第1章 备胎 “你们谁娶我?” 风一吹,本来就没关紧的门板子“嘎吱”一声咧开半寸缝儿,从里面传出个低哑、沉郁的声音来。院子里的老黄狗趁机钻了进去,千疮百孔的门板子开得更大了,隐约能看见屋里摆了一张颜色发旧的长桌,五六个人围坐,说话的人背对门口坐着,看不清楚脸。其他人能瞧见,俱是目光如炬、雄躯凛凛、相貌堂堂的好汉。 不过听见这话时,好汉们一齐呆若木鸡,最后好歹有了点反应,都朝坐在距离那说话之人最近的汉子看去。 那汉子名叫杨天秀,二十出头的年纪。吃不住兄弟几个一齐看他,心道苦也,略一沉吟诚恳道:“二娘,你是知道我的,家中已有两位贤妻。” 一道视线越过他扫向旁边的庄熊儿。 庄熊儿眼圈红了:“二娘,你是知道我的,家中仅有薄田二亩,不能果腹……” 正对着门口的张河眸光闪闪,捋起袖子嘿嘿一笑:“二娘,你是知道我的,如果一定要娶妻,那就必须是七弟这样的。” 七弟…… 那道视线转了个弯又回来落在了挨着张河的赵洪天身上。 赵洪天捺耐不住,“啪”的一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头顶正好到坐着的张河耳朵上。 “二娘,你是知道我的……虽然人家都管我叫矮脚虎、小冬瓜,但镇上的李娇儿……嘿嘿,叫我大英雄!”李娇儿是青牛镇勾栏院的头牌。 那道视线从他头顶掠了过去。 最后一个,白绍棠摇了摇手上的洒金川扇儿,一股香味儿飘散出来:“二娘,你是知道我的,我不喜欢比我还黑的,晚上是看她还是看我呢?” 话说完了,不管二娘什么表情,几人都站起来向外走去,路过时一人又一句。 “二娘,实在不行你就嫁了吧?” “对,咱们青牛村没成亲的好男儿不是还有卫安吗?” “卫安太酸腐,还有顾如虎……” 声音的主人本来走到门口了,又倒着走了回来,向后仰着身子看着二娘:“抱歉,忘了大哥是你亲哥了。” 赵洪天一头把这人给顶了出去:“我说最好的办法还是老二找个深山老林藏起来,等胡老官儿死了,大家忘了老二是个女人的时候再出来不就行了吗?” “下策!”白绍棠的扇子打在赵洪天头上,“老二虽然吃的多力气大长的糙,却也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娇娥,你让老二当野人?依我之见老二可以效仿木兰从军,这一身蛮力不说封王拜相,驰骋疆场建功立业做个将军还是绰绰有余,到了那个时候老二再回青牛村……” “老二都成将军了还回青牛村干啥?” “娶了胡老官儿!一雪前耻!” …… 师弟们都走了以后,二娘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丁血紫色小瓷盒,“啪”的一声打开对着脸照了起来。 只见里面映出一小片经年练武晒得黑黝黝的脸。 原来这小瓷盒打开上下两面都是镜子。 “是够黑的……”二娘心道,却也不见沮丧之色。看了一眼后就合上了小瓷盒,托在掌心把玩。 这里是大熙,一个华夏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王朝。因为她排行老二,人们都叫她顾二娘,除了比别人多了点记忆,胳膊腿儿每一片肉都是土生土长的。 顾二娘一手托腮,一手转着小瓷盒。小瓷盒两面都是丁血紫牡丹纹,银包边,在顾二娘的眼里造型说不上多美,工艺也说不上多精湛,稀罕的是这种丁血紫的釉色。在顾二娘的记忆里,华夏大约是到了宋代才出现这种窑变后的丁血紫、鸡血红、月白等釉色。顾二娘留心许久,结合能够接触到的衣食住行各方面,推断大熙朝大约等同于华夏历史上的唐宋时期、或者再靠后一点儿。 也只是推断,毕竟顾二娘从呱呱坠地起到现在的近二十余年,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距离青牛村十里地的青牛县。 封建王朝对女子的束缚从来都有,只是轻重略有不同。就算大熙朝民风开放,一个女子想独自闯荡也几乎是不可能的,首先父母这关顾二娘就过不了。好在她这一世的父母视她为掌上明珠,加上皇帝文武并重,大熙底层百姓习武之风颇浓,她才能练就一身武艺,十九未嫁。 底层百姓习武之风颇浓,那也是对男子而言。不过顾二娘天生有个奇异之处——她力气大的出奇。后来被大哥顾如虎的师父偶然发现,惊为异宝,加上顾二娘自己左磨右磨,终于说动父母拜周复为师。 寒来署往,时光如梭,顾二娘转眼十九岁了,经过苦练的力气更加惊人,一棵丈余高的大树她低喝一声就能连根拔起。后遗症也有,饭量极大。 说起来顾二娘至今没能嫁出去跟这个也有点关系。她素来挑食,非白米不食,一口气能吃十大海碗白米饭;最喜食肉,配肉饭量翻倍。大熙朝农业算是发达的,但水稻亩产量不过三百来斤,普通农家少有能养活得起顾二娘的。她家是因为有顾山、顾如虎两个壮劳力,外带她时不时上青牛山打猎才撑了下来。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那一有风吹草动就哭的昏过去的娘许氏才准许她练武到现在。但她这痛快人生眼见就到边儿了——大熙朝明文规定:“女子十九不嫁,家人坐之,并使长吏配之。” “使长吏配之”的意思就是随便找一个没有老婆的男人,不管他是鳏夫光棍、瞎子瘸子拐子,都得把“剩女”给嫁掉。要是“剩女”不嫁,“家人坐之”。 大熙奉行早婚,女子通常十三、四岁就成亲嫁人,十九这个年限相对华夏历史上的各朝还算宽裕的,但总得有个合适的人让她嫁……想到这里,顾二娘叹了口气,下个月她就满十九了,父亲和大哥半年前外出未归。官媒胡老儿跟她有旧仇,趁机胁迫,上个月就来了两趟,放话这个月她再不嫁,就把她配给青牛县西大街的张大户当填房。那张大户是个年近七旬的老儿,走路都让人扶,软如鼻涕脓如酱还想着续弦。她倒是不介意送他一程,但终究不想脏了手,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她心里有个合适的人选,只不过觉得还没走到那一步,要是她能自己解决了,就不劳那人了,但看看她这些兄弟……以后再操练就操练死他们! 顾二娘走出屋子视线略微一扫,看见院子里老三杨天秀在耍一杆红缨枪;老四庄熊儿在炼流星锤;老五张河正把头插在水缸里练闭气;老六赵洪天一手拎一块青石轮番往头上砸,他练的是铁头功;老七白绍棠正在舞他的扇子——分明练得好好的,她一出来,都自发转过脸变成背对着她了。 什么叫做无情无义?这就是! “二娘……” 周复看见顾二娘好一会儿了。只见顾二娘头戴网巾,身上穿着她娘改良过的浅白色圆领窄袖袍衫,脚下布鞋净袜。面色虽黑,但身形削瘦挺拔,不过因本是女儿,骨架生来比男子多了几分圆润,看起来并不凶恶,就像一棵生机勃勃的小树,颇有赏心悦目之感。 “师父。”顾二娘听见周复的声音,忙走过来端正一拜。 周复年过四旬,五短身材,紫脸膛,看着其貌不扬,十八般武艺、内功绝学、江湖门路却是样样精通。 “二娘,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师弟们各有难处,你是师姐,要多体谅他们……”周复刚练完一路剑,头上还有汗。 顾二娘忙从木架上取下师父擦脸的布巾浸到水盆里拧过递上,恭敬道:“是,师父。” 要不是顾二娘跟随周复时间够长,准被周复这一脸关切感动的满眼泪花。她只是眼梢一挑,果然瞥见师父嘴角噙着一缕狡诈的笑。 顾二娘不觉血气微荡、手心发痒。而看着在专心练功,实则时刻在关注着师父和师姐对话的杨天秀几个暗呼不妙,比着收势预备溜之大吉。 周复一甩手:“一起上吧!师姐弟好好亲近亲近。” 作为师父,周复最喜欢看的就是徒弟们打在一处儿。什么?他这个师父太残忍!败在自家人手里总好过死在别人手里! 周复哪有闲心管顾二娘的婚事,他这个女徒弟,看着老实,却是个最有主意的,能让她吃亏的……周复想了想,真没想出来一个。他掇了条凳子,就坐在门前看师姐弟六人斗在一处。 话说杨天秀几人知道今天躲不过去,听师父说“一起上吧”,连丝犹豫都没有就抄起家伙攻向顾二娘——别怪他们不讲义气,对付师姐这种怪胎,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吃土。 他们吼声震天,招式凶猛,道道寒光让人惊心动魄,让人觉得关公再世都得被剁成肉泥,周复却轻轻摇了摇头。 只见顾二娘马步纹丝不动,上身向右一仰,避过杨天秀的红缨枪,顺手一夺扫向庄熊儿,庄熊儿那对百来斤的流星锤立即飞了出去砸向正从后面偷袭顾二娘的张河。张河大惊,身子泥鳅一样滑开,露出藏在后面赵洪天。赵洪天色变,这时白绍棠的扇子“刷”的一声,十几道银针从扇骨射出来救赵洪天。 顾二娘嘿嘿一笑,足尖一点拔地而起,赵洪天的铁头还没碰到她的衣角就被她倒拎了起来,迎着那十几道寒光甩去。 几人手心、头上都是细汗。 至于她被她拽着腿的赵洪天小冬瓜,真要变成个烂冬瓜了。 “师姐饶命——我愿意娶你……”赵洪天哀嚎。 小冬瓜真是没骨气!其余几人想道,却同时虚晃一招向后退去。 顾二娘刚说过以后要操练死他们,怎么会放走他们?抬手就要把赵洪天扔出去先砸倒两个,却听微草堂外面有人急喊:“二娘,不好了,胡老儿又来了!” 顾二娘一怔,手停了下来。 底下倒挂着的赵洪天嘶声喊道:“师姐,我刚才是给你说笑的,不作数,你莫要当真——” 顾二娘手一松,赵洪天就栽下去吃了一嘴土。 周翠心牵着一个小男娃匆匆走进院子。 周翠心是周复的独生女儿,年方十六,手上牵着的那个年约六岁的男娃,是顾二娘的弟弟顾如豹。 顾如豹比顾二娘小了十多岁,自幼身子骨不好,许氏见过长子和女儿练武吃苦,说什么也不让如豹习武。顾山不在家,二娘照常去微草堂习武,如豹在家玩耍。刚吃早饭就见胡老儿穿一身新衣,带着几个衙役装扮的男人摇摇摆摆地朝自家走来,当即抄小路跑到微草堂来找二娘。 青牛村坐落在青牛山脚下,微草堂建在接近青牛山半山腰的地方,如豹一路跑上来,早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红彤彤的,幸亏被周翠心接着。 二娘不敢耽误,对周复道:“师父,我回去看看。” 周复点头,并不交代二娘些什么,二娘一向稳重的很。 陈天秀推着赵洪天跟上来:“师姐,你把小冬瓜带去,他刚都愿意了。” 赵洪天脸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但架不住兄弟几个一人一条胳膊押着他。 “滚——”顾二娘干净利索地吐出一个字。 “真不要?”师弟几人眼亮了。 “滚滚滚——” 顾二娘懒得搭理这些没心没肺的混货,把如豹举起来放在背上大步朝山下赶去。看来这次胡老儿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把她给配出去了,专趁她爹不在的时候捣乱。顾二娘原想着几个师弟都没成家,随便拉一个应应急,可这帮家伙被她打怕了,真怕生米煮成熟饭永无出头之日啊。也罢,这些人指望不上,她还有一个备胎呢。 说备胎,备胎到。顾二娘刚走到青牛村前面的竹林里,就看见了卫安。 第2章 打架 大熙朝跟华夏有些类似,南北地域甚广,也有一条秦淮河,以这条河流域为界,往北种植小麦,往南种植水稻。青牛县在秦淮河以南的湖东省,湖东、湖西两省自古是有名的鱼米之乡,是大熙的粮仓。水土养人,虽然青牛县偏居湖东省最西边的太青山区,但这里的男子明显淋雨淋多了,个个长的跟成熟的稻谷一样谦虚含蓄,轻易是不肯长高的。她那几个师兄弟除却小冬瓜,其余都算一表人才,也不过只有一米七零(目测),跟她打个平手。 但卫安是个例外。他身穿绿罗褶儿,站在路边一丛翠绿竹子旁边,愈发显出长腰才。顾二娘琢磨着他至少得有一米七八,前些日子还没见这么高,莫非他又长了?也是,都说“二十二猛一蹿”,卫安今年可不二十二了?他也没娶妻,自己光棍一条,正好能配一块……心里这么想着,顾二娘脚步加快,走到卫安面前。 “卫安,你在这儿等我呢?” 卫安明显一怔,他是在等顾二娘,可怎么被顾二娘一说,味儿就不太一样了,顾如豹还在顾二娘背上看着呢。 不过顾二娘从小就这样,事情紧急卫安也顾不上了,直接道:“二娘,你先不要回去,胡官媒带人去你家了,说要把你绑走。” 顾二娘略有失望:“哦,就这事?”她还以为卫安在这儿等着是为了提亲。 卫安的话,她就凑合了,反正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卫安听出来她话里有话,犹豫了一下道:“如豹你别担心,我一会儿把他送回去,你先避避吧。” 顾二娘眼里光闪了一下:“那你呢,你不也二十二了,我记得你是秋天生的。” 大熙规定女子最晚十九成亲,男子也有期限,是二十五岁。但二十五那是最晚期限,通常二十几岁的人都该有好几个孩子了。 卫安见绕不过去,有些不自在地看向一旁的竹子:“大丈夫以事业为重,未有功名怎好成家,将来也是辜负妻儿……” 顾二娘有点听不懂卫安的话。卫安家和顾二娘家前后毗邻,卫安的娘李氏和她娘许氏的娘家都是青牛县南小牛村的,以前做姑娘的时候就是手帕交,后来都嫁到青牛村,关系自然更亲。 卫安家在青牛村有点特殊,他爹卫云是个秀才,一生都忙于科考,直到某次乡试后不慎跌入河里淹死了,李氏成了寡妇,一个人带着卫安过活。日子可想而知,都是靠着她家帮忙接济,她娘许氏只差把自家的锅拎过去了。 但就这种情况,李氏仍把卫安送进了学堂。好在卫安不负他娘希望,十二岁就考中了秀才,后来去县里的书院念书,三年前又通过了乡试,成了附近有名的学子。 小的时候,李氏经常当着许氏的面夸奖顾二娘,话里话外暗示相中了顾二娘。也就是从三年前卫安通过乡试后,一直爱拿自己儿子打趣她的李氏渐渐不说那些笑话了。眼见今年大考,卫安一直在准备进京赶考,算算日子,前后两个院,李氏都有半年多没有上门了。 怎么养兵千日用的时候跑的比兔子还快?顾二娘盯着卫安“百思不得其解”。 卫安明明高了顾二娘半头,被她盯的愣是有些心虚地垂着头。他心里想的跟顾二娘差不多。但顾二娘不知道的是他娘明面上相中了顾二娘,背地里却告诫卫安,一定不要跟顾二娘有什么瓜葛。卫安现在能来,多少有些情意在,但让他说出娶顾二娘的话……他并不敢违背寡母。 静谧的竹林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顾二娘谈不上伤心,只是有点失望。她又不是一无所知的小姑娘,李氏那点心眼一直都看在眼里,只是卫安这样,还是觉得看走了眼。她也不想为难卫安,卫安这个人虽然懦弱,本性却也不坏……但一时索然无味起来,连话也懒得跟卫安说了。 “不,我不跟你回去!我和二姐一起!” 这时,清脆的童音从顾二娘背上传来,打破了这股尴尬。 如豹虽然小,但最近关于顾二娘的婚事屡次被谈及,他也模糊明白了一点。本来他也是喜欢卫安的,但现在觉得卫安好像欺负了二姐一样,他才不会跟卫安走呢! 卫安都忘了如豹还在了,他见顾二娘抬脚就要走,担心顾二娘直冲到村里,本能要拦住她,却见顾二娘往他背后一望:“你娘来了!” 吓得卫安忙扭头去看。 这边顾二娘背着如豹绕过他头也不回地往村子里走了。 再追,出了这竹林,可就被人看见了。 卫安只好站在原地,回忆起顾二娘淡淡的神情,莫名地有些沉郁,她为什么一点难过都没有? 顾二娘一眨眼的时间就把卫安扔在脑后了,卫安只是她瘸子里面挑将军的一个备胎,这条路行不通,再想办法呗!她现在担心的是她那弱不禁风的娘许氏,许氏有个毛病,一激动就会昏厥,因为她的亲事都晕过去好几回了。 顾二娘疾步如风,几下就把竹林远远抛在了后面,刚到村口,就碰见顾道国的浑家张氏,那张氏不待顾二娘招呼,上前就拽住顾二娘:“二娘,不好了,你娘同你李姨母吵起来了!” 张氏口中的李姨母就是卫安的娘李氏。 二娘奇怪:“不是胡老儿来了么?”怎么跟李氏搅合到一起了? 顾道国跟顾山平辈,与顾山向来关系不错,所以张氏瞧见许氏和李氏扭打在一起才连忙到村口等着顾二娘。 从村口到顾二娘家这一段路,张氏一面跟着顾二娘小跑一面把事情原委竹筒倒豆子一样哗哗讲了一遍。原来今日胡老儿带着人来,没多大一会儿就走了。李氏不知听谁说的,说许氏回复胡老儿二娘已经许给卫安了,闹将上门不知怎的就动起手了。 二娘近家门,远远听见里面还在吵闹时面色不善起来。 许氏是个温温婉婉的人儿,打顾二娘出生,她就没听见过她娘大声说过话。这样性子的许氏,竟然被李氏逼得动手了。 卫安,还没中状元呢! 一直趴在顾二娘背上的如豹也气的直起了身子,握紧了小拳头。 张氏忽然察觉到姐弟俩气势的变化,顾如豹就罢了,小娃娃生气起来也不打紧,二娘的气势却比她男人打人的时候还吓人。 张氏心怯,不由落下一段,只见顾二娘到了自家门前,忽然停了步子,却不进去,而是侧耳细听起来。 只听里面李氏叫嚷“没羞的狗肉,休想赖上我儿子”“忘本的贼婆子,枉我跟你姐妹情深”中间夹着许氏有气无力的辩解,奈何李氏嗓门嘹亮,只听得许氏呼呼喘气,却是骂不过李氏。 顾二娘再难听下去,一拳捶在门板上,里面声音立即停住。她轻轻把如豹放下来,拍了拍衣裳,大步走了进去。 只见李氏正拉着许氏不松手,许氏发髻歪斜,额前散着几缕碎发,气的脸也红,眼也红。那李氏却斗鸡一样拧着头瞧着顾二娘。周围七八个妇人、婆子,都是左邻右舍来劝架的,见二娘回来皆松了口气,独一个杜婆,阴阳怪气道:“呦!二娘回来了,快来劝劝你娘,没得没有媒人就把女孩儿嫁了的。” 话音未落,便听“嗖”的一声,什么东西弹进了嘴里,咯嘣一声,杜婆的门牙断了。 登时血流出来,忍痛吐出来一看,除了半颗断牙,还有一枚带血的山果儿。 此时仲春四月,这种山果儿长得最快,路边都是。方才顾二娘随手揪了几颗藏在手心,这时笑道:“杜婆婆,还请吃个果儿歇歇气。” 李氏下意识就松开了许氏,二娘连忙扶住。 那杜婆才缓上气来,指着顾二娘:“你……” 二娘呵呵道:“婆婆愈发不中用了,一个果儿都接不住,磕坏了牙怪谁?” 那杜婆是青牛村有名的老虔婆,做媒婆,做卖婆,做牙婆,靠着一张嘴儿把圆的说成方的,黑的说成白的,只为几分银子,不知道坑了多少人。早就打上顾二娘的主意,但她说的再好,顾山和许氏也先问过二娘,所以她那一条腿都跑细了,也没见说成,又因二娘曾打过她娘家侄子,故而怀恨在心,但凡二娘一身蠢力,好吃懒做、貌丑蛮傻之言都出自这婆子口中,二娘估摸着张氏少不了受这婆子唆使,反正要一并解决,也不留什么情面,直接出手给了个教训。 那婆子靠嘴吃饭,如何能由人毁了门牙?一屁股坐在地上准备哭嚎,却见顾二娘叠起一摞青砖,右手用力一劈,哗啦一声,那九块青砖从上到下整整齐齐裂开。 那婆子登时记起自己那娘家侄子是如何被顾二娘打的在床上躺了三个月,看了李氏一眼,一句话没说一溜烟跑了。 李氏有些傻眼,她当然知道顾二娘习武,但从来没见过,且这丫头平日待她恭敬和气,从没跟她顶过嘴,一直以为是个好拿捏的,今日才知……不是这样! 李氏这一思量间,顾二娘从地上捡起半截青砖,把来劝架的婆子媳妇们吓的不由后退。 李氏惶恐起来,这时院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卫安方才在外面撞上杜婆,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冲进来喊道:“二娘,住手!” 见儿子进来,李氏炸了一样嚎道:“安儿,她要打我,她要打我——” 第3章 讨回来 许氏气的要站起来跟她理论,但刚一起来,就一阵头晕目眩。 卫安见不得老娘受屈,但一向疼爱自己的许氏也摇摇欲倒,他左右为难不知如何解决这一桩纠纷时,眼前忽然飘过一片细沙,抬头一看,只见顾二娘双掌夹着那半块青砖,没揉搓几下,青砖就在她手中碎成了渣渣。 这是多大的劲儿啊?!!! 一时间,众人目瞪口呆、胆颤心惊。 顾二娘见震慑到众人,开口道:“好了,可以好好说话了吧?如豹,去给咱娘搬把椅子。” 见许氏随时要昏过去的样子,顾二娘还是改变了策略,她知道自己老娘心地太过善良,要是她把李氏暴打一顿,她娘搞不好会真晕过去。 如豹只搬出一把椅子,顾二娘扶着许氏坐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娘,你先说。”顾二娘现在完全掌控局面,开口洗白的机会当然要先给自己老娘。 十九岁的顾二娘,虽然刚用可怕的手段吓唬了众人,可此时开口的沉稳、冷静还是叫人安心许多。 见女儿没有像上次大打出手,许氏松了口气,她性子虽软,但关乎二娘名声,她就是豁出脸面也不肯让这脏水泼在女儿身上:“崔大娘,莲嫂子你们都在这儿,我也不怕丢人了,请你们评评理。今天胡老官媒又来催促二娘定亲,我前脚把人送走,后脚……她就来闹。”经过方才,许氏再难叫李氏“妹妹”了。 “……她说我对胡老官媒说把二娘许给卫安了。别说我没这个心思,就是有这个心思,顾山不在家,我如何做得了主?这不是血口喷人吗?” 听许氏提起顾二娘跟自己的婚事,卫安耳根子有些发热又有些难堪,但他又不能让李氏一个人留在这儿,只能硬着头皮站在李氏身边。 儿子在身边,李氏冷静许多。她心里早有盘算,否则也不会杜婆一挑唆就闹上门来。儿子对顾二娘的心思,当娘的最清楚不过。卫安是书院里先生最看好、最有希望高中的学生,就算中不了状元,探花榜眼也是有可能的,那绝不是顾山这一家子能高攀的。她要早点断了卫安对这老姑娘的念想,以后风风光光的娶个高门娘子,对卫安的仕途前景都有帮助。 故而李氏冷笑:“你没这么说?那胡老儿怎么走了?杜婆子亲口对我说你就是那么对他说的。再说这么多年,你们家要不是有这个心思,为何对我们娘俩儿嘘寒问暖、巴结奉迎?” 许氏一阵头晕,她真是心寒透顶,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人会是她认识了大半辈子,帮了大半辈子,日日一声声叫着她“姐姐、姐姐”的人。 “我许玉娘对天发誓,我要是这么说过,就让我穿肠烂肚、不得好死……胡老官媒要走是因为二娘她爹送信回来,过不几日就要归家,到时候再请胡老官媒为二娘寻一门好亲事。” 听玉娘发誓,妇人们脸色都变了,忙迭声劝慰。 听说顾山要回来了,李氏心觉不妙。顾山从去年年底外出,近半年未归,她暗自猜想顾山可能回不来了,因此更怕许氏带着老姑娘和幼子缠上来。她心里忐忑,面色却冷哼一声:“那也不能说你没这个念想,谁不知道这方圆几十里除了我家安儿就没有更好的人了。” 卫安一直沉默无声,此时臊得耳根子通红,但李氏攥的他手疼,只能垂首呆着。 许氏半响哑口无言,忽然发出笑声:“难道我家二娘就只能嫁在这青牛山,难道几十里外就没有好男儿?莫说二娘她爹不在家,就是在家,我许玉娘也能做得了这个主。你听好了,我这个女孩儿,心尖子一样,说给谁也不会说到你家,你可放心了?” 许氏虽笑着,那声音里却透着凄厉,眼泪止不住流下来,惊得旁边婆子媳妇连声叹气。 李氏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哪管许氏伤心,冷笑道:“那就好,你的心尖子你看住了,别总往我家跑!” 许氏气的发颤,李氏本来还想说两句,看见围着李氏的妇人都皱着眉头,将那更过分的话咽了下去,拉住卫安:“我们走!” 她那份儿柔软早在卫安爹死后就消磨在苦日子里了。这些年人们都看到许氏帮她,有谁看到她是怎么小心翼翼讨好许氏一家的?她本来比许氏小三岁,看起来却比许氏还老上许多。看见许氏哭泣,她心里只有一种报复般的快感,现在心满意足只想回家大笑一场。 “站住——” “方才卫安在小竹林那儿对我说要带我去青牛县。” 顾二娘拦住李氏,两句话语调都四平八稳,说完居高临下盯着李氏。 李氏个头不高,还不到顾二娘肩膀,她的底气不过是儿子,但卫安现在慌了,一大片惊疑的目光中,反驳道:“没有,我刚才是告诉你胡官媒来了,让你出去躲躲,也不是在林子里面,是在路头上!” “喔~”顾二娘不紧不慢应了一声,视线转向妇人们:“各位婶娘都听见了,卫安他自己跑去等我……不是我往他家跑。” “我虽然是个老姑娘,可还要脸,谁要再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就把她送官府。” 李氏脸上青白一片,没想这贱丫头嘴皮子那么利,两句话就打了她的脸,但在她的气势之下,她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埋怨地看了儿子一眼。 卫安脸更是红的滴血,现在无论怎么说都抹不干净了。 张氏早看不下去了,最先站出来:“我说卫云嫂子,你可不能这么说啊!二娘这孩子我们都是看着长大的,什么品行都清楚,你可别污了孩子名声。” 崔大娘接着道:“就是,你儿子重要,人家女孩儿也是心尖子肉。” 莲嫂子素来看不惯李氏的势利眼,张口就道:“整日吃拿人家的,儿子还没出息呢,小心遭报应!” 李氏气极。 这些都算是长辈,卫安只能拱手作揖:“各位婶娘,卫安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今日闹这一回,颜面算是丢尽了,卫安拽住他娘就往外走。 不料又被顾二娘拦住。 “你想干什么?”李氏怒道。 卫安也抬眼看顾二娘,神情复杂,今日的二娘跟往日太不一样了。 许氏和妇人们也疑惑地看着顾二娘。 顾二娘笑笑:“娘,您忘她刚才说咱们平日对她的好都是巴结奉迎?既然让人误会了,这错改过来才好,平日的好都应该拿回来。” 见许氏皱眉,顾二娘知道她娘还顾忌着一点情分,立即接道:“娘,不拿回来,人家还以为我想往上贴呢!” 这句话戳痛了许氏,她原根本没有那个想法,硬是被李氏天天说,说动了,李氏又倒打一耙……伤心之下点头道:“对,李金宝,咱们多年的手帕交也就到今天了,各位嫂子们做个证,凡是我们家给李金宝的,今天都要讨回来。” 李氏没想到懦弱的许氏会反击,一时张口结舌:“你要讨什么?” 卫安皱着眉,他家很多东西都是顾二娘家送的,他倒不是稀罕这些东西,只是太丢脸了。 顾二娘悄悄冲如豹使了个眼色,率先大步向前走去:“当然是从你们家把我们家的东西搬回来!” 如豹忙扶着许氏跟在后面,这时除了原来劝架的妇女婆子们,还有不少一直站在外面看热闹的村民都跟了上去。 李氏那么过分,顾家讨回自己家的东西也理所应当,大家都想看看顾家给了卫家多少东西。 李氏这时有点后悔,但转念一想,卫安高中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舍出去些破烂家什断了这层关系最好。也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进了自家院子。 卫安家就在顾二娘家后面,不多时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顾二娘从进了院子就说开了:“这青石,是我爹一块块从山上背下来的;这李子树,是我娘亲手栽的;这水缸,看见了吗,也是我爹用牛车拉回来的;这盆兰花…” “是我给李姨母的,我本来不想给的,李姨母说好看……”如豹清脆的童声响起,村民们都看向李氏。 李氏努力做出一副不屑的神情,卫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二娘看向那三间正房,然后扫向独立在院子一角的灶房。 卫安面有紧张,那三间正房,东边那间他娘住,西边那间他住。他的房间可以随便进,李氏寡居多年,要是顾二娘带人进去……最好不要,他并不想为难她。 第4章 逼亲〔加更1) 好在顾二娘道:“劳烦几位婶娘跟我先进堂屋。” 堂屋里只有一张条几,一张方桌,两把椅子,顾二娘手叩在桌子上:“这桌子和椅子是前年你央我娘让我爹打的,当时说要给钱,后来就不听信儿了,既然你没给钱,那桌子、椅子我就抬走了。” 李氏没说话,默许了。 顾二娘看向卫安的房门,许氏拉住了二娘,二娘今日已算出格,再跑到卫安房里乱翻可就坏了自己名声了,这个面子撕烂了就可以了。 李氏见许氏拉住二娘,暗自冷笑,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精细物件都在卫安房里,卫安虽然现在还没有功名,但难保不会一步登天,她倒要看看青牛村谁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卫安心里微微苦涩,他那屋里从床到桌子还有笔墨纸砚可以说都是顾山一手置办,他不信二娘会那么对他,但顾二娘眼睛却一直盯着他那扇门。 众人也觉不妥,李氏不义,卫安却通过了乡试,被保荐成举人(设定是大熙的举人通过乡试后保举,作为进京赶考的资格,成为举人离当官远着呢)要去进京赶考了,将来功成名就也是青牛村的荣耀。 “娘,我怕人家说咱们欺负孤儿寡母,这两间屋子就不进去了。”顾二娘道。 许氏松了口气:“那咱们回去。” “不过……” 顾二娘话锋忽然一转,妇人们都看向她,却见她向上看去:“上头这三根松木檩子我是要拿回去的。那一年刮大风,他们家的房顶刮跑了一半,跑来央求我爹修房,我爹带着我哥前前后后花了半个月时间,从青牛山上砍下的松树抬到山下,我爹胳膊还受伤了。不知流了多少汗、出了多少力才将她这房子修好,本来说要酬谢我爹的,后来又不了了之。你们说,我该不该把这些松木拿走?” 莲嫂子道:“她既没出钱又没出力,自然是该的,可你怎么弄下来抬回去?” 李氏忍不住笑了,从袖子里掏出汗巾装模作样地擦了擦手:“你说的对,这是你们家的,你扛走吧。” 唯有卫安,心里滑过一丝不安。两家曾经那么亲近,他不可能没关注过顾二娘,通常,她嘴角挂着那样的笑的时候,不是顾如虎要吃训就是顾如豹要挨说了。 顾二娘道:“好,大家都出去吧,都站远点。” 这顾二娘还真有本事把这松木檩子弄下来?顾山当年修这房许多人都见过的,顾山忠厚,干活踏实,这房修了两三年就没见再被刮开过,就连上面铺的稻草都一丝不乱。 众人疑惑间,只见眼前白影一晃,顾二娘已经跃起,脚尖在院墙上一点,借势直飞房顶,伸手往一根松木檩子头上一拍,“轰隆”一声,那根松木檩子已经穿出房顶,砸落在院墙外面。 除了松木坠地和稻草坠落的声音,鸦雀无声。 顾二娘动作快若闪电,又是一个飞旋,两脚同时踢中两根松木檩子头,“轰隆轰隆”,卫安家的房顶塌了。 顾二娘掠出卫安家小院,过了一会儿,肩上扛着三根松木站在门口:“娘,回家。” 李氏昏了过去。 许氏一到家也软绵绵地倒了,二娘忙将许氏抱到床上,又掐又捏许氏终于醒了过来,睁眼第一句话:“跪下。” 如豹崇拜地看着二娘:“娘,不要,二姐又没做错什么。” “你们俩是不是想气死我?” 顾二娘看她娘又想晕过去,忙到院子里跪好,想了想又喊:“娘,跪多长时间?能垫垫子吗?” 许氏差点又要昏过去,想想女儿不在眼前,生忍住了。 一墙之隔的后院,李氏面色阴沉地坐在院子里。草房屋顶塌了,上面的稻草掉的到处都是,天黑了来不及收拾,也没法确定墙是不是结实,今天晚上只能睡外面了。 真没想到贱丫头那么狠,还有玉娘,竟然知道反抗,还把送她的银手镯要了回去。那镯子,她本来打算当些银子给卫安做盘缠的,她都窘困到这般田地了……想当初,在小牛村的时候,她娘家比许玉娘娘家殷实的多。后来她嫁的也比许玉娘好。卫云是什么,读书人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顾山是什么,一个没头没脑的傻大个,她缺什么东西了,只要到顾山面前叹一口气,他就会主动的送上来。许玉娘哪点比得过自己,为什么自己要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 “娘,饿了……” 卫安小声叫道,前院顾二娘家飘来阵阵肉香刺激着他的肠胃。但他其实并不多饿,只是觉得李氏的脸色越来越可怕,找点事儿给他娘做。 听见儿子叫自己,李氏抬头看了一眼儿子。这个眼神把卫安下了一跳,他觉他娘的眼就像那次他夜半回家看到的一只狼的狼眼,绿莹莹的,像是时刻都要扑上来,把人撕碎。 “安儿,你先烧点水,自己弄点吃的,娘出去一趟。” “娘你去哪?”这么晚了,李氏是个寡妇,不该出门。 李氏好像没听见卫安的问话,径直朝外走去,快到大门想起来回头道:“你别担心,我去杜婆家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杜婆? 卫安感觉有点不妙。他今天没怎么掺和两家纷争,并不是自持身份,而是看得很清。他娘的心思他再明白不过,他是喜欢二娘,但李氏是生他养他的寡母。妻可以再娶,娘却没法抛弃,他还要进京赶考,一步步往上走,二娘……二娘是没法与他站在一处的。但就是心情不好,心里像有两个小人,一个看着塌了的房子大声叫好,一个冷眼看着另外一个。 卫安强行收回思绪,再度想到他娘现在去找杜婆了。他知道他娘一直有这个想法,但距离他进京赶考还有几个月时间,依他娘的性子,怎么也得忍到给他弄够盘缠,今天提前发作肯定少不了杜婆的唆使。想到杜婆跟顾二娘的恩怨,卫安不由眉头紧锁,但旋即摇了摇头,自己走入灶房,舀了两瓢水放锅里,预备煮些稀粥,打开米缸一看,空空如也。 忘了顾二娘把米都倒走了…… 卫安哑然失笑,他觉得自己傻了,顾二娘这么对他,他还觉得她有趣的很。 鬼使神差的,卫安走到南墙的西边,在墙上敲了两下。 没有动静。 卫安站了一会儿,打算回去。 这时上面传来吸溜声。 如豹踩着梯子趴在墙头手上捏着一大块肥肉,一面舔一面斜眼看着卫安。 大眼瞪小眼。 如豹终究是个孩子,先忍不住:“想吃吗?”小孩子也很精,今天还帮着把卫安家竹筐里的青菜都拿了回来,知道卫安现在没东西吃。 卫安想笑,想到以前顾家只要做了肉,总是站在这里递一碗过来,有时候是如虎,有时候是如豹,但最多的是二娘……他心里一动,忍不住道:“去告诉你二姐,我娘去找杜婆去了。” 卫安说完就进了灶房,他不知道顾二娘就在墙底下站着。 不同于卫安觉得自己经历了复杂的斗争才做出了一个对得起圣贤书、洗涤了灵魂、提高了境界的伟大决定,顾二娘转身就走了。 她连笑话这娘俩的心思都没有,进屋就问何氏:“娘,我爹真这几天就回来了?” 许氏气道:“我还骗你不成?” 二娘知道她娘还在生气,把许氏连人带椅子转过来,半跪伏在许氏腿上:“娘,我知道今天不该拆那娘俩的房子,可他们太欺负人了。我保证以后不随便动手了,您就别生气啦!” 从她来到这个世上,许氏就是真心实意地疼她,哪怕这是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她在家里受的宠一点都不比哥哥和弟弟少,诚然这里面有她自身的原因,但更多的是顾山和许氏对她的舐犊情深。 “你啊,还是嫁了人,娘才放心。”许氏说着,眼圈就红了。 又绕回来了,二娘心里叫苦,她最见不得许氏掉眼泪。正不知如何劝解,院门忽然被人捶的砰砰响。 原来是杨天秀几个来了。 如豹开了门,许氏提灯迎了出来。 二娘这些个师弟人前都是彬彬有礼,对着许氏拜过,也不进屋,就站在院子里把事儿小声说了。许氏听完,不禁喜上眉梢。 原来是周复遣他们过来,说是他有一个旧友近日到青牛县拜访知县大人,周复打算请他这个旧友在县令大人面前提上几句,量那胡老儿不敢再为难二娘。 许氏吃了定心丸,又将白日收到顾山口信的消息告诉杨天秀。 听到大师兄顾如虎就快回来了,杨天秀等自然都很高兴。 言罢告辞,二娘栓上门,洗漱上床不提。 次日她并不去微草堂,而是在家呆着。谁知道那李氏会跟杜婆合计出来什么,左右不是什么好事。在顾山回来之前,她就在家里蹲着。 许氏昨夜躺在床上,辗转半夜还睡不着。虽然周复能解燃眉之急,但二娘的婚事却是她的心头之病。二娘这个女儿,打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不哭不闹分外懂事。等大一点更是稳重,交到手上的事儿没有办不妥贴的。一般女孩的羞怯、娇气、胆小全然没有。那份儿气度顾山也常说若是个男孩儿就好了,但许氏觉得万幸是个女儿,男孩儿哪有这么贴心懂事?如虎粗心大意,如豹淘皮捣蛋,只有这么个女儿最合她的心意。 虽然许氏也舍不得,但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可这些年二娘不断推却下来,许氏开始还以为二娘有些钟意卫安,可经历这一场风波,许氏隐约有种可怕的预感,二娘似乎根本不想嫁人。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翻来覆去,快天亮才朦朦胧胧睡去。一睁眼天都大亮了,慌忙起身,见堂屋桌上放着白粥,一盘酱菜,一盘蒜苗炒鸡蛋。二娘和如豹都吃过了,正蹲在院子里玩五子棋。 许氏见二娘一点也不嫌弃如豹年幼,姐弟俩玩得哈哈大笑,愈发觉得自家女儿无一处不好,计划着等顾山回来了,哪怕请三个媒人,也得给二娘挑上一门好亲事,不能再由着她了。 顾二娘还不知道老娘又把她的亲事给算了一遍,她只担心李氏和杜婆子捣什么鬼。哪知从早上到天擦黑也没见什么人出现。 这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刚吃了早饭,顾二娘家就被人围了密不透风。来人有头戴帷帽、身穿紫褶子,帽顶上插朵儿大红芙蓉花的干瘦老头胡老儿;黄包髻绿褙子手拿清凉伞的年轻妇人胡娇杏,她是胡老儿的女儿、下属;年过五旬、脸有些歪,一脸奸像,也是头戴大红花的杜婆;另五六个提枪佩刀的士兵;围观村民若干。 开门看到这些人,许氏就要昏过去。 如豹撒丫子刚跑出去两步,就被捉回来赶回院子里。 第5章 麻雀变凤凰 保甲闻讯匆匆赶来。 胡老儿向上抱拳,底气十足道:“把这胆敢藐视天家威严、视大熙律令为无物的蛮横小娘子给我抓起来,带回县衙择日婚配!” 保甲忙上前弯腰道:“胡老哥儿,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胡老儿翘着山羊胡子斜他一眼:“我姓胡,你姓顾,谁是你老哥?我告诉你,今天谁要偏袒这横丫头,就是阻碍本官办差,一块拿到县衙,大刑伺候!” 随着胡老儿说话,那几个士兵齐刷刷地握住了兵器。 保甲一头汗,前天他有事外出,回来时顾家和卫家已经闹完了。今天这又是哪一出?想到顾山临走前的恳求,保甲小心翼翼道:“二娘她不是还没到年龄吗?” 这胡老儿,真是跟二娘杠上了。 胡老儿下巴一扬表示不屑跟保甲说话,胡娇杏上前一步道了个万福:“顾公,此说事来话长,还请证人说话。” 保甲有些发蒙,证人? 杜婆摸了摸鬓间的大红花:“老湿(身)保了一系(世)媒,没想到栽这个小油头手里,她哪里不满吃(十)九?足足还过了气(七)日!按天家律令,全家都得到县衙里湿(吃)板子!”杜婆的门牙被顾二娘打断了,说话漏风。 许氏醒过来听得发蒙,质问道:“我女儿五月初五生,到下个月才满十九,怎的就过了七日?” 杜婆眼往人群里一唆,李氏从人堆儿里站了出来,对着胡老儿等道了个万福才慢慢看向许氏:“顾二娘是五月初五生不假,我和杜婆都能作证,但你忘了一件事。你生她那年是闰五月,顾二娘是生在头一个五月里。为了你的心尖子肉,你还让我送了两次贺礼!” 许氏没想到那么多年前的事儿李氏记得那么清楚,她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看热闹的村民静悄悄的,他们心里同情许氏,明知道这胡老儿、杜婆、李氏勾结在一起公报私仇,但谁也不敢惹那些士兵。 小如豹缩成一团躲在二娘后面,眼里都是泪,他听不懂李氏说的话,只觉得爹爹不在家,这些人就欺负上门。 二娘摸了摸如豹的脑袋,走到前面看着胡老儿:“我跟你走,不过你打算把我配给谁?”要是只有她一个人,她当然可以打的这几个人屁滚尿流,可她还有许氏、如豹,她的家就在这儿。顾二娘是个理智的人。 胡老儿跟顾二娘斗智斗勇两三年了,头一次见顾二娘低头,心头滋味妙不可言。说起来他跟顾二娘的仇怨还没有杜婆跟顾二娘的仇怨大。 杜婆是因为屡次想从顾二娘身上赚买马钱赚不到,后来她那个不争气的侄子偶然路上瞧见顾二娘,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上前调戏顾二娘。顾二娘不知道怎么下的手,揍的杜婆的侄子外面看不出来分毫,内里剧痛,请大夫也看不出病症,整整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这梁子结下后,杜婆就暗里百般手段诋毁顾二娘,后来专意把顾二娘的消息放给胡老儿,说胡老儿要是能说成这桩婚事才是青牛县第一媒。 这话若是旁的媒婆听见了肯定不会搭理,做媒的靠的就是一张嘴,最不信的也就是同行的嘴。偏这个胡老儿不同寻常。怎么不同寻常?第一件胡老儿是个男的。别说青牛县,就是整个昌河郡也就这么一个。第二件胡老儿是从燕京里出来,被永平公主亲自点过的媒人。 这两件联系在一起,就能明白胡老儿为什么追着顾二娘不撒手了。胡老儿告老还乡,青牛县知县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他,特意把他请来给这一县的媒婆做表率。顾二娘这个硬骨头关系着胡老儿的脸面,胡老儿必须把她嫁掉才能保全自己的名声。 在过去两三年里胡老儿可谓屡败屡战,倒把他折磨的越活越精神,现在扬眉吐气、皮笑肉不笑地对着顾二娘的脸喊道:“有什么配什么,由的你挑?错过时候了!” 许氏眼前一黑,如豹举着小拳头呼喊道:“坏蛋——” 胡老儿只是笑,杜婆禁不住哈哈大笑,而李氏则是低头理了理裙子,她一大早就把卫安送出村子进城了,昨个儿卫安还不肯走。卫安不在,她更不怕丢人了。这些人算什么,等卫安高中,她这辈子都不用再住在这个破落地方,同这些卑贱粗鄙的人打交道。 胡老儿手一挥,示意士兵们把顾二娘带走。 远处有人急吼:“你们干什么——” 胡老儿吃惊回头看去,杜婆脸上露出惧怕,李氏微微紧张,而许氏却不相信似的擦了擦眼睛。 如豹早就哭着扑过去:“爹爹,他们要抓走二姐——” 保甲大喜:“顾山,你可回来了! 顾山抱着如豹大步走过来,村民们自动给他让了条路,这时众人才看见顾山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后面除了周复还有一个年近五旬、身材高大、衣着讲究的陌生老者。 再往后远远的还有一个人,卫安。 李氏看见卫安气不打一处来。 老者身上有股子说不出的威严气势,跟青牛村的村民们一比,很是明显。 胡老儿感觉敏锐,扫了一遍那老者脚上穿的靴子、头上戴的头巾,判断这老者肯定是从燕京那边过来的,却也并不是什么权门贵族,如此安心地看着顾山气势汹汹地过来。 “胡老儿,你要把我女儿带到哪里?”顾山怒道。 顾山正值壮年,颇有威慑,胡老儿往后退了退:“顾山,你来的正好。我奉知县大人之令带你女儿去县衙,她如今年满十九,婚事由不得你们了!” 顾山本来还要两日才能回来,但他归心似箭,趁巧搭了艘船,今晨到的青牛县,又正巧遇见上周复,听周复讲完近日之事,立即同周复一起回村,距离村口三里地时碰上了卫安。 卫安对顾山还是敬重的,如实说了两句,却没说李氏去找杜婆的事。顾山也不欲为难卫安,赶紧往家赶去。 卫安离家的时候心里就有些忐忑,总觉得要出点什么事儿,也顾不上去书院了,折回来跟在后面。 顾二娘见顾山回来心头也是一喜,但旋即想“父亲回来也没什么用,此事还要靠师父周旋。父亲轻易不发脾气,怕惹急了跟这胡老儿动手”,因此颇怕顾山失控。却见顾山听完胡老儿的话,并不答他,身子微微一转,面向杜婆、李氏,视线将二人扫了一遍。 杜婆还是心惊,李氏索性扬起了脸瞪视顾山。 不想顾山先跟李氏说话:“弟妹,你平日总说喜欢二娘不作数了?” 这个时候说什么喜欢不喜欢……李氏脸一沉:“顾山,你女儿嫁不嫁得出去跟我有甚关系?你们隐瞒顾二娘年龄,罔顾国法、欺瞒官府才是真事。” 顾山本来还有一丝不信,亲耳听到后直愣愣盯着李氏。 李氏被他盯得发毛,骂道:“你看我作甚,谁不知道卫安他爹死的早,我们孤儿寡母的……” 卫安忙上前捂住他娘嘴。 顾二娘推开那些士兵,拽住顾山:“爹……” 顾山望她一眼,转向那老者:“林二叔,让您见笑了,还是您老说吧。” 顾二娘奇怪,因为方才她就瞧着他师父一脸轻松,根本不担心她的样子。 那老者带着股傲气,早就引起了众人的好奇,这时都看向他。 李氏也觉得老者不同一般,但她就不信一个外人还能阻拦官府办差了。 老者见大家都瞧他,不紧不慢掸了掸袖口,慢悠悠道:“那我就说一句,我也不知你们都是谁、哪来的?我就问问安定侯府的嫡长孙女你也敢拿到县衙去?” 胡老儿:“谁、谁是安定侯府的嫡长孙女?”他就是有两个脑袋也不敢得罪安定侯府。 卫安也不可置信地望着那老者。 老者上前一步对着顾二娘插蜡烛似的一拜:“小人林忠见过大娘,大娘受委屈了。” 顾二娘不糊涂是不可能的,但老者弯着腰,不扶不起来的样子,忙上前扶人起来。 那老者这才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描金拜匣递给保甲:“您是这儿的保甲吧?小人林忠奉安定侯、山东、河南宣抚使大人顾世飞之命来接老侯爷长子顾山一家进京,这是老侯爷的慰问之情。” 保甲开了拜匣,见里面除了一封书信外,还有白花花五个大银锭子,每一锭都是二十两,整整一百两银子。 “顾世飞,顾大哥……顾大哥他没有死……”保甲激动道。 “您是……” “顾丁豆。” “小豆子?”林忠指着保甲试探问道。 保甲激动的发抖了:“我就是小豆子啊……” 第6章 别离(加更2) 李氏面色苍白,怎么也没想到她恶意要抛开的顾山一家竟然会是这种身份。杜婆已经吓的两腿哆嗦,而那胡老儿仗着带着几个士兵又确实抓到顾二娘的把柄(其实他很清楚这把柄就是强词夺理)还想强硬一回,周复上前冷道:“我看你还是先回县衙跟知县宋大人好好解释解释吧。” 周复昨日就进城见他那老友去了,因饮酒到晚留宿客栈才一早遇见了顾山。 见此事无假,老侯爷还赏赐了一百两银子分发青牛村村民,村民们个个欢天喜地冲许氏道喜。 卫安表情木然地扶着李氏,这个反转他一时还接受不了。顾二娘从村姑一跃成了侯府千金,他就算高中也未必攀得上,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算计的。他偷眼瞧顾二娘,见顾二娘脸上挂着淡笑回应众人,根本没注意到他们母子。卫安失落至极,扶着他娘悄然向自己家走去,众人厌恶李氏嘴脸,无人搭理母子二人。 卫安和李氏刚走到自己家门口,忽然听见有人高喊:“卫安。” 卫安抬头见杨天秀几个从村里走来,杨天秀手上还拎着沉甸甸十几串铜钱。 他想起来自己还缺进京赶考的盘缠,前些日子随口跟杨天秀提过,想来杨天秀是来给他送盘缠来了。 “天秀兄。”卫安拱手。 前面顾山家将道喜的人都迎到院子里去了,李氏略微松了口气,勉强冲杨天秀一笑:“天秀,到家里坐。”这几个蛮子素来跟顾山家交好,要不是看在他们经常识趣资助卫安的份儿上,她都不会让卫安和他们来往。 “不了。” 李氏发现杨天秀今天没有叫她“伯母”,眼睛斜着,态度也不恭敬。 “你家房连房顶都没有,进去坐哪?”庄熊儿大声道。 李氏脸上闪过尴尬,她忘了房子还没修好。 卫安道:“好了,不想进去就不进去了,你们来干什么?” 李氏视线落在杨天秀提着的铜钱上。 杨天秀看了眼铜钱:“我们是来给你送盘缠的……” 李氏心头一喜,这么些铜钱虽然带着不方便,但也值十几两银子。 杨天秀把铜钱分开递给身后的师弟们:“不过现在不想送了,还有,卫安,把你身上穿着的衣裳脱下来,那是我送你的。” 李氏脸色难看至极,杨天秀就像最后的一根稻草让她情绪崩溃:“杨天秀,你这是什么意思?” 卫安想把他娘推到院子里,却发现不知何时庄熊儿和赵洪天站在了自家门口,吊儿郎当地瞧着他们。 李氏是个寡妇……卫安从脖子开始向上泛红,但他最终控制住了自己,半抱住李氏,望着李氏的眼睛:“娘……” 卫安眼里的隐忍让李氏清醒起来,这么多年她都忍了,几个小混混……等卫安高中了还不是像捏蚂蚁一样捏死。 卫安感觉到李氏不再挣扎了,轻轻放开她,对杨天秀道:“我脱。” 杨天秀噙着冷笑看着这对母子,真是把忍辱负重、母子情深都演完了,也不想想之前是怎么过河拆桥、恩将仇报的,这样的人,就算再有才能,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顾二娘完全不知道师弟们为自己出头的事儿,她此刻虽然在淡然地笑着,心里却大呼惊奇。顾山是去年收到一封询问他是否认识顾世飞的书信才走的,当时临近年底,正值寒冬,一家人都劝顾山不要去了,顾山还是去了。 顾二娘知道顾山不是为了自己,他压根就没见过顾世飞。这个不靠谱的父亲在跟妻子成亲的三个月时听说蒙古兵攻破了大熙的西北防线,就抛下妻子投军去了。这一走就杳无音讯。顾二娘的祖母活到了顾二娘五岁,也没有等到顾世飞回来。顾二娘对祖母的孤独、寂静印象尤为深刻,顾山的感受只会比她更深。所以哪怕是有一点消息也要去看看,只为了替母亲了一个心愿。 但顾山追到寄信人的地方才知道找人的就是顾世飞,那么说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见到顾山手上的玉佩,那人就立即带着顾山和顾如虎往燕京去了,顾山这才一去半年之久。 顾二娘觉得她爹应该是憎恶顾世飞的,然而并看不出来。 等道喜的村民们都散去后,顾山把顾二娘、顾豹都叫到面前:“你们哥哥已经留在你们祖父家了,这几天收拾收拾,咱们就去投奔你祖父了。” 这几个月顾山一直有做梦的感觉,就是回到青牛县时他还有些犹豫,但是看清楚李氏、杜婆、胡老儿等人的嘴脸后,他下定了决心,为了二娘能嫁出去,为了全家有更好的前程,他必须带着全家去投奔父亲。 顾山说这话的时候,林忠和周复都在,都没有说话。顾山想起来还没正式给林忠介绍过孩子们,指着顾二娘和如豹对林忠道:“林管家,这就是我另外两个孩子,一个叫如牛,一个叫如豹。” 如牛……对了,这就是顾二娘不想提及的大名。 虽然顾二娘始终理解不了为什么因为她在娘胎里动静大,顾山就非得给起个“牛”,而不是象、鲸这种比虎啊豹啊的还厉害的动物,但这时被父亲点名了,就乖乖地走过去道了个万福。 林忠视线掠过如豹没说什么,挺正常一个乡下孩子;到了顾二娘身上就皱起了眉头,这搁在燕京绝对是离经叛道。 “这可不行,女孩儿得有女孩儿的样儿。山爷你得管一下。”林忠没给顾二娘留什么脸面,对着顾山直接说了。 顾山还没开口,周复先说了:“二娘拜我为师习武多年,并非寻常女子。老侯爷不也是军功起家,理应欢喜才对。”若非对方今日解围,仅是一个管家身份,周复还真不屑与之平起平坐,这管家有些眼高于顶,分不清尊卑了。 林忠听出周复不悦之意,心里却哼了一声。他从年少时起就跟随顾世飞征战沙场,后来成为侯府管家,说是管家,其实也算半个主人,否则顾世飞怎么会派他来办这件难办、又没有油水的事。这一家子说白了就是粗野村夫、无知贱民,若不是沾了老侯爷的血脉,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入那繁华之地,享那权门富贵。林忠打心眼儿里瞧不起顾山一家,加上顾山为人本分,言语木讷,不善溜须拍马,这一路上多靠林忠出面打点,因此那股子傲慢不屑表现的更加明显,不过他也知道既然来了,还是不要能节外生枝,早日将人带回去为好…… 林忠只当做没听见周复的话,听顾山道“……等二娘进京还望林二叔多多教导”,便道:“这个好说,你既是侯爷长子,二姑娘她就是侯府长孙女,到时候自然有人教导她各种规矩,只是不要太过溺爱为好。京城可不是这等乡野之地,二姑娘到时候得罪的就不是平头百姓了。” 一句话把顾山夫妇说的面面相觑,气氛冷了起来。 “京城?京城是什么地方?有好吃的好玩的吗?”如豹无邪的问话打破了气氛。 “京城啊,很大,是大熙的国都,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也有很多很多好玩的。”看着如豹身上穿着的粗布短衫,林忠冷硬的心里升起一股同情和怜悯,同样是侯府嫡孙,境况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周复瞧不起林忠那势利的奴才嘴脸,懒得听他在那儿吹嘘燕京多好,叫顾二娘跟着出来,简单说了自己准备带着杨天秀几个离开这里,一边游历一边准备去燕京参加武举的事。 二娘没想到师父也要离开这里,一面有些伤感,一面又为能在燕京见面高兴。 “那我明天去微草堂帮师父您打点行礼。”顾二娘道。 周复斜她一眼:“罢了,我看你这儿更紧,还是先紧着自个儿。我是想你到了燕京,成了名门闺秀,哪还记得你这个师父和你那一帮师弟?” 二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我不去了,我跟您去参加武举成吗?”她还真挺想去。 周复伸手想拍她脑门,想起来她如今不是个小姑娘了,叹气把手收了回去:“淘气,在哪儿都要谨记为师教诲,恭谦友顺,切莫强出头,我看这侯府不是个水浅的地方。” 二娘知道师父这是提醒自己,恭敬道:“是。” 周复走到院门口:“燕京城西有个忠义堂,为师到了燕京会去那里,我若不去侯府寻你,你可到忠义堂找我。” 二娘见她师父要走,眼珠子转了几圈:“您不跟我父亲告别了?师父,咱们就这么别离了,您把您那套四十九路辟水剑传给我呗!”那是周复的压箱底绝活,顾二娘眼馋许久,奈何周复防贼一样不传她心法,光会剑招也是无用。 周复停住:“贪多不烂,你先把大力金刚功练好了再说别的。就你踢卫安家房梁那两下子,回头别跟人说我是你师父。” 顾二娘:…… 追上去问:“那怎么样师父才能传我?” 周复头也不回道:“等你一掌就能把他家房给托起来的时候。” 顾二娘:…… 她有那么大力气也没那么大手啊! 周复潇洒离去。顾二娘进屋,代师父跟父亲辞行。周复这个人,性格最为豪放不羁,顾山听说能在燕京见面,也就不在意了。 次日起,顾家上下就开始整理家什,打点行囊。 第7章 进京(改错字) 虽然知道此行路迢迢,带不了多少东西,但整理起来,许氏是这也不舍,那也不舍。那林忠只是冷笑,弄得许氏心情不快。最后二娘做主,将不能带走的都赠与乡邻。实在没法送人,许氏又舍不得的就锁在屋内,等他日有机会回来再用。田地也分与乡邻耕种,只是带着地契,等以后回来了接着耕种。 林忠开始想着他们要把房田都卖了,没想到这一家人还惦记着回来,心里倒是有点改观。 不提这些,约莫用了四五日才收拾妥当,期间保甲、杨天秀还有相邻过来送行,二娘又去送师父,到了四月十九日这晚,路引到手,一切准备妥当,只等次日天亮锁上门出发了。 林忠歇在东边厢房,那儿本来是如虎的房间,如虎不在,正好安置林忠。如豹睡在他隔壁。顾二娘是睡在三间正房的西间。到了晚上躺了一会儿抱着枕头走到顾山和许氏房门外。 她推开门。顾山正坐在椅子上泡脚,许氏坐在床上了,见她抱着枕头站在门口忙道:“怎还不去睡觉?明一早五更就要赶路。” 二娘只抱着枕头对顾山笑。 油灯下,少女鸦羽一般的长发解开垂在身后,穿着粗布睡衣,披着半新不旧的青织锦披风,足下光脚穿着一双青缎子鞋,露在外面胳膊和手同脸完全不一个色儿,手还略显粗糙些,那小半截胳膊却是嫩白莹亮,凝脂一般。 顾山看了一眼不敢看了。林忠说的不错,他是太溺爱这孩子了。在他眼里,二娘分明还是个小孩儿,怎么一眨眼就……长成大姑娘了,不能再留了…… “好,你跟你娘睡,我去跟如豹睡。”顾山心里长长叹了口气,哪怕是豁了脸面,也要求那位父亲大人给二娘寻一门好亲事。 “爹,其实是如豹想跟您睡。”顾二娘道。 如豹想跟他睡?如豹现在都睡熟了!顾山一面腹语,一面擦干了脚,圾上鞋子,拿上自己的枕头,关上门往外去了。 二娘蹦上床,倒在许氏身边,一只手揽住许氏,过了很久才出了口气。 “怎么了二娘?”许氏轻声问道,反手抚着女儿的背。 二娘趴在许氏身边,借着豆灯理顺许氏鬓角的头发:“娘,我就是有点担心,总感觉像是从天掉下来一个大肉饼……你说这馅里不会有毒、是药狗的吧?” 许氏被她逗笑了:“你才是小狗。别胡想,那是你亲爷爷。” 二娘钻到许氏怀里:“就是亲爷爷我才胡想,你说他真是我亲爷爷啊?那么多年都没回来看奶奶一眼,奶奶临死还望着门……” 顾世飞的说法是一直在领兵打仗,又因为路途遥远,往来不便,才一直没有来接妻子。后来也曾派人回来寻访过,但不知为何得到的消息是查无此人。可顾二娘家从来没有搬迁过,顶多是新建的草房比以前高大了些。 听女儿提起婆婆,许氏不由黯然:“这中间许是有什么误会,要不你祖父也不会接咱们进京,只是你祖母没这个福分罢了。” 二娘悄悄撇了撇嘴:“可我听我爹说那边的二叔比我爹只小了两岁,那不就是没两年他又成亲了呗。” 顾二娘口中的二伯就是顾世飞的第二个儿子顾长秋,但这个儿子却不是顾世飞的嫡子,他的母亲只是顾世飞的一个妾,已经死了。现在的侯府老夫人是原兵部尚书钱易夫人姜氏的娘家侄女。原来那时钱易见顾世飞骁勇善战、颇有将才,起了爱才之心,亲自做的这桩媒。那姜氏娘家虽然没有钱家显赫,却也算得大家闺秀,极其贤惠,嫁与顾世飞后生育两子一女,还给顾世飞纳了两个妾,可惜那两个妾没生出儿子,只生了一个女儿。 仔细一算,的确尴尬。但男人三妻四妾古来如此,许氏训道:“小孩子家,不要非议长辈,总之你祖父必有为难之处,待咱们到了燕京,你还要好生孝敬他老人家,你祖母若是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这点顾二娘和许氏沟通不来,她抱着许氏的胳膊撒娇道:“娘,我就是担心他们家人多,去了欺负咱们,你看那林忠,鼻孔都朝天上去了。你女儿貌丑能吃力气大,怕他们笑话!” 许氏拍她一下:“胡说,我的女儿是最好的……”她不由想起顾山口中说的燕京繁华,但她从来没离开过青牛县,见过最有钱的人也不过是绸缎铺子里的掌家娘子,怎么也想象不出那该是如何泼天富贵。 “二娘,你说侯府夫人们是不是像戏文里说的头戴凤冠,身穿大红绸,鞋上缀的珠子得这么大……”许氏比划着说。 二娘本来是提醒她娘,见把她娘给吓着了,忙笑道:“娘你听谁说的,天天那么戴着不把脖子压弯了,弄那么大珠子不怕人抢?放心,有女儿在,谁也欺负不了你和爹爹。” 听女儿这么说,许氏略感心安,自己琢磨了一回:“也是,咱们都能想到压弯脖子,那些贵人怎么会想不到?还有那珠子,就算不怕人抢也得怕丟,丟一颗该有多心疼啊……” 二娘听母亲在那儿自言自语,暗里笑的肚子疼。结果许氏一转眼正色起来。 “你给我跪下。” 二娘不知何意,见许氏眼瞧着床上,并不是地上,就在被子上跪下听许氏吩咐。 “二娘,我问你,你听不听娘的?”许氏道。 顾二娘当然回答“听”。 “那好,我要你发个誓。进了京一不许舞枪弄棒,二不准显露力气,三不准再穿那些男装,四但凡有合意的不能再推三阻四。” 顾二娘傻眼了,没想到她娘这儿等着她呢。 她刚想往床下溜,就看见她娘开始拭泪。顾二娘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娘哭,许氏哭的还特别有特点,哭着哭着就能晕过去。要是她爹不在还好说,让她爹看见她娘了,她爹就会犯心绞痛。 这就是她的死穴啊! “娘,您听我说,您讲的都有道理,可要分个轻重急缓不是?您不让我穿男装、不舞枪弄棒可以,但若是有人想杀我,我是不是要伸着脖子等着砍啊?”顾二娘讨价还价。 许氏瞪着眼:“胡说,青天白日的,你又没得罪谁,谁会杀你?” 顾二娘:“那可未必,后院那位不就是吗?” 许氏想了想,觉得女儿说的对,又想到周复素有侠义之心,放宽了要求:“那只有别人害你,你救人的时候可以,别的时候一概不许显露出来。” “到了燕京之后,你父亲就会请你祖父为你挑选一门亲事,这次不许你推脱。”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 “我……” 顾二娘刚说了一个字就见许氏泪掉了下来,忙不迭声地应了。 一夜无话。次日五更,保甲亲自驾着驴车前来送行。顾山锁了门,又托左邻右舍帮忙照看房子,就带着全家上了驴车,向青牛县赶去。 顾二娘往后看了一眼,后院黑漆漆的看不见人。自那日后,李氏和卫安都销声匿迹了一般,顾家忙着准备进京,也无人留意。不过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出了村子上了大路,路边有两匹马和一头驴等着。毛驴儿上坐着周翠心。两匹马上一匹坐着杨天秀和庄熊儿,一匹挤了李河、白绍棠和赵洪天小冬瓜,把那两匹马压得喷气儿刨蹄子。 五人一面追一面喊“二娘你嫁不出去就别回来了”“争取嫁个好人”“一定要嫁出去啊”“师弟们等着跟二姐夫喝酒”…… 周翠心只扬着小手绢。 顾二娘开始蒙着耳朵,后来听不见声儿了,只看到人影还在不停地挥手,拉下包着头的披风感觉眼眶有点湿了。 四月二十出发,走的时候春天还没过完,稻谷刚插到田里,走到七月初六,才到燕京南边的灵隐寺,还得歇半晚上等第二天进城。身上的夹衣早就脱了,大家都换上单衣。幸好许氏心细考虑得当,带的衣物够多,也幸亏林忠带的银子足够,要不这一路单是吃喝就差不多把家里那点银子给花完了,那再过三个月也到不了燕京。 这晚投宿灵隐寺下面的客栈,没人的时候林忠掏出钱袋仔细数了数,一共还有三四钱的一块碎银子、五十个铜板,别的就没有了。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回来的时候会穷成这样。跟顾山去的时候,两个人吃喝住宿带雇车马一共花了不到五十两银子,临走时老侯爷除给了那一百两银子做人情,另外还支了两百两做盘缠,顾山还有些。但现在就剩了这么点儿,明天进城只能雇驴车了。这银子是怎么花的呢? “娘,我饿了。” “娘,还想吃一碗。” “再来一碗。” “这个好吃……” “这什么呀?没吃过。” “好吃……没吃饱。” “咦,林管家,你怎么不吃啊?你不吃我就吃了……” “二娘,你吃饱了吗?” “娘,我还差点儿……再来盘肉。” …… 若非亲眼所见,林忠都不相信天底下能有这么大一号饭桶!更为可气的是,据他仔细观察,这饭桶还只吃不长,几个月海吃山喝过去,还是那么瘦。这要是老侯爷见了,跟老侯爷说银子都吃她肚子里了,老侯爷信吗? 信不信的老侯爷见过就知道了,他就先再委屈几天,林忠万分惆怅地睡了过去。 第8章 厨子 临到燕京能有客栈住,顾二娘一家都很开心,这样可以好好的收拾一下,等见了老侯爷也不至于太寒碜,故而林忠睡去的时候,顾二娘一家还在忙活。 顾二娘洗完澡后见如豹还没有洗,捉住弟弟就扔进了浴桶。如豹已知男女有别,涨红了脸不让二姐碰他,哪犟得过二娘,按住刷洗了一遍。 如豹小脸通红,眼睛却又黑又亮,裹着床单坐在床上,等二娘爬上来从袖子里取出一支糖人笑眯眯递给他时,他就忘了二姐刚才的“残暴”,缠着二娘问白天见到的那些好玩的东西。 顾山夫妇收拾完就在隔壁睡下了,为了安全也为了省钱,如豹是跟二娘睡在一起的。姐弟俩都还很精神。顾二娘一点都不累,还有点微微兴奋,但她脸上是看不出来的,顶多眼里闪着明亮的光。 她兴奋并不是因为明天就进侯府了,而是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实在大出意外——没想到大熙是如此繁荣。出了青牛县,湖东的繁华程度已经叫顾二娘心生感叹,那时候她才知道父亲手上的路引基本上是无用的,只在经过淮阳的时候才有人查了一下,还是因为当地发生了盗匪案件。但湖东素来是鱼米之乡,经济发展水平较高在情理之中。过了淮阳往燕京一路而来,人越来越多、道路越来越宽、房子也越来越高就有点出乎意外了。 这几天走的路,路上都是车马不绝,光是车就有许多种,有牛车、马车、驴车,还有人力车。马车和人力车不提,牛车有一头牛、两头牛、三头牛拉着的,惊奇的是那些牛车上面不知弄了什么,还未靠近,浓郁的香味就扑面而来。问过林忠才知道那就是有名的“犊车”,上面装的是香球,燕京豪门斗富就专门比谁的犊车豪华,谁的犊车香。还有那驴车,顾二娘第一次见二十头驴子一起拉车的震撼场景。那么庞大的车都能进城,二娘对燕京已经很向往了。 此外,灵隐寺附近的路上还出现了很多兜售小食的商贩。顾二娘就是在停车的时候趁乱买的糖人,还有卖烧饼、蒸饼、糍糕、艾窝窝、麻糖等,顾二娘粗略一数,不下一二十种,这还没进燕京城呢! 还有一样有趣的,就是如豹白天一直想问,但俱于林忠脸色一直没敢问的。在灵隐寺附近,他们见到很多骑马的男子,这些男子大多衣着讲究,随身带着仆从,可头上却簪着一朵花。花儿有茉莉花、玉兰花、石榴花、芙蓉花、四季花……简直花团锦簇,比姑娘媳妇儿们还热闹。顾二娘仔细想了想,好像在青牛县有一次她见过知县大人也戴了一朵花。大约青牛山太偏僻了,这股风没能刮到那边去。以她的审美,多少有点扭转不过来。但见如豹双目发亮,二娘逗他:“那些哥哥们戴花好看么?明天姐姐也给你簪一朵。 如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要那种红红的咧着嘴儿的花。” 石榴花。 二娘:…… 次日早起,一家人洗漱完毕,在客栈简单用过饭食。林忠在客栈附近重新雇了一辆有车厢的驴车,叫顾山一家人坐进去,因车厢狭小,林忠就跟车把式一起坐前面了。 林忠坐前面,姐弟俩更自在,悄悄挑了垂帘向外面偷看。顾山夫妇见他俩只拉开了一道缝,也就由着他们了。 过了灵隐寺,往燕京的路更加热闹。顾二娘目测这条大马路至少有七丈宽,两侧还栽种了杨柳,路上也没见过多的牛马粪便,原来从这里已经设有驿站专门清扫马路了。 姐弟二人看的目不转睛,许氏开始端着长辈架子,后来听他俩说的有趣,不由心动了,正巧如豹招呼二娘看那一架牛车,许氏也从缝里看去。 这一看,就连许氏也连声惊奇。原来在他们驴车左后十几丈远的地方跟着一架犊车,那犊车用两头牛拉着。两头牛毛色纯白,一根杂毛也没有,十分的健壮漂亮。四只牛角还各挂一只藕荷色香球,牛脖子上则挂着茶碗大小的紫金铃。两头牛步履整齐,优雅稳当地走着。随着前进,金铃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而那浓郁的香气,即使坐在驴车里也能闻到。许氏深深吸了一口,那香气虽浓却不腻,吸到肺里一股清凉之感,连乘坐驴车的不适感都消失了很多。 此时不用谁说,大字不识一个的许氏也能想到这架牛车的主人必定身份不凡,她有些敬畏地朝后面的车厢看去。以她的眼光,是看不出那颜色乌沉却奇异地散发着幽光的车厢用的是什么木料的,但却为那精致的镂空车窗、上面典雅美丽的花纹所吸引。 许氏看的失神,全然不知危险正在逼近。 而此时被许氏盯着的犊车里的人也浑然不觉。那犊车前头勾栏门里坐着两个十七八岁的丽服丫鬟,再往里去才是极为宽绰的车厢,靠右挨着车厢设有一张矮榻,上面铺着大红毡条,正面设着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秋香色金钱蟒条褥。能容七八个人的车厢里只有两个人,并不在榻上。原来下面摆着一张矮几,一老一少正对面坐在锦褥之上闲话。 那老者是个鬓发如银的七旬老母,头戴金厢玉寿星冠,穿着青织金妆花通袍儿,慈眉善目又不失威严。 少年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穿一件大红织金妆花仙鹤缎圆领缎衣,系着金镶碧玉带,因坐着瞧不见底下穿什么鞋子。初看眉如墨画、目若秋波,让人惊叹不似人间会有的风流人物,细看面色格外苍白,满身富贵却也压不住那天然的孱弱。应过了弱冠之年,只是因为病弱显得年少而已。 “直儿,碧檀和抱琴那两个丫头可还算稳妥?”老夫人含笑问道,趁手将旁边的什锦攒心盒子打开,“这是东府秀珍丫头送来的,让我尝个鲜。我瞧着旁的都没甚意思,就这金丝醉枣还算合口……” 那病弱公子瞧着老夫人和蔼可亲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一阵发酸。前世祖母也是这般宠爱他,可他却因久卧病榻心烦意躁、孤傲冷硬,让人难以近前。不但疏远了待自己最亲的人,还给了那奸佞小人可乘之机,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没法见人。到最后让镇国公的爵位落在那奸人头上,那人袭爵大喜之时,正是他命丧病榻之时。他上辈子一共只活了短短二十八年,别说子嗣,连门亲事也没成,直到临死才知道一切都是他错了……这一次,他再也不能伤祖母的心了。 青年男子面色阴沉变化,老夫人却始终维持着笑意,只当他疾病缠身,又幼年失母,性子有些阴晴不定也是自然的。她是有耐心的,只要时间够久,总能把她这个嫡孙的心给捂热的。 病弱公子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在前世,他因为一直卧病在床从未定亲,后来病入膏肓时更无人愿意给他冲喜。祖母无奈之下只好安排了几个通房丫头给他,希望他能留下一丝血脉,可惜他只觉得这是在诅咒他早死,自然不了了之。 可现在他重活在了二十二岁,身子尚未病入膏肓,他还有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连这枣他也还能吃…… 拇指大小的金丝小枣粒粒饱满,因为浸了酒和蜜看起来分外诱人,似乎还没放到嘴里,就感受到了它们的香甜。不由的,病弱公子捏去一粒放入口中,那甜丝丝的味道似乎从舌尖一下蔓延到心上,这是活的滋味……他褚直又活过来了! 病弱公子不由绽开一抹微笑,他不笑时已是神仙人物,这一笑恍如千树万树梨花开。饶是老夫人也为之一怔,不但惊讶,眼眶亦有些发酸。不料这涩意未去,嘴边多了一颗金丝醉枣。 “祖母勿怪,直儿见这枣好看,一时忘了祖母了。” “性子都是极好的,孙儿安排她们在书房……” 见老夫人还在发怔,病弱公子脸颊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红晕,似乎觉得不好意思说下去了,干脆赧然一笑:“祖母,又让您老人家费心了。” 那边老夫人已经醒过来了,几下吃了孙子送到嘴边的枣儿,忍不住心花怒放大笑起来:“好好……” 第二个“好”刚说出口,犊车忽然一晃,像是停了下来,接着却更加剧烈的一震,猛地向前奔跑起来。 车夫在前面大叫:“老夫人,三爷,你们坐稳了。” 这句话刚落,外面还传来了马惊恐的嘶鸣声、男人奋力驭马的喝声。 勾栏门里的两个丫鬟头撞在壁上砰砰响,根本瞧不清前面,只看到一道道影子从狂奔的犊车两旁飞过。 许氏吓的目瞪口呆,她从驴车里看得清楚,从燕京方向驰来几匹骏马,与牛车方向相反,本来各走一边。不知怎么回事,两头牛靠外的那头受惊起来,“哞”地叫了一声就发狂向前奔去。娘啊,他们这辆驴车正挡在前头,见那白牛拉着犊车冲来,许氏吓的要瘫倒在车上。 顾二娘比她娘看得清楚,一眼就瞧见过去的那匹马头上戴着一朵大红绸花,刚骂了一句,后头犊车已经冲了过来。 顾二娘一撩垂帘蹿了出去。那犊车的车把式正拼了命去拽那发狂的白牛,可这牛是云国进贡来的,不但看着漂亮,力气也比普通牛要大上许多,又在发狂,任他扯的两手虎口开裂也没能拉住半点。再这么下去,另外一头也不保不会发疯。他正心生绝望之时,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接着咔嚓一声巨响,腿边儿的车辕应声而裂,又是一声巨响,那发疯的白牛挣断了另外一边车辕跑了,椟车在剩下那头白牛的拉动下向前跑了一小段停了下来。 冲出去三四十丈,程瑾才好不容易拉住了马,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儿也有点颤,见后面一匹大宛马追了上来,脸色顿时更为不好。 果然,那马上人声音里含着隐忍的怒气:“程瑾,你又闯祸了。还不快向老国公夫人请罪。” 程瑾吃了一惊,看见那头白牛时恍然大悟,但眼里旋即闪过一丝傲慢和不屑:“不过是个厨子,瞧你紧张的!” 见他还在犯糊涂,马上人气道“还不赶快把红花扯下来”,就拍马向椟车走去了。 只是他还未到车前,就听车里面传出老妇人的惊慌失措的哭声。 “直儿,直儿……” 听见这个名字,程喻不由一怔,难道受伤的是褚家那个病秧子? 老夫人这时还不顾上捉拿罪魁祸首,她怀里的褚直两眼向上翻着,喉咙里一阵阵的出气,发出的声音让那两个丫鬟吓的手脚哆嗦眼泪直流。 这位三爷打小就体弱,每年都得穿几回寿衣,也是这半年才好一点,头一次出门就犯病,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只能被打死。 褚直想说话说不出来,如果祖母抱他没那么紧还好一点,可是抱这么紧,他更吸不到气了,都怪那枚该死的枣核,在椟车失控之时,不偏不倚地正好卡在了他喉咙里。 难道他刚刚活过来就又要死了吗?他还什么还没做呢?报仇,夺爵,娶妻,生子……他褚直不甘心啊! 第9章 叔叔 顾二娘单手砍断车辕后就准备快跑几步追上驴车了,这要是让林忠看见少不了一顿说,这时她听见了里面的哭嚎声。 外头的车夫本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从天而降(一掌劈断车辕)的姑娘,被车里的声响惊醒,先顾不上那侠女,爬到车上,一把推开那勾栏门。顾二娘就借机瞧见里面有个老太太抱着个人又拍又打,但那人只是翻着眼胸膛起伏不住发出“呼呼呼”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喉咙里卡住什么东西了。 老太太“心肝肉”“心尖子”的不停叫唤,两个婢女手脚哆嗦,车夫鼻涕泪一把跪在勾栏门外面。 顾二娘捋起袖子,跳上犊车:“让开,我来。” 声音清凉、沉稳,带着一股子不容反抗。 慌乱中,镇国公老夫人竟然听见了。 她和她的仆从们都是一惊。但顾二娘习武之人,动作极快。镇国公老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孙儿就到了别人手上。 顾二娘环顾车内,幸好这车够大够高,都不用下去了。她胳膊从背后抱住这个呼哧哧风箱一样的人的腰部,一手拇指压在他肚脐和肋骨之间的部位,另一手成掌按在这只手上,双手急速向上挤压了十多次。 只听“噗——”的一声,什么东西吐了出来,那人长长呼了口气。 看到是颗枣核,镇国公老夫人一颗心落地,忙接了孙儿,见褚直开始吸气,面色平缓下来才想起方才那个人,但人已经不见了。 “方才那位、那位……姑娘呢?”镇国公老夫人心都系在孙子身上,这时才想起刚才那个人好像是个姑娘。 两个丫鬟刚爬起来,回过神连忙去找那姑娘,可犊车前面除了往来的车马,根本没有行人。 还是车夫眼尖,但刚瞅见那白衫蓝裙的高挑身影儿,几骑人马到了犊车前面。 程喻下马走到犊车前头请安:“都是晚辈的马冲撞了老太君,请老太君恕罪,程喻改日必登门赔罪。” 程喻说完,身后几人跟着齐声请罪。 唯独程瑾好奇地看着前头那辆驴车,驴车前头有个戴帽子的男人伸出脑袋往后看了一眼,很快地缩了回去,那驴车加快速度“得得”的远去了。 程喻等人方才赶过来施救,都瞧见那小娘子进了犊车,一眨眼功夫就出来了,那之后犊车里面的哭声就停了。 程喻猜到里面应该是没事了。 他亲眼看见那姑娘一掌劈断了紫檀木做的车辕,非常震惊。但眼下更重要的事是安抚这位镇国公府里的鲁老太君。故而虽然他很想查清楚那姑娘的身份,但却耐心等着鲁老太君发话。 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出老夫人和气的声音:“原来是安国公府的喻哥儿啊,今个不凑巧,你叔叔跟我一块去灵隐寺拜佛,回来正巧遇着你了。” 程喻被这“不凑巧”“正巧”给弄紧张了,忙道:“老太君恕罪,都是晚辈鲁莽,马跑的太快,没防备上面戴了朵大红花,冲撞了叔叔。晚辈前些日子得了一部‘林中翁菜谱’,正想着有空给老太君送去,也好让叔叔品鉴。等晚辈回府后,立即给叔叔送去。” 跟镇国公府打交道,就是这点不好,对着比自己还小的人还要叫叔叔。可谁叫人家“镇国公”这三个字是本朝太/祖时传下来的,如今的贵妃娘娘还是褚直的亲姐姐,哪怕他母亲是永贞公主也比不了。这份权势除了上面那位就只有这么一份儿。 里面没有声音。 程喻暗自皱眉,他虽然有过失在先,可也赔罪了。镇国公府要是揪着不放就有点过分了。 程瑾索性站在后面冲他哥挤眼。 这时里面传出一个清润却又有些力气不济的声音:“世子侄儿不必介怀,我这身子骨还算结实,就是那本‘林中翁菜谱’,侄儿别忘了给我送去。” 程喻的父亲是安国公程英的嫡次子程明,因为母亲的身份,安国公这个爵位最有可能越过长房落在程喻身上。但毕竟还没定下来,褚直这么叫他有点不妥当,可后半句又明显表示不介怀了。换个了人,程喻还能直接甩脸子,这车里的这位程喻不敢。 “喻哥儿啊,你看见刚才那位姑娘了吗?”似乎感觉到程喻的不快,车厢里的老夫人发出声音,接着勾栏门打开了,程喻看见了坐在里面的鲁老太君和比他还年轻的叔叔褚直。 真是个美人胚子……不是第一次见到褚直,每一次见到褚直,程喻还是会那么想。他能这么想,燕京不知多少贵族子弟也会这么想,虽然褚直是个男的。 程瑾更是眼也不眨地盯着褚直,他以为褚直要恼,没想到褚直竟然冲他微微一笑。 “老、老太君,我看见了,那姑娘已经坐前面的驴车走了,她是府里的丫鬟?” 褚直这一笑,程瑾竟是连话也说不利索了,说完低头看见自己为骑马方便穿着的天青色圆领窄袖袍衫,要多丑有多丑。 这个不成器的混账一开口,程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幸好他还没混账到不要脸面。 鲁老夫人叹了口气,她活了七十多岁了,也是头一遭遇到这么离奇的事儿,真像说书的讲的那些大侠来无影去无踪。人家既然无声无息地走了,想来也是不想要什么酬谢。 程瑾丝毫没觉得他今天脑门子被门夹了,鬼使神差第一次做好事:“我刚在看见那驴车上有个人,好像是安定侯府的管家。” 程瑾这个纨绔子弟,跟安定侯那两个不成器的孙子必需认识。他又不老眼昏花,鬼混的次数多了,就记住林忠那张脸了。 “你没看错?安定侯的管家怎么会在这儿?”还赶着个驴车。不是程喻不信程瑾,关键他这兄弟从来没办过一件人事儿。 “大哥,我有那么……眼拙吗?”程瑾把“老”字给生生咽了下去,鲁老太婆算什么?旁边的美人看过来,程瑾觉得自己的心都酥了。他才不管什么叔叔不叔叔的,亲叔叔他也敢,就是亲叔叔那张脸他下不了手。 “安定侯的管家紫膛脸,扫帚眉,最显眼的是上唇有颗黑痣,我不会看错。他为什么赶着驴车?难道安定侯的下人也有脸用主子的香车,里面指不定装的是他自己的女儿。要是他不认识我,为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就跑了……”程瑾难得用脑子,竟然也说的头头是道。他长着一张娃娃脸,脸颊有两个喝酒窝,在纨绔子弟中也算英俊可爱的,见引起了鲁老夫人的关注,更加热心地说:“是不是的,大哥明日派个人去问问不就得了。” 这样的话,就有机会跟褚直往来了。 鲁老夫人回想起顾二娘的穿着,的确不是大家娘子的打扮,说不上来的有些失落;又想她若真是下人,悄然离去,才是明智之举。 鲁老夫人心里思索这些的时候,褚直忽然开口了:“还是不用了。”在他的记忆里,安定侯府不是什么能上得了台面的角色,最后站错了队,下场十分凄惨。 他就说了这么一句,什么原因也没说,但程喻、程瑾哥俩都没反驳。程喻想“这镇国公府的人一猜到那姑娘的身份也是势利的很”,程瑾则是“叔叔说话声音真好听,他说不用就不用”。 没人坚持要找,这事就到这儿了。大家又寒暄了几句。程喻的人和镇国公府的下人一起去追那头发疯的牛,好在牛没有跑多远就停下了。但这架犊车是坐不成了,不过镇国公府的犊车后面还跟着几架牛车。褚直自己有一架的,为了跟祖母亲近才共乘坐一架,现在鲁老夫人就换到褚直那架。 这程喻哥俩儿要亲自扶着鲁老太君换车,临下车,鲁老夫人看见矮几上的一粒枣核气不打一处来,却忽然发现一旁的什锦攒心盒子不见了。鲁老夫人疑心是撞掉车厢里了,但找了一遍发现那盒子的确是丢了。 程喻程瑾是有身份的人,断然不会做这种事情,况且俩人现在就在眼前站着。剩下的本身就是她身边的人,更不可能了。 换了车的鲁老夫人等程家哥俩走了才问孙子:“果盒不见了……” 褚直早发现祖母在找什么,他也奇怪,怎的救了他悄无声息地走了却趁机顺走了果盒,难道他的命还不值一盒果子?他是记住了村姑那张脸,比他的鞋底子还黑。 车窗上猛然想起“咚咚”声,褚直推开窗子,程瑾笑的灿烂:“叔叔,明个儿我去府上给你送‘林中翁菜谱’去。” 褚直一怔,却笑着慢慢把窗子关上了,他开始还不知道先从哪下手,现在知道了,谁先送上门就先解决谁。 褚直的车走远了,程瑾还骑马站在原地。程喻没好气地上来骂道:“混账东西……” 程瑾冲程喻拌了个鬼脸:“大哥,咱俩可是一个爹一个娘。” 程喻被他气的心口疼,不由想他娘说的没错,是该给程瑾娶房媳妇儿了。 程瑾被程喻看得发毛,赶紧道:“大哥,母亲还在别庄等着我们。” 程喻扫他一眼,马鞭在手里一晃,把程喻吓的一夹马肚子跑了。程喻却不是整治他,旁边有个侍卫近前,程喻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侍卫立即骑马去追前头那辆驴车去了。 第10章 入府 原来当今圣人有四子,除了太子和还是稚龄小儿的第四子外,剩下两子都以已成年,被封为襄王、文王。安国公府明面上中立,程喻私底下却与文王多有往来。文王最好收集些奇人异物,程喻自然对刚才那力大无穷的丫头产生了兴趣。 不提程喻派人暗访顾二娘,这时顾二娘见后面无人追来才松了口气。她不用回头都能感觉道林忠充满怨念的视线要射穿她的后脑勺。 当时白牛受惊,驴车前头看不到后头,林忠听到声响,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继续赶路,疯牛擦着驴车冲过去,林忠吓出一身冷汗,却是跑的更快了。等到后来察觉不对时,顾二娘已经救完人快追上驴车了。所以他看见的只是顾二娘大步跟在驴车后面跑。 哪家的姑娘会这样干? 这情形差点把林忠气死。马上就要进城了,路上都是大车,说不定其中就有与侯府往来的,这要是叫人看见丢的可是安定侯府的脸面! 想到这儿,林忠往后一瞧,眼珠子就圆了,那不正是安国公府的程喻、程瑾两位爷!林忠赶快把头缩回去了,等顾二娘爬上驴车,林忠气不打一处来,怒问顾二娘:“你刚才下车干什么去了?” 顾山夫妇紧张的很,这一路林忠对二娘都是横竖看不惯,许氏已经天天拘着二娘了,但方才事发突然,二娘也是为了救人,不过看林忠的样子已经被气坏了。小如豹挺起小胸脯想告诉林忠自家二姐是去做好事了,却被二娘给捂住了嘴。 顾二娘心里不满林忠把爹娘吓得话也不敢说,淡淡道:“刚才那头牛冲过来,把我骇住,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听见这话,林忠隔着竹帘盯了顾二娘好一会儿,猛地转过头,催促车夫:“赶快点!” 一家土包子!等到了侯府,有人收拾你们。 见林忠不再追问,顾山夫妇同时松了口气。不过顾山觉得还不如跟林忠说实话,倒教林忠小瞧了二娘。 许氏则想的不一样,还好没露馅,幸好没露馅,万一传出去又没人敢上门提亲了——他们一家人千里迢迢投奔老侯爷,为的还不是把二娘给嫁出去! 许氏想的出神。没发现顾二娘拿出一个什锦攒心盒子来,如豹都塞到嘴里了,许氏才看见。看着那一盒子见都没见过的各色果子,许氏一把揪住了二娘的耳朵低声问:“哪来的?” 二娘手指贴在盒子边缘,微凉的感觉像极了那人皮肤的触感,凉凉的、软软的、滑滑的……比她屁股上的肉都嫩! “说啊!”许氏急了,生怕二娘做了什么不干净的事儿。 耳朵快被揪掉了,二娘一哆嗦,推开她娘,低声道:“车上的美人姐姐给的,说是谢礼。”美人够美,却绝对不是姐姐。不过二娘不打算跟她娘说。看她娘这一路都恨不得把她绑起来,要是知道她抱了一个男人,还不晕过去。 前头林忠听到动静,可惜母女俩声音压的很低,他听不大清楚。 “咦,二姐,你身上这是什么?” 如豹好奇摸向二娘前襟,从襟口上摘下一朵蔫巴的玉簪花,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真香。 感觉到林忠的视线又透了过来,二娘对着许氏镇定道:“捡的,刚才在路上捡的。”大约是掂那人的时候,把他头上的花给蹭了下来,不知怎的就沾身上了。 万恶的男人簪花…… 林忠“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从车夫手里夺过鞭子,啪啪甩了起来。 “还不赶快收起来。”许氏低声喝道。 顾二娘见把她娘实在吓的够呛,胡乱抓了一把枣塞到嘴里,然后把盒子塞屁股下面坐着了。 驴车在许氏的提心吊胆中行了半日,终于看到一座威武雄壮的城门出现在前方。 还没有到城门口,就有人迎了上来,领头之人穿着崭新的蓝绸圆领窄袖袍衫,腰系三指宽大带,脚下粉底皂靴,英姿勃发、虎虎生威。 许氏擦了擦眼,才认出那是她的大儿子顾如虎。原来禁军神卫军有缺,顾如虎得老侯爷保荐,已经进了神卫军,成了吃“官饷”的人了。 安定侯府早收到林忠的书信,这几日就派人在城门口候着。如虎今日正巧放假,一大早就等在此处,正好赶上了。 一家人改乘侯府的犊车进城,车上寒暄不提。 且说镇国公府的那几架牛车,等程喻、程瑾哥俩走了后,就一直晃悠悠地跟在驴车后面。 褚直说不查了,鲁老夫人当着程家哥俩的面没说什么,心里觉得还是要查一查,否则传出去镇国公府就太不知礼数了。 这会儿前头车夫来报那驴车上的人上了安定侯府的犊车,鲁老夫人就纳闷了。程瑾说的没错,奴才可没胆子私用主子的犊车。 褚直心思都在别处,他要盘算的人多。就算上辈子他有看走眼的地方,但大部分却都没错,凡是接近他的,十个里面有九个都不怀好意。一个救了他的丫鬟,还说不准有没有猫腻,既然她不求报那就不用报了,正好。因此见祖母有想派人去问话的意思,忙道:“祖母且慢,那恩人想必有所顾忌才不便现身,贸然上前怕是会惊扰恩人,毕竟是个姑娘家。” 褚直最后一句话咬的很重,鲁老夫人不由笑道:“我真是个老糊涂,竟忘了这个了。” 她听见外面喧哗声,知道是进了城,吩咐道:“一直从钱胡大街走,跟着前面那架犊车,看他们到南大街拐不拐弯。” 要是去安定侯府,到了南大街就得拐弯。 褚直知道祖母不会派人去问了,但还是想知道对方是不是安定侯府的人,也就随她去了。 犊车行了一会儿,前面忽然有人喊停。 一个年轻男人隔着车窗道:“老夫人,请您别再跟了,您的好意方才那位姑娘已经心领了。” 鲁老夫人吃惊,叫丫鬟撑起前面的车帘,只瞧见一个穿蓝绸的宽背影追着安定侯府的犊车去了。 被对方发现了,对方完全明白自己的心思,鲁老夫人不好再追,只好笑了笑吩咐回镇国公府。 顾如虎得二娘授意传了话,就追上犊车,过了南大街拐了弯不见那犊车在后面,冲妹妹打了个眼风,示意办妥了。 顾二娘心安,虽是初来乍到,却并不难想象京中各种复杂关系,万一救的是安定侯府的敌人就徒惹麻烦了。 犊车又行了半个时辰,忽见街北蹲着两个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几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不开,只有西边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上书“安定侯府”四个大字。 顾山道:“这就到了,父亲虽然威严,不爱说话,却极为宽厚;那位也是个慈祥之人。” 许氏紧张的手有些发抖,二娘听见外面来人了,准备下去,被她娘抓了回来。 “回来,先别下去,我问你,我们来侯府是干什么的?”许氏问二娘。 顾二娘眨了眨眼:“不是爷爷要接我们来享福吗?” 头上立即挨了一下子,长这么大,许氏几乎没对她动过手,今个儿先拧了耳朵又挨了一下。 “不是……”许氏脱口而出,感觉自己说的不妥当,立即道:“我们来一是孝敬你祖父,二是要给你找一门好亲事。你给我听好了。一会儿你好好跟着我跟你祖父祖母磕头,不许大声说话,不许到处乱跑……” 其实许氏也想不出来有什么不许二娘做的。二娘吧,其实很乖很好,但总会发生点事儿,比如前头路上的那种事。要是在这儿来一回,二娘肯定又嫁不出去了。许氏被吓怕了。 想不出来不想了,许氏拉上两个儿子:“如虎,如豹,你们都看着点儿二娘。她这次嫁不出去,就只能配给张大户了。” 顾二娘:…… 顾山语重心长:“听你娘的。” 顾如虎投给顾二娘一个同情的眼神。 外头林忠都在跟人说话了,顾山率先下车,如虎抱着如豹跟上。许氏又回过身来,伸手将二娘衣裳上的褶子理平,一切整妥拍了拍二娘的手:“孩子,听娘的。” 顾二娘最后一个下车。 前头一大群婆子早围住了许氏,许氏正回头看过来,二娘忙小步上前跟紧她娘。 一家人下了犊车,换了小轿。林忠一同随至一垂花门前落下。 林忠就送到这儿,另换一精明婆子指挥着丫鬟上来打起轿帘,扶许氏和二娘下轿,带着顾山一家人入内。 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处处雕梁画栋、琼花异草,许氏、二娘、如豹虽有心里准备,但也觉有如梦中游园,眼珠子转不动。旁边婆子见他们母子看的迷醉,笑意盎然,特意放慢了脚步让他们看个清楚。 与此同时,一个丫鬟匆匆跑进一处富丽堂皇的上房,进门后对着正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先弯腰行了个大礼,然后说了几句,便见那满头珠翠、富态和蔼的老夫人勃然色变,把搁在手边的宣窑瓷杯扔在地上砸的粉碎。 旁边坐着的一个身穿青织金通袖袍儿的妇人忙站起来冲那丫鬟摆手,待那丫鬟出去了道:“说好了到这边儿,怎么父亲又要去福禧堂?”说着眼往外瞟,“母亲莫要气了,大嫂怕是还不知道,一会儿就过来了。” 那老夫人强撑着坐在椅子上喘气,从牙缝里挤出:“这老东西,作践了我一辈子,到这把岁数还弄出个猢狲。这是怕我害了他的祖宗,人也不往我面前儿领了!” 第11章 暗流〔改错字) 旁边立着的丫鬟婆子大气也不敢出一声。那妇人只得劝道:“姑母,父亲不是派人来请您了吗?先过去看看再说。您才是‘一品夫人’,这进了府里的人都得认您。再说,父亲不是答应了吗?” 小儿媳妇只有在情急之时才会唤她“姑母”,这提醒了正在怒火中的老夫人。顾世飞个老东西的确是隐讳地答应了:把这一脉迁进来后换顾长洲袭爵。 这老夫人正是顾世飞后娶的姜氏,而旁边的年轻妇人是姜氏第二子顾长洲的妻子小姜氏,也是姜氏的娘家侄女。 姜氏有两位嫡子,顾长远和顾长洲。顾长远居长,安定侯这个爵位本该传给顾长远,可姜氏素来不喜长子,一心想让顾长洲袭爵。 小姜氏非常理解婆/姑母的心情。想她都是姜氏的亲侄女,也不能阻拦丈夫纳妾。更别说她那个公公早年花名在外,弄出个庶长子也就罢了,老了老了,又弄出个原配。也不想想他是靠什么起家的?如果那青牛村的贱妇是原配,姜氏是什么?! 外头传来婆子的问候声,姜氏听出来是大媳妇张氏来了,面色渐缓。旁边丫鬟立即利手利脚地将地上的碎瓷片收了。等张氏进来时,除了一点水渍,一切又跟以前一模一样了。 “咦,不是说已经到了吗?怎么没见人?”张氏奇道,她因四娘顾诗芸高热不退,又唤大夫来看,不得已晚来。因知姜氏素不待见自己,生怕姜氏怪罪。哪知来了不见一个人影儿,连声也没有,倒是暗中松了口气。 “大嫂要是再晚来一会儿,就连我们也见不到了。”小姜氏看姜氏脸色就知道该说什么话。 张氏见姜氏脸阴着,不免后心出汗。 姜氏瞧她外面穿着暗色衣裳,腰上却系着一块稀罕汉玉,心里发烦,起身道:“都跟我一块过去罢。” 张氏辩解的话卡在喉咙里,最终咽了下去。 这边顾二娘一家由婆子引着,本来是向北走的,忽然转了个方向朝西行去。 顾二娘暗中观察那带路婆子脸上也有诧异,却不好开口询问。 行不多久,进了一个草木繁盛、花团锦簇的园子,越往里走,地方却愈加宽敞,中间一块地方空荡荡的,连草也长的稀稀拉拉的,旁边立着一个兵器架。 婆子解释道:“侯爷在福禧堂等着呢,这儿是侯爷惯常练武之地。” 顾二娘瞧那兵器架上的大刀刀柄上的银丝颜色都暗了,默然无语。 又走了一射之地,顾二娘先瞧见林忠在门首站着。 接着,众婆子媳妇儿簇拥着一位头发里带着银丝的富态老太太迎了出来,上前就抱住许氏,含泪道:“侯爷天天盼、夜夜盼,可把你们一家子给盼来了。” 许氏便知这位就是顾世飞后娶的那位。头发上虽有银丝,但白净富态,观之不过四十有余,跟她那活到五十出头就撒手西去的婆母完全是天壤之别。 许氏立即要跪下磕头,却被姜老夫人拖住。许氏再跪,里面林忠道:“老夫人,侯爷等着呢。” 小姜氏笑语晏晏道:“是啊,大嫂,父亲等候多时了。” 许氏不由多看了小姜氏一眼,顿觉跟神仙妃子一样。 小姜氏亲热挽住许氏,凤眼一掠,瞧见了跟在后面的二娘和如豹。 如豹还好,早上许氏给换上了新衣,只是茶壶盖带着乡下孩子土气。到二娘时,小姜氏心里一愣,这么高的个子,黑乎乎的傻杵在那儿,有点儿瘆人。 不怪二娘不说话,她没想到姜老夫人这么热情,她也想配合着挤出两滴泪,但实在有困难。 好在众人很快拥着他娘进去了。二门西首有三间倒座,里面坐满了人,当中虎皮椅上坐一老者,身穿大红团袖、蟒衣玉带,虎目狮鼻颇有老当益壮之感。旁边站着两个年轻的哥儿,面容英俊,只是眼神有些飘虚,带着点轻浮。 二娘一面暗想“怎么我这祖父长得跟我爹一点也不像,但这两个哥儿又跟我哥长得很像,除了我哥黑点罢了”,一面随着顾山夫妇跪下磕头。 姜老夫人亲自扶起,先教人取出一副金灿灿火焰般的好头面给许氏,然后从腕上摘下一只颜色通透的碧绿镯子戴在二娘手上道:“这孩子我一看就喜欢的很。”又亲手将一个赤金盘螭璎珞圈、赤金长命锁给如豹戴上。 这把许氏惊的连声道“这如何使得、如何使得……”两只手在身上擦了又擦,对着那金灿灿头面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小姜氏掩口笑道:“这是母亲的一片心意,大嫂就不要推迟了。像我们想要还没有呢。” 顾世飞道:“谢过你母亲罢。” 二娘第一次听见祖父的声音,低沉浑厚,果然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 姜氏眼里闪过微光,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小姜氏跟着姜氏一路疾走过来,出了一身汗。见许氏手足无措地捧着那头面,把戴了璎珞圈、长命锁的如豹往前轻轻一推:“五郎玉雪可爱,跟粉团子一样,还不快到爷爷面前儿,让爷爷好好看看。” 二娘余光里瞧见顾世飞旁边的两个哥儿嘴角一抽。 顾山夫妇紧张地看着如豹。可如豹胆怯,小脸惶然一声不吭地站着。 姜氏四平八稳地坐着。 “府里人多,称呼改起来麻烦,还按以前的。”顾世飞没有安抚如豹,坐在椅子上沉声道。 二娘感觉到周围气氛立即不一样了,她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顾世飞说的是府里的排位。 顾世飞已经站了起来,对顾山道:“你两个弟弟都在衙门,回头都能见到,你先带着他们安顿……” 见顾世飞要走,姜氏已经站了起来,至于其他人则让开了路。 二娘觉得这些人巴不得顾世飞快走。 “你叫什么名字?”顾世飞忽然话锋一转,二娘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世飞是在问她。 她感觉到一股压迫感十足的视线盯在她脸上。 脸是洗净了的,她娘还给她扑了点粉儿。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但眼里不是那种想知道她叫什么的好奇,而是诧异顾世飞会注意到一个乡下丫头。 “父亲,她是如牛。”顾山抢着说了,两个孩子都没见过什么场面,已经吓着了一个,别再吓着另外一个了。 “扑哧”一声,小姜氏后面的姑娘忍不住笑了,还有好几个人都捂着嘴。 顾世飞没有理会他们,又问:“多大了?” 二娘有点羞怯:“回祖父,孙女今年十九了。” 又是一阵哄笑。 “把碧潇院收拾出来,给他们一家子住。” 碧潇院,府里仅次于姜氏住处的一处好房子,原来是顾世飞同爱妾陈瓶儿住的地方,后来陈瓶儿死了,顾世飞搬到福禧堂,碧潇院就空了下来。顾长洲几次想搬进去,顾世飞都拒绝了。 哄笑骤停,那两位公子眼珠子明显变圆,顾二娘余光瞥见姜氏神情也是一怔。 顾世飞说完就带着林忠走了,他速度极快,这会儿已经走出倒座,下了台阶了。 姜氏起身,对着顾世飞的背影道:“是,侯爷放心。” 顾二娘感觉好像是因为顾世飞跟她说了两句话而改变了某些事情。但她对侯府完全不了解,也不会有人告诉她,只得将这个疑问放在心底。 顾世飞一走,剩下的人都轻快起来,那两个哥儿径直走了。剩下些女眷,顾二娘重新认了一遍:张氏,姜氏长子顾长远的夫人,出自钱塘巨商之家;小姜氏,姜氏次子顾长洲的夫人,姜氏的娘家侄女;顾诗华,张氏嫡女,因排行老大,被称呼为元娘;二娘顾诗蕊,姜氏嫡女,就是方才笑出声的那个。还有一个四娘顾诗芸,跟如豹一样大,因为风寒发热没来,是顾长远的庶女。 至于三娘,顾二娘从张氏与母亲的闲谈中得知三娘跟她母亲的第一个孩子一样没活过周岁早夭了。 早走的那两个哥儿,一个是顾兴业,一个是顾兴泽,分属两房嫡子。 偌大个侯府,没有庶子也算干净。那顾兴业已经成亲,妻子陈氏身子有些不利索,在床上养病就没来。整个侯府人口也不算多复杂,顾二娘一一记下了。 顾世飞走了没多大会儿,姜氏便吩咐传饭。因顾世飞向来单独用膳,此时又过了饭点,故而这两桌席面都是给顾二娘一家摆的。 姜氏素有午间小憩的习惯,顾二娘一家由人引着到客房用饭,侯府女眷散去,饭毕,碧潇院收拾出来,一家人进去拾整摆放等等自不必说。 这边顾二娘一家在侯府有了落脚之地,而鲁老夫人因被发现转而打道回府,独剩程喻派来那探子,在侯府附近盘恒许久,又装作问路打探,侯府门人见他衣着光鲜,都说与他听。 那探子满载而归不提,仍说鲁老夫人和褚直。鲁老夫人年近八旬,老而弥坚,心胸豁达,只觉得今日有趣儿,而褚直心里却多了几分戒备。 回到镇国公府,褚直先将祖母送回住处。鲁老夫人担心他身子,特意叫府里的胡太医过来诊视。好在胡太医过来瞧后,褚直咽喉除了有点肿并无不妥。褚直又陪同鲁老夫人进餐,待到老夫人困乏之时才告退。 一回去,镇国公褚陶就派人传话“三爷身子不好就少外出,免得死在外面还得抬回来”,原来褚陶向来厌恶他身子病弱,不能继承家业,听说路上发生的事儿后大发脾气。 褚直的贴身小厮秦冬儿敢怒不敢言,褚直倒是面色不变,先倒在床上睡了一觉。 待到近黄昏时候,褚直才悠悠醒来。 秦冬儿听见动静,走进来问:“爷,可要沐浴更衣?”褚直素爱洁净,回来就倒下睡了必是太过困乏,现在醒了肯定是要沐浴的。 秦冬儿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叫碧檀和抱琴过来。” 褚直身边也有大小丫鬟伺候,不过这两个是老夫人送来的,秦冬儿心里门清,所以特意提醒褚直。 褚直坐了起来,端起秦冬儿刚送过来的福仁泡茶,坐在床边儿打量秦冬儿。 秦冬儿是府里大管家秦端之子,自幼服侍他左右,算起来已有十多年。因为他伶俐乖巧,有一次为了护他被继母罗氏打成重伤,险些丢了性命。从那儿以后,褚直就十分信任他。可褚直的命,大部分都是经这个秦冬儿的手断送的。 第12章 中了降头 褚直重新活过来,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做了场噩梦。后来默默观察了三四个月,发现所经历的一切都和那梦中的一样才知道那根本不是梦,就是真的。他忙于梳理自己的心情,直到方才秦冬儿出声,才想起来还有这个毒瘤在身边。 但也有一点,褚直并不清楚秦冬儿是什么时候跟罗氏等人勾结上的。 秦冬儿说完话就见自家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虽说自家爷相貌是一绝,可被这么看着,秦冬儿还是紧张起来了,不知道自己哪点做的不对,不过他也并不多担心,因为褚直性子极为宽和。 秦冬儿绝对想不到如今的褚直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掌握了先机的他更像一头警觉的猎豹,密切地观察着秦冬儿以及对他怀有各种心思的人,并从这些人的细微表情中发现各种蛛丝马迹。今天,那粗暴救了自己的人,说不定也是特意安排的。 正当秦冬儿准备再问一遍时,褚直忽然开了口。 “你看那两个丫头怎么样?” 秦冬儿一怔,意外明显挂在脸上。褚直是个病秧子,风稍微大点都要躺在床上,这么些年全靠昂贵的人参灵芝续命。因为从小就这样,所以并未定亲,但他总算熬过了弱冠之年。可惜的是,他虽然是镇国公嫡长子,可因为病的太厉害,燕京权贵没一家敢把女儿嫁给他。毕竟镇国公府除了褚直,还有好几个身康体健的公子,都等着褚直死了,继承镇国公的爵位呢。 老夫人选的这两个丫鬟,意思很明显。这时候也顾不上嫡庶之别,只要褚直能延续下一点香火就成。 以前,无论是老夫人还是罗氏都这么安排过,可都被褚直推却了。自从上次褚直昏倒醒过来,他身子渐比以前好些了,好几个月都没有发病,老夫人才又送来了这两个人儿。 秦冬儿捉摸着依照褚直的性子,应该是推了去的。见褚直还等着他回话,吸了口气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爷,老夫人为您的身子可是想尽了办法,她对您是真心疼爱。碧檀和抱琴看着都还可靠,搁在房里也多个人照顾您。就算以后您娶了奶奶,奶奶她必定也是喜欢的。” 秦冬儿的意思就是让他收用了这两个丫鬟,回想起前世最后几年,秦冬儿总是阻止他接近任何女子,看来这个时候秦冬儿还没有背叛自己,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 褚直放下茶碗:“好,你去叫她们过来,从今天起屋里服侍。” 秦冬儿颇感意外,但脸上高兴不似作假,出去了一会儿,便见两个十六七岁的丫鬟进来给褚直磕头。 这两个丫鬟都是白衫绿裙儿,外面浅黄褙子。大点碧檀的肌骨莹润、观之可亲;小点的抱琴削肩细腰,俊眼修眉。感觉到褚直打量她们,都微红着脸儿垂首不动。 “碧檀留下,抱琴先出去备水。” 这是留下碧檀了。 抱琴福了一福,带上门出去了。 碧檀早知鲁老夫人把她给了褚直,走上前道:“三爷,可先摘了冠?” 褚直点头。 碧檀就上前先将他冠摘下,然后服侍他脱了外袍。褚直捏住碧檀手,见她手莹白细嫩,摸起来柔若无骨,略微把玩两下,便去解她腰上系的丝绦。 刚拉开,就从裙边掉下一物来。 是个做工精巧的香囊葫芦儿。 褚直见碧檀有些紧张,弯腰捡了起来问道:“这是你做的?” 碧檀忙道:“是奴家做的,三爷要是喜欢……” 她还没说完,便见褚直扔了那香囊,倒在椅上,痛苦地捂着胸口呼哧哧喘气。 碧檀吓的连声叫人,秦冬儿带人进来,见褚直发病,一面端水给褚直,一面叫人赶快去请胡太医。 胡太医立即抱着药箱过来,见了褚直忙取出凝香丹给他服下,又取出几根三寸长的银针扎在褚直穴上。打发人出去,揭开褚直里衣,果然见肋骨下面淤青一片,还有些擦伤。 胡太医给褚直上了药,洗净手在外间拿起碧檀那香囊闻了闻:“三爷,你这病本来就忌这些花粉儿,以后切莫小心。幸亏这次闻的少。要是多的话,凝香丹也压制不住。”像上次褚直就足足昏了七八日,胡太医也是素手无策。 褚直道:“我原来是能簪玉簪花的。”碧檀香囊里装着干玉簪花,明显是为了讨他喜欢。 胡太医道:“爷的病是从胎里带的,我用心钻研近二十余年也摸不准症候。最忌大风干沙天儿,其次花香草木也得注意。不过今日是这些伤口让花粉渗得更快,引得发作。伤好之前除了饮食清淡,还要……忌行房。” 胡太医顿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褚直脸色有些微妙,见胡太医收拾医箱准备走了,问道:“那我这伤几日能好?” 胡太医想起他这伤来源,也颇为奇怪。不知谁手劲儿如此大,能把人给拎出伤来,还是这位爷皮肤太嫩了? “也就七八日吧,三爷按时擦药即可。”皮外之伤,不过因为担心褚直的身体,胡太医多说了两日。 褚直无奈,叫秦冬儿送胡太医出去。待回来了,吩咐下人此事不可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去。 碧檀感激涕零,自此对褚直忠心不二。 褚直格外开恩,却并不是因为打算收用碧檀,而是知道碧檀是个可靠的人,如今他身边缺少人手,正是机会收拢人心。不过他心有余悸,只得暂时熄了心思。按说他的病还没严重到花儿也不能碰的地步,他因此对身上的伤颇为记怀,自然又想起救他的那个人来。 褚直琢磨了一会儿,选择作罢,因为他身边现在可靠的人只有一个李桂,被他派出去寻人去了。 过了三五日,顾二娘一家在侯府已算熟络。虽然有人瞧不起这一家人,但面儿上做的滴水不漏。张氏亲自送来崭新的锦褥、缎子,小姜氏出手十分大方,送了好几匣子昂贵珠花让顾二娘挑选。姜氏还拨了七八个婆子丫鬟过来服侍。衣食住行,无不考虑周到。许氏也跟着张氏、小姜氏每日到姜氏房里请安。 二娘却不爽快,原因无他。如虎如今在神卫军里供职,一个月只有一日假期,那天晚上就回去了,临了只说府里顶多有人红眼儿瞧不起人,顾世飞却是真心实意的,叫二娘好生住着。二娘是颇安分,可没想到她娘闹出花样来了。 原来许氏自从见过顾诗华三姐妹,见那三姐妹个个粉妆玉琢、端庄大方,举止娴雅,不觉起了羡慕之意。加上二娘婚事迫在眉睫,于是发了狠拘着二娘。走到哪都让丫鬟秋纹跟着,要不就是如豹盯着。另外请姜氏派来的杜妈妈和姚妈妈两人教导二娘规矩。但凡这俩婆子教导二娘,许氏也一并旁边听着,二娘也不敢偷懒。好不容易熬到饭点以为能歇一下,许氏却将二娘饭食减半,不许多吃。二娘抗议了几次,许氏只道“等你婚事定下,嫁到婆家由你吃去。” 二娘无奈,向顾山求救,出乎意料,顾山这次也道“你的婚事我已求过你祖父,要不几天就该有回信了,你再忍忍。” 二娘求的狠了,顾山也不忍心,使眼色给二娘到窗户后面。二娘以为他爹要解救她了,没曾想他爹从袖子里掏出半个小小的馒头。 她觉得她爹她娘一定是中了降头了。 这日从清晨起许氏就去了姜氏处捡佛豆。说起来许氏是一片苦心:虽然侯爷答应帮二娘寻一门好亲,可这种事儿多是姜氏张罗。许氏一地道农妇,又不会什么法子讨好姜氏,只想出点苦力,捡的越多越好,希望能打动姜氏。所以连饭也不吃,一门心思的从早捡到黑。 二娘因此没被她娘盯着,用罢半份午饭后推脱乏了要午睡,有气无力地坐在床上,从被子下面摸出一个盒子来,打开把剩下的最后一颗枣吃了,还把空盒子倒过来倒了倒才扔了。 天气炎热,她躺在床上是又热又饿,隐约听见外面婆子说话声渐小,蹑脚走到窗子边上,用指头蘸着唾沫戳了一个洞,不见了杜妈妈和姚妈妈,只有小丫头秋纹靠在门边儿打瞌睡。她就脱了鞋子拎在手上,悄悄出了门从秋纹面前走过,到了院子门口,见秋纹还在打瞌睡,一溜烟地跑了。 碧潇院外面是个花园,草木葱茏,锦花不谢,顾二娘却没心情欣赏。跑是跑出来了,一点用也没有。身无分文,这些花又不能当饭吃。她想起来往姜氏请安的那条路上曾远远见过几棵红红的李子树。此时天气正热,侯府里主子和下人多半都在房里歇息,顾二娘立即穿过花间小路去寻那几棵李子树。 不想找了一路都没看见李子树,却瞧见临水有座小亭子,四处无人,亭子里的石桌上却搁着四个盘儿。那四个盘儿是:一盘烧猪头,一盘烧鸭,一盘鲥鱼,一盘干板肠。连点儿菜末都没有,全是油腻腻大肉。搁在平时,顾二娘未必吃的下去,此时却咽了一口又一口口水。 顾二娘干咽口水,却没有丧失理智。她瞅着桌上连双筷儿都没,不像是人吃剩的,说不定是谁准备在这儿吃饭。不管是谁,她在这儿都不太好看。 顾二娘顺着原路返回,走到一片茂密的花丛后面,听见前面有人抱怨。 “刚摆上桌,人就走了,害得白跑一趟,光这些盒子、盘子、酒钟儿就得多沉,离厨房又远。” 另一个婆子声音接道:“谁说不是。”嘻嘻问道:“有甚么可口的?” 前头那声音道:“又不是不知道那厮脾气,每次过府都是肉,半点菜不进嘴里,看着都能吐出来。” 那婆子听了,似乎也不感兴趣:“我响午喝了两杯,也吃不下去。拿厨房给周三儿们吃去。” “周三儿也不稀罕,罢了,你先帮我抬着盒子,待会儿一并倒了就是。” 好一个朱门酒肉臭,那么些精致饭食说倒就倒。 声音渐远,脚步声也消失了。顾二娘慢慢退了回去。 且说这日天气分外炎热,顾诗华因为张氏受了姜氏的气后来她面前抱怨了一通,搅得她也睡不着,便在府中随意走走。不觉走到福禧堂后面,站在树荫里看见两个婆子鬼鬼祟祟地走出来,径直往小姜氏那边去了,心里疑惑,差贴身丫鬟紫鸳过去看看。 紫鸳回来道:“好像是那边的二娘在里面,一个人。” 顾诗华素来心细,感觉不妙。这个时候旁人都休息了,却正是顾世飞用饭的时间。只因顾世飞出生贫贱,粗人一个,多年不改喜食大块肉食的习性,且饭桌上毫无礼仪,姜氏极厌弃其粗鄙。顾诗华听母亲说过,早年顾世飞还同家人一同进食,后来次数屈指可数。平时还养成个怪癖,吃饭之时最厌恶旁人在场。 顾二娘这是一进府中,就招人摆了一道。 顾诗华立即对紫鸳道:“你快去把她叫出来,就说我寻她说话。” 她刚说完就看见先头走的那两个婆子中的一个转了回来,蹑手蹑脚地藏在福禧堂后园角门上探头往里偷看。 二娘这时已经走回了那亭子里。肉香扑鼻,她本来就饥肠辘辘,这时顾不上没有筷子,伸手就捏了一块烧鸭,正待送入口中,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你在这儿干什么?” 第13章 意外之财 福禧堂后园出了角门往西有一条南北宽夹道,走的那个婆子上了夹道就健步如飞,顷刻到了小姜氏的梨香院的后院。小姜氏的贴身丫鬟瑞珠正在门口等着,见姜兴家的跑了进来,忙问:“怎么样了?” 那婆子抿嘴不说,进了屋见小姜氏炕上坐着才擦了把脸上的汗笑道:“成了。” 小姜氏正倚着靠背闲坐,闻言直起身子:“当真?” 婆子呵呵道:“怎会有假?八百辈子饿死鬼一样,闻见味儿就走不动了。” 小姜氏微微一笑:“不知那边的大嫂捡佛豆累了没,我去瞧瞧,要是她还在,就邀她歇歇。” 瑞珠几个丫鬟都道:“太太想的周到。” 二娘听见背后声音,立即明白自己掉坑里了,这会儿把手收回来,或者扔掉手里的肉都来不及了。她向上弯了弯唇角,镇定地捏着那块烧鸭转过来,脸上不带半分作假地道:“爷爷,刚有个小虫子落在烧猪头上,孙女怕您吃到,准备把它扔了。” 林忠道:“你捏的是烧鸭。” 又冷冷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角门那儿没人守着?” 要是女孩儿,听到这充满鄙夷的质问,说不定就臊哭了,可二娘知道要想把假话说成真话首先得自己相信。她把那块肉搁在旁边,瞧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顾世飞:“方才虫子是弄脏了烧猪头,但孙女看这盘烧鸭皮酥肉嫩,像是用酸枣木炭烤过的,才想尝一尝。” 一副问心无愧,坦然承认的模样。 林忠眼眯了起来。死丫头,明明是嘴馋偷吃,说的还冠冕堂皇。也不看看这府里谁敢动侯爷的饭菜一筷子? “侯爷,这也太没有规矩了。”顾世飞虽然让顾山一家住在碧潇院,可后面就像忘了这家人一样,一次也没提过。林忠跟了顾世飞大半辈子,可以说顾世飞想什么他都能猜得*不离十。顾世飞这个人某些方面十分简单,喜欢就要全拉到眼皮子底下,不喜欢就踢得远远的。所以林忠才敢这么说。一般他这么说了,以他跟顾世飞的交情,顾世飞就会让他看不顺眼的人不太好过。 二娘看见顾世飞动了动膀子,他虽然老了,可毕竟曾经是个将军,魁梧的身躯一瞬间让二娘手心有点毛的感觉。 但她却和林忠同时听见:“去,再添一副碗筷。” 林忠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吃惊地看了二娘一眼,满腹怀疑地去了。 二娘比林忠反应更快,看来顾世飞注意到了她话里藏着的东西。 酸枣树,青牛山遍山都是;酸枣木炭,青牛村的人都会烧;酸枣木炭烤的鸭子,有功夫这么做的人就少了,她奶奶就是其中一个。 碗筷摆上来时林忠瞪了二娘一眼。 都坐下了,二娘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你吃过你祖母烧的鸭子?” 二娘刚把肉塞嘴里就听见顾世飞问她。 林忠以为他刚离开的时候,顾世飞和二娘聊过,实际上两人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现在。 食不言寝不语,侯府的人吃饭都不说话,说话就是没教养,现在二娘嘴里还塞了一嘴肉。 顾世飞身材十分魁梧,坐在二娘对面,身子好像把半个石桌都占满了。那么盯着二娘,二娘犹豫了一下一面吞咽一面答:“吃过,我奶奶是我五岁的时候没的,那时候我已经记事了。八月初七和过年奶奶都会做。” 林忠听糊涂了,乡下人过年吃顿鸭子好说,八月初七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吃什么鸭子! 顾世飞夹肉的手却是一顿,重新看了一眼二娘。那么多孩子,只有这个长的像兰儿;那么多人,也只有这个知道八月初七是什么日子。 二娘鼓着腮帮子吃肉,脸上只能看出好吃的感觉。 顾世飞不问了,夹菜吃饭。 二娘就着肉把米饭吃完了,就搁了筷子。 顾世飞注意到她停下了,问:“吃饱了?” 二娘望着林忠微笑:“谢爷爷赐饭。饱了,我饭量不大,平时也就这么一碗。” 林忠噎得说不出话来,顾世飞把碗一伸:“加饭。” 似乎先前顾忌着二娘,现在顾世飞风卷残云般把桌上肉食一扫而空,连吃了七大碗米饭才打了个饱嗝——二娘忽然明白她为什么那么能吃了,暗搓搓后悔吃少了。 顾世飞手上还拿着空碗:“你想嫁什么样的?” 二娘猝不及防,但觉得不可错过这个机会,想了想道:“要家世清白,做正妻,不做妾,最好没有妾。” 心大,林忠想。 顾世飞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盯着石桌上的杯盘狼藉。角门儿忽然传来女人的声音。 二娘还没听清楚是谁,顾世飞重重把碗一放,骂道:“吃个饭也不能安生!” 说罢大步走出亭子,那边人已经走了过来,二娘定睛一看,她娘和小姜氏,还有顾诗华。 见公公满面怒色大步流星迎面走来,小姜氏心中暗喜。 许氏远远瞧见二娘心都要蹦出来了,老侯爷这般架势可是二娘做了什么? “父亲……” 顾世飞擦身而过,看起来并不想搭理他们。但即使如此小姜氏也得迎上去问问。只不过她刚叫了一声,顾世飞忽然站住,转过身来鹰一样盯着她道:“去账房支两百两银子给如牛,她想吃什么买什么!” 小姜氏愣在原地。 顾世飞带着林忠很快走的没影了。 小姜氏回过神来,勉强笑道:“二娘这孩子就是惹人疼,侯爷一见面就赏银子,兴业、兴泽哥俩儿还没得过侯爷赏呢。” 说话时小姜氏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顾诗华,可顾诗华并没有什么反应。 许氏本来打算回去再问,这时只得问:“怎么大响午的跑来打搅你祖父?” 小姜氏留心听着,只听二娘道:“不知怎的我今天睡不着,头晕脑胀的出来走走,走到前面迷路了,正碰见祖父,祖父问我吃了没,叫我坐下吃饭。” 小姜氏略微等了等,不见二娘说话了,笑道:“你不是吃过饭了吗?又陪侯爷吃了顿饭?这可是稀奇,平素这些孩子们谁也近不了,真是侯爷的嫡亲孙女才放在心上疼。” 许氏听着有些难堪。 二娘呵呵一笑:“祖父见我没吃过干板肠才叫我坐下,婶娘,那两百两银子是真的吗?会给我吗?” 小姜氏伸手想点二娘,发现二娘太高了,只好在她胳膊上一拍:“傻丫头,当然是真的,回头婶娘叫人给你送去。”侯府现在是小姜氏管家。 许氏想回去盘问二娘,拉住她道:“好了,赶快跟我回去躺一会儿。” 一直默不作声的顾诗华忽然道:“大伯母,我还想找二娘玩咧,我那儿碗莲开了,还有好些糖果子想请姐姐吃。” 许氏大感意外,可顾诗华是这府里的主人,初来乍到,怕拂了顾诗华的好意惹人不快。 二娘摇她娘袖子:“娘,我想去看看,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回去。” 许氏只得道:“好吧,跟妹妹好好顽。”又对顾诗华道:“她脾气是个怪的,又不懂什么,要是犟起来,元娘你别理她。” 许氏跟小姜氏去了。 顾诗华眨了眨眼,二娘跟她往她住的秋华园方向走去。走到半路,左右无人,只剩下紫鸳远远跟着。二娘跟顾诗华你看我,我看你,大眼小眼瞪了一会儿,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原来自顾二娘进府,顾诗华和顾诗蕊都去看过二娘。那顾诗蕊模样虽出众俊俏,却最是瞧不起二娘一家,不过做做样子。又嫌顾世飞将这么一处好园子给了二娘一家住,感觉被糟蹋了一样,进去横鼻冷眼、多有嘲讽,二娘因为许氏嘱咐,不得不忍着,但心里着实不喜。而顾诗华虽清清淡淡的,却去了两次,送的东西都不打眼,比如二娘身上穿的淡青色衫子、用的素色帕子,比不上小姜氏送的大红大绿,却正是二娘能用的。故而两人言语虽然不多,二娘却更喜顾诗华。 此时虽有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二娘却故意绷紧脸:“你笑什么?”侯府这两位千金,都才十六。二娘站在她们面前,颇有一种看小妹妹的感觉。 可这些年轻的女孩儿,都不能小看。书可能只读了《女四书》《列女传》等几本,但管理后宅、人情往来这些都是打小耳濡目染,必学之术。除此之外,还有女红绣工、棋琴书画,有些甚至自成一绝,不可小觑。 顾诗华小小年纪,却极稳重,见二娘绷着脸也不着急,笑道:“大姐姐方才冲我眨眼,可不是让我带你出来?” 二娘笑道:“正是。” 二娘心想幸亏遇到的是顾诗华,不过顾诗华能跟小姜氏一起进来,那必是知道什么,于是问顾诗华。 顾诗华便将紫鸳瞧见两个婆子之事讲了一遍,又将顾世飞此时用膳之事告诉二娘。 二娘心想“原来是这样”,她不想把真正原因告诉顾诗华,又不想说假话,只说“我进去时听见那两个婆子说府里来了客人,客人又走了,剩下一桌饭菜要倒了,不免觉得可惜。并不知道那是祖父的饭菜,不过祖父瞧我喜欢里面的烧鸭,原来我们在家时也常那么吃,祖父就叫我一块坐下吃些。约摸是瞧着我太馋了,赏我点儿银子买零嘴儿。元娘,燕京有什么美味?我请你吃。” 第14章 祝寿1 顾诗华听她要请客,抿嘴一笑:“莫非你还没吃饱?我那儿还有好些梅花香饼。” 二娘方才吃了一小碗饭,比不吃还饿,闻言也不客气,跟了顾诗华回去。 侯府里现在关注度最高的就是顾山家的一举一动,私底下二娘是个饭桶早就传遍天了。顾诗华还当是故意诽谤,等二娘把她那二十个梅花香饼吃完,顾诗华已经顾不上吃惊,亲自端了水喂二娘。 “慢些儿……要是不够吃,我让厨房另给你做些好菜。” 二娘岂敢,让她娘知道别想出来了。 “不用了,这饼还有吗?给我打包二十个晚上吃。” 顾诗华:…… 于是知道所传不虚,不过诗华喜二娘虽是从乡下来的,却没一点小家子气,加上今日之事,顾诗华亦瞧出二娘不是个蠢笨的,心里对二娘的喜欢竟超过那朝夕相处却一言不合就要甩脸子的顾诗蕊。 待二娘吃饱喝足,秉着地主之谊,顾诗华便将这府里府外、包括燕京一些权门之事挑着紧要的有趣的讲了。直到黄昏将饭之时,许氏打发秋纹来叫,二娘才装了两袖子饼回去。 这时府里各房摆饭上菜,都准备用膳了。姜氏刚由丫鬟服侍着净了手,正准备坐到桌前,忽听外面杜妈妈拔高了声音喜道:“侯爷。” 姜氏一怔,绕过饭桌向门口迎去。 顾世飞进来,瞅了一眼桌子。 姜氏立即道:“侯爷用过饭了没有,要是没有,就这儿一块吃吧。” 顾世飞抬手,也不坐下,就站着道:“我吃过了。过几天就是安国公太夫人的寿诞,你把二娘也带去见见世面,有合适的也留意些,家里娶过妻的就算了。” 姜氏惊呆,顾世飞说完就跨出了门槛,姜氏忙追上:“那怎么跟人说?” 这老东西是想让顾山一家入族谱?那顾山就是嫡长子了。 顾世飞脚步顿住:“先说是远方亲戚。” 姜氏长出一口气,看着顾世飞出了角门,对着满桌子菜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小姜氏闻讯赶来,示意杜妈妈和姚妈妈带人出去,关了门低声道:“原想着父亲会厌恶那傻货,不知她使了什么计,竟还白得了两百两银子!” 姜氏心烦小姜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喝道:“你懂什么?那老货吃饭跟牛一样喷的到处都是,好不容易见了一个跟他一样的,可不当宝贝一样!” 小姜氏本来正郁闷,听婆婆说公公是牛,想笑不敢笑,问道:“父亲说让那傻货去赴宴?” 方才杜妈妈过去请小姜氏的时候已经说过了。这正是姜氏现在心烦之事。顾世飞不嫌丢人,她嫌丢人。 见姜氏躺在榻上有气无力,小姜氏近前低声道:“谁人没有三门穷亲戚,毕竟是老家来的,远香近臭,父亲难免图个新鲜。那一家子上得了台面也就罢了,明明是扶不起的阿斗,只要父亲见着他们的丑态,受不了几日就赶出去了。” 姜氏也是这么想的,但想起来是她带着顾二娘赴宴,就恨不得吐那老货一脸。 幸好小姜氏是个机灵的,细语慢声劝道:“您是一品夫人,夫人们认得都是您。父亲弄个上不得台面的,真说起来旁人也只能说您大义。要是丢人,也丢的是那边的脸,跟咱们有甚么关系?” 姜氏瞧小姜氏一眼,慢坐了起来。小姜氏忙去扶她,拿过靠枕垫在她腰后面。 “我是怕碍了蕊丫头的亲事。” 姜氏一提这个,小姜氏脸上就一片憋屈,要不是为着姜氏不喜,她真想跪在姜氏面前。 “姑母,您不知道……这两日府里事多,我也不敢烦您。钱家那位又吃官司了。在牙婆那儿看上个婢女非要买回来,那婢女已经被人买走了。非带着人抢了回来,还把前头买那婢女的人打死了。” 府里的三个姑娘,只有顾诗蕊许了人家,是姜氏精挑细选的宰相严亭的亲家端明殿学士钱京的长子钱益。钱京这个学士之名与他人不太一样。钱家祖上原是书香门第,后来家道中改而行商,后成皇商,专意为宫中采办杂料,家中巨富。端明殿学士之名乃是圣人特意封赏,实际上只领俸禄不办事儿。 那钱益初跟顾诗蕊订婚之时不过十余岁,顶多有点性情奢侈,言语傲慢,哪知近些年斗鸡走马、声名狼藉,尚未迎娶顾诗蕊过门,家中姬妾成群,连丫鬟也不放过,甚至还生了两个儿子。小姜氏早派人查过,但知道了也不敢退亲,只能劝顾诗蕊认命。可心底,还是希望姜氏能做主退了这门亲事。 小姜氏才说了一句,就被姜氏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打住:“好了,哪有不偷腥的猫儿,蕊丫头嫁过去有了管束就好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还不都是为了兴泽。” 果然还是这么说,真不在意你可别气的躺床上呀。小姜氏一面腹语一面擦了擦泪:“母亲说的是。”转而想起来今日顾诗华带走了二娘,对姜氏一说,姜氏只是冷笑“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愈发堕落了”。 小姜氏也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姜氏的儿子,姜氏却偏心到极点,反正偏的是自家,她只管坐享其成。不过在顾诗蕊的婚事上,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姜氏不疼小姜氏疼,安国公府太夫人的寿诞,她也盼了很久了。 姜氏和小姜氏要看二娘出丑,先把这个喜讯告诉许氏,临到赴宴头天才送一大堆绫罗绸缎衣物过去,无不华丽昂贵,把许氏看得是眼花缭乱。 时间紧迫,小姜氏亲自帮着挑选,那些大红湖绿的衣裳穿在二娘身上愈发显得她黑如煤炭。在小姜氏的鼓励之下,许氏整整挑了一日才给二娘选了石榴红云锦妆花褙子,蓝绿色纱挑线裙子,跟裹驴屎蛋儿一样。 二娘不敢出声,一张嘴,她娘就泫然欲泣要晕过去。 次日四更天就被她娘叫了起来,梳了双环高髻,戴着云髻儿,涂了胭脂,头上插满珠花,就跟一个移动花篮子一样跟着姜氏祝寿去了。 姜氏带着小姜氏、顾诗华、顾诗蕊、顾二娘乘坐犊车,顾兴业、顾兴泽哥俩儿骑马跟着。 除了顾诗华,其他人瞧见二娘时,表情都不太自然。 顾诗华暗里给二娘另外准备了一套衣裳,二娘收了却没有穿。此时反抗姜氏,只会令一家人在侯府陷入困境。况且,就算她打扮成天仙也不会有谁看上一个连嫁妆也没有的村姑。 因为二娘的装扮,犊车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快乐。 顾诗蕊甚至大方地跟二娘分享了她染指甲的秘诀。 顾诗华隐有担忧,但她亦自身难保,因为姜氏甚至不许张氏赴宴,她的婚事一样捏在姜氏的手里。 除了顾诗蕊,其他人似乎都有些沉默。姜氏闭目养神,直到快到安国公府,才睁开眼睛吩咐她们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丢了安定侯府的脸面。 安国公府的大门比侯府气派的多,门前还有两个大狮子。下车见一粉青大影壁,前面停着十多抬小轿。二娘知道这是迎接女眷所用,跟着姜氏后面做了轿子,秋纹则跟在轿子旁边随行。至于顾兴业、顾兴泽哥俩入府的时候就迎到前头去了。 轿帘是淡绿怀素纱,坐里面能隐约瞧见外面,二娘用手指挑开一道缝,向外看去。不知走到了哪儿,先见玲珑山石,上覆紫芸青芷,苍郁茂盛;遥望水磨群墙,崇阁巍峨,层楼高起,富贵之象,远超安定侯府。 轿子停在垂花门前,里面已经笑声一片。二娘看到姜氏重新理了理衣裳,才昂首向内走去。 她跟着入内,只见大红灯笼两溜高照,上下人等,打扮的花团锦簇。里面出来好几个贵妇,亲热扶住姜氏,瞥见二娘时,都是一怔,收回视线后又偷看数眼。姜氏尚能泰然处之,小姜氏就颇显尴尬。二娘跟着先到花厅。花厅之上摆了十多桌,摆满了各色茶果,每桌中央还都插着新鲜花卉。 二娘听姜氏跟人寒暄,都是什么郡王、侯爷夫人家眷,少不了互相拉着对方家的女孩夸奖一番,二娘就默默看着那伸向她的手戛然而止,主人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愕然收回去,又在姜氏的介绍中发出尴尬的笑。每当这个时候,二娘就会冲对方笑笑。 如果能坐下来吃些果子就更完美了,二娘想。 姜氏一直满面春风,和蔼可亲,却渐渐觉得不大对劲,这乡下丫头似乎还挺享受的样子。 姜氏觉得脸丢得差不多了,叫过小姜氏,把二娘交给了小姜氏。 小姜氏正和忠靖侯夫人说话,想让顾诗蕊在忠靖侯夫人面前露个脸,看见二娘顿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 忠靖侯夫人方才就瞧见绸缎树一样的二娘,好奇问道:“顾太太,这位是?”穿戴像丫鬟又不像丫鬟的。 小姜氏说不出话来。 二娘走过去叫了一声:“婶娘。” 小姜氏想抽死她。 幸好有几个婆子高声道:“太夫人请各位夫人、姑娘去戏楼看戏。” 第15章 祝寿2 二娘跟着小姜氏上了戏楼,进去一瞧,三大间打通的厢房正对着戏台,能容百余人,照旧设着筵席。不过中间那间靠后设一凉榻,靠背引枕俱全,只是空着。原来圣人有旨,安国公府太夫人同永真公主都去接旨去了。又等了半个时辰,上来一位满头华发、身穿朱红通袖袍的老妇,身边陪着一个凤目琼鼻、威严气派的中年美妇,众人纷纷贺寿。 原来这就是安国公府的太夫人和本朝永真公主了。 被人挡着,二娘在后面听见“今日是太夫人寿诞,各位不必朝我行礼,免得太夫人嫌我抢了风头。” 这位永真公主也是个风趣的人。 只听那太夫人呵呵笑声,挡着二娘的人都退回原位。 二娘还没看到公主,被小姜氏拉住,小姜氏压低了声音道:“你给我老实点儿,别丢了侯府脸面!” 二娘只好坐下。 她们这一桌在靠右边的厢房里,距离安国公太夫人不远不近。那凉榻下面摆着两桌,一桌坐的是安国公府的亲家亲戚,稍远的一桌是姜氏这等有品阶的夫人;在二娘这一桌后面更远的地方也有些姑娘聚在一块说话。顾诗蕊就坐了过去,不时和人低声说笑。 二娘和顾诗华都老实地坐在小姜氏后面,偶尔二娘会拿些点心,有人看见她就飞快地放回去。小姜氏从坐下脸色就闷闷的,只有在有人同她说话的时候才勉强一笑。 安国公太夫人先点了个《清风记》,台上咿咿呀呀唱了一会儿,安国公太夫人就因年岁已高,由永真公主扶着起身了。 这时,楼下疾步上来两个婆子,附在安国公太夫人的耳边说了几句。其实声音不低,大部分人都能听见,说鲁老太君来了。 二娘发现周围一静,然后交头私语之声渐渐响起。 她终年习武,耳力敏锐,立即听到了“镇国公府”“贵妃娘娘”“厨子”几个字眼。 顾诗华捏了二娘一下,悄悄低语:“鲁老太君就是镇国公府的老太君。” 二娘想起来了,顾诗华有次提过,燕京最有钱最有权的那一家。 她点点头,趁小姜氏激动地翘首张望,又从桌子上拿了一块姜饼。 台上戏唱的正好,安国公太夫人那儿也正热闹。鲁老太君只带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永真公主好把那小女孩一顿夸奖。不少夫人都带着自家姑娘重新过去拜寿。二娘只管看戏,咚咚咚三声鼓响,从戏台后面出来一个插了四个靠旗的武生,上前先踢脚、抱拳,耍起长戟,本该表演下去,忽然跟站在后面的老生打了起来。把看戏的夫人们唬的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这是唱的哪出。 那武生一摆架势,收了长戟,拎着老生,两人从戏台上跳下,奔到这边儿单膝跪下。 “瑾儿给老祖宗祝寿了!” 那老生也道:“太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抹了脸一看,竟是永真公主的小儿子程瑾。 那老生好认,胡子一摘,大家都瞧出是端明殿学士钱京的长子钱益。 众夫人哈哈大笑。 钱京夫人也在,指着俩人道:“你们两个……” 永真公主被儿子气笑了,上前拍他一巴掌:“还不下去把脸洗净了再来跟老祖宗磕头!” 过不多会儿,程瑾、钱益换了衣裳过来,二娘见那程瑾年约十七八岁,容貌清秀,腮边还有两个酒窝。而那钱益也生的一副好皮囊。 看见这两个的姑娘都含羞带怯地垂下头去。 两人重新磕了头,钱益就站在两位老夫人旁边眼珠子乱转。 原来这钱益素好风月,但凡见到些有姿色的都走不动路,知道众女眷都来祝寿,特意央了程瑾来一饱眼福。 这会儿眼珠子一转,二娘就注意到顾诗蕊憋红了脸垂着头。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钱益是来看未婚妻的,知情的心里都叹一声。 偏有人落井下石,坐在姜氏对面的乔太太笑道:“一眨眼孩子们都长成材不认识了。你家的两个女孩儿怎么没有带来?上次见的时候才这么高,定亲了没有。要是没有,今个儿正是个好机会……” 乔太太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姜氏心里把她骂了一百遍,大家都知道的话非要说出来,被她这么一说好像她过来就是为了攀亲似的。 一桌的人都看出乔太太是故意这么说的,知道她俩几十年不对盘,但谁也不搭话。姜氏抿了一口茶,对站在后面的杜妈妈道:“去把元娘、二娘叫来跟乔太太请安。” 乔氏想膈应她,却忘了她还有元娘,元娘无论是相貌还是品性都压乔氏那几个丫头一头。 杜妈妈当然明白姜氏嘴里的元娘、二娘是谁,正待去请,乔夫人忽然一笑:“别忘了把侯爷老家的那位姑娘也请来让我们瞧瞧,就是那边那位穿红褙子的……” 姜氏面色一怔,桌子底下攥紧了帕子。她只跟人含糊说二娘是顾家姑娘,这乔氏是怎么知道顾世飞原配的事的? 二娘刚咬了一口饼,察觉到有点不对,抬头瞧见杜妈妈走了过来,面色有些不对地道:“老太太请你们过去。” 前头程瑾略站了一下就想出去了,正要拉着钱益告辞,忽见一棵插满了花儿绸缎树移了过来。 钱益默然,顾家二娘要是陪嫁这种丫鬟他可不乐意。 鲁老太君和安国公太夫人也看了过来。 乔夫人含着笑受了三姐妹一礼,视线在二娘身上打了个转,意味深长道:“还是顾老将军有福气,有这么三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儿。” 姜氏面色铁青,硬挤出笑,带着三人向鲁老太君和安国公太夫人面前走去。 顾诗蕊跟在姜氏后面。 顾诗华居中。 二娘走在最后。 多年习武,二娘感官敏锐不是常人能比。顾诗蕊从乔氏旁边刚走过去,二娘就瞅见撑在桌子上专心看着戏折子的乔氏从桌子底下伸出了一只脚。 二娘愕然,反应却极快。叫了一声“小心”,一面抓住顾诗华,一脚却踩了上去。 只听乔氏一声痛叫。 姜氏回头一看,乔氏的脚伸在外面,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鲁老太君和安国公太夫人都由人搀着过来查看。 姜氏看了二娘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二娘低着头:“方才这位夫人的脚伸了出来,差点绊住元娘。” 好好的,乔氏的脚怎么会伸出去?这些夫人们心里门清。 乔氏也不想被抓个现行,但她的脚太疼了,骨头好像断了一样。此时顾不上说什么,先由婆子扶了下去,就再未上来,直接打道回府了。 安国公太夫人想不到在她的寿宴上,还有人借机勾心斗角,推脱年龄大了,经不得吵闹,叫各家夫人自行玩乐,只请鲁老太君到她那儿一叙。 顾氏三姐妹到底没能亲自给安国公太夫人祝寿,不过也算出了风头了。 姜氏对二娘和蔼很多,等到寿宴开席之时,特意吩咐小姜氏好好照顾二娘。 所以,二娘从进燕京,第一次放开肚皮吃了个饱。 饭毕,许多像姜氏这样的老太太就该打道回府了。但姜氏却自己回去了,让小姜氏带着三姐妹再好好玩玩。 二娘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这一行人并不是特例,很多跟小姜氏年龄相仿的妇人也都带着女儿留下了,目的不言而喻。 安国公府也为这些女客特意开放了一处园子,除了游园聊天,还摆了双陆象棋以供玩乐,上午的戏台并未停歇,也可以去点戏看戏,若是乏了困了,还有客房可以稍作歇息。 不过这些地方男客是进不来的,也只有程瑾仗着安国公太夫人对他的宠爱带着钱益露了一次面儿。 小姜氏只喜欢看戏,二娘也不想去别的地方,仍和顾诗华跟在小姜氏后面。 似乎因为姜氏的态度,小姜氏对二娘也和气许多,笑道:“你们这俩孩子,不用拘谨,安国公府的人是最好客的。二娘你要是怕生,叫元娘陪着你便是。诗蕊早就跟她那几个好姐妹顽去了。” 二娘微笑:“我没看过几场戏,还挺喜欢的。” 小姜氏打发不走她们,只好由她们跟着。 这会儿在戏楼听戏的人已经不多了,二娘和顾诗华安安静静地坐着。 过了一会儿,顾诗蕊忽然红着眼跑了进来。 小姜氏问了两句,见她眼泪要止不住,忙拉了她外面说话。 二娘隐约听见“风筝”什么的,不免疑惑。 顾诗华悄悄贴近了二娘耳朵:“咱们就这儿坐着,不去放风筝也不逛园子。安国公府的大少奶奶快不行了。” 二娘一惊,怪不得这些姑娘们都不肯走,但快不行了就是还没死,这么赶着往上送……可顾诗蕊又是哪一出? 正想着,忽见一个梳着双罗髻,头上插着几朵翡翠珠花,圆脸、有一双忽闪闪大眼睛的贵气小姑娘走了进来。 顾诗华一看见她,就立即冲她招了招手。 二娘认出来了,这不是跟在鲁老夫人身边的那小姑娘吗? 那鲁老夫人,二娘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莫名地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哪见过似的。 “我猜着你就在这儿。”小姑娘说话的时候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遍二娘。 第16章 祝寿3 “这是我大姐,跟家里那个不是一个心性儿的。”顾诗华忙拉了她坐下,又对二娘说:“这是褚七娘,素来跟我说的来,就是咱方才见过的老太君的心尖子肉。” 褚七娘笑着推她一把:“我可不是,我太奶奶的心尖子肉是我三叔。” 顾诗华想到她原也是褚家嫡系旁支,因为父母双亡被接入镇国公府养着,但终归不如府里那些姑娘,便默然了。 褚七娘笑着问二娘:“姐姐是刚到燕京?” 二娘见她玉雪可爱、璞玉一般,回到:“是。” 褚七娘嘟着嘴道:“有这么好玩的姐姐你不告诉我,非得今天才见到。” 二娘不知她怎么成好玩的了。顾诗华笑道:“她刚到没几天,就被抓来赴宴。”因想到褚七娘是从外面进来的,低声问道:“刚才你瞧见我二妹妹了么?” 褚七娘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你可问对人了,正好被我看见。你那妹妹的好未婚夫捡了林家六娘头上的簪子,非拿着不还……” 原来如此,那钱益竟然如此大胆。 “我看也未必都是姓钱的错……”褚七娘唇角忽然露出一缕和她外貌、年龄都不般配的笑。 钱益虽然恶名在外,但抵不过他老子有钱。当初姜氏为什么千挑万选才选了钱家,就是这个原因。那林家除了剩个头衔,穷的响当当,急需捉个金龟婿。褚七娘生活的镇国公府,这种事情只多不少。 二娘暗叹这些这小丫头,一个个跟人精一样。也不知什么样的富贵日子,把天然纯真都给消磨掉了。 正说着,褚七娘的丫鬟忽然跑了过来。褚七娘原是留她瞧着人,知道小姜氏要上来了,她不想跟小姜氏撞上,忙起身要走。 顾诗华不舍:“还没说多大会儿,一会儿你还过来吗?” 褚七娘道:“可能过不来了,我们今个儿是跟三叔一块过来的,他身子不好,可能一会儿就走了。” 顾诗华不说什么了,两人摆摆手算是告辞。 小姜氏带着顾诗蕊上来:“我刚才好像看见了褚家七娘,你不是跟她交好,带着你妹妹过去玩会儿?” 这话是跟顾诗华说的,顾诗华微笑:“她刚来了一趟了,说是有事要回府了。” 小姜氏暗自恨的咬牙。顾诗蕊老实了一会儿,有气无力挨着小姜氏坐着听戏。 过了一会儿,前头褚七娘的那个丫鬟忽然过来请顾诗华过去一趟。顾诗华担心小姜氏让顾诗蕊跟着,小姜氏却挥了挥手,示意顾诗华只管前去。 戏台上换了一出戏,是方才二娘趁着没人点的。她听得有趣,忽然感觉有人拉了拉她的袖子。 “大姐,陪我下去走走。” 顾诗蕊刚说完,小姜氏一个凌厉的眼神就过来了,却也压低了声音:“去哪?还不够丢人的?” “娘……”顾诗蕊泫然欲泣。 小姜氏眸光变了几变,终究心软:“二娘你陪着妹妹园子里走走,别走远了,等元娘回来咱们就回府了。” 二娘想了一下入府时看到的那片水磨群墙,跟着顾诗蕊下楼,秋纹和顾诗蕊的贴身丫鬟绿娉跟着。 走过一段回廊,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岸边荷叶婷婷,颇为美观。 湖对岸的草地上,大太阳下面,有一群姑娘正在放风筝。 顾诗蕊拧着汗巾子,眼睛水汪汪地望着那边儿:“大姐,我不想去那边儿了,你想去哪逛逛?” 二娘道:“我从来没来过这儿,不知道哪好,妹妹你想去哪我都跟你一块儿。” 顾诗蕊见她平淡,不以为她是识趣,心想她一个乡下丫头,什么都没见过,只怕今日赴宴,见着这么一场富贵,已经懵了。 “好罢,大姐,你看那边有座亭子,咱们过去坐会儿。” 先过一道月亮门,又一道木门。 二娘驻足:“不进去了罢,这没甚么人,好像不是招待人的地方。” 绿娉:“方才瞧见几位姑娘从这儿出来,应该是能进去的。” 顾诗蕊:“那就进去瞧瞧。” 入内,见片片蔷薇盛开,粉红白黄深浅不一,层叠盛开如海,中间有一石亭,微风吹过,香气弥漫。 顾诗蕊赞道:“此处煮茶操琴,不必再焚名香矣。” 迈步石亭,见两三个丫鬟正在收拾笔砚。 原来方才几位姑娘在此处吟诗作对。见顾诗蕊颇有兴趣,丫鬟道:“姑娘可有兴趣?” 顾诗蕊点头。 丫鬟们便说:“那我等待会儿再来收拾。” 绿娉上前铺纸,秋纹磨墨。 顾诗蕊提笔偏头笑问:“大姐可曾读书习字?” 二娘:“不曾。” 顾诗蕊落笔:“其实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也只是念过几本书……大姐,你过来帮我按住这边的纸。” 二娘走过去,秋纹手一翻,砚台带着浓浓的墨汁泼向二娘。 虽然及时后退没被砚台打中,但裙子上却沾满了墨汁。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 二娘不管顾诗蕊大呼小叫的呵斥秋纹,抓了张纸随意擦了擦,准备先回去。 “大姐,你先别走。” 还没完? 顾诗蕊见二娘回头微微镇定了些,方才对上二娘眼睛时猛地一震,那一双眼,清澈透亮,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好像看透了什么……看透了她的把戏。 “三妹,我想回去换条裙子。” 顾诗蕊让自己镇定下来,脸上带着笑道:“姐姐,这样走回去可不行,让别人看见了丢的是侯府的脸面。” “那怎么办?” “我看那边有块大石头,能挡着人。姐姐站在石头后面把裙子脱下来,先换上秋纹的裙子,我让绿娉跑快点去拿条干净的,一定不会有人看见的。” “好。” 顾诗蕊觉得二娘会考虑一会儿,没想到她很快就答应了。 乡下人的脑子怎么会想那么多,顾诗蕊暗笑自己多想了。 站在石头前接过二娘解下的脏裙子,顾诗蕊使了个眼色,就带着绿娉和秋纹一路小跑走了。 等听不到脚步声了,二娘从石头后面转了出来,只见她下面穿着一条淡黄色裙子,并非顾诗蕊所想只剩亵裤或者什么也没有。原来二娘早有准备,特意多穿了一条裙子在里面。就算没有这条裙子,她的裤子也是特意改良过的,穿着劈叉或者打人都没有问题。 她望了眼进来时的那道木门,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边,说不定小姜氏正带着人到处“找”她。 二娘出了这片蔷薇园,听见前面嘈杂吵闹,远远看了一会儿,判断那应该是安国公府开设流水席的地方。这顾诗蕊竟把她领到前面来了。 她已将头上的云髻儿、绢花取下塞到怀里,去了这些,发型虽然有点怪异,但远看跟安国公府的丫鬟也差不多。既然走到这儿了,不如挑人少的地方逛一下,也不算白来。 安国公府人虽然多,但层楼叠起、复道萦纡,加上花木旺盛,而二娘本身习武之人,身姿矫健,耳聪目明,在旁人还未发现时,就已躲避过去。所以一路行来,如入无人之境。她见得好些奇石异景、奢侈之物,也暗暗咋舌。 忽入一条羊肠小道,因见前面雕栏玉砌,二娘疑有出路,信步前行,一大片嶙峋怪石猛然撞入眼帘,把二娘骇了一跳。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座庞大的假山背面。但这假山占地十分广大,上面还开凿出小径,若是从旁边绕过去,未免麻烦,二娘想了想,决定就从这假山上走就是了。上去一看,假山上种着不少竹子,山壁上凿开栽着花儿,还引着泉水顺着石缝流淌。人走在里面,都完全给挡住了。 二娘想“这倒是个好地方”,鞠了一捧泉水来洗脸,见洗下来的都是□□,翘了翘嘴儿。刚想把脸擦干净,忽然听到“噗通”一声。 二娘习武之人警觉异常。只一声,就听出这声音绝不是什么东西坠地,而是打人的声音,还是出手非常狠的那种。 砰砰又是几声,大宅里这种事屡见不鲜。二娘奇怪的是只听见打人的声音,那被打之人却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她小心站站半山处,拨开竹子向下看去,只见四五个男人正围着一个男人打沙袋一样。被打的那人抱着头一声不吭,直到被其中一人一记拳头打在了下颚上,飞旋出去倒在地上才逸出了一点痛吟。 那人抱着头,二娘居高临下,原是看不见他的脸,现在这点声音入耳,顿时如坠冰窟。 他倒在了地上,依然用双肘护着头,一个瘦长脸、眉长眼细的男人一脚脚重重踩在他胸上,她听见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而另外一个矮胖子,还嫌不够似的,抬起肘子,整个肥胖的身子都向上蹦起,然后重重砸向那人的腹部。 二娘心提到了嗓子眼,为什么不反抗? 这时,挨打的男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猛地抱住踩踏着他的那人的脚一个翻身,矮胖子没有击中他的腹部,却是捶到了他坚硬的背上。 “哎呦~知道反抗了啊,曹爷,你们神卫军的军纪不行啊。”矮胖子说着揪住男人的头发,把他的头拽了起来。 从二娘的角度,正好能看清男人的脸。 第17章 祝寿4 矮胖子轻轻拍着男人的脸:“连你上峰的命令你都不听,难怪你这个土包子敢给顾爷使脸子!”说着一把掌狠狠甩在男人脸上。 这一把巴掌下去,男人本来就破了嘴角的脸上立即浮现五个指印。 二娘手中握着的竹子咔嚓一声。 可惜正有风吹过,加上底下的人太过投入,所以并没有人发现。 旁边一个男人伸了个懒腰,慵懒道:“罢了,别打脸,回头曹爷不好交代。” 这个男人二娘刚刚见过,就是钱益。 矮胖子道:“顾爷,您说。” 二娘看见顾兴泽从腰间抽出一把扇子,用扇子挑住男人下巴,轻蔑道:“顾如虎,我警告你,哪来的滚哪去,别以为穿了这身衣裳就是主子了!也不撒泡尿照照!滚!” 扇子拍在男人脸上,男人后退几步,却是飞快地看了那曹爷一眼。 那曹爷不紧不慢道:“一会儿出去遇到人怎么说?” 顾如虎道:“小人就说是不小心碰着脸了。” 曹爷挥了挥手:“出去吧。” 顾如虎顺着抄手游廊飞快地跑了。 顾兴泽几人哈哈大笑。 钱益:“我听说他还有个妹妹?” 顾兴泽笑的前俯后仰:“你没看见?你不是混进去了吗?” 顾二娘慢慢脱掉了石榴红褙子,再把裙子解下来叠起来把头和脸都蒙住,只露出两只眼睛,然后从假山上跳了下去。 进城的那天,是如虎去接的。但他只有一天假期,到了晚上就回兵营了。家里的每个人都以为顾世飞给他谋了个好差事,他自己也一脸高兴和自豪。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那样的忍耐和容忍,还来的还是这样的结果。 欺负她可以,欺负她的家人不可以! 褚直站在一棵盛开的芙蓉花树下,这一瞬间,他脑中只剩下“世外高手、翩若游龙”这八个字。 刚才那几个纨绔子弟欺压那沉默的男人时,他站在假山上看得清楚。后来来了个奇奇怪怪的丫鬟,因为他早就藏身在这假山之上,是以他能看到对方,对方却一无所查。 热闹看完,褚直等着这些人走了再出去,却没想到等到的却是眼前这一幕。 包括神卫军的总教头曹爽在内,五个人没一个能发出声音,先被卸掉了下颚骨,然后是手、脚。 纤长的身躯灵活如风,随意一探便同时抓住两个人,不待反抗,五指已顺关节而上,低沉的咔嚓声接连不停地传入耳中,连褚直也生出一种骨头被捏断的恐惧感。 五个人就像断线的木偶一样摔在地上,接下来,是褚直见过最残酷的“施虐”。 褚直不是没见过严刑逼供,简单一点,就说镇国公府惩罚下人,脱了裤子挨板子也不过是皮开肉绽。这五个人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但褚直知道不是他们不想叫,而是叫不出来。他们抽搐的身躯、翻白的眼睛还有地上的一滩水都在无声地告诉褚直他们受的折磨是多么可怕。 更可怕的是褚直发现这样的折磨下,他们完全没有流出一滴血。 心机可怕的女魔头,褚直想。不知道她最后会怎么处置这几个人,不会是杀了他们吧?那他还在这儿,岂不是会被卷入其中……褚直不由向远处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打紧,他看到一个穿着白蟒箭袖的年轻男人向这边走来,安国公府的小公子,程瑾。 这个程瑾从把林中翁菜谱送到镇国公府后就变着法子纠缠他。这一次安国公府的寿宴,褚直本来是不会来的。但他忽然记起就是这一次的寿宴,褚良见着了安国公府的程五娘,回去之后很快央罗氏上门提亲,没过多久就把这条毒蝎娶进了镇国公府。这条毒蝎在谋害自己的路上可是出了大力,此时他能做的有限,只好先代替褚良上门拜寿,不让褚良有机会见到程五娘。但褚良没想到的是从他进了府,程瑾就像一块牛皮糖一样粘了上来,褚直好不容易摆脱了他,这不又追上来了。 程瑾心里很懊恼,就算被褚直甩了脸子,他也不该被钱益怂恿着去拜寿,反正什么时候跟太奶奶磕头都可以,但褚直就来这么一次。这不,只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褚直的影子。气的程瑾把底下人大骂了一通,听见有人来报见到褚直往这个方向走来,他急忙赶了过来。 眼望见藏雪坞所在的假山,程瑾眸子光芒一闪,这儿有个极大的假山,原来修建的时候就是依照地势而建,上门种满了竹子、芙蓉花等树木,加上怪石嶙峋,的确适合藏人。不过褚直不知道的是这底下还有个山洞,就是那藏雪坞,本来是专意修建了供伏天纳凉所用,现在正好…… 程瑾想到这儿,不由加快了脚步,一面走一面轻声喊:“叔叔、叔叔,您在哪儿,侄儿给您送菜谱来了。” 褚直没想到他这样大胆,暗道不妙。底下二娘已经听到了声音,有人来了! 一拳砸晕最后一个人,二娘“嗖嗖”蹿入了假山下边的一丛竹子里。 前面的“虎”走了,褚直略微松了口气,他这个位置极其隐蔽,只要他不出声,程瑾应该找不到他。一会儿程瑾转过来看到那几个人,应该会惊惶失措,回去叫人,那时候他再趁机离去。 褚直想的周密,脚下却忽然一滑,几块石屑扑簌簌坠下。 原来他站这个地方年久失修,岩石已有些松动,只是他刚才专注看那两场打斗,竟没有留意。 石屑一落,褚直心就提起来了。程瑾这个浪荡子,男女不忌。要是他身子好了,当然不会怕他。可他这具身子,爬到这假山上来就气喘吁吁,怎么能敌过那混账玩意?这种事传了出去,丢的只是他的脸,程瑾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明目张胆。 程瑾的叫声越来越近,他一定是听见了。褚直低垂着眼,袖中的手却握成了拳头,就在此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青缎子鞋。 褚直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听到假山上的动静,程瑾唇边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就知道,褚直藏在这里。想到褚直那张脸,褚直略显苍白的皮肤,程小公子就一阵心神摇荡。说起来,他好像也见过比褚直更妖艳的小倌儿,但哪一个都没有褚直这种病西施的美,就是那种想抱在怀里狠狠揉搓看他会不会叫的感觉。镇国公府怎么了?嫡长子又怎么了?谁叫你生的弱,等小爷吃干抹净有本事你就叫! 程瑾想得美,脸上愈发带了一股邪笑,他脚下却不慢,很快上了假山,忽然看到一丛竹子抖了起来,想也没想,程瑾冲了过去。 一声闷响,程瑾头一歪倒了下去,连后面的俩人都没能看见。 二娘收了拳头,左手依然扣着褚直咽喉:“老实点儿,不然你就是这个下场。” 褚直说不出话来,眼睛盯着二娘露在外面的眼睛。二娘忽然感觉出来点儿:“你认识我?你认出我来了,你刚才都看到了。” 二娘向上一看,到后面愈发肯定,这个人方才站的位置高,肯定把什么都看到了,还有那种眼神,分明是在掩饰认出了她。 其实在看到褚直第一眼,二娘就认出来这个人就是牛车上被枣核噎住的那个人。这个人可以啊,还想装作没认出来她。 褚直挣了几下,示意二娘松开点,被这么掐着,他真的说不出话来。 二娘想了想,松开了手。 褚直捂着脖子大吸了几口气,望着二娘道:“恩人方才行侠仗义,又再次出手相救,恩人的大恩,小生没齿难忘,纵然肝脑涂地也难报答!” 眼下,先保住命再说。见识过此女方才手段,褚直说不害怕是假的。 二娘眼神变了几变,这人果然全看见了。但这个人好像跟程瑾不太对头,这样的话,那几个跟程瑾有关系的人被打一顿,他可能也不会说出去。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二娘问道:“你跟他怎么回事?” 好像程瑾还叫他叔叔来着。 褚直脸颊上浮现一片红色,一是难以启齿,二是恼怒,但不敢不答。 “他想占我便宜。” 女魔头扑哧一声笑了:“侄儿想占叔叔便宜?” 那眼神把褚直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褚直明明穿着衣裳,却感觉像什么也没穿一样。 褚直毛骨悚然中生起一腔怒火,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走到被砸晕的程瑾边儿上,抬脚狠狠跺了下去。 昏迷中的程瑾猛然痛醒,还没叫出来,某个部位又挨了断子绝孙的一脚,他两眼一翻又昏过去了。 “好了,带我离开这里。”二娘伸手拉住褚直。现在她信了,这个人跟程瑾绝对有仇。 既然是叔叔,那么应该对这安国公府很熟悉,实际上,二娘有点转向了,这安国公府实在是太大了。 女子温热绵软的手握住他的手,褚直心底一怔,但不由他发怔,二娘已经拉着他向下面跑去,没过多久就把那一片假山甩在了后面。 第18章 脱身 “听着,我打了那几个人,你打了程瑾,咱们都动手了,这事儿追究起来谁也跑不了。所以,现在你把我送出去,咱们一拍两散,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听明白了吗?” 二娘回头,褚直木然地点头。 “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二娘又补了一句,看到前面有人时停了下来,带着褚直藏在月亮门后面。 前面有个湖,看起来不太像先前那群姑娘放风筝的湖边儿,沿着湖堤栽种了很多柳树。 二娘彻底找不到路了,叫褚直看。 褚直探出头,看到湖堤上有两个人对面走来,一个是丫鬟的打扮,一个却是……褚良。 昨个儿他说要来安国公府祝寿,祖母高兴的立即答应了,只带了七娘一个。这个褚良竟然自己偷偷跑来了。 褚直看着褚良沿着湖堤慢走,对面的丫鬟见对面有人走过来,也不躲避,而是继续朝褚良走去。 这情形看起来就像是两人相约在此……褚直忽然发现那个丫鬟看起来非常眼熟,那不是程五娘的陪嫁丫鬟金铃吗? 褚直一直以为程五娘是在嫁入镇国公府之后开始了对自己的残害,此时看来,却是早就跟褚良认识。 程五娘、程五娘,程五娘的生母是安国公的小妾……褚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姓氏来,尤氏。而褚良的生母,罗氏的陪嫁,他爹的四姨娘也姓尤。 冷气从褚直脚底心直往上冒。 算算时间,只怕要有人发现那几个人了,二娘不耐地催道:“认出来路了吗?” 褚直缩了回来,这一瞬间,他心里冒出个主意,飞快地道:“认出来了,不过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才送你出去,否则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帮你。” 不管蒙着脸的女子眼神有多可怕,褚直咬着牙道:“看见那一对狗男女了吗?那是我的小妾,我带着她来拜寿,她竟然在这儿跟别的男人私会,不收拾他们,我有什么颜面做一个男人!” 二娘怀疑地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这个男人的孱弱不用说都能看得出来,长的美被男人惦记也就罢了,可长成这样儿连自己的女人都搞不定……是挺窝囊的。 “你想怎么办?”二娘问。 褚直心头一喜:“你把他们推湖里就行了,那水不深,淹不死人。你放心,我不会打杀我的小妾的,只是给她一个教训。” 后头隐约传来一片吵嚷声,二娘回头看了一眼,一句话没说蹿了出去。 褚直在门后面看着二娘不费什么力气就把褚良和金铃掀进了湖里。这种情况下,像安国公府这种门第,为了避免有人怀疑主子的清白,通常的做法就是把丫鬟直接送给跟她一块落水的男人,而为了避嫌,顾五娘是不可能嫁给褚良了。 等二娘一跑回来,褚直伸手往北一指:“看见那道门了吗,进去穿过那个院子,从角门过去就是后宅的花园了,那儿肯定有很多女眷,到那儿你混进去就可以了。” 二娘点点头,看着褚直羸弱的身躯有些想嘱咐他小心点,转念一想此人既然是程瑾的叔叔,有什么可担心的。遂极快地向北面赶去。 褚直见她走了,急忙反方向跑去。 他给那女魔头指的方向根本不是后宅,而是安国公府护院住的地方。 程瑾是个没脑子的浪荡子,程喻可不是。那几个纨绔家世都不算弱,出了这种事儿,程瑾就算有心隐瞒,也瞒不过过去,只要程喻略微动动脑子,就能怀疑到他身上。怀疑他也没什么,就怕惊动了府里那些人——在他还没有找到那个能治愈他病的大夫前。 所以……褚直控制了一下自己忽然冒出的一点点内疚,加快速度向后门跑去,这府里已经乱了起来,他也不想回去了,先到自家犊车上避避,等程喻发现女魔头他就算安全了。 褚直已经看见后门了,他来了点精神。他从来没有这样剧烈地跑过,忍着肺部着火了一样疼痛,还有……褚直忽然发现自己手心里一直都攥着那块他在芙蓉花树下掩着口鼻的帕子,忙把那帕子甩了出去。 余光里那帕子竟然没落地,而是被一个人伸手接住了。 褚直头皮发麻,搭在门板上手忽然没了力气。 二娘上前覆住他手:“走啊,从这儿不就出去了吗?” 安国公府的后门外面用粗布围了好大一圈,各家来赴宴的车马都停在这里。 二娘推着褚直:“你家的在哪?” 褚直眼珠子转了一圈,竟没有看见一个车夫。 原来这个点安国公府也摆了饭招待车夫们,少数几个没去的,都窝在车里打瞌睡呢。 二娘视线一扫,看见了两头白牛。不是她心细,而是这两头牛那么扎眼,想看不见都不容易。 犊车前头没人,褚直这会儿宁愿赶车的在车里面睡觉偷懒,可打开勾栏门,里面空无一人。 “进去。”二娘在褚直背上一拍。 “你想干什么?”褚直本能问道。 二娘给了他一脚,褚直在车厢里摔倒,幸亏下面铺着厚厚的毡毯,还有锦褥。 “干什么?”二娘跳到褚直身上,把他坐在屁股下面。嫌说话不方便,又抓着他翻了过来。 这样看起来就像骑在褚直腰上。 褚直不能说话,姿势好说,就是上面的人太沉了,就像一头牛压住了他。 “你差点害死我,幸亏我跑的快。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嗯?就是这个车厢,说好的没齿难忘?说好的肝脑涂地呢?” 褚直不能说话,因为他感觉到两只手伸进了他的衣裳,贴着他的胸膛在四处游动。那带点凉意的手擦过他的一小点地方,他禁不住一哆嗦,砰的一声,一团火炸开了。 “好,白眼狼,不是要报答我吗?那就……” 这话落到褚直耳中,即将降临的噩运一下变成画面浮现在脑中,他一阵晕眩……被灌入了无数花粉一样。 但想象中的“凌/辱”并没有到来,反而是清新的空气忽然灌入了肺部。 二娘飞快地拔下他头上的金玲珑寿字簪儿,加上刚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一块玉,举到褚直面前:“这东西应该对你很重要吧?现在在我手上。今天的事,如果走漏半点风声,你猜你的东西会在哪儿?安国公府的女孩儿手上……太简单了。不如我就把它送给你那好侄儿的娘,再附上一封‘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呵呵……侄儿喜欢叔叔,叔叔喜欢嫂子,燕京该热闹了。” 程瑾的娘永真公主……褚直觉得他还不如昏过去的好。 “你不是也脱身了么?”褚直咬着牙道,就凭这女魔头的功夫,她一定能说到做到。 二娘漫不经心地打量他这架犊车,见沿着车壁有几个把手,随手叩了叩:“我脱身是我跑的快,我要是跑的不快岂不是已经被你害死了?你还骗我把那两个人推进水里呢……那真是你的小妾?” 褚直身子一僵,幸好此时二娘确定暗格里装的不是暗器,伸手一拉,里面装的满满的糖果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此处不宜久留,二娘也不跟他废话了,把方才捡到的褚直的帕子摊开,两大盒子糖果子都倒上去,包好打了个结,拎着就走。 “你是谁?”褚直抓住最后的机会,那根簪子还好,玉可是他娘留给她的。 想不到这小子还有胆问她,“你猜”差点从她嘴里溜出来。二娘想了一下,微微一笑:“除了皇帝,京城谁家最有权?” 褚直怀疑道:“镇国公府?” 二娘又道:“谁家最有钱?” 褚直:“褚家?” 二娘打了个响指:“对了,我就是褚家的,褚大娘。” “再见,小子!” 褚直:…… 他大姐褚雪早就进宫做娘娘了,而且“小子”……褚直气的躺在了车厢里。 安国公府乱成一锅粥。 先是来拜寿的女眷走丢了一个;然后下人在藏雪坞那座假山下面发现了五个跟死了一样的高门子弟;府里一个婢女和前来贺寿的褚六爷同时掉在了湖里;刚收拾完那五个人,程喻在假山上喊救命,太医赶来的时候,下边儿……永真公主哭晕过去了。 这事儿没敢惊动安国公太夫人,今个儿毕竟是她老人家的寿诞,况且镇国公府的老太君还没有走,这丢人可丢大了。 永真公主醒过来拍着桌子要传神卫军拿人,那五个人里面的曹爽就是神卫军的,本身就有一身好本事,竟被卸得没两个月下不了床。这五个人还是被同一个人打成那个样子。程喻也习武,是有眼力的,对方并没有用内力伤及五脏,这是留了情的。否则,那种情况下,杀了人悄然离去更干净利索。 天底下竟有武功如此厉害的人,程喻琢磨着这也就圣人身边的几位能有这个水平了。 不清楚的是对程瑾下手的人是不是也是这个人。问程瑾,程瑾也说不出来什么,一个劲的喊疼。 可不疼吗?伤在那个地方。 话又说回来,还不是平时不检点。程喻抓着这点问程瑾,程瑾先咬着牙,后来一口气儿报出十多个人名,可把程喻给气笑了。 他也不问程瑾了,叫管家把所有护院和守在各个门口处的小厮、婆子逐一盘问。 第19章 暴露 查了两天,府里人员出入没有盘查出来什么,清点各房财物也没有丢失。其它可疑之处发现了两点: 一是程瑾的贴身小厮说程瑾当时是在找镇国公府的三爷褚直,这位爷来的时候是跟鲁老太君一起来的,但是走的时候没有见到他,也无人见他单独离开。 程喻听到这条消息先把程瑾骂了一遍,都快被踩废了还捂着不说呢。 二是安定候府丢了一位“远房”小娘子,这小娘子其实是安定候留在乡下老家的嫡亲孙女。当日忽然在蔷薇园走失,府里发生大事后,安定候的儿媳不好再找就先回家了,后来派了人来说找到了,是自己出了侯府,怕迷路就在牛车上等着。 程喻眼眯了眯,这位小娘子的嫌疑绝对比褚直大。他还记得前些日子褚直差点被枣核噎死,褚直身子弱从来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儿。程瑾作死也是因为知道人家打不过他。 他叫过上次派去跟踪驴车的侍卫:“你再去查查曹爽几个遭毒手前发生了什么事。” 这次有了重大发现,事发前曹爽几个殴打侮辱的那个人正是那位远房小娘子的亲哥哥。 还有给乔太太看病的大夫也找到了。乔太太被二娘踩了一脚后,直接骨折,三个月不能走动。 程喻手里转着两个玉核桃坐在书房里,吴华就是上次跟踪二娘的那个侍卫,见程喻似乎犹豫不决,上前问道:“世子爷,钱家、张家、曹家还有顾家今天都派人来问过。”就是那被打的几家。 程喻听见“顾家”,冷笑一声,那日之事他后来又细细问了一遍,包括那绸缎树、花篮子等称呼,顾家的人这是打雁的被雁啄了眼,好一个有眼无珠! 他挥了挥手:“程瑾那儿怎么样?还能好吗?” 吴华没想到世子爷问的如此直接,微赧了一下道:“小的去看过了,太医说只要好好养着,一年半载后也就能恢复如初了。”不知道谁那么恨小公子,真是狠啊,同是男人,吴华想想就觉得心底发毛。 一年半载……程喻的嘴角抽了抽,最后把核桃往桌上一搁:“这件事儿就到此为止,正好给他个教训。” 吴华道:“可那几家都还来问呢。” 都不是省油的灯,钱家跟严相关系还极密切,要是联合起来,也是个麻烦。 程喻起身:“送大理寺报案,让大理寺的人查,记住,不要泄露顾二娘的消息,勤着点儿去催就行了。” 吴华明白,安国公府也有人受伤了,不催着点儿怕是会引人怀疑。 安国公府报了案,受伤的又有永真公主的小儿子,大理寺自然忙活了起来。可那日前来赴宴的人太多,又都是权门贵族。大理寺查了一段时间毫无头绪,加上那些人只是挨了一顿揍,又没一个死的,这件案子就拖了下来。 过了几天,程喻专意去了一趟文王府。 回来也没见什么动静。 日子一天天的,转眼到了八月,更热了起来,连街上的人都少了许多。程喻也每天窝在家里写写字、看看书。 这天他读书正到有些乏累,忽听外面吴华道:“属下见过喻大奶奶,见过宝儿爷。” 程喻合上书,走到门口,见妻子月娘带着儿子宝哥儿拎着食盒袅娜地走了过来。 程喻年二十六,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又是嫡妻所出,爱若明珠。那宝哥儿三岁多点,也分外乖巧懂事。见程喻在书房里看书,上前拜了一拜道:“爹爹念书辛苦了。” 把程喻逗的乏累一扫而光,上前抱起儿子亲了亲。 月娘打开食盒,将亲手熬煮、又冰镇好的银耳莲子羹端出来。程喻见她手上戴着碧绿玉镯,衬得一双皓腕丰腴雪白,视线不觉移到她玲珑有致的身躯,下腹登时升起一点火来,想起来好些日子没有同妻子亲近,借着接碗在妻子耳垂上轻轻亲了一下。 把月娘羞的立即推开了他,口中道:“孩子还在呢。” 程喻低头,果然见宝哥儿瞪着一双无邪的眼睛看着他们呢。 程喻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不动心则已,动了哪能忍耐得住。先对儿子说:“宝儿,你到架子后面看看爹爹有什么好东西?” 宝儿立即跑了过去。 程喻捉住妻子,正亲的火热,宝儿忽然跑出来喊:“爹、娘,你们在做什么?” 程喻这火气压不下去了,哄着宝儿:“乖,你先出去找吴叔玩,回来爹给你捉几只大蝈蝈。” 宝儿一听有大蝈蝈,立即听话地去找吴华了。 程喻立即把妻子的裙子掀起来。月娘见他就要在这桌子上行事,急的推他,忽又想起一件婆婆吩咐她的事儿,喘着气道:“你别着急,今天母亲找我过去,叫你有空去看看小叔……” 程喻觉得她裙子碍事,还是解开方便,一面解一面说:“他又怎么了?不是好几个月都不能……吗?” 月娘也觉得小叔子这次特别惨,可听婆婆那意思他现在也不安生,生怕自己不行,见着家里婢女就要试试,吓的没人敢伺候他了。 程喻一听就笑了:“这混货,不亏顾家那乡下丫头把他整成那样儿!” 终于找到了地方,程喻一挺而入,舒服得眯起眼睛。 夫妻两个在房里*享乐,没曾想宝儿在外面听得稀里糊涂,不知道爹娘是怎么了,啪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中间夹杂着她娘的哭喊,宝儿紧张的握紧了小拳头,可忽然间他娘一声颤声把宝儿吓的拔腿就跑。 小半个时辰后,月娘从书房里出来,红着脸从吴华手里接过宝儿,先回去梳洗了一番,然后带着宝儿去了永真公主那儿。 永真公主却是去看望程瑾了,月娘想了想,既然丈夫说的跟程瑾有关,她去看望一下小叔子也没什么。于是带着宝儿去了程瑾院子。 永真公主刚骂完几个婢女,见月娘来,便叫月娘屋里说话。月娘同永真公主说着,宝儿顽皮,自己摸到程瑾屋里了。 原来程瑾虽然不像话,对待这个小侄儿却很亲近,经常逗宝儿玩。所以宝儿对程瑾这边很熟悉,没人带路自己也摸到了地方。 可巧永真公主刚骂完,守在门口的婢女手忙脚乱地按公主的吩咐办事了,程瑾门口空无一人。宝儿个子低,程瑾仰面躺在床上,正同坐在床前的人说话,根本就没注意到宝儿进来了。 宝儿进屋,正听见程瑾疼的啊了一声,旁边有个男的道:“哎呀,你慢着点儿……程瑾,你不会是真的不行了吧?” 程瑾气的把手边的枕头都丢了下来,怒道:“别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非得操他娘的……” 这一声刚落,旁边就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我知道是谁干的。” 程瑾吓了一跳,往床下面一看,宝儿正在那儿站着呢。 程瑾和钱益对视了一眼。 程瑾人混却不傻,他知道这事儿他哥查了好些日子,后来就不了了之,怎么也不像亲大哥所为。此时哄着宝儿:“好宝儿,你知道是谁把二叔打成了这个样子?你看看二叔,都不能带你出去玩,也不能给你骑大马了。” 宝儿最喜欢骑大马,他爹他是骑不成的。他想了一下,把听到的说了出来:“我爹说是顾家的乡下丫头把你打成这样的,我爹还说你不亏。” 程喻哪知道兴头之上的一句话就这么被儿子无意间泄露了出来。 程瑾先忍着后半句,又问了一遍:“顾家的乡下丫头?是哪个?” 宝儿:“我也不知道,反正爹爹就是这么说的。 程瑾想以程喻的能耐,是不会弄错的,但他跟顾家……顾家的乡下丫头是哪个? 对面的钱益忽然一掌把桌上的茶盏挥到了地上,咬牙道:“是那个小贱人!难怪、难怪……” 方才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记起了一个先前怎么也没想起的细节——被那人踩在脚下时,半新不旧青缎子的鞋,鞋子边上绣着一朵不起眼的小花。 男人也会穿这种布料的鞋子,但穿这种鞋子的人通常都不会太有钱,没钱的话谁会讲究到在鞋子上绣花,只能说明那鞋子的主人是个女人。 那身量、那眼神,还有他们打的是顾如虎,就是那贱人的亲哥! 对了,他们五个人,数曹爽的伤势最终,曹爽长时间不去神卫军,可不是没人折磨顾如虎了。 竟然没有早些想到!可怜他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要不是实在闷的受不了,怎么会让人抬着来找程瑾了? 钱益一发作,把宝儿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程瑾知程喻所谋事大,怕这中间有什么隐情,忙叫人抱了宝儿出去,对钱益道:“你先别急,我去找我哥问清楚。” 程瑾不能当着钱益的面儿问程喻,强撑着身子叫人把他抬过去,又怕惊动了永真公主,导致钱益在程瑾这儿熬了一下午才又见着程瑾。 不料程瑾却冲他摇了摇头:“不是那个,我哥跟我大嫂玩笑呢,说顾家也不嫌丢人,你想想一个村姑怎么可能会那么厉害,一打五,还一脚把我给废了……踩我的那个是个男人,我不会弄错的。” 放在平时,钱益说不定就信了。但怒火之下,钱益感官比平时放大了百倍,加上他本就极善察言观色,一眼就瞧见程瑾眼中的躲闪,还有程瑾说话时耳朵尖子也在动,这些都是程瑾撒谎的迹象。还有,程瑾和顾兴业、顾兴泽哥俩的交情,跟自己一比算个屁,什么时候程瑾好心地替顾家说好话了? 钱益素有心机,否则也不会成为这一帮纨绔子弟的头儿,他眸中怒火渐渐平息,抬手道:“那既不是,就罢了。这事儿还得继续查下去,此仇不报,我钱益枉为君子!” 还君子呢,程瑾心想。不过既然钱益信了,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等钱益走了,程瑾一个人躺在床上,手不自觉轻轻地落在伤处,虽然大哥说是顾家那小贱人做的,但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不是,而像是……褚直、褚叔叔……可他当时又没看见,再则真是褚直,这冤更没地儿诉了,褚直、褚叔叔,你好狠的心呐! 第20章 地道和夜话 暂且不提安国公府这一团乱事儿,先说二娘那日兜了糖果子去找自家牛车,可巧,来接他们的牛车已经到了,二娘就进了车里,打发那车夫去里面报信。 等小姜氏闻讯上了犊车,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精彩来形容。阴谋得逞,小姜氏开始是高兴,兴冲冲地带着一帮人去找二娘,当然没找到。后来听说府里出了案子,小姜氏被唬的一愣楞的;这时候又说有婢女掉湖里了,小姜氏又慌的去看——整顾二娘是一回事,把顾二娘弄死了是另外一回事。 把小姜氏跑的出了一身汗。 见着二娘,小姜氏又气又怒恨不得抽她几耳光,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整治二娘,安国公府的人急急忙忙找过来,说兴泽被打的快没气儿了!今日在安国公府出事的五个人里面就有兴泽! 小姜氏险些没背过气,把顾兴泽拉回家,请大夫,又跟姜氏解释这事儿,顾世飞那儿也瞒不过去,加上催着安国公府给个交待,后来又弄到大理寺……小姜氏回过神来,都过去了七八天了。 姜氏和小姜氏想起来二娘还是因为这一日镇国公府的鲁老太君忽然派人送来一份礼物。帖子是给姜氏的,东西却是指明送给二娘,因为帖子上特意写了“刚从乡下来的那个姑娘”。 等送礼的人走了,姜氏和小姜氏面面相觑坐了好一会儿,小姜氏才想起来看镇国公府都送了什么,两匹素色料子裹在毡包里能直接看到,打开小描金头面匣儿,里面四对金寿字簪儿,两对猫眼石坠子,两对青金石坠子,十多支当下流行款式的绢花,颜色款式虽好,却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好一点儿的是一枚蟾宫玉兔宝石绦环。 姜氏略松了口气,叫人传二娘过来,二娘过来也是晕乎乎的,姜氏旁敲侧击问了很多,也没问出来什么。 等二娘走了,姜氏又把顾诗华和当日安排伺候二娘的另外一个丫鬟司琴叫过来。 顾诗华也很惊奇,思来想去只有赴宴那日,褚七娘第二次找自己说话的时候,问的都是二娘的事儿。那时候虽然只有褚七娘和自己在场,她却觉得后头好像还有人,因为那日褚七娘语速很慢,而平时她都是快言快语的。如今想来,她那么说话就是为了方便后面的人(鲁老太君)能够听清楚。 至于鲁老太君为什么对二娘感兴趣,顾诗华就不得而知了。但有鲁老太君示好,想必祖母和婶娘都会有所收敛,所以顾诗华并未把这些告诉姜氏。 而司琴,因为当日并未跟随二娘赴宴,所以只能将二娘回府后的行踪汇报了一遍。 据司琴说,二娘回来后除了吃饭、如厕,剩下的时间就都把自己关在屋里。因为秋纹的事儿司琴也有所耳闻,所以并不敢靠的太近。但二娘的确是很少出来,而碧潇院,是一次也没出过的。 听司琴这么说,小姜氏又想起来另一件事,就是当日顾诗蕊设计让二娘脱了裙子,这事儿她都忘了二娘会不会跟顾世飞告状。这么看来,这乡下丫头是害怕了,倒是省的她担心了。 姜氏也这么想,秋纹是不能再跟在二娘身边了。姜氏另外选了两个机灵丫鬟袭香和敛秋跟着司琴一道回去。未见二娘有什么反应,对二娘的警惕也慢慢松懈下来。 几日之后,二娘的地道就挖好了,这个地道不长,从她床底下挖到房子后面的一块太湖石后面,石头旁边有一片竹林,挖出去的土就均匀地撒在竹林里,不专意去看的话发现不了,如果下场雨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当晚她就从里面栓死了门,从地道出了屋子,再出了安定侯府,直奔城西神卫军兵营。 可当天晚上二娘并没有找到如虎。原来神卫军隶属天子禁军,人员众多,晚间时有操练,加上二娘并不知道如虎在哪一营哪一队,所以分外不易寻找。 她极有耐心,一连去了五晚,因为穿着夜行衣,加上武艺高强,竟无人察觉。 第六日,二娘又守了半夜,见营房灯都熄完了,打算回去。行到兵营一个偏门时,忽然瞧见一个士兵赶着装满泔水粪便的驴车出营。 二娘本来打算借着驴车的掩护出去,听见那士兵的声音顿时一怔。待出了兵营,她慢慢跟着那驴车。看那士兵轻车熟路地到了倾倒垃圾的地方,独自把一个个装满屎尿的粪桶搬下来。 那士兵搬到最后一个,终于瞧见了站在对面的二娘。 惊喜的开口,声音却又急速的黯然:“二娘……” 这个士兵正是二娘寻了好几晚上的如虎。 二娘上前不由分说把那粪桶搬了下来,又哗啦啦把粪便垃圾倒在池子里,再把粪桶扔到驴车上。 如虎见妹妹身上溅上污物,忙道:“小心。” 二娘冷笑:“小心什么?你这样小心,叫我和爹娘怎么安心?” 如虎愧疚道:“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二娘:“什么时候你和我这么生分了,顾如虎,你行啊,你连我都不信了!” 如虎语结,忽然想到二娘这个时候来,急问:“他们把你怎么样了?爹和娘怎么样了?” 见二娘一副稳若泰山的模样,惊道:“是你干的?!”这半个月曹爽都没出现,大理寺的官差还找过他两回,他隐约有个预感,但觉得二娘又没那么鲁莽,一看妹子这幅表情,那还有什么好猜的。 二娘见她哥总算透出点机灵劲,点了点头。 如虎心里叹了口气,其实仔细想想二娘以往作为,完全没什么奇怪的,他笑笑:“难怪曹爽最近没来了。” 二娘:“那你怎么还干这活?”以如虎的身手,怎么也不该做这种明显是欺负新人的活计。 如虎:“曹爽虽然不在,但曹爽底下还有几个兵痞,不过比以前轻松多了。” 那以前是什么样的? 二娘琢磨着要不要把那几个也一块收拾了,如虎瞧出她的心思,忙道:“别,那样就太明显了。大丈夫不经磨难怎可成材?这点折磨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除此之外,他吃些苦也能保住家人在侯府的安全。 二娘猜到他的心思,却觉得还有别的办法:“你可以去参加武举。” 如虎笑了笑:“武举也是一条路,这也是一条路,两条路一起会更快。” 二娘望着如虎,猛然发现如虎已经不同以往,不到一年的时间,原本淳朴简单的乡下青年已经萌生了勃勃的野心、志向。 这当然是好事,每个人都有追求的权利。 “你遇到了什么事?” 如虎反问二娘,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当日他在安国公府受辱并不是在后院,二娘怎么会跑到外面去? 二娘简单把事情讲了一遍,然后道:“她们能把我怎么样,不过是让我看她们的笑话罢了。只是,你看,这些事我都原原本本告诉了你,难道你不应该把你的事儿告诉我?难道我们不是兄妹,不是亲人?” 如虎伸手想揉揉二娘的脑袋,却被二娘避了过去,她低声道:“你手上有屎。” 如虎忍不住笑了:“傻丫头,我是想让你帮我,可你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等你嫁了人,你还能顾得上我吗?哥哥只想强大了,将来也能庇护住你,让你一辈子开开心心的。” 到了燕京,他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堆金积玉、纸醉金迷之地,还有那样的泼天权势。就算祖父费心给如牛寻一门好亲事,一年、两年,顾世飞活着还好,等他不在了,谁给他们这一家子撑腰?在那样三妻四妾的家族里,性子直的跟一根棍子似的如牛,该怎么活下去? 二娘一到这个时候就感觉跟面对许氏一样了,按说一块长了十几年,她没少给他哥洗脑,硬是改变不了他,也真是无言了。 “哥,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压在我头上的。” 看他哥那表情就知道他根本没往心里去。 二娘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以后你有什么事儿都告诉我行吗?别让我担心。” 如虎用手背碰了碰她的头:“好。不过你在寿宴上有看上的人吗?说出来哥哥帮你打探打探。”其实那些纨绔子弟根本配不上他妹妹,但他却不能给妹妹更好的选择。 二娘打了个哈哈:“我看我还是回青牛村配张大户好了,他要死了,我还能卷点钱跑路。” 如虎没笑:“你的亲事还是要防着点儿姜氏,等我这次回去了再去求祖父。”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兄妹都知道那姜氏不是什么怀有好心的人。 如虎出来的时间不早了,他必须得回去了,临走又叮嘱二娘暂避风头,不要随便出府了。挨打的那五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二娘心想她抢了那人玉佩和簪子的事儿还没告诉如虎,还是不说了,省的他哥以为她跟那人有什么瓜葛。不过忽然想起来一事,问道:“哥,你知道上次进城跟在我们后面的那架犊车是谁家的吗?” 鲁老太君送了礼物过来,二娘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如虎已经上了驴车,闻言道:“燕京用白牛拉车的,如果我猜的不错,应该是镇国公褚家的。” 他妹就是心善,换个人不知勒索多少钱财去了。 二娘:……她还说她是“褚大娘”。 对方是褚家那个病秧子确定无疑了,不清楚的是鲁老太君知不知情,送礼是不是为了要回她拿走的东西?还是感谢上一次的救命之恩,但鲁老太君是怎么认出她的?她都穿成那样了…… 第21章 厨子未来的小妾 二娘想不透鲁老太君是怎么认出她来的,其实那一日鲁老太君本来也没认出来她,后来乔太太伸脚绊顾诗华,二娘情急叫了一声“小心”,就是这一声,让鲁老太君觉得耳熟至极。 后来又听她回话,鲁老太君得知她的身份后,就觉得可能是了。为了怕弄错,还让褚七娘叫顾诗华过去说话,这下确定无疑了。 如果二娘是个丫鬟,鲁老太君还不太好办,现在知道是顾家正经的姑娘,她觉得再不表示表示,就有点忘恩负义了。 鲁老太君活了一大把年龄,并不止有一种到了岁数的返璞归真,也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开始二娘那身装扮把她也唬的不轻,后来见这姑娘说话时不紧不慢,自有一份沉稳在里面,旁人那些眼神好像根本妨碍不了她。回忆起当时二娘救褚直,可不也是这个模样。 鲁老太君再一看两个姜氏,心里就有谱了。这样儿都能坦然出场,这丫头该多大的定力,又有多大的气量。 她心里就不由疼上了,后来安国公府一片混乱,自己跑来的褚良又出了事。鲁老太君只得先管自己那一摊子,等回府派人打听那姑娘没事儿心里才松了口气。想了想,也没挑什么贵重东西,就姑娘家平时能用上的捡了几样让人给送去。这样儿,安国公府里的人大约不至于太为难那孩子。 鲁老太君做完这些事儿,还把褚直叫了过去。她想着褚直还不知道救命恩人是谁,特意给褚直讲讲,褚直一听,脸上就有点挂不住。 这叫什么事儿! 暴力擦破他肌肤的救命恩人=打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蛮横抢了他传家宝的强盗=恶毒威胁他的小人=连糖果子也不放过的……色狼! 之所以是色狼,是因为褚直还记得她的手摸过他的胸肌(如果褚直有胸肌的话)。 其实褚直还忘了一点,就是她还冒用了他大姐名字——褚大娘,当今的贵妃娘娘。 加上这一条,就是骗子。 不过褚直知道的比老太君还早,顾家丢姑娘的时间太巧合了,略微一动脑子就知道她就是那个乡下丫头了,除了她也没人那么黑、还擦那么多粉,至今,褚直还记得她身上那刺鼻的劣质铅粉味儿(他竟然没被熏晕过去,大约是太紧张了)。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亲眼看见了顾二娘的残暴。正是这个原因,褚直反复思考了几天,也没能想出一个好办法把东西讨回来。 打,打不过。 上门拜访,用什么理由? 跟老太君坦白,丢不起这个人。 此刻,听着最疼他的祖母一个劲儿夸奖那女魔头,话里话外暗示他应该感恩图报,褚直内心冷笑,感恩图报?他很想恩将仇报。 鲁老太君说的口渴了,褚直忙递上茶水。 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孙子,觉得自家孙子哪儿都好,就是身子不好,也不爱说话,问十句能回一句就不错了。 她哪知道她素来沉默寡言的孙子这会儿肚子里跟背书一样叽里呱啦的。 祖孙俩默默喝茶。 外头忽然有人通传“大太太来了”。 鲁老太君放下茶碗,就见一个身穿宝蓝色风迎牡丹镶金丝万字刻纹通袖罗袍,额前戴了蓝宝石嵌的珍珠抹额,看起来既富贵又大气的中年妇人含笑走了进来。对着鲁老太君深深一拜:“请母亲安。” 褚直坐着没动,等那妇人看过来时才捧着茶碗淡淡出了一声:“见过姨娘。” 饶是满面堆笑,那妇人眼底仍是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她似乎并不介意地笑了笑,仔细瞧了一眼褚直,对鲁老太君说道:“瞧直儿这气色,旧疾似乎全好了。我这儿正好有一件喜事要跟老太太说。” 罗氏原是褚陶的贵妾,出身也不低,是忠英候府的嫡次女。在褚直生母逝后,因为舍身救了褚直一次,后来就被扶正了。 鲁老太君听见“喜事”,示意罗氏坐下来,笑问:“什么喜事儿,我这儿正寡着无趣,这孩子又不爱说话,听着跟直儿有关?” 罗氏坐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金橙子茶,抿了一口才道:“真是大大的喜事儿。端明殿学士钱京的夫人在前些日子安国公府太夫人的寿宴上偶然见了直儿一面,就相中直儿了,她的亲家严相府上还有一位没有出阁的十娘,年方十六,生的端庄秀美,品性又好……” “行了。” 罗氏还没说完,鲁老太君就打断了她:“不是早就说过严家的人不行吗?” 罗氏当然知道,可也没人愿意嫁给褚直这个病秧子啊,强道:“可是母亲,这个十娘品行真的非常出众,又愿意嫁给直儿……” “你是没有听见我的话,还是没有把你男人放在眼里?” 鲁老太君不紧不慢地道,低沉苍老的声音竟叫罗氏后背出了一层细汗。 “是,母亲。” 罗氏不敢再辩解下去,过了一会儿才敢微微抬起眼。就在这一瞬间,她看到坐在右上方的男子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嘲讽。 不管他身子多么不好,哪怕昏死过去,只要被人扶着坐起来,他看起来就比自己的儿子“强”上许多。 这个“强”字,是罗氏总结了很久总结出来的。当然不是体格强健、也不是口舌锐利,就是那么一种感觉。她的儿子们再优秀,到了这个人面前,都好像矮了一头一样,无论怎么追赶,都追赶不上……那种清贵、那份气度。 这就是褚陶原配王氏的儿子! 她知道他不喜欢她,可以前见了面也顶多是目中无她,怎么今天还多了那种讽刺的表情? 罗氏警觉地再看了一眼,可褚直脸上只有一片漠然,好像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也许是她太紧张了,不过这招不行,她还准备了一招。罗氏在心里吸了口气,一转眼就笑了起来,好像刚才根本没有被鲁老太君训斥过。 “母亲,是儿媳忘了,只想着直儿年龄不小了。京城贵女虽多,但能匹配咱们家的却少,想给直儿挑选一门好亲事得慢慢选。不过国公爷昨晚上跟儿媳说,可以先给直儿纳一房妾室,也方便照料直儿。母亲,您看呢?” 鲁老太君庆幸现在她年龄大了,脾气比年轻的时候好多了。听听她这个儿媳的话,一口一个昨晚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儿子昨晚上是睡在她房里一样,害不害臊!真是扶不起来的妾室,做了正室也还带着妾室那股子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 也不怪乎直儿不喜欢她,鲁老太君正准备打发了她,忽听褚直道:“都是哪家的?” 罗氏颇感意外,却立即道:“有大理寺卿家的庶女陈九娘、小冯将军家的庶女冯六娘、原来在户部为官的刘直谦的嫡女刘元娘;要是嫌外头的不好,家生子我也选了几个,镜心、樱雪、芳芝、伍儿都到了年龄。” 褚直低头抿了口茶,看着杯中金色的茶汤,想起前世罗氏给自己安排的就有樱雪,因为他身子弱,自然没机会收用,可樱雪起了什么作用,他也记不太清了。但既然知道是罗氏的人,与其让她在暗处,还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褚直装作思索了一下,然后道:“外头的人以后打发起来麻烦,还是家生子好,就樱雪和芳芝吧。” 罗氏本想着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褚直这么容易就答应了,难道他的身子真的好了?她心里怀疑,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只是笑道:“这两个丫头性情都是好的,樱雪模样更是出挑,日后你就知道了。” 鲁老太君听她说话就是不喜,什么叫“日后你就知道了”,这个罗氏,也是侯府里的嫡女,怎么跟直儿的生母王氏就差了那么多,连个话都说不好。转向褚直道:“为什么要说‘打发起来’这种话?奶奶还希望你能陪着奶奶活到一百岁、两百岁……” 褚直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忙安抚鲁老太君:“奶奶,是直儿的错。直儿陪着您长命百岁!” 鲁老太君跟小孩儿似的立即笑了,对罗氏道:“你刚说那个樱雪,模样俊俏的,心多轻浮,既是你选的人,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先送到我这儿来,过两天再过去伺候直儿。” 罗氏把心里的一口气咽了下去:“是,母亲。” 走出鲁老太君的绣春堂,罗氏几乎把手中的帕子拧烂,她就不明白她怎么比不上一个死了多年的王氏了?在褚陶那儿是,在老太君那儿也是。就是她的儿子,都一样是褚陶的儿子,也要承受着这不公的待遇。 走到没人的地方,罗氏回身看向绣春堂,那是镇国公府最有权力的地方,早晚有一天,绣春堂、整个镇国公府,都会是她的! 褚直带着秦冬儿慢慢走向他的院子,他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祖母的话,祖母送了一些礼物答谢顾锅底儿(褚直给顾二娘新起的外号,顾女魔头叫出来总是有辱斯文),却没有明说是答谢她把那颗枣核给弄出来。依照正常的礼节,顾锅底儿得回礼才对,她人微辈分低,最合适的就是亲自登门拜访。那样的话,他就有机会在国公府抓着她,逼她交还他的东西——这么多天过去了,安国公府那件案子毫无进展,可以断定基本上就不了了之了,她实在没有理由扣着他的东西了。 不知道顾锅底儿猜出来他的身份没有,如果她知道了他是谁,会害怕吗? 褚直自己摇了摇头,他感觉不会,顾锅底儿打人那副凶样给褚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爷,爷?”秦冬儿见褚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吓坏了,以为他又发病了。 褚直被秦冬儿唤回思绪,看见了院子旁边栽种的一大片夹竹桃,前世他没留意过,现在看见就生出一阵寒意,指着树道:“把这些树都给我挖了烧了。” 秦冬儿一怔:“爷,您说什么?”好端端的要把这些树都给毁了。 褚直反应过来,他表现的有点明显了。 “这些花儿开得密密麻麻的,看着难受,你带几个人弄稀疏点。” 秦冬儿应了。 褚直自个儿进了院子,进去就看见抱琴在回廊下擦挂着的鸟笼子。 凡是鸟儿,鸟的羽毛、鸟粪,对他的病都有严重的影响。但他那个好弟弟褚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为他寻来各种各样珍奇的鸟儿,美名其曰怕他躺在床上无聊,前世的他还感动得不得了。 听到褚直吩咐把鸟挂到门口的树上,抱琴吓了一跳。这位爷总是无声无息的出现,偏又俊美的跟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想到上次褚直叫的是碧檀,抱琴心里多少有点发酸,这会儿连忙听褚直的话把鸟拎到院子外面挂树上了。 快步回来跟在褚直后面:“爷,还有吩咐吗?” 褚直听她声音清脆,回头瞧她。抱琴把头低低垂下,露出一段修长、优美又洁白的颈子。 褚直不觉想起顾锅底儿,人黑心更黑。 抱琴等了一会儿不见回音,鼓足勇气抬头,正对上褚直一双看不见底儿的眼。 她心脏在胸口咚咚乱跳,忽听褚直道:“你进来。” 算算日子,他可以行房了。 子嗣关系重大,如果他有了子嗣,就算他死了,镇国公这个爵位也只会传给他的儿子! 第22章 嫉妒 褚直抱着抱琴摸了一会儿,不知怎的,他就是没什么感觉,不是觉得屋里太亮了,就是想起被他跺废了的程瑾,还诡异地想起顾锅底儿摸在他身上的手。 相反,抱琴在他怀里早就有些气喘吁吁。 褚直不觉有些厌恶,觉得不该如此。 他推开抱琴,躺在了床上:“用你的手摸我。” 抱琴一惊,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但不敢违抗也不想违抗,抱琴走过去伸出了手。 “摸哪呢?摸……胸。”褚直猛道。 抱琴红着脸把手伸了进去。 没感觉、没感觉,还是没……褚直忽然坐了起来,抓住抱琴的手拉了出来,厉声道:“你手上有什么?” 抱琴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褚直拉开衣襟,只见洁白如玉的胸膛上,凡是被抱琴摸过的地方都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疙瘩,疙瘩上还隐约浮现着小红点。 抱琴吓哭了,一边哭一边嚎:“我手上什么也没有……真的没有……我就是才喂过那两只鹦鹉……” 褚直咬牙道:“你喂的什么?” 抱琴:“四爷说要喂杏仁。” 他不能吃杏仁,摸也不能摸。 抱琴被秦冬儿拖了出去。 褚直吃了凝香丹才稳住呼吸,不由想起前世他最后死的光景儿,那时候他全身溃烂,水不能喝,气也不能吸,摸到什么东西都会让皮肤烂的更狠,浑身恶臭,那犹如恶鬼的模样连大夫也不敢靠近,就是在那样的折磨中,他孤零零地熬了十余天才气绝而亡……他手紧紧攥着,脚步僵硬,一步步挪到屏风后面的大西洋镜前面,直到看到一张如玉的公子容颜才渐渐回过神来。 是了,他活过来了。现在,他最打紧不是铲除罗氏,而是养好自己的身子。 如果他有一副好身子,凭罗氏上蹿下跳父亲也不会把爵位传给她的儿子;如果他有一副好身体,程家那个混账怎么敢他的主意?他会反过来弄死他;如果他有一副好身子……一张黝黑的脸和矫健的身姿同时浮现在褚直脑中,素来寡淡的脸上忽然交织浮现了恼怒和羞臊两种神情,连他自己也没发现,这个时候的他眼中更多的是嫉妒,嫉妒那样好的身子,那样充沛的活力,嫉妒顾锅底儿! 正捧着蜜瓜,听顾诗华讲叙顾兴泽伤情的二娘猛地打了个喷嚏。 一粒瓜子儿飞到了顾诗华脸上,二娘忙不好意思地拿帕子给顾诗华抹了,好在顾诗华也没那么矫情,倒是瞅着她的帕子好奇道:“二娘,你这帕子可是云国进贡的竹绿香罗纱……” 两人交好后,二娘便不要顾诗华叫她大姐,她总觉得那样显得她年龄太大了,顾诗华拒绝了几次,都被她给纠正了,只要听她的了。 顾诗华问完觉得失言,二娘才从乡下来,怎么会有进贡之物? 二娘一惊,发现自己错拿了病秧子的帕子,笑道:“这是那日鲁老太君送来包着簪儿的,我都忘了,你来看看,有喜欢的拿去。” 诗华知她大气,见她取出描金小匣儿,不好推却,从中挑了一支芙蓉花儿的绢花簪在发上,提醒二娘:“你不去拜谢鲁老太君?” 二娘其实琢磨过这事儿,闻言摇头道:“不了,我是个粗人,还是少给侯府丢脸。”现在大理寺还在追查安国公府一案,她最好不要出什么风头。 二娘婉拒了顾诗华的提议,顾诗华倒没什么。半个多月后,顾兴泽的伤势稳定下来后,姜氏忽然想起这茬来。 按理,二娘得上门回拜鲁老太君。可二娘什么身份?怎么会让鲁老太君另眼相看?姜氏琢磨了一下午,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什么差错。会不会是国公府里的哪位公子瞧上了诗华或诗蕊,给弄错了。她决定让小姜氏带着顾诗华、顾诗蕊去一趟国公府,如果是二丫头,指不定跟钱益的婚事还有转圜;如果不是,那倒是便宜了元娘。如果都不是,小姜氏出面,也怪不到她头上。 姜氏立即把小姜氏叫了过来,小姜氏还有些担心,但姜氏略微一提顾诗蕊,小姜氏的心就活了。如果能攀上镇国公府,那钱益自然而然就能解决了。 于是这件事根本没人通知二娘,顾诗华也是临时被叫上牛车,直接拉去了镇国公府。 且说鲁老太君当时送了礼,是没想让二娘回礼的。但送去之后有如石沉大海,不禁也有点不舒服。 鲁老太君在府里是被捧惯了的,她嫁给老镇国公时是名门嫡女,现在府里的几个丫头都是庶出,不得她喜欢,到她跟前儿也多不自在。所以除了一干婆子、贴身伺候的丫鬟,就只有一个褚七娘愿意来跟她亲近。 褚七娘瞧着老太君这几天都不太爱说话的样儿,隐约琢磨出来点儿。这天忽然有人送上帖子,说是安定侯府顾家娘子前来拜访。鲁老太君收了帖子就喜笑颜开,命人赶快备些精致点心,又吩咐褚七娘帮忙盯着点儿,不要外面能见到的,只要褚陶花月楼里的那些早上现做的。 鲁老太君还记得那丫头顺走了一盒果子。要是那丫头喜欢吃,可真找不到比镇国公府有更多美味的地方了。 一切准备妥当,来的竟然是小姜氏和另外两个丫头。 坐了不到一刻钟,鲁老太君就站起来说:“我老了,老眼昏花了,看不清人了,得去睡一会儿。” 小姜氏臊得一块点心也没落嘴里。 后来老太君就没再提这事儿。人老了,心性跟小孩儿似的。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 二娘压根就不知道这事儿,等顾诗华回来匆匆告诉她,她只挥了挥手:“过些日子再说。” 这是怎么回事?原来自从她挖了地道后,每天晚上都溜出去逛着玩,但昨天晚上燕京忽然开始了宵禁。说是安国公府那件案子有了重大发现——根本不是男人所为,而是一个穿着青缎绣鞋的女侠,现在全燕京都在挨家挨户搜捕那女侠。 二娘回来就把她那双鞋烧了,想了想又把地道先堵上,哪有功夫跟鲁老太君应酬。 如此过了几日,宵禁又忽然取消了。 莫名其妙的。 二娘愈发谨慎,不肯轻易出府。这日顾诗华过来,说到顾兴泽伤势已无大碍,二娘心中一动,等顾诗华说要去看望顾兴泽时,也跟着去了。 她当然是为了打探消息过去的,不想府里今日来了位“贵客”。 说是贵客,小姜氏却宁愿此人一辈子都不要上门。因为这位贵客不是旁人,就是顾诗蕊的未婚夫钱益。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尤其钱益还带来了好几担礼物。小姜氏一扫那长长的礼单,心里也叹难怪她姑母会乐意这门亲事。 钱益视线从跟在小姜氏后面的婢女身上收回,今天他看得可不是脸也不是身段,而是婢女穿的半新不旧的衣裳。当初结这门亲事,图的不过是安定候府的名头,可如今早不打仗了,一个将死的老头子,儿孙们又没有一个成器的,早就被圣人抛到脑后了。看看这些下人们的破烂衣裳就知道安定候府过的该有多拮据。 就这种身份,也敢跟他钱益斗。竟然有本事让程家不再追究,连他联合其他几家逼迫大理寺严查都被压了下来。说什么嫌丢人,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再查下去浪费人力物力。他钱益的命,有那么贱吗? 钱益不是没脑子的货,察觉出来安国公府刻意压着这事儿,那明的不行,他就来暗的!他就是要看看那乡下丫头长了什么三头六臂。 小姜氏看着面前的男子脸色阴晴变换了好几遍,莫名的不安,没办法又叫了钱益一遍。 钱益才醒过来似的,却并不窘迫,施然道:“伯母不必惊动伯父,侄儿今日来是为了探视二弟,请伯母带路。” 不是要见诗蕊就好。 兴泽还床上躺着呢,已经请了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好的药。看看钱益,当时也是受了一样的伤,不知用了什么好药,已经能自如走动了。 小姜氏在心里感叹了一番,然后亲自把钱益送到了顾兴泽的住处。 顾兴泽没想到钱大公子亲自来看自己了,挣扎着要起来,却被钱益轻轻按了回去。 他原来还怀疑过顾家沆瀣一气,现在看来顾兴泽的确不知情。 钱益并不打算告诉顾兴泽,而是向顾兴泽打探起了顾二娘。 顾兴泽不免疑惑,但因钱益家中巨富,出手又大方,素来是他们这帮纨绔子弟的头儿;且哪个达官贵人没有三妻四妾?只要钱兴的正妻之位给妹妹留着,顾兴泽很乐意钱益鬼混,他还能跟着快活呢。 故而顾兴泽打心眼儿里想巴结这位未来的妹丈,这时只是意外顾二娘那种货色,钱益也能看上。 所以顾兴泽添油加醋把顾二娘一家当笑话讲了。 钱益耐心听了一大会儿,都没有听到自己想知道的,遂问:“顾如虎是习过武的,顾二娘习过武没有?” 顾兴泽还混混沌沌的,张嘴道:“那黄毛丫头只知道吃吃吃,甚么都不懂……” “我问你知不知道她习没习过武?有没有亲眼见过。”钱益觉得顾兴泽蠢得可以。 顾兴泽被钱益的严厉吓住了,刚想说没有,可忽然想起来他其实并不知道,没有见过并不表示顾二娘不会武。 “我不知道,但我没见过……” 钱益问的跟包粉头也差远了去,钱益想干什么?顾兴泽总算有了点警觉,但却想不明白。 然不待他问出来,外头丫鬟忽然进来道:“二爷,元娘和那边的二娘过来看您来了。” 顾兴泽还未说话,钱益忽然站起来绕过顾兴泽的床,从另外一边出去了:“我先避避,你不要惊动她们。” 第23章 狭路相逢和赴约 顾兴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只得按钱益吩咐。 很快,顾诗华和二娘就由人带着进来了。原来此时顾兴泽伤势也好了七七八八,方才听说钱益来,挪到了外间的榻上。 钱益并未走远,而是躲在内门边上的帷帐后面偷看二娘。 那一日在寿宴上,二娘穿得花红柳绿,抹着一层厚厚的脂粉,钱益印象中是个粗鄙丫头,此时一看,对方穿着白衫绿裙,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听顾诗华跟顾兴泽说话。一张脸纤尘不染,除了黑点儿,那五官标致的超过他包过的任何一个粉头,但眉宇间那种纯净的气质,扒遍燕京城,是再也找不出来了。 钱益是个脂粉堆里的老手了,这时也忍不住心中一动。只这一眼,他就断定这乡下丫头绝不简单。 毕竟男女有别,顾诗华跟顾兴泽说了没几句就起身准备走了,二娘临走冲顾兴泽福了一福,也跟着走了。 顾兴泽忙叫钱益,钱益却不在屋里了。 顾诗华和二娘并肩出了顾兴泽的院子,前头有个台阶,二娘正扶着顾诗华小心下去,旁边忽然转出个人来。 忽然在后院撞见陌生男客,顾诗华骇了一跳,忙垂头避在一旁。 二娘则多看了两眼,狐疑地垂下眼睛。待人过去了才问顾诗华:“那不是钱益吗?” 顾诗华伸头去看,钱益已经进了顾兴泽的院子。 “想来是来探望二哥的,这个人冒冒失失的,吓我一跳,刚才我都没看清楚。”钱益出现的突然,顾诗华惊慌之间竟没有认出来他。 不知道钱益来找顾兴泽所为何事,但现在也不好去窃听,二娘忍下疑问跟顾诗华先回去了。 等两人走的看不见影了,钱益才从门后现出身来。 他素有心机,却不用在正道上,方才故意突然出现以观察二娘的反应。顾家元娘垂下头去,那乡下丫头却跟他对视了几眼,分明是认出来他是谁的样子。 但是……近距离看她,钱益感觉到自己胸腔里充斥着奇怪感觉。这种感觉不稀奇,在他包养哪个粉头前都会有这种感觉。这个丫头引起了他的兴趣。钱益唇角一沉,大步向屋里走去。 “什么?你瞧上她了?我的钱大爷啊,你看上谁也不能看上她啊!”要不是不能动,顾兴泽真想捶地大笑。 “笑什么笑,你帮不帮我吧?”钱益寒着脸道。这是他想出来的绝妙好主意,既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安国公府不愿追究下去,那他就来暗的,把顾二娘娶回去,还不是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 顾兴泽笑够了,却没有糊涂,他看出钱益是说真的,但是钱益是他亲妹子的未婚夫,这要是弄上了顾二娘,她妹妹往哪搁?他这个大舅子以后还怎么吃香的喝辣的? “怕是不成,她虽然是乡下来的,可老头子宝贝着呢,要不还让我奶奶带着赴宴。唔……一、只做正妻,二、不做妾,三、男方家里最好无妾,有儿子的更别提了。” 最后一条,钱益怎么也不合格,他都两个儿子了。 顾兴泽打算用这个逼退钱益,钱益却一声冷笑:“谁说我要娶她?” 顾兴泽明白过来,只要不威胁他的位置,他就能帮钱益出谋划策:“你是说做妾?” 钱益眼垂下去,却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这也不好办,需得好好想想。” “这有什么好想的,你们府上女孩儿的婚事不都捏在姜老夫人手上吗?”钱益道。 不得不说,顾兴泽比起钱益的确差了一大截,他都没胆子去想,钱益已经谋划好了。他早看出顾兴泽这一家子除了那老头子,怕是根本没人欢迎顾二娘一家,如此,倒是给了他可趁之机。 为免打草惊蛇,钱益也没跟顾兴泽细说,只叮嘱他看着点儿顾二娘,有什么动静赶快告诉他,等事成之后,少不了他的好处。 顾兴泽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答应下来。 那边二娘回去后,虽有所警觉,但苦无头绪。转眼几天过去,却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其间如虎回来了一趟,告诉二娘大理寺卿调任,又换了他人,那件案子已经不了了之了。 二娘这才松懈下来。这日顾诗华过来,手上拿了一张粉纸请帖儿,因为知道二娘没念过书,便大声念给二娘听。 “……欲二十七日午间花月楼具饭,款契阔,敢幸不外,他迟面尽——妹音” 褚七娘的闺名就叫做“音”。 原来是褚七娘邀请两人到花月楼一聚。 二娘心想这褚七娘也算不循规蹈矩啊,哪有女孩儿请客把地点不设在家里,而是在外面酒楼的。 不料顾诗华掩口一笑:“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别的女孩不成,她成。因为这花月楼就是他们家开的,不过寻常人可没这等福气被请。” 见二娘疑惑,顾诗华便把花月楼给二娘细细解释了一遍。 这花月楼是燕京最大最高档的酒楼,东家就是镇国公褚陶了。镇国公往上数,褚家三代为将。最早的那代跟着开国太/祖马上打天下,是当时分封的四王八公之一。到了褚陶的父亲还是威名赫赫的战将,但就是从这一代开始,褚家忽然变成了“厨子”了。 传言褚家有一本绝世菜谱,就是靠着这本菜谱,褚陶的父亲用高超的厨艺征服了前朝文华帝,文华帝不但封花月楼为“天下第一楼”,还封褚家为“天下第一厨”。到了褚陶这里,褚陶只继承了镇国公这个爵位,剩下的就跟祖宗完全不一样了,彻头彻尾成了管理圣人膳食的“厨子”,虽然官至礼部尚书,可与褚家历代功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虽然如此,褚家却富得流油,褚陶的嫡长女现又为贵妃娘娘,所以背里不少眼红的人都叫他们家“厨子”,解气罢了。 听顾诗华说完,二娘的哈喇子都能拖到地上去了。 顾诗华见状,立即叫人去镇国公府报信,说到了那天一定赴约。 褚七娘收到信儿,并没有告诉鲁老太君。原来自从二娘拂了老太太的面儿,老太太委屈着呢。褚七娘是个贴心的,早跟顾诗华问清楚了,现在要给老太太一个惊喜。 转眼到了二十七日,二娘略作打扮,在许氏千叮万嘱中带了如豹跟顾诗华出门了。 褚七娘宴请二娘一事,顾诗华瞒得紧。许氏只以为顾诗华叫二娘出去玩,加上二娘这段时间表现很好,她就放行了。 两姐妹不知道,她们前脚出门,后脚顾兴泽就派小厮快马加鞭去钱府报信去了。 顾诗华用了辆轻便马车,车夫是张氏的陪房,向来知道替顾诗华打掩护。即使如此,二娘三个到了西大街,仍找了家茶馆,叫那车夫在茶馆里吃茶,三人弃车而行。一路缓行,为的是欣赏那燕京繁华。 从西大街向北穿过半个花街,第一个路口往左一拐,登时出现一条宽阔的大马路,这条路当初就是二娘进京走过的钱胡大街。但那时二娘没走到这儿,此时望着眼前猛然出现的一幢十数丈高、三四层楼的大酒楼,颇为震撼。 一是见这座大酒楼层楼迭起、玉栏绕砌,朱檐壁瓦,兽面螭头,前些日子去的安国公府跟这一比,俨然成了茅屋。 二是这大酒楼有十数丈之高,以她前世经历而言,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在这里,除了天子,谁敢修建这么高的楼? “听说站在花月楼的最高处,还可以看到皇宫呢。”顾诗华见她看得专注,低声轻轻道。 难怪那么多人眼红,她眼都红了。 还有,隔着一条大马路,头戴帷帽,花月楼的伙计竟然也认出了他们。 服务不要太好。 “小的昨个儿就接到七姑娘的吩咐,今天一早就站在这儿等候两位姑娘了,我们家七姑娘说了,不坐车、个头高挑、相貌脱俗的,可能带个小公子的就是小的要接的人。” 还没问,就主动奉上答案,贴心的简直是肚里的蛔虫。不过褚七娘真的说的是“相貌脱俗”,而不是“面如锅底”吗? 如豹也很高兴,第一次有人称呼他为“小公子”。 二娘驻足楼下,欣赏了一会儿据说是文华帝的御笔“天下第一楼”。 “天-下-第-一-楼”顾诗华担心二娘不认识,特意念给她听。 二娘接受了她的好意,在伙计陪同之下进了花月楼的朱红大门,发现花月楼跟传统的酒楼格局完全不同。偌大的底层根本没有摆放饭桌,抬头是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五个字…… “天-下-第-一-厨”顾诗华又小声念道。 紫檀雕夔龙纹大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另外一边摆放着一个二娘认不出来是谁的铜像,前头搁着一个龙泉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 地下两溜十六张金丝楠木交椅,都搭着朱红撒花椅搭,底下脚踏。椅之两边,设有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 这哪里像是酒楼,就像是富贵人家待客的上房,还得是安国公府往上的人家。 稍有不同之处是底层两侧各有一架木质楼梯通上二楼,同是金丝楠木的。 “花月楼没有大堂,都是私宴。” 二娘听懂了,这意思是花月楼只有小灶,不做那种薄利多销的大锅饭。她又理解了一遍为什么镇国公府招人恨,在这儿吃一顿得花多少银子,但要是不来就再也找不到比花月楼更上档次的地方了。 她不由偷偷捏了捏腰间的荷包,那里面装着她的全部家当,两百两银子。 年轻的伙计非常有耐心地等二娘看完,又适时上前指引:“小的带姑娘们到玲珑阁,那儿风景好,能看到安国公府大半个花园。” ……可怜的安国公府。 第24章 二娘受伤 上楼,穿过飞桥,越过几处阑干,又绕过几处随风摆动的花竹,终于进了玲珑阁,立即有人送来数十样茶果。 那林林种种装在银盘里的糕点有:藕粉桂糖糕、白糖万寿糕、玫瑰搽穰卷儿、裹馅寿字雪花糕、酥油泡螺儿、玫瑰糖糕、枣泥山药糕、松穰鹅油卷; 饼有:荷花饼、蒸酥果馅饼、玫瑰花饼、果馅椒盐金饼、卷饼、梅花香饼; 水果有:桃、枇杷、葡萄、蜜瓜、木瓜、荸荠、雪藕、石榴、橙子、乳梨、西瓜,都搁在铺了冰片的大银盘里。 除了云雾香茗、果仁泡茶,另有两排淡绿色官窑碗里盛着绿豆甘草冰雪凉水、紫苏膏、冰酪、雪泡梅花酒、冰雪冷元子等二娘叫不上来名字的饮品。 这些只是主人还未到来之前的招待小食。 伙计退了出去,金丝藤红漆竹帘一落,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却看不见里面,自成一世界。 顾诗华也拍了拍胸口:“托你的福,我认识七娘这么长时间,也是第一次被她请到花月楼。” 如豹本来眼馋那些果品,这会儿却不敢动了,怯怯问:“二姐,这是给我们吃的吗?” 二娘视线扫过墙壁上悬挂的邱道子真迹,案上放置的奇石云松小盆景,对如豹点了点头:“可以吃,但一会儿还有更多好吃的。” 如豹小脸笑容绽放,先给二娘捏了一颗衣梅,二娘含了。 诗华见她举止从容、态度淡然,更为欣赏。 坐了没多大一会儿,方才那伙计忽然进来请二娘移步云景苑。 原来此时鲁老太君还不知道二娘就在花月楼。褚七娘为了给老太太一个惊喜,先请鲁老太君跟她一块去翠浓楼取她特意打的簪子,等老太太累了便撒娇说要去自家酒楼用餐——原来花月楼有条规矩,就是概不接待褚家子弟。但老太太是谁?打着老太太的旗号,褚七娘顺利把事儿办了。可进了花月楼,老太太嫌玲珑阁太闷,上了云景苑就不走了。 这云景苑是设在二楼楼顶的一处露天园子,地方不大。里面看似随意地摆了十多张藤桌藤椅,还有一架挂满了果实的葡萄棚,颇有一种田园意趣。坐在椅子上,还能看到底下钱胡大街上的人流,底下的人却是看不到上面,难怪鲁老太君不肯走了。 因为老太太大驾光临,大掌柜早就清了场。 老太太正在说着:“不要铺张,就捡早上新到的做上几样,吃了就走……”忽然瞧见前头飞桥上走来两个女孩儿并一个小孩儿,最前头那个女孩儿高挑个儿,上身白布衫、浅绿色半臂、葱黄绫棉裙,除了稍微黑点儿,目如漆点,精神抖擞,不是那救了她宝贝孙儿的侠女是谁? 老太太登时忘了前头不快,却碍于身份,正犹豫是否叫人上去说话。褚七娘已经挥帕叫道:“二娘、元娘,还有豹哥儿,来这儿。” 老太太目露喜色,二娘已经走下飞桥,方才在飞桥那头就瞧见了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云景苑口上就冲老太太微微一福。 老太太正要叫七娘快把人迎过来,后面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赵沉请老太□□。” 这边二娘正走过来,也吃了一惊。原来这云景苑建在两座楼中央,是个待客的地方,也是个过路的通道。玲珑阁在云景苑的北边,南边还有专意留给贵客的包厢。不想南边包厢里的贵客还真担当得起贵客这个名头,乃是当今圣人的第三子文王赵沉。 传言这位文王礼贤下士,谦逊仁厚,不过为人低调,嫌少露面。不想在花月楼碰上,旁边还跟着安国公府永真公主的长子程喻。 老太太纵然想拉着二娘话家常,也得先回过身去下拜文王,文王忙扶住鲁老太君,仅受了半礼。 二娘等随着褚七娘行礼,退到一边儿。 赵沉笑道:“原来老太太今个儿来了,我说清蒸河豚怎么没了?” 鲁老太君也笑:“并不是因为我来没有,而是那河豚顽皮,想跟王爷逗个乐子罢了。”因见赵沉身后跟着花月楼的掌柜、两个拎着大铜茶壶的茶博士等一大堆人,问道:“怎的不好好招待王爷,哪儿让王爷不满意了?” 不等掌柜开口,赵沉先道:“没有,是本王觉得那面包厢略小,一会儿还有几位友人来,所以想换个大点儿的。” 鲁老太君想那边的清韵阁空间是小了点,点头道:“好,瞿掌柜,好好招待王爷。” 瞿掌柜没想到花月楼大大小小的掌柜有几十个,好几年不见鲁老太君,老太太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忙道:“是,老太君您尽管放心。” 于是双方别过。 二娘垂首站在藤桌旁边,等待文王一行过去。一片明黄衣角从脚边飘过,又一角白袍,文王和程喻都过去了,二娘正打算稍微抬抬脖子,忽听后面有人惊呼,抬头一看,登时色变。 只见那两名拎着大铜茶壶的茶博士不知什么原因,一个茶壶脱手而去,一个拼命抓紧了茶壶把手,身子却控制不住向前倾去,两人要跌在一处儿。 这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前头那装满了滚水的大铜茶壶冲着鲁老太君飞去。 别说鲁老太君自个儿被吓傻了,旁边看到的人没一个不懵的。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人影飞起,抬腿一扫,咣当一声,那大铜茶壶转了方向被踢翻出去。 虽有些滚水洒出来,却多泼在了地上。 但这时后面的那个茶博士支持不住了,大铜茶壶落在他腿上,烫得他松了手,那茶壶就往地上坠去。 此时情形与先前不同,二娘已经不能把这茶壶踢出去,因为两边都是人,她狠心探腰见机一抓,稳稳抓住了长长的壶嘴儿。 滋——十指连心,二娘暗吸一口气,听到了她的小心脏在哭泣。 滚水受不了晃动,从壶嘴中喷出,浇在她手臂上,那个滋味——水煮鱼就是这么做的。 但即使如此,二娘仍抓着壶嘴儿把茶壶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那大铜茶壶装满了滚水,至少得有三四十斤重。壶嘴又细又长又烫,刚从火炉上取下来的,当真不好抓。 众人吁嘘,文王最先反应过来:“快、快传太医。” 鲁老太君惊醒过来,这儿哪有太医?跟褚七娘一道拥着二娘进了旁边的清韵,就是文王方才嫌小的那间包厢。 这时二娘也顾不上什么了,撕开袖子一看,左小臂上烫起了一大串明晃晃的水泡,至于左手同样惨不忍睹。 她疼的再也忍不住,汗一串串从头上往下落。 文王和程喻不方便进去,便守在外面。那两个茶博士已经被人拉了下去,先给看管起来,稍后再听鲁老太君处置。 过了一会儿,褚七娘亲自走了出来,对文王一拜:“王爷,顾家姐姐已经上了药,并无大碍,多谢王爷费心。惊扰之处,还望王爷海涵。” 文王颔首:“没想到会发生意外,幸好没有伤着老太君。” 褚七娘听他颇有自责之意,忙道:“是下人鲁莽,与王爷无关。”那两个茶博士都是花月楼的伙计。 文王遂带着人去了,待坐定,花月楼的掌柜、伙计退下,程喻关了包厢门,站在窗子边儿上向对面的清韵阁看去,低声道:“王爷,您怎么看?” 文王一笑:“果然是个奇女子,可如何才能收之麾下?” 他府上也养着好些女人,都是色艺双全,是预备用来笼络人心的。顾二娘不是这一号的,家世也是问题,唯一的办法是纳为妾室,可他上个月刚抬了一位贵妾入府,再抬一个怕是有损名声了。 况且,他对那张黑脸儿也提不起兴趣来。 程喻一怔,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文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微笑着抿了一口:“老三,我记得你只有两房妾室,再多一房也不算什么,况且还是为我娶的。” 褚七娘对文王说顾二娘已经上药了并不是真的,主要是鲁老太君觉得两个大男人守在门口碍事。 文王走了,大夫才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这是花月楼的常备大夫,另外老太君还派人去府里请胡太医去了。 褚直一大早就来了花月楼。 花月楼概不接待褚家子弟,是镇国公怕有不屑子弟败坏家产特意立下的规矩,接待也可以,一律在原来价格上翻三倍,此举有效遏制了罗氏那些儿子们进出花月楼。 但褚直跟老太太一样金贵,如果褚直能一直活下去,那这花月楼就是褚直的。而且褚直这次来也不是为了饮酒作乐,而是把程瑾送他的那本《林中翁菜谱》带来请大掌柜梅玖过目。 花月楼的掌柜按等级分为七等,有几十人之多,一等大掌柜就有三个,在这三个掌柜中,梅玖可能对褚直没有什么忠心可言,但对褚陶却是最忠心,也最得褚陶器重。前朝文华帝的两块御赐牌匾都悬挂在花月楼,花月楼对镇国公府的意义可想而知,袭爵的第一步就是得到花月楼,想得到花月楼,必须打通梅玖这条路,不过这位老掌柜同时也是燕京闻名的厨子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动的。 此时,梅玖正在专心看着那本菜谱,褚直则坐在梅玖对面。忽然间,褚直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不觉皱了皱眉,这声音明显是在花月楼里,但谁会在花月楼里这样大喊大叫,而且听声音还是个女的? 就在褚直皱眉的时候,又传来了两声,一声比一声凄惨。 第25章 二娘戏厨子1 连梅玖也放下了菜谱,这时外面跑进来一个伙计,到了门口似乎想起花月楼的规矩,脚步一下轻了起来,立在门口仍喘着气道:“梅二叔,不好了,老太太刚过来了,还险些烫伤……” 褚直一下站了起来。 梅玖道:“赶快过去看看。” 此时清韵阁里,大夫满头大汗,一面高举着银针,一面喊道:“给我按着她、按着她!” 褚七娘和顾诗华都顾不上形象了,一左一右按着二娘肩膀,口中劝道“只是把它给挑破”“你不要看就好了”“忍忍”。 二娘嚎:“那你们见过鸡蛋大的水泡吗?” 开始还不显,这一会儿,水泡跟吹气球一样越来越大,密密麻麻挤在一块看着就瘆的得慌。 鲁老太君看不下去了,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这孩子是不是知道来了就要倒霉,所以死活不愿来见她。 还是如豹机灵,见旁边案上还放着没撤走的冷盘,抓了一只鸡爪塞到二娘嘴里。一面塞一面道:“二姐不怕,二姐吃肉。” 顾二娘咬着鸡爪奇异地安静了。 褚直走到门口就看见有个人坐在椅子上大口啃着鸡爪,旁边一堆人围着她忙活。 冤家路窄! 但怎么样才能讨回他的东西? 二娘眼皮一动,褚直本能地闪到了一边儿,把跟在后面的梅玖弄糊涂了。但梅玖也瞧见里面有两位不认识的姑娘,不好直接进去,褚直趁机把他拉倒一边,说了两句,把梅玖打发走了。 见二娘左手跟胳膊都包扎好了,鲁老太君才松了口气,这时褚直的贴身小厮李桂忽然跑了进来,对鲁老太君一说褚直晕倒了,老太太差点要昏过去,强提着一口气连忙跟李桂走了。 褚七娘自然也跟了去。 花月楼的人虽然多,但老太太刚才都打发了出去,这会儿只剩大夫在收拾药箱。 只剩两个姑娘,大夫也不好久留,收拾好就告辞了。 不过又折了回来,说有些药粉得拿上,这次到花月楼一个丫鬟也没带,如豹是个小孩儿,顾诗华亲自跑了一趟。 等顾诗华一走,二娘正打算让如豹再给她拿一个鸡爪,忽见褚直施施然进了屋子,顺便把门关紧了。 如豹虽然是个小孩儿,但对上一次胡老儿带人围攻他家印象特别深,见一个陌生男人把门关上了,手脚利索地抄起了搁在案上的花瓶——人小,就这个花瓶能抄起来。 褚直眼皮跳了跳,怪不得那么蛮横,全家都是这种德行。他不欲跟一个小孩儿动手,被一个孩子砸了传出去也太难听,忙道:“别动,我是来跟你姐谈谈的。” 跟他姐谈谈? 如豹听完把花瓶举得更高了。当他人小好骗啊,男女授受不亲,这个人分明就是心怀不轨。 见褚直一脸憋屈,二娘叫住如豹,如豹也只是退到她身边,手上还抱着花瓶。 “什么事你说吧?”二娘道,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就不能不客气点儿了。实际上有点纳闷,看鲁老太君是个爽朗豪气的性子,怎么有个孙子这么心术不正? 褚直迅速调整好了心态,刚才憋屈是因为他完全看出了如豹的担忧,他是会打顾锅底儿主意的人吗? 他是活了两世的人了。在上一世,这个乡下丫头没有出现过;那么这一世也跟他没什么关系,一切都是意外。那么,冷静一点,想办法拿回自己的东西就可以了。 褚直眼里微光闪烁,短暂的瞬间似乎变了一个人,连声音也极富感染力:“顾姑娘,你开个价吧。”快刀斩乱麻,他就不信还有人进了花月楼,见识了褚家的气派,知道了他的身份,还敢跟他作对! 褚直不说这话,二娘对他外表的打分还是一百二十分,听他说完变成了负数。 她看起来若有所思,低声道:“但是我救了你,今天又为了救你祖母被烫伤了……” 褚直:“两千两。”他本来想说两万两的,但知道二娘的来历后,减了十倍。 褚家是富得流油,可又不是傻到到处撒钱。府里的一等丫鬟一个月也不过几两银子,两千两足够这乡下丫头在褚家干二十年苦力。 二娘眼神暗了暗,没想到褚直是个真混蛋。对付混蛋,她就不需要多想了,此时安国公府一案虽然过了风头,但难保以后没有什么浪花,拉上褚直做垫背百利无一害。故而她淡淡道:“好……” 褚直听她说“好”,心头一喜,忽然又听她说“不过我把你那块玉搁家里了”。 褚直人前素来都是安静矜持、不会有过多表情的,这时候也控制不住脸往下一垮:“那我派人跟你去取。” 二娘:“家母管的紧,轻易不放我出来,也不轻易让人进去。” 褚直明白自己被耍了,耐心道:“顾姑娘,安国公府的事儿现在已结了。说到底,就算程家知道是我,他们又能拿我怎么样?我没事儿,姑娘事儿可就大了。要是我捅了出去,姑娘就算拿着我的东西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换些银钱防身,也省的自-掘-坟-墓!” 最后四个字说出来,褚直白玉般的脸庞忽然阴森起来,一瞬间二娘觉得阴风扑面,褚直好像恶鬼附身般,令人不寒而栗。 见二娘双目发直,褚直心里冷笑一声,并不催促,默默等着二娘回复。 二娘终于清醒,讪讪道:“我刚忘了,你那块玉我带回去的时候就找不到了。” “你……”又被耍了,褚直气极,可他刚向前迈了一步,眼前忽然砸过来一个花瓶。 “王八羔子敢欺负我姐,我砸死你!”如豹吼着把花瓶朝褚直砸去。 褚直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花瓶,却被花瓶里的花儿扫中了脸。 那花瓶里插着早上刚采的黄蔷薇,有这半日时间开的正好,扫在褚直脸上就在他鼻梁上留下一圈花粉印儿。 褚直刚抓住如豹,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他情知不秒,都来不及躲避如豹的小拳头,就开始吸不上气来,喉咙里呼哧呼哧的,原本白皙的脸乌紫可怕。 二娘吓了一跳,怀疑他喉咙里又卡了什么东西,可仔细一看又不像。他那声音好像从肺里发出来的,跟突发性哮喘似的。 褚直伸手向袖子里摸去,可他手抖的太厉害,药瓶一下滚到地上,正好滚在二娘脚下。 想拿到药瓶就必须对着二娘弯腰,褚直喘的厉害,肺疼的跟刀割火烧一样,但一想到要在这丫头面前低头,就迟迟弯不下去腰,只拿眼瞪着二娘。 如豹吓得躲在了二娘后面,二娘见他脸都乌了,一双眼睛还倔强、不甘地瞪着他。呼哧哧听着都要死了,还那样儿。心下叹了一声,弯腰捡起了药瓶,从里面倒出一丸药,刚送到褚直嘴边,他就咬了过来。 手指被狠狠咬了一口,褚直却趁机一屁股坐椅子上闭上眼了。 二娘刚看了一眼手指头上的两个牙印,门忽然开了,鲁老太君带着人惊慌失措地走进来,看见褚直大松了口气,口中道:“我的乖孙,我的乖宝,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二娘听见“乖孙”“乖宝”心里不由打了个寒颤,不过她眼珠转了转,褚直刚吃了药,没力气说话,可不能等他开口抹黑自己,于是紧张道:“老太君,他是您的孙子?方才他忽然跑进来,非要敬我吃茶,我手不方便,一不小心打翻了那个花瓶,不知怎的他就抽了起来,幸好他刚才服下了药……” 褚直的病看起来好像是蔷薇花的花粉引起的,他随身带着药,说明自个儿知道自个儿的病情,那他是万万不会主动去碰花儿的,二娘这么说就比较合理,而且说自己手不方便,也是提醒老太君她为何受伤。 鲁老太君果然信了,而且听说褚直吃过了药,完全镇定下来,反而过来安慰二娘。 “好孩子你别怕,他这个病是胎里带来的,平日忌讳的多,所以常闷在府里不出来,你又不是我们府里的人,当然不知道。”又对旁边的婆子道:“去看看胡太医来了没?这一个两个的都等着他过来看呢。” 婆子领命出去,鲁老太君又仔细想了想,望着面色渐趋正常的褚直:“上次安国公府的寿宴上我认出了你,回头我就告诉了直儿。他虽然不说,我却知道他顶感激你的。要不也不会一听你在这儿就跑过来拜谢你,只是不凑巧罢了……丫头,你不会觉得我们太唐突了吧?”老太太并不糊涂,褚直忽然闯到这儿来有蹊跷,但进来后发生的一切却没有疑问,因为褚直一直都在听着她说话,要是不是这样儿,那孩子肯定会说出来。 二娘明白,鲁老太君这么说,并不是说她真觉得唐突,而是对令她受伤、可能被褚直的病吓着表示歉意。 褚直眼合着,听见鲁老太君的话刚下去的紫色又上来了点儿。 二娘忙道:“怎么会呢?老太君,您多想了,您和褚爷都是大大的好人。” 褚直:→_→ 那块玉关系重大,褚直不能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否定这一切,尤其老太太现在认为那乡下丫头是他的恩人。 二娘和鲁老太君说话的当儿,顾诗华拎着两包药回来了,看见褚直吓了一跳,不过这里是褚家的地方,她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她偷看那位镇国公的嫡长子,美则美矣,就是太孱弱了,难怪京城贵女没一个愿意嫁给他,这嫁过去就是守寡的命啊! 莫名的多了一道打量的视线,褚直立即察觉到了,他躺在病床上多年,就这种眼神见的最多,当即面色一黑。 第26章 二娘戏厨子2 幸好这时胡太医到了。 得知褚直刚发过病,顾诗华更不好说什么了,只是看褚直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同情。现在褚直是个病人,鲁老太君也在场,有她作证,与跟褚直同处一室也算不上什么了。 胡太医先给褚直检查,那花儿早就被扔了出去,地板、桌案全部新擦了几遍,窗子大大地开着。褚直这次病发的也快,去的也快,基本无恙了。 又给二娘检查,没拆开棉布,只是看了看顾诗华拎来的药粉。 “这位姑娘烫伤严重,用这些药怕是会留下疤痕。”胡太医道。 鲁老太君蹙眉:“咱们府里没有更好的药了吗?”让一个还没有成亲的姑娘落下疤痕,鲁老太君的心情可想而知。 胡太医:“以前府里倒是有几盒圣人赏赐的雪肌膏,可惜都用完了。我配最好的药减轻疤痕。” 鲁老太君见二娘神色黯然,道:“你先配着,差人去王府里问问,有的话先讨了来。” 也只能如此了。 二娘不欲让老太太太过自责,笑道:“多谢老太君。” 鲁老太君见她知进退,明大体,更加喜欢,握了二娘那只完好的右手:“让你大老远的跑来,一顿饭都没吃,就先遭了罪,我老太太……你别叫我老太君,听着多见外。我一看见你,就像看见了我的云姐儿,可怜她早离开了我。你要是不嫌弃,我还想多一个女儿,今日就……” 褚直越听越不敢相信,这女魔头到底给他奶奶灌了什么迷汤,她要是成了老太太的干女儿,那不就成了他的干姑姑! “奶奶!”褚直忍不住叫了一声。 鲁老太君被她孙子吓了一跳,印象中她孙子都没这么大声过。不过也把鲁老太君给叫醒了,她光顾着想给二娘撑腰,却忘了二娘年龄,这要是做了她的干女儿,府里那一帮比二娘还大的小子不得都叫二娘姑姑。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鲁老太君从腕上褪下来一个绿莹莹的老玉镯子戴到了二娘手上:“这个就权当谢你的救命之恩,礼轻情意重。” 褚直一看,那玉镯他奶奶戴了二十多年了!二娘虽不识货,瞧褚直一脸肉痛,愉快地收了。 老太太又怕轻待了诗华、如豹,对他们说:“都有,一会儿送上来你们好好挑挑。” 二娘觉得老太太不必如此客气,但转念一想老太太和褚直的命多金贵啊,便不再多言。 鲁老太君拉着二娘说了一会儿话,总觉得忘了什么事儿,见闻讯赶来的花月楼掌柜站在一边,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真是老糊涂了,本来是请你们吃饭的,怎么都忘了!” 鲁老太君今天出门的时候当然还没有请客的想法,但这儿是花月楼,她不请客谁请客。 褚直见状就想走了。 鲁老太君正巧叫住他:“直儿,你就不要走了,顾家大娘救了你,就不算外人。有我在,你就留下来陪顾家大娘吃顿饭,你不是正想感谢顾家大娘吗?” 褚直阴沉沉地望着二娘。 鲁老太君携了二娘的手:“他自幼多病,不善言辞,但是个心善的好孩子。这儿地方是小了点儿,咱们换个大点儿的地方吃饭。 心善的好孩子…… 心善的好孩子大热天的拢了袖子跟在后面。 有鲁老太君坐镇,花月楼的招牌菜品很快络绎不绝地送了上来,比之先前更是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羔羊鹿肉、鲥鱼海鲜都成了寻常菜品。 顾家是侯门,顾诗华母亲张氏的娘家也十分有钱,即使这种条件,顾诗华也深刻地感觉到了安定候府和镇国公府的差距。 褚直坐在老太君下首,默默吃着他那一碗碧荧荧的香稻粳米饭并几根蔬菜,原来他忌口甚多,牛羊肉一概不能入口。余光里瞥见二娘大口吃着鹿肉,发觉她吃东西又快又狠,却又一点声音没有,仔细看动作还颇优雅,但面前的盘子很快空了。 这女魔头刚刚差点毁掉一只手,竟然完全不受影响?! 二娘背后站着花月楼的女侍,这些女侍是专意为招待女客设置的。因为老太太请客,这几位赶来伺候的女侍都是极有眼力的老人儿,见二娘面前的盘子空了,就立即为二娘布菜,所夹菜品无不是二娘想吃的。 假如没有这些女侍,顾诗华也不好意思伸筷子夹距离较远的菜品,由于这贴心的服务,她也破天荒的比平时多吃了一倍。 至于如豹就更不用说了,小肚子吃的溜圆。 但他们两个加起来也比不上二娘食量的十分之一。 褚直看着二娘吃掉了两盘鹿肉、三盘牛肉、一盘羊肉,本来无甚胃口的他不由随着她吞咽的动作往下咽了口口水。 鲁老太君虽然有点惊讶,但还是很高兴。老镇国公年轻的时候打仗,也是这么能吃,能吃的孩子好,能吃的孩子身子好,看,直儿就是不能吃,身子才这么弱。 所以最后一道清蒸河豚上来时,鲁老太君亲自给二娘夹了一段鱼身。 二娘正待入口,褚直忽然道:“河豚虽然味美,但烹调不当,可是能吃死人的……不过如此美味,死了也值了。” 二娘立即想起文王跟鲁老太君那两句对话—— 赵沉:原来老太太今个儿来了,我说清蒸河豚怎么没了? 鲁老太君:并不是因为我来没有,而是那河豚顽皮,想跟王爷逗个乐子罢了。 花月楼明明有河豚,为什么不给赵沉吃,那时候掌柜还不知道老太太要请她吃饭,难道是做这河豚的大厨今日不在,换了个生手?河豚她知道的,毒不除净,吃了全身麻痹,痛苦而死。 为了口腹之欲舍掉自己的命好像不太值当。 顾诗华和如豹也放下了筷子。 鲁老太君不解地看了孙子一眼,鼓励地望着二娘:“做这道菜的厨子颇有经验,河豚口味一绝,的确曾有文豪赞河豚味美,为了吃它死也值得,快尝尝吧。” 二娘:…… 褚直暗笑,慢悠悠夹了一根火芽银丝(就是绿豆芽掐头去尾里头塞火腿丝),但他那豆芽还未送入口中,便见二娘埋头吃起了河豚。 “真是死了也值了!”良久,二娘抬头叹道,盘中已经空空如也。 褚直眼神有些发呆。 褚七娘掩口一笑,顾诗华和如豹身后的女侍立即给两人夹了河豚。她们当然对自家菜品有绝对的自信,可褚直却利用了二娘听到了文王和老太君的对话。实际上花月楼河豚不但有,还很多,不过不想拿出来招待文王罢了。 幸好二娘是个为了吃连命也舍得的主儿,这就更投老太太的缘了。 鲁老太君是想多跟二娘聊一会儿,可惜她人老了,雷打不动的要午睡。况且今天这顿饭已经往后错了不少时间了,所以饭毕老太太就准备打道回府了。不过临走的时候吩咐准备十几个食盒送到安定侯府,把二娘吓的连忙拦住了。 “今日能在花月楼饱食一顿已是恩赏,怎敢贪心不足还要带回去?且晚辈刚到京城,实在不易大张旗鼓。” 鲁老太君一想她在安国公府的打扮,顿时了然于胸,撤回了这番安排:“那以后多跟七娘走动,多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太。” 二娘含笑应了。 鲁老太君走了,褚七娘和褚直却还在花月楼,因为鲁老太君临走的时候吩咐七娘用褚直的车把那两个出了意外的茶博士带回去。 花月楼的茶博士都是褚家的家奴,从跑堂做起,能有资格当茶博士,至少得十年。十年还能犯这样的错就很值得怀疑了。 褚七娘去绑那两个茶博士了,褚直站在窗前,正好能看到花月楼前面两个吃得肚子鼓起来的大人加一个小孩儿。 似乎是吃的太撑了,个子最高的那个还揉了揉肚子。 那肥肚子里面装的都是他褚家的好酒菜,今天吃这一桌少说得一千两,褚直心疼了。 但他脸上是看不出什么的,还是一如平日的清逸、高贵。 李桂只是觉得主子站在窗子边的时间有点长了,褚直这个身子,用了饭之后也是要躺一躺的。 外头有人敲门,李桂开了门,见外面站着鲁老太君身边的陈妈妈家的男人来旺,陈妈妈是鲁老太君的陪嫁,来旺也是,这么多年,一个伺候来太太,一个在花月楼干。方才鲁老太君说叫人去王府里找药,陈妈妈就叫了自家男人,让他快点儿跑一趟。 此时来旺擦着头上的汗,把手上的药瓶交给李桂:“跑了好几家,都没有雪肌膏,只有这些,不知道效果如何。” 回来不见了老太太,来旺只能来找褚直。 李桂接过药瓶看了看,他也听说二娘烫的很严重,毕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李桂也有些感叹:“这下顾姑娘要落下疤拉了。” 褚直正看到二娘要用左手拉弟弟,临了疼的嘴一咧,换了右手,三个人在那儿整理老太太非要塞上的一食盒糖果子。 还是安定侯的嫡亲孙女,连顶轿子也不坐,就这么抛头露面! 褚直眉毛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从腰间解下荷包扔给李桂:“我这儿里面还有一盒子,赏给她罢。” 李桂没听明白,从里面掏出个白玉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绿莹莹带着药香的膏子,可不是雪肌膏。 原来褚直素来皮嫩又爱惜容颜,雪肌膏他向来随身带着。 李桂道:“爷,您也就这么一盒了,还是自个儿留着用吧。” 褚直:“怎么啰嗦个没完,就说是老太太送的。” 李桂连忙包了起来,又怕二娘走远了,一路小跑下楼,幸亏鲁老太君给的那食盒太大,三人尚未走远。 褚直站在窗子前看二娘收了药膏,唇角不由微微一翘。这时旁边忽然走出来一个人。 二娘听到叫声也停下了脚步,回头一看竟是永真公主的长子程喻。 第27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三更合一) 二娘基本不认识程喻,当初进城时,鲁老太君的牛车被程瑾的马冲撞,程喻骑着马跑的太快,二娘根本没看清人;安国公府寿宴时,程喻也没出现。她知道是程喻还是刚才顾诗华告诉她的。 所以看着面前这个穿着白蟒箭袖,身形挺拔,器宇轩昂的成熟男子,二娘虽然微微皱眉,心里还是蛮欣赏的,不得不说,她正好喜欢程喻这一款。无论程瑾那种奶油小生,还是顾家那两个纨绔子弟,还是钱益那种垃圾,在二娘看来都有一个通病——太嫩了。 褚家那个病秧子就不用提了,他连嫩都说不上,他是风一吹就散了。(褚直:老子是蒲公英吗?) “姑娘留步,这瓶紫凝膏可以消除疤痕。”程喻素来懂得如何引起一个女人的好感,他做的也很好,目光坦荡又带着点关心。这就足够了,家世、容貌再加上这一点点示好,足够引起一个乡下丫头的遐想。 “世子爷,这药十分珍贵,是大理国进贡之物,可是公主特意赏赐给您的,您不也被滚水溅上了吗……”吴华适时道。 假如对方拒绝,那可能就没戏了;假如对方有点犹豫,那这事儿就成两分了;假如对方羞怯还露出关心,那这事儿就至少成了五分;假如对方收下,程喻有把握把这个乡下丫头弄进府里头。 二娘蹙眉:“世子爷也受伤了?” 程喻道:“无妨,一点小伤,比不上姑娘英勇大义。回去再找母亲讨便是。”抬高对方也是抬高自己,再暗示自己身份非凡。 二娘目光微动,伸手接了过去。 程喻心头一喜,却见二娘示意如豹将一个白玉小盒送上来。 “世子爷好意,却之不恭,我就收下了。不过我这儿也有一盒药,对治疗伤疤还算有些效果,希望世子爷不要嫌弃。” 看程喻器宇不凡,二娘也动了结交之意。 程喻微微吃惊,却从善如流地接了过去。 待二娘走远了,程喻打开那盒子,吴华一看,失声道:“世子爷,这不就是雪肌膏吗?” 紫凝膏的效果比起雪肌膏可差远了。 楼上,褚直看见二娘把雪肌膏给程喻了。李桂跑上楼,进来就看见褚直阴阴地盯着他,把他吓的立即凉快了。说也奇怪,这几个月以来,平日和善的主子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时不时会出现这种目光。 李桂硬着头皮道:“爷,交到顾姑娘手上了,说是老太太送的。您还有要办的事吗?” 褚直咬牙:“没事了,回去!” 这就能回府了?李桂一喜:“我也回去?” 他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他看见褚直的脸比刚才更沉,带着一股浓重的怨气道:“你继续去城隍庙找那个人,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回来。” 前世为了给他治病不知请了多少大夫,只有一个人说他的病是中毒引起的,但这个人却被罗氏打了出去。当时这个人还不出名,到后来他快死的时候,他已经成了燕京有名的医圣。祖母再次请这个人到他床前,那个人只看了一眼就走了。 他依稀记得当时病急乱投医,悬赏求医时,这个人曾自言住在城东的城隍庙,所以他才令李桂守在城隍庙等着。只是他也不确定这个人什么时候出现,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在城隍庙守着。 城隍庙里条件当然不如国公府,烟熏火燎的,褚直能想到李桂吃的苦,说完补了一句:“等你找到这个人,我就把春燕许配给你。” 李桂一怔,却忍不住笑了,爷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喜欢春燕的? “是,小的这就去。爷您在府里一定要小心,别乱吃东西,也别乱碰什么,有什么事儿叫秦冬儿去唤我回来……” 李桂开始絮叨起来。 褚直并没有打断他,李桂是唯一一个一直对他忠心耿耿的人,他也很警觉,但是却没有想到那些人的手段是那么高明,天长日久的下毒,甚至从他还没有出生就开始了。 褚直暂时忘记了二娘带给他的不快,等七娘把那两个茶博士装到牛车上,就跟七娘一块回府了。 二娘走了,程喻走了,褚直也走了。 钱益从花月楼走了出来,他眼里还有些不敢相信。得到顾兴泽的报信儿后,钱益就带着人追到了花月楼,正好撞见鲁老太太扶着二娘进清韵阁那一幕,钱益花了点银子打探消息,听说鲁老太太在宴请二娘时还不算吃惊,他正谋划着等二娘离开花月楼时使个什么手段绊住二娘,忽然看见程喻上前示好。 钱益觉得自己一下明白安国公府为什么压着案子了,这分明就是程喻跟他一样看上了这乡下丫头。 钱益面色阴沉地盯着二娘离去的方向看了很长时间,打他生下来,还没有想得到没有得到的东西,再说想让他咽下这口气……安国公府又如何,能和他干爷爷宰相严亭相比吗?钱益猛地一挥袖子,把身旁跟着的小厮黄铭吓了一跳。 “跟我去趟铺子。”钱益道。 钱胡大街上就有好几家钱家的铺子,一想到二娘现在跟鲁老太君交上朋友了,那花月楼又不姓钱,钱益心里就更不痛快。 钱益从铺子里支了一千两现银,每个银锭子都是二十两,一共五十个,装了沉甸甸两盒子让黄铭抱着直接去了安定侯府找顾兴泽。 顾兴泽心疼那白花花的银子,也不得不按钱益的要求把姜氏身边的杜妈妈和姚妈妈叫了过来。 幸好这个时候姜氏还在午睡。 这两个婆子本有些不乐意,但瞧见两盒子白花花的银子时眼都直了。 姜氏的陪嫁丫鬟,在侯府里干了近四十年,月例算是府里下人中最高的,加上各种油水、底下的孝敬,一个月也不会超过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能干什么呢,像府里的小丫头,便宜的买来的时候不过几两银子。 大熙的银子很值钱。 有这五百两银子,就算她们现在被撵出侯府,后半生也衣食无忧了。 不过,能一直跟在姜氏身边,杜妈妈和姚妈妈都不是蠢货,眼睛虽然分外不想离开那白花花的银子,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这事儿不好办。” “不一定能成。” 那顾二娘虽是个乡下丫头,却是老侯爷的嫡系血亲,搞不好银子没到手,倒把自己赔进去了。 钱益见两个婆子眼里露出贪婪之光,把银子往前推了推:“两位都是明白人,这事儿主要看老太太的意思。成与不成,在下的这点儿谢礼是不会收回来的,要是成了,我还要加倍酬谢两位。” 听说还有更多的银子,两个婆子又惊又喜。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钱益就不信还有钱办不了的事儿。 两个婆子见钱益这么说,忙把银子揣到怀里,二十五个银锭子坠在腰里,老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这时候她们也下定了决心,对钱益道:“钱爷放心吧,我俩一定竭力促成此事,好教钱爷早些抱得……美人归。” 说也奇怪,这钱益是不是中邪了?不过只要有银子,管他那么多作甚。 俩婆子先回姜氏的院子,也不管姜氏醒了没醒,各自回屋先把银子藏起来。刚藏好,就听小丫头柳儿在外面鬼叫。 原来姜氏已经醒了,找不到人大发雷霆。 俩婆子从各自屋里出来,赶快走到上房,姜氏正坐着吃茶,一面吃一面骂着她们俩。 杜妈妈忙道:“刚见太太睡得沉,一时肚子难受就去了趟茅厕。” 姚妈妈道:“我想着太太醒了要吃芫荽芝麻茶,这不特意端了来。” 姜氏见她手上端着的正是一盏芫荽芝麻茶茶,冷哼了一声:“好歹走一个留一个,叫我一睁眼两个都看不见了,还以为你们怎么了?” 杜妈妈和姚妈妈看着旁边站着的七八个丫鬟不作辩解,一个接了扇子替她轻轻扇着,一个蹲在腿边替她捶腿。 等姜氏吃了茶,姚妈妈才笑道:“我这儿寻了个稀罕宝贝想给您看看。” 姜氏道:“拿出来便是,啰嗦什么。” 姚妈妈只笑。 姜氏知其意,挥手让丫鬟下去。 杜妈妈关了门,姚妈妈才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锦盒,打开递到姜氏面前。 姜氏一下坐直了身子:“哪来的?” 盒子里躺着一枚汉玉,形似雪梨,上头还有丝丝红晕,可爱精致,比前些日子在张氏腰上见的那块好多了。 姚妈妈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道:“太太看这块玉可比大太太的强?少说也值两千两银子。” 杜妈妈绕过来从怀里取出三千两银票:“还有这个,这都是钱家公子的一番孝心。” 两人趁着姜氏吃惊,左一言右一语把钱益所托之事儿讲了。 姜氏色变:“你们两个老蹄子,竟敢把主意打到老爷的亲孙女身上,是活够了吗?” 杜妈妈和姚妈妈前头瞧见她眼里的贪婪之光,跪在地上道:“太太息怒。我们也是为了太太啊,他们一家虽是老爷的血亲,可哪有半点主子样,怎么能跟太太您相提并论呢?” 另一个道:“太太,我们打小跟着您,自从您嫁入侯府,那时候老爷还不是侯爷呢。您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可都到这个岁数了,老爷他、他又弄了这么一家子来,这不是打您的脸吗?我们心里替你不平,心疼你啊!” 这一左一右的把姜氏说的要哭起来,当即想把顾山一家打了骂了发卖出去,做妾都是好命的了。 所以说千万别得罪主子身边这些上了年龄的老人儿,她们长着一双眼窥着大宅内的种种阴私,生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随时搬弄是非,狠毒起来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三两句话就能拿捏住人命。 这就是钱益的高明之处了。 杜妈妈跪在地上递上帕子,轻声道:“那顾山一家都是田舍泼皮,进了这侯府就赖着不走了。混小子得二爷抬举进了神卫军,贪心不足,还想让那乡下丫头攀个高枝儿,侯爷也不看看燕京哪有人家愿娶这样的?这不是为难您吗?” 姜氏对顾世飞的忿恨又多了一分,缓缓拉了两人起来。 姚妈妈道:“这从侯府里出嫁,少不了得准备一份儿嫁妆,难道还要按元娘、蕊娘的那一份置办?这一家子真是好命,这可真是从天而降的大大馅饼。” 这句话又戳中了姜氏的肺管子。只是面子上她也就忍了,可这真金白银的凭什么?这么些年家里没一个省心的,包粉头的包粉头,置外室的置外室,花天酒地的都朝她张口要钱,侯府早就空了。 杜妈妈接着道:“我看钱公子看上她倒是福气,她一个乡下丫头,能嫁入钱府也算造化了。” 要不说三人成虎,就这两个利嘴的婆子,几句话就把姜氏说的拿定了主意。 但姜氏仍有顾虑:“可侯爷要是知道了,怕是不会同意。” 杜妈妈阴阴一笑:“有些时候,也不是侯爷说不愿意就能不愿意的。” 要是往常,姜氏可能觉得这话刺耳,但现在却十分熨贴,与这两个经年相伴的婆子对视一眼,就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侯府的嫡女,除了嫁的是比侯府更高的门第,少有做妾的。做妾,大多是一种可能:失了名节,迫不得已必须嫁给那个害她丢了名节的男人。 这只是对正经的嫡女而言,对于顾二娘这种半路捡回来的,发生这种事后,顾世飞绝对不可能再承认她跟自己的关系,顾山一家就只能是“远房亲戚”了。 一箭双雕。 姜氏恢复了当家主母的气概,悠悠饮了口茶:“她皮厚肉粗的有一把力气,小心别被她闪了老腰。”姜氏并不知道二娘习武,不过觉得她肯定是干惯了农活,有一把力气。 姚妈妈附耳低语了几句。 姜氏就拍了她一下:“就你们这些老货懂得多,可别带坏了我的嫡亲孙女儿。”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钱公子说了,这事儿成了,还要谢您。” 这都将近五千两银子入账,抬妾跟嫁人又不一样,稳赚不赔的事儿,姜氏笑了笑:“那选个好日子,请钱公子来府上赴宴。” 转眼三人定下毒计。那杜妈妈陪着姜氏,姚妈妈却先去寻了两个忠心的丫鬟和一个灶下嘴严的冯婆子,一人给了十两银子,预备到时候做个帮手。 一切布置完毕,只等钱益上门了。 孰料百密必有一疏,那两个忠心的丫鬟里,有一个叫做连翘的,平时受过小姜氏的恩惠,听了这事儿面上虽然答应下来,心里却想“那钱公子是二娘的未婚夫,那边的二娘要是占了先,得了钱公子的宠爱,二娘可该怎么办”。但姚妈妈吩咐她,她又不敢违抗,因此有些闷闷的。 可巧这一天小姜氏给姜氏请完安,在路上见着了这丫鬟,正打算叫她,她一个转身跑了。 小姜氏心里疑惑,她素来靠这丫头打探姜氏动静,吩咐身边的丫鬟婆子等着,自个儿去追那丫鬟。 那丫鬟正躲在树后面,想等小姜氏走了再走,没想小姜氏找了过来,吓得浑身兢战战的。 小姜氏直觉跟自己有关,百般逼问下那丫鬟终于说了。 小姜氏一听,气的血往脑门冲,但她没有失去理智,对那丫鬟道:“这个事儿既是老太太让你做的,你就好好做,总归是为了侯府。你就不要对老太太说我知道了。” 回去后,又差人偷偷给那丫鬟送了十两银子。 那丫鬟见小姜氏没有怪罪,还又得了一份儿银子,喜不自禁,根本没发现小姜氏的异常。 小姜氏极为生气,当然不是为了二娘。不管承认不承认,二娘是侯府嫡长女,还带到过安国公府,嫡长女为妾,那顾诗华和顾诗蕊还能嫁个什么好人家?好,顾诗蕊已经跟钱益订婚了,不考虑上面那条。两女同嫁一个男人,顾诗蕊是正妻,听起来是她女儿赢了,可谁家有过这样的?这事儿一传出去,顾诗蕊的名声也完了。小姜氏觉得姜氏是老糊涂了,怎么能干这种舍本逐末的事儿! 不过小姜氏最愤怒的是姜氏这次完全把她排除在外,不说那是她的亲姑母,就是这么些年她做牛做马的讨好姜氏,跟着姜氏对付张氏,姜氏把顾诗蕊许给钱益那个浪荡子也就罢了,现在还不顾脸面的塞个妾过去,姜氏有把她当成人吗? 小姜氏愤怒至极反而想出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主意,她姑母不是想一箭双雕吗?就直接雕那乡下丫头好了,她就来个“捉奸在床”,坐实了那丫头的身份! 至于顾兴泽,小姜氏不是没考虑过,但这些年姜氏作践张氏,跟大房关系冷成冰渣子。而且以小姜氏对姜氏的了解,姜氏是怎么也无法容忍让张氏掌家的。 二娘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成肉包子惦记上了。那天离开花月楼后,她先被顾诗华抓着“审问”了一通。那种反应速度、那种身手,还那么冷静地救过褚直,毕竟是安宁候的孙女,顾诗华还是有些眼力的,二娘不好隐瞒,只好含混地说自己练过两招,主要是为了防身。听完后顾诗华对二娘已经不是单纯的友谊了,几乎上升到崇拜。 二娘趁机和顾诗华合计好了回去怎么说,上次安国公府的事儿二娘没给她娘说,这次也不想让她娘知道,就是手和胳膊上的伤没法隐藏,只好胡乱编了个理由,反正只字不提镇国公府。知道的越多担心的越多,被姜氏发现的可能性也越大。 回去后,许氏又气又心疼。好在如豹机灵,被许氏盘问了好几遍,都按二娘教的说了。但二娘也失去了自由,因为行动不便,晚上也只好呆在房里。 一家人到侯府也有两个多月了,顾世飞见顾山闲着也不是个事儿,就让他跟着顾长秋打理铺子。顾山很高兴,通常早上吃了饭就走了,直到天黑透了才回来。 这天顾山老早又走了,碧潇院就剩下二娘、许氏、如豹和几个丫鬟婆子。 一大早,许氏琢磨着女儿的手才刚刚结疤,特意叫厨房炖了一锅猪蹄。快到响午,估摸着差不多了,就预备去看一看。 刚走到厨房门口,就见杜妈妈从后门进来,见了她喜气洋洋道:“大太太,快别忙活了,今个儿府里有喜事儿,老太太传你过去吃酒。” 进府里这么多天了,许氏还是不习惯别人叫她“大太太”,有些不好意思道:“有什么喜事儿?” 杜妈妈道:“今个儿是蕊娘过生日,老太太也不准备大办,就在荣福堂准备了一桌酒菜,叫我过来请太太、二娘还有豹哥儿过去吃酒。” 听说是姜氏的意思,许氏只好先吩咐厨房撤了火,带上二娘和如豹去了荣福堂。忽然被叫过去,许氏没时间准备贺礼,和二娘商量,拿了上次鲁老太君送给二娘的两对簪子聊表心意。 进了荣福堂,路过东厢房,从门缝里看到里面好像摆了一桌,不知什么人在里面吃喝。 很快到了上房,小姜氏、张氏、顾诗华、顾诗蕊、小姑娘顾诗芸还有顾文秋的妻子林氏俱已到齐。 见许氏来了,姜氏站起来招手:“快来,今个儿就咱们母女在家,咱们好好乐乐,不管那些男人们。” 顾长远、顾长洲都在衙门,顾世飞今天一早就出去了。顾兴业去了书院,姜氏说顾兴泽还在床上养伤,不叫他过来扫兴。 姜氏旁边还剩个位置,大家都让许氏坐下,许氏受宠若惊地坐了。 二娘挨着顾诗华坐下,她还惦记着什么人在东厢房吃饭,悄声问诗华还请了什么人。 被小姜氏听见,笑道:“是蕊儿的夫家,是个有心的,派了两个婆子过来送礼,就安排在东厢吃饭了。” 二娘遂不多言,见桌上饭菜丰盛,额外还准备了几瓶酒。 姜氏的丫鬟红珠给每个人都满斟了一杯,二娘只是不喝,许氏解释道:“这孩子不能喝酒,一喝脸上就出疹子。 姜氏遂不勉强。 不想姜氏、小姜氏都是能喝的,没几个来回,许氏已经喝得满面通红。 那菜品虽丰,比起花月楼就差远了,二娘自从花月楼吃了一顿,回来就有点挑食的感觉,况且她伤未好全,忌葱姜,听杜妈妈说还专意准备了一道冬菇虫草炖鲍参,在火上慢慢炖着,担心又放姜葱,出来解手的时候就想去厨房打个招呼。 结果刚出茅厕便远远瞧见五六个粗使婆子从厨房出来笑着往后罩房的一间屋里走去了,她也没多想,厨房里肯定还留的有人,便走了过去。 也是巧合,刚到门口,就听里头有人道:“这碗是她的,别端错了。” 有个人接着道:“好肥的参,看着就流口水,真便宜了那小贱蹄子。” 二娘听出后面那人是刚才传菜的红珠,不由有些疑惑。 可巧红珠又问了一句:“要是她不吃怎么办?” 前头那人冷笑几声:“茶里、饭里、汤里都有,少粘一点也够放倒狗的了,这香喷喷的鲍鱼参汤,见都没见过,还怕她不吃?” 又道:“过来搭把手……这碗放了芫荽的是老夫人的,跟这一碗对着放,你记好了,好了,赶快走吧,张婆子她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这么大个大厨房也是好不容易才找了个空子。 见红珠出来,二娘连忙躲在一边儿。 等红珠端着托盘进了上房,二娘急忙跟上,进去时正看见红珠把一碗飘着芫荽的虫草炖鲍参放到姜氏面前。 二娘留意着红珠给她上的那碗的位置,果然是正对着姜氏的那碗。 二娘迅速回忆她都吃了什么,刚才那人说茶里、饭里、汤里,这些都是能单独给她一份儿的。好险,她只吃了些菜,并未喝茶,也还没开始吃米饭。 她低头看着那一碗“滋补”汤时,立即感觉到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扫了过来。假如她没有听到那些话,还真会忽略过去了。 “二娘,怎么只看着不吃啊?”姜氏见二娘一直盯着碗里起了疑心。 小姜氏忙道:“是啊,这鲍鱼和海参都是上品,滋补气血,润肺养额,你以前没吃过吧?” 二娘笑了笑:“是没吃过,有点不敢吃。” 姜氏一笑:“你这傻孩子,有什么不敢吃的,这虫草还有鲍参都是养颜的好东西,你应该多吃点。看,就这样……” 姜氏当着二娘往嘴里送了一口。 许氏喝的话多了起来:“二娘,还不谢谢你祖母,不要糟蹋了这么好的东西。” 二娘忍住恶心,低头拿起筷子,把碗里的鲍参捞起来两口吃了,又把汤一口气喝完。 姜氏见她吃了,脸上露出笑容,重新给许氏倒了杯酒。 许氏哪敢推辞,一饮而尽。 二娘就着菜把一碗米饭也吃了,然后搁下碗出去了。 杜妈妈瞧着她去的方向是茅厕暗自笑了笑,乡下人没出息,吃顿饭都要解几次手。 二娘从茅厕旁边闪了出来,走到一片僻静的花丛后面,蹲在花丛里把两根手指使劲□□了喉咙里,直到吐的只剩酸水了才用脚区了点土把呕吐物掩埋了。然后回到上房,坐在位置上看小姜氏灌许氏酒。 见许氏已不胜酒力,二娘装作头晕的样子揉了揉头:“谢祖母赐饭,孙女儿有些困乏,想回去歇歇。” 许氏也要走,被姜氏留下:“老大媳妇儿你先别走,从你进府都没跟我好好说过话,咱们娘俩今天好好说说,你要累了困了,我这儿有床给你睡。她们小的,想去哪玩就去哪玩。” 姜氏说的好像二娘是想溜出去玩。 二娘也不否认,只微笑着道:“那我自个儿先回去。” 顾诗华想跟二娘一起走,被顾诗蕊叫住:“姐姐,今天我过生,还想跟你顽一会儿。” 小姜氏道:“叫几个丫鬟把二娘送回去就是了,荣福堂到碧潇院也不远。” 姜氏道:“如意你跑一趟。”如意就是姚妈妈的闺名。 张氏也叫顾诗华坐下。 于是许氏和如豹都留在荣福堂,姚妈妈、司琴、连翘三个送二娘回去。 司琴本来就是姜氏的人,加上姚妈妈、连翘,三个人都密切关注着二娘的变化。 二娘渐显步履踉跄,回到碧潇院时已经全靠三人扶着了。 管碧潇院厨房的林婆子瞧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司琴只答:“二娘喝多了,扶到屋里躺一躺,睡一觉就好了。” 林婆子见姚妈妈也在,问道:“要不要煮碗醒酒汤?” 司琴本想说不用,又怕林婆子起疑:“也不用专意煮甚么汤,倒碗茶来便是。” 敛秋听见声响从屋里迎了出来,接了林婆子的茶进屋。二娘已经被三人扶着躺在床上,连翘脱了她外面褙子,司琴蹲在地上脱她鞋子。 连翘对敛秋道:“今个儿蕊娘过生,各房都有赏,你叫这院里的人都过去吃酒吧。” 敛秋喜不自禁,有些担忧地看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二娘。 司琴道:“这儿还有我呢,你赶快去吧,别晚了没有了。” 敛秋忙招呼了林婆子和另外一个张婆子急匆匆走了。 这时候连翘端着茶过来叫二娘,怎么晃她都不见醒。 姚妈妈道:“行了,连翘你去请钱公子,司琴你守在门外给我看着点人。” 听到敛秋几人已经走了,司琴和连翘立即行动起来。而姚妈妈则是先盯着二娘看了看,忽然嘴里冷哼道:“要怪就怪你不在乡下好好呆着,非削尖了脑门子往这侯府里钻,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她嘴上说着,两只蒲扇一样的大手抓紧了二娘里衫的襟口,正待向两边撕开,忽然看见二娘睁开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那眼睛太黑,以至于产生一种吸光的感觉,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姚妈妈,就像一个无底的黑洞,把姚妈妈吓的就要惊叫出来,可惜她只是脖子一软死猪一样趴在了二娘身上。 二娘放下腿来,把夹昏过去的姚妈妈推到一边,迅速脱掉她外面的衣裳,先塞住她嘴,然后撕开她的裙子、裤子把她绑了个结实,塞到了旁边的衣柜里。 幸亏衣柜够大,否则姚妈妈这一身白花花的肥肉还真装不下。 处理完了姚妈妈,二娘轻轻在门上叩了叩。 司琴正紧张地站在外面盯着人,忽然听到动静,想也没想跑到门口叫道:“妈妈,什么事?” 门陡然拉开,二娘一拳打昏了司琴。 如果让二娘选,她肯定乐意打昏的是顾诗蕊,但这时候没那么多时间了,碧潇院离荣福堂不是很远,这会儿钱益很可能就在过来的的路上。 二娘当即把司琴剥的只剩个肚兜,把她面朝里丢在床上,拉过被子草草掩住。然后自己进了床底下的地道里。 荣春堂里,姜氏看见连翘进来停止了向许氏灌酒,叫过跟着许氏来的刘妈妈:“把你们一大一小两个主子小心弄回去,好好睡一觉。” 小姜氏也起身告辞,姜氏想事儿已经成了,也不怕小姜氏知道了不高兴,遂挥挥手:“去吧,好生歇着,晚些时候就不用过来了。” 通常姜氏的晚膳是由小姜氏服侍,小姜氏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恭敬应了。出了荣福堂,小姜氏先带着人往自己的住处走去,拐了弯就拉着顾诗蕊快步朝碧潇院赶去,一面跑一面喝人:“快去门口看二爷和侯爷回来了没有,一进大门就立即把人带来,剩下的都跟我来!” 钱益面有醉色,心里却极为得意,想到顾二娘已经被“三步倒”放倒,正躺在床上等着他,兴奋得都有些走不动路。 他抬头一眼就望见了搁在回廊上的一盆兰花,心想连翘是个识趣的,指了顾二娘的屋子就走了。 钱益兴头之上,竟没奇怪他这一路一个人也没见到。如果让他想,他大概也只会以为自己的银子花的值。 门虚掩着,钱益不费什么力气就推开了,转过一扇牡丹侍女图屏风,钱益就看见了葱绿锦被半掩着的白馥馥香肌。 那钱益一步上前,激动之余心里还想“这丫头看着脸黑,没想到身上倒是一块好肉……” 钱益连锦被抱住先在香肩上咬了一口,觉得这仇算是报了一半了,顺手摸到前头,觉得滑腻无比,个头也不小,心下大为满意,转过身来坐在床沿上,急不可待地把靴儿、裤儿都脱了,穿着上衣就要跟“二娘”*。 他嫌“二娘”侧面朝里大为不便,身子压着二娘,用一只手把“二娘”脸给扳了过来,其间嘴不闲着,从胳膊啃到脸,正待亲个嘴儿,定睛一看,钱益“啊”的大叫了一声。 衣柜中的姚妈妈早就醒来,但她全身被绑得结结实实,嘴也塞着,只好拿头去撞柜子。可惜钱益色/欲熏心,几次都没听见。直到钱益发现床上不是二娘,骇了一跳后,又听见不知哪里发出一声声的砰砰声,吓的七魂丢了三魂。壮着胆下了床,也不知道穿衣裳,光着下身走到装着姚妈妈那衣柜前,猛地拉开柜子,姚妈妈登时滚了出来。 钱益先看到一个生平见过的最肥硕的白花花大屁股,好半响才认出是姚妈妈;姚妈妈倒是早知道是他,一眼瞧见钱益光着的下半身,也顾不得害臊,呜呜叫着要钱益把她嘴里的臭袜子掏出来。 钱益知道事情不对了,顾不上穿裤子,先去掏姚妈妈嘴里的臭袜子。 姚妈妈生怕这时候有人闯进来,恨不得钱益长四只手帮她,头上急满了汗,感觉到那臭袜子离了嘴儿,刚要喊“快走”,外头有人乍一声喊道“把院门看紧了,不许放跑一个!” “这怎么回事?”钱益抓住姚妈妈的头发低喝。他是想碰这个老女人,可这老女人全身上下就穿了一个绣着并蒂莲的红肚兜! 外头响起许氏的哭声:“二娘,二娘,我的儿,你在哪……” 今日在荣春堂用饭的时候,钱益留心过许氏,按照原来的计划,他先把生米煮成熟饭,等许氏回来正好“撞见”时,他再跪地求饶,告诉许氏他娶二娘。这种情况下,顾二娘只能嫁给他为妾。可现在床上的不是顾二娘,许氏又在外面大叫二娘,顾二娘到底在哪? “走、快走!”姚妈妈顾不上解释把她打昏塞到柜子里的就是顾二娘,那小贱蹄子肯定早就发现了,要是被人看见她和钱益光着身子在一起,她这条老命和老脸一样都留不住了。 姚妈妈想的不错,可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 “咣当——”一声,门板被一脚跺开,一个尖锐的声音紧跟其后:“快,快抓住那恶贼!” 钱益还在找裤子,他明明把裤子扔到地上了,竟到处都找不到。听到那破门而入的声音,钱益已经来不及躲了。他何时这么狼狈过?危急之际竟生出一股狠戾,很明显他掉入陷阱中了,别说他没睡床上那个,就是连这个老浪货一起睡了,安定候府又能拿他怎么样? 愤怒之中,钱益一把拽下了床帐裹住了自己。 姚妈妈的裙子、裤子都被二娘扯成条了,无处躲藏,又拼着老命往柜子里爬,可不知是她太过肥大,还是因为太紧张,柜门关了几次都没关上,再次尝试时,众人已经冲了进来。 虽然来捉“贼”的心里都有数,可乍见柜子里一个,床上一个,钱益好像还没穿裤子,都在暗自咂舌,都说钱大爷会玩,是真的会玩啊! 不得不说钱益相当厉害,这种情况下竟然也能稳稳坐在椅子上。 只是他的镇定没能维持多长时间,就随着一记响亮的耳光戛然而止。 “禽兽,你竟敢奸污我的嫡姐!” 钱益吃惊地看着打了自己一巴掌的顾诗蕊,但他的愤怒很快淹没在海潮一样的声音里。 “快去看看大娘怎么样了?” “还有气儿吗?” “蕊娘,你不要哭,有娘给你做主!” “让三娘先回去,不要在这里脏了眼。” “禽兽啊!造孽啊……” …… 钱益脸色越来越难看,怎么会这样?他的未婚妻和岳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顾家,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小姜氏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婆子们把杜妈妈拖出来绑了起来,这可是个意外之喜。 慌乱中钱益忽然瞧见了小姜氏眼底没藏住的笑意,他脑子里白光一闪,蹦出个不敢置信的念头。钱益一巴掌扇飞了想抓住自己的人,对小姜氏道:“好你个贱妇,你竟敢算计大爷!” 小姜氏立即掏出汗巾擦了擦眼,嘶声道:“这小王八子疯了,满口乱咬,还有没有王法了,把他给我绑了立即送大理寺……” 钱益和小姜氏带来的婆子动起手来,钱益想他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也能夺路而逃,哪知小姜氏专意为了今天挑的都是粗壮有力的婆子,且有言在先,谁打的狠谁的赏银就多,这些婆子心眼又坏,都卯足了劲,且知道钱益没有穿裤子,先扯他下身裹的床帐。没多大一会儿,钱益就光着腿被七八只手按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只剩腰里还围着点儿遮羞。 钱益哑着嗓子嚎道:“叫安定侯出来,我看他管不管你这个娼妇!一门娼妇,老的小的养汉子,冤枉我这青天相爷的干孙子……” 那钱益一是狂暴发泄,二是谅这妇人短见,抬出严相来吓唬小姜氏,三是知道安定侯不在府上,仍是指望拖住这妇人。等安定侯回来,总不至于跟这发疯的妇人一般没有眼力。哪知他刚说了这话,只听窗户外面有人道:“钱益,老夫就在这儿,你说说我这府里都有谁养汉子?” 第28章 不能善了 平地惊雷,顾世飞就在外面! 怎么可能?姜氏明明支走了顾世飞!钱益眼珠僵硬地转动着,忽然看到了跪在一角的姚妈妈。是了,连姚妈妈都能出现在这儿,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只怕今日是阴沟里翻了船…… 他刚想到这儿,上头拳脚就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 原来小姜氏狠了心要跟断了这门亲事,见钱益满口胡言激怒了顾世飞,一个眼色就使唤婆子们只管往狠处打。 顾长洲在外面都听得心惊胆颤,他陪着顾世飞在外面听了好一会儿了。见顾世飞脸沉的吓人,小心劝道:“父亲,咱们先去别处吧,等这边干净了再问钱公子不迟。” 顾长洲还是给钱益留了点面子的。 顾世飞没动,魁梧的身躯在窗户上形成一个阴影:“二娘怎么样了?” 小姜氏还真怕顾世飞走了,这刚捆了钱益,二娘还在床上昏着,忙使眼色让人去看床上的人,一面哽咽道:“父亲稍等,二娘还没醒过来……怕是……” 她话未说完,前去探查二娘气息的婆子忽然吃惊地站起来冲她打了个手势。 小姜氏不解,以为二娘被折腾的太狠了不方便说,大声道:“到底怎么样了?” 婆子吓了一跳,还是支支吾吾的。 小姜氏一边走过去一边怒道:“你倒是说啊!” 婆子这才结巴道:“这、这个人不是二娘,是司琴。” 小姜氏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惊觉自己失言,小姜氏忙捂住了嘴,凑近一看,那眉那眼不是司琴是哪个?而且看那红扑扑的脸,不但不像被折腾了一遍,还像是睡的正香,小姜氏想也没想,直接一巴掌打在了司琴脸上。 “贱婢,怎么是你?你的主子呢?” 司琴睡的正香,猛然疼醒睁开眼看见乱糟糟的一片就懵了,再一低头看见自己不着寸缕的躺在二娘的床上,一嗓子就嚎开了。 被拦在门外的许氏听见不是二娘也抽抽噎噎地哭开了。 顾世飞被吵的头疼,摇了摇头准备先离开这里。 刚转过身,就看见了匆忙赶来的姜氏和杜妈妈等人。 “侯爷,发生什么事儿了?您怎么突然回来了?”姜氏有点心虚,听到报信,她一口气赶了过来,只知道小姜氏带着人捉到钱益跟二娘在房里,还不知道姚妈妈也在屋里。 “我怎么回来了?你是巴不得我永远不回来吧?”顾世飞路过姜氏的时候微微一顿,他身材高大,正好能够俯视姜氏一头华贵的珠翠。 姜氏心惊,又有些恼怒,顾世飞如今是人前也不给她留脸了,却不得不忍住:“侯爷说的什么话?只是早上见侯爷带着林管家出府,以为侯爷出去了。里头出了什么事儿,吵嚷的我在荣福堂都听见了。”姜氏恼极了小姜氏横插一杠,这个短见的贱货,闹嚷开来能有什么好处,丢的还不是自己的脸。 顾世飞听她装作不知,心里冷笑,语气倒也平静:“你先进屋看看姚如意去罢。” 顾世飞抬头对身边的顾长洲和林忠:“快去找二娘。” 姜氏听见顾世飞的话,那感觉比钱益、比小姜氏好不了多少,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间闹哄哄的屋子门口,看见光着身子捆着扔在地上的姚妈妈、司琴时一阵头晕目眩。 怎么会这样?那小浪货呢? 就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嗓音从背后透过嘈杂传入耳中。 “爷爷,您来了!咦,怎么这么吵?出什么事儿了?” 姜氏愕然,她不敢相信地回头一看,只见二娘从垂花门外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 大熙律常人无夫奸徒一年半,有夫奸徒二年,强/奸各加一等。意思是和没有丈夫的女人通奸判刑一年半,和有丈夫的女人通奸判刑二年,如果是强迫对方,再加一年。 不过贱籍不包含在内。贱籍指的主人手中有卖身契的奴婢,司琴就是这一种。这一种也并不是完全可以逃避责罚,如果主人追究起来,占了主人婢女便宜的人要杖刑一百。 现在对钱益来说,难的在姚妈妈身上。为了奖励姚妈妈和杜妈妈,昨天晚上姜氏把姚、杜二人的卖身契当着两人的面烧了。 姚妈妈就是自由身了。 姚妈妈不但成了良民,姚妈妈还是有家室的人。他男人应军管着侯府的几处大庄子,得了信儿回来,不敢找钱益算账,先冲到柴房狠抽了姚妈妈十几个大耳光子。 姚妈妈跟司琴还有点不一样,司琴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姚妈妈可是连孙子都有的人了,钱益全身长满嘴都洗不干净。 这是钱益。 小姜氏从发现床上不是二娘时就傻眼了,强迫丫鬟和强迫主子完全是不一样的罪名。捉到的不是二娘,就算顾世飞很生气,也不会跟钱家完全撕破脸皮,所以顾诗蕊还是得嫁给钱益。 那些跟着小姜氏捉奸的婆子看清楚是司琴时都不敢动手打钱益了。 不过那时候钱益也被打的差不多了,这位从来不知道被人扇耳光是什么滋味的纨绔公子哥儿今天算是尝够了滋味。 而姜氏,二娘挺佩服她的,竟然没昏过去,直接搬了把太师椅坐在院子里叫人去钱家请钱夫人过来。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等钱夫人来的时候,姚妈妈就一口咬定是钱益逼迫他的。 司琴也说她在回廊里坐着打瞌睡,钱益忽然冒了出来,把她打晕,后面的事儿她就不知道了。 这么多人,二娘也只好说了两句:她被扶回了房,人都走了。她口有些渴,便出去找水喝,天气又热,便走到后面花园里坐了一会儿。 小姜氏顶着姜氏下刀子一样的眼神,坚持说有个丫鬟换衣裳的时候发现有人偷看,惊慌失措报给她以后,她为了二娘的安全带人追到了碧潇院……万万没有想到钱益会是这样的人,她要跟钱家解除婚约…… 不过那最后一句她说的底气不足,钱夫人一个眼神扫过来,小姜氏声音就跟漏气了一样。 不愧是皇商家的主母,带着一股看透世情的精明,见儿子被捆出了血痕眉头皱也没皱一下,冷冷扫过顾家的女人们,视线最后在二娘身上一转收了回去:“这件事还没有查清我儿子是不是冤枉的,等查清了再说别的不迟。” 小姜氏心凉了一半,人家不说不解除婚约,结果可能是成亲或者退亲。 男方退亲,顾诗蕊的下场同样很惨。 她已经被钱夫人攥到手心里了。 姜氏默不作声,安宁侯府这么对待钱益已经算是极限了。她现在都自身难保,对内是如何跟顾世飞解释,对外是如何化解跟钱家的仇怨——只能寄希望用姚妈妈、司琴二人威胁住钱家,让钱家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就这么算了。 如果顾诗蕊跟钱益的婚约还能起到一点缓和的作用,那就更好了。 所以姜氏才不管小姜氏那苦求的眼神。 不过谁都知道侯府跟钱家关系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了。 二娘琢磨着她可以舒坦几天了。 许氏哭过之后一脸茫然,不明白为什么侯府那么多地方,那钱益、杜妈妈、司琴非得跑到她女儿的房间里。问二娘要不要换屋子,二娘说过不用后,许氏抱了一大罐子盐把她屋里角角落落都撒了一遍,想了想不够,又亲自去折了柳枝插在她门上。 侯府气氛低沉,二娘也不好过于活泼,每天就吃吃睡睡,有时候顾诗华过来说两句话。 二娘撞见过一次顾诗蕊,对方红着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一句话没说掉头走了。 听说那姚妈妈和司琴还关在柴房没有处置,而钱家也没有什么动静。不过二娘觉得这些都应该是姜氏考虑的问题。 这天林忠过来请二娘去见顾世飞。原来顾世飞得了一匹好马,叫二娘过去观看。 顾世飞要见二娘,许氏不好拦着。 二娘去了就见顾世飞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绕着跑马场遛圈子,见她来了就喊:“边儿上有烤肉,你先吃去。” 几次一块吃饭,顾世飞知道二娘跟他一样喜欢吃肉。 二娘应了,擦净手接了林忠递过来的一大块肉就那么吃了起来。心里暗想不知道顾世飞知道多少,又有多少在意跟钱家的关系,不过他看着好像并未受到影响。 顾世飞跑了两圈停下来问二娘:“你会骑马吗?那边还有几匹。” 二娘犹豫了一下:“会。” 顾世飞带着她走向拴着那几匹马的地方,二娘一眼看到中间有匹不带一根杂毛的黑马,马脖子上的鬃毛有一尺多长,油光油亮的,就是脾气不好,见人过来就刨蹄子拽缰绳的。 二娘看见这匹马,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褚直,觉得褚直有点像这匹马,当然毛色不一样。 顾世飞哈哈一笑:“你倒是好眼光,这马就是我刚得的,驯了几日了还没有驯服。你挑一匹别的。” 二娘道:“不了,就它了。” 顾世飞没说话,不过眼神很明显表示怀疑。 林忠的怀疑更明显。 二娘笑笑,一个翻身上马,几圈之后,那匹顾世飞坐不稳的黑马载着二娘跑的像一道闪电。 “这马不错。”二娘跑了十多圈下来,侯府的跑马场太小了。 顾世飞瞪着眼瞧着二娘下马后,那黑马讨好地舔着她的手心。 他猜到一些,没想到这个孙女比他想的还要出乎意料,真不愧是他顾世飞的孙女。 姜氏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一老一少在大口吃肉,谈天说笑。 钱家的事还没有解决,这老东西就跟没事儿的人一样!姜氏看顾二娘的眼神要渗出血来。 “太太,您可千万忍住啊……”杜妈妈小声在后面提醒姜氏。 不料姜氏却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还不是杜妈妈抱着她的腿苦求她救姚如意,她才来探顾世飞的口风。 不过姜氏最终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整了整衣角向顾世飞和二娘走去。 杜妈妈注意到了姜氏整理衣裳的动作,七娘只有在刚成亲那会儿因为羞怯见到顾世飞才会紧张这可是在侯府,姜氏管了几十年的的侯府里啊! 姜氏很远就看见了顾世飞脸上的大笑,她仔细想了想,记不起来上一次是什么时候见他这么笑过了。 顾世飞看见姜氏过来了:“你来干什么?” 杜妈妈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帕子。 姜氏笑笑:“老爷,我是想问问您怎么处置如意和司琴” 顾世飞不耐道:“你的丫鬟你自己处置,这有什么难的?” 说着站起来,似乎打算走了。 姜氏忙道:“那蕊丫头呢?环环一直闹着要退亲。”环环是小姜氏的闺名。 顾世飞蹙眉:“退亲对名声不好……不过那种混账,退就退了。” 竟是要跟钱家彻底决裂! 顾世飞说完就走了,也没跟二娘打声招呼,二娘只好拿着烤肉冲姜氏笑了笑,方才顾世飞正说到“……你的亲事不要着急,我会让你祖母给你仔细挑一家,不求最好,但一定要合适。” “好不要脸的小贱蹄子!”走出几步杜妈妈低声骂道,抬眼却被姜氏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回去。”姜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顾世飞走了,姜氏也走了,二娘带着敛秋回碧潇院。 走到一处小径,二娘脚底咔嚓一声,她低头一看,原来是踩着了一截枯枝。身后却噗通一声。回头一看,敛秋跪在地上朝她拼命磕头。 原来敛秋和司琴一块被人牙子卖进侯府,平素感情最好,如今司琴关在柴房,敛秋不知该向谁求救,已经煎熬了两三日了,这时候见左右无人病急乱投医来求二娘了。 方才她亲眼见到侯爷对二娘那么好。她在府里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侯爷那样大笑过,就是对着顾兴业、顾兴泽哥俩儿也没有! “您要不救她,她必死无疑。” 二娘瞧她哭的凄惨,头也磕破了,淡淡问:“此话怎讲?” 司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丫鬟,顶多被姜氏卖出去罢了。 敛秋仔细听了听动静才道:“我听那边的小姐妹说老夫人一心想跟钱家结亲,司琴早晚都要送给钱益。那钱益最是狠毒,司琴落到他手里怎么会有活路?” 二娘:“你刚才不是听见侯爷说要退亲了么?” 敛秋只是眼珠子乱转,却说不出什么原因,一个劲儿的哭泣哀求二娘设法救司琴。 二娘道:“你也知道,我们一家都刚进侯府,说好听点是半个主子,说不好听点跟你又有什么区别?再则要不是她有害我之心,怎会有如此下场?你不要再求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敛秋听她说司琴害她,心里一惊,她原以为二娘是不知道的。如此看来,二娘心里清楚的很。一时讪讪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二娘也不理她,回去先见许氏,许氏见她回来大出口气,如今二娘离开碧潇院一会儿她都紧张的不得了。 二娘躺在床上寻思敛秋的话,那敛秋不像心中有鬼,倒像有难言之隐,难道顾诗蕊退婚一事还会再起风波? 她睡醒后就格外留意敛秋的一举一动,希望能有所发现,可对方除了情绪低落之外倒是本本分分的。 这日就这么过去了。次日一早,二娘正在检查手上的疤拉,敛秋忽然从外面跑着回来,哭道“司琴姐姐和姚妈妈一块上吊了!” 许氏听她咋呼,心里不悦,待听清楚了也是一怔,搬了个杌子给她,叫她坐下慢慢说。 原来司琴和姚妈妈都关在柴房,今早上有人给她们送饭,一进去就瞧见两人并排挂在梁上。姚妈妈临死还扯下一片衣襟,咬破手指在上面写自己利欲熏心,让司琴勾引钱益,她好图银子。 许氏听完有些嘘吁,敛秋大约是发现真相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坐在那傻愣楞的。许氏可怜她跟司琴是好姐妹,特意放了她一天假。等敛秋走了,又抱了一罐子盐,把二娘屋里屋外重新给撒了一遍。 敛秋说的话二娘信,但她却不信这是真相。毕竟那日她“昏睡”后听到的话一个字都不会有假。 司琴和姚妈妈的死只能说明姜氏不打算放弃同钱家联姻,有姚妈妈的血书为证,钱益洗得不能再白了。顾诗蕊和钱益的婚事不可能再变了,但钱益要的只是这些吗? 二娘仔细梳理了一番事情经过:姜氏给自己下蒙汗药-绊住许氏给钱益制造机会-小姜氏捉奸-顾世飞忽然回府赶上直播-姜氏/小姜氏发现失误。 从小姜氏捉奸的时间可以看出,姜氏和小姜氏都不在意她被钱益侮辱,分歧在后面,一个想大闹一场,一个不想。 那么小姜氏大闹,还请顾世飞旁观的目的是什么? 二娘记起那日顾诗蕊在打钱益那一巴掌时对她的奇怪称呼——“我的嫡姐”。 小姜氏希望坐实她的身份,代替顾诗蕊嫁给钱益! 而姜氏却只希望她成为钱益的玩物! 那钱益为什么单单瞧上她了?二娘甚至回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和钱益打过交道,包过在安国公府……等等,她打过钱益! 二娘一下记起在顾兴泽的院子外面,遇到钱益,钱益看自己的眼神。 当时只是觉得此人轻佻孟浪,狗改不了吃/屎。现在想想,明明是认出了她是凶手。 此事怕不会善了,一定还会有变化。 二娘打算晚上去找顾如虎商议,可还未等天黑,顾如虎先差人送了封书信回来,说是要押送一批赈灾粮款去荥阳,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回来,叫家中勿念。 现在八月,正是汛期,荥阳距离燕京不远,那边有条荥河,应是小灾,所以顾山夫妇并没有太过担心。 二娘无人相商,只得作罢。反正经过上次的事,钱益不可能再公然进出侯府,且顾世飞亲自选了几个护院专意看护碧潇院,她只需整日坐在房中,只要不出去,钱益就不会有可乘之机,于是二娘静下心来与许氏作伴。 此时如豹已经到了启蒙的年龄,府里原来请有先生教导顾诗华、顾诗蕊,因女学生年龄大了正要请辞,恰巧顾世飞安排如豹过去念书,张氏也把顾诗芸送去,遂又留下专心教导这两个小的,每日里由两位顾世飞选出的老实忠厚的随从接送如豹,读书之处就在前院,也算妥帖。 转眼距离司琴和姚氏之死过去了五六日,姜氏花了百十两银子发送妥当,许氏见敛秋悲伤,又放了敛秋两天假。 这天吃过午饭,二娘坐在门口看许氏描了一会儿鞋扇,因这鞋许氏想给二娘绣个鹦鹉摘桃,做的精致点,她一花功夫眼就乏,好不容易描画好了,瞌睡上来,自个儿回屋午睡,也叫二娘也房中睡去。 二娘也打算躺会儿,抬头见敛秋神色紧张地走了过来。 二娘见她想跟她说话的样子,往许氏屋里看了一眼,悄悄下了台阶,跟敛秋走到垂花门那儿。 敛秋指甲把手背都给掐烂了:“司琴不是自己死的,她是被逼死的。” 司琴死亡非二娘所愿,但也不是她能预料到的,人已经死了,二娘不太想纠结这些事儿,但见敛秋悲痛,只好听下去。 敛秋自言:“她家里还有两个妹子,老夫人说都卖到勾栏去,这才含羞忍辱上了吊。就算送给钱益,也不一定会死,她模样生的好,总是一条出路……” 敛秋呜呜地哭了起来,感觉到二娘轻拍她手才止住了哭。 敛秋擦了擦泪,正色道:“我跟她情同姐妹,她不跟说我也晓得她是怎么想的。她原来也是个心善的人,去年二爷相中她非要拉她做通房,她死活都不肯。要不是因为家里缺银子肯定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儿……她既然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那我就替她赎罪……” 二娘见她终于说到正题,忙投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杜妈妈底下的银瓶儿说今天老夫人去花月楼见钱益去了,老夫人带了元娘和二娘,还命杜妈妈把豹哥儿的课给停了……” 二娘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怎么能让敛秋啰嗦了这么长时间! “什么时候的事儿?” 敛秋没见过二娘满脸怒气,一时吓了一跳。 二娘抓住她的肩膀又问了一遍:“老夫人什么时候走的?” 敛秋结巴道:“是、是半个时辰前。” 都走了半个时辰了!姜氏到底想干什么? “你跟我来,你在我门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去,如果我娘醒了找我,你就说我在睡觉。”她娘这个时候睡觉,一般会睡一个时辰,快的话应该不会惊动她娘。 敛秋不知为何,对上她的眼睛就不自觉地点头。 二娘不再多言,进屋关门、插上门栓,从窗子翻了出去,跟敛秋打个了招呼就出去了。 她是为了瞒着她娘,自然不需要从地道走。 虽然是牛车,但半个时辰也够走十多里地的了。现在只希望姜氏是带着人去了花月楼。 花月楼,花月楼不是褚家的吗? 二娘健步如飞、挥汗如雨地赶往花月楼。 想到上次被鲁老太君宴请,二娘觉得她到了花月楼就能找到姜氏,至少能查到姜氏的行踪。完全没想到她被花月楼的伙计赶了出来。 “去去去,我们这儿不需要卖唱的,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 二娘急的发蒙,她连个琴也没有哪里像个卖唱的了?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图凉快她穿的是件半旧不新的白绫衫子,外面随意套了件藕荷色褙子,一路跑过来,带了不少尘土,看起来不怎么讲究,难怪伙计用那种眼神看她。 “你再好好看看我,上次你家老太君请我吃过饭,要不你找那个、那个……”二娘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那掌柜的姓了。 “我说姑娘,你到那边酒楼吧,他们那儿有卖唱的,你会不会唱都有人给银子……”伙计盯着二娘脸说,谁家正经姑娘就这么抛头露面的出来,还长那么黑,不太好赚钱。 二娘生气了,什么她会不会唱都有人给钱,把她当什么了? 她往前一跨,已经抓住了那伙计的手腕。伙计还没反应过来呢,胳膊就被二娘反拧在身后,半个身子都疼的压了下去。 “带我进去!”二娘道。 “好好好,疼……救命——三爷——救命——” 还敢反抗!二娘后悔没有先封住他嘴,手上使力,只听咔嚓一声,那伙计嚎的泪都出来了。 “住手——”一道清润却有些力气不济的声音响起。 二娘回头一看,立即松了那伙计。 伙计恨不得爬过去抱住声音的主人的大腿,亏得他认识三爷! 不过很快他就哭不出来了,因为他听见三爷道“是你?” 真认识三爷,认识老太君啊?! 褚直的牛车虽然刚到,但他闲着无聊,早就从车窗上看见有个人在行凶,没费什么功夫就认出了顾锅底儿。 她现在出门连帷帽都不戴了。 褚直盯着她两个汗湿的罗髻儿看了几眼,几绺头发粘在脑门子上,看着让人想伸手给拂开……褚直立即醒了,他手痒了吗? “来吃白食的?” 二娘本来要立即要求褚直带自己进去,看到褚直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蟒箭袖时莫名一怔,有钱就是好,还能嘴欠。不过她很快转回正事:“我弟弟被人带到你家的酒楼了,我需要立即进去找到他。” “哦……带她进去。” 褚直倒也干脆。 先前把二娘赶出来的伙计有点傻眼了,反应过来想冲二娘做个请的手势,却惊恐地发现他的胳膊动不了了。 二娘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腕,缓缓摇了两圈猛地往上一提。 “啪”一声,伙计的胳膊重新活动自如了。 伙计快哭了,抬手道:“请,您请。” 二娘大步进了花月楼,把褚直给抛在了后面。很快她就发现她用不着褚直的想法是不对的。花月楼太大了,依靠她一个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所有的包厢都检查完毕,而且真这么干的话,她大约明天就能上燕京头条了。 所以二娘从善如流地打了个响指:“带我去见你们三爷。” 第29章 威逼利诱 褚直就坐在在上次的云景苑的葡萄架下面,二娘怀疑他在专意等着她。不过她没闲情跟这位公子哥斗气,直接道:“我把你的东西还你,你帮我找人。” 褚直四平八稳地坐在一张她上次没见过的花梨木博古纹大案后面,大案上放十数方宝砚,各色笔筒,里面插着的笔跟树林一样,左边却放了一堆柳枝儿。褚直前头搁着一个汝窑美人觚,正从那一堆柳枝儿里面挑拣出合意的往美人觚里面插。 站在他后面那童子也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就那么几根柳枝儿,褚直已经换了十几种方式来摆放它们,好像他就有那种修养,不管别人怎么着急他都能不愠不火。 二娘心想这观音娘娘……这纨绔挺会折腾人的。 似乎听到了她心里话,褚直摆放好了最后一根柳枝儿,冲二娘露齿一笑:“好。” 他也没那么无聊找这丫头的麻烦,有辱斯文和身份,东西拿回来就好。 二娘也冲他一笑:“三爷,东西今儿忘家里了,您先帮我,等我回去了就立即给您送来。” 自从褚直几次遇到二娘都会失态后,他有了经验,这次成功展示了风度,眼角展开,和煦道:“不好,送客。” 二娘对这纨绔真没脾气,他跟个精美花瓶似的一碰就碎了,根本打不得。二娘想了想语重心长道:“褚三爷,佛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换今生一次擦肩而过’,你想想你得扭断多少脖子才能让我连救了你两次?对于这样的缘分,你不应该重视、珍惜、帮助我,以便让你活的更好,死-而-无-憾吗?” 褚直看着她用爪子把他瓶里的柳枝儿弄的乱七八糟,忍住头疼:“我没听过那句话。不想,你往后退退,你真臭。” 二娘扔掉手上的柳枝儿站了起来,被他一说,身上的汗味好像明显了些,亏她刚才还觉得这纨绔就是讲究,身上不知用了什么香,这马上就被人嫌弃了,真该教教他怎么说话。 “你不帮我是吧?” 褚直骇了一跳,立即想到她打人不眨眼的凶样,把美人觚握在了手里,目光躲闪道:“你再不去找,人就走了。” 二娘深吸了一口气,朝褚直走去。 褚直本能抱起美人觚,可他还没砸下去,二娘已经越过他奔到了栏杆边上。 噼里啪啦一阵响,头顶上的葡萄架塌了下来。 鸡飞狗跳、案翻人仰,等褚直头上沾着葡萄叶被秦冬儿扶起来,二娘已经拉着葡萄藤从云景苑跳到下面去了。 云景苑下面就是钱胡大街,酒楼的房子都建得高,云景苑是在二楼楼顶,两层楼有近四丈高,秦冬儿不相信刚才那姑娘就这么跳下去了。 褚直扫了一眼袍摆上沾的一大片青葡萄污渍,跑到栏杆边上往下看去,老葡萄藤可怜兮兮地坠在半空,零碎散落的葡萄叶子就跟谁的叹气一样。底下根本不见了顾锅底儿,褚直往远处一瞧,那把裙子卷起来系在腰上追着一辆马车狂奔的人不是顾锅底儿是谁! “下去看看。”褚直后知后觉发现栏杆挡住了自己,改从另外一边往楼下跑去。 秦冬儿都顾不上拦住这位爷。 但等褚直到了花月楼下面,早就看不见二娘了。他着急跟上去看看,叫秦冬儿快去赶车,不巧花月楼后面出入车马的道口被一辆马车给堵了。 褚直急起来是神情愈发冷峻,把秦冬儿急出了一头汗,猛地看见花月楼外面停着一排小轿,惊喜叫道:“爷,轿子,乘轿子!” 轿子这玩意儿都是女子坐的,褚直脸黑了黑,但怕一会儿就追不上了,勉为其难地进了轿子。 秦冬儿立即高喊:“跑,跑起来!” 轿夫也都是花月楼的,见三爷着急赶路,立即甩起膀子扛起轿子飞快地跑了起来。 褚直也不是没坐过轿子,只是这次的轿子比骑马还颠,没多久头就砰地一声撞到了轿子上,好在他是在轿子里,没人瞧见他咬牙,只听他道“再给我跑快点儿!” 轿夫为了讨好他恨不得长四条腿。 里面褚直扒紧了轿子上的小窗子,一面吸气,一面往前找二娘。 不想,二娘没看见,他倒瞅见了一个熟人。不过那熟人也跟褚直一个方向专心赶路,褚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由着轿夫把自己抬过去了。 结果没想到不大一会儿,那人赶了上来,在后面喊:“叔叔,是你吗?” 褚直使了个眼色,秦冬儿立即催促轿夫再快点儿。 可两个轿夫一口气跑到这儿,腿也有些使不上力气,没多大会儿那人就追了上来,隔着轿帘问秦冬儿:“里头坐的是三叔吗?” 秦冬儿见他要去掀轿帘,只得冲里头道:“三爷,程喻喻大爷给您请安来了!” 程喻听见里面坐的是褚直,不由暗笑,他可没有程瑾那份儿闲情,不过是忽然瞅见褚直这个病秧子赶着投胎一样跑那么快,实在是好奇,一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反正顺道,不如看个明白。 程喻心细如发,褚直那一脚他还替程瑾记着呢。 不过以这位爷的性子,估计不会搭理他。 冷不防轿帘揭开,露出一张眉目清冷的脸来,黑漆漆的眼眸看着程喻,程喻顿时感觉一大团冰雪迎面飞来。 “世子侄儿,你去哪?”语调不紧不慢,仔细听还带着一丝悠闲,跟热火朝天向前奔跑的轿夫感觉完全不一样,却诡异的十分协调。 “前头有个朋友……”程喻不自觉地答了,说到这儿才发现自己顺着褚直就说了下去。难怪程瑾会看上此人,也幸亏此人天生病弱,他若是好了,燕京权贵子弟中哪有人能比得过他? 褚直跟程喻说了两句就咳嗽了起来,盯着程喻头上簪着一簇茉莉花。 程喻不觉慢了两步,道:“侄儿冒昧,打搅叔叔了,叔叔先请。” 两人说话的时候,都没停下。 也不知道程喻干什么的,马也不骑,就这么一个人跑在大街上。 褚直没有说话,微微点了下头,然后那轿帘就放下了。 隔了一层帘子,程喻顿觉那股无形的压力消失了。 他怔了怔,脚步放慢了些,褚直的轿子越过他往前面去了。 秦冬儿隔着轿子抱怨:“也不知道那喻大爷怎么回事?他还嫌您坐轿子,他自个儿不也光着脚在大街上跑吗?” 里面没有回音。 秦冬儿刚说完这话就见一匹枣红马迎面奔来,看清那马上人,秦冬儿忙叫轿夫停下,骑马的就是方才那跳楼的姑娘,这姑娘也太怪了,一眨眼弄了匹马。 褚直一听立即撩起轿帘。他这轿子停在了钱胡大街的北边,那枣红马却是由西向东沿着路南边迎面驰来。 一大街的车马,那骑枣红马的人骑术了得,身姿矫健,不见挥鞭,只是一夹马腹,那马儿就通灵似的越过一辆又一辆车马。 “厉害!”秦冬儿不由道,方才他可是亲眼见那姑娘从两层楼上跳下去,四丈高,虽然拉毁了葡萄藤。 褚直本来也这么觉得,听见秦冬儿的声音立即把帘子放下了。 过了一会儿又担心二娘看不见他,复又把帘子掀了起来,却听秦冬儿自言自语道:“咦?喻爷找的是她?” 枣红马已经过了褚直的轿子。 褚直把头扭回去看,只见二娘利索地从马上跳了下来,先冲程喻抱拳,嘴里不知说着什么把马的缰绳递给了程喻。 原来那马是程喻的。 二娘可没打算跟一个病秧子计较,她那会儿想再好好“劝劝”褚三爷,忽然听到如豹的声音,跑到边儿上往下一看,见安宁侯府的马车从下面跑过去,来不及跟褚直说一声就拽着葡萄藤下去了。 奈何那马车跑的快,她追了一会儿就有点找不见那车了,这时候正巧遇到程喻骑着马迎面走来。二话不说借了马给她,她按着方向追去,没想到一连遇见好几辆跟安宁侯府马车差不多的车,她疑心自己眼花看错了,遂又赶了回来把马还给程喻。 二娘对程喻印象不错。程喻也很爽朗,见她面带忧色问道:“顾姑娘有什么难事?” 程喻没有像其他人见她会骑马就大惊小怪,二娘想到程喻好像是燕京巡检使,负责巡护城内外安全的,要是请程喻帮忙,应该比自己能更快找到如豹和顾诗华。本来只有一面之缘就请别人帮忙不太妥当,但此时二娘也顾不上了,于是借称和弟弟走失,请程喻帮忙寻找。 其实程喻管辖范围在燕京新城,不过他等了很久才得到这个机会,立即保证会鼎力相助,一有消息就通知二娘。 二娘听完又微微皱眉,带走如豹的是姜氏,程喻要是上门找她报信,万一如豹无事,岂不反而是她的不对? 程喻好像看懂了她的为难,沉吟道:“顾姑娘有为难之处?那若找到令弟,我命人将他送回府中便是;若是没有消息,那就不再打搅姑娘……” 其实程喻很想跟二娘约个暗号,但他又怕引起二娘反感,故而欲言又止,希望二娘能主动补上下半句。 不料二娘想的正是这样,找到了送回来,找不到了还专门跑过来说什么。所以点头道:“那就辛苦世子爷了,还有要是世子爷方便,多查查钱益府上。” 程喻微微一怔,欲言又止道:“好。” 二娘急于离开寻找如豹,抱拳道:“如此,多谢世子爷相助,改日顾二娘必当重谢。” 程喻见二娘就这么走了,忙叫了一声“顾姑娘”。 褚直在不远处看着二娘和程喻说笑,忽见二娘转过身来,立即把头伸了回去,面皮却微微发烫,他为什么要怕一个乡下丫头?! “回去。”褚直冷声挤出两个字。 轿子没动,秦冬儿死了吗? 褚直正待叫秦冬儿,一只手忽然从外面撩起了轿帘。 “哈哈,褚爷,坐轿子呢?这小轿,挺精致的。”二娘跟程喻说话的时候就注意到前面有顶轿子诡异地停在路中央。谢了程喻赠马的好意后,二娘没有立即走,而是朝轿子走过来了。 褚直想把鞋脱下来砸她脸上,转念一想这魔头说不定会把他的鞋也给抢走,于是忍着气冲着外面喊“还不走?” 秦冬儿方才都没能拦住二娘,现在使了个眼色让轿夫赶快抬轿,哪知二娘手扒着窗子不松手,皮笑肉不笑道:“您不会是良心发现,赶上来帮我的吧?” 她脑袋都快伸到轿子里来了,褚直闻着她满头包子出笼的汗味,恶心就这么被调戏了,张嘴要骂,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展露了一个迷倒众生的微笑:“我帮也得帮自家人,天天赶着往上送的数都数不过来。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说着,褚直眼睛从上到下把二娘打量了一遍,重点在二娘胸脯上一顿。 二娘:…… 褚直本来要笑话她,却没想往那儿一扫,感觉比西街张记的大白馒头还大,不觉多看了两眼,发现自个儿真成了登徒子时忙把脸扭到一边。 幸好这时程喻赶过来:“有消息了,我的侍卫说刚才在西大街见两个姑娘和一个小孩跟钱益同行。” 褚直眸光微动。 二娘收了想打褚直的冲动,一拍轿子:“那我还得借您的马!” 她打算立即就走,忽然又想起点事儿,弯着腰隔着帘子笑眯眯地说了句“牙口不错!” 牙口不错?他的牙是又白又整齐,她看见了? 褚直摸着牙忽然明白过来,上次他不是咬了她么! 他一把抓起帘子,可根本看不见顾锅底儿的影子了。 正巧程喻的侍卫吴华还没走,奉程喻之命过来传话,问褚直是否需要帮忙。 大约程喻见褚直一直不走,仍是以为褚直的轿子出什么问题了。 褚直脸微微泛红,瞧都没瞧吴华一眼,放了帘子冷道:“回花月楼。” 两个轿夫看出褚直这是没事儿了,立即抬着轿子往回走了。 吴华立在原地想这位爷长的美真不是吹的,就是太美了,要不身子这么弱,红颜薄命哪! 轿子走了一多半,花月楼的瞿掌柜迎面赶来,跟褚直说查清楚了:钱益今个儿是到花月楼了,不过人没进去就走了,花月楼的伙计看见安宁侯府的老太太了,两家人前后赶着车走的。 褚直又问钱益是什么时候来的,离开花月楼往哪个方向去了,瞿掌柜一一回答。 秦冬儿道:“爷还要跟那顾姑娘说一声吗?” 轿子里半天没应答,就在秦冬儿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里面传出褚直的声音:“不用。” 今天都吃错一回药了,再吃错一回他就真有病了。 秦冬儿听他声音里含着不快,也不敢惹他,一行人很快到了花月楼,秦冬儿扶褚直下来。 见花月楼后面那条专供车马出入的路还在挡着,瞿掌柜不由微微皱眉,对褚直道:“三爷您先上去,我去看看安国公府的马车怎么还挡在那儿。” 褚直听了也没说什么,只微微看了一眼那横着的马车,由秦冬儿陪着上楼了。 且说二娘再度借了程喻的马,那世子爷着实是个热忱的,也骑了侍卫的马跟着二娘一道寻人,可惜到了西大街,钱益早走了;又追到狮子头街,他又去了大戏园……如此折腾了好几道最后在京味斋打听到钱益在这儿叫了十多个食盒让人送往安宁侯府去了,随行也有两个姑娘和一个小孩儿。 这会儿都不用查了,二娘打马回府。接近安宁侯府时才想起来身边还跟着个程喻,还有这马,要是让安宁侯府的人看见,岂不露馅了? “世子爷……” 二娘盘算好了尽量不得罪人的说辞,可她刚一开口,程喻就笑着道:“顾姑娘可是要打发我了?我正好也要走了,麻烦顾姑娘把我的马还给我吧。” 二娘不由一笑,程喻也对她微微一笑,极其自然道:“狮子头街的文宝斋的掌柜原是我家的,放出去了也常到府里走动,姑娘要是有什么急事可以去找他。” 二娘想安宁侯府的龌蹉事儿程喻怎么能想不到,微有赧色与程喻告辞,对程喻好感又多了一成。 她把马还给程喻,等程喻走了却不往侯府大门走,而是绕了一圈跑到侯府后院的墙下,原来这墙里面长着一棵歪脖子柳树,从这儿一蹦就进去了,不会被人发现。 二娘后退了十几步,左右看过没人,一口气加速狂奔,足尖在墙身上一点,身子像狸猫一样蹿上墙头,伸手就去抓那柳枝儿,只要借着树枝一荡就能稳稳落地。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只不过落地的时候发现了一点小意外——平时没人的角落地站了七八个人。 二娘把掌心的柳叶撒掉,先对着那表情僵硬的顾山夫妇点头:“爹,娘。” 再对沉默的顾世飞:“爷爷。” 旁边儿姜氏、小姜氏。 顾世飞点点头:“姿势不错。” 许氏重重吸了一下鼻子。 姜氏慈眉善目道:“回来就好。” 二娘问她娘:“如豹回来了吗?” 许氏一步上前拽住她:“你弟弟早回来了,看看你这模样,你答应我什么了?你赶紧给我回去!” 倒没人去拦许氏带走二娘。 见二娘走了,顾世飞对顾山点点头:“你跟她好好说。” 顾山面有难色,却点了点头。 姜氏扶着顾世飞往回走,声音带着喜气:“恭喜侯爷,这次西夏作乱,有严相美言,圣人一定会派侯爷出兵的。” 二娘被许氏揪回碧潇院,见上房里摆着八个食盒,如豹正坐在一边儿吃着。许氏根本不答她那些问话,气咻咻把小儿子赶了出去,关上门就哭了起来。 顾山跟着进来,沉默地坐在一边儿。 二娘察觉到不对:“如豹是跟谁一块回来的?怎么了?” 许氏擦了擦泪道:“你弟弟是跟你祖母一块出门,还有元娘、蕊娘,正好遇上钱公子,是钱公子把他们送回来的。” 果然如此。 想到这事儿二娘迟早都要知道,顾山狠了狠心道:“二娘,今天钱家来提亲了,他要娶你做贵妾。” 顾山想着女儿要激烈反对,半响才听二娘平静问“爹你答应了?” 顾山摇了摇头:“我对你祖父说要先跟你商量。” 许氏哭道:“那能有什么办法?一万两银子,我们到哪弄一万两银子……” 二娘怕她娘再哭下去,望向顾山:“爹,你说。” 顾山见女儿比自己都镇定的多,暗想这事儿可能也没坏到顶。 “你哥哥前些日子不是押送了一批赈灾粮款去荥阳吗?刚出京城就被歹人劫了,粮食和银子都没了。有人说你哥哥和劫匪理通外合,现在你哥哥被关在刑部大牢。负责此案的刑部主事跟钱家有旧,认得你哥哥,上报官家,官家体恤,只要能如数补上,看在你祖父的面子上也就罢了。” “这笔粮银一共是一万两千四百两,钱家已经垫上了。可侯府一时拿不出来这么多现银偿还。再说,就算能还,咱们家哪有这么多银子还你祖父呢。” “那钱益说虽然他与你三妹有婚约在前,但你和你三妹在他心中不分先后,必定同等爱护你们。你三妹也愿意了,说将来你要是有了孩子,一定会当做自己亲生的……” 二娘打住她爹:“你信了?” 顾山还没说话,许氏一巴掌拍在顾山胳膊上:“我不信……说的再好听,也是个妾,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是妾……” 其实在二娘没回来之前,顾山和许氏就吵了一架了。顾山被许氏哭的心烦,加上他也无计可施,怒道:“你知道,你知道,那你想个主意把如虎救出来。” 许氏:“我就说不要来这儿。非要来这儿,这儿有什么好,还不如青牛村!” 顾山气的发抖:“你不想来你也早跟我说,你要跟我说了我一定不会带你!” 许氏:“你个没良心的,总算说出心里话了吧?这才几天啊……” 二娘见她爹娘吵起来了,拉开门把他们关在屋里了。 出去一看,如豹脸上挂着泪站在台阶下面。 “没事儿,他们吵一会儿就不吵了。”二娘摸了摸如豹的脑袋。 二娘叫过敛秋,很快弄清楚了:她出去不久,严亭就来拜访顾世飞,带给顾世飞一个好消息,由于近月西夏屡屡侵扰大熙西北边境,官家有意出兵讨伐,严亭已经向圣人举荐了顾世飞,顾世飞可能不日就要被重新启用了。 威逼利诱,钱益玩的一手好把戏。 林忠从外面进来,看见二娘冲她略一点头。很快,屋里的吵架声停止,顾山跟着林忠匆匆走了出来,见二娘站在那儿,略带些不自然道:“我跟林二叔去刑部大牢见你哥哥,你劝着点儿你娘。” 手心手背都是肉,二娘没什么好说的。她爹娘比前些日子还说要给她找个合适的婆家的顾世飞要强的太多了。 什么都比不上手中的权力和财富,更何况,本来也算不上亲人。 她这么镇定,倒叫敛秋不安起来。 刑部大牢不是人呆的地儿,进去都得脱一层皮。二娘好言劝了许氏一阵,许氏想想儿子,看看女儿,只是泪流不止。二娘只好扶她上床,让她静躺一会儿。 回房后,二娘叫敛秋找来笔墨,写了三封信。 她写好见敛秋还站在门口,瞧着她目光躲闪,身子也有些发抖,问她:“你怎么了?” 敛秋跪在地上:“二娘,真、真不是我故意引你出去。” 她觉得二娘会怀疑是她故意告诉她如豹被姜氏带走了。 二娘封好信封:“不是你,是你的话你现在就不会在这儿了。” 不过她现在需要一个心腹之人,二娘叫敛秋去找一块砖过来。 敛秋听她不怀疑她,心里卸下一块石头,忙依言找了块砖头,心里又纳闷,二娘怎么跟没事的人一样。 “你见过有人能把这砖捏成粉末吗?” 敛秋摇头,安定侯曾经是威名赫赫的将军,府里的丫鬟都有点眼力:“就是侯爷,怕也没那么大力气。” 二娘不语,先一掌把砖头砍断,拿起一半在放在两掌中央搓了搓,很两把细末坠了下来。 二娘微笑着等敛秋回过神。 “好了,帮我把这三封信送出去,这封送到城西的忠义堂,这封送到狮子头街的文宝斋,这封送到花月楼。你可以做到,也不会出错,对吗?” 敛秋中了降头似的拼命点头。太厉害了,太厉害了!那什么狗屁钱益,想纳二娘为妾,等着被搓死吧! 第30章 援兵 敛秋走后,二娘换了身衣裳,稍微梳洗了一下,准备去荣禧堂找顾世飞。 她不会给钱益做妾,这点现在就要告诉顾世飞。 院子里的婆子听见动静探出头去,见她穿着一件男式藏蓝色圆领窄袖袍衫,浑身凌厉的气势让她看起来和平时判若两人,立即把头缩了回去。 荣禧堂里被顾世飞当做半个书房的花厅里。姜氏还没有走,难得顾世飞有耐心,听她讲了一遍关于二娘和顾诗蕊的婚事安排。 二娘既然为妾,那顾世飞就不会公开承认顾山一家了。去了一个心头隐患,姜氏皱纹都少了几条,再加上私底下收了钱益不少银子,对二娘也大方起来。 “头面是现成的,衣裳按蕊丫头的来办,铺子我也选了两间,还有西郊的一处庄子,时间是有点紧,不过蕊丫头前头准备的不少,就先用蕊丫头的,再给蕊丫头做就是,就是这称呼,嫡女做妾总是不太好听……” 底下还坐着顾长远和顾长洲,都是听到风声来贺喜顾世飞的,这时候都默默听着。 顾世飞沉吟了一下:“长秋呢,叫长秋找来,把二娘记在长秋名下。” 把一个嫡女记在庶子的名下,嫡女的爹娘还没死,顾世飞还真敢想,这是连顾山也不会认了。 “不用了,我是不会给钱益做妾的。” 二娘从外面走进来,林忠一脸懊恼地跟在后面:“侯爷……” 姜氏一怔,瞧见二娘装扮又是一惊。 顾世飞对林忠摆了摆手,盯着二娘:“你知道你说的什么?”这丫头是不是觉得跟他吃了两顿饭就有说话的资格了。 二娘既然来了就打算撕破脸皮:“我说的很清楚,我不给钱益做妾。” “那你想做什么?正妻?”顾长洲一下想到这个可能,立即嗤笑了一声,小姜氏还说过这丫头多厉害,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贪婪无知的村姑。 “不做正妻、不做妾,那一万两千四百两银子我会还给侯府。还有,如果这里不欢迎我们的话,我们随时可以离开这里。” 二娘没有说立即搬出去是因为顾山才是顾世飞的儿子。 姜氏和两个儿子的脸有些僵硬,不相信这丫头敢说这种大话。 其实因为顾诗华和二娘往来较密,顾长远对二娘并没有多少偏见。在他看来,顾山虽然是父亲的嫡子,但毕竟目不识丁,父亲再对他不满,也不会把爵位传给顾山。既然如此,顾山一家对他没有任何威胁,顶多是府里多几个人吃饭罢了。不过即使如此,顾长远也觉得这丫头疯了。 “你拿得出这么多银子?”姜氏问道。 “母亲,你不要听她胡说,父亲马上就要被圣人重新启用……”顾长洲冷笑道。这才是关键,把这乡下丫头送给钱益,才能换顾世飞重新被重用,到时候数不清的银子都会哗哗地流向侯府。而他根本不信顾二娘有银子。 顾世飞眸色不知变了几变,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不过谁也不会说出来。 “三日之内我会把银子拿出来,这件事到此为止。”钱家三日之后就要来抬人。 “你敢!”顾长洲站了起来,“别忘了你姓顾!”这丫头走出侯府试试,绑他也要把她绑到钱府。 顾长洲终于让二娘正眼瞧了他一眼。 二娘一撩袍摆,大步上前。 姜氏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这里坐着顾世飞和她两个儿子,后面还站着管家、下人,谅她也翻不出什么浪! 直到二娘一掌拍在顾世飞面前的花梨大理石大案上。 半寸厚的大理石登时发出咔嚓的碎裂声,蛛网般的裂痕迅速向外蔓延,碎石扑簌而下。 “想嫁你去嫁。” “青牛村的人都姓顾,‘顾’并不是一个什么稀罕的姓。” “还有,侯爷,我们进京的时候遇见了不少同乡,他们都知道我们是来投奔您的。乡下人热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说出去我爹是您的嫡子。” “是不是嫡子的我爹也不是很在意,但要是有人伤了他心,我这个做女儿的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二娘说完就走出了花厅。 没有人敢拦她,一掌能击碎大理石案,也能一掌击碎人的脑袋。 过了好一会儿顾长洲才猛地跳了起来,用手一摸那大理石案,残存的石案顷刻碎了一地。 “恐吓,她这是恐吓!父亲,她竟敢恐吓您!”顾长洲失声叫道。 “鬼叫什么?你们这两个废物!”顾世飞重重喘了口气,他生性好武,也别人传成力大无穷,但就是他年轻的时候,他也做不到这种程度。就他这样,他还想上战场,他是不是真的老了? 顾长远被连累骂成废物不敢吱声,其实他也是有些被吓到了。不过方才明明是那丫头感觉到了母亲和弟弟的威胁才给了这么一个明确的警告。若是没有这一掌,顾长远笃定母亲会带着人把那丫头被绑起来。 见顾世飞要走,姜氏顾不上腿软站了起来:“侯爷,到底怎么办?”钱家的聘礼都收了。 “怎么办?都是你惹出来的事儿,你说怎么办?”顾世飞一门心思想着自己是不是老了,哪管姜氏慌张。 “我是说有人知道顾山是你的嫡子!”姜氏此时也顾不得脸面了。当年她跟顾世飞成亲的时候并不知道顾世飞已经成过亲了,她也是被顾世飞骗了! 侯门里的这种事,只要没人捅,不是什么大事儿,但就怕有人闹到官家那里。她现在有儿有孙,跟顾世飞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吞了那口恶心还得替顾世飞擦屁股。 许是姜氏的声音太过凄厉,顾世飞回过头来,面容阴沉地看着姜氏。 一瞬间姜氏有些胆怯,生怕顾世飞看出她眼里的恨意。 顾长远和顾长洲噤若寒蝉,顾世飞是杀人无数的大将军,两人对父亲本能有一种畏惧。 “慧娘,你不要担心,你始终是我的嫡妻。这件事就按你想的办吧。” 一声“慧娘”叫姜氏神情恍惚起来,而顾世飞抛下这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走了。 “母亲,父亲这是什么意思?”顾长洲不解道。 “母亲,有什么儿子能帮得上忙的?”顾长远也道,但他刚说完就发现姜氏厌恶地瞥了他一眼。 “你们都先回去吧,我再想想。”就这一会儿,姜氏好像苍老了十年。 荣禧堂的事儿瞒不住,二娘也没打算瞒。 傍晚时顾山回来了,眼又红又肿,跟哭过似的。二娘本来想问问她哥的情况,她爹直接进了房关上门,和许氏在屋里不知道说些什么。 到吃晚饭的时候,夫妻俩总算出来了,只字不提二娘去荣禧堂的事儿,轮番给二娘夹菜。 二娘感觉就像她捅的漏子太大了,他俩反而怕她出什么事儿一样。 饭后,敛秋回来了,拍着胸脯跟她保证把信都送到了。 但今天晚上是不会有回信了。 二娘晚上在碧潇院的竹林边儿上练了几遍拳法,回房洗漱完,正打算睡觉。她爹和她娘忽然偷偷摸摸地进来,把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塞给她。 二娘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她的换洗衣物和几十两零碎银子。 二娘一下明白过来,把包袱系上塞给她娘。 “我走了你们怎么办?我哥怎么办?” “先不管这么些了,反正我和你爹总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甭管钱家再有钱,甭管钱益前头有多“冤”,许氏也能看出那钱益是个花花肠子。 她现在不求二娘嫁人了,只要她女儿平平安安的就好。 “管不了那么多了,你走了我们再想办法。”顾山坚定道,他眼眶肿的很厉害。 “好,我明天再走,今天天太黑了。”还以为他们俩商量出来了什么好办法。 顾山和许氏一听就着急了,他们俩可是好不容易才下了决心。 “不行我就嫁呗,钱家那么有钱,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不挺好的吗?” “哎,爹,你看我这拳头,钱益他能打得过我吗?”二娘见她爹娘发呆,晃了晃拳头。 顾山摇了摇头。 “所以,如果他娶了我,挨揍的只是会他。我不嫁他,反而是拯救他,我是在做好事儿,你们有什么担心的?” 说的好有道理!顾山和许氏竟无言以对。 见二娘执意不肯走,夫妻俩只好放弃了劝她离开的打算。二娘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分析形势给夫妻听,夫妻俩虽然不完全相信,也没开始那么紧张了。 “但是我们上哪弄一万两银子?”不是一万两,是一万两千四百两。 “等等看,我给师父写了信。”其实周复还没有到京城,送去忠义堂的那封信不过是抱着试试的态度。重点在另外两封上,但二娘为了避免父母担心,索性就这么说了。 顾山想到这些江湖人士总是有些旁人没有的路子,也许能解燃眉之急,略微安了心。 “但我们这么对你祖父……”许氏总觉得状告顾世飞有些大逆不道。 二娘唇角勾了勾:“只要他出面把我哥保出来,我们就不会告他,又不花他一钱银子,难道他一个侯爷保不了我哥吗?” 许氏想到进入侯府的种种,最纳闷是那钱益出现在二娘房里,她虽是个无知村妇,可并不代表她傻。听二娘说了这么说,就沉默不言了。 二娘送父母回房,许氏进去了,顾山还外面站着。 二娘知道她爹肯定知道的更多,两人走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下面。 顾山先问:“你师父真有办法?” 二娘:“忠义堂有各路豪杰,都是顶天立地的侠义之士,大家凑凑差不多能行。” 顾山点点头,他觉得能成的还因为以前不管多惊险,二娘都化险为夷了。说不定他女儿吉人自有天相。 二娘眼一挑:“怎么爹你突然改主意了……你爹给你说什么了?” 顾山听她没大没小没像往常板着脸教训她,他心里正闷着一口气。二娘站在他面前,都跟他一般高,比儿子还管用,忍不住的他叹了口气:“你祖父对我说,没了你还可以再给我两个妾,让我趁着年轻再生几个。” 二娘:…… 顾山瞧她表情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跟她说了,忙往后看了一眼,低声道:“千万别让你娘知道……” 二娘拍了拍她爹的肩膀:“爹,你是还挺年轻的……” 顾山:…… 追上女儿:千万别跟你娘说! 二娘安抚好她爹娘后,剩下要做的是就是等那三封信的回音。 自从敛秋见过她徒手碎砖之后,整个人跟分裂了一样。一面跟傻了一样看她满脸崇拜,一面开窍了一样特别机灵和勤快,隔一会儿跑门房一趟瞅着有没有人给二娘送信。 忠义堂是肯定会回信的,但被二娘寄予希望的两外两封,则不一定。 那两封信一封是给程喻的,二娘自己都不太相信程喻会对没见过几面的人仗义相助,也许程喻那种亲和大度只是良好家教养出来的礼貌,姑且一试。 另外一封给褚直的,二娘觉得希望还大些,只不过一万三千两的要价会不会太高了? 不过二娘在信末都标注了,不管对方愿不愿意,都请在九月初三晚之前给她回复。 次日顾山一大早又去刑部大牢了,能不能见顾如虎每天都得打点着,好让顾如虎少受点罪。 中午的时候,顾诗华的贴身丫鬟绿娉偷偷来了一趟,给了二娘一个沉甸甸的盒子。二娘打开一看,顾诗华的镯子都在里面,加上银子和银票约莫三千两,知道这是她全部家当了,二娘把首饰挑出来让绿娉带回去,这些东西她不能当了给顾诗华带来麻烦。 还有一万两的缺口。 这一天二娘没有收到任何回信。她不着急,敛秋快急死了。司琴的死给敛秋触动很大,而原来她瞧不起的二娘不但敢反抗给钱益做妾,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也许有一天二娘离开这里的时候也能把她给带走,她愿意跟着这样的主子。 又过了一天,二娘终于等来了第一封回信。忠义堂在信中很客气地表达了对二娘的慰问之情,不过对顾如虎深陷刑部大牢这件事爱莫能助,告诫二娘严亭势力庞大,二娘最好不好轻易动手。不过如果顾二娘一家愿意离开燕京,他们可以做些安排。 二娘从字里行间看出对方并不是故意吓唬她,是真的十分忌惮严亭。离开燕京是二娘最坏的打算。 她还在等另外两封信的回音。不过想到明天再没有回音的话,钱家后天就要来抬人,照常吃罢晚饭,陪她爹娘聊了一会儿,熄灯后一个时辰,二娘悄悄从地道出去了。 钱京学士府,钱益还没有睡。 明天就是给顾府的最后期限,钱益一个人坐在雕漆椅上想得出神。 里面有哗哗的水声,乃是钱益第七个小妾唤作惜兰的正在沐浴。 那惜兰体型丰腴,一身肌肤羊脂玉一般,有个独道之处,沐浴完不用擦拭,站起来半点水珠不沾,因此钱益最喜与她同浴。 不过钱益这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折磨顾二娘。 他正想到妙处,忽然一阵风吹开了窗子,钱益看到一个影子,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因为他这里是二楼。 他走到窗子前打算关上窗子,才伸出手,就看见了两只眼睛。 钱益没来得及喊出来,左眼就挨了一拳。 疼的他立即“哎呀”大叫了一声,眼前好像无数小星星飞过。 正巧惜兰沐浴完出来,见钱益捂着眼指着窗外疑惑地看去,没人啊? 但钱益左眼已经成了熊猫眼。 钱益没看清那人什么模样,头上蒙着黑布,他只看到两只眼。 不管钱益怎么说,惜兰都有些不信。这座竹楼是钱益为了避暑专意建的,二楼窗子距离地面足有三丈高。钱益素来是个惜命的,自从上次被人打了之后更是惜命,这竹楼外面光家丁都有十多个,蚊子都飞不进来。 不过钱益眼肿的吓人是真的,惜兰忙叫人去请大夫。 惜兰只是转了个身,钱益又“啊”的大叫了一声。 惜兰回过头来,钱益两只眼都乌肿的睁不开了。 惜兰惊悚起来,她连片影子都没瞧见。 她下意识地去找人,只要她背过身去,钱益就不停地大叫。 啊——啊——啊—— 最后惜兰只好抱住了钱益,这时候钱益的头已经肿的跟猪头一样了。 谁也不知道那“东西”为什么只打钱益的脸——从头到尾惜兰都没看到人,惜兰直觉那“东西”可能不是人,要不为什么只打钱益呢?是不是有鬼啊? 这么一想,惜兰整个人都快瘫了。 钱府捉“东西”加上叫大夫给钱益看眼足足闹一夜。 次日到了巳时,二娘还在睡觉。 敛秋着急叫她,冲进来把她摇醒了:“永真公主带着程喻程世子来了!” 二娘睡眼惺忪,她不是很着急了,今天钱益肯定来不了侯府。 她慢腾腾的把敛秋急死了,好不容易穿戴完毕,她竟然还要先吃早饭。 “这都什么时候了?唉……你怎么都不着急呢?” 顾山夫妇一早都出门筹银子去了。 听着敛秋的抱怨,二娘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那你先去打探打探,有消息了回来告诉我,别被人发现了。” 她是跟程喻借银子,程喻送银子来就行了,怎么把他娘也给送来了。不过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等她吃完饭估摸着敛秋也该弄清楚了。 今天的早饭是水晶灌汤包、春卷、油炸奶香小馒头、小米绿豆百合粥。顾山和许氏出门早,吩咐林婆子把饭温在锅里,不想二娘比平时起的晚的多,早饭送上来时,卖相和口感都差了。 二娘吃了两口就想起褚直了,还不如直接写信给鲁老太君,弄到银子的可能性更大。 相比较而言,还是程喻不错。 她这么一想,来了点儿精神,最后一口粥进肚,敛秋正好回来,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老夫人和永真公主在西花厅里吵起来了,永真公主摔了老夫人的茶具,老妇人现在寒着脸坐着,永真公主也不说走……” 二娘暗想程喻请永真公主做说客来了?这位公子不像国公府里的世子,反而有点读书人的固执和可爱了。 二娘擦了擦嘴:“我去看看。” 此时,西花厅里,永真公主坐在上首,姜氏面无表情地坐在下首,两人之间的地上扔着一堆破碎的瓷片。 那一套成窑五彩瓷杯是姜氏匆忙间叫人开了柜子取出来招待永真公主的。永真公主性子极傲,姜氏巴结过几次,都入不了永真公主的眼,后来也就作罢了。没想到今天刚用了饭,下人就来报永真公主前来拜访她。姜氏虽不知永真公主来意,但却不敢得罪这位贵重人物,立即将人迎到了西花厅。 没想到永真公主茶都没喝一口就问起了顾二娘,直接指责姜氏不该这么做,就差明说姜氏是卖孙女了。 永真公主泼辣狠厉是出了名的,姜氏只有忍。 是后来永真公主说“你把那丫头叫过来我看看,我正巧缺个伴儿,要是合我眼缘,让她去我府里住几天。” 永真公主脸到底有多大呢,不过是比她会投胎罢了。姜氏这才忍不住冷笑:“不知公主跟我们家什么亲戚?说接我们家女孩儿就接,不知情的人真以为我是卖女孩儿呢。” 永真大发雷霆,当场砸了姜氏的那套成窑五彩瓷杯。 姜氏跟永真斗的正烈,根本没留意到一直跟着永真的程喻不见了。 程喻快步向碧潇院走去,他虽然没来过安定侯府,但安定侯府的建筑布局在他心里清清楚楚。 不想快到院门了,后面追来几个丫鬟婆子,程喻忙避在一边。 这几个丫鬟婆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只上前拍门,并不进去,瞧着有些畏缩的样子。 很快有人出来。 程喻在暗处听的清楚,这些人是来叫顾山夫妇去前面,但顾山夫妇和顾二娘都不在里面。 顾二娘不在府上?他来之前打探好了,顾二娘在他才来的。 此外,母亲并没有计划见顾山一家,难道钱家来人了? 程喻想到这个可能,立即回到了前面。 二娘走了之后,敛秋正在收拾碗筷,杜妈妈忽然带着人来找顾山夫妇,顾山、许氏都不在,又问二娘,听到二娘不在后,满面怒气的走了。 敛秋急忙去找二娘,可她追了一路,都没有见到二娘。 这个时候二娘已经到了西花厅,但没人注意到她。永真公主站在门口,姜氏被挤到一边,丫鬟婆子站满廊下,俱目光发直地看着从院门一步步走进来的两个人。 永真公主看到的是一个瘦长的中年男人和一个胖大和尚。 姜氏认得那中年男人是钱府的管家钱松。 钱松只是脸拉的很长,那胖大和尚才是焦点,他圆圆的脸,三层下巴,挺着宛若身怀六甲的肚子,一脸的慈眉善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他都在笑。 但是他每走一步,院子里铺的大青石都留下一个三寸厚的脚印,从院门处一直延伸到院子中央。 两人在院子中央站定,钱松看见了永真公主,对着公主行了个大礼。才对姜氏道:“我家夫人说了,既然你家大娘不愿嫁,钱家理应不再勉强,这门亲事就作罢了。不过侯府欠钱家那一万两千四百两银子,希望在今天日落之前还给钱家。” 姜氏身子晃了晃,幸好杜妈妈扶得快。 永真公主看了一眼姜氏,心想“莫非这安定侯府穷到连一万两银子也拿不出来的地步?” 侯府现在也不是拿不出来一万两银子,只是这一万两银子拿出来,账上也就空了。这不是姜氏难受的,姜氏难受的是为什么要替顾二娘拿这笔银子? 那日二娘一拳击碎了大理石案,顾世飞把所有事都推给了姜氏,却并没有说到底怎么办。姜氏情知这是顾世飞给她出的难题。她喜欢小儿子,想让小儿子继承爵位,大儿子虽然不甘,却不敢违逆她。但顾世飞却不愿意,她也不让步。这个家她一日活着,就让小姜氏帮忙打理。如果她这次解决不好这件事情,可想而知顾世飞就会以此为由逼迫她放权,那长洲就没有希望了。 跟顾世飞这么多年,姜氏也是了解顾世飞的,她知道顾世飞天生好战,喜欢打仗。姜氏回去后一夜未眠,次日一早便命人去钱府把府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钱益。 本来一切好好的,钱家答应了只要她从中协作,一切跟以前一样。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姜氏哪知道昨天晚上钱府发生的一切,钱益直到今天早上两只眼依旧肿的什么都看不见,钱夫人已经把家里能砸的都砸了个遍。 “两位夫人,贫僧看这院中缺少祥和之气,这些脚印就留给夫人们种花养草吧,不必客气。”胖和尚笑眯眯道,一点也不像威胁。 二娘站在角门边上盯着胖和尚,胖和尚也看见了二娘,冲二娘轻轻一眨眼睛。 二娘退到外面,从偏门出了侯府,等候在街道拐角。 过不一会儿,果然见大和尚一个人慢慢走来,嘴里还磕着松子儿。 “师伯。”二娘拦住他,顺手把他手里的松子儿都扫干净,装到自己袖子里。 “小施主,光天化日之下不可以抢劫。”大和尚依旧好脾气,笑着劝诫二娘。 “少废话,你来这儿干什么?再不说小心我写信给青牛庵的五梅师太,说你下山吃酒又吃肉,还包养了两个粉头!” 大和尚眼皮跳了跳,往后一看,怕被人发现似的把二娘拉到角落里:“师侄,我看你还是赶快跑吧,你斗不过钱家的。” 二娘:“为什么?” 大和尚:“因为他们现在请了我……唔……那刑部管事是严家的女婿,多少银子也填不满,俗话说好女不跟男斗,青牛山的日子多逍遥,何必蹚这趟浑水?” 二娘:“那你呢?” 大和尚:“你走了以后青牛山下雨把青牛庵给冲塌了,我这不是出来化点缘给五梅师太修房子么?” 二娘:…… 不跟这大和尚扯了:“反正咱们好久没切磋了,你要是想比,我就在侯府等着你。” 大和尚:⊙_⊙ “丫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除非你能找个更大的靠山,否则没有我,也会有别人。” 二娘离去的背影一顿,加快脚步走了。 “我的松子儿,都是五梅给我采的……”大和尚也念念叨叨的走了。 没人会想到二娘跟着大和尚认识,她也算知道了更多。大和尚的意思就是让她离开避一避,或者就不要回来了。但她可以一走了之,她爹和她哥呢? 现在已经不是她想走就能走的了的。 “除非找一个更大的靠山……”大和尚的话盘恒在二娘脑中。 进了侯府,二娘猛然听到有人喊她。 “顾姑娘……” 她蓦然回首,程喻擦着头上的汗跑了过来。 方才程喻赶到花厅时,人都散了,花厅里只剩永真公主坐着喝自己带来的茶。 差点忘了这个程世子了,二娘觉得柳暗花明。 程喻跑过来的时候,觉得这乡下丫头的眼睛太亮了,直勾勾地盯着他,跟他妻子和侍妾看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不是女人看男人的那种,好像是……男人看男人! 什么鬼!程喻暗啐了自己一口,这丫头只不过是野性未驯,就把他给吓住了。 “世子,你来了。”二娘略一点头,寻思怎么说才好。 “边走边说。”程喻跑到二娘面前,看见她穿着的半新不旧的浅绿色褙子领口有些磨损,脚上的鞋也沾着些泥土,暗暗觉得稳操胜券起来。 不远处有几个下人,大约瞧见一个是二娘,一个是程喻,好奇又不敢过来。 二娘点了点头:“没想到世子会请公主来说和,此番大恩,来日必报。” 程喻温和一笑:“还没谢过姑娘那日赠药,那药非常好,一点疤痕也不曾留下,不知姑娘可好全了?” 二娘手心其实才刚好,疤痕还有很多,不过这些不用跟程喻说,只是淡淡一笑:“好的差不多了。” 两人有意找个僻静地方说话,很快走到了花厅附近的澄心轩。 侯府布局并不是规则的四合院建筑群,大熙建筑前期崇尚自然山水。安定侯府的前身是前朝被抄家的刑国公的府邸,抄家时这座府邸发生了一场大火,焚毁了大半,剩下的那一小半后来被圣人赏赐给顾世飞。那刑国公祖籍江南,建造府邸时就是一派山水园林的风格,这没被焚毁的地方也是原来国公府里水最多的地方。顾世飞行武出身,对住宅不甚讲究,因此只是做过简单的修整,故而澄心轩仍保持着原貌。 三层阁楼俯视一片澄明的湖面,底下一层约有三分之一探出水面,连着木板铺就的小径,走在上面,两边都是清澈的湖水,宛若踏波而行。 在这儿说话,周围什么人一望便知,不怕人窥视。 “世子,银子带来了吗?”见到了能说话的地方,二娘就不客气地开口了。大和尚的话有道理,但她还要再想想,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程喻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一怔后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 二娘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一叠银票,拿出来数了数,整整一万五千两。 “多了,只要一万两。”二娘把盒子和多的五千两还给程喻,“一年为限吧,按市利付息,我还欠世子一个人情。”二娘把话说清楚。 程喻:“那你哥哥呢?进去就是无底洞,钱家盯上的是你,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哥的。”他没想到这丫头会如此行事,但他想要的可不止一个人情,而是命。 二娘偏头:“世子,你有办法?” 程喻面色一暗,没有回答二娘,却问:“顾姑娘,你知道是谁伤了我二弟吗?” 饶是二娘反应迅速,脸上仍闪过一丝尴尬。 程喻望着二娘,但目中并无愤怒,眼里只有淡淡的伤感。 程喻替文王招揽过许多武夫,不过因为二娘是女子,用的好的话可以成为死士,所以程喻费心思考了每一句话。 “顾姑娘,虽然我知道是你伤了我二弟,但我并不想追究。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原因,但能为你做一点事情,我心里是高兴的。收到你的信后,我就去求母亲。不过方才你也看到了,我母亲怕也改变不了什么……” “钱家跟严相勾结,盘根错节,这股势力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拔除的。我虽然没有力量除掉他们,但却可以为你提供一个庇护之所,但需要姑娘暂时委屈一下……” “如果你愿意,也是给我一个机会;即使你看不上在下,国公府姑娘也可以随时离开,我绝不会拦住你,只是希望姑娘能够平安度过此劫,或者将来同我一起除掉钱家和严家这两条危害大熙的蛀虫!” 程喻的话,很容易打动人。前有钱、严两家勾结迫害,后有侯府拿捏逼迫,就算顾二娘是关公在世,又怎能敌过千军万马? 一个英俊的,温柔的,前途无量的世子适时提供帮助,这位世子对姑娘还有一份情义,谁能够拒绝? 二娘几乎无法拒绝了。 两人站在木桥上,桥面紧贴着水,看起来就像踏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却没有程喻的眼睛温柔。 他的目光不但温柔还很坚定。 有这样的人做丈夫,妻子应该是幸福的。 风一吹,岸上合欢树的花蕊纷纷扬扬的飘了起来,这么远,也有一丝落在了二娘眼皮上。 程喻本能伸手去摘。 就在他要触碰到的一瞬,二娘忽然伸手挡住了他。 反过去的左手手心还有狰狞的疤痕,程喻眼角跳了跳。 “谢世子美意,容我再想想。”变相的拒绝,二娘并不想看到美人沮丧的神情,对于美人,她向来都是宽容的,何况美人还刚刚对她表明了心迹。 程喻的失望很明显,好在他没有做什么纠缠,保持风度走了。 二娘从袖子里把银票抽出来重新数了数,还好程喻有风度,没有把银子要回去。 如果他没有妻子,她可能就同意了。 做妾就算了,说得再动听,也还是个妾。 到哪里找个更大的靠山,还有谁家是比严/钱两家更大的? 她收好银票,准备回去了,忽然转过身,看向那三层楼高的澄心轩。 忽然闪过的黑影说明上面有人。 澄心轩无人居住,只是府内一处观景之处,谁会在上面?若不是她耳力甚佳,怕也不会留意到。若是方才程喻跟她那些话流传出去,又是麻烦。 二娘想到这点的时候,足尖一点向澄心轩跃去。 三楼上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她从二楼窗子攀出,借助三楼的栏杆翻身跃入,迎面撞见一个身穿白色雕花穿云团花箭袖,五色蝴蝶鸾绦带束腰,面带惊慌的瘦长男人。 一个照面,那男人转身就跑,二娘不疾不徐翻下二楼,在楼梯上等着。 青绿靴子想下不敢下。 二娘笑道:“褚爷,来给我送银子啦?” 第31章 谋婚 此人竟是褚直,二娘也很吃惊,但人活生生地站面前。 那日敛秋为表忠心,揣着二娘的三封书信就出了府,第一个去的就是花月楼,因为花月楼距离侯府最近。 不过褚直是第二日才拿到二娘的信,展开后眉头就紧紧皱在了一起。 秦冬儿就没见过他这么为难过,不由凑了过来,褚直压住了下下两行字叫秦冬儿念,秦冬儿辨了半天才念道:“壹萬贰仟柒白两?这谁的字,怎么比我写的还像鬼画符?” 褚直:“赏你五两银子,自己去账房支去。” 秦冬儿不懂怎么就得了赏,不过见褚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小心问道:“爷,这是谁给您写的信?您还认识这样的朋友啊?” 褚直把那一张纸揉成团,对准纸篓准备扔了,忽又想起来这是个凭证,重新展开叠整齐塞在袖子里,却并不打算赴约赎回东西。 敢把信送到花月楼找他,一定急需银子。一个村姑,张嘴就是一万两,她知道一万两够买一万个她这样的村姑吗? 他要一万个村姑干什么,选妃吗? 褚直被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忙叫秦冬儿拿了他命人按照他的方子熬制的玫瑰香露往鲁老太君的绣春堂去了。 褚直到了绣春堂,却没见着老太太。老太太身边的两个大丫鬟玉儿和明春在,知道老太太最疼这个孙子,给褚直倒了茶就由褚直留在老太太房里。 褚直身子虚,又因为一大早教人熬制这种新的玫瑰香露费了不少神,就歪在老太太后面的炕上,一面养神一面打瞌睡。 他将睡未睡之际,忽听一个陌生的婆子声音道:“老姐姐,真不逗您,现在全燕京都等着看安宁侯的笑话,都说他们家缺钱缺疯了,这生意稳赚不赔,反正是白捡的,你说那钱家可不姓钱,正巧了……” 鲁老太君慢慢道:“你说的甚么,我怎么听不太懂?安宁侯怎么卖女儿,要卖哪一个?”她记得安定侯府里有好几个姑娘,这张夫人说的是哪一个。 婆子道:“还能哪一个,嫡亲的舍不得的卖,这个是捡回来的,就是上次咱们在安国公府见到姜夫人带的那棵缎子树!还真是棵摇钱树!” 褚直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屏风外头两个人都不知道里面还有个人。鲁老太君倒是能沉住气,问道:“哦?那不是姜夫人府上的婢女吗?” 那婆子卖弄起来:“那哪是婢女啊,是安宁侯……哎,男人哪个不偷腥,不过这安宁侯又不是这样的……” 声音低了下去,褚直听不太真切,后头婆子声音高了起来:“按理说比姜夫人那两个亲孙女还是嫡亲的姑娘,那钱益已经聘了他家三娘,这个就被硬生生逼做妾,我还听说啊那钱益还跑到这姑娘屋里头……” 那声音又低了下去,褚直着急想听清楚,抬腿下炕,不小心把脚边的引枕给扫下去了。 一声轻响,鲁老太君停了倾听,转过屏风走到后面,见褚直坐在炕上,惊喜道:“什么时候来的?” 那婆子也探过头来,进来一眼看见个俊美如画的年轻男子,吃了一惊。 鲁老太君见孙子睡眼惺忪,猜到他过来找不到自己就在炕上歪了一会儿,只得对那五旬老妇道:“这是我孙儿。” 褚直瞧见那婆子,认出她是户部侍郎蔡文杰的母亲张夫人,一张嘴最是百无禁忌、满口刮大风,因与老太太有旧,所以时常上门。 褚直不好不行礼,略微一弯腰。把张夫人欢喜的,捂嘴大笑:“这就是你那嫡亲的好孙子!好标致个人儿,百闻不如一见,京城里甚么程公子、林公子都给比下去了。” 鲁老太君心烦又给这张夫人多了一项谈资:“甚么比下去了,都是谬赞。走了这么一圈,我有些乏了……” 那张夫人总算有几分眼色,立即告辞了。走前还又回头看了褚直几眼。 鲁老太君估摸着孙子都听见了,等张夫人走了问他:“我想去安定侯家里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她想去又觉得不合适,安定侯孙女的婚事怎么也轮不着她来管,但前两天七娘还说她烫伤未好,这就要给钱家做妾了? 褚直烦自己一听就起来了,这关他什么事儿!人家在信里根本就没提这茬,只要银子,她不是准备拿他的钱做嫁妆吧? 这么一想褚直就说:“奶奶,今天都到这个时候了,再说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说不定那丫头乐意着呢。先找人打听打听,明天再说。”绝对不能送上门任由魔头宰割。 鲁老太君看看外头,太阳还高着呢:“别那丫头丫头的,人家救了你一次,救了我一次,不过去看看我总觉得欠点什么。”有一件事是鲁老太君瞒着的,上次带回来那两个茶博士,一个当天晚上在柴房发病死了,一个打了个半死也没问出来什么。鲁老太君怕吓着孙子,这事儿就没跟褚直说。但她总觉得有点不安,若是因为这国公府里的阴私害了那姑娘,老太太就会觉得更内疚了。 不过老太太觉得褚直说的也有理,不能贸然去安定侯府,她想派两个婆子过去打听,又怕打听不出来什么,特意叫了褚七娘过来。 褚七娘本来就跟顾诗华交好,上次亲眼见二娘为救老太太受伤,二话不说派了贴身丫鬟送了份礼物去安定侯府。 上次姜氏带着顾诗华、顾诗蕊、顾如豹跟钱益同行了大半日,回来之后张氏心有余悸,把顾诗华也看得寸步不离。不过张氏主要防的还是外边儿。但来的是国公府里的人,又素来跟女儿交好,张氏想了想,便让女儿见了褚七娘的丫鬟一面。 消息传回来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褚七娘虽然着急,却担忧老太太知道了晚上睡不好,第二天等老太太用了早膳才将事情说了。 顾诗华那儿是第一手消息,但也只到姜氏与钱益勾结,胁迫她和如豹与钱益同行。后来二娘找顾世飞时顾长远虽然在场,回来将事情都告诉了张氏。但张氏担忧女儿暗中相助二娘,得罪姜氏,所以并不仔细告诉顾诗华,顾诗华还是从绿娉那里知道二娘正在筹银子还给钱家。 鲁老太君听完就叫陈妈妈开了匣子,又叫人拿了两盒新鲜果品,通知马房把犊车赶到前门准备去安定侯府。 老太太刚出了二门,就遇上了褚直。 原来褚直昨晚上回去后,估摸着他奶奶肯定会去一趟。辗转反侧的他不知怎么想到顾锅底儿不还他的东西,她要是给钱益做了妾,那他的东西不落到钱家手上了吗? 褚直感觉到大大的不妙,因为那块玉是他母亲留下,要给未来媳妇儿的。 当然他上辈子到死也没送出去,不过这辈子可不一定。 故而褚直一大早就叫小厮盯着老太太的动静,老太太一出二门,褚直就“缠”上去了。 其实褚直并不会撒娇讨好,他素来冷冷淡淡的。但他生的好,气度又好,往那一站都够赏心悦目的,这时候叫一声“老祖宗”,什么也不说,用手按按太阳穴,就够让老太太心疼的了。 “那你到了地方不能乱跑,他们府里……不干净。”老太太半天想出来三个字,这也是气着了。可不是吗?让一个外男闯到后宅,还跟一个上了年龄的婆子、一个丫鬟搞到一块,不直接打个臭死还要把女孩儿往上送……老太太也不由按了按太阳穴,有点后悔答应褚直了,那种藏污纳垢的地方可别脏了她的宝贝孙子。 虽然让他上了车,褚直瞧出祖母也后悔了,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三寸高的玻璃小瓶,只见里面盛着大半瓶金黄色的液体,又取出他自己用的绿玉斗,只倒出一小茶勺在绿玉斗里,用水兑了送到老太太面前:“奶奶,您尝尝我这个木樨清露。” 鲁老太君笑了:“昨个儿玫瑰露,今个儿木樨露,罢罢罢,看你这么孝顺,就让你同去罢。” 褚直就这么跟着鲁老太君来了,来的时候那大和尚跟钱松正在院子里跟姜氏讲话。当时二娘站在小门外,褚直跟鲁老太君在大和尚进来的那道门外,二娘后来又去截大和尚,正好错过。 等二娘跟大和尚说完话回来,姜氏发病被抬回去了,鲁老太君一来都没跟姜氏说上话,这府里也不见有其他人出来招待,刚巧看见永真公主,她俩就在花厅里聊了起来。 褚直趁机就走了。 他也要找顾二娘要回自己的东西。 可安定侯府虽然连他家的后花园大也没有,也不是只有一座院子,褚直东撞西撞,还险些被人给发现,遂叫秦冬儿去找,自己瞧见一座高阁,想着登高望远,许是能发现顾二娘在哪。 结果他就看见了两个人亲密并肩走到这僻静无人之地,在那水边亲亲我我了好一会儿,你摸我完我摸你。 亏得他奶奶担心,一路上不停地催促车夫。 枉他准备了银票,打算加价把东西赎回来。 二娘看着楼梯上的褚直,他真是好看,方才她还觉得程喻是美人,这位才是真美人,就是品性不好。 不过褚直的脸怎么那么红,从下巴到脸颊。二娘忽然想起他发病时的样子,吓了一跳,当即上前一步:“你不舒服……” 她刚靠近褚直,褚直就劈手一捶。 楼梯狭窄,二娘又是去看褚直有无异常,疏于防备,关键是根本没想到褚直有胆子动手,反应过来时,头上已经重重挨了一下。 褚直左手拇指上戴有一枚玉扳指,他就是用这个凿的她的脑袋。 “你打我?”二娘不可思议。 褚直被她凛冽的眼神看的不由一颤,却激起了更大的怒火。这个黄毛丫头,才多大一点儿,屡次把他压在下风。他被父亲不喜,被罗氏谋害、被兄弟夺爵也就罢了,终归都是有身份的人,现如今一个乡下丫头也敢欺到他头上,让他连路也走不成了。 “我打你又怎样?”褚直眼里喷出火来,想也不想又凿了她一下。 一样的动作,同样的位置,熟悉的痛感。 “你再打我一下!”二娘脸上还带着笑,眼睛却冷了下来。 顾锅底儿的头有点红了,褚直有点怯了,但看到她唇角的讥讽,狠心又凿了一下。 二娘脸上的笑一下消失了,一步踏上楼梯抓向褚直。 褚直见她抓来,惊得一屁股跌到楼梯上,靠手抓着栏杆才没躺下。见二娘一拳打来,脱口骂道:“小□□,你打死爷罢,打死我就没人看见你那勾当了!” 二娘到了他鼻尖的拳头猛然停下:“你说什么?” 褚直心想左右都是开花,只要记着今日之仇,来日再跟她算账,长长密密的睫毛不停地抖动,却咬着牙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二娘拳头提起,又再度放下,问道:“谁是小□□,我什么勾当?” 褚直想她今天肯定不会放过自己,敞开了说:“你刚才跟姓程的私通,都被我看见了!” 他不说则已,一说二娘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 镇国公府这孙子有意思,她救了他两次他都不感恩图报,第二次坑了她一把,第三次咬了她一口,这一次又给她扣了一个大帽子。 都说能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二娘笑完从身上摸出他那块玉来塞到他手上,转身就走。 褚直瞧她从怒到笑只用了一眨眼时间,那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笑起来有点弯弯的,弯起来的弧度莫名的让他痒痒的。但他那块玉一到他手上,她就走了。 她的手指擦过他的手背,他甚至能察觉到她掌心的疤痕,温热的感觉和上一次被她牵着的感觉重叠在一起,从心头蹿向四肢百骸。然而顾二娘一句解释也没有就蹬蹬蹬地走了。 她瞧不起他!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 褚直面色绯红,扑到楼梯上,冲下面喊:“顾二娘,你不要银子了?” 拐角处的影子晃了晃,然后脚步声很快下楼去了。 “顾二娘,你个傻货,程喻那厮原本就是哄你的,那天他在花月楼蹲了一天就为了等你来,要不是你救过我我才不会跟你说……” 褚直住了嘴,难以想象这话是他说出来的。 顾二娘的脚步声听不见了,褚直一掌拍在扶手上,疼的他咬牙。想了想跑到二楼窗子上,冲着顾二娘远去的背影喊:“活该你做妾,就只有做妾的命——” 顾二娘的背影没一点停顿,褚直转过身来低头看自己袍摆上沾的灰尘,暗想自己得了失心疯了,手心却狠狠攥着那块玉。 忽然间,楼下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转眼就冲上二楼,褚直吓得抚着心口。 二娘一口气跑上来有些喘气:“你刚说什么?” 褚直不敢说最后一句,躲在柱子后面说:“我说程喻是骗你的,他早有妻室,妾都好几房,他效忠于文王,专为文王招揽异士。” “还有……你只要过了这个月十五就会没事。” 他说的够清楚的了,信不信是顾二娘的造化。 二娘:“不是这一句,后面那一句。” 褚直难以相信她如此冥顽不灵,冷笑:“我说你活该做妾!” 二娘气死了,要不也不会跑上来。她上前一步,跟第一次吓唬褚直时那眼神完全不一样,褚直这次真的感觉到怕了,声音有点发颤,却强撑着:“你、你想干什么?”他背后虽然是窗子,可这是二楼,无处可逃。 二娘走过去,褚直挣扎了两下,被二娘拦腰横抱了起来。 褚直脸青白青白的。 二娘看他就像一条冻僵的胖头鱼,笑道:“你刚才说我和程喻私通,那我和你现在算什么?” 褚直:“无耻之徒!” 二娘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记得你还没有娶妻吧?你身子不好,燕京贵女们都怕守寡,都不敢嫁给你。” 褚直:“放下我。” 二娘:“你会游泳吗?” 褚直:“你到底想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二娘:“你现在让我放下你,一会儿你就不让我放下你了。” 她用褚直撞开窗子,看了一眼下面的澄心湖,把他从二楼扔了下去。然后大声喊:“救命啊,救命啊——褚三爷落水了——” 远见有人往这边来了,二娘迅速下了楼,深吸一口气脱了鞋子跳入了湖里。 褚直已经开始下沉了,普通人从落水到溺亡大脑和心脏大约可以耐受五分钟,此时才过了三分钟,但褚直身子太弱,尤其有过敏性哮喘,肺功能不是一般的弱。所以二娘从背后抱住他后探过他的肩膀以口渡气给他。 褚直立即挣扎着要转过来抱着他,别看他一个病秧子,毕竟是个男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加上濒死的恐惧他力气奇大,二娘竟被他得逞用腿夹住了,险些跟他一起沉下去。她只好拼命把他向上托,好在她臂力惊人,双腿才挣出来划水。而褚直上半身也转了过来,整个人八爪鱼一样缠在她身上。二娘向后倒了好几次才勉强稳住,幸好这以后褚直就光顾着咬住她的舌头拼命吸气,终于二娘筋疲力尽地带着他向岸边游去。 这时岸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鲁老太君和永真公主站在人堆里格外显眼。 程喻也在,一向温和的脸上少了笑意。 挨近湖边,已经有人下来接应,褚直却死死扒着二娘不肯下来。刚才出了水,也是二娘费力把他的嘴别开,褚直跟失去了意识一样只知道从她嘴里吸气。 五六个人都接不过去,褚直的头仍贴着二娘颈窝,也亏得她个子高。不过二娘也累极了,再说鲁老太君的脸色已足够难看,她借着低头,向上托了托褚直的屁股,附在他耳边轻声道:“现在安全了,你可以不用夹那么紧了。” 褚直身子轻微一颤,二娘忙用力推他,终于分开,被人接了过去,抬上湖岸。 二娘被两个婆子拉了上去,接过敛秋递过来的鞋,轻声道:“幸亏救回来了……” 鲁老太君看了她一眼,就扑在褚直身上放声大哭。 二娘也不说什么了,就由敛秋扶着回去了。 姜氏已经犯了心悸,听见镇国公府的嫡长子在自家落水了,在床上挣扎了几下,终究是没能爬起来。 这个时候小姜氏又怂了,不敢出来面对鲁老太君。 迫于无奈张氏只好出面,先叫人帮着把褚直移到客房,因怕客房寒酸怠慢了镇国公府,索性把顾兴业的房间腾了出来,接着请大夫,通知顾世飞,也算有条不紊。 不过褚直在安定侯府呆的时间不长,等张氏请的大夫过来看过,就用锦被裹着抬回镇国公府了。 鲁老太君一走,永真公主跟程喻也走了。 二娘悄悄叫敛秋去一趟钱府。敛秋一听是去钱府吓的脸都绿了。末了半信半疑叫了一个跟自己关系不错的小厮留儿,两人打扮成沿街卖松子儿的小贩,在钱府外面没喊几声,就见一胖大和尚出来买松子儿。 敛秋趁机把二娘的话说了,大和尚笑笑,对两人说“知道了”,买了两斤松子儿才进钱府了。 敛秋由此觉得二娘“神”了。 顾山夫妇因为一早外出找同乡筹银子,所以躲过了“惊心动魄”。晚间两人装着不到两百两银子忧心忡忡地回来,先被张氏请了过去。 张氏见他俩一脸愁容,抿了口茶开口道:“大哥大嫂,你们不用筹银子了,该给二娘准备嫁妆了。” 夫妻俩以为张氏想逼二娘为妾,本来为见张氏强挤出来的几缕笑立即消失了。 张氏见他俩误会,忙道:“不是嫁给钱益,是嫁给……镇国公府的嫡长子为正妻。” 许氏吓的坐回了凳子。 顾山苦笑:“弟妹,你就不要说笑了。” 张氏先把白日发生的事讲了一遍,然后道:“那鲁老太君走的时候说会派人再来,她这意思我要是没猜错,就是定下了二娘。毕竟二娘一个女儿家,为了救她孙子毁了名节。不过这事儿有好处也有坏处,大哥大嫂恕我多言几句……” 原来张氏已经左右想过。她平时虽然寡言少语,但姜氏对待顾山夫妇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这些手段很多都是她从姜氏那儿领教过的。可她既是姜氏的儿媳妇,又是顾长远的妻子,不可能帮着许氏对付姜氏,且她本身的教养和性格也不允许她忤逆姜氏。所以她一直都是默默旁观,但也没有阻拦女儿和二娘交好。不过如今事态远远超出姜氏的掌控,张氏便可以将知道的告诉顾山夫妇,至少也要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儿。 “你是说那褚直的病特别严重,怕是活……”许氏捂住嘴,如果二娘嫁给褚直,褚直就是她女婿,她不能诅咒女婿活不长。 张氏点了点头:“光去年就穿了两次寿衣。” 想到褚直病弱至极,张氏也不由后怕,幸亏今天二娘救了褚直,否则这公子爷死在这儿,可想而知什么后果。 顾山夫妇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氏知道他们心情复杂,宽慰道:“总比给钱家做妾的好,只是让二娘能早些做准备。” 不至于一颗心都系在那褚直身上,到时候能不能出来再说,至少也有些钱财傍身。 张氏这些没说出的话不太好听,不过却是最实际的。 顾山夫妇都是过来人,能听懂她话中之意,千恩万谢过带着愁容回去了。 等到第二日,顾山再去探刑部大牢,果然顾如虎透漏给他今日奇怪地没被吊打或者虐待。 钱家逼婚、勒索银两一事就像随着二娘救了褚直给停顿了。 不过这中间也有二娘请大和尚做调停的原因。本来钱家发狠了要报复顾家,先要折磨的就是顾如虎,大和尚轻描淡写地把褚直和二娘的婚事说成板上钉钉,钱夫人只好暂时等着看是什么结果。 不想两日过去,镇国公府还没派人来提亲。 第32章 嫁了 张氏尚能稳住,那小姜氏就有些上蹿下跳。 二娘心里也在嘀咕,回想起那日鲁老太君沉郁的眼神,心里有点儿烦,有点儿没底。 可那日若不是褚直逼她太过,她也不想把褚直跟自己绑一块。 现在什么结果,只能等着了。 九月天气已经没那么燥热了,不过午后还是很令人烦躁。 二娘提了剑在竹林边练剑,练至酣处,时而骤若闪电,时而翩飞如燕,剑光如雪,竹叶纷崩。真个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渐将烦恼忘诸脑后。最后一剑,长剑嗡鸣入鞘,声音戛然而止。回身才遥见张氏、许氏、鲁老太君并立远处,已然若痴。 “我想跟二娘说两句话。”鲁老太君压下心中激荡,对张氏、许氏道。 两人哪敢不从。 二娘陪同鲁老太君竹下缓行。 老太君打量她身穿月白色窄袖袍衫,腰系三尺宽鹅黄大带,同色流苏坠于腰间轻轻摇摆,先沉默不语,后问:“直儿那块玉可在你处?” 二娘心一惊,不好隐瞒,坦白道:“是。” 不料老太君道:“那你好好收着,那是直儿母亲留给媳妇儿的。” 二娘心又一跳,不想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但我要你好好的保护直儿,不要让任何人伤害到他。”老太君缓缓道,双目与二娘对视。 那目光跟那日看着她抱褚直上岸时一样又不一样,那天宛若无情,今日却多了一番慈爱,却都带着洞察一切的明锐。 不过二娘并未立即答应。 那日事后她着实有些后悔自己冲动了。 老太君似乎从二娘的沉默中感受到她的抵抗,猛然道:“你还不知道罢……直儿他快不行了,他从回去后就没有醒过来,我来他也不知道。好孩子,你既然救过他,就不会看他死,对吗?” 褚直,快不行了? 在饱经沧桑的老太君的注视下,二娘似乎被看透一般,她忍不住心头一片絮乱…… 碧潇院的上房,张氏和许氏沉默无言地坐着。方才鲁老太君已经把褚直的情况告诉她们了,许氏怎么也想不到褚直情况会如此之糟,二娘现在嫁过去就是冲喜,这能冲过来吗? 她不由重重吸了口气,张氏见状,连忙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那么紧张。这时两人看见二娘进来了。 “老太君呢?”张氏问。 “回去了。” “回去了?”许氏以为女儿拒绝了,心头一松,但旋即想起了儿子。 “不是,他们家后天过来接我。”二娘笑了笑。 “啊……” 这时外面进来两个衣着华丽的婆子,张氏和许氏认出这两个人是跟鲁老太君一起来的陈妈妈和柳妈妈。 两个婆子跪在地上给张氏、许氏磕了头,才起来说话:“老太太太着急回去看孙子了,让我俩传话,明日保山媒人和聘礼一块到。时间太紧,难免委屈了姑娘。成亲之物,亲家看着准备就成,要是有短缺的,亲家只管说,我们来准备。” 这俩婆子当晚就留在侯府来回传话跑腿了。 不管如何,这件事已经定了下来。 鲁老太君这次来访,只能算是私下会晤,不算正式提亲。虽然要等到明天媒人才会上门,但从这天晚上起整个侯府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二娘的八字连夜被送到镇国公府。 有些人还心存侥幸,不想合过之后,那批八字的连声赞这两人的八字是他一辈子批过最合的。 即使卧病在床,姜氏也不得不爬起来操办此事。 二娘嫁的是镇国公府,那必然是以嫡女身份出嫁;既然是嫡女,那嫁妆就要按顾诗华、顾诗蕊的份额来办。按两人的份额嫁一般人家也足够了,但嫁镇国公府却是差得远。 姜氏含着一口老血,连夜挑灯造册,仔细挑选,待到天亮,才觉得所凑之物勉强能拿得出手。 不料,镇国公府的聘礼一抬上门,姜氏、小姜氏都傻眼了,连顾世飞也没能说出话来。 那礼单有:古铜鼎一对、玉鼎两对、一尺两寸高玉马一对、三尺六寸高珊瑚树四株、二两重大东珠二十余颗、端砚三十六方、整玉如意六十六支、白玉观音一尊、汉玉寿星一尊,金罗汉十八尊,其余珍珠手串、金玉碗碟、赤金面盆、金玉珠翠首饰难以计数。另外虎皮十张、豹皮二十张、雪狐皮三十张、黑狐皮十张;骏马六匹;上用大红妆缎四十匹,上用妆缎蟒缎四十匹,上用各色纱四十匹,上用宫绸四十匹…… 顾诗蕊想着镇国公府一为冲喜,二来时间仓促,那聘礼可能只是走走过场,待一件件看过,她眼珠子早红了。真不知道镇国公府是怎么一夜拿出这么多东西来的,低低骂了一句“嫁过去也是守寡”恨恨走了。 这么多宝物,姜氏非但不喜,反而想哭。那一件件不是御赐之物,就是稀世珍宝,看着是好,可收一件就得拿出同样值钱的东西充作嫁妆;那御赐之物还不能卖,只能充当传家宝一代传一代。 姜氏红着眼过了一把眼瘾,把那些宝物全打包在二娘的嫁妆里,揉着心口回去继续给二娘添嫁妆去了。 不提姜氏这边忙的底朝天,张氏和许氏奉命准备二娘的嫁衣,也是忙的团团转。 临时赶制嫁衣是不可能了,张氏不管小姜氏反对,把顾诗华和顾诗蕊的嫁衣都拿出来让二娘试穿。 可惜二娘个子太高,两人的衣物都不合适。 最后那陈妈妈回了镇国公府一趟,捧来了一套凤冠霞帔,原来这凤冠和嫁衣是当年贵妃娘娘没有进宫前为自己准备的,后来进宫就用不上了,一直放在老太君那里。 那凤冠一拿出来,整间屋子都亮了。 陈妈妈爱惜地整了整两旁的红宝石流苏,双手捧着递给了二娘。 凤冠大小正合适,只是裙子还是有些短。张氏灵机一动,亲自开了箱子寻出一匹她珍藏多年的霞影纱,许氏动手从底下接了一圈,看起来倒像是专意做成裙边儿,这嫁衣就算好不容易弄好了。 安定侯府人仰马翻了两晚一日,最后一晚顾如虎从刑部大牢里放出来时,二娘已经开始沐浴更衣,为婚礼做打扮了。 顾山、许氏看见儿子才从忙乱中悲从心来,又不敢对着二娘哭,背地里哭了一场,肿着眼操办各项事宜,暗自祈求那位姑爷能够活过来。 如虎放出来时便知是镇国公府出了力,回来匆忙间跟二娘说了几句,虽见二娘意愿坚定,仍恨自己无能,暗暗发誓那褚女婿若是死了也就罢了,活着对他妹妹不好,他必会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待到天亮,红毡从安宁侯府一路铺到镇国公府,因为褚直不能前来迎亲,便由褚七娘抱着一只大公鸡代他迎娶。 临出房门,顾山道:“敬之戒之,夙夜无违舅姑之命!” 许氏忍住泪水,为她整理霞帔:“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尔闺门之礼!” 张氏、小姜氏、顾诗华、顾诗蕊将她送到门口,张氏、小姜氏为她整理裙角,再次告诫她要用心侍奉公婆,凡事以丈夫为先。 虽然褚直没来,褚七娘接过红绸时也撒了几个红包。 小孩子争抢中,二娘随着七娘上了镇国公府披红挂彩的犊车。 拉车的换成了两匹白马,临街百姓都知道是给镇国公府的嫡长子冲喜,早早把街道两旁围了个水泄不通。 六十四抬嫁妆一抬不少,叫人大饱眼福,只有姜氏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这次给顾二娘准备嫁妆,差不多把侯府的家底掏空了,回头顾诗蕊、顾诗华都得另外想办法了。 犊车在围观人群的热闹声中向镇国公府进发了。 外头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二娘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被压得发酸的脖子。 这时,盖头下面出现了一只手,手上托着一个玉雪可爱的艾窝窝。 忘了褚七娘跟大公鸡也在车里。 二娘要去掀盖头,褚七娘忙按住她:“三婶,这盖头可得我三叔来挑!” 又道:“三叔知道你会饿,特意叫我给你带的。” 一声“三婶”,盖头下的二娘眼珠动了几圈:“你三叔醒了?”冲喜还挺灵的。 褚七娘想到褚直一吃东西就吐、反复昏迷的模样摇了摇头,不过二娘视线被红绸当着没有看见。 “他今儿早上醒了一会儿,又睡了,醒的时候我在。三婶你不用怕,有老太太在,没人敢为难你。” 二娘不太相信病重的褚直会有精力关心自己的饥饱问题,却并不打算戳穿褚七娘的善意,她拿了那艾窝窝小口吃着,趁着还有一段路又问了问褚直的情况。 其实对褚直的病情,二娘知道并不少。自从陈妈妈和柳妈妈前日留下以后,对二娘就拿出了对待少奶奶的态度,每次从镇国公府回来都会先向二娘汇报褚直的病情。褚直吃了什么药,吃进去多少,有没有发热,醒了没有,醒了多久……二娘知道这是老太君的授意,好教她有个准备。只是,她空有一身力气,却并非良医,冲喜会有用吗? 想到褚直那雍容清贵的仪容,这么一位风流人物就要在尚未盛放之际凋谢,二娘似乎也感同身受,连带嘴里的糕点也失了滋味。 漫天的鞭炮声中,喜车进了镇国公府。二娘被喜娘扶下车,只能看到盖头下脚尖踏着的一小片猩红毛毡——走过这条红毡后,哪怕一会儿和她拜堂的是一只公鸡,她也彻底成为褚家的人了! 二娘内心不由升起一缕胆怯,毕竟这也是她第一次成婚。 但隔着盖头,一阵阵催促声传来,二娘被一群步履紧急的人簇拥着,被红绸牵引着,连她自己也记不清都经历了什么,只知道跟着喜娘的喊声鞠躬磕头,直到最后被送进一扇门里,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 中药很容易让人有苦涩之感,却也有一种让人镇定的作用,二娘不由深深吸了一口,但觉那药味中夹杂着一丝奇异的香气,虽是香气,却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不过她并没有时间去仔细分辨。 随着被推坐在床上,她听到了一声“好了”。 这声音是鲁老太君的,老太太竟然也来了。 大熙民风开放,向来有闹洞房的习俗,就算闹不成褚直,新娘子总是可以压一压的。 二娘看不到房里有多少人,不过褚七娘很快麻溜地叫了一圈。 人不少!但刚才她们就像不存在似的鸦雀无声。 “咳、咳咳咳……” 二娘听到身边的咳嗽声,那儿也是药味最浓的地方。 “三爷醒了?”不知谁发出的低声惊呼。 但随着这个声音,方才被二娘忽略的那股异香忽然浓郁起来。 二娘还未找出来源,便听旁边旁边有人竭力道:“秤……” 褚直的声音! 缀满流珠的盖头猛然被挑落,身穿大红喜袍的褚直和一屋子人同时映入二娘眼帘。哪怕活了两世,二娘此时也忍不住面颊烧烫,急忙垂下头,只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手。 “好好好!” 随着老太君的赞声,屋子里陡然注入了活气儿一般,妇人们纷纷交口称赞起新娘子和新郎来。 实际凤冠下面的二娘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根本不太能看清模样。不过红妆之下,再木讷的新娘也是一脸娇羞,活色生香的模样。 那股异香忽然消失了,好像因为二娘进入这房间太久,所以分辨不出来了。 喜娘是老太君找的,年近四十,燕京大大小小的婚礼经手的不下百余次,最是有眼色的人,本来是想着这洞房怕是闹不成了,这时立即上前轻手轻脚地从褚直和二娘发中挑出一缕,一面说着祝福的话,一面把这两缕头发编在了一起。 屋子里更热闹了些。 不过喜娘是知道这位褚爷的身子了,这么闹闹也就可以了,正待唱一声离去,褚直忽然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合卺酒……” 鲁老太君一惊,方才穿喜服、梳头都把褚直累的一点力气都没了……可褚直手已经伸向小丫鬟。 喜娘的眼神不由看向老太君,却见老太君轻轻点了点头。准备的酒是带有一点甜味的果酒,褚直以前能喝这个。孙子能有这个精神儿,说不定病就好了。 连番出乎二娘的意料,她却没时间多想,褚直都站起来了,他们的头发还缠在一起,二娘立即起身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酒杯。 手中的酒有淡淡的果香,二娘稍微放了点心。抬臂准备跟褚直交叉手臂,他忽然一个不稳朝她扑来。 在妇人们的惊呼声刚溢出唇边之时,二娘手疾眼快地扶住了褚直,却不期然地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宛若山泉扑面而来,并没有她想的恼怒和不甘。只是眼眶发青严重,显示主人经受了怎样的病痛折磨。 猝然的对视,褚直眼神追上二娘,水漾明眸,带着阳光、热情,又带着点狡黠,却好像有洒不完的热气儿……褚直猛地仰首把杯中果酒一饮而尽。 二娘扶住了褚直,也被猝然揽住她腰肢的手吓了一跳,然而褚直已经在饮酒了。她急忙将自己的酒也喝了。 两人紧贴的身子让妇人们笑了起来。 “哈哈,好一对璧人……” “三爷这就疼上了!” “好了,闹也闹过了,咱们还是把地方让给小夫妻吧。” “走,咱们也走吧。” …… 二娘听见这些人要走,不由松了口气,褚直还有力气挑她盖头、跟她喝合卺酒,说明身子已经好转了。余光扫到坐在身边的红袍身影,二娘胸口热气上翻,真是个美人…… 她只想到这儿,头皮猝然一痛,就被拉着向床上倒去。 而褚直手掐着喉咙,倒在床上拼命地吸气,一串串白沫从他口中溢出,转眼那大红喜袍上污了一片。 还没离开的妇人们被这一幕拉了回来,一个个骇的不知所措。 “合卺酒——” 不知是谁惊恐地大叫。 二娘没留意这一声,随着褚直痛苦地翻滚,她的头也跟着被拽了过去——两人的头发还缠在一起。 当然是要先解开头发。 咣当一声,鲁老太君的拐杖倒在了地上,老太太整个向后倒去。 妇人们惊叫起来。 二娘顾不上回头,拐杖落地的声音惊醒了她,褚直的脸近在咫尺,却痛苦无比,白沫翻腾着从他口鼻涌出,堵塞了他的气管,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窒息而亡。 来不及细想,二娘扔了凤冠,抱住褚直的头,用力将他下颚掰开,用手掏了两把后,索性用嘴向外吸了起来。 不知何时,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睁大眼睛望着顾二娘“惊世骇俗”的举动。 那样的污秽,竟然是用嘴去吸……还没有一点停顿和犹豫! 想想也算不得惊世骇俗,毕竟是明媒正娶的妻子,这儿还是婚房。不合时宜的好像是她们这群来闹洞房的半老徐娘。 “都先出去。”鲁老太君坐在椅子上发话,刚刚被掐醒,声音里还带点底气不足。 “老太太……”有人担心道。 “我没事。”鲁老太君示意陈妈妈留下。 听到声音,二娘没有回头,她还在做最后的清理,褚直已经呼吸平稳了。幸好老太太让这些人出去了,老太太不说,她也得开口赶这些人出去。 擦干净了褚直的下巴,二娘想把沾满了污渍的大红汗巾丢到桌子上,头皮又被拽住,陈妈妈连忙上前帮忙。 “妈妈你先别管我,先把窗子打开。” 听二娘这么说,本来靠在椅背上的老太君立即意识到了什么,眼里寒光一闪。 新鲜的空气涌进房间,褚直咳了两声,却没有再度出现方才那种情况,呼吸反而顺畅多了。 “老太太,方才屋里头似乎有点什么味儿。”陈妈妈后知后觉道,却被鲁老太君一个眼神止住了。 虽然是冲喜,今天也来了不少贵客,方才在这屋里的除了身份贵重的,就是至亲,荷包、香囊之物几乎每个人都有,更不用说脸上身上擦的用的,根本没办法去查。 那做了手脚的人很明显知道这一点,褚直还当众饮了酒。 也许是那杯酒的问题。 不管怎样,幸亏二娘反应快,直儿那般,她都不嫌污浊,这世界上几个人能做到呢……鲁老太君不由看向坐在床边的二娘。 却听咔嚓一声,二娘长长出了口气。幸亏褚直这屋里东西齐全,终于给她在床前柜子里摸到剪子,一剪子把两人连着的头发剪断了。 “哎呀,这可使不得……”陈妈妈心疼的跺脚,捡起那几缕分不出来是谁的头发时脸上忽然一喜:“不过可以打一个同心结。” 二娘可不管什么同心结不同心结的,因为这编在一起的头发,把她脖子快拽弯了。 “快给她端茶漱口。”鲁老太君也没在意这些。 陈妈妈还想问二娘会不会打同心结,听老太太吩咐才忙去倒茶,又叫了一个叫/春燕的大丫鬟端水进来给二娘净手。 二娘漱了口,洗净手,胡太医就背着药箱赶来了。 胡太医检查过褚直吐出了口气:“幸亏少奶奶施救及时,否则一旦堵住气管,三爷就难救回来了。三爷这病本来就在肺部,今天这么一发作,病情又严重了,今后几天要时时注意,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喂回药,也要尽量让他多吃点软烂汤粥,好有力气恢复。要是三爷在后天之前能醒过来,这次就算躲过去了,要是醒不过来……” 胡太医的话没说完,不过谁都能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刚觉得孙子好的了老太君又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陈妈妈擦了泪道:“老太太,您留在这儿也没用。孙媳妇不是娶进来了吗?我看她是个有福气的,有她在,三爷的病肯定能好。” 二娘心道“这可不一定”,孰料老太君听了这话竟在陈妈妈的搀扶下走了。 顿时,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二娘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褚直了。 二娘不由有些茫然,这时落地花罩那儿忽然传出些声音。二娘回头一看,见方才送水进来让她洗手的那个丫鬟站在花罩那儿,有些胆怯地问:“少奶奶,到时间给三爷喂药了。” 这个丫鬟好像叫、春燕,也不知道敛秋现在在哪。不过从陈妈妈方才叫这丫头进来送水来看,应该是老太君所信任的。 二娘略微一想:“那你进来给三爷喂药吧。” 她见装着自己衣物的箱笼已经搁在外头的东次间里了,自己开了箱子,找出两件当季衣物打算换上,想到褚直还穿着弄脏的喜服,正打算叫丫鬟也给褚直换了,忽然听到里头传来啜泣声。 进去一看,药汁吐了一被子。 褚直有气无力地靠着大迎枕躺着。 “三爷又吐了……明明今天早上能喂进去了……”春燕低声哭道。 外头有几个丫鬟紧张地探头探脑。 二娘知道褚直这几日有反复吐药的情况,问道:“还有药吗?我记得他吃的凝香丹,药在哪?” 春燕不知道二娘怎么知道褚直的药名,却立即答道:“药还有,这是胡太医新开的方子,凝香丹还没吃。” 二娘瞧见她手里还握着个玉瓶,点了点头:“你再去盛一碗药汁来,我来喂。” 春燕重新盛了一碗过来,二娘已经换好了衣裳,粉色绫衣,月白色挑线裙子,藕荷色褙子,干干净净地坐在椅子上。见她进来道:“放这儿吧,你们都出去。” 新来的少奶奶发话了,春燕等虽担心褚直,却不敢不听,瞧着二娘站在西梢间的落地花罩那儿看着,一个一个出了正房大门,站在回廊下面。 二娘等人走完了,才端着药碗坐在床边,用小银勺舀了一勺吹凉了送到褚直嘴边。 褚直嘴是张开了,但灌进去的药汁都流了出来,还呛得到处都是。 二娘噙了一口喂他,从鼻子里面喷出来了。 二娘听到他嘴里模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凑近仔细听了一会儿,辨出他说的是“水、水……救命……” 她不由擦了一把汗,把碗搁下,抱起褚直让他分开腿坐在自己身上,就像那一天从水里出来一样,一手托着他,一手拿起药碗喝了一大口,一捏他鼻子褚直就打了个颤,她还没做好准备,他就拱到她嘴上吸了起来。 二娘大喜,顾不得这个姿势费力,重复了几次,将那一碗药都渡给他了。 一点没往外吐。 喂完药她索性把褚直的喜袍也给脱了,省得再被丫鬟折腾一遍。 二娘刚给褚直盖好被子,就听外头陈妈妈来了,她正想出去,忽然察觉到袖子被什么东西压着了,低头一看,是褚直的手。 苍白的手有气无力,拇指、食指和中指却拢着,是一个很清晰的“抓”的动作。 二娘见他嘴唇蠕动,忙凑近了听。 只听他声若蚊蚋:“……顾二娘?” 二娘怔了怔,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想了想,俯身贴近他的耳朵:“是我,你好好养着,等好了再来找我报仇。” 第33章 醒来 褚直的手松开了,二娘松了口气,听见杜妈妈进来了,忙迎了出去。 春燕等本来十分担心褚直,进来见药碗空了,锦被之上也无过多呕吐痕迹,不由奇怪二娘用什么法子把药喂进去了。 陈妈妈听说褚直吃了药了,十分高兴,凑近一看,褚直安安静静地躺在被子里,她瞧了一会儿道:“老太太说西次间书房里也有床,少奶奶要是觉得不便,可以先住西次间。” 二娘心想她都嫁给褚直了,还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见南窗下面有一张矮榻道:“不了,我就先睡这榻上,也方便晚上伺候三爷。” 这正是鲁老太君想的,陈妈妈一点也没意外她这么回答,请二娘出来在正房坐定,叫会春堂的一等大丫鬟过来拜见二娘。 二娘原想着不过几个人,不想一会儿站满一屋子,竟有十几人之多。 原来褚直用惯了的一等大丫鬟有八个,加上后来鲁老太君给的碧檀和抱琴,罗氏塞的樱雪、芳芝,统同十二个大丫鬟。 二娘来不及感慨,先认了这十二个大丫鬟的脸儿,记住各人名字,吩咐各人依旧管着先前管的事,那春燕、安兰、妙菱、莺歌是一直在褚直床前服侍的,仍旧在床前服侍。 这十二个见过,又去院子里,乌泱泱一群有几十人之多。 好在陈妈妈只让她露了个脸,没让她立即接手这些人。二娘估摸着陈妈妈的意思是让她先管好褚直屋里头的,照顾好褚直的身子,其他的以后再说。 实际上陈妈妈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原来她是担心二娘难以掌管这么多人,现在她是担心这么多人分了二娘的神,耽误了照顾褚直。 陪着鲁老太君在这镇国公府里呆了大半辈子,陈妈妈和柳妈妈的眼界绝非姜氏身边的杜妈妈和姚妈妈能比。这两日随时向二娘汇报褚直的各种情况,也是在暗中观察二娘。及到此时,见二娘急中不乱、条理分明、稳当大气,陈妈妈觉得鲁老太君是选对孙媳妇了。 所有人退下了,陈妈妈笑着道:“就这些人了。屋里的大丫鬟,少奶奶随便使唤;外头的人,我这几天都在这儿。还有少奶奶带过来的人现还在后院,您是现在见还是等明个儿?” 陈妈妈一说,二娘才想起来姜氏给她陪嫁的还有十多个下人,她心想这些人肯定少不了姜氏的心腹,褚直这儿现在不能添乱,遂道:“既到了这里,就劳妈妈给些事做,只是里面有个叫敛秋的,是我用惯了的,妈妈帮我叫她过来。” 陈妈妈道:“这个好说,我一会儿叫人带她过来。少奶奶身边的人,也是跟府里的一等大丫鬟一样。就是只有这么一个,是不是不够使?” 二娘想到褚直那一堆丫鬟道:“等三爷好了再说吧,现在三爷要紧,多几个人也是麻烦。” 陈妈妈愈发觉得满意,又担心老太太,先回老太太那边儿报信去了。 且说陈妈妈走后不久,敛秋就被人带往会春堂了。 敛秋原来是陪着二娘出了安定侯府的大门,后来二娘上了喜车,她跟二娘就分开了,随着十多个陪嫁丫鬟、小厮被安置在一座院子里吃饭。 那时敛秋的心情已经沉到谷底了,开始她没想到二娘会跟姜氏开口要她做陪嫁,高兴的一宿没睡着,比二娘还精神。到了镇国公府后,不见了二娘,顿时觉得自己被抛弃了。正灰心沮丧时,忽然有人带她去见二娘,那个高兴就别提了。 她跟着来人不知走了多远,经过的院落或巍峨雄壮或轩丽精致,远非安定侯府能比,正暗自咋舌之际,忽见前面粉花之中透出一道墨瓦白墙来,里面透出些翠色,进去见院内假山嶙峋,旁边种有翠竹,正面五间高大上房,一色雕镂梅兰竹菊隔扇,上面悬着一个匾额,上书“会春堂”。 进去金碧辉煌,敛秋不敢再看,被带着往里走了一间,忽然听见二娘的声音,一抬眼先看见紫檀木格子架上摆放着一件件玉器。那颜色、那大小都是她在安定侯府逢年过节老夫人才会命人小心翼翼摆出来的那种,但侯府统共才那么几件,不,也没这些大,没这些精美,没这些…… “敛秋?” 二娘瞧见这丫头一进来就在发呆不由有些好笑。 敛秋听见二娘叫她立即回过神来,一见二娘脱了嫁衣张口就道:“您怎么……” 幸亏她反应快,捂住了自己的嘴。 再看旁边站着五六个华服丫鬟都在打量着她呢。 敛秋顿觉给二娘丢脸了。 二娘没觉得什么,她看清这屋里摆设的时候不比敛秋镇定,不过她脸上看不出什么罢了。 二娘叫敛秋收拾一下,从今晚起就跟春燕、安兰睡在褚直卧房外面的大床上当值。 这新婚的第一天,就这样在照顾褚直中开始了。二娘这么快就摆出了大奶奶的架势叫会春堂上下人等都无比吃惊,却又觉得理该如此。 过了亥时,褚直不需再用药进食。二娘得空洗了个澡后,躺在南窗下的雕花描金矮榻上休息,一人多宽的矮榻不是问题,她脑中盘恒的是两个问题。 一是褚直发病时她嗅到的那股异香。 胡太医这里,褚直的病没个固定名称,只说是肺部先天不足。在二娘看来更接近过敏性哮喘,但她对这种病的机理也不了解,不过也知道很多东西可能会导致褚直过敏。 实际上陈妈妈列出的褚直不能吃不能碰的东西足足有上百种之多。 褚家人是很清楚这点的。 但今天那缕异香,却没人察觉得到。她也只在进来的时候分辨出来,后来又闻到了一次,因为恰巧是在褚直发病的时候,所以才引起了她的怀疑……会不会是因为鲁老太君等人比自己进来的早,所以才忽略了? 后面还有人喊“合卺酒”,作为一个对褚家内部不了解的外人,二娘从旁观的角度,非常怀疑那是声东击西、混淆视听的招数。 可惜,当时太过混乱,她忙着救褚直,根本没来得及寻找说话的人,至于那异香的来源和喊那句话的人是不是同一人就更难说了。 令人奇怪的地方还有,她说打开窗子的时候,分明看到老太君眼底的动容,但后来陈妈妈却只字未提,这件事就像过去了一样。 老太君在隐瞒什么? 褚直发病,老太君急昏过去,对褚直的关心没有半点作假,她为什么要隐瞒,或者阻碍查下去? 疑云重重。 二娘原想着褚直是被自己所害,没想到还有另外一层,看来这国公府的水比安定侯府要只深不少。 第二件事情是二娘躺在榻上了才记起的,她在这会春堂呆了一天竟没有见到镇国公夫人,她的婆母罗氏! 二娘不由看向房间的另外一端,那白日里让她暗自惊叹的挂着鲛绡帐的描金彩漆拔步床像被黑暗完全包裹了,看不到一丁点,反倒是格子架上摆放的玉器反射着一点点冷光,像谁的眼默默注视着她。 二娘盯着那光看了一会儿,正欲翻个身睡了,忽然听见外面“咔嚓”一声。 二娘一下坐了起来,听着几声轻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小心推开窗子,月色下,一道黑影已经到了墙角的假山那儿,接着一声闷响,显然那人已经越墙而去。 二娘立即光脚从窗子钻了出去,整座院子都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她顺着那人离去的方位上了假山,望外一看,只见一条人影疾速地朝西而行。 西边,房屋影影幢幢,还透着几点灯火。但她并不知道谁在那边居住。 二娘正准备回去,一阵风忽然吹来,她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顺着香气,二娘这才看见会春堂挨着西边墙稀稀落落地长着七八棵花树。 二娘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开得密密麻麻的竟然是夹竹桃。 二娘吃惊的是虽然夹竹桃的花期还没过,但现在已经到了九月,开这么好,这么大,这么密的夹竹桃还真是少见。 小南风一吹,这些夹竹桃花的气味都飘进了院子里。 二娘皱了皱眉,先从窗子跳回屋里穿了鞋子,然后摸到厨房找了一把菜刀,翻出去把那些夹竹桃全砍了,砍的时候才发现这些夹竹桃树干很粗,生长了很多年的样子。 她力气极大,除了第一棵砍了两刀,剩下的都是一刀砍断,七八棵树不到十刀砍完,砍的时候还用手扶着树干,以至于砍完了会春堂竟无人发觉。 次日一早,二娘正在给褚直擦脸,便听外面吵吵嚷嚷的。 一会儿陈妈妈过来,叫二娘外头说话,告诉二娘昨夜国公府里进了贼,一下把会春堂外面的夹竹桃都砍光了,叫二娘晚上小心点,又加派了人手值夜。 二娘心里好笑,问陈妈妈是什么贼人专意跑到国公府里砍树。 陈妈妈叹了口气,告诉二娘这几棵树是贵妃娘娘当年亲手种的,褚直也爱惜的很,怕是什么人从中作梗。 二娘听到这段就把话咽肚子里了。 陈妈妈虽然想严重了,但二娘却提高了警惕。虽然陈妈妈说春燕几个都是可靠的,褚直的药和汤羹二娘却开始亲自检查,确定没有什么会引起褚直过敏的才喂给褚直。 晚间也警醒的很,顶多睡上一个时辰,因此不过两日,眼窝已经乌青乌青的,这天早上架不住,不自觉趴在褚直床前打瞌睡。 褚直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开始的时候很美好,他梦见了早逝的母亲,少时的姐姐,后来一切都变成了一张大床,他躺在上面苟延残喘,这时罗氏和罗氏的儿子们走了进来,对着他狞笑……和以前做的梦不一样的是,这一次罗氏没有再说那些话,而是举起了一个瓶子,对着他一倒,铺天盖地的水立即把他淹没了,身上、头上……他不能吸气了,他要空气! 就在此时他忽然一阵轻松,他能吸气了!褚直诧异地转身,摇了摇尾巴,发现自己能动了,但四周都是透明的,他在哪呢? 上头传来声音,褚直抬头一眼,镇国公正和一个面如锅底儿的女子说话。 镇国公:这尾鱼是清蒸还是红烧呢? 女子道:这鱼看着又白又嫩,还是清蒸的好。 镇国公:那就依你所言,捉它上来。 女子:好。 遂伸手来捉,褚直“啊”的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二娘正伏在褚直床边打瞌睡,猛被刺痛惊醒,睁眼一瞧,褚直已经醒了,两手抓着她手臂,看仇人一样盯着她,手上还在使劲。 二娘低头一看,胳膊已经被抓出了血迹。 苦熬两晚守着这孙子,他一醒就掐上了她了,二娘一时没忍住,含怒带笑道:“呦,褚爷你醒啦!” 外头敛秋、春燕、安兰听到动静急忙进来。 褚直这时还在茫然中,那两只手捉住他的感觉好像还在身上,听见丫鬟说“三爷醒了”“三爷终于醒了”才渐渐回过神来,视线落在坐在他床边的女子脸上,她眼窝乌青乌青的,眼珠子却似笑非笑地噙着讥讽,褚直后脑勺一颤,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给我出去!” 刚才梦里还想吃他! 几个丫鬟吓傻了。 二娘皱了皱眉,见褚直说完就有些喘不上气来,伸手拿掉他的爪子,出去了。 被二娘一摸,褚直就有点清醒了。 陈妈妈刚才出去了一下,正从外面进来,见二娘出去怔了一下,快步走到床前先扶褚直坐起来。 “三爷,少奶奶刚守了你两晚上。”陈妈妈人老,眼睛可不瞎,瞅着褚直一直在往二娘离去的方向瞅。 敛秋慢了一步没跟上二娘,方才褚直那句“滚出去”她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委屈地接了句:“也是少奶奶喂您吃药吃饭,两晚上都没合眼。” 褚直抬眼就看见一个他不认识的丫鬟。 敛秋说完就看见褚直眼也不眨地盯着她,分明是个极虚弱的人,一双眼却直勾勾的,加上周围其他人都看着她,敛秋不觉心头紧张了起来。 这里是镇国公府,不是安定侯府,就是在安定侯府,也没有她说话的份儿! 却听褚直问道:“她还干什么了?” “帮您洗脸擦身、换衣裳,还帮您……推拿按摩,都是少奶奶一个人干的。”敛秋觉得脊背微微发汗,尽量如实道。 褚直跟吞了一大勺花粉似的十分后悔自己问了这个愚蠢的问题,其实他问出来时,这些事儿他都记起来了,虽然在昏迷中他的记忆是零零星星的,架不住她做的次数多,他还是能拼凑出来的,包括她是怎么喂他吃药的,怎么给他换衣裳,怎么在他身上捏来捏去。 褚直不说话了。 敛秋看着他就有点忘恩负义的感觉,其他丫鬟则觉得怕是三爷不太钟意少奶奶。 陈妈妈没管敛秋说了什么,准备先去老太君那儿报个信,胡太医说挺过这三天就保住了,这可不是保住了! 二娘端着碗进来了,见陈妈妈在揉眼睛,丫鬟们都呆站着,笑道:“妈妈,请胡太医再来一趟吧,再派个人给老太君报个信儿。” 丫鬟们都没想到二娘转眼跟没事儿的人一样进来了。 褚直先瞧着她穿着玫瑰紫十样锦妆花褙子,底下密合色综裙,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纂儿,暗自点了个头。后知后觉她没心没肺、嬉皮笑脸的,为这个打人不眨眼的魔头内疚真是吃饱了撑的,眼垂了下来,盯了一会儿被面,感觉到顾二娘过来了,决定看在她这两天还算尽心的份上勉为其难地给她些面子,默默把嘴张开了。 二娘手上端的是热腾腾的米粥,自然是预备给褚直的,可她脸皮虽厚,也没厚到让人随便作践的份上,不和褚直计较纯粹是因为他还病着,这时候走到床前就顺手把碗递给春燕,都递过去了,猛然瞧见褚直的嘴张着。 陈妈妈也看见二娘端的是米粥,嘴里正说着:“好,少奶奶你先喂三爷……”二娘已经把碗递给春燕了。 动作快的不容春燕拒绝。 陈妈妈就站在床前,第一个瞧见褚直把嘴张开了。 陈妈妈:⊙_⊙ 褚直:>_< 二娘:…… 不过褚直反应很快,立即打了个哈欠把嘴闭上了。 二娘本来想装作没看见的,心里一乐吩咐春燕:“小心些,别烫着三爷了!” 陈妈妈只当做没看见,预备回去把这事儿当乐子讲给老太太听。 二娘送陈妈妈出去,顺便跟陈妈妈说了几句话,回来时见褚直苦大仇深地盯着春燕手上的碗,坐到桌边儿手贱地给他倒了杯白开水,递过去:“喝水吗?” 安兰道:“三爷他不爱喝没滋味的白水……” 话音未落,便见褚直抬手接了过去,皱眉一气喝完,把杯子丢给二娘:“难喝死了。” 二娘:…… 觉得他病好的挺快的。 安兰窘的脸发烫。 二娘问安兰:“三爷喜欢喝什么?” 安兰忙道:“冷泉水、梅花上的雪,至少也得春日的雨水,有时候也放一点野荔枝蜜。” 这孙子这么讲究,要是知道这两天吃的都是她吐的不知道会不会立即跳起来。 二娘不动声色地哈哈一笑:“都是稀罕东西,可惜我们那儿人从来不扫梅花上的雪,费劲。至于冷泉,我们都喜欢在里面洗澡,洗完那水顺着山流下去,底下人还都接着用呢。” 安兰红着脸欲和她争辩,被褚直打断:“你手还疼吗?” 说罢想给自己一个耳光子,怎么嘴贱问这个。 二娘瞧他一眼,咧嘴一笑,把手伸到他眼皮子底下:“你是说这个手呢,还是这个手呢?不过哪个都没关系,它们都比三爷您结实着呢。您就好好养着吧!” 褚直气死了自己多嘴。 丫鬟们瞅着刚好的气氛又剑拔弩张,不知道怎么劝。 褚直听着二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心里一软:“你去睡会儿罢。” 二娘想着胡太医还没过来,又见他仍旧病怏怏的,揉了揉眼:“不用,你有精神就叫厨房给我做一桌好菜,这两天我都瘦了……” 简直就不能跟她说话! 两人再度大眼瞪小眼时,外面忽然传来响起翡翠和梨梦略显紧张的声音。 “太太……” “见过太太……” 镇国公褚陶并无兄弟,二娘立即意识到这是她的婆母罗氏到了。 她刚站起来,就见外面进来了一群妇人,到了东次间的门口,留下一批,剩余四五个簇拥着一位国字脸、眉心隐有一道竖纹,穿着二娘根本没见过的料子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就五官轮廓而言,妇人大抵年轻时也是一位美人,可惜经岁月雕琢,柔和的曲线都被磨损掉,只剩下冷峻支撑着威严,主人似乎更刻意强调了这份冷峻,形状分明的下巴、下垂的嘴角都让人生出惧意,不敢亲近。 长的完全跟褚直不像。 罗氏来的太突然,二娘在心里飞快地盘算要怎么称呼罗氏,褚直忽然咳了一声,二娘抬头一看,褚直靠着大迎枕一动不动,眼直勾勾地盯着罗氏。 此时罗氏已快步走来,春燕和安兰慌忙下拜。二娘在犹豫间,罗氏像一阵风似的已经越过了她。 竟是没有看见她! “姨娘。” 又两个字落到二娘耳中,二娘心中一震,原来这罗氏不是褚直的生身母亲! 这个念头刚刚滑过,二娘又想到一点:褚直竟然当着她的面这么叫罗氏! 耳边已传来罗氏低沉的丧音:“我方才听说你醒了,放下佛经就来看你,你父亲还不知道,一会儿我就派人告诉他去。” 声音很喜悦,罗氏似乎完全不在意褚直叫她姨娘。 “是呀,三哥,父亲要是知道你醒过来了,肯定高兴得很,他这两天担心的不得了呢。” 站在罗氏后面,同样长着一张国字脸的年轻姑娘一面说着,一面拿眼打量二娘,见二娘头上只带着一根镏金扁簪,旁边只插着一朵绢花时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另外有一个十五六岁,圆脸大眼睛,穿着草绿色柿蒂纹刻丝褙子的姑娘倒冲二娘笑了笑。 二娘隐约觉得她有些眼熟,仔细一想,前日这姑娘好像来闹过洞房。 “三哥你快好起来吧……” “我累了。” 褚直忽然道,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二娘从未见过的冰冷和厌烦。话一开口,就像有一团冷空气随之爆开,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几度,那小国字脸姑娘脸上明显一僵。 二娘没想到病秧子发作起来如此吓人,脑子飞快转了一下,决定先把罗氏几人请到外面。 这时那小国字脸姑娘忽然一笑,说话跟连珠炮似的:“三哥,我们刚过来的时候,看见西墙边上的那几棵树都被人砍了,不知道什么人干的,连根都给拔了……” 圆脸姑娘接着道:“开那么大的花,我原来还想跟三哥讨几支来簪呢。” 褚直悄无声息的闭着眼睛,睫毛在眼下形成一圈阴影,那阴影和搁在桃红锦被上的手都有点发青的感觉。 俩姑娘正说着,一个高挑的身影忽然斜穿出来。 二娘把床帐放了下来,对罗氏一笑:“母亲……” “母亲”让罗氏看向二娘,但听见后面的话,罗氏面色不由一变。 “三爷睡着了,改日你们再来看他吧。” 二娘保持着笑依任由罗氏打量,就在她觉得脸快僵了的时候,外面传来胡太医和鲁老太君说话的声音。 罗氏眸光一动,转身迎了出去。 二娘立即听见了罗氏的笑声:“母亲,直儿方才已经醒了!” 鲁老太君的声音平淡许多:“你也来了,直儿需要静养。” 二娘跟着出来见罗氏忙上前搀住老太太:“几日不见我这做母亲的着实挂念,刚才听说直儿醒了,真是皇天保佑!是老太太您的庇护!” 方才那两位姑娘上前给老太君请安。 老太君没说什么,视线越过众人,看向二娘:“直儿怎么样了?” 二娘知道褚直睁着眼在帐子里躺着,说道:“醒了吃了一碗粥,看着有了些精神,还是请胡太医里面看吧。” 老太君就带着罗氏去了外面坐着,一会儿胡太医过来回话:“三爷已经没甚么危险了,剩下的好生养着,有个七八日也就好了。” 罗氏脸上浮现笑意。 老太君伸手招过二娘:“还没见过你母亲吧,这就是你母亲。” 二娘笑盈盈道:“方才见过了。”略带些羞涩对着罗氏行了个大礼:“母亲。” 罗氏点头:“直儿身子不好,你要多费心才是。” 二娘轻声道:“是。” 老太君又指着那两个姑娘:“九娘、十一娘。” 于是互相见礼。 老太君叫过二娘到跟前:“我瞧瞧,这两天不带合眼的都瘦了一圈,连气色都不如我这个老太太了,秋芳,你跑一趟,把我箱子里的那个花梨木匣子拿来。” 柳妈妈原来就叫柳秋芳,应了一声,带着两个丫鬟就走了。 不一会儿功夫回来,柳妈妈手上抱着一个一尺来高的三层匣子回来。二娘瞧见九娘和十一娘眼都盯着那个匣子。 老太君开了匣子:“二娘,你来挑挑。” 二娘见柳妈妈拉开的三层匣子上珠光宝气,发箍步摇上的宝石粒粒指甲盖般大小,层层叠叠的照人眼睛,从里头挑了一支和田玉雕的水仙花簪子。 九娘、十一娘眼巴巴地瞅着。 老太君从里头挑出赤金镶紫瑛石的发箍,赤金红宝石蝴蝶花簪给二娘戴上。又挑出赤金镶红宝石耳环、赤金红宝石插梳、赤金衔红宝石风头钗还有两只翡翠镯子叫二娘收着。 那凤钗口里衔着的红宝石个个有莲子米大小。 二娘只得道:“谢谢奶奶。” 罗氏微笑:“老祖宗的眼光果然是好的,瞅着跟换了个人似的。” 过不一会儿,柳妈妈收了匣子,罗氏送鲁老太君走了。 二娘先叫人把窗子都打开,走到里面,见帐子还放着,以为褚直睡着了。轻手轻脚贴着帐子一看,褚直正盯着她呢。 二娘吓了一跳,想到她头上戴了好几千两银子,挑开帐子,伸着脑袋在头上一摸:“好看吗?” 褚直本来有气无力的,硬被逼出了精神,瞪着她一字一顿道:“鲜花插在牛粪上,你就是那坨牛粪。” 二娘语结,心想自己这是何苦呢,非要跟一个病人斗气,粲然一笑:“对,你就是那朵鲜花。” 褚直:…… 二娘在外面站了一会儿,陈妈妈手上拿着个白玉盒子过来,见二娘就把盒子递给了二娘。 “少奶奶手上的伤还没好罢,这是雪肌膏,三爷让我给您拿的。” 二娘没想到褚爷还会大发善心,但她忽然想到上次老太君给的也是这个药。 当时不是说雪肌膏没了么? 陈妈妈见她眼眨巴眨巴的,两个眼窝都是青的,笑着催她:“少奶奶还是赶快去睡一觉罢,这儿有我看着呢。” 二娘是真困极了,没在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褚直醒了,她就不方便睡在南窗下面的矮榻上,便先睡在西次间褚直书房里的那张床上。 她这一觉睡的沉,醒来外面天色沉沉的,有点迷糊自己在哪,半响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成了亲了。 敛秋就在外面候着,听见声音立即打水进来。 二娘先问了两句,听敛秋说褚直现在醒着,抬步就往褚直卧房走去。 明堂和东次间都没点灯,东梢间里有点亮光。 二娘走到落地花罩那儿,站住了。 案上红灯燃着,屋里不知点了什么香,一扫先前的药味儿。褚直倚床而坐,却是穿戴整齐,捧着本书静静看着。宝蓝色家常锦缎袍子,同色丝带抹额,愈发衬得他面如美玉,质若清泉。 安兰和妙菱一左一右立在床前轻轻打扇,目光却多半落在褚直身上,褚直却浑然不觉,漆黑的眼睛专注盯在手中书卷上。 这画面美好的好像发出一点声音都是犯罪。 二娘收回迈出的脚,站在门口犹豫不决。 第一次合作(捉虫) 褚直早就察觉到门口有个人,左等右等不见进来,刚把手中的书往床上一扔,就看见二娘头伸进来了,脸上还挂着怎么看都像准备干坏事的笑。 褚直心头一颤,但立即想到这是他的屋子,怕她作甚? “还不进来?”褚直低声道,忽然出声把安兰和妙菱都吓了一跳。 二娘笑嘻嘻进来了:“你睡醒了?要吃饭吗?” 态度端正的问候跟褚直想的完全不一样,听起来跟真的关心他一样。 他一个活了两世的大男人总不能跟自己的……妻子一般见识,褚直直起身:“摆饭吧。” 二娘原是问他饿不饿,不想褚直要跟她一起吃,一转念两眼放光。这两日为了照顾褚直,她都没好好吃一顿饭,真是浪费了褚直小厨房里的好饭菜。 褚直瞧她两眼发光不由暗笑,也不说破。 因为褚直身子不便,饭桌就抬来摆在东梢间里。褚直净了手,由丫鬟扶着坐下。二娘怕他坐不稳,还找了一个小些的迎枕垫在他腰后。 然后坐好等着上菜。 这两天她没顾得上品咂会春堂的饭菜,但匆忙间也能辨出味道着实不错,故而期待很高。 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妙菱用一个小托盘端着两个小杯进来了。 送到面前,二娘一看,是杯清茶。 她皱了皱眉,端起来一口喝了。 入口香馥,果真不错。 喝完二娘看见安兰和妙菱掩袖在笑,只见褚直三根指头夹起玉杯,轻啜了一口,含在嘴里漱了漱,然后吐在安兰捧着的铜盂里了,吐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二娘一眼。 原来这茶是饭前漱口用的。 二娘暗骂了一句“大葱装象”,却不免有些叹气。 过了一会儿,春燕带着七八个丫鬟捧着一色捏丝戗金五彩大盒子进来,二娘终于高兴起来,但等丫鬟打开盒子,把菜端上桌来,她眼里的光一点点灭了。 且看那盘里装的是:水煮白菜、水煮萝卜、水煮豆芽、水煮冬瓜,也有一道炒菜,油绿绿的清炒小白菜,连油星都没几点。 二娘顿觉绿云压顶,春燕见她没有食欲的样子,打开最后一个盒子,拿出两个鸡蛋:“三爷说少奶奶这两天辛苦了,他虽然忌口多,也不能让少奶奶跟着受委屈,这两个蛋给少奶奶补补身子。” 去他娘的蛋! 褚直见她那憋屈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起来,二娘还没听褚直笑出声过呢。 不过美人就是美人,二娘原不相信有人靠一张脸就能让人原谅他犯下的所有错误,现在信了。 默默欣赏了几眼,二娘就拿起了筷子,在褚直吃惊的目光中开始迅速扒饭。 满屋子丫鬟看着两个人在桌子上抢饭,什么时候三爷这么爱吃饭了? 这少奶奶也太实在了吧,一片菜叶子也要跟三爷抢? 最后,二娘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筷子,主要是干过了褚直那孙子,大部分饭菜都进了她肚子里。 褚直当真以为她吃不下去,就算没有这些菜,只有干饭她也能咽下去。 褚直瞧她跟揣了一肚子宝贝似的,拍了拍手:“把少奶奶的饭端上来。” 一大盆炖得喷香的鹿肉端上来了。 陈妈妈跟在后面,喜气洋洋道:“这是国公爷今天一早在西山猎场猎到的,猎到就让人送回来,嘱咐给少奶奶补身子。” 国公爷!不就是她那位还未谋面的公公?不对,可能也见过,她跟公鸡拜堂的时候,不过她蒙着盖头。 但……国公爷您这么关心媳妇的身子真的好吗? 敛秋叹了口气,方才她就拼命地冲二娘挤眼,可惜二娘光顾着抢菜,根本没注意到她。 厨房里下午就在炖肉,站在院子里都能闻到肉香。 褚直真的忍不住了,在桌边儿笑了一会儿,坐到床上还在笑,一会儿笑一下,好像就剩这件事可以干了。 别说二娘没见过他这样,就是春燕这些服侍他多年的大丫鬟也没见过,真担心他会笑晕过去。 二娘发了狠,她要吃不了这盆肉就等于向那孙子认输,她今天跟这孙子杠上了。 敛秋劝了几次,好不容易抢了一块出来,手还被二娘拍了一巴掌。 春燕等看得干咽口水,终于明白为什么褚直要交代做这么大一盆。 等二娘终于取得最终的胜利,想找褚直那孙子显摆显摆,发现褚直已经躺在床上带着笑睡过去了。 望着睡美人一样的褚直,二娘觉得这一场战斗毫无成就感,只落得个撑得跟孕妇似的。 二娘大半夜还被荒原之鹿体内的洪荒之力撑得翻来覆去睡不着,结果她就想起来忘了问褚直重要的事儿了。 她反正睡不着,凭啥那孙子能睡那么香?这么一想,二娘就起来了,圾着鞋走到褚直床边。 褚直睡的正香,不知怎的生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一下睁开了眼。 乍看举着烛火的二娘,怀疑自己又做了噩梦,正要惊叫,被二娘一把捂住了嘴。 二娘等他平静了才松开手。 褚直没好气道:“你做什么?”大半夜的站在他床边,这魔头不会是想……褚直发现二娘只穿着白色凌衣,因此上次那两个大白馒头看起来更大了。 “喊你尿尿。” 二娘看出他在想什么,不知道这孙子生的人模狗样的,出门都要带个童子打扮成观音娘娘,背地里怎么也这么猥琐,一双眼珠子尽往她身上瞧。难道天下天底下就没有一只白乌鸦吗? 她一张嘴,褚直就被她喷回了现实,有点头疼,女魔头是个没读过一本书的村姑。 “我没尿。” 他竟然还一本正经回答了,二娘忍不住扑哧一笑,不逗褚直了,正色道:“反正你也醒了,我就问你点事儿。前天晚上……嗯,就是咱们洞房花烛夜那天,有个人晚上翻进来了,后来出去,我瞧着往西边跑了,你知道是谁吗?” 褚直眼眨了眨,体会到娶女魔头的好处了,这就是一条晚上不睡觉的大黄狗啊! 褚直认真地想了想:“西边住着我爹、罗氏、奶奶,白天来的那两个丫头也住西边,咱们住在最东边。” 那这孙子还说什么?! 不对,他说了,他都没有怀疑她的话,说明他是知道什么的。 四目相对,二娘笃定了这个想法。 “还有成亲那天你忽然发病,当时我闻到了一股不太好闻的香气儿……嗳,到底是谁这么大无畏要除掉你这个祸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褚直被她眼里的可怜和同情弄得修养暴躁,她活蹦乱跳的当然体会不到他的难处。 “不知道!” 二娘不知道好好的说着话怎么这孙子又犯上病了,吓唬他道:“你不说我可保护不了你,说不定那人什么时候又来了。” 褚直冷哼了一声:“要你管。” 他这次发病都是被这魔头害的,只要他注意点儿,身子不说变好,也不会更坏了。 褚直信心满满,没曾想他刚说完,外头忽然一声嚎叫。 那声音不在院子里,隔着很远,却很急促,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凄惨。不过却戛然而止,所以大半夜的更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你听见了吗?”二娘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这魔头吹什么蜡! 二娘声音刚落,又响了一声。 褚直手抓住被子:“是李桂!” 第二声之后就没声音了,要不是褚直也听见了,二娘还真怀疑是听差了。 国公府里,晚上怎么会有这种声音? 听褚直说了个名字,二娘想了想:“我去看看。” 褚直抓住她袖子:“我也去。” 蜡烛虽然吹灭了,二娘却还能看到他躺在被子里的轮廓,想到他方才“要你管”的横样儿,二娘脑子一热,照脸摸了褚直一把:“你也想去?就你这身子,我是背着你还是驮着你啊?那多累啊,你亲我一口我就带你去!” 说完,四只眼珠子在黑暗里闪闪对视。 二娘两步蹿到矮榻上,咯吱一推开窗子,头也不回地蹿了出去。 鹿肉吃多了。 二娘出了会春堂,侧耳倾听,立即发现西北方向隐约有些人声。 她山林里行走惯了的,国公府里这些院墙屋脊根本拦不住她,没过多久就伏在院墙树影里看见七八个人拿着棍子正在打一个麻袋。 二娘见那麻袋滚来滚去,知道里面装的有人,这时候只听棍棒声,不闻惨叫,怕是里面的人已经被堵了嘴。 要是没看见也就罢了,看见了二娘就不能不管了,何况可能还跟褚直有关。 这七八个人都穿着国公府下人的衣裳,不知道什么来历,审问的话太费功夫。 树叶扫到二娘的头发,她灵机一动,将头发打散披垂在脸上,然后站在墙头上有气无力地喊道:“冤枉啊……我死的冤啊……” 她这声音一出,打人的声音立即停止了。 那几个人回头一看,只见昏暗的墙头树影里,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影子,口中还喊着死的冤。正好一阵风吹来,阴风入骨,似勾魂锁链,想到自己干过的缺德事,这些人个个腿脚酥软,纷纷丢了手中的棍棒,胆大的撑着一口气拔腿就跑,胆小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号求饶起来。 二娘先不管那麻袋,颤着音道:“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王八蛋,又在害谁……” 还剩三个人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颤抖着回答:“鬼姑饶命,鬼姑饶命,我们打的是一个毛贼……” 谁家打毛贼还装到麻袋里,二娘袖子一挥,一把树叶撒向那答话之人,厉声道:“尔等还敢骗我,纳命来——” “鬼姑饶命,我们打的乃是这府中的一个小厮,他叫做李、李……” 二娘精神一震:“可是叫李桂的?” 那人听二娘叫出李桂名字,骇得面色如土,磕头如捣蒜 二娘厉声道:“是谁让你残害我的兄弟,老实说,不老实我就带你去阴曹地府!” 二娘趁着他们磕头走到了麻袋边,麻袋仍在不停滚动,她一只脚踏在了麻袋上省的它滚来滚去。 前头那答话之人想二娘都知道他们打的是李桂了,怕是什么都知道,正欲将背后之人和盘托出,刚说到“是管园子的李妈妈……”猛地发现二娘底下少了一片影子,惊骇之下忽然描到二娘身后还有一道浓重的影子,不由疑惑起来。 都说鬼影鬼影,鬼本身就是一道影子,怎么这鬼还有一道影子? 再说这鬼连李桂都知道,怎么不知道是谁指使他们打李桂? 毕竟是心狠手辣的主儿,否则也不敢接这活儿,登时有点上当的感觉。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喊打声。 “在那边……” 黑暗中有灯火移动,是早先跑了的胆大的。跑了之后一想这事儿要是传开,自己脑袋也别要了,不管是人是鬼还得回去看看,立即揪了一伙人冲了过来。 “好啊,你是谁?!” 原本跪地求饶的人见救兵来了,胆子一大心也细了起来,这影子站在那儿沉甸甸的,随风摆动的只是他的衣裳,仔细一瞅,还能辨出那是白绫料子呢。 二娘见被发现了,扛起麻袋对着那人就是一脚。另外跪在地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一脚踩中,借势越上墙头。等那些援兵赶到,二娘早就背着麻袋跑的不见影了。 二娘没往会春堂跑,她觉着今晚上国公府得来个大搜查,顺着院墙直接出国公府,最后一次,院墙太高,只好把麻袋先扔了出去,等她翻出去时见那麻袋一动不动,二娘怀疑里面的人被自己摔死了。 有没有摔死也得解开看看,二娘刚一摸那麻袋,里面就传出了哭声。 “鬼仙姑,求求你,我娘就生了我一个,我不是你兄弟。你千万别勾我的魂,我还有事要禀告我家主子……” 看来活的好好的,二娘莞尔,问他:“你主子是谁?不老实说我现在就吸干你。” 这里头装的正是李桂,他哭道:“我主子就是三爷啊,你不也是府里的女鬼,怎么不知道三爷?” 二娘对褚直方才的隐瞒态度不满,眼珠一转道:“三爷?三爷派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她在会春堂几天只见过一个小厮秦冬儿,要是这小厮是褚直的心腹,心腹不在身边,只可能是被派出去做事了。 孰料,李桂沉默了,半响道:“鬼仙姑,我不能告诉你,你饶了我罢。等我回去我给你烧多多的纸钱。” 二娘:…… 她换了个尖细飘渺的声音:“好,你不告诉我,我去吸你的主子去,吸干你们……” 李桂哭道:“别,你别吸我主子,你吸我吧……我告诉你……” 二娘听了一会儿,把麻袋解了。 李桂吓的哆哆嗦嗦的,却伸手去解衣裳。 二娘见他往地上躺奇道:“你干什么?” 李桂哭:“你不是要吸干我的精血吗?来吧,只要你不伤害我主子。” 二娘:…… 二娘踢了李桂一脚,李桂感觉到她脚很实在,问道:“鬼仙姑,怎么你那么沉,可是新死?” 二娘暗地呸了一口:“我不是新死,我是刚刚吸够了九十九个,已经练成永生不灭之体啦,所以我不用吸你,你起来罢。” 李桂不太相信:“你真不吸我,也不吸我主子?” 二娘道:“我吸你主子干什么?一个病秧子,吸了我不自损功力吗?” 李桂一想,是这么回事,心想这女鬼无害褚直之心,抽抽噎噎把他今夜的遭遇和褚直派他干什么说了。 二娘听他说完,知道了前因后果,见这李桂对褚直忠心不二,有心帮他:“你先回城隍庙,等我回去托梦告诉你家三爷,让他去找你,你就不要回国公府了。” 李桂复又哭起来:“我才听说我家主子落水,又娶了安定侯府的野人冲喜,我那娇弱弱的一朵花一样的主子呦,如何能过得了这一关……” 二娘不悦道:“什么野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李桂道:“你不知道?就是安定侯那老混蛋丢在老家的孙女,不但长的跟夜叉一样,还一个大字儿不识,蛮荒野人啊!” 二娘都跟蛮荒之力干一晚上了,忍住发作的冲动:“胡说,我见过你家主子的新妇,不说貌美如花,也是个秀丽佳人,难得的温柔贤惠,娶了她,你家主子才是积了八辈子的德。好了,你回去吧,安心等着便是。” 李桂听说要放他走,哪还管夜叉温柔不温柔的,立即后退着冲二娘拜了三拜,然后扭头就跑。 忽然被一只手拽着,李桂浑身冒冷汗,二娘扫过他全身,见他头上还插着一根簪子,一把撸了下来:“这个我托梦给你主子,以此为证。” 李桂鸡啄米似的点头,二娘忽然撩开头发,冲他阴阴一笑:“记住我长什么模样……” 看着李桂狂奔着消失在夜幕里,二娘拍了拍衣角,围着国公府转了一圈,选了个最安静的地方跳了进去。 会春堂静静矗立在黑暗之中,似乎没有受到任何打搅,二娘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确认没人才跃了进去。 刚从南窗上爬进去,二娘险些踩中一个人,一把捞了上来,瘦而不软的腰肢果然是褚直的。 体内的洪荒之力又在颤动。 “你在这儿干嘛,想让我提前做寡妇?”二娘低声道,她当然知道褚直是在这儿等她,不过还是有点意外,褚大爷不是挺会享受的吗,应该躺在他那张舒适的大床上才对,这不像是褚大爷的风格。 褚直挣扎了一下:“松开!” 又给她抱上了,这么近的距离……忽然想起方才她那句玩笑,褚直脸皮有点烫,幸亏是黑暗中,谁也看不见他的脸。 他说完二娘反而抱得更紧了,这孙子可能等了一会儿了,身上都有点凉了。 二娘抱着褚直走到床边,把他塞到了被子里,又把李桂的簪子塞到褚直手里。 帐子里黑漆漆的,二娘转身去点蜡烛。 昏黄的烛光亮起,二娘凑近看那簪子,发现褚直脸红扑扑的。 褚直借着烛光一看,认出是他赏给李桂的。 二娘本来想卖个关子,见他着急,不为难美人了,坐在床下脚踏上低声把事情给褚直说了。 原来李桂自从奉命秘密守在城隍庙等候医圣,并不曾回来过。直到昨日才听到风声,得知褚直性命危在旦夕,慌得他一路跑了回来。可到了国公府大门口,竟被门房赶了出去,说李桂好些日子不在府中,已被逐出国公府。李桂纠缠,小厮们就动起手来。李桂不是对手,正巧此时遇见了看管花园的一个小童陈济,那陈济说晚间放李桂从花园角门溜进去。结果李桂刚进来走了没多远,就听有人喊着捉贼,也是他机灵,撒丫子就跑。他也是在府里多年的,熟门熟路的,跑了一阵子,到绛云轩被捉住,对方直接把他塞到麻袋里打了起来。 二娘讲话的时候垂着头,褚直只能看到她漆黑的头顶,却莫名地觉得她语气里有一种意味深长。褚直一面埋怨李桂如此不经顾二娘恐吓,一面良心不安地把二娘想知道的给补充了,不过补的也不多。 “唔……就你这身子,居然弄了二十多年也没把你弄死,换我我一根指头就把你戳死了。” 褚直对她仅有的一点好感立即消失了。 “那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是谁给你下毒?下的什么毒?” 褚直知道是谁,也知道毒下在哪了,可他不能说。一是时机未到,二是把尚没有发生的事情告诉二娘,他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 “那你就只是觉得府里的大夫都被想害你的人收买了?” “不是,这种毒非常奇异,胡太医并不知晓。” “那你怎么知道城隍庙的那个人能解你这毒,你还专意让李桂在那等着?” 褚直不明白一个村姑怎么那么不好糊弄,想了想道:“我偶然在花月楼见过那人一面,他观我面像,说我中毒已深。当时我只以为是笑话,后来我察觉身子不适,跟他说的症状完全一样,才知他所言不虚。遂命人到处找他,可惜遍寻不获,他最后一次出现就在城隍庙,所以我才让李桂在城隍庙等着。” 也解释得通……二娘点了点头:“我对李桂说明天你会去城隍庙找他。” 褚直:“我能出府吗?” 二娘:“也不用你出府,我来想办法。” 褚直无异议。 两人都没发现第一次合作就这么顺利完成了。 第35章 请医入府 商量完,二娘回去继续睡她的窄榻,这一点两人也没有异议。 次日一早,二娘让敛秋揣着褚直的簪子出了国公府。 陈妈妈听二娘说派敛秋回去报个一切都好的口信儿,满心同意。褚直身子不好,都没回门,现在只是派个丫鬟捎个口信,那自然是可以的。 除了让敛秋去一趟城隍庙,二娘还交代了敛秋一些别的事情,重点打听一下安定侯府附近有没有空置的宅子出售。 钱家那笔银子还上后,二娘手上还剩几百两银子,大宅子买不起,小四合院估摸着能够买一座的。这也是因为是在燕京,在青牛县的话,一座宅子也就几十两银子。 昨晚二娘救李桂出去后,国公府里乱了一阵,早上陈妈妈过来的时候,又特意嘱咐了一遍:二娘只需要照顾好褚直,晨昏定省的老太君都给免了,罗氏那边也是一样,什么时候褚直完全好了再去不迟。 说到国公府里接连被贼闯入两次,陈妈妈也是一脸郁卒,她在国公府里一辈子了,就今年事儿多。上次那个光砍树,昨天那个还说闹鬼了,喊着要请道士来捉鬼。为这事儿今儿早上老太太还把太太给骂了一顿,交待一定不能传到会春堂,别惊着褚直了。 二娘看陈妈妈不想多说的样子,打消了跟她打听“看园子的李妈妈”的念头。褚直根本不管内宅,□□燕过来一问,府里姓李的看园子的婆子有十多个,谁知道是哪一个。 由此可见,设下这条毒计要除掉褚直心腹的这个人非常狡猾,很可能逮住了李婆子也不一定能问出来什么。 陈妈妈坐了一会儿,她现在两头跑,见褚直气色好了许多,二娘什么都井井有条的就要走,临走忽然想起来个事儿,问二娘会打同心结不会。 二娘有点尴尬,想绕开这个话题,就听褚直一声嗤笑。 陈妈妈立即就明白了,笑着走了。 二娘盯了一会儿褚直,他今天换了湖绿褶儿,皮肤白穿什么颜色都好看,手上拿着一把湘妃扇,倚着床在那儿看着扇面上的美人儿。 “我说你你还不服气,有本事你给我打个,同心结不成,就寻常的梅花络子。”他头顶上跟长了眼睛似的,头也不抬道。 二娘心想我会我也不给你打,反激他:“我是不会,那你会吗?你会你教教我呗。” 褚直一听,莫名想到他手把手教她的情景,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两下,扇子一合道:“外面的树是你砍的吧?” 二娘以为他不会注意那些树了,没想到还是提起来了,眼珠子望着格子架上的自鸣钟站起来:“你该吃药了。” 刚走了两步,听褚直在背后哼道:“要砍就砍干净,下次把根也挖了。” 二娘背影一顿,快步走到外面□□燕、安兰进去伺候褚直吃药。 从明堂过,二娘看见廊檐下站着一群丫鬟,本来想叫两个过来帮她收拾东西,最后自个儿进了西次间。 会春堂褚直的东西琳琅满目,她的大件嫁妆都收在府里库房里了,钥匙在她这儿,只有贴身要用的东西抬到会春堂了,有两箱二娘放在西次间,想着有时间了自己收拾一下。 换个人肯定觉得一个丫鬟不够用,不过对二娘来说,多一个丫鬟反而多了一层束缚。 她一个人在屋里把箱子里的兵器擦了一遍,不由有些怀念起师父和师兄弟来,什么时候还可以白马啸西风呢? 等褚直死了? 这个念头跳出来,二娘嘿嘿笑了一会儿。 晚饭前敛秋带着李桂的信回来了,二娘摒退丫鬟,□□燕外面守着,褚直床前听敛秋回话。 李桂信中说白锦现在就在城隍庙,他开了义诊,每天都有很多人找他看病,也有大户人家请他到家里看病,褚直随时可以去请他,不过要在下月前,因为白锦下个月打算离开燕京。 说完李桂的事儿,二娘便问家里的事。她不好叫褚直回避,褚直就在一边听着。 顾山、许氏、如豹一切安好。 如虎从刑部大牢出来后,反正花了银子赎罪,仍可以回神卫军。不过有了污点后难以得到重用。那曹爽仍在神卫军,不知怎的给如虎放了个长假,如虎现在就在家里休息。 出人意料的是钱家忽然提出要在九月十九日迎娶顾诗蕊。二娘掐指一算,这不就剩下半月不到了吗? 只要钱益不再纠缠她就行,不过钱益现在可没办法对付她了,说起来这就是褚直的功劳了。 二娘很想赞赏一下褚直,却见这位爷坐在床上,眼睛盯着手中的书卷,根本就是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姿态。 那就不用谢了! 敛秋说她娘带了一包东西给她,二娘趁机跟着敛秋到了西次间。敛秋取出两封信交给二娘,一封是忠义堂来的,原来她师父周复和一干师兄弟已经到了燕京了;另外一封是大和尚来的,说她既然嫁到了国公府,就别忘了他这个大师伯,有好酒好肉想着他。 二娘暗里“切”了一声,最后打开包袱,一看差点闪瞎眼,用手指勾起了一条粉红色鲤鱼戏并蒂莲小肚兜问敛秋:“这是什么?” 敛秋心想许氏可真太了解自个儿闺女了,她看着二娘这不开窍的样子也跟着着急,拿过肚兜塞在二娘手里低声道:“我的好二娘,你怎么不着急呢?三爷的身子好了,你就该……这外头一群群的,你不怕吗?再说等你有了也是个靠山……” 二娘伸指弹了一下敛秋的脑门,想的真多,就褚直那身子,她能吸……上吗? 二娘跟敛秋走后,褚直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下来随意走走。看见西次间门口露着敛秋一段裙子,还在轻轻动着。心想不知二娘跟敛秋说什么还没说完,慢慢朝西次间走去。 他大病初愈,步履缓慢,且地上又铺着毛毡,里面两人竟都没听见。 褚直尚未走到门口,就听二娘说“程喻那儿有消息吗”,敛秋答“没有,您要不放心,我去一趟狮子头街的文宝斋。”。 二娘寻思着欠了程喻一万两银子,欠了顾诗华三千两银子,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还上。既然对方不催她就先不着急,摆了摆手叫敛秋打开箱子,把她娘精心给她准备的一包贴身小衣塞在箱子里,往褚直卧房去跟他商量什么时候请白锦过府看病。 回去褚直还坐在床上看书,脸上带着些病态的红晕。 褚直身子现在很虚弱,鲁老太君是不可能放他出去的。 他的病又一直由胡太医照管,胡太医是个有水平的,这次也是胡太医出了大力褚直才转危为安。那白锦不过是个游医,贸然请他入府看病、换方子,老太君肯定不会同意。 两人决定在九月十五日老太君去灵隐寺上香这天请白锦进府。 李桂也这一天回来,只要褚直露面,就没人敢动李桂。 定下日子,二娘又叫敛秋跑了一趟城隍庙送信。不知不觉过了几日,褚直身子渐好,饮食也多了些,只要不接触能引发他呼吸困难的东西就可以了。他一能正常吃饭,二娘就基本无事可做了。可她也不能在国公府里到处乱逛,至今她还没有正式拜见镇国公褚陶和罗氏,褚直也不提这事儿。 好在这一天褚七娘来了一趟,还给二娘带了一盒子花月楼的点心,稍微给二娘解了些闷。两人说话的时候二娘就吃的差不多了,等褚七娘走了,饱腹之后的困意上头,便在西次间的床上睡了一会儿。 醒了之后,春燕来请二娘到后面坐坐。 原来会春堂后面有个小园子,褚直嫌屋里闷热已经去后面纳凉去了。 此时晚霞满天,微风拂过树叶婆娑,尚未走入园子,便听得一阵呜咽婉转的箫声。 接着水流般的琴声响起,又有笛子来和,最后却是一段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琵琶声。猛然一阵笑声,原来中间那位穿着霓裳舞衣的舞娘旋转不过琵琶,差点跌倒,恰被人扶住,笑成了一团。 二娘跟走错路了似的看着眼前一切。 褚直放下嘴边的笛子:“二娘,你来了,快过来坐。” 安兰、妙菱、碧檀、抱琴、芳芝等纷纷起身:“少奶奶。” 中间那舞女也转过身来,摘了面纱,露出尖尖的小下巴和水汪汪的杏眼,原来是樱雪。 二娘笑笑,走了过去。 春燕搬了凳儿过来,二娘在褚直身边坐下,看他拨弄面前古琴。 褚直宽大的袖子拂过琴弦,侧脸对着她笑:“安兰琴弹得好,妙菱会吹笛子,碧檀琵琶一绝,樱雪跳舞最好,二娘你会什么?你一定会的更多吧?” 二娘脑子里盘旋过几个回答,最终微微一笑:“我自幼在乡间长大,并不会这些,叫三爷失望了。” 二娘坐在那儿喝了一杯茶起身回到前面。 敛秋气的要命,狐媚子狐媚子骂了好几遍。 二娘听见了当做没听见。 到了晚上临睡,二娘照例给他端了睡前要喝的水,问他:“晚上您看让谁值夜呢。” 见褚直诧异,二娘低低一笑:“咱们成亲第三日晚上出去吹了风,今个儿头疼的厉害,我就先睡书房了。” 又自语:“我看就樱雪吧,舞跳得好,爷晚上想看舞,也方便的很。跳舞没声音,也不会碍着旁人睡觉。” 遂叫樱雪进来睡那张窄榻,自个儿去了书房。 敛秋这回快急哭了,二娘却叫她好好睡外面大床上,晚间褚直有什么吩咐尽心服侍。 褚直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刚缓过劲来就见樱雪含羞带怯地进来了,没好气道:“就睡南窗下边儿吧,半夜别出声,我眠浅。” 次日厨房备饭的婆子五更天就见樱雪蔫蔫地到厨房来找水,奇怪问道:“姑娘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樱雪有气无力道:“三爷眠浅,我一动他就……” 惊觉自己困的说漏了嘴,樱雪连忙住嘴。 那婆子却吃惊地上下打量樱雪,三爷这才好了几天,旁边还放着刚刚过门的少奶奶,就跟这樱雪…… 樱雪看出婆子误解了,也不解释什么,一笑就端着水走了。 且说褚直叫樱雪屋里值夜,前面几天睡着二娘他也没觉得什么,换了这樱雪,他总睡不踏实,加上前世这樱雪是个吃里扒外的,褚直总怕她做什么手脚,天还没亮就打发樱雪出去,好不容易睡了一个时辰。等春燕、安兰进来,见他乌着两个眼圈都吓得不轻。 褚直等了一会儿不见二娘进来,便由二女服侍着穿了衣。等摆上早饭了还不见二娘,忍不住叫敛秋。 敛秋一溜烟跑进来,把二娘临走之前的话学了一遍:“三爷的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有荷叶饼、金丝枣糕、奶香小馒头、果馅蒸饼、煎鸡蛋、胡麻粥、碧粳、银丝汤。少奶奶说三爷要先吃饭再吃药,要不伤胃;吃药不要嫌苦,吃完药可以吃两片蜜饯,少奶奶准备好了,就在外头柜子里,三爷不要贪吃,顶多三片。” 褚直耐着性子听完:“我问你少奶奶呢!” 敛秋:“少奶奶一早跟老太君请安去了,就不陪您吃饭了。” 褚直半响无语,一筷子把煎鸡蛋给捣的蛋黄流出来了。 敛秋暗自叫爽,春燕无奈,安兰觉得二娘有点过分了。 褚直吃罢饭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坐在回廊下面看了会儿书,带上秦冬儿往老太君的绣春堂去了。 进去陈妈妈正喜滋滋指挥人打扫院子。 褚直见院子里都是落叶问陈妈妈怎么回事。 陈妈妈一见是褚直,喜道:“三爷您用过饭了吧?二娘真是个能干的,一大早就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原来这儿有棵玉兰树,以前长的小不碍事,后来大了遮阴,老太太早想把它给挪到墙角,今天一给二娘说,二娘直接就把它给挪了,前后也就一盏茶时间……” 正说着,里面传来老太君的声音:“直儿你来了,快来看我这张椅子,哎呀,这可是你爷爷年轻时坐过的,坏了我也舍不得扔,今天二娘给我修好了。” 褚直:…… 老太君见他东张西望的,奇道:“你找什么呢?” 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找你媳妇啊,早走了,都走半个时辰了。” 二娘是早走了,却没有回会春堂。 她不想见褚直并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她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弄死这孙子祸就闯大了。 她一面走一面用手扇着风,图凉快捡的路都是林荫小道,停下来时才发现不知道走哪去了。 二娘一面抱怨这国公府没事修那么大干什么,一面踮着脚四处望着希望能找到来路。可四处都是一人多粗的大树,甚至还有几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古树,站在树下面根本看不到远处。 反正这也没人,她把裙子掀起来掖在腰里,蹭蹭上了树,刚在树杈上站好,就听见咚咚咚跑步的声音。 来人正好停在二娘这棵树下面,找什么东西似的退着靠在树干上,又一屁股坐在露出地面的树根上。 忽然间他警觉地站了起来,只见从树林深处里走出来两个男人来。 二娘好奇地看着那人身子发抖却站着不动。 那两个男人一个穿着青丝绢道袍,一个穿着大红织金袍儿,腰系金镶碧玉带。二娘记得褚直也有这么一件大红袍儿,也有这么一条腰带,可褚直穿上又清贵又冷艳,这个人穿上却俗不可耐,跟熊瞎子披了袈裟似的,偏头上还簪着一朵大红石榴花。 那大红袍儿站着不动,穿道袍的上去就对着先到的那人一顿胖揍。 这两个人都人高马大的,那先到的人却瘦的跟猴一样,被打的哎呦哎呦直叫唤,却并不还手,还压低了叫声,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见此情形,二娘就有点冒火。恰此时她听清了那人嘴里喊的什么,不由微微一怔。 大红袍儿手一扬,打人的停了手。 “算你识相,敢说声‘不’爷就把你全家卖到窑子里去!说,病秧子现在怎么样了?” 不待回答又急忙问道:“他真好了?” 那人垂着头惶然道:“好像是好了。” 穿道袍的人上去就是一掌:“什么叫好像?说清楚!” 二娘看这个人出手,觉得这个人好像有些武功底子。 “应该是好了,昨个儿三爷还在园子里跟几个丫鬟玩乐。” 二娘辨出来了,这个人好像是会春堂一个叫马红的小厮。 “跟几个丫鬟玩乐?病秧子还有这闲情逸致,他那屋里几个丫鬟可是够水灵的……”大红袍儿摸着下巴道。 “再水灵最后还不得落在爷手上。怎么玩的,你说清楚点!”穿道袍的人一面讨好大红袍儿一面呵斥道。 吓的马红一哆嗦,又不敢不说,把昨天小园子里发生的事儿讲了一遍。 他不说二娘还不知道会春堂上下人等都跟亲临现场一样,讲的一点不差。 大红袍儿的手一直摸在下巴上,后来跟牙疼似的对着马红踢了一脚:“滚!有事儿爷再叫你,给爷盯紧点儿!” 马红对着大红袍儿一鞠躬,瘸着腿跑了。 穿道袍的人道:“爷,就这么让他走了,不让人趁着病秧子娶了黑夜叉给他……” 他倒是没说下去,不过两只手指在空中捏了捏,就像在搓什么粉末。 大红袍儿冷笑一声:“不急,现在老东西盯的紧,那马红也不一定可靠,到时候把我抖出来就完了。我看病秧子对那黑夜叉颇看不上眼,先让黑夜叉脱病秧子一层皮……” 上头忽然咔嚓一声,穿道袍的人立即高喝一声:“什么人?” 随着几片树叶飘落树顶上飞出一只猫头鹰来。 “晦气,走!” 等这两个人走远了,树梢上才钻出个人来,差点被发现。 二娘仔细向四处望去,先认出了绣春堂的位置,然后才顺藤摸瓜辨出会春堂五间上房的轮廓。 看了好一会儿,二娘才爬下树来,按着方向往回走。 过了这片林子,连着的是一片竹林,她本来就不太想回去,故意从竹林里面穿行。 进竹林没多远,前头传来了砍竹子的声音。 有个才留头,穿着穿皂布短衫,腰里扎着灰色布带的小厮在那吭哧哧地砍竹子,一边砍一边哭,旁边还有个挺着大肚子的老头不停地骂着。 看见二娘,都是一怔,不过老头并未停嘴,骂的愈发厉害:“让你砍成一尺长、平口,你看看你砍的都什么货色?!” 那小厮哭着辩解:“你说要上下一般整齐,哪有长这么齐的?你要平的,我砍的不是平的吗?你自己来试试,这竹子又粗又滑不溜秋的,我的手都割破了……” 老头愈发恼怒,抽出一根竹竿就要打那小厮。 不料刚举起来就被一只手夺了去。 是那闯入此间的陌生姑娘。 二娘心烦至极,不知怎么在这国公府里走了不到一圈,就遇到这么些奇葩,她一点不留余地,手上带了内力,震的那老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地上还有不少毛竹,老头一屁股坐上可想而知其中滋味,但他愣是没叫出来,瞪着一双豹子眼盯着二娘。 二娘往地上一扫,看见老头前面生着一堆火,旁边隔着一口锅,火上架着几根一尺来长的竹筒。 那小厮被二娘空手夺竹竿吓楞了,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竟是一步挡在老头面前大叫:“你是谁?竟然敢打国……” 老头从后面一掌拍开他,站起来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二娘见他头戴万字巾,身穿皂布短褐袍,旁边地上还丢着一顶烂了一个边的草帽,加上那些烧着的竹筒散发着焦糊味儿,肯定是哪房的厨子,贪吃跑到这竹林里做竹筒饭。她心情不佳,当即冷笑一声:“我管你是谁!你就是天王老子今天我也得给你讲讲道理!” 老头吓了一跳,摸了摸胡子:“你跟我讲道理?你跟我讲什么道理?” 二娘指着那小厮道:“我今天要给你讲的道理是,他也是爹娘生的,有血有肉的,凭什么你想打他就打他?我打你行吗?” 那小厮吓的脸都白了,挤出一句:“他是我主人。” 二娘想起褚直寒碜她怒从心起:“主人就能随便打人吗?主人就能随便恶心人吗?主人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儿,主人是不是要先打自己?” 那两人都看出二娘火气很大,小厮胆颤道:“老爷让我砍竹子,是我偷懒,没好好砍,跟老爷无关。” 老头倒是镇定:“你听见了,不是我要罚他,是他自己不好好干活,害的我的玉田胭脂米全糟蹋了,我不打他打谁?” 二娘看那小厮真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刚才明明好好砍了,我都看见了,他说他手都磨破了……”见那小厮不停地冲她摇头摆手,二娘越说越没劲,这俩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不知道自己瞎操什么心。 她不说了,直接越过这两个人准备走。 老头在后面喝道:“还不继续给我砍,砍不出来我把你剁了喂狗!” 二娘气极,猛地转身走到小厮面前夺过他手里的砍刀。 “我来给你砍,你要什么样的?” 小厮快哭了,这奶奶到底是谁啊,竟然不认识他的主人! 老头也快被气笑了,眸子闪了几下,按捺住看二娘砍竹子。 只见二娘手起刀落,一根根竹子应声倒地,又刺啦啦几声,竹竿上的叶子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接着寒光闪过,咔嚓嚓每一根竹子都被砍成了长度完全一样,切口完全垂直的竹筒,摆放在地上简直像一摞整齐的书简。 “够了罢,不要再为难他了。” 二娘松开砍刀,砍刀垂直插入泥土,寒光照亮老头和小厮眼俱是一花。 见他俩不说话,二娘准备走了。临走看到地上那一堆冒黑烟的柴火,忍不住补了一句:“你烤糊不怪竹筒,要怪只怪你的柴火太湿,还有,你根本就没转均匀。” 老头如何不知?他厨艺虽精,却少干这生火烧柴的活,今日忽然想吃竹筒米,兴致所至,就到了这竹林里。谁知林下潮湿,找来的柴火没烧旺,反而把自己熏的两眼流泪,又见扇坠儿把竹子砍得歪七八糟的,才一时心烦要拿扇坠儿撒气。 这时听二娘这么一说,心中一动道:“你站住,你会做竹筒米?” 二娘别的不会,竹筒米却是最在行的,只因在青牛山的时候,一个月少不了几回上山打猎,饿了就砍截竹子做竹筒米。 她瞧出老头的意思,又闻着那米虽有焦糊味儿,却难掩竹香,也勾起了馋虫,冷声道:“当然会做,不过……一人一半。” 老头同意了。 扇坠儿在旁边看得形如呆滞,被老头拍了一巴掌才飞快地去捡柴火去了。 回来时,火堆已经烧得旺旺的,二娘一面转着竹筒一面对老头说“光有米不是最好吃的,要是有腊肉放几块才叫香。” 扇坠儿又跑去拿腊肉。 第一批竹筒饭没烤好,三个人就聊热了,光聊吃的,什么青蛙腿、烧麻雀、烧马知了、烤小鱼、生吃鸟蛋、春天里刚长出的榆钱,第一茬桑葚……都是些国公府里没有的东西。 末了,烤了二十余筒竹筒饭,老头和扇坠儿一个人吃了五筒,其余的全被二娘吃了。 这姑娘到底是哪房的啊?没听说府里有谁这么能吃啊! 扇坠儿有心想问,却被老头一个眼神止住了。 “谢谢了,我得回去了。”都过了中午饭点了,二娘还是有点担心褚直。 “那明天来做叫花鸡?”老头发出邀请。 聊到最后,老头都有点舍不得二娘走了。 二娘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明天虽然是白锦进府给褚直看病的日子,但看的是褚直,又不是她,只要等白锦进来,她就能出来了。 “好,不过我可能来得晚些。你多准备几只鸡,别不够吃了。” 等二娘走远了,老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扇坠儿还不明所以,被老头拍了一巴掌:“别到处乱说今天的事儿。”他还等着看这姑娘认出他的表情呢。 会春堂里,饭菜早就摆上桌,还热了几回了,菜相都不能看了。 褚直坐在上位,旁边搁着筷子。 春燕劝道:“三爷,您先用饭吧,少奶奶说不定在老太太那儿吃过了。” 褚直并不动筷,眼也没瞧着外面,只是盯着面前的一碗红烧肉。 忽然听外面有人道“少奶奶你回来了”,褚直立即优雅地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二娘头探进来看了一眼,眉头一皱:“褚爷,怎么现在才吃饭?我都吃过了,您……不是等我的吧?” 春燕几个吓的大气不敢出一声,都瞧见褚直脸沉的可怕。 二娘却没瞧见,脱了褙子扔给敛秋:“我吃过了,给我端盆水洗脸,我睡一会儿。” 主仆两人的脚步声很快朝西次间去了。 褚直就像被疾驰的马车压过的小花儿,根本没人注意。 他的筷子停在半空,春燕几个的心都跟着他的筷子停在那儿,幸好褚直的筷子慢慢地放下了,并没有发出“砰”的一声。 “三爷,要不要重新炒几个菜?”安兰瞧着那菜实在不像样子了,也冷了。 “不用。”褚直端起了碗,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到碗里,想起来他不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又夹了出去,换成水煮白菜吃了起来。 二娘下午哪也没去,褚直书房里有不少书,西梢间里满满的书架,上面都是书,她随意翻了几本,不想旁边都是密密的小字批注,那字写的叫一个潇洒俊逸,二娘不由怀疑起来,又随即抽了七八本,竟无一例外都有批注。 病秧子大约躺在床上的时间太多,太无聊了才会看这么多书。 二娘旋即打消了自己这个想法,就算有大把的时间,能认真读完这么多书,并且提出自己的见解也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更何况褚直身子一直很弱。 所以次日一早,二娘不计前嫌地跑到褚直床前,等褚直洗漱完毕,按计划一起去给老太君请安。 至于为什么不是头天晚上,是因为她发现了一本有趣的书,看入迷了,看完的时候褚直已经睡下了。 老太君今天要去灵隐寺还愿,见他俩一块出来高兴得很,又说镇国公褚陶一早上朝去了,要不二娘和褚直今天就该给褚陶、罗氏敬茶。 二娘注意到褚直听见这话面无表情。 其实他从今天早上起来就没什么表情。 但二娘觉得这样挺好,他不说话挺好的,做个安静的美男子就可以了。 老太君一走,俩人吃了早饭,褚直到前面溜达去了,二娘站在二门留意着动静。 辰时一过,李桂带着白锦准时出现在国公府的角门外面,这次门房看见褚直,谁也不敢拦着。 李桂扬眉吐气带着白锦进了府,绕了一圈,偷偷把白锦带进了会春堂的东厢房。 褚直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二娘远远跟在后面,见无人发现,无人打搅,放了心。 回去叫人关紧院门,闲杂婆子下人是早就打发了的,选了春燕、安兰、妙菱、琉璃、染夏、侍书六个最忠心的丫鬟,两个守在大门,四个守着东厢房,看得水桶一样让白锦和褚直在屋里头。 这些丫头们也不知道白锦是来干什么的。 还有李桂,一面看白锦给褚直把脉,一面暗想回头得多给鬼仙姑烧点纸,这托梦托的太准了! 第36章 父子仇人 白锦进去快一个时辰了还没出来,二娘有点着急,她跟老头约的时间过了。听着会春堂四处都安安静静的,又几个丫鬟都忠心耿耿地守着,二娘决定先去竹林里跟老头打个招呼,叫过敛秋说了一声,就从后面翻出会春堂,往竹林去了。 昨个她是转向了,回来才知道竹林距离会春堂并不远,整个镇国公府的西边有个“稻香村”,那竹林就在稻香村外面。 二娘到了竹林,一看老头又在骂小厮呢。 原来小厮不小心把鸡笼给打翻了,鸡都跑出来,两人正手忙脚乱地捉鸡呢。奈何那些鸡跑的快得很,到处又是竹子,两人累的气喘吁吁的也没捉住一只。 叫二娘来,那小厮像看到了救星,急忙招呼二娘捉鸡。 二娘先看他俩捉鸡,笑够了撸起袖子,没跑几步就抓住一只,不大一会儿,大部分鸡都被塞回了笼子里。 那俩人都有点呆滞的感觉。 “我真是老了……”老头叹道。 “那我呢?”小厮问道,他才十三啊!笨就不要找借口好吗? 老头看一眼小厮就要打他,吓得他猴一样蹿了起来。 二娘已知这老头并非昨日初见时对小厮那般苛刻,而这个小厮也是个看着机灵却十分迷糊的性子,她摇了摇头,准备把最后一只鸡塞进笼子里去。 外面忽然有人喊“老爷”。 老头听见眉头一皱,冲外面喊了嗓子“别叫了”,抬腿向外面走去,那小厮也跟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小厮跑回来对二娘说:“我家老爷现在有急事,一会儿再来,你先弄着。” 说完不等二娘回话,就一溜烟地跑了。 二娘“哎”了一声也没叫住他,低头看看一笼子的鸡还有扔的乱七八糟的炊具,顿了一会儿开始收拾起来。 她刚把东西收拾整齐,就听见外头敛秋在叫“少奶奶”。 二娘快步走了出去,敛秋一脸惊慌:“快、一大堆人在打白锦!” 此时会春堂院门大开,里面闹哄哄一片。 褚直面色发青地看着褚良带着五六个小厮上前去按白锦,李桂想上前帮忙,又怕有人趁乱碰着褚直,急的在一边儿嗷嗷大喊“住手”。 褚良的五六个小厮都是经过训练的,没曾想还按不住一个白锦,褚良索性自己上了,他仗着生的虎背熊腰的一把往白锦头上薅去,一下把白锦的网巾给薅掉了。 白锦登时披头散发,从发隙间看到褚良又抓过来,他手脚俱被抓着,情急之下一口咬在褚良腕上。 李桂冲上来拉住褚良。 褚良正吃痛,甩掉白锦冲李桂就是一巴掌。 李桂生的瘦小,被他一掌抽出去转了一个圈,险些撞到褚直。 褚良余光撇到站在一旁的褚直,平日里他都恨毒了褚直,心生一计,借着去打李桂猛地向褚直脸上抽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镇国公褚陶本来有些不耐烦褚良动手,但因为抓的是进府行骗的庸医,也就忍了,看到这一幕时已经来不及喊停了。 罗氏似乎没反应过来。 只有鲁老太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褚良带着得意扇了下去,他没想多少,就是觉非常痛快。 眼见他的巴掌就要扇着褚直的细皮嫩肉了,褚直身子忽然向后一倒,那张脸堪堪擦过他的巴掌躲过一劫。 褚良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啪”的一声,左脸上挨了火辣辣一巴掌,褚良嘴里立即多了个什么东西,他动了动嘴,“噗”地一声把那东西吐了出来,竟是一颗带着血迹的牙齿。 “你打我?你是谁?!”褚良捂住脸大吼。 在他后边,罗氏紧盯着忽然出现的二娘,镇国公褚陶捋了捋胡子,鲁老太君则轻轻舒了口气。 二娘视线扫过诸人,看见褚陶时也没有过多表情。 那边褚良的小厮已经按住白锦了,还往他嘴里塞了块破布,把他绑了起来。 “我是谁?他是我的!你说我是谁?”二娘把褚直推到那一堆刚刚爬起来的丫鬟里面。 他是我的! 褚直眼皮跳了跳。 李桂双腿发抖,鬼仙姑大白天仙灵了,鬼仙姑还是不准备放过褚直和他。 褚良反应过来,指着二娘:“哦,你就是那个黑……你竟敢打我?” 原来这个人就是她在树上看到的那个穿着大红袍儿的人,二娘猜出他的身份,打断他的话:“对我而言,在这个府里,除了老太君、国公爷……”二娘扫了一眼罗氏,“还有母亲之外,最尊贵的人就是三爷。长嫂如母,你不懂事我就要教你。今天我教你的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要对长辈动手,否则,只有挨打的份儿!” 褚良气得说不出话来。 二娘转向罗氏:“我说的对吗?母亲。” 罗氏面色铁青,却只能对褚良道:“还不向你哥哥赔罪!” 褚良满眼不可置信,但看到褚陶和鲁老太君,捂着脸走到褚直面前跪下:“三哥,原谅我这一回罢,我方才也不是有意的,我……错把你看成了李桂,我真不是有意的……” 罗氏对鲁老太君道:“母亲,方才良儿不是有意的,他是太担心他三哥了。要不是为着直儿,他也不至于匆忙从书院跑回来啊。要不是良儿,咱们哪能知道这丧天良的骗子要放直儿的血啊!良儿,你说。” 褚直没发话,褚良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鲁老太君委屈道:“祖母,我前些日子听说城隍庙有卖长寿茶的,就想买来孝敬你,那天正好遇到一大群人抬着死人去城隍庙找这个庸医算账,当时我还心想他看着是个老实忠厚的,怎的那么大胆给人用虎狼药。不曾想我今天出门时撞见这个骗子进府,当时留了意,便叫冯芸回来看看,我见他进了三哥的院子就感不妙,这才叫冯芸赶快去找母亲。” 罗氏接着道:“老祖宗,幸好我追上了你,你看看这刀、这碗,还有绳子,这庸医打算给直儿放血,有这么救人的吗?” 白锦吐出口里的破布,骂道:“血口喷人!有眼无珠!他这是中毒,毒已深入五脏,再不放血,他就什么都摸不了、吃不了,吸一口气都要全身溃烂!告诉你们,遇见我是你们天大的造化,除了我谁也救不活他!” 听见“中毒”两字,老太君面色不由阴沉起来。 罗氏一惊,好在她早有准备,冷声道:“中毒,你好大胆子!你是说这国公府里有人想害国公爷的嫡长子,想害世子爷?你一个从没进过国公府的庸医,是怎么知道的?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罗氏面容铁青,显然已经动怒。那般凌厉叫白锦也胆怯起来,他只是从脉象和各种表征判断出褚直是中了那种非常罕见的毒,并无意搅合到国公府的各种阴谋斗争里,被罗氏这么一质问,他怕是已卷进了这场阴谋里,再也难以从容脱身。 褚陶阴郁的眼神已经投向白锦。 开国镇国公褚雷之玄孙,历经两朝皇帝的镇国公褚陶,本朝贵妃娘娘的父亲,同时任礼部尚书。 褚家这个爵位和其他公侯都不一样,是不降爵的。 被褚陶一看,白锦腿有些发软,先前狂咬褚良的鱼死网破之心渐渐变成惧怕,说到底,他并不想死。 二娘则比较诧异这样气势的人和刚才满林子捉鸡的人是同一个。 “是谁让你来的?”褚陶这样问了,就代表他已经起了疑心。 褚陶看似平静的一问比罗氏的厉声质问要可怕的多。白锦嘴唇哆嗦着,竟说不出话来。 “国公爷,我看不打是不会招的。”罗氏道。 “那就打……” “是我让他来的。”褚直猛然出声打断了褚陶。 听见褚直说话,二娘心中一动,现在的确也只有褚直能保住白锦了。 “孽障,又是你!我一天不死你就不让这国公府安生是吗?” 二娘没想到褚陶瞬间暴跳如雷,看褚直的眼神充满厌恶。 而褚直看镇国公的眼神,更是含了满满的恨意。 怎么会这样? 二娘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褚陶怒道:“给我拉下去狠狠打一百板子!” 一百板子基本上就没命了。 “你……谁敢动他!褚直一挥袖子,快步走到白锦面前挡住了白锦,倨傲地盯着褚直。 “老子还没死呢!这个家轮不到你做主!把他给我拉开,拉不开就打!”褚陶骂道。 罗氏和褚良吓傻了一样一动不动。 褚陶见没人动手,从一个家丁手里躲过棍棒就要去打褚直。 罗氏惊醒过来,跟在后面喊:“老爷,国公爷,不能打啊,直儿受不了……” 褚陶:“我今天就打死这个孽子!” “住手,我还活着呢,你就要打死我的亲孙子,你把我也一块打了杀了算了!”鲁老太君扑过去抱住褚直,哭了起来。 褚直脸上闪过一丝愧疚,老太君用力推开褚陶的棍子,把褚直推到二娘边儿上:“我还有几个问题问,问完了再请国公爷定夺不迟。” 褚陶:“娘……” 老太君:“你别叫我娘,你打杀了我的孙儿,我就不是你娘!” 褚陶无奈,恨恨盯了褚直一眼。 老太君问白锦:“我府里也有太医,是伺候过圣人天子的,你说我孙子中毒,中的什么毒,中毒了多长时间?你说一句假话,太医都能辨出来,我们不打你杀你,诓骗国公爷也够判你个充军!” 白锦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哆嗦道:“老太君,我说的绝不是假的,这个毒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我一共就见过它一次,它发作起来很慢,症状就跟肺肿一样,哦,对了,通常还需要人不停地下毒,积攒起来到最后就无药可救了……” 二娘听着这白锦说话暗自摇头。 老太君眼神果然冷了几分:“那你说说这毒有多长时间了?” 白锦一切都是据实而言,想了想道:“至少也得有二十多年了,很可能在母腹中就有……” “荒唐!”褚陶再也忍不住了。 罗氏呜咽着哭了起来。 有人想害褚直,她可不就是嫌疑最大的人。 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厮,到褚良跟前小声道:“打听清楚了,这白大夫前头把城隍庙苗员外的第三个小妾给治死了,也是放血。昨个儿还有个癞头和尚找上门,说他那一头烂包都是他给治的……” 声音虽小,每个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白锦眼珠僵硬地动了几下,扯着嗓子喊:“冤枉啊,他那小妾是自杀身亡。你家公子是真的中毒了,是真中毒……” 老太君道:“拖出去吧。还有,这人是谁带进府里的?” 李桂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褚直想说话,却被二娘猛地拉住手。 老太君道:“打一百板子,唤人牙子来卖了出去。” 李桂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哭得嗓子都哑了,却被人拖了下去。 老太君看向二娘:“二娘,以后直儿身边你也留意些。” 二娘笑着挽住老太君的胳膊:“奶奶,您说的是。以后我帮您盯着,保管不会再让人钻了空子。不过奶奶,您忘了今个儿是您的还愿日,要是打杀了这两个,少了功德就不好了。” 老太君一怔,似乎刚想起来这个问题:“那你说怎么办?” 二娘瞧罗氏、褚良都在看着自己,笑道:“我看打个五十板子也就可以了。” 老太君望她一眼:“李桂这种人却是不能留的。” 二娘立即道:“那一会儿我就叫人把他领走,您放心,我一定给您办好!” 老太君瞧她机灵灵的讨自己喜欢,终是转怒为喜,对褚直说:“跟你媳妇好好回屋里歇着去,别尽惹你老子生气。” 这也算是给褚陶面子了。 白锦和李桂都拉下去打板子去了。 老太君听见响声也走了。 二娘见褚陶要走,总要说两句送送,一抬头,褚陶正盯着自己,二娘一不留神到嘴边的话变成了:“父亲,您要进屋喝杯茶吗?” 她说完立即感觉到背后冷飕飕的,想也不用想褚直什么表情。不过就刚才镇国公那想把褚直塞回他娘肚子里的模样,二娘想镇国公也不一定会愿意进屋。 不想镇国公道:“好,我还没喝过你敬的茶,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罢。” 褚陶这么一说,罗氏和褚良都很吃惊,不过罗氏很快笑着同褚陶进了上房。 二娘以为褚直不会跟着进来,没想到他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 褚陶见墙上悬挂着秋道子的凤鸣山山水图道了句“暴殄天物”,又见旁边并排挂着一幅不知名的牧童骑牛图,凝眸细看了一会儿,冷哼一声“就这也跟秋道子相提并论?也太不知深浅了!” 褚直面色愈发冷硬。 而那褚良自从进了这平日没有机会进来的屋子,一双眼珠子就没停过,见褚直所用之物无不精美贵重,丫鬟个个袅娜多姿,心里嫉恨极了,听见褚陶这么说,自然暗暗高兴。 二娘觉得国公爷脾气有点大,她以前没留意过那牧童骑牛图,现瞧了两眼,笑道:“父亲,媳妇儿倒觉得这头牛画的挺好,你看那牛牛鼻子朝上,带着不服气儿,这种牛最是调皮,所以肉有嚼劲,好吃。” 褚陶听到她最后一句明显一怔,再仔细一看,还真是这样,不由哈哈笑了起来:“你说的对。” 罗氏不觉奇怪,这门亲事是老太君匆忙定下的,褚陶都没有过问。依褚陶的秉性,应该是不满意才对,为什么看着完全不像? 褚陶落座,春燕等奉上茶来。 小茶盘里放着四杯茶,应是二娘和褚直一人一杯,分别向褚陶、罗氏敬茶。 二娘、褚直跪下,一人端起一杯递向褚陶。 二娘道:“请父亲用茶。” 褚陶接了茶饮了一口放在一边,又接过褚直的茶,同样抿了一口。 二娘正准备再端一杯,褚直忽然站了起来。 “姨娘就不用敬了。” 褚陶脸色立即变了,手拍在桌子上:“畜生!” 褚直冷笑:“我是你儿子!” 罗氏:“老爷你不要生气,身子要紧,直儿不认我是我做的还不够好,我……” 褚良:“三哥,您怎么能跟母亲这么说话?” 二娘跪在地上端着茶碗听这场大戏,猛然被泼了一身热茶,原来褚直把茶盘给掀了。 这倒是解决了她的难题了。 镇国公一看,干脆把茶碗给摔了,然后怒气冲冲走了。 罗氏和褚良只好跟着离去。 没多大一会儿,明堂里就剩二娘一个人在地上跪着了。 敛秋忙过来扶她起来,二娘揉着膝盖站了起来:“什么时候了?” 敛秋:“到正午了。” 二娘摆了摆手:“先别管我了,摆饭。” 这时候还惦记着吃,不是应该去关心三爷吗? 想到褚直跟镇国公对骂,敛秋不由打了个颤,这位爷,还真是敢大逆不道。 敛秋要去传饭,忽然被二娘拉住:“算了,我跟你一起去。” 褚直自己回到了卧房,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走出来正遇见二娘从外面进来,张口就问:“李桂呢?” 二娘答:“刚打完五十板子领出去了。” 褚直气的手抬了抬,又想起他根本无可奈何她,一挥袖子回卧房去了。 二娘在后面喊:“要吃饭了。” 褚直:“我不饿!” 二娘还是叫/春燕把饭给褚直送去了,结果又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 她走到东梢间门口,就被安兰和妙菱拦住,两人为难道:“少奶奶,三爷说谁都不准进去。” 这不跟他老子杠,倒是跟她杠上了。 二娘想了想冲着里面道:“那行,我就不进去了,我去睡一会儿,没事也别找我。” 等了一会儿,里面没吱声,二娘就去书房了。 敛秋正在铺床,春燕进来了。瞧着春燕有话要说的样子,敛秋铺好床就出去了。 春燕道:“少奶奶,您还是劝一下三爷吧,他的身子不经饿,饿坏了还得您辛苦。” 见二娘没什么反应,春燕犹豫了一下:“其实三爷不愿意拜太太也是有原因的,这么多年,旁的都觉得太太对三爷很好,老爷也这么觉得,可有些时候我们下人们看就不是那样了。”明着捧,什么东西都给最好的,可一转脸就要惹国公爷生气。次数多了,春燕等也觉出不对味儿来。 二娘道:“我怎么劝?我跟他相处时间还没你们长呢。” 春燕正要再劝,猛地见二娘似笑非笑地瞧着她,突然醒悟过来,顿时有点不自然,最终下了决心,低声道:“三爷他身子一向不好,也就近半年才好了点。以前太太也给他安排过几个,可都被三爷推了。碧檀和抱琴是老太太给的,樱雪和芳芝是后边儿太太塞进来的,这也不过是月余的事儿,可哪一个都还没开脸。三爷平时虽然不爱说话,却是个明大理的人,在少奶奶有孩子前肯定不会跟谁……” 二娘静静听春燕说了一会儿,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春燕没料到她这种反应,怔怔道:“少奶奶,您去不去劝三爷啊?” 二娘其实挺想去的,但她现在有更着急的事儿做,于是道:“我晚一点去,让他一个人静静。” 春燕不免有些失望,临走又道:“外头那幅画是三爷画的,本来国公爷跟三爷的关系也没那么差……” 二娘点头表示知道了。 春燕遗憾地出去了。 晚饭时二娘听见外面窃窃私语,出去一看,褚直不见了。 丫鬟们屋里屋外找遍了也没找到褚直。 “外面找了吗?” “找了,可府里那么大,一时半会儿的找不过来,安兰几个还在找。”春燕道, 她不该让褚直一个人呆在后面小园子里的。 二娘见几个丫鬟眼圈都红了,安慰道:“不是什么大事,八成顺着园子出去逛去了。他一个大活人,还不会自己走回来吗?” 话虽如此,二娘立即到了会春堂外面的小园子,天色将黑,地上的脚印已经分辨不出来了,就算能看到也早就被找人的丫鬟踩的乱七八糟。 二娘吩咐春燕此时先不要惊动老太君,带着敛秋从后面小门出去,顺路而行,四处寻找褚直。 路过锦鲤池,二娘见边上有亭子、假山,叫敛秋过去看看。 敛秋去了一趟,回来道:“没人。” 两人准备去别的地方,一条锦鲤忽然从水中跃出,发出好大一声。二娘来了兴致,走过来一看,水里的锦鲤又大又肥。 她盯着水里的锦鲤看,忽然对敛秋道:“你回去看看她们找到了没。” 敛秋不疑有他,立即去了。 二娘盯着水面上的倒影:“出来吧,我都看见你了。” 怪不得找不到,人在假山边上躲着,来个人就藏起来,这孙子真叫她没脾气了。 褚直坐着没动。 二娘从水边上绕过去,原来有一侧栏杆修到假山这里拐了个弯,在拐弯的外面有一块大石头,不走到这儿是看不见褚直的。 褚直也不一定是故意藏起来了,但他一定能够听见有人找他,还是一样不开口。 听见二娘过来了,褚直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面,他像是在看水里的锦鲤,又像是什么也没看,这种神情让他浑身充满了萧瑟、寂寥之意。 二娘犹豫了一下,决定不能因为这孙子长的美就纵容下去,走过来抓褚直。 不料褚直早有防备,大力反抗起来。 这个角落不见阳光,地上长满了湿滑的青苔,二娘怕摔倒,褚直却用力一推,她一个不稳抓着褚直向锦鲤池滑去。 “噗通”一声,两人同时落水。 第37章 带你飞带你捉内奸 “噗通”一声,两人同时落水。 有了上次经验,二娘立即用一条胳膊揽住褚直脖子,另外一只手奋力划了起来。 水花四溅…… 只不过……她忽然离开了水面。 低头一看,褚直背着她站在水里,锦鲤池的水刚到褚直膝盖上方。 褚直瘦弱的身躯被她压的两条腿在打颤儿。 好一个大写的尴尬! 褚直晃了晃身子,二娘连忙松开胳膊,竟忘了自己还在褚直背上,噗通一声再度跌到水里。 褚直爬上岸去,虽然没有哈哈大笑,嘴角也忍俊不禁。 二娘往锦鲤池深处游了一圈,最深处也没有一人高,这里面的锦鲤都不怕人,一群群鱼直往她身上撞。 褚直见她还游上了,不由嘴唇紧抿,站在岸边道:“还不快上来?” 二娘放走手里的锦鲤,一步步走过去,不曾想褚直朝她伸出手。 二娘一怔,拿眼瞧褚直,却见他脸扭向一边,半边脸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她心里微微一笑,伸手抓住褚直的手。 褚直感觉费了很大劲才把她拉上来,险些没把自己再弄进去。 褚直衣裳湿了一多半,二娘全湿。 九月份的晚上有点凉风了,二娘道:“走吧。”她不当紧,褚直得赶快回去换衣裳。 不料说完,褚直站着一动不动。 二娘顺着他视线低头往自己前胸看去,浅色的料子一浸透就变成了半透明的,软塌塌的贴在胸上,显出发育的超出一般、很挺的轮廓。 褚直见被二娘发现了,脸皮立即一阵滚烫。 二娘没想到这孙子还敢吃她豆腐,脑子一热,没管住自己的嘴:“呦,褚爷,想摸啊!” 褚直脊背一僵,本能要反讽她,回眸瞧见她眼底的得意,不知动了那根神经猛地凑过来:“嗯……你让吗?”真是上了天了,不知道她就是他的妻子,明媒正娶的。 褚直的嘴就在她耳朵边上,二娘这才注意到褚直比她高了有半头,都是平时因为他太弱了才忽略了过去。 夜风吹来,二娘丝毫不觉得寒冷,整个耳朵还因为热乎乎的气吹在上头烫了起来。 春燕、安兰着急地等在会春堂门口,敛秋正欲再出去找二娘,忽然见二娘和褚直一前一后走了回来。 三人莫名地觉得古怪。 近前惊觉两人衣裳都湿了,褚直头上还挂着草叶,吓的忙问:“这是怎么了?” 褚直想到方才被二娘放倒在地上,立即抢在二娘前头道:“没甚么,去烧碗姜汤给少奶奶喝。” 这不反了么? 二娘嘴角勾了勾,自己进去书房换衣裳去了。 换好衣裳出去吃饭,桌边已放了碗姜汤,褚直正不紧不慢地喝着他那碗。 二娘看着褚直就生出些感慨,不能让这孙子爬到她头上了。 她挥了挥手,叫丫鬟们都下去,亲自给褚直夹了一筷子水煮白菜。 褚直看得莫名其妙。 二娘语重心长道:“其实人和人的相处,最重要的是坦诚和沟通。有什么话都要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比如你和你父亲,我觉得国公爷还是很看重你的……”真不在意的话为什么要抨击褚直的画作?越是指责越有可能投入了更多的关注。 褚直开始还以为她说的是他俩,一转眼变成褚陶,脸色登时有点难看。 二娘一看,忙道:“我小时候也很调皮,经常惹我爹娘生气……”这辈子倒是没有,都是上辈子的,她想了想把小时候的事儿加工了一遍。 “有一次,我不想让我爹出门,你猜我怎么着?我把他的鞋给丢到了茅坑里。我爹急着下地干活,怎么也找不到鞋了,最后从茅坑里把鞋给捞出来,硬是把我揍了一顿;还有,我们家隔壁有个特别烦人的小孩,我们一吃饭他就跑我们家,偏我娘还特别热情,总是夹肉给他吃,我气不过堵着他揍了一顿,后来我又被我爹揍了一顿……” 褚直面无表情地听着,顾二娘说这些事他一样没干过,也没想过会有女孩儿这样干,忽然道:“我小时候都是躺在床上,我特别想出去玩,但我一出去就会吸不上气,我爹一看见我这个样子,就气的要死。” 然后就命人把他关在屋子里。 二娘没想到他童年是这样的,不由沉默了。 褚直从来没跟人说过这些话,他一直都像一只封闭的茧,现在这只茧的茧壳悄悄裂开了一条缝儿,他感觉也没那么糟糕,想到只会揍人的二娘被她爹揍一顿的样子,嘴角不由轻轻上扬。 二娘正想着如何安慰他,抬眼见他微笑的样子,眼珠子就粘上去了。 褚直忽然察觉到她手摸在他手背上,他往后放,她也跟着往后贴,眼皮不由跳了几跳:“你干什么!” 刚对她有一点好感,立即又没有了。 二娘收回手,心里自然是尴尬的,面上却嘿嘿笑了一声:“带你飞。” “什么?”褚直没听懂。 “带-你-飞!”二娘重复了一遍。 ------------ “跳啊!” 二娘站在墙下面冲褚直小声喊道。 漆黑之中,褚直蹲在墙头上,手紧紧抠着瓦片,就是不敢往下跳。 急了他嘟囔:“这是哪门子飞?” 二娘叹了口气,本来打算抱着他上去再下来的,结果这位爷非说自己可以,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上墙头,他竟然不敢下来了。 “你还想不想见李桂了?快往下跳,我接着你。” 下午春燕离去后,二娘就把被子卷成筒,让敛秋外面看着,自己偷偷溜出国公府了。 褚直想到李桂,一狠心闭眼跳了下来。 二娘忙展开双臂,正好接在怀里。 褚直落地的时候感觉有一只手在他屁股上摸了一把,这时候他也顾不上了,问二娘:“你没骗我?李桂真被你送走了?” 二娘道:“骗你干嘛?我还等着你还我银子呢,光买通那两个打板子的就花了两百两,你们国公府可以啊。” 李桂和白锦被拉下去的时候,二娘就给敛秋使了眼色,敛秋不愧是姜氏那儿呆过的,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后来褚陶和罗氏走后,二娘连饭都没吃先叫了人牙子进来,赶在罗氏过问之前就把李桂给送了出去,现在人在城隍庙呢。 二娘本来没打算带褚直出来,临时改了主意,现在就在心里骂自己没事找事儿:褚爷跑了不到一条街就扶着墙气喘吁吁了。 他现在也学精了,二娘一看他,他就“要不你背着我?” 好在燕京夜市繁华,这时候还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二娘拦住一顶轿子,轿夫立即请二娘上轿,二娘却手一指:“那边那位!” 轿夫一看,好哇,二八小娘子不坐,大老爷们要坐轿子! 到了城隍庙,二娘小心给褚直戴上帷帽,手上只有敛秋一人可用,是有点不够。她还没和忠义堂联系上,总觉得罗氏能摸到城隍庙,李桂和白锦都不太安全的样子。 好在一进去找了庙祝,庙祝立即叫人带着去找白锦了。 褚直早见她穿着一身男式玄色袍衫,头戴帷帽,这会儿说话声音不知道怎么哑了,她身量本就高,不知情的人看她跟真正的男子一样。 两个人一块进去,那庙祝只跟二娘说话,好像褚直只是个跟班。 小道士前面引路,二娘和褚直跟在后面,到了后院见小小一间房,外面搁着没收回去的箩筐,里面晒着些草药,就知道这就是白锦的住处了。 二娘取出一块约五两重的银子塞给小道士,小道士笑着走了。她推门进去,见木板床上趴着一个人,听见开门声转过头来,眼珠子登时圆了,嚎道:“鬼仙姑饶命——” 二娘用手上帷帽打李桂脑袋,褚直在后面喝道:“看清楚了,这是你奶奶!” 李桂听见褚直声音大喜,又看看二娘,悲喜交加、不能言语。 好一会儿,二娘解释完了,李桂还跟做梦一样。 褚直不管他了,问道:“怎么就你一个,白锦呢?”要是白锦死了,他也完了。 不提白锦,一提李桂就吸了吸鼻子:“他去曲院街找老相好去了。” 二娘吃了一惊。 虽然二娘花银子买通了打板子的,可打板子的也知道真真假假才能蒙混过去,五十板子里至少有二十板子都是实实在在的,看李桂趴着就知道了。 曲院街,一条街都是妓馆,刚挨了五十板子白锦还有力气去逛妓院? 什么样的粉头,竟让白锦命都不要了? “说是他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今天晚上有个客人要梳笼她,白锦原来指望着给三爷看了病好拿银子替她赎身的,没有银子也去了。” “梳笼她要多少银子?” “曲院街三等馆子,我也不知道得多少银子。” 二娘琢磨了一会儿,记起小冬瓜在青牛县的时候每三个月下山一回,比对物价,估摸着至少也得两百两。 她现在可真没银子了,遂问褚直要银子。 褚直一直都没插话的机会,他正在琢磨女魔头怎么什么都知道,冷不防二娘看过来,忙道:“问我干嘛?我不知道梳笼一个粉头要多少银子!什么是梳弄?” 李桂:…… 褚直身上也没有银子。 三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白锦被人抬回来了。 几个道士在外面对白锦骂咧咧的,说白锦在这儿没几日尽惹事端,叫白锦赶快交了房租走人。 小道士在院子里看见二娘探头,记起收了二娘五两银子,笑笑带着人扔下白锦走了。 白锦一个人扶着墙壁走进来,他两腿骨头没事,屁股到大腿都被打烂,刚换的袍子上都染上了血,走一步疼的钻心。 进屋见多了两个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认出是褚直,大叫着让褚直滚蛋。 褚直颜面尽失。 二娘少不得调停,说了半天,那白锦也不理她,恨毒了镇国公府把他打成这个样子。 李桂也万般央求,白锦原来是见他被逐出镇国公府,一时可怜他收容在此,哪知他还帮着褚直,连声叫李桂一同滚蛋。 褚直出去解手,二娘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来,出去一看,他站在院墙下边儿一动不动。 二娘从靴子里拔出短剑,进屋插在白锦床头,说:“反正我不杀你罗氏也要取你性命,我先杀了你罢。” 白锦大哭:“没了爱月妹妹我也生不如死,你只管取我性命去罢。” 二娘头疼:“你那爱月妹妹不过是被人梳笼,等人厌了自然放她回来,我送你些银子替她赎身不就成了吗?” 白锦昂身要吐二娘,李桂心惊之际见二娘抓起枕头砸在白锦脸上。 白锦疼恼了:“你懂个屁!她今日赶了我出来,就是要绝了我的念头。从此以后,她绝不会再与我相见。她就是这样一个冰清玉洁的刚烈女子呀!我不想活了,你杀了我吧,不过我求你在我死之前,把我头顶脑旋上的这缕头发割下来送给她……” 二娘:…… 她就是不懂这个屁啊。 问了半天,总算搞明白,林爱月梳笼的日子还有好几天,不过今天林爱月邀请白锦见面,这场约会是早就定下的,所以白锦就算挨了几十板子,也叫人把他抬去了,却没想到林爱月拒绝了白锦为她赎身的请求,并且告诉白锦以后不要再来找她了。 白锦一时承受不了打击就变成这样了。 二娘琢磨着这林爱月十有八/九是钓上更好的金主了,可怜这白锦对这□□还一片痴心,不过她是不会这么说的,拍着胸脯对白锦保证能把林爱月从状元楼里弄出来,当然条件是白锦给褚直治病。 林爱月要的是银子,褚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白锦犹豫了一下同意了,反正他现在也爬不起来了,姑且一试。 白锦脑子一冷静,事情就好办多了。二娘建议白锦和李桂换个地方居住,暂时也不要为人看病了。 白锦就算想看也看不了,还欠着城隍庙的房钱,见有人买单,立即点头同意。 二娘这时出去找褚直商量,跟白锦谈定了她反倒升起一个疑问,这白锦不过二十有余,看着毛手毛脚的,真能治褚直的病吗? 白日老太君不相信白锦其实非常好理解,放/换血治疗在这个时代基本等同谋杀。就算二娘自己,若不是褚直有言在先,单凭白锦对褚直所中之毒语焉不详的描述,也很难不起疑。 褚直还在外面站着,大约是听到她和白锦的谈话了,面色看起来好了些。 “就是他,只有他能治。”生命攸关,褚直分外郑重,其实他特别需要一个人相信他,哪怕有些丢脸他也认了。 二娘看了他一眼,什么没说就回屋了。 她绝对不是信任褚直,而是一次放一点血的话,也死不了人,看情形不对拦住白锦就是了。 二娘完全不知道她这个简单的行为大大提升了褚直对她的好感。 二娘连夜雇车把白锦和李桂送到一家安全的客栈,等明日再给两人寻一处安静宅子,此外看白锦和李桂的伤势,最好还要买一个婢女照顾他们。她心里盘算的多,没察觉手边几次滑过的东西。 在她身边,褚直与她并肩而行,双目直视,手却悄悄追向她的手。 可每当要抓住的时候,二娘的手就往前错开了。 褚直几次不得,干脆用斜眼盯着她的手,正准备一把抓住。 二娘忽然抬手打了个哈欠。 褚直:…… 二娘暗笑,打哈欠前她就发现褚直的小动作了。 她装作没看到褚直的脸色,催促他走快点。 这时候夜已经深了,褚直这身子着实令人担心。 不料褚直上前,两手一块拉住她手:“我-走-不-动-了。” 二娘:…… 褚直踏实许多,指尖碰到她的掌心,感觉到那儿有一块不平,翻开借着月光看到一小块疤痕,气道:“我给你的雪肌膏为什么给程喻了?” 二娘感觉到有点不对:“什么时候?” 褚直瞪她一眼:“就是花月楼你刚烫着的时候,那时候用就不会留疤。” 二娘:…… 谁知道这孙子还有做好事不留名的嗜好啊! 敛秋、春燕等到子时过了,还没有见人回来,两个人黑灯瞎火地守在南窗下面。 忽然听到咯吱一声,褚直两条腿伸了进来,两人连忙接住。 二娘随后进来。 春燕两眼闪闪发亮,白天里二娘那一巴掌打的她心里叫爽,这会儿看二娘完全换了一种心情。 二娘低声问道:“晚上有人来找三爷吗?” 春燕道:“没有,就是老太君那边送来两盏血燕,还在灶上温着。” 二娘放了心,□□燕把燕窝端来,褚直这身子太弱了,到后面他是真走不动,迫不得已背了他一段,褚大爷洋洋得意,她现在完全不想搭理褚直。 褚直精神倒好,用了燕窝后倚在床上,见二娘在南窗榻上躺下后才放了床帐。 二娘却没有睡着,今天晚上带褚直出去完全是一时冲动,没有出意外只能说是幸运。 会春堂看似富丽堂皇,却像一只精致的鸟笼子,无数只眼都在暗中盯着褚直,否则布局那么严密,还能被罗氏和褚良发现,今天白锦、李桂被打,完全是惨败一场。 这么一想,二娘觉得褚直的身体真有可能被人做了手脚。 这个人,最有可能的是罗氏。 但也可能不是罗氏,毕竟据褚直而言,镇国公褚陶光是姨娘就有九位,有孩子的有六位,她今天见到的褚良,并不是罗氏的亲生儿子,而是四姨娘尤氏的儿子。 多么庞大的一只队伍!二娘深深地理解了褚陶为什么一个人躲在林子里吃东西——人要是齐了得准备多少东西啊! 她对国公府了解的也就这么点了,不能妄下结论。但是有一点是必须、立即,在带褚直出去治病前就要做的:清除会春堂的眼线,至少这屋子里必须干净。 随时在褚直房间候着的丫鬟一共有八个,到底谁是眼线,又该怎么名正言顺地赶出去而不引起戒备和怀疑呢? 二娘朦朦胧胧的睡去,再一睁眼惊觉阳光把窗子都照的亮堂堂的了。 刚一坐起来,就听见丫鬟捂着嘴的笑声。 往北面一瞧,褚直坐在桌边,桌上的饭菜都用碗扣着,好像等了很久的样子。 “少奶奶,您可醒了,三爷不让我们叫您。”安兰笑道。 二娘见敛秋端着水进来埋怨她:“怎么不叫我?” “好了,不要再责备丫鬟了,赶快洗了过来吃饭。”敛秋还未回话,褚直就淡淡地打断了她。 二娘看了一眼褚直,他今日穿着杏黄底团花锦衣,昨夜似睡的很好,愈发面若美玉,目若漆点,脸上一本周正,只是他不叫丫鬟看着还好,叫丫鬟看着叫什么事儿。 她示意敛秋跟着出来,在书房里梳头洗漱,敛秋拿出两件衣裳来,二娘对着镜子比了比,正要选那件藕荷色的,敛秋把玫瑰红的塞到二娘手上:“少奶奶脸色最近亮了许多,您试试这件,穿上又配三爷的衣裳。” 敛秋也奇怪,分明两条胳膊跟雪藕似的,脖子以上却黑成另外一个人。 其实二娘五官都很标致,尤其是眼睛,敛秋觉得二娘要是脸跟身上一个颜色,准得臊死外面那一群狐狸精。 敛秋哪知道二娘这么黑是因为在青牛山整年习武所致,好几个月没有舞刀弄枪了,可不捂白了点儿。 二娘换上玫瑰红折枝花织金褙子,敛秋又非要她戴上赤金红宝石发箍,红宝石耳坠,整张脸忽然明艳了起来。 她进东梢间的时候,褚直眼神就有点发直,后来变成了赞赏。 敛秋拉开椅子请二娘坐下,褚直叫丫鬟打开饭菜,两人用饭不提。 吃了饭,褚直提议走走。(男人都是看脸的吧~) 两人刚下了台阶,便见扇坠儿从外面进来,先给褚直、二娘磕了头,笑嘻嘻说国公爷请褚直绣春堂去一趟。 二娘奇怪,绣春堂是老太太的地方,来请人的却是扇坠儿。 扇坠儿见二娘疑惑,挠了挠头才想起来似的说:“老爷也说了,少奶奶想去看看也能一块过去。” 既然这么说了,二娘就跟着褚直一起去了。 一进绣春堂,二娘就看见陈妈妈冲她招手。她看了一眼褚直,褚直冲她略一点头,二娘跟着陈妈妈去了,褚直进了绣春堂前面待客的三间花厅。 陈妈妈却带着二娘从后门进了花厅,躲在屏风后面。 二娘从缝隙里向外看去:老太君坐在上首,褚陶坐在左侧,下边两旁坐了四个发须皆白,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者,胡太医也在,却是立在其中一人背后,此外还有七八个拎着药箱的童子。 镇国公叫褚直坐在坐在中央的一张椅子上,那四位老者轮番围着他检查起来。 “这四位都是咱们大熙的国医妙手,那位张伯谦就是胡太医的老师,那位白远山是杏春堂的东家,一手针灸之术极富盛名;而那位林寒大夫,一直隐居在凤鸣山,若非文王的面子,咱们根本请不动他来,也是巧了,他正好在燕京;还有刘士元……”陈妈妈附在二娘耳边低声为她解释。 二娘听明白了,老太君或许起了疑心,又或许为了让褚直安心,不惜费了大力请来这四位名家同时为褚直会诊。 镇国公褚陶也知道,而且看褚陶的表情,是十分凝重的。 等待的过程十分缓慢,不知道是因为镇国公府财大气粗,还是这四位大夫本身非常有职业修养,他们花了一个时辰仔细而忙碌地把褚直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还取出银针扎破了褚直的手臂,又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最后,张伯谦道:“蒙国公爷和老太君信任,我四人才学疏浅、医术不精,有辱先人之名,并未发现令郎有中毒的迹象。” 一个人误诊是可能的,但四位名医同时误诊的可能性不大。二娘也不由怀疑起褚直中毒的真实性。 二娘从后门出去,在院子里等褚直。 过了一会儿,老太君跟褚直一块出来了,瞧见二娘,只觉眼前一亮,打趣道:“我就知道我们的二娘是个大美人。” 老太君并不提请四位名医给褚直看病的事儿,显然是怕孙子多想。 说话间,褚陶已送走了大夫,走了过来,见褚直便道:“这回你死了心罢,别总想着有人要害你……” 褚陶似乎才看到二娘站在一边,收了嘴道:“如今你也成家了,圣人云三思而后行,你也多想想。好了,你媳妇儿在,我说多了你烦。回去歇着罢。” 老太君道:“才来一会儿,你就要赶他走,我还要留他两个吃饭。” 褚直对着褚陶一拜,硬邦邦道:“儿子先回去了。” 二娘见他说走就走,想追又看向老太君和褚陶,褚陶脸黑着,老太君却挥了挥手:“你快去,别气着他身子了。” 褚直回到会春堂,进了上房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慌得二娘忙大声叫丫鬟们进来,手忙脚乱地把褚直抬到床上。 春燕要去请胡太医,妙菱则说要赶快叫老太君过来。 二娘叫敛秋关了房门,垂泪道:“你们还不知道吧,我跟三爷才从老太君那儿回来。老太君今日请了四位名医给三爷看病,里头还有胡太医的老师张伯谦。连张伯谦都说三爷是被人下毒所害,毒入骨髓,已经活不了几天了!” “你们都是三爷信任倚赖之人,我刚到这儿,并不知谁想害三爷。现在国公爷下令彻查,你们谁要知道什么,发现什么可疑的赶快告诉我,也好早日揪出那歹毒之人,为三爷报仇啊……” 说到最后,二娘不胜悲哀,扑在褚直身上哭了起来。 春燕劝道:“奶奶,哭也不管用,你还是紧着自个儿的身子,留着好照顾三爷。” 二娘看着一干丫鬟:“你们不知道是谁害的三爷?” 丫鬟们都摇头。 二娘苦于无策,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想起什么了再告诉我。” 丫鬟们都出去了,二娘伏在床边。 没过多久,春燕急急入内:“少奶奶,大家伙儿都在后面屋里哭,只有安兰朝着太太的院子去了。” 竟然是一直爱慕褚直的安兰…… 床上的褚直翻过身来,与二娘对视一眼,那眼睛渐渐望不到底儿。 二娘顾不上体会他这种被心爱的丫鬟伤透心的感觉,先去拦住安兰,把人带了回来。 那安兰还哭哭啼啼的狡辩,等春燕等人从她床底下搜出罗氏赏赐的物品,兀自大哭,求褚直饶了她。 最后塞着嘴打了五十板子,叫人牙子来抬走,二娘分文不要,另给牙婆十两银子,唯一的要求是远远的卖出燕京。 剩下包括春燕在内的七个大丫鬟亲眼看着安兰花骨朵一样的身子被打的只剩一口气,个个赌誓对褚直忠心不二。 自此,褚直房里算是干净了。 第38章 钱益之死 内奸虽然被除掉了,但后续还没有完。 从逮住安兰到打完发卖出去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罗氏尚未察觉,但凭白少了一个丫鬟,罗氏迟早都要问。 回房后二娘问褚直格子架上的玉器他最喜欢哪件。 褚直说他最喜欢摆放在中央的和田玉马。 那件和田玉马近两尺高,浑身玉雪,却在眼睛和鬃毛以及四蹄的地方有些乌色,宛若天然形成那些部位,巧夺天工。 褚家给她的聘礼里也有两座玉马,一尺两寸高,二娘至今还记得侯府的人眼里的惊叹,这座玉马,比那两座玉马更价值不菲。 所以,二娘欣赏了一会儿后,伸手轻轻一推。 “砰”的一声,玉马就掉在地上摔成了四瓣。 马脖子滚到褚直脚底下,他身子往上一抬,忍了又忍,路过二娘时还是没忍住。 “败家婆娘!” 二娘笑着在后面看他气急败坏地大□□燕去请秦管家,叫人用绸布包了玉马看看能不能粘上。 这就更像了,婢女安兰失手打碎主人最心爱的玉马,那玉马价值连城,盛怒的主人一气之下把婢女打了一顿发卖了出去。 罗氏就算知道也无可奈何,难道褚直没有权利处置一名婢女吗?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和她完全没有关系。 少了一个婢女,罗氏如果要添补人进来,也没有多大妨碍。新来的婢女,主人总是有些怀疑她的能力,加上前头这个毛手毛脚的,所以一段时间内她没有资格进入内房是很正常的。 会春堂的下人里面,还有不少不干净的,比如马红。但这些人进不了上房,就发现不了褚直晚上不在国公府的秘密。 除掉安兰,罗氏猝不及防,很大可能她会以为这是场意外。但是后面的动一个就可能引起她的怀疑,所以其余的现在还需要留着。 二娘坐在屋里琢磨了一会儿,叫妙菱进来。褚直这几个丫鬟里,妙菱是最活络的。略微一问,妙菱果然认识几个卖婆。原来妙菱的哥嫂也在国公府里当差,她哥管着牛马,她嫂子管着稻香村的各类珍禽,时常跟牙婆卖婆有来往。二娘嘱咐妙菱别让她哥嫂知道,现在就去找一处僻静宅子,价格贵点无妨,一定要隐蔽、安全。 妙菱立即去办了。 妙菱走后不久,罗氏身边的张妈妈就来了。 二娘早有准备,不想张妈妈只字不提安兰的事儿,说的却是镇国公府收到了钱家的喜柬。 二娘这才想起明天就是钱益迎娶顾诗蕊的大喜日子。 “三爷的身子怕是去不成,请妈妈跟太太回话,一切都按府里的规矩来办就是,别的……我也不懂。”二娘发现村姑有个好处,不懂是应该的。 那张妈妈听她这么说微微一笑:“好,我这就去回太太。” 张妈妈走了,褚直叫二娘过去,端出一盆细沙来,叫二娘按个手印。 二娘知道他怪癖极多,懒得跟他口舌,依言在细沙上按了两个手印,之后在房内睡觉养神不说。 妙菱午后就回来了,说在石桥坊里面有处宅子,屋主已经离京,托邻舍卖房。妙菱已经去看过,小小一个院,三间上房,虽然不大,却收拾的很干净。 昨夜回来,褚直就把他积攒多年的私房钱拿了出来。 褚直那私房钱非常有趣,都是一个个小金锞子,底下刻着“状元及第”“福寿安康”等等,一问褚直,都是逢年过节老太君赏的。 原来褚直鲜少出府,一切吃穿用度都由公中供给。虽有月银,因用不着,都在账房记着,也就是上次被二娘勒索,叫/春燕支了一万两出来,还被褚陶骂了一顿。 二娘心下微酸,见那一万两的银票是个整数,怕兑换出来惹麻烦,数了十五个小金锞子给妙菱,叫她先把房子买下,剩下的都给褚直收好锁在箱子里了。 二娘买下石桥坊的小院子,又买了个会做饭的丫鬟,收拾妥当把白锦和李桂接去养伤不提,那白锦从到了石桥坊,就催着二娘快些去找林爱月。 钱益迎娶顾诗蕊这天晚上,褚直见二娘换上玄色锦袍,头发用网巾罩着,蒙上脸,腰里还缠了一根长鞭,拉着她非要跟着去。 上次驼他几条街,二娘至今心有余悸。 奈何褚直就是不撒手,二娘无奈,叫人取来锅底灰和眉炭,先把褚直匀了个包公脸,又用眉炭给他嘴角点了一个大痣,寻了件半新不旧的绿纱褶儿让他穿上。 他要是不做打扮去妓院,不知道谁嫖谁。 二娘趁黑托着他上了墙头,出去了又接着,两个人往状元楼去了。 春燕等丫鬟方知二娘不同寻常,回来把敛秋围着问了个遍儿,敛秋逮着机会把二娘徒手碎石说了,众丫鬟只摇头不信。 二娘开始不愿意带着褚直,后来一想,她终究是个女子。妓院会馆这些人跟外面的不一样,眼尖的很,最忌讳女子上门,万一被人发现身份难免麻烦,带上一个不说话的摆设也不错。 结果没想到刚进状元楼,连鸨子的面儿都没见到,二娘就被叉了出来。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二娘和褚直一前一后进了状元楼,那状院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门口站着俩龟奴。 见着两人穿的还不算差立即直起了腰迎接两人。褚直已经进去了,就在二娘准备跟进去的时候,站在她边上的那个龟奴忽然一把扯住了二娘。 “快来看啊,这有个小□□想喝花酒!” 妓院对待闯进来找事的女人都是这样。 二娘手立即摸向腰间,她可不是吃素的! 没想到褚直忽然冲了过来,对着二娘一通拳打脚踢:“混账东西!老子都穿成这样了还被你发现了,回去告诉那母夜叉,老子我就住在这状元楼了!滚!” 二娘麻溜地滚了。 她倒是没想到褚直如此机智,但这机智的太特么不是味儿了。 好在褚直没过多长时间就出来了,二十两银子见了林爱月一面,带出个令人吃惊的消息:梳笼林爱月的不是别人,就是她的好妹夫钱益。 今天是钱益的大喜之日。 二娘想了想:“我先把你送回去。” 褚直不乐意:“时间还早,我不想回去,咱们逛逛。” 二娘:“你不着急看病了?” 褚直:“急也不急这一天,那林爱月铁了心要跟钱益。粉头爱财,就算咱们把她绑给白锦,她也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还不如劝劝白锦。” “就是你那三妹,也算罪有应得。”褚直微微一笑。 二娘听他突然提起顾诗蕊,想了一下:“你说的对,明天先去劝劝白锦。”今天是顾诗蕊的大喜日子,她就不要去打钱益了。 褚直几乎没有逛过夜市,二娘不想扫他的兴,陪着逛了一会儿,两人就找了一家馆子坐下吃茶,顺便叫些点心。 褚直明明记得她晚饭吃了好几碗,这会儿又见她一碗碗往嘴里送,真怀疑她把东西吃哪了,也不见长胖。 吃罢翻墙回去不提。 次日一早,二娘跟褚直梳洗好就去给老太君请安。 老太君见褚直戴着束发玉冠,勒着双龙出海抹额,穿着墨绿色锦缎袍子,精精神神的,满心欢喜。 褚直趁机说自己闲着想重拾画笔,差一支狼毫大笔,想去墨文斋选一支。 老太太笑呵呵拍他一掌:“想去就去,别忘把你媳妇儿带上。” 褚直都还没说要带她去,老太君就提出来了,还让杜妈妈取出两百两银子叫二娘带上。 银子来的太快了。 褚直叫了秦冬儿、二娘带上敛秋和春燕,乘坐一辆马车出了国公府。 今天的任务就是花钱,破开那一张万两银票。 提现一万两银子是不可能的,两人先到开出这张银票的大通钱庄,兑了一千两现银,剩下的都换成一百两一张的银票。这么多张银票,即使有心追查去向,也很难查了。 二娘今日没有男装打扮,戴着帷帽悄悄观察接待褚直的各色人等,果然,有些人的表情带着迟疑,却并不是那种担忧客人一次提光银子的迟疑。 不过最终顺利的提出来了。 有了这些银子,如果白锦坚持,为林爱月赎身应该是没问题的。 马车沿着宽阔的街道行驶,车夫极有技巧驱赶着马,二娘从车窗上看到王家画团扇铺、王道人蜜煎、余家染店、朱家裱褙铺、陈宅书籍铺等等密密林立的铺子,还有各种拎着篮子,挨家挨户拍门叫卖的小贩,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她并不觉得吵闹头疼,却像聆听某种天籁之音。 褚直本来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一直听不到二娘的动静,睁开眼睛一瞧,她正趴在车窗往外面看得入神。 从后面能看到她乌黑头发边缘露出的半只耳背,边缘可爱的有点透明,肉肉的,金灯笼坠子和里面的红宝石都随着马车走动晃呀晃……就像一只小手在他心里挠呀挠。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猛然间二娘的声音惊醒了褚直。 漆黑的眼睛盯着他,好像发现了他心底的秘密,褚直不自觉地把脸扭到另外一边,却什么也没说。 “三爷,少奶奶,到了。” 外面传来秦冬儿的声音。 感觉到二娘挑开帘子,褚直松了口气,可忽然间一股暗香逼近鼻尖,睁开眼的时候,蜜合色织金缎子包裹的玲珑身躯扑面而来。 “往后退退,拿帽子。” 用腿碰了碰褚直的膝盖,盯着他头顶的发冠一笑,二娘拿了帷帽跳下车去。 外头秦冬儿叫道:“三爷,三爷?” 褚直才给拉过来魂儿一样动了动僵硬的身躯。 好一会儿褚直才从车里下来,敛秋和春燕等的有些着急了,二娘则颇有兴趣地打量着凤翠坊的鎏金牌子。 在燕京,除了宫中,最好的首饰出自凤翠坊。 二娘想着马车应该直接去墨文斋,没想到停在了这儿,早知道就不逗褚直了。她听到声音,回头看见褚直下了马车,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脸上那层薄纱在他的视线下好像不存了似的。 二娘心里“坏了”了一下。 只见褚直收回视线,双手负在身后,带着一股“冤大头”的气势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凤翠坊。 嵌绿松石蝴蝶金簪、赤金衔珠步摇、东珠耳环、凤纹琥珀簪、赤金石榴镯子、镏金点翠步摇、云凤纹金钗、半月形卷草狮子纹银梳…… 褚直眼毒且辣,只要他挑,肯定是最贵的那一个。 二娘一度怀疑他是根据价格来挑选,但实际上他挑了之后凤翠坊的掌柜才给他报价。 凤翠坊也不可能虚报高价,买了之后发现有降价的,什么时候拿过来都给退钱。 “这些都不算好的,先戴着玩儿吧。” 褚爷还轻飘飘的来了句。 “掌柜的,问您个事儿,要是不想要了,拿过来退钱吗?”二娘问的特别诚恳。 她问的多诚恳,那掌柜脸上就多难看。 这人是来拆台的吗?是的吧? 褚直笑了起来,他本来长的就极美,不但有风度,还让人非常信服:“都包起来,这是赏丫鬟的。” 二娘:…… 这是钱啊!她还欠程喻一万两,都不好意思让褚直替她还账,这孙子竟然这么奢侈,果然是不知民间疾苦的纨绔! 所以趁褚直结账,二娘偷偷把那对最大最沉的龙凤金手镯戴自己手上了,算是帮纨绔解救一下贫苦老百姓。 褚直装作没看见,下台阶的时候扶了一下她的手就去叫秦冬儿赶快把车赶过来。 二娘站在凤翠坊门口喜滋滋偷瞧她袖中的镯子,敛秋和春燕一人得了一对金杏花簪子,也笑嘻嘻的说着话。 忽然间二娘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像有人在阴暗处盯着她。她抬起头,循着本能的直觉向左看去。 凤翠坊的左侧是个不太齐整的十字路口,金水大街和甜水巷几乎垂直交接。却和这边的西街错开了一点,却并不妨碍能看到甜水巷巷子口:一辆四轮马车停在甜水巷子口,车前的帘子正好掀开,那道怨毒的视线就是从敞开的帘子后面射出来的。 钱益。 是钱益。 钱益看到她和褚直在一起……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二娘的视野忽然被一辆顺着金水大街从南往北狂奔的马车占据。 这辆马车本来是沿着金水大街向北而行,以它那个速度根本不可能转弯,但它到了甜水巷口偏偏转弯了。 马发出痛苦的嘶鸣声,车厢侧翻撞向钱益所在的那辆马车。但最为醒目的是从马车中冲出的黑影和雪白的刀光。 钱益像一个麻袋一样往上抛出,他那件昂贵的大红妆花孔雀罗衣在空中被划出几道口子,血液立即从里面渗出,就像漏了水的水管一样。 这一切发生时,褚直才走到秦冬儿身边,结束时,褚直话还没跟秦冬儿说完。但是他很快发现不对,顺着声音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钱益滚在地上,眼珠还死不瞑目地睁着,方向正对着……二娘。 “进去。” 褚直几步走到二娘面前,挡住她的视线,同时用胳膊搂住她肩膀想推她上马车。 被褚直碰到的一瞬,二娘面色恢复如初。 她反手拉住褚直:“不,先退回凤翠坊。”现在走不免令人起疑,在凤翠坊逗留一段时间,一来有凤翠坊的掌柜作证,二来也可以打听事端。 褚直一怔,就这低头的瞬间,觉得二娘看他的眼神多了点什么,她的眼神是陌生的,不但在她眼里没有看到过,在任何人眼里也没有见过。 “你不害怕就好。”褚直现在也觉得方才上车就走不太好。 “谢谢。”二娘拍了拍出褚直的手,一个很少出门的病弱之人,在方才竟有力量将她强行带走,她心里是很感谢的。 褚直脸上写满了“她居然会道谢”。 凤翠坊前面已经挤满了人,这个位置是最佳观赏事故的地点,见二娘和褚直退进来,掌柜立即把两人迎到楼上两人方才挑选首饰的厢房,掌柜虽然不认识褚直,不过出手这么大方的很少见,保不准以后还会来。 没过一会儿,消息就传来了。 那辆马车里除了钱益,还有严亭,两名刺客的目标是严亭,严亭命大,钱益却被剑刺死,据说是为救严亭挡在了严亭前面。 钱益出门带的都有暗卫,那两名刺客没能一击杀死严亭,见势不妙,一个当场自刎,一个在追捕中被乱刀砍死。 虽然没有活口,但从他们身上搜出了“文羽社”的牌子。 严亭已经进宫面圣去了,这两条街都开始放行,自由出入,也无人盘查。 二娘和褚直准备回去,发现春燕落后许多。等她追上来,见她头上不停地出汗。 “少奶奶,你不害怕吗?” 当时敛秋和春燕都站在二娘后面,几乎和二娘是同一时间看到了钱益的死。 如果她们看到钱益死前充满怨毒的目光恐怕会更害怕。 二娘走过去揽住春燕,春燕抖了一下,却很快依靠在二娘肩上。春燕个子不高,被她揽着很合适。 这姑娘吓坏了,二娘一面上了马车,等人都齐了,立即叫车夫赶快回府。 “别害怕,这个人作恶多端,就是一个淫/棍,不知道祸害了多少黄花大闺女,这是老天在为民除害。” 车厢里充塞着一股诡异的气氛:本该坐着主人的车厢被两个婢女挤满了;本该被安慰的人抱着别人安慰。 不过某人一句话就让褚直觉得一切都正常了,顾二娘要不是这样的就不是顾二娘了。 褚直认命地坐在角落里。 等回到国公府,二娘先叫人去请胡太医过来开方子压惊,然后拽着褚直去了老太君那边,将在凤翠楼淘到的一套梳篦献宝似的送给老太太,顺便提起今日撞到严亭遇刺一事。 自然轻描淡写了许多,老太君颇为吃惊,但见两人无事,也就跟听了件稀奇事儿似的。 不过老太君旋即想起来:“那钱益不是娶了你妹子么?昨日你婆婆还……” 二娘苦笑道:“正是,我妹妹昨天刚嫁入钱家,今日就要守寡了。” 老太君感叹:“这就是因果报应。”她是知道当初那一段的,想也不用很仔细,若非顾家主母陷害二娘,钱家也不至于会在二娘嫁入国公府后这么快迎娶顾诗蕊,只要晚个一两天,顾诗蕊的命运就完全改变了。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二娘跟褚直陪了一会儿老太君便回会春堂了。 春燕已经吃了压惊的汤药睡下了。二娘叫敛秋也吃一碗。 敛秋却嘻嘻一笑:“我不怕,有少奶奶在我就不怕。” 这丫头是个胆大的。二娘笑笑,由她去了。 褚直回来换了家常月白色绸袍,躺在床上看书,那会儿看见二娘的脸色也觉得她是被吓住了,回来这一举一动哪跟吓着的人一样。 “你还好罢。” 二娘正蹲在柜子下面藏银子,好不容易把最后一个塞进去,起身拍了拍手,在银盆里洗了手:“我看我该问问你还好罢,我好着呢。”比这更惨烈的,碎成泥的,她都见过,别说这了。 褚直眼垂着,手上书页慢慢翻过。 二娘端着参茶过来,把他书合起来放到一边儿,握住他手:“累不累?喝口茶吗?” 小麦色光滑的手指覆盖在白玉般的修长手指上,手背上还隐约能看出些浅浅的烫伤痕迹。 “把雪肌膏拿来,你又忘记抹了。”褚直打发她起来一会儿。 “那你帮我涂。” 褚直倒没拒绝,水蓝色流光四溢的鲛绡帐下,钱益死亡的阴影像在疾速的远去,一时暧昧模糊、活色生香起来。 第39章 相思吻 “你去跟秦冬儿说话的时候,我正好看见钱益站在马车上看过来,他看着我,像是十分怨恨,我眼都还没眨,他就被刺客砍死了……” 上一秒还怨毒地看着她,下一秒横尸当场,要不是二娘确定钱益根本不爱她,差点以为这是在用生命报复她。 太特么惨烈了! 微凉的药膏和温热的手指形成对比,两种感觉同时顺着手背向上蔓延,她闭上眼睛,面色朦胧,似乎在享受这一刻又似乎在回忆钱益的死。 这一刻的软弱让褚直心生怜惜,他加重指力揉着她的手背,凝望着她轻声道:“好了,都过去了,不过是巧了。” 这声音似乎起到了安抚作用,二娘虽闭着眼,唇角却浅浅一笑,看见她笑,褚直也微微笑了。 “你还记得那天你说我熬过二十就没事儿了,你知道钱益今天会死?” 问话猝不及防击中褚直,二娘的眼睛也在这一瞬间睁开,似乎要循着裂缝寻找到蛛丝马迹。 褚直眼底的颜色险些就变了,他眉头微微皱起:“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知道他今天死,我又不是阎王爷。” 他反应、说话的语气都很正常。 二娘却继续追问:“昨天晚上你还说顾诗蕊罪有应得。”当时只以为说的是嫁给了钱益。 褚直脸上现出不悦,却也没有发怒:“她嫁给钱益不就是罪有应得么?现在又成了寡妇,钱家也不会放过她。” 微怒的褚直带着惊心动魄的美,让二娘感觉她是在冒犯他。 见二娘还在盯着他,褚直终于恼了。他脸颊往前一探,差点撞上她,热气扑面而来,他声音急促,满是羞怒:“你怀疑我做甚么?我和他有甚么仇?我能干什么……” 褚直的话终于没有说出来,最后瞪了她一眼后,颓唐地往后一靠,丢了药盒,伸手拿起旁边的书,兀自看了起来,不再搭理她了。 二娘坐了一会儿自己走了。 她也没说怀疑褚直,就是觉得褚直好像知道什么似的,这件事巧合太多了。结果反而戳中了他的心窝子,不能同房是她的错吗? 等二娘出去了,褚直把书盖在脸上,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知道钱益今天死,因为前世钱益也是这么死的,所以轰动一时。李桂怕他闷着,每天乐此不彼的跟他汇报各种小道消息。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世竟亲眼目睹了钱益的死,好像有什么事儿变了……不,应该说从遇见二娘开始,一切就都改变了。 这是好还是坏…… 中午吃饭的时候褚直没有看见二娘,他还以为那丫头生他的气了。他最后那句话是对她不够尊重,但是他现在身子好些了,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把房圆了。褚直竟发现自己有一种小时候得知要出门游玩的雀跃,心情愉悦地问春燕:“少奶奶呢,请她出来吃饭。” 春燕这会儿精神好多了:“少奶奶出去了,说中午不回来了。” 竟不带他一个人出去了! 褚直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春燕也能感觉到他的不快,忙道:“少奶奶肯定是为了爷的事儿出去的,您不要担心,少奶奶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 褚直莫名地感觉这半天的功夫,春燕好像对二娘多出了一份说不清楚的感情。 “少奶奶真棒,少奶奶真厉害,少奶奶打了六爷一巴掌,今天她一点也不害怕,还搂着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那么好,当时在二娘的怀里,春燕差点就哭了,她感觉从来没有过的……安全,对,就是安全! 少奶奶是她见过最有安全感的……女子! 好想嫁给少奶奶! 褚直听她一口一个“少奶奶”,这丫头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主子了?! 二娘不在,褚直哪儿也不能去。 以前总躺在床上不觉得,现在被二娘拉出去遛了两圈,心里跟长草了一样。好在他骨子里终究是个喜静的人,把手上的书看了两遍,渐渐静下心来。 掌灯时分,二娘从外面进来,褚直正站在书架前捧着一本书看得入迷。 “成了!”二娘冲进来先找他,见他眉目淡然地站在书架前,心里“嗤”了一声,大声吩咐春燕摆饭。 褚直见她站在银盆前洗脸,微笑着走过去,亲自递了面巾给她。 二娘一边吃饭一边交待丫鬟们晚上看紧门户,今天晚上要带褚直出去。 褚直心里一跳,才明白她说那句“成了”是什么意思。 屋里的丫鬟只有敛秋和春燕知道,虽然一直在准备这件事情,但春燕这会儿还是有些紧张。 “这么快?要不要再等等。”光是听“放血”两个字,春燕就有些害怕。 “今天晚上不放,先过去看看,你别担心,这是李桂托我带给你的。你一定带着她们守好门,要是被人发现了,就说我带着三爷出去玩去了,老太君不会为难你们,反正那边宅子的消息烂死了肚子里。” 接过二娘递过来的珠花,春燕有些不好意思,这都被少奶奶知道了,她还能不能好好的喜欢少奶奶了! 春燕只好拼命点头表示知道。 吃罢饭还有一点时间,二娘简单把给林爱月赎身的事儿给褚直讲了一遍。这次她没走大门,直接潜了进去。那林爱月正在哭,原来钱益死了又有别的客人要梳笼她。二娘要替她赎身林爱月却不愿意,说了半天二娘才弄清楚原来这林爱月先前拒绝白锦替她赎身是因为钱益势大,怕连累白锦。如今钱益死了,她自然不想跟着别人,可又找不到白锦了。老鸨逼她接客,林爱月正苦无对策,悲悲啼啼的哭呢。 二娘坦言自己就是替白锦来给她赎身的,林爱月说她这样不行,需得找个男子来。 二娘又跑到茅草桥那儿雇人,都是下午了,好不容易寻了个男人,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让他冒充“顾如牛”来办这件事情,最终花了五百两银子把林爱月给赎了出来——这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通常青楼里办齐手续、赎个人出来也不是一天就能办完的。 褚直听她说整个事儿都安安静静的,就是听到“顾如牛”眼睛闪了一下。 定下二娘给他冲喜时,他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也无人告诉他二娘的闺名,直到今日才知道她叫“如牛”,岳丈大人起的这个名字还真是恰如其分。 “等我好了,咱们一块回去拜见岳父大人。” 二娘猛然被他岔开,一时没适应过来,怎么突然要去见她爹? “你还是先把你身子养好吧,就你这样……哼哼。” 褚直从“哼哼”里听出不屑,他直起身子,拿起丫鬟用的芭蕉扇摇了摇:“本公子风度翩翩,泰山大人瞧不上我?” 二娘嗤笑一声,没多打击他。 等天黑透,各房渐次熄灯,查夜的婆子、家丁也过去了,二娘托着褚直上了墙头出了国公府。 到了石桥坊那小院子,李桂早就侯在大门里边儿,听见声音连忙开门迎褚直进去。 褚直见除了李桂,还有一个丫鬟,一个白衫红裙的年轻女子,知是林爱月。 他素好洁净,不动声色离那林爱月远了一点。 有这几天休养,白锦已能站起行走,扶着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也不多说,叫林爱月把屋里里的灯全部点上,照的亮堂堂的请褚直坐在床上。 二娘和李桂垂手立在一旁。 白锦瞧出他俩戒备之意,冷笑一声:“我如今愿意为你家主子治病,一是感激你救了爱月,二是感激你的信任。” 白锦后半句没头没脑的,二娘脸上也瞧不出诧异,只是默默听着。 “你可知那天我什么语焉不详,不说出这毒的名字?并非我不知道,而是不能说。” 这几日接触,二娘瞧出他是个桀骜狂放之人,此时回忆起他那日举动来,的确多有不符。 “说到这种毒,就得先说我的师父。我师父他老人家常年云游四海,以救治饱受疾病折磨之人为己任。昔年他曾远游曼陀国,曼陀国的一位国王当年的症状就和世子爷一样,后来全身由内而外生满烂疮,不能进食,一进食便宛如刀割。我师父苦研半年之久,也是他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对毒物一门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最终发现这位国王是种了一种奇毒‘相思吻’,可惜那位国王中毒已深,即使我师父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留住他……” 白锦语气沉重,二娘感觉到他声音里有一种莫名的哀伤,好像他曾亲眼目睹过那位国王的痛苦似的。 “相思吻,但是我家世子爷从来没跟谁亲过嘴儿啊?”李桂疑惑道。 褚直立即瞪了他一眼,瞪完却看向二娘,那眼神跟花月楼宁死不捡药一模一样。 二娘明白过来,冲白锦一笑:“白大夫,这相思吻不是亲吻的意思吧?” 白锦先问褚直:“你最近不能吃、或者不能嗅到的东西是什么?” 褚直想起玉簪花,他以前也是能闻玉簪花的香气的,却忽然间不能了。 “玉簪花。” “爱月……”白锦立即叫道,却又换了人:“李桂,还是你去吧。爱月是个女孩子,这么晚了不安全。去外头看看还有没有卖玉簪花的,买几枝回来。” 这个时候卖花的只会在状元楼那一带,一来一回至少半个时辰,李桂屁股上还带着伤。 “让小娥去吧。”李桂还担心褚直,不愿意出去。小娥就是新买的那个做饭丫鬟。 “我去。”二娘道。 小娥才十五,孤身女子出去还是不太安全。 褚直想说什么,二娘投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最多一盏茶时间,劳爱月妹妹给他倒杯水。” 二娘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嵌绿松石的琥珀杯递给林爱月,这是她走的时候从格子架上顺下来的,褚直讲究着呢。 猛然看见那只杯子,几个人表情都是一怔,都忘了去想二娘说一盏茶时间就回来。 谁都没当真,褚直琥珀杯里的茶还没喝完,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二娘站在门口把几枝玉簪花递给小娥,她拿的时候很小心,尽量避免除了手之外的地方碰到,先到厨房舀水洗干净了才进屋子。 “不用站那么远,一会儿他要喝那一碗玉簪花熬的水。” “相思吻,不是亲吻的意思。而是你身体里的这种毒,会让你在一段时间里特别想吃、想碰、想闻某种东西,就像犯了相思病一样,但是等你接触到它,它就和你身体里的‘毒'溶为一体。确切来说,原来的毒根本不是毒,只能算是一个引子。两则结合后才是真正致命的□□,它令你的身体越来越弱,那种口腹之欲越来越强,你的身体被它破坏的越来越糟糕,难以康复。因为大多数引发“毒”的东西都是从口中而入,所以它被人叫做相思吻。” 但是褚直每次发病都是喘不上气来,更像是过敏性哮喘;而那位国王是食管和胃痉挛,与褚直还是不一样。 “我们每个人的躯体就像一个小世界,这个世界自成一体,有元气守护。” 白锦怕二娘听不懂,举了个最简单的例子:“比如说你淋了雨,不严重的话是不是不用吃药,喝一碗姜汤发发热就好了?你磕破了皮,不管它,它自己也会结疤。肺用来吸气,胃用来吃饭,这都是能看得见的,但我们的身体还有看不见的元气,元气从母体中而来,守护着所有器官,它一旦被破坏掉,身体就混乱了。这种毒破坏就是元气。至于为什么那国王是胃,他是肺,是因为想让这种毒的毒效最大,又不被人发现,最好的下毒时机是此人还在娘胎的时候。” “那时候胎儿还在生长,因为这毒的影响,天生就有可能不足,展现出来的症状就不一样了。所以不管国公府请多少大夫,看的都是世子爷的肺经。” 褚直脸色雪白,看起来摇摇欲坠:“那么生下这种毒儿的母亲,是不是更容易死?” 饶是见惯了生死,白锦眼里仍是闪过一丝怜悯:“不错,产子本就令产妇元气大伤,这种毒引会令她的元气更加崩溃,最多撑不过三年就会油尽灯枯。” 褚直的生母王氏就是在他三岁的时候死掉的。 “你先喝了这玉簪花熬的水,我用银针刺破你的穴位,你就相信了。” 褚直没说什么,却接过了那一盏玉簪花煮开的水。 二娘没有阻拦,白锦口中的“元气”听起来很玄乎,却与现代医学的人体防御机制相吻合,她虽然对此没有深入的了解,但也知道人体表面的皮肤、毛发为抵御外界的第一层防御,当病毒进入人体后,会遭到第二层防御白细胞的攻击。所有疾病中最无药可救的就是防御系统的疾病。到目前为止,白锦的解释都非常有道理,只是难以想象在这个时代就有人的医术达到了后世的高度。 褚直本身肺部先天不足,加上防御系统崩溃,当然比寻常的过敏人群更容易引发过敏。这么些年,他不能食用、触碰的东西也是越来越多。实际上有过敏症的人虽然会对很多东西过敏,但这些东西基本上是固定的,而褚直是在逐渐增加的。 可是,这点差异就在褚直本身有严重的过敏性哮喘情况下被人忽略了。 嗅到那盏水发出的浓郁花香,褚直就有些难受,现在却没有一点犹豫地低头把这水都喝了下去。 几乎是刚放下茶碗,他的呼吸就开始不稳起来。 白锦立即打开放在桌上的木盒,那盒子长有三尺,宽两尺,里面垫着黑色绒布,上面密密麻麻插着数百根银针。 “你快些将他上衣脱了。”白锦发现忘了一件事。 二娘没有时间犹豫,上前极快地把褚直的上衣扒了,这时才发现他看着骨架不小,身上却几乎没有多余的肉,肋骨一根根很是清晰。 白锦下手又快又狠,顷刻间褚直前胸和后背都密密麻麻扎满了银针。 他胸腔也停止了起伏,呼吸虽然有些憋闷,却不至于那么难以忍受了。 “我用银针护住他的心脉,让毒只发作在四肢、关节,你看……” 白锦对着褚直手臂上的曲池穴扎去,一粒暗红色的血珠冒了出来,银针的尖端立即变黑了。 “只有在毒发的时候,才能用银针试出来;他体内的元气会立即抵抗这些毒素,依据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虽然能战胜这些毒,但最终的结果是,元气再一次崩溃。” 二娘明白了,所以无论那些名医怎么检查,都没法检查出褚直体内的毒。 褚直只有在接触到不该接触的东西后,才会发作。 但怎么知道褚直哪些东西能碰,哪些东西不能碰? 白锦示意二娘脱掉褚直的靴子,把袜子也脱了,二娘不由多看了一眼他十个白莹莹的脚趾头。 脸长的美,脚趾头也长的好看,这不是造孽吗? 白锦给他每一根手指头、每一根脚趾头都扎了一下,让毒血缓慢流出。 “这就是下毒之人的高明之处了,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可能引起毒发。” 李桂一直听得宛若泥塑,这时候忍不住“啊”了一声,双目通红咬牙道:“这是什么道理?” 白锦笑笑:“因为每个人身体情况不一样,元气损伤程度不一样,四季能遇到的东西也不固定,所以无从判断什么东西能引起中毒之人的渴望。但是有一点,如果中毒之人第一次触碰到了那东西,在他的耳背,这里,会明显的出现红点。还有眼角也会有些发红。所以,你们府上一定有人在暗中密切监视着他。” 二娘注意到白锦用了“监视”两个字,好像他对于深宅大院里的勾当了解的并不少。 褚直想了想道:“难怪我有时候想吃什么东西,一连几天饭桌上都会出现这样东西。”以前还觉得厨子很好。 二娘道:“那你知道都有谁负责你的饭菜?”小厨房的人二娘只知道名字,有些对不上人。 这种毒堪称用毒之最高境界,因为它根本就是无毒的。 褚直摇了摇头,他那小厨房十几个厨子、婆子,而且又不是有毒之物,谁能想到普通的菜肴都能要人命呢。 白锦忽然神秘一笑:“我还知道一个有意思的。” 他说这话倒不看向二娘了,而是盯着褚直。 二娘莫名地紧张。 白锦向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此时大熙国这座简陋的小院对于他来说却是最安全的了。 “世子爷听了也不要深想,不一定是我说的这样,只当白某感谢您的知遇之恩,给您提个醒罢了。” 白锦这厮,吊的人一手好胃! “当年谋害曼陀国国王的人是他所钟爱的一位妃子,这位妃子来自大熙国的皇室。”也正是因为那位国王不是胎里中的毒,所以才能活到遇见他师父的时候。相比那位国王,褚直既幸运又不幸运:幸运的是现在就遇见了他,再晚个一两年就不行了;不幸的是胎毒更难除净。 “咣——”一声,褚直打翻了放在桌角的茶碗。 有很多毒没有记载,并不代表不存在。这样的毒大多为皇室秘密收藏,用于各种见不得光的迫害。 镇国公这个爵位到褚陶这代已经整整显赫了五代了。 “白大夫,您看看快好了吗?”二娘问道,银针边缘流出的血已经是鲜红色了。 白锦看了一眼,一面收针一面道:“今天并非为他祛毒,只是先验证一番。真正祛毒的时候,还要你多帮忙。” 二娘心想她帮忙是肯定的啊,这还用说。 不了白锦道:“你是练家子吧?世子爷也是命好才遇见了你。” 这话说的不能再好听了,白锦这眼力真是没得说。 “以后每隔一晚你们都要来这里,快的话一个月,慢的话三个月;回去你要留意在暗中偷窥你们的人,世子爷的饮食不能再有差错。” “那解毒之后,他还会有过敏性哮喘吗?” “过敏性哮喘?”白锦只听懂了一个“喘”字。 二娘连忙更正:“我是说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吸不上气。” “会,我至今也没能参悟元气的精髓,它好像跟这里一样有着记忆,曾经伤害它的它都能牢牢记住,但是除此以外的东西,应该不会了。”白锦指着自己的脑袋道。 银针拔完,李桂帮褚直拉上衣裳,爱月进来擦拭那些银针,二娘瞧她动作十分熟练。 白锦的意思是褚直以后可能只能吃萝卜白菜了,怪可怜的。 “不过我最近研究这种毒有点新的发现,也不一定,看情况吧。”褚直的身体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样本。 李桂为褚直整理好衣衫,穿上靴子,一切弄妥已经到了二更时分。 李桂颇担心他们怎么回去,二娘叫他只管回去不要跟着。扶着褚直走出一条街,二娘见他病歪歪的,给他系紧了披风,背在背上往国公府去了。 第40章 渐渐好了 锦衣玉食、鲜衣怒马为世人所追求,殊不知却像一只华丽的笼子,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却不知道已经失去了自由。 还有那一种生下来就在笼子里的,直到死,也不曾尝过自由的滋味。 褚直坐在热气腾腾的药汤里,汤水浸到他的下巴。热气使他面容模糊起来,但眼睛却没有放弃追寻——一只翘起有节奏上下晃动的脚。 脚的主人坐在一只藤椅上,这种动作表示她很惬意。满屋的水气和药味似乎都不能影响她的心情,她在饶有兴致地翻看着手中的一叠小报。 自从在白锦这里发现了一张汇集各种燕京八卦消息的“小报”后,二娘就吩咐小娥每天都要去买一份,后来知道还有官府发行的“朝报”,也要求买来。 小报也就罢了,朝报极为枯燥无味,她也能看下去。 不过这比起她识字的速度根本不算什么了。 顾二娘大约是认识几个字的,当初写给他的那封信上有一半都是错字。 所以第一次见她装模作样地看小报时褚直很吃惊,那一天他放完血后不能动的时间里,二娘都在向林爱月请教识字。 他听得很好笑,很多很常见的字她都不认识。 但没几次,也就是他放了七八次血后,她忽然用不着林爱月了。 他试着让她念给他听,竟然一字不错。 “今天的小报说凤阳湖的螃蟹又大又肥,又到了吃螃蟹的时候了……抱歉,忘了你不能吃了,该起来了吧?” 偶尔的时候,褚直会发现她十分斯文。诸如“谢谢”“抱歉”这样不太符合燕京习俗的话不经意地从她嘴里蹦出来,令他好奇青牛村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是怎么养出来的。 “到时候了。” 李桂隔着一道门喊道,他在隔壁烧火,确保褚直泡药汤的时候屋里不冷。 褚直没有回答。 其实这屋里很是湿热,呆上一个时辰浑身都能湿透,不过每一次她都在这屋里陪着他。 听见李桂的声音,二娘放下小报,朝褚直走了过来。虽然很多次了,褚直还是不自觉地往水里缩了缩。 二娘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起来,用一直罩在熏笼上的被单几下把他擦干,裹好拦腰抱着去了隔壁。 白锦说褚直幸运也就是在此了,先用配好的药汤浸泡一个时辰,等筋骨血肉松软之后服下解药,然后需要一个功力极其深厚的人以特定手法按摩全身,将毒素从五脏逼向四肢,最终从手、脚放出。 由此也能看出“相思吻”太不寻常了,普通百姓到哪里去请一个武功高手呢。 白锦对二娘是极其满意的,手法教了一次就完全学会,效果比他想象的要好的多。 “这样下去我看再放个七八次也就干净了,不过他这身子底子太差,你得想办法给他补补。” 四只手同时按在褚直身上,两只手是随意按在四处检查,另外两只则是不带停歇地顺着大腿缓慢有力地按下去,需要一直重复这个动作。 要不是药汤令他肌肤麻痹,他难以想象他该是什么表情。 他把自己想象成一只拔光了毛,洗干净了准备上锅蒸的肥鸡。 “先别给他穿衣裳,他刚出了汗,再发一下。” 然后他又躺了一会儿才被穿上了衣裳。 再过了一会儿,门才打开。 其实这时候他谁也不想见,但有些人总是那么不识趣。 “爷,您又好些了!太好了!” “爷,少奶奶对您真好,春燕将来有少奶奶一半就好了。” “爷,您是找少奶奶吗……不是,那我去找少奶奶了!” 最后这一句怎么听怎么奇怪。 他这时候不怎么羡慕院子里那个人无穷的精力了,他觉得很安心,即使他躺着一动不能动。 教了李桂两招后,二娘算了算时间,擦了把脸进来了,褚直放完血后还要躺一会儿才能动,不过每一次她都会提前个一两分钟。 褚直脸皮薄。 这个时候,白锦一直很严肃的脸就会透出些了然,嘱咐二娘把褚直包好,不要被风吹着了。 褚直其实已经能动了,却藏在披风里一动不动。 门在两人身后关上,这一次的治疗就结束了。 不知不觉到了十月底,会春堂里一如往常安静。褚直穿戴整齐坐在台阶下面晒太阳。 虽然没人说,但春燕等人都觉得他身子是好起来了。 这种好跟以前那种发病之后的好完全不一样。他人还是那个人,但瞧着就是不一样了。往细处想,就是饭量大了,声音亮了,走路有声音了,整个人看着有力气了的那种感觉。 二娘被老太君叫去了,原来老太太要做衣裳,叫府里的丫头都过去挑料子。 二娘从嫁进来还没有正式跟全家见过面,开头是因为褚直的原因,后来是尽量不引人注意好带褚直出去。不过早上请安的时候总能遇上几个,渐渐也认全了。 因为人多,老太太就叫陈妈妈在院子里摆上桌子,料子就堆在上面,让大家自己去选。 二娘进去了,老太太就没让她出去,陈妈妈取出四匹料子,一样雨过天晴的软烟罗,一样如梦似幻的云雾绡,一样明媚艳丽的凤凰火,一样轻盈透亮的青蝉翼。 褚七娘进来笑道:“太奶奶,方才我在外面累的膀子要掉了也没见您拿出来,您这偏心偏的我都吃醋了。” 老太君呵呵一笑:“你三婶天天忙着照顾你三叔,都没时间挑拣,我这是帮她先挑出来。” 二娘想到褚直:“奶奶,就咱们做衣裳,爷们们不做吗?” 老太太立即对着褚七娘道:“瞧瞧,我就说她没时间挑吧,恨不得一天十五个时辰都瞅着她男人。” 屋里人一块笑了起来。 老太太笑够了才道:“爷们们都做,他们没咱们花哨,就那么几种,用不着挑,按数做就是了。我今天是想跟你说几句贴心话。” 老太太这么一说,褚七娘和房里的丫鬟就都出去了,只剩下老太太跟陈妈妈。 陈妈妈先取出一个小檀木盒子,二娘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发丝编成的同心结。 “这是少奶奶跟三爷成亲那天剪的,少奶奶别嫌我粗手笨脚的。”陈妈妈笑眯眯道。 二娘想起来陈妈妈问过她会不会打同心结,心里忽然猜到老太太要说什么了。 “天冷了,总睡在那榻上不是个事儿。二娘,你看看哪天是个好日子把那榻挪出去。” 不就是圆房吗?您老人家不用说的那么含蓄。 老太君怕孙媳妇害羞,说的够委婉的了,结果见二娘一脸没听懂似的站在那儿。 “二娘啊,我是说……” “奶奶,我懂。不过这得问问三爷,他身子才刚好起来……”二娘怕老太太再说出些什么不好接的话,忙把褚直抬了出来。 褚直的毒还没除净,在这之前是不能同房的。老太太既然提出来圆房,少不了摆酒,到时候没法圆房就糟糕了。 说到跟褚直圆房,她也很担心啊。 敛秋和春燕一人抱着两匹料子跟着二娘回去的时候,遇见了九娘和十一娘。 这俩姑娘总是在一块。 十一娘一见二娘的料子眼睛就直了。 九娘微微看了一眼。 寒暄了几句,彼此别过。 敛秋嗤了一声:“这也是国公府的姑娘……”说完想起春燕还在一边,不好意思地冲春燕吐了吐舌头。 春燕不以为意:“十一娘的生母是二姨娘,说起来二姨娘还是前头太太的陪嫁。” 二娘心里一动:“你是说三爷的母亲?” 春燕道:“是。” 九娘是罗氏所生,十一娘是褚直生母的丫鬟、二姨娘所生,两人交好,当日那十一娘还帮着打击褚直。 九娘今年十六岁,十一娘还比她小一岁,都到了嫁人的年龄,十一娘扒着罗氏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九娘跟十一娘遇见二娘后,两人走了一段,九娘瞅四处无人,伸手拧住十一娘胳膊上一块肉,转着圈拧了起来。 十一娘疼的两眼泪花,却不敢吭声。 两人的丫鬟都在后面站着,好像根本没有看到这一幕。 “我那四匹料子不要了,赏你罢。”九娘拧完,趾高气扬地走了。 九娘去了罗氏的院子,一进门就见吴妈妈带着几个婆子在门外面守着,悄悄走过去,吴妈妈看见她,忙走下来将她拦在了一边儿:“我的好九娘,太太正在屋里说话,你等会儿再进去。” 九娘笑嘻嘻道:“我娘什么事儿还防着我,我得了个好玩的急着给我娘看。”说着朝屋里走去。 吴妈妈拦她不住,心想罗氏平时也惯着九娘,随她去了。 九娘轻手轻脚地进屋,东次间落地搁着一个花团锦簇的大屏风,里头罗氏正不耐地道:“原来五尺足够,现在不够了?” 罗氏下面有个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罗氏自言:“你是说他确实好了?” 那人道:“好不好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瞧着他气色是比以前好的多。” 九娘听出这人是府里裁衣的刘嫂子,还想再听细些,不料罗氏瞧见了屏风上的人影,对着外面道:“谁在哪儿?” 九娘只好走了出来。 罗氏见是她气不打一处来,叫刘嫂子先下去,板着脸坐那儿喝茶。 九娘不想罗氏对她如此冷淡,拽住他娘哭了起来。 “哭哭哭,你个丧门星!” 被罗氏一骂,九娘登时撒泼起来,把罗氏桌上金盘里的木瓜扔到地上:“老太婆欺负我,你也欺负我,没人管我我死了算了!” 罗氏一听“老太婆”忙问起来。 九娘忙把老太君把好料子都给了二娘的事儿说了。 罗氏冷笑:“我当什么事呢,就这点事,瞧瞧你那出息。”叫九娘里面坐着不出声,差人去叫褚良。 不一会儿褚良就来了,进了罗氏屋里就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请母亲安。” 罗氏笑盈盈叫他起来,叫吴妈妈取出两匹料子,说:“你们兄弟都该拿一样的份例,这两匹料子你拿去用,就不要对别人说了。” 褚良气的脸发绿,夹着料子就走了。 第41章 身体渐好的三爷 褚良回到垮院,见四姨娘尤氏正站在门口从丫鬟的手里拿瓜子儿来磕。 尤氏见褚良看也不看自己,夹着料子直接进屋了,快步跟进屋里,追着褚良问:“谁给你的?你这半天去哪了?旁人都四匹你怎么才两匹?” 褚良不回答,只管洗脸。 尤氏见他的小厮玉斗站在一边儿,是跟着一看回来的,改问玉斗。 玉斗见褚良不说,他也不说。 尤氏气的拿扇子向褚良打去,一边打一遍骂:“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我才是你的亲娘!” 褚良劈手去夺她的扇子,口中亦道:“旁人的亲娘不在了照样吃香的喝辣的,我亲娘老子都在管什么用呢,还不如没有了。” 把个尤氏气的要撕他嘴,褚良人高马大的早避过去了,扔了扇子往外喝道:“去看看王培回来了没有!” 王培正走到院子门口,褚良看见几步跑了过去,带着王培走了。 王培打小被罗氏赏赐给褚良,跟褚良关系最好,问他:“怎么四姨娘又闹了起来?” 褚良气不过,把褚直有八匹料子裁衣,他只得了两匹说了。 王培也十分气不过:“他整日躺着的,哪用的了这么多好料子!老太太给那村姑也留了几匹稀罕的找都找不到的好料子,什么凤凰火、云雾绡,今个儿后面都传开了,这往后下去,还有咱们的地方吗?” 褚良听他这几句话更加恼起来,但想到褚直现在整日都在会春堂,他跑到会春堂只会自己吃亏,一时想不到什么法子,恨得踢着路边的石头撒气。 王培眼珠一转,拉住褚良低语几句。 褚良喜道:“真有这好东西?你快取来。” 王培得意道:“这是安国公府程二爷的心腹听云给我的,这东西外面有一层羊皮,里面裹着药,听说还是南边来的,用的时候挤破就行了,比甚么香茶味儿大了去了。程二爷最喜欢用这个。” 褚良一时十分高兴,就站在林荫处等王培拿药。等王培拿来一看,小小一粒,还没有指甲盖大,摸着软软的,里面好像有水。 “就用指甲这么一划就出来了,里面都是助兴的上等香精,一会儿就找不到了。” 褚良把东西藏在手心,就立即往会春堂去了。 二娘这会儿不在会春堂,她刚拿了料子回去,褚七娘就派人来请她,她去褚七娘那儿了。 褚直听说褚良在外面等着见他,手里的书一动不动:“就说我还没起来。” 褚良这个蠢货,来会春堂就没什么好事。 春燕叫秦冬儿出去打发了褚良。 不了一会儿秦冬儿回来站在外面说褚良不走,要一直等着褚直起床。 褚直搁下书:“他怎么说?” 秦冬儿说:“他说前几天差点误打了您十分愧疚,想跟您赔个罪。” 春燕笑道:“哪有赔罪隔了一个月来的,还空着手,指不定又想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 褚直微微一笑:“那你跟他说让他等着,我马上就起来。” 褚良听说褚直愿意见他便想进去,结果门被秦冬儿堵着,只好站在会春堂外面等着。 会春堂门口附近的树都让二娘给砍了,这会儿太阳正大,门下的一点凉荫都在秦冬儿那儿,褚良晒了有半个时辰,才听里面人说褚直起来了。 忙擦着汗进去了,手心里那粒药都快捏化了。 一进去就看见东边回廊里面摆了张小小的花梨木八仙桌,桌上搁着一壶茶和一个绿玉斗,只有一张藤椅,褚直穿着白蟒箭袖,戴着束发玉冠坐在上面。 褚良看了一眼,嫉妒的不行了,却立即弯下腰去:“三哥你可好些了?” 褚直先不理他,伸出手来掂起茶壶往绿玉斗里倒水。 褚良本来就口渴了,抬头看到他左手拇指上戴着一个绿莹莹的翡翠扳指,认出是御赐之物,忍着渴等他回话。 “你找我做什么?”褚直喝了口茶才道。 褚良听他语气不善,怕被他撵出去,讨好道:“闲来无事,记起上次险些伤了三哥。我知道三哥喜欢下棋,正好有人送了我了一副好棋,拿来跟三哥玩两盘。” 褚直“哦”了一声。 褚良不知他什么意思,正想着要不要直接弄破了熏他,褚直忽然道:“那你拿出来罢,我瞧瞧什么好棋。” 褚良忙把叫王培把棋笥拿出来。 拿出来一看,那棋子是用白玉和黑玉雕琢而成,拿在手里光滑冰凉,很是可爱。这是褚良花了五两百两银子才买到的,平常爱若珍宝,要不是为了报复褚直他才舍不得拿出来。 他见褚直眼里露出赞赏,也颇为得意,这样的好棋病秧子怕是也没见过。 褚直捏起一粒把玩了一会儿,对褚直道:“你这棋看着还不错,就是太粗制滥造了,春燕,你把我那两副玩腻了,准备丢了的棋拿过来。” 没多大一会儿,春燕跟妙菱就一人抱着紫檀木棋笥,一人抱着玉瓷棋笥来了。 褚良摸出来一看,入手冰凉透骨,乃是天然的寒玉所制。 这么一副棋至少得五千两银子! “用这一副吧,不甚冰手。”褚直随意指了指。 褚良再往里一看,有点没反应过来。 春燕捏了一粒出来:“这是象牙的,三爷嫌发黄,可象牙不是越老越黄么?” 褚良不由接了过去,见那象牙棋子上还刻有人像,仔细一看,是两个人对弈,旁边还有围观者。小小一粒棋,竟雕刻了十几个人,棋盘、眉眼俱能瞧见。 “这三百多个棋子上面刻的人都不一样呢,最多的刻了二十五个。”春燕道。 褚良说不出话来。 褚直责备地看了春燕一眼:“去给六弟搬把椅子来,还有把我屋里桌子上的口罩拿来。” 王培在一边听得晕乎,不知道口罩是什么东西。 褚良耐心等着椅子搬来,他站着也没个遮掩。 一会儿春燕就又回来了,请褚良坐下。 褚良坐好一抬头就看见褚直从嘴到鼻子都被厚厚缝在一起的鲛绡遮住了,只露出两只黑漆漆的眼睛。那鲛绡四方形,两边有带子,正好勾在耳朵上。 鲛绡是鲛丝所织,又轻又密,十几层叠在一起还没有指甲片厚,褚直戴的这个口罩,二娘给他整整弄了五十层,过滤空气中的灰尘和花粉足够了。 “六弟,我身子不好,见谅了。”褚直微微一笑。 不知怎的,面对带着古怪口罩的褚直,褚良忽然冒出了一种被他看穿的感觉。 但他还是趁着下棋的时候,在桌子底下把那药丸给掐破了。 那浓郁的香气很快冲了出来。 褚良等着褚直发作。 褚直眼皮都没动,掂起一粒棋子放在褚良眼皮子底下:“六弟,你怎么这么快就输了,你真是下的一手臭棋。” 褚良一下站了起来,见春燕、妙菱几个丫鬟都站在褚直后面,底下还站在几个小厮,不觉又把袖中的拳头松开了。 幸好王培机灵:“六爷,太太刚才不是叫您过去吗?” 褚良终究不信,跟王培出来后站在院子外面听了一会儿。 二娘回来时远远瞧见褚良在外面晃悠,进了院子问春燕怎么回事。 春燕、妙菱笑着把刚才的事儿讲了,方才她们已经笑了一通,这会儿又忍不住笑了一遍。 “您不知道六爷那眼神,那眼珠子有这么大!”妙菱比手画脚。 二娘无语,进屋见褚直躺在床上悠哉哉地看书:“理他作甚,有这功夫你还不如按我教的打两遍拳。” 二娘早发现个奇怪现象,褚直这院子里,丫鬟最多,干活的小厮也有几个,但都是瘦不拉几、弱不禁风型的,反观褚良身边,人不多,但那王培却是个练家子,一个能打十个。 褚直的身子不能剧烈运动,二娘就教他太极拳;春燕、妙菱这些丫鬟就教了基本的防身术,目的不在让她们一个能打十个,至少关键时候别吓的只会哭。 “你去奶奶那儿了?”褚直用书挡着脸,从后面偷偷瞧二娘。 二娘正在洗手:“我去七娘那儿了,诗华写了封信给我,怕我收不到,让七娘带给我。” “哦……那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家里那些事,我爹说搬出来,他们一家子不同意呗。”房子是找好了也买下了。 “还有我哥刚被换营提拔……是你干的?” 见二娘扭过头来,褚直忙端好书。 “不是……你问问奶奶呗,最近朱照的娘总是请老太太过去抹牌。” 朱照是神卫军总指挥使。 二娘“噫”了一声,走过来坐到他跟前把他手里的书倒过来放正:“看的真专心,是你做的你就承认了呗。” 褚直瞧了春燕一眼,春燕忙拉着妙菱出去了。 凭白赶丫鬟出去做什么? 褚直拿起她左手,瞧瞧手背上的疤都看不见了,翻过来手心也好了,垂眸道:“是我做的有什么好处?方才你去奶奶那儿了吗?奶奶跟你说什么了?” 第42章 等一等 二娘听他老提老太君,不动声色道:“我去奶奶那儿了呀,奶奶给我选了料子,说你病还没好,要少动多静。” 褚直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就说了这些?” 他这手看人的功夫也不知道怎么练出来的,要不是长的好准得吓死人。二娘往后退了退,站起来道:“还说什么?她又不知道你晚上出去的事儿,今天是最后一次了,你多睡会儿,养足了精神咱们好出去。” 褚直心想可能是奶奶还没跟她说,他两辈子圆一次房不是小事,总得给她弄体面了,有点悻悻地收回视线,听她话躺下了。 不想傍晚下起了毛毛细雨,二娘担心夹衫不够保暖,索性叫/春燕取出一件薄夹袄给褚直穿上,外面又披上乌云豹的大氅,把帽子戴上,并不撑伞,万般小心地翻墙出去,春燕和敛秋跟在后面把墙角的草木收拾一番才离去。 这一天放血的时间不长,银针刺入褚直流出的血已不见变色,好几日之前便是这样了。 大家伙都很高兴。 因为褚直收拾好时间比往常早了许多,又见那雨渐渐大了起来,故而大家都坐在一起,一面聊天一面等候雨小些再走。 白锦说到一个可以治疗褚直对食物不适的法子:可以先少量尝试那种食物,逐渐加大剂量,也许这样身体就能慢慢能接受了。 不过他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二娘琢磨着可以一试,单是有些过敏的话,胡太医的凝香丹是十分有效的。凝香丹褚直随身带的就有,白锦还讨了几丸过去。 坐了一会儿,雨小了点儿,两人趁机拿了伞往回赶。 这一次还是二娘背着褚直,天生体弱也不是一两个月能养回来的,不过二娘觉得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褚直在上头撑着伞。 不知怎么回事,二娘总觉得今天的褚直有点沉,还有点不老实,几次差点脱手掉下来。 二娘向上托了托他的屁股,感觉他最近是长肉了,顺便叫他老实点。 褚直反而扭得更厉害了,二娘不由有点烦了,下雨天,淋了一身,正打算反手拧他一下,耳朵后面忽然一热。 就像某种小动物用潮湿的舌头舔了她一下。 她一下停住了,耳朵后面又是一热,才传来褚直的低笑:“走啊,我不动了。” 雨哗哗从天空落下,浇在雨伞上,二娘听了一会儿,背着褚直大步走了。 回到会春堂时,二娘鞋子、下裳都湿透了,幸好褚直包得严实,外面那件大氅不透水,头发也没淋湿。两人连忙更换衣物,一人喝了碗热姜汤不提。 二娘擦头发的时候就觉得褚直眼神有点不对,又赶丫鬟出去,要亲自来帮她擦,那会儿春燕还在收拾碗碟,二娘不好驳他,便叫他擦。 她坐在黄花梨五屏风式喜上眉梢镜台前面,这个镜台是她唯一摆放在褚直屋里的嫁妆,光可鉴人的铜镜里映出两张一前一后的脸。 看了一眼,二娘就不看了,后面那个人比她白,比她美,一双眼比外面的天还湿,两瓣唇也带着潮气,到处透着一股需要有人爱抚的气息。 她转过了眼,不代表镜子里的人就不存在了,几度骚扰她耳朵的热气又来了,简直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 忍着心头的微麻,二娘不动声色别开身子,转过头,一只手支在在镜台上托着脸,眼盯着脸儿有些发红的褚直,一字一顿道:“还不去睡觉?” 强硬的人才能掌控局势。 褚直浓墨一样的眼抬起,做迂回的纠缠:“我不困……”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太高兴了,那像一头恶兽、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时刻威胁着他生命的毒彻底消失了,从今往后,他也是个健康的人了,很多以前他不能做的、没做的事儿都可以做了。 褚直感觉到自己热切地需要一个人跟他分享,这个人当然是一直陪着他、照顾他的二娘,而且她是他的妻子,他也很……喜欢她。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但他还是心跳很快,手也有些发抖,却鼓足勇气抓紧了她的肩膀,慢慢凑向那漂亮的,有着健康色泽的菱形嘴唇。 但滑过他嘴唇的却是有些发硬的织金衣料。 二娘猛地站起来,稍稍离褚直远了一些:“你现在身子尚未康复,应该好好休息。” 连续两次,褚直不可避免明白了她的意思。 为了避免她再纠缠,二娘兀自走到南窗下拉开被子躺下了。 褚直有点不知道手脚该往哪放,过了一会儿听她话回去躺床上了。又过了一会儿,他在床帐里突然坐了起来,可是外面忽然一暗,原来二娘把灯给吹灭了。 褚直又躺了下去。 听见褚直躺下去的声音二娘轻轻松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呼吸平静平缓心情。 两个月前,她做好了准备,褚直不行,现在褚直行了(?),她竟然不行了? 像个发现了糖果,想占为己有的小孩儿,又担心这颗糖还有别人来抢,吃了还要吐出来开始患得患失? 总之她不是很信任这颗糖果。 还是等等看。 等,总是没什么错的。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太对,二娘眼微微一睁,发现榻前站了个人。 褚直。 褚直这个人,他就是黄金笼里养的顶级金丝雀,讲究的不得了,睡觉的时候头发也是整整齐齐,睡醒都不带乱一根的。 但是现在,外面雨哗哗的,屋里面黑漆漆的,就南窗下有一点点光,褚直就那么披头散发地站在她榻前。 一道雷炸过,猛然照亮褚直雪白的里衣和长到看不出到哪儿的头发。 要不是她心大,早就被吓死了。 忽然间,褚直弯下腰来。 二娘立即紧闭双眼,屏住呼吸。 褚直心头大喜,他想来想去觉得二娘是害羞了,要不他想不出来是什么理由,她不在乎他吗?她对他那么好,她救了他那么多次,帮了他那么多次,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报答她,那么他就主动一点好了。 褚直对准了上一次瞄准失败的地方。 但就在他即将亲到的时候,二娘脸忽然歪向了一边。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窗子,也照亮了二娘熟睡的脸。 褚直深吸了口气,伸长脖子再接再厉地对准了二娘的嘴。 结果这一次,二娘打了哈欠,翻了个身,一下面朝里面了。 褚直:…… 第二天春燕和妙菱进来服侍褚直起床的时候,发现很久没有乌眼圈的三爷又顶着两只熊猫眼。 褚直一夜辗转反侧,快天亮时才朦朦胧胧的睡着,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一睡醒他就要找顾二娘问个清楚。 他非得问问昨天她还偷偷摸他屁股,怎么就不让亲了?! “少奶奶呢?” 春燕和妙菱不明白他怎么一睁眼就带着那么大气,却立即回答:“少奶奶去给老祖宗请安了,说不要等她吃饭了,她在那边儿吃。” 饭遁了。 褚直:“动作快点儿,我也过去,我去那边儿吃。” 春燕几个直觉他俩发生了点儿什么,一堆人快手快脚地给褚直穿戴好,褚直就带着秦冬儿往绣春堂去了。 到了绣春堂,褚直动了心眼,他没从前面进,绕道后面从后院小门里进去了。 老太太住的五间上房,在东梢间后墙上也有一个小门,是方便从后院送热水开的,褚直从这儿进去把里外的丫鬟婆子都吓了一跳,他用手比划着噤声,轻手轻脚地进去了,听见东次间里,老太太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陈妈妈、二娘正在说话。 褚直小心伸头一看,老太太脱了外面褙子,面朝下趴着,二娘正给她按着,用的手法正是给他按的那套,老太太很受用,不时舒服得叫一声。 陈妈妈在旁边翻着历日,一边翻一边说:“十一月十日,宜祭祀、祈福、求嗣、开光……宜求嗣,是个好日子!老太太,少奶奶,你们看呢?” 褚直忙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只听老太太含混道:“是个好日子,我觉得好。” 陈妈妈又笑眯眯问:“少奶奶呢。” 褚直恨不得把耳朵摘了扔进去听着。 时间过得很慢,他听见顾二娘声音里有几分羞涩:“奶奶……” 欲言又止,什么也没说,那就是同意了! 褚直高兴的要进去,忽然又听见二娘的声音。 “三爷昨晚上才吃了一小碗饭,都说贴秋膘贴秋膘,这都入冬了,也没见他贴上。昨晚上我收拾他那张书案,他非要自个儿拿砚台,结果愣是没抱稳,差点把脚砸了……唉,奶奶,有什么法子能给三爷补补身子吗?” 一席话说的老太君跟陈妈妈面面相觑起来。 二娘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羞涩道:“其实……” “奶奶!孙儿来给您请安了!”一道响亮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褚直大步走了进来。 二娘暗自吃惊,这孙子竟然追来了。 第43章 吃撑发力的三爷 只见他穿着沉香色蟒绒衣,腰上系着一条五色宫绦,粉底皂靴,因他骨架宽大清瘦,非但没有臃肿之态,反而愈发儒雅俊朗。 老太君大喜,翻身做起:“说曹操,曹操到,正和你媳妇说着你呢。” 褚直眼瞧了二娘一眼,走到老太君面前:“奶奶,我还没吃饭呢,您这儿有什么……” 他眼一扫,已经瞧见炕桌上搁着的一盘果馅蒸饼,伸手就拿了一个往嘴里塞。 老太君正打算叫人重新给他做些,话未出口就见褚直拿起了蒸饼,记起里面有花生和杏仁,吓得满脸失色。 褚直就要咬那蒸饼,忽然停住,闻了一下:“有杏仁?” 老太君:“我的儿!你要吃我叫他们给你做些新鲜的,快把那饼放下,你吃不得。” 褚直转手把蒸饼递给二娘:“腹中饥饿,等不及了,随便找些吃的,可有馒头?” 老太君望向杜妈妈,陈妈妈不知道这向来食不厌精的公子哥怎么想吃馒头,为难道:“厨房现在只剩些下人的饭菜,怕三爷难以下咽,我叫人另做就是,用不了多长时间。” 褚直:“不必,给我来几盘白面馒头就行。” 几盘? 连二娘也不懂他这是闹哪出,但褚直异常坚持,所以老太君只好示意丫鬟快去端馒头。 没多大一会儿,两盘馒头就端了上来,丫鬟们都站在门口悄悄向里偷看。 二娘瞧着那两盘馒头,国公府的馒头个头可不小,一个盘子只能装四个,下面三个,上面一个,通常小厮吃两个就饱了。 褚直把手里的扇子别在腰上,拿起馒头吃了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最后一口下肚噎得两眼向上翻着,慌得陈妈妈连忙递水给他。 褚直一口气喝完,用手往下顺了顺胃:“自从我病好了之后,每天我都觉得很饿,看见什么东西都想吃,这样的馒头,我一次能吃十个……嗝……” 听到他打嗝,二娘默默地把脸扭到一边了。 褚直见她扭脸,站起来撸起袖子:“除了不停地想吃东西,我还发现我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嗝……我现在简直力大如牛,我等不及了!奶奶,您坐着别动,让我把您和这张榻一起挪到那边!” 老太君吓了一跳,哪敢让他来挪,这张榻加上她这个老太婆少说有五百斤。但是她也想看看褚直是不是有力气了,记起外面有一个大花盆里种着一株金桔树,对褚直说:“这张榻不必挪,你到外面帮我搬个花盆。” 褚直抬腿就去了,丫鬟婆子跟了一路。 二娘也跟着去看热闹。 褚直算准了祖母不会让他挪榻,却没想到这个花盆这么大,里面的金桔树足有五尺高。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等二娘过来了,他先扎了个马步,深吸了口气,一撩袍摆,爆喝一声双手抓向盆沿儿。 丫鬟们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花盆动了动,只是抬起了个底儿,又落回去了。 老太君忍不住一拍大腿、咧嘴嘘吁。 褚直贴身衣物都湿透了,眼前一大片裙子,他也分不清哪个是二娘的,咬紧牙关再度去抬那花盆,这次总算摇摇晃晃地抱起来了。 “这里,搁在这儿就成了!”老太君心疼的喊道。 后面一大堆丫鬟都喊“三爷加油!”“三爷快到了!”“三爷再坚持一下!” 在呐喊声中,褚直一步步挪着,金桔树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挪到位置。 “砰”的一声,花盆落地,几粒金黄色的小桔子也一块滚掉地上。 褚直擦了擦汗,强撑着挺起快要断的腰来,轻松道:“这不过是小菜一……”话没说完,猛然发现二娘不见了。 二娘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走了, 老太君看着孙子的眼神在人群里转了好几圈,这么多人唯独不见了孙媳妇,心里明白过来,挥手道:“都散了吧,该干活干活去。” 下人们一哄而散,只剩下身材颀长的贵公子沐浴在晨光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没法与方才吃了五个大馒头、使出吃奶力气搬动花盆的糙汉联系在一起。 “这还是我的孙子吗?”老太君不由喃喃自语。 陈妈妈立即接道:“是。” 听到声音,褚直回过神来。老太太虽然上了年龄,却一点也不糊涂。他生母早逝,最亲的就是老太太,怕是被老太太瞧了出来。但丢人在老太太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奶奶……” 褚直叫了一声,虽然语调里没什么波澜,但老太君和陈妈妈却同时心肝一颤。 这么乖、这么俊、这么好的乖孙,孙媳妇儿竟然看不上? 老太君怜爱地朝褚直招招手。 褚直本来打算走了,见老太太招手,不得不走过去,预备被老太太/安慰一番,如果老太太能为他做主,那就更好了。 “快去追你媳妇儿,要是追不上以后就不要叫我奶奶了!”老太君伸手重重打了一下褚直。 褚直:…… 这还是亲奶奶吗?! 到底谁是亲生的! 褚直咚咚咚走了,老太君快笑岔气了,被陈妈妈扶回屋子。 “我就没见过三爷那副表情,他笑都少见一个,哈哈哈……”陈妈妈扶老太君坐在榻上,自己也忍不住了,笑得扶着桌子。 “是啊,有了我这个孙媳妇儿后,他才活泼起来,这就什么,这就叫珠联璧合!” 柳妈妈也在屋里,她性子沉稳,素来是老太君的得力臂膀,这时不得不泼老太太的冷水:“但我瞧着人家那个珠可不太愿意跟你这个壁联在一起。” 老太君仍旧笑着:“所以你们两个快帮我想想办法,怎么让这珠和这壁好起来呢” 柳妈妈听老太太这语调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太太多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褚直出了绣春堂,渐渐回过味来,他跟二娘比饭量和力气,不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吗? 欲得其心,莫若投其所好。 褚直深思起来,也不先去找二娘了,就站在柳树下面想顾二娘喜欢什么。 顾二娘这个人,生活简单的很,吃饭、睡觉、看小报都规律的跟他奶奶一样,她从不呼朋唤友也不寻花问柳,呸,她是不该寻花问柳(奇怪的担忧方向)……她最大的特征是饭量大,武功高。武功高,划掉,他倒希望别那么高;饭量大,来了,第一次她就顺走了他家的果盒子! 她嘴馋,她爱吃蜜枣儿、栗子、荔枝、龙眼、芭蕉干、召白藕、河北鹅梨、河阴石榴、麻糖、锤子糖、狮子糖、霜蜂儿、西川乳糖、栗糕、豆糕、蜂糖糕;但是她最爱的是牛肉、羊肉、猪大排、鹿肉、驴肉、鸡鸭鹅鱼,腰子、爪子、肘子、蹄子,没有她不喜欢吃的;他毫不怀疑,如果石头能吃,她一定能啃一块下来。 褚直想的专注,忽然被一阵“啪嗒啪嗒”的跑步声打断,抬头一看,只见敛秋沿着鹅卵石铺的小路急匆匆地小跑过来。 敛秋跑到跟前,才猛地瞅见两个人站在树荫下,来不及躲了,只好停住给褚直打了个招呼。 褚直见她跑的一头汗,问她做什么。 敛秋道:“昨个儿少奶奶听见外面有卖糟鹅掌的,今个儿让我留意着买些。” 就知道是个吃货。 褚直挥了挥袖子:“你去吧。” 敛秋立马一溜烟地跑了。 等敛秋跑的看不见影子了,秦冬儿忽然道:“敛秋说买糟鹅掌,怎么没见她拿着糟鹅掌?” 褚直仔细一想,方才敛秋的神色怎么带着些慌张。 他立即回了会春堂,见二娘正在门口等着他,上前并不提前头在老太太那儿的事,也不问他撑没撑着,开口就说想回娘家。 二娘见褚直发怔,忙道:“我娘身子不舒服几天了,想我想的很,我回去晚上就回来。”不是他想的不回来了。 褚直眸子一沉,走到屋里,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二娘回过味儿来,连忙给他倒了杯茶,亲手递到面前:“方才没撑着吧?腰累着了吗?” 褚直还担心她不理他,闻言心头一松,把茶推到一边:“你回娘家,我也去。”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就不能把她逼的太狠,去岳父家,这个机会他可得把握住。 二娘吃了一惊,这孙子一昼夜秉性变化太快了,她都跟不上了。想了想,好声好气道:“我娘染病在床,你身子才刚好,万一再过了病气怎么办?还是下次再去好了……” 说着轻轻按在褚直肩上,没几下,褚直下弯的嘴角就翘上去了,一个眼色让丫鬟出去,背对二娘淡淡道:“那也行,不过你得给我按按腰。” 这孙子挺会讨便宜的。 二娘给这名贵的波斯猫顺了半天猫毛,终于出了镇国公府。 看着马车向安定侯府奔去,褚直放下了帘子:“给我跟上。” 第44章 征服丈母娘全家 马车到了石头胡同口的京味斋,二娘叫车夫停下,说要买几盒点心带回去,叫车夫先回镇国公府,吃罢午饭再到安定侯府接她。 这里距离安定侯府没有多远了,车夫依言调转车头先回去了。 褚直耐心地坐在轿子里等着。 一会儿他要给二娘一个大大的惊喜。 结果没多大一会儿,他从轿帘的缝隙里看见二娘和敛秋两手空空地出来了。 顾二娘一个人站在京味斋门口,敛秋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跟着一顶轿子。 “轿子来了。”敛秋低声道,小心地向四周看去。看到不远处停着的一顶红漆轿子时特意多看了两眼,见抬轿的汉子和跟着的小厮都是生人时便收回了视线。 二娘也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很快钻进了轿子,敛秋也进去了。 这一顶轿子竟坐了两个人,不过看轿夫毫无怨言,应该是多付了银子。 轿子调转方向,与去往安定侯府的方向截然相反。 “三爷,少奶奶怎么不回娘家了?”那容貌陌生的小厮贴着轿子问道。 轿子里面,褚直的脸冷得跟一块冰似的。 “跟上,再去找顶轿子。” 翰书立即明白了褚直的意思,一面催着轿夫跟着前面的轿子,一面冲后面某个方向打了个手势,墙角处立即奔出个衣着普通的年轻男子,听完翰书的吩咐,转身就走了,没多久就在人群中看不出来了。 须臾,一顶青色小轿出现在前头。 坐在轿子里,不知为何二娘的右眼皮一直在跳。她不放心地挑开窗子上的青纱向后看去,只见一顶红漆轿子正隔着十几米晃悠悠地跟在后面。 这顶轿子看起来有些眼熟,二娘想起方才不也停在京味斋外面吗? 她刚皱起眉头,就见那轿子朝左拐进胡同里了。 原来不是…… 二娘放下帘子,就没注意到红漆轿子消失后跟上来的青色小轿了。 “少奶奶很警觉。”翰书隔着轿子道,幸好他也换了顶帽子,距离又远,加上二娘从没见过他,否则真有可能被认出来。 轿子里的人“哼”了一声。 轿子晃悠悠过了两条街停在了路边,二娘和敛秋下了轿子,戴上帷帽,朝鸿福楼走去。 燕京十分繁华,物产丰富,饮食种类众多,价格又不贵。渐渐发展成寻常百姓都不爱做早饭,或买些回去,或一早就出来茶楼喝茶,又方便又悠闲。当然这只是普通百姓的生活,像褚家这种豪门,妇女同志们大多数仍被圈养在后宅里,偶尔出来也绝不会来这种地方。 二娘在鸿福楼外面站了一会儿,这里跟花月楼完全不一样,到处熙熙攘攘,挤满了见面打千,你拍我一掌,我回你一拳的嘻嘻哈哈说笑的人。女人并不少见,不过多跟着自家男人一块,还有胳膊挽着胳膊的,十分亲密又自在。 二娘和敛秋两个单身女子虽然突兀,不过也没多少人注意。 大葱包子的气味飘过来,褚直在轿子里捂紧了鼻子。 外面两个轿夫不认识褚直,觉得到了地方人还不下来,且跟着前面的轿子鬼鬼祟祟的样子,估摸着不是什么心术正的人,在外面嚷嚷:“到地方了,我们还等着吃饭。” 翰书怕惊扰了褚直,忙塞了二钱银子过去:“且等一等……” 话音未落,翰书忽然瞧见了一个人。 “三爷,安国公府的吴华!” 褚直脑子一紧,几乎立即脱口而出:“你去后面巷子看看有没有程喻的马,再叫人上去看看她干什么去了,我在这儿等着。” 那两个轿夫不乐意了,这轿子里的人明显不是什么好人,亏长得跟潘安似的,真是长得越好心眼越坏,当即要褚直下轿,别耽误他们抬人挣钱。 两个轿夫要造反,把褚直气的脸发白,他哪自个儿跟这些粗人打过交道。不过他气归气,却并非什么都不懂的蠢物,从袖子抖出两个金元宝扔过去,两个轿夫立即轿子也不要了,揣着进去喝茶吃饭去了。 褚直虽然多半躺在病床上,却并非不懂文韬武略、不通人情世故,相反在他大把闲躺的时间里,他更有时间细致地观察他所能接触到的每个人,揣摩对方细微的心理变化,但是他死就死在根本没有怀疑过罗氏上。 那些争名夺利的心思,有了就有了,人非完人,更何况服侍的是一个没有什么希望的主子。 这就是会春堂的下人们觉得褚直宽厚大度的原因。 但在没有什么具有威胁性的制约下,主人的宽容反而被看成了软弱可欺,最后拧成一股可怕的力量,加速把褚直送进了坟墓。 褚直猛地从往日的思绪中逃脱出来,一双眼睛万年寒冰一样紧盯着鸿福楼的入口,他现在不去想她为什么背着他来这里,也不想她是和谁会面,他只是等着,等着看一个结果。 翰书回来了,脸上带着一种欲言又止的犹豫,他实在没想到少奶奶真是在这里跟程喻碰面。 褚直从看到他的脸色就明白了。 翰书怕他打击太大,轻声道:“只是在楼上喝茶,丫鬟都在,许是有什么事儿……少奶奶对您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 这一句话更让褚直面色苍白。 翰书犹豫不决,不知是该进去抓住顾二娘和程喻,还是该劝褚直离去。 “回去……留一个人在这儿看着。” 听到褚直的声音,翰书松了口气,在这儿闹起来着实丢脸,三爷还是明智的。 找不到那两个轿夫,翰书也不管了,往后打了一个手势,隐于人群里的王家暗卫立即走了过来抬起轿子。 褚直见方向是往镇国公府,道:“错了,去安宁侯府。” 坏了。 平心而论,翰书对顾二娘的印象是很好的,至少在他去金陵王家的这段时间里把褚直照顾的非常好,甚至把原来无望除掉的毒也给解了,但现在,翰书对顾二娘也爱莫能助,只能希望她自求多福了。 此时,四面通风透气、能看到楼外景致的茶楼上,二娘不动声色地把茶杯往一边挪了挪,拒绝了程喻为她续茶的好意。 “这么说,世子爷知道是谁劫了那批赈灾粮款?” 被劫走的那批赈灾粮款就像一块沉重的大石压在顾如虎和全家人的背上。所以当敛秋去买糟鹅掌的时候,忽然出现一个陌生男人塞给敛秋一封信,二娘读了那封信后,就立即赶来了鸿福楼。 “这次太皇太后寿礼被劫一案,那奉命护送寿礼进京的士兵死法跟赈灾粮款被劫案中的一模一样。” “仅是一样的死法也难以证明什么。”二娘望着坐在对面的华服男子,看得出来他已经刻意低调,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依然毓秀挺拔,有鹤立鸡群之感。 脸颊两侧的小酒窝也很可爱,给人以容易亲近的感觉。不过还是没有家里的波斯猫漂亮,虽然那只猫祖宗脾气别扭的很。 “所以我只是透个信儿给你。”程喻笑笑,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这种茶他平时是怎么也不会喝的,但是对面的女人喝了,他不喝的话未免会引起她的警惕。 “那么……世子爷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程喻险些被茶水呛到,他抬起眼,正与一双噙着三分笑意的漆黑眸子对视。 那三分笑意之后却是七分的冷意和讥诮。 程喻暗中替文王招揽人才,自认为极善玩弄人心,此时却陡然升起一种被看透的心虚之感。 他强打精神,欲好言解释一番。 顾二娘忽然“呵呵”了一声:“您不会是想说自从被我拒绝之后,您还是对我念念不忘。哪怕今天我已嫁作人妇,您还是不能自已。所以您冒着巨大的风险,前来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帮助我,即使没有回报,您也是心甘情愿的吧?” 完全和他想的一样! 程喻不想露出破绽,但他眼中还是出现了错愕。 二娘冲他微微一笑:“这儿茶好风景好,世子爷还请慢慢享用。您那一万两银子,我会尽快还给您,欠您的人情也还作数,今个儿我就先走了,总之还是谢谢您。”谁叫她欠人银子,只能这么客气的说话。 程喻不信自己就这么被看破了,见二娘要走,霍然起身做最后一搏:“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你是……” 二娘转身,漆黑的眼珠子向上一滚,截住他话:“那请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咱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程喻一怔,眼底却忽然浮现笑意,他有些懒散地坐下,微笑道:“好你个顾二娘,不枉被我看上。” 二娘没想到此人如此见机,笑道:“我也没想到世子爷如此大胆。” “对不一般的人物,必须要有不一般的胆量。”顾二娘嫁入镇国公府,价值就更大了。 可惜二娘对他的欣赏到此为止。 “抱歉,我家中还有些事,咱们下次再聊。” 看见顾二娘从面前经过,吴华感觉不妙,匆匆上楼:“世子爷?” “无妨,只要她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就好。” “可是,她不过是个妇人……”吴华迟疑道。 “你看看她哪点有深闺妇人的样子,这种人,围墙根本困不住她。” “但是她似乎很抗拒……” “你不了解这种人,越是宁折不弯,越是容易掌控,只要找到他们的致命弱点,他们就能成为最锋利的利器。”程喻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侃侃而谈。 “世子高见。”吴华佩服道。 ----(高见个鬼啊>_<) “真是没一个好东西!原来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敛秋一边走一边道。 “你小声点儿,在我面前说说可以,叫别人听见了我可保不了你。”二娘提醒她道。 敛秋明白,今日之事她必须烂到肚子里,走漏了消息,无论是镇国公府还是安国公府都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我就是在您面前说说,不明白为什么看着这么好的人竟会是这样。” “这个简单,这两银子赏你。” 二娘给了敛秋一两银子,问她:“还想要吗?” 敛秋立即点头。 二娘把银子拿了回去:“这就对了,你有了一两银子,还想要二两银子。这只是一两银子,如果是一千两,一万两呢?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永远是有一还想要二。” “那照这么说,岂不是没救了?” “不是,当你伸手的时候还要考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有没有命花!” “所以有人说一辈子最悲伤的事情是人死了钱没花完。” 敛秋哈哈一笑,似有感悟。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京味斋这里,敛秋进去取了已经付过银子的点心盒子,伙计已经帮忙叫来了马车,两人很快坐上马车到了安定侯府。 出乎意料,侯府门前站着很多人都在等着她的马车。 她这次回来并没有提前通知侯府,毕竟她只是想简单的去自己家里看看。 姜氏身边的杜妈妈也在,接了敛秋手里的点心盒子就道:“您可来了,姑爷都到了半天了!” 二娘怀疑自己听错了:“哪个姑爷?” 杜妈妈立即想到了死去的钱姑爷,小声道:“当然是世子爷,褚女婿。” 说完觉得不对劲儿,二娘怎么会不知道褚直今天上门,再往细处一想,虽然褚直说二娘去买礼物了,但也没有说回门两口子不一块的呀? 杜妈妈眼神里不由带了狐疑。 二娘早反应过来,笑道:“我还以为是钱姑爷回来了,您知道,我有点……” 杜妈妈立即想起那档子事儿和姚妈妈之死,不敢再说下去了。 钱姑爷的死讯怕是二娘还不知道。 自从嫁过去后,顾诗蕊就没回来过。如今,也不知道顾诗蕊是死是活,现在小姜氏每次见了姜氏都要大吵一通,这府里的日子简直快过不下去了。 二娘虽然不知道褚直发什么神经跑了过来,但看杜妈妈和一干下人的神情,好像并没有出什么乱子。又想起褚直的身体,府里的厨子根本不知道他的饮食忌讳,急忙往碧潇院赶去。 路过前院时,看见上房从里到外摆满了一担担的礼物。 杜妈妈笑道:“回来就回来,还带这么多礼物作甚。这是老太太让我给您说的。” 二娘在心里狠狠心疼了一番。 碧潇院外面也有几个婆子在等着,看见二娘来了,报信的报信,迎接的迎接。 二娘刚进去,她娘就从里面出来,却是先狠狠剜了她一眼。 这一定不是她亲妈! 杜妈妈见许氏出来了,道了个万福,态度出奇的好:“二娘回来了,我就叫大厨房准备酒菜去,一会儿送过来。” 等杜妈妈走了,许氏才拉过她:“你跑哪去了?叫褚女婿老早过来……把我和你爹都吓了一跳。”简直快吓死了! 二娘赶紧问她娘人在哪儿,都说了什么。她也吓得不轻好吗? 许氏笑眯眯的:“人现在上房陪着你爹,长的真是一表人才,我和你爹都满意的很。对我们也很恭敬,喏,你去东厢看看,里面都是带给我们的礼物,这可怎么好意思呦!二娘,你这次走狗屎运了!” 二娘:…… 这还是她娘吗?! 二娘看她娘除了褚直就没别的想跟她说的,原来她担心的那些事儿根本不是事儿了,再也听不下去了:“我去看看。”褚直到底在搞什么鬼? 许氏就没拦她的意思,一个人捂着嘴笑了一会儿,招呼敛秋过去说话。 二娘还没走到上房,就听见他爹洪亮的嗓门。 “三岁,把她哥摞倒;五岁,这么大一袋米,一只手就提起来了;七岁,邻居小子偷我们家鸡,被她抓住揍得哇哇大哭,嘿,那小子当时都十二三岁了……” “我听她说当时把您的鞋扔到茅坑里了?” “……哪是我的鞋啊,她扔的是村里的泼皮,总是在村口调戏小娘子,如牛看不惯把他整个人给丢进了茅坑,丢这一次他就改了……” 二娘实在听不下去了,妥妥的黑历史就这么被翻出来了,这还是她亲爹吗? “爹——”二娘叫了一声走了进去。 她叫着顾山,眼睛却是看着褚直,不想褚直云淡风轻地看了她一眼,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二娘你回来了,爹他老人家等你很久了。” 褚直这么一说,顾山脸上就显出不快:“对对对,褚女婿都来很长时间了,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儿。也就是褚女婿好脾气,不跟你一般见识。对吧,褚女婿?” 褚直对着顾山如沐春风般的一笑:“岳父过奖,牛儿乖巧伶俐,我们全家上下都很喜欢她。” 牛儿?乖巧?全家都喜欢她? 二娘:o_o.... 对着褚直道:“褚直,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褚直没有理她,而是望了顾山一眼。 顾山立即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混账!有谁这么对着丈夫大呼小叫,还直呼你丈夫的名讳。” 又对着褚直:“褚女婿莫怪,都是我教子无方,让你见笑了。我这个女儿,从小调皮,你该打打,该骂骂,她要敢还手,你来告诉我,我替你打她!” 二娘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望着褚直,褚直只是坐着喝茶,姿势一如平常优雅闲适。 顾山见女儿一直望着褚直,心里很高兴。他一直担心女儿嫁不出去,后来冲喜嫁给褚直,又一直担心褚直会死,今天看到褚直活的好好的,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其实他那么说女儿,无非是希望女婿能喜欢女儿,女儿能过的好。这时咳了一声:“我去看看酒菜好了没有,你先在这儿伺候着褚女婿。” 小两口还是要多在一块,他也年轻过。 二娘巴不得她爹赶快走,她太搞不懂她全家是不是吃错药了。等她爹一走,一步蹿到褚直面前:“你怎么来了?” 褚直翘起二郎腿,眼睛与她胳膊平齐,悠闲自在地喝着茶,并不搭理她。 他还没见过她这么着急的样子,气都消了一半儿了。 二娘着急地又问了一遍。 褚直还是不张嘴。 她见褚直一直喝茶,又想起来不知他爹泡的什么茶叶,别褚直不能喝,急忙夺过来去看。 褚直被她夺得往后一仰,却极快地站了起来,大步向门口走去:“娘,我来端,您身子不好,就不要做这些了。” 二娘被他那一声“娘”叫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哪里,我身子早就好了,你快坐,二娘这个不懂事儿的……” 二娘泪眼朦胧地听着她娘无情地戳破她的谎言,跟褚直宛若亲生母子一般亲密无间,而她这个亲身女儿则沦落到了童养媳都不如的地步。 顾二娘放弃治疗了。 不过她还有最后一个同盟,这个同盟一定会站在她这一边。 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顾二娘推开了顾如豹的房门。 “咦,姐,你回来了?”声音虽然激动,但如豹却坐在桌子前一动不动。 二娘走过去,如豹正玩着一个九连环,头也不抬道:“这个是褚姐夫买给我的,还有鲁班锁、羊皮球、木版画、围棋、竹蜻蜓……” 顾二娘:…… 说好的姐弟情深,永不背叛呢?! 顾如虎不在家,顾世飞、顾长远、顾长洲都不在家,在家的话更难以想象褚直会受到什么样的欢迎了。 她想着她爹娘会有很多话要跟她说,有很多事需要她帮忙,然而,并没有。 二娘倒在如豹床上,有些不甘心:“顾如豹,小没良心的,你一点都不担心我吗?” 如豹总算抬了一下头,却是看向桌子上的铜镜:“姐,你自己照照镜子,你现在又白又胖的,哪像褚姐夫对你不好?” 又白又胖? 二娘从床上跳下来,当真端了镜子仔细端详,白可以……用手一掐腰,好像是胖了。 外头有人敲门。 如豹开了门,喜笑颜开:“姐夫。” 是褚直。 “饭菜好了。” 褚直是来叫她吃饭的……放着丫鬟不用,自己来,故意的吧? 如豹手在背后冲二娘竖起大拇指,这个动作是二姐教他的,意思是很棒。褚直对二姐这么好,那肯定是二姐很棒。 二娘吐了一口老血:“如豹你先去,我……们马上就过去。” 二娘拉住褚直的手,顺手关了门:“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着她质问的语气,褚直还有点怕她打人,不料二娘接着幽幽一叹:“搞的我爹娘都不认我了,你这样让我以为你才是他们亲生的……” 酸溜溜的语气让褚直心头一软,再看她垂着眼睛竟是再也强硬不起来了。 “那你说说你去哪了?”褚直吐出一口气,不问清楚他还是不畅快。 第45章 三爷的月事带 二娘脑中迅速计算了起来。在她到家的时候,褚直已经来了至少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前她正在与程喻碰面,所以无论如何褚直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情的,他顶多只是奇怪为什么自己比他到家还晚。 十分之一眨眼的时间,二娘已经计算完毕,爽朗一笑:“今天白林医馆开业,我顺道过去看了看,你忘了?” 白林医馆是白锦和林爱月开的医馆,为林爱月赎身以后,白锦决定留在燕京开个医馆,不到处乱跑了,正好是今天开业。 褚直:“呵呵。” 二娘被他“呵呵”的有点发毛。仔细想想,她从小到大也就有一次把周复给惹急了,下面摆了数百把尖刀让她上面走绳子才这么可怕,那时候她才习武没几年呢。 “再问你一遍,你去干什么了?” 顾二娘的师兄弟都知道,威胁和诈问对顾二娘都是无用的,顾二娘只相信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她对自己的判断有超乎寻常的自信和坚持。 所以顾二娘怔了片刻,答道:“我去白林医馆了啊,不信你去问白锦啊。” 反正褚直不可能单独过去,真过去了再想办法。 接着顾二娘又倒打一耙:“你是怎么回事?早上都说好了,我自己回来,你突然来,看把我爹我娘忙的,人家都没有准备,至少你得提前一天派人来送个信儿才不叫失礼。” 褚直:“呵呵。” 这孙子怎么总“呵呵”,二娘厌烦极了总是“呵呵”的人,以前遇到这种人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抽了个大耳光子的。 “哎,算了,来了都来了,吃饭去吧。”二娘抓住褚直的手。 褚直举起自己的手,扒掉她的爪子,自个儿出去了。 这顿饭是在碧潇院吃的。男人们除了顾山都不在家,小姜氏精神又有些不稳定,反正礼物也收到了,姜氏就顺手推舟让许氏负责招待褚直——又是自家女婿。 大户人家请客都是男女分席,可顾二娘家就那么几个人,再一分就变成顾山跟褚直吃,许氏跟顾二娘吃。他们一家在青牛村都是围着一张桌子吃饭,再则两个月没见二娘,顾山和许氏不想闺女是假的,先问了褚直,褚直同意后就摆了一张桌子,跟在青牛村一样,一家人围着一张桌子吃饭。 二娘想褚直还挺给面子的。 顾山则激动的不行了,他再是老丈人,一想到褚直将来是要继承国公爷爵位的人,就觉得女儿嫁的值了,褚女婿看得起他,他就得对褚女婿掏心窝子。 所以二娘还没高兴一会儿,就真的形如木雕,食之无味了。 整个吃饭的过程就是她的批判大会啊! 以前吃饭的时候,她爹她娘总嫌她话多,现在食不言寝不语呢? 开始的时候她还能看得出来她娘也嫌她爹话多,但随着无论顾山说什么,褚直都是“爹,您说的对”“爹,牛儿挺好的”“爹,我一切都听您的”,孝子徒孙都不一定有褚直表现好,她娘也加入了批判大会,最后顾如豹还揭发了她总是偷吃他的糖这个历史性问题。 二娘已经顾不上去想她家人丢不丢脸、失不失礼的问题了,她在研究褚直脸上、唇边挂着的迷人的微笑到底有几个意思。 每次他看她爹他娘的时候那笑容灿烂和煦的不得了,转向她的时候猛然闪过冷光,这么大的变化,她爹和她娘竟然一无察觉? 好在这顿饭终于结束了,好在不管她爹和他娘怎么想让褚女婿留下来住一晚上,对褚女婿脆弱身子的担心远远超过了这份心意——可千万别有事儿啊,千万别让二娘守寡啊!这孩子光顾着听他们唠叨了,都没怎么吃菜,赶快回家补补吧!所以还是恋恋不舍地把他们送上了马车。 二娘已经在马车里呆了小半个时辰了,不知怎么回事,她感觉到身子发虚,头冒冷汗,等褚直上了马车后,她手抓住屁股底下的锦褥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褚直含笑从车窗与岳父岳母挥手告别,帘子一放下来,脸上的笑就消失了。 他余光里感觉到二娘低着头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想到始终她都没有说实话,内心的烦躁和恼怒就跟冰层下面的湍流似的。 但是他越生气,却是越镇定,就跟一块完美无瑕的美玉散发着灼灼之光一样。 马车已经开始行驶了,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 褚直淡淡开口:“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二娘正疼的抽抽,猛然听见褚直说话,没听清楚,反问:“啥?” 褚直侧过身去,眼如深潭,唇边却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按住二娘的手:“我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坦-白-的?” 他气愤之下都没有发现二娘手软绵绵的,跟平常完全不一样。 “啥……”二娘还是没听清楚。 马车突然向前一颠,车轮像是碰到了什么,二娘身子一晃,猛地向前栽去。 褚直猝不及防,本能抓住她。 马车又是一晃,两人同时向后面的车厢撞去,褚直忙将她揽在怀里,这一下重重撞到了他的背。 褚直这才发现二娘没有一点抵抗能力,头上都是汗。 于此同时,二娘清晰地感觉到下面热流汹涌而出,腿间顿时湿了一大片。 “你离我远点。”本来就不舒服再被这么抱着感觉就更难受。 褚直脑子里闪过一道闪电,抓紧她的肩膀:“不松,不远点!” “褚爷,我来小日子了,你是不是想弄你身上……”二娘有气无力道,她是多马虎忘了小日子,现在下面锦褥肯定都透了。 关键是她以前也没疼过啊! 她都没力气去想今天是怎么回事,好像从早上起来就不对劲。 小日子?小日子是什么? 褚直的脑子陷入空白中状态,不过他的鼻子立即嗅到了一股奇异的气味,有点腥,有点难闻,好像是血。 是从顾二娘身上散发出来的。 顾二娘流血了?顾二娘受伤了? 褚直做出了大胆的举动,他在顾二娘身上摸了起来。 他这一次绝对是心无杂念,所以到处都找不到伤口后,他又把大白馒头摸了一遍,总觉得伤口要是藏在哪里的话,这里的可能性最大。 二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上下摸几遍了,领悟出来他在干什么的时候哭笑不得,顾不上被这孙子占了便宜喝道:“你给我住手,伤口不在上边儿。” 真受伤了…… 不在上边儿就是在下边儿,褚直悄悄掀起她的裙子,还没看见什么,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就扑鼻而来。 “你受伤了……”褚直的声音都在发抖,早知道就不该如此待她,肯定是程喻那孙子做了什么! “停车,先不回去,找大夫,去找大夫!”褚直吼道。 “你给我闭嘴!”二娘忍无可忍道。 万万没想到褚直狗屁不通,屋里那么多丫鬟都是摆设吗? 二娘再三解释,并保证自己过几天就会好后,褚直终于信了。 实际上褚直极其聪慧,立即想到以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房里的丫鬟好像是是每个月总有人有一两天不当值。 “很疼吗?”二娘头上一直都是汗,褚直举起袖子给她擦了擦。 二娘根本不想跟他说话,但怕他再问下去:“疼。” 褚直忽然想到:“每个月一次,那上个月怎么没疼?” 特么不疼还是错了?要不是这孙子今天说的话太多她会疼吗? “这个跟心情有关,心情抑郁,压力过大,还有吃了生冷之物,都会引发疼痛。” “那你一定是吃了凉的东西。”褚直沉默了一会儿道。 你才吃了凉的东西,你全家都吃了凉的东西!忽然想起来他全家不就是他和她吗,二娘无语了。 “过来,我抱着你。”褚直忽然道。 二娘没动,她这个样子能爬过去吗?还他抱着她,一会儿就把他染成一红领巾! 她垂着头呆着,自然没注意到褚直的举动,过了一会儿,猛地觉得腿上多了一层褥子,原来褚直把他那边垫在下面的锦褥揭了起来,自己靠过来,连褥子带她一块抱住了。 “别动,这味儿有点冲,我怕我一会儿也会受不了。”感觉到她的挣扎,褚直忙道。 想到他发病的后果,二娘老实了。 被褚直抱着从马车换到轿子,再从轿子里抱出来直到卧房,二娘装死了。 如果这是在青牛山,可想而知那帮家伙会怎么取笑她。 等不明情况的丫鬟带着担心蜂拥而至,又恍然大悟地带着复杂的神色离去后,二娘睁开了眼睛,外头好像有胡太医的声音,声音压的很低,听不清说什么,也许是褚直感觉到了不适。 好像过了很久,褚直进来了,二娘连忙把眼闭上。 她直觉褚直站在床前盯着她,但她这会儿根本不想看见他,就闭着眼一动不动,哪知褚直却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起来把这碗红糖水喝了,胡太医说红糖水可以补血止痛。还有月信就是月信,你说月信我就知道了。” “我懂的。”褚直望着她怀疑的脸,很肯定的又补充了一句。 二娘坐了起来,因为她发现她睡的是褚直的床:“谢谢,不用。”实际她能走,只是刚才感觉太丢脸了。 “你想干什么?”褚直见她想下床,忙按住她。她最好卧床休息,毕竟流了那么多血。 “找东西。”二娘胡乱编了个借口。 “月事带?”褚直挑眉,方才问过春燕,好像是需要这个,他记得她还没用。 二娘吃了一惊,看着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条红缎子绣花的月事带。 “一条不够?”褚直皱眉。 “还有……”他又掏出了一条。 “不喜欢这个颜色?” “还有粉的,黄的,丝的,绢的,绣花的,不绣花的……”都是他刚才问丫鬟要的,干净的,没用过。 二娘感觉到底下的血呼呼倒流。 “……我想尿尿。”好半天她憋出几个字。 褚直沉默了一会儿:“我把你。” “滚!” 第46章 鱼汤攻略 一斤半重的新鲜鲤鱼一条,刮鳞、去内脏,在鱼鳃处横切一刀,挑去两侧鱼腥线,擦干备用。 生姜切块,用一大块把锅擦干。 锅烧热,放一两豆油,鲤鱼下锅,煎至两面金黄,放葱姜。 与此同时,泡发好的红豆在砂锅中已经煮开了。 鲤鱼挪入砂锅中,放入陈皮、红枣,大火煮沸,捞去上头浮沫,改小火慢炖一个时辰。 鲤鱼:肉厚刺少,味鲜美,明目、消水肿; 红豆:性平、清热解毒、通乳汁、补血; 陈皮:理气,调中,燥湿,化痰; 红枣:补血。 这一道红豆鲤鱼汤本是最简单最家常的滋补药膳,不过却因为做这道汤的人而备受关注、身价百倍。 会春堂的下人们都聚集在厨房门口看里面那个穿着月白色云纹团花直裰,松松挽着两袖,神情专注地对着锅碗瓢盆的男人。 男人的手非常修长,白玉一般,动起来有行云流水般的美丽。 直到砂锅的盖子盖上,吸气声才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婢女甲:天哪,那竟然是三爷! 婆子乙:完全没有切到手! 婢女丙:做饭竟然穿着那么飘逸的衣裳,还一滴油没有溅上! 烧火丫头丁:不行了,快来救救我……三爷太美了,我要晕倒了! 一片叹声中,褚直微微一笑,对旁边的厨子道:“王二叔,劳您回来给我找一些静心抑躁的药材,尤其是适合女人用的。” 说完褚直揉了揉有些淤青的下巴,出去了。 褚直卧房的床上,二娘静静躺在被子里。她本来是要回自己榻上的,可上了一趟茅厕回来就发现那张榻不见了,消失了。 这一次痛经对于根本没怎么疼过的她简直比挨了一顿打还难以忍受,且全身发冷,腰部以下除了疼就没有别的感觉了。最终她只好上了褚直的床,一番疼痛之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褚直进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帐子里睡的安静,一床薄薄的锦被从下巴盖到脚尖,被她撑的直挺挺的,两只手在下巴那儿紧紧抓着被子,好像就算是在睡眠中,也能时刻一跃而起。 褚直看了一会儿,视线落在那薄厚适中,不大不小的菱形嘴唇上,似乎是因为疼痛,嘴角的弧度有些向下弯着。他不觉弯下腰,但是弯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停下了,又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褚直来到后面的小园子里,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管园子的花童就拿着一把花剪走了过来,一边修剪着长出来的枝条,一边低声道:“三爷,昨个儿留下的人说您走后,少奶奶就出来了。那姓程的看着不多高兴的样子。咱们的人进去打听了打听,听伙计说好像听到什么‘还钱’,因为离的远,别的也没听见。” 褚直头也没抬,坐在那儿纹丝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花童见他不说话,就一直在附近修剪着花草。 “知道了。”过了一会儿,褚直才说了三个字。 花童的花剪顿了一下,不知道褚直什么意思,但过了一会儿也不见褚直有什么别的指示,而是站起来走了。主人不说,他们自然不需要行动,只能等候命令了。 花童又修剪了一会儿,满意地看了看修剪出来的大花球,吹着口哨走了。 二娘一觉睡醒,感觉好多了。毕竟她不是经常痛经的体质,回来想想,主要的罪魁祸首是早上她贪嘴吃了一碟子雪藕,后来才是褚直造成她精神紧张。 她刚一动,屋里就响起敛秋的声音:“少奶奶,你醒了。” 二娘一动,感觉到又流了很多出来,虽然不是很疼了,但该流的还是要流的。 她刚准备下床,烛火一亮,她被屋里到处摆满了的盒子、箱子吓了一跳。 “这什么东西?” “这些都是老太君送来的补品,太太、各房的姨娘都送了,一个没落!”敛秋喜笑颜开,二娘受宠,她沾光不说,心里也是极为高兴的。 说着敛秋打开了一个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支拇指粗细,有些人形样的人参。 “这个是太太送来的,老太君的比这个还粗还好……” “别找了,先扶我去净手。”二娘见她还要去翻,连忙阻止她。被褚直抱着回房一定已经传遍国公府了。 “后面不是有马桶吗?”褚直从外面走进来,见她腰还是直不起来,想也没想就道。 敛秋立即感觉到二娘抓着自己的手一僵。 夫妻间自然能如此关怀,可多是到了那种“你撅一下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的老夫老妻,这新婚燕尔连房都没圆的……敛秋脸都臊了起来。 这位三爷跟表面上看着的清贵冷漠完全不同啊! 回想到前头他说的那些混话,二娘反倒镇定下来,一个斜眼夹着讥笑过去:“三爷,马桶还是您留着晚上尿不净的时候使吧,现在晚上是冷了,别冻成一溜冰溜子把您给粘地上了,丫鬟们还得抬您回来!” 褚直一瞧敛秋那脸色就知道自己又说漏嘴了。正待不动声色地打发她出去,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不想二娘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瞧着敛秋扶着她从面前走了过去。 那敛秋本来走的好好的,到了落地花罩那儿忽然一阵狂笑。 被二娘拍了一巴掌拉出去了,走到大门口,又是一阵狂笑。 反了天了! 褚直想想那情景,虽面色通红,却忍不住笑着骂了一句“这混账玩意儿”。 二娘一个人回来的,走到门口,敛秋死活都不敢进来了。 二娘走到东梢间的门口,先往里探了一下头,她一觉睡醒琢磨出来点儿,褚直怎么好像发现她跟程喻会面了,要不一直问她去哪了。 褚直正坐在椅子上,早换了宝蓝色袍衫,腰系玉带,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头顶却跟长了眼睛似的:“还不进来,外头冷,叫那丫头厨房里烧三天火,我不想看见她。” 这是不跟她计较方才的事儿了。 二娘走了进来,褚直望她一眼,对外面道:“摆饭吧。” 也没再提她去哪了这个话题。 春燕等方才在外间,憋了半天才没笑出声来,算是躲过一劫。这会儿听见褚直传饭,伺候洗手的伺候洗手、抬桌子的抬桌子、端漱盂端漱盂……很快一道道菜传了上来。 二娘这时才觉得饿了,她白天在娘家根本就没吃饱。 这时见春燕揭开砂锅盖子,浓郁的香气随着白气飘出,闻香识味、食欲大动,眼神轻易就出卖了她的内心。 春燕不由笑了,立即为她盛了一盏鱼汤。 但二娘喝了一盏就不喝了。 春燕是个机灵的,瞧褚直脸色立即拿起碗:“少奶奶,这红豆鲫鱼汤最是补身子,您多喝一些。” 二娘:“我知道,你先别盛。我现在饿着,喝了汤就吃不下去了,我先吃点别的再喝这汤。这个汤不错,一会儿你把厨子叫来,我要打赏他。” 丫鬟们顿觉意外,难道二娘已经知道这道汤是褚直做的? 春燕问道:“少奶奶,今天厨房做了很多菜,为什么您单单要打赏做这汤的厨子?” 褚直也觉得她是知道了,故意讨好自己。心里虽然高兴,却差了点儿火候。 二娘微微一笑,指着桌子上的菜道:“这些肥鹅烧鸭因为三爷忌口,许多作料不曾放得,食之如同水煮白肉,这些白菜菠菜看着色泽犹新,但此时已经入冬,口感较之先前差了不少。唯有这道鲤鱼汤,想那鲤鱼贴了一身秋膘等着过冬,肉厚刺少,本身就占了个鲜字,不需什么调料便鲜美至极;我尝这汤,入口细腻醇厚,一盏吃完,未见一根鱼刺,至少熬了一个时辰,才能令鱼肉完全溶入汤中;这里面的红豆、红枣,都是补血之物。前头三爷抱我回来,想必那厨子也听说了,特意为我熬了这汤……一道汤很简单,不简单的却是这份关怀,我怎么会不感动?” 褚直没有想到她对着这一道简单的菜肴中竟能如此头头是道,除了不知道他就是那厨子外,所言真是一点不差。 “还有……这道菜跟我娘做的味道很接近。”在青牛村的时候,每次许氏都会炖鱼汤给她喝。 二娘说完,发现丫鬟们都怔怔的,心想自己是不是说的太凝重了,呵呵一笑:“其实你们也可以这么想,不管有没有人看着你们做事,你们都要把事情做好,这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好运气就降临了。一会儿吃完饭把那厨子叫过来……就这样。” 这算是个侧面收获了。 春燕等人还在看着褚直,褚直挥了挥手:“少奶奶说这样就这样了。” 一会儿他要看看她怎么打赏他。 二娘少吃了些饭菜,真是把那一砂锅汤喝了。 褚直不喝,说里面放了葱,那她就更不能浪费了。 吃完饭外面天都黑了,她在门口转了转、消了消食进来,见春燕等人一人捧着一个小金锞子欢欢喜喜地从东梢间里出来,见了二娘喜道:“三爷赏我们呢。” 好端端的赏丫鬟们作甚,敛秋还在厨房里烧火呢。 二娘走到屋里,见褚直坐着,对他说:“你的丫鬟倒好,我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了。” 褚直想说“我服侍你”,到了嘴边放下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也该她来服侍他,今个儿只不过看她身子虚。因此并不接她这话,懒懒道:“你若想睡,□□燕她们过来服侍你一样,都是我房里的丫鬟,还分什么你我。” 二娘听了坐在一边儿,见他灯下跟个玉人似的。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闷的。忽然想起来她还没打赏厨子,遂打开柜子找了找,翻出二两碎银,对着外面道:“去把今天做饭的厨子叫过来。” 外头却没人回应。 褚直放下手里的书道:“就你这点儿碎银子,还想打赏人家,人家未必稀罕呢。” 二娘最近手头是有点紧,还欠着程喻和顾诗华一大笔银子,但紧也不能紧这点儿,她说出去的话,掷地有声。 “你怎么知道?蚊子腿也是肉。”想了想,二娘又加了一两银子,朝外喊春燕进来。 春燕见躲不过去,只好进来。 褚直道:“你去看看厨子睡了没有,要是没睡,叫他过来。” 一会儿春燕回来了,她跟褚直串通好了,说厨子还在忙活,谢过少奶奶美意,银子他就不要了,少奶奶答应他一个请求就好了。 二娘奇怪了。 褚直望着手上书漫不经心道:“我说了人家不稀罕,非要给人家银子,看看……” 二娘对春燕道:“你再去跑一趟,问问他有什么事儿,只要不杀人放火,我能满足他的就一定满足他!” 外头妙菱几个都趴在墙上捂着嘴笑的肚子疼。 一会儿春燕又回来了,她强让自己做出吃惊的模样:“少奶奶,那厨子太大逆不道了!他、他……” “他怎么了?说呀!” “他说天冷了,让少奶奶别一个人睡在榻上了,要跟三爷睡在一张床上才好!” 外头丫鬟笑成一团。 妙菱再也忍不住,隔着墙喊:“少奶奶,您今天喝得那锅鱼汤就是三爷做的!” 见二娘又尴尬又不信的站在那儿,褚直叠起腿:“好了,都出去罢。” 丫鬟们声音渐渐远去,二娘站了一会儿,也不听褚直跟她说话,抬头一看,他仍旧坐在椅子上看书,烛光给他的五官镶了一层柔光,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不太真实的美感。 “想睡觉就到床上去,你睡里边,我睡外面。” 二娘就不知道他这种不抬头就能知道别人在看他的本事是怎么练出来的。 她毕竟不是不讲理的人,问他:“真是你做的?” 厨子抬起头,眼里盛满了笑意:“是我做的,喜欢喝明天还有。” 二娘看了看床,走过去把三两银子放在他书上,叫/春燕端水进来洗漱了。 反正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真做了,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一夜无话。 两个人都是睡觉老实的人,谁也没有谁打搅到谁。 次日,二娘就发现肚子已经不疼了,她身子一向好的很,不过这并没有影响红豆鲤鱼汤再次出现,也没有影响她再次喝光。 毕竟,味道真心不错。 不过这个麻烦刚过,另外一个麻烦就来了。 她也不能完全责怪褚直把她给抱了回去,毕竟当时她疼的站都站不稳。但却没想到隔天的小报头条竟然就是这件事情。 二娘爱看小报的原因就是上面有很多八卦,但自己成为八卦的主角,而且评论十分不好,感觉就不是很好了。 什么麻雀变凤凰,一步登天之类的先不提。单是抨击她虚伪做作,来个葵水就能让世子爷做牛做马,世子爷尊严何在,天底下男人的脸往哪搁,女人都骑在男人头上了,要夫纲何用的文字就洋洋洒洒有三千余字! 底下还特邀了对燕京权贵世家了如指掌的风流书生仔细分析了褚直的身体状况,认为如此下去,褚直最多能活到今年过年就不错了。 春燕见二娘把小报揉成一团扔进纸篓,劝道:“少奶奶,这都不算什么。前头那个朱世华,仗着自己会写两篇狗屁文章,上书圣人燕京封锁街道,不准女人出门,谁出门就抓谁。” “结果呢?”这大约是九月份之前的新闻,她没看到过。 “嘿嘿,结果第二天小报就登出了朱世华跟他儿媳妇通/奸,被大家骂了个臭死。” 二娘:…… 真小看了这小报的威力。 “还有严亭……”春燕的声音小了点儿:“圣人特别宠信严亭,大家心里都害怕他又没什么办法,上次他勾结林允陷害了一大批忠良,小报上就刊登了一篇圣旨,骂严亭是奸邪小人,祸害了大熙的江山社稷,还说已经把严亭给抄家问斩……” “结果呢?” “结果当然不是真的,但大家都很高兴,很多人都买鞭炮庆祝,最后严亭专意在咱家花月楼请了二十多桌,那一次可没少赚银子。” 二娘:…… 大熙是个好朝代,虽然皇帝不是什么前无古人的明君,但朝政把持在内阁手里,权利甚至大过皇帝,内阁里文臣又居多,所以风气才如此开放。 听说内阁大臣里不少都是妻管严,这是题外话。 那小报据说是几家书社联合印制,因为大多数是这种八卦,不涉及党派国策,所以几经抄收,照样死灰复燃。 架不住老百姓爱看啊。 也是燕京繁荣的象征,肚子都吃不饱的话,哪有闲心关心这些。 二娘烦心倒不是因为自己成了八卦,而是这八卦是怎么透出去的。 二门换轿子,轿子抬到会春堂,门口抱到屋里,统共也就二三十米的距离。 “唉,叫敛秋出来,咱们一块走走。”褚直不知道在干什么,反正吃了饭就没见人了。 春燕见她气色不错,也没拦着。 敛秋听见二娘找她,激动的立即扔了柴火,脸都没擦跑出来了。以后她再也不敢笑话褚直了。 二娘本来是为了散心,结果一出会春堂还不如不出。 遇到的每个人都“热心”的跑过来,问她好些了没有,她今天倒是把国公爷的九房小妾全认完了。 “怕是老太太和太太都送了补品,姨娘们怕老太太怪罪,怎么也得来看望您一回。”春燕道。 其实一大早就有几位姨娘过来了,不过褚直说不放一个人进来,春燕便把人打发了。 二娘一想起来老太太送的那堆跟小山似的补品就有些头疼,为什么里面会有好几根虎/鞭? “算了,我们从那边小路过去。”二娘收回思绪。 绕过去是那天找到褚直的锦鲤池,旁边有假山,是个僻静的地方。 到了地方,三人心想总算找到一个无人打搅之处,没想到刚在亭子里坐下,就听见一阵笑声。 “见过三嫂。”褚良钻出来对着二娘插烛似的一拜。 这厮人高马大的,穿着生怕别人认不住来他的孔雀蓝织金妆花锻袍,腰上系着一根上次见过的金厢碧玉带,五官倒也端正,但凑在一起味儿就变了。 且说褚良也在打量二娘,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比上次见的时候又白了几分,穿着藕荷色织金褙子,显得面若粉团,娇嫩异常。 褚良一时忘了上次就是二娘打落了他一颗牙,不等二娘回答,凑近狎昵道:“三嫂,您一个人在这儿看鱼呢?多无趣啊。” 春燕立即喝道:“六爷,我们不是人吗?” 敛秋戒备地看着褚良。 褚良嘿嘿一笑:“狗奴才,我跟你主子说话,你算什么东西!” “是吧?三嫂,让这些狗奴才滚到一边儿去,六弟我陪您看鱼。” 见二娘被骇的面无表情,褚良又挤了挤眼:“这样就没人说你欺压三哥,让三哥活不到过年了。” 二娘吓的往后一退,拽住春燕和敛秋道:“走,我们不看了。” 褚良见她吓得落荒而逃,高兴地大笑起来。 离开锦鲤池一段距离,二娘停了下来,摘掉头上的发钗递给敛秋,把春燕的褙子反穿在身上,又用一条汗巾蒙住了脸。 褚良正在得意地看鱼,脸上忽然挨了一巴掌。 他连人都没看清,又挨了一巴掌。 接着“啪啪啪”的声音就没停下来过。 春燕和敛秋不放心偷偷潜了回来,这时反而为褚良担心起来。 最后一巴掌,褚良面朝下趴在了地上。 二娘这回没打眼,只是打脸,不过估计褚良的眼也得几天睁不开。 两个丫头眼冒亮光地跟着二娘回了会春堂。 那边褚良刚刚被玉斗发现,忙不迭地叫了王培把人抬回去,尤姨娘急的死命哭嚎,一面叫人去给太太报信,一面问褚良是被谁打的。 褚良压根没看清是谁,第一个巴掌就把他打晕了,后面头就跟陀螺似的。但太可怕了,这太可怕了! 胡太医来看褚良,也吓了一跳,险些没认出来这个肿得跟猪头似的人是褚良。 唯有王培长了个心眼,问褚良之前见过谁,褚良人前不好说他调戏了褚直媳妇儿,等人走了,关在屋里大着舌头费劲说了。 但他自己也不相信啊,那时候明明把顾二娘吓跑了。 虽然是个庶子,罗氏还是放在了心上,等褚陶回来,特意给褚陶讲了一遍。 可到哪去捉那个人呢,褚良连人也没看清。 外面闹的鸡飞狗跳的时候,二娘正躺在床上敷珍珠粉面膜。 是真的珍珠粉。她看见老太太送来的一匣子跟面一样的粉末还不知道是干什么的,知道春燕说了才知道这是珍珠粉,一内服,二外敷,不但养人,还可以美白。 说实话,二娘对白不白的没那么敏感,但褚直白,她黑,站在一块跟两个人种似的,为了大家的眼睛,她就试上了。 褚直从外面进来,见她脸上覆辙一层白乎乎的东西一点也没惊奇,用手一捻道:“鸡蛋清加多了,下次可以加点花蜜,那个效果更好。” 二娘:…… 褚直微微一笑,好像没看见她瞪他:“褚良是你的打的吧?下次用脚,别伤了手。” 又道:“我明天要出去一趟,下午回来。” 第47章 土豪奶奶 褚直要出门? 二娘吃了一惊,因为在她嫁过来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是她去哪,褚直跟着去哪,她好像忘了褚直是个独立的人了。 不过一念间,二娘就挥了挥手:“好,你去吧。” 这么爽快。 “是去看望我的老师,沈齐山沈老先生。”虽然如此,褚直还是说了出来。 沈齐山? 二娘头抬了一下:“凤鸣山隐居的那位?” “是。” 没想到还真是。二娘本来不知道沈齐山,但自从她有了小报这个休闲物以后,发现在每天的小报左下角相同的位置刊登的都是同一个人的言论。 这个人就是沈齐山。 那些言论不是沈齐山专为小报撰写的,而是别人从他的著作中遴选出来的。小报内容千变万化,但沈齐山这块就是巍然不动。可想而知,沈齐山在燕京人心中是什么地位。 大熙开国以来最大的大儒。性机敏,四十年前在朝阳殿舌战百家,一举成名;睿智无双,三朝帝师,行商令、止战养息、开通与周边小国的贸易均是出自此人之手;品行高洁,视名利为粪土,自本朝圣人登基后,便归隐凤鸣山,甩那个禁止女人出门的朱世华一座珠穆朗玛峰。 褚直竟然是沈齐山的入室弟子? 这孙子除了长了一张骗人的脸外,哪点都沾不上“高洁”两个字呀。 “其实是关门弟子……老师只不过是怜我久卧病榻太过无趣……”褚直谦虚道,其实颇为得意。 当初镇国公府的男孩儿都站在一起让沈齐山挑,沈齐山独独选了他,还夸他钟灵毓秀,将来必有所大成。 二娘被褚直低调的炫耀喷了一脸,粲然一笑:“难道不是因为沈老先生看你活不长才收你为徒,要不人家一大把年龄了,得浪费多少精力在你身上啊?” 褚直:…… 被她这么一说,好像没那么自信了,算起来沈齐山一共教了他两年,自从他十六岁又差点死了一回之后就没见过老先生了,不会真是这个原因吧? “你看……” 二娘手一摊,顶着的珍珠粉面膜有些干了,扑簌簌往下掉粉。 褚直心灵和视线都受到了伤害,一把把她按躺回去:“反正我明天得去。” “去就去呗,谁跟你去?”去见老师总不能带着她,虽然她也想看看沈齐山长什么模样,但估计沈齐山对她不感冒。 褚直跟她说的意思就是怕她也跟着去,立即道:“叫梅山、竹涛两个跟着去,外面还有李桂。” 说李桂的时候,褚直盯着二娘的眼睛。 二娘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也想起来她对褚直说去了白林医馆,李桂现在在医馆里帮忙,回头李桂再说没有看见她……她去的时候李桂也不一定在啊。 二娘定下心来,开始盘算起梅山、竹涛两个。她见过几次梅山,是管后面园子的小厮,那个竹涛是褚直的书童,想必认得沈齐山,他既安排好了,说明这两个人还是中他意的,李桂不但忠心还很机灵。再则,不管这府里有谁想害褚直,都是暗中做手脚,还没有胆量明着像刺杀严亭那般对付他。 这么一算就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褚直等了一会儿不见她说话,反而闭上眼睛看着要睡着了。 点点她的手背:“你没别的话了?” 二娘心想她这张珍珠粉面膜的效果可要打折扣了,反问:“你还有事?” 他当然有事,怎么听了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提要跟他一块去。 被他这么一说二娘倒想起一个问题:“凤鸣山不是离燕京老远的吗,一天能来得及吗?” 褚直心里长叹一声:“老师年龄大了,冬天都住在城里,前几天已经回来了,现在城西的老宅里。” 那就没什么了,二娘“哦”了一声,摆了摆手:“那你快去准备吧,别影响我敷脸。” 褚直不能接受自己成了苍蝇,但又无可奈何,因为二娘已经闭上了眼睛。 仔细想想,从他解了毒之后,就是这样了。她对他还是很好,好到无可挑剔,但却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她拒绝他的亲近,怎么敲打,对于跟程喻会面的事儿嘴都严的跟没缝的鸡蛋似的。他丈母娘也巴结了,鱼汤也炖了,虽然她跟他睡一张床了,可他仍旧什么也做不了。 褚直不相信二娘跟程喻有什么,但又找不到原因,他盯着二娘看了一会儿,起身去书房了。明天去见老师,他也得敷个脸,好让老师看看他的好气色。 至于其他的,来日方长,反正进了他的门,就别想再跑出去。 二娘躺了一会儿,差点睡过去,叫敛秋端水进来洗漱,敛秋悄悄道:“爷在书房呢,不知道在做什么,琉璃进去了。” 以前安兰是明目张胆地觊觎褚直,这个琉璃比较低调,属于那种“高调做事低调偷窥”的类型,敛秋跟二娘说过几次,但一是琉璃对褚直很忠心,服侍的也好,二是赶了一个琉璃出去,难免还会有第二个琉璃。二娘没想过用丫鬟来拴住褚直,但若是有一天离开这里,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敛秋见她跟没听见似的,暗自着急。这几个月也知道了二娘的性子,她不想做的,山崩了她也不会做。只得听二娘吩咐,留了一盏灯出去了。 二娘躺在床上,倒是心无旁骛,很快睡着了。 那边褚直因琉璃素来伶俐,比别的丫鬟会敷脸按摩,所以叫她进来给自己敷了脸,他用的不是珍珠粉,而是对他的身体没有影响的芦荟去皮捣汁,纱布滤过七次后加了当归、人参、白芷、牡丹皮粉小火熬制而成的药膏。以前是敷上后,琉璃再给他揉脸帮助渗入肌肤,稍干了之后再敷再揉,如此七八次才算完事。 琉璃手法熟稔,以往褚直很享受她的揉按。但今个儿琉璃才揉了两次,褚直总觉得她眼神不太对劲儿,仔细一看又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第三次敷上后,褚直就叫琉璃出去了。 他这个不像二娘的珍珠粉那么厚重,敷上也能行动,他躺在那儿看见墙角多了两口箱子,应该是二娘带来的。 褚直不觉起了好奇心,走到那箱子前面,箱子也未落锁,他稍一用力就打开了,然后就傻眼了。 不过没多久褚直就嘴角往上一勾。他一会儿取出匕首朝前一刺,一会儿取出长鞭甩几下。 要是有人这会儿进来,肯定找不到那个清贵公子,只有一个顽童。 褚直每样都玩了一会儿,瞧见箱子边上好像有件软甲,伸手去拿,“啪”的一声从里面掉出一团花花绿绿的衣物来。 他用手指挑起一条粉红色鱼戏并蒂莲的小肚兜就乐了,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然后用肚兜擦了擦下巴,最后把那一团肚兜按原样放回去,独这一条塞进了袖子里。 次日二娘从床上醒来,伸手往旁边一摸,褚直已经走了。 她现在警惕性不行了,褚直什么时候回来的,什么时候走的她完全不知道。 春燕端着银盆从外面进来:“少奶奶,您醒了,老太君叫您过去吃茶呢。” 老太君都叫了两回了。 二娘一看外面天色,都太阳高照了,原来是她睡过头了。慌忙收拾了一番赶到绣春堂,老太太自个儿拿着花剪在修剪沿着回廊种的一溜菊花。 罗氏、九娘、十一娘都在回廊里站着瞧老太太剪花呢。 菊花旁边还种着月季,老太君嫌月季败了,拿着剪子咔嚓咔嚓剪了,一大堆残枝败叶掉在地上。 见二娘来了,老太君和罗氏连忙叫二娘过来。 九娘见二娘穿着红彤彤的新做的凤凰火褙子嘴角微微一撇:“三嫂,您可来了,我们都等着你呢。” 老太君冲二娘招手:“怎么也不穿件披风?睡好了吗?身子不舒服就晚点过来,中午在这儿吃饭,我叫厨房给你熬了乌鸡汤。” 二娘:…… 十一娘小心翼翼道:“三嫂,您穿这凤凰火的褙子真精神。” 老太君得意:“人长的好穿什么都好看。” 二娘:…… 她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 老太君又道:“九丫头,十一丫头,你们帮我把这些叶子收拾收拾。” 九娘猝不及防,她今天穿着新做的玫瑰紫二色金的刻丝褙子,底下一双月白色乳烟缎攒珠绣鞋,一踏到泥巴上就弄脏了,再则那些月季残枝上都带着刺,本该下人干的活,老太太非要她这个嫡亲的姑娘去做。九娘一怔之下冲十一娘使了个眼色。 十一娘知道这是让自己去收拾,可她也怕那些花刺。正犹豫的时候,老太太脸上已显出不快。 这两个丫头是让她当着孙媳妇儿的面下不了台。 二娘越过栏杆跳了过去,扯了一段藤萝,几下把那些花枝捆在一起,叫敛秋拎出去了。 九娘、十一娘还没松口气,就见老太君一脸骄傲道:“看看我的孙媳妇儿,就是这么能干!都跟你们三嫂学学!别将来到了婆家被人嫌弃。” 九娘、十一娘心从来没这么塞过。 还好罗氏打圆场:“母亲说的是,咱们三爷的媳妇儿是顶好的。小心点儿,媳妇儿扶您出来。” 老太太:“不是顶好,是最好,都跟我进来吧。” 罗氏也无话可说了。 九娘和十一娘听老太太这么一说都兴奋起来,这是老太太准备赏人的时候才有的语气。 二娘没她俩知道的多,就是老太君对她太太太好了。 罗氏本来打算走了,又把话咽了下去。 结果没一会儿就后悔了,还不如走呢。 那边二娘在陈妈妈的热情帮助下,终于把白狐狸大皮袄给穿上了。 陈妈妈取下镜套:“亏得少奶奶个子高,穿这个不但不臃肿,还英姿飒爽的很,也是老太太专意叮嘱别做短了。” 九娘和十一娘都嫉妒地看向大西洋镜里的围着一圈罕见雪狐领的高挑玉人儿。 这皮袄做的接近斗篷款式,里面是皮毛,外面是玫瑰红金银二色牡丹花缎子,边缘镶了一圈雪白的狐领,华丽中透着柔美。二娘琢磨着宫里的娘娘都未必有这么奢侈的衣物。等老太太看过就脱了道:“这太贵重了。” 老太太道:“不花什么银子,狐狸皮原是娘娘赏下来的贡品,一直找不到人衬那几张皮子,我只不过叫人按照你的身高做了罢了。” 老太太这么一说,本来心就够塞的罗氏、九娘、十一娘都吸了口气。 老太太又道:“穿这个戴卧兔儿才好看,我这儿还有一个白狐狸卧兔儿,你再穿上试试。” 白狐狸卧兔儿拿出来时上门嵌着一颗荔枝大小的红宝石。 于是,二娘又欣赏了一遍九娘和十一娘嫉妒的表情。实际她并没有那么好受,出了一身汗,这还没到冬天呢! 土豪奶奶,有这么表达爱意的吗? 土豪奶奶,其实您可以直接给银子的! 土豪奶奶,炫富就不要惹人恨了。 本来九娘和十一娘还想着能拣点便宜,后来一看那东西都是为二娘量身定做的,再则一件叠一件的,根本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了。 老太君看着二娘抱着皮袄离去倒是很高兴,伸手招过陈妈妈和刘妈妈,来,看看还有什么别的法子讨孙媳妇儿欢心。 二娘被老太太弄的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褚直,有个这么溺爱他的奶奶,难怪他跟波斯猫似的。 敛秋回去就跟春燕展示白狐狸大皮袄去了,二娘在老太太那儿吃得肚皮溜圆,又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不由困意上头,歪在床上刚朦朦胧胧的要睡着,春燕忽然进来说:“少奶奶,刘妈妈带着秦冬儿在外面,说顾大舅来了。” 顾大舅,哪个顾大舅? 二娘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她哥,忙穿上鞋子跟春燕一块到二门那儿接人去。 二娘前脚刚走,褚直就回来了,看见妙菱就问:“少奶奶呢?” 妙菱道:“顾大舅来了,少奶奶接人去了。” 褚直袖子里揣着东西,心想一会儿给二娘一个惊喜,便想先找个地方把东西藏起来。他觉得卧房和书房都不太行,放别的地方又怕丫鬟给碰了。站在门口一瞧东厢三间待客的地方,自个儿进去关上门找地方藏去了。 那边二娘到二门一看,正是顾如虎,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忙迎了进来,问他怎么来了。 原来前两天二娘回去那趟,如虎没能见着妹妹,心里一直挂念着。赶着许氏见了女婿,格外喜欢,今个儿做了栗子面窝窝头,记得女儿爱吃,就装了一食盒让如虎给送过来。 二娘自然欢喜,想着刚才她从绣春堂出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睡下了;她哥上门理应去见一见罗氏,但估计罗氏现在没什么心情见她和她哥,索性拍板不去见了,直接把她哥领到会春堂。知道褚直不喜生人到他屋里,就把人带到了东厢花厅。 外头的丫鬟见二娘进去了,因知道褚直跟二娘新婚燕尔,感情甚好,并不在意。 褚直正在落地屏风后面藏东西,忽然听见二娘的声音,怕被她发现站在屏风后面一动不动。 “哥,你先在这儿歇会儿,他今天不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能见上就见,见不着也没甚当紧的。” 丫鬟倒水的声音,接着二娘让丫鬟出去了。 褚直第一时间没能出去,这会儿出去感觉有点晚了,也想听听他们兄妹说什么,便仍旧藏在屏风后面。 顾如虎:“我听爹娘说他身子好了,对你也还不错。” 二娘:“是好了。” 顾如虎:“真好了?不会死了?” 褚直听着他这话怎么有点可惜的意思,接着就听见了二娘的声音。 “可不是,我也没想到他还能活过来。” 顾如虎:“那真是不幸了……你有什么打算?” 褚直从脚底冒火。 二娘道:“先瞧着吧,反正嫁给谁都是嫁,换一个说不定活的更长。” 一盆冰水从褚直头顶泼了下来。 二娘并没有告诉如虎褚直中毒的事儿,她哥要是知道了怕是更会觉得她呆的不是人呆的地方,斟酌着道:“总是比张大户好些,家里又有钱,多少我能攒些银子,过两年差不多了寻个机会出去就是了。” 褚直手脚冰冷。 顾如虎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只怕是自己连累了她,不提这茬了,转而问她:“你跟安国公府的程世子有来往?” 二娘一听这话怀疑程喻找上了顾如虎,先问如虎:“他找你了?” 如虎道:“最近神卫军奉旨协助调查太皇太后寿礼被劫一案,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他跟我提到过你。” 二娘心想程喻虽然对自己用心不良,但毕竟没有做过什么害她的事儿,只不过招揽手段为她不喜,此子甚有心计谋略,却不知是站在哪一边的,若是站对了地方,这种心性将来也是不可限量,客观道:“那程喻出身簪缨之家,难得不骄奢淫逸,颇有几分眼力和才干,又能……” 刚说到这儿,屏风后面“砰”的一声,二娘和如虎都吓了一跳,看着褚直拳头滴血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第48章 通房上位记 二娘皱了皱眉,没想到褚直已经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 褚直还以为她要有些惊慌,哪知她比平时还要镇定,此时这一句“你怎么回来了”多么讽刺!或许,她希望的根本就是他出去就别回来了! 如虎看了一眼妹妹,感觉到妹妹脸色从没这么白过,迎上前笑道:“这就是妹夫?咱们还是第一次见面……” 还有比这兄妹俩更不要脸的吗? 褚直一步上前打翻了二娘放在桌子上的食盒,黄澄澄的栗子面窝窝头立即滚了一地。 如虎想拦住他,脚前地上都是窝窝头,无处下脚,这一息间褚直已摔门扬长而去。 兄妹俩四目相对。 “他脾气不太好。”二娘道,把窝窝头一个个捡了起来,本来还打算给老太太送两个的,现在老太太吃不成了。 褚直走到卧房,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沉甸甸的紫檀木盒子,气得往桌子上一摔,把跟进来的春燕吓的魂都掉了,还没问褚直怎么了,褚直推开她就出去了。 二娘进来,见春燕眼红着,猜到怎么回事。记得那匣子刚才好像在褚直手上,刚一打开,春燕就发出了惊叹。 里面粗粗细细十余支和田玉镯子,一对双衡比目玫瑰佩。令人吃惊的是一对云朵形掩鬓,云朵中飞着擎花仙人,衣裳褶儿,眉眼都看得一清二楚。此外,还有十枚玉戒。 “这些东西少说也值一万两银子。”半响儿,春燕道。 二娘摇头,拿起一枚玉戒,十枚玉戒里有两三枚仔细看的话,在内壁上带了一抹天然的乌色,她想起捉住安兰那一次,她把褚直的玉马推在地上,后来他心疼的叫了秦管家来,还叫她在沙盘上按下手印。 想来是用那匹马挖空心思的做了这些送她。二娘伸手把那十枚玉戒都戴上,果然大小十分合适。 “漂亮吗?”二娘问道,颇有一种暴发户的感觉。 “少奶奶,您还不去劝劝三爷!”想到方才褚直那可怕的模样,春燕快哭了。 二娘唇角勾了勾,把玉戒摘下来,让春燕放在柜子里锁好。 晚上褚直没有回来吃饭,也没有人派人回来说一声。 二娘不急,春燕和敛秋急坏了,春燕借着找东西去绣春堂找要好的小姐妹,听说褚直在绣春堂用的饭才算放心。 褚直倒是没等二娘睡了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二娘正躺在床上看书,听见外面动静准备下床看看,没等她走出去,褚直已经进了书房,吩咐丫鬟门口守着,别放顾二娘进去。 这会儿,算是瞒不住了,丫鬟们都知道两个人闹翻了。 十一月初八,下了一场雨,不耐冻的都穿上了夹袄,二娘也夹了夹衫,算算褚直跟她四五天没见面了。 春燕还是跟在她身边伺候,有两三个丫鬟不知道在干什么,叫一声半天才应,见着人精神有些恍惚,打扮的玉雪可爱。 “这是什么?”二娘揭开琉璃手上端着的琥珀盏。 琉璃没想到会遇上二娘,有些结巴道:“是、是参汤。” “给我的?” 琉璃本应说是给二娘的,但二娘出现的突然,面色过于清冷,她一时没转过弯:“是、是给三爷的。” “三爷不是一早出去了么?” “他对我说中午回来小、小憩。” 二娘看了看天,距午时还早:“你去吧。” 敛秋看着琉璃仓皇地进了屋,急道:“您怎么放她走……” 敛秋的声音被二娘的目光止住。 敛秋心中一凛,她从来没见过谁的目光这样沉静,二娘什么都知道,但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若是你想留在国公府,可以不必跟着我。” 敛秋吓坏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落下了,急忙追上二娘:“我、我没有那种想法,少奶奶……” 二娘又用目光止住了她:“我知道,我是劝你早做打算。” 敛秋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你到哪我就到哪,我不想伺候别人。” 想改变一个人的定性思维非常困难,二娘不打算纠正她的想法,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好,你干的好,我就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 敛秋一怔,喜上眉梢,欢喜道:“少奶奶,我陪您走走。” 二娘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走了两步,敛秋忽然想到干的好把卖身契还她,那干的不好呢? 好可怕的感觉。 望着二娘从容的背影,敛秋忽然觉得该着急的是那些不安分的人和三爷。 二娘身上总是奇怪的带着一种让人镇定的气息。 没过多久敛秋的这种感觉就得到了印证。 二娘和敛秋刚在会春堂后面园子的小亭子里坐定,就看见琉璃衣衫不整、梨花带雨地跑了进来。 这么快?敛秋第一个想法。 不可能是三爷,那么讲究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外面随便野/合,琉璃这神情也不对啊! 早有一干婆子丫鬟围住琉璃,琉璃却只哭不开口。也实在没脸开口,她本来想扒着的人是三爷,结果没扒上三爷,反而让褚良占了便宜,怎么有脸求二娘为她做主? 二娘见她不说,就带着敛秋回前头了。 敛秋感觉挺解气的,不过这么个丫鬟再放在褚直房里也不太合适,问二娘:“不赶了出去?” 二娘:“等人来了再说。” 敛秋还以为是等褚直,没多久就知道自己又想错了。 尤姨娘走到会春堂时多少有些忐忑,又有些不满。忐忑是因为这是国公爷嫡长子的地方,不满是因为那个刚嫁过来的乡下丫头不但一次没理过她们这些姨娘,前些日子她小日子不舒服她们还被宰了一刀。 谁没有小日子啊?谁小日子不会疼啊?小日子不疼还叫女人吗? 想归想,骂归骂,尤姨娘还是整了整衣角,脸上挤出了笑,叫人上去通传。 这也是尤姨娘恼火的地方,走到会春堂门口就被丫鬟拦住了,说没有三爷跟少奶奶的命令,她们不敢放人进去。 不过尤姨娘没等多久,二娘把琉璃叫出来后就叫人放她进来了。 尤姨娘进了上房,见房中摆着紫檀大案,墙上悬挂着秋道子真迹,地上铺着玉石地砖,跟自己那两间破厢房一比,心里酸涩难当,却堆满了笑对二娘道:“我是来跟少奶奶说一件喜事来了。” 她心想着二娘总要起身迎接她一下,不想二娘屁股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不冷不淡道:“四姨娘,什么喜事?” 尤姨娘先不答话,上前对着琉璃打量,见她十五六岁,鹅蛋脸、杏核眼,唯有鼻梁上有几粒微麻,天然美丽。不顾琉璃躲闪,拉了琉璃的手:“好孩子,这件喜事就是你的。良儿这个痴心的,在外面见了你一面,回去就茶饭不思,非闹着让我跟少奶奶讨了你去。我寻思着良儿身边没个可靠的人,不说外头的比不上家生的可靠,就是你这掐尖的模样也难得遇见一个。到了我那儿,开了脸,又体面又尊贵,你快跟我回禀了少奶奶,一看块走吧。” 把个琉璃臊得直往后退,又怕二娘真的应了,抬眼去看二娘,却见二娘只稳稳坐着喝茶,真个万念俱灰,悔不当初了。 二娘见差不多了,把茶碗放下:“四姨娘,什么时候府里主子的事儿轮到你操心了?” 尤姨娘正死拽着琉璃的手,闻言不觉一怔,那擦了许多粉的脸胀的通红。 “少奶奶您说的什么话,我是良儿的亲生母亲,他的事儿我当然有资格管。” “那六爷他是叫你母亲了?” 二娘的话把尤姨娘吓了一跳,她原是罗氏的陪嫁丫鬟,怎么不知道罗氏的性子,却也不肯示弱,强辩道:“国公爷统共就这么几个儿子,又因为三爷耽误了婚事,只是要一个丫鬟,有什么不给的。你问问这个丫鬟,她愿不愿意?要是不愿意,为什么在园子里面对着六爷拉拉扯扯的?” 琉璃听尤姨娘这么说急的连声道:“不是我拉着六爷,我是去看三爷回来了没有,遇上六爷……” 尤姨娘:“好你个不知廉耻的小娼妇,盯着三爷不放还勾引六爷,少奶奶,你还不打了出去?要不就让我带出去罢了。” 二娘心想这尤姨娘好会见机,在琉璃一脸泪和尤姨娘的得意中慢慢喝了口茶:“我也想给你,可惜我做不了主,这丫头已经是三爷的人了,兄弟二人共用一个丫头传到国公爷耳朵里,你说国公爷会怎么想?” 谁都没想到这位少奶奶说话比尤氏还直白。 不一会儿,尤姨娘就面色灰白地带着丫鬟走了。 琉璃还站在原地,不知道二娘什么意思。 二娘道:“把西厢收拾一间出来给琉璃住,等以后生了孩子再升为姨娘。” 琉璃愣在原地。 二娘已经带着敛秋、春燕出去逛园子去了。 且说褚良自上次被打之后,好不容易眼能看见东西了,心里怀着一口怨气。他也不知道是谁打的他,但听王培一说,他又仔细想想,加上二娘先前一巴掌扇掉他一颗牙齿,愈发觉得可能是二娘,不是二娘,就是褚直。 他一心想报复褚直,又捞不着机会。就带着玉斗整日会春堂外面转悠,这日看见琉璃在等褚直,猛地生出邪心,上前抱住猥/亵一番,想着一个丫鬟,还不是由他搓弄,还能恶心到褚直,没想到回去就被尤姨娘骂了狗血淋头。 第49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不提褚良偷鸡不成蚀把米,且说褚直这会儿还不知道他又多了一个通房丫头,他现在正在老太君处食不甘味。 原来这几天他多往老太君处跑,虽然老太君感觉到他身子日渐好了,可依褚直的性子,他来的也太频繁了。 褚直虽是个冷清的性子,但他这次觉得憋屈到没边了,老太太问了几句就瞧出了端倪。 褚直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也觉得自己委屈表现的够明显了,等着老太太为他做主。哪知老太太瞧他了几眼,便说要睡午觉。 这还是亲奶奶吗! “你跟二娘闹别扭,错的肯定是你,我看你赶快回去吧,时间长你媳妇的心就冷了。” 老太太不客气地赶褚直走,还吩咐这几天褚直要是自个儿来的,就不让他进绣春堂。 褚直就这么被赶了出来,他根本不想回会春堂,但是他在外面转悠了两个时辰了,眼见天黑起风,冷的冻手,他拢着袖子慢慢走进了会春堂。 出来迎接他的是春燕和妙菱。 两人见他进来,忙一个倒茶,一个拿暖鞋给他换上。 褚直进来时瞅见东梢间灯火明亮,透着暖意,却不见人出来,心里早就麻木了。 春燕问他:“三爷吃饭了没?” 褚直老早被老太太赶出来,除了喝了一肚子风,什么也没吃,开口道:“摆饭吧。” 饭自然是摆在书房里的。 褚直一个人坐下吃饭,刚准备动筷,看见琉璃穿着玫红色织金褙子进来了,耳朵上摇晃着两粒大东珠。 褚直认得这一对十分难得、大小一样的东珠耳环是他送二娘的,问道:“你怎么戴少奶奶的坠子?” 他不在的时候,琉璃已经想了半日,这会儿虽然不好意思,却鼓足了勇气:“这是少奶奶赏我的,说……让我以后好好服侍爷。” 褚直的筷子“啪”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他大步往东梢间走去,到了花罩那儿却猛地停住,站在门口,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肉香。 热腾腾的牛肉、烧鸡、鱼汤……各种食物的香味争先恐后地往他鼻孔里钻。 褚直退了回去,对琉璃说:“你出去,叫樱雪过来。” 那边,二娘坐在饭桌前,明明听到脚步声到了门口,又走了。 敛秋不由着急。 二娘坐了一会儿,拿起筷子小口吃了几筷子,把筷子放下,往书房走去。 敛秋忙跟在后面。 二娘出去见春燕、妙菱一脸着急地站在书房外面,看见她更为着急,摆着手不叫二娘过去。 二娘大步走进书房,看见饭菜就摆在书桌上,褚直坐在后面椅子上,樱雪坐在他腿上,褙子已经脱了,前襟松松咧开好大一片。 樱雪见二娘忽然进来,手一哆嗦,一团粉色物件掉在地上。 二娘瞧见了那是条绣着鱼戏并蒂莲的小肚兜,看了一眼两人,又出去了。 敛秋不敢进去,见二娘一言不发地出来,忙追了上去。 她怕二娘伤心难过,却见二娘抬头一笑:“去拿个碗过来,这么多菜不吃浪费了,你跟我一块吃。” 敛秋看着她把一桌子菜带汤全扫光了。 少奶奶这么能吃,她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天冷了,褚直也不爱出去了,但他天天在会春堂,一次也没见过二娘。 这天中午他站在窗子前面,看见敛秋一路小跑进来,跑到堂前忽然警惕地往四处看了几眼,然后才继续往屋里走去。 “谁的信?” 敛秋刚进屋就被褚直叫住了。 她下意识就把袖子里的信往后藏,却被褚直盯的发虚,只好把信交了出来。 褚直打开信,眉梢忍不住跳了跳。 上面错字连篇,勉强能认出是这个意思:妹子,天冷了,老爹和老娘都很担心你。爹和娘嘱咐你不要没事打妹夫玩,尽快生个孩子是正事。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样的话那个暴脾气的病秧子可能就不会跟你生气了。我们想搬出来,但遭到了祖父一家的强烈反对,这件事看起来有困难,不过你放心,我们能解决的。见信如见面,大哥很想你,如豹他也说很想你,所以他替你把娘做的梅干菜猪油渣大包子全吃完了。” 难怪他觉得这张纸油乎乎的。 褚直把信折起来面无表情还给敛秋:“拿去给少奶奶。” 二娘读完了信,叫敛秋端一盆水来。把信展平放在水里,上面渐渐显出七个字“今夜三更后门见”。 敛秋捂住嘴。 二娘拍拍她肩膀:“今天晚上就看你的了。” 如虎冒险送信给自己,一定不是为了字面上的事儿,说不定遇上了什么难题。 下午她就睡了一觉养精蓄锐,到了半夜,叫敛秋睡她被窝里。 敛秋兢兢战战的,这可是三爷的床。 “没事,他不会过来,我一会儿就回来了。”二娘赌一只鸡腿褚直绝对不会来这屋。 她穿了夜行衣,把长鞭缠在腰上,趁夜出了国公府,后门外面,如虎已经等着了。 “出什么事儿了?” “太皇太后寿礼被劫一案,我追到京西的栊云庵,没法再进去。” 如虎说到这儿,二娘就明白了,栊云庵里都是尼姑,没有铁证,贸然闯进去反而给对方可乘之机。 “那你可确认对方是逃进了栊云庵?” “我昨夜远远跟着她,并没有惊动她。她熟门熟路地进了栊云庵,怕她就是栊云庵的尼姑,我怀疑当初劫走赈灾银粮的那批人也在庵内。” 二娘这才主意到如虎说的“他”是个女人。 二娘上次将程喻的发现告诉如虎,正和如虎查到的契合。 如虎一直在暗中探查此事,当日他押送银粮刚出燕京就被人在水中下了蒙汗药放倒,亏得他并不是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警觉性远远高于那些押送银粮的新兵,察觉不对时装昏过去,又趁着对方赶走装着银粮的大车时滚入路旁的草丛,这才逃过一劫,而他带的那些人没一个活下来了,都被对方在昏迷中刺死。 赈灾的银粮不是小数目,银子尚易藏匿,数十车粮食却不容易藏起来。 但无论哪个出京方向,均一无所获。 这次太皇太后寿礼被劫的现场,如虎意外发现那负责运送寿礼的士兵死法跟银粮被劫一案中的一模一样,都是一剑刺穿左侧心室。 二娘知道,每个习武之人,尤其是成名已久的内家高手,杀人的时候总会带些自己的特征。 赈灾粮车被劫,一般人的反应都是向外追查,但为什么不可能送到城里了呢。一次运不完,可以分批运,那时候所有人都在追查离开京城大批货物,却没有人留意进京的方向。如果真是栊云庵,那简直是顺理成章了。 二娘当即和如虎向城西栊云庵赶去。 黑暗之中,两人身影如同不时飞起的大鸟,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赶到了栊云庵。 燕京城几经扩建,原来城外边的庵、寺逐渐并入城中,后来大些的反而挪了出去,规模不大的,诸如家庙之类反而留了下来,但为了避免尘缘侵扰,影响修行,那围墙都修的有丈余高。 二娘看那栊云庵外面都是两层高的楼房,楼房和楼房之间连着的围墙也低不多少,那外面一圈连个窗子也没有,唯有一道庵门出入,真个跟水桶一样。 两人围着栊云庵转了一圈,见那墙壁光滑,无处攀爬,知道没有工具进不去里面,二娘略一思索:“我看还是白日先来探的好。”白日有香客进香,人来人往,更容易窥探,现在这里面怕是戒备森严。 “你可有法子出来?”如虎记起褚直那日发脾气,还不知道两人现在怎么样了。 “不用管他,给他一对儿翅膀他也飞不起来。” “我看还是要注意些,这样,明日我假托母亲要做冬衣给你,接你回去量衣裳。” 二娘想想,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就点了点头。 敛秋提心吊胆地缩在床上,眼见到了四更天,二娘还没回来,正着急时,忽听窗户咯吱一声,原来二娘回来了。 二娘睡了一会儿,起来先去给老太君请安,顺便说了母亲想亲手给她缝几件冬衣,差哥哥来接她的事儿。 按说新嫁娘不该这么频繁回娘家,不过罗氏看着老太君一口答应了,还叫陈妈妈装了几食盒蒸饼果子让二娘带上。 回去吃了饭没多久,就有人来报如虎来了。 一早上连褚直的声音都没听到,二娘交待了春燕几句,就坐上车走了。 兄妹俩小心行了一段,确定后面没有国公府的人了,换了辆马车,在车里把容貌衣装都做了改变。如虎小厮打扮,二娘摘了簪钗,打扮成普通商妇模样,敛秋依旧是丫鬟,不过衣着朴素许多。 二娘如今发现敛秋又大胆又机灵,很满意。 三人收拾完毕,如虎亲自驾车往栊云庵赶去。 不想马车刚到甜水街,就是上次钱益死的那个地方,忽然撞见了程喻。 程喻骑着一匹枣红马由东向西疾驰而来,如虎已经低下了头,眼见双方要错身而过,程喻忽然惊喜叫道:“顾如虎!” 如虎只得停下跟程喻说话。 程喻见如虎小厮打扮眼里闪过惊奇:“你这是去哪里?” 要是说自己护送的是上峰、朋友的家眷,不妥当,日后程喻查出来也不好看,如虎转瞬间想好说辞,极不好意思地一笑,抱拳道:“不相瞒世子爷,这车里乃是我钟意的一位相好的,因家里不同意……” 程喻已露出了然的神情,暗想这顾如虎看着老实,却也不是个老实人。 既然对方本就要隐藏行踪,那车里的“相好”也不需要出来拜见程喻了。 程喻对如虎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赶路。 如虎正待扬鞭驱马,后头忽然传来一声:“大舅哥,你哪里去?” 二娘在马车里眼皮一跳,怎么是褚直的声音。 如虎眼底闪过诧异,但他比顾二娘更黑,所以脸上吃惊不甚明显,看着从轿子里探出头来的褚直道:“原来是妹夫……”开了个头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今天去镇国公府接的是妹妹,这会儿算算时间还不应该到了侯府。方才他对程喻说里面是他相好的,现在怎么对褚直说? 第50章 初探栊云庵 褚直反应倒快,叫人落轿,直接走了出来。 程喻见他潇潇洒洒地摇着一把秋道子真迹的扇子也笑了:“听说叔叔近日身子好了许多?” 褚直不答他话,问如虎:“这里面坐的是谁?” 如虎还没想出个好答案。 里面忽然传出一个娇滴滴的嗓音:“虎爷,外面是谁啊?” 褚直眉毛扬起,隔着帘子对车里鞠了一躬:“原来是嫂嫂。” 二娘在里面暗暗翻眼。 褚直直起身子,见程喻还没走,唇角一勾:“你怎么还不走?” 语气跟赶苍蝇似的。 程喻暗自皱眉,却也从容:“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如虎见程喻走了,便道:“妹夫,我这是护送朋友家眷到南城,这得赶紧了。” 褚直扇子摇了摇,视线落在马车前头的蓝布帘子上,“嗯”了一声。 他“嗯”了也不走,如虎想走他挡在前头,只好沉气等着。 “那你们走吧……” 褚直终于后退了一步。 如虎大喜,正待赶车离开,孰料褚直蹬蹬往后退了几步,把往来的行人都吓了一跳,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一冲,竟被他蹦上了马车,一头扎进了帘子里。 如虎:…… 而车里面,因为褚直这个姿势过猛,他几乎不能控制身躯,幸好二娘反应快,一掌按在他额头上,才阻止了他扑过来。 敛秋:⊙_⊙ 褚直从车厢上爬起来,拍了拍衣裳。车厢狭小,比不得国公府的犊车宽敞,他四处瞅了几眼,弯腰过去把敛秋揪起来推了出去。 敛秋被他推出去就哭起来了。 褚直坐在敛秋的位置上,一言不发。 二娘皱眉:“你这是做什么,把丫头吓成那个样子。” 褚直猛地抬起头来,二娘这才发现他眼珠布满血丝。 “嫂嫂?顾二娘……”褚直说了几个字,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顾二娘脸上根本没有一点紧张和在意,一片灼烫的火热感在胸口绽开,迅速蔓延至肺部,数月以来都没有的疼痛顿时让他面部扭曲起来。 褚直忽然靠着车厢大声喘息起来,把二娘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摸他袖子,竟没有找到凝香丹。 “药呢?”二娘大声问他。 但褚直只是口唇发紫、指尖抽动着。 没有带药也敢跑出来,二娘迅速解开他的衣带,让他能顺利呼吸。但褚直口鼻已溢出白沫。 外面如虎敲着车厢:“怎么了?” 二娘来不及回答,先用汗巾抹了他嘴边的白沫,撬开他嘴,犹豫了一下俯身跟上次一样往外吸那些污秽的分泌物。 如虎头探进来,看见这一幕禁不住胃部一阵翻腾。 他把马车赶到路边停下了,一脸郁卒地下了车蹲在路边。 敛秋坐在车外面想进去看又不敢,方才三爷那眼神能活活凌迟了她。 褚直呼吸终于平稳下来,二娘吐掉最后一口,看着怀里又脆弱又倔强的人真是无奈。 忽然,褚直的身子颤动了一下,二娘以为他口鼻又被堵着了,忙凑近去吸,不料褚直的舌头伸了进来。 只是一个小舌尖,带着柔软的无力,却又很固执。 只不过他没能坚持多久,便掉回去了。 可很快又试探了一下。 嘴唇被舔了几下,二娘气笑了,刚喷她一嘴腥沫子还来舔她,这滋味……好像也没那么恶心。 “药带了没有?” “在香囊里。”褚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软绵。 早不说,二娘不忍再苛责他,拽下香囊打开,从里面倒出一丸塞到他嘴里,见他嘴边还有些污渍,又摸出他的汗巾子给他擦了,她那条早就脏的不像样子了。 “你有没有香茶……”二娘问他,这儿连个漱口的茶都没有。 褚直吃了凝香丹缓过劲儿来:“没有,我嘴不臭。” 二娘无语,捏了一粒凝香丹自己吃了,他这药倒也香,暂时去去嘴里的腥气。 褚直一直盯着她的嘴,想到方才尝到的滋味,她好像也没有拒绝,心里又不确定,忽然心生一计,皱眉道:“疼,好疼,我好像……”说着呼吸急促起来。 二娘本来要推他下去了,见他又喘起来,急得一面抚他心口,一面叫他极力吸气,还准备再倒一粒凝香丹给他吃。褚直一直不见她嘴儿过来,张大了嘴道:“快帮我吸出来。” 二娘正待帮他去吸,猛然觉得不对,他都堵上了,还怎么能说话? 眼珠子一瞟,瞧见近在咫尺的褚直眼里的等待。 二娘松开褚直:“你别急,我让我哥来。”朝外就喊:“哥——” 这要换成大舅哥……褚直本来身子软绵无力的,忽然来了力气,一下抓住二娘,堵住了她的嘴。 顾如虎蹲在路边,心想怎么还不行啊,这病秧子要是死在这儿,二娘怕是不好脱身,忽然听二娘喊了一嗓子,两步并做一步,大手把那帘子一掀,当即傻眼了,褚直个混账玩意抱着他妹子闭着眼亲的正起劲呢。 “大舅爷,怎么样了?” 敛秋见顾如虎脸色不对,急忙问道。 “死不了!”顾如虎没好气道,也不在路边等着了,上车扬鞭赶着马车慢慢前行。 “好了吗?”感觉到车轮的滚动,二娘推开褚直。这个吻太特么够味了。 褚直意犹未尽,确定她是愿意让他亲的:“再来一次。” “……你嘴臭。” 褚直:…… “那我再吃一丸药?” 二娘把他从腿上推下去,捏了一丸药入口咬碎,在他吸气声中,扣住他的后脑勺,亲了上去。 褚直很久才呼吸平缓,不过这次他没有口鼻乌紫。他望着眼前的车壁,身子随着马车微微晃动,看起来还是一个清贵公子,只有眼梢的红色透漏出方才的疾风暴雨,历经这么一番吹打,他倒是找回了自我,沉声道:“你回侯府那天我看见你跟他会面,今天又撞在一块儿,我是不信你跟他有什么,可却控制不了多想,你不应该跟我说说吗?” 他要是早拿出这样的态度,许就不会把自己气得发病。 二娘想了想:“我那天是跟程喻会面,不过他说的事儿没什么重要的,我觉得没必要拿来打搅你。今天是偶然碰到了,刚才你不也看见了么?至于那一天,我正要提醒我哥程喻面善心黑、城府极深,叫他小心,你就出来了,我若是对他有半点念想,又怎么会嫁给你?” 褚直仔细回想了一下,他批评某个人的时候也是要先客气一番的。 她回答的比他问的还多,关键她是真的对程喻不喜。 “还有,程喻跟我讨银子,说那一万两我要是在月底前还不上他就要上门要账……我不敢跟你说。”总不能让她白受这么多天的气,那么强烈的要当她男票,那就买单吧。 “区区一万两银子……” 她有什么不敢说的!褚直忽然反应过来,愤愤瞪了她一眼:“可你……” 二娘见被他发现了,立即道:“我是想跟你解释,可这几天我能找到你吗?好不容易等你回来了,你只叫琉璃服侍你,外面还叫丫鬟拦着;我那天叫厨子做了你爱吃的菜,结果你抱着樱雪。我想我是比不上她们的,我长的黑,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长的黑的……” 她简直就是他肚里的虫儿,句句贴着他的心窝子。但她面色越是平静,褚直越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了,这时才知道她跟他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其实你真的多想啦,我只是不会那么傻干那么多落人口实的蠢事儿,二娘心想。 “可你说过两年寻个机会离开是什么意思,还有张大户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他还记着这茬,二娘望着他的眼睛:“不是还有两年吗?你要是对我好,我自然不会走。至于张大户,那不过是追求我的一个极有钱,又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罢了,不过我觉得他没有你好。” 外面听着的如虎:⊙_⊙ 褚直虽然脸绷着,眼睛里却有了喜色。 二娘见把话说开了,乘胜追击:“我承认嫁给你时我是有私心,我也没有好好的跟你解释,是我做错了。但我是想好好的跟你过日子的,你是我丈夫,我不爱你敬你我还对谁好呢?以后你有什么话都好好的跟我说,别藏在心里别乱想也别发脾气好吗?” 褚直下巴仰着,却轻轻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情……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牛羊繁衍之时,尚要将它们关在一起一日半日,好教它们不至于因为生怯而无法完成。你乃簪缨世胄,礼仪之家,所学之广博非我所能想象,为何不能等我一两日?” 褚直面皮有些发烫,他忘了好些夫妻都是从未见过面就入了洞房,只觉得他跟二娘口中的牛羊没有什么区别。 二娘轻轻一叹:“所以我想着琉璃与你相伴多年,比之碧檀、抱琴几人更为相熟,且你又极喜欢那丫头,怕是很久以前就情投意合,只是碍于缠绵病榻……我心里虽然苦涩,却也不能耽误了你,憋坏了身子就得不偿失了……” 褚直面红耳赤,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成了个整天尽想着干那事儿的禽/兽,又“苦涩”两字入耳,只觉心房一颤,忍不住打断她:“谁跟她情投意合了?谁……憋坏了身子了?”前些日子他是想,可只想跟她呀。 二娘吸了吸鼻子:“喔~不是啊?我见你眼珠子整天盯着那群丫头转,又吹萧又操琴的,还以为你跟褚良一样呢。” 把他跟褚良比,褚直气极:“都赶出去,我一个也不喜欢,我……等你!” 敛秋在外面听得一惊一乍的。 如虎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扬起鞭子“啪”地甩了一下,吆喝马儿往前走。 褚直听见大舅哥的声音,顿时脸又红了起来。 二娘少见他脸红这么很,眼睛却愈发黑亮,整张脸跟吹了口仙气似的明艳动人,不敢再激他了,挑开车帘看向外面淡淡道:“那好,回去交给我,以后你房里的丫鬟都归我管了。” 这么快就把觊觎褚直的人给灭了,敛秋捂着心口子暗自咋舌。 褚直被夺了心爱的丫鬟也没什么表示,坐在那儿怔怔出神。 二娘见出了长阳街,行人都少了起来了,眉头一皱,正待叫如虎停下。肩膀忽然被褚直戳了戳。 “那……可以亲亲吧?” 敢情他一直在想这事儿! “坐稳了!”外头如虎一声长喝,马车一震,晃的褚直撞到二娘,知道大舅哥在表示愤怒,却趁机拉紧了二娘的手不松。 “你们去哪?”褚直眼望着车壁说。 二娘重新记起得把褚直放下去,让他回去。孰料跟褚直一说,他死活都不愿意,虽然说的一本正经,但二娘却瞧出他眉宇见的雀跃之意。 眼见太阳升高,再不去就错过最好的时间了,二娘盯了死命扒着车窗的褚直:“说好了,就在车里等着,哪也不许去。” 褚直抿着嘴儿直点头。 如今知道二娘对他并非无意,他数日来心头沉郁一扫而空,哪能放过这个机会。他趁二娘闭眼想亲她,被她发现一巴掌打了回去,只好捧着她手咬了一下。 二娘知道他这尿性,就当做没发现。 巳时到的栊云庵,看到外面有车马往来,二娘和如虎暗想有门。 尼姑庵和和尚庙同属佛教,佛门慈悲、普度众生,故而尼姑庵也并非不接外客,就连男子也能入内,不过仅限于外面专供香客上香拜佛的院子了。 不过通常是有时间限制的,到了一定时间所有人必须离去。至于留宿,想来在燕京城内,是不可能留宿任何人的。 褚直倒没有眼巴巴地盯着二娘下车,他相信以顾二娘的本事,这尼姑庙再修十倍高也拦不住她,他就是有点小遗憾,不过两个人已经和好了,还不如想想晚上回去能干点啥呢。 其实有些事不是他没有注意到,不过她能认错,能说在乎他,他为什么不能多等等呢。 褚直坐在车里把扇子打开,纤长的手指摆弄着扇子的边缘。估摸着二娘走了一段路了,撩开车帘看向她的背影,却见她回过头来。两个人隔着一道帘缝微微一笑。 褚直心头的最后一缕阴影,才像高飞的云雀飞入白云之中找不到了。 二娘在前,如豹和敛秋跟在后面,三人随着人流进了栊云庵。 原来这栊云庵每月只有初一、十五这两日开放,因为里面这座供奉着燃灯佛、释迦牟尼、弥勒佛的大雄宝殿金碧辉煌,轩丽壮观,所有多有远近的妇人等到这两日来烧香拜佛,今天正好是十五。 三人一面走一面暗中观察,出了见两个灰衣尼僧站在佛像前面的功德箱旁边,并没有见任何尼僧,也没有发现有人戒备。 已经走入了大殿,二娘就摸出二两银子交给尼僧,取了三支香拜了拜。 她瞧见有妇人绕过前殿向后面走去,也跟着过去,不想到了后门却被人拦住了。 原来专意有两个尼僧站在门后面守着。 二娘见里面又是一重院子,隐约能看出里面有念佛堂、五观堂等建筑,遂道:“小师太,我还想念一段佛经减轻罪孽,这里面不能进去?” 那两个姑子斜了二娘一眼:“我们这里面不接待生客,凡是进去的都至少要捐一千两的香油钱。” 二娘三人寻遍大雄宝殿,也只有这么一个入口通向内院,难怪这栊云庵外面根本无人提防。 二娘已经露过一次面,白天不好硬闯,再说别说一千两,就是一百两,他们三个也没有,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得先行离去。 第51章 窥视 褚直正坐在车里打盹——二娘不让他出去,他当真一步也没离开。 听三个人钻进车厢,窃窃私语了好一会儿,完全没人瞅他一眼,褚直悠闲自在地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银票伸到三个人中间。 有一种人就算什么都不干都会遭人恨——土豪就是这一种。 “但那两个尼僧已经见过我,而且突然回去捐一千两……” 那两个尼僧之所以拒绝二娘入内,更多的原因在于二娘一行的穿着的打扮不过是普通的商人。一个普通的商妇非要捐一千两银子怎么看都是可疑的。 三人都发现失算了,除非另外有一个贵妇,方能轻而易举混进去。 这可难办了,到哪去找一个贵妇,本来二娘可以的,但偏偏刚才已经露了脸,那两个尼僧还没见过敛秋,可无论如虎和二娘如何鼓励,敛秋都觉得自己达不到贵妇的标准。 那必须是真正的贵妇,天生举手投足都带着不容忽略的贵气和优雅。 贵气和优雅,二娘眼珠一动,忽然和褚直的眼睛对上了。 四目相对,看见她眼珠一转,褚直立即打了个寒颤,脱口而出:“你休想!” 半个时辰后,一辆挂着香球的华丽马车停在了栊云庵门口,先下来两个华服丫鬟,小厮在车前伏地跪下。栊云庵的尼僧先看到一只缀着龙眼大小明珠的大红软缎绣鞋探出来踏在那小厮的背上,接着一个身材高挑,戴着满头珠翠金凤头面钗梳,身穿大红通袖五彩妆花袍儿、金枝线叶沙绿百花裙的贵妇人才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 环佩叮咚,麝兰扑鼻,低头的一刹,如海棠盛开,神仙妃子也不及她万分之一。 只这一眼,门口的老尼就失了神。 旁边的丫鬟似忽然想起来似的,将手中白纱及地的帷帽立即给这贵妇人罩上。 容颜被轻纱遮掩,这妇人风姿非但不减,更显婀娜神秘,风流无边。 妇人附着丫鬟耳边轻语几句,那颜色微黑的丫鬟双目便扫了过来,走过来道:“我家少奶奶问你香火灵验不灵验?若是灵验,就进去求一求,万两香烛不在话下。” 门口几个老尼已被那少奶奶风华震住,闻言大喜,个个巧舌如簧,把栊云庵夸得求财得财,求子得子,什么也不求,进去也能延寿三年。 于是这贵妇人便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大雄宝殿,跪在蒲团上诚心祷告,后又求了一签,诗曰“红日当天照,光辉遍四方;西川人着锦,红紫满长春”,乃是个身体康复的大吉之卦。 解完签,那贵妇人便令丫鬟送了两百两银子香油钱,把执事尼僧喜的眉开眼笑。 那贵妇人起身略一瞧大雄宝殿,满目虔诚,示意丫鬟对执事尼僧道有意供奉长明灯,问怎么个供奉法。 那执事尼僧说完,丫鬟问过贵妇人,贵妇人点点头,那丫鬟便过来说:“我家少奶奶有意供奉一盏七宝莲花灯……” 七宝莲花灯是栊云庵最贵的长明灯,尼僧正高兴地听着,那贵妇人忽然捂着心口软软倒去,幸好被她身旁的丫鬟扶住,惊慌哭道:“少奶奶,少奶奶……” 另外一个丫鬟急道:“师太,我家少奶奶素有心疼之症,就是为了这病才到处拜佛求医,师太这里可有休息之地,容我家少奶奶略躺一躺,我们随身带的有药,少奶奶吃过药一会儿就缓过来了。” 那尼僧眼见一千两银子从面前飞过,那舍得到嘴的肉飞掉,急忙命人带路,将这贵妇人引入后面客房。 丫鬟取出两锭银子来:“劳师太先送热水、干净的巾帕来,这些不算在香油钱里,等我家少奶奶醒了,少不得谢谢各位。” 尼僧见这丫鬟出手都如此大方,立即送了所需之物,还拣那精致的果子点心送了几盘子。 等尼僧告退,两名丫鬟一个端水喂药,一个抚着贵妇人的心口,实则在暗中打量这屋子。 这屋里铺着床帐,也有桌椅两副,墙壁糊的雪洞般齐整,算不上富丽,却也不寒碜。南边有窗一扇,悄悄推开,能看到有尼僧往来。 见那脸微黑的丫鬟就要出去,床上贵妇人忽然嘤咛了一声。 旁边端着碗的丫鬟一个哆嗦,差点把水洒出来。 微黑丫鬟凑到贵妇人脸边:“好三爷,您就这儿躺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原来这贵妇人正是褚直所扮。 褚直一双眼里含怒带嗔,狠狠瞪了她一眼,他两世英明都毁她手里了! 二娘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悄悄开门出去了。 四方的院子里有一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槐树,北边是大殿,西边是念佛堂,大殿两边有夹道通向后面。 一阵风吹过,人影在回廊上一闪便不见了踪迹,等香客从念佛堂里出来,整个院子又恢复原样。 二娘进了大殿,见除了三座佛像空无一人。佛像居高临下俯视着下方,两旁垂着黄色布幔一动不动,颇有阴森之感。 她悄无声息地绕过佛像,就在即将越过的瞬间,忽然收足往后一躲。 原来在这佛堂后面仍有两个人在把守着。二娘原是想看看有没有窗子能翻到夹道那边,此时见这里还有门,略微一想,伸手把一盏油灯打翻在地,同时“喵”了一声。 那两人忙奔进大殿,见油灯打翻在地上,气的连声念佛。 二娘进了后面的院子,见这个院子比前面更小,只有一座庵堂看起来像是一个小些的念佛堂,两边各三间厢房不知做什么用的。 因怕人发现,她疾步掠入了那间庵堂,里面供着三尊佛的画像,地上排列着蒲团,果然是尼僧们念佛的地方。 这里面一目了然,不可能藏匿赈灾之物,二娘正待戳破窗子向外窥视,外面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她往后一退,这房里出了画像和蒲团再也没有别的东西,根本没有藏身之地,而声音已到了门口。 “咯吱”一声,门被一位青衣女尼推开了。 房间里空无一人。 女尼直接走到最前面的蒲团跪下,双手合十,默念经文。 上头,二娘伏在房梁上一动不动地向下看着。 要是这女尼在这儿念上一两个时辰,她只能动手打晕她了,把褚直放在客房里,她也不放心。 女尼在下面念念有词,声音飘了出来,只能感觉到很虔诚,却听不出她念的什么。 大约是那些繁奥难懂的经文。 一盏茶功夫过去了,二娘准备动手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推门进来了,她急忙缩了回去,在房梁上藏好。 她从上面看到进来的是一位身穿灰衣的络腮大汉,先是一惊,接着见那女尼惊喜地迎上前去:“你可来了,我方才祈祷许久……” 敢情这青衣女尼不是在念经,而是在等这人来。 二娘瞧见那络腮胡子带着护手,知道他是个练家子,分外小心地屏住了呼吸。底下两人却没有发现上头有人,在佛像之前就眉来眼去、难分难舍起来。 二娘微微皱眉,心情好时不介意旁观一番,现在褚直还在客房,他跟敛秋都不会武功,拖的越久越危险。 这时那络腮胡子的手都伸进女尼衣裳里头了,女尼动情地呻/吟了几声,止住络腮胡子:“三哥,这儿有佛像……咱们去旁边……” 二娘听见“三哥”,不由想起“三爷”,顿时感觉不好了。 络腮胡子尾音上翘地“哼”了一声,把那女尼搓的娇喘不止,万幸给了她面子,将她拦腰抱起,开门走了出去。 二娘没想到这两人如此大胆,疾速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落地时如同猫儿一般,半点声音也无。 她走到窗前伸指弄破窗纸,往外一看,那络腮胡子抱着女尼进了左侧厢房中间的一间。 刚进去,咚咚跑来两个小尼姑,手上各自端着鱼肉酒菜,到了左侧厢房门口,轻轻将饭食搁在台阶上,一语不发就转身跑了。 二娘听到院门紧闭的声音后等了一会儿,一直不见那两个人出来端酒菜,她小心出了念佛堂,潜到窗子下一听,里面正干的火热。 想来这两人早就是公开的姘头,要不这些小尼姑们来送酒肉。但不知这络腮胡子什么身份,也不知这青衣女尼在这庵里什么地位。 二娘趁里面火热,把另外一面的厢房给检查了,却只是几间尼舍。 二娘又回来这边厢房窗子下面,悄悄戳了个洞向里边看去。刚瞅见屋里的摆设,就吃了一惊。这间屋子跟那几间简陋的尼舍完全不一样,里面摆着绣床妆台,就跟闺房似的。 一眼扫见站在床边的露着屁股蛋子、肩上扛着两只白生生脚丫子的络腮胡子,二娘虽然虽然有所准备,眼睛还是被辣到了。 褚直肯定没有力气完成这么高难度的动作的……叹了口气,二娘眼睛忽然被桌上打开的箱子吸引了。 两尺长、一尺宽的朱红箱子,正是户部用来发放赈灾之银用的箱子! 那里面还有整整四排官银,这一箱子,正好是五百两。 不过二娘左右一扫,只见这么一箱银子,并没有多余的了。 这时绣床咯吱咯吱猛地晃荡起来,二娘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忙把脑袋缩到窗子下面。 只听那女尼颤道:“……三……哥……亲……达达……” 二娘也跟着打了个颤,忽然明白那些小尼姑为什么不在院子里候着了。 络腮胡子一阵粗喘:“好了,小□□,爷今个儿还得办正事,要不非弄死你……” 就这速度……二娘嘘吁。 虽然没有找到那些赈灾之粮,但银子也是铁证。既然已经查到了,二娘打算立即回去告诉如虎,抓捕什么的还是神卫军出力吧。 就在这时,里面那女尼娇喘道:“你这一走就是半个月,可叫我怎么熬?” 里面沙沙响,大概是络腮胡子在穿衣裳。 “不是有角先生吗?你先自己玩着。” “哼,你是不是有别的相好的了,我就知道你刚才对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女尼说着嘤嘤哭了起来。 “我的小心肝~现在查得紧,刑部那些老家伙请了文铁手个老家伙坐镇查那一批寿礼,我再不走,以后可就再也……干不了你了!” 绣床又是一阵咯吱乱响。 二娘听到“文铁手”,迈出去的脚顿时收了回来。 “我、我听说这两天出城盘查很严,现在青天白日的,你带着那么一批珠宝怎么出去?” “哈哈哈,那帮吃/屎的孙子,你放心,我们早就把东西送出去了,一会儿我到七棵松跟老大汇合,顶多半个月就回来找你,你乖乖的等我回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要夹紧了腿。” 说到这儿,二娘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只听里面女尼惊道:“你竟然把银子给捏成两半了!” 络腮胡子得意道:“这锭银子就代表我的心,你一半我一半。我先走了。” 二娘急忙躲在房后,听见门咯吱一声响,那脚步声到了台阶下略有停留,然后院门打开远去了。 那女尼还在房间里,二娘凑近她方才戳的洞一看,原来搁在桌子上的那箱银子已经不见了。一只雪白的手正捏着半锭银子往一个小巧玲珑的荷包里塞,又将那荷包塞到床下,然后缩进帐子里穿衣裳去了。 二娘急忙出了这小院,幸好这门口无人把守,但前面院子却有人看着,她正犹豫时,前面忽然有人大喊“走水了”。 二娘抬头一看,只见前面天空冒出一片黑烟。 片刻间,栊云庵混乱了起来。 前面那看门的人往前一跑,二娘就没费什么功夫回到了第二重院落,敛秋正在门口焦急地等着她,尚未进屋,褚直就从里面冲了出来,三人趁着人流冲出了栊云庵。 第52章 擒拿恶贼 栊云庵前面好端端的不知怎么起了火,三人出来后,二娘回身看那火已被控制住了火势。她察觉敛秋满手心汗,而褚直的手却干燥如常,仔细一瞧,眼中似乎还带着几分得意。 但二娘没时间问褚直,如虎迎面跑来,四人疾速上了马车,二娘立即道:“哥,你所料不差,两起案子都是同一批人做的,这里面姑子和那批人关系密切。现在那批人要在城外七棵松会合把太皇太后的寿礼运走,得赶紧捉住他们,晚了就来不及了!” 如虎略一思索,面现难色,他今日乃是乔装私访,身上虽然有神卫军的令牌,但以他一人之力怎么也拿不下这满庵尼姑;寿礼即将被运走,他也没有□□之术同时兼顾。 二娘也想到了,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就是那络腮胡子能徒手将银子一分为二,必定是个内功极高的高手。他还要和其他人汇合,以如虎一人之力,怕难敌其手。 “褚爷,劳您大驾去神卫军报个信;敛秋,报完信你就送三爷回去。哥,我和你一块去七棵松捉人!”二娘当机立断道。 褚直抓住二娘:“不行,你不能……我也去!” 褚直一急,头上的朱钗都晃荡起来,若换个时候,二娘肯定会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会儿认真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听话,你去了只会是累赘,我不会有事的,你把朱钗卸了还给当铺回家等我……别去烧栊云庵了。” 褚直一怔,再伸手抓她,胸前挂着的珠玉璎珞也晃荡起来,就在这个声响中,如虎和二娘已经掠出了马车,趁乱砍断不知谁家马车上的缰绳,牵了马就骑朝燕京北门追去了。 褚直一把扯下帷帽:“反了,都反了!” 他目光一扫,忽然看见了缩在一角的敛秋。 敛秋眼角不停地抽搐,一是看见褚直这个样子,忍不住想笑,二是看见褚直这个样子,她又忍不住想哭,简直快要被折磨死了,为什么二娘要安排她护送褚直回去啊! “你还在这儿干什么?”褚直吼完,唇角忽然向上一翘,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即使男扮女装,褚直也美得不可方物,那充满诱/惑的一笑,令敛秋心肝不由一颤,可她立即为自己这一颤痛得死去活来了——褚直一把揪住她推了出去,屁股都要摔成八瓣了!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去神卫军报信——你明白的!”褚直高高站在马车前面重新戴上帷帽,然后坐下来挥起马鞭,“驾”了一声,赶着马车走了! 那贵妇、国公府的贵公子、从来没骑过马的病秧子赶着马车走了! 她要不要现在就逃走,省的被国公爷打死? 二娘和如□□术都相当精湛,半个时辰后就追到了城北二十里处的七棵松。 七棵松之所以叫七棵松,是因为这片坡上长有七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高大松树,这七棵松就跟一片小林子似的,过往商旅经常在这里停下略作修整。 兄妹二人老远便见松树下停着一辆装货的四轮马车,三个穿着粗布棉袄的人蹲在树底下歇息,一个披着玄色大氅、看着像东家的人站在车前面。四人瞧见兄妹二人,都望了过来。 这半天追赶,二娘马上扔了外面衣裳,露出里面穿着的窄袖袍衫,头发紧紧束在头顶,上头罩着帷帽,看着跟男子无异。 二娘瞧见那蹲着的三个人中间那个长着络腮胡子,立即冲如虎使了个眼色。 两人放慢速度,缓缓靠近,如虎亮出腰牌:“神卫军,奉旨协办要案,要查一查你们这一车货。” 几道打量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末了,那披着玄色大氅的男人道:“好,请大人检查。” 对方只有两个人,真动起手来也不怕。不过青天白日的,还是尽量少惹麻烦。且他对东西藏的地方也非常有自信。 如虎,二娘下马。 披着玄色大氅的男人等着看着两人走近。 如虎手上拎着马鞭,带着些吊儿郎当的味儿,跟燕京城其他仗势欺人的官吏差不多,一边走一边对二娘说:“查完了,咱们喝酒去,这么冷的天谁都不出来,非得让咱们两个……” 那男人正听着,接近车厢的如虎猛然掠起朝他扑来,手中马鞭则发出蛇嘶般的鸣叫。 男人警戒心被降到最低,但也有所准备,侧身向后一躲,袖中寒光如雨暴射如虎。 只是他忘了还有一个二娘。 兄妹俩久未合作,合作起来依旧默契十足。 如虎出手的瞬间,二娘也动了。 松树底下的人刚发现如虎出手,只来得及站起来,二娘已经到了男人后面。 速度快的,那三个人只看到了一道残影。 男人暗器射出的时候,二娘的巴掌也拍了下来。 是的,她的武器就是她的手,不过并没有血浆暴射这种情景发生。男人感觉就像被一块石头击中了后脑,然后他就晕过去了。 “塞北四杰”从关外进京这几年来,基本上没有遇到敌手。老大郭万年心狠手辣,全身上下光暗器就有十几种,他尚未出窍的青冥剑更是狠戾无比,可这一切都白搭,在顾二娘面前,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这时那三个人才反应过来,其中两个嚎叫着扑了过来,有一个迟疑着慢了一步。 老二刘兴瑞没有郭万年那么引人注目,他一向很低调,一双寒阴掌碰上了非得化人十年功力,以后还得行动跟僵尸一样。但这不是刘兴瑞最厉害的,他真正厉害的是刘家祖传的鸳鸯连环腿,很少人知道他这个秘密。 刘兴瑞已经把鸳鸯连环腿练到他老子也无法达到的地步。快,他跃起的时候就像从□□里射出的箭;硬,他的腿就像石头做成的,刀枪不入;狠,只要被他的腿扫中,就等着碎成渣。 到时候再配上他的寒阴掌…… 刘兴瑞想的很美妙,却忘了郭万年本身比他还高那么一点点,就那么被顾二娘放倒了。 实际上刘兴瑞刚蹦起来,一条长鞭就卷中了他的腿,本来充满力量的腿忽然被另外一股更大的,无法抵抗的力量强行扯了过去,接着刘兴瑞眼前飞过一道灰影,“啪”的一声,刘兴瑞昏过去了。 二娘一巴掌打昏了刘兴瑞,那边跟如虎缠斗的老三罗祥发现了异常,老大、老二招都没放就被放倒了,罗祥心神一分,当即吃了如虎一鞭,棉絮翻飞,顷刻被血染红了。 他也有股狠劲,不顾如虎攻来,两手抓住流星锤用力一撞。 “噗嗤——”一声,一大片白烟冒了出来,罗祥在这股呛人的白烟中迅速向后逃去。 如虎向后退去,看着已经逃出十几丈的罗祥眼中闪过惋惜。 二娘把鞭子缠在腰上,先做了几个伸展运动活动了一下脚踝,然后跟着罗祥跑了起来。 罗祥不相信在他领先了那么一段距离后,还有人能追上他。 他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但是后面的人越来越近。 姿态不疾不徐,就跟在他五步后面,好像在看他能跑到哪儿去。 “噗通”一声,罗祥跪下了,他腿抽筋了,实在跑不动了。 如虎赶上来,罗祥躺在地上,发现他自己又跑回了马车附近。 “跑啊!”如虎踢了罗祥一脚。 “还差一个。” 二娘点点头,方才追罗祥时她就发现了。 七棵松是个坡,这儿却没有山,只是用“坡”来描述这个向上鼓起的地形,附近都是原野,站在这儿基本一望无垠,愣是没有发现那个逃走的人在哪。 罗祥还在喘气,如虎一边绑他一面想“这个人真是傻,我从来就没见过谁能比二娘跑的更快的,还是这种地方。” “在那边。”二娘看到一个小黑点。 听见二娘的声音,罗祥不禁一抖,竟然是个女人,女人! 络腮胡子跑的飞快,他素来胆小,发现老大连出手都没有就被人捉住了时,不像老二老三那般以为是老大失误了,而是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他们跟对方实力相差太大。 幸亏他跑了,也幸亏他善于伪装隐藏,所以才有机会看到一辆飞驰而来的马车,只要截了这辆马车,往前跑一段,遇到山谷河流时随便选个地方跳车,他就能活下去了。 但不知那辆马车怎么搞的,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车夫跟喝醉了一样。 不过总算过来了,络腮胡子吸了口气,贴地狂奔,跃起的刹那看见赶车的是个蒙着脸的贵妇时骇了一跳。 那贵妇瞧见忽然蹿出来的人也吓了一跳,“她”一直在担心会从马车上掉下去,还没想过会有人来劫车。 瞧着络腮胡子手里的尖刀,贵妇脑子快不会动了,“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急智喊道:“救命——” 对,是“救命”不是“饶命”,贵妇又补了一句“大爷救命啊——” 惊慌之中,那声音被拉的细长,颇有些楚楚动人的意味。但管用不管用就不知道了,贵妇有些后悔自己贸然驾车追来,但这时候说什么也晚了。 尖刀刺来之时,“她”本能地闭上了眼,不是很密,但很长,末端微微上翘的睫毛垂了下来。 冷风拂面,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脸上反而被狠狠揉了一把。 “好细皮嫩肉的小娘子!到车厢里去,别出来!” 到处乱蹿的马车,柔弱的呼救,华贵的衣裳和满头的珠翠,最重要的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漂亮脸蛋……短暂的一息间,络腮胡子甚至还在心里跟昨夜玩弄过的妓/女做了比较,心神荡漾之下刀尖一偏,做出了一个自己也意外的举动。 不过,此时他自身尚且难保,能不能吃到这块肥肉可就难说了,但死也有个垫背的,感觉还不错。 络腮胡子一发话,贵妇就手脚并用爬进了车厢。 终于不用他驾车了! 第53章 尘埃落定 二娘追过来的时候没有骑马,所以看到络腮胡子劫持马车非常着急,她速度再快,也无法长时间跟马较量。 这个时候褚直已经被络腮胡子轰到车厢里去了,二娘并不知道车里就是褚直(也压根想不到)。 距离马车还有几十丈距离的时候,马车已经调转了方向向北驶去。二娘速度不由慢了下来,看来只能让此人逃走了。 不过已经抓到了三个,她哥已经算立下了大功。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二娘的职责,也不全是他哥的职责,义务劳动,到这个程度可以了。 所以二娘没有多做追赶,立即调转方向,打算帮如虎把那三个歹徒押送回去。 就在此时,西北方向忽然响起一片整齐低沉的喝声。 “杀——” 接着东北方向也是一样:“杀——” 狼烟滚滚,两大排上百名穿着铠甲、手持弓箭的骑兵从西北、东北两个方向出现,迅速连接起来,拦向那狂奔的马车。 顿时,箭矢蚂蝗般飞来,钉在车厢上的声音不绝于耳。 几支羽箭射中拉车的马儿的背部,马儿吃痛,长嘶不止。络腮胡子好不容易控制了马儿,车厢里贵妇又一阵尖叫:“你会不会驾车啊——笨蛋——往回跑!” 这样下去,他也会被神卫军射成刺猬! 络腮胡子的耳朵除了接收箭雨声,还要忍受这刺耳的聒噪。声音听着有点不对,但忙于躲避弓箭的络腮胡子也没想起来哪不对,但他正要调转方向,烦不胜烦:“给我闭嘴,否则老子第一个把你丢下去!” 伴随着络腮胡子的怒吼,陡然的转弯令马车一侧轮子高高翘起,“砰——”一声,贵妇翻滚着撞在车壁上,终于安静下来了。 二娘刚往回走了没几步,忽然听见后方的动静,回头一看,络腮胡子架着马车疯狂地向她冲来。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马车转瞬而至。 看到二娘没有躲避的意思,络腮胡子狞笑着拔出两把雪亮的刀子,站在车头上狠狠插在了马屁股上。 那马悲怆地长嘶一声,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拉着马车冲了过来。 二娘面色微变,这个档根本没有时间细想,靠的全是直觉和经验,猛地朝旁边一扑,接着一个翻滚,就在身子刚刚滚过地的那刹,车轮呼啸着从耳边而过。 好险! 来不及松口气,一条松花汗巾子从她面前飘过。 兰香入鼻,二娘一下认出来了,这是褚直系裤子的汗巾子! 原来这褚直讲究的过分,平日穿衣都是用香熏过的,二娘陪他治病没少伺候他,这个味儿熟悉的很。 抬头一看,那马车车窗边上果然有人影在晃。 二娘立即拔足追去,转眼追出数十丈,却与那马车距离越来越远,不由心急,好在如□□马从一侧追了上来,二娘夺了马立即“驾”了一声夹紧马腹追去。 这时的情形是马车在前,二娘居中,神卫军大队远远在后面。 络腮胡子本来想着已经逃出包围圈了,可猛然听到后面的马蹄声,探头一看,前头那被他撞开的神卫军探子又如影随形地追上来了。 二娘这时距离马车只有三四丈远了。那拉车的马狂奔这一路,又流血过多,速度已经慢了下来,她正欲一鼓作气追上去,冷不防“嗖嗖”几声,寒光从马车顶部射出。 原来那络腮胡子爬到车顶,居高临下冲二娘发射暗器。 二娘听风声不对,双腿夹紧马腹,身子往下一旋藏到了马腹下面。她这时也顾不上爱护马了,反手在马屁股上狠狠甩了一鞭,而这马也中了几枚暗器,吃痛之下猛然发狂提速朝前面马车冲了过去。 褚直扒在车厢后壁的缝儿上看得捂着心口,猛然见马撞了过来,他就在车厢后面,反应不及紧紧闭上眼睛。却听骏马嘶鸣一声,似疾驰而去,而头顶的车厢咯吱作响,似有人在上面打了起来。 原来在那马擦着马车而过的缝隙里,二娘甩出长鞭卷中车厢上沿,飞身上来,与那络腮胡子缠斗起来。 甫一交手,二娘发现这络腮胡子不简单,她几拳打在他身上,竟被他抵抗住了。加之那络腮胡子手上戴了十个戒指,每个戒指上都有淬了毒的毒针,二娘不得不收起蛮力灵活以对。 褚直在车厢里看不到上面,急忙奔到前面,拽下车帘一看,前头几十丈之处竟是个断崖,下面乃是一条大河。 二娘和络腮胡子也看到了,两人拳脚往来更是密集,奈何车顶空间狭小,长鞭无法甩开,二娘一时半会儿占不了上风。 那络腮胡子也很着急,屡次险被二娘逼下去,心一横,先虚晃一招向后倒去,却是暗中使出千斤坠往下一压,底盘稳若泰山,猛地弹起身子将力量击中于双拳朝二娘砸去。 他这一招本来万无一失,却怎么也没想到“咔嚓”一声,车顶碎了。 原来这马车顶部是杨树所制,经不住他这千斤坠的功夫。不但他脚下踏空,二娘也同时坠了下去。 不过两人反应都极快,几乎是同时分开双腿,架在车壁之上继续过招。 想到方才险些中招,二娘背上也出了冷汗。 褚直站在车厢前面,被碎木砸了一头,扫掉之后惊魂未定地往上一瞧,正与二娘对视了一眼。他见二娘要招呼他,厉声喝道:“王八蛋!就是你,杀了我全家上下一百八十口!壮士,你一定为奴家报仇啊!” 那络腮胡子恨不得刮他两个耳光子,叫他聒噪。 褚直这时叫道:“壮士,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却是顺手捡起了一长条带着尖子的碎木板。 络腮胡子大喜:“快,戳他,戳他裤裆!” 二娘大怒:“卑鄙!” 说时迟那时快,褚直一步跨到络腮胡子身下,举起手中木板朝上用力一戳。 “啊——” 二娘嘴角抽了抽,早有准备一脚把抓向褚直的络腮胡子踢出了车厢。 “不好了,下面是河——”褚直尖声叫道。 被踢落在地,在双重痛感席络腮胡子在昏迷前忽然发现了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他奶奶的这贵妇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 “跳——”二娘搂住褚直腰肢,长鞭甩向断崖边上的一颗枯树。 “轰——” 巨响过后,褚直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还活着。 “把你爪子拿开。” 底下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道。 褚直看向自己的手,正按在一处鼓鼓的地方,他下意识地抓了抓,又大又有弹性。 “还不下去?”二娘声音不由大了几分,这孙子准备骑在她身上到什么时候?娘的,为了不让他这身金贵的嫩肉受伤,可都是她的皮蹭着地滚了好几圈。 背好疼。 褚直看了她几眼,眼神忽然变了,嚎道:“二娘……你不能死啊……” 二娘莫名其妙,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胸前的衣裳都被血浸透了,褚直两手都是血。 二娘慢慢闭上了眼睛:“我只有一个要求……” 褚直大哭:“你说。” 二娘:“你每天说一遍‘褚直是王八蛋’。” 褚直:“褚直是王八蛋……”每天说一遍? 他发楞的时候,二娘一下坐了起来,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后低声笑道:“我没受伤,是别人的血。” 二娘把褚直推到一边,走到昏死的络腮胡子边上先把络腮胡子反手绑了起来。然后把手伸进络腮胡子的衣裳里面,果然摸到一件冰凉的金丝软甲,就是这东西,才让这络腮胡子抵抗了她的掌力。 二娘毫不犹豫地用刀划破络腮胡子的衣裳,将那金丝软甲剥下来塞入自己怀里。 不曾想剥下的时候,一物从这络腮胡子贴身衣物里掉了出来。 那是一枚一寸多长的玲珑玉牌,上面三个字清晰可辨——“花月楼”。 二娘立即向褚直看去,褚直还坐在原地傻笑,她趁着收金丝软甲的时候顺手把这枚玉牌一起装到怀里了。 二娘还记着这络腮胡子徒手碎银的功力,想找到那半块银子看一下,结果把他身上摸遍了也没有找到。 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二娘坐回褚直身边,用汗巾子把褚直的脸蒙了起来——这厮现在是女人打扮,在燕京传开就不好了。 褚直还在她身上到处摸着检查有没有受伤,如虎第一个赶到了,二话不说扔给他俩一人一顶帷帽。 须臾,神卫军赶到。 出乎意料,来人还有程喻。 “一会儿别说话。”二娘交待褚直。 原来先前围堵络腮胡子的两队骑兵,一队是神卫军,一队却是京畿巡卫队。太皇太后寿礼被劫一案由文王负责,燕京巡检使程喻、神卫军都是奉旨协助。 神卫军来的是一个黄姓副指挥使,乃是朱照的心腹,赶在程喻前面接应了如虎,把那三个大盗押在手中。这次是神卫军的人破了案,怎么也不能让别人摘了果子。 如虎知道黄副指挥使是怎么想的,又担心妹妹、褚直身份暴露,当着上头的面儿喊道:“义弟,这次多亏你鼎力相助!” 二娘道:“义兄不必客气,惩恶扬善,乃是我等武林之士的责任!” 褚直听她说话,大为奇怪,因为二娘声音沙哑,完全听不出是个女子。 那黄副指挥使极为欣赏二娘:“义士现居何处?我神卫军正是用人之际,义士何不投奔我这里,也好一官半职的为国效力?” 二娘微微一叹:“我乃是路过此地,已与他人有约,不日就要离去,恐有负指挥使厚爱。” 那黄福指挥使听出她无意神卫军,因为连破两件大案非常高兴,并不恼怒,遂不再勉强二娘。 因见褚直是个女子,又一直站在二娘后面,所以并未理会。 程喻见神卫军得了头功,当着黄副指挥使的面不好跟二娘交谈,故而一直缄默不言。 程喻见那四个人已经被抓在一处,向黄副指挥使恭喜道:“恭喜指挥使大人,这次圣人必定重重有赏。” 黄副指挥使已经保住了果子,也不想得罪这位有身份的世子爷,谦虚道:“还靠世子爷鼎力相助,回头少不了奏明圣上……” 刚说到这里,忽听“噗嗤嗤”几声,那四个江洋大盗嘴角溢血,歪倒在地。 士兵立即上前探查鼻息,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第54章 又联手打人了 一定是早就藏在齿间的毒/药…… 二娘正看着士兵检查尸体,有人来报黄副指挥使:“大人,我们找遍了马车也没有找到太皇太后的寿礼!” 黄副指挥使色变,难道这四人是误抓?不过误抓的话为什么会有毒/药自杀?若是找不到寿礼,弄这四具尸体回去算什么? 二娘回想起马车上的东西,眼珠一转,附着如虎耳边低语了几句。 如虎立即上马朝马车奔去。 黄副指挥使、程喻、大队人马见状都驭马跟去。 二娘也想过去看看,却被褚直拉住。 “我的裤子……”褚直脸望着别处小声道。 二娘一怔,想起来了,他系裤子的汗巾子早扔了出来……难怪这孙子一直拎着裙子。 果不其然,褚直听见她一声闷笑,气的真想……咬她一口! 二娘视线四处扫了几下,看到几名士兵守着那四具尸体,走过去从一具尸体腰上抽下一条汗巾子来。 见那士兵奇怪,解释道:“贱内刚才小解,被风吹走了汗巾子。” 士兵:…… 褚直:⊙_⊙ 褚直打定了主意宁可提着裙子,也绝不用死人的汗巾子,哪想二娘解下自己的汗巾子递给他,转而把从尸体上解下来的那条系在自己腰上了。 他就将就将就吧…… 如虎赶到七棵松,见那马车已经被拆开,士兵们正在检查车板,不过看情情,应该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视线一扫,果然见地上扔着几个二娘所说的大南瓜。 如虎从一旁士兵腰上拔出佩刀,一刀刺入南瓜,略一旋转,刀拔/出来的时候带出了一串珍珠。 黄副指挥使大喜,忙命人劈开南瓜,只见里面都是巧夺天工的珠宝首饰,正是太皇太后丢失的寿礼。 “大人,银子找到了!”又有一人惊呼。 众人随着那人的视线看去,个个反胃不已。原来那人受珠宝藏在南瓜中的启发,忽然发现拉车的马屁股被塞着,好奇之下用手一拉,结果官银随着马粪从马屁股里拉了出来。 这些大盗为了藏宝也真是绞尽脑汁了。 见无人上前帮忙,那发现银子的士兵只好忍着恶心把银子从粪便中扒出:“底儿上都有‘赈灾’二字,但只有三百五十两。” 当日丢失的赈灾之银绝非这三百多两,不过这些银子打的都有字儿,想花出去不容易。可时间过去了几个月,很可能已经熔了花出去了一部分。 黄副指挥使略一沉吟:“先把这马带回去,多喂它吃些草料,看它还能不能拉出来。” 如虎:“大人,那栊云庵……” 黄副指挥使:“我收到你的报信后,就派人去捉那些尼姑了。一个也跑不了!” 如虎:“重要的是那半锭银子,和这赈灾之银是一样的。”那四个大盗已经死了,二娘说的那个青衣女尼就是最后的线索了。 黄副指挥使一笑:“你放心,这次怎么也能把你的冤屈洗刷干净,你还立了一个大功!不过,你怎么会派国公府的丫鬟去报信?” 黄副指挥使并不知道如虎是褚直的大舅子,见到敛秋一直奇怪到现在。 两人说着话,站在不远处的程喻耳朵一动,正巧二娘走了过来,他看着二娘越看越觉得眼熟。 那身高,那架势,虽然带着帷帽,却跟顾二娘一模一样! 二娘没让褚直过来,珠宝已经找到,她得赶快带着褚直回去了。故而上前对黄副指挥使和如虎道:“贱内身子有些不适,我这就告辞了。” 那黄副指挥使已经知道如虎是国公府的大舅子,对二娘的态度更好了一些,惋惜道:“壮士侠肝义胆,官家必有重赏……” 二娘立即接道:“若是官家有赏,劳驾如虎兄帮小弟收着,改日上门来取。” 黄副指挥使:…… 二娘问如虎要了两匹马,这个黄副指挥使自然是给的。然后牵着马走向褚直。 后面有马追来,二娘回头一看,是程喻。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前走去,褚直也瞧见了程喻,立即提着裙子跑了过来(第一次穿裙子,他总担心绊着)。 “大侠留步!”程喻追了上来。 “相公……”褚直跑到二娘面前,抓住她手。 二娘嘴角抽了抽。 程喻打量着褚直,长长的裙子露出尖尖的大红绣鞋,盈盈一握的腰肢,帷帽下面露出一抹白嫩的下巴。 他可能是多想了,这个人是他娘子的话,他当然是个男人。 “大人有什么事?”二娘镇定问道,声音还是一贯的低哑。 这个声音打消了程喻的怀疑。 “无事……”程喻驱马站向一边,这个人现在跟顾如虎、黄松交好,不是时候拉拢他。 二娘眼神示意褚直上马,褚直看见了,却原地站着不动,不停地朝她努嘴。 这厮不会骑马……二娘瞬间悟了。 “瞧我……忘了你脚受伤了,还让你骑马。”二娘笑道,在程喻的注视下抱起褚直,褚直“嘤”了一声,不好意思似的搂住二娘脖子。 二娘把褚直放上马,然后一跃上了马背:“大人,小的这就告辞了!” 两人的亲昵完全打消了程喻的疑惑,他冲两人点了点头。 二娘握着缰绳“驾”了一声,马儿载着两人疾速向前奔去。 马儿奔出去十几丈,程喻忽然看见褚直转过身来冲他挥手再见,风有些吹起褚直帷帽前的白纱,程喻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 这时候,褚直把手收了回去,翘起了两只脚。 那两只脚,比寻常女人的脚大了一半。 程喻脑子“轰”一声。 方才,那侠士对他妻子说“忘了你脚受伤了……”。 她的脚明明是好的……前头那侠士牵的也是两匹马。 “她”的脚根本就没有受伤。 哪个女人的手和脚那么大? 还有,谁家女人敢趴在相公身上冲别的男人打招呼……回想起那一声“相公”,程喻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难怪当时他觉得那妇人声音说不出的让人难受。 “她”分明就是褚直! 那“他”自然就是顾二娘了! 想想也是,顾如虎哪来武功这么高强的义弟! 猜到真相的程喻呆若木鸡,褚直竟敢穿成这样? 输给顾二娘也就罢了,输给褚直算什么事儿! 一瞬间,程喻很想叫人把褚直抓回来,可视线尽头早就没了两人,而且再一想,抓回来?他能把镇国公这个病怏怏的嫡长子抓回来吗? 不知为何,这一瞬过后,程喻心里升起了一股浓重的失落感。 二娘带着褚直一口气奔出几里地速度放才慢了下来,褚直今天发了一回病,又驾车颠簸那么久,二娘担心他身子受不住。 其实也的确如此,一放松下来,褚直腰都直不起来了,且马背颠簸,不得不软软靠在二娘怀里,却也发现了绝妙的好处——后背贴着的肉好松好软好舒服。 他不觉借着身子晃动蹭了几下,初开始二娘还没察觉到,等后来他一下蹭过力了,二娘背一下僵了起来。 她素来身强不畏冷,为了追捕这些人只穿了薄衫,褚直这么一蹭,几乎是直接擦到了敏感之处,当即伸手在褚直腰上狠狠捏了一下。 褚直楞是忍住了,只低低嘟囔:“冷。” 声音又软又无力,这孙子也算摸到了她的弱点。二娘摸他手,的确一片冰凉,褚直身上的衣裳也不御寒。 “咱们得赶快回去,你给我忍着点儿,别动了。”二娘警告他,却贴近了他的脊背,依旧和之前一样加快了速度向城里赶去。 褚直唇角不觉翘起,屁股被颠的再疼也不敢往后蹭了,肚子却咕噜了一声。 二娘耳聪目明的,立即听到了:“你早上吃饭没?” 他为了跟上她,哪吃什么东西了? 二娘叹了口气,这荒郊野岭的到哪给褚直找吃的,手臂无意间却碰到一物,当即喜道:“有吃的了。” 褚直立即道:“什么吃的?在哪?” 二娘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探到他怀里,正当褚直身子绷紧之时,摸出一个苹果:“你的胸掉了,吃吧。” 褚直:…… 这是为了装的像被二娘塞进去的两个苹果。 两人一人一个苹果,在马上啃了不提。进城后,二娘没有直接回国公府,而是找了家客栈,让褚直先泡了个热水澡,她则趁这个时间去了趟当铺,把褚直原来的衣物换回来,又买了些热粥提上去。 一切收拾妥当,褚直看起来不那么累了,两人才一起回了镇国公府。 会春堂的丫鬟都在屋子外面等着,见早上还谁也不理谁的两个人并肩进来,三爷脸上还挂着藏不住的笑意大感惊奇。 不过谁也不敢问为什么。 琉璃和樱雪也在门前候着,眼巴巴地瞅着褚直从跟前过去,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二娘没看到敛秋,叫/春燕过来一问,敛秋到现在还没回来。 春燕正在奇怪,敛秋不是早上跟她一起走的吗? 二娘□□燕带人去国公府门口四处找找,果然没多久春燕就带着人回来了,原来敛秋害怕褚直出事不敢先回来,一直在外面徘徊。 回来看见褚直好好的,也不是那贵妇模样,差点哭了。 “今天做的好,这十两银子赏你。”褚直大方地抛出一锭银子。 春燕等忙打趣道:“敛秋,你今天做了什么好事儿啊,我们都没得过三爷这么赏呢。” 敛秋正待开口,褚直猛地咳嗽了一声,把她吓的打了个哆嗦:“没,我什么都没做,就是往后三爷推人的时候千万别躲。” 她的屁股呦! 一晃几天过去,褚直自然是早就搬回了卧房,但很不幸的是,第二天他就有了发烧感冒的迹象。 且全身上下都跟被拆了一遍疼的要死。 褚直不免叹气,二娘则又好笑又好气。 只要床帐一放,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的小算盘就没停止过,可往往胳膊还没碰到她,自己就疼的叫起来了。 褚直这个身体,换季或者天冷的时候生病是常事儿,所以老太君过来看了一趟后,也没有提二娘那天回来的很晚,并是和褚直一起回来的事儿。 孙子脸皮薄,老太太知道的;重要的是,老太太对二娘是满意的不得了了。 老太太觉得自己要是年轻个几十年,自己要是个男的,必须要跟孙子竞争一回才行。 幸好二娘不知道老太太这可怕的想法。 光是敛秋和春燕时不时露出来的那种眼光她就有些吃不消了——当然,从她脸上是看不出什么的。 几副汤药下去,褚直快闷出草来了。说也奇怪,他以前天天床上躺着,也没觉得闷,现在只要一天不出去,他就跟身上长了刺一样。 这当然都是二娘的原因! 他被这乡下丫头带野了! 二娘刚收到他哥的信,进屋就看见褚直侧躺在床上在看琉璃跳舞。 看见二娘进来,琉璃快哭了,她已经在这转了一个时辰的圈了,三爷还要看她转圈。 二娘也是无奈,褚直是个病人,又不能出去吹冷风,他就这么一点心愿,她只能满足他了。 见琉璃实在是站都站不稳了,二娘挥了挥手:“下去吧,别走太远,下午爷还想看你再接着跳。” 琉璃哆嗦都哆嗦不起来,从三爷病了之后,只要有空,就叫她进去跳舞,说是跳舞,三爷就喜欢一个动作,原地连着转十二个圈,要一直这么转,不带停的。 “我说行了啊,你这病好得差不多了。”二娘瞪他一眼,这孙子压根就不知道错根本不在丫鬟,她更想看的是他原地转圈。 褚直用书挡着脸“嗯”了一声,忽然丢掉书,凑过来:“大哥来信了?写的什么?” 这换脸速度也就褚直能做到。 可人前他也不是这样的啊。 “我哥说他的冤案得以平反,圣人下令退还那一万两银子;但栊云庵的尼姑严刑拷打只审出来那四个人叫‘塞北四杰’,本身就是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因为寿礼已经追回来了,所以这两件案子就到此为止。我哥连升三级,现在已经是神卫军龙虎司的正军使了。” “那一万两我哥直接给程喻送去了,另外他还送来了两百两银子。”这两百两银子是官家的赏赐,实际上已经不少了,因为一层层分下来,她又是个“飘然远去”的人,能给就算不错了。 褚直很高兴,提出要看看两百两银子。 待银子送来,他挥退丫鬟,拿着银子一个个看了一遍,最后跟他的私房钱放在一起了。 此举刷新了二娘对他的认识,不过想到这厮可能是这辈子头次赚到钱,也就随他去了。 “咱们出去走走?”褚直藏完银子又提议道。 此时天近黄昏,但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二娘想他在床上躺了一天了,遂□□/燕取出鹤氅。 褚直头上戴着束发白玉冠,身穿青织金蟒绒衣,系着攒珠银带,长眉入鬓,单看容貌清贵逼人。 未走两步便靠近二娘,悄悄挽了她手,对后面丫鬟道:“你们回去吧,我和少奶奶转转就可以了。” 敛秋等顿时觉得被无情地踢开了。 不过有二娘在,三爷到哪都不会有事的。 两人沿着小径缓慢而行。 其实两人成亲这么长时间,二娘少有机会逛国公府,也就是把出府的几条路给弄明白了。一面听着褚直介绍趁机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包括花月楼伙计身上的玉牌。得知花月楼的伙计分为两种,一种是褚家的家奴,一种是外面请的。但无论哪种进花月楼都得有玉牌时,二娘摸出那枚玉牌给褚直看了看。 “这是给外面的人用的,你怎么会有?” “我捡的。”二娘见他完全不知情的样子,随口道。 褚直仔细看了看,指着上面道:“王五,乙亥年六月至七月。这个人是短工,估计是厨房的帮佣,这玉牌已经过期了。” 二娘早研究过上面的字,拿了过去笑道:“你们家真有钱,一个短工也给这么好的玉牌。” 褚直笑道:“什么你们家,我的不就是你的……” 褚直说到这儿心里不由一动,他回来后就感染风寒,都没机会再亲近她,这跟他原来想的大相径庭。 二娘收好玉牌一抬头就见他两眼亮的吓人,饥渴的不能再明显了,慢慢把脸扭到一边当做没看见。 褚直先四处看了看,确定无人后才大胆板起她的下巴。 他倒不是怕有人看见,是怕万一被二娘拒绝,就太没脸了。 幸好二娘没有拒绝,还闭上了眼睛,褚直急忙低头吻去,太紧张一下撞到二娘牙齿,把两个人都疼了一下,好在二娘坚持了过去,褚直渐渐找到门路,辗转品尝起来。 他沉浸其中,二娘却有苦难言。原来她闭上眼睛不过是怕褚直看到她眼中的忍俊不禁,后来先被褚直狠狠撞了一下,他还亲一会儿停下吸一口气,亲一会儿再吸一口气,跟不会换气似的。 “好了,别憋着你了。”褚直放开她,恋恋不舍道,他觉得自己快昏过去了。 二娘忍住各种情绪,见不远处有条木凳,对他说:“咱们去那边坐坐。” 刚坐下,褚直还要再试一次。 二娘往他后面一看:“有人……” 褚直回头看去,只有风吹树动,一个人也没有。 二娘指着前头假山道:“这儿有人经过,被瞧见了就不好了。你看那假山上有朵红花,我去摘了给你。” 褚直觉得她贴心无比,点头道:“好,那你快去快回。” 二娘“嗯”了一声,慢慢溜达过去。 褚直一个人坐在木凳上等着,一阵风吹来,原本觉得热的他忽然觉得冷了起来,不过他也没有抱紧胳膊缩着脑袋,仍是维持着坐姿等着二娘。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脚步声有点沉,褚直回头一看,褚良慢慢从树丛里走了出来。 因为有二娘在,褚直这次不觉多走了一会儿,所以时间上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不过他俩也转了回来,正走到上次二娘找到褚直的那个锦鲤池的另外一面,也是上次褚良挨打的地方。 褚良自从被人扇成猪头后老实了一段时间,但始终没有找到凶手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后来他怀疑跟褚直有关,就在会春堂外面调戏了琉璃,没想到褚直的一个丫鬟都比他脸大。连番刺激下,褚良几乎是有空就徘徊在会春堂外面寻找机会。 褚良曾经偷听过胡太医跟罗氏的对话,胡太医说褚直的身子最多熬不过三十;如果褚直死了,国公府就是罗氏的,褚良并不傻,府里等着被罗氏看中的庶子还有别人,他想保住自己的地位就必须有所付出。 看到褚良,褚直微微皱了皱眉。其实这个褚良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他到死一直都有大夫来给看病,而褚良却是一顿暴打后,连大夫也没请就死了。 “三哥,这儿坐着看风景呢?那边有好些鱼,弟弟带您去看看。”褚良心里的邪恶从他的语气中就能听出来。 但听出来又能怎样?他这个病秧子哥哥那么瘦弱,连抵抗的力量都没有,只要他这么一抓,再往水里一推,一场大病是少不了的。 “你要倒霉了。”褚直面色不变,淡淡道。 他这时真的是清贵公子,一点烟火都不曾沾上,冷得跟雪海上的明月似的。 褚良一怔,莫名地感觉到脊背发凉,但四处寂静无声,他并没有发现有人经过此地。 “三哥,你别怕。”他重新伸出了爪子,又嫉妒又恨道。褚直什么都用最好的,同是国公爷的儿子,待遇就是这么不公。 “你真的要倒霉了。”褚直收回了视线,不再看褚良,似乎多看一眼,都弄脏了他的眼睛。 “三……” 霹雳巴拉的暴打声响起,褚直庆幸自己闭上了眼睛。 只有打人的声音,并没有嚎叫,因为二娘按照老习惯,先把褚良的下巴卸了。 褚良还是没有看到人,因为二娘动作太快。 “你要不要打?”二娘一边打一边问褚直,不知道他闭什么眼,上次她还替他背了口锅。 褚直本来不想看的,忽然来了兴趣。 正巧二娘把褚良翻了过来,褚直就一脚踏中了褚良。 褚良抽搐的二娘都不忍心继续打了……为什么褚直喜欢踩人那个地方? “走吧,别被人看见了。”二娘拉住褚直,好歹这位跟褚直一个爹,别打死了。 两个人跑的太快,没留意采的那朵红花掉在褚良脸边,在寒风中簌簌发抖,看起来真是凄凉无比。 第55章 倒霉的春燕 冬天说到就到,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一晚上雨下来,冷的让人不想出被窝了。 实际上这是二娘自己的感觉,对于其他人来说,冬天都来了至少半个月了——她身子好,血热,并不感觉怎么冷,至今,也只是多穿了一件夹衫。 素绢女夹衫就放在拔步床床头外侧的桌子上,从床帐里伸出的却是一只男人的手,摸到那夹衫后拖了进去,放在枕头边上,低声道:“我先起了,天冷,你再睡一会儿。” 男人坐在水红色锦被被头上,仔细一看,这床上还有一床被子,却是被扔在另外一头的角落里,昏暗里孤零零地透着一股被抛弃了的幽怨,和这边锦被里铺着乌黑的头发,呼吸均匀、散发着热气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二娘闭着眼睛“嗯”了一声,悔不该听见雨声一时心软,让这位大爷苦肉计得逞,以冷为由钻进了她的被窝,虽然什么也没做,但她宁愿做点什么,也不是被紧紧抱了一晚上,又亲了一早上,弄得她热的直想踢被子。 现在这位爷终于要走了,她正好补个觉。 听到二娘模糊的回应,褚直转过脸,见她整张脸被锦被围着,不知道是被子的衬托,还是光线幽暗,还是她最近没少糊珍珠粉的原因,他觉得她的脸白了不少,所以那张刚被他亲过的嘴更是红艳艳的……他不由弯下腰还想再亲一次,可这一动,身体某个部分也跟着颤了一下。 褚直一下醒了,偷偷看了二娘一眼,好像睡过去了,这才挪动着有些僵硬的身体下了床,拿起衣裳出了拔步床,站在两层床帐外面才松了口气。低头一看,身子硬邦邦地翘着,顶的亵裤都紧了,白色的软绸好像还湿了一小块。 幸亏没让二娘发现……否则他就成了禽/兽了。 褚直正在想着,门口忽然探进来春燕的脑袋。原来春燕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里面有动静,以为二娘起了,不料看见褚直站在外边,先是瞌睡醒了一半,再一看,总觉得哪里不对,上下一扫,立即发现了他下半身的裤子支得老高。 他那亵裤还是几个大丫鬟做的,用的最软的白绢,本身有点透,现在顶上又湿了点儿,若隐若现的更加硕大可怕,把个春燕唬得杏眼圆瞪,不过本能立时捂住了嘴。 春燕这三眼不过一息时间,褚直也没想到会被人看见,反应过来他比春燕还臊,听着春燕咚咚跑了,一张玉白的脸都有些发青的意味了。 意外收获是,原来要等些时间才能平静,现在倒是不需要等了。 褚直穿好衣裳走出去,见外面大床上妙菱和敛秋睡得横七竖八的,只有春燕躲在被子里簌簌发抖,走过去拍醒了妙菱和敛秋:“春燕昨天说你们俩光吃不干活,现在起来围着国公府跑十圈去。” 被陷害的春燕:…… 褚直见春燕一个激灵爬了起来,有些需要个人打水给他洗脸,但尴尬还在,对春燕道:“早上我想吃荷花饼和银鱼汤,你叫人做去,叫染夏过来伺候我洗脸,再把秦冬儿找来。” 春燕被妙菱和敛秋瞪了好几眼也不敢吱声,苦哈哈地穿上外衣出去了。 春燕想着褚直素爱洁净,忍不了污浊,先到后面染夏的屋子外面叫了一声染夏,听见染夏应了一声就往小厨房里去了。 染夏虽然应了一声,可躺在床上却没有起来,过了一会儿坐起来要下床,刚站起来就往地上摔去,幸好旁边有个人手疾眼快地扶住她。 “我看你病这么重,是没法过去伺候三爷了。”这个人是樱雪。 大丫鬟是两个人住一间,樱雪虽然是预备做通房的,但没开脸前还是个大丫鬟,她来的时候没地方住了,就和染夏、安兰挤在一间屋里,后来安兰不在了,樱雪就用了安兰的床,和染夏一屋了。 染夏又试了试,两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 “要不我去前头跟春燕姐说一声。”樱雪道。 染夏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我怕去了过了病气给三爷,你叫侍书跟你一块过去,侍书跟我一样都是从小服侍三爷的。” 樱雪:“好。” 扶了染夏躺下:“那我还跟春燕说一声,看看能不能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樱雪出了屋子,没去叫侍书。也是赶巧,春燕去找秦冬儿还没回来。她到外间一看空荡荡的没一个人,自己端了盆温水进去。 褚直开始没有留意,人到边儿了才发现不是染夏,而是樱雪。 樱雪开始想着是二娘,进屋见褚直坐着,床帐子还是放着的,猜着里头二娘还没起来,她虽然不在屋里候着,也知道二娘跟褚直一直没有圆房,但看着情形,圆房了? 不过她素来会掩藏心思,带着笑意放下水盆:“三爷今个儿起的早,我还以为是少奶奶叫人,染夏生病了,叫我过来替她。” 说着手浸在盆里,将浸湿的布巾拧掉水,两手托着递给褚直。 褚直见她双手葱白一样,指甲上也没有涂蔻丹,却散发着珍珠一样润泽明亮的光芒。 褚直不由多看两眼才接过去。一会儿褚直净完面,樱雪就端着水盆出去了。 秦冬儿跟着春燕进来,褚直已经换到书房了。秦冬儿进来磕了头,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褚直了,也不知道褚直都在忙什么。褚直叫秦冬儿去打探一下大厨房有没有鹿肉,没有的话去花月楼看看。他现在还没有发现秦冬儿有背叛他的迹象,却也不太敢用秦冬儿,不过因为秦冬儿的父亲秦瑞是府里的大管家,常跟在他父亲身边的,所以派秦冬儿去方便点,再说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 鹿肉味甘,温,无毒。补虚赢,益气力,强五脏,养血生容。 曾有名医云:“鹿之一身皆益人,或煮或蒸,或脯,同酒食之良。大抵鹿乃仙兽,纯阳多寿之物,能通督脉,又食良草,故其肉、角有益无损。” 冬天是进补鹿肉的好时间。 褚直觉得他别的地方可能弱些,没什么法子让顾二娘对他高看一眼,但偏偏有一点,他绝对可以抓住顾二娘——谁叫她是个吃货。 这不,上次的鱼汤就成功把她拐上了床。现在……想到早上的亲吻,褚直呼吸有些不稳。鹿肉还有一个最大好处,壮阳。不管男人女人,吃了总会有些容易动情。 褚直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他跟二娘亲嘴的时候,感觉二娘也不是无动于衷的。虽然他不能做禽/兽,却可以适当的推她一把,让两个人水到渠成更快一些。 半个时辰后,秦冬儿回来了,但并没有带来好消息:“今个儿府里没有鹿肉,花月楼还剩些昨天的,不新鲜了。” 虽然褚直没说话,但秦冬儿觉得褚直不太高兴,毕竟跟了褚直十多年,这份儿眼力还是有的。 “爷想吃鹿肉?”他记得褚直不怎么能吃鹿肉。 褚直不想跟他多说,随意点了点头。 秦冬儿道:“今天也不一定没有,我刚去的时候听我爹说国公爷去西山猎场狩猎去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猎到呢。” 褚直一听眼睛亮了,褚陶别的不行,打猎倒是挺在行的,每次出去都得带些猎物回来。 “那你去门口守着,他要回来了,你看见有鹿就讨了来,要是没有,别的什么稀罕野味也讨了过来,就说我想吃。” 秦冬儿知道这对父子每次见面都要吵上一架,但国公爷也不曾苛待过褚直,讨个猎物还是会给的,所以虽然有点怕褚陶,仍是去国公府大门口等着了。 二娘已经醒了,听见书房有声音,过一会儿见褚直进来就问他什么事。 褚直朝她微微一笑:“无事,底下人笨手笨脚的,我说了两句。” 二娘心想就他挑剔,会春堂的下人也真是不好做。不过并不打算管这事儿,遂叫敛秋进来洗漱。 结果叫了两遍才见敛秋满头大汗地进来,敛秋本来要抱怨的,进来就见褚直冲她微笑,吓的只字不提。 “今天没给奶奶请安,我怕老太太心里不高兴,她昨天就喊我抹牌,今天估计会留我吃饭,我中午就不回来了,要不你也一块过去?”二娘对着镜子道。 褚直巴不得她赶快离开会春堂,等到晚上回来的时候就能看到他的全鹿宴了:“跟一帮老太太抹牌有什么意思,我不去。” 二娘一想他是不喜欢跟人扎在一起,其实老太太请的那些人虽然都是些老太太,可没一个简单的,儿子们都身居要职。 “那我去了,你没事儿别往外跑。” 虽然褚良现在床上躺着,但保不准有第二个褚良,不过二娘相信谁也没胆子敢跑到会春堂来找晦气。 褚直原想催她的,怕被她看出来,只淡淡应了一声。 二娘简单吃了早饭去老太太那儿不提,这边褚直一直等着秦冬儿的消息,结果到了下午,秦冬儿回来说刚从他爹那儿知道褚陶今天留宿猎场,不回来了。 天寒地冻的,褚陶留宿猎场?再一问,果然带着八姨娘和十姨娘去的。 褚直心情全无,自个儿慢慢走去了绣春堂。 刚到东厢房门口,就感觉一阵热气从屋里冲出来,原来老太太畏冷,已经叫人生了炭盆。 隔着一道帘子,里头二娘的声音传了出来。 “糊了!” 旁边不知哪位太太立即道:“你这丫头,一下午都在糊糊糊,想把我们输的裤子都不剩啊!” 二娘道:“朱奶奶,半个时辰前我不才给您点过炮吗?您放心,您的银子输光了,我就把我的银子分您一半,给您做条裤子穿。” 里头一片笑声。 褚直听着她跟老太太们玩的高兴不觉也微笑起来。 玉儿出来,见褚直外面站着,忙朝里面喊:“三爷来了。” 鲁老太君听见,把手伸出来:“都把簪子拔下来,我刚才给你们说不超过半个时辰她男人就得找过来,你们还不信?” 褚直进来,看见两个满头珠翠的老太太正不甘心地往下拔簪子,一个递给了老太太,一个直接插在了二娘头上。转眼看见褚直,那抹不甘心都消失了。 褚直弯腰笑道:“请朱奶奶、陈奶奶安,几日不见,两位奶奶气色愈发好了。” 明明知道是客套话,两位老太太依然笑得合不拢嘴。 “真是越来越好看了,比以前胖了点。” “这嘴儿也甜了,娶了媳妇儿就是不一样。” …… 两个老太太聒噪起来比十个妇人还令人难以招架,而且到了这个年龄还能随便动手,一人抓着褚直一只手一点也不客气。 二娘瞧褚直被折磨的可怜,眼皮没动一下,却扔出一张牌,嘴上道:“糊……” 把那两个老太太吓的连忙松了褚直的手。 两个老太太输了一下午,一心要翻盘,不想让二娘走,奈何褚直来接,只得放人。 二娘出了门,只留下那簪子,把手上那包银子分成两份,叫过玉儿吩咐把银子交还给两个老太太。然后就跟褚直一起回去了。 两人刚出绣春堂,春燕就找来了,交给二娘一封信。 褚直打开看了,是如虎的信,却是家长里短说了一大堆。 因为褚直亲耳听见如虎盼着他死,所以褚直对如虎的印象尤为恶劣,看到这封信感觉更糟。 二娘都嫁给他了,三天两头往府里写信说些无聊的话干什么? 二娘怕他把信撕了,忙把被他团成一团的信拿过来。 晚上,等褚直睡熟了,轻轻越过他下了床,披上连帽披风朝国公府花园后门走去。 如虎还是用明矾写的信,约他后门相见。 因为等褚直睡着用了不少时间,二娘怕如虎等急了,走的有些快。 所以她就没有注意到远远跟在后面的人。 王培远远地跟在二娘后门,那么庞大的身躯脚步轻的跟狸猫一样。 要是周复或者如虎在,肯定能发现这人绝不像表面显露的三脚猫功夫一样。但即使如此,王培也不敢跟的太近。 守了好几天了,终于逮着她的狐狸尾巴,不查到点儿什么对不起自己在寒风中蹲了好几个晚上。 想到褚良被打孬了,连房间都不敢出一步,王培眼里闪过寒光。 二娘走到围墙底下,回头看了一眼,花园里掉光了叶子的树木,什么也没有。她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往前蹬蹬跑了几步,一脚踩在墙面上,借势就蹿了出去。 国公府的院墙接近丈高。好俊的功夫,就算是王培也不得不赞一声。 但他距离二娘尚有一段距离,看见二娘出去了不由着急起来,万一跟丢了就前功尽弃了。 不过王培也担心自己是被发现了,二娘正在墙的另外一侧等着他! 王培快速计算了一番,目光一沉,把蒙脸巾往上提了提,无声地掠向了围墙。他正欲掠上墙头,猛地听到外面有声音。 二娘并没有发现王培,翻出去一看,墙跟下面蹲着一、二、三、四、五个半人影,最后半个是个身高不足一米的矮冬瓜。 “哎呀,可算出来了,就算当年我进宫见皇后娘娘,也没有这么难啊!” 立即有一把扇子敲了一把矮冬瓜的头:“放亮你的招子,这是皇后娘娘吗?皇后娘娘能比得上吗?这是国公爷夫人,不,未来的国公爷夫人!” “啧啧啧,真是嫁出去了,看来过的不错,都把我们忘了吧?” …… 二娘听着师兄弟们的揶揄,心里却是高兴的。 “他们闹着要见你,我想着带他们上们不是多合适,就带到这儿来了。” 周复带着几个徒弟到京城有两个多月了,那时二娘已经嫁入国公府了,又因为褚直的病一直没有去看周复,只是给周复写了一封信,说了自己的情况。周复深知国公府不是等闲之地,严禁徒弟们私自去找二娘,要不是周复外出办事,这几个家伙也不敢私自求如虎带他们来。 二娘怕有国公府查夜的人发现外面有很多人,带着几人离围墙远了点儿说话。 王培一直能听见二娘的声音,但就是听不懂二娘说的什么。原来大家伙很长时间没见面,不自觉的说起了青牛村的土话。而且因为距离较远,王培也有些分辨不出除了二娘有几个男人,但总之是男人没错。 王培眼珠转了转,真是踏破草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只要把这乡下丫头夜会男人的消息报告给罗氏,罗氏自有法子整治这个丫头。 二娘很想跟师兄弟们多说一会儿,师兄弟们也很舍不得,但如今二娘进了国公府,那就没了村姑的自由自在。他们一面嫌弃着,一面赶二娘回去。大家相约找时间再聚,如虎就带着他们走了。 二娘在围墙下面站了一会儿,等人走的不见影子了,才翻了进去,依旧沿原路回了会春堂。 她轻手轻脚脱了衣裳,准备从褚直脚头爬过去,冷不防褚直伸脚一绊,一下压在了褚直身上。 原来褚直早醒了。 二娘不觉头疼,去摸自己被子时发现被子不翼而飞了。 下床去找,发现箱子、柜子都锁上了。 帐子里一点光都没有,但二娘感觉褚直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被子,她用手一摸,褚直的被子果然紧紧地裹在他自个儿身上。 这是要冻死她的节奏啊! 二娘伸出手指夹住褚直的鼻子,等他憋不住张嘴吸气的时候趴着堵住他嘴。 褚直跟点着了一样掀开被子,一下抱住她滚了起来。 “说你去哪了?大半夜的!”褚直不停地呵她痒。 还真没人呵过她,被褚直这么一呵,二娘才知道自己是怕痒的,忙捉了褚直的手,却笑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黑暗里,褚直只看到两点闪烁的光芒,但她笑的模样却出现在脑中,热乎乎的气吹来,褚直猛地觉得自己发生了变化。 正在笑的二娘同时感觉到了小腹上面越来越硬,硌得她忍不住用手摸了一下,摸到时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褚直:…… 更硬了! 被发现了怎么办——褚直。 做吗?他能行吗?估计不太行。——二娘。 即使没有光,两个人也能察觉到正在彼此对视。 说光,光就来。 “噗”一声,吹火折子的声音,然后烛光亮了起来。 二娘刚才下去找被子的时候把一侧的床帐给挂起来了,所以昏黄的烛光模模糊糊的照亮了床上的两个人。 “少奶奶,您怎么了?”春燕站在门口问,蜡烛刚点起来她眼睛还不太适应,方才睡梦中忽然听 见少奶奶的喘气声,春燕没有多想就起床点了蜡烛。 又是这个蠢丫头,褚直急于打发她走,脱口就道:“少奶奶口渴了,你去倒杯水。” 说完发现不该这么说。 但春燕已经举着蜡烛走了过来,她自然是要把蜡烛放在桌子上,好去倒水。 有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春燕的眼睛就适应了亮光,自然就看见了床上褚直正骑坐在二娘腰上。 褚直前襟半敞,精瘦的胸膛一下撞入春燕眼里。 “啊——”的一声,蜡烛从春燕手上掉了下去,滚烫的烛油全滴在她手上。 “滚出去——”褚直声音里夹杂着怒气。 正蹲在地上摸蜡烛的春燕如蒙大赦拔腿就跑,冷不防绊在落地花罩上,噗通一声摔了个跟头,愣是一点声音也没喊出来。 “你看你……”二娘忍不住低声道,她自然不知道早上春燕就撞见了一回。 褚直又后悔了,明明不是那丫头看到的那样子! “睡吧。”二娘推他,现在肚子上已经没感觉了。 褚直拉着她的手,方才那点光他也瞧见了二娘胸口一大片凝脂一样的雪白。 “丫头们都在外面睡着。”二娘补了句。 中间就一道格子架,难道想全程直播? 褚直也想到了,转念一想别人都这样……但他还没有过,还是算了吧…… 第56章 全鹿宴 次日,褚直自然又是顶着两个熊猫眼起床的。春燕一大早就不见了,二娘散步的时候看见她坐在稻香村外面一块石头上冻得簌簌发抖,把这丫鬟给领回去了。 回去时,褚直刚坐起来,看见春燕跟二娘一块进来,果然只是望了她一眼,就没说什么了。 春燕退出来,妙菱跟她打了个眼色,两人走到后面园子里,妙菱问她到底怎么得罪褚直了。原来她们几人都是自小服侍褚直,感情深厚,昨天被褚直罚着跑了十圈,当时很气,回来想想又觉得古怪,今天又见春燕如此,妙菱觉得肯定是春燕干了什么让褚直生气的事儿。 春燕有苦难看,一脸憋屈地看着妙菱。 妙菱跟她最是相好,见她这表情就知道她没法说,也不非逼出来,眼珠子一转撞了她肩膀一下,低声问她:“你说三爷跟少奶奶圆房了没有?这两天都是睡一个被窝……可也没见元帕,少奶奶天天还生龙活虎的……”早上比三爷起的还早,起来就满园子溜达,一点也不像刚圆过房…… 春燕想起来昨天晚上看到的,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手一扬打断了妙菱:“少奶奶跟三爷圆没圆房,什么时候圆,是咱们能瞎说的吗?你怎么跟刚进府的小丫头似的!” 春燕素来是个宽厚的,妙菱没想到被她呛了一脸,等春燕走了才反应过来,嘟囔道:“我就是好奇问问!你生哪门子气!” 说完自己也跑了。 等两人走远了,樱雪从假山后面直起腰来,她并没有急于离开这里,而是思考起了妙菱的话。 樱雪知道高门贵族向来重视女人的贞洁,尤其少奶奶出生实际并不好,那么没见元帕最大的可能是还没有圆房。 樱雪想了一会儿,唇角渐渐浮现笑意,这个消息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罗氏都是一个极大的好消息。 这个时候,褚直正看着二娘吃下第十二个葱肉包子。 不知道她身子到底是什么做的?胃口那么好,大清早都能吃这么多。 其实他不知道,二娘觉得自己最近胃口大大不好了,可能是运动过少,这让她生出一股惆怅之意,觉得以后要多加运动,所以今天就少吃几个包子,多喝一碗花生粥吧。 说到花生粥,二娘眼睛里冒出了吃货才有的那种亮光。大熙的物质发展水平她估摸着相当于华夏历史上的唐宋,但是唐宋时期,华夏还没有花生,但大熙有。 花生粥的制作非常简单,把花生洗净捣碎,同粳米、冰糖一起下锅,熬到米烂为止。这一碗简单的花生粥对于本身没有不爱吃的东西的二娘来说,简直是美味啊(实际上什么东西对她来说都是美味)。 褚直看着她一连吃了三碗花生粥,忘了说了,二娘用的碗比褚直的碗大三倍。原因是两人一起吃饭后不久,二娘发现自己让丫鬟盛饭的频率太高,就拿了褚直用来养碗莲的一只冰裂纹瓷碗当碗用。 每次后厨洗这只碗都特别小心,怕一不小心摔个角,把自己卖了都不值这碗。 话扯远了,依旧说褚直。褚直心里又叽里呱啦念了一气,最后得出个结论,吃就吃吧,反正他还是能养活得起的。 他是不能吃花生的,所以用小银勺搅着自己飘了几滴油的白菜汤。 二娘吃饱了,看着他也有些可怜。他毒是除了,但过敏症还在,想到白锦的话,用小勺舀了稀稀的一小勺送到他嘴边。 褚直吃了,很快掏出一丸凝香丹吃了——这么少的量他也受不住。 二娘只好作罢,花生粥太好吃了,她喝了三碗有些发撑,一时懒得动,就坐在春凳上看丫鬟们收拾碗筷。 一会儿人都下去了,褚直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捧着她脸亲她。 从野外回来,褚直就是这个德行了。晚上睡觉前,早上睡醒,看在他那张脸的份上,二娘也就笑纳了,可这刚吃饱。 “嗝……”二娘忍不住打了个嗝,感觉一大股大葱味儿顺着她的喉咙喷了出来。 这个嗝绝不是她故意的,看着褚直扭曲的脸,二娘难以表达她崩溃的内心。 难受过后,褚直嘴动了动,像是把什么东西嚼了嚼咽下去了。 “花生,我竟然没事。”褚直自言自语。 二娘表示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花生会跑他嘴里! 褚直大喜:“再试一次!” 白锦说过他的病除了注意不能接触到让他不舒服的东西外,重要的还有保持心情愉快,他刚才心情就很好。 二娘也想到了,她比褚直更能理解精神状态的重要性,但是让她嚼碎了喂褚直吃……不是生死关头她还真缺乏那个勇气。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好?”褚直忧郁地望着她。 二娘真受不了他了,她都不知道褚直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褚直心里好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但是看到她一脸无奈的表情,他就是挺高兴的。 褚直就着她的嘴把半颗花生吃了,二娘看着香炉上的燃着的香,两炷香燃完,褚直果然没什么不良反应。 不带这样的啊…… 褚直吃了半颗花生,却不紧张,他虽然很想再试一下,不过他并不是没脑子,拿了本书坐在窗下闲闲翻着,来日方才,细水慢流。 二娘见他没做纠缠松了口气,快步出了正房到院子里透气,刚走下回廊里,便见春燕带着秦冬儿从外面进来,见了她就道:“少奶奶,国公爷回来了!” 二娘心里发怔,她又不是国公爷的什么,为什么要对她说国公爷回来了……这小厮说话好生奇怪。 却见褚直从屋里走出来:“他回来了?到哪了?” 二娘心里“哦”了一声,原来是褚直找国公爷,不过这对父子向来谁也不搭理谁,上次见面还是白锦挨打那次。 “现在许是进了城了,是扇坠儿先回来报的信,因为十姨娘身子不太利索,先叫胡太医过去等着。” 褚直脸上看不出什么,但二娘觉得他心里大大“哼”了一声。 “我去大门口看看。”褚直对她说道。 二娘心里奇怪了一声,不过却并没有阻拦。 不想半个时辰后,二娘听到会春堂门口闹哄哄的进来一群人,妙菱冲进来喜道:“少奶奶,国公爷打了一头雄鹿,还活着呢!” 二娘出去一看,褚直袖子挽着,正指挥着人把那半死不活的鹿绑在木头架子上。 今个儿二娘没出去,褚直没法给她惊喜了,不过她看着也是一样的。 见二娘出来,褚直冲她招招手:“没见过吧,过来摸摸。” 二娘踱过去,弹了弹雄鹿美丽的鹿角,心想国公爷箭术可以啊,箭射中雄鹿的眼睛,无损其皮毛。 秦冬儿一头汗跑进来,笑道:“爷,那边九娘被国公爷骂哭了!” 二娘奇怪,不待她开口,秦冬儿已经瞧见她脸上的好奇,解释道:“三爷带着我在大门口碰见国公爷带着猎物回来,就跟国公爷讨了这鹿,国公爷就给了。没想到九娘也打听到国公爷猎了鹿,想要回去补身子呢,跑到十姨娘那儿跟国公爷闹着分一半,被国公爷啐了一脸……” 二娘听的雨里雾里的,问秦冬儿:“太太不知道吗?”国公府缺这一头鹿吗?国公府的姑娘为了一口吃的去跟爹闹? 秦冬儿回道:“太太知道,太太也去看望十姨娘了。” 二娘“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了。 这时抬鹿进来的小厮都走了,褚直叫人取两坛酒来。 褚直手上拿着尖刀,大家伙都瞧出他有动手的意思,却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那头垂死的雄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晃着鹿角做最后的挣扎。 但它四蹄都被结实的绑在木架子上,褚直拍开一坛酒的泥封,倒出一小半酒后,把酒坛放在了鹿脖子下面。 二娘看见他抓着鹿角,真担心他会被甩出去,结果却多虑了。褚直一手抓着鹿角,另外一手却很稳地割开了鹿脖子下面的静脉。 顿时鹿血流入酒坛。 很快这只酒坛子满了,褚直又将另外一个酒坛也放在了下面。 温热的鹿血和酒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腥甜的热气。 随着最后一滴鹿血流出,那头雄鹿也终于死了。 褚直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怯懦。 接下来褚直命人把雄鹿挂了起来,他又很利索地把鹿皮完整地剥了下来,然后示意秦冬儿把鹿皮平铺在木板上晾干,回头给二娘做两双鹿皮靴子。 这个时候,二娘发现丫鬟们跟自己是一样惊讶的。 褚直余光瞥见二娘的表情,暗道一声糟糕,脸上如沐春风般接过二娘手上的汗巾子擦了擦手:“怎么了?要是老师在,肯定剥的更好。” 沈齐山一口鹿肉没吃着,先无辜躺枪。 二娘顿时想起来在贵族子弟的学习中,礼、乐、射、御、书、数,既然有射,那么在打猎中,剥皮什么的肯定要学的。 国公爷都那么擅长狩猎。 丫鬟们也是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时候二娘来了兴趣,她常年在青牛山狩猎,再好看的东西她看到的也是变成能入口的东西,根本不惧这血淋淋的死鹿:“你要下厨?” 上次褚直做那个鲤鱼汤她还念着呢。 褚直正在割鹿大腿,一条完整的大腿卸下来,二娘登时看见了属于雄鹿特有的器官。 那么大…… 二娘立即把脸扭到一边去了。 褚直也看见她看见了,想到自己的,眼皮不由跳了跳。 他把一只鹿腿和一坛鹿血酒交给春燕和妙菱,让两个人把这两样东西给老太太送去。 二娘不好意思了一会儿,过来看时,褚直基本把鹿肉分好了,除了一条鹿尾巴、一条鹿腿、一大块鹿里脊,还有鹿肚,别的都切割成条叫人挂起来风干。 “哎,你会做吗?要不我来吧?”烤个鹿腿什么的,她觉得还行。 褚直斜了她一眼,一脸她在暴殄天物。 褚直叫人把东西抬进厨房,只留了两个厨娘刘二嫂子和林清河家的留下帮忙。先叫刘二嫂子洗鹿肚去。 然后叫林清河家的准备鸡汤。亲自取了一把锥刀从鹿尾刀口处锥进,把血流在碗里,加少量水调匀,倒入鸡汤中,慢火煮成血汤。 这个时间褚直已经把鹿尾放入沸水中烫透了,取出去骨切成薄片。把先前的鸡汤放入砂锅,加盐、香料、酒,最后把鹿尾薄片放进去,这一道清汤鹿尾就慢慢在火上炖着了。 这时刘二嫂子已经拿了洗净的鹿肚进来,褚直却嫌她洗得不干净,叫她用些面粉再搓两遍。 他指点起来胸有成竹、神情专注,根本不像是在做菜,倒有指点江山的意味。本来就美的惊人,这么一心无旁骛,顿时那周身的光环强光闪烁,逼得二娘不敢直视了。 厨房里虽然没有声音,包括褚直在内都在忙活着,二娘不由轻轻扯了扯他:“有需要我做的吗?” 褚直还没见过她眼巴巴的样子,想了想,倒真有一件事情非常适合她做。 “把这块肉反复捶打,直到把它打成泥。” 好好的肉要打成泥,二娘觉得浪费,但又想知道褚直想做什么,不好吃以后就又借口阻止他这么做了,所以她极为配合地对着那块肉捶了起来。 鹿肚洗净后,加香料与盐腌渍后。这时二娘才看见厨房的后面还连有一间小屋子,进去一看里面有个烤炉,一个烧火丫头正坐在那儿烧火。 等没了明火后,褚直就把鹿肚切片放在铁箅子上,关闭炉门进行炙烤,这就是今天的第二道菜炙鹿肚了。 二娘回来偷偷问褚直:“你怎么会这些?难道也是沈大家教的吗?”她忽然觉得褚直也许不是心血来潮,这些菜可能会很好吃。 褚直正在切割鹿腿肉,见她两眼都是怀疑,很想伸手弹她脑门,但手上都是油只好作罢。 “知道什么是天才吗?我就是。” 二娘真没想到他还这么幽默,撇了撇嘴,继续捶那块肉去了。 褚直却陷入了回忆之中,他这当然不是天才,而是很快褚陶的儿子们就要开始争夺花月楼的继承权了。褚陶昏庸,非要把属于他的花月楼交到褚渊的手里。虽然前世的自己觉得罗氏有恩于自己,却也不甘心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所以强撑着病体,跟褚渊、褚飞、褚城、褚良、褚寒来了一场公平竞争。比赛非常简单,就是谁的厨艺高谁继承花月楼。 他的厨艺就是在那个时候磨练的。当然最后他输了。 但是,他相信如果自己有个好身子,最后的结果一定会不一样。因为他虽然不是天才,却是褚家距离天才最近的一个人。他这条舌头不能吃的东西多,却完全不妨碍他能精准地分辨出每一种味道;他的鼻子也一样;还有他的手,如果需要的是两粒花椒,他绝不会多捏一粒,这是一种天生的直觉……褚直不由想起了那个对他慧眼识珠、帮助过自己,最后却被他迁怒,赶出褚家的人,他看向厨房,厨房里却只有刘二嫂子几个人,现在他还不能把那个人光明正大的放在这里,还需要再等几天。 思绪拉回,鹿腿肉已经去掉血水了。褚直打算用葱、姜炝锅,发现八角没了,往外叫了一声,让秦冬儿去大厨房拿些八角过来。 不一会儿秦冬儿就揣着八角回来了,褚直看了一眼,叫秦冬儿拿一半给磨成粉。这边他亲自掌勺炝锅,加入盐、酱、八角、香叶,然后把鹿肉入汤煮熟。 二娘瞧他一身华服拿着勺子,丝毫不减风度翩翩,再看自己身上溅满了肉泥,对着那块里脊肉一阵猛捶。 褚直趁着煮肉,过来检查她的成果,见已经烂成了肉泥大为满意。 二娘不由问:“剁碎不就完了么?为什么要用捶的?”这些个贵族真是难伺候啊。 褚直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口感不一样。被子是棉花做的,为什么你不直接盖棉花?” 这一样吗?小孩儿还教育上她了,一会儿不好吃她用这盆肉泥给他做个面膜! 二娘看着褚直净了手,往肉泥中加入盐、胡椒粉、茴香、八角粉、葱丝、酒,腌好后就那么抓出一团,在手里捏把捏把摆在盘子里了。 “生吃?”闻着挺香的。 褚直又斜了她一眼,施施然地端着盘子去里面了,原来是烤。 回来时鹿肉已经煮熟了,褚直捞出鹿肉切片。他切的不是很均匀,因为他刀工不行,双臂缺乏力量,不过喂二娘,她肯定也没那么讲究。 大锅已经开了,盘子上放了菜心,切好的鹿肉放在上面,加入葱、姜,等汁焖出就大功告成了。 二娘一个转身,褚直已经洗净了手。干干净净、清风明月般地站在厨房门口,等着她一块出去了。 人家又割鹿肉又掌勺,她捶了一块肉,就搞得跟个泥猴似的,二娘心情顿时不好了。 就算二娘觉得褚直已经很干净了,褚直回去还是先洗了个澡,除了要去烟火味,当然还有点别的打算,所以选的里衣都是熏的最香的。 二娘也洗了,不洗浑身太难闻了,跟美人在一起,有压力。 几乎是刚坐下,春燕几个就捧着食盒进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力捶了那块肉的原因,二娘不但感觉到饿,还觉得很期待。当然她也有些担心。因此炙鹿肚、鹿脯、珍鲜鹿肉和清汤鹿尾放在桌上后,二娘先让丫鬟们出去了,总要给褚直留点面子。 见她举著迟疑,褚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二娘还是第一次觉得他笑的非常有风度,但是在下筷前,她有话要说。 “褚直,谢谢你,不管这些菜味道如何,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顿饭。”虽然后世好男人的标准之一是会做饭、爱下厨,但这并不是那个时代,所以二娘是真心感谢,微微有点动心。 其实打动一个吃货就是这么简单。 外间的春燕等人听见这话反而更紧张了,难道少奶奶是在暗示这些菜并不好吃,提前安慰三爷? 二娘夹了一筷子炙鹿肚入口。 她闭上了眼睛,皱起了眉头。 褚直一直在主意着她的表情,见此情形,不觉怀疑哪里出了问题,他也想尝尝,但他现在还不能吃鹿肉。 外面的春燕等人一直听不到声音,不觉紧张起来。 屋里二娘的眉头越皱越紧,但是筷子却越动越快。终于,褚直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好吃了,我憋不住了,我怕自己会喊起来!春燕,你们快进来,我知道你们在外面!” 她从来也没这么大声说过话。 春燕几个连忙跑了进去,二娘指着半盘子鹿脯:“一人一块……” 敛秋刚要去拿,二娘忽然把盘子撤了过去,一面道:“我来给你们分。”一面拿出一块鹿脯掰成了四块,正好一个丫头一块。 “好了,出去吧。” 敛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二娘笑笑,把盘子捂紧了,她现在吃不完,可以留着晚上吃。 褚直也笑笑,坐在旁边吃他的白米饭和银鱼汤。觉得她吃的差不多了,才轻轻自语:“可惜我自己不能尝尝自己做的菜是什么味道。” 二娘刚喝了一口鹿尾汤,满嘴滋味中猛然听见他这话,不由升上一股怜惜,主动咬了一口鹿脯给他。 褚直就着她嘴少少吃了一点,却吻了她好长时间。 不知道怎么回事,二娘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只想干点什么。 褚直取出香茶来:“嘴里油味儿太重了,我吃些香茶压压,你要吗?” 鬼使神差的,二娘竟接了他用嘴递过来的。 结果这次吻的时间更长了,二娘还感觉越来越热,而褚直那张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顿饭的原因,魅力放大了百倍不止,二娘都忘了他孱弱的跟弱鸡一样,幻想着他力大无穷,能好好战斗一把。 外头安安静静的,不知道丫鬟们都跑哪去了,也不见来收拾碗筷。 “我腰有些疼,可能是累着了……” 褚直刚皱了皱眉,二娘就脱口而出:“那我扶你到床上躺着去。” 说完想抽自己一耳光,把自己抽醒。 可她还没醒,褚直一个眼波就过来了。她见过褚直发呆、发怒、发傻,就是没见过他这发/情的秋波,二娘一个骨头发软,就脚踩着棉花扶他过去了。 褚直见她想走,立即把外面的褶儿脱了:“腰好疼,是不是扭到了……” 二娘回忆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爬到褚直身上了,好像开始是他趴着,她给他按;后来就变成他躺着,她骑在他身上,不按了,抱在一起亲的难分难舍。 拔步床的床帐轻轻放下,就在这一瞬间,光线的变化让二娘察觉到异常,离家出走的理智猛然想起家里还有个老娘,二娘瞪着眼看着□□着胸膛躺在自己身下的褚直,这是她干的??? 到嘴的媳妇快飞了…… 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到以褚直的瞳孔为中心,原本炽热的情/欲迅速消退,却有一圈金光汹涌而出。 都到这个程度了,岂能让她跑了? 一声嘤咛,褚直抓住二娘的手重重按在自己的胸上。 二娘的理智虽然回笼了,但也只是回了一丝丝,而体内鹿肉蕴含的洪荒之力仍旧带着她的想象在狂奔,前世那些岛国片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一幕幕飞过她的眼帘,男的雄伟,女的波涛汹涌。 因此,那个粉色的小突起擦中她的手心时,二娘鼻子一热,顿时一股热流喷了出来。 “血、血……” 春燕几个被告知不能留在屋里,却也不敢走远。忽然见二娘冲出来去,身上沾满了血都吓坏了。 这圆房也太惨烈了吧? 二娘没时间解释,见外面有盆水,端起来就照头上淋了下去。 但鼻子里的血并没有停止。 她几乎没时间考虑,立即向外冲了出去,锦鲤池、锦鲤池,那儿有水,有冷水。 敛秋反应最快,急忙追了上去。 春燕几个还在发愣,褚直穿着里衣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褚直,春燕几个差点昏厥过去。 褚直从胸口到裤腿也都是血。 “三爷……” “别管我,去叫胡太医!” 不对劲儿,就算二娘身子好,吃这么多鹿肉有点上火,但也不至于血跟喷泉似的。 第57章 一箭双雕 褚直追到锦鲤池那儿,二娘已经泡进去了,在她周围漂浮着一片片絮状物,褚直辨出是那是她吐出来的鹿肉。 她做对了,方才他跟在后面,猛然瞥见盘子里的残汁,尝过之后立即发觉不对,很浅很浅的酸、麻,却绝不该出现在他的菜中。 春燕拿着褚直的鹤氅追了过来,刚递过来就被褚直推开,但片刻后,褚直伸手接了过去。二娘已经着了道,他要是再倒下,那人该有多得意? 胡太医背着药箱来的时候,二娘已经爬出来了,鼻血停了,但手脚都有些不受控制的抖动,不知道是冷还是别的原因。 回去就倒在床上了。 这辈子第一次“病”来如山倒,躺在床上别说“奔腾的烈马”了,整个一奄奄一息的鱼干。 鼻血不止、脉搏加快、呼吸急促、浑身燥热……这些症状很像补品吃多又情关催动,加之胡太医一问,褚直跟二娘当时都在床上,他自觉先将二娘的病判断为“马上风”。 马上风的厉害很多人都知道,一旦发作,基本上回天无力。 褚直先没有打断胡太医。这就是对方的厉害之处了,把毒下在鹿肉里,鹿肉本来就有壮阳催情的作用,等到行房之时毒发,自己必将受到极大的惊吓,到那时候,府里先顾的肯定是自己,对二娘必定是草草验视(因为死因和死的时机甚至可能不会请人来查),至于二娘的娘家,真正在乎她的只有那青牛村的一家人,又怎么敢跟国公府作对?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另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三爷,三爷……” 褚直的思绪被胡太医拉回,胡太医表情严肃:“有些毒草的中毒症状也跟少奶奶的情况很相似,方才我正有一处不解。按说这么长时间了,少奶奶的手不应该还握不起来……”他虽有疑问,但症状跟马上风太相近了,顶多以为二娘太过虚弱。但经褚直这么一提醒,胡太医背后凉飕飕的。 医者仁心,胡太医且不论这府中的争斗,就是一个路人,他也不能坐视不管。但胡太医也不能确认,万一确认了,会是谁对少奶奶下手?一旦查起来,这府里会变成什么情形? “我知道了,那就换成解毒的方子。”褚直缓缓道。 其实胡太医说的这一切还只是推测,他还需要进一步检查,但现在褚直直接下了命令……胡太医抬头去看褚直,看到的那一刹那,心脏像被冻结了几乎窒息——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像极了,像极了二十年前抱着国公夫人的褚陶! 不同的是,褚陶是绝望,而褚直是恨! 记忆的灼烫令他猛地一惊,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褚直发现了他的动作,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慢慢走向床榻,坐在了床边。 胡太医在他背后行了个礼,弯着腰退出去了。 当晚二娘吐了两次,服下汤药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还跳入了锦鲤池里,时至冬月,池水冰寒入骨,除了中毒,又添风寒。 直到四五日后,才渐渐能坐起来,瞧着往好的地方转了。 褚直从外面进来,二娘正坐在床上看书——她觉得已经好了,如果能让她动动,她能好的更快,春燕和敛秋却硬着拦着不让下床。抬头看见褚直,忍不住笑了,这家伙最爱整洁,都到了有洁癖的地步,可现在胡子拉碴着,跟几天没修理似的。还别说,这样看起来不像小白脸了。 褚直摸了摸下巴,他是忘了。 “药吃了吗?”褚直在床边坐下,见她气色好了许多,不过整张脸还是黄的。 “吃了。” 春燕和敛秋都有眼色的下去了。 褚直见旁边搁着一盘衣梅,捏了一颗喂她。二娘吃了,见他手还不伸回去,抬手把他打了回去。 褚直感觉到她力气软绵,微微一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都是夫妻了,我哪你没摸过瞧过。” 二娘:…… 褚直道:“奶奶让我去帮她抄佛经,晚上我可能回来的晚点儿,你别等我。” 二娘心想说的跟她等过他似的,点了点头。 褚直出了卧房,脸上笑意全无,喊春燕、敛秋几个进去守着二娘。自个出去,见琉璃在回廊那儿反复地擦着柱子,喊了一声,把琉璃魂都快吓飞了。 琉璃兢兢战战地到了褚直面前,褚直却是有些口渴,叫琉璃煮一盏六安茶过来喝,吩咐琉璃不要有栗子味儿。 琉璃听了就小跑朝厨房去了,跟后面有鬼似的,但还没到厨房就醒悟过来,六安茶不要有栗子味儿?六安茶就是有浓郁的栗子香才出名的…… 刚才还觉得逃过了一劫的琉璃顿时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这几天她看明白了,三爷心里哪有她这个丫鬟,讨好三爷还不如抱少奶奶的大腿,她是越想越后悔,也越愧疚。但这些都解决不了她眼下的难题,她怀疑这是三爷心情不好,故意给她下的绊子。 正好侍书走过来,看见琉璃愁眉哭脸的。这些日子,因琉璃一跃住进了西厢房,侍书等人都不太爱搭理琉璃,但总归是相处多年的姐妹,侍书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听琉璃说完,侍书见她颇为后悔,遂道:“如果三爷故意为难你,不管你怎么做都会被他找出错来,不过咱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尽量让主子满意。你跟我到后面问问其他人,说不定有什么法子能让六安茶不带栗子香。” 琉璃跟侍书到了后面,染夏病已经好了,碧檀、抱琴、樱雪几个都在她门口坐着,大家坐在一起做针线呢。 侍书把事情讲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什么办法。 独樱雪道:“这有何难?我替你走一遭。” 琉璃虽有些担心,但怕了褚直了,且见樱雪落落大方,胸有成竹,遂看着她往厨房去了。 樱雪先煮了一壶六安茶,又寻来几片薄荷叶捣碎,煮的时候就放进去,等茶汤沸腾,再用纱布过滤,最后往里面放了几片翠绿的薄荷叶,看起来赏心悦目。这才端了茶往褚直书房里去。 褚直正在书房里看书,听见人进来头也没抬。 饮了一口茶后才略带诧异地抬头,看见是樱雪更为诧异。不过他眉尾一扬那诧异就过去了,眼里出现了浓重的兴趣,说道:“想不到我这里还有这样一位心思玲珑的妙人!” 樱雪拘谨着攥着手:“三爷谬赞。” 褚直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目光上下扫过樱雪,最终落在她那一双葱白似的嫩手上。 “你这双手倒是生的好,给我看看。” 樱雪脸上明显吃了一惊,很像是被主人逼迫的丫鬟,想拒绝又不敢拒绝的低着头往后缩去。 但褚直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干燥、温暖的大手揉搓在那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上,很让人怀疑大手的主人身子是不是像一直被传的那样弱不禁风。 “抬起头看着我。”褚直道。 樱雪不敢不抬头,水盈盈的眸子对上褚直的眼里的情/欲,实际上那张脸比她的还动人。 褚直手从她领口伸进去:“手长的好,身上肉也细,比缎子还滑……这儿不方便,晚上等熄灯了你偷偷到西厢房琉璃屋里,我让她今晚上守夜,只许穿外面的衣裳,里面一件也不许穿,你明白吗?” 樱雪感觉着那手在她尖上狠狠掐了一下,颤着音道:“奴婢知道。” “知道就好,这个你拿去,别叫少奶奶知道了。”褚直递给樱雪两支帕子包着的金簪。 新婚妻子卧病在床,血气方刚的丈夫难免欲/火难泄,前头有个琉璃,听说碧檀和抱琴也被叫过,樱雪暗自啐了一口,她前头还觉得褚直高不可攀,哪知也是会偷腥的猫儿。 褚直站在窗子后面看着樱雪转个弯不见了,回过身来站在水盆前把手仔仔细细搓了好几遍。 前世就是因此女善烹茶才让他对她高看一眼,现在正好用上了。 洗干净手,褚直就去老太太那儿了,转眼过了晚饭时间,侯在院门角上的小厮都散了去,有些回去吃饭,有些径直聚在一起,原来这些人里面还有晚上值夜的,长夜无事,最喜聚在一起打牌饮酒玩乐。 秦冬儿这几日颇有心事,又打听不到消息,一个人慢慢朝住处走去,忽然听见后头有人叫他。 回头一看,是花童梅山。 梅山生的眉目清秀,乖滑伶俐,平时颇讨秦冬儿喜欢,此时见秦冬儿等他,几步走上来,挽住秦冬儿低声道:“我的好哥哥,我上次给你说那件事能成吗?人家等着回话呢,又给您老人家准备了一千斤斤木柴,十担粳米,只等这个空子了。” 秦冬儿心情不佳,语气不好:“跟我说管个屁用啊,我老子说不我也不敢犟一句。” 梅山讨好他道:“哥哥这事儿除了您我就再也拜托不了别人啦。” 秦冬儿这才哼了一声:“那再等等吧。” 梅山见他心情不好,便喊他喝酒,秦冬儿开始不想去,架不住他殷勤,说话讨人疼,索性就去了。 梅山早就在自个儿屋里布下一桌好酒好菜,又叫了两三个相好的作陪,大家吃酒玩乐不提。 秦冬儿因怀有心事,半坛酒不到就有些醉意上头。那梅山颇会伺候,又上了骰子,秦冬儿赢了几把渐渐兴致高了。 大家又胡乱喝了些酒,梅山乘兴附着秦冬儿耳朵说了几句,秦冬儿眼亮了。 梅山拍拍手,从外头走进来一个身段妖娆、粉面朱唇的年轻妇人,进来就拿眼睃着秦冬儿。 这妇人也不是外头的人,乃是大厨房的一个陈厨子,外号“泥巴虫”的陈临的媳妇儿。 原来国公府里二三百家丁小厮,外头的不算,家生子都有上百,婚姻大事全凭主子一句话,通常到了年龄也不一定有合适的丫鬟来配,血气方刚的年龄加上底下风气蔓延,瞧不见的地方自然生出些龌蹉事。首推的就是外号“泥巴虫”的陈临。他倒不是家生子,父母在外头替他娶了个媳妇红儿,那红儿二十余岁,生的有几分姿色,日日涂得粉嫩雪白,打扮的粉头一样,国公府里不少人都得过手,因那泥巴虫陈临生性懦弱,又只认钱财酒肉,因此相安无事。 为了讨好秦冬儿,梅山花了五两银子把红儿给请来了。 话说“酒是色媒人”,平时,秦冬儿未必瞧得上这红儿姑娘,但这时候觉得那红儿姑娘看哪儿哪都好,当即捉了那红儿姑娘的手,要跟她欢好。 那红儿反而啐了秦冬儿一口:“你这大管家的公子,平时正眼也不正眼看俺们一眼,上来就着急忙慌的,我不依哦。” 连骂带嗔的,把那秦冬儿勾得心急火燎的。 梅山忽然起身听了听,低声道:“不好,牛兴家的带人来查夜了!” 牛兴是秦瑞底下的得力助手,牛兴家的负责查夜,要是被牛兴家的抓住,秦冬儿少不了被他爹骂,故而一听就着急起来。 梅山眼珠一转:“这也不是个难事儿,陈临今天不在家,后面有顶坏了的轿子,哥你坐里面,我把你抬过去,保管神不知鬼不觉。” 秦冬儿听了大喜,钻到轿子里,梅山在后面抬着他,又跟他说那红儿姑娘的习性。原来那红儿姑娘尤爱勇猛刚烈,最喜“强”人,对她越狠她身子越软,方能尽兴。 秦冬儿晕晕乎乎的,这些却记在心里,不多时到了那陈临住处,陈临果真不在,里面传出一声“谁呀”,秦冬儿魂都飞了,进去就抱住红儿姑娘,那红儿姑娘叫了一声,秦冬儿想起梅山的话,立即捂住红儿姑娘的嘴,往她身上一摸,发现这红儿姑娘外面松松披了件袍子,里面不着寸缕,心想“你还装”,粗暴地上下忙活起来,果然妙不可言。 梅山在外面听见里面水声,嘿嘿一笑,叫人抬走轿子。回头见褚直披着衣裳站在台阶上,一溜烟跑过去轻声道:“成了。” 褚直道:“你先找去找李桂藏一段时间,别叫熟人见了你。” 秦冬儿是大管家秦瑞之子,怕一下子弄不死他反而害了梅山。 梅山冲褚直拜了拜,迅速走了。 二娘一觉睡的很沉,天亮时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听了一会儿也没听出个眉目,叫人进来,喊了好一会儿才见敛秋面色煞白地走了进来。 二娘见她要慌,先对她说:“想好了再说。” 敛秋吸了口气:“今儿早上琉璃姑娘回房,见秦冬儿跟樱雪赤/条/条地躺在她床上,两人被逮了个正着,现在都被按着打板子。三爷气疯了,要打死他们。” 听到最后一句,二娘眉头不觉皱了起来,坐起来要下床,敛秋连忙按住她:“您别急,三爷交待不要惊动您,您这还病着呢。” 他倒还记得别惊动她。 二娘眸子沉了片刻:“你叫他进来。” 没名没姓,爷也不喊一声,敛秋却立即去了。 不一会儿褚直就进来了,挥退了敛秋,含笑走过来:“身子可好些了?” 二娘盯着他瞧,把他瞧的上下看了自己一遍,心想没什么不对劲的啊。 二娘道:“方才丫鬟说你快气疯了。” 褚直嘴角动了动,心想他是快乐疯了,眉梢眼角都带了笑意:“你看我像快被气疯了吗?” 这只是第一步,先叫他们自己牙齿咬到舌头,看他们自己乱不乱。 二娘听着外面的惨叫声渐弱,皱眉道:“差不多就行了,闹出人命我以后怎么住在这里。” 她不是没有疑心自己突然流了那么多鼻血,但胡太医说她只是鹿肉吃多了,心火太盛。现在看褚直这样,不觉又怀疑了起来。 遂轻声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褚直一直瞒到现在,一是怕打搅她休息,二是从她嫁进来,府里就没消停过。这次还借着他的手害了她一把,要不是她身子好,这会儿哭的人就该是他。褚直几日来心里都烧着一把火,同时也觉得越来越难以启齿,总觉得是自己无能害了二娘,这件事他一定要亲手做漂亮了,所以那念头在心里盘恒了一圈,张口却是:“就是你听见的……我也算没脸了,我拉他们出去,别脏了院子。” 二娘心烦地躺下,这事儿是挺恶心的。 罗氏和秦瑞赶到的时候,秦冬儿和樱雪已经被打得只剩一口气了。褚陶一大早就上朝去了,罗氏还想着有大管家在,褚直总要顾忌点儿,结果到了一看,两个人虽然贴身的衣物打烂了,可明显的没穿裤子,而且府里的小厮到了晚上都不能留在后宅,这秦冬儿怎么会在已经落锁的会春堂里面呢? 要是府里的丫鬟,看在秦瑞的面子上,说不定还能配给秦冬儿。可樱雪是褚直的通房,是经过老太太的同意的;且罗氏在樱雪身上也花了不少功夫和银子。 褚直叫人搬了一张椅子,裹着厚厚的狐裘缩在上面,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但越是如此,每一个看到他的人,越忍不住生出一股同情:看,这就是国公府的嫡长子,因为太弱了,连一个丫鬟都敢给他戴绿油油的帽子。 罗氏还想把人抬走,鲁老太君带着陈妈妈、柳妈妈赶来,一个眼神就让秦瑞跪在地上了。 秦瑞跟着褚陶也养尊处优很多年了,但他却知道,府里的下人、甚至有些主子都对他阿谀奉承并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褚陶的宠爱。出了这件事情,若是他执意保住秦冬儿,那他也跟着完了。他虽然很疼爱秦冬儿,但除了秦冬儿他还有好几个儿子,事到如今,明智的办法就是丢车保帅了。 也许老太太能看他可怜饶他儿子一命,所以秦瑞跪下后就哭道:“不求老祖宗饶他,只求老祖宗给他一个痛快!” 鲁老太君看见秦瑞前额都磕破皮了,地上的青石沾上了他的血迹,眼里滑过不忍。 这时褚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旁的春燕看见他帕子上的殷红惊叫道:“三爷,您咳血了!” 老太君怒道:“还不拉下去!就按秦管家说的办!府里没有规矩了吗?!” 二娘想了想,穿好衣裳下床时,外头已经结束了。 褚直被人扶着进来,鲁老太君跟着进来,胡太医又来了一趟,整个会春堂都乱成一团。 幸好,到今天她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了。 但老太太说什么也不让她乱动。 于是两个病号并排躺在一起,老太君倒是笑得开心极了,坐在床边慢慢跟二娘聊天,还亲自剥核桃给二娘吃。 褚直躺在床外侧,虽然他并没有发病,但心里也不是很舒服,这还是亲奶奶吗? 两天后,二娘完全康复,才从春燕那儿知道秦冬儿和樱雪都已经死了,两个家生子,被主人打死完全符合大熙的国法。 就像一片雪花,风一吹就散了。 第58章 后遗 【特别提醒,有重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人在开心的时候常常会忘记很多事情,乐极生悲多由此而来;人在不好的境遇里,则会更经常地想起令自己不快的事情。二娘总结:命运就是个贱货,让好的不好,坏的更坏。经此一病,不免勾起她许多往事,还有入燕京以来的林林总总,她总以为自己是不怕的,实际上那些对不可知未来的恐惧就隐藏在她的自信的背后,等待时机,发酵而出。 “下雪了,少奶奶出去走走吗?”敛秋惊喜地推开窗子,却也不敢开大了,说完有些后悔,二娘身子刚好,三爷交待不要吹了冷风。这两天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的二娘沉默了许多。 被敛秋拉回思绪,二娘走过去站在她旁边向外看去。 细碎的雪从天空飘落,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似乎带着天然的先天不足,瘦弱的连雪花的形状都没有。她本能透过窗子伸出手,却见那雪只飘到屋檐下……忘了还有屋檐了。 “我们出去走走吧。” 褚直不在,昨日沈齐山派人送来口信,说他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今日有雪,邀褚直师兄弟几个前去赏梅。当时二娘还暗自“嗤”了一声,现在瞧来,古人诚不欺也。 这一下雪,就不知道褚直什么时候回来了。 敛秋取来的正是那日老太君送她的狐氅,配上掐金挖云的石青色羊皮靴子,又要给她戴那狐狸卧兔儿,被二娘推了。 敛秋瞧着镜子里她的脸,觉得比刚到侯府时白了不止一截,忍不住道:“奶奶气色好多了,再这么下去,三爷都要嫉妒您了。” 二娘想想那厮隔三差五的敷脸,摇头一笑,跟敛秋沿路出去看雪去了。 那雪还只是漫天飘着,落到地上都化了。 敛秋后悔出来的早了,细心把帽子给二娘戴上,小心陪着往前走去。 走到会春堂往右,就是朝绣春堂方向去,过了原来那片夹竹桃的路口,二娘忽然看见铺路的青石板上有一大团暗红色血迹。 看起来像是已经干涸,但因为雪水的原因又浮了上来。 敛秋也看到了,催促道:“少奶奶咱们走吧,这是那天抬那两个人到这儿时吐的,真是死了也不干净,一会儿我叫人来弄干净。” 二娘点点头,从旁边踏了过去。 主仆二人转了一圈,初还觉得新鲜,后来便觉乏味冰冷,正待回去。敛秋忽然瞧见后面有个人鬼鬼祟祟地跟着。她大喝一声:“谁?!” 树叶都掉光了,根本藏不住人,琉璃双唇发青地从后面走了出来,冲着二娘跪下了。 二娘早就发现后头有人,却不知她为何要跟着自己,且看身上穿的单薄,外面一层都湿了,想来是她出来的时候就跟着出来了。 “少奶奶,求求您,让我做回丫鬟吧,我再也不敢了,求您别让三爷杀我……”琉璃哭着苦求。 二娘皱了皱眉,此时这里虽然无人,难保不会有谁路过。 敛秋见她看向别处,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声喝道:“有什么事儿不能屋里说,非要跟到这儿让奶奶为难!” 琉璃哭道:“三爷不许我进屋,我都好几天没见着奶奶了。” 二娘仔细一想,是从她病了之后就没有看见过琉璃了。她见前面有片空地,四处空旷,不担心有人偷听,对琉璃道:“你跟我到那边,有什么话慢慢说。” 琉璃见有转圜的样子,忙爬起来跟了过去,但一开口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二娘皱眉:“你说三爷弄死了秦冬儿和樱雪,你害怕三爷也弄死你?” 这丫鬟神智不清的样子,发反复复说怕褚直打死她,让她救她。难道秦冬儿和樱雪之死是褚直刻意而为?所以二娘问的时候特意用了“弄死”这个词。 琉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先前褚直刁难她她还不觉得害怕,但是那一日,她推开房门看见秦冬儿和樱雪躺在她床上,后来又亲眼看着两人被活活打死。那个情形醒的时候一直盘恒在脑中,晚上做梦的时候就出现在梦里。打的时候两个人是被堵着嘴的,但在她的梦里,那些惨叫都放开了的,琉璃自己都没察觉到她有些精神恍惚了。 “为什么这么说?”二娘跳过刚才那个问题,换了个有技巧的问法。 琉璃正在恍惚,没发现自己默认了二娘的说法,带着回忆道:“那日正好轮到我锁大门,落锁之前我是检查过的,没有一个男人在院子里。琉璃她有自己的屋子,她从来没进过我的屋子,怎么会跑到我屋子里?哦,对了,那一日她还替我送了盏茶给三爷,回来挺高兴的……我也想不明白,可那一天本来不该我值夜,春燕却把我喊了去,三爷顶讨厌我啊,一定是三爷厌烦樱雪,厌烦我们缠着他……” “一定是三爷……呜呜呜,我不敢了……少奶奶,你救救我,我不想做妾了,我错了……” 敛秋见琉璃抓住二娘,忙过来分开她。 “她是怎么了?” 二娘皱眉,思索着琉璃的话,琉璃这话逻辑不通,就算褚直厌恶这些丫鬟想爬他的床,也不该那么对付秦冬儿。正如琉璃说的,她落了锁,检查过了,秦冬儿是怎么进来的,只能是自己爬进来,或者先藏起来了。这也是二娘思考再三,觉得此事与褚直无关的最重要原因。 “内忧外患,急火攻心,去请胡太医来给她看看。”二娘道,她觉得琉璃是亲眼看到那骇人的场景被吓住了,况且之前褚直还为难过她,就误以为褚直想要收拾她。 二娘想起那日她站在窗子后面看到的,木板凳上两个血淋淋的人,她尚且觉得褚直出手与他平日完全不同,更何况这些十几岁的丫鬟呢。 安定候里的姚妈妈和司琴的死,二娘并没有亲眼目睹,逼死她们的是姜氏。姜氏那样的人怎么恶劣都与她无关,但褚直却是她以后几十年都要面对的人。 二娘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给褚直定下的标签,她还没有想完,琉璃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敛秋急忙上前看她,发现她只是昏过去了,气闷被扫了兴,还得弄她回去。结果发现她一个人弄不动琉璃,正想喊人过来帮忙。二娘摆了摆手,解下身上的狐氅交给敛秋,将琉璃夹在腋下,轻松松的往前走了。 见敛秋还在原地呆愣,回头一笑:“走啊——” 想不通的事儿先不想了,反正有她盯着,她看看他能翻出什么浪。 胡太医来过后,琉璃醒了,二娘就叫敛秋过去告诉她可以搬回后面屋子。 这就是恢复琉璃的身份了。 这事儿办完,二娘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听见外面有声音,心想着可能是褚直回来了,圾了鞋出去。她走路向来无声无息,距离书房门口还有两步喊道:“你回来了……” 刚说完这句话,猛听见里面声音不对,二娘一步跨进书房,只见褚直身子笔直地坐在书桌前,后窗大开,除了褚直,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刚才明明感觉到还有另外一个人。 可惜她进来的时候没有看清,好像看到了一条影子,又好像没有。 窗子开着,冷风吹了进来,把褚直面前的书刮得哗哗作响。 “刚才有人?”二娘一边问一边走到窗子前检查。 “没人,我觉得气闷,开了窗子透气。”褚直站起来,赶在她前面关了窗子,“还是关上,你病刚好,别再受了凉。” 二娘绕开他,重新打开窗子,但什么也没发现。 “二娘……”褚直从后面抱住她腰,脸在她耳朵、脖子上乱蹭:“好香,你涂了什么?胭脂?把你嘴上的胭脂赏我了吧。” 几时变得这么轻浮? 二娘回身推了他一把,见他眼皮粉红,皱眉:“你吃酒了?”并没有闻到酒气。 褚直坐着微笑,拉着她手:“我看见你就醉了。”她身子好了,他等了多日,一回来就见她披着红凌小袄儿,松松挽着个纂儿,很想把那天没做完的事做了。 他说着站起来想把二娘给抱起来。 二娘站着不动,让他抱,结果一盏茶过后,褚直颓然地坐回了椅子,这家伙跟座铁塔一样,抱不动。 二娘收了千斤坠问他:“那日樱雪怎么会在琉璃屋里头?你没叫人查查?别误会了什么。” 褚直还道她要说什么,眼皮一翻看了她一眼,朱红的嘴唇一动:“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拴着她……她一个丫鬟,算个……又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敢情丫鬟在他心里就是个东西。 二娘听他这话,反而觉得是他干的了,又问他:“方才没人来么?天这么冷窗子还开着。” 褚直心一惊,心想反正她也没看见,皱眉道:“怎么尽说胡话,我的身子你不知道吗?换换气而已。” 他倒是很长时间没这么跟她说过话了。二娘眉毛动了动,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褚直在后面急道:“哎……” 二娘头也没回:“我小日子来了!” 小日子来了?不是刚走吗?睁眼说瞎话!褚直忽然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睁眼说瞎话吗? 褚直眼珠子动了几圈,因记着回来还没见过老太太,先过去老太太那边儿了。 这边二娘倒没怎么气闷,气定神闲地在床上打坐。原来她这身武功内外兼修,不方便出去练武时,在屋里打坐也是一样,所以几个月不练,也并没有什么影响。 冬天天黑的早,不多时天就黑了下来,二娘正要下床点灯,琉璃忽然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 屋里昏暗暗的,真把二娘给吓了一跳。 春燕和敛秋在外面没能烂住她,慌得连忙跟着跑进来。 二娘习武之人,反应极快,见那琉璃神智疯癫,不待她靠近,拳头已经打了出去。 虽然在混乱中,琉璃也本能一顿,二娘那拳头却没捶在她身上,在她发怔的时候,变拳为掌,“砰砰”两声,在她左右两肩各拍了一下。 琉璃身形顿时停住,二娘又用拇指在她额心一按,她登时回过神来,双目泪流不止。 敛秋和春燕看得惊奇不已。 二娘道:“我这是暂时稳住她的心脉,春燕你快去请胡太医过来,敛秋,你先说。” 她让敛秋先说是为了缓和琉璃的情绪,这琉璃都搬到后面了,她又给她放了两天假,应该喝了药躺着才对,一定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敛秋道:“我哪知道啊,我正在门口,就见她疯了一眼冲过来,喊着……” 敛秋说到最后不敢说了,她的话要是让府里的太太知道准得打死。 二娘:“喊什么?” 敛秋被她眸光一震,心想自己糊涂了,怎么能信琉璃胡言乱语,定了定神道:“说见鬼了!” 随着敛秋这句话,琉璃身子一震,二娘一见她又要失控,大声道:“别怕,就算有鬼,有我在,它也伤不了你!” 敛秋忙哄她:“是,我们人多,阳气重,早把它吓跑了。” 琉璃神色好些了,二娘瞧着她又要哭,忙道:“你不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我也帮不了你。” 琉璃心想如今能帮她的只有二娘了,眼瞧着敛秋,二娘明白她的意思叫敛秋先出去。 等敛秋出去了,琉璃先从自己刚才听见樱雪叫她,循着声音出去,结果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人蹲在地上说起…… 褚直见天色暗了下来,念着要跟二娘一起用饭就急忙回来,进了院子见敛秋在门口守着,长了心眼,在敛秋进去报信之前拽住她,悄悄走到窗子下面。 琉璃说完自己方才看到的,脑子又乱了起来,望着二娘那不太相信的神情,跟糊涂了一样把自己左思右想、毛骨悚然的想法说了出来。 少女原本清脆的声音因为哭腔而沙哑,又因紧张和恐惧不自觉地拔高,说到紧张之处,听着的人就像被一根针扎中。听清了内容的敛秋也不禁打了个寒颤,但褚直苍白的手却一直按在她脖子上。 【特别提醒,有重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59章 故人 二娘看了琉璃一眼,对敛秋道:“你先把琉璃送到后面。” 褚直进来的时候,敛秋和琉璃都不敢看他,低着头从他身边过去了。 褚直笑着道:“这是怎么了?”视线追着两人,一副疑惑的样子。 二娘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听到了多少,试探道:“琉璃和樱雪感情好,樱雪没了琉璃心里难受。方才我叫她进来说话,她说你最近比以前严厉了,害的丫鬟们都不敢跟你说笑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观察他表情,却见他云淡风轻地微笑:“我跟她们有什么好说的,以前我天天躺在床上,她们还觉得守着我闷的要死呢。” 他话是这么说,却从袖中取出一只簪子放到她眼前。猛然一只毛茸茸的黑蜘蛛,二娘先吓了一跳,发现那是假的后,笑着接了过去。仔细一看,那黑蜘蛛是用金丝编制而成,不过外面还套了一层黑绒线,造型逼真,令人赞叹。 这小虫草簪值不了几个钱,却能说明褚直心里有她。 二娘将那簪子别上:“传饭吧。” 忽又想起来:“我得赶快吃,吃完要到后面一趟。”去琉璃看见鬼影的地方瞧瞧,她是不信什么鬼的,顶多是无法解释的玄奥罢了。 褚直也没问她什么事儿,好像已经习惯了她总是有各种各样其他女人想不到也做不到的事情要做。 吃罢饭,二娘叫敛秋和春燕挑着灯笼跟她一起到稻香园外面仔细寻找,结果在琉璃说的那个偏僻角落发现了一堆被雪水浇透了的灰烬。 敛秋上前用手捏了捏:“是纸钱。”里面还有丁点没有燃透的黄纸屑。 春燕道:“樱雪还有哥嫂在这园子里管着国公爷的菜地,今天是樱雪的头七……” 国公府并不允许下人在府里祭奠,因为樱雪尚未成亲,死的又不光彩,她死后尸体就被哥嫂胡乱埋在乱葬岗,但毕竟是亲生的妹子,想来哥哥也会找个无人的地方偷偷烧点纸钱给她。 二娘叹了口气,对春燕说:“一会儿你去琉璃那儿,好好跟她说说,叫她别胡思乱想。” 三人回去了,褚直正在书房看书——他似乎极爱看书似的,以前躺在床上看,毒解了之后就挪到书房里去了。 外面冷得冻手,屋里暖和的让人冒汗。二娘能感觉到地板下面有火道,热气直往上冒。春燕说不止这些,会春堂这五间上房的墙里面全掺了花椒,跟皇宫里的椒房殿是一样的结构,就是褚陶现在住的畅春堂也没这五间房子好,国公府最好的房子。 二娘心想别人能不想弄死褚直么? 二娘洗漱完毕,躺床上敷了个珍珠粉面膜,褚直到时间就过来睡觉了,一夜无话。 次日,又是被屁股后面硬邦邦的东西顶醒的。 感觉到身边人动了,褚直手无意识地搓了几下,二娘连忙把他手从胸上拿下。 眯眼看见二娘小心下床、放下床帐,褚直的眼瞬间睁开了,欲求不满地拿起她的枕头塞进被窝里夹在两腿中间。 不知道为什么,褚直感觉他离圆房倒退了一步。 二娘先去给老太太请安,今天跟罗氏碰到一块了,罗氏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问褚直身子怎么样,二娘随便说了两句,吃了早茶后就回来坐在上房门口翘着腿看今天的小报。 最近的小报有些无聊,没有那种扒灰啊养小叔子的劲爆新闻,都是某某某要回京叙职,圣人看好了谁谁,政坛可能会发生哪些变动云云,二娘看着无聊,却也看完了——实在没什么娱乐活动。 她一张小报看完,太阳都老高了,还不见褚直起来。 褚直身子不好,以前天天躺在床上,没法说是赖床,现在就是明显的赖床了。 二娘在青牛山的时候,每天四更天起床先绕着青牛山跑五圈,然后再练两个时辰的拳法,两个时辰的枪法,两个时辰的剑法,两个时辰的……咳咳,反正就是从来没偷过懒,想到早上他先把自己给顶醒了,心里就不太舒服,决定进去把褚直给拎起来——其实他的身子也要多运动才好,省得没事就想找个洞钻。 孰料刚走到门口,就听褚直叫道:“别过来……少奶奶呢?” 二娘道:“就是我,醒了还不起来?” 孰料褚直声音更紧张了:“我就起了,你去忙你的吧。” 褚直这声音里的紧张旁人肯定听不出来,他语调四平八稳的。但二娘跟他处久了,他情绪千变万化,往往从脸上看不出来,得仔细听仔细辨,现在二娘就辨出他在紧张,那声音里还透着软绵,没有力气,好像不太舒服似的。 褚直是她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她怎么能不关心他?二娘根本没理会他的话,大步走了过去。 听见二娘的脚步声,褚直脸瞬间僵了,立即把二娘的枕头从被子拽出来扔出去,带出来的还有一条粉红色鱼戏并蒂莲的小肚兜。感觉着二娘的手抓着了床帐,褚直眼疾手快地抓住那条小肚兜塞到被子里,并用脚使劲蹬了蹬。 这一下,可把他剩下的那点儿力气用光了。 原来二娘起床之后,褚直原打算再睡一会儿的。但觉得床上空荡荡的,就扯了二娘的枕头夹着。结果越夹越硬,怎么都睡不着了。 这要从褚直前世说开了,褚直的身子一直不好,一年穿几回寿衣,赶上天好能出来晒晒太阳都是难得的,所以就算活到死,他下半身能竖起来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当然也跟他很少有那种想法有关,如果一个人连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都不知道,怕他是没什么心情干别的事情的。 可是自从他的毒解了之后,又渐渐能吃些花生、鸡肉,二娘便叫厨房用鸡汤熬粥给褚直吃,用的都是养了好几年的老母鸡。不知道是不是连续喝了几天鸡汤粥,褚直毒解了之后原是隔三差五的硬一回,现在变成每天早上都能硬一会儿。 当然,也许是跟二娘睡一个被窝的原因。 总之,他今天早上很难受。 他不应该这样。 真的名士应该志趣玄远,不滞于物;寄情山水,谈玄论道;蔑视权贵,宁折不弯;恃才放狂,傲视古今。说通俗点就是他想有个女人的时候就该有个女人,想跟女人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不是现在夹着女人的枕头。 虽然如此,他发现夹着枕头还是很舒服的,不觉顶了几下,又痛又麻的感觉让他舒爽不已。他不由把这个枕头跟二娘比较起来……有些欠软。 想到软,褚直就想起来早上摸到的。开始的时候他是无意的,后来那几下是借着半醒摸的,床上摸到的跟在外面摸到的不一样,他是伸进去了,褚直回想起那种滑滑的感觉,就像……像绸缎。 想到绸缎,褚直记起来了,他不是还藏了二娘的一条锦缎小肚兜吗?那肚兜被他塞在哪了? …… 褚直光着脚下了床,幸好地上铺着大红色四合如意天华锦纹绒毯,并不多凉,他蹑手蹑脚地从柜子深处翻出那条肚兜,紧紧攥着做贼似的回了被窝。 褚直原没想做什么的,他也没想到后来会变成这个样子,一阵颤抖之后目光涣散地躺在被子里,手仍旧攥着小肚兜,却没了开始的力气。 偏这个时候传来了脚步声,他只得出声阻止。万万没想到会是二娘,一时间他忘了自己的身份,就跟被二娘堵在安定侯府那破楼上一样,想下下不了的感觉又来了。 褚直刚藏好东西,二娘的手就挑开了拔步床的第二道床帐。 四目相对,二娘发现褚直的脸红艳艳的,水嫩嫩的,青/丝缭绕,整张脸就是一个大写的……“媚”。 难道他故意赖床不起是在等她——就算二娘揣测出来了,心脏也跟被一只手挠了轻轻挠了一下一样。 “你出去……” 褚直躺在水红锦被中,头发散着,跟锦被的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不说话还好,这一说二娘感觉他就是在欲迎还拒。 这孙子一向如此,口是心非。 但是他的确漂亮的……性格不乖的猫总会激起她某种想调/教、蹂/躏它的欲/望。 二娘好一会儿才控制住了自己,笑了笑:“大白天脱光了容易着凉,我小日子还在,不是那么容易走的,你赶快起来罢。” 褚直本来盼着她走,听她这么一说,嘴欠道:“你小日子最好住一辈子,爷保证一辈子跟它做好朋友,天天伺候它。” 二娘无语,把他袄扔给他,正打算走,忽然看见被子上趴着一只黑蜘蛛。 褚直给她买的虫草簪怎么落床上了,扎着人可就不好了,二娘伸手去拿,褚直猛地一个哆嗦。 二娘狐疑一看,被子下面露出一抹可疑的粉红色,当即伸手去拽。 褚直没想到露了出来,立即从被子里去抢。 结果一个人拽住了一条带子。 “什么东西?”二娘火眼金睛觉得这是女人的东西。褚直别的地方胡搞就算了,在她睡觉的地方也这么胡搞……她当即喝道:“松手!” 褚直松了手,用被子盖住眼睛。 二娘用一根指头挑起那粉色小肚兜,脸色平静的可怕:“褚爷,人都被你打死了,你还恋着这么一条小肚兜?你真好、好……” 上次褚直抱着樱雪就掉下来这么一条小肚兜,第三个“好”二娘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褚直觉得这个比她发现真相还令他难以忍受,急忙道:“不是她的,是……你的!” 见二娘明显一怔,褚直豁出去了补充道:“我在书房那口箱子里发现的,就是那口装满了兵器的箱子,里面还有一包……我就拿了一条。” 二娘仔细看了看上面的鲤鱼,好像是她娘绣的,她娘喜欢把鱼眼绣得大大的,还加一条金边。 褚直悄悄睃了她一眼,低语:“摸也不让摸的……”猛地把嘴儿给绷住了,漆黑如墨的眼愣愣地瞅着水红被面。 二娘:…… 说的好像是她的错一样,不老实交待,别指望她会心软。 “那你快起来吧,让丫鬟看见了多不好。”这条肚兜她得收起来,二娘胡乱抓做一团,正准备收到柜子里,手忽然停住,把手心摊开,盯着那肚兜中央的并蒂莲看了起来。 褚直慢慢往被子里缩去,忽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腿。 “这是什么?”难怪她一直闻到一股怪怪的气味,她其实应该装作没有发现,走掉就好了,好想抽自己的一个大嘴巴子。 但是已经问了,就要装到底。 褚直怎么会知道顾二娘心里怎么想的呢,他就像落入陷阱的小兽忽然看到一线生机,极温顺腼腆地一笑:“是昨天从老师家带回来的糖,一直用……你的小衣包着放在身上,忘了给你了,结果成这样了。” 二娘眼皮忍不住跳了跳,理智告诉她应该走,但嘴又失去了控制:“反正我不能吃了,你吃了吧,别浪费。” 褚直:…… 二娘不由分说把肚兜扔给了他,结果把蜘蛛簪子也扔了出去,没管那簪子,出去了。 她正坐在门口发闷,外头有人送请帖过来,外面大红纸封套。帖儿到了二娘手上她初都没细看,心想谁会请褚直这混账玩意。过了一会儿,瞅着上面的人名怎么那么熟悉,顾山、顾山不是她爹吗? 打开一看,这帖不是给褚直的,是给褚陶的。上面写着搬了新家,要请国公爷过去吃饭。 上次二娘见如虎,如虎还在说搬不出来,怎么一眨眼不但搬了,还一切办妥了。 二娘盯着最后一列竖字,有些接近边缘,看起来像是最后添上去的,说的是希望国公爷能带上好儿子褚直。 为什么他爹会特意提到褚直? 二娘正托着下巴想着,褚直从里面出来了,走到门口咳了一声,并不看二娘:“我饿了,给我摆饭,老母鸡粥别忘了。” 褚直吃饭是标准的“食不言”,二娘不想打搅他吃饭,等他吃完了才把请帖给他:“不知怎的送到这儿来了,你拿去给……国公爷吧。”爹当着褚直的面叫不出口。 好在褚直没介意,看完往袖子里一揣:“让他去干什么,就你们家那放两张床就满了的正房能塞下他那大肚子吗?我去就可以了。” 二娘没想到褚直背后也不给他爹留点面子,想想也是,当面都能干起来,更何况背后呢。 但他爹既然专意写了这帖儿,怕是还是想见一见国公爷。她能想象得出来她爹请人写这帖儿时的紧张和慎重。 “我是谁?”褚直问她。 他不就是褚直吗?问她这么白痴的问题。 “我是你的谁?”褚直不知从哪捞出一把扇子,大冷的天扇了一下,然后合起来点中她的眉心。 这个人要成精了,撸了一发还装的王五王六的,二娘心想,换了一种说法:“你是我爹的女婿,褚女婿。” 那也算变相承认是她相公了。 褚直扇子敲在桌子上:“那就是我说了算,现在你好好准备去,明天一早就过去。” 还一早就过去呢,再撸一把估计都爬不起来了。 乔迁不是小事,虽然褚直这么说,二娘仍叫敛秋去罗氏那儿说了一声。褚直听见了,只冷笑一声,要是褚陶想去,那请帖就不会送到这儿,而且明天什么日子,褚陶每年这一天下了朝就不知所踪,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他看着二娘忙活,乐的自己闲闲的坐在那儿看书。 二娘并不是猜不到他的想法,却也要去问一声的,回头人家要是再来抱怨,那就没理由了不是。 罗氏果然说褚陶有公务在身,叫婆子送了两匹织金料子过来,说送与许氏裁衣。二娘收了,犯愁自己带什么回去,想她爹他娘都是顶实在的人,从来不求儿女有什么回报,不想她娘那么辛苦准备酒菜,就叫敛秋跑了一趟,告诉许氏明日不要准备酒菜了,她已经定了席面,到时候从酒楼直接送过去。 不想次日刚起床,就见外面搁着好几担礼物,旁边还拴着一只小奶狗。 问褚直,褚直高深莫测道:“这是一道名菜。” 二娘:…… 两人上了马车,不用二娘吩咐,褚直便告诉车夫从文翰街走,走到尽头直接拐到元宝巷,最里面那个小院就是。 说完便直直看向二娘,一脸你快问我啊。 二娘心里嘿嘿一笑,昨天她听褚直说“就你们家那放两张床就满了的正房”,就有些怀疑,现在算是确定了,但她就是不问他。 这个人生起气来表情更动人了。 褚直也瞧出点意思,轻哼了一声不理她了。 终于到了地方,顾山、许氏都在外面等着,二娘看着她娘笑的真是比在侯府舒心多了。 顾山没见到褚陶略有遗憾,握了褚直的手对二娘说:“这次多亏了褚女婿,二娘你可要好好谢谢褚女婿。” 许氏也道:“要不是褚女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搬出来呢。” 二娘对着褚直轻轻福了福:“小女子多谢褚女婿大恩大德。” 褚直被她低眉顺眼的逗的抿唇一笑,把个许氏都看呆了,前两次褚女婿来的时候都没这么笑过,二娘真是捡到宝了啊。 顾山拍了拍女儿,舍不得说她一句,叫人进屋。 如豹看见小奶狗就激动的不行了,原来这是褚直上次到安定候府时答应过他的。 二娘发现她家里人已经被褚直收买完了,就连如虎,因为上次褚直易装相助,听说褚直不能喝烈酒,二话不说出去买淡果子酒去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不提,二娘瞧如虎出去的时间挺长的了,走出去看看。小四合院大门后面也有个影壁,刚走到边上,忽然看见如虎正和一个人在门口拉拉扯扯。 二娘定睛一看,那人大冷的天穿着一件沉香色半旧薄袄,冻的鼻头发红。正看时,那人忽然瞧见了二娘,惊喜叫道:“二娘……” 这人竟是卫安。 如虎回头看见二娘,心里暗道糟糕,对卫安说:“今日家中有客,实在不宜留你,你改日再来。” 卫安道:“二娘不是在家么?你们也没住在侯府里……”他乍认出二娘,又一看觉得又不像她,只见面前女子穿着桃红色缕金百蝶妆花通袖袄,翡翠撒花拖裙,腰上系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鲜活水灵,白嫩端庄的,跟青牛村的顾二娘判若两人。 二娘冲他微微点头,脸上并无过多颜色,方才听见他哥说话,就知道他哥是担心褚直碰见卫安。 见一个照面,二娘就去里面了,卫安更是着急,却敌不过如虎力气大,硬把他给拖了出去,按在墙上道:“卫安你干什么?这不是青牛村,你一个读书人注意点儿!” 卫安眸子沉了沉,把顾如虎推开:“顾如虎,至于吗?我只是偶然见到你,想上门拜见一下伯父伯母,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瞧着顾如虎穿得也比他好,这座院子好像是顾家的,至少值几百两银子。 如虎没想到今天遇见他,就他干的那些事儿,要是搁青牛村他肯定揍上去了,但这是燕京。 买个酒都能遇见卫安,他是多背。 “好了,你知道就好,不过我家里今天有客,你想来就改日再来。”等他一回家就得让人把门关紧了。 “顾如虎,你都不问问我现在怎么样?”卫安在他背后冷声道,没想到顾家是这样的小人,有了安定侯府做靠背,就不认识他了。 如虎张嘴想说“管我屁事”,但转念一想,别这小子再纠缠不清,改口道:“你现在如何了?不是进京赶考吗?”见卫安衣衫单薄,倒是起了兴趣:“你没有考中?”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请接着看】 第60章 解决卫大户 听见这个声音,顾二娘暗道“糟糕”。 如虎眼里泛出怒气,小看卫安了,这么冷的天能在外面蹲那么久。 顾山和许氏微微一怔,认出那个从墙角拐出来的人不是卫安吗? 两家虽然撕破了脸,但顾山跟卫安爹确实有过命的交情。顾安帮助卫家,也不能否认有那么一点想把女儿嫁给卫安的想法,但后来自然没了。且正是二娘的婚事才促使顾山最终决定带着全家进京。 顾山有些疑惑,看卫安的样子,不太像高中了。这孩子眼底淤青,目光发沉,他素来是个心事重的人,不知道又在打算什么……可别是打到褚女婿身上…… 一眨眼,顾山想了这么多。卫安从墙角走到众人面前的几步距离内,已经将众人表情收在眼底,惊奇、戒备还带着一点点害怕,呵呵,想不到他还有这么大的作用。 也是,光看看这华丽的马车,那穿狐裘的男人,就知道顾二娘攀上高枝——这是他蹲得快晕过去,看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曾经他看不上眼的人怎么能比他过的还好?! 那个男人肯定还不知道顾二娘的过往,要是他知道二娘喜欢他……哼,他是不会说的,当务之急,是搞到一笔银子。 他跟李氏都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 转眼间,卫安已经到了众人面前,在众人的诧异中,出乎意料地先对顾山、许氏深深一拜:“小侄不知世伯居住在此,一直未曾上门拜访,他乡遇故人,小侄太高兴了!” 除了衣衫单薄,卫安的头发还是束的很整齐的,戴着一顶刚盔的罗玄帽,衣裳、鞋袜都算干净。他身量长,忽略这些,看起来很像一个暂时困难、但以后会发达的青年才俊。 卫安忽然这么说话,顾山揣不透他的来意了,褚女婿在旁边看着,只好上前轻轻一扶:“原来是你,家中可好?” 顾山想着赶快把褚女婿送走才是正事,对卫安道:“侄儿稍等。” 卫安岂会稍等?他心里盘算好了,总要跟顾二娘说一句话,让她明白自己的意思。故而看似不经意,却一步挡在顾山面前,冲顾二娘道:“二娘,好久不见,这位是?” 那人一直傻站在那儿,想来也只是一个有几个臭钱的酒囊饭袋。 卫安跟二娘说话,一双眼睛却上上下下打量褚直。只见他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里面穿着宝蓝色织金妆花蟒龙缎衣,腰系碧玉带,还垂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外面则披着值千金的狐裘,丰神俊秀,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一般。 本来他守在墙角,只看见了褚直的侧面和狐裘,这时跟褚直对上眼,不觉失神了,非但失神,还陡然生出一股自惭形秽之感。 顾二娘怎么会嫁给这样的人物?不可能!对,一定不可能!毕竟她什么人都敢招惹。 “这是我相公。”二娘甜甜一笑,感觉牙都麻了,她还没这么叫过褚直呢。 褚直最厌恶谁一直盯着他脸看,看在二娘的面子上才忍了,听见二娘的话,嘴角上扬,冲卫安微微颔首,扶着二娘上车了。 卫安像被雷劈中了一样,这个男人真的是顾二娘的男人!顾二娘不但嫁出去了,还嫁得这么好! “二娘……” 一半是无法控制的嫉恨,一半是有心而为,卫安脱口又叫了一声。 他眸子幽幽盯着二娘的背影,却在褚直回头的刹那,被吓住了一般懊悔地收回那抹焦灼、心痛。 他什么也没有说,却像什么都说了。 顾家人见二娘上车本来已经安心了,现在又被卫安把心给拎了起来。 顾山嘴动了动,想解释什么,可卫安什么也没说呀。这才是不怕他说什么,就怕他什么不说,褚女婿乱猜。 褚直回过头,奇怪地打量了卫安一眼,手用力在二娘背后一推,把她给推进去了。 接着自己也上去了,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坐着也居高临下地看着卫安。 “张大户?” 卫安惊觉自己还没有做自我介绍,忙摇头:“我不是张大户,我姓卫,单名‘安’,字琼雪,世兄可以叫我琼雪。”卫心心里不免疑惑,他怎么会知道张大户?不过张大户能跟他比吗? 一般得知了对方的表字,理应报上自己的显示尊重。 卫安报上自己的‘字’,是说自己是个读书人,不是顾如虎这种武夫。他等着被此人高看一眼,却听褚直一声嗤笑:“那就是卫大户了?” 他记得那个疯狂追求二娘的人姓张,不过他也可能记错,总之什么狗屁青年才俊,他今天都得给他弄趴了。 刚才那一眼,别以为他没有看懂。 马车里,二娘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她都不知道褚直是怎么想到的。 一瞬间卫安还在奇怪这人怎么非要叫他大户,如虎上前挡住他:“好了,卫兄,天寒地冻的,到家里喝一杯,他们也得赶快回去了。” 顾山和许氏反应过来,也连忙劝卫安进屋暖和暖和。 可别让这厮搅合的褚女婿不高兴,褚女婿身子本来就不好,这几天又忙前忙后的帮他们安置屋子。 卫安还没达成目的,怎么肯走?不过他也架不住三个人拉扯,眼看就要被拉走了,褚直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扇子,趴在车窗上摇着说:“岳父、岳母等一下,我有几句话想问问这位卫大户。” 完了,卫安指不定会说出些什么。顾家人心想。 卫安认了“卫大户”这个称号,整了整被拉歪的衣裳:“兄台你想问什么?我跟二娘青梅竹马,她的事儿我都知道。”说着还斜了脸色发青的顾家人一眼。 褚直微微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问问卫大户跟牛儿的过往,青梅竹马的感情一定很好。” 卫安还没疯到搞砸将要到手的银子,见恐吓的差不多了,一拱手道:“都是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儿,多不胜数,要是世兄感兴趣,我们可以约个时间详谈。” 褚直:“不多,也就几件。” 卫安见他执意要问,心想趁机再吓吓顾家也不错,笑道:“世兄请问。” 褚直道:“你跟牛儿青梅竹马,有没有送过她什么礼物?” 定情信物吗?有这会儿也不能说有,实际上根本没有。 卫安笑着摇了摇头:“我跟二娘感情深厚,何必在乎那些铜臭之物。” 褚直讶色难掩,扇子挡着嘴,拔高了嗓音:“一根发簪也没有吗?那你为她下过厨吗?” 卫安皱眉:“君子远庖厨,这些都是女人做的事。” 褚直嘘吁了一声:“那她生病的时候,你照顾过她吗?” 他好歹是个读书人,怎么能跑到顾二娘的房间里照顾她,卫安隐约感觉到不妙,但顾山夫妇都在旁边盯着,只好道:“没有。” “也没有给她买过衣裳?她长得这么、这么……漂亮,你都视而不见?” “也没有,那她打人的时候,你跟她一起过吗?” 避还避不及,他怎么会跟她一起。他竟然知道她会打人? “你帮他们家种过地吗?” “劈过柴吗?” “放过牛……羊吗?” “我岳丈乔迁新居,你是来送礼的?” 卫安囊中羞涩,哪是来送礼的,根本是想趁机敲诈一笔银子。 “那你到底做过什么?” 卫安茫然了,他绞尽脑汁,也没有想起来一件他为顾二娘做过的事情,而这上面的,顾二娘好像都替他做过。 他不能控制地生出了一抹愧疚之心。 “哎呀,卫大户……”褚直摇头轻笑,低着头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撕着扇子的边缘玩,“啧啧……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就这样你还千里迢迢追到燕京,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呀?” 卫安心底一震,抬眼看向褚直,见褚直垂着眼,那难堪和惊惧才有了一线喘息的机会,可就是这个时候,褚直忽然抬头粲然一笑:“偷偷告诉你哦。你没做过的,我都做过。还有一样东西,是你永远给不起的,那就是——三媒六聘!” “琼雪,琼雪,乱琼碎玉,都是被人踩的,一踩就脏,不是什么好字啊……” “回府——” 随着褚直这一声,车帘垂下,马车疾速远离。等卫安回过神时,路口已经空了。 卫安下意识地回身,顾家的大门“砰——”地一声紧紧合上了。 远去的马车里。 褚直:“呵呵呵,卫大户。” 说了这句就不说话了,靠在椅背上低着头撕着手里的扇子。 二娘笑笑:“谁没有几个青梅竹马?” 褚直:“我就没有。” 二娘心想你多着呢,府里的丫鬟不都是你的青梅吗?转移话题:“你刚说他那字不好,我还没问你呢,你有字吗?” 哼哼哼,这就是他的媳妇儿,连他的字都不知道。 褚直:“呵呵呵,卫大户。” 二娘推他一把:“你不是知道吗?就他疯狂的追求我,我都没答应的。” 褚直:“那个姓张,这个姓卫。”他还没老到记不住人名呢。 二娘:…… 褚直:“呵呵呵,青年才俊、富得流油。”他还没用他的才、他的貌、他的银子打击那人呢,真想用银子砸死他! 二娘哑然失笑,见那把扇子快被他撕烂了,伸手拿了过来,合拢把他的下巴高高挑起。 “你刚才我说那么、那么漂亮,是真的?” 她离他一个呼吸的距离,呼出的热气扑在他脸上,漆黑的眼睛宝石一样,一道光从她眼里射出,他感觉直接刺中了他的心脏。就在这一刻,他看到她的嘴角、眼角、眉梢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梦幻一样,他面前出现了一大片荡漾着金光的海…… “漂亮……”真的漂亮。 两个字还没有说完,他的唇便被覆住了。 马车终于进了镇国公府,婆子、小厮们忙搬忙摆放脚踏,先出来的却是少奶奶,过了一会儿才见褚直捂着嘴下来了。 小厮婆子们不由奇怪,正巧褚直下到最后一阶,身子发虚一样脚一软,他忙放手稳住身子,结果嘴就露出来了。 有眼尖的婆子看见了,褚直的嘴跟肿了似的翘得老高。 三爷这是怎么回事?被马蜂蛰了? 二娘不想他力气如此不济,才亲了几下,路就走不好了,忙上前搀了他手,悄悄在他手心捏了两下,却被褚直狠狠瞪了一眼。 不提二娘跟褚直回了会春堂。等他们这一辆马车被拉到后面去了,又一辆轻便马车入府,有几个小厮迎了上去,下来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汉子,紫膛脸,中等身材,乃是府里的二等管家牛兴。 牛兴下了马车,先回了自己的住处,叫他媳妇过来,附耳低语一番。然后牛兴家的(牛兴家的就是秦冬儿喝酒那晚带头查夜的)趁夜就去了罗氏处。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一次 二娘仔细把自己搓了一遍,回来时褚直还在烤头发,他把头发也给洗了。 好在地暖道烧的很旺,房间里还有熏笼,整个屋里都热腾腾的,及时烤干的话应该不会着凉。 这厮也真是的,就不能再等等吗。 二娘心里虽然这么想,却坐在镜台前把她那件大首饰盒子打开,一面整理里面的发簪梳钗,一面等褚直。 她没多看中这些,大约是这辈子看得更透了。但一件件玲珑剔透、饱含匠心,看着也赏心悦目,且这里面大多都是老太君跟褚直送她的。 难得的是这份情意。 二娘拿起一只白玉镯,这只镯子通体乳白,一点杂色也没有,正是上次褚直偷听到她和如虎的对话,生气没有给她,最后却被她收起来的那一匣子玉饰里面的一只。 二娘套在腕上试了试,发现太大了,正想摘下来换一只,后面忽然响起褚直的声音:“这一只是这样戴的。” 不知什么时候,丫鬟们都退下了,屋里寂静无声,只有两只红烛在无声地燃烧。 褚直卷起她的袖子,刚洗过澡,屋里热,她只穿着了一件蜜合色玫瑰纹刻丝褙子,褚直顺利把她的袖子卷到肩膀处,那镯子也被他推到了臂上,刚好满满的。 烛光照在嫩藕一样胳臂和泛着柔光的玉镯上,相映生辉。 褚直没想到她的胳膊这样白,心中一动,抽出他大红的汗巾子来塞到玉镯里。 两相映衬,褚直手都有些轻微的抖了。 “天晚了,我们歇息吧。”这句话自然又不自然地说出口。 二娘握了一下他的指尖,心里有些担心他有些紧张了,但怕说了他更紧张,颔首道:“好。” 率先走向床榻。 褚直怔了一下,连忙跟了过去。 第一道床帐放了下去,第二道也放了下去。在严密的床帐之中,拔步床就像一个私密的小屋子,把两个人关在了里面。 褚直自己解了腰带,坐在床上。 二娘自己脱了外面的褙子,里面还有一件玉色妆花短罗衣,一条大红纱裤儿,脚上圾着大红睡鞋,露出的一段脚踝也白的惊心。 二娘上了床,见褚直还坐在那儿,沉默地看着自己的膝盖,眼珠转了转,轻声道:“怎么不脱衣裳啊?我来帮你脱?” “不不不,我自己脱。”褚直站起来解外袍,可最上面的带子解了好几次都没解开。 二娘视线落在他手上,他的手指一直在抖动,看起来不像是中毒,或者发病,那么就是太紧张了。 他不是一直想着今天吗?刚才还好好的。 他该不会不行吧?二娘又想起了前天,听说撸得多了就不行了。 “那你自己脱,我先睡了。”总的来说,二娘还是怕他太紧张了,所以别过脸不去看他,自己先钻进了被窝,反正就一个被窝,他能跑哪去。 这句话让褚直松了口气,二娘不看他,他就自在多了。说起来还都怪她,进了床帐就自个儿脱衣裳,也不提醒他,他也自己脱开了。忽然间就觉得不对,她也太镇定了吧?谁家的媳妇儿这么不害臊。总之,气氛忽然就不对了。 他……紧张! 说出去多丢人。 可两辈子他也是第一次行房,应该可以的吧?他现在身子好了……好了,是真的好了。 这个时候他一定不能怂,否则她以后还不笑话死他。 褚直终于把衣裳脱掉了,且只穿着一条亵裤——全脱了还是做不到。 转身看见二娘枕着他的枕头,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往里面去点,你睡着我的枕头了!”对,就是这种语气。 二娘睁眼就看见他精瘦的排骨,比以前还是有肉了。侧脸看了看枕头:“这是我的,你的在你手边上。” 褚直:…… 低头一看,自己的枕头果然滚在床边,正在自己的手下边。 “那你怎么不帮我摆好。”褚直一面抱怨一面拍了拍枕头放好,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二娘看他紧张的自己的枕头都找不到了,朝他一笑,并不答话,闭上眼躺着了。 看他一会儿怎么办。 外面红烛没吹,平时都得熄了睡觉,褚直知道二娘在等着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慢慢探出了爪子。 这一次他没有遇到翻身阻拦,也没有遇到胳膊夹击,轻易地就摸到了又软又大的大白馒头。 嗯,一只手竟然握不过来。 褚直摸了好一会儿才记起去看二娘的脸,发现她眼闭着,呼吸平稳,好像睡着了,这才稍稍放心,然后他又摸了另外一个。 好大,都是一样的大。 褚直咽了口口水,不知怎的,他产生了一种很饿的感觉。 只有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想吃糖才会有这么多口水。 他确定他想吃…… 但是上面还有一层衣物,怎么能脱掉而不惊醒她呢? 他盯着二娘的脸思考了起来。(啊喂,前面你还知道你媳妇在等着你,现在你就真当你媳妇儿睡着了?) 此时,二娘感觉到了他灼烫的视线,却不方便睁开眼睛,但内心却是崩溃的。这个人用一只手隔着衣裳摸了她快半个小时了,还在锲而不舍地坚守在阵地之外五百米,难道要等到下个世纪? 二娘忽然翻了个身,褚直立即把手伸了回去,前几次他这么做的时候,二娘拍得可疼了。(啊喂,前几次是前几次,今天是今天,你你你……) 不过他还是听见二娘模糊地说了什么。 但他没听清楚,想了想,怕是什么重要的事儿,鼓足勇气凑过去:“你说啥?”(啊喂,不是,啊呸!谁给你床上谈正事儿,你个傻……) 二娘要不是合着眼,真想把枕头砸他脸上,半响挤出三个字:“我说热。” 热? “对对对,我也觉得热……”他也出了一身汗,“让我想想,热应该、应该开窗子,把窗子打开就不热了……”褚直煞有介事地竖起一根手指。 二娘决定:如果褚直真去开窗子,三年她都不会让他爬上她的床。 幸好褚直反应过来了:“不能开窗子,冷风吹进来就不好了。应该、该……”他目光在二娘的玉色小衫的带子上打了个转,“应该……对,扇子,是扇子,你等着,我去拿一把扇子来给你扇风。” 褚直一只腿刚迈下床,另外一只腿就被人抓住,整个人被倒拎着扔到了床上。 二娘二话不说骑在了他腰上。 重重的一坐,褚直险些吐口白沫。 二娘拔了仅剩的一根簪子,一头乌油油的黑发倾泻而下,铺在肩上,垂在褚直身上。 褚直眼瞪得圆圆的,既不叫也不喊。 二娘一把拉开了腰上仅有的一根绊带,把小衫甩了出去。 甩出去的时候她听见褚直急促地短叫了一声。(会□□的家伙~~~) 不过里面还有一条粉红色鱼戏并蒂莲小肚兜,二娘提前有准备,竖起食指压在褚直唇上防着他出声,另外一手反着把肚兜脱了下来。 这下就一览无遗了。 好大……好圆…… 褚直的眼又放大了一圈。 “想吃吗?”二娘见他不会叫了,一只手勾起小肚兜丢在他脸上。 被小肚兜盖着脸的褚直捣头如蒜。 “那我教你。” 二娘用手指轻轻搓了他同样的部位两下,猛地低下头去。褚直的身子立即绷紧了,娇喘得跟一条脱水的鱼一样。 二娘两边都亲过了,满意地点了点竖起来的小花朵,才推开他坐了起来:“好了,该你了!” 褚直胸膛呼哧呼哧风箱一样起伏不定,他感觉却像飘在一团软软的云上,好半响才听到遥远天边传来的声音。 “该我啥?” 二娘拉起他,把他的头按在胸上:“狠狠的,用力!” 大白馒头就在眼前,大白馒头没有遮掩,大白馒头真大,大白馒头真香,大白馒头上面还有个金丝小枣,大白馒头……褚直鼻子一热,没能控制住那种感觉。 正等着褚直有所行动的二娘忽然感觉到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喷在身上了,低头一看,褚直两条鼻血正哗哗往外流。 四目相对,好像万年的仇人。 “你听我解释……”褚直不知从哪捞了一条白绫帕子捂住了鼻子。 “你给我下去!”二娘不客气一脚把他给踹了下去。 踹他的时候,两个大白馒头上下跳了跳,看到这一幕的褚直的鼻血流得更欢了。 “你还不捏着鼻子仰着头!”二娘又气又急,扔个枕头砸在他身上,感觉不够,又回去找另外一个枕头。 “娘子!娘子!”褚直扑到床沿上抱住她腿。 二娘正待把那枕头砸他背上,不知从哪忽然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褚直为了今天晚上把丫鬟们都赶走了,这五间房里面除了他俩是一个人也没有的。 但这声音明明是从屋里传来的,好像是西次间的书房。 二娘忽然想到了什么,快速穿上小衫,直接披上大氅,掩紧了用汗巾子系上,动过快的一气呵成,在褚直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从床上拖下一床被子丢到他身上:“我去看看,你就在这儿……不许上我的床!” 西次间那边声音不断,却不是在屋里了,而是在屋外。 窗子开着,二娘站在窗子边上冷冷地看着还在下面大洞里挣扎着往外爬的黑衣人。 无论他怎么爬,爬到一半的时候都会跌落,原因有二,一是他脚上有个捕熊夹子,二是洞壁上二娘泼上了一种非常粘滑的桐油。而洞底,就更精彩了,乃是这几日二娘命令收集起来的马桶里的东西。 她站在上面,黑衣人在下面,黑暗中能看到彼此的眼睛。 “你是谁?为什么要夜探书房?”二娘问道。 黑衣人眼望着她,却一语不发,仍是向上爬着,结果一个不稳掉了下去,顿时二娘闻到了坑底散发出的恶臭。 这个人倒是有种,被抓住了还这么牛。 二娘等他又摔了两个跟头,才淡淡开口:“你的左脚已经断了,就算爬出来也跑不了,我看你还是老实交待吧。” 那人仍旧不说话,换了一面继续爬。要不是他没有防备,没有随身携带鹰爪,怎么会出不去?这区区一丈高的洞…… 噗通一声,黑衣人又摔下去了,二娘在上面都听见了他骨头咔嚓一声。 这次黑衣人跪着向上爬了,并且用手□□洞壁里,这样固定住自己。 好办法,可惜想到的太晚了,二娘在心里说,并且默默数数。 “十、九、八、七……”果然还没到五,这个人又是“砰”一声掉下去。 二娘都不忍心看了。 褚直裹着狐裘,用帕子捂着鼻子一步一小心地走了过来。 “奶奶。” “啥?”二娘没反应过来。 “少奶奶,奶奶。”褚直尽力把嘴向两边咧开,轻轻叫着。 二娘给了他一个白眼,没理他。 褚直凑过来,伸头瞧外面看去,他夜视比不上二娘,看了一会儿,听声音才发现底下有个坑,坑里有个人。 这也太恐怖了,他窗子外面怎么有个坑?! “我挖的。” 褚直:⊙_⊙ “什么时候?” “前两天你不在家的时候,还有半夜你睡着的时候。” 褚直:⊙_⊙ “他怎么爬不上来?”不对呀,以王乙的身手,不该这么狼狈才对。 说话间,王乙又掉下去了一次,这次很长时间都没声音。 “因为我先在窗台上撒上了淬了麻药的铁棘菱,坑壁上淋上了桐油,底下放了捕兽夹。” “为什么还臭得很。” “那是你这几天拉的人黄。” 褚直眼角一抽,心中暗道“对不起了王乙”。 “我就是奇怪,怎么问他他也不说话,他要是告诉我他是谁,我打算放了他的。”二娘看向褚直。 褚直一个激灵:“肯定是路过的偷儿,快过年了,贼多。” 二娘:“是吗?” 褚直镇定地冲她微微一笑,拉了她手道:“肯定是的。这大冷的天,做偷儿也不容易。娘子你刚辛苦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别为这厮劳心费神了,叫人把他送到官府就是了。” 二娘呵呵一笑:“我不辛苦。你还不知道吧,他不是进来时掉进去的,他是出去的时候掉进去的,因为我在你这窗子上装了个机关,只有出去的时候才能牵引撒出铁棘菱,他手掌按到铁棘菱,才能惊慌失措加大力气蹿出去,踩烂陷阱上的遮蔽掉下去,而咱家的丫鬟,哪一个从这上面走都不会掉下去。” 褚直:⊙_⊙ 二娘走到他书桌前,褚直这才发现他桌子上多了一包东西。 二娘用手指挑开,露出了白花花的银子。 “现在的贼真是越来越善良了,还知道过年给我们送银子。褚爷,你怎么看?” 褚直憋屈:“最近花销太大,上次那一万两花完了,我……王乙,你可以开口了。” 外头坑里传来黑衣人的声音:“是。” 就没有声音了。 “他怎么回事?”二娘想不明白。 “他只听我的话。”褚直解释道,不太敢看二娘的脸。 “那你先把他弄出来。”二娘从箱子里翻出一捆绳子扔给褚直。 褚直一看这就是为难他,好在他现在脑子不抽了,立即想了个主意,把绳子一头绑在屋里床腿上,另外一头垂了下去。 二娘摸着下巴看着他忙活,现在他倒是能了。 二娘坐在椅子上,看那个黑衣人虽然一瘸一拐,却仍然挺直腰板拖着捕熊夹子走了过来,他爬窗子的时候腰板也是挺着的。 蒙面巾已经掉了,能看出此人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岁,五官还算端正,很普通的那种,丢在人堆里认不出来。唯一有点特色的是应该是个络腮胡子,不过刮的很干净,但上面仍沾着点点可疑之物。 褚直从他进来就站在了二娘后面,把鼻子捂得紧紧的,实在是太臭了。 “姓名。” 黑衣人目光直视前方,并不回答,哪怕他脚上还拖着一个捕熊夹子。 二娘手指敲了敲桌子,褚直立即道:“少奶奶问你话呢。” “王乙。” 王乙?莫非还有王甲、王丙、王丁? “你们一共几个人?” 黑衣人又不说话了,不过却抬眼看了褚直一眼,褚直忙冲他挤了一下眼睛。他以为二娘没看到,二娘头低着,余光一直瞅着他呢。 “只我一人。” “老实回答少奶奶的话!”褚直用力喝道。 他这句话跟在王乙后面。 二娘眨了眨眼,瞧出来了,这王乙只听褚直的,还一次听一个命令。 “王甲去哪了?” 王乙怔了一下,但按照王家暗卫守则,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方才褚直让他老实回答这女人的问题。王乙很快回答道:“王甲去城西乞讨去了。” 有意思,二娘继续问道:“王丙和王丁呢?除了王甲王乙王丙王丁,还有谁?” 褚直直勾勾地盯着王乙。 好在王乙这次回答的是:“只有王甲和王乙,王丙死了,王丁还没有出师。” 二娘觉得褚直碍事,挥了挥手:“你去给我倒杯水去,加上花蜜。” 王乙目带痛惜地看着这个女人使唤褚直。 “好了,现在我问你,你们都是金陵王家的人吗?” 能这么听褚直的话的,二娘只想到可能是褚直生母王氏的娘家人。她以为刚才褚直发过话了,这王乙应该老实回答,哪知王乙又闭上了嘴,双目直视前方,腰挺得笔直。 这个表情要是他长褚直那模样,就又是另外一个褚直了,看来这是家族特色。 褚直端着蜜水回来一看心里就乐了,但他表情严肃道:“不许这么对待少奶奶,少奶奶和我一样,都是你的主子。” 王乙目不斜视:“抱歉,我的主子只有一个,就是你。” 褚直斜眼看了二娘一眼:“那你也要好好跟少奶奶说话。” 王乙:“暗卫守则第一条,远离女人。” 二娘奇怪了:“此话怎讲?” 王乙背道:“女人是世界上最可怕最具有腐蚀性的毒/药。” 二娘:“这是谁说的?” 王乙:“暗卫守则。” 二娘沉默了一会儿:“这么说,你应该还是童子身。” 她这是随口而发,没想到今天真见到了传说中的死士。 不想王乙沉默了一会儿道:“并非。” 褚直忙饮了一口二娘的蜜水压惊,替二娘问道:“那是为何?” 王乙:“越是毒/药越能磨砺刀锋,我这口刀经过越多的毒/药淬炼越能所向披靡。” 二娘没忍住把蜜水喷了褚直一脸。 审完王乙都四更天了,本来可以审褚直,但是二娘怕他耍滑头,所以就两个人一起审了。原本二娘是想把王乙留下养伤的,没想到捕熊夹子取下来之后,他就一瘸一拐地走了,并且告诉褚直,顶多三天他就可以回来继续为他效命。 对此,二娘表示拭目以待。 回卧房后,褚直还摸她的腿想往床上爬,被二娘一脚踢了下去。最后褚直只好睡在脚踏上了。 不提褚直圆房惨败,大白馒头也没落着吃上一口,且说那卫安,原本在青牛村也是个有脸面的人,没曾想命运不济,一场意外让他功名成空,现在不但无法安心读书,还整日要发愁填饱肚子,老娘又卧病在床,在燕京举目无亲,他又是个手高眼低,除了读书一无是处之人,一点心酸,别人尝是一点,到他那里就变成七八点,渐渐的竟不复当日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处处跟他娘李氏似的尖酸刻薄,遇事先以恶意揣测他人,到处专营占便宜,但遇到的人又不是青牛村那么厚道的,自己没骗着别人反而被别人骗了几场,愈发落魄了。 如今他见了顾家火红的小日子,瞧见顾二娘的风光,又被褚直奚落了一场,他一面后悔起当初没有同意跟顾二娘的婚事,一面又极其嫉恨。 这卫安还是有几分聪明的,他竟知道到茶肆打探消息,结果被他打探出来顾二娘嫁的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子。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62章 褚家的钥匙 见李氏吐血,卫安忙扶她坐下,又去找药罐,揭开盖子一看,里面只剩些药渣了。 卫安匆匆去请了惯常那个给李氏看病的大夫,对方知道卫安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卫安一番苦求,那大夫才来了一趟,仍旧是那些草药,不过没银子也不会有人白送。 幸好今天顾如虎给他的那些碎银子约莫有一两多点,卫安咬牙拿了出来,拿了草药回来先给李氏熬上,又去街口买了两个炊饼,回来熬了一把米的稀粥,服侍李氏勉强吃了些后,自己端着碗倚在门口一口口的就着粥吃那硬邦邦的炊饼。 吃了这一顿,明天又揭不开锅了,李氏这个样子,他必须放下架子去找份活干了。卫安又不自觉地想起了顾二娘一家,以前有顾二娘一家帮衬,他从来没受过这种罪。二娘啊二娘,卫安眼前浮现了顾二娘的笑脸,唇角不由一弯,但整张脸却忽然阴沉下去,她那时明明是钟意自己的,这么短的时间就把他给忘了,骗子! 卫安虽然忿恨的要死,可他也知道想这些对他的处境没有一点帮助,所以他还是打算明天老老实实的去找个活干,当然,要相对体面一点,毕竟他是个读书人。 次日,卫安就到处打听哪里需要教书先生、画师、棋师,做不了上九流,做中九流也可以,不想没一个人搭理他。 原来自古国都这样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文人骚客,成名的抓都抓不过来,谁会请一个连功名也没有的书生,不怕人笑话啊。 卫安无奈,只得去了草桥街。草桥街就是每日来燕京做苦力的人是聚集地。到了那儿,大家都挤在一起等着被雇主挑选。雇主来了,站在石头上喊要求,觉得符合的就过去就行了。但往往一哄而上,场面乱的不行。 卫安脸皮薄,心里还老大不情愿,等挨了一上午,人家要的都是会绣花的、会做饭的、会缝衣裳……总之有一技之长的最吃香,至于家丁,挑也要挑有力气的。 卫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了,结果挤都挤不过去,自然无人问津。 卫安连去了三四天,终于在断粮的第二天找到一份酒楼伙计的活。这时候他只能凭劳力吃饭了,不想才干了一天,就打碎了酒楼一套汝窑瓷具,被打了个臭死撵出来,工钱也没落得,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李氏的药吃完了,活干不了,又躺的发烦,坐在门口跟几个同样处境的婆子、妇人聊天,正说的热闹,瞅见卫安回来不觉奇怪。 那卫安刚被打了一顿,受到前未受过的侮辱,回来一看他娘还有心情门口说笑,一言不发地进了屋,等李氏进来,母子两个又吵了一架,气的李氏直哭。 卫安心里想这样下去的话,他也没几天活路了,劝李氏的心也没了,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李氏这才察觉出卫安跟平时不太一样,上前看儿子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那眼泪真个掉下来了。 李氏强撑着病躯出门借米,跑了好几家,下午还好好的跟她说笑的这会儿门都不开,李氏只得去当铺把自己一直舍不得当、最后的一根银簪当了,买了小半袋米。回来正打算下锅熬粥,外头忽然有人喊:“卫公子在吗?” 卫安睡着了,李氏忙走出去,见一个紫膛脸、衣衫华丽的中年男人站在院子里,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厮,忙道:“我家姓卫,不知你要找哪个卫公子?” 中年男人眸光闪了一下,问道:“您可是李氏?” 李氏道:“奴家娘家正是姓李。” 男人微笑道:“那就找对了。” 说着一步上前,不等李氏招呼就进屋去了。 李氏跟上,两个小厮留在门口把守。 “你到底找谁?”李氏感觉到来人很奇怪,她有些害怕。 “夫人莫怕,我乃是受夫人故人相托,前来探视。” 说着那男人用眼把屋里角角落落都扫了一遍,卫安就躺在靠墙的那张破床上,这时听见动静挣扎着坐了起来。 “故人,故人是谁?”见自家落魄都被对方一览无遗,李氏很难堪。 “说起来这位故人,现在可真是了不得呢。”男人卖着关子道,一双饱经世事的眼没有放过李氏眼里闪过的不甘,“她就是镇国公府的少奶奶,顾氏,顾二娘,夫人应该知道吧?” 男人不紧不慢的话语在李氏看起来就像一把钝刀子,顾二娘来报复他们了,哪怕他们现在已经够惨的了! 但是她不敢尖叫,她知道得罪不起眼前的人,这三个人可能会打死他们…… 李氏强作镇定:“知道……我也听说了,要不是现在实在见不得人,理应去给少奶奶请安的。” 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还有床上卫安的害怕都落在男人眼里,他心里无声地笑了笑,在屋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少奶奶一直很惦记你们,要不也不会让人跟着卫公子,不但没人敢用卫公子,酒楼还把卫公子打了一顿。” “你说什么?”卫安不信自己的耳朵。 男人没有回答他,继续道:“我看你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就算没有山穷水尽,有少奶奶的关照,又能撑多久呢?” 卫安反应过来,盯着来人道:“你想干什么?” “聪明,把我给卫公子准备的银子拿上来。” 银子放在了卫安母子面前,很久没见过整锭银子的李氏拿起一个咬了一下,是真的。 “你要我干什么?”区区一百两银子,就想买他卫安的命? 可他还有什么路可走? “呵呵,把剩下的九百两拿来。” 李氏看见一堆白花花的银子眼珠子不会转了。 “有这一千两银子,足够卫公子支撑到下次科考,卫公子,如何呀?”科考才是卫安的致命之处。 “你还犹豫什么?这都是银子啊,安儿,有了这些银子你就能中状元了!”李氏急道。 卫安并非愚笨之人,已经隐隐猜到对方想让他干什么。他是嫉恨顾家比他过的好,嫉恨顾二娘嫁的好,可让他毁了顾二娘,他难以下手。 男人等了一会儿,见卫安沉默不语,一个眼色示意小厮收银子。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要被人带走,李氏忍不住道:“卫安,你好狠的心,宁愿我去死,也要看她快活,反正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我现在就死了好了……”说着李氏就解下汗巾准备找个地方吊上。 男人忙拦住李氏:“夫人,没这么严重,我让卫公子做的不过是见个面,说几句话而已。又不是杀人,也无损公子声誉,比起少奶奶对你们的关照,这可不算什么呢。” 卫安:“好……我做。” ------- 自从被踹下床后,不知不觉褚直在床边的脚踏上已经睡了两天了。脚踏就那么点地方,对于养尊处优的的褚直而言,可想是什么滋味。他不是没试过往上爬,可无论他从哪个角度爬,睡梦中的二娘都能及时给他一脚。 褚直不免委屈上了,流鼻血是他能控制的吗?说到底还不是身子弱、虚,不想着给他补身子,反而虐待他…… 这天晚上,褚直又一次裹着被子一头栽到地上后,气咻咻地抱着被子去书房了,结果那张床还不如脚踏呢。 褚直躺在床上半天没睡着,忽然听见外头有声音,打开窗子一看,外面大雪满地……窗子前站着一个人——王乙。 “进来吧。”褚直叹了口气,二娘不肯让他上床也有王乙的原因。他是隐瞒了王甲王乙的存在,可他也是有苦衷的,现在不也把这两个人交出来了吗? 王乙走起路来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不过褚直踩了一下他的左脚后,他立即狠狠哆嗦起来。 “少奶奶都说让你留在这里养伤了。”褚直轻哼了一声。 “一、那个女人不是我的主人。二、我是暗卫,只能在暗处。”王乙道。 褚直开始还挺欣赏王家暗卫的,现在觉得他就是个榆木疙瘩。 “什么那个女人,那是少奶奶。” “在王家暗卫眼里,世界上只有三种人,主人、男人、女人。” 褚直:…… “那你是什么?” “暗卫是不存在的。” 褚直半响道:“那我让你留在书房里,藏在书房里,不许被人发现。” “是。” 褚直不想跟王乙说话了,费神。尤其他心情不好。 他自己躺回床上了,却睁着眼想心事,忽然想起来王乙说他睡过很多女人,那王乙应该很有经验。 “王乙?王乙?”褚直发现王乙不在房中了。 “主人,我在这里。”王乙的声音从床上面传了出来。 褚直吓了一跳:“你怎么在上面?” 王乙:“回主子,您让我藏起来,这上面比较隐蔽。” 褚直:“你怎么不藏床底下。”万一掉下来砸着他怎么办? “万一有人刺杀您,方便我第一时间斩杀来人,还有,我担心您尿床。” “我怎么会尿床?” “一切皆有可能。”王乙以前执行任务时不是没遇到过。 “好……那这种话你以后可以不必对我说。” “不行,暗卫守则第九十七条明确要求不得向主人隐瞒内心真实想法。” 褚直沉默了一会儿:“好,那我问你,怎么才能爬上一个女人的床?” 王乙声音略带惊讶:“那个女人?” 褚直:“回答我的问题即可。”暗卫守则不是要求不能向主人提出疑问吗? 王乙:“通常来说有两种办法:弄昏她、打晕她。” 褚直:“这两种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弄晕过去吗?他弄晕顾二娘,顾二娘不抽死他。 王乙认真道:“有,前者多靠迷药;后者多靠武力。如果是对付那个女人,建议您使用第一种。” 褚直沉默了更长的时间,轻声问:“有没有对身体无害,吃了春心萌动的药?”鹿肉的力量还是太有限了,还会流鼻血。 王乙从床顶上同情地看了褚直一眼,坚定道:“有。” 次日,雪下的有两寸厚,王乙还是给褚直送来了一小瓶药。褚直打开一看,里面是颜色鲜红的粉末,气味刺鼻,问道:“你用过吗?”王乙摇头:“没用过。” 看褚直脸色补充道:“我不需要。您放心,这是勾栏现在最流行的玉/女*/散,用上一点点就可以夜御七男,连战不休。您用一点点的一点点就可以了。”王乙捏着手指尖跟褚直比划。 褚直面色一沉,把玉/女*/散收在手心,袖子一甩出去了。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63章 防不胜防中/枪了 众姨娘微笑地看着,褚良、褚飞、褚诚默默站在旁边。等黄妈妈站到面前,二娘坐着拎起那一大串沉甸甸的钥匙,钥匙发出叮当当的声音,二娘一笑:“好多钥匙!”见她那俏皮模样,二姨娘冲她和善一笑,四姨娘眼有嫉妒,五姨娘笑的温柔,六姨娘则没什么表情。 罗氏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笑道:“是啊。府里上上下下有上千间屋子,可不得这么大一串。” 二娘问道:“那这里面有会春堂的吗?” 罗氏端着茶碗的手不由一顿:“这里面都是公中的,你们住的那座院子钥匙应该在春燕手里……” 罗氏极自然地皱眉:“直儿没让春燕那丫头给你?”声音里充满不可思议。 二娘一笑:“早就给啦,所以我才问问这里面有没有会春堂的。一个会春堂我就管不过来了。再说母亲知道我没念过什么书,平时记个东西都费劲,虽然一心想为母亲分忧解难,可实在是怕出错……” 说完,二娘感觉罗氏似乎松了口气。 罗氏看向老太君:“那……母亲……” 老太君挥了挥手:“都说寿宴还是你管着,直儿身边离不开人,你就先拿着吧。” 黄妈妈把钥匙捧回罗氏面前,罗氏拿起钥匙,下巴微扬,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众姨娘。 二娘垂眸,看来自己无意中卷入这些女人们的斗争里去了,不知道是谁在挑衅罗氏的地位。 老太君道:“难得下这么一场大雪,我院里后面的几株梅树都开了,咱们也去踏雪访梅去。” 于是一行人起身去后面看那梅花。二娘先前没瞧见褚七娘,这会儿才见褚七娘从东厢房里出来,跟二娘挽了手去看梅花。 说是访梅,老太太早命人把距离梅树不远的亭子打扫干净,座椅都铺上厚厚兔皮褥子,下面搁有脚炉,桌上摆满了各色果品小食,还有烫得热热的果酒。 终究是天寒,大家陪着老太太玩了一会儿,老太太便回去歇着了,命她们随性玩乐,不要拘着。 二娘跟这些妇人哪有什么共同语言,强按着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不料被十一娘拉住。 十一娘今天穿着草绿色柿蒂纹刻丝袄,披着粉色兔毛滚边披风,头上的貂鼠卧兔儿,耳边的金丝灯笼耳坠都让她显得活泼可爱,她拉着十一娘笑道:“三嫂先别走,九姐跟我明日想起个诗社,请三哥和三嫂来玩,嫂嫂赏个脸儿呗,还有七娘。” 褚七娘怔了一下,没有先说话。 起个诗社,她刚说过大字不识一个…… “三嫂莫怕,三哥最擅作诗,三嫂不会喝酒就可以了。”十一娘似乎看出了二娘的为难之处,笑嘻嘻解释道,“其实是自从三嫂进府,我们一直都没跟三嫂玩过,咱们还可以玩别的……” 罗氏笑道:“这些孩子,就是想着法玩……” 二娘见十一娘说话的时候眼望着众姨娘,那里头还有九娘貌似殷切的目光,心想当众拒绝了拂了罗氏的脸徒惹麻烦,笑道:“好啊,明天是吧?我回去给你三哥说一声。” 十一娘高兴道:“那说好了,我们回去准备了。” 褚七娘也只好同意了。 不提二娘虚应了十一娘,且说褚直拿了玉/女销/魂散,心道“如果她今天晚上让我上床,我就不用这药;如果她再拂了我的面,我就……嘿嘿。” 结果二娘回来后,根本没瞧他一眼,也不问他昨晚上跑哪去了。到了晚上,自个儿洗漱完毕就吹灯上床,把被子裹得跟水桶一样。 褚直一夜辗转反侧,次日早起连硬都没硬。 吃早饭时二娘见他气色不佳,忽然想起来忘了九娘、十一娘邀请他过去玩的事,遂跟他提了一句。 褚直声音比平时大了很多:“你是嫂子,是长辈,她们邀请你你还不想去?” 二娘看他脾气挺大的“哦”了一声。 褚直见她平静的很,勉强把自己的母鸡汤喝了就钻书房里研究玉/女销/魂散去了,忽然想起来刚才他让二娘去什么狗屁诗社,这不是耽误了他自己吗? 褚直心情不佳地把王乙叫了出来:“你去跟着少奶奶,别被她发现了,什么时候回来立即向我汇报。” 褚直决定了,等她一回来,就把玉/女销/魂散放到她的茶碗里——顾二娘有个习惯,进门就找水喝。 褚直吩咐完王乙,感觉舒心多了。他一个人在书房里打了五遍太极拳,感觉微微出汗了又去洗了个澡,之后便躺在床上养精蓄锐。 二娘本来就不想去诗社,褚直那么说了,她还是不想去,反正到时候她找个地方一躲,谁知道她去哪了。所以到了下午,二娘吃罢饭就出去了。 褚直拿着玉/女销/魂散,心想要是等二娘回来,他再放到茶水里未免有些来不及,不如先弄点茶水把这药给搅匀了,她回来就赶紧兑上热茶。 想到这儿,褚直就动起手来,刚刚把那药给搅匀,就听见王乙在窗子外面喊:“那个女人回来了。” 这么快?来不及细想,褚直就往二娘的茶碗里斟上热水,端着就往正房走。 二娘正好进来,看见他点了个头就往卧房去。 褚直忙喊着她:“诗社完了?过来喝口水,看你头上都是汗。” 二娘是在外面冷,回来取大氅的,灵机一动:“是完了,没甚么意思,我睡一会儿。”正好不用在冰天雪地里躲着了。 褚直见她放慢脚步,忙跟上把手里的茶递上去:“加了蜜水的。” 二娘口又不渴,不过听见“花蜜”两个字改变了主意接了过去,使唤他:“你帮我找找我那件暗绿色的绒衫。”有点冷,一会儿换上。 褚直巴不得她赶快把水喝了,立即开箱子去帮她找。他转过身的瞬间,二娘正打算一口把蜜水喝了,结果低头看见里面飘着一小团烂菜叶子似的不明物。 燕京人喝茶包罗万象,茶里什么都能有,橘子皮、橄榄、花生、芫荽、芝麻、核桃、大米等等都是常见的,二娘还见过有萝卜的,她瞅着这一团很像芫荽,但却不是新鲜的,伸指一弹,把那团东西弹出去了,但却没了喝的兴趣,本能要倒掉,又懒得走,正巧桌子上搁着褚直惯用的那只绿玉斗,顺手给他倒了进去。 褚直找到她那件绿绒衫,回头看见二娘的茶碗已经空了,不由大喜。二娘去床上换衣裳去了,褚直高兴地站在桌子边,顺手拿起他的绿玉斗,不想里面的水还是热的,顺口就喝了。 二娘刚换好衣裳,春燕进来说褚七娘来了。二娘忙迎了褚七娘进来说话,七娘却是来喊二娘去诗社的。 二娘可以消失,褚七娘却不行,她寄居在国公府,处处都要看罗氏的脸色。见褚七娘要去,又听说吟完诗后要抹牌,二娘来了点儿兴趣,装上银子就跟褚七娘一起走了。 褚直这才回过神来,不是说诗社已经完了吗?怎么还没开始。 这时他忽然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那寒颤不冷,带着一股陌生又不陌生的滚烫传到头顶,褚直立即察觉到自己身子发生了早上才应该发生的变化。 他狐疑地看向桌子上那只专属他用的绿玉斗,里面还有浅浅一口水,他先闻了闻,然后用手指蘸着尝了尝,用他那条什么味都能尝出来的舌头和那比狗鼻子还灵的鼻子发誓,这里面一定是他刚才给顾二娘准备的加了药的蜜水! 一瞬间,褚直感觉自己某个地方都在打颤,他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对王乙道:“你快去跟着少奶奶,把她叫回来!” 王乙淡定道:“王家暗卫白天是不能现身的。” 褚直气的要死,大叫:“那就去跟着她,看看她都做了什么,随时回来汇报给我!” 王乙出去了,褚直弯着腰坐在床上,想想自己刚才胡乱说了什么,看她做什么不弄她回来管什么用! 这时二娘和褚七娘一起到了十一娘的住处,也就是九娘的院子。原来国公府里女孩前前后后虽然也有不少,但成了的一共只有五个,元娘进宫做贵妃去了,五娘、六娘已经嫁出去了,剩下的就只有九娘和十一娘,两人共住一个院子,九娘住上房,十一娘住西厢房。 小小一个院子,自是比不上会春堂大气。十一娘听见声音先迎出来,九娘过了一会儿才出来,在正房里少坐了一会儿,九娘便请二娘移步稻香村赏雪吟诗。 二娘听褚直说过:因褚家有花月楼这块招牌,他祖父老镇国公在世的时候就开辟出稻香村这么一块地方来,里面跟农庄一样,种着些瓜果蔬菜,养着些鸡鸭鹅鱼。这地方现在被褚陶占着,十姨娘和九姨娘还住在里面,所以二娘从来没进去过。老实说农村那景致她闭着眼都能想出来,这下了一场厚厚的雪,再一脚踩上什么玩意可就美了。 但进了稻香村却发现跟想像的截然不同,积雪覆盖下的水磨群墙巍峨壮观,底下虎皮石随势砌去,不落富丽俗套;往北远远见一列青松顺着山坡连绵,除了挡住寒风,颇有凛冽之感;沿路而行,先入一石洞,上门虽有白雪覆盖,依然能看见佳木茏葱,一带清流从高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 过了这石洞,才见雕梁绣槛隐于山、树之间。更远处还有一道篱笆围着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 一路所见,都是鹿、仙鹤等祥瑞之物,并没有什么到处拉屎的鸡鸭鹅。 被褚直骗了,他说稻香村是猪圈她就信了,这么好的地方,真适合她每天跑两圈,再练练剑。 “三婶,找什么呢?” 褚七娘悄悄问她,一早就见她到处乱瞅。 “不是说这里面种了很多菜吗?”二娘问。 十一娘听见了,指着假山上的一处道:“三嫂,你看,那上面灵芝就是。” 二娘仔细一瞅,不但发现了灵芝,还发现了好几味贵重药材,原来稻香村是种的这些“菜”。 路过一座雕满了小狮子的石桥,褚七娘喊二娘来看,只见下面的河里养的都是各种罕见味美的鱼,个头都很大,养了很多年的样子。 “昨个奶奶那几棵梅树算不得什么,过了那个山坡有个亭子,到那儿就能看到一大片梅林,那才是美呢。”九娘得意道。 四人连带丫鬟共十余人踏雪慢慢上了山坡,刚到顶上,就见雪野里红梅铺天盖地火焰般绽放。 大家寂静了好一会儿。 十一娘忽然道:“好想去折一枝。” 九娘道:“你这丫头,要是让父亲知道了,少不了说你,这可都是他的宝贝。” 见十一娘苦着脸转而一笑:“不过今天有三嫂在,想来我们一人折十枝他也不会说什么的。上次打的鹿不都全给三哥了吗?” 二娘听她语气酸溜溜的,什么都没说。 十一娘高兴道:“那我下去折,你们在上面等着我。” 九娘沉吟:“我也去折一枝,三嫂,不如我们每人折一枝,然后以自己所折的那枝梅花为题,各自吟诗一首。” 二娘心想“你当真以为我不会作诗?我是不会,但我会背”,故而点点头:“好。” 于是二娘带着敛秋、褚七娘带着贴身丫鬟蕊珠结伴下去折梅花。 因对这俩丫头印象着实不好,她们又莫名其妙地示好,二娘自是暗中警惕,孰料一直下到梅林里也没发生什么事。 在上面看这一大片梅海已是非常震撼,进入梅林又是一番体会,白雪红梅,暗香缭绕,吸引着每一个到这里的人驻足观赏,流连忘返。 二娘和敛秋不觉看呆,忽然“啪”的一声把二娘惊醒了,回头看去,却是褚七娘的丫鬟蕊珠垫着脚尖折断了一枝梅花。 蕊珠见二娘看她,冲二娘笑了笑,小心扬了扬手中的梅花。 蕊珠因见这一枝梅花秀美折了下来,就去寻褚七娘展示,不料四处看过发现褚七娘不见了。慌得她忙问敛秋看见了褚七娘没有。 褚七娘一直跟在自己附近……二娘一惊,猛觉远处梅树摇动,那香气骤然动了起来。打手势示意两个丫头安静,侧耳一听,似有人正在疾速踏雪而去。 二娘旋即跃上旁边梅树,从高处一看,只见远处有个黑衣人腋下夹着褚七娘正在梅海中狂奔。 “你们先上去,我去追!”二娘一脚蹬在梅树枝干上,声音落地人已经不见了。 “七娘……” 蕊珠感觉到了什么,也想追过去,敛秋记得二娘的吩咐,拖住她往上走:“我们去没什么用,只会给少奶奶添麻烦。” 二娘速度极快,真的轻功没有二十年练不出来,她虽然火候不到,但这梅花步法是青牛庵里的五梅师太所传,就是她师父周复也羡慕的很。 据周复讲,单论脚上速度,二娘可以在他见过的人中排入前十。 虽然周复这么说,二娘却从来没有遇见过任何一个比她跑的还快的人(五梅师太和周复除外),但现在,比她还要快的人出现了。 二娘不知道这人是偶然进入国公府还是原本就潜藏在国公府,如果是后者,那就更可怕了。但无论哪种,都要把他拦住,救下褚七娘。 二娘第一次来稻香村,对此地不甚熟悉,但见那人左拐右拐,有时候好像还转了回来,逐渐感觉到他好像也不是很熟悉稻香村。 二娘跟着那人渐渐出了梅林,一道丈高的围墙阻住那人去路,二娘心中大喜,拼命加快了速度。 那人动作极快地从怀中取出鹰爪,嗖地一声抛向围墙,在二娘赶到之前一手夹着昏迷的褚七娘,一手拽着绳子翻过去了。 二娘只来得及听见他一声冷笑。她面沉如水,蹬蹬几步把五梅步法施展到极限,一丈高的围墙翻过去后,墙上仅留五点浅浅的脚印,看起来正像一朵梅花。 没想到后面是一处破败的院子,里面堆着几堆柴火,两边都有柴门,不知通向何方。二娘原本希望借助脚印寻找踪迹,却发现这院子里的雪被人践踏的乱七八糟的,中间还有车辙痕迹,正不知如何找寻,那破旧的屋门忽然开了,里面走出个人来。 二娘定睛一看,竟然是卫安。 卫安见是她也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二娘脑中闪过许多可能,无一不充满戒备。 满院肮脏的残雪,卫安的眼睛被眼前鲜亮的人吸引,他深吸了口气:“我现在以送柴为生,刚跟着大车送柴,府里管事见我冻得哆嗦,叫我在这里暖和一下。方才我听到声音,还以为是准备回去了。” 二娘视线掠过他扫向屋里,屋门口的地面没有进去时留下的残雪。 “你听到声音往哪个方向了?”她问道,紧盯卫安。 卫安皱眉,手往右边那个大门一指。二娘立即向右边追去。卫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去追她。 二娘出了这个院子才发现前面屋舍重重,道路四通八达,又不知那人去哪了。 “二娘……”卫安赶上来。 二娘终于在前面三丈处发现了一串极深的脚印,只有携带一个人才能踩出这么深的脚印,二娘没有搭理卫安,继续追去。 可是脚印到了一座覆满白雪的花园里时忽然消失了,只有那么一串进入花园的脚印孤零零地留在雪地上,戛然而止,没有返回的脚印,四周也没有,就像这个人忽然消失了。 卫安又跟了上来,站在一丈的距离外静静看着她。 二娘皱眉看了他一眼准备离开。 卫安忽然挡住她:“二娘,我有话跟你说。” “我现在没时间。”她要闲了还有兴趣听听,现在必须赶快找到褚七娘。 卫安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而不是他想的“你想说什么”“我不想听”之类的,听起来对他是真的漠不关心。 一瞬间卫安泛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抓住她的袖子:“二娘,你知道不知道我是为了见你才干这样的活,做这样的事。我来几趟了,今天才见到你,难道你就不想见我吗?” 二娘心急如焚,一挥袖子把他甩到地上:“有多远滚多远。” 见顾二娘就要蹿出他的视野,卫安着急大喊:“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儿!” 二娘蹿了出去,又握着拳头折了回来。 卫安见她这架势,咽了口口水:“你先扶我起来。” 二娘直勾勾地盯着他,卫安强迫自己对上她的眼睛。很快二娘伸出手去拉卫安,她没有多少时间跟卫安死耗。 卫安的手碰到二娘的手后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才握住了她的手,借力站了起来时却忽然紧紧抱住了她。 “你怎么这么狠心!从小到大的感情比不过一个病秧子吗?你说要嫁给我,做我的妻子,你忘了吗?我们有婚约!二娘,跟我走,我不能没有你!我会努力上进,挣钱养你,等我考中了……”卫安在她耳边一字一顿道,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了出去。感觉到抱着的人身子僵硬,他硬是把那一点怜惜给逼了回去。 他要活下去,有一天他也会有顾二娘这样的富贵。 一大片脚步声停在后面,二娘背朝来人,默默在想来的都有谁,褚七娘到底会不会有危险…… “天啊,是少奶奶……”这尖细的,向被掐断了喉咙的嗓音她还真没听出来是谁。 “老爷!”这一声她倒是听出来了,是罗氏。 不过听这话,国公爷褚陶也在? 二娘推开了终于安静的卫安,这会儿他倒是能推开了,没什么表情地转过身。 中间的三个人从左到右是罗氏、老太君、镇国公褚陶,簇拥在这三人周围的是四姨娘、九姨娘、十姨娘,还有九娘、十一娘。 九娘像被吓傻了一样这时候开始尖叫:“娘,那个人是谁啊?他怎么跟三嫂抱在一起?他刚说的话……” “住嘴!”褚陶怒道。 他这一声把女人们吓的噤若寒蝉。 罗氏不由看向老太君,老太太脸上看不出什么。二娘还是有些担心老太太会以为她跟卫安有什么的,也静静地望向老太太,正好跟老太太四目相对。 老太太忽然开口:“先把那个人给我抓起来。” 罗氏眼底不由浮上喜色。 卫安这时有点害怕,但一想李氏被扣在那人手里,只好硬着头皮做了几下挣扎,口中不停喊着:“放开我,我只是来找我的未婚妻,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贪官、狗官!” 褚陶的脸色更加难看。罗氏忙道:“这里面许是有什么误会,老爷你先听媳妇怎么说……”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64章 再再再联手 连续两声“妻子”,谁都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褚陶脚步一顿,利剑一样的目光射过来,似乎要把顾二娘射穿。 老太太也是一怔,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九姨娘身边站着的她的大丫鬟晚茶。晚茶抖的太厉害,九姨娘忍不住拍了她一下:“你抖什么抖?” 晚茶哭道:“我听人说、说……” 九姨娘:“说什么?” 晚茶见褚陶也看过来,吓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下人们都说少奶奶跟三爷一直没有圆房,是、是因为……” 不等她说完,九姨娘就一个巴掌打了过去:“小贱蹄子,小淫/妇,我看你是得失心疯了!国公 爷,您可不要信她胡说八道。”又喝道:“给我拉下去打,狠狠的打,打死!” “住手,让她说。” 褚陶浑身都在往外冒着暴戾之气,硕大的肚子一下下颤着。 晚茶捂着脸眼珠子动了几下,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她像陡然被压了一块巨石,张着嘴就是说不出话来了。 “你说呀,国公爷让你说!”九姨娘低声急道。 这事儿关系着国公府的脸面,要是褚陶以为她也搀和到里面就完了。 “我来说吧。”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是顾二娘,她竟然还有胆子说话! 二娘笑笑,直接走到晚茶面前,她就那么走过来,简简单单一个人,竟让人无端感觉到一种气势,不觉向后退去,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晚茶的话是提前想好的了,但她怎么也没想到顾二娘会走到她面前,她感觉到众人的目光更密集了,这感觉让她更难受,更开不了口了。 “不要紧张,你只需要点头承认,或者摇头否认。” 二娘对她展开一个和煦的笑容,接着道:“你是不是想说因为我跟这个男人有一腿,所以才不愿意跟三爷圆房?” 没见过有人这么说自己的,晚茶有些茫然。但在她的注视下,她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好了。我现在要说两件事,第一件是褚七娘刚才在梅林出了点意外,奶奶你要赶快派人去找她;第二件是我跟这个男人的确是一个村的,不过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要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们看。” 老太太自然是信二娘的,这时见二娘不慌不忙,脸色都没变一个,那气度,说看上了那个猥琐男人,打死她都不信。 而且老太太还从二娘简单一句话里发现了异常,七娘她发生了什么意外?能让二娘都中招了,那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对手。老太太立即吩咐陈妈妈和柳妈妈赶快去找褚七娘,要秘密的带着可靠的人找。 二娘见老太太会意松了一半的气,她之所以没有说七娘被人挟持,就是为了七娘的声誉。七娘跟她不一样,土生土长的本地孩子,一旦坏了名声,最难过的是她自己这道坎。 褚陶自从听了二娘这两句话,脸色没那么难看,也可没怎么好看。本来他不该插手管这件事,可硬是给碰上了,还被绊着了,这事儿就必须管到底。他盯着二娘,就像一头随时能撕碎猎物的豹子:“你怎么证明?” 二娘微微一笑,转过身去:“放开他。” 被婆子捆住的卫安一怔,本能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 那些婆子可不听二娘的,同时看向褚陶,褚陶眸光一沉,挥手:“放开!”他要看看顾二娘玩什么花样。 二娘回头道:“奶奶,您站远点儿,小心别脏了您的鞋子。” ---- 就在卫安被捆起来的时候,王乙一道风溜回了会春堂。 本来他是不想向褚直汇报这个情况的,但是他觉得如果主人趁机休了那个女人,他也算报了一坑之仇了(王家暗卫是不允许有私人恩怨的,但他这也是为了主人着想——这个女人毒性太强,一般人根本承受不起,何况他主人连一般人也不是) 所以王乙根本就是来汇报二娘跟卫安的奸/情的。 这时褚直正愁眉苦脸地坐在床上反复做一个动作,就是把那玩意按下去,这样他根本连路也走不了。 褚直听见声音还以为是二娘回来了,看见王乙时有一种想把王乙清炖的冲动。 王乙镇定地把卫安抱住顾二娘说的话重复了三遍,因为王家暗卫对主人是永远不能撒谎的,但是为了加强效果,他可以多重复几遍。 “你竟然一个人回来了?”褚直脸色很可怕,刚才还带着一股潮红,现在则是铁青。 “如果主人下令,我可以立即取了她的性命——用远程弓/弩。”王乙道,杀人对王家暗卫而言,是家常便饭的事,每一个王家暗卫手里都沾满了鲜血。但遗憾的是,他还只是一个候补暗卫——褚直写信到王家的时候,他才刚通过最末等的考核,并没有接受过杀人任务的考核。 不过既然王家家主说挑选的是最优秀的暗卫给褚直使用,那他应该是所有王家暗卫中最优秀的两人之人——另外一个就是王甲了。 不过王乙丝毫没有意思到他领会错人了。 “不,我要亲自打死他。”依王乙的描述,这个人是卫大户无疑。没想到这个人这么不要脸,当着他的面屁都不敢放一个,一转身竟然扮成下人混进府里,当他是死的吗? 褚直坐在床边上,暂时忘记按着那玩意了,于是那玩意高高的翘了起来。 王乙大为惊奇,因为他知道人在无法控制的愤怒中,身体会发生某些惊人的变化,没有想到主人的变化是这样的。 “你背着我。”褚直站起来走了两步,感觉这样走路实在太过困难。 王乙自然没有反对,虽然现在不是夜晚,但他也可以做到不让人发现,最后把褚直送到花园外面就可以了。 “真的不需要我出手?”不能打那个女人,王乙还是充满遗憾的。 “谢谢,不用。”褚直眼里透着寒气。 王乙却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过了一会儿开口道:“主人,我可以反着背你吗?你顶的我不太舒服。” 褚直沉默了一会儿:“你再坚持一下。” 从顾二娘说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卫安就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在他很小的时候,因为他没有爹,难免会受到其他孩子的欺负。每次顾二娘出手教训那些人,就是这种表情。 她很小的时候,长着肉嘟嘟的包子脸,那表情还是很可爱的,但越长大,那容貌虽然也是赏心悦目的,气势却越可怕,像现在这种,还带着一点点笑意的,那绝对是要把敌人给打回娘胎里的意思。 他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不想娶顾二娘,不是因为他不喜欢她,而是他怕啊! 这种怕是从小就种在骨子里的。 “好了,你现在可以随便跑,只要你能跑出这里,我就饶了你。”顾二娘说,她的声音听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卫安却觉得压力想一座山一样压了过来,想也没想,卫安就冲着园子另外一侧的出口冲了出去。 褚家的女人们表情各异,除了老太太气定神闲。 这个人想跑过二娘,哼哼哼,做梦吧。还有这帮看热闹、幸灾乐祸的长舌妇,等着回去发噩梦吧。那背地里捣鬼的,噩梦肯定做的最多。 老太太把下巴高高昂着,看起来哪像个将近花甲的老人,不过她眼珠一转,这么重要的时候,她的乖孙去哪了?话说放着这么好的媳妇,到现在都没圆房,他是干吃白饭的吗? 转眼间,卫安已经跑到了园子出口,妇人们都紧张起来,罗氏不由悄悄看了褚陶一眼,见褚陶眉心都皱成个川字了,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投向卫安心,稳稳地看着顾二娘捣什么鬼。 二娘这个时间并没有闲着,她解开了披风仍在地上,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避讳地脱了身上的银红撒花袄,令人吃惊的是她里面穿的竟是一件男式窄袖绿绒衫。 这个时候卫安眼看就要消失了,众人只看到她最后一个动作——袍摆一撩。一道残影在众人视线中掠过。 顿时,卫安的惨叫以这座园子为中心向四面八方传递,不少正在干活的下人都直起了腰,他们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令人心悸的惨叫,让人不由揣测那是什么惨绝人寰的酷刑。 现场比声音震撼百倍,众人看着顾二娘揪着卫安的头发拽着他穿过雪地,一道长长的血痕出现在两人后面。一拳照脸打下去后,顾二娘端详半天,似乎觉得熊猫眼不太对称一样,歪着头先活动了一下手上关节,十个关节啪啪响上一遍之后,对着另外一边又重新来了几拳。 “砰——” “砰砰——” “砰砰砰——” 这就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疼你疼到骨子里。 谁特么还信卫安的话,遇上这样的人不绕着走,还留着娶回家,这是多不想活啊!(厨子托着下巴:特么你是说爷吗?) “砰——”卫安飞起,砸在了众姨娘面前的雪地上。 尖叫一片,呕吐的有两个,晕过去的有三个。 地上的东西还是人吗? 怕是已经打死了。 这特么也太凶残了。 幸亏我没有惹她…… “老、老老爷,出人、人命了……”卫安落地的地方就在罗氏脚下,她首当其冲,好在她没有昏过去,还有力气说话。 二娘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不管罗氏说了什么,提着拳头走了过来。每走一步,都留下了两个带血的脚印,当然,不是她的血,是卫安的。 顾二娘的愤怒,褚陶已经感受到了,他不能纵容顾二娘在这国公府里行凶,正欲开口阻止,远处忽然有人跑了过来,远远便喊:“顾-二-娘……” 褚直来了,来捉/奸了—— 所有人都停下来看他,王乙隐藏在角落里擦了把汗,幸好赶上了。 褚直跑的气喘吁吁,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跑步的姿势也不太舒服的样子——一边跑一边捏着鹤氅的下方。 再怎么着,几十年的病也不会说好就好。 好不容易娶了媳妇,房都没圆就先戴了一顶绿帽子,褚直是傻呢傻呢还是傻呢。 真可怜。 就连褚陶,看到这一幕,脸上也浮现了一缕心痛。罗氏脸上闪过生气、心痛、愤怒各种情绪,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瞪了顾二娘一眼:“直儿来了,我可怜的直儿!” 罗氏说着迎了上去,似乎想用身子阻挡住地上的卫安,不让他看到这令他蒙羞的场面。四姨娘也醒悟过来,急步跟在罗氏后面,同样想拦住褚直。 她们是为了三爷好啊! 结果褚直一把把罗氏推到一边去了,又用肩膀把四姨娘撞的眼晕。 褚直这是气疯了!病秧子也是男人啊! 只见褚直一步步走到顾二娘面前,先低头看了看打的没有人形的卫安,然后冲顾二娘点头,半响没说出话来。 二娘疑惑地看着他,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 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褚直终于说出话来了。 “你、你行啊你……” 顾二娘完了。 “把这个戴上,都跟你说过了,打人可以,别伤了自己的手,你看看你都沾上血了!”褚直很有气概地指着顾二娘说。 噗——倒地一片,没倒地的看着褚直从怀里掏出一对护手仔细认真地给顾二娘戴上——眼睛好辣! “好了,这么多人,你一边儿站着去,别耽误我打人。” 特么能不能不要把打人说的跟正事、家常便饭一样好吗? 褚直低头,冲卫安打招呼:“卫大户?” 卫安在地上抽搐了一下,顾二娘对他造成的是*伤害,这位是精神伤害,两个人一起上的话,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你们认识?”褚陶发现了一个疑点。 褚直这次没像以前对他爹冷冰冰的,像是收起了锋利爪子的野猫,忽然乖巧起来,还对他爹笑了笑:“爹,这位青牛村的卫大户我跟他老相识了,您老离远点。” 褚直的粲然一笑又惊呆了众人。 特么他会笑啊! 卫安:特么谁跟你老相识! 听着儿子的人话,褚陶内心滑过一阵暖流,假如儿子早这么对他,他们的关系肯定比现在要好的多,褚陶想都没想往后退了几步。 罗氏见状,不知为何忽然感觉指尖发凉,本能觉得她应该阻止住这两人,但还没等她想出个理由,顾二娘已经一拳砸了下去。 “这一拳,打你知恩不图报,我爹就算养了个白眼狼!” 一拳下去,卫安的身子从地上腾起,然后又重重跌落在雪地里,鲜血四溅。 顾二娘接着又举起了拳头。 褚直:“等等!” 众人诧异中,褚直撩起鹤氅下摆,跳了起来,重重一脚踏在了卫安的胯/下。 “啊——”漫天寒鸦乱飞。 “这一拳,打你没担当,枉我待你情同手足!” 褚直跳起。 “这一拳打你愚不可及,任人摆布……” 褚直跳起。 “这一拳打你贪婪无知、自寻死路……” 褚直跳起。 “这一拳打你枉读圣贤书,却毫无节气、心如蛇蝎……” 褚直跳起。 “住、住手……我说,我什么都说……啊——”模糊的视线又一次出现一个跳起的人影时,卫安崩溃了。 第65章 嘿嘿嘿嘿 卫安开始还不相信顾二娘会真的对他动手。他自认为比任何人都更了解顾二娘:她虽然看着凶狠,却会给别人留下一线生机,不会把事情做绝了。他就是仗着这个才敢铤而走险。但是他忽然发现不是这样的,顾二娘现在就是想打死他,还有她的男人,一样的凶残! 毁约可能会死,但不毁约他会死的更快! 卫安屈服了。 他很害怕,真的怂了。他这一生,在自以为是的聪明算计中,得到了很多好处,结果他就像一个没挨过揍的小孩,他不知道危险,现在他知道了,做错了事是要接受惩罚的! 褚直还想跳,被二娘拦住了,俯下身子问他:“你是怎么进来的?” “有人给我银子,让我藏在运柴的马车里,以投石为号,等你来的时候就缠住你。”卫安虚弱地道。 “那人是谁?” “我、我不知道……他蒙着脸……”卫安还是拼死说了假话,这是因为他可以死,李氏却不能,她毕竟是他的娘啊,现在李氏还在那人手上,希望他死了之后,对方能够放过李氏。 问不出来,二娘也不问了,有卫安第一句话就够了。 二娘直起腰,望向褚陶。 与褚陶想象中的不同,她整个表情都非常平静:“这件事就请国公爷为媳妇儿做主了。” 这个府里有人为了置她于死地,连卫安都能挖出来。国公府里的这片浑水,不是能一下给收拾干净的,褚直现在无权无实,不如借机看看褚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褚陶手捋着胡须,半响没捋下去。 罗氏嘴动了动,她有些想说话,又不太敢打搅褚陶,要是褚渊在就好了。 “好!来人,先把今天送柴的和接待送柴的人给我带过来。”褚陶大手一挥。 他这个思路是对的,卫安说不知道那人是谁,但今早运柴的马车,管事的人,都是可以查的。 不过二娘并不想留在这里等候消息了,褚陶既然答应查,就会把觉得能告诉她的消息放出来,放出来多少基本就代表褚直在他心中的地位了。 “二娘……” 本来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卫安忽然叫了一声。 褚直见他还没死,当即又是一脚。 卫安猛地抓住了褚直的腿,硬是逼着自己清醒,嘶声喊道:“救我娘——我娘现在在他们手上——” 说完手软软的垂下,昏死过去了。 褚直的拳头猛地举起,复又放了下来,这混蛋还想让二娘帮她救人,做梦吧! “奶奶,我们走了。”二娘没说什么,卫安那句话不是给她说的,是给褚陶听的。这是提醒褚陶谁杀了李氏谁就是元凶,那真的元凶可能就不会动李氏了。这个办法很冒险,但却是李氏的一线生机,成与不成,看这对母子的造化了。 老太太看二娘的眼神很灼热:“这么早就回去啊,也是,活动了长时间,肯定有点累,好孩子,你这身衣裳真帅气,回头奶奶按照你的样子做一件,也给我的丫鬟们一人做一件……”老太太嘴上说放她回去,就是不松手,二娘也是无奈。 幸好褚直披着鹤氅过来了:“奶奶,您别拉着我媳妇儿啊,那还有一个比我媳妇儿更亲的需要您要操心的。”褚直都没回头,嘴就准确地朝褚陶的方向努了努。 褚陶明明背着褚直,耳朵却是一动,脸色难看得吓人。 老太太在褚直胳膊上重重一拍,顺着他胳膊往下捏了一段:“好孙子!你得多吃饭啊!要不你媳妇儿都不要你了!” 褚直:这是亲奶奶吗? 老太太呵呵一笑,忽然瞅见褚直的鹤氅下边翘着,伸手就去给他整理:“你这衣裳怎么穿的……” 褚直吓的忙往后退去,一面掩了鹤氅,一面拖着二娘走了。 要不是这个原因,他怎么会轻易放过那卫大户? 现在他急需解决这个问题。 二娘心里还在担心着褚七娘,因此虽然奇怪他怎么赶了过来,却并没有多在意,自然也没发现他走路姿势不对劲。 褚直原先是被王乙背来的,现在换自个儿走在雪地里,鹤氅本身很重,跟衣裳一起磨着,磨得他恨不得走一步歇两步。 二娘后来也发现他远远落在后面了,不过这时老远看见敛秋一个人过来了。 “找着七娘了……她被人发现摔倒在梅林后面那个陡坡下面,头都磕破皮了,受了惊吓,现在已经被送回去了。” 二娘点点头,幸好最坏的事情没有发生。她方才并没有对褚陶讲黑衣人的事儿,不过这事儿老太君肯定会知道,以老太君的精明,肯定会让褚陶查的。 “您身上怎么都是血,发生什么了?”敛秋并不知道这一会儿功夫发生了那么多事,其实从卫安抱着她被人发现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半个小时。 “无事,这不是我的血。” “我就知道不是,那你抓住那个坏人了吗?”敛秋眼珠子冒光问道。 褚直听着她们主仆二人声音渐远,这个顾二娘,竟把他给扔在了后面。 王乙从雪地里钻出:“主人,可需要小人背您?” 褚直气道:“不必。” 敛秋听见褚直跟人说话,回头一看,见一道白影嗖地一下钻入地下,她怀疑地揉了揉眼睛。 二娘感觉自己看到了王乙,走过去问褚直:“怎么了?” 褚直忽然想到一个好办法:“我刚才踩他太用力,脚受伤了,走不了路了。” “那叫王乙出来背你。”二娘感觉到脚底下是空的。 王家暗卫也很有趣,跟日本忍者似的。 “他说他不能在人前现身,敛秋不是还在吗。” “那你想怎样?”二娘感觉他怪怪的,还有他穿的这件黑熊皮的氅衣,他不是一直都嫌丑吗? “你背我?”褚直也不确定二娘愿不愿意,毕竟他现在可不是中毒的时候了,还沉了不少。 二娘眯着眼瞧他,发现他脸不一般的红润,那嘴跟涂了胭脂似的,比姑娘家还艳,想让人咬一口。算算好几天没亲热过了,莫名的,就有些热意。 “你不怕别人看见?” 褚直这才想起这个问题:“你可以把披风解了,只穿那件绿绒衫,反正看着也像个男人。” “我像男人?”男人有这么大的胸吗?二娘下意识地挺了挺胸。 褚直看了一眼,立即用手拽紧氅衣。 他脑子乱的很,都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了:“那把你的披风给我,我披上,别人就以为你背的是个丫鬟了。” 亏他想的出来,不会扮女人上瘾了吧? “站好,我看看。”二娘拍了他一下,蹲下去脱了他一只靴子,脚好好的啊,脚踝转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又脱下另外一只,也没问题。 但褚直发什么抖呢?从小腿抖到大腿,两只手还紧紧按着氅衣下摆,好像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里面有什么?给我看看。”二娘一把扯开他的手,顺手一摸。 褚直:⊙_⊙ 二娘:狗/日的,好大。 敛秋站在远处喊道:“三爷,少奶奶,咱们赶快回去吧,这儿好冷。” 二娘不熟悉稻香村的路,褚直指了一条最近,却最偏僻的路,左侧有个高高的雪坡,风正好从那边刮来,雪都落在三个人身上了。 “给我自己走回去!”二娘一字一顿道,不知道他吃了什么药,冰天雪地里也能搞成这样。 褚直垂下头,一步步挪着跟在二娘后面,二娘倒是放慢了脚步。 走到敛秋旁边,敛秋忽然凑到二娘耳边笑嘻嘻地说了什么。 二娘点点头,带着褚直继续走了。 等两人拐过去看不见了,敛秋忙往后走了一段,掀起裙子解开裤带蹲下小溺,原来敛秋出来时喝水多,去梅林找褚七娘又追到这儿,一直没顾上上茅厕,早就憋得不行了。反正这儿挺偏僻的,就地蹲下哗啦啦一阵响,溺了个畅快。 她溺完提上裤子就去追二娘了,哪会知道刚一走,地底下就钻出个淋得湿透的人——王乙。 原来敛秋不偏不倚蹲的地方就是王乙的藏身之处。 这就是暗卫工作的弊端之一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行踪。不过他王乙也不是没有收获,他已经牢牢记住了另外一种毒/药的气息! 很好,他又强大了一些! 不提王乙又变强了,二娘原想着褚直一会儿就能恢复原样的,没想到他越走越慢,顺手一摸,不但没小,还更大了。 “你到底吃了什么药?” 二娘这句话本来是随口说的,没想到褚直脸色登时变了:“我我我……没吃药,爷用得着吃药吗?” 那就是吃了。 见敛秋还没跟上来,二娘抓起一团雪塞进了他裤子里。 “嘶——”褚直想原地打滚,身子却猛地一轻,被二娘扛在了肩头。 天旋地转,周围的景物都在迅速地后退,但幸好没遇到一个人。 二娘:嗯哼,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进了会春堂就没那么多避讳了,妙菱几个正在门口候着,猛然见二娘扛着褚直回来了,先吓了一跳,立即迎了上去。不料二娘却不放褚直下来,扛着一边往卧房去一边说:“先给我送一盆温水、一壶茶进来,然后你们都出去,去厢房里呆着,听到任何声音也不要出来。还有,叫厨房熬一大锅老母鸡汤,多放些红枣。” 这这这是要干什么?但见褚直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都慌忙按照二娘说的去做了。二娘进屋把褚直轻轻放在床上,顺手把床帐都放下去了,这家伙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多诱人。 见她出去了,褚直搞不明白了,她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听见外面水哗哗的,偷偷往外一看,二娘正在洗脸。 她只洗脸怎么能行,刚打过人,出了一身臭汗不说,身上还都是血…… 他绝不和这么脏的家伙上/床! 褚直还在想着,忽然看见二娘走过来了,吓得他连忙躺好,又觉得这个姿势不对,立即坐了起来。就在这时,二娘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这种气势……一直很硬的地方忽然有点软了。 二娘先把自己的衣裳脱了,刚脱到绿绒衫,褚直又硬了。 “你不该吃药,吃药对身子不好……” 又有点软了。 不过绿绒衫已经脱掉了,两个大白馒头把翠绿色的小肚兜顶的快破了。 又硬了。 “你今天做的不错……不过下次不要这么打人,要……注意身份。” 其实二娘说话只是想缓解一下他紧张的情绪,但见他不由自主地捂住鼻子,从旁边拿起了一条白绉绸汗巾儿。 褚直见状,大惊失色:“你、你要做什么?” 二娘不跟他废话,拿起汗巾儿在他头上缠了两圈,把眼睛结结实实的给他蒙起来。先利手利脚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然后一件件剥褚直的衣裳。 褚直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大粽子,被人一层层地给扒开了。 一念想,为什么我穿了那么多衣裳啊;一念扭着腿不让二娘拽他裤子,等她瞧见了他得多羞啊。 没几念忽然觉得冷飕飕的,原来二娘已经把他扒光了。 褚直眼蒙着,自然瞧不见二娘脸上也泛着红晕,狗/日的两个月就长了那么多肉,还都长到下边去啦。忽然间,二娘看见那东西动了动,就像害怕似的,哎呦,还流泪了。 知道褚直紧张,先不碰他,轻轻吻他嘴唇,褚直僵了一下,也开始回吻她。 两人都知道时候到了,没有什么能阻碍他们在一起。渐渐的,手臂和手臂交缠,腿儿和腿儿交缠,二娘稍微矮一些,褚直瘦一些,胳膊和腿缠在一起,乍一看,竟分不出谁是谁的。 “准备好了吗?”二娘觉得差不多了,偏过头附在褚直耳边轻声道。 褚直没有说话,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根本没有发现异常之处——不是该男人问女人吗? “好。”二娘坐了起来。 忽然感觉到身边空了,褚直立即到处摸着找她。 “我来了。”二娘拿着一条崭新的白绫帕子上来了,差点忘了这个东西。抬起褚直的臀部,二娘把帕子垫在了褚直屁股下面。 好像不太对……不过就这样吧。 “我上来了……”二娘道。 褚直立即紧张了起来,可二娘什么也没做,就在他呼吸刚下去的时候,他忽然被什么东西夹住了。 是夹,不是套,那表示感觉真的不舒服。 “嗷……疼……” 二娘没想到褚直忽然叫了起来,她这才坐下去了一小部分,她都没喊疼,他疼什么? 见褚直要坐起来,二娘一面捂着他的嘴,一面快刀斩乱麻,狠心坐了下去,撕裂般的疼痛传来时也感觉到下面的身子猛地一绷。二娘也不顾上别的了,稍稍抬起,又往下坐去,艰难的弄了几次之后,褚直身子忽然变软了。 原来经历最初的疼痛之后,褚直忽然感觉到一股妙不可言的滋味,随着二娘的动作,那滋味越来越强,他不由自主地握住二娘的腰肢,结果刚动了没几下,一阵类似那次他在二娘小肚兜上体会到的,却强烈了一千倍的感觉野马般的直冲脑门,一片刺目的白光绽放在他脑子里,他颤音叫着,身子颤抖着、目光涣散着躺在了床上。 一分钟? 二娘默默地从他身上下来,从他身下抽出白绫帕子,见上面并无血迹,便用帕子擦了擦他那个已经软了地方,这次什么都有了。 铜盆里洗脸的水还是温的,二娘想了想,蹲在上面清洗了一下,然后换好衣裳,找出一个描金小匣,把那条帕子装进去封好,喊春燕进来,让她现在就送到绣春堂去。 如果她估计的不错,褚七娘被找到的消息应该传开了,这么短的时间里,只够老太君返回绣春堂,褚陶和罗氏都应该亲自送老太君回去,并且查看褚七娘的情况。 二娘估计的不错,春燕过去时,老太君、褚陶、罗氏三个人正坐在上房,好像正在商量什么。 老太君一打开匣子,先怔了一下,接着笑眯眯地用两根指头掂起帕子的两个角,面向褚陶、罗氏展开。上面的精和血,混合在一起,新鲜的很,半点假都做不了。 罗氏极力控制,面孔仍然烫了起来。 褚陶脸僵着,老公公看这个,很尴尬。 老太太欣赏了一会儿他俩的表情,把帕子装回匣子:“我不和你们废话了,今天幸亏二娘机灵,七娘没出什么事儿,否则你们以后别来给我请安了。这事儿你们看着办,别叫人后面戳你们脊梁骨!我先去给我的乖孙媳妇拣几味补品去,哎呦,我的乖孙媳妇受累喽……” 褚陶和罗氏面面相觑,为什么补的是乖孙媳妇,不是乖孙?老太太和二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褚陶还没想清楚两者之间的关系,扇坠儿匆匆而至。褚陶往里面看了一眼,跟罗氏说了一声就跟扇坠儿一起走了。 惯常往稻香村送柴的张大郎和稻香村里管这事儿的刘四在屋里暖和,刚才叫人的时候拍门不应,撞开门一看,里面烧着炭,两个人已经死了。 看起来像是意外身亡。 九姨娘身边的晚茶,经不住板子,趁人不备一头撞死了。 半个时辰之内,三条人命就没了。 现在九姨娘跪在院子里哭呢,晚茶一死,她不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了。 “那卫安呢?” “卫安还关在柴房,不过他进少出多,怕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扇坠儿道。 “去给他灌些药,别叫他死了,他一醒我就要亲自审他。”褚陶道,“外面那个李氏找到没有?” “已经派人去城隍庙搜了,现在还没有消息。” 褚陶有些头疼,他觉得他那个媳妇不是好糊弄的,弄这么个结果肯定不能让她满意。 扇坠儿来的那么快,二娘有些意外,不过听完之后,表情有些莫测。 纵然有一身武艺,她却并不想杀人,就连卫安,其实也并未下死手。 “那姓卫的现在昏迷之中,老爷怕他死了,不敢用刑,等他一醒,老爷就会立即审他。”扇坠儿补充道,他其实是来找褚直的,不过进了会春堂,没有看见褚直,反而见到了觉得不太可能见到的人。 毕竟是刚刚圆过房的……进来时还看见她生龙活虎地在院子里舞剑。 “好,等三爷醒了,我会告诉他。”二娘看见扇坠儿眼珠子到处转着找人。 “不过卫安……”这帮人心狠手辣,怎么会放过卫安母子?卫安也太天真了。 李氏不知生死,卫安这么坚持无非是想救他娘,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哦,对了,老爷说让少奶奶别担心卫安,老爷晚上会叫人盯着,不会有人敢动他的。”扇坠儿照自己头上拍了一巴掌。 让她别担心卫安…… 二娘见他前头还算精明,后面倒露出本性,不由一笑。 那扇坠儿吐了吐舌头就走了。 等扇坠儿走后,二娘叹了口气,拎了长剑,继续练剑。 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的暴躁感,一般人是体会不到的。 话说当时二娘风风火火地扛着褚直回来,又吩咐了很多事。单独一件不起眼,连在一起就惹人遐想了。 丫鬟们都挤在一间屋子里,把门敞开着,时刻听着上房的动静。忽然间她们听见了三爷的一声惨叫,接着又是几声受刑一般的低喘,听得正紧张的时候,忽然没了。 没了,就那么没了。 接着上房大门打开,少奶奶表情严肃地拿着个匣子出来了。 丫鬟们不由分析起二娘走路的姿势,却是双腿并拢、铿锵有力,不像是发生了什么,难道并不是她们想的那样? 接着二娘取出宝剑,在院子里舞成一团白光,怎么看都不像。 过了一会儿扇坠儿来访,二娘跟扇坠儿说了很长很长的话。 她们果然太不纯洁了,羞愧。 褚直完事之后就睡了过去,对扇坠来访毫不知情。醒来时天色有些蒙蒙灰了,他这一觉睡的香甜,记起先前发生的事儿,脸不由有些发烫,心里却是前未所有的满足。 两辈子,终于圆房了。 圆房的滋味,妙不可言啊! 哎?不知道她的感觉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 她在哪呢?褚直这么一想,就听见外面有声音。是她的。 褚直正要下床,忽然听见外头二娘和春燕说话。 春燕:“还疼吗,第一次都是有点疼的。”褚直点点头,春燕这丫头还算机灵,知道替他关心她。 二娘:“有点,不过没关系。”他也很疼呢,不过现在好了。 春燕:“多做几次就好了。”想不到春燕倒是经验丰富,也是,她跟李桂都好那么长时间了,李桂这小子行啊。 春燕收了手上的两根细线,用热布巾把二娘的脸擦了一遍,二娘脸上的汗毛绞干净后,整个脸更亮更白了,她的皮肤是真好,原来黑不觉得,现在白了,能看出一点瑕疵都没有。 春燕又给她捶肩,知道她喜欢力气大点,问她:“您觉得怎么样?” 褚直竖起了耳朵。 二娘竟然没有回答,他正着急时,才听她嗯了一声:“太小了。” 小??? 二娘手边茶几上搁着一盘衣梅,闲着没事捏了一颗放嘴里含着,不觉皱眉:“时间太短了,什么味儿都没尝着!” 褚直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二娘看外面天黑头了,对春燕说:“去里面把三爷叫起来,该吃饭了还在睡,也不知道他干了多少活。” 褚直立即躺在了床上,等外面响起春燕的声音,他才装作刚睡醒的样子起来了。 吃饭时,二娘发现褚直一直在偷偷的打量自己,但是每当她抬头看他的时候,他都立即装作若无其事吃着自己的饭。 二娘心想他可能是有点羞涩,于是亲自给褚直盛了满满一碗老母鸡汤放在他面前。 因为褚直吃饭严格遵守“食不言”,所以二娘也没有说话。 褚直心想“看吧,她就是嫌我又小又短,特意给我盛这么一碗汤让我喝,没看见我已经喝了五碗了吗?” 平时两个人吃完饭,一般是褚直看会儿书,二娘多数时间会出去走走。今天发生了什么,别人不知道,春燕和敛秋是知道的。所以她俩想着这两个人肯定哪也不会去。没想到吃完饭,褚直就去了书房,还是第一个走的。 二娘没有出去,就躺在床上想事。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66章 宅斗我来 上文写道因褚直无意中听到二娘跟春燕的对话,疑心自己又小又短,故而想了个法子向王乙求教。 其实自古以来,繁衍之事皆为重中之重,从皇帝到平头百姓,都是“不孝有三,无后最大”,褚家这种门第自然也是如此;而褚直,两辈子才娶了个媳妇儿,当务之急自然是努力耕种,开枝散叶,所以他的急切、忧虑都在情理之中。 不过,因为他自幼病体缠绵,虽然老太君无论前世今生都精心给他挑选了几个身康体健、臀部丰满,一看就好生养的丫鬟给他当通房,却忽略了耕田之前的启蒙教育——最主要的是谁也没料到褚直的身子那么差,一年硬的次数屈指可数。 次数少,欲/望就少。所以活了两世,别看他对丫鬟动了几次手脚,可里面啥样他还懵懂的跟刚下的雪一样,就算圆了一次房,但眼蒙着,什么都没看见! 而王乙呢,跟褚直正好相反。他是王家从善堂里领养的婴儿,打小就被当做死士来培养。 死士的最高境界是随时为主人献出生命,牺牲巨大。所以在活着的时候生活都是极度奢侈荼蘼的。 不过王乙很有追求,他心里不大瞧得起那些整日里醉生梦死的同事,在他没有成为最优秀的王家暗卫之前他的目标就是成为王家暗卫第一人。 除了把暗卫守则背得滚瓜烂熟,王乙还特别注重用各种方式磨砺自己。暗卫守则的第一条就是女人是毒/药。好,他就要以身试/药,让自己也沾满毒,以后就能百毒不侵。所以王乙在如何对付女人这种毒/药上是颇有心得体会的。 虽然褚直没有明说,王乙也看出来了,主人一定是为那个女人烦恼,那个女人可不是简单的毒/药啊! 女人这种毒/药,毒性之强并不在于它能够让男人“雄剑无威光彩沉,牡丹花下骨髓枯”,而在于她能够让男人神魂颠倒、黑白不分,摧毁的是意志,是斗志,是生机! 一个中了女人的毒的男人,就是一具行尸走肉,跟死了基本没什么区别了。 对主人全身心忠诚的王乙能看着主人成为行尸走肉吗?当然不能。 好在对付这种毒,王乙已经略有小成,毕竟他曾经有几次差点中毒,不过他都在关键时刻及时抽身,飘然远去,否则主人是不会有幸选中他了。 说来说去,对付这种毒的方法分为两步,第一步:肉/体上碾压;第二步:精神上碾压。 这两步前后顺序万万不可颠倒。 原因很简单,君且看那自然界里的动物,无论虎豹牛羊,都是雄的大些,雄的在上,若是小一些,连雌的背都爬不上去,一下就被雌的咬滚了。 所以肉/体强壮是必备的,肉/体强壮了才好进行第二步。 这时对方已经屈居下风,就要趁机摧毁她的意志,具体方法又可分为两种,一是挑出对方的不足之处打击对方,一是抬高自己的身价。 具体而言包罗万象,举个例子,假如对方喝水很斯文,你就说她装清高;她喝水很快,你就说她牛饮;她喝的不快不慢,你就说她是不是太闲了。 总之打击的越狠,效果越显著。 这个说起来简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但褚直完全没必要现在就学,因为他第一步都还没做到。两个人已经圆房(嗯,王家暗卫时刻负责保卫主人的安全),褚直已经暴露了弱点。强壮身体是个细致漫长的活,可以择重要部位先行之,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烛火不时随着王乙说话跳动,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褚直面前打开了一扇通向新世界的大门,他时而仔细聆听,时而热烈讨论,完全忘记了刚刚圆过房的妻子…… 二娘左等右等,到了就寝的时间还不见褚直回来睡觉,打发春燕过去看看,结果春燕回来说褚直今天晚上要挑灯夜读。 二娘坐在镜台前用金簪挑着烛心。春燕说完悄悄走过来,附在她耳朵上低语:“不知道谁在书房跟三爷说话,过去时就没见人了。” 褚直肯定想不到他的丫鬟已经全身心投靠了二娘。 二娘心想只可能是王乙,对春燕说:“罢了,不等了,我先睡了。” 春燕应了一声,替她熄了蜡烛,外间睡去了。 二娘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还是醒的。 她白天是有些急躁,到了晚上自省:褚直明显是第一次,加上身子又弱,她要求着实不能太高。要是表现太明显的话也容易打击到褚直,所以本来想着晚上哄着他再试一次,结果褚直到现在都不回来睡觉…… 二娘下床披了衣裳,往书房走去。敛秋和春燕听到动静,因二娘并未叫她们,故而并未起来。 话说当时春燕过去请褚直,褚直让春燕带了话,害怕二娘知道他正在干什么,所以先叫王乙藏了起来,又等了一会儿,见东次间和东梢间的灯接着灭了,才叫王乙出来。 王乙继续用绳子吊苹果,一边吊一边走一边说:“我这还不是状态最好的时候,最好的时候我能吊三个苹果……不过最厉害的是一位嫪前辈,他的能转动车轮,就是凭借这个本领虏获了赵太后……” 王乙生怕苹果掉下来,专注挺着身子,褚直看得非常专注,两人都没发现二娘站在门口。二娘距离门口还有几步时就听见王乙说他能吊三个苹果,心想他俩在干什么呀,吊什么苹果? 到门口一看,王乙背对着她,双手背在身后,上身向后仰着,两膝向前屈着,好像在用身子在顶着什么东西,还一边顶一边小心向前走着。 二娘大为奇怪,王乙手背在后面,嘴能说话,用什么东西吊的苹果? 她不由问:“你们在干什么?” 王乙正全神贯注地让自己吊着苹果,比跟毒/药交锋的时候还专注,这个时候男人最怕受到惊吓,当即一哆嗦,软了下来,那用绳子绑着的苹果立即咕噜噜从他两腿间滚了下来。 王乙本能抬腿阻拦,身子一斜,加上二娘已经走了过来,正看个正着。 二娘:☆_☆ 王乙:>_< 褚直:⊙_⊙ 苹果咕噜噜滚到桌子底下,褚直手上还拿着一个系着绳子的苹果,绳子系在果柄上,一寸长,正好能套在那上面。 想了想,二娘还是抬手捂上了眼睛。 这一瞬间,王乙迅速提上裤子消失了。 王乙虽然消失了,却仍旧在这间屋子里,褚直站起来:“该睡觉了。” 见二娘盯着他手里的苹果,忙松了手,苹果掉在地上,两个人谁都没去捡,一前一后回卧房了。 “睡吧。”二娘铺好了被子,这事儿不能吼褚直,靠吼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她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到底哪出了问题。 褚直见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嘴动了几下道:“晚上睡在一起好热,我怕凉着你,要不……还是再抱一床被子。” 二娘深吸了几口气,亲自开箱子给他取了一床,扔在床里面,吹了蜡烛,自己就睡在床外面了。 看来只能等明天再向王乙请教了,褚直摸黑爬上床,自己把里面被子铺好,钻进去把被子裹得紧紧的睡了。 二娘黑暗里盯了他好一会儿才闭上眼。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褚直用了早饭又去书房苦读,二娘昨夜没有睡好,先去看了褚七娘,回来就补了个觉。 睡醒时隐约听见惨叫声,连续不断,叫人出去打听,回来说是国公爷正在挨个打板子。 从昨天回来,褚直就没问过这事儿…… 二娘心里不爽快,抱着手炉坐在椅子上发呆,小丫鬟巧儿从院子外面进来,站在门口冲里面喊:“春燕姐姐,九姨娘带着礼物来看少奶奶了。” 春燕急忙走出去:“知道了,我先跟少奶奶说一声。” 打发巧儿去了,见二娘仍旧没什么表情地坐在椅子上,小心问道:“少奶奶,要不要见九姨娘呢。” 敛秋道:“那晚茶不是九姨娘的丫鬟么?” 昨日晚茶当众说的那些话,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九姨娘指使的。 春燕道:“少奶奶,我看还是别见了罢,反正国公爷在审着,咱们等着就是。”这时候来,肯定没什么好事。 春燕说的有理,二娘本来就心情欠佳,正要胡乱说个借口,外头忽然响起女人着急的声音:“少奶奶在哪?我要见少奶奶!我有事跟她说!” 春燕从窗子上一看,是九姨娘带着丫鬟闯进来了。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敛秋怒道。 二娘屁股还没挪开椅子,就听外头一声冷喝:“谁让你进来的?!” 褚直。 二娘早上都没留意他穿的什么,现在才看见他穿着一件墨绿色过肩蟒绒袍,腰系白玉带,站在门口,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二娘探头跟他对视的片刻,见他冲自己挤了挤眼,遂停了动作,坐回椅子里,听外头褚直怎么说。 九姨娘被这一喝吓住,抬头看竟是褚直,不觉气怯。 后头小丫鬟们赶上来慌张道:“您声音小点儿,三爷身子不好,养着病呢,你这要是吓着三爷,我们可没法活了……” 按理说虽然九姨娘是个妾,不过也算长辈,褚直见了也该称呼一声“姨娘”,可褚直压根就没叫,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九姨娘。 倒是九姨娘,先被褚直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后又见他那一身的气势压芝兰玉树一大段清贵,不由张口结舌叫道:“三、三爷……” 褚直皱了皱眉,没理会她这称呼,本来这些都是玩物一样东西。 “你找少奶奶干什么?”褚直都懒得编个二娘不在的借口。 “少奶奶不在?”九姨娘鼓足勇气道。 褚直不说话了,眼黑沉沉地盯着九姨娘。 “三爷,我、我……”九姨娘是来求二娘的,如果二娘不在,或者见不到二娘……九姨娘眼里急出了泪。 可惜这根本打动不了褚直,算起来九姨娘比他还小,看见这些东西,褚直只觉得恶心。 “没事儿就回去。”褚直说完示意丫鬟们把九姨娘送出去。 春燕悄悄冲二娘比划了个手势,三爷跟少奶奶在一起久了,也变霸气了。 “我、我有事儿!我有话说!”九姨娘见要被撵出去,急了。她开始是想着通过二娘更容易,可其实还是跟褚直有关,要是说动褚直,二娘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褚直上下打量了几眼九姨娘,九姨娘顶着他厌恶的眼神:“三爷,能找个地方说话吗?” 褚直往屋里走了两步,九姨娘忙跟了上来,她还以为褚直要带她去哪,没想到褚直只是坐到了椅子上,气定神闲地翘起了二郎腿。 那就这样吧……九姨娘示意丫鬟外面等着,自己抱了一个看起来有点沉的箱子进来,先打开给褚直看:“这些是给少奶奶的一点心意。” 里面是些算是值钱的簪钗发梳。 褚直心里哼了一声,这些玩意他才不会让二娘戴,掉价! 九姨娘不知道二娘跟春燕、敛秋都在隔壁东次间里听着,先把礼送出去了,安心了不少,开口道:“三爷,我有了……” 此语一出,二娘三人眼珠子同时转了个圈。 褚直等着她说话呢,半响不听声音,琢磨出来味儿吓了一跳:“你有什么了?跟我有什么关系!”里头二娘听着呢。 二娘在里面哑然失笑。 九姨娘“噗通”一声跪下了,哭道:“三爷,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别让国公爷查下去了,再查下去我这个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褚直盯着九姨娘:“是你干的?”他还没问这事儿,褚陶个老混账能查出什么?! 九姨娘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手却下意识地捂着肚子,好像一不小心她肚子里的东西就会没了:“不是我,不是我,是别人陷害我……” 褚直往外扫了一眼,妙菱知道他的意思,立即带着丫鬟远远退下去了。 九姨娘:“我也不知道是谁……” 见褚直面色难看的很,九姨娘一狠心把自己反复想了一夜的话说了出来.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67章 上环 前世的九姨娘压根没有孩子,甚至没听说怀孕过,但她大病过一场。 褚直记得这么一回事,是因为有一次他发病胡太医来晚了。算算时间,好像是距离现在不远了。 “好了,你回去等着吧。”褚直淡淡道。 九姨娘听出来点希望,却不确定,但见褚直那脸色,又不敢问了。 她正欲转身,褚直忽然又叫住了她:“把你的东西拿走。” 九姨娘心里一凉。 褚直道:“以后别拿这些货色,污了少奶奶的眼,要送就送银子。” 二娘:……说得好! 九姨娘抱着箱子走了,褚直大步走进来,示意两个丫鬟出去:“你怎么看?”他觉得二娘不会想弄死姓卫的,估计会答应,这么一想,还觉得酸酸的。 “奇怪,你爹老来得子,不该宝贝的很吗?”二娘托着下巴。 “切~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少奶奶,以后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他一个屁都没影儿的庶子,除非他不要脸了,想让全燕京的人看他的笑话……” 二娘被他的粗俗震住了。难道时间久了,两个人就像了吗? “还不是你……”褚直也注意到了,立即把罪名给她扣上。 他嘴儿一绷,立即又恢复了平时七八分的风度。 这家伙就是长了一张会骗人的脸啊!二娘觉得好玩,勾着他脖子印在他唇上。 褚直本来打算在锻炼好之前不碰她的,却热情难却,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猛地把她推开:“我去找奶奶……放心,卫大户我给你留着,将来让他嫉妒死我!” 喘着气跑了。 二娘笑笑,都感觉到他戳的她小肚子疼,还给他跑了。 九姨娘的话,二娘信一半,至少她想保住她肚里的孩子是真的。 不过此行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别人的,甚至会不会就是国公爷本人的意思就难说了。 褚陶令人难以琢磨,林中率性烤鸡的男人,对儿子大发雷霆的男人,小妾比儿子还小的男人……满分是十分的话,二娘给他打两分,一分是因为他生了褚直,另外一份仅仅因为他跟二娘一样是个吃货。 按理说,一个吃货不该那么无情。你想想,能轻易能为一口米饭、一块肉打动的吃货,心肠会有多硬呢? 但褚陶就是从来没给过褚直父爱。 她想不透,想不透就不想了,打发敛秋叫预备晚饭的厨娘过来,亲自点了几个菜,细细说了要求。 这些菜都是按照褚直的喜好做的,二娘还特意取来了口味清淡的果酒,希望能有一个好的气氛帮助褚直缓解紧张。 褚直先去了绣春堂,出来后没有直接回会春堂,而是七拐八拐绕了一圈去了锦鲤池旁边的那座假山的后面。 王乙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见了面,王乙就取出一个木盒。 打开一看,黑色绒布上一排从小到大、颜色、材质各异,但看起来质地都不怎么样的环,最小的那个扳指粗细,最大的那个茶碗口大小。 茶碗口那个看起来比较新,其实是王乙今天才放进去的。 “就这东西?”褚直感觉跟苹果差距太大,王乙明显小看自己。 “器不再大,有用就行。”王乙挑出一个套在手指上,“苹果是用来震慑毒/药的,这个用在平日的操练上。只要连戴七天,咱们的武器就能变长变粗,做到尿不分叉,一柱冲天。看见中间那个了吗?我最开始的时候戴的就是那个,现在我戴的是这个……”王乙得意地指着最后一个道,果然看见主人的眼里滑过不一般的眼神。 “这都是你用过的?”褚直摸着玉环的手顿住了。 “是的啊,别人我还不给他看呢。这可都是我的宝贝,你看这个有断印儿的,有一次我戴着它正收拾毒/药呢,‘啪’一声它断里面了,好不容易才抠出来。我这都是高档货,有的人用的是硫磺圈,那个效果就差远了……” 褚直默默把手收了回来,抓了一团假山上的残雪用力擦了起来。 王乙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从木盒里把那枚最小的取了出来:“要不主人您试试这个吧,我看大小挺合适的。” 褚直没跟他说话,直接走了。 他想起来上次用摔坏的和田玉马给二娘做的那一套玉饰里面,有一对束发的玉环,约莫有两根指头粗细,那个可能差不多。 比王乙的干净多了! 褚直进屋就找她的妆匣,二娘问他干什么,听他说要找束发的玉环,忙给他找了出来,问他:“这个小了点吧,一般梳两个髻才用得上。” 褚直:“我试试,不行再还你。” 一对玉环而已,他要用就随他了。 褚直自己到了书房,推脱乏力想躺一会儿,叫丫鬟不要打搅他。 他自己放了床帐,在里面脱了裤子,戴上稍微有点紧,不过正好能防止掉下来。 他站起来走了几步,觉得正如王乙所言,有些发沉,有些发热,这样每日走动的时候,便能得到更多滋养,时日长久,必然会有所增长。 褚直看过不少医术,本身又极聪慧。王乙说不上来个子丑寅卯,他略微一想就通透了。这玉环不算重,以后最好寻些金石类的,效果必然更佳。 因为静坐效果不好,于是他就戴着环手持书卷在屋里边踱边看。因为此事有了解决办法,昨日以来的沉重一扫而空,看起书来心无旁骛,很快忘了时间,直到春燕来催,才知道到了用饭的时间。 吃罢饭,褚直又去看书去了。很快到了就寝的时间,褚直才想起来一个问题,要是二娘还像昨天晚上想跟他睡一个被窝可该如何是好? 褚直想不出来办法,但春燕连着过来请了两次,敛秋过来请了一次,再不过去的话,怕二娘要亲自来请了。 褚直打定主意,一洗漱完就钻到被窝里装睡就是。 因此他到了屋里,也不叫/春燕服侍,自己两下洗完,掀开被子就躺了进去。 春燕讶声问二娘:“三爷怎么睡觉不脱衣裳?” 二娘道:“这是他新想出来的睡觉法子,能够保住元气不散。” 褚直装作没听见,轻轻发出鼾声。 二娘也不戳破他,洗净了之后叫丫鬟去休息,她自己熄了灯,脱了鞋子慢慢爬上床。 褚直感觉她在扯他的被子,把被子揪的更紧了。 二娘在他脚底板上一挠,褚直怕痒,不由一缩,二娘趁机掀开一角,钻了进去。 褚直立即翻了个身。 二娘从后面抱住他,轻轻抚摸他的排骨,问他晚上喝的热果酒好喝吗? 褚直呼噜声更大了点儿。 二娘手向下摸去,被褚直用腿夹住。 二娘在他脖子后面吹气儿:“你醒了呀,被窝里这么热,想不想做点什么?” 褚直汗毛都竖起来了,模糊道:“你说什么……我睡着了。” 二娘又说了一遍,手从他两腿中抽了出来,改抓着他屁股狠狠揉了一把。 褚直差点叫出来,硬是咬住了嘴。 这样下去不行,很快会被发现的…… “我想到了!”褚直转过来,抓住她两只手,嘴贴了过来,热气吹在二娘脸上,这家伙长的好,味儿也好闻。 二娘都做好准备了,忽然听褚直道:“我知道我们做什么了,我想看星星!刚下过雪,星星一定特别亮!” 说着,褚直一跃而起,跳过她下了床。 黑暗里,顾二娘抓紧了枕头。 褚直大声招呼她:“快呀!快起来,我们去屋顶……敛秋,敛秋,进来给少奶奶穿衣裳……” 二娘不去,打死她都不去! 摔死褚直个王八蛋! 王乙忽然出现:“喂,那个女人,你再不去,你男人可能就完了!” 二娘听到房顶上瓦片发出咔嚓嚓的声音。 “你把他放哪了?”二娘怀疑道。 王乙朝上指了指。 二娘从床上一跃而起冲了出去。 褚直正骑在屋脊上,他不敢动。大前天下的雪,屋脊上化完了,但下边儿都是冰雪,万一掉下去就摔死了。 月光很亮,加上白雪反光,褚直看见二娘像一只大鸟一样从地上飞起,掠过树梢。哗啦一声,是树影在弹动。但她却像狸猫一样无声无息地跃上西厢房的房顶,迈着蝴蝶翅膀一样的舞步瞬间飞过房顶。接着那么一扑,就到了距离自己只有一丈的地方。 她的脚下都是冰雪!褚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但她的脚不知怎么回事,看起来随时要滑下去,却几步不到就到了自己面前干净的瓦片上。 “你大爷的!”二娘骂道。 褚直望着她一笑:“人家都叫我三爷,褚三爷。” 月华如水,清辉洒地,大地银白,冷艳妖娆。 此情此景,褚直的一笑撞入眼中,一切竟恍惚成了背景。 “少奶奶,找不到梯子啊……” “您当心啊……” “快点让三爷下来吧,别让他犯傻啊……” 底下的声音惊醒了二娘,她回头一看,丫鬟们都披着袄站在下面着急地喊着。 “进屋去,一会儿就下来。” 打发了丫鬟,二娘斜了褚直一眼。 【更新66章的时候没有发防盗章节,这一章直接发了,仍然有赠送内容,68章先发防盗章节,明天换】 第68章 妙施连环计1 灿烂的星空通常预兆着次日会是个晴朗的好天。 一早,二娘披着玫红色刻丝灰鼠披风在扫得干干净净的青石路上走着。也就这么一会儿了。等太阳出来,雪一化,就没法走了。 一路上,遇到的人都殷勤和善地冲二娘打招呼。 “我怎么觉得大家瞧您的眼神跟平常不太一样了呢?”敛秋低声道,好像特别的亲切,莫名地带着感激。 “可能是不用挨板子了吧?”二娘道,昨天褚直出去了一趟,回来褚陶就停止打板子了。 “不,那种眼神……就像平日里看太太一样。”敛秋终于发现了。 “你看看你手里拎的是什么?”二娘暗想,傻丫头,这哪是冲我行礼,分明是冲着你手上的钥匙。难怪府里的女人要斗个你死我活,这掌家主母的滋味还真是不一般。 敛秋手里拎的一大串,好几斤的钥匙,正是那日罗氏要给,被二娘拒绝,又被罗氏收回去的那串。 兜兜转转,还是到她这儿了。 方才在绣春堂,二娘遇到了很少见到的六姨娘。褚陶的妾室来源广泛,有的是前头太太、罗氏的陪嫁,有的是府里的丫鬟,有的是别人送的。在罗氏之后,有点脸面的也就是小官出身、育有褚诚的六姨娘了。 二娘去的时候,六姨娘正面带苦涩地跟老太太商量着什么,看见她,声音顿时一怔。老太太却没停留,大着嗓门道:“她病了,你身子也不利索?一个个身子这时候都不好了?平日也没见少吃一口,要是病的实在爬不起来,都滚出去好了!” 听见老太太要撵她和褚诚出去,六姨娘没顾得上二娘在,哆嗦着跪下:“老祖宗,我没旁的意思。国公爷的寿宴,我是舍了命也要办好的。就是我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到时候来的都是皇亲国戚,我没脸不算什么,丢了国公爷的脸面……” 二娘猜到些什么,后退着想在外面等着。老太君眼珠子一转:“你说的有理,活你干,我给你找个撑场子的人。二娘,来……” 然后钥匙就从六姨娘那儿到了二娘这儿。 六姨娘如释负重,虽然沦为了干苦力的,却不用成为罗氏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国公爷的寿宴就在年前几天,到时候不止办一场寿宴那么简单,除了来府里打点、人情往来的,还要准备年货,管着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吃喝拉撒。她就是三头六臂,也架不住有人挑错,有人使绊子。现在拉上顾二娘,好歹前头有个人顶着。所以不管怎样,六姨娘都把钥匙塞给了二娘,哪怕回头她把腿跑断呢,也好过死在罗氏手里。 敛秋晃了晃手上的钥匙:“这么说,这就是烫手的山芋了。” 这丫头还不算笨,二娘点点头:“是九娘和十一娘把我们带去梅林的,七娘被人掳走,想来国公爷已经对太太起了疑心。” 从昨天褚直命人把卫安丢出去,府里渐渐安静下来,她被人诬陷,七娘被人掳走的事儿就到此结束了。 却也并未结束。不管如何,府里出了那么大的事,罗氏都难逃其责。此时平息褚陶震怒,以退为进“装病”是最合适的了。褚陶也算给了她和褚七娘一个交待。 “那还能扔回去吗?”敛秋忽然不想拿着了。 二娘摇摇头。原来罗氏拿出钥匙,显然是有备而来,她贸然入水,太过危险了。此时情况已变,首先罗氏是迫于无奈,其次有六姨娘这个知情人,最后还有老太太做后盾,不拿着钥匙为褚直争取最大的利益,都有些浪费这个机会。此外,二娘笃定,不管想害褚直的人有多少,肯定少不了罗氏这一份儿。 不过攘外必先安内,想把一切做好,得先办一件早该动手的事情了——把会春堂彻底清理干净。 …… 褚直迷迷糊糊地伸手朝二娘那边摸去,摸到了个空一下醒了过来,见二娘不在,迅速把手伸到了下面。 还好,环在。 不过……有点紧。 褚直躺了一会儿,等那最近每天早上都有会的反应过去了之后,慢慢坐了起来。这个只要控制着自己很快软下来,就不会有事儿,他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只要不总想二娘的大白馒头……又紧了…… 褚直总算起床了,他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天天睡在一起,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就够难忍的了,她还时不时的碰他一下、摸他一下……她是故意的吧?不行,他得给她找点事儿做。 等二娘回来的时候,褚直正在书房里等着她,两人一说话,简直不拍而合。 中了相思吻后,褚直最明显的症状是一旦吃下任何与身体不合的东西,就会立即引发哮喘,同时在耳背上出现明显的小红点。 能够观察到褚直耳背的人,一定是褚直贴身伺候左右的人,但已经挖出了安兰,通过长时间的观察,屋里剩下的几个丫鬟都是可以信任的。 外头的碧檀、抱琴是老太太送来的,极为本分,自从二娘下了命令后,都不曾踏入过这五间上房。樱雪已死,还有一个芳芝,也算老实,整日都呆在自己房里。 打杂干活的小厮,如上次偷偷跟褚良汇报情况的马红,平日侯在二门外,褚直需要了才叫进来,并不能第一时间向外通传消息,其实向外传的那些也都是些会春堂所有人都知道的、不重要的鸡毛蒜皮,故而犯不着动他们,回来还有用处。 因此,只剩一个地方,肯定是那隐藏极深之人的藏身之所——会春堂的小厨房。 不过想挖这个人不容易,因为褚直饮食忌讳颇多,不容易照顾,又老太太对他的病素手无策,旁的可劲给。小厨房里管事婆子、厨娘带烧火丫头还有打杂跑腿的都有二十多个。又因为任何一种引发褚直哮喘的东西都是不带毒性的,基本上查起来就跟大海捞针似的。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这么长时间褚直没有发病,对方想必等得很着急了。 不过少了人观察褚直的发病症状,中间就差了一环……如果所料不差,应该到了幕后黑手向会春堂里塞人的时间了。 想到这一点,二娘有些微微紧张,抬眼看褚直,被他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哎哎……”二娘连忙碰他,手碰在他手背上,意外的冰凉入骨。 褚直回过神来:“你说的对,谁这个时候往我这儿塞人,谁就是想害我的人,这次……把他们一网打尽!” 他方才记起来,前世就是这一年,在褚陶的寿诞上他不知吃了什么东西发了病,要死要活了三天三夜,褚陶连棺材都给他准备好了,最后他命大活了过来。后来褚陶以会春堂的下人照顾不周为由,打死的打死,发卖的发卖,几乎换了个遍。 寒意彻骨,回想起他临死前罗氏狰狞的大笑,她说她背后有人,就算褚直重活一世也斗不过她。她背后的人是谁?褚陶吗?褚陶一直在盼着他死吗?为什么?他厌恶自己到了如此的地步?他为什么要是他的儿子! 手背上温暖的触感唤醒了褚直,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你把我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二娘感觉他手心里都是汗,又冷又湿的。 望着那双聪慧又带着点狡黠的眼睛,褚直感觉着了地,是了,这是他的妻了,他这一辈子跟上辈子不一样了。不是很多事都改变了吗?如果褚陶要他死,他就偏不死,好好活着气死他! “二娘……”褚直心里有千言万语,可都哽在喉头。 “你放心,如果真是你继母,我就把她揍得屁股开花,送刑部大牢去!”二娘以为他在担心对付不了罗氏,他这楚楚可怜的模样还真是动人。忍不住坐的离他近了点儿。 褚直本来还在难受,忽然感觉自己又硬了,忙抓住椅子往后挪了挪:“我是担心一次抓不住那人。” 卫安一被抓住,相关的人就死了,那背后之人多凶残。二娘想了想:“抓不住以后还有机会,先把会春堂清理干净,他找不到机会以后只能明着干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明着干,她还不信谁能干过褚直这个嫡长子。褚直什么都不干,好吃好喝好玩等褚陶死就可以了(褚陶:……)。 “对,你说的对……你出去吧。”褚直道。 嗯?二娘发现她一往前坐坐,褚直就往后退退,这是怎么回事? 二娘又往前坐了坐,因为有些燥热,顺手扯了扯前襟,不但脖子露出了一小块,俩大白馒头的轮廓也更明显了。 褚直觉得自己被卡疼了。 二娘抓起褚直放在椅背上的手:“褚爷,你知道吗?” 热气吹在他指尖上,褚直卡的不能动了。他看见她眼里亮光一闪,犀利的能射穿他的裤子,但声音异常的轻柔,柔得就像每一根汗毛都在被她抚摸,他他他……好痛! 他艰难道:“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人家说人长得美常见,手长的美不常见。你是人长得美,手也长得美。”二娘摸着他的手道,娶个美人的感觉就是这么爽。 褚直:好痛! 二娘决定直接检查一下重点部位,书房里来一发也是可以的。 但她的手还没有摸到褚直,一个苹果就砸中了她的手背。 二娘吃了一惊,苹果“嗖”地一下又飞走了。 她抬头往上一看,王乙趴在梁上手里拿着一个绑着绳子的苹果。 见二娘盯着他手里的苹果,王乙微笑:“这不是那天的,那天的已经被我吃了。” 二娘:…… 余光里瞥见褚直下裳鼓鼓的,正待动手,外头忽然响起敛秋的声音。 “少奶奶,国公爷请您和三爷去一趟稻香村。” 二娘只好站了起来,问褚直:“你能去吗?” 褚直立即道:“我能去。” “那就好。”二娘往他下边儿瞥了一眼,先走了出去。 褚直说完后悔了,他现在怎么去? 等了一会儿也没下去,王乙冒出来递给他一团雪:“新采的。”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69章 妙施连环计2 褚陶看了十姨娘一眼,拿起了一支点翠凤凰展翅步摇,凤口衔着一串拇指大小的红宝石,个个殷红透亮,血滴子一样。 十姨娘颤抖着手去接,褚陶回忆似的在上面摸了摸,转手收入妆匣,“啪”一声合上,把整个匣子都递给了二娘:“孩子,这个给你。” 十姨娘僵在原地。 二娘吃惊褚陶所为,却并未伸手。 褚直大步走过来,从褚陶手里抢过妆匣,恨声道:“你早就应该拿出来!”他把十姨娘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褚……爷……” 二娘刚叫他一声,褚直就把她拽了起来:“走,别跟这薄情寡义之徒往来!” 褚陶气的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的喘气。见褚直把二娘转眼走到门口了,喊道:“你个孽畜……” 褚直回头:“等我回去点点,少一件,我就要去告你!” 褚直拉着二娘风一样走了出去,有几次二娘差点跟不上他的脚步,好在后来他松了二娘,自个儿坐在光秃秃的大柳树下面的石头上,望着前面结了一层薄冰的羚湖。 二娘猜着这妆匣里面的都是他母亲的遗物,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抱着匣子站在后面。 倒是褚直开口了:“你知道这湖为什么要叫羚湖?” 二娘哪知道?小声道:“难道是因为有羚羊跑到这里喝水?” 褚直道:“我还道你会说这湖的形状像只羚羊。” 他顿了顿道:“你说的也接近事实。我母亲出自金陵王家,就是那个与谢家齐名的王家。当年我祖父带着他去金陵访友,就是因为追逐一只羚羊,褚陶个老混蛋才遇见了我母亲。他对我母亲一见钟情,想方设法求娶回来,开始也美满了几年,后来因为我母亲一直生不出儿子,他就不停地纳妾,甚至在我母亲有孕在身的时候就跟罗氏鬼混在一起。后来我母亲死了,他反而假惺惺地抱着她的妆匣哭的死去活来……” 二娘看到他闭了闭眼,心里也和他一样难过,抱着那匣子站在后面道:“这些东西被你父亲整日拿着,我嫌脏,你见它也生气,咱们丢了吧。” 褚直一念间,只想把这被褚陶占据了近二十年的东西丢掉,连同跟褚陶的那点血缘,叫他还想着把东西给二娘,是不是想让二娘戴上,他每一次见到都能想起来他娘,回忆他娘,这恶心至极的伪君子! 褚直当即道:“好!” 二娘立即把匣子扔进了湖里。 褚直话音未落,就见匣子沉到湖里了,不由一怔。他这时开始后悔了,那都是他娘的遗物啊。 二娘见他要下去捞,忙拉住他,从树后面捧出妆匣:“好了啊,不许生气了,不开心的事儿都已经沉到湖里了。” 褚直被这失而复得的大起大落搞的着实难受不起来了。 “当年你母亲戴上这些的时候肯定很美丽,要不你回去帮我戴?”二娘撞了他一下。 她手背贴到他的手背时,褚直心里不由一暖,知道她是在哄他开心,两个人商量好了还有别的事情做。 春燕和敛秋见两人出去的时候手上空空,回来时不但带了个沉甸甸的匣子,还多了六个人,都吓了一跳。 二娘对春燕道:“这是新来的,你看着给他们找些事做。” 春燕应了,二娘叫敛秋把她前些日子特意制作的鸡毛毽子拿出来,招呼大家出来踢毽子。 开始褚直跟二娘踢,踢不过她叫丫鬟上,丫鬟们一块上了还踢不过二娘。褚直恼了,叫人去后面把能找的人都找来。会春堂就没这么挤过这么多人,婆子、丫鬟站了一院子,不能上场的也站在旁边看热闹。 二娘见褚直热的帽子都摘了,一面给他擦汗,一面□□燕给他端水。褚直见敛秋端着的食盘里有马蹄糕,捡了一块给二娘,自己吃了一块,还赏了几个丫鬟一人一块。 稍微休息后继续踢,褚直这次没有戴帽子,头发简单挽成个道士髻,用根玉簪固定着。忽然二娘一脚踢飞毽子,褚直没接着,被毽子砸中耳际。当即大叫一声,二娘忙跑过去看,同丫鬟们一起把他扶坐在椅子上。 春燕失声叫道:“呀,流血了——快去拿药。” 敛秋:“耳朵根子后面也是,都打出血点子了,密密麻麻的真吓人……” 正说着,褚直忽然直起身子像是想站起来,接着又重重跌了下去,满面青紫,憋的喘不上起来。 不知谁喊了一声“三爷发病了!”,整个院子都乱了起来。 春燕大吼:“该干活干活去,都回去,别在这儿了!” 丫鬟婆子们不敢停留,走的时候都还担心地往着褚直。 敛秋去请胡太医了,二娘忙取出凝香丹给他吃下。 等过胡太医赶来,检查过褚直方才吃的马蹄糕,并无任何不妥。以前褚直也是能吃马蹄儿(荸荠)的。于是归结为方才踢毽子造成他身体不适,特意叮嘱了二娘几句,不要让褚直再这样劳累了,一定要静养。 褚直好了就说晚上要吃马蹄鲜虾饼。说的时间有点儿晚了。今天吃的马蹄糕是老太太送来的,老太太是从花月楼弄来的,会春堂的小厨房没有鲜虾也没有马蹄儿,大厨房里也只有鲜虾没马蹄儿。 没多久,王乙就回来报信了。小厨房里吵的不可开交。刘嫂子跟赵婆子掐起来了。 刘嫂子说现在厨房根本就没有马蹄儿,而且马蹄儿性凉,照她说就不该给褚直吃这个菜。 赵婆子非常生气,骂刘嫂子没把主子、没把她放在眼里,主子想吃个马蹄还轮到她管了?说着要撵刘嫂子滚蛋。 赵婆子是管厨房的两个小头头之一,另外一个听说生病了,早在她嫁进来半年前就回家养病去了,排除嫌疑。 “厨房里有六个看热闹的,四个拉架的,还有一个陈厨娘跟着动手打刘嫂子。” 赵婆子还有帮手…… “还有,新来的六个人中,一个去了后面园子转了一圈,两个去过厨房,一个站在书房后窗上往里看了三眼,只有两个是老老实实蹲在门口的。” 王乙某些方面还是好使的。 二娘沉吟了一下,决定考考暗卫:“你怎么看?” 王乙:“都是毒/药。” 果然不能把王乙当正常人来看。 现在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赵婆子和负责捋葱叶儿的陈厨娘肯定是一丘之貉。 那先来个离间计吧。 厨房里正在嘈嘈,二娘忽然进去了。把赵婆子、陈厨娘、刘嫂子都吓的住了手。 二娘看那赵婆子,吃得水桶一样的腰,胸与肚齐平,叉着腰站在那儿颇有气势。 陈厨娘有些紧张,忙把手藏在后面,悄悄把扯下来的刘嫂子的一缕头发给丢了。 唯有刘嫂子,眼圈都红了,却不敢说什么,冲着二娘福了一福,站在后面了。 “怎么了这是?”二娘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老远就听见吵吵嚷嚷的,三爷等着吃马蹄饼呢,做好了吗?” “少奶奶……” “刘栓家的,你是主子还是三爷、少奶奶是主子?三爷别说想吃马蹄鲜虾饼,就是要吃我老婆子的髓,我今天也给他做出来……”赵婆子当着二娘的面好一顿臭骂刘嫂子。 二娘皱了皱眉,不悦道:“三爷没想吃你的髓,你说话也太没遮拦了,传出去,人家还以为三爷想吃人呢。扣你三个月月钱,下不为例。” 赵婆子傻眼了。 刘嫂子不由心里好受了一点。 二娘还没说完呢,盯着刘嫂子看了一会儿:“主子想吃什么,你们就照做就是了,难不成你们成了主子的主子?” 刘嫂子委屈道:“不是的,只是马蹄儿太凉,我怕……” 二娘:“好了!三爷能吃几个,他就是一时新鲜,就这就难着你了?扣你一个月月钱,下一次别让我再听见你这么说话。” 随着二娘的视线落到身上,陈厨娘不由紧张了起来,这个少奶奶动不动扣钱,可别扣到她身上了。 二娘先打量她几眼:“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是府里的人吗?” 赵婆子心里不爽快也得赶快陪笑:“她是陈厨娘啊,干活老实,不常出去,所以您不大认识她,不过她捋葱叶捋的最好。” 捋葱叶儿也能设置一个厨娘的岗位,真当褚直人傻钱多。 二娘笑了:“原来早上的羊肉大葱包子都是你做的,做得好,我很喜欢吃,明天早上再给我蒸一笼,不,两笼。敛秋,赏。” 那早上的羊肉大葱包子根本不是陈厨娘做的,但见敛秋取出两锭银子,陈厨娘先瞧了一眼赵婆子就伸手接了。不是她做的她也认了,回头分赵婆子一锭就是了。 赵婆子在,谁敢说半个字。 不过陈厨娘没想到,自从二娘认为是她做的包子后,就点着她的名儿,让她陪着在厨房里转了起来。陈厨娘只好尽自己所能为二娘讲述厨房的一切,没想到二娘对她的讲解分外满意,不但一直拉着她的手,见她穿的单薄,还将自己的一件灰鼠袄子赏给了她。 她是没瞅见赵婆子在后面脸渐渐拉长了。 二娘兴致勃勃地在厨房里转了一圈,看晚饭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挥了挥手:“罢了,天冷,不难为你们了,今个儿不做马蹄饼了,但是明天,一定要有。” 厨房一干人忙满口称谢,又保证明天一定会早早做上。 这一番忙活不提,明天还有事要做,结果褚直吃了饭还想去书房,二娘早一步挡在落地花罩那儿,春燕跟敛秋一见气氛不对,收拾了碗筷就赶紧走了。 褚直往左一步,二娘往左。 往右,二娘往后。 后来索性靠在花罩上,把脚翘在另外一侧拦住他。 褚直叹气回去,等二娘放下腿,猛地朝门口跑去,结果被二娘拎了回来,丢到床上。 二娘上了床压住他亲他,褚直抵抗了两下,顺从了,渐渐与她十指紧扣,难分难舍。 二娘感觉到差不多了,一面压住他,一面伸手去拽他裤子。 褚直声音里带着颤儿:“不行,真的不行……”他现在后悔死了,现在肯定摘不下来,要是让二娘看见他全完了! 二娘一怔,手顿了一下,却接着往下拉去。 褚直身子失去了力气,他不管了,拉过被子盖住脸。 二娘瞪着眼看了他一会儿,要是师兄弟们在,都能看出来她现在非常非常想打人。 “你给我坐起来,你跟王乙怎么回事?”二娘想了想,觉得她没说清:“你跟王乙发生了什么?” 褚直吓了一跳,他跟王乙能发生什么?可以发生吗? “说不说?”二娘亮了亮拳头。 “那个毒/药,放开我的主人!”王乙的声音在上头响起。 二娘皱眉,褚直闭了闭眼:“你给我滚出去!” “是。”地上传来了物体滚动的声音。 “行,褚直,你打算让我守活寡是吧?告诉你,活寡我是不会守的……”二娘说着站了起来,走到刚滚到门口的王乙后面,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褚直半响没听明白她说什么意思,直到看见她取出了夜行衣。 她她她这是要回娘家还是出去给他戴绿帽子啊?! “你你你,给我站住,等我一会儿!我……去洗个澡!”他其实也快炸了,可也得把这玩意得先取下来啊。 二娘盯着他红润的嘴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褚直一步一挪走到了浴室。 水已经准备好了,褚直示意丫鬟出去,以前是李桂、秦冬儿服侍他洗澡,现在就他一个人了。 褚直扶着浴桶沿儿慢慢坐了进去。 他拔了一下,又拔了一下…… 后来,打了一下,又打了一下…… 洗澡水都冷了,环还牢牢地卡在根上,而他的命根子又肿了更多! “主人,你怎么样?”好在王乙及时赶到,看见褚直的命根子时不由倒吸了口气。 “好像您这个环没什么效果,还是那么小。”王乙做出藐视的神情。 褚直暗想明天得把王甲调过来,或者想办法让李桂赶快回来,他快受不了王乙了。 王乙从厨房里给褚直偷来了一罐子猪油。 褚直试了试,嵌合的太紧,反而弄了自己两手油。 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再不出去,褚直怀疑顾二娘会杀进来。而且他感觉那里一片麻木,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可是却越来越肿。 会不会坏掉? “要不我帮您拔?”王乙也有同样的担心。 褚直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王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放心,我就当做是拔萝卜,还是小萝卜。” 褚直闭上了眼。 王乙知其意,快速在身上擦了擦手,朝萝卜抓去。 就在此时,“砰——”的一声,浴室的门被人踢开了。 虽然还有一座屏风挡着,可震惊之下,王乙忘了收回爪子。 于是…… 二娘直勾勾地盯着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半蹲着伸着手,脸正好对着。 好,很好。原来你们是这样的关系! “二娘,你听我说……”褚直这次反应比王乙快,立即朝水里蹲去。 门被甩的啪啦响,王乙刚摊了摊手,他还没摸到呢,就感觉脖子后面一阵冷风,他堂堂王家暗卫,最优秀的王家暗卫,竟然被这个女人抓住绑了起来。 二娘把王乙反手绑在了桌子腿上,桌子很矮,王乙只能蹲着。然后把褚直给拎了出来,擦小鸡一样擦干,裹在被子里扛出去了。 门口站着敛秋,见二娘出来,忙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里面那个交给你了,怎么出气怎么来。” 敛秋点点头,经常看二娘力大如牛,她也偷偷练了一些,正想找个人试试。 二娘进屋把褚直放在床上。 褚直被被子裹得跟一个大粽子似的,却一动也不敢动,重要的是,他已经感觉到不到下边儿啥感觉了。 二娘喊春燕几个多抬了一个熏笼进来,靠床边放好,然后让丫鬟们晚上都回自己屋里睡觉,外面不用值夜了。 她自己从里面插上门栓,擎着灯过来,先看褚直头发,幸亏他没洗头。然后把蜡烛放好,用一把尺子把被子挑开。 褚直一动不动。 二娘戳了戳他根上的环他也没反应,只好用力敲了敲环,听见声音,褚直才睁开了眼睛,又忙闭上。 “没知觉了?”充血得已经很厉害了。 褚直蚊子哼哼了一声。 二娘瞧着还好,不过不知道他这么折腾是为了什么,又折腾了多久了。漫不经心托着道:“你这时间久了,估计得切掉,你到底戴了多长时间了?” 褚直吓的颤了一下:“切掉?” “对,不过跟你佩戴时间长短有关系,时间短的话可能还能留一部分。” “我从昨日开始才戴了一日……”他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褚直感觉生无可恋,没想到两辈子他都注定没有子嗣,上一辈子是别人害他,这一辈子是他自己把自己害了。 好在时间不长,而且褚直说是刚才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才卡上的,二娘放了心:“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戴它吗?” 她实在好奇,她知道男人这种生物比较奇特,总会有一些难以言说的嗜好。喜欢女人的发环,并佩戴在命根子上,某种程度上是不是也暗示褚直其实还是挺重视她的(o(╯□╰)o)。 还有,她是不是应该庆幸他戴的是她的发环,而不是戒指。 “变长变粗……你不是嫌我又小又短吗?”褚直万念俱灰道,此时哪还有别的想法。 噗…… 二娘强忍住了:“我几时嫌你又小又短?”他这叫又小又短吗?第一次弄的她那么疼她还没找他算账呢。 褚直目光无神地把那一天听到她和春燕的对话说了出来。 二娘仔细一想,好像有那么回事,总算明白这几日他为什么老躲着她了。 她真是没有想到褚直会这么“纯洁”,看他抱着樱雪上下其手怎么都像老手啊,不过又回想了一下那天下午……罢了,她选择相信他。 “好了,我先给你切下来,你忍着点。”二娘悄悄吓唬他,让他长个记性。 褚直果然浑身都颤了起来:“能不能不切吗?” 二娘:“我尽量少切点,没关系,以后你可以蹲着尿尿……” 蹲着尿尿? 二娘看他浑身发抖暗笑。 “不——” 褚直刚喊了出来,就感觉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了上面。 二娘把尺子扔掉。一手捂着他嘴,一手握紧发环,略一用力,那发环就裂成了几块掉在了她掌心里。 “没有了,我没有了……”褚直喃喃道,他没有感觉,以为自己已经被切了。 二娘也不理他,把玉环丢在他脸上,自己去洗了手。 过了一会儿,听见褚直低低的惊呼,然后是提裤子的声音,接着又脱裤子的声音,再提,再脱…… 估计是还不太相信留住了。 二娘用金钗把灯挑亮,翘着脚坐在镜台前面看小报。 过了一会儿,褚直终于挪了过来,沉默地站在她后面。二娘从镜子里看他一眼,他慌得忙移开视线,手慌脚乱地打开她的妆匣:“今天说帮你插发簪的,我来帮你……” 二娘微笑:“该睡觉了,你让我插一头睡觉?” 褚直忙放了下去:“对,对,该睡觉了,咱们睡觉吧?” 二娘:“你昨天不是说以后都要挑灯夜读吗?” 褚直:…… 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觉得自己蠢极了。回想起来他把原因都告诉她了,她却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明明能帮他拿掉,却骗他说要切掉,她是不是觉得他短小的无药可救了? 褚直正在胡思乱想,忽然感觉到二娘上床了。 他不由翻了个身过去看她。 二娘正侧着身子脱衣裳,袄子已经脱掉了,里头穿着绯色樱花薄衫,褚直屏住呼吸看她解衫子,奶白色的膀子和一大片雪背猛然撞入他眼帘,脖颈上有根翠绿色的带子,腰上也有一根,天,她的腰好细!再往下,优美的弧度勾勒出蜜桃形的臀儿,可惜被睡裤给遮住了一大半……不对,她这条睡裤是软罗烟纱的,褚直猛然看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沟,他本能地捂住了鼻子。 二娘听到身后的动静,不动声色地把衫子扔在床头桌子上,放了床帐掀开被子躺里面了。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多余的被她刚才给收起来了,所以现在两个人是并排躺着的。 “三爷,晚安。”二娘转过去面对面对他说了句,看他睫毛抖啊抖。 “二娘,晚安。”褚直闭着眼道。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70章 妙施连环计3 五更天,正在熟睡的二娘眼皮一跳,登时醒了过来。没办法,习武多年养生的生物钟。 她并没有多少不适,不过腿间的粘腻和身上的重量提醒她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虽然四十九式没有做完,但就差了那么几个。她没有计算时间,不过粗略估计,不算换位时间的话每一式至少也有两分钟,那么整个时长至少有半个时辰——不但不错,对于褚直这个身体状况,简直是值得表扬。 不过二娘有些担心他会不会体力透支,因此分外小心地推他下去——完事后,这家伙半个身子就趴在她身上,就这么睡过去了。 身边人一动,褚直就醒了。他其实睡的不□□稳,整个人好像兴奋过度,不过跟下边那种兴奋不一样,是脑子里一直很关注着二娘一举一动,不自觉的,不受控制的睡的很浅。 所以二娘刚把他推下去,他一翻身就压了上来。 这么一压,又抵在一块,热乎乎又湿乎乎的感觉让他回想起不久前做过的事情。 不觉有了点抬头的迹象。 二娘没想到他这么警觉。紧密贴在一块让她感觉到了他的变化。他该不会还想再来一次吧? 蜡烛一声轻响,爆开了。两支红烛已经燃尽了一支,剩下一支在烛台上苟延残喘,撑着最后一点生命力给他俩儿点缀点朦胧的光,可怎么都不能掩盖褚直眼底的幽黑和深遂。 他本来就不傻,甚至可以说是博学多才,不过无人知晓罢了。至于男女之事,缺的不过是经历,所以才搞出那么多笑话。 其实在二娘拿出那本‘家传绝学’时,他已经有些模模糊糊的明白,待试过几式,他要是还不知道就真成痴儿了。一夜之间,褚直已经悟了,不但补齐了该懂的,还悟出了一些很特别的——经过水的滋润,他现在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二娘等着他下一步行动,却见他从上方直直望着自己,眼神跟昨夜完全不同,同样专注却没有烫人的炽热。 “是不是还想治疗?”二娘拿不准这蠢蠢的波斯猫在想什么,先试探试探。 褚直心里哑然失笑,她看着正派的很,其实一肚子坏水,专门欺负他,不过他……很喜欢。 “想……不过,今天不是还有事要做吗?”褚直专注地在她唇上印了一个吻,并没有深入,却比深入更持久。 “得你为妻,两生有幸。”他在心里轻语。 二娘觉得褚直变了,哪变了又说不上来。 烛光猛地一跳,最后一点能量没有了,灭了。床帐里更是黑暗,这会儿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呢。 “我们再睡一会儿,反正你现在不用练武,今天奶奶那儿也不用去请安……还有,以后你要晨练,我跟你一块。”他得有个好的身子,比起她在上边儿,他更喜欢看她在下边儿、前边儿……反正都行,不过时间一定是要长。 二娘奇怪,不知他怎么想到的,但他的手在她背上摸的很舒服。毕竟昨晚上折腾了很久,她也是没睡够,所以就睡着了。 春燕在上房外面等着。昨天少奶奶不让她们值夜,今天她怕耽误了,早早在门口等着,结果里面一直都没有动静,敛秋也没看见。 见太阳都升起来了,春燕有点着急,隔着门低声叫了几声,门忽然从里面开了。 出乎意料,开门的是褚直。 春燕忙叫丫鬟们送热水巾帕进去服侍两人。她一进卧房就觉得屋子里一股说不出的气味,先把窗子开了一道缝透气,自己留了心,亲自去收拾大床,果然见床上乱成一片,忙手脚利索地撤掉重换。 二娘骗褚直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这时候脸上也有些微微发烫。不过她素来镇定,看也看不出什么。 褚直和她想象的不一样,穿好衣裳,洗漱完毕后就拿着一卷书坐在那儿看书。 气质清华,宛若美玉。 但那种跟以前不太一样的感觉更明显了。 褚直一会儿搁下书出去了。 二娘猜着他是去茅厕了。 妙菱走过来奇怪道:“少奶奶,我怎么觉得三爷跟平时不大一样啊?” 二娘道:“你觉得哪不一样?” 妙菱说:“我也说不上来……好像爱笑了?” 侍书忙道:“对,三爷以前都不笑的,刚才我看见他冲您的背影笑了好几次。” 染夏道:“还有走路的姿势,你们不觉得三爷走路很有架势吗?” 确定是有架势,而不是因为肌肉酸疼所以走不快吗? 琉璃在门口怯怯道:“味儿不一样了……” 见几人都盯着她,慌忙摆手解释道:“不不不,我什么都没闻到……” 她现在看见三爷就心惊胆颤的,她只想抱住少奶奶的大腿抱住小命啊。 二娘见她吓成那个样子,心里叹了口气:“你病好了?” 琉璃小声道:“昨天刚好。” 二娘像是没在意她说了什么,随口道:“好了就赶快跟妙菱她们一块干活,这屋里屋外的都要人呢。” 琉璃定定看着正在照镜子的二娘好一会儿,感觉眼里都是泪,忙快步出去了。 春燕笑着打发几个丫鬟出去:“三爷那叫男人味,你们不懂。” 妙菱几个都笑话她:“是,我们是不懂,我们没有李大哥。”一个个扮着鬼脸出去了。 春燕红着脸问二娘早饭是不是摆在上房。 二娘点了点头。 等褚直净手回来,饭已经摆好了。这时敛秋也从外面匆忙进来,二娘见她脸红红的,想问她怎么回事,敛秋冲她比划了一下,示意二娘先用饭,不要管她。 今天的早饭有马蹄鲜虾饼、羊肉大葱包子、玫瑰果馅蒸饼、鸡油卷儿、桂花糖栗粉糕、一样水煮白菜、一样水煮萝卜、几碟精致酱菜、碧粳粥、酸笋汤。 二娘先吃了几个羊肉大葱包子,一海碗碧粳粥。忽然把鸡油卷儿摔在桌子上,水煮白菜、水煮萝卜都给掀了,怒道:“今天谁做的早饭,把人给我找来!” 赵婆子带着厨房里的人匆忙赶来。二娘略微一扫,见除了昨天见过的陈厨娘、刘嫂子,还有几个厨娘跟过来了。对着赵婆子大发雷霆:“你自己瞧瞧,除了羊肉包子,还有别的能吃吗?你就是这么糊弄主子的?” 赵婆子虽跪在地上,却不惧怕,昂起头道:“老奴不知什么不能吃,请少奶奶明示!” 这黄毛丫头,才做了几天少奶奶,就敢骑到她头上。她知道她是谁吗?这府里谁不知道她是奶过褚直的! 本来她是该去享清福的,可她对小主子忠心耿耿,这么多年任劳任怨地照顾着小主子的一饮一食,谁想动她,怕是得先问问国公爷,问问老太君。 这就是发现是赵婆子之后的难办之处,不过二娘早有准备:“你自己看看鸡油卷里面有什么?” 赵婆子拿起鸡油卷,外面一层早被二娘摔散了,从里面揪出一只长长的死蚰蜒时,赵婆子也吓的一哆嗦,把鸡油卷给摔在了地上。 二娘道:“拉出去打十个板子,重新做了送上来,厨房暂时就由陈厨娘管着。” 赵婆子不由冲褚直喊:“三爷,您不管管……” 褚直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嘴:“一早上就拿这些东西恶心我,赵妈妈,我不过小时候吃了您几口奶。这几十年也没少还您吧。要我说,少奶奶打十个板子还是轻的了。赶快拉下去,我还等着吃马蹄儿饼呢。” 赵婆子气的一颤一颤的,早就候着的敛秋、妙菱等人一拥而上把她按住。赵婆子还想反抗,这几个丫头平日没少偷着跟二娘学,竟把那赵婆子按得跟死猪一样,塞了嘴拽下去,毫不留情地打了十个板子。 十个板子打完,赵婆子屁股肿了,倒是还能走路。她到厨房一看,大家伙正忙得热火朝天重新做早饭,见她进来,没一个说话。 赵婆子怒火中烧,门口忽然传来陈厨娘的笑声。那陈厨娘身上穿着灰鼠袄子,正是昨天二娘赏她的那件,手摸着头上斜插的两支红宝石金玲珑寿字簪,一脸美滋滋的。原来二娘方才又赏了她。 陈厨娘进来猛然看见赵婆子,一惊之下忙把手收了回去,但赵婆子已经看见了她头上的宝石金簪,那嫉妒的眼光要是能射穿陈厨娘的脑袋,陈厨娘早就血溅五步了。 陈厨娘终究有些惧怕赵婆子,忙挤出笑:“妈妈,您老没事吧?刚才我还求了少奶奶,让她看在您年老体衰的份儿上少打点儿……” 陈厨娘不说话还好,一说赵婆子觉得处处都是讥讽,她这就叫年老体衰了?陈厨娘算个什么玩意,还有脸替她求情? 不过她阴沉沉望了陈厨娘一眼,硬是把这口气给压下去了:“少奶奶打的对,是我忘了尊卑,我这就干活去。” 少奶奶已经把厨房交给她了……陈厨娘心想,可赵婆子余威还在,她一瞬间的迟疑,已经输了气势,一厨房的人都在听她们两个说话,见赵婆子下达命令,陈厨娘没有反抗,都按以前的继续听赵婆子的了。 陈厨娘气的一拍门出去了。 赵婆子仔细地检查着每一道菜,尤其是马蹄鲜虾饼。虾,自然要活蹦乱跳最新鲜的。马蹄儿除了切成块,保持脆感,还可以细细碾成糊,这样马蹄儿的味道就更浓郁了。 早饭再度摆上去后,褚直一口气吃了五块马蹄鲜虾饼,一碗碧梗粥,犹觉不够,把那一盘子饼吃得只剩一个,剩下的那个二娘就吃了。 不过没有多久,正在院子里散步的褚直忽然口吐白沫、抽搐倒地。 上房乱成一窝蜂的时候,赵婆子悄悄出了会春堂。 她当然不知道二娘亲自在后面跟着她。 二娘没想到赵婆子去的是畅春堂。畅春堂是罗氏和褚陶共居的院子,但褚陶一大半时间住在稻香村,一小半时间才跟罗氏住在一起。一时间,二娘搞不清楚到底是谁。 罗氏这几日身体欠安,嘴里起了好大的泡,所以听赵婆子啰嗦了半天也只是用小银勺搅着碗里的银耳。 赵婆子疑惑了,罗氏不是最喜欢听褚直发病的消息么? 罗氏是喜欢听,不过她最近情况不妙。本来想除掉顾二娘的,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把钥匙也弄没了。她这个时候要是再管赵婆子在厨房里的一点芝麻烂事,岂不是更惹国公爷怀疑了? “你回去吧,等两天我身子好了再说。”罗氏漫不经心地打发赵婆子。她是不知道赵婆子现在有了一个竞争对手。 褚直那小厨房的油水可是肥得很,赵婆子一想起自己被养的狗反咬了一口,就心疼的要命。 不过她不敢忤逆罗氏,失望地福了福,临走还是充满希望的道:“太太身子还是早些好起来,这府里离了您不行的。” 赵婆子回去后,会春堂已经安静了,一打听,褚直床上躺着养病呢。 没得到罗氏的许诺,她也不想进厨房,径直回了自己的住处,刚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就听见拍门声。 开门一看,刘嫂子几个来请她回去,原来陈厨娘被人告发偷拿厨房的米粮,并从她屋里搜出许多东西,已经被少奶奶拿下打了一顿,撵了出去。 赵婆子大喜,忙洗脸换衣来见二娘,二娘赏了她许多东西,还依旧让她管着厨房。 过了两日,罗氏听说褚直常在会春堂踢毽子,身子好的不得了,不由奇怪。 趁着天好,罗氏带着婆子丫鬟沿路寻来。果然见会春堂前面,褚直正带着一群丫鬟玩的正热闹。旁边还摆了几张桌子,赵婆子旁边候着,见褚直渴了、累了,就催着丫鬟们上前服侍。 二娘见罗氏来了,忙起身相迎。寒暄了两句,见赵婆子过来给罗氏斟茶,伸手接过茶壶道:“妈妈,您上了年龄慢着点儿,别累着了。” 二娘一面斟茶一面对罗氏说:“母亲,我竟是前天才知道赵妈妈是三爷的奶娘呢。这些年都是赵妈妈勤勤恳恳地照顾三爷,要不三爷身子越来越好了!您瞧,他能一口气踢几十个呢。” 前天?罗氏琢磨着这个时间。 听见二娘的话,赵婆子脸上有些不自在。 二娘眼往她腕上一扫:“妈妈,您今天怎么带这个啊?昨个儿我给您的那对赤金带珍珠的镯子呢?虽然重了点,可珍珠养人,放着可浪费了。快拿出来戴上。” 赵婆子有些不敢去。 罗氏道:“什么镯子啊?拿出来我看看。” 赵婆子忙去了。 春燕走上来找杜婆子,二娘问她何事。春燕说:“给三爷熬的金银花露没了,这个花露止喘的效果最好,我又不会做,叫杜妈妈做呢。” 罗氏含着笑听着。 二娘道:“那你去后面找她,她刚走。”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71章 宅斗战斗鸡〔小修) 夜幕降临,会春堂厚重的大门紧紧合上,不在会春堂住的下人早就被打发了出去,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西厢房的门“咯吱”一声开了,从里面探出一颗脑袋,冲院子里轻轻喊了一声:“好了。”七八个人立即从上房蹿了出来,一窝蜂地冲进了西厢房。 敛秋跟着二娘和褚直走在最后,一面走一面说:“再这样下去,她们可要被您宠成胖子了。” 二娘笑笑:“胖子多好,我就想吃胖,可就是吃不胖,你们教教我呗。” 敛秋无语,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偏还不长肉,这人是什么做的啊! 进屋一看,大汤锅里的底汤已经沸腾了。火锅这种东西在华夏历史上也是很早就出现了,虽然没有辣椒,但有麻椒、花椒啊,加上各种纯天然无污染的材料,冬天吃个热气腾腾的汤锅,别提多美了。 二话不说,开吃。 虽然在一起吃过很多次了,但每一次,众丫头看到她不带停歇地往嘴里塞东西,吃了一盘又一盘,内心还颤抖的。 这么能吃,一般人还真是不好养活。 吃东西又快又狠,动作却优雅从容,不知道的还以为东西都被她们吃了,太会骗人了。 众丫头都吃的塞不下去了,二娘还在不停地吃,想这些好饭好菜,在青牛村不常吃到,她并不是抱怨日子过得苦,不过有好吃的了,不多吃点不是浪费吗? 只有褚直,满脸怜爱地帮二娘夹肉,好像总嫌他媳妇吃的太少似的。 媳妇儿吃多了有好处,晚上正好帮她活动活动。 还有敛秋,想起什么似的,拿一碗盛了一碗米饭,上面涮了几片萝卜,开门把碗放门口地上了,过一会儿那碗果然不见了。 一顿饭吃到就寝时间,丫鬟们都爬回去长肉去了。二娘也在屋里坐着,看褚直笑得跟个傻子一样进来,蹲在她面前说:“吃撑了吧,我帮你揉揉。” 二娘不大意地撩起小衣让他揉。 褚直手搁在她肚子上,脸僵了。 卧槽,这底下硬帮帮、鼓鼓鼓的不是腹肌吧?不是吧? 二娘趁机抱起发呆的褚直,还是她来帮他揉吧。 会春堂夜夜香气扑鼻,难免传到罗氏耳朵里。罗氏终于琢磨出不对来,等想明白了,气的嘴都要歪了。想把赵婆子再弄回来,赵婆子的两条腿已经被弄断了;想再塞人进去,钥匙都在顾二娘手里。 这时九娘还跑来哭诉,说她想做两件新衣,在国公爷的寿宴上穿,结果愣是被顾二娘给打了回来。 九娘哭的梨花带雨,想着她娘应该暴跳如雷,却见罗氏端端整整地坐在炕上,一双眸子黑沉沉的望着她。 九娘从没见过她娘这样陌生的,好像连她也不认的模样,不由害怕。又一想这事儿她娘要不给她做主,那她以后岂不是要什么没什么,且她娘好好的,凭什么轮到顾二娘管家? 九娘一时忘了惧怕,张口就道:“娘,你不为我,也得为我哥吧,怎么能让那个肺痨鬼……” “住嘴,打她嘴!”罗氏忽然站了起来。 九娘吓忘了躲,不知道她娘怎么跟换了人似的。 黄妈妈走上前:“我的小祖宗,你让你娘歇会儿吧,她不是冲你。” 黄妈妈把九娘劝了出去,进来罗氏捂着脸已经坐了下去。 黄妈妈道:“您又疼起来了?这事儿您别急,老爷还是信您的……” 话未说完,罗氏叫了起来:“他信我?怕是早就起了疑心!他早就不是原来那样了,这些年一个一个的往屋里抬,看看稻香园那两个小狐媚子,一个还被弄大了肚子,我这屋里他多久没进了!早就答应我把爵位传给渊儿,却迟迟不肯上书,他现在是想反悔了……” 罗氏的话把黄妈妈吓的满头汗,顾不上尊卑,上前按住她,低声道:“太太,太太,您冷静些……” 罗氏眼往外一睃:“怕什么,反正他也不会到这儿来。” 黄妈妈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罗氏道:“你去给稻香园那狐媚子送些补品,我等着渊儿和寒儿回来。” 黄妈妈见她冷静下来,忙应了一声,太太总算摸到点子上了。有褚渊在,褚直就算身子好了,又有什么用呢。至于稻香园那个,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一回事儿呢。 罗氏见她出去,又补了一句:“回来时你再去九娘那儿跟她说一句,想嫁得好,给我老实点。” 除了褚渊,九娘的婚事就是最大的事了,想到这丫头现在目光还放在两件衣裳上,罗氏就觉得还不如生块石头。 褚诚一大早就去了六姨娘处。 褚诚今年才十五,身量还未完全展开,却有一股子少年老成的气质。先给六姨娘请安问好,见六姨娘正在吃饭,就安安静静地立在一边。 等六姨娘吃完饭,要出去了,才上前一步。 六姨娘早就看出他有话说,挥退丫鬟。 褚诚脸上才露出担忧:“母亲,您为什么要接这摊子麻烦事?”罗氏分明不怀好意,那钥匙六姨娘不接,肯定还有别人想接,现在又搭上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三嫂,不出乱子才怪。 六姨娘见儿子脸上满满都是担心,甚感欣慰,却面容严肃道:“七爷,您叫错了,我是您的姨娘,不是母亲,您不该来的。” 又是这样……褚诚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但眼睛却没能藏住内心的失望。 庶子只能记在正妻名下,他从小是被罗氏养着,按理说他该离六姨娘远远的,像褚良那样。可无人知道他极为早慧,很小的时候就能记住很多事情,包括他被饿的哇哇大哭,是六姨娘偷偷从窗子上塞东西给他吃,挨了打也是六姨娘偷偷来看他。 他见过罗氏是怎么对待褚渊、褚寒的,他就知道亲生母亲和那个母亲是不一样的。他明白六姨娘的苦心,但却做不到看着她这样小心翼翼、卑微的活着。 “我没事的,少奶奶刚进府,需要个人帮她,不会对我怎样。不管怎样,都好过那个人。”终究是不忍,六姨娘留心听着外面,小声解释道。 褚诚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只好看六姨娘出门。 六姨娘早早来了,二娘才刚起床。 她今个儿起晚了,听六姨娘来了,忙叫人先把六姨娘迎进来。 六姨娘等了一会儿,才见二娘从里面出来。只见她简单地绾了个纂儿,身上穿着杏黄色锦缎小袄,下面水绿色绣百合忍冬花缠枚综裙,耳朵上只戴着一对珍珠坠子,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看起来亭亭玉立、赏心悦目。 忽然六姨娘瞧见她领子上沿到耳朵下面都是密麻麻的青紫。六姨娘是过来人,看一眼就明白过来,不知道是这少奶奶的皮肤太嫩,还是里头那位爷力气太大了,顿时有点不太敢看二娘了。 “六姨娘,要不咱们东厢里面坐会儿?”二娘问道,褚直还没有起来,估计还要睡一会儿。 六姨娘点了点头,就见两个穿着银红袄儿,青缎背心,白绫细折裙的丫鬟先出去开厢房门去了。 会春堂虽然少有客来,不过东厢一直都打扫的很干净,就是有些冷,二娘叫敛秋和春燕端几个炭盆过来,给六姨娘送上茶。 六姨娘才想起来二娘还未吃饭。 二娘怕六姨娘等久了,就说一会儿再吃,先跟六姨娘说褚陶寿宴的事儿。 前头女眷是不用去的,都归秦管家打理,但需要二娘跟六姨娘拟定菜单,呈交老太太过目。褚家有花月楼这块招牌,褚陶寿宴上的菜品历来引人期盼,首先必须要好,其次也不能和往年重复,所以六姨娘想了好几晚上了,拟出来的都不敢拿出来给老太太看。 其次按照惯例,要给太太、姨娘、姑娘们做衣裳,添首饰,现在为了这个已经吵翻天了。算算日子,距离褚陶寿宴也就剩半个月时间了,也不知道早干嘛去了。 六姨娘正说着,妙菱忽然提着食盒进来了。 “三爷说不吃东西不行,既然六姨娘在,就添一副碗筷好了。” 六姨娘吃了一惊,连忙说不用。 妙菱笑笑,却将食盒里的饭菜都摆出来,很快摆了一桌。 六姨娘心想,这么多两个人哪吃得完。 没一会儿,二娘一边跟她说着,一边把桌上的饭菜扫光了。 六姨娘:⊙_⊙ 六姨娘走后,二娘一个人坐在那儿看那长长的菜单,她对拟菜单这个活也不精通啊,为什么不找花月楼的管家来拟呢? “您有所不知,原来菜单就是花月楼拟的,后来太太拟了一次,国公爷特别满意,以后就都是太太拟了。” 所以今年要是拟不过罗氏,就丢人了是吧。 褚直从外面进来,见她愁眉不展的,伸手把菜单拿了过去,扫了一眼道:“我说什么事儿把你难住了,就这点小事儿?” 二娘眼睛一亮,这话有内涵啊! 不过看他一副有所算计的模样,她怎么会上当,哼了一声道:“别说你能拟个更好的,我不信,那不可能!” 褚直果真上当了:“拿笔来。”他跟她计较?再计较他腰都要累断了,他必须得歇几天了。 菜单送到老太太那儿,等褚陶过目,一次通过。 二娘挺高兴的,褚直心里冷哼:这也太小看他了,别说今年的,就是后年的,大后年的,他也能给她拟出来。 剩下做衣裳、添首饰这件事,二娘也把目光投向了褚直,不知为何,二娘觉得褚直比她更像一个宅斗高手。 褚直二话不说提笔在上面画了个大大的叉。 二娘半响道:“这不好吧?”褚直这意思是一毛不拔,前天九娘就因为没称她的意大闹了一场。 “这都是我的钱,能省就省……你只管照我说的办,有谁不满让她来找我。” 等了两天,眼见再不提,根本就来不及做了。十姨娘第一个上门了,进门就被春燕领进了东厢,没过一会儿十姨娘就捂着脸走了。 怎么也想不明白褚直是怎么知道她娘家兄弟常来顺手牵羊的事儿的。 十姨娘走后,五姨娘来了,五姨娘说褚直要是克扣她的,她就拒绝出席褚陶的寿宴,褚直直接叫人把她撵出去了,并叫人看好五姨娘,到时候五姨娘要是出来了,就打断五姨娘底下人的腿。 五姨娘的女婿孙佑中了进士,却一直没有递补的机会,等着来拜访褚陶好谋个空缺,五姨娘无论如何也要见女儿一面的,结果…… 褚陶的寿宴并不止简单的亮相,夫人们在后面交际的激烈程度不亚于前面。不让人出来?没有衣裳穿把被单剪了也得裹着出来见人。 这件事就这么被褚直摆平了。 拟定菜单二娘还只是惊讶,现在则对褚直刮目相看了。 既然褚直一件也不给别人做,二娘也不打算做了。褚直忽然叫来裁缝,要给二娘做衣裳。 四件袄子、四件妆花通袖袍儿、两件鹤氅、八件绫衣,四件褙子,四件挑线裙子,两件综裙,两件月华裙,外加亵衣亵裤,鞋袜…… 二娘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了,不过她估计府里肯定要闹翻天了。 反正吧,褚直爱怎么整就怎么整,她只要保证谁也动不了褚直一根手指头就可以了。 晚饭还没上桌,褚陶就带着秦管家气势汹汹地来了。 二娘觉得换了自己有这么个儿子,也得气死。不过她准备好了,如果褚陶发脾气,那就一人做一件好了。 平时每个人都打扮的珠光宝气的,不见得多缺这么一件衣裳,一支簪子,就是等着看她怎么收场。 结果她被褚直推了进去,只能躲在里面听父子俩对话。 褚陶:“你这个孽子,想气死我吗?几件衣裳而已。” 秦管家:“若是不做,那就都不做,为何只给少奶奶做?”其实老太太做的跟二娘一样多,不过秦管家是不会说的。 褚直:“呵呵,我给我媳妇做的衣裳还没你给你媳妇做的一个零头多,你算算,光是今年你做了多少了?你能做,我就不能做了?” 褚陶:…… 褚直加了句:“我媳妇儿都没说什么,你媳妇儿就不愿意了?啧啧……” 褚陶要打褚直,旁边人影一闪,二娘出现在褚直身后。 褚陶想起那天她暴打卫安的凶残,举起的手整理了整理帽子。 “二娘,好孩子,爹跟你说。他这样是不行的,别人会笑话我们的。”褚陶见跟褚直说不清楚,选择攻克二娘。 从二娘处理卫安那件事上,褚陶觉得媳妇儿还是很理智的。 他这态度也放到最低了,前些日子还把亡妻的妆匣都拿了出来。 “谁看不起我们就不让他来了!” 听到这句话,褚陶肥硕的肚子震了震。面前的两人,一个唇带讥笑,一个一脸无辜,配合得天/衣无缝,难怪罗氏会败的那么快。 二娘继续装无辜,凑近褚陶:“爹,都是谁瞧不起我们?您把名字告诉我,我记着,来了就叫人赶他出去!” 褚陶的手举起,用力里在半空一指,深吸口气,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决定放弃。一转身又想起这也太没有面子了,遂又回过头来,望着二娘:“一个人只做两套。” 二娘面色不变:“一个人可以做一条裙子,簪钗发梳都是够的,不需要添置了。” 褚陶:“一套。” 二娘:“一言为定。” 褚陶得胜离去,二娘把褚陶送到门口,回来见褚直并没有在吃饭,而是坐在她的镜台前面,正对着褚陶给的那个妆匣发呆。 二娘叫丫鬟们出去,对褚直说:“我看你父亲心里还是有你的,否则也不会由着你胡闹。”方才那些话一个“不孝”的大帽子就扣下来了,但褚陶愣是听他大放厥词。仔细想想褚陶对待褚直,虽然骂的多,却少有处罚。就是刚才要打褚直,也是等她出现了,才举起的手。 二娘习武之人,知道一个人要是想出手伤人,动作绝不可能那么慢。 “你知道我胡闹,为什么跟我一起胡闹?”褚直关注点偏到太平洋去了。 二娘走过去,在他头上摸了摸:“因为你是二傻啊!” 褚直不明所以:“二傻是谁?” 二娘:“汪汪汪~二傻是我小时候养的一只狗。” 褚直跳起来咬她,娶个这样的媳妇儿,他还能老老实实坐着当一位安静的美男子吗? 寿宴的事后面出乎意料的顺利,二娘都自己脑补出几场大戏了,都没见有任何风吹草动,只好无聊的自己在院子里挖了个大坑。 本来春燕几个是要帮忙的,后来看自己挖十下都比不上二娘刨一下,自发到一边练拳去了。 褚直在书房里忙活,不是跟王乙,就他一个人,好像是在作画,二娘进去过一次,检查过他,没戴环。 话说王乙消失很久了,褚直说他是去办事去了,但二娘总感觉他就藏在哪里,却不敢出来的样子。 不过他不出现最好。二娘好奇过那天晚上敛秋到底是怎么折磨王乙的,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王乙才不敢出来了,但问了敛秋几次,她都支支吾吾的,二娘也就没有追问。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是二娘的感觉。 很快就到了十二月十二,褚陶的寿辰是十二月十六,要提前三天发请柬,请柬都差人写好,二娘跟六姨娘仔细盘算了半日,觉得没有什么遗漏的了,各自回去休息,刚坐了喝了口茶,就听春燕咚咚跑进来。 春燕这个丫头是最稳重的,二娘放下茶碗,见春燕上气不接下气下气道:“四爷、四爷,和九爷回来了!” 褚直从书房走过来,皱眉道:“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下去。” 春燕好久没见他这样冰冷,立即出去了。 二娘道:“四爷、九爷,褚渊和褚寒?” 这两个都是罗氏所出,听说与褚陶厌恶褚直不同,褚陶最喜欢、最器重的儿子就是褚渊。 这个褚渊也算年轻有为,在三年前的殿试中名列二甲“进士出身”,放弃萌补,出京去了一个偏远的小县当县令去了。 褚渊比褚直还小两岁,当年也不过十八/九岁,在她那个时候可能大学都没毕业,就实干上了。姑且不论他政绩如何,就这份胆识和气魄很值得欣赏。 至于褚寒,则是去了罗氏的娘家忠英候的祖籍所在地晋州游玩,又顺路去找了褚渊,两人一块回来了。 罗氏的父亲罗振兴本为忠英候嫡次子,可惜英年早逝。罗氏的母亲在女儿扶正之后,便返回还有些产业的祖籍地晋州居住,那儿里还居住着罗氏的姐姐、姐夫。 听到二娘的问话,褚直点点头。 二娘起身开箱子找衣裳,被褚直按住:“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需要格外隆重……”他想了想,打开褚陶所给的妆匣,从里面挑出一支龙首白玉笄轻轻给她插上。 “这是我母亲陪嫁来的前朝古物,全大熙也就这么一支。” 两人一进绣春堂,就听见里面热闹非凡。陈妈妈外面等着,见了两人,一面道“他们回来也不提前说声,把老太太也吓了一跳……”一面将两人迎了进去。 褚寒正在眉飞色舞地讲述一路见闻,把满屋子人都逗的哈哈大笑。褚渊坐在褚陶下首,手里捧着一盏茶慢慢饮着。 忽然外面传来陈妈妈的声音:“老祖宗,他们两个来了!” 【备注:如果本文有宅斗环节,一律是褚直出场】 第72章 寿宴 褚寒还未进京,便被罗氏派去的管家接着,一路上已经把府里的事儿听了个七七八八,知道母亲被顾二娘夺了权,虽有褚渊告诫,仍是存了心,故而听见陈妈妈的声音,说笑声不但没有停反而大了起来。但老太太、褚陶听见二娘来了,眼睛都不由向外看去。 尤其是老太太,竟比听褚寒讲话还要高兴的样子,颤巍巍的要去迎接顾二娘。褚寒不觉声音小了下去,有些自言自语的意思。 这时候门口挂着的绸绫幔子一动,一个双十年华,高挑挺拔的女子率先走了进来,后面才跟着穿着沉香色狐狸里鹤氅的褚直。 在褚渊、褚寒的印象中,褚直似乎从来没有站起来过,这一对画里走出来似的璧人走到面前时,哥俩儿才认出来,这两人竟然是褚直和传言中给他冲喜的乡下丫头。 褚直身量竟然那样长,旁边的女子竟然也不比他矮多少,两个人虽是一前一后走着,那股子和顺安详却无处不在,随着走到哪儿散发到哪儿。 哥俩儿一恍神的功夫,已经错过了率先行礼,也是老太太动作太快,根本不像年逾七旬的老人,一步上前挽住了二娘,口中道:“我的乖宝,你可来了,快来坐这儿。” 褚直一脸无奈,现在他奶奶的乖宝已经换人了,再也轮不到他了。 柳妈妈忙搬来椅子,就摆在老太太身边,二娘顺势坐了。 褚直看了看,只好在褚陶身边的空位坐下,感觉到褚渊的视线,抬头冲褚渊和善一笑:“四弟,你回来了。” 褚渊好不容易才压下惊讶,起身对着褚直一礼,唤道:“三哥。” 兄弟打过招呼,但褚直从进来既没有给褚陶问安也没有搭理罗氏,褚陶竟浑然不觉,还一脸慈祥地望着……顾二娘。 谁能告诉他这个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会儿在这儿吃饭,我叫厨子做了你最爱吃的福寿肘子、油焖大虾,也是为了给老四、老九接风……对了,你还没有见过他们。” 老太太总算想起了褚渊、褚寒,二娘早就想提醒老太太,但是老人家太健谈了,热得跟个小太阳似的。 褚寒早听见了,准备好了等这位三嫂说话的时候,故意不理会她,让她没脸。不想老太太说完就指着他:“老九,还不过来拜见你三嫂?” 二娘进来时第一个瞧见的就是褚寒。这会儿细看,只见他不同寻常公子装扮,头上眉额编着一圈小辫,总归至顶心,结一根鹅卵粗细的总辫,拖在脑后。浓眉英挺,嘴上一圈绒毛,带着一脸中二气息斜瞪着自己。 二娘暗想,这位倒是没有遗传罗氏的国字脸。她微微笑着等褚寒说话,头次见面,以前无冤无仇的,客客气气的最好。 听到老太太的话,褚寒一时怔住,以前虽说都知道老太太疼褚直,可褚直是个不会跑也不会蹦的,到了老太太那儿,数他这个小孙子最讨老太太的疼,可忽然间不一样了。 褚寒正在发怔时,旁边已经响起了褚渊的声音:“三嫂,九弟还是个孩子心性,他一准是瞧着您太好奇了。” 褚渊轻轻一礼,动作无懈可击。 二娘忙起身还了他一礼:“哪里,四弟和九弟一路辛苦了。” 起身时,互相打量了一眼。 二娘见这褚渊算得上一表人才,举手投足间颇有风度,难怪在褚直生病的时候,褚陶会偏爱他。 褚渊近看二娘,那皮肤细腻滑嫩,虽然穿着家常衣裳,头上却随随便便插着一支古簪,这份气度说她是农家女怕不会有人相信。 大家又寒暄了一会儿,褚渊随意讲了一些做县令的趣事,罗氏、九娘不停地追问,褚渊不得不讲的更细一些,褚陶听的很高兴。 褚渊还关切地询问了褚直的身体状况,得知褚直现在不常发病了很是高兴。 那褚寒最终还是勉勉强强的拜了二娘,不过瞧着二娘一直坐在老太太边儿上,一脸的不开心。 聊到最后,罗氏笑着说:“老爷,渊儿和寒儿这么着急回来可是为着给您祝寿,他们一人准备了一件寿礼等着讨您欢心呢。” 褚陶大为喜悦:“哦?那是什么礼物?” 褚寒这时候来了点精神:“现在可不能告诉您,得到您寿宴那天!” 褚陶笑了笑,也没再追问。 二娘这才知道还要给褚陶准备寿礼,褚直都没跟她说过。 在老太太处陪着吃了晚饭,因褚渊、褚寒一路劳顿,老太太就让他们早早回去歇着了。 这边褚直见老太太还想留二娘,抢着把二娘给拉走了。 出了绣春堂,二娘拍他一下:“准备什么寿礼,你也不告诉我。” 褚直:“给他送什么东西,最后还不是我的,能省就省。” 二娘猜着他就这么说,不跟往常一样跟他逗笑,一路沉默着回了会春堂。 褚直早察觉出来了,只是不知道哪里不对,回去见二娘把金银细软都收拾在一个包袱里更为奇怪,问她想干什么。 二娘笑笑:“等你死了,我好卷着这些东西回青牛村种地。” 褚直气乐了,按在床上挠她咯吱窝,末了倚着被子拿眼斜她:“你就这点出息?一辈子就地地地的。” 二娘:“我就是没出息,才想着一天到晚犁地的。”说着回斜他一眼。 褚直顿时反应过来,脸颊上染上一片红,手抬在半空想敲她到底没舍得。 因为搂她过来太费力气,便自个儿爬过去枕在她胸前,感觉舒服极了,才道:“你想问什么,问吧。” 二娘想了想:“你知不知道是谁想害你?” 褚直:“嗯?”她不是知道吗? 二娘把手从他夹袄下面伸进去贴着他肚子暖手,心里回想着那天晚上她看见赵婆子进了畅春院时心里的疑惑。 当时她推测下毒害褚直的人可能是罗氏或褚陶、或者罗氏和褚陶一人一半。但是后来她觉得不是褚陶。 一是从褚陶对待褚直来看,褚陶虽然不喜褚直,却从未苛待过褚直。那晚褚直跟褚陶顶嘴,作为旁观者的二娘莫名有一种褚陶在纵容褚直的感觉。 另外一点,是二娘最近才知道的。 子承父爵并非是等到老子死的那天才定。虽然父亲的爵位大多数是由嫡长子继承,但也存在一些意外情况。比如,假如老子偏爱某个嫡子,嫡长子也放弃了继承权,那么就可以由他偏爱的那个嫡子继承。 这件事一般会在嫡子成年时就定下来,并上报官家备案。这样,如果老子突然死了,整个家族也不会乱成一锅粥。 褚陶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明确此事,他表现的还非常器重褚渊,不免令人怀疑他想把爵位传给褚渊。但同样可以逆向思维,在褚直一年都要穿好几次寿衣,褚陶历经二十多年这种折磨的情况下,他仍没有明确说更换继承人,那也可以说褚陶是很在意褚直的。 所以二娘觉得褚陶是凶手的可能性大大降低,而继母谋害原配之子,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一切更合情合理。 所以无论从哪一方面讲,褚直现在对待褚陶的态度都是非常不理智的,如果褚直想继承爵位,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应该是改善和褚陶的关系。 除了这一点,还有今日见到褚渊和褚寒,不同于九娘的国字脸,这两个和褚直有几分肖似的容貌让二娘意识到他们是和褚直有血缘关系的。 那么,褚直想怎么对付罗氏,对付到哪一种程度? 从进入国公府以来,二娘感觉到自己都处于被动局面,包括褚直,也从未跟她讲过这府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今天褚渊回来,听着褚渊讲述那些任上的琐事,旁人瞧不出来,她却瞧出了褚直眼底的羡慕。 比自己还小的弟弟都可以有一番作为,他却像一只金丝雀一样,他有没有想过飞出这座牢笼,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呢。 二娘想的专注,说的也很郑重,却没有发现褚直的脸越来越红。原来她的手不经意地伸进他的裤腰,顺毛一样捋着,捋的是他的毛啊! 她再摸下去的话……褚直猛地按住了二娘的手。 二娘一怔,抬头一看他裤子都支起来了,狠狠拧了他一把,他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说话啊。 褚直脸都疼变形了,先喊王乙,二娘瞪着眼看王乙从床底下滚了出来。 赶走王乙,褚直望着她轻轻道:“我是不稀罕什么爵位的,不过是我的东西总要拿回来才行。还有,我母亲死的不明不白的,这个仇一定要报。至于其他人,只要没害过我和我母亲,我也不会为难他。” “至于那老混蛋,我是没办法跟他亲近的。”褚直倒是一点也不隐藏对褚陶的厌恶。 但如果不得到褚陶的欢心,褚陶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把爵位传给他?尤其还有一个看起来像发光体的褚渊,褚直除了长的比褚渊好之外就别无优点了。 “你就这么看我?哼。”褚直转过身表示他生气了,等着二娘给他顺毛。 “那你说你有什么优点?” “哼,我不是有你嘛。” 哎呦~二娘被海啸冲了一遍。 “等着吧,看我怎么收拾那些狼崽子!”褚直换了一种语气,眸光沉沉地望着她,用嘴咬掉她的衣带,凶狠的样子跟她是狼崽子似的。 他肯对她说,也有计划,二娘就放心了。察觉到胸前的凉意,她忙掩上衣襟。床帐都没放,丫鬟们随时都可能进来,这个混蛋…… 褚直跳下去放了床帐,上来拽住她手:“给我看看,给我看看……”长那么大那么圆不就是给他看的吗?还有个地方他用是用了,可到现在也没能看一眼,急的他心痒痒。 二娘给了他一脚丫子,脱了衣裳就不是人了。 结果褚直顺势抱住她腿,啃鸡腿一样啃了上来,把她痒的倒在床上。 褚直终于撩开她小衣,杏黄色的小肚兜被随手甩了出去,奶白的肌肤照亮了整个床帐,两只看起来忽闪闪的大兔子、纤细的腰(忽略腹肌),圆圆的肚脐眼…… “牛儿……如牛……牛乖乖……牛宝宝……牛牛……”一连串声音从褚直嘴里逸出。 如此败兴…… 二娘在他又一次挺进来的时候夹住他翻了个身,变成骑在他身上,挑着他的下巴:“叫我长澜……” “长澜……你也有字?” 听他叫她的名字,二娘眼角有一点湿意,吻住他:“对,是我的字,只有你知道。” 她微微翘臀,落下的时候更深一些,叫底下的人完全情迷意乱,根本没有发现她的任何不同之处。然后她便将主导权交给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投在床帐上疾速晃动的人影猛地向前一冲,与此同时,室内男人的呻/吟喘息不止。随即人影脱力了一样伏下,过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一动,倒在一边了。 屋子里充满了栗子花的气味。 虽然褚直自信满满,二娘却不敢大意。府里现在除了她和褚直,所有人都准备礼物了。二娘不知道褚陶有什么爱好,特意去问褚七娘。 褚七娘住在国公府靠后的一座小院子里,也有个名字叫兰香院。 到了院子前面,春燕见院门敞着,叫了两声不见人出来,二娘跟她进去一看,外面摆放的兰花带盆倒了好几棵,一个丫鬟正蹲在地上收拾,听见脚步声才抬起头来,脸上正淌着泪。 春燕问她怎么了,那丫鬟正要回她,褚七娘的贴身婢女明官从里面走出来,见了二娘高声朝里面喊:“姑娘,少奶奶来看您了。” 二娘跟着明官进去,见屋里也有些凌乱,刚摆好的样子。 褚七娘请二娘坐下,二娘瞧她眼角泛红问她怎么了,七娘只是叹气。 明官却是忍不住:“您还不跟少奶奶说说?您是住在这儿,可也没白吃过府里一顿饭,要论嫡庶,您可比那些个半路爬上去的尊贵多了……” “明官!你少说两句……你先出去。”褚七娘喝住明官。 明官气呼呼地冲二娘福了一福出去了。 “褚渊、褚寒还是九娘?”二娘问道。 前些日子还没事,府里只多了两个人。 “是九娘带着褚寒来,他还是个孩子,论辈分又是小叔叔……我不跟他计较。”褚七娘沉默了一会儿道。 孩子?哼,她最讨厌熊孩子。且七娘也才十五,过了年刚满十六,非要让着褚寒?九娘跟褚寒找七娘的茬,无非是因为七娘跟她走的近,话说还有上次掳走七娘的帐没有算呢。 “还有别的吗?”七娘一直侧着身子,二娘站起来才瞧见她左耳根上好像有几个指头印。 “姑娘,您还不说呢,等着小周将军被人抢走您就哭吧!不行,我得说,您就是打死我我也得说。”原来明官一直没有走,就站在外面,这时候从外面进来就跪在二娘脚下了。 褚七娘真恼了,伸手要打明官,明官就硬着脖子让她打。褚七娘没打几下就哭成了个泪人。 原来褚七娘的父母在世的时候,为她定下了一门亲事,男方是神武将军周元亮之子周宸。 褚七娘父母虽意外亡故,周家却并没有悔约,周家甚至考虑到褚七娘寄居在国公府的处境,曾提出早些迎娶褚七娘过门,却被罗氏以褚七娘年岁过小,老太君不舍为由拒绝。 实则是九娘有一次无意中见到周宸,暗慕周宸相貌,后来得知周宸是褚七娘的未婚夫婿便百般阻拦。 这次九娘扬言七娘要是敢在寿宴上露脸,或者跟周宸私会,就把褚七娘被人掳走的事儿宣扬出来,叫周宸再也不敢娶褚七娘这失节女。 褚七娘气不过,就跟九娘理论了几句,立即被褚寒掐住脖子,二娘来之前那两个人刚走,七娘刚缓过气来,还是没有瞒过去。 “这事儿是你做的不对。”听见二娘这么说,明官脸色变了,难道这位少奶奶也不想管这事儿。 “你要是不认识我,或者我没有到你们家来,你是不该对我说。可是打你叫了我一声三婶婶,你还瞒着不跟我说,你是不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二娘见褚七娘哭的更厉害了,对明官说:“还不给你家姑娘打盆温水把脸洗洗?” 明官慌忙去了。 二娘坐下道:“气是要出的,挟持你的人也要找到,亲也是要成的,不过也不能那么急,那小周将军你可见过?人品如何?要是不怎么样,让九娘捡去也无妨。” 褚七娘睁大了眼,忘了哭了,她不知道要是嫁不了周宸还能嫁谁。 二娘心里叹息了一声:“咱们女人,和男人一样,都是父母生的,只不过天生力气小些,因此便被圈养起来,要论脑子,未必输给那些男人。我们既然有脑子,为什么要让没脑子的男人做我们的主,而不是靠自己,让自己活的更好一些。即使我们不能完全自由,也可以在最大的范围内让自己舒服……挑选适合自己成亲的对象就是第一步。” 褚七娘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还是从二娘嘴里说出来的,她一想二娘是怎么嫁给褚直的,脸色就变了:“三、三婶,你对我三、三叔……” 当初三叔可是要死了,三婶不会是因为他要死了才嫁过来的吧? 二娘没想到她琢磨到自己头上去了,看来想改变一个人的固有想法很难,她拍了拍褚七娘的肩膀:“我对你三叔很满意啊,当初我可是精挑细选,你说我要是选了钱益该有多惨?老实告诉你,我在我们老家可是很热的,求亲的人快把我们家门槛给踩破了,一直等到你三叔……所以宁缺毋滥啊!” 真的是这样吗?褚七娘困惑地想。 二娘被褚七娘看得差点忘记自己的来意了,这会儿被二娘一劝,褚七娘也没那么伤心了,把自己准备的寿礼拿了出来。原来她给褚陶绣了一幅双面绣,正面是牡丹花,背面是兰花并寿词。两面花儿都是层层叠叠,栩栩如生,一个线头也没有。 二娘看得两眼放光,七娘这手艺她是学不会了。七娘见她极为喜欢的样子,想到九娘对自己的威胁,对二娘说:“三婶你要没准备就拿我这个好了,反正我也不打算去了。” 二娘笑笑:“那怎么好意思……在你下面再加个名字就行了。” 七娘:…… “那三叔呢?”依褚直的性子,肯定不会准备的。 “把你三叔的名字也加上?”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今天正文也更的比较多哦】 第73章 寿宴 褚直似乎没看到她眼底的动容,收了印章在一旁水盆里姿态随意地洗了手,问她:“我去厨房,你去吗?” 厨房?必须得去呀! 厨房里的案板上,新鲜的牛肉、薯粉、胡椒、陈皮、还有一些调料已经准备好了。 看来刘嫂子早就得到褚直的命令,提前准备好了。 二娘不由猜想褚直今天晚上打算做什么好吃的给她,这时候她感觉她娘真说中了,她是走狗屎运了。 褚直视线淡淡扫过她充满“饥渴”的脸,随手抓了抓薯粉,对刘嫂子说“还不够细。” 刘嫂子想到褚直教她做薯粉时的认真和严格,心里既紧张又内疚:“我按您说的洗了十多次,大概是我力气不够……” 褚直丝毫没有停留,接着道:“也不够干。不是洗的问题,是没有完全捣碎。天气不合适的话,可以放倒烤炉上烤干,也是一样的。” 刘嫂子拍了下手:“我没有想到。”她见褚直只是指出她制作薯粉时的不足,而非责罚,大松了口气,对褚直愈发敬重起来。 褚直叫她准备薯粉的时候,小厨房里没有,刘嫂子本来打算去外面买些,不想褚直竟把制作薯粉的方子交给了她。 食方虽然比不上药方,也是非常珍贵的,刘嫂子虽然明白褚直是嫌外面买的不好,可也被褚直的大方惊住了。现在褚直又指点她制作中的不足,刘嫂子自然更加感激。 数次见过褚直展露厨艺,会春堂的丫鬟和婆子们对褚直会做菜已经没有怀疑了,除了刘嫂子几人被指定在厨房里打下手外,其余人都趴在门口和窗子上偷师。 牛肉在褚直刀下被灵活地剔净筋膜,先被切成大小整齐的方块,然后褚直换了两把菜刀,轮流用刀背打了起来。 现在,虽然褚直的容貌还是那么抢眼,但更抢眼的是他拎刀的帅气和一丝不苟了。 且看那如雪的刀光,就像剑客手中的剑,剑客却没有褚直的恣意和潇洒,凭添了说不出的不羁和豪放! 且听那打在砧板上的声音,砰砰砰、砰砰砰,就像一曲行军乐,四面埋伏诛牛肉,剁不成泥誓不休!褚直俨然成了一名将军! 且闻那不停散发出的肉香,在褚直的手下,一阵阵、一波波的无声无息的向外蔓延。初闻,是生牛肉才有的腥气,渐渐的,人的鼻孔中似乎出现了做熟后才有的香气,能想到有多美味就有多美味! 再仔细一嗅,中间似乎还夹杂着一股奇异的汗香…… 褚直掏出帕子擦了把汗,用刀背打牛肉,这还真是个体力活,体力活还是得牛儿来干。 外头的丫鬟无声地倒了两个,原来真是汗香,嗅到三爷的汗、汗味儿了! 二娘接过两把刀,顿时外面的人看不清刀影了。通常牛肉打成肉蓉怎么也得一个时辰,二娘没一会儿就收了刀,刘嫂子上前用筷子一挑,拉出的丝有半根指头长。 二娘这力气,没得说,又快又好。 褚直暗想他还没放薯粉呢,并不提这事儿,把薯粉、胡椒各种调料都放进去,搅拌均匀,看那肉浆正好起胶,便叫刘嫂子把这盆牛肉糊放到外面屋顶,小心晚上别被猫爬了。 二娘郁卒,敢情忙活了半天,这不是给她准备的晚餐。 看着平时风吹不动的二娘脸上的失望,褚直心里暗笑,还道她有多高深,一道菜就能把她给收买了。 “上品的牛肉丸子需要一夜时间来增长,才能软滑弹牙,不经等待可是品尝不到美味的哦。”褚直耐心解释道。 其实二娘的失望只是一闪而过,只有褚直这一直关注她的人才看到了。旁人瞧着就是夫妻俩站着和和睦睦的说话,同样赏心悦目,又同样有两把刷子,真是羡慕的很。 吃不到牛肉丸子,二娘就回去把溪山云隐图给收了起来,虽然是幅赝品,但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说明褚直的画技是相当高的,只是作为博取褚陶一乐的寿礼、不流传出去的话,也并无不妥。 寿礼的事儿搞定,二娘便同褚直提起了褚七娘的婚事。 褚直仔细想来,前世九娘似乎并未嫁给什么小周将军,但七娘却是终身未嫁……说是终身未嫁,是因为七娘死的比他还早啊! 二娘忽然感觉到褚直周身气势变了,叫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来,一脸歉然地望着她。有时候褚直就会给她这样的感觉,像是忽然间陷入某种情绪里无法自拔。 “王乙。”褚直叫道。 王乙从床底下滚出来,慢慢向门口滚去。 “你过来,去一趟前街肉铺,把卖肉的王甲叫回来。”加上褚七娘的婚事,褚直觉得王乙一个人可能不够用。 王乙顿时一喜,他也不想在这儿呆了,他最近过的很不开心,除了在床上躺着的那个毒/药,还有另外一个毒/药在不停地折磨他,无论他藏到哪里,总能被那个毒/药找到,也真是见鬼了。 “可是让我跟王甲交换一下?”虽然他看不上王甲的职业,但总比在这里好的多,因此王乙鼓足勇气走到床边,看着那并排躺着的脸涂得跟鬼一样的两个人——褚直和二娘现在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一起敷个珍珠粉面膜。 “不是,你还有用,到时候你跟着少奶奶。”一句话无情地击碎了王乙的幻想,他耷拉着脑袋走了。 等他走了,二娘轻声问:“王甲怎么样?”看王乙这幅德行,她很难把王甲往好的地方想。 “王甲比他强一点点,现在找了个活,在前街肉铺卖肉。到时候让王甲跟着我,王乙跟着你。我管前面,你管后面,这次……”褚直说话也很轻。 二娘说过做面膜的时候要少说话,否则会长皱纹。 两人虽然说的轻松,心里却知道没那么简单。 褚陶的寿宴对褚直非常重要,这是褚直病愈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脸。到时候来的不止是朝中大臣,还有皇亲国戚,圣人会不会驾临不知道,但贵妃娘娘肯定会派人前来贺寿。 这么一个露脸的机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褚直身子好了,无形中就给褚直夺爵增加了筹码。当然也是褚直结交其他权贵的机会。 想来,褚渊也是同样的打算,三年前他放弃了萌补进馆阁去做了县令,在年轻一代中算是刷够了资厉,现在任满等待调迁,正是结交向上爬的大好时机。 还有罗氏,正在谋划着的七娘的婚事…… 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人,却都是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的人。并排躺着,褚直感觉到脸上的珍珠粉快干了,松开了二娘的手,起身先把自己的脸洗了,然后端水把二娘的脸也洗净了,两人都拍上自制的芦荟胶睡了,一夜无话。 次日,褚直起来先去做牛肉丸子,二娘因为其它琐事被缠着顾不上看他做丸子,回来时褚直的牛肉丸子已经做好了。却不是装在盘子里,或者下在汤里吃,而是用小口袋盛着,可以系在腰上,想吃了拿一个出来当零食吃。 这也太贴心了! 二娘刚尝了两个,正觉得咸味儿有点淡的时候,六姨娘身边的大丫鬟香如匆匆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少奶奶,您快去看看吧。九爷在鸿凌院闹起来了!” 九爷,不就是褚寒那个熊孩子吗?她还没去找他,他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二娘想了想,把脚上的高低鞋脱了,换了一双踢人方便的鹿皮小靴子,跟着香如去了鸿凌院。 国公府里这些公子哥儿们,只有褚直、褚渊、褚寒有自己的院子,不过同是院子,褚渊、褚寒的是没法跟褚直的会春堂相比的,从名字也能看出来。 此时鸿凌院的花房外面,褚寒正脚踩着一盆刚从暖房里搬来的牡丹,对着褚诚、褚良、褚飞唾沫飞溅地说着“凭什么他住那么好的地方?给我这破地方,连炭也舍不得给我,我这几十盆花可都是花了大价钱买来预备摆在父亲寿宴上的,看看,你们看看,都冻成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又对七八个拿着花锄、耙子的小厮:“一会儿人过来,你们都一块上,出了事儿爷担着!” 褚良在后面小声劝着:“九弟,你这么做不好吧,要是让祖母和父亲知道……”褚良不好说自己被顾二娘打怕了,只能这么劝褚寒。 他这是实心实意为褚寒好,没想到褚寒完全不领情,抓了一把花锄就塞到褚良手里:“你是帮我还是帮她,你自己看着办!” 褚寒眼一斜,看见了褚诚,六姨娘现在也帮着那小浪蹄子,褚寒对着褚诚的脊背就是一胳膊肘子:“你给我门口站着,第一个打,不动手今个儿我打死你!” 褚诚在褚寒威逼之下只好接过花锄走了过去。 还剩褚飞,见躲不过,也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土坷垃拿在手上。 这边刚摆好架势,那边有人通风报信:“来啦,走到大杨树底下了。” “快,快,先把那盆水给我放门上,剩下的都给我藏好,扶我上去。”褚寒叫道,小厮们忙用梯子把他送到花房房顶上,原来褚寒打定主意要从上面偷袭顾二娘,给她一个血的教训。 顿时,院子的小厮都藏了起来,纷纷盯着门口,那两扇门板上面已经放上了一盆凉水,只要有人进来,就得淋上一头。 褚诚被迫拿着花锄躲在门后面,听着顾二娘带着人越走越近的脚步,褚诚内心犹豫不决。打吧,六姨娘也在里面,不打褚寒肯定饶不了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褚诚手在发抖,外面忽然传来六姨娘的声音:“咦,刚才还闹的厉害,怎么不听声音了,这门还开着,少奶奶,你等着,我先进去看看。”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74章 寿宴 此时,距离鸿凌院不远的鸿羽院门口,褚渊叫住了匆忙跑过的药童。 这药童是褚寒身边的一个小厮,被褚寒安排爬在亭子上瞭望二娘到哪了,挥舞小旗子报信。 等二娘过去了,药童才慌忙爬下来,急忙回来助阵。不巧被褚渊逮着,药童知道褚渊心细如发,扯了两句见瞒不过去,且褚渊褚寒亲哥俩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索性对褚渊说了。 刚说完,鸿凌院那边就传来了惨叫,药童高兴的拍手,却被褚渊狠狠瞪了一眼。 药童不明所以,太太被夺了权不都是这新少奶奶的捣的鬼吗? 褚寒顽皮,身边带的都是这半大混小子。褚渊跟他一小孩解释不清,急忙往鸿凌院赶去。 这顾二娘一介女流,男女授受不亲,这么被小叔子打一顿,羞愤之下万一出了人命,瞒都瞒不过去,褚寒真是得好好管管了! 褚渊走到花房门口,就见六姨娘几个人满面焦灼地往里瞅着,见他就喊道:“四郎,你快拉拉……” 褚渊一听,以为顾二娘快被打死了,快走几步到了门口。猛然看清里面情形,两只脚跟抹了树胶一样动不了了。 “哥……快救我啊——”褚寒挣扎中看见了褚渊,扯着喉咙开喊。 不过他只喊出了这么一句,后面全是“啊、嗷、啊——呜呜——” 只见顾二娘拽住他那根独辫,跟抓小鸡崽一样把他抓在手里,褚寒就像个小孩儿一样被打的哇哇大叫。 二娘看见褚渊来了,一边打一边对褚渊说:“四弟,你来的正好,你看看这帮孩子淘气不?非要跟我比谁的声音大,拿着锄头就上来了。我是嫂子,怎么好意思不让着小叔子,九弟,你叫啊,嫂子我让你赢,你别客气……” 说着又是一巴掌打在褚寒屁股上,褚寒顿时觉得自己肉少了一块,嗷一声哭了出来。 褚渊手伸在半空,又缩了回去。他完全知道褚寒是怎么想的,仗着自己小,打了顾二娘也就是个“调皮”,可他完全没想到根本打不过顾二娘。 看着小院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小厮,到处扔着的锄头、耙子,褚渊平稳了一下气息,对着二娘鞠了一躬:“三嫂,九弟年幼不懂事,我代他给您陪个不是。嫂子既然管教了他,点到为止即可,莫伤了他筋骨,也伤了和气。” 二娘感觉还没打够,斜了他一眼,又加快了速度,打的那褚寒嚎叫不已,地上躺着的哪个有力气阻拦,褚寒终于崩溃大哭。 褚渊那个揪心啊,可他总不能上前跟顾二娘动手。 六姨娘等也进了院子来劝。 二娘这才松了手,对褚渊道:“要是挨打的是我,希望你也能那么说。” 褚渊跟她对视一眼,被她目中的警告之意震的心底一颤。假如顾二娘手无缚鸡之力,今天挨的就是顾二娘,到时候可能性最大的就是顾二娘自己忍气吞声,褚寒是孩子嘛! 罗氏一盏茶后才闻讯赶来,不是她动作慢,而是顾二娘打人的速度太快,太狠。比如,同样让人屁股肿起来,别人打十下,顾二娘只用一根手指头戳一下就可以了。那个凶残……罗氏后悔死了没有提前警告褚寒。 这时候说什么也晚了,褚寒趴在被窝里还在簌簌发抖。 褚寒胆小吗?他平素不爱读书,强被送到族里学堂,也是整日跟一帮人厮混,小小年纪斗鸡走狗、使钱如土,还觉得自己颇有侠义之气,被人送了个外号“呆霸王”。呆霸王也跟人干过架,流过血,可今天算是知道自己那根本不算什么,这种往死里打才是真的打。 呜呜……太可怕了。 罗氏见小儿子被打的快魔怔了,心疼的直掉眼泪,一腔怒气无处发泄,想起褚寒那些小厮呢?还有褚良、褚诚、褚飞都傻站着看褚寒挨揍吗? 叫进来一看,每一个都东倒西歪地顶着两个熊猫眼,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对称的很。 二娘打完,褚诚就跟着六姨娘走了。褚飞是个机灵的,见势不妙也溜了。剩个褚良缺心眼的,还想着帮着照顾褚寒能讨好罗氏,这时被罗氏瞪了一眼,噗通一声跪下喊道:“母亲,我屁股也肿了啊!” 罗氏哪管他肿不肿的,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尤姨娘闻讯赶来,连着也被骂了一顿,她恨儿子是个傻的,瞧着儿子被骂的狗血淋头,想到平时儿子对她那个样子,心里倒舒坦了几分。 尤姨娘见罗氏不甘,心想老太太素来疼爱褚寒这个小孙子,虽然比不上褚直,但怎么也胜过一个媳妇儿,唆使着罗氏:“这事儿也不全怪九郎,哪有做嫂子的手这么狠的,打一下两下的也就罢了,这一屋子都打过来完,后面是不是要打到我们头上去了。” 尤氏本来是罗氏的陪嫁丫鬟,后来有一次趁褚陶醉酒,爬到褚陶床上,罗氏一直恨着尤氏,听尤氏这么一说,当她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啊,又是一顿臭骂。 尤氏母子被骂的狗血淋头回去了。罗氏并不是不想去找老太太讲理,只是她看着那老不死的明显偏向顾二娘,去了只怕也讨不了好。想来想去一狠心,叫褚寒起来,自己去找老太太哭去。 二娘只是叫他疼,没叫他残。老实说褚寒也是能爬起来的。颤巍巍的跟着褚渊去了绣春堂,还没进去,陈妈妈就拿着个药瓶从里面出来了:“老祖宗心烦睡下了,让我带句话给寒哥儿,你三嫂十多岁的时候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了,也就是咱们家还当孩子,说出去人家都笑话呢。” 褚寒:这是亲奶奶吗? 褚渊:这是亲奶奶吗? 褚寒跟褚渊不太一样,罗氏生他的时候,已经扶正了,从他生下来,享受的都是嫡子的待遇,他虽然斗鸡走狗、惹事生非的,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不是老太太的亲孙子。 越往回走,褚寒屁股越疼,眼圈也越红。忽然一梗脖子要找褚陶为他做主去。褚渊连忙把他按住了,他觉得家里太过反常了,马上就是褚陶的寿宴,万万不能再惹出什么祸事。 哥俩儿回到鸿凌院,罗氏见他们回来这么快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罗氏在窗子前走了几圈,问哥俩给褚陶准备了什么寿礼。 这个府里,谁都可以不在意,却必须抓紧褚陶。她已经被扶正了,现在就是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加上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她现在就是国公府里最大的赢家,她必须把这个赢面保持下去。 褚寒朦朦胧胧地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少年心里登时升起一股求胜之心,目光凌厉地朝外面一扫,喊道:“把我给国公爷准备的寿礼带上来!” 带上来? 褚寒准备的是什么? 没过多久,罗氏就见一个雪白的毛球滚了进来。随着毛球汪汪叫了两声,罗氏认出这是一只哈巴狗! 那哈巴狗跑到褚寒床前,左嗅嗅,右嗅嗅,就蹲在地上抬脸望着褚寒。 虽然可爱,做寿礼却有点不合适了。 见罗氏摇头,褚寒也不解释,朝外面招了招手,立即有下人进来递给褚寒一个袋子,褚寒从袖子里取出一块肉干,先让那哈巴狗嗅了嗅,收起来对它说:“雪球,作揖!” 那狗儿听见了,当真竖起身子,用两只前爪冲罗氏做起揖来。 罗氏不由露出好奇。 褚寒又道:“跳个舞。” 那雪球又竖着原地摆尾转圈,真跟跳舞一样。 “哈哈哈,还有别的吗?”罗氏笑了起来。褚寒跟褚渊不一样,能讨褚陶笑笑就可以了,这个狗好。 雪球又表演了握手、翻跟头、跳凳子、钻腿,罗氏很满意,又问褚渊。 褚渊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准备了一副画。罗氏知道这个儿子素有主见,办事从无不妥之处,点了点头:“寒儿你这件寿礼明日就可以送给你父亲。” 褚陶的寿宴是在十二月十六日,但通常十二月十五日家里会提前为他庆生,家里的晚辈都是这一天给褚陶拜寿。明天就是十二月十五了。 罗氏没有提褚渊,褚渊也没说,那就是等着寿宴当日等宾客聚齐才会呈上,给褚陶的寿宴重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褚寒本来也是那么想的,就算他屁股肿了,也会撑着爬起来把雪球献给褚陶的。 “娘,你知道三……那村姑准备的什么吗?”褚寒还不忘打听顾二娘,差点叫出“三嫂”了,他心有余悸啊。 这个罗氏也差人打听过,可惜一无所获。不过顾二娘那种出身,想来没什么银子,且褚直跟褚陶关系恶劣,准备的寿礼从来入不了褚陶的眼……罗氏微微一笑:“再怎么准备也比不过你们,不过,这雪球晚上可得看好了。”想到顾二娘的凶残,罗氏觉得有必要防备一下。 转眼到了次日,因为好多外地来贺寿的已到了,二娘跟六姨娘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现在罗氏完全撒手不管了,等着明天出场呢。 等老太太差人过来请她的时候,二娘才发现已经到了午宴时间。今天这顿家宴就定在绣春堂。 还没进去,二娘就看见褚直在外面等着他,等她过来了,先往她腰上一摸,一布袋牛肉丸子果然吃完了。褚直又给她换了满满一袋。 “哎,我要吃饭了……”不过当零食吃也不错。 “不是给你的。”褚直附着她耳朵低语几句。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75章 寿宴 九娘送的是一方端砚、十一娘是奇石镇纸,褚七娘送的便是那日二娘见过的双面绣。 儿子们有送字的、有送画的、有送扇的,都是自己亲手所制——现在还靠褚陶养着呢。 罗氏等到最后也没见褚直夫妻俩拿出什么东西,两个人还眼观鼻鼻观心端庄的很,她心里冷笑,对褚陶道:“寒儿这次回来精心给您选了一件礼物呢。” 褚陶很高兴,问褚寒:“是吗?准备了还不拿出来,是准备明年送我吗?” 褚寒忍着疼咧嘴一笑:“祝爹爹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说完这句直接冲外面吹了声口哨,众人便见从外面跑进来一只雪白的哈巴狗,跑到众人中间就蹲坐下来,瞪着眼睛望着褚寒。 褚寒:“好雪球,给国公爷拜个寿。” 那雪球就竖立站起,两只前爪搭着冲褚陶一拜,真跟拜寿一样。 褚陶当即哈哈一笑。 罗氏心里得意:“这雪球啊是寒儿好不容易寻来,他惦记着老爷您的寿诞,这几个月一有时间都在训练它,除了作揖,它还会很多别的呢。” 褚陶大为惊奇:“哦?还会别的,你都会什么呀?”褚陶竟跟那雪球说起话来。 雪球听懂了似的冲褚陶叫了几声。 褚寒见褚陶十分喜爱雪球,很是得意,做了一个从袖子里掏肉干的动作,对雪球道:“雪球跳个舞。” 通常跳完舞后,雪球才能有东西吃,所以雪球立即竖起身子,摇着尾巴原地转起圈来。 众人方才都听到罗氏的话,心想褚寒这次可出了风头,赢了褚陶的欢心,又妒又羡地看着那狗“跳舞”。 可雪球才转了一圈半,两只前爪忽地落了下来,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褚寒催促道:“雪球,跳啊,再跳一遍。” 只见雪球忽闪着大眼睛,忽然撒丫子朝四姨娘裙子下面钻去了。 大家伙儿谁也没防备,四姨娘反应过来时,雪球狗头都伸进去了。 虽然雪球很可爱,但毕竟是条狗,而且钻到裙子下面,好像在咬她的裤腿……四姨娘还是没忍住尖叫了一声。 四姨娘这么一叫,把雪球也给吓住了,它汪汪叫了一声,又钻到五姨娘裙子下面了。把旁边的九姨娘吓的要死,她可是怀有身孕。九姨娘一站起来,把椅子给带倒了,正好砸到十姨娘的脚。 十姨娘一声哀嚎,本能拍了九姨娘一掌。九姨娘后面站着的丫鬟画眉素来看不惯十姨娘,趁着保护九姨娘时用肩膀撞了十姨娘一下,十姨娘就一下跌倒在地上了。 堂上顿时乱成了一团,只剩雪球满屋子乱窜,钻到哪哪尖叫一片。 雪球这么乱蹿,为什么没人能逮住它? 是因为这时候给褚陶拜寿的都是女人,丫鬟们都站在主子后面,被主子挡着。虽然有褚渊、褚良哥儿几个,可雪球光捡女人裙子钻,难不成让他们几个去钻姨娘的裙子? 等丫鬟们上阵了,那雪球虽然个小,却灵活无比,还凶得很,汪汪直叫。不一盏茶功夫把大堂搞的人仰马翻,人家最后还趁乱跑到里面床底下了,任褚寒怎么拿肉干唤都唤不出来。 褚陶脸上已经不光是不高兴了。姨娘们虽然不说,却一个个鬓钗歪斜的,把那受的惊吓演绎的生动无比,九姨娘还泪眼婆娑地捧着肚子。 褚寒还在费力唤着雪球。 罗氏见着满堂怨气的,再不收拾自己也要挨骂了,连忙喝道:“还唤它作甚?赶快叫人进来打死!” 褚寒没理罗氏,他养雪球是为了讨好褚陶,可不知不觉也养出感情了,听罗氏说要打死,赶着要在下人过来之前把雪球弄出来抱走。 罗氏见他还不出来跟褚陶赔礼,又气又急,刚想跟褚陶说两句好话,褚陶胡子一翘,就骂上她了:“你看看,都是你惯的,玩物丧志,玩物丧志!” 罗氏一口老血没喷出来,褚陶站起来就要走。 二娘忙道:“父亲,母亲,你们别急,让我试试。” 老太太跟着道:“看看你们俩,成何体统!二娘啊,你快去把狗叫出来,别叫老九在那儿鬼嚎了!” 褚寒为了引雪球出来都学上狗叫了。 二娘走到床边,见褚寒瞪着眼睛一脸倔强地看着她。她也不跟褚寒说话了,在另外一边蹲下,手心里藏了个牛肉丸子,刚一伸手,还没叫,那雪球就冲她蹿了过来。 二娘手疾眼快让它衔了肉丸子,将它捉在手上,拎起来抱了出去。 雪球一口吞了肉丸子,还伸着狗鼻子在二娘身上到处乱嗅,旁人看起来就像是雪球在跟二娘撒娇。 褚直看见那狗在二娘怀里乱蹭,眼神不由变了。走过去就要接那雪球,雪球冲着他就一声嗷呜。 二娘忙把雪球转到一边,这傻货,没看见她按着这狗呢。 褚寒跟在后面一脸不可置信,他养的狗竟然不认他,却认顾二娘?!! “父亲,这狗是条好狗,怕是没见过这么多人,吓着了。打死了也怪可惜的,不如让我带回去养几天,好了再给您送过去。”二娘抱着雪球走到褚陶面前。 褚陶恨不得这狗赶快消失,立即挥手道:“你去罢。” 褚直跟着:“那我也一块去了。” 转眼夫妻俩带着狗走的不见影了。 褚寒站在后面想追又不敢追,刚一回头,褚陶就狠瞪了他一眼:“孽畜,越来越混账了!整日就弄这些?回去把孝经给我抄五百遍,明天天黑之前交给我。” 褚陶转向褚渊几个:“谁要敢帮他,一块抄五百遍!”说罢,扬长而去。 褚寒看看罗氏,罗氏一脸恨铁不成钢;看看褚渊,褚渊一脸爱莫能助;看看褚良哥几个,这次褚良也学乖了,把头扭到一边儿不看他了。 老太太慢悠悠喝了口茶:“罢了,先吃饭,吃完再抄。你们先去找找你们父亲,看看他还吃不吃了,其他人,没事儿先回去吧。”这还有家宴呢。 有几位姨娘两三个月没见到褚陶了,等着家宴上露脸呢,现在直接被老太太打发回去了,那一脸哀怨都能拧出水来了。 不提绣春堂这边,那边二娘抱了雪球回去,一路上褚直都跟她抢着抱狗,二娘让他看了这是条母狗他才作罢。 不过怎么处置这条狗两人还没想好,二娘的意思是养着就成,褚直非要用它涮锅。 二娘瞅他半响,问他:“你怎么知道褚寒的寿礼是条狗?” 褚直立即道:“王乙。” 二娘:“褚渊褚寒还没回来你让刘嫂子做做牛肉丸子要用的薯粉了。” 褚直面不改色:“那完全是巧合,后来王乙看见褚寒教那狗作揖我才想到做牛肉丸子的。” 二娘无话可说。 褚直哼道:“不就是狗吃了你的牛肉丸子你不满意吗?回头我再给你做。” 方才在绣春堂,褚直叫她把那牛肉丸子都打在姨娘们椅子下面引狗了。话说褚直这牛肉丸子做的就是好吃啊,连狗都不能逃过一劫。 “你这丸子里面没加什么吧?”二娘想到自己这两天也吃了很多,有点不太信任褚直。 “你说呢,爷这是绝技,绝技,你懂吗?” 二娘不跟他扯了,他要是敢加什么东西,她就把他那两个丸子给捏爆。 今天收拾褚寒只是小试牛刀,明天对两个人都是重头戏,只不过到时候只能各顾各了。 晚上得到消息,褚陶余怒未消,命令褚寒在抄完五百遍孝经之前都不许出屋子。少了一个可能会捣蛋的魔星,很好。 次日五更,春燕、敛秋等一干丫鬟便捧着热水进去,把二娘和褚直从头到脚都仔细打扮一番。 两人先去绣春堂,去的不早不晚,正好和罗氏碰上。 九娘和十一娘跟着罗氏一起过来。见二娘乌黑油亮的头发梳成十字髻,上头戴着牡丹花红宝石发梳,两侧一对花枝蝴蝶凤尾金步摇,同色红宝石坠子。身上穿着大红织金五彩妆花通袖袍儿,杏黄色绣梅兰竹真珠裙。 头上的红宝石深浅不一,堆叠在一起贵气逼人,裙子上的珍珠不要钱似的熠熠生辉。 两人看得目不转睛,好久才回过神来,一同跟老太太请了安。 早饭二娘在老太太处随便吃了两口,便跟六姨娘一起先沿着后院走了一圈,见台阶下从暖房取出的各色牡丹、芍药都摆放整齐,从花厅到戏楼桌椅干净明亮,炉瓶三事整齐,御赐宫香都点上了。回想起褚直临走之前在她手心里捏的两下,最后一缕紧张也消失了。 就在此时,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虽然看不见,二娘却知道镇国公府常年紧闭的两扇大门缓慢地打开了。 罗氏在里面陪着老太君坐着,她尚能沉住气,九娘的眼睛却时不时借着人进人出悄悄往外打量。 以前这个时候,都是罗氏最风光的时候,虽然她被夺了权,可看看老太君,一直不掌权不也压在她头上吗?罗氏这么一想,倒有了几分说不出的气势。不过心里面仍是在注意着外头,因为她是不信那村姑能做到面面俱到、滴水不漏的。穿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一说话不就露出草包原形了吗? 不想一直到张老夫人、黄老夫人、陈老夫人、安老太妃,这几个跟老太君最相熟的老家伙们都进来说话了,也没见顾二娘派人来请她。 且这几个老家伙一进来就拉着她的手,盯着她的脸左瞧瞧、右看看,口中啧啧叹道:“是瘦了,人就是不能生病……多亏你有个好媳妇儿,又年轻又漂亮,还那么能干!要是早知道,我准叫我儿子上门提亲,绝对抢过来!”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76章 寿宴 大家说了一会儿家里的事儿,张氏说道:“还有一件事要请少奶奶帮忙。” 二娘见她娘也一脸不知情的样子,道:“婶娘但说无妨,又不是外人,能帮的我一定帮。” 张氏心里感慨,道:“这是你二婶娘托我的,她也来了,没脸见你。今天钱夫人也来了,听说是带了蕊丫头来的……” 张氏说到这儿,二娘就明白了,自从顾诗蕊嫁入钱家,第二天钱益就意外身亡了,顾诗蕊就没有回过娘家。这都好几个月了,顾诗蕊是死是活,顾家根本就不知道。 二娘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先带你们去见老太太,见完了,我想个法子留住钱夫人,叫她们娘俩找个机会说几句话。” 张氏感动道:“我替你二婶娘谢谢你,她肯定会感激你的。” 二娘要的不是谁的感激,毕竟是顾家人,或许有助于她父母,举手之劳就顺手做了。 二娘带许氏、张氏进去见老太太,老太太听说是许氏来了,立即丢了牌。见如豹生的聪明伶俐,先叫人捡了几样果子来给他吃,又取了两匹尺头、八个“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给他。 当着老太太和各位老夫人的面,罗氏只好跟许氏寒暄——说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当初二娘跟褚直的婚事,从头到尾都是老太太跟褚陶操办的。 老太太把牌一丢,其他几个老夫人就不乐意了,打的正热呢。陈老夫人眼一瞟,就瞟见了跟在最后面安安静静的小姑娘。进来就跟着行礼,没有多余话,没人理就安静地站在那儿,模样端正,眼珠子也不乱转——现在这样的姑娘可不多见了。 陈老夫人立即来了兴趣,问道:“这是谁家的姑娘?” 二娘还没给这几位老太太的牌友介绍她娘呢,顺便一块把张氏、顾诗蕊都给介绍了,态度坦坦荡荡的。 本来也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人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本身又有什么高低贵贱呢。 罗氏暗自等着看许氏笑话呢。这几位老太太都挑的很,寻常人入不了她们的眼,尤其那安老太妃。不想一会儿她们就跟许氏聊上了,聊什么“家里种什么菜”“豆角怎么晒好吃”“大酱怎么做”…… 你们谁家里种菜?谁下过厨炒过菜?谁吃大酱?罗氏内心几乎是咆哮的。 好在玉儿从外面匆匆跑进来:“老祖宗,圣旨和贵妃娘娘的口谕到了!” 圣旨到,全家都得前面接旨。罗氏立即扶了老太君,二娘跟着,正打算走,老太太们拉住许氏叫她上炕,原来人都走了,这打牌人就不够了。 许氏可没想着跟这几位打牌,人方才客客气气说几句话就给够了脸。 二娘落后一步,对她娘说:“您就在这玩会儿吧,输了算我的,赢了算您的。”叫敛秋留下陪着许氏和如豹。 许氏看了一眼她们打的是“四张花”,勉强道:“那好吧。” 几位老太太见许氏这样子都以为她不会打,不想一圈下来,输了,不信;再一圈,又输了,奇怪;又来一圈,又输了,深藏不露?来来来,输输输,??? 许氏笑眯眯的把银子都拢到自己面前,这也算给闺女争光了。 几个老太太才记起跟顾二娘打牌就没赢过,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啊! 这几个老太太也特别邪性,属于那种“你巴结我我不理你,你不理我我偏要理你”。斗不过小的,不信老的也斗不过,憋足了劲儿的跟许氏斗。一会儿换位置,一会儿换人的,忙的不亦乐乎。 不提这边,那边二娘跟着老太君到了前头,见一个白面老公公已经等着了。阖家跪下聆听,褚陶领旨谢恩后,白面老公公手中拂尘一扫,后面出来两个小黄门便把圣人、贵妃娘娘的赏赐端了上来,俱是些贡品珠玉之类的。 褚陶命秦管家收了,亲自塞了红包过去,那老公公眉开眼笑,却也不急着讨一杯酒喝,而是道:“贵妃娘娘早听说国公府娶了新妇,却一直没有见过,让老奴代为瞧上一眼。” 褚陶一听,忙叫二娘来拜谢公公。 二娘走到这老公公面前端端正正鞠了一躬:“谢吾皇隆恩,谢贵妃娘娘恩赏,愿吾皇万岁万万岁,贵妃娘娘凤体安康,福寿绵长。” 那老公公上下扫了一眼二娘,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是个机灵的好孩子。”就跟褚陶讨酒去了。 喝了杯酒,就回宫覆命去了。 二娘这时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贵妃娘娘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方才接旨的时候,她跟褚直站的位置也不是很靠后,老公公直接就能看见。为什么非要把她单独给拎出来?不过也有可能是这老公公不认识国公府里的人(可能吗?) 不过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且行且看。 二娘跟在老太君、罗氏后面慢慢向后院撤去,平时得出去走小门,今天直接绕过屏风从后门出去就行了。 下了台阶,二娘故意放慢了脚步,果然没多大一会儿褚直就跟了上来。 二娘往前一看,老太君跟罗氏似乎都没留意,便跟褚直偷偷走到一旁松树底下,褚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松穰鹅油卷,一个玫瑰搽穰卷,递给她:“刚才表现很好,爷赏你的。” 高英叫二娘到跟前时,褚直也吓了一跳,有些担心二娘不能应对,没想到她落落大方的很,一点不输于世家贵女。 褚直看着二娘,自己也没发现眉眼里含着骄傲。 后院摆满了筵席,上的都是私家珍肴,二娘除了早上匆匆吃了几个包子,真是连口水都没喝。当即接了过去大口吃了起来,吞了一个,眼一斜发现褚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狼吞虎咽。 这样的吃相都被他瞧见了……二娘心里一热,眼皮往下一垂,手顺着他袄子下沿,借着氅衣的遮挡若有若无的往上一抓,带着塞了一嘴吃食的含糊:“就这么赏我可不行,我要加个蛋……” 一下被握住,褚直差点摔倒,更要命的是他立即……硬了!而那个刚调戏过自己的人已经松了手,若无其事地捧着玫瑰卷津津有味地吃开了。 其实仔细一看,还是有区别的,她现在的吃相可斯文多了。 这脸皮该多厚啊! 褚直整了整氅衣,除了掩盖自己的变化,重点是检查了一番四处有没有人。 还好,无人路过。 “喏,没事我走了。”二娘吃完了,连嘴角的渣渣都舔干净了。 褚直看她舌头几下就把渣舔干净了,有点羡慕那几个渣。想留她又知道她还有事儿要做,正在此时,前面屋里忽然爆出一片喝彩声,中间夹杂着“沈齐山”“溪山”“好气魄”等字眼。 眼见她要若无其事的走掉,褚直忽生了卖弄之心,虽然自己也觉得好笑,却一把拉住她,低声道:“要不要看热闹?” 二娘扬眉,这还一大堆事儿要做啊,褚七娘的未婚夫婿都不知道到哪了。 “一会儿我帮你找他。”褚直立即想到了。 看他跃跃欲试、孔雀开屏的模样,二娘忽然觉得耽误一会儿也不算什么了,前胸一挺,压着他胸脯,嘴唇贴着他下巴,热气扑在他嘴上:“那好,看你表现哦!” 她一眨眼从后门溜了回去。 人走了,余香还在,褚直理了理氅衣下摆,时机不等人,他大步从后门走入正堂,进去时,眼睛微微向一边扫视,只见屏风后门的帐幔纹丝不动,但他却感觉到二娘就藏在哪里。 褚直微微一笑,转过屏风,在众人对着褚渊献上的那幅溪山云隐图交口称赞中朗声道:“且慢,容我一观!” 这道清音来的突兀,却包含气势。 众来客不由回身望去,同时给来人让出一条通道来。 褚陶正捋着胡须观看这幅沈齐山的《溪山云隐图》,闻声回头一看,竟是褚直,眸光不由变了几变。 此时堂上不乏朝中重臣,亦有不少王公贵族,乍见一个前所未见、风华绝代的贵公子缓步走来。每走一步,那潇洒随行性又优雅至极的步姿就像踏在了旁观者的心上……却少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唯有跟着安国公来的程喻、程瑾哥俩深深吸了口气。 程喻:我开始以为他扮女人已是绝色,殊不知他现在才是倾国倾城、天下无双。 程瑾: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儿,就算被他再踩一回我也心甘情愿,叔叔、叔叔,再看我一眼! 褚直在众人交织的目光中走的很稳,一直走到褚陶身边,站在那展开的溪山云隐图,沈齐山的巨作之前,上上下下仔细审视了一番,然后道:“这是赝品。” 第77章 寿宴 此语一出,满堂哗然。 褚渊尚能保持冷静,唇边噙着一丝讥笑:“三哥何出此言?” 满堂宾客更为惊讶,原来此人就是镇国公那长年卧病在床、鲜少露面的嫡长子! 不过这看起来不像是长年有病的病秧子啊! 能站到这儿的就算没经历过什么家族纷争,朝堂上也少不了厮杀,个个都是脑补高手,顿时在脑中补出一部国公府争权夺位的大戏来。 沈齐山的画作千金难求,褚渊是通过一种很特殊的法子才寻到这副溪山云隐图。 他本身亦精通绘画,且镇国公手里有好几幅沈齐山的画作,虽然尺寸、意境都是比不上这幅溪山云隐图的,却给褚渊提供了极好的机会观摩、揣测、学习沈齐山作画的手法,可以说即使褚渊达不到沈齐山那种意境,也能描摹得七分像,只是少了那一种历经岁月沉积才会有的风骨罢了。 所以,对于辨识沈齐山的画作,褚渊本人便是其中翘楚,他绝不会看走眼。现在褚直说这幅画是假的,无疑借此打压他,不过褚渊也不是没有准备。这么一幅传世之宝献上来,没有人衬托也显得太单调了。 所以褚渊话音刚落,宾客中便站出两个人来,一个是礼部侍郎袁萍,一个翰林院大学士张怀玉。 这两人的书画都是成名已久,虽不能跟沈齐山相比,也自成一脉,颇有风格。 袁萍本身又为褚陶下属,张怀玉看着与褚渊无关,实则与褚渊俱为刘阁老门下,不过褚渊拜师入门的时候,张怀玉已经进入翰林院了。所以并无多少人知道这层关系。 不过即使有人发现也无暇关注,因为沈齐山的画作太负盛名,太难得了。这时袁萍、张怀玉只是带了个头,顿时站起了七八个人都围着溪山云隐图开始辨别真伪。 这七八人俱是小有名气的画家,当然也都很推崇沈齐山,个个都表情严肃,郑重的不得了了。 当然如果国公爷被一件赝品骗了的话,也不是件小事。如果是真的,这幅在创作于沈齐山成名之前、在他最为困苦潦倒失意之时的巨作价值将会不低于五万两银子。 大堂安静了下来,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围着甄别画作的几人身上,倒是没有人注意褚直了。只有程瑾,小心的,小心的,极为小心的,一小步一小步挪到了褚直身边。 “三叔……”程瑾小声叫了一声。 褚直目视前方一大群人,根本没有听见有人叫他。 程瑾鼓足勇气又叫了一声。 啊,叔叔转头了。 感觉到褚直的视线从上到下落在、落在他半腰上……程瑾气都吸不上来了。 “王爷……” 褚直越过程瑾,冲后面走上来的人略一拱手。 程瑾面若呆滞,回身看着褚直跟文王、襄王寒暄。这两位王爷竟都争着来跟褚叔叔结交了。 程喻恨铁不成钢的揪住程瑾,把他给拽了出去。 虽然画作真伪尚未甄别出来,但凭着敏锐的嗅觉,文王觉得褚直是个可结交之人,尤其那顾二娘现在不是嫁给了这褚直么? 而襄王是这么一种心理“凡是文王觉得好的,那就得抢过来”,所以这文王一动,襄王也跟上来了。 两王不过是寒暄客套几句,却像是释放了一个信号,顿时,褚直被上来寒暄的人围在了中央。 被围在中央,他也不急不躁,身姿宛若挺拔的轻松,一举一动都带着天生的贵气与风度,让围观的人不由随着他的节奏而动,随着他的言语发出会心一笑。 这大约就是一种强大的气场了,躲在屏风后面的二娘默默的想。 忽然间,她看到正在说话的褚直微微转过身,眼梢极快地朝屏风这边一瞥,快到无法捕捉,但她却瞧见了,不自觉的唇角也翘了起来。 “是真的。”袁萍的话响起,安静像是一种能量波从袁萍周围迅速蔓延到褚直附近。 “你最好能解释清楚……”褚陶面色阴沉走到褚直身边。 二娘心微微提起,从屏风的缝隙里看见褚直面带微笑越过褚陶,走到了溪山云隐图前面。 难道这幅溪山云隐图不是掉包货?褚直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就在此时褚直开口了:“这幅画的确临摹的很逼真,作假者想必也有一定的胸怀。可惜,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成不了真的。” 褚直不紧不慢道,在褚渊即将开口前,修长的手指用力在画上一点:“这里,还有这里,不要看画,看纸。” 袁萍、张怀玉等纷纷睁大眼睛看去,却看不出个所以然。褚直命小童取来竹刀,亲自在那一处轻轻一刮,一层粉末掉落之后,却露出了颜色更重的山石画像,就像这张画的表层之下还藏着一幅画一样。 这怎么可能?就算笔力入木三分,也不可能里面的颜色比外面更重。 褚直不语,拿着那竹刀慢慢刮开三四处地方,俱是如此。 “这是怎么回事?”褚陶不由问道。 褚直先不答他,而是问褚渊:“四弟,这幅画你花了多少银子?” 褚渊不语。 褚直笑笑:“怕是把你做三年县令的俸银都花光了也不够吧,你这次亏大了。” 褚直话里有话,褚渊俸禄能有多少,这幅画他若是当真的买来,至少五万两银子,他哪来那么多钱,就算别人以为是国公府的银子,褚陶可是不信的。 这件寿礼真假尚未辨出,味道就已经变了。 褚渊脸白了白,他这时不能沉默了:“三哥还是说的明白些,这幅画无论是笔法、着墨、气势,都是出自沈大家之手无疑。我可能看走眼,难道袁大家、张大家他们也会看错?”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褚渊抬到大家的份上,袁萍几个有些不好意思。 褚直微微一笑:“四弟,看你急的,等三哥我说完。” 他这么一说,褚渊好像真的有些急不可待的味道了。 褚渊也算极能沉住气了,当着众人的面硬是把火气压了下去,面色平静地等着听褚直说。 褚直却冲着褚陶一笑:“父亲,您忘了?当年我母亲从金陵外祖王家来时,带了三车白云山宣纸,所以我对这种纸也算熟悉。旁人不知道的我也知道一二。因白云山宣纸比普通宣纸厚上三分,纸质优良,所以若是有临摹不到位的地方,从旁处刮下些纸末,和以清水,不但便遮掩一二,干了之后还能在上面继续作画,所以惯有画师以此技为生。沈大家气韵难仿,想来这位画师也是多次临摹才勉强凑出。各位请看这幅画的边缘是否有些残损?不要以为这是在临摹作假过程中弄破的,实际上是画师特意做旧,以使整幅画以假乱真……” 从褚直提到“金陵外祖王家……三车白云山宣纸”开始,在场的武将没反应过来,文士都激动的哆嗦了。 如果把大熙的所有文人当做一个人来看,那么这个人终其一生花费最多的可能不是在锦衣玉食、美女权势之上,而是在笔墨纸砚。 天下有多少读书人?笔墨纸砚向来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在笔墨纸砚中,纸不是最贵的,却是需求量最大的。所以纸张可以说是一个暴利行业。 那么,最好的纸在哪?对了,金陵王家的白云山宣纸。 白云山宣纸,在白云山出产,白云山从山脚的草到山顶的云,都属于金陵王家。 金陵王家深谙物以稀为贵的原则,一年出产的白云山宣纸不超过两车,这两车里面还有半车要进贡。 王家硬是把一张纸玩成了艺术品,却无人不服。那个王家啊……可不是一般的王家。 这时有反应快的人立即就想到了,外祖王家,是谁的外祖?镇国公夫人不是忠英侯府的嫡女吗?有些年龄大些的就想起来了一些往事,看褚直的眼神里就多了一分敬重。 老忠英侯已经不在了,罗氏的大伯罗振敏降级袭爵现在是忠英伯,今天也来了。听到议论,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心里暗恼罗氏无用,这么多年了还让原配的儿子出来蹦跶。 褚陶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目光复杂地望着褚直,令人难以猜测他在想什么。 “一派胡言!会点雕虫小技就敢人前卖弄!我看这幅画用笔细劲古朴、气势磅礴,正合沈大家手笔,非沈大家不能达到如此境界。再则,这是你弟弟一片孝心,我收下了。” 宾客们再度安静下来,褚陶身为礼部尚书,本身也极富才学,今日又是他的寿礼,当然不好太过争执。 众人同时看向褚直。 褚直毫无怯意,双目炯炯望着褚陶:“父亲教训的是。不过要是被赝品鱼目混珠,一是玷污了四弟这片孝心,二是有损沈大家之名。好在今日正好有两位沈大家的爱徒在场,不如请他们来辨一辨。” 褚陶本想赶快揭过去这事儿,不想褚直准备极其充分,又当着所有来客的面儿,且沈大家的名头在这儿,实在也推辞不了,只好看谢蕴和司马瑶两人从人群中站起拱手。 这两个人一站起来,大堂上立即一片惊呼,还有不少人争着跟两人寒暄打招呼。 褚陶有些肝疼,谢蕴和司马瑶早就来了,却故意藏在人堆里,连个招呼都没跟他打。 谢蕴和司马瑶正是沈齐山的入室弟子,两人也是成名已久,画技比袁萍和张怀玉要有名的多了。 谢蕴早年曾入仕,后来辞官不做;而司马瑶从来没有理会过圣人的招揽,就这一点,两人的地位又比那袁、张二人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这两个人一出来,褚渊自己都不由开始怀疑自己了。但他怎么可能弄错?绝不会……这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为什么会帮褚直? 褚渊很难再挤出笑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谢蕴和司马瑶上前观看那幅溪山云隐图。 路过褚陶的时候,司马瑶略一拱手笑道:“事关恩师声誉,国公爷见谅。” 褚陶还能说什么,只能让开。 不到盏茶功夫,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是赝品。” 褚渊身子晃了晃。 谢蕴指着画道:“线条初看古朴幼稚,符合恩师天然意趣,细看却难掩刻意模仿,且恩师线条古拙,意境之下连贯自然,而此画却多处衔接呆板……” 司马瑶接着道:“其实最重要的一点是,这幅画是恩师当年被罢黜,流放至溪山时所作,那时候老师食不果腹,境遇困难,哪有那么多钱去买白云山宣纸?” 竟然是假的……虽然没有人发出声来,却仍能感觉到大堂上弥漫的失望之气。 “大家不必沮丧,我为什么坚持这幅画作是赝品,实乃真正的溪山云隐图在我手上。” 石破天惊! 褚陶和褚渊都不可置信望着褚直。 褚直朗声道:“两位师兄,稍后还请再度品鉴我这幅溪山云隐图。” 师兄?!! 褚直宛若不觉众人震惊的目光,对外面喊道:“王甲,把画送进来。” 众人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身高九尺、铁塔般的壮汉双手捧着一幅画走了进来。 谢蕴和司马瑶亲自展开,顿时一幅看起来跟褚渊所呈的溪山云隐图一模一样的画作出现在众人面前。 褚渊、袁萍、张怀玉、文王、襄王都挤在画案边上观看。 的确是沈齐山之作,站在画前,溪山的苍劲,云海的飘渺,松下人的超凡脱俗都扑面而来。 “不,这不是真的,这是假的!”袁萍忽然大叫起来,他的手指在落款旁边的鲜红的印上。 “你们看这印泥,这是墨州印泥,这种颜色一定是新近才盖上去的。”凡是擅长绘画之人,都能认出印泥颜色的变化,褚直这幅画上的印章太过鲜红,的确像是新盖上去的。 谢蕴和司马瑶对视一眼,不想小师弟这儿留下了破绽。 二娘在后面琢磨着要不要冲出去把袁萍给打昏拖走,这礼部侍郎也太能鬼叫了。 “褚直,你怎么说?”褚陶面带怒气。 褚直双眸下垂,沉默无言,看起来就像承认自己犯了罪一样。他这个样子别说褚陶,就是其他人也察觉出不对来。 难道这也是假的?这唱的是什么戏? 第78章 寿宴 不过这无疑加重了褚陶的怀疑,想到儿子敢在他的寿宴上这么胡来,褚陶肚子气的一颤颤的,一步上前就要揪住褚直,外头忽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谁说我的画是假的?是谁?” “世伯,您慢点,谁不知道我那个姐夫明明是个九流厨子,非要学别人附庸风雅,其实狗屁不通……” 一问一答的两声传到褚陶耳朵里,褚陶眼里闪过惊讶、喜悦、愧疚等各种复杂的表情。 为了庆祝褚陶的寿宴,整个大堂都装饰的富丽堂皇,大红毛毡从堂上一直铺到台阶之下,来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盛装打扮。可出现在门口的两个老头,一个戴着破旧的斗笠,披着同样破旧的蓑衣,连脚上穿的也是一双木屐;旁边那个人虽然好些,看起来却更脏。 但看到这两个人,堂上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沈齐山,那带着斗笠的干瘦老头就是沈齐山。 至于旁边那位,见过的人少,但一开口说话,就让人猜到了他的身份。 “褚姐夫,我姐姐一死,我们金陵王家就进不了你的门了?” 金陵王家的人,刚刚还在说,转眼就来了! 褚陶一怔,眯着眼睛瞧了半天才认出了王宁的轮廓。 “呵呵呵,看国公爷的样子都不认识王某了……”王宁一点也不给褚陶留面子,拍了拍身上的袄子,顿时拍出一股灰尘,呛得周围的人立即后退了几步。 “大家伙都看到了吧,我这个小舅子就是在褚家门口滚了一身土,要不是老世伯,我现在还蹲在墙根喝西北风呢。” 回过神来的褚陶立即想到其中缘由,却不敢置信。 满堂宾客刚还在感叹褚陶面子大,眨眼王宁先来了这么一出,顿觉气氛不对,都先停了问候沈齐山,先看这出热闹。 毕竟是国公爷,褚陶很快恢复镇定:“内弟不远千里来为褚某庆生,褚某怎会将内弟拒之门外?必然是有所误会。” 这王宁倒不是媛媛的亲弟弟,媛媛并没有亲生兄妹,乃是她堂弟。虽然想不明白十数年没有联系,王家怎么会突然上门,褚陶仍是以礼相待,要先请王宁坐下。 王宁冷笑一声:“误会?我看你是早将发妻忘得一干二净……” 满堂俱惊。 沈齐山猛地一拍王宁胳膊:“你那是小事儿,我这儿有大事!你先别管你外甥,先说我的!” 别看沈齐山干瘦干瘦的,声音却十分洪亮。而且没见过沈齐山的人吧,都觉得他必定是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圣光。 其实沈齐山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地方不好。早年还不明显,到了晚年简直没法隐藏——就是他的声音又尖又高,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现在他这么一叫,成功的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自己身上,本来也是焦点,现在就是唯一的光和火。 沈齐山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了,才伸着手指头点道:“刚才谁说我的画是假的?!” 众人都忘了这事儿了,被沈齐山吼了一嗓子才想起来好像是正在争论溪山云隐图的真假,纷纷看向袁萍。 袁萍脑门子上都是汗,结结巴巴道:“这、这印泥太新了……” 沈齐山向前走去,众人立即让出一条通道来。 王宁跟在后面,看见站在画案旁边的褚直时,目光略微一顿,这就是他那可怜的堂姐留下的可怜孩子了。 沈齐山颤巍巍走到画案前,缓慢地上下左右把溪山云隐图看了一遍,周围的人随着他的视线紧张的不得了,从沈齐山脸上却根本看不出什么。 忽然,沈齐山朝袁萍打了过去。这时候大家才看见沈齐山手上拿着一把雨伞——当拐杖的可能性比较大。 袁萍被打蒙了,沈齐山一边敲他一边骂:“老夫一不在就出现你这样的蠢货,大熙再多一些就要完了!难道这画不能是我新做的吗?” 袁萍又羞又愧,跪拜在地。 沈齐山收了雨伞,对褚直道:“直儿,你也有不对,知道不早点跟他们说清楚。为了给你爹送这份寿礼你跟我讨了多少次,还弄出这样的笑话,以后不要对人说你是我的关门弟子!” 不要对人说是关门弟子,那就是了?? 褚直竟然是沈齐山的关门弟子! 谁还敢说褚直的这幅溪山云隐图是假的? 沈齐山打完人看起来精神很好,抬手道:“拿笔来,这角上太空,既然是国公爷的寿诞,我就锦上添花加上几个字。” 再加几个字?这幅画的价值又往上涨了一万两。 二娘躲在后面偷看着大堂上的高/潮迭起,到王宁抱着褚直“痛哭流涕”她就捂着嘴悄悄走了。 褚直今天打了个漂亮狠绝的翻身仗。从今天起,燕京无人不识褚直。不管罗氏如何折腾,褚陶如何不喜褚直,只要褚直不死,褚家的爵位就是褚直的。 她脚步轻快地走到后院时,正遇着敛秋来找她,说是六姨娘拖住了钱夫人,顾诗蕊和姜氏已经见过面了。 二娘点点头,现在差的还有褚七娘,她倒不担心罗氏抢在她前面找到那周宸,方才有身份的客人都在前头……就是怎么才能把周宸约过来。 二娘四处看了看,发现院墙角有几株干枯的芭蕉在随风轻轻晃动。她拍了拍敛秋,示意敛秋跟她过来。 二娘走到芭蕉树前面叫道:“王乙”。 无人应答,芭蕉动也不动了。 二娘道:“好吧,敛秋,去给我拎一马桶尿来。” 脚底下立即传来王乙的声音:“不要。” 敛秋瞪大了眼瞧着脚底下,根本看不见王乙在哪。 “你现在去找周宸,把他带到梨香院的客房。” “不,我今天的任务是保护你这个女人。”王乙拒绝道。 “好吧,敛秋,尿……” “我去,马上就去。”芭蕉一晃,一个人影嗖地消失了。 王乙这次也太容易搞定了吧?总之他去就好。 二娘先去了绣春堂,本来还担心呢,进去一看,她娘连外面袍儿都脱了,跟一帮老太太正干的热火朝天。 她悄悄退了出来,偷偷叫了褚七娘往梨香院先等着了。 二娘和褚七娘在客房里没等多久,就听门上“啪”的一声。二娘示意七娘在后面坐好,自己走了出去。门刚被她打开,一个麻袋就扔了进来。 二娘:…… 她只好上前踩住麻袋,问道:“周宸?” 里面:“是我,你是谁?快些放我出去!” 二娘想了想,示意敛秋上。 敛秋费力解开麻袋,周宸立即爬了出来。 二娘从后面偷看到这少年约有十七八岁,生的虎头虎脑,个子极高,爬出来就要击打敛秋,发现敛秋手腕被缚、身上只着一件单衣后立即收势。 反应很快。 “你是谁?”周宸问道。 敛秋含泪道:“爷,我是国公府里的丫鬟,因为不愿意被主子收用被关在这里,求爷带我走,我愿意给爷做牛做马,爷,你救救我……”说着娇躯颤抖着贴向周宸。 弱女身着薄衫,楚楚可怜,又孤男寡女,再无他人……褚七娘紧张地握紧了手。 敛秋被周宸一把给推开了,力气之大,差点摔倒。 “姑娘自重!” “你……”惊愕之下,她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句话。因为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撞开了。 二娘带着王甲、王乙冲了进来:“好你个小周将军,今日国公爷寿宴,你偷吃竟然偷到我们家来了,来人,给我捉住找周将军讨个说法!” 周宸看见王甲、王乙就气不打一处来,方才他就是着了这两个人的道才被塞进麻袋里,很明显这是一个陷阱,他也不废话了,直接开打,先拿住这几个人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周宸武艺不错,单独对上一个王乙可能差不多,但他对上的是王甲、王乙两个,很快被捉住绑在了柱子上。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周宸想破头也想不出来他跟镇国公府有什么仇,好端端的来拜寿,竟被绑了起来。 “你刚非礼了我的丫鬟,这丫鬟就送给你罢。不过你跟褚七娘的婚事就此作罢,否则我就把你这畜生行径告诉你爹!”二娘道。 周宸一震,眸子里透出寒光:“原来你是为了这个!你是谁?是褚九娘让你来的?” 二娘听他知道九娘,眼珠一转:“是,退了褚七娘这门亲事,我们家还是欢迎你的!” 冷不防周宸一口啐了过来:“呸!什么国公府,不知礼义廉耻不要脸的破烂货,我跟七娘自幼订婚,此生我非七娘不娶,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周宸气极了,没想到国公府如此不要脸,敢公然绑架威胁他。 二娘松开王乙,王乙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方才二娘抓他挡口水了。 她怕七娘出来,先道:“慢着,你这意思是非七娘不娶?为什么?”随着她一个眼神,王甲、王乙一人拎着一把刀站在周宸两边。 周宸见今日再劫难逃,闭上了眼。 二娘担心时间长了他反应过来,立即道:“他不说就动手吧,反正今日也没想善了,等他死了,再想个法子把褚七娘赶出去。” 周宸霍然睁眼,挣得绳索咔嚓嚓不绝于耳:“强盗!下流东西!你们敢动她一根指头,我跟你们拼了!”周宸喊的正带劲,二娘冲王甲做了个手势,王甲一拳把他给捶晕了。 七娘从后面跑出来,担心道:“不会有事吧?” 王甲:“我只用了一半杀猪的力气。” 王乙目不转睛地看着敛秋穿衣裳。 二娘道:“不会有事。”安排王甲回去保护褚直,王乙尽量远的找个僻静地方把周宸给扔出去,留了一张“欲娶褚七娘,明日上门提亲”字样的纸条塞在他手心里。 她不知道罗氏准备耍什么花样,不过只要找不到周宸,一切都是白搭。这孩子不傻,纯粹是被整懵了,搞不好一醒就能琢磨出来不对,幸好没让七娘露面。 七娘看着王乙用麻袋把周宸给拽出去了,心里那个泪啊,她是真没想到三婶是这么帮她啊! 一桩桩事儿办完,后院竟然没出什么乱子,二娘不由感慨真幸运。她哪知道罗氏听到了前头的动静,如坐针毡,根本顾不上后面了。 十几年辛苦的经营,一步步爬上这个位置,儿子、女儿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待遇,然而这一切,都在片刻之间荡然无存了。 得到消息后,罗氏顾不上失礼,根本没有理会挽留她的诸位贵妇,一个人出了绣春堂。她站在卷棚下面,远远看见一个高挑的人影被许多人簇拥着走着,那边有多风光,她的面色就有多灰白,咔嚓一声,罗氏寸长的指甲生生折断在了掌心里。 二娘亲自送走了那一帮老夫人,还有她娘。看着那些老夫人拉着她娘的手还要跟她娘打牌直摇头。 顾诗华临走时偷偷对她说,顾诗蕊对她说“谢谢”,二娘没说什么,跟安定候府的车,她爹她娘那辆车分别挥手告别。 她就出来送这么一趟,其余的都有人代劳了。 前院还是高朋满座,不过不用她操心了,累了这么一天,她该回去歇着了。 这么一想,二娘就抄了一条小路,打算从玉带桥绕过去直接从会春堂后面园子进去,那样可以节省一半路。 春燕和敛秋被她打发护送褚七娘了,两人都知道二娘身怀绝技,根本就不担心。 二娘因为惦记着早一点回去能躺在床上吃东西,所以健步如飞,穿过那一大丛光秃秃一片叶子也没有,但能挡住人视线的藤树条子,就要踏上玉带桥时,她猛地发现前头有个人正要跳河。 二娘吓了一跳,来不及细想先高喊一声“不要跳”,一面冲过去要抓住那人。 第79章 寿宴(完结) 先说说国公府里的这条玉带河,是从护城河引过来的。主要经过稻香村那边,后院也有一部分,最远到的地方就是到距离会春堂不远的锦鲤池。 到锦鲤池的时候已经是尽头,水也浅。但玉带桥这儿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淹死个人还是可以的,又是大冬天的,所以二娘情急之下连人也没有看清就去抓了。 玉带桥只是叫玉带桥,不是玉石做的。二娘一脚踏上去,不知是她用力过猛,还是这桥年久失修,总之咔嚓一声,脚下桥板断了。 她一身武功,用周复的话说,罕逢敌手。反应多快?在桥板还没坠下去的时候人就凌空跃起。只是她本来是去抓人的,这一下力道控制不准,在“抓”这个动作之前,先撞上了那人,变成了“推”。 顾二娘凌空扑了过来,褚渊脸吓白了。他在这儿徘徊了很久了,手中一直拿着那幅被称为赝品的溪山云隐图,刚做了打算要把这幅画抛入玉带河,让它带着自己的失望永远消失在玉带河底,结果画还没扔出去,就听见一个人大喊“不要跳”,结果却是狠狠推了他一把…… 咔嚓一声,不结实的绝非只有桥板,还有栏杆。 寒冬腊月,掉到冰水里,什么滋味可想而知,而且褚渊……不会水。 也是奇了怪了,好好的桥,他一个人在这儿站了半天了都没事,怎么这个人一来就各种事儿…… 电光火石之间褚渊脑中闪过无数念头,但什么念头都没有面前的玉带河水来的更快,眼见他就要跟冰冷的河水来个亲密拥抱,坠落的身姿忽然戛然而止。 他还缓缓的上升了,倒着……离河水又远了一寸。褚渊慢慢慢慢地把头勾起来,然后他看见了一只手抓住他脚脖子,另外一只手奋力扒着栏杆的顾二娘。 是她?! 是他?! 这两个念头同时升起,顾二娘快了一步:“我拉你上来!” 褚渊还没消化掉这句话,便觉一股可怕的力量撕扯着他的脚腕,一阵腾云驾雾后,他眼冒金星地砸在了地上,脸朝下。 “四弟,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变形的女音透过很多层阻隔催命符似的传了过来。 二娘有些着急,叫了褚渊好几遍了也没听见他回一声,别这家伙没有自杀成功反而被她摔死了。 二娘正想把他翻过来看看,褚渊一下翻过身来。 四目再次相对。 褚渊发现顾二娘其实长的很好看,眼睛尤其漂亮;二娘发现,褚渊摔破相了,两处颧骨都渗出了血,鼻子……参考红鼻子老头。 看见褚渊的眼珠动了几下,二娘感觉他没事了,冬天穿的厚,顶多是摔疼了,她的力气还不至于摔死人。 远看有下人过来了,二娘立即直起腰:“四弟,你赶快回去吧。” 她这时候感觉可能是闹了个误会,褚渊能自愿去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三年县令,怎么会受点打击就自尽?只是当时自己也没有认出是褚渊,所以现在最好是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赶快离开此处。 二娘想到的时候脚就动了,却在两步开外看见了那幅溪山云隐图。 褚渊本来是要把这幅画扔了的,结果还没扔出去就被顾二娘撞了下去,情急之下反而抓紧了这幅画,最终这幅画被他带了上来,掉在地上,现在展开了一半扔在那儿。 二娘脑子闪过一道亮光:“原来你是因为这赝品而想不开,你三哥也不是有意的,他并不知道你准备的寿礼也是溪山云隐图……” 褚渊根本不是想自尽,他刚从眼冒金星中解放出来,头还晕晕的,想也没想就道:“不是的,我是想扔掉它……”忽然醒悟过来,他干嘛跟顾二娘解释这些。 顾二娘却立即接道:“原来你是要毁了它!你不是花了好几万两银子吗?” 褚渊憋屈的无处吐血,脱口道:“我就是想把它给扔了!”我不是要自尽! 二娘眉头紧紧皱起,忽然展开:“四弟,我明白你的心情了,三嫂帮你扔掉,扔的远远的。”说着二娘从地上卷起了溪山云隐图,收入怀中,“那三嫂先走了,你自己回去,别再想不开了,怪可怜的。” 褚渊:…… 本来他是不想要了,可忽然觉得不能这么被顾二娘拿走了,可不等他说什么,顾二娘就走的不见影了,完全没有后悔的地方…… 顾二娘卷着溪山云隐图回去了,因为她知道褚直那幅活脱脱假的,这一幅才是真的。倒不是为了银子,而是为了毁灭证据。 且这画也有意思,不知道褚直是怎么做到黑白颠倒的。不过那沈齐山、谢蕴和司马瑶才令她叹为观止,护犊子都能护到这个份儿上。 二娘回去把画搁好,先吃饭,后洗澡,忙完天都黑透了褚直还没有回来,她靠着被子不知不觉睡着了,敛秋进来见她睡得沉,把被子拉开给她盖上。 二娘一觉睡醒,不知何时,问了敛秋才知道都到亥时了,褚直还没有回来。正想叫人去看看,春燕进来说先前她睡着的时候褚直派人回来传过话,说晚一点回来。 三个人正说着,听见外头有声音,二娘忙披了衣裳出去,只见小厮云影和扇坠儿两人一人架着褚直一边进来。二娘忙命丫鬟们扶进去。 扇坠儿擦着汗道:“国公爷和舅老爷都喝醉了,三爷也多喝了几杯,少奶奶您看着点儿。” 舅老爷应该就是王宁了。 二娘点了点头:“沈大家呢?” “老先生喝了两杯水酒就早早走了。” 二娘让春燕拿来灯笼给扇坠儿照路。 扇坠儿快走出去了,二娘忽然从后面赶上来。 “国公爷、舅老爷和三爷是一起喝的?” 扇坠儿回过身来,摸着脑袋:“是啊……” “少奶奶,您还有什么事吗?” “舅老爷今晚上住哪?” “还没喝完……应该是住客房吧,府里空房多着呢。” “我没事了,你路上小心些。”二娘笑着说。 二娘回到卧房,春燕几个丫鬟正手捧热水巾帕一脸无奈地围着褚直。 “少奶奶,您可回来了,三爷不让我们碰,您看看水都洒了……”妙菱一脸想笑不敢笑。 二娘过去一看,地上都是水,床边上也是水,侍书蹲在地上给褚直脱靴子,褚直瞪着眼,一只手拽着脱下来的那只,另外一只脚死死踩着不让侍书碰。看见二娘走过来了,就慢慢把脚翘起来了。 春燕几个看他那傻样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算了,你们把东西放这儿,都回去早点歇着吧,忙了一天了,晚上不用人值夜了。”二娘道,走过去从褚直手里接过那只靴子搁在一边,顺手把另外一只脱了。褚直闭了眼,倒是乖乖的任她摆布。 春燕和敛秋出去又进来一趟,先把地收拾干净,送了醒酒汤、热水,都搁在熏笼上头,两人才告退离去。 二娘等人走了,把巾帕浸到热水里,拧了水来给褚直擦脸,热帕子敷在脸上,褚直跟酒劲儿过了似的,不停地在她腕上、胸前嗅个不停,弄得她都没法儿跟他好好擦了。 “还洗不洗了?”本来是狠狠戳在他眉心的,愣是被他眼里的柔波给软化了,到头来,只是在他眉心轻轻一点。 “热……”他声音里还是醉意。 二娘放下巾帕,伸手把他袄子最上面的两个暗扣给解开。甫一解开,便看到他修长的脖子和凸出的喉结。视线刚在那喉结上顿了一下,就感觉自己被人抱住了。褚直喝醉了,力气倒大了几分,把她直接抱在了腿上,他还翘着二郎腿呢。 “黑美人儿……”二娘听了好几遍,才确定褚直叫的是这个。 “你才黑!你全家都黑!” 褚直才不管她横眉竖眼,脸埋在她怀里,喃喃自语:“连爷的鞋底子白都没有……” 二娘气乐了,你说这人身子刚好几天,就灌上猫尿了,就这酒品,好意思吗? 看他长眉入鬓、鼻梁英挺,星眸却迷醉如云,二娘忍不住在他唇上咬了一口,起了戏弄之意,逗他:“我是没你的鞋底子白,不过我知道有个人比你还美,比你还白,你敢不敢跟他比?” 褚直心里是清醒的——喝醉酒的人都认为自己是清醒的。 他眉毛一扬:“这天底下还有谁比我褚三爷更美的,你找出来,我打死他!” 二娘道:“你不用打死他,他要比你美,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你要是愿意,我就让他出来。” 褚直:“一言为定。” 二娘把镜台上的铜镜拿了过来,放到他面前,让他看。 “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比你还白?” 褚直一看,里头有个人,看不太清楚,但是感觉皮肤很好的样子,长的好像也不差,这是谁啊? 二娘瞧他对着镜子发呆,就知道他糊涂的可以了,收了镜子把他按在床上,撬开他嘴尽情吸吮,直到褚直快喘不过气来才放了他。 褚直面颊通红,好似回到了刚开始学会亲吻那段儿,气喘吁吁道:“女魔头,呸,又欺负我……再来一个!” 二娘拉他起来,还让他看那镜子:“你看他长的比你还美,身上的肉比你还白还嫩呢。” 褚直眼瞪圆了,他眼睛看着清亮亮的,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说出的话更是好笑:“呸!老子才是最美的,老子不美你早就不要老子了,别以为老子没发现你对着老子流口水,老子脱光了让你看看谁白谁嫩!” 他当真脱起衣裳来,把二娘笑的抱着镜子在床上打滚。结果褚直脱着脱着就睡着了,原来好多衣带被他扯死了。 二娘把镜子搁回去,摸摸汤婆子把被窝都暖热了,轻轻脱了他衣裳把他塞进去,自己也脱衣上床睡觉。半夜时被身上的重量压醒,她睡意正浓,本能推他,他却附耳道:“你睡你的,我忙我的。” 都进来了,还叫她怎么睡?他这一折腾就跟吃了药似的,歇歇停停的直弄到五更天。她都累的要死了,他还喘着气缠她:“我现在可以了吧?”说是问,其实是坏笑,她在他身子下面颤了几回他清楚的很,他真是爱极了那个时候的她,平时冷静至极的眉眼沾染上一抹动情的红色,就像一朵不情愿开放的睡莲,就那么被他羞答答的催开了…… 二娘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拿掉紧紧搂着她腰的胳膊,不用看,身上肯定跟挨打了一样到处是淤痕,连腿根上都是。 “不用起那么早,今天没那么多客人……”旁边人含混不清地道。 二娘偷偷瞄了一眼他从下巴到小腹重重叠叠印在一起的青紫,视线又落在他红肿的嘴上,这就是礼尚往来了,不过这次有点狠了,不知道这位爷清醒起来会不会捂着嘴喊疼,她还是赶快撤吧。 “今天周家应该会上门提亲,我得看着点儿。”二娘一边说一边动作利索地穿上了衣裳。 被子里的人模糊应了一声,听起来是又睡过去了。也是,就这身子,非要学人家一夜七次……二娘临走的时候吩咐妙菱,去小厨房叫刘嫂子给褚直炖一盏鹿血羹,可别真给榨干了。 春燕、敛秋对于这种二娘生龙活虎的出来,褚直再补半天觉的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了。要是哪一天,二娘忽然下不了床,那才是奇怪的。 二娘赶到绣春堂一看,老太太果真不见了,一问正是到前面会客去了。二娘听老太太去了就放了心,主要是怕再被罗氏拦着。不过为了以防意外,她就在绣春堂里等着消息,。 第80章 神秘的文章 罗氏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除了揪心褚渊,还对王宁上门惴惴不安。 这些年镇国公府之所以跟王家断了往来,褚陶只要动动脑子,就能想出来跟她脱不了干系。 金陵王家,多傲气的一个家族,她就是抓住了这点,才确信收到那封“褚直”的“绝交”书信后,王家一定不会再跟褚家有所往来。 这么多年,也的确不曾见王家的人上门,可为什么又突然来了? 她并不是多怕事情被戳穿——那么多年了,该打发的人早就打发掉了,反正抵死不认褚陶也无可奈何,只是褚渊的爵位……想到接连失利,罗氏忽然觉得自己四面俱是洪水,她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 她等着褚陶来找她,那样她或许还能发现什么生机,可一晚上,褚陶都跟王宁在一起,她派去的人直接被打发了回来。 他们在说什么?有王家做后盾,还有沈齐山……难道她的儿子只能永远压在王媛的儿子下面? 为什么?为什么!活着的时候她斗不过她,死了她也能控制着一切……王媛,你已经得到了他的心,为什么还要如此贪婪?! …… 黄妈妈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进来了。 屋里燃着御赐檀香,浓重的香气似乎暗示着主人睡眠不佳。 已经进来了,黄妈妈就不再犹豫了,上前撩开床帐,只是未曾想先被那锦被中蜡黄的人脸吓了一跳。 一夜之间,太太竟像老了几岁一样。 “什么事?”罗氏眼睁开了,其实她根本就没有睡着,刚才才有一点困意。能让黄妈妈这么急的事,肯定不是小事。 “太太,周家的人来提亲了,人现在在前头,老太太让您过去。” 周家?罗氏用力想了一下才想起来。 “给……褚七娘提亲?”罗氏开始虽然想的慢,但后面反应却非常快,语气一顿就想到发生了什么。 她就慢了那么一拍,什么事儿都变了…… 黄妈妈看见她搁在被子外面的手在抖,下意识地想握住她。刚碰到她的手,脸上就挨了一巴掌,火燎燎的疼。 黄妈妈一下伏在床边,哭道:“太太,太太,您要不高兴就哭出来,别这样,我看着心疼……” 罗氏一瞬间崩溃的抱住了黄妈妈。屋子里只有主仆两个的低声哭泣,外面的丫鬟大气不敢出一声。 好一会儿罗氏把黄妈妈推开。在黄妈妈眼里,她又恢复了平素端庄威严的模样。 “我脸色是不是很差?”罗氏勉强一笑。 这时候还能说什么假话?黄妈妈眼里含着泪点了点头。 “那今天用西洋茉莉膏子,再穿上那件大红的披风……” 黄妈妈颤颤的“哎”了一声,手脚利索地拿起梳子帮罗氏梳头。不多会儿,一个贵气十足的牡丹髻就梳成了。镜子里,是一个从任何角度都无懈可击的贵妇。 与此同时,周宸屁股虽然坐在上房的椅子上,心里却像揣了个兔子。一是紧张褚家会不会答应,二是在暗中寻找昨日那人。 昨天他是在甜水巷的拐角处冻醒的,没想到镇国公府的人那么大胆,公然把他给扔到了大街上。不过他立即发现了手中的纸条,左右手心里都有。他想不透这是怎么回事,但一想到七娘在国公府的处境,他就央求父亲再度上门了。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只是一直没有发现昨天偷袭捆绑他的人……不知此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和用意? 周宸正想着,忽然看见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位贵妇进来了。 正和神武将军周元亮谈话的褚陶看见罗氏,神情一顿,淡淡瞥了一眼罗氏,停下来喝茶了。 感觉到褚陶的冷淡,罗氏心里一惊,却步履如常地走了过来。 “怎么来这么晚?”在罗氏准备开口前,鲁老太君皱眉道。 罗氏并没有被婆婆吓住,展露了一个得体的微笑:“昨夜受了寒,今日有些头疼,将军勿怪。” 周元亮忙道:“夫人客气,我也是刚到。” 周元亮是个武将,日常生活心思就没那么细腻,他是来谈亲事的,亲事谈成了,别的他就不管了。 不过他觉得刚才他的话好像有点太生硬了,所以又补了一句:“夫人身子不适,理应好生歇着。既然日子定在正月十五了,那我就带着犬子回家准备去了。” 罗氏正要坐下,脊背像是被一根钉给钉住了。 谈完了?商量完了?在她这个当家主母都没有到的情况下? 老太君瞥见她僵硬的姿势,淡淡喝了口茶:“坐下吧。七娘原也不算我们府里的。不过既然是一脉,也就只有我这个老太婆给她操心了。虽然我也舍不得,不过既是许给了周家,就是周家的人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二娘在绣春堂没等多长时间,就见老太太一脸失落地回来了。看样子,是成了。果然,老太太一张嘴就是:“好不容易有个可伶可俐又可心的人,又被人要走了……” 二娘觉得老太太跟褚直不愧是亲祖孙,连小性儿都九成九的像。好言安慰了一会儿,老太太总算高兴起来,又可惜二娘没见到周宸,夸那周宸小小年龄,却是上过战场的,是个极稳重,极有气势的一个将门虎子。 “不过我总觉得他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真奇怪。”老太太忽然来了句,二娘暗笑,跟老太太聊了一会儿,春燕就来了,说褚直找他呢。 二娘听着老太太抱怨“孙子真烦人,娘舅来了怎么不去找娘舅……”,笑着跟老太太告辞。 回去一看,褚直压根就没起床,还躺在被窝里。 “你不去看你舅舅吗?”二娘问他。 问了两遍,褚直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疼……” 见她瞧他,又指着自己的嘴恨恨看她,“里头都烂了……”疼的说话都费力。 当时也不是她一个人用力啊!二娘心想。坐到他面前:“张嘴我看看。” 褚直乖乖张嘴,二娘视线顺着他红肿的嘴到脖子,再到半敞的胸膛,若无其事的拉了回来,把舌头伸进去轻轻舔了舔。 “好了吗?” 褚直的喘息肉眼可见,这这这顾二娘,昨晚上他那么卖力了,还嫌不够? 感觉到褚直绷紧的脊背,二娘拇指在他唇上轻轻按了按,冲他回眸一笑:“我去拿药。” 褚直躺在被子里哆嗦了一下,最后唇绷成一条直线钻进了被子里。 为了找回面子,穿上衣裳的褚直从柜子上拿下了二娘放在那儿的一幅画,就是昨天从褚渊手里搞来的溪山云隐图。 “哪来的?”褚直让自己表情尽量的严肃和可怕。 实际人家根本没注意他的表情,一手拿个苹果咔嚓咬了一口,一面凑过来用屁股把他挤到一边:“哎,你还没说你是怎么弄的?” 褚直立即忘了自己刚才问了什么,得意扫她一眼:“这你都不知道?” 二娘捧场:“我不知道,您给讲讲呗。” 褚直笑了笑:“你哪里不明白?” 装上了……二娘心道,问他:“就说这下面为什么还有图吧?” 褚直:“这个还不简单,本来这幅图就是老师修补过的,难道老师就不会出错吗?” 二娘:…… 估计很多人还真难以接受沈齐山卖出去的画是修过的。 那老头,看起来还真像不拘一格。 那她还真没什么好问的了。 “就算老师当年流落到溪山,也没穷困到那种程度,再说,当时王家的人也在溪山呢。”褚直的话有意无意地证实了一点,沈齐山和褚直的外祖家关系并不简单。 二娘等他吃了早饭,才把小报放在他面前。“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刚才在绣春堂等消息的时候,她就把今天的小报给看过了。 不出意外头条就是沈齐山昨日出现在褚陶的寿宴上。 意外的是同时刊登了一篇详细介绍国公爷两任夫人的文章。 这篇文章不但比对了褚陶生母王氏和罗氏的家世背景、容貌、为人处世,甚至还援引了前皇后娘娘对王氏的一句评价“颖慧贤达,前所未见”,不由令人感慨大熙的狗仔队也是不输于后世。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一条条比对之下,罗氏被批的简直连王氏身边的丫鬟还不如的时候,该文话锋一转,叹天妒佳人,王氏在年仅二十有七,犹风华正茂之时就香消玉损了。 王氏死的次月,镇国公褚陶喜得一子。当年,褚陶还连纳三妾。在王氏死后,妾室纷纷为褚陶开枝散叶。 一时间褚家枝叶繁茂,只是那王氏的一儿一女,女儿被送进了深宫,儿子日日躺在病榻。 五年后,为褚陶生育最多的罗氏从众妾中脱颖而出,被扶正了。 这些基本符合情况,也挑不出什么。但这篇文章作者在末尾却提到,他有一位友人,在很多年前,在王氏死前的一月内见过她。 那时,王氏还气色红润,宛若仙子,只是眉宇间略带忧愁,曾向他这位友人透漏过她所生嫡长子身子骨太弱,她又因生产落下病根,怕是以后不能再有身孕…… 这篇文章到此就戛然而止,但联想前文提到的王氏死后一月,褚陶就得了一子,以及后来疯狂纳妾的行径,愈发让人觉得王氏的死充满了诡异。 如果不是二娘确定褚直根本看不上这小报的文风,她肯定会以为这篇文章就是褚直写的。 虽然这篇文章什么也没有说,但二娘觉得写这篇文章的人一定对王氏充满了同情和追思。 那,又是谁呢?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 二娘一早在绣春堂看到这篇文章就把小报收起来了。可惜她只能收走老太太的,褚陶有没有看小报的习惯她就不知道了。不过她觉得如果褚陶看见,刚刚有所改善的父子关系只会变糟。 从褚直拿起小报,房间里就变得很安静。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虽然没有很明显的生气、发怒,但比那样更让人感觉到气氛压抑。 二娘拎起茶壶,给他的绿玉斗里斟上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除了那次在羚湖边,褚直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对王氏的过往,褚直其实是没怎么提过的。仔细算算,王氏死的时候,褚直还不满三岁,他能记住什么呢?除非他像自己这样……二娘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立即在心里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没见过带有前世记忆的人那么蠢的…… 褚直一字不落地看完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最困难的是一切都发生改变了。比如小报上的这篇文章,是谁写的,用意何在? 他上辈子身子不好,却也没有断了外面的消息,只要有小报,李桂都会买来念给他听。他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读到过这篇文章。 但上辈子这个时候,他也没有跟二娘成亲,他是躺在病床上的,而不是有实力把罗氏、褚渊压下去,所以,这篇文章的目的是让他把罗氏彻底干掉? “叫王甲去查查谁写的这篇文章……”褚直道。 二娘点头,不管褚直做什么决定,只要不杀人放火,她基本都会支持。 “你知道我中的毒是胎里带的,那个人在我母亲活着的时候就下毒了。我怀疑就是罗氏。不管她现在如何,我都要尽快查清楚,为我母亲报仇血恨。” “但是时间太久了,你准备怎么查?” 褚直其实心里盘算了很久了,却不想立即告诉她。她那么聪明,万一发现他的秘密将他视作怪物……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两人对面坐了一会儿,褚直先叫王甲进来。王甲在外面杀猪卖肉,对燕京比王乙了解。 王甲还以为褚直是让他回去卖肉,激动的手在衣服上擦了好几下,不过听完任务后略有失望,不过也立即去办了。 “怎么王甲好像很喜欢卖肉的样子?”王家这两个死士,二娘一直有一种“不靠谱”“神经病”的感觉。褚直淡淡一笑,他会告诉二娘王甲的理想就是当个屠夫,开个肉铺吗? 他当真会以为这两个是最优秀的王家暗卫/死士吗? 那么多年跟外祖家断了联系,能给他送来两个就不错了,他哪有得挑?想到这里,就想起了王宁,王宁这次能来,才真是意外。 “哎,你都有两个暗卫了,那时候怎么还会被我给扔下去?”二娘忽然想起来。 褚直云淡风轻的脸立即垮了。她还好意思说,差点把他的命给弄丢了。不过要不是他快没命了,怕她也不会给他冲喜,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那时候他们两个还没有到燕京。” 燕京和金陵相距千里,他重新活过来后很长时间才记起应该和外祖家联系,一来一往等到这两个人到的时候,他已经被扔下去了。 在他前世,和外祖家断了联系的是因为有一次他写了信后,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回信,他那时觉得是外祖家忘了自己。今世在断了联系十多年后,贸然去信,外祖家立即派了两名死士过来,由此可见,并不是前世自己想的那样。 这,多半就是罗氏做的手脚了。 “那以前没人保护你吗?你是怎么忽然想起来要跟你外祖家联系的?” 褚直听她越问越深,连忙打住:“你差点害我没命,以后可要好好的待我,不许再……欺负我。”没事长一身蛮力作甚,就算是欺负也只能欺负他才行。 二娘笑笑,不跟他一般计较,她救了他几次啊?不知道感恩图报的家伙。看他长的美,床上还算卖力,就原谅他了。 褚直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知道了准得吐血。那个时候他看谁都像想害他,多一份戒心也是人之常情。且她活脱脱一个黑村姑,现在虽然白了点儿,可不还是一个村姑吗? 二娘无端觉得褚直眼神里怎么有点嫌弃的意思……正想着,春燕进来说扇坠儿过来请她们俩去稻香村一趟,舅老爷王宁要见他俩。 第81章 贵族王宁的简单粗暴 两人一起去了稻香村。 二娘觉得褚陶没把王宁安排在客房,而是带进了稻香村说明褚陶是很看重王宁的。但褚直说这是褚陶害怕王家,绝不是二娘想的那样。 王宁被安置在一处雅舍,两人在门口便被拦下了,褚家的下人通传后,便见王宁光着脚从里面跑了出来。 是真的光着脚,王宁又抱着褚直痛哭了一场。 四五十岁的老头哭起来的样子,二娘有点看不下去。顺便看看四周,发现稻香村的这座雅舍豪华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地上铺的都是熊皮。 在屋子的四个角落,还站着几个垂手而立的婢女。为什么单意点出这几个婢女,是因为二娘发现她们不是跟春燕之类一样的……那种,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感觉,一看就知道是主人专门用来招待贵客,可以随便动手动脚的……舞妓/家/妓吧。 王宁抱着褚直激动的哭的时候,里面传出些动静。二娘抬头一看,就与一双略带惊慌的眸子碰上了。一张嫩的能掐出来水的脸,肯定还不满十五岁,但往下二娘却看到了布满淤青、玲珑饱满、感觉大小一点也不输于自己的半个裸身…… 对方吃了一惊后,顾不上穿衣裳,先冲二娘弯腰点头,接着迅速穿上衣裳,小心地贴着墙躬着腰出去了——二娘忽然明白为什么王宁是赤着脚了。 她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极为不舒服的感觉,很久以来忽略的一件事情——这才是褚直真正的生活环境。 “二娘,快来见过舅舅。”褚直叫她。 二娘这才回过神,看向王宁,其实王宁虽然年近五旬,却根本没有老头子的邋遢,相反今天洗干净了,在这温暖的屋里穿着华服锦衣看起来非常儒雅,像个世外高人一样——如果没看到那个溜走的家妓,二娘真会这么认为。 现在她不自觉的把王宁从朋友的名单里划了出去,恭敬、不失礼节的对着王宁拜了一拜:“顾氏给小舅爷请安了。” 看着二娘态度如此恭敬,褚直非但没有特别高兴,反而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二娘好像不太高兴啊。 王宁第一次见顾二娘,对她这样还算满意。上下看了一眼,人,已经娶了,他来晚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要对外甥好就可以了。 所以王宁道:“好,很好,长得很壮。”他想的是堂姐和堂姐的孩子身子都太弱了,所以才被人谋害、欺负,外甥媳妇如果身子强壮的话,当然比长的好,或者读几本书更实用,将来生的孩子也会更强壮一些。 王宁这么夸二娘,二娘还没感觉什么,褚直唇角就有些耷拉了,怎么听着这么不好听呢? 王宁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这次千里迢迢的来可不是为了给褚陶祝寿的,他真正的目的有一半是为了褚直。 王家是一个很团结的家族,否则也不会能够延绵数百年。但当年王媛死的时候,王家内部也发生了一些事情,加上褚直一两年都杳无音讯,所以才断了这门亲。 这几年,王家也算整顿过来了,王宁现在虽然不是王家家主,在王家却有一席之地,所以收到褚直的信后,想到曾经对自己有恩的堂姐,王宁便决定亲自来看一看。 怎么说褚直是王媛的亲生儿子,这个关系也是非常亲厚的。 “直儿,我昨夜已经跟你父亲提过,他这个爵位只能传你。要是你父亲敢传给别人,我们王家第一个不答应,要是你那位继母敢打什么歪主意,我们王家也有的是法子让她哭都没有哭的地方……”王宁开门见山道。 听着王宁说话,虽然二娘刚才对他感觉很差,却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他们天天忙活来忙活去的寻找凶手,人家一眼就看透本质了。 “舅舅,杀人简单,我却还差一个真相。”褚直面容肃穆,眼神清冽。 他这正襟端坐的气势丝毫不输于王宁。王宁心里赞叹,这是他们王家人的气势啊!王家的子弟都是这样,看看褚陶其余的几个儿子,哪个能拿出手?就那个叫什么渊的,一脸的算计,搁在他眼皮子底下,真是一眼就看穿了。 也可能是他老了,更喜欢些简单的,不过他年轻的时候,段数也比那什么渊高的多啊。 “你想要什么真相?”王宁问。 褚直见王宁并不知情,便将王媛在怀有身孕时便被人下毒之事说了出来,不过出乎二娘意料,褚直隐去了相思吻一截,只说是一种可怕的毒。 王宁脸都扭曲了,方才的儒雅荡然无存,几乎是咆哮:“若真是那罗氏,死倒是便宜她了!” 他堂姐是什么样的人物?王家最美丽最璀璨的女孩儿,即使是王家的男儿,也少有她那样的智慧与胸襟,偏不该遇上褚陶……她这一生完全是被褚陶毁了! 二娘看出,王宁对褚陶的厌恶不少于褚直。 “小舅可有什么办法让那罗氏亲口承认是她害死了我母亲,谋害与我?” 褚直要的不是罗氏死,而是身败名裂,永远驱逐出褚家。不过可以预想,此时一旦败露,罗氏也只有死一条路可走,但她的儿子们将永无翻身之地! “这不难办……”王宁觉得把他的智慧用在这上面着实有些大材小用,不过他眼珠一转,对二娘道:“我有些渴了。” 他面前的玉瓷茶碗明明是满的,二娘看了一眼褚直,既然让她出去,她就出去好了。 二娘出去了,褚直松了口气,他正有些事没法当着二娘说,但对王宁说是没一点问题的,毕竟王宁对他了解不多。二娘没有等很长时间,褚直就出来了,甥舅两人明显相谈甚欢。 “我今天就走了,不过不会离开京城,等我找到落脚的地方就派人给你送信。” “走前会去见你祖母,到时候你们也去。”王宁干脆利落道。 褚直跟二娘告辞,两人才走出没多远,就听见里面“扑通”一声,接着响起丫鬟的叫声,当然那种“叫”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惊叫。 二娘不觉皱眉。褚直观察她表情,有些尴尬地解释:“小舅他是个性情中人,素来随性……”所以跟狗一样到处发情是么? “二娘……其实小舅这样是因为他没有成亲的原因。王家有一条家规,王家的男人只能娶一位妻子,不能纳妾;如果妻子死了,没有留下孩子的话,他还可以续弦;但如果有孩子,这个男人一辈子都不能再娶了。” 这王家先祖倒是颇有见识,但你又不是王家人,这些家妓不是你父亲养的吗? 她虽然没说话,可她的眼睛却像会说话一样。褚直立即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跟这些人是亲戚呢? 他这一怔,二娘已经朝前走了。褚直忙追上拖住她手,低声道:“有你一个我都吃不消了,我哪有精力对付别的……我还担心你过两年跑了呢。” 他倒是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还把她的话记得很清…… 四目相对,二娘扑哧笑了出来:“刚才你舅跟你怎么商量的?” 褚直觉得她一笑,他心里都暖和了,愣愣怔了一会儿才道:“舅舅不让我跟你说。” 王宁倒是没嘱咐他,不过肯定也是不想让二娘知道的,但他是怕二娘嫌他手段毒辣,上次收拾秦冬儿和樱雪,他就瞧出来了。要不,后面琉璃那丫头他准的让王乙送她上路。 有上一辈的经历,他可不会做什么心善的人,只除了她。 “那我就不问了。”褚直是个男人,不是她儿子,她没必要什么都管着。 听她这么说,褚直放下心来:“不会很久的。等这件事完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她不说,他也觉得国公府像个笼子把她给关起来了,他也想走出这两世都没走出去的笼子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行啊。”他这么说,她是真高兴了,比他送给他一匣子珠宝都要高兴的多。 “对了,刚才你为什么不把你中的什么毒告诉你舅?”二娘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褚直这次倒没瞒她:“你知道王家为什么能够数百年屹立不倒吗?” “王与马,共天下”这是王家鼎盛辉煌时的真实描述。虽然那已经是不可触摸的历史,但一个家族能够历经数次改朝换代,仍然能够根深叶茂,除了那些深厚的底蕴,最重要的敏锐的眼光和对时局的掌控。 “他们几乎没站错过队,现在又到了选择的时候了。” 只是几乎,也有错的时候,代价就十分惨重。比如上一次。二十年前文华帝病重,大家都以为他会传位于生母是宫女的大皇子,因为陈皇后所生之子年仅六岁。谁也没有想到文华帝会把帝位传给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也就是当今的圣人。 现在,圣人到了年迈体衰之时,前朝的太子,太子,自己的儿子都在等着……前世,褚直在病榻上听说过这场争斗的血腥残酷,他是知道结果的,却不知道王家支持的是那一派。但他知道母亲这个家族的固执与决绝,一旦选定,必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所以没有弄清楚王家的选择,在没有绝对的把握劝阻王宁之前,褚直不会透漏出任何对自己不利的消息。 听到褚直的话,二娘才反应过来,当今圣人似乎年龄足够大了……她第一个想的竟然是褚直的姐姐,虽然她比褚直大了六七岁,却还不到三十,这个年龄陪伴着比自己父亲还要老的男人…… “在想什么?”褚直的眼神充满怀疑。 二娘忙拉回思绪:“没有,我就是没想那么多。看来谁的富贵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能嫁给你真是我修了好几辈子的福气。”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褚直立即笑了,伸指在她眉心一按——舍不得弹,只能按了。 午后,老太君果然派人来请他们过去。 二娘算了算时间,从他们离开雅舍到收到消息,时间正好有一个小时,她莫名地觉得这就是王宁打一炮吃饭洗澡的时间,迷之感觉。 罗氏也在,脸上敷了比平日要多的粉,不过还是难掩下眼的淤青。昨晚上褚陶来过,质问她为什么私自焚毁王家数年以前的来信。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82章 虐心 这话没错,感觉却怪怪的。 不过老太太和王宁都没说什么,大概反正目的达到了,随便褚陶发泄去吧。 王宁站起来:“好,那我就先告辞了。姐夫你有时间也给我姐烧点纸钱,省得她一个人在下面孤单。” 纸钱和孤单有什么联系吗? 赶在褚陶脸色变了之前,王宁又竖起了一根手指:“对了,那个叫瑟舞的丫头还不错,我带走了。你不会介意吧?” 二娘听她公公跟王宁谈论天气一样客气地说“既然你喜欢就带走,要是觉得不够,再选几个给你送去”。 这一点上,罗氏的修养绝对比她好。 王宁走了,虽然褚直跟王宁商量好了办法,却还要等待时机。王宁还要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没几天也是办不妥的,所以他俩就耐心等着。 二娘也是不得闲的。王宁走后,罗氏就病倒了。褚陶的寿宴还在尾声中,接着要准备褚七娘的婚事。 老太君并不稀罕一份嫁妆,一切都是按照府里的正经姑娘来办。 二娘难免担心时间太紧,等开了库房,看见褚家库房里堆积如山的宝物时,才知道褚家到底有多富有,只需要从库房往外搬东西就可以了。 金器珠玉还不算稀罕的,有三间库房里面装的全是古玩字画。褚直压根没看在眼里,说他母亲当年的陪嫁比这还值钱多了去。 二娘不免对他母亲的嫁妆起了好奇,褚直说那些嫁妆都被褚陶专意锁在库房,她想看的话问褚陶要钥匙就可以了。 既然是褚陶母亲留给褚直的,还是早些收回来为宜。但二娘估计褚陶现在正心里不痛快,还是等褚陶上了折子再说这事儿。 二娘一面感概这朱门酒肉臭,一面偷偷的给褚七娘多挑了几幅字画,这些东西比金银珠玉好多了,能升值,还容易携带。 七娘自然是知道她的用意的,加上婚期临近,不免生出不舍、感伤之情,经常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二娘只好再做些“知心姐姐”的活计。 这日她刚从褚七娘处回来,老远瞧见褚渊、褚寒哥俩站在花园坡子上。她回去是肯定要从坡子边上走过去的,等近了才看到九娘正在靠下面的地方责罚两个婆子——刚开始视线挡住了,没看见。 二娘这时想避也避不了了,那俩婆子一看见她就哭号了起来。 敛秋现在颇有首席大丫鬟的风度,先用眼神止住了那两个婆子扑上来的动作,然后冷冷道:“府里不准大声喧哗,你们不知道吗?惊扰了三爷和少奶奶,拉你们下去打板子!” 那两个婆子虽然被敛秋的气势吓了一跳,却都不是省油的灯,现在正需要一个人为她们出头,不找顾二娘找谁?故而只是声音略小了些,扯住身上被九娘抽烂的袄子给二娘看,哭道:“俺们是奴才,主子让往东绝不往西。可挨打也要有个由头,这样胡乱打俺们一顿,俺们哭过也就罢了,就是外头的人不知道会怎么想咱们府里……” 那婆子还没说完,九娘一鞭子就抽了过来,口中骂道:“贼老淫/妇,满口扯谎,还编排上我了?” 她不知从哪找的马鞭,长近两米。两个婆子就在二娘跟前说话,坡上的褚渊、褚寒看见大吃一惊,却来不及阻拦了。 那俩婆子听风声,也吓的变了颜色,刚才九娘只是抽她们身上,好歹有袄子挡着,现在是照头打过来了,这么一甩,少不了破相。 结果只听鞭响,不见脸痛。定睛一看,鞭子不知怎的被顾二娘抓在手里。顾二娘就那么一扯,鞭子就从九娘的手里到了她手上。 九娘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鞭子一颤,她抓不牢就松了手,手上火辣辣的疼。鞭子被夺,九娘真的被气疯了。 就是这个乡下的丑女人,从她嫁进来一切都变了!病秧子夺了她哥哥的爵位,她夺了母亲的钥匙!现在她的母亲,她的婆婆卧病在床,想熬一碗参汤,参都不给了。 她是不是想把他们都害死? “贱人,我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九娘发出一声嚎叫,朝二娘冲了过去。 两个婆子垂着头对视一眼,这压根就不用她们动用三寸不烂之舌了。 褚寒开始还有看热闹的心思,现在跟褚渊一齐变了颜色,甚至比褚渊还害怕,因为他太清楚顾二娘的手有多狠了。 九娘炮仗一样冲了过去,在她看来,她在这府里一向无往不利,自然能狠狠收拾一顿顾二娘。 她今天就打她怎么了?就算被老太太关一个月,她也要先出了这口气。 褚渊、褚寒急忙从坡上跑下来,可是没到跟前,九娘就被……敛秋给按下了。根本就没有摸到二娘一片衣角。 敛秋得意地抬起头,二娘教的小擒拿手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 “哥、哥……褚寒——”九娘背被敛秋的膝盖顶着跪在地上,手被反拧在背后,动一动都跟断了一样。这个样子要是被别人看见,她颜面何在? 这时候才想起来颜面了,方才干什么去了?褚渊见九娘被按住,心里才松了口气,真打了顾二娘,怕不是现在这样完好无损了。 不知怎的,就算知道九娘伤不了顾二娘,他也不希望顾二娘受伤。 “哥,你快救九姐啊!”褚寒与其说是让褚渊救九娘,还不如说自己很害怕,越到顾二娘跟前越怕,还不由自主地拽住了褚渊的胳膊。 “三嫂,九娘无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她吧。”褚渊估摸着顾二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二娘看着面前还算镇定的青年,心里笑了笑,要说情商,褚渊的确比家里的波斯猫高多了,至少人家会说软话,波斯猫从来都是把爪子伸出来吓人。想到这儿,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唇角轻轻一翘。 褚渊一直等着她说话,却见她忽然一笑,诡异之外顿觉心脏有点向上飘的感觉。 褚寒也看见了,奇怪地看了褚渊一眼,又看了顾二娘一眼,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二娘看见褚寒奇怪的动作了,但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刚才笑过,反正熊孩子的行为一向不正常。 顾二娘示意敛秋把九娘松开,九娘终于自由了,可也疼哭了,她从来没这么狼狈过,还是被一个丫鬟收拾的,她动不了顾二娘,可还能动那个丫鬟。 褚渊看见九娘爬起来就去抓顾二娘身边的丫鬟,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敛秋反应很快,可没二娘快。二娘一步上前挡住了九娘,九娘的头正好撞在她……胸脯上。 异常的感觉从头顶传来,九娘抬头看着顾二娘,表情有点傻。 二娘却不给她机会了,低着头对她说了一句:“贱人。” 见她没反应过来,又重复了一遍:“你才是贱人。” 这都是刚才九娘骂她的,现在都还给她了。 褚渊跟在后面,怎么也没想到顾二娘会这么做,但刚才的确是九娘先骂人的。 九娘看着她眼里含着笑,脸也笑眯眯,却那么恶毒的骂自己,而且人家根本不畏惧自己,愤怒、心酸一下涌上心头,崩溃的“哇”一声大哭起来。 原来跟在九娘后面的丫鬟都吓傻了。 褚渊也觉得顾二娘实在有些过分,但九娘哭的那个响亮,只好先过去安抚妹子。 二娘已经一脸无辜地远离了九娘,她只不过把她骂的还回去了,敢骂人不敢被人骂啊。 二娘一眼瞧见那两个婆子想溜的样子:“到底怎么回事?” 几句话没说,先跟九娘干了一架,还不是这些婆子的功劳。 俩婆子看出来了,这少奶奶不是省油的灯,这事儿怕是不好糊弄过去了,但这时候不往九娘身上推,她们更有苦头吃——天知道她们原来是想往顾二娘身上推的! “是九姑娘嫌我们给太太炖的参太细……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领什么参用什么参。临近年关,老爷又刚做了寿,老太太和稻香村那边用的也多……皇天作证,老婆子我要说一句假话,就让我肚烂肠穿……”两个婆子只能绞尽脑汁推卸责任了。 肚烂肠穿都出来了,真是奴大欺主啊。 “哥……”九娘哭的打嗝,刚一开口就被褚渊止住了。他想看看顾二娘准备如何处理这件事。 “参在哪?”二娘问道。 九娘的一个丫鬟楞了一下,看见褚渊的眼神忙把手上的参汤端了过来。 参汤坐在砂锅里,揭开一看,还热着,也不是很细,有小指那么粗。 “少奶奶,这参也不细啊……” 是不细,但比起罗氏平日用的那些,却是细了不少。二娘知道九娘素来跋扈,什么都要跟褚直比着用尖的,当然会觉得这参太差了。 “这都是最好的了……” 那婆子见二娘脸上没什么表情,虽然害怕,还是给自己壮胆,想这乡下来的村姑,对人参能有什么见识呢。 “闭嘴!少奶奶没问你你别说话!”时间久了,敛秋跟二娘也有了默契,看出她心里正在盘算。 “你们觉得我不懂,就可以对我说假话?”二娘开口了。 两个婆子目中闪过惊慌,慌忙道:“没有的事儿,小的们怎么敢欺骗少奶奶?” 二娘对敛秋使了个眼色:“拉一个下去打死,剩下的这个不说一块打死。” 俩婆子还不相信。 今天跟二娘一块出来的除了敛秋还有侍书,刚才敛秋动手,侍书就有点手痒,现在立即跟敛秋一起拽了一个婆子起来。 那婆子想撒泼打滚,哪知道这两个小姑娘手跟铁钳子一样,一会儿就嚎着被拖走了。 剩下的那个听着不远处的嚎叫面色如土,见二娘转过脸来,瘫坐在地上:“少奶奶,饶命,我说,我都说。” 原来这俩婆子都是大厨房里专门管砂锅熬汤熬药的。罗氏病了几天了,一直用着参汤。今天赶巧了,俩婆子端着参汤走到这儿碰见了九娘。 不想九娘一时起意,要看一看参汤,结果发现这俩婆子神色有异。九娘开始还不觉得人参太细,见她俩神色不对才起了疑心。一问,这俩人就说现在顾二娘管着府里,这些人参都是顾二娘挑拣过的。 这就是开始二娘看见的,九娘拿鞭子抽这两个人的原因。 其实是怎么回事呢? 因为罗氏日日要用参汤,俩婆子领了不少人参,也知道这东西稀罕,天天看的不免起了贪心,一人捡了一支最大最好的给藏起来了。她俩也精明,炖的时候粗细混在一起,一般不容易看出来,赶在这一次领的人参用完了,没有更好的加进去,所以正巧让九娘发现了端倪。 慌张之下,干脆都推到顾二娘头上,反正谁都知道罗氏跟三爷、顾二娘现在势如水火,罗氏现在病着,不会细查此事,只会记在顾二娘头上。 听这婆子哆哆嗦嗦、啰里啰嗦的说完,二娘感觉都有些困了,回头斜了还抱着褚渊胳膊的九娘一眼。 九娘这时已经知道自己完全是被这俩婆子耍了,但让她跟顾二娘道歉……她做不到! 褚渊把九娘推开:“九娘,你该跟三嫂说声对不起。” 九娘一脸愕然,想不到一向疼爱自己的亲哥会站在顾二娘那边。 “你要是不说……罢了,三嫂,我就替她说声抱歉吧。”褚渊站在原地对着顾二娘拜了一拜。 九娘气极,冲上去对着那婆子劈头一顿好打。 敛秋和侍书瞧见这边完了,押着另外一个婆子回来了,那婆子已经被两人揍得鼻青脸肿的。 褚寒开始听她说“先打死一个,另外一个不说也打死”时,只觉得她比自己还要混,现在看她顺利把这事儿解决了,心里面竟然生出一点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敬佩之意。 “三嫂打算如何处置这两人?”褚渊看不过去九娘还在抽那婆子了,堂堂国公府的嫡女,真是被母亲给宠坏了。 “府里有府里的规矩,就按府里的办,难道这国公府是我一个人的?” 尾音懒洋洋的,褚渊心里又是一颤,抬眼一看,顾二娘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 “侍书你拿我的牌子跑一趟,该打打,该撵撵。”二娘吩咐侍书留下,这两天忙着给褚七娘准备嫁妆,早起晚睡的,半夜还总有人缠她,她有点犯困。 九娘原想着顾二娘处置了这两人,肯定要跟自己算账,哪知她根本没那个意思,意外之余忽然看见哥哥和弟弟眼睛都望着顾二娘离去的背影,火气登时又蹿了起来:“装的漂亮,好东西还不是自己用光了!国公府的夫人,自己的婆母,反而没有用的了!” 褚渊再好的修养脸也忍不住沉了下去,褚寒则非常意外地看着九娘,从来没觉得九娘这么讨厌啊。 敛秋都快气死了,真是凭白走在路上都能被狗咬! 二娘转过身来,这是非要找虐,那她就没办法了。 褚渊觉得顾二娘最好的是当做没听见,赶快走了就完了,千万别跟九娘这个傻货一般见识,结果看见顾二娘回过身来了。他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褚寒也是。 只见顾二娘笑了笑:“你说的对,平时你三哥用的是挺多的。你想用多粗的?要多少?” 等她回过头来了,九娘才觉得胆怯,却强撑着竖起食指:“至少这么粗,总得个七八两吧。” 其实罗氏这不是必须的药方,纯粹是为了滋补身子,有没有都行。她这是往高处了说,看顾二娘怎么找那么多上好的参去。 七八两,她怎么不要七八十斤?敛秋在心里骂道。 二娘和气一笑:“我记得你三哥柜子里还有几支,你们谁跟我一块去取?” 她竟然这么说?九娘反倒不敢去了,褚寒更是不敢,褚渊心里叹了口气,谁叫他是大哥呢。 “三嫂,我跟你去取。”褚渊这么一说,褚寒也想去了,他还惦记着他的雪球呢。 褚寒都去了,九娘眼珠子一转,也要跟着去。 于是,顾二娘就带着他们回了会春堂。 这绝对是兄妹三人长大以后第一次集体到会春堂,九娘还好一些,毕竟顾二娘跟褚直成亲的时候,她来过。 褚渊和褚寒的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到处都金碧辉煌、到处都是宝石玉器,极大极软的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孩子”这种印象。 孰料,刚推开会春堂的大门,里面就一阵犬吠,一个雪团利箭一样冲了过来,对着褚渊三人就是一阵狂吠。 这不是雪球吗?几天就不认识他了?看着雪球亲昵地蹭着二娘的裤脚,褚寒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感觉到褚寒的沮丧,二娘蹲下拍了拍雪球:“那是寒哥儿,你不认识了?” “雪球,雪球!”褚寒这会儿忘了跟顾二娘的恩怨了,他只想唤回自己的狗。 他满脸殷切,却见雪球只望了他一眼,就身子一竖,两只爪子扑在顾二娘身上跟顾二娘亲昵去了。 褚寒:>_< “死狗,离她远点!”这时里面忽然传来一个底气十足的声音。 竟、竟然是褚直。褚直穿着狐裘,手里拿着一把勺子是、是干什么? 猛然看见褚渊三个,褚直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你们来干什么?” 记忆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明明知道那个人已经长大,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回想起来,却仍是停留在那个画面,那个场景。可是,此时褚渊感觉到他关于褚直的记忆在瞬间都被他高大的身躯、充足的气势和挥舞的勺子给击成了粉末。他已经不是他记忆中拥有无数他羡慕的宝藏却孱弱无比的少年了。 “母亲要用人参,我找几支给他们。” 无视兄弟之间的暗流涌动,二娘拍了拍雪球的脑袋,雪球竟然跑向了褚直,讨好地去蹭褚直的腿去了——当然被褚直给踢开了。这只蠢狗,简直无时不刻不在跟他争宠。 这个动作又打击到了褚寒,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 少年,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呀?但是你要找虐,我就只好带你进来了。 褚直“哦”了一声,根本没等褚渊他们回话,也再没跟他们多说一句,转身就进屋里了,进去了又伸出头来:“找完了赶快过来吃珍珠丸子和红焖大虾,还有桂花酿,趁热吃才好吃。” 原来褚直是在拿勺子吃珍珠丸子! 想想他们在外面为母亲急火攻心,备受煎熬,人家却悠闲自在地在屋里吃着珍馐佳肴…… 这一招真不是二娘提前准备好的,只能说是赶巧了。看在他们已经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伤害的份儿上,二娘没把人带进上房,而是带进了东厢房。 但一进去她就有点后悔了,褚渊的眼珠子果然钉在墙壁上就挪不开了。正中这间屋子的墙壁上悬挂的是一整副山水图,比溪山云隐图还要大,上面也盖了南坡居士的小印——纯粹是两人闹着玩加上的。 沈齐山的画作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挂在客房里,也不怕被人偷了去。 “三哥当真是沈大家的得意门生……”褚渊叹道。 二娘见他要往椅子上坐连忙阻拦,褚渊却一屁股坐了上去,结果……椅子一歪,他差点摔倒。 幸亏褚渊反应快,扒住桌子了。起来一看,四条腿的椅子,明显有一条腿短了一截。 这是她的疏忽了,二娘忙从墙角搬来一块砖头垫在下面,解释道:“这椅子是你三哥生母留下的,坏了他也舍不得扔,用这块砖垫一下吧。”, 第83章 御赐美人 二娘在屋子里坐着,回想了一会儿三个人走的时候的表情。九娘恨意最明显,大约是因为褚七娘婚事的原因。要不几天就过年了,府里上上下下现在都忙碌起来,不知道褚直什么时候动手,希望不要影响到七娘的婚事。 她自己想了一会儿,听见门“咯吱”一声,原来是雪球从门缝里钻进来,咬着她的裙子往外拽她。 这狗虽然欺软怕硬,却极通人性。二娘起身往上房去了。进去看东次间里摆了饭桌,褚直正坐在桌边儿等她。 二娘便问他方才所想之事,褚直说王宁送了信儿过来,大约要等到年后了。叫她不必着急,只是有一件事情需得上心。 原来腊月三十这天,老太君等有诰封者,皆按品级着朝服进宫朝贺。二娘虽然没有诰封,贵妃却是褚直的亲姐姐,肯定会宣召进去见上一面。 “她是个温柔的人儿,大我许多,我小的时候,她常坐在我床前给我念书……她不会为难你的。”忆起褚雪,褚直清冽的脸上难得出现一片祥和。 “到时候我还跟他一起去呢。”见她面无表情的,褚直立即补了一句。 褚直嘴里的“他”是褚陶无疑。其实二娘不是担心,是在想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会春堂外面被她砍掉的那一片夹竹桃还是褚雪种的,褚雪不知道夹竹桃会加重褚直的病情吗?且寿宴上还让老公公把她叫出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褚直见她还担心上了,亲自夹了一个大虾放到她碗里。他早就看出来了,顾二娘只要有吃的,什么都能干的好,她不是把国公府的寿宴办的很好吗?进宫朝贺这种小事她只需要多吃几只虾就可以了,他一点都不担心。 顾二娘要是知道他对她这么有信心,一定会好好好好的谢谢他。随便拉个人嫁了也没这么多事儿啊,就娶了他之后,一天也没消停过。 所以,她也就只能把他做的一大锅红焖虾全吃完了。褚渊兄妹三个还不知道这是褚直亲手做的呢,要是知道了,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时间转眼到了年三十,不是过的快,而是罗氏一直在病着。被各种事务缠身,二娘就觉得时间快了。为了照顾病人的心情,二娘只去看望过一次,开始她以为罗氏是装病,后来瞧着眼窝深陷、面色蜡黄,还带些咳嗽,是真的病了。 这天二娘五更起,她没有朝服,就穿的正式一些。不过敛秋要给她戴红宝石发梳的时候,二娘伸手给取了下来。看看镜子里的人儿,现在也白了许多,皇宫那种地方,还是不要引人注目的好。 出发前,二娘见罗氏也来了,朝服外面裹着厚厚的猞猁狲大裘,一路咳着。 这又何必呢,二娘心想。 鲁老太君看见她也没说什么,率领大家先坐八人大轿,进宫朝贺,行礼领宴。 果然刚到宴会就有公公过来通传贵妃娘娘召见。 二娘便跟着老太君、罗氏在几个小太监的引领下行至贵妃寝宫。 老太君原本还有些担心二娘,回头见她头微微垂着,底下的脸平静柔和,心里喜欢的很。 走至贵妃寝宫,只见金碧辉煌、锦绣堆砌。 先有两个小宫女传谕:“只用请安,一概仪注都免。” 老太君、罗氏谢了恩,进去见贵妃娘娘端坐椅上。二娘随着老太君请了安,只借着抬头的机会悄悄打量了一眼贵妃娘娘,是个跟褚直有七八分像的美人儿。 贵妃娘娘赐座,二娘感觉到贵妃娘娘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并不敢抬头直视,微微垂着眼睛任由她打量。 贵妃娘娘便问老太君“这就是我的弟妹了?” 老太君回答的时候,二娘忙站起来。 贵妃娘娘便夸奖二娘“举止娴淑”“秀外慧中”。 贵妃又问褚直的身子,老太君答了,贵妃露出些喜色。转而又问褚渊褚寒等人,罗氏一一答了。 贵妃所问,都是国公府家常之事,二娘也听不出来什么。 说了一会儿,有宫女儿进来说圣人请贵妃去广元殿。 于是贵妃命外宫赐宴,老太君就带着她们领宴。等吃完了就有太监引着出去了。 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二娘几人看见自家的车马还在宫门口停着,知道褚陶父子几个还没出来,她就对老太君说要等会儿褚直。 天寒地冻的下起了小雪,本来老太君可以坐着轿子先回去,结果一听二娘要等褚直,也跟着一看要等。 婆婆没有回去,罗氏也不好回去,三个人就都上了褚直的那架牛车等着。 小半个时辰后,眼见风雪大了起来,褚陶父子四个终于从里面出来了。 薄雪之中,远远的,褚陶大步走在前面,褚渊、褚寒紧跟着褚陶,独褚直一人,带着一股漫不经心,连鹤氅也不知道拉上,走在最后面。 褚陶坐车,褚渊、褚寒都是骑马。褚渊将走到自己马前面时,忽然看见旁边的牛车前面有几个脚印,他视线不由往牛车上一扫。 褚直这时候距离牛车还有一丈多远。褚渊一念间做了决定,朗声道:“恭喜三哥了。” 里头老太君和罗氏都裹着裘衣打盹呢,听见褚渊的声音立即醒了,老太太隔着车厢道:“老四,你们都出来了?你三哥呢?恭喜你三哥什么?”老太太耳朵不聋的,都听见了。 褚直抬头一看,二娘坐在牛车栅栏门里面呢。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也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因为还没想好怎么跟二娘说。 褚寒搓着手嘻哈哈的跑过来,他听见了老太君的声音,立即道:“奶奶,圣上赏了两个绝色美人儿……”猛地看到顾二娘,声音戛然而止。 老太君已经看见褚直了,正说着“好小子,你得了什么赏……”声音在听到褚寒的话后也戛然而止。 圣人赏了褚直两个绝色美人儿?为什么雪丫头提都没有提?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老太君想不明白。 听见褚寒的话,罗氏猛然从皮裘里抬起头来,本来昏沉的眼一瞬间锐利无比,似乎能刺破二娘和褚直的脸皮,直接看透他们的心思。 可褚直只是随意地拍了拍鹤氅上的雪,对二娘微笑道:“圣上垂怜我身子弱,担心你过于劳累,赏了两个通药理的女官给你帮忙。” 二娘亦微微一笑:“这是圣人的恩赐,咱们家不可轻慢了这两位女官,人……”往褚直后面一看,并没有人啊。 “会挑个日子送过来,还早呢。”见她镇定自若,心稍微放了一半,只是此时还有两个碍眼的人在这儿,他也不好多做解释。(老太君:臭小子,奶奶也是碍眼的人吗?) 老太君早在听见褚寒的话时就明白了,不知道这皇帝操的哪门子心,她看她孙子现在抱二娘的大腿都抱的不怎么结实,再来两个拖后退的,二娘还要不要她孙子了? “皇恩浩荡,二娘你也得早日为我们褚家开枝散叶才好……”罗氏眼里闪着微光,看着仁慈,却像藏在门外向内偷窥的野豹。 “是。”二娘轻轻道。低眉顺眼的回复让罗氏根本猜测不出她在想什么。 地上已有积雪,牛车驶过,能听到车轮发出咯吱吱的声音。车厢里只有这种声音。 很快,所有人都回到了镇国公府。只见镇国公府从大门、仪门,大厅,内厅,内三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一条猩红毛毡直铺入内,两侧大红灯笼高悬,巍峨富贵,赛过那寒风冷雪。 燕京城内,接连不断的鞭炮声响起。新年到了! 没有人再提那两个绝色女官的事儿,许是知道的人还不多。 因为褚直身子的好转,老太君格外高兴,光是打赏的金银锞子就准备了上百个。国公府里,从上到下,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拜祭过祖先,焚香上贡,吃过团圆饭,散压岁钱,看花灯、点炮竹、抹牌游戏,一直闹到五更天。 中间老太太偷偷拉着二娘的手,告诉二娘不要担心那两个女官,有她在,两个女官别想摸褚直一根汗毛! 二娘被老太太的认真弄的哭笑不得,只好点头。 因为从回去就忙开了,二娘也没时间细问褚直进宫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褚直先自己竟一直找不到机会跟二娘交待那两个女官的事儿。 除夕夜他守岁守到一半先睡了,二娘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根本不知道;次日一醒,二娘已经去绣春堂了,等他去了绣春堂,她又去请人吃年酒了。 初四这天早上,春燕听见屋里头有动静。过来掀开床帐一看褚直直挺挺躺在被子里,双目盯着床顶。她就知道这位爷今个儿火很大。 “去把少奶奶给我找回来。马上,现在,立即就去。”褚直准确在春燕开口之前下达命令,他现在就要看见顾二娘。 春燕想说话,又被褚直截住。“你还不去?”褚直给了春燕一个她很久都没有领略到的冰刀子眼神。 “可……少奶奶现在不在府里啊?” 褚直:……是故意躲着他的吧?是故意的吧? 二娘真不是诚心的,她陪老太太去安老太妃府上吃年酒去了。也是她真没把那两个绝色美人儿放在心上。你想,谁还能美过褚直?然后,就褚直那身体状况……呵呵。 安老太妃惦记着上次被许氏杀的狼狈,非要拉着二娘玩一把。大过年的,二娘不好扫老太太的兴,就玩了一会儿。 回府又被别的事儿绊住,等回到会春堂,天都有点黑了。 二娘一进会春堂,就感觉冷冷清清的,春燕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门口站着。 “怎么不点灯?三爷呢?” 春燕还没说话,二娘就听见里面“啪”一声。 她站在门口,看见东梢间落地花罩边上扔了一本书。 二娘把披风接下来交给敛秋,走过去刚捡起来书,就被人从给后面抱住了。 敛秋本来是要跟着进去的,结果被春燕给扯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你干什么?”二娘没被他吓着,却被他勒的喘不过气来。 褚直不答,没头没脑的亲她。 虽然刚从外面回来,脸颊还僵着,可架不住他力道猛,没一会儿她也觉得有些热了。 褚直本来不想的,但抱着抱着就特别特别特别想了,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她抱到床上,顺手放了床帐。 这会儿虽然外头有点黑了,可还没吃晚饭…… 二娘按住他手,可还没叫出声来,就被他堵住嘴,一边吻她,一边把她衣带解了。 这家伙的手指头是越来越灵活了。 他这么急切,她也不好拒绝他。可是感觉还没准备好,他就突然进来了。 二娘不由在他臀上拍了一巴掌。褚直也感觉到了,先停了动作,慢慢吻她,等她适应了才重新开始。 二娘想着他这么急要不了多长时间,没想到他今天勇猛异常,弄得她腿酸了还没完。 “好了嘛。”想到吃完饭还有事,二娘不由催他。 公事公办的声音让褚直有点不爽,但他又不想撤兵,只好说:“还没好,再等一会儿。” 褚直抓出她的手,将四根手指都含在嘴里。 他舌尖动一下,她就跟着颤一下,被他这样视若珍宝,真的很难不动心。 褚直从进入她,就知道是他多想了,越是这样,他反而更气了,还不如身子没好的时候呢,那时候她天天什么也不做,就围着他转。 “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人,让我抱着枕头睡吗?”瞧她有些难耐地弓腰,他刻意放慢了动作。 二娘心里好笑,她忙的头打后脑勺还不是因为他,没有奖励不说,还抱怨上了。手在他胸前一搓,笑道:“等你那两个绝色女官来了,你就有得抱了。” 褚直被她搓的血气直往上涌,可心里的气也直往上冲,整个人跟分裂了似的。 他索性也不说话了,崩紧了嘴儿一阵猛冲,感觉到底下人快受不住了,忽然退了出来。 正在准备迎接终点顾二娘忽然发现梯子塌了:⊙_⊙ 仰起身子一看,那位大爷举着武器抿着嘴瞧着她呢。 “哼,看你到底在不在意……” 褚直话未说完,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顾二娘一脚把他给踢翻了,顺手摸到他的汗巾就把他的手给绑了起来,然后手摸向床头…… 褚直看见她的动作立即摇头:“不不不……我今天不玩富家千金和穷小子的游戏。” “乖,我们今天玩少爷和丫鬟的游戏,不过……你当丫鬟。” “不要啊,我是要跟你谈……唔……唔唔……” 褚直的晚饭是在床上吃的。二娘吃了饭还出去了一趟,回来褚直已经睡的喊都喊不醒了。 他太累了,她理解。 开始二娘以为那两个绝色女官初一就会送来,哪知这几天都没动静。她转念一想,皇帝不是人吗?皇帝也要过年,所以可能要等到过了十五了。 却不想第二天就被罗氏叫了去,原来人已经送来了。 “二娘,你看着找个地方安置吧。”罗氏倚着大迎枕,一只手按在太阳穴上,看起来有些头疼的样子。 “是,母亲。会春堂后面的玉溶馆空着,我早就让人打扫干净了,就让她们住那儿吧。” 罗氏:“玉溶馆上下两层,倒也合适。只不过毕竟是圣人的赏赐,不能少了礼数,也不能失了脸面。” 二娘:“媳妇儿也是准备办一办的,就是不知道按什么规格?是按妾,还是贵妾?” 罗氏眼皮跳了跳:“贵妾也要媒聘,这两个女官并无家人,不宜抬为贵妾。” 二娘:“哦,好,那我一会儿查查府里以前的规格,就按以前的来办好了。” 罗氏没说话,手指转了转手中的佛珠。 二娘先问黄妈妈人在哪儿,听说还在轿子里时忙说告辞,罗氏这时才道:“去吧,别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出来时正碰上九娘过来给罗氏请安,见了二娘就道喜。 二娘淡淡笑了笑,先不急着去见那两个女官,也不去找老太太,而是叫人取来往年账册。结果二娘发现根本查不到九姨娘和十姨娘的记录(九姨娘和十姨娘都是褚陶同僚赠送),翻到六姨娘,一桌席面加上头面、打赏迎送,一共才花了五十两银子!合上册子,二娘心里有数了,让人置办了两桌酒席,给送人进来的内相送了红包,就把人给送到玉溶馆了。 她回去的时候,褚直才刚刚起床。 二娘不由感慨,这人真是好命,什么不干,她这个贤妻就把小妾给领进门了。 “你晚上睡哪一个?听说都长的漂亮极了!” 褚直瞪着眼瞧她。 “你可别不给我脸面,你不去人家会说我是妒妇。”二娘捏着他下巴,欣赏他形状美丽的蝴蝶骨上面的吻痕,都是她昨天弄的。 波斯猫生气时面若桃花也很美丽。父亲的基因很坏,舅舅的基因也不好,波斯猫的忠诚程度值得怀疑。 褚直心想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没心没肝,眸子里挣扎了几下,偏过头拍掉她的爪子,起床去书房看书了。 然后去了绣春堂。 晚饭褚直没在会春堂吃,而是去了玉溶院。 春燕和敛秋一脸愁容,但二娘什么也不说,她们也不知道说什么。 饭后,二娘想了想,找出老太太以前送的虎/鞭,取出一根叫/春燕拿给刘嫂子,好生泡开炖上,明天一早给褚直吃。 春燕和敛秋从来没有觉得会春堂这么冷清,其实院子里还挂着大红灯笼呢。 二娘歪在床上看了会儿书,看的就是褚直平时爱看的那本,其实挺枯燥的。不过她还是看到了平时睡觉的点儿,合了书望了望门口叫两个丫头收拾收拾回去睡觉。 两个丫头这摸一下,那摸一下,就是不走。 最后看磨不过去了,春燕小声道:“少奶奶,晚上我们两个留下来陪你吧?” 褚直不在,虽然知道二娘武艺高强,可俩丫头总觉得二娘太孤单了,太可怜了。 少奶奶还没有身孕,三爷怎么能去睡别的女人?!再弄出一个庶长子怎么办? “不用啊,我一个人挺好的……你们快回去吧。”看见她们担心的表情,二娘有些好笑。不过她也不是很确定,万一告诉了这两个丫头,结果又跟她想的不一样怎么办? “少奶奶,你就让我们陪着你吧,晚上那么冷,你又一个人……”春燕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但在准备从窗子爬起来的某人耳朵里,完全就不一样了。 咯吱一声,窗子开了,褚直裹着狐裘站在外面,一张嘴哈出一片白雾:“你要陪少奶奶睡觉?” 春燕和敛秋一溜烟的跑了。 二娘迅速接他进来,看见王甲消失在黑暗之中。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不怕被人发现?”二娘戳了一下趴在自己身上的人。 “我身子不好,只能坚持这么一会儿……”褚直瓮声道,把手从她领子那儿伸进去。想到她问也不问,一狠心按在了大白馒头上,立即感觉到她冷的哆嗦了一下。 他想把手拿出来,却被她按住了。 “我给你暖暖,在外面冻的时间长了吧?”烛光里,他看到她眼睛亮晶晶的。 不过只有一瞬。二娘左手一扬,一枚铜钱从指间射出,“啪”的一声打灭了灯,屋子里就黑了下去。 这样更不容易被人发现。 二娘摸着他浑身冰凉亮的,就猜了个七八分,想过他会用什么法子,却没想到他敢这么大胆,还这么迅速。 “现在谁在里面?”王甲还是王乙,应该是王乙,否则刚才送褚直回来的就不会是王甲了。 “王乙。”手按在热乎乎的馒头上,褚直心踏实下来。 “不过他现在应该出来了吧,我让他不能超过一盏茶时间。”褚直忽然噗哧笑了一声,觉得王乙真惨,非要他加十倍时间给他,他现在真好。 这人也够狠的。不情愿被摆布,就想出桃代李僵。豁出命了。 “你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她虽然这么说,可却不这么想。褚直无功无德的,她才不会相信皇帝是出于关心贵妃的娘家人赐给褚直两个妾,既然是御赐的妾,会遇到什么也应该有心理准备。 “我是不懂怜香惜玉……但我不是玉吗?”褚直把脸埋在最舒服的地方,刚才在外面听床快把他冻死了。 黑暗中,二娘被他逗笑了,谁知道这么一个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人私底下是这样的。 感觉到自己被她抱了起来,褚直就顺势搂住她脖子了。 反正也没人看见。 次日,二娘还没有起床,那两个女官就来请安了。 不,不是女官,现在就是褚直的妾了。因为同时进门,没法排先后顺序,所以二娘就以姓氏来称呼她们,一个姓文,一个姓秦。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84章 出事了(捉虫) 秦姨娘不由多看一眼那坐在椅子上淡淡喝茶的女人,大约是感觉到自己在看她,她还停下来对自己笑了笑。 秦姨娘的感觉不太好,但没人关心她的感觉。昨晚上还跟利剑一样劈开她身子的男人从头到尾眼神都飘忽若雪,最多在她身上点了一下就有两个丫鬟请她出去了。 刨除秦姨娘走路的那点不自在,二娘发现这两个姨娘脸蛋漂亮,身段也很美,应该是专意训练过的。说不定那啥的时候能够让人有特殊的体验,一沾上就再难忘掉那个滋味——虽然褚直没碰,她心里还是起了戒备,还有点后怕。 二娘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自己这种“后怕”的含义,一抬眼发现褚直正用余光观察着她。 其实从两个姨娘进来,褚直就一直在观察她。 顾二娘的行为大部分都很简单,心思乍看也很简单,但他总觉得那简单只是一层表面。比如她可以轻易的救他,可以轻易的为他冲喜,可以轻易的相信他,可以为了救他付出辛劳。 内心挣扎一番过后,他承认即使那人不是他,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施救。 也许这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村姑淳朴的品性,但这品性太持久了。假如她头脑简单,褚直还可以理解,可她不但身子强壮,脑子也很好使。但凡长脑子的,他就没见过不把国公府的权贵放在眼里的。 她根本就不像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村姑。正因为如此,她的简单,面对皇帝送来的这两个女人的淡然,更让他觉得她随时可能会抛下这一切,抛下他。她那句“过两年差不多了寻个机会出去”他记得很清,她心里好像有另外一片世界,被她不动声色保护的滴水不漏,任他削尖了脑袋也钻不进去。 “想什么呢?”二娘想好了,端着碗冲褚直招招手。原以为褚直会死,他竟然活过来了;原以为自己不会动心,竟然动了,那就好好把他留在身边。她的人,就只能她能碰,谁想不经同意摸一指头,那就剁手! 褚直莫名地得她眼里的光很诡异,但唇上一软,软甜入口,他就忘了。 春燕走到门口,看见褚直坐着,二娘站着,一个仰着头,一个俯着身子,正在……手上的食盘晃了晃,上面汤差点晃出来。 春燕走出老远,回想起刚才的画面。三爷闭着眼睛,整个脸颊都是樱花般的粉红色。而少奶奶,就那么撑着椅背,那动作也太帅气了!她好喜欢! 不过,总觉得哪里不对,哪呢……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反正虎鞭已经给少奶奶送进去了。 褚直有点头晕脑胀,有点蓄势待发,不过现在是吃早饭的时间。二娘把勺子送到他嘴边,他就吃下去了。他就喜欢看她围着他转。因为这种满足,所以嘴里食物的滋味也不大能分辨出来,直到最后吃的有点发撑了,才看到碗里的剩下的东西有点奇怪。 “这是什么?”褚直接过勺子,用勺子拨了拨碗里的球状物体,不记得什么蛋这样软这样大。 “虎鞭啊,鞭你吃了,就还剩这个了……” 褚直:…… 二娘见他那种表情就把碗搁下了,等一会儿褚直瞅着她出去了,苦大仇深地盯着那碗数了三声数,伸出手指头捏起来塞到嘴里,大口吞下去了。 褚直刚把手擦净,就听外面嚷嚷的,出去一看,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杖来了。 褚直忙迎了上去,还没接住老太太,老太太的拐杖就朝褚直打了过来。 二娘慢了一步从屋里出来,正好看见褚直挨了一杖。褚直被打懵了,别说老太太了,就是褚陶也没对他动过手啊! 二娘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打了一下,又高高举起拐杖。褚直这时候反应过来了,好像跟着顾二娘便灵活了,身子一矮,从老太太胳膊下面钻了过去。 老太太拐杖落了个空,气的破口大骂:“猢狲,你还能上了?说,你昨晚上干什么好事了?” 褚直:“我不一直都很……”总不能说自己“能”,换成“……博学多才吗?我昨晚上屋里睡觉,我什么也没干……” 老太太气的直喘:“那秦姨娘是怎么回事?” 褚直一怔,怎么老太太就知道了? 拐杖又打了过来。 二娘忙抱住老太太:“奶奶,您悠着点儿,是这样的……”她正要告诉老太太褚直没有碰秦姨娘,忽然听见雪球在门口狂吠,顿时住了嘴,先按住老太太的拐杖,发现老太太力气还挺大的。 “奶奶,您有事慢慢说,别闪着自己腰了。”二娘想让老太太进屋说,结果老太太死活不动,二娘只好让敛秋给老太太搬了一把椅子。 “丫头,你别为他说话,这个混蛋,他对你不好我就要打死他,他爹我是管不了了,趁着他还没有酿成大祸,我必须得把他给掰正了!” 会春堂外面,听到有人出来,褚寒想藏起来,结果被雪球咬住袍摆,只好冲出来查看的春燕笑笑。 “老太君,九爷来给您请安了!”春燕直接往里面喊了一声。 褚寒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 春燕往回走了两步,见雪球不动,唤它两声,雪球忽然冲了出去。 春燕跟着拐过墙角,就看见了被雪球咬住的褚渊。 多了两个看客,二娘只好不解释了,改看褚直一脸憋屈地跪在地上,袍摆上都沾上了泥巴。 “总之,在你媳妇儿有身孕之前,我不许你往那个院子跑,要是让我看见,我就打断你的腿!” “二娘,你不要着急,有奶奶为你做主!” 二娘本来想说两句场面话的,怕说多了引人怀疑,所以就缄默了,这样却让老太太更加心疼了。 她是管不了褚陶了,这俩孩子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褚陶虽然当着王宁的面说把爵位传给褚直,可到现在也没见他上折子。 她是不知道怎么养出一个喜欢国字脸的儿子的,昏头昏脑的一门心思把家业传给那个庶子!褚家没有这样宠妾灭妻的男人! 想到媳妇儿的死和临死前的托付,时间越久,她心里越痛!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褚直的病因,可总也查不出来什么。但自从二娘来了之后,她孙子的身子就好起来了。 这说明什么?她不老糊涂,说明以前就是被人做了手脚! 皇帝送这两个妾也许是关心褚家的子嗣,可褚直不需要。看看褚陶整天就知道抱小老婆,这个国公府除了剩下点儿钱还剩什么了? 她还要看着孙子继承国公府的家业,光耀褚家门楣。孙子怎么能跟孙媳妇儿离心离德? 再则,这么好的孙媳妇,她笃定孙子要是不好好的对待人家,被抛弃的那个肯定是孙子。她的傻孙子,怎么能犯这种浑呢? 想到这儿,老太太又一拐杖敲了过去,吓得二娘忙抓住拐杖,轻轻放下,低眉顺眼道:“奶奶,您消消气。是孙媳妇儿无用,留不住三爷,多几个姐妹照顾三爷,我也是愿意的。”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褚直笃定自己从她一本正经的脸上看到了笑意。但他能说什么? “是,奶奶,我听您的。”反正王乙已经睡了一个了。 老太太见孙子尚有药可救,又见二娘神色平静,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一双锐利的老眼忽然朝褚渊、褚寒望去:“你们请安都请到这儿来了?” 偷偷在会春堂外面转悠什么?跟罗氏一样上不得台面! 看到老太太眼底浓重的厌恶,褚渊眼帘下垂掩住情绪,正要回话,褚寒却抢着说了。 “奶奶,我们本来是要去给您请安的,半路看见您往三哥这儿走,就跟过来了。”他不知道褚渊也在外面,不过知道祖母素来不怎么待见褚渊,顺便帮褚渊解围了。 老太太看见褚寒,面上的冷峻稍减,吐出口气:“我今天管教你三哥,你也要记住,万万不能做那宠妾灭妻的事儿,天下人都会笑话你!” 褚寒已经不似刚回来的时候那样无知,郑重地点了点头:“是。” 老太太方露出点笑意,又扫了一眼褚直,二娘见她要走,忙扶起她跟着送出去。 褚渊抬头,正与褚直视线相对。褚直眼底的厌恶没有老太太那么明显,但那种漠然更让人难以忍受。 以前不是这样的……这次回来什么都变了。 “三哥,那我们先回去了。”褚寒看出两个哥哥眼中的交锋,及时出声帮褚渊解围了。 褚寒没指望褚直理他,褚直却出乎意料地冲他点了一下头。他还不至于跟一个活不到成年的孩子一般见识,虽然那一点点怜悯只是让他内心更痛快。 前世九娘坏了七娘的姻缘,七娘因此抑郁而终。后来褚寒意外身亡,不知算不算罗氏的报应?这一辈子,七娘的命看着要改了,褚寒会有变化吗?可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微微的颔首,除了让褚寒意外之外,猛然间还被褚直斐然的气度震住了。 褚寒这次离家之前,褚直还卧病在床。回来的时候,第一次见面他重点放在了顾二娘身上。上一次见褚直,褚直手里拿着一柄勺子。直到此时,褚寒才注意到自己、褚渊跟褚直的差距。 褚寒不好读书,他想不出什么词儿来形容褚直,他就觉得三哥好像跟他们不像是一个世界似的。忽然间褚寒就明白为什么祖母不喜欢他们了,醍醐灌顶。 “三哥……”自惭形秽之下褚寒自己不知道他怎么叫了出来,好像为了证实他同褚直是一个父亲。 褚直回头,微微蹙眉,却表明了他的意思。 褚渊不知道褚寒叫褚直有什么事儿,却看到褚寒眼中滑过的慌张,他不由疑惑起来。 电光火石间褚寒找到一个借口:“那个……雪球……” 原来是这事儿……褚直没什么表情:“只要你能叫走它,它就是你的。”说完褚直就进屋去了。 叫走它?褚渊从袖子里取出肉干来,小心扔在雪球面前,雪球最爱吃的就是这种肉干了。 雪球盯着肉干看了一会儿。褚寒见它走了过来心里一喜。雪球忽然转了了个身,屁股对着褚寒,抬起一条后腿把肉干冲褚寒扒拉了过去。褚寒还没反应过来,它就一溜烟地追着褚直进屋了。 这狗成精了! 褚寒哪知道顾二娘教春燕、敛秋等人的五禽拳里就有后踢腿这一招,这狗看着看着就无师自通了。 二娘送走老太太,自己一个人顺路回来,她正琢磨着是谁去给老太太通风报信的,路边忽然钻出来个人,张口一声“三嫂”把她吓了一跳。 “三嫂,是我。”褚寒见她极快地后退数步,情知她有些手段,还是有些吃惊和失落。 吃惊的是她的身手,失落的是她的态度。 老太太不喜欢他,他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无论他多么努力,始终比不上什么也不用做的褚直。 嫡子和庶子,都是一个爹生的,凭什么要有这样大的差别? 如果老太太的厌恶是一条积年散发腥臭的伤口,褚直现在的态度就像一根刺刺痛了褚渊的神经。 他从小发奋读书,十八岁便中了三甲进士,他放弃萌补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靠国公府也可以。但是这并没有改变老太太对他的看法。就连他千辛万苦为褚陶求得的贺礼,也在褚直的搅合之下成了丢人现眼的罪证。 从小都是这样,什么东西褚直不费力气就能得到,而他要拼命地去够。他坐拥金山,而他一无所有。就这样,还要忍受他对他的唾弃。只是因为母亲的地位不同? “四弟。”二娘动作虽快,声音却很稳。方才她有些太专注想事,才会被褚渊吓到。 “三嫂,没有吓到你吧?”褚渊站在原地,没有走过去,他知道保持距离才能让人安心。 “没有,四弟你有事?”这个年代,绝不存在小叔子没事找嫂子聊天的情况。 “没事……只是想跟三嫂说两句话。”褚渊垂下眼睛,他的眼睛跟褚直不是很像,睫毛甚至比褚直的还要浓一些,只是没有继承罗氏的国字脸,看起来就赏心悦目多了。 二娘默默收回了刚才心里想的那句话,褚渊垂下眼睛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因为视觉角度的问题,他整个面部都柔和起来,修长的手垂在袖口,这让二娘意识到这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但是这跟她没什么关系。 “好。那你跟我一起去会春堂说去。”变相的拒绝,加上委婉提示褚渊在这里等她是不合时宜也不合礼节的。 “我只有几句话说。三嫂,最近我听到一些风声……我母亲从来没有害过三哥。如果有人害三哥,那一定另有其人。三哥小的时候,我母亲是怎么待他的,只要问问府里的老人儿就知道。我这条腿,就是当年我母亲为了照顾三哥,忽略了我造成的。” 褚渊说有几句话说,就直接说了出来,因为他知道顾二娘很可能不会给他开口的机会。 趁着她略有惊讶,褚渊立即又道:“我猜三哥不喜欢母亲,是因为我母亲抢了他母亲位置的缘故,但……我们不是同一个父亲吗?我一直当他是哥哥,不管他认不认我。” 褚渊凝视着顾二娘,见她眼里只有怀疑,猛然转过身,一步步地走了。 褚渊跨过一条为了排水挖出的浅沟时,二娘才看出他左脚跟右脚有些不齐。 褚渊,竟然是个跛子。 望着褚渊削瘦挺直的背影,想到方才他眼里浓的化不开的幽黑,二娘眉头皱了皱。 二娘回去向褚直打听褚渊的腿,褚直一阵冷笑:“他自己生病落下的,关我什么事儿。要是怪,也只能怪他娘。”前世他也曾以为罗氏是真心对待自己,可到死才知道那不过是罗氏为了向褚陶证明自己是真心对待继子的手段。 没有褚渊的腿铺路,罗氏怎么能爬上褚家主母的位置? 褚渊要恨的,应该是罗氏。 褚直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心,他似乎给他们的时间太多了。 “我怕你弄错。”二娘叹了口气,她总感觉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皇帝赏下那两个美人之后。 好在她没说什么“你们是兄弟”之类的话,褚直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你放心,有舅舅助我一臂之力,这件事一定可以查个水落石出,以慰我母亲在天之灵。” 两个姨娘带来的风波看似就这么过去了,却仍有人默默在背后关注着。 奢华却幽暗的房里,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坐在椅子上,随着门无声地打开,一个瘦小的人影钻了进来。 “怎么样?昨夜他可去了?”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急切。 “回主子,是去了,不过同房之后并未留下过夜。” “砰”一声,桌子上名贵的砚台砸在了地上,却不是那坐在椅子上的人故意为之,而是不小心碰掉了。 “糊涂……”良久,那人才吐出两个字。没人去收拾溅了一地墨汁的砚台。 “小的该怎么办?”跪在地上的人恭敬地问道。 “先看好那两个人,一有动静立即向我汇报。” “是。” 过了很久,屋子里才响起男人的声音:“来人,把砚台收拾一下。” 虽然褚直很想罗氏立即死,但罗氏终究没有很快给他机会。过了年以后,罗氏的病更加严重,一直都躺在床上。直到褚七娘出嫁之后才渐渐好转。 褚直不担心罗氏在他动手前先魂归地府了,这两个月以来,九姨娘的肚子也慢慢的大了。 每一个鼓起来的肚子对罗氏都是威胁。前世褚直因为没有怀疑过罗氏,所以未曾留意过这些。现在仔细一想,就发现了很多蛛丝马迹。单独一件还不甚明显,很多件的时候就再明显不过了。 府里跟自己年龄接近的除了褚渊,还有褚良、褚飞。褚寒、褚诚都小他很多,七八岁的差距。 但在这相差的七八年和褚寒、褚诚生下之后的十几年,褚陶楞是一个儿子也没有生出来。不要以为褚陶是不行了,九姨娘怀孕就很能说明问题。 二娘拿着钥匙,褚直不费力气就拿到了府里药库的支取账簿,发现府里的姨娘至少小产了十多次,各种各样的巧合,还有姨娘因小产暴毙。 褚诚能生下来,是因为六姨娘那一年回娘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罗氏迟早都要对九姨娘下手,就算不下手,他也要让她下手。 七娘的婚事办完之后,二娘就有一种无所事事的感觉。她没想到会那么顺利,原来还防着九娘使坏呢。 因为原来捉弄过周宸,二娘还以为周宸见到她会吃惊的不得了,结果那小子来迎亲时稳稳当当的,还对着她认真地拜了又拜,好生无趣。 可能是因为罗氏生病了,总之,年后是一段安逸又悠闲的时光,至于那两个姨娘除了来的时候溅起了一点浪花,后来就无声无息了。 因为闲下来,所以收到母亲的来信,二娘就兴冲冲的回去了。热爱丈母娘一家的褚女婿意外地没有同去。反正年后已经走了一趟亲戚,二娘也就由他了。他不去正好,去了她总是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 结果,她回去没有半天,许氏刚把饭做好,春燕就急冲冲地找来了。 “少奶奶,您快回去,三爷他……” 第85章 软禁 二娘没想到她才离开了不到半天,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回去的马车里,她听着春燕哭泣中的叙述,使劲按了按太阳穴。 现在她不担心镇国公这个爵位到底给谁,也不担心事情的真相,她唯一担心的是褚直。那么骄傲的一个人,非要承受那样的凌/辱。无可逃避的,没办法挣开的,与生俱来的…… 褚直,你还好吗?心,在微微疼着。她却知道不能由着这种情绪发酵。冷静,即使能把所有人都打死,也不能解决问题。 “你从头到尾再讲一遍,任何你能想到的……不要哭。” 春燕的哭泣被打断,抬眼看见一双沉静的眸子,那样漆黑,奇异的带着一股让人冷静的力量。春燕深吸了几口气,很快重新整理了一遍思绪,从头讲了起来。 “您走了之后,三爷本来在书房写字。九姨娘忽然派人来请三爷,三爷拎了墙上的剑就去了,我也连忙叫上侍书几个跟上。” “去了一看,十姨娘在九姨娘的安胎药里下毒被九姨娘抓了个正着。三爷让王乙审讯十姨娘,十姨娘很快招架不住供出是太太指使她这么做的,药也是太太给的。” “三爷就带着王甲王乙去了太太的院子,把太太拖了出来,由王甲看着。让王乙进去搜。没过多久就搜出了十多瓶毒/药。” “这时候太太见藏不住了就要寻死,被闻讯赶来的四爷、九爷拦住。老太太也来了。国公爷最后是跟王家的舅老爷一起来的。舅老爷是带着李桂、梅山一起来的。” “李桂说了三爷寻医解毒之事,梅山说了您中毒之事,舅老爷还拿出了一本帐薄,上面罗列了这些年太太侵吞的三爷母亲嫁妆名单。这些东西都是由忠英伯之手流出去的。太太听到这儿,不用寻死,她就自己昏死了过去。” “三爷要杀太太,结果被国公爷拦住,他……还打了三爷一巴掌!舅老爷气愤至极,国公爷却对舅老爷说这是他的家务事,叫他不要多管闲事。舅老爷说要是国公爷不给他一个交待,他就要去告御状!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一口气说完,春燕禁不住又流下泪来。她是见势不妙,被老太太身边的陈妈妈推了出来,才想起来赶快找二娘报信,走的时候,国公爷正在命人把褚直抓起来,现在怎么样了,完全不知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和安兰、侍书、妙菱、琉璃等人都是十多岁时就开始服侍在褚直身边。虽然国公爷不常来,父子俩一年半载的见不上一两面,但褚直吃的、用的无所不精无所不细。原来春燕总觉得是男人粗犷,不懂得照顾孩子,哪知道根本就是无情。 一块长大的小姐妹生了异心;高高在上,对继子嘘寒问暖的主母背地长满了獠牙。她的主人,这些年的孱弱和病痛,到底有多少不能说的阴谋? 得见天日,竟然被亲生父亲认定为勾结外人、图谋家产,如果是自己,怕是早就不能撑下去了吧。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的。”二娘掏出帕子,轻轻为这个忠心的婢女擦掉眼泪。 春燕定定地望着二娘,她的眼神既温柔又坚定。是了,三爷还有少奶奶,少奶奶那样厉害,一定可以救走三爷。 二娘看出了春燕的期待,却没有把自己想成三头六臂,而是压抑住怒火,仔细把春燕所言仔细梳理了一遍。 这件事情,可能是褚直操之过急了。从春燕的叙述中能看出甥舅两人提前做了很多准备,却吃亏在对褚陶没有充分的认识上。 此外,二娘一直隐有感觉,好似因为她的强势,褚直一直在试图像她证明自己,特意对她避而不谈这件事就是佐证。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褚陶,凭什么可以这么伤害她都舍不得戳一指头,说一句重话的人。(褚直:啊喂,你把我扔下去的时候怎么不说了?) 二娘担忧褚直公然让王甲王乙现身,审讯十姨娘,搜索罗氏的院子也用上了手段,否则哪能那么快? 看似缜密,但在褚陶的眼里,处处却像是褚直为了夺取大位,联合外戚上演了一场逼宫大戏。 那么,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就算罗氏有罪,褚陶也会死死捍卫住罗氏的地位。褚陶,真正爱的是他自己。 国公府的父子,还不如寻常百姓家的亲厚。二娘刚叹了口气,外面猛然响起敛秋的声音:“到了!” 多亏春燕见势不妙就去通知二娘,也多亏王宁嘴上功夫厉害,还有老太太也站在褚直这边,让二娘正好赶上了尾巴。 畅春堂里,罗氏仍躺在地上,褚渊、褚寒、九娘都围在她身边,九娘嚎的嗓子都哑了,几人外面围着压根不为所动、虎视眈眈的王甲、王乙。 正是王甲王乙,三兄妹不敢把罗氏给抬到里面。 胡太医站在柱子旁边。仔细一看,胡太医的脚边都是破裂的瓷瓶碎片,这些都是被镇国公打碎的,从罗氏房里搜出的毒/药。 胡太医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国公府如此混乱。他是走也不成,不走也不成,只好让自己贴紧柱子,尽量不引人注意。 在屋子里的最里面,是撕扯在一起的褚陶和王宁。什么斯文、修养,到了尝到至亲被谋害的锥心滋味的时候,要这些何用? 可惜王宁长年浸淫酒色,脑子虽然还保留着年轻时的敏捷,身子却不行了。褚陶本来就高壮过人,还有一个大肚子,王宁冷不防地挨了一拳,他怒火攻心,什么都忘了,嚎叫着咬中了褚陶的脖子。娘的,你敢让你的妾弄死我堂姐,老子咬死你! 褚陶的脖子立即顺着王宁的嘴淌血了,旁边老太君大叫:“咬的好!咬死他!” 看到这一幕的褚寒不由发出一声惊叫,老太君一回头看见躺在三个孩子中间的罗氏,那目光憎恶比王宁还多了一分,拿起拐杖就朝罗氏打了过去。 整个场面之火爆,令人难以想象这是大熙除了皇家以外,最负盛名的钟鸣鼎食之家。 二娘进来时,根本没被这乱糟糟,人咬人、人打人的场面吸引。她看到的只有两个人,穿着沉香色长袍静静站立的褚直和躲在柱子边上的胡太医。太过混乱的场景里,静止的人物反而更容易引起注意。十分之一秒不到,二娘自动忽略了胡太医,朝褚直走去。 她的脚步声根本不明显,褚直却像心有感应似的抬头。或者其实他一直都在等着,他是多么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但除了她,他不知道还有谁是他可以等的。 “孽畜,我是不会把这个家传给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喜欢谁就让谁当家,我的事儿还要你管!滚,滚出去,姓王的,从现在起,我跟你们王家断-绝-关-系!”褚陶好不容易摆脱了王宁,感觉脖子上少了一块肉,胡太医见他从脖子到前襟都被血染红了,双腿一软,蹲在了地上。 “你宠妾灭妻,天道不容!我们王家奉-陪-到-底!”王宁对着褚陶咆哮。 “我要开棺验尸。”在他们两人的咆哮中,一个平静至极的声音响起。 这一声远没有两人的咆哮声大,却让两人同时颤了颤。 “你说什么?”王宁先反应过来,声音里含着怀疑。虽然知道二娘是为了褚直,但开棺验尸这种事怎么能做?那会打搅他堂姐的安宁! “放肆,别以为你会两下子……”褚陶的声音忽然弱了下去,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可怕的眼神,就像狩猎时遇到的虎或者豹。 “那我就去大理寺报案。你说褚直好好的,就证明没人给他下过毒;但我的婆母已经死了,她的骨头会记住一切,你敢不敢开棺验尸?”虽然褚直用了些手段,但既然在罗氏的房里搜出了毒/药,即使没有相思吻,褚陶也应该查一查,而不是直接指责褚直勾结外人。这个“外人”还掌握了罗氏侵吞原配嫁妆的证据,就这一条,就足够把罗氏赶出国公府!再往深究,褚陶也推卸不了责任,竟然还妄想庇护住罗氏,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不如闹的更大! 褚陶面色变了几遍,捂住脖子愤怒地指着二娘:“你凭什么对我这么说话?”这个村姑! 二娘唇角一动,挤出个讥讽的笑:“就凭我现在就能捏死你。” 她上前一步,忽然察觉不对。从大堂两侧涌出黑压压的侍卫,将褚陶严密地护在中央。 王宁仰头大叫:“好你个褚陶,你心里一定有鬼,否则会叫这么多人保护你?我再问你一遍,我堂姐是不是你害死的?” 见二娘没有再逼近,褚陶镇定许多:“你们一个、二个都盯着我的位置,当我是死人吗?媛媛死的时候,圣人派的诸位太医都在场,她要是中毒身亡,我岂能掩藏得住?孽子说他生下来就中了毒,更是信口雌黄。这些年,他要什么我没给过他?他要是中毒,还能活这么大,还活蹦乱跳的跟我作对?” 褚陶顿了顿,望了一眼还坐在地上的罗氏:“在罗氏扶正之前,他一直都是我母亲亲自抚养的……” 此时褚陶声音里都是悲痛,喊道:“母亲,您也说句话?我说的是不是假的!” 老太君一时语结,褚陶说的也是事实。 “那你为何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打直儿,庇护这个淫/妇?!” 听见老太君骂自己是淫/妇,罗氏眼一翻又要昏过去,褚寒、九娘发出惊叫,褚渊眸子沉沉地望着鬓间银丝晃动的老太君。 褚陶狂笑,指着王甲王乙道:“那两个人哪来的?跟父亲的小妾勾搭,动用私刑,诬陷嫡母,要杀嫡母,这哪一样该是儿子做的?他眼里有没有我?” 二娘缓缓上前:“可他中毒是证据确凿之事……” “放肆!你才到我府上几日就敢如此目中无人!孽子宁愿相信外人,相信庸医,却独独不肯信我,分明就是受了你的挑拨。先逼着我上折子定世子,见我迟迟不愿,就打主意打到国公府的主母身上来。区区一个村姑,能嫁到我镇国公府里来,是你修了几辈子的福分?!可你不知满足,不但仗着自己有几分蛮力,在我这国公府里肆意打人,你还妄想掌握整个国公府。良儿、寒儿、九娘你哪个没动过手!别以为老夫不知道!最毒妇人心,你贪婪无知,用那三寸不烂之舌鼓动我的儿子跟我作对,你就是想要我这国公府的泼天富贵……来人,给我把他们都拿下,家法伺候!” 匪夷所思的推论……褚陶疯了!二娘心道。 褚陶的侍卫身手不凡,二娘顷刻间就跟五六个人交上了手。 那边王甲王乙李桂梅山护住褚直。 王宁根本没有准备,只带了两名美貌婢女,俩婢女都躲在他怀里簌簌发抖。 包括罗氏在内,都没想到褚陶会有如此充分的准备。 今日几度天翻地覆,结局却被褚陶一力扭转,罗氏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从地上爬了起来,推开护着她的褚渊等人,扑倒褚陶身边,泪眼朦胧地叫了声:“老爷……” 褚陶一看是她,忍住脖子上的疼痛,将她揽在怀里:“夫人莫怕。”立即吩咐一名暗卫把罗氏护送出去。 老太太见此一幕,锥心大痛,拐杖击中桌子,应声断成两截:“住手!褚陶,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国公府还有没有家规!罗氏她残害九姨娘是不是事实?” 悲怆的声音惊醒众人。众人同时向老太太看去,只见她颤巍巍地站着,宛如秋风中的树叶,随时都要倒向大地。 刀架在脖子上,王宁仰天大笑:“没想到我王宁今日见到一个弑母弑子的禽/兽!” 褚陶面现犹豫:“先住手……我信任谁我的后宅就交给谁打理……” 王宁带着两个美婢终于挣扎了出来,立即向外面跑去,到了门口猛然回头:“褚陶,我王家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外甥,你等着我!” 罗氏见王宁跑了不由拉紧了褚陶的衣角,褚陶眸子沉了沉,他不能把王宁留在府里,瞒不过去,王家也不是好惹的。 “你要打要杀,就连我一起杀了吧。”见老太太步履蹒跚的走过来,二娘忙扔了手中按着的暗卫,扶住了老太太。 褚陶已经丧心病狂了,他看也不看,听也不听,怕的只是褚直夺了他的位置。她一个人当然可以杀出去,可怎么带着褚直和老太太? “把老祖宗送回去,把他们也送回去,从今往后,不许出院子一步。”褚陶道。 “我要跟我孙子在一起!”老太君怒道。 “那就随母亲的意了。”褚陶冷冷道。说完就带着罗氏走了。 数十名侍卫慢慢围向中央的几人,王甲、王乙都亮出了兵刃。 “你们敢!”老太君喝道。 “请老太君回房。”侍卫们面无表情道。 “我们先回会春堂。”二娘道,硬打取胜的可能性不大,回去再做商议。 好在这些暗卫只是把他们逼退回到会春堂,并没有进入会春堂。不过可想而知从现在开始会春堂已经被褚陶严密地控制了起来,等于说他们已经被褚陶软禁了。 没过多久,春燕等也被捉住推了进来。 大家聚集在上房,王甲出去逛了一圈,回来汇报:“大门从外面锁上了,各处侍卫共有五十九人。会春堂里除了贴身伺候三爷的人,别的都被赶了出去。后厨只留下了刘嫂子,看样子不打算饿死我们。” 老太君手举起来,才想起拐杖没有了,楞了一下才道:“他敢!” 褚直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忽然抬头望着老太太:“祖母,我真是他儿子吗?” 老太君一下怔住,半响流出泪来,把褚直抱在怀里:“你当然是我嫡亲嫡亲的孙子,他算是什么东西,这么作践我的亲孙!” 二娘见老太太有收不住的趋势,忙安慰老太太。褚直整个人跟失了魂似的,推开老太君,不理人也不说话,一步步走向卧房。 望着他那孤寂的背影,老太君嚎啕大哭,二娘劝也劝不住,只好道:“您要哭坏了身子,谁还能守住三爷呢。” 老太君这才慢慢止住了泪。 二娘对春燕等人道:“国公爷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顶多是关在这里。舅老爷已经出去了,最坏的结果就是我们离开国公府,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叫国公爷以为我们就认输了!” 听二娘这么一说,春燕、敛秋等人都擦干了泪。想了想,既然老太太来了,就自发的先去给老太太端水倒茶。 二娘亲自把书房收拾了一番。褚直回卧房了,就只能委屈老太太睡这张床了,好在事发突然,会春堂一切物资还算充足,书房里也不冷。 “二娘,李桂说的是真的吗?”老太太端着茶,坐在床上,情绪看起来平缓些了。 “奶奶,褚直真是国公爷的儿子吗?”二娘没有回答老太太,她心里也盘旋着这个问题。 这似乎又勾起了老太太的心酸,她理了理思绪:“当然是的,这怎么可能有错。” “当年,褚陶对媛媛爱若明珠。那时候我觉得褚陶太宠爱媛媛了,褚陶还会跟我发脾气。他们也真的很般配,我儿子……也不是现在这样一身横肉,文质彬彬又文武双全,还跟他父亲上过战场,他那个时候在燕京是人见人爱,姑娘们都想嫁给他。” “那一年他跟他父亲去了金陵,回来就跪在我面前,说非王家媛媛不娶,我要是不答应,他就不起来。他还发誓此生只娶媛媛一个,可……” “我有时候也想,是什么时候他们开始不合了?媛媛嫁进来第二年就生了雪丫头,全家都很高兴。后来媛媛又有了身孕,结果却意外小产了,以后几年,媛媛就没有动静了。” “那时候褚陶还说,有一个女儿就可以了,他不要儿子了。但好像是、是从两人有一次从宫里头回来,先是大吵了一架。媛媛生病了,然后褚陶就被罗氏这个女人迷住了。”老太君的声音里有恨意。 “她原本是媛媛在燕京所交的第一个朋友,借着探视媛媛的机会,竟和褚陶行那苟且之事,直到被人发现。褚陶只好将她纳为贵妾。” “以后褚陶跟媛媛就越来越远了,没有撑到直儿三岁,她就撒手西去了……好在她照顾褚直还算尽心,后来有了渊儿、寒儿、九娘,直儿又大了,褚陶便将她扶正了。这也是我不喜欢她的原因……” 老太太抿着嘴没有说下去,但可想而知,对于国公府这样的门第,婆婆怎么会喜欢一个婚前就跟有妇之夫勾搭的女人?让她进门都觉得是侮辱,更别说以后的褚陶完全成了个色鬼,小老婆比儿子还小。 听到褚陶和王媛从宫里回来大吵了一架时,二娘心中不由一动。等老太太说完了,才问:“您知道他们当年为什么吵架吗?”老太太摇了摇头:“年轻的夫妻哪有不吵架的,我能记住是他们把雪丫头吓的哇哇哭,跑来喊我。” 二娘伏在老太太腿上:“奶奶,咱们家有没有宫里的毒/药?” 老太太一惊,似乎想到了什么,但眼里旋即浮上不可能:“宫里是有一些秘药,早年咱们家也有一些,但只凭毒/药……”媛媛一介女流,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什么恩怨会算到她头上?要算也是算到褚陶头上! 二娘听她说国公府里以前也有,基本上是更难判断了,对老太太说:“三爷是中了毒,李桂说的不假。就是您上次见过的那位大夫给治好的。” 二娘把相思吻的名字告诉了老太太,可惜老太太竭力思索生平所见,也没有想起来宫里有没有这种毒。而罗氏的那些毒里,明显是没有这种毒的。 这也是褚陶认定褚直是恶意栽赃罗氏的原因。 可是如果褚直是恶意栽赃,为什么会出这么一个岔子?总之褚陶根本不想相信褚直而已。 二娘先问老太太褚直是不是亲生的,自然是动了怀疑褚陶的心思。如今见老太君面色痛苦,知道她也必是想到了此处。 只是,虎毒不食子,褚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就算他不想把这个家传给褚直,那就不传好了,为什么连听一听孩子说什么都不愿意呢? 幸好她还活着……是不是也亏她还活着,否则直儿早就被他给弄死了。 想到此处,老太君后心都是发凉的。 望着老太君惊疑不定的脸,二娘觉得不能让老人家再承受更多了。 “奶奶,也有可能是那位大夫弄错了。不管是谁下的毒,万幸的是三爷的身子都好了。这件事早晚都能查个水落石出。我想国公爷只是不喜欢三爷,要是这样,就让三爷跟我一起离开这里。” 老太太望着二娘,心想这个孙媳妇果真没有选错。只是一瞬间,老太君那些脆弱和痛苦都消失在皱纹里,她拍着二娘的手道:“好孩子,你小看奶奶了。奶奶年轻的时候,你祖父困守山门关,与北辽死战一整月。还是我亲自押送粮草与他里应外合,一举击败北辽王耶律函。奶奶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我还没死,就不能看着这个家败在那不肖子手上。” 二娘倒是从没听过老太太当年的壮举,不由来了兴趣,老太太却把她一推:“你还不去看看我的乖孙,他现在是最难过的时候……” 二娘站了起来,她现在不担心这位坚强又隐忍的老人了,的确是应该去看看褚直。 外头传来些声响,二娘出去一看,陈妈妈带着两个丫鬟拎着两个大食盒和一大包东西进来了,见了二娘就道:“还好没拦着咱们,老祖宗喜欢跟三爷住一块,咱们也凑个热闹,少奶奶,您给我们找个睡觉的地方就成。” 二娘微笑着道:“我这儿别的没有,睡觉的地方倒是多的很,陈妈妈您放心住。”二娘由着春燕几个忙活,她径自去了卧房。床帐低低的垂着,看不到里头,揭开一看,褚直靴子都没脱闭着眼躺在床上。 二娘脱了些上去躺在他身边,抱住他,轻轻吻他。 许久,褚直才出了一口气,把脸埋在她怀里,问她:“我是不是很没用?”她才走了那么一会儿,他就把一切都搞的不可收拾。 如果有的人不想在乎你,无论你怎么做,都是徒劳。 二娘想说些什么,但是什么都好像是华而不实的。想了想,她抬起褚直的下巴,只柔柔的吻他,鼻子、眼睛、眉毛、耳朵……爱若珍宝的吻他。 直到吻到他眼角的咸涩才轻轻道:“这不是很有用吗?我就喜欢吻你,别人我都不喜欢。” 接着她捧起他的手,从指尖开始,爱若珍宝的一直吻到他的锁骨,把他吻的满面潮红,不得已咬住了枕头。 如果不是老太太在,她肯定要把他脱光。 两个人静静拥抱了很长时间,直到外头传来饭菜的香味,才一起起来。 老太君发现她平日那个悠然自得的孙子又回来了,脸上还像敷了一层珠光,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 有人疼就是好哇,哪像她这个孤家寡人。老太君瞧见二娘舀起一勺肉汤,立即把碗伸了过去。 褚直站起来把肉汤接到自己碗里,转手放下汤碗,亲自给老太太盛了一碗。 这俩人真有意思,她明明是想盛到自己碗里的好吗?二娘默默地想。 按照目前的情形,他们是被软禁起来了,但有老太太在这儿,伙食肯定不会遭到克扣。会春堂有自己的小厨房,就是克扣,一时半会儿也有吃的。就是不知道褚陶是打算长期软禁他们,还是给个教训就完了。 按二娘的想法,干脆离开这里最好,可外面层层侍卫,硬闯的话有难度。再说褚直能走,老太太却是不能走——儿子离家出走还好说,老娘要是离家出走,褚陶脸就丢大了,所以他肯定不会放老太太走的。且看老太太的意思,也非要跟褚陶撕掰个清楚,反正今天晚上走不成,大家还是先吃饱喝足吧。 闹了这么一天,开始大家都很紧张、气愤,最后不知道是褚直的脸一直放光,还是老太太的镇定从容,还是二娘嫌没吃饱,非要弄几个汤锅,热腾腾的汤锅一上来,大家一琢磨这不还是照吃吃、照喝喝,一点没碍着。除了外面多了几只冻的打哆嗦的看门狗。那有什么影响呢,他们也不会叫,不会影响他们睡觉。 褚渊过来的时候,想着会春堂该是一片寂寥,没想到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热闹的笑声。 褚渊一时怔住了,听了一会儿,正待推门进去,黑暗里忽然站出两个黑衣侍卫。 “四爷,国公爷交待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去。” 褚渊皱眉:“我也不行?”方才老太太身边的陈妈妈都进去了。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进去了就不能出来了。” 褚渊:“我进去看望老太君。”让两个侍卫看他手上抱着的手炉。 “手炉留下,四爷可以回去了。” 褚渊盯着那两个侍卫看了一会儿,扭头沿着墙根走了。那两个侍卫刚松了口气,忽然“砰”的一声,褚渊隔着墙把手炉扔进去了。 俩侍卫:…… 国公爷的儿子们都不省心啊。 “谁在外面?” 听到熟悉的声音,褚渊心头一喜——连他自己也说不上这喜悦从何而来,只是觉得这人声音还跟平常一样平平稳稳的,那就好。 二娘站在假山上看见了披着月白披风的褚渊。旁边两个侍卫紧张地盯着他们。 “我是来给奶奶送手炉的……”褚渊解释道,手炉已经被他扔进去了。他琢磨着二娘会动容,但她却脸上却没一点变化,一只袖子却动了起来,接着有个人扶着她的肩膀站了起来。 “四弟啊?这么晚了……你吃了吗?”褚直小心地揽住二娘的腰,他怕掉下去,忍不住抱怨她:“你也等着我点儿……” 三哥这一辈子第一次跟他寒暄,问他有没有吃饭,竟然是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非常的痛苦,非常的难以承受,非常的脆弱,反正,他不应该这么若无其事还嬉笑生风才对。 隔着一道墙,看着那亲密并肩站立的一对人儿,褚渊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还没吃。”半响,褚渊憋出来一句。 “那就赶快回去吃去吧,就你那腿,冻的时间久了就废了。”昏暗中,褚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的灿烂。 褚渊血直往脑门冲,但他却找不到话来回击。他甚至忘了他是为什么来的。 墙那边的人已经下去了。隔着墙,他能听到声音,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一定是顾二娘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褚直。 他什么都有,哪怕是现在,也有人帮他,守在他身边。 “褚渊,你等等……” 褚直忽然又露出头来,甩手朝他扔了个东西。 “别往我院子里扔烂七八糟的东西!我不稀罕,奶奶也不稀罕!” “砰”的一声,东西砸在他脚下,是他刚才扔进去的手炉。 “哎呦~你接着我点儿!” “我不是抱着你了吗?” “那你轻点……” 里面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没了。褚渊弯腰捡起摔扭曲了的手炉,刚要走,两个侍卫如临大敌:“四爷,可不能这么干了……” 褚渊生生咽下去那口气,扭头走了。 第86章 杀出去 褚陶带着罗氏走后,没有回稻香村。畅春堂后面还有个暖阁,进去后,罗氏就叫黄妈妈赶快去找胡太医,自己先简单为褚陶处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看的时候吃了一惊,那王宁当真咬掉了褚陶一块肉。 “这王家的人……”罗氏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却也不敢多说,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褚陶是怎么想的。 一路回来,褚陶的脸都阴沉的吓人。罗氏正颤抖着手为褚陶擦拭血迹,猛然间,褚陶的手搭在罗氏为他擦拭血迹的腕上。 剧痛立即从手腕传到后脑,罗氏猛一哆嗦,忍着痛看向褚陶。只见褚陶目带血丝地盯着她。 “疼,疼……”罗氏浑身都在哆嗦。 那只大手猛地一推,就把她给甩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方才褚陶不还护着她么? “你以为……要不是你是当家主母,我会……”褚陶似乎看懂了她的眼神,恨恨说了一句,虎目里满是讥诮,渐渐全是浓的化不开的厌恶了。 罗氏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却像有无数只鼓在同时敲打,震得她耳朵嗡嗡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身在何处。 她见过温润如玉的褚陶,见过聪慧绝伦的褚陶,见过英姿勃发的褚陶,也见过冷漠无情的褚陶,独独没有见过这样对一个人充满厌恶和恶心的褚陶。 褚陶,从来都是谦谦君子的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当年的褚陶,就是用温情脉脉的微笑让她动心的。 老镇国公的独子,出身高贵,相貌英俊,又年轻有为。跟随镇国公从大西北的战场上下来,人还没有到燕京,美名已经让燕京的姑娘们沸腾了。 她也曾想过,但那样的青春得意的少年跟自己就是云泥之别,一辈子也不要做那样旖旎的梦了。却不曾想会在燕京的郊外相遇。马车受惊,少年英雄出现,那样温柔的礼遇不由让她揣了心思。 整个忠英侯府也为这次偶遇欢欣鼓舞,一向对她们一家极为冷淡的伯母还专意过来问了此事,预备托人上门打听打听。 不曾想,这边还没有行动,那边便传来了贵公子已经心有所属的消息。 待到成亲那日,鲜衣怒马,十里红妆,刺痛了她的眼睛。后来,她有幸认识了那位成为他妻子的女人。所有的人都在赞美她,她的容貌、她的举止、甚至只是经她手煮出的一盏茶。 她看到的却是他对她的无处不在的付出:品茶时,总会有精致的点心送上;下雨时,头上自然有雨伞;如果起风,披风也是早就准备好的。连带她这样从来不受重视的人,也能得到他温柔体贴的照顾。 她虽为忠英侯府的嫡女,但父亲早逝,又没有兄弟,从小受尽了大房的冷眼。在遇到褚陶之前,她几乎不知道世界上还会有这么美好的男子,可是,他却是属于别人的。 她嫉妒那个拥有他的女人,却不得不通过她来接近他,越是接近,她却是难以控制自己。那个时候,她本来决定不再见他,可家里竟给她选了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得到他,男人们不都是三妻四妾吗?她只要一个小小的栖身之所……最后她如愿以偿了。 她并没有跟王媛争夺宠爱的心思,有她在的时候,她都是伏低做小,她只是爱他…… 可随着王媛的死,褚陶整个人就像死了一样,不管她怎样安慰、讨好他,不管她怎样努力,帮他打点好一切。这么多年来她都是这样做的,总有一天,褚陶会看到她的付出。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褚陶会一个接一个的抬不同的女人进门,原来他不是看不见她,而是不想看见她…… 褚陶等了一会儿,见罗氏神游太虚似的坐在地上,俨然没有了耐性,起身道:“既然这样,你就去家庙里呆着吧,以后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丢人现眼?原来她这些年的付出在他眼里就是这样的,她永远也比不过一个死人? 罗氏忽然笑了起来,把褚陶吓了一跳,他手按着脖子,怀疑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你笑什么?你竟敢残害我的子嗣!好在九姨娘没事儿,否则我一定休了你!”褚陶冷道。 罗氏正在癫狂中,忽然听见褚陶的话,脑子里空白了片刻,褚陶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为了九姨娘的肚子,而不是褚直? 为了一个妾,而不是王媛的儿子? “家门不幸,这个家搞得鸡犬不宁都是因为你和那个孽子……”褚陶最后瞥了她一眼向外走去。 “老爷……”罗氏忽然抱住褚陶的腿,脑子飞快地转着,“是我的错,我不该嫉妒小九,不该嫉妒小九还能怀上老爷的骨血,我错了……可是我是太在乎您了!” 褚陶脚步一顿,怀疑地看向罗氏。 感觉到褚陶停下了,罗氏缓缓抬起头:“轩琅,你还记得当初我是怎么和你在一块的吗?我对不起媛媛姐,我辜负了她对我的信任,但我是真的钟意你,我控制不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弥补我犯的错,可你从来看都不看我一眼,不管我怎么做,你心里都没有我……” “可我不是给了你你想要的吗?”听到罗氏叫他的字,褚陶似乎有所触动,但目中冰雪未减,仍旧是不耐。 “轩琅,如果你以为这就是我想要的,那你可以随时收回去。你想让我在家庙里,那我就日日念经赎罪。我只问你一句,当初你到底有没有对我动过心?我到底有没有看错?” 那日,王媛又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外面下着雨,为了探视她,她淋了个湿透。王媛便命婢女带她去厢房换衣,换的衣裳自然都是王媛的。 那些华丽精美贵重的衣物她从来没有穿过,一层层的包裹在她的身上,现出她玲珑饱满的身躯,那么美,让她也羞于直视,她不由对着大西洋镜照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被人推开,褚陶从外面进来,从后面抱住她,叫她“媛儿”。 这是个误会,褚陶旋即从西洋镜里发现自己抱错了人。但她反身抱住他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却没有推开她。 她以为,他对她是有意的。 王媛再美,也不是整个春天。在那间厢房里,她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了褚陶。 “轩琅,我对你从来都没有变过……为什么你宁愿宠爱那些女人,你是嫌我老了么?” 褚陶盯着罗氏噙满泪水的眼看了半响,罗氏看到他脸上线条逐渐变软,像是回忆起了当初……最终褚陶轻叹一声:“你这是何苦?你是主母,我若是不钟意你,为何会把这个家交给你?” 罗氏嚎啕大哭。 褚渊、褚寒、九娘和胡太医走到门口,听见里面的动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褚渊还是推开了门,褚陶看见他们几个,招了招手:“过来陪你们母亲呆会儿。” 褚陶走到门口:“先让老六帮你管着家,等你好些了再操心。” 听着褚陶远去的脚步声,罗氏眼里虽然还含着泪,面色却平静多了。 “怎么了娘?爹怎么会让六姨娘管家?”现在顾二娘被关在会春堂,理应罗氏管家。 “爹是不追究九姨娘的事儿了?”褚渊想得比九娘远多了,只是不太容易相信。 “是。”罗氏没有理会没脑子的女儿,褚陶让六姨娘管家只是暂时的,总要给她些“惩罚”,过几天还不是照样。 看来,褚陶心里还是有她的。也是,她还有这么出色的儿子。罗氏看着褚渊、褚寒,不自觉地微笑了。 “娘,父亲为什么这么讨厌三哥?”褚渊心里有个大大的疑问,褚陶以前只是不待见褚直,要说他出色到了能压过嫡庶之别,褚渊自己是不信的。虽然他现在是嫡子,但在他很小的时候,那些遭遇和冷眼已经在他的灵魂深处打了一个不可磨灭的烙印。 罗氏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原本她是不确定的,经褚渊提醒才记起一些她偶然发现的东西。 褚陶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放过她了,除了她的话唤起了他的回忆,更多的怕是令他想起了那个女人的不忠。 毕竟那些东西和信件都很模糊。如今,褚陶死活不愿把爵位传给褚直,就证实了这点。褚陶一定早就起了疑心。否则,这些年他为什么对褚直不管不问。可怜她还以为他是怕见了褚直会勾起伤心,曾经拼命地讨好那个冷淡的孩子。 一定是这样的。 漂亮的花儿固然赏心悦目,却也能招蜂引蝶。对褚陶这种男人而言,就是一辈子的耻辱。 不过这个秘密她现在不能跟孩子们说,尤其九娘这个管不住嘴的。只是对褚渊道:“你好好的,只要你一直像今天这样,是你的,迟早会是你的。” 兄妹三个被母亲的神秘搞迷糊了,但见罗氏一脸疲惫,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九娘倒是挺高兴的,看样子,父亲不但没有责罚母亲,也没有动摇母亲的地位,她仍然是国公府的嫡女,以后,再没人敢小瞧她了! 至于会春堂里的那两个人,看他以后还能怎么嚣张! 不同于九娘明显的高兴,褚渊、褚寒默默走着,等跟九娘分开后,褚寒忽然问褚渊:“哥,你说三哥的身子不会是……” 褚渊立即一个眼神止住了褚寒。褚寒发觉不妥,四处看过没人,眼神有点着急道:“假如是的,为什么要这么做?父亲不是一直都很疼你,疼我吗?” 褚渊看着褚寒一双带着孩子气却清澈无比的眼睛,心里苦笑,这孩子生下来就是嫡子,哪知道庶子和嫡子的区别?他只看着现在府里什么都是均等的,可若不是母亲是当家主母,他们能有这个待遇吗? “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觉得三哥不是那样的人……不过是个爵位而已,就算分了家,我们也未必过的差……”顾二娘打了他一顿,他反倒挺佩服她的。 褚渊新奇地看了褚寒一眼,好像从来没想过褚寒能说出这样的话。如果镇国公府只有一个爵位也就罢了,可还有花月楼,还有数不清祖上传下来的只有镇国公能享受的东西。去会春堂看看,那里面的东西哪一样是他们能享受到的。 “哥,你就告诉我是不是母亲做的吧?母亲不是那样的人,我不相信!”褚寒等不及了,其实这才是他最难以接受的。一向慈爱、善良、雍容、贵气的母亲怎么会是残害继子的凶手?但九姨娘的事儿摆在那儿,褚寒都憋半天了,可他又不能问罗氏。 褚渊稍稍平缓了一下心绪,把手放在褚寒肩上:“一个人的内心是最忠诚的,你怎么想的,那就是事实。难道你看不到母亲的一举一动?你即使不相信母亲,难道也不相信你的内心?” 褚寒默默想了一会儿,眼睛重新清亮起来:“你说的对,我当然相信母亲。那几个妾,早就不安分了。”褚寒这时候忘了自己的母亲曾经也是妾了,忘了他刚才说的公平了。 褚渊道:“这件事父亲心里有数,否则也不会不相信三哥,说起来也是他太心急了,父亲本来已经答应他了……” 褚寒一想,自他回来以后,事事没有顺利过,还被顾二娘打了一顿,说不定就是顾二娘做了什么手脚,反正父亲也只是不让他们出来,正好是个教训,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挠了挠耳背:“哥你说的对,我先回去了。” 褚寒走了,褚渊还站在原地。着看褚寒越走越远,他心里却没有轻松下来。那些话也就是骗骗处世不深的褚寒,母亲有没有对褚直下过手,他其实是不清楚的,或者拒绝去想清楚。但他知道,如果有,母亲一定是为了自己。 总有人要被踩下去,不是别人,那就是他。 他再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了。 他宁愿先得到再施舍给别人。 晚上等老太君睡下了,褚直也躺床上了,二娘提着灯笼去小厨房转了一圈,见米面肉蛋还够吃个四五天的放了心。作为一个饭桶,最大的问题当然是填饱肚子。 五十九个侍卫,就算她和王甲王乙能够以一敌十,也没法全身而退。最重要的是,如果激怒了褚陶,褚陶打死褚直是完全不负任何刑事责任的。这个年代,就是爹最大,哪怕爹混蛋到了极点,也有“孝”这个帽子压着。 春燕去找她的时候,被她及时拦住,她爹娘虽然预感到有事发生,却不知道是什么事儿,那么如虎也不会得到消息,是没办法找师兄弟们帮忙了。 剩下的唯一外援就是王宁了,但她看王宁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真的很担心哪。 可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了。 二娘揣着两个煮好的鸡蛋回到屋里,一可以做宵夜,二可以给褚直敷脸。白天褚直被褚陶打那一巴掌,现在还肿着呢。 褚直果然还没睡着,二娘剥了蛋给他滚脸。 “我考虑了你的提议,跟你回青牛村……也不错。我也不稀罕什么爵位,但我母亲是被罗氏害死的,我必须得报了这个仇!”褚直枕着胳膊道。 方才她跟他说回青牛村,他还不乐意呢,这会儿就同意了?想想也是,这家伙细皮嫩肉的,能吃得了那个苦?二娘也就是随口跟他一提。 “你光说报仇报仇,可得有真凭实据……”今天褚直除了吃了褚陶这个亏,还有一点就是没有从罗氏那儿搜到“相思吻”,如果找到这个毒/药,就算褚陶有心庇护,也护不住了。 “那到哪去找这个毒/药?”他也好找出来塞到罗氏枕头下面。 “你今天是不是栽赃罗氏了?”二娘怀疑他就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 “嗳……你轻点儿……”褚直没有回答她,反而叫了起来,热鸡蛋滚在脸上还挺疼的。 “别光想着别人不知道,这世界都是一山又比一山高的……”她觉得褚陶肯定看出来了,褚陶那几十个侍卫是突然冒出来的吗? “哎……我问你,你怎么那么肯定是罗氏下的毒?”二娘不怀疑褚直这个推论,却怀疑他为什么会有这个推论。她记得刚到国公府的时候,褚直就很厌恶罗氏了。她能看出来,但那个时候她还没逮着安兰和刘婆子呢。且据褚渊说,罗氏以前对褚直非常的好。她后来也找人问了,褚直小的时候,有一次掉到羚湖里,还是罗氏把他给救上来了。就是那一次罗氏为了照顾褚直,愣是把同样生病的褚渊给忽略了,造成了褚渊左脚留下病根,走路不利索了。 “哼,我会跟……王乙一样蠢?”褚直白了她一眼。 二娘用力一按鸡蛋,褚直还没“嗷”出来。床底下忽然传来王乙的声音:“主人,小的不蠢。” “滚出去!”褚直和二娘齐声道。 “王甲?王甲?”褚直想起还有一个王甲。 叫了两声没听回应,二娘道:“别叫了,他在厨房切肉呢,说明天可以包饺子。” 褚直:……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褚直冲她招招手,二娘忙靠了过去,听完推他一把:“真的?” “真的。” “骗鬼吧,你四岁就记事儿了?既然知道是她把你推到湖里的,你当时怎么不告诉你父亲,就算你当时不说,后面还有很多年都可以说,你为什么不说呢?” 四岁记事儿也有可能,但是后面的太不成立了。 褚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打听的那么清楚了,而且他这个说法实在是漏洞太多了,听起来就像是故意栽赃陷害。 “就你那儿小心眼,不知道感恩图报……” “我什么时候小心眼了?”褚直没想到她是这么看他的。 “嘁~安国公府你还给我指了条错路,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的?”二娘把他按在下面,坐在他肚子上咯吱他。褚直两个胳膊窝也特别怕痒,谁能想到玉树临风的人转眼就变成了一只猴。 “我、我就知道难不住你,当时我想的就是在车上等你,零嘴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自从见了你一面,我对你是念、念不忘……日思夜想啊!”褚直笑的喘不过起来。 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吗?她怀疑要不是他打不过她,她早就被他整的找不着老家了。 这家伙披着一张美人皮,坏心眼可不少。 褚直去推她——她虎踞在他身上好长时间了,快把他压死了。 “我有个主意……” 她眼珠一转,他心就跟着热起来了。顾二娘哪点像村姑?有这么狡诈的村姑吗? “这个主意不一定能揪出罗氏,但一定可以帮你确定你是不是亲生的……你考虑一下。”兵行险招,如果褚陶一直这么软禁他们,她也没办法了。 褚直听完把脚举了起来表示完全同意。 褚陶这么对他,他管他死活呢。 日子过去了一天又一天,二娘以前在会春堂没感觉,这一被关起来就感觉不一样了,毕竟这是“囚禁”。 这几天王乙一直在屋顶上站着,除了有远远看热闹的人,完全没有王宁来救他们的迹象,看来王宁是指望不上了。 最重要的是小厨房的存粮快吃完了,褚陶竟然没派人来给他们送吃的。 士可忍,叔可忍,婶也可以忍,肚皮不能忍。 听说又有看热闹的来了,二娘上了屋顶。 会春堂四处隐藏的侍卫立即涌了出来,站在外面看着她。 九娘拉着十一娘走了过来,面含得意:“三嫂,您屋顶上凉快呢?” 二娘一边把用酒泡过的肉丸子摊在屋顶上,一边道:“我们没有吃的了,你去给国公爷说一声,给我们送点吃的。” 九娘冷笑:“呦,三嫂,您不是什么都会吗?我还以为您不用吃饭呢。” 二娘道:“就算我不吃,老祖宗也要吃的,你给国公爷带个信儿,他是不是不准备管老祖宗了?” 九娘只站着瞧她。这时候真是惬意啊,忘了搬个凳子过来。 二娘瞧她那得意的模样,手一扬,夹在手指间的肉丸子就弹了出去。 “砰砰”几声,九娘和十一娘就栽了个跟头,爬起来一摸,头都磕破了。 二娘站在屋顶上笑:“再不走,我就把你们抓来烤吃了。” 九娘吆喝着叫侍卫打顾二娘,那些侍卫们只是劝阻,毕竟顾二娘也没出院子呀。 见二娘手又抬起来了,九娘跟十一娘忙退的远远的,叉着腰瞪着二娘又无可奈何。 不过二娘很快就下去了。侍卫们刚松了口气,发现会春堂上面飞来了很多乌鸦。 侍卫们都知道老太君在会春堂,看到这么多乌鸦都吓了一跳,连忙去禀告褚陶。 等褚陶赶来,看见顾二娘正在教褚直用弓箭射乌鸦,王甲王乙在院子里生火拔毛烤乌鸦,加上九娘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顿,气的拂袖而去。 褚陶下令不许给会春堂送吃的,二娘只好带着众人每天都在院子里射鸟。 那些侍卫们也习惯了,就是不知道顾二娘用的什么诱饵,特别香,他们闻了也想吃。还暗暗佩服这三爷、顾二娘和老太君,真跟国公爷杠上了啊,这都关了八天了,没吃没喝的硬抗了过来。 褚陶这几天都住在畅春堂,这天刚起床,罗氏刚伺候着他穿上袄子,外头就有人报信:“国公爷,不好了,顾二娘带着人杀出来了!” 褚陶一怔,把氅衣给摔在地上:“反了天了!说,杀到那儿了?” 侍卫道:“那顾二娘力大如牛,我等阻拦不住,她已经杀出了会春堂,直奔您这来了!”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87章 杀子 褚陶大喝一声“后退”,侍卫们都松了口气。 别看国公爷肚子很大,却十分灵活,国公爷当年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一身武艺相当了得——旁人不知道,他们这些亲兵侍卫却是再清楚不过,平时他们七八个人都不是国公爷的对手。 有眼尖的侍卫还认出国公爷手上的那把剑,正是赫赫有名的武当派之宝——青冥剑。 传说武当派发现这柄宝剑时,发觉这柄剑戾气太重,唯有皇族的龙气能够镇压,所以就献给了圣人,后来圣人又赏赐给了国公爷。国公爷也嫌这柄剑杀气太重,一直都是挂在墙上当做观赏之物,现在竟然动了这柄剑,顾二娘只怕凶多吉少。 倒是可惜了,看她这两日打鸟一打一个准,有几个侍卫还暗中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长剑刺来,二娘原本要以指荡开,猛然发现那剑锋透着森然之意,身子猛地后仰九十度,堪堪从剑下避过,与此同时飞起的衣袂却被无声地削掉了一片。 好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好快的剑招!想不到褚陶也是同道中人!这倒令她刮目相看了! 二娘足尖一点,已从地上跃起,众人耳膜同时被一种奇异频率的声音震动,抬头看时,二娘手上已经出现了一尾银色的细鞭。 咔嚓嚓,尖锐的金属触碰厮磨的声音传入耳中,就像无数长针扎入脑子里一样,女眷们抱头堵住耳朵,男人们也好不到哪去。唯有中央缠斗的两人,一个宛若黑豹,一个势如猛虎,冷风中衣袂飘飘,煞是好看。 震动从青冥剑剑身传到掌心,褚陶暗道不妙,这顾二娘好大的力气! 他不由使出千斤坠,脚下却撕拉一声,连剑带人竟被顾二娘拖了过去! 这是人吗?是人吗? 顾二娘这一招比电光火石还快,侍卫们根本来不及上前助阵,心脏齐齐被提到喉咙口上,却见褚陶手腕陡然一翻,用剑去绞顾二娘的银鞭。 又是一阵不能忍受的尖锐声波。二娘眼见要把褚陶拉过来了,正欲一掌拍中褚陶,腕上却陡然一松。银光四射,她这柄银丝鞭竟被褚陶的长剑给绞断成了碎片。 青冥剑游龙脱困,立即“嗡”的一声朝二娘刺来。剑影晃动,一柄剑在褚陶手上分成四柄,同时刺向她前胸四处大穴,二娘随手一扬,鞭柄朝褚陶砸去,同时一个飞旋,“锵”的一声,竟是用双足夹住了青冥剑,宛若蜻蜓一般站立在剑尖上。 好俊的功夫!侍卫们不由喝彩。 霎时,褚陶觉得长剑几乎脱手而去。但二娘也发现褚陶手中的这柄剑着实厉害,夹住剑尖一旋便逃离剑刃,一击而退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褚陶哪能让她就这么逃了,当即提剑追去。 二娘奔至一个侍卫面前,那侍卫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她夺了剑。 “锵”一声,两柄剑碰撞在一起,刚夺过来的剑竟然被削成两截。 二娘正待再夺一柄,褚直大叫:“我这儿有……” 褚陶已经追了过来,听见声音大怒:“孽畜!” 褚直正递剑给二娘,褚陶一剑刺来,眼见要刺中二娘,褚直猛地挺身阻拦,二娘刚转过身来,只听“噗嗤”一声,青冥剑刺中褚直,鲜血四溅。 “褚直——”二娘失声尖叫。 一切都似乎静止了,除了从褚直胸口流出的血。 褚陶茫然地看着手上的青冥剑,殷红的血顺着剑尖倒流至剑身。 怎么、怎么可能?就那么轻轻的一刺…… “褚直,褚直——你不要死!褚直——”二娘发疯了嚎叫,“快来人啊——他要死了——快来人救救他——” 然而无论她怎么拖住、抱住褚直,褚直还是倒了下去,血像要不要钱似从他身体里流出来,滴在地上,冬日冻的坚硬的黄褐色泥土根本来不及全部吸收,渐渐汇成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嫣红。 “我的孙儿啊——” 老太君发疯了一样冲了进来,她看着二娘抱着褚直跪在地上,一双老迈苍老的眼睛猛地转向站在一边的褚陶,只见褚陶像被抽了魂一样,手上的青冥剑“砰”的一声坠落在地。 “还我的孙子!还我的孙子!”老太君一巴掌打过去,“啪——”的一声,打在了褚陶的脸上,褚陶毫无抵抗之意。 老太君一掌打完,又打第二掌,只是这第二个巴掌还没有落到褚陶的脸上,褚陶忽然晃悠悠地向后面倒去了。 老太君不由一顿,看见胡太医来了,也晃晃悠悠地地倒下了。 匆忙赶来的胡太医不知道先救哪一个了。 罗氏倒是镇定起来,让胡太医先去看褚直。 胡太医见那一地血吓得手都哆嗦了,先给褚直吃了一颗保命丹,把了半天脉大喜道:“不要急,虽刺入过深,却并未伤及脏器,还有救,有救!” 罗氏心里顿时跟泼了一盆冰水一样。 胡太医急忙给褚直包扎,又叫人去熬参汤,又叫人抬个春凳过来,小心的把褚直抬回去,吩咐千万别动着他伤口了。 完了过来看褚陶和老太君,都是急火攻心昏厥过去了,先服下清火丹,又揉胸口、手心,过不多大一会儿,总算都醒过来了。 老太君听说褚直还有救立即哭着去看褚直去了。 褚陶定定坐在地上,半响爬起来一言不发地走了。 剩下些侍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罗氏见远处还有几位姨娘,气不打一处来,对侍卫们道:“还守什么守,都这样还能跑到哪?都退了吧。” 黄妈妈自去那边赶姨娘们回去。姨娘们虽然担心褚陶的身子,但却惧于罗氏,一个个面带忧虑的回去了。 等人都散了,褚渊问道:“母亲,可用我去看看父亲?” 罗氏想到褚陶方才的情形,心里隐有不安,道:“不用,我去看看……你去会春堂看看你祖母,看看……他,他虽然对我不敬,却也是你三哥。” 褚寒听了:“我也去。” 独九娘一个嗤笑了一声,却被罗氏狠狠瞪了一眼。 褚渊和褚寒到了会春堂,原以为会春堂会乱成一团,没想到赶过去的时候会春堂上下都井然有序。 胡太医已经给褚直上过药,灌了参汤;老太太也在床上躺着;进进出出的侍女脸上虽然带着悲戚,动作却极为轻缓。 也是,有顾二娘在,这样才是正常的,褚渊心道。 不过这个念头刚刚在脑中滑过,他后背忽然升起一阵毛骨悚然之感,就好像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后面盯着他。 “三嫂……”褚寒也感觉到了,立即扭过头去,看见顾二娘端着一碗水站在门口。 “滚出去……”顾二娘鬓发凌乱,双目通红,但浑身的杀气就像暴雨即将来临前的狂风。她声音不大,显然是为了躺在床上受了重伤的人。 苍白的脸,带血的眸子,狂暴的杀气,越是这样的隐忍,在褚渊眼里越带了些诡异的美丽。 “哥……”褚寒辫梢都在发抖,顾二娘看起来随时都能扑过来……杀了他们!他哥怎么还不走?! “三嫂,你需要什么我可以……”褚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眼也不眨地看着顾二娘。 “我需要你滚!” 顾二娘一手抓住褚渊,一手抓住褚寒。两个人还没叫出声来就被顾二娘扔了出去。 在她面前装淡定……她现在是个老公快要死了的疯狂女人! 床帐里伸出一只手,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褚寒没忍住,又哭了,摔的眼冒金星太疼了。褚渊向来能忍,泪花总算被憋了回去,虽然躺在地上,他看着要比褚寒镇定多了。 “请滚出去吧。”王甲王乙活动着手指站在两人面前。 屋里,二娘把那只手给按了回去:“你给我老实点儿,让人发现就前功尽弃了。”里面无声了。 二娘想了一会儿:“刚才你爹好像挺紧张你的,他晕过去了。” “哼……你不知道他不能见血?他一见血就晕。” 二娘:……真的假的?这家伙不早说,那洒那么多乌鸦血有什么意义? “我对他已经死心了,不过罗氏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让我死的机会,咱们等着就是。” 听起来是死心了,可手指头绞在一起干什么? 褚渊、褚寒回到畅春堂,没见着褚陶,等了一会儿罗氏才从外面回来,见面先问哥俩儿见褚陶没有。 这意思是找不到褚陶了? 罗氏问过门房,没见褚陶出去,到处都找遍了,褚陶也不在会春堂,那就是褚陶现在不想见他们。 不管怎么说,褚直也是褚陶的儿子,再怎么不喜欢,被自己差点刺死,想必心情都不会很好。 罗氏又问了会春堂的情况,正说着,黄妈妈忽然带着胡太医从外面进来了。胡太医是来找灵芝的。罗氏命人去取,胡太医站着说褚直的情况。 “太太,刚才当着大家的面儿,我是不敢说的。三爷失血过多,要是能挺过今天那就万事大吉,要是不成,唉……”胡太医摇摇头。 罗氏面上慢慢浮现哀戚:“真是没想到父子俩能闹成这样,现在只能听天由命,希望老三能命大福大,撑过这一关。我一会儿就去给他念经去……”叹了口气,挥手示意褚渊送送胡太医。 褚渊褚寒走了,黄妈妈给罗氏送上冰糖燕窝。 罗氏用小银勺舀了一勺送到嘴里:“我一会儿去佛堂念经去,要是老爷找我,你就告诉他我在哪儿。那边有什么需要的,凡是能给的都给。” 正月里还没出寒冬,天老早就黑了,还刮起了一阵阵的寒风,会春堂院子里的几棵光秃秃的树也霹拉拉作响。屋里没有点灯,一阵阵血腥气从床上躺着的人身上散发出来,加上他披散凌乱的头发,苍白的脸,着实让人感觉十分阴森。 床边坐了个人,正在低头吃着什么,不过吃一口停一口的。过了一会儿才能看出那僵直躺着的人也在咀嚼。 一碗馄饨,二娘吃一个,褚直吃一个,很快就见了底儿。 “好了吧,这都第三碗了……”言外之意就是他可以歇歇了,别老打搅她吃东西。 “好了……”要不是二娘给他“化好了妆”,担心会有人来探视他,他也不愿意这么躺着吃,不过他倒是喜欢她喂他。 “呃……好像吃多了,有点想尿……”躺的时间长了,褚直觉得有点憋尿。 二娘:…… 他是不能出去的,二娘正准备给他拎个夜壶,外头忽然传来一声鸟鸣。 “你先忍忍!”二娘立即把空碗塞到床底下,褚直则紧闭眼睛,直挺挺地躺好,二娘又抓了一把他的头发,让一部分垂到他的脸上,看起来更加的凄惨虚弱、离死不远了。 二娘出去一看,想不到来的是褚陶。 这一下午,府里有几位姨娘或者亲自或者间接派人来探望褚直,二娘觉得这个点儿罗氏来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看见褚陶时心里略有惊讶,但她却立即上前拦住了褚陶。 “请你出去。” 褚陶瞪着他,手抬起来又慢慢放下:“我来看看我儿子,要不是你我也不会……” 后面的话褚陶硬是没说出来,逼着自己直视顾二娘,表达出他一定要见到褚直的意愿。 不知何时老太太从书房里走出来了,站在背后看着他们。 二娘往一边站了一步:“王甲王乙,给我门口候着,若是他出来的时候,三爷没气了,我要你们的命!” 跳跃的烛光映着顾二娘充血的眸子,褚陶死水一样的心也不由颤了一下。但此时不是跟这个泼妇计较的时候,他要先见到褚直。 褚陶进去了,二娘跟老太太对视一眼,二娘立即走到外面,春燕附耳低语:“国公爷是一个人来的。” 褚陶竟是一个人来的?二娘不放心:“你们出去检查一下。” 褚陶凭着记忆往里屋走去,走到东梢间的落地花罩,看见上面挂着帐幔,帐幔挡住视线,只能感觉到一阵阵冷气从里面吹出来。 那冷气,就像地狱阴风似的,褚陶掀开帐幔走了进去。这一进去,便看见屋里明明燃着好几个炭盆,却冷的跟地窖似的,而床上正悄无声息的躺着一个人。 褚陶走到床前,他不太能看清褚直的脸,见床头有烛台,便取出火折子把蜡烛给点燃了。对着褚直一照,手立即哆嗦了一下,只见褚直面色青白,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削瘦的脸上散着乱发,一点人气也没有了。 褚陶立即摸向褚直的手,希望能摸到点儿热气证实自己是想错了,结果褚直的手冰的他打了个颤。 褚直刚才听见褚陶跟二娘说话,气就不打一处来,谁是他儿子?估计这老匹夫是来看他有没有死透,结果还真的一进来就把蜡烛点上了——明显是怕看不清楚,这还不够,对他又捏又拉,到处检查。这都检查好几遍了,还摸着他的脸干什么?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他再不走他可就憋不住气了。这个顾二娘也真是的,就任由这个老头子糟蹋他…… 忽然褚直听见“哧溜”一声,这声音也太……就距离他脸几根指头的距离,褚直一个没忍住,眼微微睁开了一条缝,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串透明的鼻涕快滴到他脸上了。 褚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蹦起来。 好在褚陶眼里一片模糊,感觉鼻涕快出来了,转过头擦鼻涕去了。那鼻涕就贴着褚直的脸颊甩过去了。 好险,褚直暗道。 他刚松了口气,褚陶又回来了,继续盯着他的脸。这老匹夫到底想干什么呀? 二娘也在奇怪,她原来是担忧褚陶戒备她,所以给了褚陶和褚直单独相处的机会,可实际上她就在门口听着,但这么半天了,褚陶一句话没说,褚直也没有发出声音,情况诡异啊。 想了想她还是按兵不动,忽然间她听见褚陶发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耳朵立即竖起来了。 褚直暗自皱眉,褚陶这说的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听懂。正在此时,褚陶又说了一串长长长的话,结果褚直又是没听懂。 奇怪,他怎么会听不懂褚陶的话,难道褚陶说的是番邦语言? 难道……褚陶……他爹早就被一个番邦探子易容顶替,早就不是他爹了?褚直吓的尿意全无。 这时候褚陶狠狠地出了一下鼻涕,用袖子擦过之后,褚直终于听懂他说的是什么了。 “直儿啊,我亲亲亲的心肝儿啊……” 原来方才褚陶鼻涕眼泪太多,一时发不出音来,褚直听着就是“吱吱吱……锵锵锵……” 这一听清了,还不如没听清楚,褚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亲亲亲的心肝儿??? 外头二娘也是一脸懵。但她没有褚直受的冲击大啊,褚陶又来了一句“肝肝肝”的时候,褚直没忍住,手指头跳了一下。 要说褚陶也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正哭的伤心,猛然觉得褚直的手动了一下。 就这一点点细微的动静,立即让褚陶警觉起来,泪眼朦胧中,还好像看见褚直的眼皮动了一下,不由用袖子擦了擦泪,凑近了仔细看去。 本来褚陶虽然恶心人,但褚直正好可以呼吸,现在褚陶都趴他脸上了,他只能憋住气,别叫褚陶看出破绽了。 褚陶这个时候还没有起疑,他只是怀疑褚直醒了。胡太医不是说褚直只要熬过今天晚上就能活过来吗?褚陶眼里立即燃起了希望,轻声道:“好孩子,你能听见爹爹说话对吗?你振作一点,等你好了爹爹给你赔罪。在爹爹心里,你是……” 马上就要说到关键的地方了,褚陶忽然停下了,因为他看见褚直的下唇上沾了一小片芫荽。 褚陶本能要伸手给他摘掉,电光火石之间却嗅到了一种香气——食物的香气,应该是鲜肉小馄钝——再一闻,绝对是从褚直的嘴里发出来的,他的鼻子不可能错——不是说会春堂断粮了好几天了,一早上就杀出来了,看这片芫荽的新鲜程度,绝不可能是早上吃的……褚陶的眼珠子动了动,忽然听到了滴答答的水声,他视线往床边一扫,床正往下滴着水。 褚陶用一根手指掀开了厚厚的褥子,下面露出了白花花的冰块(以为褚直尿床了的人出去跑三圈)。 他说这屋子怎么这么冷!摸着褚直的手怎么那么硬! 好个顾二娘,果然诡计多端! 褚陶一下站了起来,对着床上的褚直破口大骂:“好个孽子、畜生,我怎么没一剑杀了你呢!” 情况陡变,褚直眉毛忍不住一动,褚陶瞧的一清二楚,伸手就朝褚直抓去。褚直忙跳了起来。 褚陶那个怒啊:“畜生,我要……” “杀”字还没说出来,褚陶就觉得脑后一阵钝疼,慢慢转过身子,看见顾二娘举着板凳站在他后面。褚陶眼往上一翻,晕了过去。 “快快快……”褚直叠声道。 “啊,丫头,这怎么办?”老太君有些着急,褚陶过来原本不在计划之中啊!怎么说褚陶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奶奶你放心,我只是打晕了他。事不宜迟,赶快派人去通知罗氏。” 老太君顿时收了慌乱,眸子一沉:“好,大家都准备好!” 褚直捂着肚子:“奶奶,我还想上茅厕呢!” 二娘一边用绳子绑褚陶,一边道:“你忍忍吧,就你尿多!” 褚陶已经醒过来了,张嘴要骂,被二娘用一团布塞住了嘴,扔到床底下去了。 且说罗氏吃了冰糖燕窝就去佛堂念经去了,她这个当家主母,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两扇沉重的大门打开又合上,佛堂里就只剩下跪在蒲团上的罗氏和一脸慈悲的菩萨了。 罗氏也在虔诚地祷告。 她向来是不信什么阴司报应的,如果有,那她不早该被拖走了?她信的是……佛堂上忽然多了一个人,罗氏没有回头,却知道那人来了。一如每次见到他的样子,黑衣黑裤,蒙着黑面巾。她不知道他是谁,却知道他一直都能帮她。 “今天晚上……”罗氏才说了几个字就被黑衣人用手势拦住了。 “你现在不该在这儿,你应该去送他一程。”黑衣人明显对罗氏不满。 罗氏面露为难:“现在上上下下都在盯着,那顾二娘不是好对付的,还有两个来历不明的侍卫,我在会春堂的眼线都被拔掉了……” “哼,无能之辈。暗的不行,就来明的。真死了他,褚陶还会杀了你儿子不成?你还想不想要这镇国公府了?” 罗氏心一惊,这么多年她都不知道这黑衣人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帮她,可此人谋略绝非常人能及。 “我……”罗氏还在犹豫,她还是有些怕褚陶。正在此时,外面忽然响起急骤的脚步声,罗氏跟黑衣人对视一眼,那黑衣人立即藏了起来。 黄妈妈从外面进来,张口叫道:“太太,不好了……” 罗氏喝道:“在这儿你还这么大声,到底什么不好了?” 黄妈妈:“三爷……三爷不好了!” 啊,刚才还在想办法,这么快就不行了,那倒是不用动手了。罗氏面色一缓:“走,快去看看!” 黄妈妈又叫了几个人跟着罗氏到了会春堂,还没到地方,就听见里面震天的哭声。 罗氏侧耳听了几声后,加快脚步往里走去。只见顾二娘手持马鞭从里面冲出来了,见人就疯狂地抽打:“滚,滚!一群废物!” 看见罗氏,扬鞭就朝罗氏打去,口中道:“老淫/妇,还我夫命来!” 幸亏黄妈妈带的有两个侍卫,鞭子被那两个侍卫扯住,老太君蓬头乱发地从屋里冲出来:“二娘,住手——”转眼看见罗氏,悲怆地叫了声:“媳妇儿……” 二娘回头:“狗贼杀了我夫,我就要找他报仇!奶奶,对不起了!” 说着,顾二娘一路狂奔杀出去了。 老太君身子一晃,倒在地上。陈妈妈等人一片惊呼围住老太君。胡太医从里面出来,忙上去施救,半响看见罗氏,沉重地冲罗氏摇了摇头。会春堂上上下下哭声一片,响彻夜空。 罗氏整了整身上的狐狸皮大氅,站在台阶上,面容冷峻:“都给我住嘴!谁惊扰了三爷的安息我就让谁下去陪他!” 视线一扫,看见春燕、敛秋几个丫鬟,冷声道:“别忘了你们是国公府的人。萍姑,你先跟陈妈妈把老太太送回绣春堂;惜文,你去找国公爷;花蔷,你带着会春堂的丫鬟们守在院子里,敢到处跑一律打死。其余人跟我进来。” 萍姑就是黄妈妈的名字,惜文、花蔷都是罗氏的心腹,等于把会春堂里外都给控制起来了。 春燕、敛秋等看着罗氏带着人进屋里去了,不自觉走了一步,就被花蔷用胳膊拦住了。 罗氏昂头挺胸地走进东梢间,路过到处打翻的古玩玉器时眼神微微一晃,紧接着,罗氏进入了褚直的卧房。褚直还没来得及换衣裳,仍穿着白天那身衣裳,就那么僵硬硬地躺着。 罗氏小心地走到床前,左右两个侍卫上前探过褚直鼻息,对着罗氏点了点。 有一瞬间,罗氏的嘴角动了动。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88章 滴血认亲 罗氏向后退去,右肩却被人拍了一下。她“啊”的一声转过身子,身后却空空如也。惊疑不定之时,左肩又被人拍了一下,似乎有什么细细的东西扎在她的脖颈上,冷气若有若无的吹着,她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就在她身后…… “芝儿……芝儿……这么多年没见,你还好吗?” 沙绿色褙子,月白色挑线裙子,鬓间插着几朵洁白的玉簪花,幽香扑鼻……这个时节,怎么会有玉簪花? 且看那脸,罗氏的心跳骤停——王媛。幽暗中,虽然有些看不清楚,却依然能感觉到她脸颊的丰润——正是那年死的时候的样子。 阴风一吹,王媛的头发就散开飞舞起来。 饶是罗氏不信什么阴司报应,冤魂就在面前,她也不得不信,崩溃地跪在地上大叫:“媛媛姐、媛媛姐……饶命……” 王媛幽幽一叹:“你害了我还不够,还要害我的儿子……我今天就是来接你的……” 罗氏听到“接你的”,吓的肝胆俱裂,头砰砰磕在地上:“媛媛姐、媛媛姐,我对不起你,可我也是被逼无奈……你不要杀我,我给你多烧些纸钱,让你和你的儿子在下面还能过这样的日子……” 听到她的话,王媛眼珠动了动,发出了凄厉的笑声:“你这条蛇蝎……我只要你偿命……” 眼见王媛靠近,罗氏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却连爬都爬不动,只剩下在心里狂念“阿弥陀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诚心感动了观世音菩萨,王媛忽然被一只手拉住了,黑暗中又现出一个长着牛头的鬼差来,鬼差拦住王媛喝道:“王氏,你阳寿已尽,快快随我转世!” 王媛看见牛头,十分慌乱,大叫:“不……我要报仇……” 鬼差手中铁链一晃:“此人尚余一年阳寿,还不到时候,你转世的时间已经到了,不要再耽误下去了……” 罗氏眼珠动了动,脑子里抓住一线生机,对那鬼差磕头如捣蒜:“鬼大人,阎王爷,你快把她抓走……” 王媛不从,尖锐喝道:“我尚有一事不明,弄不清楚我是不会放过她的。” 鬼差的牛眼动了动:“你戾气太重,若是不能化解这番仇怨,只怕来生仍是厉鬼。那罗氏,她问你什么你都要老实回答。” 罗氏磕头道:“小的遵命,遵命!” 王媛道:“我不明白的是你怎么下的毒?我明明那般防备了。” 罗氏这时只想赶快了她的心结,让她赶快上路,当即道:“我先借故赶走了你留下照顾你儿子的人,然后安插了好几个我的人进去,那毒就是刘婆子下在你儿子的饭食之中……不过也只是令他旧疾复发,不至于要他命啊,再说是刘婆子动的手,你要讨命也该去找刘婆子……” 王媛:“还敢狡辩……说,你是怎么给我下的毒!” 罗氏被她猛然的逼近吓的差点尿了出来,本来她是有推卸狡辩之意,可却没有隐瞒,王媛这么一问,她不由狐疑起来:“我从来没有给你下过毒,虽然我很想,但我根本没有机会……你怎么会不知道?” 王媛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牛头将她按了回去:“做鬼久了可能会记不起一些事情,不过会执念于心中最重要的东西,你是不是还把她儿子推到过湖里?” 听见牛头调解,罗氏稍微安心:“只有一次,后来府里人看得紧,我就没机会下手了。” 牛头眼珠动了动。 见王媛和牛头都不说话,罗氏道:“阎君,您可以带着她上路了吧,一会儿天亮了,你们就走不了了。” 王媛猛地向后退去。罗氏大松口气,却见王媛的鬼魂蹦到桌子上,踩着桌子取下挂在床头墙上的宝剑,扔掉剑鞘朝她杀了过来。 鬼不是飘的吗?罗氏没有想明白。王媛一剑刺了过来,大约是死亡的恐惧太大了,罗氏竟用手抓住了剑刃。双手被割破,剑身上的力量清晰地传了过来,加上王媛嘴里的喝声,罗氏猛然发现这哪是鬼啊,这就是人! “救命啊,救命啊——”罗氏大声叫了起来。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还有褚渊褚寒的声音。牛头眼珠子转来转去,她没想到“王媛”会拿剑杀人,也没想到“王媛”拿着剑都干不过罗氏,硬被罗氏抓着了剑动弹不了了。 这可是杀人,唉,她要不要帮“王媛”啊? “你还不过来帮忙?” “王媛”一说话,罗氏听出来了,这哪是王媛啊,这是褚直! “你个菜鸟!” 牛头抱怨了一句,正打算抓住罗氏,褚直的剑忽然拔了出来。 “啊——我的手——”褚直拔剑的时候,罗氏被剑削掉了四根指头。 褚直又挥剑向罗氏砍去。罗氏向外跑去,迎面撞上冲进来的褚渊,褚直的剑从后面刺入罗氏的右肩——他本来是对准后心的,奈何是个生手,力气不足,罗氏又在奔跑,最后失了准头。 罗氏险些疼死过去,褚直拔剑再刺,一道寒光击中他的手腕,长剑“咣当”一声坠地,褚陶从床底下爬出来:“住手!抓住他!” 褚陶的侍卫已经赶到,上前扭住褚直,而牛头在后面被侍卫们围了起来。 火把一照,牛头一揭,果然是顾二娘。 穿着女装的褚直五花大绑,却昂着下巴,用仇恨的眼光望着褚陶:“老匹夫,你亲耳听见了?” 还要阻拦他报仇,他还是人吗? 二娘只是被困在中央,她琢磨着王甲王乙的方位,要是突然动手,能不能把褚直抢回来。 褚陶这一动手,大约是次数多了,二娘也不觉得意外了,只是冷眼看着褚陶想做什么。 大约是太疼了,罗氏反而保持着清醒,看见褚陶从床底下爬出来的时候,心里反复的都是“完了完了”,刚才她把自己的罪证都说出来了。 褚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的是穿的花红柳绿的褚直提着剑杀罗氏,若不是褚直已经被侍卫拿下,他一定要上去替母亲讨回公道! 褚陶视线缓缓扫过褚直,扫过那张跟烙在记忆中的脸十分肖似的脸,最终眸子一沉:“封锁会春堂大门,任何人不得入内。” 秦管家传令之后,小心走近褚陶,悄悄用手把粘在褚陶头上的蜘蛛网给清理掉。 褚陶望向褚直的眼神冷如寒冰:“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什么不愿意把褚家传给你吗?本来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你要是乖乖的,我也能忍你一世衣食无忧……哼,我就不该留着你,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 听到“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二娘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没想到褚陶会一口气说了出来。 褚直的身子晃了晃:“你说什么?” 褚陶目光凛然地看向侍卫、罗氏、褚渊,沉重道:“今日老夫就豁出去了,你根本就不是我的种!” 罗氏眼珠动了几下,才虚弱地叫了声:“老爷……”这么说,褚陶可能不但不怪她做了那些事,还是喜欢的。 褚陶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道:“你现在也知道了,你母亲总归跟我夫妻一场,况且还有你姐姐,所以我不杀你,不过我这儿是留不得你了,你滚吧……” 顿了顿补充道:“这屋子里的任何东西你都不能带走,这是你母亲欠我的。” 褚直眼珠动了动,喉咙里的话就卡在那儿,他怎么能说“不相信”?没有争着给人做儿子的! “好,我们现在就走。”二娘道,此情此景,留在这里百害无一利。 她一动,侍卫们都紧张地后退,这个可不是人! 褚陶没有说话,默认了顾二娘的举动。 二娘走到褚直身边,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拉着他的手朝门口走去。到了外面才看见春燕、敛秋等人都被押着跪在地上。几女看到二娘跟褚直被侍卫们逼着出来,都面色惶然悲痛。 二娘眼神闪烁了一下,回头道:“敛秋是我的陪嫁,我要带走!”春燕几个是国公府的人,抱歉她顾不上了。 没看见罗氏,只有褚陶站在门口,眸子沉沉的,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敛秋只觉背上一松,忙爬起来扑过来搀住二娘。三人刚走出会春堂,只见国公府内夜幕下一条火把组成的长龙蜿蜒而至。 数百名身着铠甲,全副武装的神卫军冲破国公府的大门,冲入后院,把会春堂团团围住。来不及震撼和惊讶,看见骑在马上的神卫军总指挥使朱照,和同样骑在马上的白面老公公高英,二娘忙拉着褚直躲在一边。 褚陶从会春堂里走出来,目中难掩惊讶。朱照马上对着褚陶略一拱手:“褚陶,你身为礼部之首,却被人弹劾宠妾灭妻,纵容妾室残害嫡子,圣上龙颜大怒,命我和高公公严查此事,对不住了!” 皇帝?是王宁还是贵妃,还是皇帝本人?二娘脑子飞快地转着,抬头正好看见朱照的视线落在褚直身上,微微有点惊讶? 朱照方才就瞧见了顾二娘和褚直,此时略微一扫,又被褚直那一身女装和雪白的脸给辣了一下眼睛:“都带走。” 神卫军是天子禁军,就算是褚陶,这时候也得老老实实地跟着走。 二娘见那朱照进来只包围了会春堂,就跟对国公府了若指掌似的,心里怀疑更甚。 朱照把人都集中在了前院大堂。褚陶道:“朱兄,不必惊动老母和其他人等,在这里把话说清楚即可。”皇帝只是命令朱照查清此事,还没有削爵罢官,所以朱照对褚陶还有几分客气,只是叫人把罗氏给抬了进来。 前头朱照接到密报说国公府乱的厉害,受伤的是褚直,现在褚直没事,罗氏反而爬不起来了,朱照也是奇怪的很。 褚陶已经丢过一次人了,现在事关爵位官位,不敢隐瞒,当着众神卫军的面,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朱照看褚陶的眼神大有同情,道:“国公,实不相瞒,这次正是王家的人弹劾你。你若是没有真凭实据,王家的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那王媛出自王家,又是贵妃娘娘的生母,岂容人诬陷清白?不过看褚陶一直瞒着这事儿,朱照觉得很可能是真的,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告诉别人自己戴了一顶绿帽子。 “还要证据,他不就是证据吗?”褚陶指着褚直怒道。 褚直脸雪白雪白的,那是二娘给他涂的粉,脸蛋红红的,那是二娘给他涂的胭脂,都是为了吓罗氏。幸亏有这一层,无人能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他又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荒诞的一幕? 朱照顺着褚陶指的方向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为今之计,那就只有滴血认亲了。这样,对国公您和王家都是公正的。” 二娘感觉褚直的手颤了颤,可他们现在就跟砧板上的肉一样,能反抗些什么呢。 皇帝这个点儿早就安歇了,褚家被抓到大堂上的人只好先在大堂上熬了一夜。等到天亮,朱照命人快马加鞭去宫里报信。回信是圣上十分震怒有人胆敢混淆褚家血脉,贵妃娘娘急火攻心,圣上已经带着贵妃娘娘在驾临镇国公府的路上了,随行还有御医,届时一到镇国公府,就立即开始滴血认亲。 谁能想到事情会到这一步? 正值腊月,又不是待客的时候,大堂上根本没有炭火,黎明的寒气几乎要把人冻的没有知觉,早先她脱给褚直披着的氅衣又被褚直给她披在肩上了。他嘴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二娘却看懂了,他在说“我没事”。 褚直把视线从二娘脸上移开,转向前方。他虽然穿着女装,脸上抹着胭脂水粉,那双眼睛却给人以一种奇异的安宁之感。他如此镇定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却让她稍感放心。 世事难料,难以把握的事情太多,有一样东西却可以握在手里,那就是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第一缕阳光照在了大堂的台阶上。又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听到小黄门抑扬顿挫的喊声,屋子里所有人立即下跪迎接。 早就侯在外面的老太君就跪在台阶下迎驾。 二娘还是第一次见到武靖帝。与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武靖帝是被一大群人簇拥进来的,虽然龙袍在身,却难掩老迈之态,每走一步都似乎很艰难的样子。唯有面容,仍保持着上位者一贯的威严。 二娘只从一侧悄悄看了一眼,就急忙收回视线,装作专心跪拜的样子。 这老皇帝,路都走不稳了,还来搀和褚家的家世,不过,也许是贵妃娘娘的意思? “给老国公夫人赐座。”武靖帝先说了一句,接着道,“开始吧。” 干脆利落。 立即有人抬了一张大案上来,御医从随身医箱中取出器皿、银针。 二娘借这个时候望了老太君一眼,才过了一夜,老太君满面憔悴,像老了十岁。而褚陶的姐姐,贵妃娘娘,面沉如水地坐在一侧,看不出在想什么。 “圣上,这一碗是清水。若褚陶与褚直是亲生父子,血液必会在水中相溶;反之,则会泾渭分明。” 武靖帝点点头,并没有说话,二娘袖中的手不觉抓紧了。余光里,身边的人还是腰背挺直的跪着。 滴血认亲,在这个时代是辨别亲子关系的最高级手段了。二娘当然知道是不可信的,但所有人,包括褚直,想的肯定都和她不一样。 “等等,我看看。”贵妃忽然道。 武靖帝并没有阻拦,小黄门用托盘把那碗清水送到贵妃面前,贵妃端起来仔细瞧了瞧:“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了。”如果褚直不是褚陶的儿子,她也会颜面扫地。 御医先取了褚陶的血,然后抓住褚直的胳膊,用银针刺破他的手臂取血。两人的血都加入碗里里,一盏茶过后,御医的声音响起:“圣上,血并未相溶。” “荒唐!”武靖帝手上一直缠着的佛珠砸在地上。贵妃急忙跪下:“圣上息怒,保重龙体。” “恕国公无罪,那几个弹劾国公的一律降职查办!至于这个孽种,就交给国公发落!” 武靖帝扫了一眼褚直,那眼神极是厌恶。 褚陶立即谢恩,请武靖帝移驾暖阁。 后面的事儿,二娘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被叉着打出了国公府。 这事儿是朱照亲自办的。几百名神卫军在后面跟着,二娘虽然不是英雄,也知道绝不是逞能的时候。好在这个点儿还早,国公府外面看热闹的人还没那么多。不过还是有些人对着褚直指指点点。二娘先摸了一把脸,确定这真不是在做梦后,一手拽着褚直,一手拽着敛秋,一口气跑出了两条街,她担心万一褚陶后悔了,把褚直捉回去杀了就完了。真杀了,褚陶一毛钱都不会赔给她。 滴血认亲前褚直还算镇定,从御医说血没溶在一起,褚直就呆呆傻傻的了。 敛秋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去。天寒地冻又饥肠辘辘的,二娘琢磨了一下,先不要回娘家,这样回去,她娘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子。先全身上下摸了一边,又在敛秋身上找了找,一共找出来十个铜板。好在她手上还有一对镯子,耳朵上还有一对坠子。先拦了一顶轿子,把褚直和敛秋都塞进去,自己跟在外面,直接去当铺,用一只镯子当了五十两银子。然后去成衣店,叫敛秋跟褚直轿子里等着,自己进去给褚直买了袄子、袍儿,最后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给了伙计了两钱银子叫他送些热包子汤粥。等敛秋从混混沌沌中回过神来,二娘已经给褚直换好了衣裳,洗净了脸,两人坐在桌子前吃鲜肉小馄钝了。 她这个丫鬟好像成了主子。 二娘见她要哭,忙道:“你先别哭,过来吃饭,吃完再哭。” 褚直默不作声地往嘴里送馄饨,他比敛秋回神早,二娘带他进客栈时他就缓过劲儿来了,本来对褚陶也没过多的期望,这个结果反倒是在情理之中了,所以只是消化了一会儿那种难堪。 敛秋吃完一碗馄钝后就知道二娘为什么让她吃完再哭了,吃完就不想哭了呀。 其实人最难过的就两件事,一是吃不饱,二是睡不好,要是这两件都满足了,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烦恼。这不敛秋刚放下碗就打了个哈欠。 “你去睡一觉。”二娘叫她去睡觉。 敛秋觉得自己怎么能睡得着? “褚陶既然把我们赶出来了,就是不想杀我们。你想想还有老太太,好歹贵妃也是三爷的亲姐姐。最不济,还有王宁。所以只要有银子,咱们就饿不死也冻不坏,有什么好担心的。睡觉去。” 通常遇到困境,人不是被困难打败,而是被自己对未来的恐惧打败,如果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十个有九个都能过来,剩下那一个是腿断了。 敛秋以为自己不会睡着,实际上她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毕竟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刚又吃的很饱。 褚直碗里的馄钝还没有吃完,他吃饭斯文,这个时候虽然眼窝淤青,气色也不好,吃起东西来还是优雅的很。 不过心里就没那么优雅了,想象一下,在心里一直圣洁无比的母亲忽然成了红杏出墙的女人,自己变成了一个野种,被赶出了国公府,还不知道父亲是谁……褚直没疯,也真是不容易了。 吃完最后一口,褚直放下勺子:“你去给我找纸和笔墨来。” “干什么?”她还有话要跟他说呢。 褚直抬眼看了她一眼:“我要休了你。”. 第89章 人马集合 褚直脸立即黑了。 “程喻那个小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只是让她回去呆一段时间,从来没想过……她不是他的。感觉怎么那么糟心呢。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你都准备休我了,我去给你拿笔墨去,你写快一点啊……” “回来,我改变主意了。”这件事还是过两天再说吧。 二娘伸手托了托他下巴,又捏了捏他两腮上的肉,褚直拍掉她手,他就没有振过夫纲! “你准备怎么办?” “投奔我舅舅吧。”这是褚直能想到的唯一的路。 “我已经叫信差给他送信了。”顾二娘这手脚还真利索。回想起她这一路老练的行为,褚直开始怀疑她在青牛村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怎么这样……什么都知道。” “哎,我以前经常……”差点露馅,二娘笑了一下:“我经常听我师父讲呀,我师父是江湖人士,经常出门在外,出门,就是吃、住、穿这三件事。” “那依你之见,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顾二娘有时候是挺粗俗的,可胜在实用。 “我觉得该去睡觉,你抱着我。”他明显是脑子不够用了,还想着退货,问过货的意思吗? 褚直:…… 平时睡觉也没见她非要他抱着。 “不行……”褚直还没想清楚,至少他要等王宁的回信。 结果他刚说了两个字就被顾二娘给抱起来了。褚直习惯的抱住了顾二娘的脖子,反应过来,有点恼,立即把身子给挺的直直的。 谁家的媳妇儿跟顾二娘一样?他今天就要反抗反抗! 褚直觉得顾二娘可能会生气,其实这么做了之后有点担心,但做都做了,就僵着身子看她反应。 孰料,二娘只是托的更加小心了。她只用两只手掌托着褚直,一只手在他后背上,一只手在他大腿下面。为了维持自己不掉下去,褚直就必须更用力的绷紧自己了。 等二娘推开房门,把他给放床上的时候,褚直感觉自己里衣都汗湿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好好睡一觉,等你醒了还不想看见我,我就自己回去。”二娘说着,放下了床帐。 褚直感觉她没有出去,就在屋里,却不知道在做什么。他偷偷掀开一道缝向外面看去,只见二娘脱了袄子,里衣,把头转过去看背上的……那么一大片淤肿!哪个王八羔子打的? 褚直记起被神卫军赶出国公府时,二娘护着他似乎被打了几棍,掀开床帐下床,捏住二娘正在往身上涂药膏的手。 二娘看到他目沉如水,“我来擦。”他的声音有点哑,动作却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从她手上拿过药瓶,半拥着她把药膏涂在她赤/裸的肌肤上。 “这样冷……去床上。” 褚直感觉这次没费多少力气就把她给抱起来了,也许是只有几步的距离。 他觉得他不会那么快睡着的,实际上她软软的趴在他怀里,他没多大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等褚直睡着了,二娘才小心地从搁在床边的衣裳袖子里摸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纸团,这纸团她已经看过了,现在再展开一看,只见上面一行蝇头小字:“保护褚直离开国公府”。 这个纸团,是朱照手下的一个士兵在推搡她的时候塞给她的。 这是朱照写的?二娘看着不太像,虽然朱照的娘很喜欢跟她打牌,她跟朱照也有见过数面,但交情还没深到这个地步……且这字迹十分娟秀。 难道是贵妃?会不会是褚陶?她仔细地回忆褚陶刺中褚直,褚陶伏在褚直身上哭的时候的一举一动,越想越觉得可疑。 本来她是准备把滴血认亲一点也不准确和这些告诉褚直的,但看褚直目前的状况,还是缓一缓的好。褚直现在对褚陶已经死心,种种疑点没有解开,贸然给褚直希望等同于把他放在烧红的烙铁上煎熬。 如果国公府这几日不派人来追杀他们,大约能说明些什么。 褚直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这种简陋的小客栈非常冷,被子也不厚,但是他一点也不冷,因为怀里的人就跟火炉一样。大约是经年习武的原因,顾二娘身上一直都是这么热。 他也一直都很喜欢抱着她睡,但平时她总是嫌热把他踢开,像今天这么安安稳稳的靠在他怀里的时候非常少。 这么靠着他,脸贴着他下巴,头发垂在他胸膛上,有那么一点点依靠他的意思,就让他心里暖了起来。 好像他们不是在这寒酸的客栈,依然是在镇国公府的柔软的大床上。只要有他,她就心满意足的…… 是这样吗?忍不住伸出指尖去摸那秀气的下颚,底下人却不耐地拱开了他的手,把脸埋的更低。 看到她这个样子,褚直不觉微微笑了,她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精神抖擞的,只有刚睡醒的这么一会儿,带着点迷糊带着点娇憨,好像露出点壳里的本性。 手指上忽然传来软软的触感,褚直定睛一看,她闭着眼在吻他的手指。看也不看就亲?他想弹她脑门,身子却放软了,她就是这样啊,迷迷糊糊的时候还想着占他便宜,却让他心里都是满满的。 反正无事,他起了点坏心思,故意活动手指逗她。原没想她会上当,却见她嘴追着他的手而动。 褚直再也忍不住,胸膛颤了起来。却见她闭着眼睛扎到他前胸,把脸都埋到他怀里,瓮声道:“昨天那些话只许说一次,我真生气了,以后亲的人可能就不是你了。” 褚直的心立即扎了起来,那种感觉就像上万根针同时刺了他一下。从来没有想过那是什么滋味,大约也没有哪一个妻子敢这么跟丈夫说,这时他才觉得昨天他是昏了头了。 二娘静静伏在他胸膛上,听着他心跳一阵快过一阵,直到他把手插入她的发中,捧着她的脸用力吻住她。 “休想,永远别想。”他说,又补充了一句:“除非我死。” 若不是在这四面漏风的客栈里,此情此景真适合做点什么,褚直恋恋不舍地放开那被吻的有些红肿的唇,“不管他有什么苦衷,既然把我赶出来了,那我就不会再回去,离开他我一样能活,能……养活你。”养活顾二娘是个大问题,太能吃,还光吃肉。 和褚直关注的重点不一样,二娘被他前面的话吓了一跳。听起来他似乎并不是一无所察。 褚直一面穿衣一面道:“我们不能在这儿等着,他不会对我下手,保不准罗氏会来。得先跟我舅舅联系上,你还要给岳父岳母报个信,别叫他们担心。我现在这个样子就不去拜访二老了……” 他转过头,头抵着她的额头,幽黑的眼睛望着她:“你不会嫌弃我对不对……”看到她眼里鼓励的光,他语速快起来:“我们在石桥坊不是还有座小院子吗?搬到那儿去!我再给老师写封信,这样大家都知道我们在石桥坊落了脚,罗氏想动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二娘听着他缜密又有条理的安排,眼中放出奇异的目光。 他离开她的时候,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摸了一把:“当你男人是病猫啊!” 不是病猫,是波斯猫。二娘倒在被子里,咬着嘴笑。 “还有,李桂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王甲,王乙……”褚直正色起来,一只脚下了床,忽然踩到一个什么东西。 “主人,我在这里……”王乙从地上爬了起来,背上顶着一个脚印。 褚直一脚把他蹬出去了,转身用被子把二娘盖好,又把床帐一把扯下来。 二娘好半天才从被子里钻出来,披着被子笑的抽抽。 踢了王乙一脚,褚直解了气,此时办事要紧,再说王乙……的确是一片忠心。 褚直肃容问道:“王甲呢?”王乙既然能找到这儿,王甲也应该不远。 一问才知,不但王甲王乙出来,李桂和梅山也都出来,他们两个是趁乱被王甲王乙带出来的,至于其他的丫鬟,用王乙的话说,都是毒/药,趁机扔了最好。 褚直估计王乙是为了掩盖根本弄不出来才这么说的,现在王甲守在门外,李桂、梅山和敛秋已经见过,就在隔壁休息。 “别人都知道在外面等着,就你非得跑到屋里蹲在床底下?”虽然对王乙带来的消息很满意,褚直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没我忠心啊!主人!我是最优秀的……” 褚直一脚把他给踹了出去,现在他踹人也算很有技巧了。 “我出去看看,你再睡一会儿。”褚直道。 二娘穿好了衣裳,去隔壁一看,李桂、梅山、王甲正围着桌子喝粥,见了她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王乙站在窗子边玩着一根草叶。 二娘想叫他们别这么客气,想了想还有褚直呢,微笑道:“坐吧。” 敛秋去门口守着,众人围着褚直又把刚才讲过的情况重新讲了一遍——明眼人都看出三爷现在根本离不开顾二娘。 “神卫君包围会春堂的时候,因为我跟梅山都藏在暗处,没被他们发现,后来被王甲大哥带在身边。王甲大哥不让我们冲动,我们就藏在会春堂,等候你们的消息。” “知道三爷滴血认亲后……不管怎样,三爷待我们恩重如山,国公府既然不留三爷,我们就跟着三爷走。不过我们走的比你们晚一些。国公已向圣上奏请把爵位传给褚渊,并以年迈无能为由引咎辞官。圣上已经准奏了。不日,褚渊就是新的镇国公了。”李桂更了解二娘一些,虽然不易启齿,却仍是一五一十将事情讲清楚。 “罗氏四指被三爷削掉,后肩被三爷刺穿,经胡太医救治,性命已经无碍,不过听着好像有些疯癫的症状……” 罗氏没死,在二娘的预料之中,余光瞥见褚直的脸,果然一片寒霜。 “罗氏虽然重伤,却下令把会春堂的人都惩治发卖,幸好被老太君拦住,并让人守着会春堂,不许人进。” 老太君这是要为褚直留着,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褚直回去。 一时屋子里安静下来,每个人眼眶都有点发涩。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李桂忽然打破了这股沉默,却转向王甲:“王甲哥,还是你来说吧。” 王甲也没有推辞,不过却略微沉思了一下:“我们知道国公爷赶你们出去后,想着要带些东西出来才是,我们就去会春堂了。结果发现有个蒙面人在屋里翻找东西,不过他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什么,他在书房里呆的时间最长。我们不敢打草惊蛇,就退了出来……主人,你书房里有什么宝物吗?” 这个消息,刚才王甲还没来得及说,褚直一时陷入思索之中,过了一会儿,对着二娘摇了摇头。 王甲说的这个书房不是西次间,而是西梢间,里面全是一架子一架子的书。因为他这个书房不是历代镇国公的书房,所以平日不拘着丫鬟进去打扫,二娘也常进去找书看,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收在里面。 “这件事有诡异。你再慢慢想,不着急。”二娘道。褚陶把爵位传给褚渊太快了,如果这件事可以归结为褚陶一直想这么做,趁着揭露褚直并非亲子一气呵成倒也能说得过去,但是褚陶辞官不做就耐人寻味了。 “褚陶辞官,圣人就准了?”二娘问道。 王甲道:“听说是挽留了的,但最后还是准了。” 礼部虽然清贵,终究不是什么手握重兵的职位,顶多是惹得一帮文人大发议论。但褚陶家中出了这样的事,也的确不太适合做礼部尚书了。 可再加上她手上的那张纸条和密密去会春堂搜查的蒙面人,一切就值得怀疑了。 假如不是亲生子,二十多年有很多机会可以弄死;假如不是亲生子,即使不弄死也可以让他自生自灭,又何必建造一个金屋娇养着?面对褚直时暴怒下的隐忍纵容,刺中褚直时的眼中的空白,以及那泣不成声的悲哀,来路不明的纸条,神秘的蒙面人……一幕幕在二娘脑中飞速旋转,把褚直匆匆推出来,更像是为了遮掩……不,是为了避祸! 二娘被她脑中突然冒出来的这两个字狠狠烫了一下。 “二娘……”褚直轻轻叫她。 二娘回过神来,褚直指着桌子上的一个包袱道:“看,他们带了这个出来……国公府的事儿以后跟我无关,没有他,我们也能好好过日子。” 二娘看见那个四四方方的包袱很奇怪,不知道王甲带了什么出来。褚直伸手解开包袱,明晃晃的金色闪瞎了二娘的眼,竟然是那块沉死人的金砖。 “还有这个呢。”褚直掌心还有一枚小印,正是“南坡居士”印。 二娘:…… 第90章 落户石桥坊 吃过早饭,李桂出去雇了辆车马,一行人坐上马车往石桥坊赶去。 从昨天到今天,褚陶戴了个大绿帽子的消息已经在燕京传的沸沸扬扬的了。不过传归传,市井小民几乎没有见过褚直的。二娘给褚直买的衣裳都是普通人家穿的。虽然他相貌不俗,戴上帷帽瞧着也就是个普通人了。 她觉得还好,就是李桂跟梅山,看着褚直的穿着,还偷偷用手擦了擦眼睛。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这些人不懂吗?再说她也没虐待褚直啊,外面那袄子还花了二两银子呢,搁青牛村怎么也得是土财主才能穿得起的衣裳。 倒是褚直自己很镇定,招呼几人跟上,连下楼听见客栈掌柜和伙计唾沫乱飞的说着“可惜了,好一个绝世美人竟然是个野种”,眉头都没皱一下。 到了石桥坊,金砖镇宅,几人很快把屋子收拾了出来。当初李桂走的时候东西也归置的很整齐,三间上房,二娘和褚直睡东次间,把西次间分给敛秋。院子里有两间厢房,一间用做了厨房,一间就给李桂和梅山住了。 李桂担心王甲王乙没地方住,他俩连连摆手,原来这两人根本就不需要住处。 王甲还道:“只要此番事了,主人让我寻个杀猪卖肉的营生即可。” 二娘暗想这两个王家暗卫,还真是不一般。 当初是买了个会做饭的婢女给白锦用的,后来白锦带到白林医馆了。二娘想了想,叫敛秋跑一趟白林医馆,若是白锦露出回避之意,敛秋就不必告诉他褚直的事儿了。 然后二娘和褚直兵分两路,二娘回娘家,褚直去找王宁。 二娘回来的早——不必细说她娘的泪流成河。她推脱的嘴皮子快磨破了,才没跟过来。好在她爹知道总要给落魄的褚女婿留些面子,只把家里的米面鱼肉分出来一半,又一担柴火,叫小厮顺儿跟着送去,顺便认认门,回来好上门看女儿女婿。 二娘被她爹娘塞东西塞的眼花缭乱,竟没有发现她爹娘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后悔的话。 她不知道的是,她走了之后,她娘擦了擦泪,重重叹了口气:“到今天,我才算是放心了。” 她爹:“是啊,那小子长那么好,家世又那么好,我还真是担心。” “现在总算能跟二娘踏实过日子了。” “走,咱们包饺子去,晚上吃饺子庆祝庆祝。” …… 二娘回去的时候,敛秋也刚回来,还带了一大包药,原来是白锦给褚直抓的降火茶。 主仆二人把满厨房吃的给收拾了一下,眼见太阳下山,褚直还没回来,二娘先担心起另外一个问题了。敛秋这个丫头也是个不会做饭的主儿! 敛秋被人牙子卖到安定侯府后,先跟着其他小姑娘一起被管事的婆子考察,那婆子觉得她眼睛好,手长得好,就让她学刺绣了。所以让她做个衣裳、绣个花是没问题的。要说烧火,看现在就知道了,二娘被她呛的眼泪快出来了。 “行了,你先洗把脸,帮我淘米吧。” 淘米敛秋会,但做成夹生饭敛秋就不会了,顾二娘会。 这也不怪她啊,上辈子一插电不就完了吗?这辈子……她娘也曾经想好好训练她的,结果被她用铲子捣破几个锅后就彻底死心了。 炒菜的时候,二娘就吸取了教训,直接煮了一锅汤,有肉有萝卜有白菜,看起来还不错。 饭做好,褚直回来了,出乎意料的是王宁跟着一起来了,进来就捏着鼻子四处看。一边看一边“啧啧啧”,回头招手,跟着的小厮立即把东西都搬进来。 二娘一看,一箱箱的都是喝酒的犀牛杯啊,吃饭的银碗啊,象牙筷子啊,还有一套纯金的蟹八件。 王宁还当他们天天有钱吃螃蟹呢! “太寒酸、太简陋了,舅舅这次来的匆忙,带的东西不多,等舅舅下次进京多带些再给你送来。” 敢情这些东西都是王宁不远千里从金陵带来的,这个人奢侈到什么程度了? 难怪褚直那么矫情,绝对是遗传。不过看在他并没有抛弃褚直的份上,二娘就原谅他了,反正这些东西也能卖不少钱。 她这想法要是让王宁知道,王宁准得心疼死,这个外甥媳妇不懂什么是风雅啊! 听二娘说备好饭了后,王宁先到厨房转了一圈,回来后一脸正气地说他已经吃过了,就不留下吃饭了。 褚直表示怀疑,他中午才找到的王宁,王宁什么时候吃过晚饭了? “那个……外甥,你既然打算住在这儿我就不多说了,那个……”王宁欲言又止,还一脸肉疼的,把褚直和二娘都看糊涂了。 “唉,给你吧。漱玉、流香,你们两个进来。”门口进来两个前面很凸的美人儿。 二娘发现了王宁喜欢的就是这一款,联想到褚直也很喜欢……难道真是遗传?感觉顿时不好了。 “漱玉、流香,以后你们就跟着他了,要好好的,尽心的服侍。”既然决定给了,王宁就得表现的大方点,声音很是洪亮。 “是,见过老爷。”两女立即对着褚直福了一福。 莺声燕语,别提多绕梁了。 褚直吓了一跳,都没敢看二娘脸色,忙把王宁拉到一边:“舅舅啊,这个不妥吧,我这里都没有住的地方。” 王宁拍拍他的手:“这有什么啊,就让她们睡在脚踏上随时听候吩咐。” “可我现在的床没脚踏啊?”褚直委婉地暗示。 “那有什么?那就让她们站着,这些丫头不就是用来服侍你和……” 王宁说的该不会是主人欢/爱时,不但有丫鬟观摩,还需要丫鬟抬着腿的那个意思吧??? 二娘黑着脸走了过去:“舅舅……” 王宁正跟褚直拍着胸脯保证这两个丫头他一根手指头都还没碰过,忽然被二娘的声音吓住了。 二娘走过去附着王宁的耳朵低低说了一句,王宁脸色立即变了:“不要就算了,那我先回去了。等我找到好机会再来找你。” 褚直奇怪,他说了一堆都不管用,二娘说的什么,一句话王宁就落荒而逃了? 王宁出门,王乙站在门口摇头长叹:“毒/药,毒/药,舅老爷中毒已深竟然还不知道?” 二娘觉得他今天长得特别可爱,所以盛饭时专门给他多盛了一勺子。 现在不在国公府了,就不讲究那么些规矩,上房里摆上一张方桌,大家都坐上,二娘亲自端了一盆菜放在中央。 大家都还在等着,褚直抬眉:“菜呢?” 二娘指指盆:“都在这了。” 就这一个菜???好吧,现在是困难时期。 众人端起饭碗扒饭,双目同时瞪圆了,要不是碍着褚直在,肯定一块把米饭喷出来。 米饭能做成这个样子,也真是有水平了。 褚直还没下筷,二娘知道他讲究,先拿了个碗从大盆里给他盛了一碗菜。不料褚直站起来把菜倒进了盆里,微笑道:“以后我跟大家一起吃。” 这些人,都是过命的兄弟,他还有什么好讲究的。 李桂等人都看着他,眼神分明是“你吃啊”。 褚直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立即夹了一筷子放到了嘴里,眼睛顿时睁的溜圆。 “是-谁-做-的-饭?”褚直一字一顿问道,视线已经投向了敛秋。 二娘刚接过自己的饭碗,还以为褚直夸奖她呢,期待道:“我做的啊,好吃吧?” 褚直硬把那口咸死狗的菜给咽了下去,挥舞着筷子对李桂等人笑道:“少奶奶做的,真好吃,味道不错啊,你们都尝尝。”咸死你们! 这天晚上敛秋刷完锅连烧了两大锅开水是后话。当时所有人都面带微笑地把饭吃饭了,毕竟,这是少奶奶亲手做的毒/药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二娘没想到这事儿都上升到君臣的高度了,她也觉得难吃,不过自己做的,怎么也得吃完。老实说她压根不觉得这是什么事儿,这好歹还有白米饭吃呢,没有白米饭呢?有饭吃就是幸福的。所以灌了两碗水后她就回去铺床去了。虽然现在条件不好,她也舍不得褚直的细皮嫩肉受委屈,手感会不好,嗯。 褚直进来见她把一切都收拾好了,井井有条的。房子虽然简陋些,可在这儿感觉一点也不比在国公府里差。二娘忙活,他就坐在床边上看她忙活。一时虽然静谧,却温馨无限。 “今天舅舅跟你怎么说的?”王宁来的时候,他光顾着参观和操心褚直的私生活了,再说二娘也不好当众问他。 “舅舅说凭我的身份,大约是没法给我谋个差事做做的,他建议我跟他回金陵,我拒绝了。不过就算我这身份,也是可以去参加科举的。”褚直说的淡淡的,语气里没有一点颓唐,只是接受这个事实。 因为褚陶的原因,他再出色,别人也会避讳着点跟他划清界限,哪怕贵妃是他姐姐也不行,说不定贵妃还会因他受到连累。 褚直为什么不愿意去金陵,二娘琢磨着他还是惦记着罗氏没死。 “你想参加科举?”二娘心里有个洞在无限扩大,这完全是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次考试的后遗症,结了婚还去考试感觉总是有点怪怪的。但二娘也知道这是很多大熙男人为之奋斗的事业。当初卫安要是同意娶她,搞不好现在她还得挣钱供卫安读书呢。 “看看情况吧。”褚直也没肯定的说。实际上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有一个谁也想不到机会就在前面,但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去抓住,主要是不清楚时间,不清楚怎么才能碰到那个人。不过眼下也不着急。 褚直见二娘忙完了,冲她招招手:“舅舅给了我一千两银子,够咱们花一段时间的。对了,今天你跟舅舅说什么了?”把王宁吓的拔腿就跑。 二娘都忘了这事儿了,想到王宁跟塞个玩意儿似的那么随便给褚直塞女人,就气不打一处来,还有……她眼珠一转,脱了外面袄子,在褚直面前活动了活动腰肢。 褚直本来想抱抱她的,结果看着她身子软的不可思议,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向后,向前的时候还好,向后的时候,整个身子弯起来,头朝下,手抱着腿站着,一截白花花的小蛮腰就露了出来,衣裳几乎倒着掀开,那没有遮拦的地方又鼓又大,看得他咽了好几口唾沫都没察觉到。 “不早了,咱们歇着吧,亮着灯费油。”褚直转身就把枕头给摆好了。 “我对舅舅说你生有痔疮。”二娘嫣然一笑。 褚直:…… “那你快来给我治病。”想了想,他笑着走过去,却不知怎么抱她。 她现在是头朝下倒立着。 二娘先伸出一条腿落地,等身子转了上来,软软的靠着他。褚直前胸立即传来了又软又弹的感觉。倚着他,她另外一条腿又高高举到头顶,吐气如兰,媚眼如丝,一边蹭他,一边抓着他的手按在分开的腿窝上:“那你得先告诉我你最喜欢我哪?” 褚直:…… 油灯晃了一下就灭了。 身子壮的姑娘就是棒! 不提二娘和褚直在石桥坊安顿了下来,且说前日皇帝驾临镇国公府,答应了褚陶将爵位传给褚渊、自己辞官不做的请求。褚陶本就掌管礼部,亲自办妥了褚渊袭爵之事,然后移交礼部尚书印信,不过三五日,褚渊就穿上那一身代表镇国公的朝服了。 那个时候,褚渊还有些不敢相信他真的成了镇国公,他就穿着这身朝服去见罗氏。 罗氏被褚直重伤后,虽经胡太医救治,情况却并不太好。时昏时醒的,有时候还会大声喊叫。 次数多了,有些能听出来,叫的有“媛媛姐我错了”“你饶了我罢”“不要杀我”…… 胡太医说是吓着了,要静养。这些话却终究传了出去,国公府上上下下的,都有些嚼头。可现在褚渊成了镇国公,谁又敢说些什么呢。 不过褚渊穿着朝服过来时,罗氏的精神还是好多了,叫褚渊赶快搬进会春堂。 其实每一任镇国公都是等老镇国公死了才袭爵的,等老镇国公入土为安后,新镇国公会住进象征镇国公地位的畅春堂。可现在褚陶活着,罗氏也还住在畅春堂,那会春堂就是最合适的地方了。 听罗氏这么一说,褚渊立即想起了那块金砖、碧玉莲花漱盂、大幅的沈齐山山水图…… 九娘笑盈盈地扯住褚渊的袖子,娇声道:“哥,别的我不要,你让我挑几支簪子,你会让我挑吧?” 听见九娘惦记着顾二娘的首饰,褚渊心里莫名的一跳,他现在是镇国公,能要的东西他没理由不要,且他这个位置也是母亲、弟弟、妹妹一起争来的。 褚渊笑了笑:“当然可以。” 见褚寒抱着雪球站在一边,褚渊问道:“你有什么想要的……”褚渊打算说的是让褚寒随便去挑,但他还没说完,褚寒就大声道:“我什么也不想要!”说罢就冲出去了。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91章 菜谱和宝藏 听九娘大叫“老太婆”,褚渊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绣春堂他是准备去的,不为什么,单为让祖母看看他这身朝服。 绣春堂里,老太君双目无神地坐在炕上,她簪钗全无,花白的头上只戴着一条沉香色抹额。看着像是刚睡醒,实际上却那么坐着很长时间了。 “老夫人,您别太担心了,有二娘那孩子,她一定能把三爷给照顾好的。”陈妈妈上前给老太君重新换了一盏热茶,老太君手里的茶已经冷掉了。 “人老了,担心的事越来越多,想我跟他爷爷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吃过苦头。可看着他吃苦,比我自己吃苦还要难受。你说这些天他吃什么,喝什么,睡的又可好……”那孩子从小一点苦都没吃过。 老太君这些话,陈妈妈这几天天天听,她忙劝道:“我知道您啊疼孙子,可您想想,三爷大了,总不能一天到晚的都呆在这金屋里。他是该出去看看,飞飞。我们乡下的孩子都不这样吗?从小没人管,十二三岁就出去闯去了,可不也结结实实的,连病都少生呢。” 老太君:“我知道你说的理,可我就是难受……” 陈妈妈叹了口气,知道老太君这心结是一时半会儿解不开的,准备给老太君端些吃的,这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什么东西呢。 陈妈妈正欲出去,从窗子上看见外头柳妈妈带个人进来了,陈妈妈喜道:“老夫人,回来了,有消息了!” 老太君忙坐好,柳妈妈带了那人进来,脸上既有紧张又有惊喜。 来人三十余岁,是个紫膛脸的汉子,进屋不敢抬头乱看,先跪在地上请安。 “快,快让他坐下说话。”老太君急道。 那汉子更紧张了,柳妈妈手一拍:“你就把你看到的给老太太说清楚了,别紧张,有什么说什么。” 那汉子“哎”了一声:“前天柳奶奶让我去找三爷和少奶奶,小的立即就去了。可小的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把燕京城……” “先说你今天看到的。”看把老太太急的,柳妈妈忍不住了。 汉子一怔,直接说开了:“小的今天看见了三爷和少奶奶,他俩在王记包子铺外面排队买包子。三爷穿的很厚实,戴着一顶新帽子,气色看起来很好,跟少奶奶有说有笑的。少奶奶……她还是那么能吃,我看着她吃了十个包子。” “那他们去哪了?现在住哪?”陈妈妈急忙问道。 “我记着柳奶奶的吩咐,不敢惊动他们,就悄悄跟在后面。他俩一路把包子吃完了。就去了卖文房四宝的铺子,看起来不是什么高档的铺子。三爷进去买了笔墨,我看他们还能买这些,想必是手上有钱的。然后两人从文鸳街一直走到了石桥坊。小的跟了一路,三爷和少奶奶也没雇轿子,就那么走回去的。” 文鸳街到石桥坊至少有四里地,这俩孩子买包子跑那么远,回去还用脚量,这么冷的天……老太君一想眼里就出现泪花了。 那汉子也瞧出老太君的担心:“今个儿天好呢。现在一天天暖和了,不算冷。他们现在就住在石桥坊烟袋胡同最里面倒数第三家。有少奶奶在,我没敢靠太近,不过我看见开门的是个十七八虽的丫头,应该是敛秋了。还有,我看见周将军家的马车了……” 那应该是七娘去找二娘了,总算还有一个有心的。 老太君又问了一会儿,让柳妈妈带这汉子下去吃茶歇息。 “我得去看看。” 等这汉子走了,老太君道。 陈妈妈:“我听着都挺好的,二娘又能干又利索,她娘家也都是实诚人。有他们帮衬,她会照顾好三爷的。您现在去,让国公……老爷知道了,又不知道会怎么想……” 陈妈妈一时忘了褚陶已经不是国公了。 老太君这次没有反驳,她知道陈妈妈说的对。这个家现在已经落到罗氏的手里了。 “我看过一段时间,等大家忘了这事儿的时候……”陈妈妈正在说着,玉儿站在外面说:“四、国公来了。”镇国公府没有四国公,绣春堂上上下下还不太适应褚渊袭了爵。 褚渊是打发了九娘后自个儿来的。 过来时,秦管家还送了他一程。 “国公爷,好几家都送来了帖子,请您赴宴呢。”秦管家笑道。 自从褚渊成了新的镇国公,褚陶已经把府里的一切都交到他手里,秦管家也顺理成章地被褚渊接管。一方面褚渊还没有比秦管家更合适的管家,另一方面也没有人比秦管家更了解国公府,所以褚渊仍用着秦管家,府里的一切也没有做什么变动,毕竟褚陶还在。虽然现在号称是在稻香村隐居,不再过问府里的任何事情,却是一个“太上皇”式的人物。而时日甚短,楚渊也不想在名声上有所损益。看起来他似乎掌握了国公府,实际上还差的远。不过来日方长,他有的是耐心。 “一会儿我回去看看。”褚渊道。他脸上并没有明显的得势之后的得意与欣喜。其实能做到这一步,在燕京年轻的权贵中算是非常出色和难得了。 褚渊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秦管家眼底,他在暗自权衡自己的位置。老主子不管事了,他自然要为以后打算,可这主子值不值得自己的卖命,也得权衡一番。眼下看着还不错,但他也不着急,他位置已经很高了,只需要在合适的时间让褚渊察觉到他的不可替代就可以了。 绣春堂就在眼前了,按规矩秦管家就要止步了。秦管家看着褚渊整了整衣裳才挺胸走了进去,这是跟随这位爷几日以来第一次见他这样。 秦管家等褚渊进去了,才转身离去。 褚渊进了绣春堂。房前台阶下,站着十几个婆子丫鬟,看见他同时屈膝相迎。这是褚渊以前没有过的待遇。 玉儿从里面走出来亲自打帘,从里面道:“国公来了。” 褚渊走进去给坐在炕上喝茶的老太君请安。进来时他看见老太君的脸色,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也是,除了面对她最喜欢的孙子,对着其他人的时候,老太君总是这样一副滴水不漏的慈祥模样。 房间里很安静,褚渊请过安后没有说话,老太君也没有说话。陈妈妈,就像不存在一样默默垂首站着。 褚渊喝了一口陈妈妈给他送上的龙井。他知道老太君爱喝各种花瓣炮制过的果茶。褚直不爱喝龙井,那么这盏茶就是专意给他上的。 “奶奶,从今往后,孙儿会好好照顾你,好好照管这个家的。”褚渊放下茶盏,他眼睛微微垂着并没有直视坐在炕上的老人,更像是闲话一般。 陈妈妈余光里能看到这个年轻人的侧影,他坐的笔直,一身裁剪合体的朝服包裹着他挺拔的身躯。他有着宽阔的肩膀,这样穿着朝服,威严之气更甚于原本的俊秀。威严中又有同龄人难以企及的沉稳与干练,各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位及出色的继承人。 “好。”老太君吐出了一个字。 陈妈妈能看到的老太君也能看到,虽然面前的人不是褚直,可也是褚陶的儿子,她的孙子。上一代的事为什么要扯到这个孩子头上?说到底他有什么错呢? 褚渊大约是没想到老太君会说了这么一个字,他抬头向老太君看去,老太君却没有别的话了。 老太君平静的面容,就像一口古井。 很多年来,褚渊觉得就是活在这样的古井之中,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爬不出去。现在至少得到了一声“好”。心里的巨石像是被挪开了一点,透出一口气来,以后,他会让老太君知道谁才是她的孙子,谁才是这府里的主人,谁才会把褚家发扬光大…… 在等不到没更多的回复之后他迅速展现一个得体又大度的微笑:“那孙儿就放心了。孙儿先告退了,奶奶您好生歇着。” 褚渊退了出去。 很快陈妈妈从半开的窗子上看到他离去的背影,他下台阶的时候稍微比常人要倾斜的厉害些。 老太君轻轻叹了口气。 “四爷没有提会春堂。”陈妈妈轻声道。 这就是那孩子的聪明了,若不是有那样的母亲,她说不定也会喜欢他,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井水不犯河水了。想到罗氏,老太君自然又想起了王媛。只是她绝不相信媛媛是那种人! “那些东西本来就不是他的,你叫人去打听打听那个混帐东西在做什么?” 老太君嘴里的混帐东西,只有一个就是褚陶。褚陶现在过上了太上皇的日子,每日都在稻香村里抱着九姨娘和十一娘饮酒作乐,全然不管愁得睡不着觉的其他姨娘。 以前褚陶在的时候还好些,罗氏不至于克扣得那么明显。这才几日领用的东西,日常的饭菜都差的让人不敢相信。要知道罗氏还在养伤呢。这要是好了,哪还有她们的活路? 皇宫,景阳宫。 景阳宫为当今圣上居住之所。时至深夜,武靖帝依然龙袍未解端坐在御案后面,聆听着来人的汇报。 “臣无能,臣搜遍了镇国公府也没有找到那本菜谱。”黑人跪地请罪。 武靖帝坐在御案后面,烛光照在他削瘦的脸上,由于两颊松弛的太厉害儿,皮肉耷拉了下去,眉头又陡的厉害,乍看就像一头饱经风霜、多疑凶残的老狼。 即使垂着头,黑衣人也能感觉到那投在自己脊背寒渗渗的目光。他面对的可是一句话就能让他身首分离的帝王。 帝王沉默的时间太久,久到地上的黑衣人不堪忍受,猛的抬头斗胆问道:“圣上,为何不令抄家或者臣也可以……”直接杀掉褚陶。 窗子“咯吱”一声打断了黑衣人的话,正如上座武靖帝神秘莫侧的脸一样让人心惊。 冷风顺着窗子吹进来,大内总管高英,急步走进来,想关上窗子,却被武靖帝一个眼神止住。 高英无声地退了出去。 “年轻人,你太心急了,不如你的师傅。”听武靖帝提起自己的师傅,黑衣人目中露出仇恨的光芒,他潜伏在褚家近二十年。除了效忠武靖帝,也是为了报仇。 武靖帝缓慢开口:“那件东西只有褚家的血才能打开。”武靖帝虽然那么说,却并没有黑衣人的意思,大约是他脸上的仇恨取悦了武靖帝,让他有兴趣吐露一个从来没对人讲过的秘密。 前朝的宝藏,为什么只有褚家的血才能开启? 黑人明明可以追问下去,但冲动过后,后怕占了上风,这绝不是他应该知道的事情。不过既然褚家的血是钥匙,那随便杀一个褚家的人不久可以了吗? “非心诚不能开启。”帝王最善洞察人心,内心却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他为什么等了二十多年?褚陶当然不愿供手送上,哪怕二十年前他妻子身中剧毒,死于他手。那也并不是一座简单的宝藏……不过眼前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非心诚不能开启。”若非二十多年前亲眼所见,他也难以相信会有如此神奇之事。这大约就是他现在信奉张天师长生不老术的原因,血脉都能那么神奇,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武靖帝略一转念想起了那个不是褚陶种的野种。他也真是小看王媛了,也是,想当年,连自己见了王媛都有些神魂颠倒,私底下觊觎的人恐怕更多,总有褚陶防不胜防的时候,哈哈哈…… 黑人跪在地上,听着武靖帝的狂笑,吓的后背都湿了。 武靖帝狂笑了一会儿,猛然发现地上还跪着一个人。他面容陡变,近来愈发不能控制自己了,他的身体需要更多的仙丹,都是那个野杂种害得他消耗了那么多精力! 武靖帝的心头窜起一股怒火。他眸子一沉,冷道:“既然那不是褚陶的种,那就……”武靖帝想说“解决了他”,却忽然一阵头晕目眩,他猛地扶住桌子把黑衣人吓了一跳,可是碍于身份,他并不能靠近武靖帝。 “那就……”武靖帝又重复了一遍,但他头晕的实在厉害,胸口像是燃烧着一团火。黑衣人想听得更清楚,武靖帝忽然“噗嗤”一声喷出一口血,同时向后倒去。 “圣上——”黑衣人失声大叫。 高英从外面冲进来,训练有素地抱起武靖帝,捏住他的人中,对身旁的小黄门道:“快去传太医……不,一块请张天师过来。” 景阳宫乱成一团的时候,谁也没有留意到一个小黄门儿匆匆跑出了门外,却是附着一个小宫女低低说了一句,立即转身回去了。 那小宫女趁乱出了景阳宫,夜幕中小心朝着雪贵妃的棠雪宫赶去。 第92章 回忆 棠雪宫 已经入睡的褚雪被贴身婢女蕴蓉轻轻叫醒,蕴蓉上前轻轻说了一句,褚雪立即睡意全无。 她身着单衣在屋里来回走了好几遍。 蕴蓉轻声道:“娘娘若是担心,不如过去看看。” 褚雪摇头:“不,他生性多疑,现在过去,只会引起他的怀疑。先叫人盯着看是谁先出来。”等其余妃子都知道的时候,她再一块进去。 不知道圣上现在是信任太医还是张天师。 这天晚上不只是褚雪一夜未眠,燕京许多王族权贵也从梦中惊醒,严亭二更时分紧急入宫。张天师和一帮太医动起手来,最后武靖帝服下了张天师进贡的无上紫阳长生金丹。服下后如枯木逢春,满面红光,精神百倍地连夜批起折子来。唯有一帮太医捶胸顿足,数月以来以汤药稳固武靖帝的身子,眼见要有成效,一切辛苦都白费了! 二娘和褚直全然不知皇宫里发生的一切。实际上几乎是同一时刻二娘忽然被一身汗湿的褚直给惊醒了。 日子一天天暖和了,但还是冷,石桥坊的房子简陋,又没生炭火,主要是褚直一直喜欢跟她睡。所以当他身上的湿冷传过来的时候,她立即醒了。 褚直不是发病了而是做噩梦。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梦,一面嘶哑的嚎着一面冷汗淋漓,二娘觉得自己手心里沾满了他的汗,一面抱住他背,一面用力掐他耳朵。掐了好几下褚直身子才渐渐软下来。 没有点油灯,屋子里黑漆漆的。所以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也幸亏没有看到。 褚直觉得自己的脸现在肯定是狰狞的。 鼻尖的柔软和幽香渐渐唤醒了他的意识,但真正让他踏实下来的是嵌在柔软中的一小片硬度,那是母亲留下的玉佩,早就被他送给二娘,被二娘一直贴身戴着。触摸到母亲的遗物让他才觉得是从那充满溃烂和恶臭的梦里出来了。他是活过来了,身边的人,又冷又硬的床都是上辈子没有过的。 “水。” 听到褚直说话。二娘立即准备下床给他倒水。褚直却松开她自己下去了。 桌上茶壶里的水早就冷了,二娘听见他咕咚咕咚灌水的声音。他做什么事儿都慢条斯理,一派赏心悦目,就是病重她没有见过他这样牛饮,那样急切像是想把什么可怕的事物给一块咽下去。 黑沉沉中只剩下褚直喝水的声音,接着是茶壶“砰”的一声放下。 褚直在桌子边站了一会儿,转过来,似乎感觉到她在坐着,对着床道:“好了,快睡觉。” 他声音已经平静下来,好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已经完成了什么。 “那……”二娘想问问他刚才做了什么梦,但褚直已经摸索过来,直接躺在了床外侧。她不得往里挪了挪,平常他都是睡在里面的。 “吓着你了吧,我做了一个梦,没事了。睡吧。”褚直平躺着,不是以前侧拥着她,显然不想说,不过他的手却在被子里勾住了她的手。 二娘眼眨巴了几下,困意上头,睡了。 黑暗里,褚直的眼一直睁着。那样腐肉蚀骨的恨,他怎么能忘记了?!鸠占鹊巢、取而代之、众叛亲离……还有病床上整整躺的二十八年!一生困于笼中,从未有过自由的一天! 他的手不由用力,手心却传来温软的触感,褚直猛地一惊,恰二娘睡梦嘟囔了一声,被他抓疼了似的,翻了个身大半个身子都覆在他身上,手臂却揽在了他的腰上。 这是她习惯的动作……装满了仇恨的心忽然有了一丝柔软。 他的妻,上辈子没有福分得到的,这辈子正温温软软的躺在他的身边,睡梦中还保持着保护他的姿势,可她还不知道他面对的敌人是谁啊。 上一次断气之前罗氏的话,再度浮现在耳边。 “孽畜,你以为褚陶万般护着你,你就能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了?你凭什么?哈哈哈……到最后,这个家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里,你想不到吧?” “我告诉你,他再也不会来看你了,还有你的奶奶!你这一团令人作呕的烂肉!看看你这张脸,看看你的手……谁还会把你当人看?哈哈,这就是王媛的儿子!哈哈哈,你跟那个贱人长得可真不一样呀,不过等你们在地下见面的时候可能是一样的。” “和我争宠?和我的儿子比?就算你以前有你的父亲护着,难道我就没人护着了么?你知道我后面有谁……” 褚渊忽然出现,那时候他的原配裴氏迫不得已为严亭的女儿让位,褚渊与严亭勾搭在一起,根本没把褚家不与严家相交的规矩放在眼里,他打断了罗氏的话,不耐地擎着灯上前看他,滚烫的烛油滴在他满是脓血的脸上,他却没有一丝力气躲避。 褚渊最后说:“你不是风华绝代吗?父亲不是最喜欢你吗?” 然后他露出了一个浅笑,就好像看着一个笑话。 “时候不早了,送他上路,反正父亲再也不想看到这样一个怪物……” 伴随着褚渊的声音,一张张浸湿了的宣纸覆盖在他脸上,他就是在那样的痛苦中死掉的…… 褚直眼角的肌肉在剧烈的跳动着,他很少去回忆当时的情景,没有人乐于回顾濒死的感觉,他一直遵从的不过是从中得到的最直接的推论,但此时再一次咀嚼那种痛苦,却发现出一些与原本的看法迥然相反的蛛丝马迹。 罗氏也说,褚陶万般护着他,现在距离他死还有五年,前世的这个时候他身子自然是不好的,可褚陶却没有说要赶他出去?至于他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上辈子能忍到他死,他这辈子怎么就忍不了了? 什么情况下,褚陶再不会来看他?他记得在上辈子他身子彻底被毁之后,虽然很少见到褚陶,但仍有一个又一个的大夫来给他看病,药也是一直吃着的,那证明褚陶是从来没有放弃过他的……一个人不能来看另外一个人,除了这个人伤透了他的心,让他绝望,会不会是他根本来不了? “就算你以前有你的父亲护着……” 这句话越咀嚼越不对,原来他注意的是“护着”,现在却是“以前”,以前有,现在没了……那个时候,褚陶是不是已经出事了?他保护不了他了…… 寒意从褚直脚底冒了出来,他继续一字一字的咀嚼罗氏母子的话。 褚渊忽然打断了罗氏,他当时以为褚渊是急着送他上路,现在想想,却似乎是怕罗氏说出什么。 这母子俩如此不择手段,毒蛇一样盘踞在国公府多年,他们的话可信吗? 褚渊那个浅笑不停地在褚直脑中回放。 “你不是风华绝代吗?” “父亲不是最喜欢你吗?” 褚直极力回想当时褚渊的表情,浅笑中糅合着残酷和得逞的快意再明显不过,但他的眼睛,冰冷中却夹杂着一丝……嫉恨。他嫉恨他,他都要死了,为什么还不能释然?不,他没有释然,他是更恨了,因为他不停地重复褚陶对他的失望透顶,就是想让他以为父亲是对他真的失望了,让他死在对父亲的误解中,死在绝望里。因为褚陶,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他! 他不觉又出了一身汗,比方才噩梦中的汗还要多,但心脏却在砰砰砰地跳着。 “怀瑾,睡觉了……” 二娘不舒服地动了一下,口中模糊地呢喃着叫他。 怀瑾……他的字是褚陶所赐。怀瑾,怀瑾握瑜兮,何等美好的寓意……不,这绝不可能,褚陶连绿帽子都给自己戴上了,他诋毁了他母亲的清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 褚直一夜未眠,直到天亮才昏昏沉沉睡去。 二娘知道他昨晚上没睡好,想到最近伙食无味,褚直身子骨又弱,大清早提了篮子叫上敛秋去早市给褚直买老母鸡去了。 石桥坊附近就有一个早市,燕京附近的农家或者小商小贩一大早带着要卖的东西进城,聚集在早市上,有需要的人家就去买,天一亮开市,一般过了辰时这早市就散了。 二娘去过几次了,现在青菜少,但是新鲜的无污染的柴鸡蛋、老母鸡、野生鲤鱼、鲫鱼、干菜、米粟……还是很丰富的,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遇上野味。 不过她今天的目标是老母鸡,牛肉自从被赶出来后基本就跟她无缘了。比起羊肉,二娘觉得老母鸡更适合褚直消化吸收。没多久,她就相中了一位老婆婆带来的老母鸡,三斤多重的老母鸡,毛油光油亮的,才八十文钱。二娘买了两只,老婆婆还送了一大把自己晒的干豆角。 二娘把干豆角交给敛秋装在菜篮子里,见她提的篮子已经满了,手上还拎了一只鸡,就自己拎着另外一只去看卖山蘑的。 褚渊戴着帷帽站在远处默默看着那个穿着白绫袄儿、湖绿色织金裙子的高挑姑娘。同样家常的衣裳,她穿着好像就比别人多出一种感觉,鹤立鸡群地站在人群里,即使手上倒提着一只鸡,即使是跟人讨价还价,看着还是那么赏心悦目。她脸上挂着恬然的笑,行走在早市里自在又随意,好像从来没过过国公府那样的日子,也从来没有被从国公府里赶出来过,真是个不一样的人。 第93章 兰玉会 褚渊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二娘忽然直起腰向他这边看来,他立即转过身朝人群里走去。 二娘方才忽然感觉有人在看她,转过去看到的只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可能是多疑了。 二娘挑好了山蘑,又买了好些豆子、一块腊肉,见敛秋的篮子装得满满的,就打道回府了。 山蘑发好跟老母鸡一起炖,还可以放些豆子,光是想想就流口水了。当然,这得褚直操刀,她就负责杀鸡好了。她还在老婆婆那儿买了二十个土鸡蛋,每天早上给褚直炖两个,又香又嫩…… 二娘一边走一边盘算,刚走到烟袋胡同口上,迎面看见里面停着一顶小轿。 烟袋胡同里面有七八户人家,那小轿就停在靠胡同口里面一点。轿夫看见她跟敛秋就站了起来。 看样子是冲她来的了。 “少奶奶……”敛秋担心叫道。 “说多少次不要叫我少奶奶了,走,过去看看。” 轿夫把轿帘一掀,里面出来一个长着两个梨涡的纨绔少年。 是程瑾。 程瑾看见顾二娘先哆嗦了一下,却故作镇定地拍了拍袖子,上前冲顾二娘做了个揖:“给三婶请安。” 二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少年。少年后面跟着两个人,一个拎着食盒,一个捧着匣子。她要是记得不错,这少年对褚直没安什么好心思,上次被踩的还不长记性吗? 二娘一句话没说拎着老母鸡绕过程瑾朝巷子里走去,敛秋连忙跟上。 “三婶、三婶,你听我说……” 程瑾没想到二娘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他忙追上去,情急之下把敛秋推到一边,抓住了二娘的袖子。 二娘视线往他手上一扫,程瑾立即想起她的厉害,一个哆嗦把手松了,恳求道:“三婶,我就是想见三叔一面,我不是来看笑话的,我是来给他请安的。” 少年眉目里都是哀求,连惧怕之意都淡了不少。 二娘又不是没年轻过,不是不能理解这种疯狂,但发生在自己头上…… “滚。”她只有一个字。 程瑾的表情跟猝不及防吃了口土一样。 敛秋上前喊门:“天王盖地虎”。 只听里面一声“宝塔镇河妖”,紧闭的木门“咣当”一声就开了。 难怪他刚才怎么叫门都不开…… “知道口诀也没用,得我喊。”敛秋对着面容呆滞的程瑾道。 “三婶,三婶,您就让我见见三叔吧,求求您,救救侄儿的命……”看见门开了,程瑾疯狂地跪在地上抱住了二娘的腿。 “放开!放开三爷的毒/药!”王乙从里面冲出来,三爷中毒已深,毒/药少一根汗毛都会找他算账的。出乎意料,以他的千钧之力竟然没把这小子跟毒/药分开。 “三婶,我快死了,我快死了……”程瑾哭道。他真的快死了,自从年前见过褚直后,他好不容易淡忘了一些的心重新被勾起来。每天脑子里、梦里都是褚直,可却被程喻给死死关着。 得知褚直出事后,他几个晚上都没睡好,好不容易才打听褚直的下落,他就立即来了,他这相思病……解药就在里面。可他不敢进去,怕叔叔那样天人之姿的人被人撞见落魄难堪,也怕唐突了叔叔,还不想失了礼数,所以才在这儿干巴巴的等着。 这么疯狂的追求者……二娘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只好使劲往外拔萝卜/腿,可程瑾跟个河蚌一样。 “你再不松手,我就打你了!”二娘道。 “你打吧,打死我,叔叔没打死我,婶婶打死我我也无憾了……” 二娘当即挥拳朝他头顶上砸去。 妈拉个巴子,你真当我下不了手啊,觊觎老子的美人,老子还会被你的深情感动? 程瑾没想到她说打就打,可这会儿松手也来不及了,眼见要被顾二娘一拳打飞,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把程瑾拖了出去。 “顾姑娘,舍弟无知,还望顾姑娘恕罪。”程喻一手拖走了程瑾,一手架住了顾二娘的拳头。 澎湃的力量从两人手腕交接处炸开,顾二娘若无其事地收了手,程喻却觉得整条胳膊都要断了,不由怒瞪了程瑾一眼。 如果说方才程瑾还像一条奄奄一息的鲶鱼,这时就像挨了一刀的公鸡,他在程喻手上还想扑棱,程喻却按住他脖子把他往后一扔:“给我绑起来,先塞到车里。” 程瑾踢蹬着腿被拖走了。烟袋胡同不宽,程喻的马车进不来,停在外面了。程喻做完这些,冲二娘略带歉意的一拱手。他也想着顾二娘要说些什么,顾二娘却什么也没说,一手拎着鸡,一手挎着菜篮子转身朝院里走去了。 “顾姑娘,请留步。”虽然他早就见识过顾二娘的不同寻常,可这么随性,宁愿跟鸡跟菜篮子有亲密接触,也不愿意跟他说一句话,还是让程喻感觉有点难以接受。 要是不理会他,看来今天是安生不了了。 二娘把手上的东西交给闻讯出来的李桂,有点奇怪褚直怎么没出来,不过他不出来正好。 “程大人,有什么事?”他们现在是平头百姓了,程喻可是个官。 别人也这么称呼程喻,可程喻就是觉得被顾二娘这么叫不怎么好听,不过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既然找到了这儿,眼下顾二娘和褚直处境不妙,他要是浪费这个机会他就不叫程喻了。 “顾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程喻眼里都是诚恳,跟程瑾方才不差上下,哥俩儿还挺像的。 “不用,你有话就在这儿说吧。”二娘道。 程喻看了一眼王乙、李桂,能跟着顾二娘到这儿,应该都是忠心之人。他暗自吸了口气,舌灿如莲不如大道至简,以前他可能就失败在这儿:“顾姑娘,程某只是想跟顾姑娘交个朋友,想帮顾姑娘和褚三爷走的更高更远一些,难道这不好吗?” 要按她平时的性子,就直接回他一个“不好”。但其实程喻虽然一直致力于招揽她,却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至于曾经想用纳她为妾的方式,换位考虑,也不是不能理解。 三番两次,他还不肯放弃,也算是一个持之以恒的人了。要想让他死心,一味的拒绝怕起不到什么效果。 二娘略一沉思:“你觉得我们想走多高多远?” 程喻目中一动,没想到顾二娘竟然有所松动,他立即要回复顾二娘,却忽然想起来这是在烟袋胡同,眼睛四处望了一圈,见并无杂人,才凑近低声道:“虽不比泼天富贵,肱骨之臣也难以企及。” 程喻这话说的妙,他竟敢当着她的面毫不大意的露出野心,是真的信任她么? 见二娘打量他,程喻眼中诚恳更甚,能成为文王最倚重的人,又怎么会没两把刷子? 看他一脸都是“我是认真的”,二娘笑笑:“你觉得我们一个从国公府里出来,一个从安定侯府里出来,还会在意这些吗?” 程喻语结,他忘了这两个人的来历了。其实也不怪他忽略这一点,最初遇到顾二娘的时候,她就只是一个村姑。 想收买一个人,最有效的法子就是给他最想要的。程喻盯着顾二娘:“那你想要什么?” 眼前男子一脸野心勃勃,换在前世她说不定会很欣赏。 “其实我想的就是回屋,把这只鸡杀了,拔毛,炖一锅香喷喷的小鸡炖蘑菇。” 程喻难以相信顾二娘会这么回答他,感觉就像他刚进了门,又被人给推了出来。 “我可以让你天天吃小鸡炖蘑菇。”他不甘心道。 傻了吧? “我现在都能吃上,还稀罕你的?请回吧,不要再来了。” 二娘微微一笑,不再理会程喻,转身往院门走去。他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了她的意思。 程喻觉得自己的部署完全被打乱了,他还是第一次见收买不了的人,眸子一沉,大步追去。 王乙、李桂见状立即上前去拦,程喻动作极猛,用手臂拦住了二娘的去路。 “顾姑娘,程某只有这一个心思,如果顾姑娘是因为上次程某出言纳妾而不愿给程某这个机会,那么顾姑娘可以放心,程某就把那个想法给烂在肚子里。顾姑娘生性淳朴,可以过这种日子,可顾姑娘有没有想过褚三爷呢?”程喻还是第一次有豁出去感觉,他眼睛紧盯着顾二娘,希望能从中发现一丝震动。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 顾二娘面无波澜,只是随手把门关上了。看着门板在面前合上,只有上门的铁锁发出轻响,程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沮丧。 “世子爷?”侍从小心地接近程喻,跟随程喻这么久,还真没见过顾二娘这种软硬不吃的骨头茬。 “要不要……” 侍从刚做了个手势,旋即被程喻眼底的凌厉吓住。 程喻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什么时候骨子的骄傲占了上风?他要驯服顾二娘,犯不上用那些阴私的手段! “我还会再来的。”程喻望了一眼那紧闭的木门,大步走了。 听着巷子里安静下来,二娘问李桂:“这姓程的跟谁交好?” 二娘问的肯定不是程喻平时跟谁往来,李桂简单直接道:“是文王。” 二娘:“圣上不是早就立了太子么?” 这么明目张胆地招揽人,他不怕死,别人就不怕死吗?且上次见了武靖帝一面,二娘直觉那老皇帝是个疑心极重的人。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纵观历史,也没有哪个皇帝喜欢自己还没死,儿子就开始大张旗鼓地扩充自己势力的,更别说这个儿子还不是太子。 “您有所不知,这位文王跟太子是一母同胞,都是张皇后所出。圣上分外宠溺这个小儿子,对太子向来不满,曾多次想改立文王为太子,不过都被朝中大臣冒死阻拦了。” 还有这样的事儿…… 不过那位太子爷即是长,又是嫡,再符合大熙立储的规矩不过了。 大熙的文官、言官也相当厉害,是冲动起来比着在金銮殿撞柱子的那种,皇帝想换太子的确也不容易,不过皇帝一家再怎么闹跟她这种屁民也没有关系。 二娘一转念问道:“三爷去哪了?” 李桂一怔,这还没汇报呢,二娘怎么就知道了? 二娘见他这也能怔一下,不由笑道:“他要是在,还不早冲出来了。”也没瞧见王甲和梅山。 李桂呵呵一笑,顾二娘号褚直的脉号的再准不过了。 “您早上出门后,三爷就起了,他说要去拜访两位师兄,中午就不回来了。” 褚直的师兄,那就是谢蕴和司马瑶了。他有打算自然是好的。 “三爷吃早饭了没?” “用过饭走的。”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这些日子,担心在褚直没有站稳脚前国公府会派人暗害褚直,她和王甲王乙都在暗中关注着国公府的动静,一连数日都没什么动静,想必是不会动手了。 “那我也出去一趟,你们不用跟着了。” 她想去忠义堂看看师父,说起来,在国公府的时候一次也没有去过。如今被赶了出来反而有时间去了,师父他老人家会不会觉得她是个白眼狼? 肯定会,不用想的。 忠义堂在城东的十香街。以前在青牛山,习武的人不多,所以有一种隐于山水之感。到了燕京,大大小小的门派都有,练武之人集合在一起,武风就极为喧哗热闹了。 十香街除了忠义堂还有白鹤堂、青龙会以及大大小小几十个武馆。忠义堂不过算是一家规模不大不小的武馆。 二娘到了忠义堂,报上名字,便耐心等着。因她身着男装,头戴帷帽,也未引起惊奇,武馆里也是有一些女武师的。 她尚未悠闲将忠义堂前堂欣赏完毕,便见小冬瓜扛着一柄大刀出来了。 二娘奇怪:“怎么就你一个在?” 小冬瓜道:“苟富贵,莫相忘。你是穷了才知道找我们,他们都生气了,与你一刀两断!” 二娘早料到会是如此,也不解释。跟着小冬瓜入内,转而进了一间厢房,把拎着的酒坛和纸包都放在桌上。 小冬瓜见状:“买这些作甚,都给我我也不会理你,今番见你,不过是看在同门一场上罢了。” 二娘不语,拿起一坛酒当空一抛,那酒坛刚抛出去,里面便冲出来几个人,眼花缭乱地使出看家本领去接那坛酒。 “好你个顾二娘!宁愿摔了这酒也不给我喝。” “最毒妇人心,最狠顾二娘!” “师姐,嫁了人就不要这么凶了……” …… 最后,白绍棠用扇子接住了酒,小心地抱在怀里,正待拍开来一口,里面忽然传来几声低沉的咳嗽声。 “师父……” 二娘恭敬道。 周复刚走出来,尚未开口,没有抢到酒的张河便叫道:“师父,这个有银子也不孝敬您,更不管同门死活的弟子您还不逐出门去?留着过年杀了吃呢!” 周复脸一沉,喝道:“莫要胡说,那些钱又不是你师姐的。”二娘眼瞧着师父、师弟们微微笑了,走到周复面前单膝跪下:“师父,是徒儿不孝。” 周复以掌心抚二娘头顶:“说吧,你是来要银子的还是来让我们干活的?” ……刚那么好的气氛呢?亏她还感动的不得了!她是那种没有事就不会出现的人吗? “师父,我想查查国公府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儿,还有褚家的一切传言。”身在其中,反而容易迷眼,从外面查,说不定能查到些什么。 周复和众师弟都没有异议,跟二娘闹着玩是闹着玩,正经事儿他们极为信服这位师姐。 “还有……关于太子、这燕京的形势……” 周复一惊:“怎么还要查这些?” 二娘道:“我听说那位身子早就不行了,却一直拖着。现在文王四处招揽能人异士,我担心到时候乱起来,在燕京的,少不了受到波及。” 寻常百姓也就罢了,像他们这些开武堂、镖局的,仅靠教人习武根本不足以支撑下去,大部分都跟朝中有蛛丝马迹的关系。当然武馆也有别的收入,但想想就知道如果没有人罩着,想在燕京占据一席之地是不可能的。 忠义堂背后是谁,她不清楚,不过她并不在意,只是想大致了解一下,总好过到时候没有一点准备。毕竟天子脚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点什么。也是跟周复提个醒,别贸然卷入其中,到时候不好脱身。 “好,我知道了。”周复慎重道,显然明白了二娘的意思。 “还有……”二娘搓了搓两根手指。这就是她最大的事儿了,王宁虽然给了一千两银子,可是一大家子人,总不能坐吃空山。 “还是来要银子的……”几个师弟一脸鄙夷。 二娘不管他们,只抱住周复胳膊晃。几个师弟更加鄙夷了,这个人要多无情有多无情,怎么看都不是女人,但她该撒娇的时候还会撒娇,太不适应了! “老四,你那儿不是缺个人吗?”白绍棠摇着扇子道,必须尽快把顾二娘给推出去,否则倒霉的可能是他。 白绍棠这么一说,其余几个人纷纷附和,赵洪天还有些不乐意,他昨个跟老四庄熊儿去了,结果没被看上。 “有是有……可师姐是个女的啊!”庄熊儿有些顶不住师兄弟几个恶狠狠的目光,可又不甘心这么摊上顾二娘了。 “女的,不难啊?从后面看师姐就是男人。” 那意思是从前面看就不是了……师兄弟几个的眼神不由同时扫向某个地方,师姐的……胸肌好像更发达了…… “滚!过来,跟我说说是干什么?”二娘揪住了庄熊儿,可怜庄熊儿昨天还在严府表演胸口碎大石,今天就跟小兔子似的被顾二娘拎了过去。 “师姐,您要是需要易容的东西,我这儿多的是。”白绍棠走前轻飘飘扔下一句话,完全不管庄熊儿发红的兔子眼。 “我就那么可怕吗?”顾二娘不解。 “不,你不是可怕,你是太吓人了。” 二娘:…… 听庄熊儿说他现在在严亭府上当侍卫,二娘脸色就不太好了。严亭是个大奸臣,人尽皆知,庄熊儿不知道吗? “师姐,你听我说。严亭不雇我,他也要雇别人,与其让别人赚了这银子去,还不如让我盯着他点儿,日后要是有人想刺杀严亭,我也能卖点消息不是……” 见二娘脸色没有好转,庄熊儿猛地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两银子!” 二娘面色不变。 庄熊儿又竖起三根手指:“一百两银子一天,一共是三天!” 三天三百两银子,二娘立即握住了庄熊儿的手:“成交。” 这三百两银子不是保护严亭,而是保护严亭的女儿严霜。 原来严亭自上次甜水巷遇刺后,每次出行都必须调动足够的侍卫来保护自己的安全,这样一来,严府里的侍卫就不够了。 最近严亭要外出一趟,正巧严霜要去参加一个兰玉会。这严霜是严亭的老来女,向来视若明珠,生怕有人刺杀他不成,把主意打到严霜身上。 严亭本来是不想让严霜去的,奈何被严霜纠缠不过,只好答应了,于是严家最近都在重金寻找武艺高强的侍卫。侍卫间有相熟的也可以举荐,同样有赏。 庄熊儿已经举荐了赵洪天了,赵洪天武艺虽然过得去,奈何只有三尺高,严亭看了一眼就打发他下去了。 庄熊儿说到这儿,觉得自家师姐是不错,不过…… “严家的人认识你吗?” 二娘默了一默:“应该不认识……这个无妨,我男装去就可以了。” 庄熊儿的视线立即下移,就算换上男装也掩藏不了……话说师姐怎么又长了???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天你就带我去。”二娘撕下一只鸡翅膀糊住了庄熊儿的眼珠子。 她这帮师兄弟就没当她是女人,所以什么念头都赤/裸/裸的。 不提二娘给自己找了份临时工作,先说褚直一夜未眠,快天亮的时候睡了一会儿,醒了就匆匆收拾一番,便直奔司马瑶的住处,递上帖子,没多大一会儿,司马瑶就亲自出来迎接了。 不久,得到消息的谢蕴也闻讯赶来。 沈齐山门下最不好的一个好处就是护短,更何况这次被欺负的不但是最小的小师弟,还是最美的小师弟。 师门里出现一位美男子容易吗?老师就不用说了,霸占了“最难听嗓音”的称号几十年。谢蕴和司马瑶对视一眼,同时看了一眼对方只能用“磕碜”来形容的脸。想当年,他们没有成名的时候,走到哪不是吓倒一片,唯独到了小师弟这儿,人家一点嫌弃也没有,从头到尾都极有风度地请他们喝茶——其实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这两人来的时候,身上不知道熏了什么,褚直一下就闻见了,只好先吞了一颗凝香丹,又屏住呼吸。他气都吸不上来了,还管他俩长什么样子? 不过师兄弟都不知道这是个美丽的误会,谢蕴和司马瑶都绞尽脑汁为褚直“重出江湖”出谋划策。 “眼下不就有个机会吗?”谢蕴在司马瑶的大腿上掐了一把,掐自己太疼,掐司马瑶也能起到效果。 司马瑶立即龇了一下龅牙:“我想起来了,我前些日子收到了兰玉会的请柬。为今之计,就是利用兰玉会把怀瑾的美名传出去。” 谢蕴冲司马瑶竖了一下大拇指,英雄所见略同。 褚直有些不解,他哪有什么美名? “到时候你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只要跟着我们两个就可以了。”谢蕴道。 司马瑶则比划了一个昂着下巴的姿势:“就这样。” 褚直学他。 “对,就这样。” 司马瑶把褚直的下巴又抬高了一下,哎,摸到小师弟了,小师弟的皮真是又滑又嫩啊! “眼神……还有眼神。”谢蕴不甘示弱地挺起胸膛做了一个斜眼的表情。 这两个人真是学富五车、有“小诸葛”“大司马”之名的谢蕴和司马瑶吗? “哎,那帮贱人就吃这一套,你越是冷,他们越往上扑。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来路不明。不过,你也要有能拿得出手的,要是感觉不行,就提前准备两首诗赋。”司马瑶漫不经心地道出真谛。 不过两人都没说要帮褚直准备,身为沈齐山的弟子,真才实学是必备的,俩人一点也不怀疑褚直有这个实力。 “哦,对了,怀瑾,兰玉会去的都是风/流雅士,大家品诗赏花,家眷就不要带了。”到时候到处都是“花”,带着家眷不方便行动,影响也不好。 褚直想了想:“好。” 第94章 兰玉会 兰玉会前身是燕京文人墨客发起的品兰会,初以品鉴兰花出名,后来渐渐发展成骚客们比文斗诗的盛会。届时不但自负才学的男子可去,不少名门闺秀也会带着兰花和侍女出席,此举不但不会有损清誉,若是文采出众,反而会博得美名,同时又可趁机一睹雅士风采,此中意味尽在不言中。 褚直前世也听说过兰玉会,可惜他久卧病床,根本没有力气爬过去,他也从来没有收过兰玉会的请帖。 “这有何难?我给你写一张。”谢蕴道。 原来这次兰玉会,谢蕴就是兰玉会特别聘请的会长之一。兰玉会本身有一正二副三名会长,不过到时候参加者众多,无论是品鉴兰花还是诗文仅靠这三个人都是不够的,所以每年都会额外聘请一些行家充当名誉会长。谢蕴给褚直发个帖子自然不在话下。 司马瑶也是名誉会长,不过司马瑶兴趣是在兰花上,这时忍痛道:“我温室里有一株墨兰,正是含苞待放时,怀瑾可以带上。” 一切商量妥当,褚直归去不提。因记着谢蕴和司马瑶“不带家眷”的嘱咐,故而就没跟二娘提这件事。 实际上,他当时就想到二娘虽然爱看小报、爱看书,但毕竟刚识字不久,那字儿也写的歪七八糟的。至于琴棋画,他就从来没见她摸过。不带她去,也是省得她出丑。 这边二娘跟庄熊儿约好了,回来是打算跟褚直说一声的,结果见他忙忙碌碌的,就把这事给忘了——不知道是不是她开始给褚直的印象就不是深闺怨妇,他从来不拘着她去哪。她想说就说,不想说他也不问。一时间,两个人颇有一种你忙你的,我忙我的,晚上回家吃饭就成的感觉。 庄熊儿第二天就带二娘去了相府。二娘穿了一身皂色圆领窄袖袍衫,脸用白绍棠研制出来的松柏膏给匀成小麦色,把眉毛扫浓了,贴上小胡子,含了变声丸,就是老江湖,也雌雄莫辩。 进了相府,那一派雕梁画栋、逶迤锦绣自不必说,但奢侈过头,总觉少了支架一般,不如国公府大气威严,这就是缺少底蕴了。 严亭正在府上,亲自来见二娘,见她还戴着帷帽大为不满。二娘轻轻摘下帷帽,严亭便瞧见一个头戴玄帽、剑眉星目的英俊少年,他身姿挺拔如松,端的器宇不凡。严亭暗自喝了一声“好”。 庄熊儿道:“丞相,我这师兄所练绝技为暗夜流星镖,练习时都是在夜间,所以他平素出门都是戴着帷帽。” 庄熊儿明显是瞎扯,不过隔行如隔山,严亭听得连连点头,不过他也不会仅凭庄熊儿几句话就信了。 严亭早有准备,捋了捋胡子就有人提出一笼鸽子。 笼门一抽,一群鸽子就争先恐后地飞了出来。二娘十指疾弹,众人只看到一道道黑影从她指间射出,便听“噗通通”的声音不绝于耳,那尚未飞上高空的鸽子比着一只只落了下来。 有侍卫捡起呈给严亭,严亭一看死的不能再死了,大喝一声:“好!” “牛二多谢丞相赏识!”顾二娘拱手道。 她既叫如牛,又排行老二,用牛二当艺名很合适。 庄熊儿暗道:看看,这就是师姐,昨天小冬瓜把地都刨除了个坑,严亭也没有乐意! 严亭叫人去请严霜来。二娘见那严亭比褚陶还老了好几岁,心想严霜也该是个大姑娘,没曾想前头那个侍卫牵来一匹小矮马,马上坐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男孩儿的衣裳,手上挥着一根小鞭子。鬼精鬼灵的,见了严亭也不下马,学着江湖套路冲严亭拱了拱手:“呔,那位鹤发童颜、看着颇有些英豪之气的老英雄,老寿星,你找本少侠何事?” 严亭哈哈一笑:“霜儿快来,为父给你寻了一个好侍卫!” 二娘万万没想到严亭溺爱严霜到了如此地步!不过古往今来,这种事例也不少见。 严霜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已经瞧见了戴着帷帽与众不同的二娘,嘴角却一撇,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视:“就是他?可有大狗熊厉害?” 大狗熊?庄熊儿一头汗,丢人丟到师姐跟前了,却立即笑道:“霜少侠,这位可是我师兄,他比我厉害多了。” 严霜眉毛一挑,忽然拍马就走:“那好,我命你在一炷香的时间找到我,要是找不到,就赶你出去。” 原来严亭虽然对严霜溺爱无度,可随着严霜一天天长大,严亭也在暗中发愁严霜这个样子,怕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因此从去岁对严霜多有管束,顶多是让严霜在府里胡闹,万幸她的名声还没有传出去。 而那严霜从知道兰玉会,脑子里就装满了她这个少侠如何如何博得头筹,如何风靡燕京的传奇,奈何一出去庄熊儿就死死盯着,半点发挥的余地也没有,她正想着如何撇开庄熊儿独自去兰玉会,现在又来了一个牛二,拒绝不了就得先给牛二一个下马威。 二娘立即望了严亭一眼,严亭却只是冲她点了点头。 娘的,就知道这三百两银子不好赚。 既然得了严亭的首肯,二娘足尖一点就蹿了出去。见二娘身影几乎化作一道虚影,严亭点了点头。 庄熊儿在后面大喊:“师兄,后院咱们不能进。” 难怪那小丫头往后面去了,敢情是打着进了后院就不出来的主意。 她都来了,至少也得赚个小费。 二娘疾步如飞,赶在小矮马跑到二门前面追上了严霜。 那严霜正万分紧张地注意着后头,见牛二来了大叫一声,可却晚了。 牛二手上挥着不知从哪弄来的绳子,前头系成一个圈,一下就套在了小矮马的脖子上。 二娘走过来:“霜少侠,下马同我一起去见相爷吧。” 严霜下了马:“身手不错……你往后看……” 二娘往后一看,严霜拔腿就往二门跑去。 二娘没想到被一小孩儿给骗了,眉毛一扬,大步流星地追上严霜,把她给揪住了。 严霜没想到牛二这么快就追上她了,对着二娘又踢又打:“放开我,你竟敢非礼我,小心我爹削了你的脑袋!” 二娘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严霜很得意,以为二娘要放开她了,结果二娘按住她的胳膊,把她给按在了原地:“你不跑,我就放开你;你跑,我就让你疼。” 二娘的两只手跟铁打的一样,按的严霜快哭了。 “好,你放开我,我跟你去见我爹。”二娘松开了手。 严霜拔腿就跑。 没跑两步又被二娘捉住了,二娘照旧把她按在原地,不过手上的力气比方才又重了两成。 严霜觉得胳膊快断了,她想哭,又想到少侠是不能哭的,眼瞪着二娘。 二娘道:“你不跑,我就放开你;你要再跑,我打你屁股。” 打她屁股?她可是个姑娘!但是这个人说的好像是真的。 感觉严霜不动了,二娘慢慢松了手。 “好了,我们去见你父亲吧。”二娘道。 严霜苦着脸点了点头。 庄熊儿从树后面走出来:“霜少侠,您对我师兄还满意吧?我师兄就一点不好,一言九鼎,说话太算话了。” 严霜狠狠瞪了庄熊儿一眼,这家伙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现在出现,分明是躲在哪里看热闹。 严霜跟着二娘回去见严亭,严亭见女儿乖乖的,极为高兴,当即让管家取来纹银一百两送于二娘。 庄熊儿提前跟严亭说好了,牛二是路过,只负责保护严霜在兰玉会上的安全。不过在严亭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他出的价够高,牛二没道理不留下来。 牛二保护严霜参加兰玉会就这么定下来了。 转眼就到了兰玉会,这兰玉会一共有三天,按照以往,第一天是斗兰,第二天是斗诗,第三天是斗玉。 二娘这段时间都在忙于打听国公府的陈年旧事,也秉着职业精神打听了不少兰玉会的消息,整天忙忙碌碌的,虽然也跟褚直碰面,却感觉好长时间两个人都没好好说过话。 兰玉会头天晚上,二娘洗漱完躺到床上才见褚直进来。 “我明天出去一趟,中午不回来了。”二娘跟褚直说了一声,在她看来,兰玉会就是变相的相亲大会,跟褚直这种已婚男,没必要说那么清楚。 “正好明天我也要去看老师……”褚直犹豫了一下,还是不要跟她说了,每年兰玉会都有不少名妓助兴,总感觉她知道了会不高兴。 “那正好……”褚直最近在忙什么? “那明天晚上见。”褚直也奇怪她最近好像很忙。 两个人各有心事,虽躺在一起,中间却好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所以……二娘伸出了手,褚直立即浅浅哼了一声。好几天两人都没亲近过。不过明天事关重要,他有点想,又有点想保存体力。 二娘摸了一会儿也没见他起来,不觉纳闷,凑近他的唇角,感觉他也不是多热烈的样子,疑心他并不想。这一念心里就有些不舒服,松了褚直,自己转过身睡了。 她哪知道褚直心里有事,本来不是很想,被她摸了一把,紧张起来,后面倒是想了,可不知怎的,就是起不来了,等好不容易觉得可以了,发觉二娘已经睡熟了。把他着实无奈了一阵。 次日一早,他惦记着要去司马瑶的温室取兰花,早饭没吃就走了。 敛秋第一次见二娘对着饭菜没胃口。不过二娘没发多长时间的呆,庄熊儿就来了,两人一块去了严府。 距离上一次见二娘已经过了好几天,这期间,庄熊儿不遗余力地跟严霜普及了他这位“师兄”的各种传说,小严霜对牛二的态度已经发生了转变。 今天一见牛二,只见他一脸漠然地抱着剑站在后面,严霜更觉得牛二就是她想象中的大侠。其实二娘只是在琢磨为什么褚直对她忽然没了兴趣,就他以前啃馒头那个劲头,不应该啊? 要不说最好不好成家,成了家就容易患得患失……二娘心里叹了一声,回过神来一看,一大群婢女每人都捧了一盆兰花,严霜要带这么多人去兰玉会?就她和庄熊儿两个哪能看得过来? “是啊,这样排场才大。你看看这些,全是千金难求的绿云。这次兰玉会,我的花最多、最好!”严霜得意道,她学着二娘换上了玄色袍衫,眉心勒着一条同色抹额,可她长的肉嘟嘟的,怎么看都能看出来是个女娃娃。 这些熊孩子都是怎么养成的? 二娘脸一沉:“只许带一盆。” 严霜脸上露出不快,大约是想到了牛二辣手摧花的本领,抿着嘴不说话,不肯退让。 严亭绝对该给她发双份工资,二娘暗想,对严霜循循善诱:“你想想你看的那些话本子,谁家的大侠一出手就是十把刀、百把刀的,人家还不笑死啊!还有带的人越多,死的越快,真正的大侠都是独来独往,千钧一发之际出场,那样才引人注目。当然,今天你带着我和大狗熊,也算是有脸了。” 严家上下平时都是顺着、哄着这小姑奶奶,少有人一面跟她对着干,一面又说到她心窝子里。 严霜小脸没绷住,一下就笑了,拍手道:“好,那就按你说的。你说说,还有什么法子能让我出名,让所有人都认识我?” 不知道严亭是不是就是这个心理,才把自己搞成了人人臭骂的大奸臣,二娘腹语。 她见严霜虽然有些蛮横,有些匪气,却也听劝,并不是完全无药可救,先问她:“你是想出好名,还是出臭名?” 严霜对外面如何评价她爹完全不知道,下巴一仰:“当然是好名!” “那好……” 二娘先把严霜送上了马车,车轮转动,马车载着严霜、二娘和庄熊儿驶向兰玉会。 与此同时,也有不少马车、犊车向着同一个目的地进发。 今年兰玉会仍是在兰玉诗社的蕉园举行。兰玉会形成的过程中也成立了兰玉诗社。蕉园的主人是兰玉诗社的会长陆行天,陆行天的诗文也算有名,他祖上乃是一方富豪,每年都一力承担了举办兰玉会的费用,历来人们称颂他的豪爽大度远胜其文。 褚渊一大早准备停当,等着九娘盛装打扮完毕,就带褚寒、九娘、十一娘三人往兰玉会去了。 自他袭爵后,请帖纷至沓来,但褚渊一个没去,他第一次露面要在这最有盛名的兰玉会上。 犊车里,九娘难言春风得意,褚渊袭了爵,她这个嫡女的身份铁打的一样,还有谁敢在背后嚼她以前是庶女?褚七娘抢走了周宸,她就找个更好的。这次兰玉会,几位王爷、世子也一定会来…… 九娘的目光现在都不放在普通的权贵上了。 在她旁边,十一娘一面小心地捧着九娘的手炉,一面艳羡地看着九娘腕上戴着的凤头红宝石赤金手镯,赤金的镯子沉甸甸的,九娘一只手上竟戴了两只。这些首饰,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拥有…… 与褚渊、九娘、十一娘的沉默不同,褚寒带些明显的焦躁,他对什么兰玉会根本不感兴趣,若不是褚渊非要让他来散散心……他有什么心可散的?脑子里却忽然想起了褚直和顾二娘,这两个人也不知道去哪了。 褚寒正想着,犊车忽然顿了一下,外面响起热络的招呼声。原来已经到了。 褚渊来的不早不晚,这个时候正是来的人最多的时候。 年轻的、英俊的新镇国公从马车上一下来,就立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兰玉诗社的副会长,也就是礼部侍郎袁萍带着诗会成员大步上前迎接褚渊。 九娘挺胸抬头跟在褚渊身后,但她还没体验完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忽然发现大家都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看去了。 袁萍最先看见兰玉诗社的会长陆行天。陆行天的身子不太好,作为会长,他也一直屋里呆着,怎么忽然就出来了?副会长“诗狂”孟翁也紧跟其后。 他们迎接的是谁? 兰玉诗社作为大熙首屈一指的诗社,成员诗文风格迥异,自然不会只有一个派别,实际上,近年来,以袁萍为首的一派渐渐露出了不服陆行天的苗头。 什么人,比新任镇国公还值得会长亲自迎接? 褚渊和九娘顺着袁萍的视线望去,两人看到的迥然不同。 褚渊看到的是在两个奇形怪状的男人簇拥下,愈发众星拱月、气质清华宛若谪仙一样的褚直。 九娘先看到的是两个姑娘。一个扇坠儿般娇小,穿着大红色玫瑰花褙子,大红色挑线裙子,青丝梳成坠马髻,左边戴朵玫瑰花,右边插三枝赤金红宝石簪子,整个人明晃晃的妩媚妖娆;而另外一个粉色的左衽薄袄,梅兰竹水墨月华裙,头上只戴着一个珍珠发箍,那气度,宛若哪家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为了兰玉会,九娘今天是特意装扮过的,跟这俩姑娘一比,顿觉黯淡无光。她心沉之际,才瞧见那俩姑娘中间还有一个男人,竟然是褚直? 看着眼前喧闹、却根本没人注意到她的场面,严霜觉得自己被牛二骗了,说好的人越少越瞩目呢! 姑娘,那前提你也得是盖世大侠啊!二娘腹语,她个子高,从严霜头顶看见造成拥堵的罪魁祸首,咦,怎么越看越眼熟啊? 妈蛋,不是说去看老师了吗? 不是嫌狐狸尾巴骚,不愿意戴狐狸尾巴做成的围脖吗? 不是说她不喜欢男人簪花,他就不簪了吗?头上戴的什么鬼? 还有,还有旁边那两个是什么东西? 褚直谨遵两位师兄传授的宝典,他本来也是个冷面的人,“下巴微抬,斜眼看人”演起来太自然了。且正如谢蕴和司马瑶所言,他越是这样,旁人看他的眼神越是充满仰慕。 这些人脑筋有病,褚直心想。他正有些无聊,后心忽然升起一股毛骨悚然之感。那是一种本能的直觉,好像有什么可怕的野兽盯上他了。褚直立即把头扭了过去。 这时,严霜第三次问二娘,为什么没人注意她?她明明按照牛二的要求只带了一盆花,只带了两个人,还按牛二的要求换上了粉色的褙子,粉色的裙子! 二娘眼里冒出怒火,一掌拍上身后的马屁股,那马从娘胎里出来没有这么疼过,“嘶”一声就叫了起来。声音之惨烈,蕉园前面的人果然齐刷刷地朝这边看来。 “霜少侠,现在大家都看你了。” 严霜:……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95章 如玉公子 虽然牛二的方法有些不对,但严霜对于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还是很满意的。不过她发现就那么一下子,蕉园前面还是两拨人,该围着谁还是围着谁。 这不怪大家不重视严亭,实在是严霜年岁太小,头上还梳着两个团子,所以看个新奇也就过了。 严霜心里不满,眼珠子一转,瞧见了被袁萍等人簇拥着的褚渊。 为什么呢?因为袁萍是认识褚直的,对国公府的内斗早有耳闻,褚直一出来就抢了褚渊的风头,袁萍的嗓门就大了,那“镇国公”三个字好巧不巧地就让小丫头给听见了。 严霜老爹是严亭,她对官场了解的绝对比同龄孩子要多,听着那“公”“公”的,就觉得这人大约是仅次于她爹的人物了。 严霜今天是来出名的,当然要跟有名的人打交道,所以没等牛二回来,严霜就拔脚向褚渊走去了。 褚直正打算跟陆行天等人一同入园,忽然记起了严霜。严霜,严亭之女,不就是五年后褚渊野心勃勃要娶的女人吗? 褚直脚步忽然一停,转了个方向,转向了严霜。 “小妹妹……” 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画中才有的美男子,严霜一下怔住了。此时她距离褚渊仅有数步之遥,却完全忘了褚渊。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好看的人,爹爹那几十房妾没一个能比得上的,更不要说哥哥们了。 褚直肩头的白狐狸毛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浓长的眉,挺直的鼻,幽深的目,完全像是不可能存在这个世间上的人一样。 “你你你……”严霜语结,她长这么大意识里都没有男女之别,现在竟第一次有了羞怯、惭愧之感。 “你是谁?”严霜终于把话说完了,因为个子矮,包围褚直的人又多,所以严霜刚才并没有看见褚直。 褚直从严霜的表情里看出她对自己并不反感,微微一笑:“王亭之,字如玉。” “啊,原来是如玉公子!” “秋水赋就是如玉公子写的!” “能写出秋水赋的果然是不一般人!” “如玉公子就该是这样的风华啊……” …… 二娘从马车上把兰花拿下来就听见众人在七嘴八舌地议论什么如玉公子什么求夫的,见前面人群已经把严霜围起来了,忙拿着兰花挤了进去。 听褚直报上名号,九娘脱口而出:“什么如玉公子?” “住口。”褚渊低声道。 难道要他现在说出褚直的真实身份吗,那样的话,他会更没脸! 隔着人群,褚直感觉到褚渊浓烈的、嫉恨的目光。果真是这样的,褚渊确实一直在嫉恨他。那么就让他更恨一些好了。他唇角微翘,展露了一个最完美的笑容。 “如玉公子?你找我干什么?”严霜小声道,她觉得在这位美人哥哥的注视下,她快飘起来了。 听见严霜的问话,褚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原是想阻拦严霜认识褚渊,却忘了他要以什么理由接近这小姑娘? “让让、让让,都给老子让开!”一盆兰花忽然从人群里冒了出来,还有那个头戴帷帽的侍卫。 “严姑娘,我见你这株兰花亭亭玉立,花朵素淡如云,别有一番韵味,可否容我近前一观。”褚直立即找到了理由。 严霜哪能不愿意,还高兴的很。 褚直欲上前观赏那株绿云,那绿云却哗啦啦晃了晃,被那侍卫夹在腋下了。 牛二站在严霜后面,严霜还没发觉牛二做了什么,褚直的视线却跟那侍卫碰撞在一起——只是褚直的直觉。因为那侍卫头上戴着帷帽,前面垂着黑纱,褚直无法看清那侍卫的脸,只能看到他下巴的轮廓。但他却感觉到那侍卫正更隔着薄纱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感觉虽然强烈,褚直却莫名的不讨厌,只是觉得有点……就是前头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难道…… “牛二,快把绿云给如玉公子看看。”严霜见牛二把兰花藏起来了大声道。 好个褚直,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二娘心道。当着众人的面,她把那盆兰花捧了出来。 电光火石间,褚直想了一个主意,他伸手去接花盆时,一个不小心抓住了牛二手上布套——方才他发现这侍卫手上戴着一双他从来没有见过袜子似的东西,姑且成为布套吧。二娘的手心曾经被烫伤,后来虽然痊愈,却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疤。若此人是二娘的话,他看看手心就知道了。 二娘没想到褚直抓住了她的手套,嘴角微微一翘,伸直了手让他连花盆带手套一起抽走。 这只是很短的刹那,众人看到的只是如玉公子接过了那盆绿云,谁也没有注意到侍卫手上奇怪的装束被如玉公子给扒掉了。 褚直心里泛出喜悦,定睛一看……嗯?这侍卫手上还有一双布套??? 帷帽的遮挡下,二娘眼睛都弯了,不过嘴角是一直抿着的,用低沉的嗓音道:“如玉公子,你把小人的手□□掉了。” 褚直虽然没看见二娘的掌心,这种吃瘪的感觉却太熟悉了,但这个嗓音……绝不可能是二娘! 虚惊一场…… 他嗓音清越,却不甚明亮,就像隔着几间屋子听到的珠玉之声:“抱歉,在下太心急欣赏这株绿云了,真是‘空谷有佳人,馥馥吐幽香’啊!” 见如玉公子出口成章,众人纷纷附和。 二娘暗道“佳人幽香你个鬼啊”。 严霜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却是一瞪:“你给我到一边去,别吓着我的美人哥哥了!” 美人哥哥?这才几句话,严霜这假小子就美人哥哥了? 褚直啊褚直,你真行! 褚直哪知道这侍卫是怎么想的,他总有些诡异的感觉,如今证实了不是二娘,就放心下来,对严霜柔声道:“小妹妹,我看你这株绿云今日就算拔不了头筹,也必会进入前十,不如我们一起进去赏兰。” 他今天既然报了“王亭之”“如玉公子”的名号,就表明了跟褚家一刀两断,自然可以不管褚陶的规矩随便跟严家往来。而褚渊怕现在还顾忌着褚陶,那他正好趁机断了褚渊这段姻缘。 严霜可不知道这些,她知道美人哥哥的风头比她还盛,想要出名当然要跟着美人哥哥,而且还能看美人哥哥呢。 严霜立即点了点头,不过临行前还很“仗义”地没忘记两个侍卫,示意牛二和庄熊儿赶快跟上。 于是,二娘跟在她后面,看“美人哥哥少年狂,左牵红,右擎白,锦帽貂裘,风骚冠全场。哪还记得顾二娘,又弹琴,又作诗,快快乐乐真逍遥”。 褚直越走越感觉不对劲,严霜……虽然大家都很讨厌严亭,但没必要跟一个小姑娘计较。所以这怪异感不是来自严霜,而是……严霜后面跟着的那个侍卫。 不管他是跟苏师师谈论诗词,还是跟李小小欣赏兰花,还是迫不得已弹奏了一曲,总觉得那侍卫眼神要把他给凌迟。可当他回头看时,对方又是一副认真守在主人身边的模样。 “严姑娘,我知道那边有一株罕见的玉色兰花,你要不要过去看看?”褚直决定调虎离山。 “当然。”严霜摆出一副大人的架势。 “不过那兰花最喜清幽,见不得很多人……”褚直为难道。 严霜眨巴眨巴眼:“那我跟美人哥哥去,让他们留在外面。” 褚直大喜,却面色淡淡的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二娘手上有团泥巴,肯定会糊到他脸上,可惜没有,所以只好蹲在竹楼下面。 这蕉园就是为了赏兰而建,估计是为了衬托兰草,无一座砖石建筑,均是竹木搭建,也算别致。此时,不但蕉园外面沿路摆满了兰花,楼上也是。 褚直跟严霜上的竹楼,并非只有他们俩进去,还有别人进去,就独独留了二娘跟庄熊儿两个在下面。 庄熊儿眉目中颇有担忧,碰了碰二娘,低声道:“哎,你说那小白脸不会看上严霜了吧?”庄熊儿几个从来都没见过褚直,根本就不知道那是褚直。在庄熊儿这种武夫的眼里,当然怎么看褚直都不顺眼。 结果他说完就发现师姐眼神分外可怕,幸亏他躲得快,才没被师姐的“大力如牛掌”打中。 “哎……” 庄熊儿刚叫了一声,就被二娘捂住了嘴,拖到了墙根。 两人从墙根上悄悄往外一看,见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走到楼下,在那儿东张西望。 一个道:“我刚才看他上去了。” 一个道:“九姑娘让咱们毁了他的兰花,可咱们不知道他的花是哪一盆啊?” 二娘一听“九姑娘”眉毛就拧在了一块,专注听着。 前头那个道:“我看来客带的花都放到半月楼下面了,他刚从半月楼那边过来,肯定也放那儿了,每盆花下面都有牌子,只要找到他的名字,肯定错不了。” “那到处人来人往的,怎么下手?” 前头那人皱眉苦思:“我有个主意,我见那边准备的有热茶,咱们一人拿一盏,装作赏花,到时候你挡着我,我把热茶一泼,再好的花也得蔫。” 二娘听了,对庄熊儿说了一句,庄熊儿立即站了出来,对那两人道:“哎,过来过来,爷有些渴了,你们府上招待也太不周了,快给爷送些茶水。” 那两人忙道:“我们不是这府上的,我们也是客人。” 二娘早趁庄熊儿绊住这两个人赶去半月楼,只动了动嘴皮子问了旁人,便找到了褚直跟褚渊两人带来的兰花。因为她动的是下面刻着名字的竹牌,根本就没人发现。换好后,她瞧见那两个人过来了,就躲在一边悄悄看着,等那两个人浇了褚渊的兰花走了,她又把竹牌换了过去,哼着小曲找庄熊儿去了。 第96章 斗兰 防盗章节,改错字中,十点换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腐败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腐败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腐败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腐败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腐败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腐败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腐败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腐败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腐败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腐败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腐败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1 第97章 琴瑟和鸣〔小修〕 二娘回头,褚直已经蜻蜓点过水,蝴蝶翩飞的落在了床上,飞快地脱起了衣裳。 他动作极快,语速却是慢的:“我先暖床,热了你再来,等我片刻就好。” 二娘看着他在十秒钟之内扒掉了衣裳,只余一条薄绸亵裤,掀开被子猛龙进江似钻了进去,然后…… “嗷……怎么有个这么烫的汤婆子!!!” 那汤婆子是新买的,她还没来得及弄个布套套上去,外面黄铜壳,里面刚灌的滚水。 见褚直捂着大腿惨叫,二娘忙过去查看,挪开他手,褪下裤子,仔细看了,并没有红肿的迹象。 但褚直哎呦哎呦叫个不停,二娘疑心是光线太暗看不清楚,点了蜡烛端过来看,还是雪白白的大腿肉,往下一截就开始长了稀疏的腿毛,她心里奇怪,遂用手指刮着检查那一片他说疼的地方,却忽然感觉到褚直肉儿一颤。 她心有所察的电光火石之间,褚直一下抓住她的手按在腿上:“澜儿,我疼,要吹吹……” 二娘用尽全身力气才抓稳了手上蜡烛,没有酿成个油烹妖孽,火烧燕京的惨案。她这一恍神的当儿,褚直不停往外喷丝勾人的眼不但将她的失神看得一清二楚,连蜡烛稳稳的一点油也没溅出来也注意到了,他大着胆子用腿夹住二娘的手,那近日长了不少肉,着实有些看头的胸膛一挺。 二娘以为他要结结实实地扑过来,哪知却还是蜻蜓点水般的在她唇上一吻,顺便呵了口热气,又退了回去,斜躺在被子上对她施展勾魂大法。 这是外面骚不够,回家还要继续骚是吗? 这次她抽手,褚直放了她去,等她把烛台放在桌上了,他已经把汤婆子用脚踢了出去,裹着被子睁着一双人畜无害的眼睛,带着一脸等你宠幸的微笑等着了。 二娘二话不说上了床,揭开被子钻了进去。 褚直还没惊喜,就发现被子被她全夺了过去,从脖子到脚裹得紧紧的,只剩他一个光溜溜的在外面——手和脚都被顾二娘用衣带捆在了身后。 褚直不敢相信地望向顾二娘,顾二娘却是闭着眼睛翻了个身,不但留给他一个背影,还把被子裹的更紧了。 床尾静静躺着被他踢出来的汤婆子,同样光溜溜的,好像在说“咱们才是亲兄弟”。 褚直想表现的很愤怒,想一想吧,白天人们争相结交的如玉公子,晚上竟被捆成了这个样子,还是光着的,简直不能再羞耻了! 实际上,他却是侧趴在床上,拱了三下才拱到顾二娘的后颈,很没骨气地细声道:“好澜儿,你消消气,我……今天没去老师家,你打我吧。” 二娘还以为他要负隅顽抗呢,这么快就交待了下面怎么玩? 她这一迟疑,褚直以为她还在生气呢,急的打了个嗝又打了个喷嚏,简直不知道怎么出气儿了,索性拱着转过身,把屁股对准二娘,咬牙道:“你打吧……用上次那根鞭子,三倍力气我能受得住。” 二娘生怕他灵机一动再多找出一个出气儿的地方,忙坐了起来。 一只手从后面勾住他的裤腰时,褚直脊柱都麻了,随着那只手把他的裤子往下拉、拉、拉,他就像一张逐渐吹涨的牛皮,只要顾二娘一松手,他就能尖叫着飞上天。 “啪——”一声,屁股上吃了火辣辣的一记。 褚直快哭了,从娘胎里出来就没这么疼过! 风靡全城的如玉公子不但遭到了强行捆绑还遭到了惨无人道的虐/打,这冤屈找谁诉去? 正当他内心无声地哭泣时,身子上却猛然一暖,被子盖身上了!但二娘仍旧是背对着他。褚直暗笑,就知道她舍不得。 褚直暖和了一会儿继续拱拱拱,手和脚都还捆着呢。 二娘给他一肘子,他就老实了,躺在她身后说:“二娘,你知道兰玉会吗?” 他是挺能的,二娘心想。 “我不知道。” “那我给你讲讲,我今天去了,可好玩了。我明天带你去吧,你先把我的手和脚给解开。”褚直跟听不懂人话的傻子一样。 “没兴趣,不想去,不解。”二娘道。 冷不防褚直整个身子蹦到她身上,没头没脑的拱了起来,二娘岂会让这长嘴猪妖作祟,一巴掌拍过去,岂料还没拍到猪妖头上,一阵山崩地裂般的晃动,连她带猪妖同时陷入失重之中。 “咯崩”一声巨响,混着噼里啪啦的声音,连东厢房的两名小厮都听到了动静,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半响互相对着竖了竖大拇指。 余震过后,二娘留褚直头朝下躺在床上,自己扒开床帐下床检查。借着烛火一看,一张床四个床腿断了三条。先断的应该是她这边的一条,另外两条可能是在这条断了之后,她要打褚直的时候断的。 褚直在床上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此情此景,再多的气不顺,也让人绷不住脸了。 二娘先过去解开褚直手上的衣带,褚直自己解了腿上的,下来拿出王宁送给他的书垫床。 二娘把他的书放回去,一掌劈断了最后一条床腿。 再“爬”上床时,褚直顺利成章地把她给抱住。二娘推了他几次,其实她自己也觉得推的力气还没有猫抓的大,要不褚直怎么就把她手给握住贴在他胸口了。 “你知道这两天燕京最热闹的地方是哪吗?”褚直道。 “是哪?” 语气不见得多热络,褚直却从不一样的词儿里面得到鼓励。 “是兰玉会,你的相公我,现在可是大名人……” 靠这么近,他还咬着她耳朵,耳朵痒痒的都有些听不清他说什么,唯有贴着他胸膛的手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脏沉稳有力的跳着。 她感觉他的心跳赋予了他的声音一种魔力,让他的讲述生动起来。白日她看着褚渊吃瘪也没有这样畅快,褚直的关注点也很奇特,他全然没有说自己多受欢迎,讲的尽是他自己看到的、喜欢的东西。 “你说,是不是有仙女在偷偷帮我?” 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褚渊,所以就算褚渊没有声张,他也发现了褚渊的兰花被人做了手脚,他不用脑子想,也能猜到褚渊原来是打算对付他的,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但他知道肯定和怀里的人有关,要不她这样“惩罚”他? 仙女? 二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仙女帮你,你找仙女问去呗!” 话音刚落,某个地方被人狠搓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褚直的手伸进了她里衣里,覆盖在这几日都被布束缚着的地方。察觉到手下一颤,更得意的侵略进攻,那手指头灵活的能给她打个结。 “澜儿,澜儿,我一整天都在想你……”褚直说的是真的。 这个人动情起来,跟外面的皮真是天壤之别,跟她以前养的狗倒很像,都是恨不得用舌头把人舔个遍。这一眨眼的功夫,都用口水给她洗了几遍脸了。 “别……”怪不得要叫糖衣炮弹,这糖甜的她都快抗不住了,剩下那一点理智也要死在他的抵足缠绵里。 但忽然间…… “什么味儿?” 吃货顾二娘猛然嗅到一股奇怪的香气,联想到褚直今天吃多了,感觉顿时不好了。 褚直也怔住了,他也闻到了。床上怎么会有吃食的香气?实际上他很怀疑气味的来源,但媳妇明显不想认账,他又确定自己没有漏气…… 二娘伸手拽过褚直搭在床头的衣裳,这衣裳开始的时候不在这儿,“床震”的时候才落到这儿的。 她刚拉起那衣裳,什么东西就从里面掉到耳朵边上了,拿起来一看,竟是一只鹅掌。 ……今天晚上家里可没做鹅掌,也没有从外面买。 褚直:“我想起来了,陆行天请客时,我看这鹅掌不错,就装了两个在袖子里,袖子里应该还有一只。” “陆行天请你吃饭,除了你还有谁?” “还有两位师兄,‘诗狂’孟翁,‘斜阳居士’张大州,‘狂草’明兰……一共有十多位,还有名妓李小小和苏师师。”最后那俩人说出来,褚直感觉轻松多了。 “鹅掌每人都有一盘?” “非也,这鹅掌据说是陆行天专意从苏州请的厨子做的,只有那么一盘,大家都说好吃,我尝着勉强能吃吧。” “那么多人,你是怎么藏到袖子里的?” 褚直藏的时候不觉得什么,这时候脸有些烫:“李小小和苏师师在敬酒,我就藏到袖子里了。” 二娘:…… 大家都在看花魁,他却寻思着偷鹅掌!只有那么一盘鹅掌! 见她举着鹅掌面无表情的,褚直深以为她嫌自己丢人,此时亦觉不妥,黯然道:“你不喜欢,我以后不装便是。” 冷不防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掌:“不是想做吗?你做,我吃鹅掌。” 褚直:…… 但她眉眼弯弯,明月一般,明显是没有生气。 二娘怎么会生气?这两只鹅掌明显是给她带的啊!这么一位世家公子,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会贪图两只鹅掌?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忍不住抬起身子拥住他。 褚直被突如其来的热吻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是快憋不住了,可总不能在媳妇啃鹅掌的时候…… 二娘一把推开他,翻身伏在床上,学着他先前把臀翘起来,暂时把鹅掌从嘴里拿掉,伸舌头舔了舔嘴:“喵~少爷,来打奴,不要太用力哦~” 褚直一下就忘了鹅掌了。 …… 有句话叫“风水轮流转”,褚直虽然知道这句话,却没奢望风水能这么快就转到他这边。但销魂过后,褚直发现无论风水在哪边,他都是一样的累啊!不过身体虽然被掏空了,心却被塞的满满的,坐在马车上,还在不停地回味“少爷”的滋味。 他这样,搞得谢蕴和司马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小师弟已经盯着他俩“嘿嘿嘿”笑了半天了,他俩今天脸上没贴花钿啊?还有,小师弟的手是怎么了?一直在那儿抓抓抓的,他到底想抓什么啊? 不过,即使如此,谢蕴和司马瑶也不得不承认,小师弟好像比昨天更美了。昨天美则美矣,却无光啊!今天就像一颗夜明珠,从里到外都在放着“我在这儿,快来抓我”的光芒。 想到这儿,自诩风流人士的谢蕴忽然一拍大腿,小师弟这样子,多像是情窦初开、刚刚失身的小郎君啊! 司马瑶什么人物,谢蕴一拍大腿他立即悟了,两人对着一点头,司马瑶咳嗽了一声:“师弟,昨夜可好?” “好好好……”褚直立即答道。 他说完看见司马瑶脸上的奸笑醒悟过来:“什么好不好?我一直都很好。” 谢蕴和司马瑶相视大笑:“难怪你不肯赴小小和师师的约,原来早就金屋藏娇,什么时候带来给我们看看!” 李小小和苏师师怎么能跟二娘相提并论?褚直心生不悦,面上骤然生出寒霜:“我这是在练五禽戏,我的身体能好都是多亏了这五禽戏,这五禽戏可是……你们弟媳教给我的。” 两位师兄还没有正式见过二娘呢,不知二娘今天还来不来,正好可以把她引荐给两位师兄。 褚直不知道他这话在两位过来人耳朵里成了“我这是昨天妖精打架太爽啦,对啦,我不是和外人胡搞,我是和你们弟媳……” 小师弟和弟媳琴瑟和谐,他们当然为小师弟高兴。谢蕴和司马瑶齐声道:“恭喜师弟弟媳佳偶天成、鸾凤齐鸣。” 褚直:“多谢多谢。” 看到谢蕴和司马瑶脸上狡猾的笑,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不是招了么? 谢蕴和司马瑶哈哈大笑,他们可算见到小师弟吃瘪了!不知那有过一面之缘的弟媳到底是何等人物,竟把他们钟灵毓秀的小师弟弄得神魂颠倒、魂不守舍!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98章 秘闻 二娘今天晚走了一会儿,倒不是起不了床。她早上先生龙活虎地跑了两圈,然后亲自锯了四截枣木把床给重新钉结实了,正打算到严霜那儿汇合,如虎和杨天秀一块过来了。两人前后呆了不到一盏茶时间,说的话让二娘到了严霜那儿都还没回过神。 大千世界,花花绿绿,到了每个人眼里,又是不一样的颜色。什么是黑,什么是白,谁也不知道。但总有一些事情揭露之后跟表面完全不一样,令人咋舌;也有一些事情无论当事人做的多么严密,总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蛛丝马迹存在,在记忆之外默默地等待被人发现。 杨天秀为什么叫上顾如虎,就是这事儿就属于“意想不到”。 第一件事还不算吃惊,略一打听就出来了。只是年代比较久远,但在燕京贵族和民间都有传闻:镇国公府有一本菜谱,这本菜谱不但造就了花月楼,它里面藏有已经覆灭了上百年的大周朝的宝库。 那菜谱是第一任镇国公褚天带兵攻破大周国都,也就是今天的燕京,从大周皇宫里搜出来的。 大周最后一代皇帝“殇”知道自己不敌大熙太/祖和他的第一猛将褚天,秘密将大周国库中的宝藏运走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期望就算国破,他也能逃出去,隐姓埋名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可他没料到褚天的速度如此之快,宝藏刚刚藏好,藏宝图刚刚送到他手上,国都就被褚天攻破了! “殇”虽然是亡国之君,可并不代表他身边一个能人也没有。他本身也有些头脑,混乱之中将那藏宝图隐藏在了一部菜谱之中。为什么是菜谱?这大约跟“殇”喜食婴脑、童女,残酷到了丧心病狂、灭绝人性地步有关。 褚天原本不知道这件事。后来拷问宫人时,一个“殇”身边的近侍为了求生说出了这个秘密。 褚天把这本菜谱献给了太/祖皇帝。因为大周国破时,无论是皇宫还是国库都没有搜到多少财宝,所以太/祖皇帝专意派了很多人破解这本菜谱,并曾多次外出寻宝,却始终一无所获。 后来因为褚天功劳巨大,太/祖皇帝想封褚天为异姓王,却被褚天推辞不受。故而太/祖皇帝在加封褚天为镇国公的时候,便把这本染过褚天血的菜谱一并赐给了褚天。 镇国公这个爵位一直传到褚辛,也就是褚直的爷爷之前,这本菜谱都没有引起注意。因为当初太/祖皇帝花了那么大的力气都没有找到,太/祖皇帝也认为周之灭亡与“殇”的奢侈淫逸是脱不了关系的,故而这批始终都找不到的宝藏也充满了不详的祸国阴影,不了了之了。 但在当今圣上的哥哥文华帝在位的时候,渐渐流传出一些褚家发现了菜谱中的秘密的消息。后来,褚家索性建造了花月楼。褚家的富贵在大熙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皇宫里有的,褚家有;皇宫里没有的,褚家还有。很多人都说褚家已经找到了那个宝藏,花月楼只是个幌子。 这些二娘自己没听过,没听褚直说过,也没听老太太说过,但不代表可能性为零,所以暂时放下,转入第二条消息。 这一条杨天秀说的轻飘飘的,像是附带着说出来的,但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一听就知道里面大有玄机。 杨天秀在查镇国公府的陈年往事时,遇到一位江湖游医。此人早年四处给人看病,说白了也不是为了救病治人,而是借着治病提高自己的某些专业水准,手上的人命没有几十条也有十几条。 许是这个原因,他竟分外小心地活到了今天。不过最终也没能逃脱仇人的报复,手筋脚筋俱被挑断,双眼也瞎了,已经不能再为人看病,只是苟延残喘仅剩的那口气罢了。 杨天秀找到他的时候,简直不能相信他就是当年前如雷贯耳的那个邪医。 或许是觉得这是个发财机会,或者是觉得杨天秀小瞧了他,他竟道出了一桩秘闻:二十多年前他在燕京的时候,镇国公褚陶曾秘密带着一位极其美丽的女子找他看过病。但那女子不是得了病,而是中了毒,可惜他只能辨出那女子是中了毒,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毒。 邪医的这番话当即让杨天秀吃了一惊,镇国公什么样的名医请不了,偏要秘密的去找这位恶名在外的邪医? 邪医之所以被称为“邪”正是因为他的医术多与毒物有关,邪医也分辨不出来的毒,是什么毒? 杨天秀曾怀疑这邪医认错了人,饶是看起来随时要断了那口气,邪医那空洞干涸的眼窝却冒出了光,“我年轻时不知收藏了多少美人,那样的美人却只见过一个,他叫她媛媛,与莺莺燕燕何等不同?” 杨天秀险些没被这老东西恶心死,但这老东西所言与二娘提过的惊人的吻合。杨天秀是几个师弟中最为稳重细致的,师姐既然已经与褚直成亲,此事很可能关系到师姐的婆母,他自然慎重许多,特意通知了如虎,两人一块来的。 二娘听完就知道那位美人就是褚直的生母王氏了,可见褚陶是知道王媛中毒的事儿的,但不知为何,他不但隐瞒了下来,还四处秘密寻找解药。 如虎颇有担心,二娘却立即叫他多注意宫中动静,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种直觉,直觉褚直这事儿很可能和宫中有关。 二十年前,严亭还没有如今的势力。能威胁镇国公府的,能让褚陶不敢声张的,只有天子! 如虎如今甚得朱照看重,朱照是神卫军总指挥使,神卫军是天子禁军,如果老皇帝有什么举动,第一个有动静的就是神卫军。 二娘到了严霜处还有些心神不宁。她都来晚了,来了还心不在焉,严霜想用马鞭敲她的头,可又不敢,只好瞪着她。 二娘伸手摸她脑袋,严霜立即往一边躲,她觉得自己躲的很快,不知为何二娘照样摸到她头顶,不过只是一下就收了手。 严霜气死了,骂道:“混账,今天要是耽误本少侠跟裴家表姐见面,本少侠不扒了你的皮才怪!” “小孩子火气不要那么大,来,喝一盏梅子茶再走。”庄熊儿瞧出师姐有些心不在焉,都忘了自己现在假扮成男人了。 严霜对着庄熊儿就是一拳,她那小拳头没什么力气,庄熊儿也灵活避了过去,身子一转自己把梅子茶喝了。气的严霜火气更大了。 “什么裴家表姐?”二娘问。 “说是她母亲的姨妹家的女儿,昨天刚到燕京,今天也去兰玉会,跟咱们约好了在鼓楼那见面。”庄熊儿解释道。 严霜听他俩说话,简直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还“咱们”,谁跟这俩臭男人“咱们”啊! “现在已经快到我跟裴表姐约定的时间了,晚一刻我就要打你们一鞭子!” 严霜大叫,二娘跟庄熊儿才看了她一眼。 “晚不了,现在就走。” 二娘说完就夹住了严霜,严霜立即觉得自己的腿不是腿了,拼命地向前跑才能跟得上二娘。 到了院墙边,二娘夹着严霜一跃就出了相府,腾云驾雾的严霜彻底老实了。 出了相府,二娘速度也没减慢,看着她是夹着严霜走,严霜脚却在地上,严霜两条腿必需保持着快速奔跑的姿势才能不被二娘拖着走。平时的街道、房屋、行人现在在小严霜的眼里都成了一道道的残影,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快! “到了!”二娘松开了严霜,严霜却没有离开她,反而抱住了她的腿,管它什么形象呢,她两条腿快跑断了! 庄熊儿从后面追上来,许久不见,师姐的武功又精进了! “咦,怎么没人呢?”鼓楼前面虽然有来来往往的行人,却没有等候在此的车马或人。 严霜撑着脑袋左右看了看,对二娘道:“牛大侠,我知道错了!” 牛二这一顿狂跑,简直比马还厉害,方才她还担心来晚了,现在都没看见裴家表姐的影子……她以后还是抱紧牛二的大腿吧! “来了!”二娘往远处一看,就望见了一辆往这边赶的马车,那车夫正往他们这边瞅,应该就是严霜的裴家表姐。 “是表姐,马车上挂着裴家的香球。”严霜高兴道。 二娘不太知道裴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连香球都是独特的。她只是奇怪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伴着马车骑行的年轻男人——褚渊。 褚渊已经看到了严霜和她身后的两个侍卫,两个侍卫虽然有一个戴着垂着黑纱的帷帽,看起来都还算正常——昨天也是这样的。 “裴姑娘,既然已经到了鼓楼,我就先告辞了。”褚渊隔着车帘道。 “好,褚公子再会。”裴婉在车中道。 褚渊拍马掉头离去,裴婉的马车缓缓在鼓楼前停下。丫鬟推开栅栏门,打起车帘,二娘看见里面端坐着一位年约十七八岁、姿容静美的姑娘。 “表姐,你怎么会认识镇国公?”严霜昨日见过褚渊,大咧咧的就说出来了。 镇国公?裴婉心中一动,那人只说自己姓褚,却并未提及自己的身份,原来他就是尚未进城,母亲就提起的那位年轻的国公爷。 “方才我的马车走到大明街转向了,找不到鼓楼,车夫问路,正巧遇上镇国公,他不辞辛苦,亲自引了一段路。” “原来是这样。” “我来晚了,妹妹万勿见怪。” “怎么会呢?” “那请妹妹到车里叙话。” 裴婉虽坐在车里,却将严霜及其随从尽收眼底,她诧异严霜只带了两个人,也未见车马,却并不追问,只是邀请严霜与她同乘马车。 二娘看得出严霜很喜欢这位表姐,当即撇下他们上了马车。 操办褚陶的寿宴,燕京的贵女她也见的不少,能有裴婉这么沉静的,不多。她对这姑娘印象不错。 褚渊骑马过了大明街,两名侍卫就跟了上来。再往前走了一段,见镇国公府的马车停在路边,九娘不耐地伸出头来,抱怨道:“哥哥,让侍卫去送不就完了吗?咱们还赶着去兰玉会呢。” 褚渊心里还在想着那姑娘掀开车帘的惊鸿一瞥,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顺口就说送她一程,做了之后才醒悟过来。 褚渊的马从车窗边过去了,也没搭理她,九娘不由咬住了下唇。哥哥这莫非是还气她昨天擅做主张? “你自己也可以去,不用等我。”褚渊过去了,才轻飘飘的丢了句话。 九娘一下怔住了,褚渊话不多,可从来没这样对她过,转眼,她脸涨的通红。 “小爷我就不想去!我不去了!” 还有一个不省事的,褚寒抱着雪球就跳了出去。结果没跑两步,褚寒就被褚渊的侍卫抓住了。 “不去你以后一个月就别想出来。”同样一句话,褚寒就乖了。 褚渊袭爵以后,跟以前就不太一样了。 褚寒把雪球交给一个侍卫,自己抢了侍卫的马打马朝兰玉会去了。 九娘放下车帘子,十一娘立即把头垂下,低着不敢看九娘,但胳膊上仍旧传来一阵剧痛,她愣是咬着嘴没叫出来,只不过脸下方的裙子上多了一小片水渍。 “哭哭,你还哭!不是我,谁会带你出来?你这个庶女!”九娘恶狠狠道。 十一娘的痛苦让九娘愉悦起来,她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极精美的信筏来。上面几行狂草,写的却是旖旎的诗句。有一件事褚渊说对了,就算不等褚渊,她也要去的,只为了送她这首诗的人。 “可他已经有王妃了,嫁过去只能是妾……”十一娘忽然抬头道,她眼里虽然还有泪,却诡异地有一股幸灾乐祸。 九娘一怔之后才反应过来,伸手朝十一娘头上打去:“你还敢反抗了?” 劈头盖脸的击打之下,十一娘穷尽一生积攒出的一点勇气立即溃不成军。 虽然骑马行在前方,车厢里的动静还是传到了褚渊的耳朵里,他手指动了动,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他虽然得了这个爵位,但时间越长,他却越感觉到越无力。人们承认的似乎还是褚陶。对着褚直的接连失利,也让他开始怀疑起自己,难道他始终比不上褚直吗? 这个念头一蹿出来,褚渊眼底的怒意就不受控制的向外散了出来。 “驾——”褚渊一声长喝。 侍从们见褚渊忽然打马加快了速度,担忧褚渊的安危,立即追了上去。 第99章 坏人姻缘 二娘和庄熊儿跟在裴婉马车后面到了兰玉会,裴婉大约没想到他们两个步行速度也这么快,下车的时候脸上明显有些吃惊。二娘戴着帷帽,有表情别人也看不见,庄熊儿按惯例摆出一副没有任何表情的表情。不过裴婉的吃惊只是一闪而过,她很快恢复平静,戴上了侍女送上的帷帽——参加兰玉会的贵女统共没有几个戴帷帽的。 几人刚要进去,褚直忽然从里面出来了,径直走到严霜面前。 如玉公子现在是兰玉会的风头人物,他一出现,所有人的视线都刷刷扫向严霜。严霜激动的脸都红了,不知道是拉表姐的手还是抱牛二的腿了。 “严小妹妹,你可来了,昨日尚未跟你畅谈你就走了,幸好今天又遇见你了。” 二娘都不知道他是从哪学的这么低劣的搭讪技巧,可人严小妹妹就吃这一套,两只眼睛都扑哧哧往外冒粉红泡泡了。 作为一名尽职的侍卫,二娘必须阻拦这种毫无诚意的欺骗行为,她一步上前拦住褚直:“请问……你是哪位?” 昨天晚上褚直使出了浑身解数“审”她藏哪了,关键时刻她硬是保住了革命烈士的坚贞不屈,没有交待,而是让他猜猜猜。 不知道褚直现在猜出来没有…… 他哪位?还有人不认识他? 褚直在这儿等严霜等很长时间了。昨天确定牛二不是顾二娘后他就把严霜给打发了。回去一想不对啊,严霜以后要死要活的要嫁给褚渊,他怎么也得把这苗头给它按死在娘胎里。所以他来了就等在蕉园入口。 而严霜来的本来就不早,路上裴婉又耽误了一会儿,所以此时褚直已经快没有耐心了。当然他脸上是看不出来的。可是这个戴帷帽的侍卫一阻拦,褚直火气就蹿到鼻孔了。 他正想喷这侍卫一脸,不知哪来的灵光,像是一个人分成了两个,一个对着另外一个道:“搞不好是顾二娘!” 褚直生生止住了要说的话,两只眼凝聚目光试图穿透这侍卫的帷帽,可惜徒劳无功,只好低声道:“这位兄台,麻烦让一下,小生有要事要转告这位严小妹妹。” 这位兄台?要事? 两人的视线隔着帷帽上的黑纱碰撞在一起。 褚直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剧烈的“是”“不是”打架,快把他自己打死了。 严霜把头伸进来,使出吃奶的劲儿推开了二娘:“牛……牛大侠,美人哥哥有事要跟我说,你让一让。” 看严霜一脸讨好的笑,二娘悻悻地后退了一步。 裴婉不知这是什么情况,但见面前男子清俊绝伦,正气凛然,不像是坏人,也就没有阻拦。 褚直示意严霜到一旁说话,走了没有两步,发现牛二如影随形地跟在后面。他往左,牛二往左,他往右,牛二往右。 严霜回头,牛二道:“此人鬼鬼祟祟、形迹可疑,我不能离你太远。” 隔着帷帽褚直都能感觉到牛二的皮笑肉不笑。 他见离开众人有一段距离了,心道“罢了”,示意严霜稍稍远离一些牛二,对严霜严肃道:“严小妹妹,哥哥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二娘耳朵竖了起来,只听褚直问:“你家中可为你定亲了?” 这个混账东西…… 也是严霜人小,尚处在懵懂之间,摇头道:“没有啊,我爹说了,将来我看上谁了,直接招赘便是。” 听严霜这么一说,褚直都想放弃了,但他知道最后褚渊可没有入赘,是娶了这严霜的。对一个孩子那么说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可他不砍断褚渊这条腿怎么能对得起自己? “唉……”褚直长叹了一声。 还别说,他生的美,这一声叹自己没觉得什么,严霜小姑娘心却抽痛了起来,好像全世界都在欺负她的美人哥哥一样。 二娘的世界也变了颜色,全世界都是火红的辣椒,急需把褚直里外都涂上一遍。 “美人哥哥,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会关心我的亲事,难道你是想入赘我家?” 谁说严小姑娘没想法?她很认真的觉得如果美人哥哥住在他家,她的名头肯定要比现在要响。 褚直差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忙道:“不是这样的。而是……唉,我实在开不了口……但你要是不知道岂非会落入那奸人手中……严小妹妹,你听了千万不要生气。有个人昨日见了你,觉得你冰雪可爱,托我为他做媒,要纳你为……妾。” 严霜嘴都气歪了,揪住褚直的袖子:“是谁?你快说是谁?” 二娘见有人朝这边看,忙上前分开两人,警告褚直:“你给我离她远点!” 褚直委屈不已,分明是严霜抓着他好吗? “其实那人也委实不错,比你们家还更有权势、更有钱一点。按理说燕京的贵女应该由着他挑,虽然你是严家的人,可他要是铁了心,怕你爹也没有什么办法……他这个人就是有一个不好的嗜好,喜欢比自己小很多的,他喜欢慢慢的养大,然后再下手……” 什么乱七八糟的,褚直这都是从哪学的?二娘上去给他一拳:“闭嘴,滚蛋!” 不料褚直的手迎着她的拳头在袖中反握住她的手,接触的瞬间,大拇指在她手背上轻擦了一下。快的二娘疑心这是错觉,但旋即看到他眼尾闪电般的一眨,两人的手立即松开了。 这之间的你来我往就在一息之间,别说旁人了,若不是确定看到褚直挤眼,二娘都觉得那是一场春/梦。 她猛然生出了一种我家少年已长成的感觉。 “严小妹妹,你要多加小心啊!”褚直从容地关切严霜,正经的好像刚才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发生。 二娘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结果褚直临走的时候,又回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心脏中了一箭…… 她那时还没有体会过来褚直的笑是什么意思,直到—— “娘的!到底是谁家比我家还要有权有势有钱?”严霜怒道。褚直走远了,她才从愤怒中回过神来。 二娘脑中闪过一道电光,总算明白褚直为什么对着她笑了,明显给她留了半招棋。 她家波斯猫还真是大胆,不怕认错人了。 “比你家还有权有势的,想来只有一家了。”二娘心里虽然想了很多,但脸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哪家?” “镇国公府。” 还用问镇国公府里谁想纳她为妾?喜欢小自己很多的,又到了适婚年龄的,除了褚渊还有谁? “王八蛋,好大的狗胆!”严霜骂着要去找褚渊算账,被二娘一把拎了过来。 褚直留下的烂摊子难收拾就在这个地方,二娘道:“你不但不能去找他,还得装作这事儿从来没有发生。” 严霜眼圈都红了:“为什么?” 二娘见裴婉过来了,先松了严霜:“因为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打架,不管女人有没有理,旁人都会认为这个女人先失了礼。不信,你去问问你表姐。” 裴婉远远的看见严霜的侍卫把严霜给拎起来了,心里大为疑惑。想到严霜年幼,她很快过来查看。见严霜两只眼圈都红了,不由看向二娘。二娘头上戴着帷帽,也不怕她看,就静静站在一旁,心里却在嘀咕褚直这是想干什么?想借严亭报复褚渊有的是办法,何必要利用孩子? 殊不知这会儿褚直极为高兴,他瞧着严霜垂头丧气的,也没有去找褚渊,就知道二娘把摊子给他收好了。 褚渊这辈子再也娶不上严霜了! 连带还认出了媳妇,高,他真是高! 一转眼斗诗开始了。 斗诗顾名思义就是比赛谁的诗作好,既然是兰玉会,那么诗作的主题就是昨日胜出的那十盆兰花。 兰玉诗社早就准备妥当。因为人多,男女不同席,每年都是直接布置在园子里。树木上缠上锦绸,悬上灯笼,沿路铺设毛毡,再设锦褥、矮案,看起来也是喜气洋洋、趣味盎然。斗诗的时候,男子一侧,女子一侧,斗诗则不分男女,谁有了好诗,唤过童子写下来,再由童子站到中央大声念出,由众人品评。 虽说是男子一侧,女子一侧,实际上在男子那边也有不少婀娜丽影,不过大家都知道那些是什么,贵女们只当做看不见。 这也是成为当家主母的必修之课。 二娘跟庄熊儿坐在后面假山的石头上,不一会儿,庄熊儿摸出了一瓶酒,二娘则从怀里掏出刚从屋里顺出来的蒸饼。 老实说,不是她没文化,只是中间隔了几千年,文明的表达方式差异太大。 不过看这些宽袍大袖的书生、玲珑秀美的女子对诗,也是一桩既养眼又享受的事情,尤其中间坐着那只独一无二的波斯猫——微微仰着下巴,却不让人觉得高傲,只是更有风骨。 吃饼的时候,二娘就对着中央举了举,不管褚直有没有看到。 实际上,她手刚抬起来,褚直就看到了,不过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等到第二次才醒悟过来这是要跟他“干杯”。 他的牛儿,即使没有坐在那群贵女中间艳冠群芳,却也是那么独特,让他移不开眼。 他侧过头,叫来负责招待他的童子低语几句。 没过多久,童子就送了一个食盒过来,二娘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盘子热腾腾的卤鸡腿儿。 知她者,波斯猫也。 二娘心满意足,拍掉庄熊儿的爪子,毫不客气地霸占所有鸡腿。 不料,她刚吐出一根鸡骨头,就觉得脚底下有东西在动,方才啃的太专注,竟没发现何时跑来了一只狗——再仔细一看,这不是雪球么? 褚渊不在斗诗的人中,方才二娘已经仔细找过了。这雪球……她忽地站起来:“你先在这儿,我去净手。” 庄熊儿还以为她真要上茅厕,挥了挥手示意她去。 雪球还认得她,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面。 出了园子,二娘拎起雪球。雪球这狗,以前谁到会春堂,都叫的跟疯了似的,现在一声不吭地任它摸着脑袋,还时不时的想舔她的手。 “你的主人呢?”二娘问它。 雪球瞪着一双葡萄粒子大的狗眼歪着头看她。 她还真想着这狗会说话呢,二娘哑然失笑,把雪球放到了地上,雪球却“嗖”地一下跑了。 二娘正待追它,忽然听见有人叫雪球,她忙躲到一侧,看见褚寒一面唤着雪球一面走了过来。 雪球奔到褚寒脚下,褚寒蹲下拍了一下它的狗头:“去哪了?找了半天了。” 雪球回过头来汪汪叫了两声,褚寒顺着它叫的方向看了看:“你这蠢狗,可别乱跑了,小心别人做成狗肉暖锅……走,我们去看看四哥。” 褚渊就在这附近……大家都在斗诗,褚渊跟褚直在府里的时候一直明争暗斗的,昨天褚直已经压了褚渊一头,褚渊怎的那么好修养? 忽然听到人声,是从背后传来的,二娘见前面有间竹楼急忙蹿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听见脚步声,她身子倚着墙,从窗子向外看却,却是程喻带着人走过。 程喻昨天没来,今天来了。 程喻和两个侍卫走到竹楼下面停住了,二娘感觉到那两个侍卫进来,身子柔若无骨地勾着横梁翻了上去,那两个侍卫只从楼梯上向楼上望了一眼,见空空如也就下去了。 奇怪,程喻好像在找什么。 正当二娘思索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 “王爷……” 这个声音很耳熟,二娘小心向窗子外面看去,那拉住文王袖子的人,竟然是九娘。 二娘曾经见过文王,她记忆力很好,尤其此人还穿着四爪蟒袍。 “珍儿姑娘,你哥哥既然瞧不上我,你还拉着我作甚?”文王声音倒没有怒气,只是有几许无奈。 九娘的闺名就叫做“珍”,文王知道九娘的闺名! 二娘忽然醒悟过来,程喻方才怕不是在找什么东西,而是为了清场。 “王、王爷,您别这么说……”一向趾高气昂的九娘垂着头绞着手上的帕子。 “你还是忘了我说的那些话吧……”文王长叹了一声,眸子幽幽地望着九娘,等九娘情不自禁的时候,转身就走。 老手!二娘暗道。 九娘立即中计,拔腿就追:“王爷,你听我说,我哥哥绝不是有意忤逆王爷,他一定是有为难之处,他才刚袭爵不久,花月楼还不在他手上。” 文王回头:“可他对我说,褚家不会站在任何一边。” 第100章 □□ 文王着实有些恼火,可为了钓这条鱼,他得按捺住自己。 想想他遇到的褚家人好像一个比一个骨头硬。褚陶个老东西是,顾二娘是,连褚渊这个庶子也敢拒绝他! 褚渊凭什么?一个镇国公的空爵位,有名无实的狗东西! 二娘紧靠着墙壁听了一盏茶时间,直到竹楼前的男女分别离去。让她惊讶的不是九娘私自跟文王幽会,而是从这两人的对话中她判断出,在此之前文王刚刚会见过褚渊,并且向褚渊抛出了橄榄枝。那诱人的条件很可能就是替褚渊除掉褚直。但褚渊似乎没有答应。 想到出发之前,杨天秀送来的消息,二娘心里沉甸甸的。不管褚渊有没有答应,她现在都感觉到褚直身边危机重重。 二娘向外瞟了一眼,文王已经走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侍卫也应该走了。 她立即向楼下走去,却不小心撞到了桌子。这座竹楼上层极为空荡,只有当中放着一张用来摆放兰花的长桌。不过不知何故长桌上并没有兰花,只有一个用来盛水的细口陶罐——蕉园有很多这样的陶罐,是用来给兰花浇水的。 陶罐要倒,却被二娘手疾眼快地扶住,但陶罐中的水却晃荡了起来,与此同时,二娘嗅到一种油气。 陶罐的口约有一个拳头粗细,并没有盖子,她往里一瞧,发现这陶罐里装的是黑漆漆的桐油。 这陶罐里怎么会有桐油? 二娘往地上一瞧,才发现从楼梯口到这张桌子的地板上也有几滴桐油的痕迹。她心中一动,顺着油痕下了楼,发现一楼的墙角也搁着十几个陶罐,她从腰上抽出鞭子,把鞭梢垂了进去,然后拉出来一看,上边是油,下边是水。 二娘起身向外看去。此时不到三月,处处干枝枯木,上面缠满了绸带,加上房舍均为竹子搭建,一旦有人蓄意纵火,后果不堪设想。 她又检查了临近的几间竹舍及其附近,无一例外,所有陶罐里都注满了桐油。这时她可以肯定一定是有人蓄意而为了。 想到褚直和现在正在斗诗的上百名男女,二娘手心里出了一层细汗。不知这些布置是否与文王有关,是否针对褚直,总之,现在必须把褚直带走,疏散众人。 可若与文王有关,如果贸然闯进去说有人想纵火只怕会被反咬一口,到时候对方再停止行动,那么多人虚惊一场,这错不但要算到她头上,还会连累褚直。 二娘的脑子飞速地转着,忽然一阵风迎面吹来,二娘大惊,风一刮起来更是不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把褚直给弄出来。 褚渊从梅香小筑里出来,脸上还带着一层阴云。自从承袭了这个爵位开始,他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被各方势力争相拉拢。 天子年迈体衰,几次传出不好的消息,太子平庸懦弱,文王势大,襄王虎视眈眈,褚家虽有祖训不得参与皇权斗争,他心里却不是那么想的。这个爵位急需实权来填补,反正总会有一个人要坐上那个位置,如果能早其他人一步,有什么不可? 褚渊近来琢磨的就是这件事,可他还没看准。 今次文王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但他胃口也很大,他想要花月楼。花月楼都还不是他的。褚渊没有答应。最后的时候,虽然文王仍然很客气,褚渊还是感觉到了他的一丝不耐——一个没有耐心,不能完全掩藏自己情绪的人,褚渊对他最终能不能上位也有疑虑。 褚渊一路想着,到了斗诗会园子的时候,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了。他把视线投向坐在亭子中央的那人身上,好一个前五百年、后五百年都找不到的风/流名士。那一张脸,他再投生三次,也比不上;那真视钱财为粪土,视功名为过眼烟云的境界,他可能需要五代才能培养出来。谁叫他一生下来就是嫡子,而他一生下来就是庶子呢? 哼,就是不知道那美丽的头颅和身子分离的时候,还会不会和现在一样美丽。这一瞬间,褚渊忽然对文王的提议动心了。 “国公爷,您可来了。”袁萍一直都在等候褚渊,见褚渊出现急忙将褚渊迎了进来。 男客们都在园子西侧,西侧有两个亭子,褚直等人在另外一座,袁萍等人就占据了这一座,当然更多的人是随意地坐在亭子外面。 今天本来阳光和煦的,是个好天气,可这会儿忽然起了风,不过大家赛诗赛到畅快处,也不觉得冷。 褚渊出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大家都知道昨天这位新镇国公跟如玉公子已经斗上了,方才如玉公子的诗作可是赢得满堂彩,只看这位新任镇国公的诗作能不能超过如玉公子了。 袁萍对着褚渊附耳低语了几句。褚渊手一抬,立即有人将笔送到了褚渊手上。亭子中央已经摆了一张花梨木大案,案上宣纸展开,褚渊就要提笔写诗,外头忽然有人高喊:“有佳人赠送镇国公礼品一包——” 原来斗诗的时候,只要觉得谁的诗好,都可以当众赠送对方礼物表示欣赏,男女不拘。 不过通常赠送的是芍药、牡丹这样的鲜花。为着今日的斗诗,兰玉诗社早就专意购置了数百枝鲜花,需要者可以随时购买,这也算兰玉诗社的一笔收入。 方才如玉公子就收到了不少鲜花,君不见,如玉公子座下已经堆满了花儿。 褚渊还未提笔,就有人送了礼物,这可是个大大的彩头。 袁萍立即高喊:“快,送上来!” 亭子内外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看褚渊收到了什么礼物。只见那礼物用红纸包的严严实实,看着份量不轻。 袁萍亲自接了过来,送到案上。大家都等候褚渊解开上面系着的红绸——十分精美。看样子是哪位爱慕褚渊的贵女送的,听说这位年轻的国公爷还没有娶妻呢。 外面的纸很精美,礼物很沉,隔着纸能感觉里面软软的,难道是把花儿包了进去?可……为什么有点热热的感觉? 褚渊还没有想明白,袁萍在一旁急道:“国公,快打开啊!” 终于,最后一根绸带被褚渊拉开了,纸包一下展开了。站在最前面的人顿时捂住了鼻子。 一滩牛粪! 红纸包着的竟然是一滩牛粪! 难怪刚送过去的时候感觉有点热,把礼物送进来的童子心想。 严霜一直在注意着亭子里的动静。听见骂声,她人矮,索性站了起来,看见褚渊僵硬地对着一个打开的纸包,立即捂住嘴弯着腰笑了起来。 裴婉一直都在严霜的身边,刚才见严霜神秘兮兮地跑出去了,还没问她干什么去了,就见褚渊过来了。 真没想到他真的是镇国公,那么年轻。 裴婉正等着褚渊提笔写诗,忽见褚渊收到了一份礼物,当时没有多想,此时见小表妹这个样子,顿时觉得跟小表妹脱不了干系。 那可是镇国公! 裴婉一把拉住严霜,趁着周围贵女议论纷纷把严霜给揪了出去。 一离开贵女的圈子,严霜就笑得满地打滚了。 哈哈,让这个色狼恶心她,让他抢美人哥哥的风头! “那礼物是你送的?”裴婉不敢相信一个女孩儿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是我啊,怎么了?”严霜大咧咧地承认了。 裴婉望着这个小表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严霜为什么要这么做? 两人正在大眼瞪小眼,庄熊儿忽然跑过来:“不好了,你爹遇刺了!” 二娘见庄熊儿拉着严霜跑了,不再耽搁,直接冲了进去。一面冲一面喊:“如玉公子在哪?谁是如玉公子?” 她运了内力,距离近的人都被她震的耳朵嗡嗡的,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褚直见她冲进来吓了一跳,方才他收了那么多花,里面都没有她的,她跑哪去了? 谢蕴和司马瑶立即站了起来,直觉这个人不是来送花的,是来找茬的! 褚直扒开两人迎向二娘,二娘肯定是见这么姑娘给他送花,呷醋了! 二娘距离他几步远站住,上下打量他:“你就是如玉公子,就是你?” 嘿,这家伙装的还挺像,他不是早就认出来她了么?褚直心想。 谢蕴挤上来:“你是谁?找我师弟作甚?”师弟毕竟年轻,这人来势汹汹竟然也不知道躲避。 只见那头戴帷帽的汉子仰天长啸:“就是你!让我媳妇儿怀孕了!” 晴天霹雳,汉子悲怆的声音回荡在斗诗会上空,与之相比,收到一包牛粪真不算什么了。 饶是谢蕴和司马瑶,身子也晃了晃。不过两人并非常人,司马瑶立即怒道:“休得胡言!你媳妇儿是谁?几时见过我师弟?” 二娘不打持久战,把帷帽前面的黑纱撩开,幽幽看了褚直一眼:“你干的好事儿你自己知道!”说罢就走。 褚直原地呆住,直到谢蕴和司马瑶疯狂摇他,他才醒过来,却与两人想的完全不一样,一把推开二人向二娘追去,力气大的司马瑶差点摔倒。 媳妇儿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了?有了! 众人哗然,难道那人说的是真的?! 谢蕴和司马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视一眼,齐齐追去。就算是真的,也得把褚直给拽回来,不能当众认啊! 二娘足下生风,生怕耽误一点就晚了,开始不见褚直来追,她心直往下沉,眼见要出这园子了,见褚直在后面边跑边喊才松了口气。 她没有停留,继续向外跑去,才跑了百余米,忽听头顶“嗖嗖”箭响。 太阳底下,带着火的箭有些恍眼睛,却如蚂蝗般射向身后的园子。 褚直跑的飞快,谢蕴和司马瑶追的腿肚子都抽筋了,眼见前面就出园子了,大叫着让褚直停下。就在这时,谢蕴左肩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一支羽箭射穿了他的肩膀。 不知何时,风刮的人眼都睁不开,四处响起哔哩哔哩的声音,谢蕴和司马瑶站在原地回头,后方,浓烟滚滚,片刻前还人声鼎沸的斗诗会已成了燃烧的修罗场。 第101章 再入险境 谢蕴和司马瑶不愧是老奸巨猾,见此情形,立即转头就往外跑。这时他们也发现前头那骂小师弟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了过来,跟小师弟手拉手冲在他们前头。 怀瑾什么时候跟男人这么好了? 这个念头固然可怕,但性命攸关之际,两人没时间去想那么多。依循本能跟在两人后面逃命。 浓烟四起,箭矢横飞,除了开始那一箭,跟在褚直和那男人后面,两人竟然再未受到任何伤害。 偶尔他们还能听到褚直焦虑的声音。 “你慢点,小心……” “小心孩子!” “别冲在前面,让他俩挡……” 意识到小师弟口中的“他俩”就是他们时,俩人感觉顿时不好了! 至于“小心孩子”,怎么看那龙腾虎跃似的翻滚,开天辟地般扫腿,都是个爷们儿! 难道这是弟媳? 不管如何,褚直的真实表现都让他在两个师兄心中的形象顿时削减到不存在的地步。 “前头有道门,数‘一二三’我破门,可能会有暗箭,你们跟紧我!” 一路过来已经冲破了两道防线,从对方的身手和配合及凶残程度,不是一般的军队能做到的,这是一支经过血腥训练的死士军队!幸亏她及时引出了褚直,对方重心放在内层斗诗会上,才得以突围出来。这说明这番变故不是冲着褚直来的。 “二娘……”褚直忽然拖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你别怕。”二娘以为他是害怕。 “不是……”褚直不知道怎么说,变故刚开始发生的时候他还没想到,但就在刚才他忽然明白这是冲着谁来的了。 “不是就别说话……”二娘刚说到这儿,前面墙头上忽然出现了一只□□。 “趴下。” 褚直胸骨快断了,脸着地的瞬间,弓箭贴着后脑勺飞了过去。他又一次感觉到死神擦肩而过,坐起来的时候,看见二娘跃上了墙头,跟一个黑衣蒙面人交上了手。 “你媳妇儿?” “弟妹?” 谢蕴和司马瑶一左一右靠着他坐了起来,谢蕴的箭还插着,刚趴在地上更深了一些,他想拔怕血流控制不住,暂时先带着。 “你们别说话!”墙头上两个人斗在一起,快的根本看不清影子,只是有一只脚差点滑下墙头,褚直认出了那只脚上穿的鞋子,他紧张的一动不动。 师父曾经说过,她的身手可以跻身江湖前十,实际上,因为天生力大,她几乎没遇到过对手。可是,哪怕她将力量全用到拳头上,对方竟也接住了。 “砰——”一声,二娘跟黑衣人对了一掌,她后退了五步堪堪稳住,对方一个凌空落地,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声,那人眼珠子一转,几个纵越跑了。 方向是朝内。 一时间,附近弓箭的声音也稀落下来。 “快出来。”二娘落下去打开门,对方想杀的人应该还在里面。 谢蕴和司马瑶忙拉着褚直跑了出来,这道门开了,后面却没有人跟着出来。 二娘瞧见远处有几个惊慌失措的人,奔过去一看,是陆行天蕉园的下人。 对方看见他们开始很惊喜,后来发现只有他们几个出来后,脸上只剩下凄然了。 “出不去了,这里是最后一道墙,所有的门都被锁死了,我们出不去……” 带头的个四十余岁的老实汉子,他脸上都是烟灰,因为觉得难逃一劫,竟然哭了起来,脸上被冲出了两条明晃晃的小溪。 事发时他在最后面的粪田里沤肥,因为那儿是整个蕉园最偏僻的地方,所以才躲过了一劫。之后遇见了几个同样躲过去的下人,大家聚集在一起想出去,却发现这边所有的门都锁上了。而蕉园的围墙足有一丈高,根本爬不出去。 “带我去最近的门!”二娘抓住他。 那汉子被她气势吓住,转念一想这几个人能从里面出来,说不定有什么办法,顾不上说话就往最近的门跑去。二娘等人跟在后面,没多大一会儿就看见一道铁门横在前面。 怪不得这些人哭,原来陆行天这园子的门都是铁铸的。 “这可怎么办?”谢蕴前襟都被血染透了。 “让开!”二娘道。 她已经检查过铁门,整个门不好破开,但铁锁她可以拧开。 “陆行天有没有仇人?”二娘一面拧铁锁一面问。 那些人看她用手去拧锁,既不相信她能拧开又希望她能拧开。 前头那汉子道:“我家主人最是乐善好施,从来都只被人赞,要说看我主人不顺眼的也有几个,可谁也没有这么狠要置我主人于死地。” 看起来也不像是冲陆行天来的…… “那你家的围墙为什么修那么高,还有这铁门?” “这是因为我主人爱兰如痴,园子里种了不少珍贵的兰花,以前经常有人来偷,后来我主人火了,就把墙加高,门也换成铁的了。” 原来是这样,那下手之人或者对蕉园十分熟悉,或者事前做过周密的调查。 “好了。”二娘手一松,铁锁坠地。 竟、竟真的被这个人徒手拧开了。 几人嘴都大大张着,反应过来立即扑过来推门。 大家都满怀希望,可那汉子推了几下,门竟然没被推开。 那汉子往门缝上一趴,又哭了:“外头有一座千斤重的石狮,本来是我家主人买来镇宅子的,后来有人说狮子太大了,比宫门前的狮子还大,用了是对天子的不敬,主人就把狮子扔在后门这里……”没想到那些人竟然用石狮堵住了门,这是明显想让蕉园里的人死绝啊。 几个人都去撞那门,可惜门纹丝不动。 “你们给我让开!”这次揪住汉子的是褚直。 谢蕴和司马瑶以为褚直有什么办法,却见褚直双目放光地望着戴着帷帽的男人/弟媳。 所以……弟媳到底是怎样的传奇? “我试试……”二娘不好说一定能推开,毕竟做人需要低调和谦虚。 见几个壮士汉子都推不开的铁门被顾二娘轻轻松松地推开了一道缝,谢蕴和司马瑶忽然感觉到他们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不但出口在这里,弟媳也在这里,他们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二娘怀疑外面会有埋伏,实际上却静悄悄的,侧耳倾听,除了蕉园里面,蕉园正门前面似乎有声音。 蕉园是在燕京城西的郊区,距离燕京不远,出了城门就能望见。但这么短的时间内官府不可能赶到,甚至连信儿都不会得到,只可能是附近的村民在围观。 但那些杀手还在里面,根本不顾忌会被人发现…… 二娘想不透原因,但这却是他们逃生的机会。 钻出铁门,二娘就拉着褚直向远处跑去。越跑越不对劲,褚直一个劲的往后看。谢蕴和司马瑶都跑到他们前面去了。 “你在等谁?”二娘停下。 二娘掀开了帽子前面的黑纱,褚直看到她双目紧盯着自己,每一次,他都没能瞒过她。褚直吸了口气:“我有一个朋友在里面,我必需要救他出来。” “王甲?”二娘记起今天是王甲跟着褚直出来的。 褚直拍了一下脑袋,他把王甲都忘了。 二娘看出不是王甲。 看着里面的火光,褚直在天人交战,其实那人这次应该死不了,但不进去的话,他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二娘从褚直眼里看到犹豫,这个时候这家伙还婆婆妈妈的,她大步往回走去。 褚直忙拉住她:“你干什么?” 二娘:“找人。” 褚直:“找谁?” 二娘:“不知道。” 两人视线相对,褚直看到她眼底浓重的关切和担忧,他瞬间明白了,不管有没有危险,为了他,她都会去。 “是云和太子,但是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不过我知道他脚底板有七颗痣,他可能乔装打扮了,现在进去叫‘太子’,他肯定不会答应。” 信息量大而飘渺,却迅速跟这场□□挂上了钩。 没有废话,二娘道:“我立即进去。” 褚直却死死抓住她的手:“我也去。”他不能让她一个人为他涉险。 “你去干什么?送死啊!”二娘推他,发现他把她的皮都抓破了。 “你保护我。”褚直道,既然她要冒险,那就多冒一些好了,反正他不会让她一个人进去。他对她有信心。 “找死。”二娘嘴上道,却瞬间改变了主意,反手握住他手向石狮后面的铁门跑去。 既然他如此信任她,那她就多表现表现好了。 “哎……他们怎么回去了?”谢蕴大叫,他还指望顾二娘帮他把箭□□呢,他流了好多血,弟媳没有看见吗?弟媳你给我回来! 司马瑶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只是穿过皮肉,又没有伤到骨头,不用担心,咱们还是赶快回城找老师。” 谢蕴:什么叫做只穿过皮肉?反正受伤的不是你!友尽! 虽然谢蕴不开心,但以他多年敏锐的政治嗅觉,看法和司马瑶是一致的,这场变故的背景十分不简单,极有可能是那几位继承人之间的斗争。 相信小师弟也能做出正确的判断,至于为什么去而复返,见识过弟媳的身手,两位师兄一致认为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作者:简直是废话。。。) 总之,谢蕴和司马瑶认为他们应该立即回城找沈齐山,方便从上层打探消息,如果褚直出什么事的话,也更方便营救——再怎么着也好过他们两个半残回去找他们。 不提谢蕴和司马瑶抄小路绕着回京,且说二娘带着褚直重新进了蕉园,扯下自己的帷帽给褚直戴上,发现到处都是冲天大火,遇到的阻拦反倒少了。 即使如此,二娘也没有冒进,寻到一处有水的地方,先把褚直的外袍浸湿了让他穿上,再叫他用湿帕子捂着口鼻,才小心翼翼地往内赶去。 褚直前世虽然被人害死,但仅限于自身。这种刀光血影的混乱场面还是第一次见,一路进来,活人一个没见,各种横尸的场面倒是见了不少,除了呕吐感,他竟意外的一点不怕——只要手一直被身边的人牵着。 “要不你把眼蒙上……”二娘几次感觉到他身子不稳,越往里火越大,视觉冲击力也越大。 “不……”褚直说着,忽然感觉到自己踩到什么,低头一看,身子又是一晃。 二娘一脚把那条断臂踢飞了。 二娘发现了一具黑衣人的尸体,褚直闭上了眼睛。二娘见那黑衣人手心好像攥着什么,长鞭一甩,把东西给震了上来,乃是一枚黄金令牌,上面刻着“文”。 难道这些是文王的人? 前面火海传来文王的声音:“本王在此,本王的侍卫已经打败了刺客,所有人都不要慌张,听从本王调遣……” 二娘拉着褚直急剧后退。 十几位黑衣侍卫保护着文王穿过火海,后面跟着一大群哭哭滴滴的贵女,中间也有些男子。 “不在里面。”褚直摇头,他虽然没见过云和太子,但那几个男人年龄都不符合。 “我们去别处找找。”二娘怀疑文王的“胜利”根本就是别人故意给的。 “你熟悉蕉园吗?斗诗会那个园子有几条路?”二娘问道。 遗憾的是褚直也不知道。 两人绕过文王那波人,从一条火势看起来很猛的路进去了。有二娘护着,就算火在眉毛上面,褚直的心都老实呆在胸腔里。 忽然二娘听见了一声犬吠,她问褚直:“你听见声音了吗?” 褚直听见了,他知道今天只有一个人带了狗。 “没有,我们快走吧。”褚直道。 “等等,这边。”二娘用甩出长鞭卷开一根燃烧的木头。 木头被甩到一边,一个灰不溜秋的东西蹿了出来,先“呜呜”抱住二娘的腿,然后就冲进了火海。 是雪球。 第102章 云和太子 “一条狗而已,我们快走吧。”褚直道。被二娘看了一眼,他立即改口:“那我去。”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他忽略了一件事:前世他知道的事都是通过李桂的转述。比如太子私自参加兰玉会,惹怒圣人,成为太子被废的导/火/索,以及褚寒的死。但这些事情如果不是同时讲诉的,则很容易就忽略了两者之间的联系。 当时这两件事李桂正是分别转述,大约是担忧他会伤心,褚寒的死说的极为含糊,只说褚寒不幸亡于火海,并没有提兰玉会,所以褚直开始并没有想到太子和褚寒都参加了兰玉会。 但方才看见雪球蹿出来,李桂的话忽然在他脑中响起,“不幸亡于火海”,他突然意识到就是褚寒最后的葬身之地了,他今天会死在这里。他决不能让二娘受到牵连。 “不用,往后站。”二娘道。 她自己也没有去,前面横架在上方的木头烧得通红,看起来快断了。她虽然想救人,可并不打算拿自己或者褚直的命冒险,所以只是摸出银鞭卷向那燃烧的木头。 雪球在两人脚边对着火海狂吠。 火舌紧贴着褚寒飞舞,他能嗅到头发和皮肉焦糊的气味,却只能一手撑跪在地上,一手捂着口鼻,他右腿断了,撑到现在一步也走不了了,他大概要死在这里了。 轰隆隆,可怕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团团火坠落,头上、脸上、背上是灼烫的痛感,褚寒眼前一黑,身子就倒下去,就在此时,他腰上猛地一紧,像是一块烙铁卷住了他,火焰迎面扑来,他猛然升起一种飞翔的感觉——实际上就是,因为二娘用鞭子卷住了他的腰把他拉了出去。 不过褚寒却疑心这是他临时的幻觉,直到听见一阵犬吠。他费力地睁开眼,看见一个头戴帷帽的人不耐烦地对着他说“他还活着?”另外有一个蒙着脸的人在巡视四周。 二娘认出前面就是斗诗会的园子,烧得看不见人影,也听不见惨叫,到哪找那个脚底板有七颗痣的人? “你问问他人都往哪跑了?”二娘抱着一线希望道。 褚直在褚寒脸上狠拍了一巴掌:“其他人呢?” 褚寒被褚直揪了起来,他眼珠子费力转了一圈,抬手朝一个方向指了一下。 不是文王离去的方向…… 现在也只能碰运气了。 “走。”褚直站起来,就把褚寒搁在这儿任其自生自灭好了。 “把他放那边,那边更好一些。”二娘看见一座烧得乌黑的假山前面有一小片空地。 她见褚直不动,反应过来褚直力气不济,一步上前拎起褚寒。其实褚直是不想管褚寒,但见她要抱起褚寒,忙抢着抬住褚寒的腿,两人把褚寒丢在那一小片空地上就迎着火海冲进去了。 顺着褚寒所指方向,二娘和褚直真的发现有十多个人困在一面墙壁前面。这些人也算聪明,逆风穿火而逃,总算躲过一劫。不过也被熏的够呛,个个面带黑灰缩在墙下,乍见两个人穿过火海走了过来,纷纷大声求救。 二娘正想问谁是云和太子,却被褚直猛地一拉:“不能叫出他的名讳,他是私自出宫,要是被人发现身份,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卧槽,既不知道云和太子什么模样,也不能叫他的名字,这么多熏得只剩下两个眼珠子是白色的人……这是逗她呢还是逗她? 临到跟前,褚直也觉得这道题太难了,连他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难道要把所有人的鞋都脱下来,一一检查脚底板? “打劫——”二娘一撩袍摆,长鞭“啪”的一声甩了出去。 那十几个人被雷劈中了一样,眼珠子先定在两人的帷帽和蒙脸面巾上,刚才瞧见人影就以为是来救命的,现在才醒悟过来。个个惊慌失措,就像受惊的鹌鹑一样抱着头蹲在墙根下。 刚出火海,又落狼窝,要了老命啊! 二娘也不废话,鞭子再度扬起,直接卷住了一个人把他拖了过来,那人淅沥沥吓尿了:“你、你要打劫什么?” “脚底板!” 二娘斩钉截铁道,一面留意着每个人的表情,余光看到所有人都诧异地抬头,唯有靠边上倒数第二个人目露紧张,心下大喜,长鞭灵蛇一样卷中那个人,拖过来就挽住褚直的胳膊:“走!” 云和太子怎么也想不到他这么快就被人认出来了,拼命地大叫救命。 褚直在二娘另外一边喜滋滋道:“太子,您就别叫了,我们不是来杀您的,是来救您的!” 他媳妇怎么那么聪明啊,不行了,他喜欢的要叫出来了! 云和太子虽然被人夹着,却抵死不认:“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太子!” 褚直瞧见二娘嘴角动了,抢在她说话之前伸手在她手上捏了捏,示意交给他。 “是不是太子,只要脱了裤子检查一下就可以,听说你屁股上长了七颗痣。”褚直道。 二娘嘴角翘了起来,褚直这厮跟她学坏了。 云和大怒:“放屁,我的痣是长在脚底板上!” 云和说完叹了口气,他等于不打自招了。其实他被这两个男人制住,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只能任人宰割了。 “太子,请先委屈一下。” 已经到了墙边,二娘用鞭子把云和缠了个结实,足尖在墙上一点就蹿上了丈高的围墙,第一次逃出去的时候她也可以这么做,但当时人太多,所以选择了推开铁门。 二娘蹲在墙头上左右看过,见没有人先抱褚直上墙,然后把云和拖了过去。 不一样的待遇气的云和瞪大了眼睛,不是说是来救他的吗? “奇怪,那些人不是冲着你来的吗,为什么外面没有埋伏?”二娘带着两人跑进了河岸的树丛里。 云和身上的鞭子已经被二娘给收了回去,他看着最前面的男人警惕地开辟道路,而另外一个戴着帷帽的跟在后面仔细掩藏踪迹,有点认同这两个人是来救他的了。 “一石二鸟懂吗?”大家都是男人,云和刚死里逃生,说话就随意了起来。 “一石二鸟?谁是石头?”二娘问。 云和猛地警惕起来,虽然他对这两个男人颇有好感,可并不代表他能信任他们,他们没有杀他,说不定只是一个陷阱。 云和忽然闭嘴,二娘不觉得什么,褚直眼珠转了转,伸手把帷帽摘了下来。 云和回头看见褚直,讶声道:“如玉公子?” 褚直微微一笑,气度斐然:“太子方才的‘石’可是指襄王殿下?”云和一惊,却是拿不准褚直这是表忠心还是试探。 二娘停了下来,走了这么长时间,后面都没人追来,应该安全了,她见前面有棵大树的树根凸出地面,随手扯下蒙面巾铺在树根上,伸手招呼褚直:“过来这儿做。” 云和一怔,褚直已经大步走了过去坐了下来,抬手指了指另外一根树根示意云和坐下。 这俩人不像来杀他的,也不想来讨好他的……云和迷茫地坐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半响云和道,这两个人太奇怪了,他想不出除了那两个做梦都想弄死自己的人能安插奸细打探到他的行踪,还有谁能够避过他的耳目“默默”地保护他。一直都提防着被害,忽然发现还有人在暗中帮自己,这感觉不是好而是诡异。 二娘站在外面放哨。 褚直压低了嗓音,淡淡笑道:“我说的话,你可能不信。” 云和眼盯着褚直,旁人瞧见褚直的脸,一味的惊艳和痴迷,云和的眼里却是冷静的探究。 褚直忽然想云和太子或许根本不像传闻中的那样懦弱无能。 “说说看。”云和道。 “我昨夜做梦,梦到先祖随太/祖皇帝征战沙场,太/祖皇帝后来对我说他的第六代玄孙有难,叫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他平安。”褚直正色道。 二娘虽然站在远处,耳朵却忍不住动了动。他昨天晚上是做梦了,可喊的梦话都是“馒头”。 云和的面色却依然严肃,汉帝斩白蛇而起,萧帝母梦日月入怀,陈广王掘地得金印……史书上不乏这样的记载,就连太/祖当年也是见到五色光后才黄袍加身。 “你先祖是谁?”云和问道,其实他昨天就听说了如玉公子的名号,知道的也比别人多一些。 “先祖褚天。”褚直从容道。 两人视线交汇,却是一场看不见的较量和角逐。褚直始终保持着云淡风轻的微笑和从容镇定的目光。 最终云和太子将脸轻轻转向一边:“那太/祖可有别的吩咐?” “若是他日自云端坠入泥泞,只需安心等候云开月明。”褚直立即道。 听到褚直的话,云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此人一语道破了他的处境! 镇国公的儿子,他以前几乎没有听过。偶尔的一两次,还是因为关系到褚贵妃——褚贵妃有一个身子极弱的弟弟。昨天他才知道如玉公子就是褚贵妃那个被证实不是镇国公亲子的弟弟。这个人,从来没有在朝堂上出现过,也从来不和那两个人来往,他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如果不是得到了神示,那是什么? 云和有些信了。 褚直见他眼角微动,猜到他心中所想,起身道:“话我已经带到了,就此告辞。” 这个人说走就走?云和急忙站了起来:“等等……” 背对着云和的褚直唇角一勾,回过头的时候却一点痕迹也没有了,浓眉微皱:“太子还有何事?” 云和道:“太/祖让你保护我,你就这么走了?” 其实云和是想留下他帮自己。 褚和如何不知?这正是他的目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太子现在还不需要我,而且……太子不觉得这是一招后棋?”四目再次对视,却与先前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再度交锋,也让两人明白对方都跟传言有这巨大的差距,云和袖子一挥,那烧的破烂的袖子硬是让他挥出了帝王之气:“也罢,你就暂时归隐民间……不过,你得先把我送回去。” 这个是自然的,褚直向二娘那边看了一眼。 云和就看见那留着两撇小胡子,嗓音沙哑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 “太子,你的人在哪?” 这个人应该是如玉公子的得力干将,如玉公子能招揽到这样的人才,更说明他才能非凡。 虽然要回去面对那令人窒息的一切,云和心还是比往常轻松了一些:“你们把我送到河谷那里就可以,我的人会在那里接应我。” “好,太子你回去之后要小心。”褚直委婉地暗示云和。 云和点了点头,褚直和二娘向前走了,他却是站着不动。见两人回过头来,云和才道:“我的腿受伤了,需要有个人背着我。” 帝王和有可能成为帝王的人果真都是极讨厌的存在。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103章 白月令 褚直的点头给了云和重重一击,他没有想到唯一对他好的,也是他最敬重的皇奶奶竟然转世成了一个男人! 云和伸手就想叫住前面的男人,却被褚直给拦住了。 “不可,他并不记得前世。” 云和的手在空中一顿,接着无力地垂了下来。 “你们怎么不走?” 这里很不安全,二娘走了一段返回来看两个男人,觉得云和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难道她惹怒了这位太子? 殊不知,云和正在将她与记忆中的皇奶奶做对比。 其实虽然云和选择相信了褚直,但帝王心,一样是海底针,他总是保留了那么一点点疑心,可再度看见这个男人的时候,云和完全相信了褚直。 这冷静,这从容,这气度,和皇奶奶一模一样,看见他眼皮子都不带抬的。重要的是他亲眼目睹了顾二娘超强的武艺——没有人知道孝慈皇太后也是一位练家子。 皇奶奶转世当然也会武功,至于为什么成为了一个男人?那一定是皇奶奶积德行善,此生终于不必再生为女人。 “干嘛这么看着我?”二娘活动了一下拳头,有些手痒。 云和注意到她的手,却露出一个愉快的笑:“无事,咱们走吧,我的脚好了。” 这太子也是个贱的,二娘心想。 两人护送云和到了河谷,远远看见几位黑衣侍从焦急地等在那儿,褚直跟二娘停下与云和抱拳别过。 等云和走远了,二娘的脸“刷”一下沉了下来,这一路她算是给够了褚直脸,现在还不好好跟她解释解释怎么回事? “牛儿,别急,别生气,先让我看看,看看。”四周无人,褚直大胆抱住她,把头贴在她肚子上。 二娘翻了翻眼,一掌把他推开:“没有。” “没有?”褚直一脸受伤。 二娘不想他这么在乎,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不那么说,你会跟来吗?” 褚直想想也是:“幸亏你足智多谋,也幸亏你武艺高强……” 二娘还是第一次听见他称赞她,就是他脸上的失落也太明显了。 生孩子这事儿也不是她一个人决定的,二娘心里嘟囔了一句,没有理他,选了一条两旁长满齐人高的荒草的小路走了进去。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官府不知道要怎么盘查,她看暂时最好避避。 褚直跟在后面想了一会儿,圆房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为什么没有?是不是次数太少?时间是不是有点短?总之,他要多努力才行,回去就把环戴上。 二娘走在前面,莫名地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盯着她屁股上,一回头,褚直立即移开了视线。 “你看什么?”不敢相信他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一档子事! “牛儿……”褚直脸只别开了一下,就转过来,握住她的拳头。她都是他的妻了,他就算想也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他敢说出来,她的拳头就会砸在他脸上,就算不是脸,屁股也跑不了,二娘心想。 “你信不信我跟云和说的话?”褚直却说起了正事。 二娘收回思绪,瞧他面上还带着粉粉的红色,神情却是极为专注,心想老天为什么要造出这样的极品尤物呢。 “我不相信。”她“随意”地看向前方,顺手拨开草丛,省得自己再心猿意马下去。 “牛儿!”褚直一手勾住她的腰,感觉到跟勾住一块他抱不动的石头差不多后,“委屈”自己的身子贴了上去。他一点也不介意这样“倒贴”,谁叫他的牛儿耳朵红了。这可是牛儿自己都不知道的动情前奏,他发现的小秘密。 “褚直……”果然,他的牛儿只是叫他的名字,却没有揍他。 “长澜,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有时候会做一些梦。开始我没有注意,后来我发现,那些梦都成真了。比如我梦见罗氏在我的饭菜里下药,梦见褚渊、褚寒给父亲准备的寿礼、梦见云和太子……我知道这太过离奇,所以我从来不敢跟人说,我怕别人会把我当成妖孽,你会信我吗?”这是褚直能想到的最好的说辞了。 光是声音就能让人耳朵怀孕了,温热的唇还干着侵略耳朵的勾当,每一个字都凭借本能录入大脑,大脑却在明辨分析的功能上死机了。二娘觉得他还怕被人说是妖孽?他本身就是妖孽! “好了,我信。”两世残存的理智终于挽救了擦枪走火的趋势,可嘴上这么说了,耳朵还眷恋着嘴唇的温度,恨不得他再贴近一些。她真是患了器官失调症了。 幸好褚直达到目的就撤退了,悄悄往下拽了拽衣裳,勾引顾二娘一向是一件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儿。 可明明他比她长的美,他不服! 再不服,他的小指也要勾住她的小指,感觉她不但没有甩开,反而和他一样勾紧了时,他唇角不由微微翘起。 蠢样儿!二娘心想,觉得自己智商都被他拉低了,竟然纵容了这么幼稚的举动。 “二娘,你就那么信我?”褚直得了便宜还卖乖。 怎么说呢?要说褚直是有第六感的异人,二娘怎么看都不像,但褚直能解释,能想出这么一个有“科技含量”的理由,她觉得他是用了心的。 “那你有没有梦见过我?”二娘冲褚直挤了挤眼,她觉得这个问题比那个问题重要。 本来期盼着一个暖人心扉的回答,不想得到的比想象的还多,褚直从上到下都麻硬了,出其不意地蹦到了二娘的身上。是真的蹦,二娘都不敢相信,她竟然被这狗东西按在了扎死人的野草丛里。现在是打野战的时间吗?这货是泰迪变的吧?可她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他湿漉漉的舌头给堵住了,这劲儿猛的……好像身子下面的野草也不是那么扎人了。 “二娘,我要跟你生儿子!”褚直一通亲吻后激动道。 如果他不是骑在她腰上,不是手按在她的馒头上,不是……她伸手从他嘴上揪下自己的胡子,这一切想必感觉会更好。 褚直看看她手上捏着的半条胡子,又看看她嘴上还剩的半条胡子,忍不住笑趴在她身上,他就说,感觉嘴上多了什么。 她扮成男人他也能下嘴,二娘觉得褚直狂起来还真是可怕。 “好了,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波斯猫泰迪混血妖兽可以放过她的老腰了。 燕京西郊挨着寒山有不少山庄,这些山庄多是燕京权贵建造的避暑之地,此时天寒地冻,人迹罕至,顶多有几个守门打扫的人,是最合适的藏身之所。褚家也有一座,可却去不得。褚直指路,二娘把他背到了沈齐山的沈园里。 所以收弟子什么的,一定要看清楚人品! 两人不知道城里现在什么情况,但太子出行的风声已经走漏,文王也险些遇难,少不了一番盘查,还是先藏起来,待打听到准确消息再回去。 二娘引褚直出来的时候,襄王暗箭已发,王甲没能跟上,也断了联系。不过二娘觉得以王甲的身手,应该能全身而退,梅山倒是令人担忧。至于留在城里的诸人,肯定会非常忧心,不过,这时候她也顾不上其他人了。 是夜,二娘和褚直两人在沈园一间偏僻的屋子里烤兔子。兔子是二娘现抓的,虽然盐巴调料俱无,不过兔子够肥,烤起来油光油亮的,看着很馋人。白天不敢生火,两人从逃出来就没吃过东西,二娘等褚直吃了大半只后,才借着氛围把杨天秀查到的消息告诉了褚直。 “菜谱有一本,宝藏是子虚乌有的。”褚直眉头皱起,前世他很清楚,菜谱是花月楼的象征,他也出手抢过菜谱,当然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东西,可现在想想,菜谱或许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也不一定,否则这些传言哪里来,褚陶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赶他走? “我觉得你父亲可能另有隐情,你不去问问他?还有,这件事我感觉没那么简单,你还记得当初掳走七娘的那个人吗?后来一直没有找到,但我感觉他就潜伏在国公府里。”二娘还记得当日诈罗氏的话,罗氏说她安排了好几个人把毒下在褚直的饭食里,而褚直的毒却是从胎里带的,根本不需要再重复下毒;重要的是罗氏始终没有承认她对王媛下过毒。会不会有第二个人潜伏在国公府里,时刻监视着褚直,但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褚直盯着跳跃的火苗,不管褚陶有什么隐情,有一件事他是没有办法原谅的。既然那么爱他的母亲,这些年又为何一个接一个的往府里抬女人?还有罗氏,褚渊只比他小了两岁,就是在他母亲死的那一年出生的。这就是说在他母亲还活着的时候,褚陶就跟罗氏睡到了一起! 褚直目中透出的寒光吓了二娘一跳,正待碰他,褚直眼一眨,恢复了平静:“二娘,让你跟着我吃苦了。没有他,我也一样可以。” 二娘想听的肯定不是这个回答,不过他不愿意,她也不想逼他,拍了拍他手:“那你别多想了,我们青牛村随时欢迎你。” 一下跳到青牛村,褚直眼角忍不住跳了跳,时间越久,他发现她一本正经下的不正经越多,但每一次都那么贴心窝子。伸手抓住顾二娘的胳膊,褚直不客气地搭在了自己肩上,天这么冷,他就窝在她怀里好了,谁叫她热的跟个小太阳似的。 轮到顾二娘傻眼了,这厮真是把脸当抹布用了。 二娘原想着他们要在沈园藏上几天,结果第三天,谢蕴和司马瑶就找来了。不止二娘感觉出乎意料,出乎意料的还有谢蕴和司马瑶,原以为小师弟会不修边幅,落魄成一个野人,他们都准备好了嘲笑,结果人家不但神清气爽地保持着玉树临风之态,看他们的眼神还带着一种嫌弃,脸上明显挂着被打扰的不耐。 笑话,他现在已经抱上了云和的大腿,身边还有顾二娘一条大腿,两条又粗又壮的腿把他夹在中间,外面怎么闹翻天关他什么事儿! 褚直坐着不动,二娘只好招呼两人。她胡子掉了,脸也洗干净了,身上还穿着那日的衣裳,谢蕴和司马瑶再无理由认错。还真是弟媳。此时褚直在两人心里的地位已经掉到连渣也不如的地步,不过都加倍长在了顾二娘身上。 早上打了两只野鸡,从山间的溪水里捉了七八条鱼,二娘都架在火上,一面翻烤一面请谢蕴和司马瑶品尝从山上挖的山药,当然是已经烤熟的,此外竟然还有猕猴酒。 很多年前的夏天,谢蕴和司马瑶陪同老师在此间避暑的时候,曾从上山采药的农夫手里购买过这种酒,乃是山间野果坠落到一处石洞,洞中有道天然石槽,野果在其中自然发酵成果酒,可惜那石洞却被一群猕猴占领,所以就算知道里面有猕猴酒也弄不出来。谢蕴匝了一口,感觉比记忆中的味道还好,不由问:“这可是山上采的猕猴酒?” 二娘尚未答话,褚直就哼了一声:“你们也知道猕猴酒?这酒是二娘从猴洞里采的,其间艰辛不提,单是回来就滤了十几遍,加了山泉调和,是给我准备的,可惜都被你们两个糟蹋了。”别的也就罢了,二娘舀这些酒的时候,竟让他假扮成母猴儿,他们知道这酒有多珍贵吗? 难怪这家伙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谢蕴和司马瑶一饮而尽,褚直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也彻底灰飞烟灭了,还是弟媳好,两人喝完立即把手里的碗递给二娘。 二娘笑着给他们把碗添满:“两位先生慢些,里面还有。不知两位先生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谢蕴和司马瑶对视了一眼,怪不得一跟弟媳有关,小师弟就一付护食的模样。 两人不卖关子了。 “是老师算准了你们在这里,让我们来接你们。太子前日脱围之后就去拜访了老师。文王回去之后,并没有觐见圣上。兰玉会之火只是一场普通的火灾。” 寥寥几句,每一句都别有深意。 褚直眉头皱了起来,他没有想到云和竟然去找了老师。 谢蕴本想为难一下褚直,但吃了人家媳妇烤的山药和鱼,又喝了人家的酒,就不急他了:“老师说,既然找上了,应该是个有眼光的。他年龄大了,不怕什么。” 褚直眼盯着手上的鱼,老师多年前就离开了朝堂,文王和襄王都曾多次上门,本来归隐的老师忽然改变了主意,固然有太子本身的作用,怕也是为了他。 “哈哈,师弟,你这酒不喝我就喝了。”司马蕴趁褚直沉思抢走了他的酒,对着谢蕴一挤眼:“你受伤了,少喝点。” 二娘才想起谢蕴受了箭伤,本不该饮酒,她不由看向谢蕴,谢蕴却冲她摆了摆手:“老师总算还有些名气,太子私自出宫这件事就揭过去了。文王自己压下了这件事,宫里不会再追究了。现在抓的人已经放了出去。” 襄王想一箭双雕,让文王和太子先斗起来。太子和文王不管以前如何,这一次都默契地选择了不让襄王得逞。也是太子无事,假如太子这次死了,文王很难能择出来。反过来说,假如文王死了,太子妥妥被废。都说襄王有勇无谋,这次也着实令人刮目相看啊。 “我们查到的是:文王有意跟镇国公结亲,襄王得到这个消息后就下手了。” 说到底襄王忌惮的是文王跟镇国公府联合。原先褚陶的时候,镇国公府不跟任何一家有来往,严密的跟铁桶一样。现在镇国公换人了,有些人自然觉得寻到了机会,而有人的被人抢了一步,得不到就毁掉。 不过褚渊只有一个镇国公的虚名,势力远不如褚陶,为什么襄王对褚渊的忌惮更甚于褚陶? “当然是那宝藏的传闻。”褚直淡淡开口。 “的确,小师弟,你家到底有什么宝贝?”谢蕴和司马瑶兴趣也相当浓厚。 褚直摇了摇头。要是有什么宝藏的话,奶奶一定会告诉他,但奶奶从来没说过。 谢蕴和司马瑶的格局毕竟不是一两件宝贝能限制住的,若与财无关,能惊动天下的就是权谋了。不过褚直也不知情,到底什么情况就不好判断了。 “我看你还是有必要回一趟镇国公府。”司马瑶给出建议,这件事的关键之处就在褚陶。 褚直未知可否,其实还是一个不愿。二娘给两位先生倒上酒,暂时先将这件事情放下。 与此同时,稻香村的密室里,褚陶的眉毛拧在一起:“还是找不到人?二娘呢?二娘也不见了?”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小的搜遍了兰玉会附近,还有石桥坊,那边也在找,都没有回音。” 褚陶一阵晕眩,幸好扶住了桌子,他闭了闭眼:“你下去吧,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赶出国公府还是不够,应该赶出京城……褚陶坐在桌子后面,看着书架后面的墙打开,黑衣人从密道走了。书架刚刚复原,他忽然听到铃声。褚陶立即步出密室,身后也有一道墙合上,原来外面是他的书房。 外面响起十姨娘的声音:“老爷,四爷来了。” 在褚陶面前,十姨娘现在不称呼褚陶国公,也不称呼褚渊国公。 褚陶:“叫他进来。” 褚渊进来,见褚陶正对着一局残棋思索。 “父亲。” “渊儿,你来的正好,来,陪父亲下一局。”他跟褚渊下过很多局,却从来没有跟自己最爱的儿子下过一次。 褚渊陪着褚陶下了两局,第一局输了四子,第二局竟然输了七子。 “怎么回事?你遇到什么难题了?”褚陶皱眉。 褚渊沉默了一会儿,暗中迂回试探还不如直接问褚陶,褚陶是他父亲,不是吗? “儿子心神不宁是因为九娘的婚事,文王许九娘侧妃之位,可在儿子看来,少了一个字就是妾,儿子不愿意九娘做妾。”褚渊一口气说完,凝视着褚陶。 褚陶点点头:“其实你为难的是站在哪一边。” “我们褚家向来不站队,这正是我们能够传这么多代的原因,从大熙开国,同时被分封的王公,到现在只剩下我们一家了。渊儿,为父的心愿不是我们褚家能有多威风,而是我们褚家人能够好好的活着。” 褚渊心里发怔,褚陶很少跟他这样谈心。 “所以我从来没有为你谋取一官半职,你放弃萌补我也很高兴。” 是这样吗?父亲并不希望他能发扬光大褚家的门楣?所以哪个儿子继承这个爵位,甚至是弱一些儿子,也无所谓? 褚渊的心在下沉,他还想到了自己的脚疾。 对面年轻人眼底浓重的孺慕之情完全落入褚陶的眼里,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一日,他也做足了准备,心底还是极细微地颤动了一下。无论他再不愿意,褚渊,也是他的孩子。不过,想到褚直,这一丝颤动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今天这一切非他所愿,他别无选择,为了保住直儿,交出他的命都可以,不要说一个褚渊了。 “如果是凭着你自己的能力,我想就算是圣上也无话可说。”褚陶鼓励地一笑,双手拍在褚渊肩上。 褚渊心里的阴霾,像受惊的鸟雀一样散了,原来褚陶是这个意思。 “我们镇国公府就算没落了,也不是区区一个王爷能够撼动的,你只管回绝了便是。”褚陶回到正题。 得到褚陶的保证,褚渊真正笑了起来。 “但父亲,我怀疑文王的真正目的不是九娘,而是花月楼。”褚渊把心底最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褚渊的态度再自然不过,目中也满是诚恳,褚陶心里却冷哼了一声,还是来了。 “渊儿,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花月楼并不在为父手上。”褚陶道。 褚渊好不容易才控制了那声讶异,不解地看着褚陶。 褚陶拍了拍手:“来人,把我的白月令拿来。” 门口闪出一个侍卫,得令后迅速离去,没过多久双手捧着一个一尺来长的盒子进来了。 褚陶打开盒子,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枚三寸长的白玉牌。 褚陶拿起玉牌交给褚渊观看:“这是白月令,说起来惭愧,为父志不在庖厨,所以只得了这一枚白月令。不过你祖父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所以倒也无人与我争抢花月楼。我虽然无法掌控花月楼,但花月楼每年的银子,我是可以分三分之一的。” 褚渊完全糊涂了,花月楼不是褚陶的,褚陶只能拿花月楼三分之一的银子,那另外三分之二呢? 褚渊见他糊涂了,指着椅子:“你先坐下来,我慢慢跟你说。” 第104章 史上最穷国公 “其实我的曾祖,你的高祖,褚天他原本是大周殇帝的厨子。在褚天之前,我们褚家历代都是大周皇室的御厨。” “褚家有一本家传菜谱,这本菜谱集东西南北菜式精华,褚家历代先祖所长,靠着这本菜谱,我们褚家在大周的宫廷御宴中始终占有一席之地,因此长盛不衰。” “但殇帝残暴,喜食婴脑,曾祖他屡被逼迫烹饪婴脑。曾祖忍无可忍,刺杀殇帝失败后追随本朝太/祖,立下赫赫战功。但他一生的追求却只是成为一个出色的厨子。” “可惜他的手在战争中受了重创,伤好后虽然可以握刀厮杀,却连一朵最简单的萝卜花也雕不成。” “他做到了留名青史,却不是以一个厨子的身份。” “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所以他在晚年创建了花月楼,并留下遗训:花月楼只传给每一代褚家子孙里厨艺最高的那个人。那个人也将得到家传菜谱,他的责任是把褚家菜发扬广大,留名青史。” …… 从稻香村出来,褚渊脑子里还乱哄哄地回荡着褚陶的话。如果褚渊是顾二娘,知道“草泥马”这个词,那么他脑子里一定奔腾着上万匹“草泥马”。 放着好好的镇国公不做,谁会去做一个厨子? 做一个厨子也就罢了,还要求留名青史? 上下五千年前,谁见过留名青史的厨子? 谁稀罕那本菜谱?但不通过花月楼厨艺考核,他一个铜板都别想拿到! 我……褚渊越想越气,一脚踢在了路边的石头上。看着一小块石头,他想着一脚就能踢飞,结果石头没飞,疼的他差点叫出来,仔细一看,原来那石头是埋在地下的,只露出了一个小角。褚渊差点骂出来,身后忽然有人喊他。 “哥,怎么样了?”九娘从后面赶来,脸上带着些羞涩,双目却炯炯地看着褚渊。她知道褚渊是跟褚陶说自己的婚事去了。 褚渊的脸立即恢复了平静:“父亲说我们褚家的女孩儿没有给人做妾的。” 褚渊本来就不赞同,他并不是因为九娘磨的狠了才去问褚陶的意思,只是借这个缘由去找褚陶罢了。 九娘一下怔在原地。“哥,你也不想我嫁给文王?” 褚渊并不是不怜惜自己妹子,而是怕她有所遐想更难过,索性快刀斩乱麻,冷冷道:“你做了妾,咱们家其他人怎么办?我还要脸呢。” 不止十一娘会受到连累,旁人也会说他献妹求荣,而且文王打的什么心思清楚的很。 “是王妃,怎么是妾呢?他亲口承诺过的,等以后……我成皇后了,你就是国舅。” 褚渊怀疑九娘根本没长脑子:“侧妃也是妾,我能不能靠你当国舅不知道,不过我现在就是国舅。” 九娘想了半天才想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见褚渊已经走了,追在后面叫:“四哥,到底谁是你的亲妹妹?难道你忘了我们以前过的日子?褚雪可不会以为你是嫡子!” 九娘气炸了,好不容易等到褚渊袭爵,他竟然一点也不向着自己。现在除了两王,全燕京还有谁能配得上自己? 这句话一下让褚渊停住脚步,回过头直直看向满面通红的九娘。九娘有点虚荣他是知道的,可没想到她虚荣到这种地步了。 九娘知道褚直最在意嫡庶之别,见褚渊看过来有点心虚。 “把她给我看好了,不准出府一步。”褚渊收回视线,却是对着旁边的侍卫道。方才他没追究九娘的“亲口承诺”哪来的就是给九娘留了脸了,她竟一点也不知道反省。 九娘脸一下红了,可听见褚渊禁止她外出,又急又恼,豁出去了在后面大叫:“我去告诉娘去!” 褚渊头也不回的走了,他今天没什么耐心。 褚渊回会春堂的路上老远看见了褚寒、褚良、褚诚站在路边,褚寒的右脚包的像个粽子,拄着个拐杖。就那样,褚良和褚诚还都猫着腰站着听褚寒说话。 他俩对着褚渊的方向,瞧见褚渊过来了,既想跟褚渊打招呼,又不敢打断褚寒说话。 幸好褚寒察觉到有人来了,回头一看是褚渊,单脚跳着蹦了过来。 褚良跟在后面,笑容可掬:“国公爷,您回来了?” 褚诚则立在原地,低低叫了一声“四哥”。 褚渊“嗯”了一声,扶着褚寒进了会春堂:“别有事没事找他们晦气。” 褚寒有些意外,想到自己有要紧的事儿就没跟褚渊打别,笑道:“哥你说的是,我以后注意,一笔写不出两个褚,我知道的。” 褚渊总算见一个懂事的,对褚寒笑了笑。 褚寒跟着他进了屋,见屋里摆设甚是简陋,嘴里唏了一声:“哥,您也太不讲究啦!这要来个人还以为是下人住的地方呢。” 褚渊一面应了声,一面弯腰洗了脸,擦干了不以为意道:“说吧,你又有什么事儿?” 他这一对弟妹没一个省心的,不过总体而言,褚寒比九娘要好一点。褚寒要是再大些,他也能有个人分忧。 “哥,还是你了解我。老实跟你讲吧,弟弟我现在觉得以前太混账,太不上进了。你现在是国公爷了,我不能丢你的脸。我打听到外面有个‘知书学馆’,里面的先生可厉害了,再不听话的学生都能给教好。我呢,就想去试试。” 褚渊斜了褚寒的脚一眼,都这样了,还想着跑出去?褚家的学堂不比那什么学馆好? 褚寒立即道:“我这脚没事,就是扭着了。”开始他还以为断了呢。 见褚渊的表情没有松动,褚寒使出最常用的一招,拽住褚渊的袖子使劲晃。 褚渊真怕他这一招:“好,你要去就去,不过不许惹事。要是传到我耳朵里,回来你就别想再出去一步。” 褚寒忙答应了,他这也是没办法,他怎么也想不到褚渊当了镇国公后管的比褚陶还严了,每次外出都要跟褚渊报备才行。 他哪知道褚渊是防着有人借褚寒威胁他,九娘被拖下去都够他头疼的了。他估计褚寒想去学馆是一时兴起,去一次肯定就不会去第二次了,他暗中派个侍卫跟着就是。 褚寒心愿得偿,拄着拐杖在褚渊屋里翻来翻去。褚渊见他这样就害怕,忙叫他回去歇着。 等褚寒走了,褚渊坐在椅子上看书,过了很久,手上的书也没翻动一页。 心腹小厮文青走了进来,低声道:“爷,程世子送的一对钧窑大瓶,咱们还没回礼呢。” 文青一进来,褚渊就知道他肯定要说这事儿,皱眉盯着书:“库房里没有合适的么?” 其实他知道那对钧窑大瓶算是罕见,值个四五千两银子。库房里的东西要么是御赐的,要么比这个值钱的多,要么就是体型小,价值差得远的,总不能拿个老古董压住人家,或者弄几件小玩意拼凑着去还礼。 再说那对大瓶也很新,最合适的是按照市价重新置办回礼,可他哪有这个闲钱? 自打他袭爵以来,尽是这样的礼尚往来,开始账房还有银子用,现在已经空了。 卖库房里的老古董?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只会说这个家刚传到他手上就败了。 褚渊低着头不说话,文青站在一边渐渐有些紧张。他鼓起勇气轻声道:“爷,我今天听说花月楼的大管家抬了好几箱银子去稻香村。” 不用说,那几箱银子就是花月楼的红利,褚渊现在算是知道以前褚陶肯定是用这些银子贴补府里开支的不足,但现在他怎么好开口问褚陶要银子?除非如褚陶所言争夺花月楼的继承权,那样的话,褚良、褚诚、褚飞也同样具有继承花月楼的资格。 真要举办一场厨子大赛?他也要下厨? 褚渊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先不回了,过几天再说。”又不是他逼着程喻来给他送礼的,程喻还不是跟文王穿一条裤子。 褚寒全然不知新任国公爷的烦恼。次日吃了早饭,就拄着拐棍出了门,还带上了雪球。先装模作样地去知书学馆睡了半天,然后趁那侍卫不注意就溜了。 等那侍卫发现不见了褚寒时,褚寒早就坐着轿子到了石桥坊。 如玉公子现在太有名了。虽然那一天如玉公子被人指着鼻子骂勾引了人家的媳妇儿,可正是因为 如玉公子扰乱了会场,才有不少人跑出来逃过一劫。所以大家还要感谢如玉公子的风/流。 再说,哪个男人不风流,这点事根本不叫事儿。 故而褚寒没费什么力气就打探到如玉公子住在石桥坊。 褚寒人虽然到了,却徘徊几条胡同外不敢进去。他这次来不是来找茬的,那一天他被火烤的快要死过去了,那两个人他没看清脸,但却记住了声音,他不会听错三哥的声音的,雪球的表现也证明是熟人。 第105章 褚直出事 二娘今天破例没有早起晨练,先在沈园逛荡了两个晚上,昨晚先跟褚直去拜访沈齐山,接着回娘家,回来又跟王甲、梅山交换逃生经过,她都觉得有些累,褚直竟然还有热情,一直折腾到三更天。快天亮的时候,他居然又来了一次。 □□的越来越能干了,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这一招,二娘从屁股下面把枕头拿了出来,据褚直说在每个月圆的晚上把这玩意垫在下面能够生儿子。 不要一本正经地给她普及一点也不科学事好吗? 二娘刚把枕头抽出去,褚直就动了,不客气把头埋在她怀里:“再睡一会儿。”现在万事大吉,只等着太子被废、东山再起,到时候该他的一样也少不了。至于现在,当然是跟二娘生孩子重要。 二娘怕再不下床他又要给她科普“头一天犁过的地第二天最好再犁一遍”,推开他站在床下穿衣裳:“昨个儿庄师弟送了信给我,我得去严霜那儿拿银子。” 褚直见犁地无望,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心里知道她是不能闲着。想跟她说两句,困意上头又睡了过去,可见他想的事儿也不是很重要。 结果没多大会儿,他被外头吵醒了。谁这么没规矩,不长眼,不知道种了一晚上地的农夫需要休息吗? 褚直披着袄出去一看,大家伙都围着桌子吃呢。堂屋中间桌子上摆满了热腾腾的包子、肉饼、炸撒子、馄饨,还有一大盘子二娘爱吃的油炸奶香小馒头。 “爷,您醒了,快来趁热吃。这可都是您的‘粉丝’送的。”“粉丝”是王乙刚跟二娘学的一个词。 “粉丝?”褚直不解,他没有叫“粉丝”的朋友啊。 二娘一手拎着一个五层食盒进来了:“你起来了,回头你得谢谢状元楼的苏姑娘、秋月阁的李姑娘,前街大张记的陈三娘,麻子坊的乔员外、刘员外,还有……”她看了一眼手上的帖儿“冬儿姑娘、仙儿姑娘、承你救命之恩的张大哥和最仰慕你的可爱的孟大娘。” 二娘刚洗完脸,王甲就喊她出去。开院门看见摆了一地的吃的,还有七八个抬着食盒的酒楼伙计,亏得她也算见过些世面,很快明白过来这都是如玉公子在兰玉会上收获的粉丝来给偶像送早饭来了。 到底是古代的粉丝太贴心,还是她家波斯猫太浪啊! 什么可爱的孟大娘,褚直伸手接过去一看,扔桌上了,上面还真写着“可爱的孟大娘”,这脸皮…… “我正想跟你说……”褚直记起自己想说的事就是这个。谢蕴和司马瑶以前跟他提过,送早饭什么的还不算疯狂,他俩还收到过剪下的头发、穿烂的鞋,臭得不得了的袜子。不过这都比不上从送的食物里吃到一颗牙惊悚。 “把自己的牙敲掉放在饼里?为什么?”送早饭还不够疯狂,还要送牙? “咳咳……那是因为现在青楼很流行送牙示爱。”褚直小声解释道,嗓门接着拔高了:“总之,你要知道,就算是牙,也不是人人都能收到的。”言外之意就是她男人现在有名了,靠着名气也能养活她。 二娘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你们古人真会玩。 “那来一个客人送一颗,岂不很快没牙了?” “一般都是男人送女人,要不要我送你一颗?”褚直在想她随身携带着他的牙感觉好像很不错,最好是挂在脖子上。 二娘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你是倌儿还是我是倌儿?门牙你给吗?” 褚直八斗之才全噎在喉咙口了。 二娘回过头吩咐李桂等人:“以后那种偷偷放在门口的吃的一概不收,只收酒楼送来的。东西先检查过了再拿进来,不值钱的一概扔掉。”这样总不会吃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褚直摸摸嘴去睡回笼觉了。 二娘粘上胡子后就戴着帷帽出去了。 褚寒远远看见那个在兰玉会上大骂褚直的年轻男人从胡同里走出来,急忙转过身去。 这个男人他不会认错,他是从褚直的院子里出来的。当时他骂了三哥,后来又跟三哥一起救了他,是三嫂,不会有错了。 褚寒想叫住她,话到嘴边,又失了勇气,等转过身来,二娘已经走的不见影了。褚寒站在角落里咬紧了嘴,他在这站了一会儿,就看见十多个人往三哥家送礼。他来的匆忙,什么也没有带。 三哥离开了国公府,照样过的很好。 他以前想偷偷来看他,但每次想到母亲和哥哥,就把念头给按了下去。 三哥怎么不会是父亲的儿子?虽然九娘说的唾沫乱飞,他心里却是不愿意听的。他脑子里一直停留着“第一次”见到三哥的情形,他安静的躺在床上,虽然那么虚弱,但看到他进来,还是和气地冲他一笑。那个温暖的笑一直停留在记忆力,可是后来,他长了了,渐渐感觉到四哥的落寞,九娘的愤怒,府里人的嘲笑,还有母亲沉重的希望。他也渐渐“讨厌”起三哥来。 可他真正“讨厌”三哥吗?三哥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吗? 三哥什么都没做,他们却讨厌他。 只见过三哥一面的人都能为三哥折服,十几年的家人却盼着他死? 就这样,三哥还是没有抛下他不管。要不是三哥,他肯定死了。 褚寒觉得什么东西从他心里奔腾而出,他现在有什么颜面去见三哥? 褚寒猛地掉头就走,走了几步,转过头来又看烟袋胡同,最终大步离去。 这一切,在屋里睡大觉的褚直当然不知道。 正如他在兰玉会之前所谋,即使兰玉会只有一天半,他的名头也打响了。谁要想害他,动手之前可要好好掂量掂量。 转眼到了四月份,距离兰玉会那场大火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外头柳树都嫩绿如云了,这一个月两人过的算是很悠闲。 那天庄熊儿用严亭遇刺的消息引走严霜,严霜当时很生气,后来知道是二娘发现了可疑之处特意让庄熊带她走,且他俩刚出去,蕉园就起火了。所以严霜再见到二娘时对她崇拜的不得了,不但把三百两银子如数给她,还左磨右磨要跟着她学武功。 这件事没能瞒过严亭,二娘如实禀告严亭她发现了桐油,但别的一概不说。除了那三百两银子,严亭私下又送了她一千两银子。告诉她这件事不要向外宣扬,二娘如果想离开燕京,他不会阻拦;如果愿意留下来保护严霜,他愿意开个好价钱。 二娘琢磨了一下,跟严霜约法三章后每三天去一次相府教严霜打拳。严亭大喜,三月底又预支了一千两银子给她。前头那一千两是感谢二娘救了严霜,从这点看,严亭也不是不知恩图报。不过,奸不奸的,从这些事上也看不出来。她之所以答应,一是不讨厌严霜,二是相府是个便于打探到宫中动静的地方。 但这一个多月,虽然老皇帝又传出一次病危,燕京局势相当稳定,平静到二娘都快忘了兰玉会那场大火了。 这日又到了传授严霜拳法的日子。 天光微亮,床帐里朦朦胧胧的能瞧见人影。人影一动,木床就不堪负重地咯吱咯吱的响了起来。 褚直烦的要死,揪了两团棉花塞到二娘耳朵里——声音一大,她就不让他碰她了。幸好他定做的那张拔步床已经打好了,今天就能送来,以后想怎么动就怎么动。 感觉到耳朵被塞上了,二娘才微微睁开眼睛,看披着被子在她身上忙碌的某人。长长的头发垂在身上,说了他几次,总算肯穿上小衣省的着凉,但胸口处却垮垮的。俯身的时候,脖颈到前胸一大片紧致细腻的肌赴一览无遗,一粒粒汗珠闪着幽光,有的能坚持停留在那一片宽广的大地上,有的则承受不住倏地滑下去了。 二娘忍不住伸出手去摸,褚直的热气喷在她脖子上。被她一摸他身子好像热了八度,本来距离喷发还有一段距离的,瞬间跟冲上火山口一样了。 “你醒了?我弄疼你了?” 听着像是关心,下一句立即变了:“疼不疼?就是让你疼……” 本来苟延残喘的木床立即山摇地动起来,二娘搞不懂了,明知道一把她弄醒他就得在下面,每次他还乐此不彼地挑衅她。 今天时间还早,她不着急,换了位置后先细细吻他,从眉到眼,从唇到耳。她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能更深刻地感觉到他是属于她的,眼里的水光,口中的蜜液,模糊的呢喃,她许他在外面风光无限,但这入骨的媚骚只能属于她。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二娘下床穿衣,床帐里寂静无声。 “我今天去教严霜武功,下午她要去城隍庙,可能晚点回来,你就不要等我了。” 半响里头才“嗯”了一声。 二娘走到门口又返回来,掀开床帐在那已经肿了的嘴上轻轻描了描:“床让王甲王乙抬,你别再闪着腰了。床头柜子里有药。记着吃早饭。” 被子里的人腰酸的不想说话,但她的手伸在被子里按着他的腰,勉强应了一声,感觉那手贴着他的肌肤离去,接着几声渐远的脚步声,这次是真的走了。 为什么每次受伤的都是他?他不想起床,不想吃饭,不想看外面那几张饱含同情的脸! 因为早上在褚直身上花了些时间,二娘出去时就从桌子上抓了两个包子,预备边走边吃。咬了一口是牛肉馅的,问敛秋:“还没找到这个送包子的人?” 一个多月过去了,还有不少人给如玉公子送早饭,这里面二娘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牛肉大包子。 自从褚直讲了谢蕴吃到一颗不属于他自己的牙后,也就她一个人敢吃这来路不明的包子——最早还是她说不要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主要是这个包子太好吃啦!这帮人不懂她对肉包的热爱。 “没有,每次都只见包子不见人。您要带上伞吗?”敛秋瞧着外面天不太好。 二娘接了伞:“晚上我不回来吃,做肉就给我留一碗。” 天气不好,不知道严霜还去不去城隍庙。 她一面想一面出了门,手上包子已经吃了一个,还有一个。刚准备咬一口,忽然见巷子口闪过一片衣角。 自从如玉公子的名声传出去后,这一段的日子过的很安逸,所以看见那片衣角时,她怔了一下,才大步朝巷子口走去。 出乎意料人并没有走远,还是两个。 不过两个人在地上你一拳我一脚的打的正欢,她一边吃包子一边看一边想是不是应该叫褚直出来看看? 褚寒快顶不住程瑾的拳头了,他毕竟比程瑾小两岁。褚家从褚陶开始弃武从文,褚寒根本没练过拳脚。而程瑾受程喻熏陶,光是练武师父就请了七八个,他自从去年伤好了开始,看谁都入不了眼,那无处发泄的精力都用在练武上了,打起褚寒来是一点也不手软。 这两个人是怎么撞到一块了?这要从褚寒第一次偷偷来找褚直说起。他找到了地方,却没勇气进去,发现别人都给褚直送东西,灵机一动,也买了东西放在门口。来的次数多了,褚直和二娘没发现他,却被来送东西却同样躲的远远的程瑾发现了。 程瑾恼火啊。从褚直被赶出国公府他就恨上褚家这一窝子了。叔叔那么美,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对,肯定不是的。褚陶那种混账能生出叔叔吗?所以,该滚的应该是褚陶和褚陶的儿子们,国公府就该是叔叔的! 经过几次观察,程瑾确定了他没看错,那就是褚陶的小儿子后,先堵着褚寒打了一顿。褚寒是背着褚渊来的,也没敢说。开头他也不知道程瑾为什么打他,回去一打听,也气的不轻。但他打不过程瑾,就叫人把程瑾送的东西偷偷拿走扔掉。程瑾开始还很得意,偶尔有一天在自己马车轮子后面发现了自己刚送过去的八宝酱鸭,气的又打了褚寒一顿。就这样,两人只要碰上就先干一架。 今天褚寒看见二娘手上拿着他送的包子,一时高兴没发现程瑾来了,让顾二娘看着个正着。 “三嫂,我的包子好吃吗?”褚寒顶不住了,也不敢叫顾二娘帮忙,只好寄希望于他的包子够好吃。 “三婶,昨个儿的金丝裹虾球,前天的栗子鸡,大前天的红烧狮子头,您觉得好吃吗?” 原来麻子街的刘大娘、状元桥的张员外、还有送了一双香喷喷鞋垫的苏四娘都是这厮。 二娘一口吃完了剩下的包子,看着程瑾押着褚寒的胳膊,褚寒不甘示弱地撕着程瑾的头发,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滚——” 幸亏没喊褚直出来,他要知道吃的东西都是这两个家伙送来的,准得把胆汁都给吐出来。 她正奇怪呢,谁能坚持不懈地天天给如玉公子送早饭,褚直最近又没有出去浪。这些粉丝也太忠贞了。 听到这一声“滚”,正打在一起的两人同时一僵,大约是原来觉得自己多少比对方强一点,这一声“滚”彻底说明在顾二娘眼里自己跟对方是一样的货色。不自觉松了手,没劲儿打了。 看着两个人垂头丧气的背影,二娘叹了口气,她倒是没什么,就是别惹着家里那位,今天早上腰扭着了,她心疼着呢。 二娘夹着伞到了相府,严霜早等的不耐烦了。二娘没纵容她,逼着她打了两个时辰的拳,才带她去城隍庙买珠子。 严霜这珠子是给裴婉买的。据严霜说,裴婉的母亲管她管的很严,不许她随便出来。她见裴婉喜欢自己穿花,才想着买些新奇的送给裴婉。 二娘后来又见过一次裴婉,兰玉会似乎没给这姑娘留下多少惊吓。二娘觉得那人家未必是因为母亲管的严,而是根本不想出来——一位真正的大家闺秀。 “师父,我跟你说,我现在很苦恼,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给表姐和姨母说。” 严霜说这话的时候,三人已经到了城隍庙。 二娘见她小脸皱成一团,笑道:“什么事?” 自从二娘来了以后,严霜就觉得二娘比大狗熊可靠多了。但是……严霜幽幽地叹了口气:“美人哥哥不让我跟别人说,会毁了我的名节的。” 到哪都能遇见如玉公子的脑残粉啊! 二娘道:“这样,你不用告诉我,一会儿你去城隍庙给城隍老爷爷烧柱香,你告诉他就行了,我就装作……路过。” 路过?这个主意好! 严霜立即进庙里烧香去了,进去前把庄熊儿打发了出去。 庄熊儿怨念无比,当年大家为什么都不愿因娶师姐?就是这个原因,只要她在,就没别人的份儿了。 二娘站在后面听她嘴里念念有词。 “美人哥哥说那个混账想娶我做妾,被我用一包牛粪打败之后,现在他竟然看上了裴婉表姐,我要不要告诉表姐要小心他……” 二娘皱眉,如玉公子梦的内容太丰富了。 严霜念完了,没听见牛二回应,正打算问她。庄熊儿忽然急步走了进来。 二娘见他表情预感到不妙,快走一步上前,庄熊儿来不及避着严霜,附耳低语:“敛秋姑娘在外面,好像出事了。” 二娘疾步走了出去,发现就这一会儿,外面已经起风变天了,豆大的雨点滴下来,敛秋捂着淌血的胳膊跑过来:“不好了,三爷被人抓走了!” 见二娘眉头皱起,毕竟跟了二娘也有很长时间了,敛秋强行平复了情绪:“您走了以后,三爷又睡了一会儿。起来后,把早饭和午饭合在一起吃了。吃完饭他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吩咐李桂和梅山把他养的那几盆兰花也晒晒。” “就在这时,四个送拔步床的人到了,床抬进来后。那店铺伙计对三爷说按规矩要送一个小插屏,马车上带了两个,让三爷跟着去选一下。” “三爷和王甲大哥跟着去了,没多大一会儿,王乙听见一声哨响,大惊失色地叫我们都出去,我们看见那帮人推着三爷上了马车,王甲大哥倒在巷子口,等我们过去时,那些人洒出一把黑丸子,把巷子口的石柱都给炸飞了,大家都伤的很重,我跑的慢才只是受了一点轻伤,现在不知道他们把三爷带哪去了……” “王甲大哥怀疑这些人可能跟兰玉会上的人是一伙的。少奶奶,您得快点啊!” 第106章 跟踪 冒充送床的伙计,准备炸药对付王甲王乙,得手后迅速离去——这起绑架案绝非普通人能干。 如果是襄王,襄王为什么要绑架褚直?这个世界上最想除掉褚直的莫过于罗氏,可罗氏已达成心愿。但兰玉会上,褚直完全抢了褚渊的风头。回想起襄王的一石二鸟之计,襄王惧怕文王得到镇国公府的支持,可从九娘跟襄王私会时的谈话中判断,褚渊是拒绝了文王的,那襄王还在担心什么? 不,也许襄王并不知情。上次太子和文王默契压下了兰玉会一事后,襄王应感觉到了危机,他要争夺镇国公府的支持或者破坏这种联盟。但他抓褚直做什么?想到这里,二娘的思路像打了个死结一样,可不管怎样,她笃定此事一定与镇国公府有关。 敛秋说的已经很克制,她担忧二娘会怒火攻心或者大发雷霆,却见她一分多余的表情也没有,走之前还对她说了句“你去找个大夫包扎一下伤口”。望着她瘦瘦高高的背影,敛秋莫名地打了个寒颤,这冷静的太过头了。不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而像是大地震前的死寂。 “我师父呢,你是谁?” 敛秋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梳着两个团子的小姑娘。 庄熊儿刻意拦住了严霜,严小姑娘出来时只来得及看到牛二骑马离去的背影。 “我是牛大侠的婢女。”敛秋很快猜到了严霜是谁,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谎。 “婢女,我师父也有婢女?”严霜想了想她老爹给牛二的银子,好像够买几个婢女的。 “你师父家里出了点事,我们先回去吧。”庄熊儿怕严霜问个不停,他还要赶过去帮忙。师姐好不容易嫁出去了,他得帮师姐保住姐夫,否则他们几个又有危险了。 师姐此人,不是一般的男人能撑得住的,先同情一把那位被掳走的姐夫。 不提庄熊儿哄着严霜回去,且说二娘扔下一锭金子夺了匹马,骑上就直接往镇国公府去了。 她一路快马加鞭,惹得行人躲闪惊叫,到了镇国公府也不下马,直接驱马往里冲。 那罗氏病情随着天气转暖刚有好转,褚渊正在跟前侍奉,忽听下人来报顾二娘骑马杀进来了。罗氏大怒,立即叫褚渊召集侍卫、家丁要把顾二娘捉住。 刚到前院,见顾二娘一边跟褚陶对打一边大喊:“褚陶,褚直被人绑走了,你管是不管?” 她疯了一样,招招直逼褚陶要害,看得褚渊心惊不已。 褚陶稍不留神胳膊被长鞭抽中,登时衣袖裂开,皮开肉绽。 罗氏立于廊下大叫:“顾二娘,你简直胆大包天!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来人,给我抓住她!” 二娘不搭理罗氏,只紧盯褚陶。 褚陶满目愤怒:“还不快上来拿下她!” 二娘不待侍卫围过来,就飞身上马向外奔去,把那些侍卫家丁都撞翻在地。临冲出去她还喊道:“要是我查清楚是你们干的,你们动他一根指头,我就取你们十根!” 褚渊一直站在罗氏身后,看着浑身湿透的顾二娘向外冲去,不期然与她视线相对,被那眼中的冰寒之气骇得冷冷打了个寒颤。 “你们是怎么看门的?就让人给闯进来?拉下去给我打……” 褚陶一面按着胳膊一面大发雷霆,罗氏和褚渊忙上前查看他伤势。 见褚陶胳膊上伤口吓人,罗氏虽然也心疼,心里快意却是超过了那股担忧。 褚陶显然余怒未消,推开二人就回稻香村去了。 二娘骑马冲出去跑了半条街,翻身下马,往马屁股上一抽,让那马自己跑了,她则溜回镇国公府门口附近,寻了个僻静之处藏起来紧盯着镇国公府的大门。 虽然推测是襄王所为,但总归于镇国公府有关。她对襄王的了解只限于谢蕴和司马瑶所言,还有道听途说的一些闲言碎语,据说襄王府占地甚广,有上千亲兵护卫,冒然去探,无异于在龙潭虎穴内大海捞针,不如紧盯镇国公府,总会露出端倪。 顾二娘此举也着实冒险,但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一想到那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主儿现在可能身陷囹圄,被虐的不要不要的她就心如油煎,那可是她半个字重话也没说过的人! 虽然顾二娘已经在心里把襄王给死去活来虐了一万遍,她还得耐着性子潜伏在国公府附近。随着时间的推移,国公府却始终没有什么动静。正当她又一遍怀疑,又一次对自己说“一定不会错的”的时候,国公府的左边的小门忽然开了。 两骑快马眨眼冲出国公府的小门,一恍惚的功夫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虽然马上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二娘却认出来了,正是褚渊和他的贴身侍卫! 二娘立即跑了起来。雨下的很大,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 骑马过路的人正在专心赶路,面前忽然闪过一道灰影,他正疑心是自己眼花了,身躯忽然凌空而起,重重跌落在地上。睁开眼看时,原本在他胯/下的骏马已经嘶鸣着向远处跑去。 看着那马背上的灰影,此人几乎怀疑自己遇到了鬼魅,泡在泥水里半响不敢动弹,好不容易爬起来了,身上骨碌碌滚下一锭金子来,更惊得面无人色。 赶着运气好抢了匹马,二娘省了脚力追赶褚渊,但却不敢大意,全神贯注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褚渊。 渐渐的,她发现褚渊的路线十分复杂,在每次转换方向的时候,褚渊也似乎要先确定一番。 这种感觉,好像是褚渊也在被人引着。 二娘疑窦丛生,眼见褚渊到了西城门,心里不由着急起来,要是出城了,路上没有几个人,她这么一直跟着,不被褚渊发现,也会被暗中引着褚渊的人发现。 褚渊到底要去哪? 后面忽然来了一大群骑马之人,她心一惊,后退已经来不及了,冒险加快速度超过褚渊,却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听见那侍卫请示褚渊:“爷,他们让我赶着马车送您到西山脚下。” 褚渊面色铁青,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一只女鞋,如果被父亲知道,九娘只有死路一条,褚家宁愿“病死”一个女儿,也不可能默许九娘败坏门风的行为。 “听他们的,你去找架马车,花钱买了来。” 侍卫冒雨而去,正好不远处停着一架马车,花了一锭银子买下,褚渊上了马车,侍卫便驾车出了城门向西山赶去。主仆二人都不知道车底下有个人手脚撑开成大字型挂在车底一动不动。 虽然披着雨具,这么长时间,褚渊身上也淋透了。他上了马车,也没有除去雨具,而是盯着手上的女鞋发呆。九娘这个蠢货,此番救了她出来,只能把她远嫁了。先和文王扯上不明不白的关系,又被襄王捉到把柄,不知道襄王要怎么威胁他,可威胁他管什么用,花月楼又不在他手上……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声沉闷的声响,马车剧烈晃动了一下。外面响起侍卫的声音,让褚渊坐好,他要下去查看。 褚渊刚应了一声,前头车帘子忽然被人掀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把匕首就搁在了他脖子上。 不用刻意感觉,他也能感受到贴在他脖子上的刀刃是多么锋利,更何况那人一点怜惜也没有,紧贴着他的脖子一用力,锐痛之中他立即感觉到自己的血流了出来。 “不要说话,我说什么你照着做,否则我会割断你的脖子。”这声音…… “顾二娘?” 脖子上的伤口更深了一分,那种擦着皮肉的感觉,立即让褚渊住了嘴。 “很好。现在,把嘴张开。”褚渊小心地把嘴张开了,顿时感觉到一颗丸子顺着喉咙进了自己的肚子。 “五毒穿心丹,我自己做的,只有我有解药。” 顾二娘收了匕首,附着褚渊耳朵低语,“叫那个侍卫进来。” 褚渊正待开口,顾二娘猛地对着他腹部一击,褚渊顿时哀嚎一声。那侍卫大叫着“爷,您怎么了?”头刚伸进车厢,就被顾二娘夹住,一掌劈昏过去了。 褚渊难以置信她速度和效率如此之高。 “哼,刚才你是想耍花招吧?” 不到十息,二娘已经把那侍卫捆成了个粽子。 方才她真是大意了,幸好她察觉褚渊眼神不对。褚渊跟这侍卫一定有什么暗号,要是她让他喊出来,说不定已经惊动了暗中跟着这辆车的人。 “你……”褚渊不相信她看出来了,他方才是想叫这侍卫“大明”,当然这侍卫是不叫“大明”的,只是通知他的侍卫车内情况有变,却没有想到竟被顾二娘发现了。 “我会读心术。”二娘冷笑的同时手一扬,褚渊只觉得冷风刮向他的脑袋。这一刻他生生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但他掉的却是一大把头发。 “不要再跟我耍花招,你有没有感觉到胸闷气短,那就是□□正在发作。”匕首落地的时候毫不客气地扎进了侍卫的手掌,穿透后深深的扎入了车板之中,可惜那侍卫嘴被顾二娘塞的结结实实。 但愈是这样,那种无声的痛苦却更有震慑力。 现在褚渊彻底相信顾二娘是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的。 “你找我做什么?我没有见过他。”褚渊强行从恐惧中拉回理智。 顾二娘把车帘子掀开了一半,坐在车厢门口赶车,她不但马骑得好,赶车也是一把好手。 “我要你做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褚直的命,如果他死了,我就让你们陪葬。”原来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与襄王无关,但在车底下听见褚渊和侍卫的对话,二娘没有一点疑问了。 褚渊现在还不清楚襄王准备了什么大礼给他。但听她这么一说,也明白过来了。襄王和文王真是一丘之貉! “你不用威胁我,我不会要他的命。”褚渊道。 “文王曾经说要帮你除掉褚直吧?”二娘没有回他的话,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褚渊极度怀疑她是怎么知道的?那日他和文王秘会连九娘都不在场。 二娘原来也没想到,但是前后连在一起,就很容易了。从程喻数次招揽她来看,文王此人最喜用假惺惺的手段,他想拉拢褚渊,必定要许给褚渊一个有份量的好处。 在兰玉会上,瞎子都能看出来褚渊同如玉公子的较量,旁人不知如玉公子的底细,如玉公子的真实身份却瞒不过文王。 那么,替褚渊除掉如玉公子就是一个很好的诱饵。 但文王失败了,虽然不知褚渊出于什么目的拒绝了文王,可襄王却不知情,且兰玉会可以说是襄王的一大败笔,这一个多月以来想必过得兢兢战战。两王争斗已久,必然在对方身边都埋伏有细作。加上对文王的了解,这段时间也足够襄王弄清楚文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用的什么手段。 但襄王会用同样的手段拉拢褚渊吗? 不,二娘想起谢蕴和司马瑶对襄王的评语“性鲁莽,喜怒无常、残暴无仁”。如果她猜的不错,襄王一定是要褚渊亲手取了褚直的命,这样一起做一件最坏的事后,褚渊和他就成了永远的盟友。 马车驶上山路,西山就在前头不远了。二娘抽了一鞭子后,让马自己跑着,进了车厢开始扒那侍卫的衣裳。 她现在做什么,褚渊和那侍卫都不会说什么。褚渊看着她跟侍卫换了衣裳,又从怀里取出小镜子,对着镜子涂涂抹抹,粘上胡子,转眼就变成了一个跟他的侍卫有几分相像的男人。 做完这一切后,顾二娘一把拎开褚渊,把他屁股下面的木板掀开,把褚渊的侍卫塞了进去——这正是她选中这辆马车的原因。 做完这一切,二娘坐回马车前头,就看见路的尽头出现了两个骑着马的中年男人。这俩男人一个五短身材,吃得圆滚滚的,跟个陀螺似的。一个瘦得跟个竹竿似的,眼却小如绿豆,下巴上两缕细长的胡子,活脱脱的豆眼鼠须。 对方举手示意停下,二娘看了眼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把马车停下了。 “国公爷请上马。”对方手上有两个黑头套。 到现在为止,对方是襄王不但是二娘的猜测也是褚渊的猜测。对方这么做,明显是为了防止一旦事发,也没有真凭实据指证襄王。 二娘顿了顿,褚渊听见她嗓音变了,她说:“我誓死保卫国公的安危,谁也别想让我跟跟国公分开。” 那两人对视一眼,并未强求:“好个忠心的侍卫,好,你们可以乘坐一匹马。” 二娘此举当然是为了不被甩下,可想到要跟她共乘一骑,褚渊猛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帘子一挑,二娘已经拿着黑头套上来了。匕首就滴在腰间,褚渊只好上了马,旋即感觉到身后一紧,顾二娘呈半揽之态坐在了他后面,她的手还搁在他腰间。 他当然知道藏在她手中的是什么东西,可仍有一股热气从腰眼蹿遍全身,就像前头她附耳低语。 “两位,我们那架马车就停在这里吧,方便回来乘坐。” 顾二娘沙哑的声音拉回了褚渊的思绪。她再好,却是褚直的女人。为了褚直,她手上的匕首随时会捅进自己的身体里。 雨冷冷地从天而下,把一切都浇得湿漉漉的。 二娘说完果然听见对方一声嗤笑,“啪”一声鞭子甩在拉车的马上,马车骨辘辘的远去了。 正好,这样他们就发现不了车里的侍卫了。 “好了,事情办妥之后,我们家大人自然会毫发无损地送国公爷回去的,到时候国公爷坐的就不是这辆破马车了。”两人一边笑一边检查他们脸上的黑头套,还对着二人说了句“请”。 被黑布蒙着眼,他们当然什么也看不见。二娘只觉得道路弯弯曲曲,高高低低的,不知道兜了多少圈子,马总算停了下来。 “好了,你们可以拿掉头套了。” 二娘立即拽掉了头套,发现已经到了一处院落里,此刻天下着雨,加上天色已暗,四处都雾沉沉的,根本分辨不出在哪。 “我说,别看了,只要国公爷肯配合,以后这里送给国公爷也无妨。”两人中那个豆眼鼠须的人道。 二娘扶着褚渊下马:“爷,您小心些。” 匕首就贴着褚渊的手腕,四目相对,褚渊道:“好。” “好了,我们大人是有好事同国公分享,你们俩……跟我来吧。” 褚渊和二娘被引上台阶,二娘一面默默数着台阶数,一面紧紧跟在褚渊右侧。 看起来二娘是一副保护褚渊的样子,只有褚渊知道挨着他的是什么。 哪怕吃了□□,这顾二娘还是不放心他。 出乎意料,两人被带进了一个铺着虎皮,装饰异常豪华的房间。里面热气腾腾的,绕过屏风,二娘看到里面竟然是一个十平方米大小白玉砌成的温泉池。在温泉池的两旁,立着数座跟真人大小,极为□□,交缠在一起男女雕像,而在温泉池的中央,一个巨型荷叶的躺椅半浸泡在温泉里,呈现的角度让人很容易想到在上面适合做什么事。 匕首就在腰间,褚渊面皮却有些发紧。 “你们这是……”二娘一边仔细看着那些雕像一面问道。 豆眼鼠须有点反感这侍卫,一直都是此人说话,褚渊从未出过声,不过想来这侍卫必是极得褚渊宠信,从这两人亲密的姿势就可以看出来。难道这位国公爷好的是男风? 豆眼鼠须眸光一闪:“我家大人还要一会儿才能来见两位,先请两位在此好好放松放松,来呀,出来伺候国公爷沐浴更衣。” 豆眼鼠须的话音刚落,两旁便出现了十多位燕肥环瘦的侍女。 什么沐浴更衣,分明是要趁机卸掉他们身上的武器。 二娘在褚渊腰上一顶,褚渊回过神来:“住手!本国公最不喜沐浴时有人伺候,你们统统下去。” 豆眼鼠须皮笑肉不笑:“这不好吧?这可是我们大人的一番好意。国公爷要是不喜欢这些,那就再换一批好了。” “住口,我家国公喜欢的是男人,你再啰嗦,我就让你伺候!”二娘冷道,两手抓住褚渊的肩膀用力一撕,褚渊外面的袍子就一分为二,同时,她回过脸,冷冷地看了豆眼鼠须一眼。 豆眼鼠须一怔,那眼神……难怪这侍卫一直离褚渊那么近,原来竟是这样的关系! 褚渊的怒火从脚蹿到头顶,幸好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不但如此,因为过于愤怒,他被雨淋的有些发白的肤色看起来更加苍白。 不过,这在那两个人眼里完全成了另外一种意味。不过,那也不行,凡是接近大人三丈范围内的人必须要接受检查以保卫大人的安全。豆眼鼠须正待说话,却听见一阵阵撕裂的声音,眨眼褚渊就剩了一条白色亵裤,光着膀子站在了面前。” “你先下去,我马上就来。”二娘“温柔”地对褚渊说。 被她“温柔”的注视着,褚渊黑着脸一步步地走到了浴池旁边,准备顺着台阶走下去,猛然发现自己还穿着靴子,于是背对着三人弯腰把靴子脱了。 这两人关系果真不一般,哪个侍卫会对主子这么说话! 二娘视若无睹那两人的眼神,先从袖子里把匕首拿出来搁在石桌上,再从腰间把银鞭解了下来,又把袖子里的暗器倒出来,接着脱下靴子从鞋底抠出六枚铁钉。然后一一除掉夹衣,外裤,只着白色里衣,双手摊开示意没了。 她只剩薄薄的一层单衣,从外面看不到任何兵器的形状。那胖子觉得已经搜出来那么多了,总不至于裤裆里还有,点头示意可以了。 不料豆眼鼠须道:“里面呢?” 褚渊一直背对着他们的,此时架不住好奇转了过来,他想看看顾二娘用什么法子蒙混过去?! 转身的瞬间,他看见顾二娘向上掀了一下中衣,她动作虽快,却有足够的时间让人看见她一块块腹肌! 顾二娘放下的动作更快,同时还有她暴怒的声音。 “混账东西,不就是想看老子么?你家主子知道你对国公这么不敬吗?来,你来摸摸爷还藏着什么?” 被顾二娘抓着手往下摸去,豆眼鼠须真成了一只吱吱乱叫的老鼠,幸得同伴助力才挣脱出来。 “两位好好洗,一会儿我家大人回来了就会来见两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胖子也吓住了,他对男人可不感兴趣,要是被男人给强行那啥了……想想就够了。他一面扶着豆眼鼠须出去,一面示意侍女们把武器都拿走。 二娘不等他俩出去就“噗通”一声跳到水里了。这一声彻底打消了那两人最后一点怀疑。方才看到了那侍卫的腹肌,明显上半身没有藏什么,又摸了大腿,也没有什么,真还有武器,不怕扎着蛋啊? 侍女们送上两套锦衣后,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褚渊蹲在浴池里如同沉默的羔羊一样看着顾二娘。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107章 被困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 第108章 顾二娘倒了 水已经接近椅子面了。好快的水,不知道是从哪里引来的。 二娘的脑子里迅速过了几个西山有水的地方,身子却轻轻晃了一下。 褚直刚把蜡烛靠着放在笼子顶上的椅子放好,回头看见二娘抚了一下额头。 水漫过了脚脖子。由于烛光的原因,毒物们不敢靠近,但也因为烛光的原因,它们就潜伏在光圈边缘阴暗的地方。 二娘没有动手清理它们,水会淹死一部分毒物,不过她最好爬到上头,跟褚直呆在一起,那样一会儿水漫上去后,剩下的毒物会更少。 不知为何,褚直感觉二娘的动作没有以前利索了,这笼子不过两米高,之前丈高的围墙她一下就能上去,还带着自己,现在却像爬树一样攀在几根铁栏上头,一点点的往上挪。但见她快上来了,他忙趴在顶上伸手拉住她的手。 二娘一上来,他就感觉不对劲。她非常沉,重量远超平时他抱起的那个重量,有点“死沉”。 “你怎么了?”褚直心底升起一阵恐惧,他忽然想起来方才被逼退回这里时,那六个青铜面具围攻二娘,还撒褚漫天暗器。 “没事……”二娘头有些晕,不过告诉褚直也无济于事。 “我看看。”褚直狐疑道。 二娘不想让他检查,但褚直已经上下摸索起来,她是忍住了,但褚直碰到她左臂时,她虽然忍住了疼,胳膊上的肌肉却因为疼痛本能抽搐了一下。 褚直立即察觉到了,拿了蜡烛过来,一眼便见她左臂上的衣料都被血浸透了。 “你怎么不早说?”褚直瞪着她。 “哎,你嘴怎么肿了,打的还是……”二娘嘻嘻笑道。功亏一篑没有抓到襄王,若是落到她手里,她一定要用鞋底子好好帮他美容。 褚直看着她一脸毫不在意,真想掐死她。就像在安定侯府那破楼上,她就跟个女流氓似的堵住他,当时他就是那么想的,后来她快把他吓死了,她真下得去手……她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呦,你怎么哭了?哎哎哎,一点小伤……就是有点毒,我身子强得跟头牛似的,不会有事的……”忽然出现的男人的泪像是高级别的测谎仪,她第一次有些抵抗不住,不得已交待了一些真相。结果那泪更多了,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撒。 “嘘,你听,什么声音?”迫不得已只好转移他的注意力。 褚直还挂着泪,看见那个人影时,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二娘也回头看去。 这一看,当着有些看恐怖片的意味。只见褚渊举着一张椅子蹚在接近半腰的水里,随着他的走动,四周的水面不停地出现条状波浪。很显然,那是把他当成了猎物的毒蛇。 “滚,不要过来!”褚直怒道。 褚渊恍若没有听到,双目紧盯着水面,在铁笼四周光线的尽头漂浮着一层密密麻麻的毒物,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想去更安全的笼子上面,就必须穿过这些毒物。 蹚过去的时候可能会死,不蹚过去必死,为了那一点点生机,褚渊……二娘轻轻拉了一下褚直:“好疼。” 她少有示弱的时候,这么一说,感觉跟撒娇似的脸皮有点紧,幸好褚直没有发现,立即紧张起来:“你怎么样?”这个人狠归狠,心里却始终有一把尺子,再毒的蛇她也只会拔掉毒牙放掉。她必定不喜自己当着她的面除掉褚渊……褚直撕开她的衣袖,终于瞧见了两个深深嵌在皮肉里的铁棘子。 铁棘子这种暗器有四个旋,旋的顶端还有肉刺,嵌进去很难□□,除非把肉割开。 二娘一直没有挖出来,是因为不想让褚直知道。 这会儿褚直都看见了,她也无所谓了,拔下固定玉冠的簪子,捏住尾部用力一拧,外面的长套叮当一声砸在笼子上,掉到水里了。露出里面细长的锥子一样的利器,很小巧的凶器,这是她保留的最后一件武器,没来得及使用。 手起刀落,褚直没来得及闭眼,便看见看到带着肉丝的铁棘子从眼前跳过,那种感觉……就像有人用大棒在他脑袋后面敲了一下,偏还没敲死。 “怎么了?”二娘闭了闭眼,眼皮很沉。 褚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去的,他听着自己的声音,感觉像另外一个人:“是有毒的吗?什么毒?”他晕也得回去再晕。 “可能是马鹿,不是什么厉害的□□,我没事。”说完,二娘感觉笼子晃了起来,这次不是她的错觉,是褚渊抓着铁栏杆爬了上来。 “你看着他。”褚直说了一句,低下头去。 伤口传来又痛又软的感觉,二娘吃了一惊,低头看见褚直抱着她的胳膊在用力往外吸血。 笼子晃了起来,她却没注意早就注意到正攀着笼子往上爬的褚渊。 眼里,心里,剩下的只有褚直固执的眼。 铁棘子的毒早就渗了进去,褚直现在是吸不出来多少毒血的,他知道,他只是在表示要与她一起。 嘴唇贴在伤口上,有些冰凉的痛感,除了这些,他倒是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胳膊,轻柔的好像一根羽毛,但这根一吹就飞的羽毛却好像有万斤之重,生生把她的胳膊定在了原地。 这个傻货。 褚渊在两人背后爬了上来,上来第一件事是把爬在身上的蝎子、蜈蚣一只只往水里丢。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怕再被咬一口了。 蜡烛在褚直头顶,经顾二娘遮挡,褚渊这里就是一片阴影。但在阴影里,青年那张脸愈发青白。谁也不知道他凭借了多少毅力和冷静才爬了上来,可能也没有人关心,无论他有多么出色,他都像现在一样被搁置在角落里。而有的人,即使和他一样的处境,也有人陪,有人关心。 褚渊并没有多长时间去悲天悯人,因为他发现一条毒蛇从他这边顺着铁栏杆爬了上来。糟糕,他一直拿着的那把椅子在他攀爬笼子的时候扔掉了。 褚渊试着用脚震动笼子驱赶毒蛇。可毒蛇大约也意识到这是最后一片安全之地并没有后退,而是竖起了头对着他咝咝吐着蛇芯子。 方才他被几只蝎子、蜈蚣蛰了,还没被毒蛇咬中,这种毒蛇一看就知道被咬一口就完了。 褚渊悄悄向后退去,后腰猛地被一个东西抵住,什么东西塞到了他手里。 “拿着,赶走它。” 褚直的声音。 褚渊不用低头,也感觉到了灼热,是一支燃烧的蜡烛。 看到二娘眼里的笑意,褚直贴着她坐了下来。褚渊爬上来的这一会儿,水面距离笼子顶端也就还有三尺高了。最多半柱香,水就能淹过笼子,再一炷香,估计他们就死在这里了。二娘要是没中那淬毒的暗器,他想她大约是能活下去的,可惜……没有可惜,是他连累了她。仔细想一想,从她嫁给他,他好像就没带给她过什么好处,他总是不停地需要她出手相助,他还嫌她能吃、不懂风雅、力气太大,跟牛一样……他的牛儿啊…… 泪眼朦胧中,烛火一闪,褚直看见顾二娘一头向下栽去。想也没想,褚直给了顾二娘一巴掌。 “啪”的一声,几条顺着铁栏杆往上爬的蜈蚣都吓得掉在了水里。 褚渊也吓了一跳,听褚直急切道:“你别睡!醒着,一直醒着就没事!” 他娘的,她哪是想睡?她是看见了那几条蜈蚣! 他娘的,竟然遭遇了家暴! 褚直忽然想到要想不让一个人睡死过去,最好是跟她说话,一直说下去。想了想推她:“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 “你再不把你屁股后面的蛇赶走,你就真的死了。”二娘拿起木棍,感觉手上的确是没有力气了。 褚直吓了一跳,忙结果木棒转过身去。 那边褚渊不知道什么居心,大力敲打铁笼子,已经把蛇给驱赶走了。 褚直无心顾及褚渊,生怕二娘睡过去了,一面戒备随着水面浮上来的毒物,一面催问二娘:“说啊!” 二娘差点睡过去了:“你死了?我死了你怎么办?” 问题又抛回来了,褚直眼珠一转:“你要死了,我当然是和我的狐朋狗友、莺莺燕燕吃喝玩乐、快快乐乐。” 二娘:“你要是死了,我也是和你的狐朋狗友、莺莺燕燕吃喝玩乐、快快乐乐呀。” 怎么那么不是味儿呢?褚直又换了一个:“我要生儿子,和很多很多女人生儿子,每个儿子都叫我爹!” 二娘:“我可能生儿子,也可能生女儿,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他们不用叫我爹,也是我亲生的。” 褚直:…… 真是武斗不过顾二娘,文也不行啊! 褚直正待再想个能刺激到她的,忽然见她身子一晃,朝后倒去,不由大叫一声接住她。 此情此景,无论如何也不是大笑的时候,但方才听到褚直的蠢话,褚渊着实有些冷笑的意味,可忽然间顾二娘向后倒去,褚渊也大惊失色。 顾二娘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她竟然一直在撑着? 水已经接近笼子顶部,暴露在水面上的铁栏杆成了最后栖息地,一直漂浮环绕在四处的毒蛇终于按捺不住向栖息地发起了进攻。 这个时候,战斗力逆天的顾二娘竟然不行了? 褚渊心沉了下去,但他这边因为烛火较弱的原因,毒蛇最多,只好打起精神先驱赶这些毒蛇。 可是水已经接近笼子顶端,不知道还能撑多长时间。难道今天真的葬身于此吗? 他刚赶走了一团毒蛇,忽听褚直大叫:“滚开,别碰她!” 他一回头,看见褚直疯了一样一手抓着一条毒蛇向外甩去! 顾二娘躺在他脚下,有不少毒蛇正顺着顾二娘的身躯往笼子上爬,显然把顾二娘当成了浮岛。 褚直疯了,无论是蝎子、蜈蚣还是蛇每一样都是令人恐惧的毒物,长得有多丑,他就有多害怕,但现在看见它们侵/犯二娘,他忽然不怕了,他心里只有怒火,只有同归于尽的念头! 不知道是他的气势太过凶狠,还是那些蛇在水里泡了太长时间,竟轻易地被褚直抓着扔了出去。 看着褚直徒手抓蛇,褚渊难以形容内心的震惊。他之所以嫉恨褚直,一个原因是这个人分明那么无用,却什么都要占用更好的。这一路而来,他也是作为弱者被顾二娘保护着,此时的褚直倒有了几分气概。 “她死了吗?你把她放椅子上。”褚渊不自觉道,话说出口,旋即后悔了,他为什么要管顾二娘的死活?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后悔也没用了。褚直果然阴测测地看了他一眼,却没跟他分辨,将原来侧着放蜡烛的椅子挪过来,把顾二娘拖了上去。 这样一来,那些毒蛇果然失去了这个最好的攀爬地点,转而寻找别处了。 但水已经漫过铁笼顶端,褚直甚至觉得这个铁笼子也要飘起来,褚渊也感觉到了,两个人都放慢了动作。大殿的一半都注满了水,所以哗哗的水声愈发明显,颇有震耳欲聋的气势。 褚渊也不会浮水,他算了算时间,愈发觉得不可能了。想不到他一世英名要死在这里,见褚直还在不停地赶走那些试图靠近顾二娘的毒蛇,他冷冷一笑:“三哥,你倒是疼她。” 他觉得褚直会暴跳如雷,方才他瞧见了褚直的疯狂,跟兰玉会上他的表现可差远了,其实他的三哥,也不过是个披着美人皮的莽夫罢了。 “与你何干?”褚直头也没抬,专心挑走了一条毒蛇。 大约是泡的时间久了,这些毒蛇也有些软绵无力,倒是容易了一些。 “一个死了的村姑。”褚渊恶意道。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获救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腐败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腐败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腐败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腐败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第110章 父子相认 见褚直迷迷糊糊的,二娘迅速把她翻出来的一件薄袄、一件大斗篷给褚直穿上。 褚直跟她出来,发现士兵只剩两个了。 二娘对那士兵道:“既然朱大人已经审完了,我这去找我哥哥去,就不劳两位辛苦了。” 方才褚直睡着的时候,外头的士兵已经敲过窗子,告诉二娘神卫军和文王亲兵都准备回京了,还剩两个是预备送他们上马车的。 那士兵一想顾二娘是顾千户的亲妹子,本身这事儿也是顾千户嘱托的,立即爽快地应了。 等那士兵走了,褚直奇怪道:“去找大舅哥?” 二娘道:“不,你跟我来。” 褚直跟二娘走了一会儿,发现天色虽暗,东方却透出些亮光,原来已经接近五更时分了。想来那朱照和文王是连夜审讯,刚刚审完。 “我跟哥哥说过了,咱们不跟大队一起回去。” “太和山庄前头有个鹰嘴崖,站在鹰嘴崖上能看到下面,下面很难看到上面,我带你看热闹去。” 此时无论神卫军还是文王亲兵都集合在太和山庄前头整装待发。整个太和山庄的后院都空空如也,两人一路走去,没有遇到一个士兵。 褚直心里奇怪:“你怎么知道的?”他躺床上的时候她不也躺下了么? “你睡得跟死猪一样,我睡不着,就出来转了转,还问了我哥,还有,我那帮师弟们也给我传了暗信。” 二娘把掌心的卷成一团的信递给褚直。 褚直眼本来就有些涩,现在有点酸,她哪是睡不着,怕是还惦记着没有完的事。但他不太明白,现在还有什么事儿需要做? 二娘已经按如虎给她指的路带着褚直出了太和山庄的后门,从这里向左,有一条小路能绕到太和山庄前头,直往鹰嘴崖。那个人既然已经来了,十有八/九不会错了,褚直有点心理准备也是好的。 “你不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亲生的吗?一会儿我们藏在鹰嘴崖上,等褚陶来了,什么都清楚了。” “褚陶来了?他来干什么?肯定是为了褚渊!”褚直脚步一下停住。 二娘小心拨开挂在他衣裳上的树枝,她家波斯猫最会口是心非,明明手都在发抖,介意的很,非要往虐自己的方向去想。 “你被抓走后,我先去了国公府,我把你被绑走的消息告诉了褚陶。他当然不会同意来救你,但是为什么朱照会来那么快?而且,你忘了朱照的第一句话?” 朱照的第一句话? “褚三爷,你在里面吗?” 朱照说的是“褚三爷”,不是“褚四爷”,也不是“国公爷”。 后来朱照跟文王说“神卫军今日得到密报……有人掳走了新任镇国公……圣上命我等在一日之内找回国公……” 褚渊才是国公。 朱照前后说法完全不一致,朱照何许人也,不是毛头小子,而是手握八万神卫军,对皇帝直接负责的总指挥使。他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吗?那只能说明朱照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要救的人是褚直。 “还有,神卫军出动的时候,我哥哥还没有来得及去求朱照。文王的消息是我师弟们放的,程喻的也是,但朱照不是。他问了你之后听到褚渊说话才知道褚渊也在下面,所以后面他就跟文王说是为了‘国公’而来。” “但他手上有御赐金牌,还说……贵妃娘娘焦急不堪……”若是为他而来,他有什么资格惊动圣人?难道朱照敢假传圣谕,犯欺君之罪? 二娘拉着他走的很快:“其实这里我也有疑惑,但后来收到师弟的密信,国公在褚渊离开国公府后也往这边赶来了。如果让我说,我觉得大约是国公他太爱你了,他太怕你有危险,所以甘愿冒了一个‘以假乱真’的险。别忘了你的名字跟褚渊的名字只错了一个字,情况那么危机,传到上头出个错也不算是欺君之罪,甚至你的姐姐也是知道的。褚直,也许他们都是为了保护你。” 不过,朱照竟然在这里发现了褚渊,那一切正好毫无痕迹地掩藏过去了。 所有人都以为神卫军是为了营救褚渊。只有早有布置的二娘,发现在此之前,褚陶就有了行动,那时候褚渊被困的消息压根就无人知道。 “但……”褚直理智上已经接受二娘的判断了,心里却在本能的抗拒。如果在乎他,为什么十几年都是冷漠相对?如果在乎他,有什么不能说的?什么比父子亲情更重要?在没有活过来之前,对着会春堂那四角的天空,他曾经多少次想过了结这一生。他次次跟褚陶作对,不过是想让褚陶多看他一眼。褚陶知道滴血认亲时他心里的感受吗? “褚直,你还有我。”手被紧紧握着,轻柔的声音把他从痛苦的深渊里拉了回来。 他不由抬头望向面前的人,昏暗中,她五官都有些模糊,独有一双眼睛在暗处也闪闪发亮。 那是一双充满希望、热情、值得信赖的光芒的眼睛。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脱口而出,他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她骄傲的地方。 “傻瓜,我把你扔下去的时候就在想,这个骄傲的、漂亮的、坏心眼的,不知恩图报的猫儿以后就是我的了,只要他不死,我就能把他给训好,让他天天感谢我,你看,我不是做到了吗?” 一股猛烈的酸意冲上鼻腔,褚直猛地朝她捶去:“你才是坏心眼!”不就坑了她一回吗?她抢了他几次?把他娘留给媳妇的玉佩都给抢走了! “好了,快擦擦,你这眼睛好看是好看,就是不经风吹,你看看,风一吹就淌泪……手疼了没有?别打我肩膀,肩膀骨头硬……咱们快走吧,晚了堵不住人了……” 褚直感觉自己快疯了,什么婆娘这是? 打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只能认栽了。 “刚下过雨,特别滑,你小心些。”二娘说着,抓紧了褚直的手。 褚直没有说话,五指却更紧的扣住她的手指,十指相扣。 两人踏着泥泞爬到了鹰嘴崖顶上,鹰嘴崖是一处凸出的岩石,也并不是很高,大约有三四丈,两侧是山包,长满了松树,有些松树还高过了鹰嘴崖,只有经常出入西山的人才会留意到这里。 二娘一上来就解开系在腰间的绳子,选了一颗又粗又壮的松树,把绳子系在了上面,另外一头则垂了下去。褚直站在崖顶向东方望去,那一些亮光已经连成片,在黑暗之上形成一片透着亮光的云。但是在下面,还是漆黑一片,隐约的一大队灯火正朝这边蜿蜒而来。 二娘做好一切准备,就过来同他站在一起。 渐渐的,能听见马蹄的声音了。可是那长龙一般的灯火在距离鹰嘴崖一里地的地方渐渐拐远了。 应该是顺路远去回京了。 褚直没有说话,二娘也没有说话,两人都在默默的等待。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下方忽然传来了马蹄声,开始还很微弱,渐渐的响亮起来。 还有马打着喷嚏的声音。 马蹄停下,朱照的声音响起:“慎言,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我欠你的情已经还完了!” 二娘一直留意着四周的动静,自她和褚直到了后并未发现底下有人来过,她还以为还要等一段时间,忽然听到朱照的声音让她一惊,担忧自己和褚直先被人发现了。 结果却是她多虑了,朱照声音刚落,下方黑漆漆的松林里就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多谢朱兄搭救孽子之命,褚某愿长跪拜谢!” 黑暗中看不到朱照的表情,只听他冷哼一声:“跪谢就不必了,咱们以后各走各的道,你好自为之吧!” 听起来,朱照也是迫于无奈。 松林里一片寂静,朱照也不等对方说什么了,他这个人情已经还上了,“驾”了一声,调转马头飞奔离去。 二娘注意听着松林里的动静,却久久没有声响。 此时,天空亮光扩大,黑暗被逼退到贴近地面,已隐约能瞧见树影、人影。 方才二娘已经带着褚直悄无声息地借助绳子下了鹰嘴崖,她并未放下褚直,褚直搂紧了她的脖子,两人悄悄靠近了松林。 下面光线更暗一些,但隐约能瞧见一个人正跪在林间空地中央。 褚直皱紧了眉,这个慎言,可跟褚陶的字是一样的。 “啪”一声,二娘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树枝。 那原本一动不动的人立即一跃而起,向远处逃去。可惜他尚未奔出三丈,就被二娘拦住了。 那人调转方向,刚回过头,就看见褚直静静站在两棵树之间。 他正欲向左侧逃走。 褚直忽然开口了:“父亲……” 那人浑身一颤,却拔足继续狂奔。 “好,你走,我不活了!”“刷”的一声,褚直亮出了一直藏在手中的短剑。 那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二娘堵在他前面:“国公,有什么事你不能告诉褚直呢?你看,他心里是有你这个父亲的。他已经长大了,他不是小孩子,就算他在你的羽翼下可以活下去,但没有父亲,他心里始终有一个空洞。”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国公!让开!”那人猝然抬头,正好一缕微弱的光照在他脸上,他竟也戴着一个青铜面具,而且他说话的声音异常粗哑,跟褚陶完全不一样。 褚直一怔,难道他不是褚陶? “老夫乃是江湖人士,有事求助于朱照,现在事情已经办妥,你们两个无知小儿,马上给我让开!” 他声音饱含凌厉气势,二娘不由后退一步。 那人趁机向二娘身侧掠去,二娘手上长鞭一抖,已将此人拦住:“那你衣服上怎么有我撒在褚陶身上的磷光粉?” 那人本能低头看去,立即领悟过来:被顾二娘诈了! 后面褚直撕心叫道:“娘,儿子找你来了!”说着一头撞向一颗大松树。 “唉……你不要寻死了……”那人长叹一声,声音变成两人熟悉的声音,正是褚陶无疑。 褚直顺势抱住了大松树,他当然不是寻死,只是为了吓唬褚陶。 二娘身影一闪,从褚陶身边掠过的时候顺手摘掉了褚陶的面具。 这丫头放肆的!褚陶还没有想好怎么说,怎么面对褚直,竟然被这两个娃娃发现了,老脸都丢尽了。 “哈哈,国公,刚才您跪都跪了,还有什么话说不出来的?” 二娘说的是方才褚陶言而有信,因为朱照救了褚直,他就在林中长跪谢恩。 “你……混账!”褚陶骂道。 此时天光渐亮,褚陶那脸上着实说不上来多少愤怒,只是苍老疲惫的厉害。 褚陶见旁边有块石头,全然不顾那石头上都是泥,直接坐在了上面:“直儿,你来,爹有话给你说。” 褚直站着不动,二娘推了他一把,自己向外边走去。 褚陶见状,叫住她:“二娘,你也来。”儿子能有长进,都是靠着二娘,二娘是儿子的媳妇儿,就是一家人。 二娘跟着褚直走了过去,洗耳恭听褚陶的秘密。 “你不但是我的亲生儿子,还是我最爱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在我心里,谁也没有你重要。” “我深爱着你的母亲,在我心里……” 褚陶说到这儿,褚直就重重咳了一声,褚陶似乎也有些难为情,掠过去接着道:“但是当年我们得罪了一个很厉害的人,他发誓要让我镇国公府到我这一代就完蛋。我倒是不稀罕这些东西,但一旦爵位传到你手里,难以想像他会用什么法子对付你。所以我百般阻拦不想把爵位传给你,还把你赶了出来,就是想让你逃过此劫。” “直儿,爹告诉你,你娘的嫁妆还有花月楼的银子,爹都给你放在了各大银庄,你就是日散千金,这辈子也花不完!爹这就把信物交给你,你带着这笔钱,赶快离开这里,离开燕京……” 褚陶刚把玉牌拿出来,就被褚直夺过去,砸在了他脸上。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111章 私/通之罪 二娘站在远处听这刚刚相认的父子俩互相问候祖宗十八代。 忽然褚陶冲她招招手,二娘硬着头皮过去了。 “二娘啊,从你嫁进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你能把我儿子照顾好,他娶了你是积了十八辈子的德……” “这用你说?”褚直在旁边道。 褚陶连忙示意二娘跟他走远一点,俩人刚站稳,褚陶就把玉牌往二娘手里一塞:“凭此玉牌,到兴隆当铺取我寄存在那里的一个盒子,里面才是各大钱庄的信物。孩子,天底下没有一个父母会害自己的孩子。他从小身子骨就弱,就算有心,也帮不了什么忙。与其让他卷进来,不如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你能明白是吗?替我好好劝劝他。” 说到最后,二娘看见褚陶脸朝上省的泪落下来,她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正犹豫间,褚陶忽然大步走了。 眨眼就奔出十几丈,显然是把力气都用在了脚上,刻意逃了。 这…… “老混蛋!”褚直咬牙切齿。 二娘忙握住他拳头:“别砸了啊,你看看你,这么粗鲁,还如玉公子呢?” 他粗鲁?! 二娘最喜欢看他这幅眼瞪得溜圆的模样,摸了摸他脑袋:“走吧,他不说咱们就查不出来了吗?我看你爹是有难言之隐,你也要给他些时间。”其实二娘感兴趣的是手上这枚玉牌,褚陶到底给褚直留了多少银子? 不提二人想方设法从西山回燕京,先说这段事中另外一个一直没有露面的罪魁祸首——褚九娘。 要说在顾二娘嫁入镇国公府以前,褚九娘的日子过的是很舒服的。 前头褚雪大她很多,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进宫了,后头五娘、六娘虽然比她大,却都是庶女,也早早都嫁出去了,剩下个十一娘,自然是由着她捏扁搓圆。 知道老太君要给褚直冲喜的时候,她心里还不以为然,后来见老太君开了库房,准备的聘礼跟不要钱似的时候,九娘刻骨铭心地感受到了罗氏跟褚直生母王氏的区别。 褚直平时所用之物无所不精,在他们眼里一件耗费千金、视若珍宝的东西,在会春堂不值一提。 褚直的母亲出自王家,那个即使不在燕京,燕京的豪门贵族也争相聘娶的家族。 她眼馋那些东西,却也无话可说,褚直能过那样的日子,是因为他母亲给他的留下了丰厚嫁妆,还有老太君贴的也是自己的私房钱。 罗氏虽然得了正室之名,真正能动用的并不多,时不时还要帮衬忠英伯府那一家子。有时候她想添置一套头面,母亲都会推三阻四。 同一个父亲,日子却过得天壤之别。 等到顾二娘进府,这个乡下来的村姑也跟着享受起来,那一件件流光溢彩、灿烂夺目的首饰,那些她作为国公嫡女都没能穿在身上的华丽料子,她怎么配?! 风水轮流转,等到褚渊袭爵,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捞着。 见过那样的奢侈繁华,普通的颜色还怎么能入她的眼?她现在是镇国公嫡亲的妹妹,比他哥哥更出色的男人哪里去找? 褚渊袭爵以后,她也收到不少邀请。圣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满京城的贵女私底下谈论的不是太子,而是文王。假如她傍上那一棵大树,以后谁还敢小瞧她? 兰玉会上,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文王,没想到他对她也有意。其实她未必想不到文王是因为褚渊的原因,可既然母亲能够占据那个位置,她也一定可以。况且她比母亲当年的地位不知高了多少,还有镇国公府在身后支持,就是看在镇国公府的面子上,文王也必须得对她好。 她算盘打的响,可怎么也没想到,在等了两个月后,文王说翻脸就翻脸了。更要命的是她发现自己好像怀孕了。 “好像”是因为她自己也不敢确认,但小日子是两个月没来了。她有些后悔,但比起弄掉这个孩子她更想再试试文王。 所以这一天,就是褚直被掳走的那天早上,褚九娘借口亲自去挑选水粉,出了府小心地换了马车去了这两个月常去跟文王私会的那座宅子。 文王来了,脸色不太好,带了大夫。 把过脉后,文王的脸色平静不少,就在九娘以为他会尽快上门提亲的时候,文王忽然说如果她不能帮助他得到花月楼的菜谱,他不能娶她了。 五雷轰顶。 文王却一声嗤笑,轻蔑地扫过她的脸,好心地递给她一面镜子。 “我不知道你生出来的孩子能不能带得出去,你自己瞧瞧……好好劝劝你哥哥,我还能娶你。要不,这个孩子你自己处理了吧。” 文王怎么走的,她不太记得了,好像出了什么事儿。反正他走后,宅子里的侍女看她眼神都不对,她出门的时候,那大门更是“砰”的一声在她身后关上了。 九娘的贴身婢女四儿兢兢战战地看着九娘,九娘跟文王私通,她和荷香是都知道的,现在九娘有了身孕,这事儿迟早得被太太知道,到时候九娘没事,她俩都得被活活打死。 “姑娘,要不先找个地方吃饭?”四儿不敢劝九娘找个大夫堕掉这个孩子,但俩人站在这宅子外面被人发现就不好了,且九娘现在看她的眼神让她毛骨悚然,还是先想办法让九娘情绪平缓下来。 四儿猜的不错,若是没人,四儿肯定挨上了。 九娘毕竟有些小聪明,这些年罗氏怎么对付府里那些姨娘的,她没经过手也看了不少。弄掉这个孩子简单,但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去? 前不久还被人如若珍宝地捧在手里,那样亲密无间的相处,那样无度的索取,那样的*快乐……紫罗帐内的情形一幕幕在脑中回放,九娘的脸猝然扭曲起来,她抓住四儿:“我不信,你去查一查,看看是谁?看看他迷上了哪个小妖精?” 四儿魂都下飞了,怕人发现,一面按住九娘一面应和:“好好,我去查,您先冷静冷静……” 这个时候,镇国公府里正一团乱,因为顾二娘刚来大闹了一场,国公府那么多家丁侍卫竟没一个能拦住她的。 罗氏原本是想让褚陶去畅春堂歇一会儿,没想到褚陶二话没说直接回稻香村九姨娘和十姨娘那儿了,想到九姨娘那越来越显的肚子和十姨娘嫩的能掐出来水的脸和水蛇腰,罗氏寒着脸回去了。 罗氏回去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找褚渊,不料会春堂的下人说褚渊外出赴宴了。 罗氏气闷难消,转而去九娘那儿看看,结果只找到了十一娘。 九娘的贴身婢女荷香倒是在,问荷香,荷香支支吾吾的说九娘在屋里睡觉。 罗氏前段时间神智是有些不清,现在褚渊袭了爵位,人逢喜事精神爽,病先好了七分。前头刚被稻香村那两个小妖精呕了一回,这会儿见这个贱婢话都说不清楚,觉得自己是很长时间没有管家,这些人胆子都肥了。推开荷香就往里走,却见九娘床上空空荡荡的,根本没人。这下不用罗氏发问,荷香就跪在了地上。 罗氏何等精明,立即察觉到不妙,一个眼色使过去,黄妈妈立即关上了门。 等听荷香说完,罗氏脸色已经不能用可怕来形容。 “拖下去打死,扔乱葬岗。” “点翠、语琴、语兰,一样处置,其余的一人五十板子,叫人牙子来,不要钱,只一条,远远的卖出燕京,卖到勾栏里。” 两句话,里里外外伺候九娘的二十余人的命运就这么被定下了。 荷香叫都没叫出来就被拖了出去。 罗氏坐在屋里听着外面板子声停下,黄妈妈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太太,都办妥了。” 罗氏恍若没有听见黄妈妈的话,问她:“你说我还要不要去求他?” 这个他…… 黄妈妈立即明白过来:“该去还是得去,毕竟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您要是不管,就没人管了。到底还是您心疼啊!” 罗氏忽然落下泪来:“你瞧瞧,你都瞧见了!挨了骂就急冲冲往那两个小妖精那儿跑!儿子、女儿,他哪个管过?还说我‘妒’,说要不是我救了那个野种早就休了我,后悔把我扶正了,我呸……” 黄妈妈是罗氏的奶娘,见罗氏这样说话惊的面无人色,忙向外看去,门口站着的麦冬和麦芽石像一样纹丝不动。罗氏眼泪断线了珠子一样往下掉,又极力绷着嘴,黄妈妈眼泪也出来了,顾不上主仆身份,上前抱住罗氏:“您呀,多难都过来了,现在都熬出来,怎么就不能忍了,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不是说处置就处置了?” 罗氏哭了一会儿,目光渐渐冷峻起来:“先回我那儿,梳洗梳洗再去找他。” 黄妈妈见她回了过来,忙道:“好。” 罗氏先回畅春堂收拾了一番,重新洗了脸,梳了头,新换了墨绿妆花比甲,带着黄妈妈往稻香村去了。 第112章 密道 短短时间,罗氏重新容光焕发。带着仆从走在稻香村里,从哪个角度看仍是那个发号施令的当家主母,威严气派。 只有她知道自己是底气不足的。九娘太天真了,草包女儿想要什么她这个当娘的最清楚,可九娘差得太远。为今之计,只有把九娘赶快嫁出燕京,越远越好,越快越好。养出这样的女儿,错只会算在她头上。也只能求褚陶顾念一点情分饶过九娘。 罗氏心里念到“一点情分”时,忽然冷笑起来。当初她不是没有推开过褚陶,还不是……这些年她做的还少吗?除了,除了褚直,那个野种! 罗氏强打起精神来,她才是这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无论九娘犯了什么错,她还是镇国公府的嫡女,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八辈子也比不上。 罗氏全然忘记自己曾经也是妾室了。 “太太。”黄妈妈远远瞧见给人从水榭那边穿过来,小声提醒罗氏。 罗氏也看见了。月白色褙子、白色挑线裙子,近年因为褚陶也不怎么去跨院,愈发素净、沉默,就像不存在的六姨娘。 “请太太/安。”六姨娘老远看见了罗氏,本来想避过后,后来一想可能被看见了,索性迎上前来。 “你怎么在这儿?”稻香村只住着九姨娘和十姨娘。 “前几日小九见了我袖子上的绣的花儿,说是想照着样子给她肚里的孩子绣个肚兜,我闲着也是闲着,随手做了两条。下雨,我闷得慌,趁着吃过饭散步就给她送过去了。”六姨娘道。 六姨娘轻声细语的,罗氏目光在她视线上停了一会儿,六姨娘这几年都深居简出的,还算老实。她要是来找小九的,有可能还不知道前面的事儿。不过东西让丫鬟送就可以了,何必自己亲自送? “老爷在小九那儿吗?”罗氏漫不经心地问道。 六姨娘紧张起来,立即道:“没,没有,我没有见到老爷。” “这天下着雨,路滑,你小心些。”罗氏收回视线,往前走了。 六姨娘保持着垂首屈膝行礼的姿态,直到罗氏走远了,才直起腰往回走了。 “太太,老爷是不在九姨娘那里,听说回来就去了十姨娘处。”走过去黄妈妈道。 罗氏轻轻应了一声。 九姨娘的肚子算算有六个月了,当然不能再伺候褚陶。轮到十姨娘这个小蹄子嚣张,不过大约是因为褚陶不管事了,比起以前还算安分些。 转眼,十姨娘住的院子出现在罗氏视线的尽头。 稻香村的建筑绿窗油壁,颇有田园意趣。实则只是外部,里面照样雕梁画栋。褚陶所居为正中央最大一处院子,九姨娘和十姨娘是在后面两个并列的小院。不过从九姨娘有了身孕后,褚陶就让十姨娘搬到他那院子里去了。 罗氏心里冷笑了一声,看见守在院子门口的人匆忙跑了进去。等她到了门口,十姨娘也正巧迎到门口。 “太太,您来了。”十姨娘感觉到罗氏来者不善,尽量把声音放低,做出驯服的模样。 “这是哪?太太就不能来了吗?”黄妈妈不能看见十姨娘前头那要把衣裳给顶烂的架势,一个蛋都没下的鸡,天天咯咯叫个什么。 十姨娘立即不敢说话了。 罗氏径直往里走去:“老爷呢?”褚陶为什么没出来? 十姨娘跟在后面:“老爷回来说头疼,在书房里睡下了?” 没跟十姨娘睡在一起,罗氏狐疑地看着十姨娘明显刚刚穿上,带子都没系好的褙子。 被罗氏看玩物一样的眼神一扫,十姨娘臊气直往上涌,却不得不低下头:“老爷就在书房里睡着,太太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罗氏朝书房走去,十姨娘没跟过去。褚陶虽然让她搬进这院子里,书房她却从没进去过。她不过一个妾而已。 黄妈妈等人也跟着过去。见是罗氏,自然无人敢拦。 但到了书房门口,忽然出现两个侍卫拦住罗氏。 “老爷有令,不经他允许谁也不能进去。” “太太,得罪了。” 罗氏认得这两个都是褚陶的贴身护卫,平常见不着人,总是在暗中保护着褚陶。 黄妈妈想说话见那两个侍卫都配着刀剑,缩了缩脖子站在后头了。 “连我也不行?那你去叫老爷,说我有急事找他。”罗氏道。 “抱歉,没有老爷的命令,我们也不能进去。”两个侍卫对视一眼,纹丝不动。 “你们反了天了?太太有急事找老爷!”黄妈妈上前指着两人道。 俩侍卫抱住肩膀紧盯黄妈妈,一句话没说把黄妈妈看的声音自动低了下来。 “那我在外面等着,去给我搬把椅子。”罗氏道。 俩侍卫暗暗叫苦,褚陶根本不在里面。但罗氏在外面等他们也不能赶她走。 罗氏当真坐在回廊下等开了。 俩侍卫虽然什么都没说,罗氏却暗自怀疑起来。这些年,她跟褚陶虽然越来越远,可也没生疏到这种地步。且外头动静这么大,褚陶在里面怎么还能睡着? 褚陶这个老东西不是藏了什么在里面吧? “算了,先回去,晚上再来。”半个时辰后,罗氏站了起来。 见她要走,两个侍卫不由松了口气。 殊不知,那细微的变化都被罗氏收在眼底。 罗氏离开后没多久,西垮院养着褚陶两匹珍贵的大宛名驹的马厩忽然起火。那两匹马是褚陶的心头之好,要不也不会养在稻香村里,还距离主宅那么近。 黄妈妈把着风,罗氏进了褚陶的书房。 马厩烧着了,也没见褚陶出来,却引走了两个侍卫。 大约平时也没人有胆进褚陶的书房。本来罗氏是想看看褚陶在不在,但一直不见褚陶出去,好奇就像长疯了的野草。 大约人都有一种本能,越被禁止的越想尝试一下。 褚陶不在府里,却命人把守着书房。 罗氏不怀疑褚陶藏女人,作为一家之主,褚陶什么时候想抬人就抬人,她不但不能管,还要为他张罗。 这么多年,她还是知道褚陶的。他不是一个为了刻意维护自己的威严会专意采用很多手段的人。以他的性子,除非很重要的、不能出错的事情,他才会这样严肃对待。 联想到顾二娘早上大闹了一场,揪着褚陶质问他管不管,罗氏很怀疑是不是他已经找到了褚直,还把褚直接了回来。 这个想法才是令罗氏坐卧不安的,甚至超过了九娘。在赶褚直出去之前,褚陶一定早就知道褚直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他能忍到今天是为了什么?一定是为了王媛。她绝不允许已经扫地出门的野种继续留在府里! 望着紧闭的房门,罗氏握紧了拳头,一伸手就推开了那扇门。房门旋即在身后无声无息地合上,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进来了,罗氏立即怀疑自己想错了,但旋即睁大眼睛着望向挂在墙上的一副图画。 画上少女正调皮地挽弓对着一头羚羊。 时光恍若在罗氏面前呼呼后退,那正是王媛,比初见的王媛还要年轻,应该是褚陶第一次与王媛相见时的情形。 那个女人,不动的时候宛若圣女,动起来的时候她们这些贵女更无人能及。她就像高高在上的太阳,那么瞩目,理所当然地享受一切,让她们这些平凡的女孩跪地膜拜。 罗氏蹒跚地走向房间当中的大案,那后面有一张正对着那幅图画的座椅,想来褚陶经常坐在上面回忆王媛。 大案的一侧摞着几卷画轴。罗氏随意拿起最上面的一卷,打开,又怔住,这一幅是身穿湘妃裙,头簪牡丹花的王媛,那份雍容华贵透纸而来,生动的好像上面的人从来不曾远离。 罗氏又打开其余几卷,各式各样,不同年龄的王媛,从她十六七岁一直到临死之前。 “砰——” 画卷从罗氏手中掉落,画轴撞到地上发出闷响。她慌忙去捡,身子却摇晃的厉害,抬头的时候没注意,额头一下撞到了大案角上。 那正是褚陶座椅右侧的一个桌角,罗氏额头碰上去,剧痛之下觉得触碰到了一个凸起物,她还没仔细辨别那是什么,就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悬挂着王媛画像的那面墙壁在最初发出一点声响后,继续无声地向两侧开裂,里面现出一条青石砌成的密道来。 里头,甚至隐隐透出光来。 罗氏已然忘了方才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定定地望着那个密道,好像有无数只小手飞舞在空中召唤她过去。 想到儿子,想到九娘,罗氏眸子暗了暗,定了定神朝密道走去。 刚一踏进密道,身后的墙就合上了,快的罗氏根本没有后悔的机会,现在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第113章 罗氏结局 门在罗氏身后无声地合上,现在,罗氏必须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好在,这密道前面有光。 罗氏向前走了一段,发现青石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盏壁灯。这些灯里面的油都是满的,密道里空气也不沉闷,很可能每天褚陶都从这里去另外一个地方。 想到这里,罗氏的面孔仿佛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在掌心。二十余年的相伴,她在褚陶心里到底是一个什么位置?到底,她二十余年的付出都不及那一个死人? 罗氏一步步向前走去,然而密道极深极长,她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才好像看到尽头。 她以为尽头会有什么,但尽头只是一扇门,一扇门阻挡住了去路。 罗氏站在门口,这么长的路令她失去了一些勇气,她是不是应该回去?褚陶不想说的,她最好不要知道。 但此时,她却听到了一些声音从门口传来。不由的,她轻轻的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她听见了褚陶的声音。 “求朱大人救小儿一命,褚某无以为报,愿肝脑涂地任朱大人驱使……” “国公,朱照欠你一个人情,救人自然可以,只是不太明白那如玉公子不是不是国公的亲子么?” 罗氏隔着一道门听见褚陶叹了口气:“他若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也倒省心了。实不相瞒,圣上听信谗言,早对我褚家心存不满,几欲将我褚家连根铲除。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褚家世代忠良,对大熙忠心耿耿,自然不会做出逃跑叛主之事。可唯有我这个儿子,是我与发妻唯一的骨血。我那发妻,朱大人也知道……临死之前一再嘱托我要照顾好他,朱大人,我求你……” 接着是“噗通”一声,听声音像是褚陶跪下了。 那声音透过门板,极为沉闷地砸在罗氏的耳膜上,她受惊一般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听下去,快步往回走去,慌乱之间没有发现袖子里的汗巾儿落到了地上。 竟然是这样……为什么一切那么顺利,渊儿不过是个替死鬼!那是她的孩子,也是她跟褚陶的孩子啊! 罗氏正慌乱地向前走着,后面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朱照答应褚陶后就立即走了。 褚陶做完了这件事,还是不放心,决定要亲自带人去看看。当然,他不能用自己的真面目出现。所以褚陶进入密道,打算返回书房取出自己的面具。不想一进入密道就捡到了一条汗巾儿。 这汗巾子用的是云国进宫的含香罗,府里有资格用的除了老太君,只剩下罗氏和九娘,九娘敢闯进来的可能性不大,那就只可能是罗氏。 一时间,褚陶拿着那汗巾儿原地站着,眼珠动了好几下,大步向前追去。 罗氏听见后面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近,不由跑了起来。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跑,她总感觉如果被褚陶知道她知道了这个秘密,她会大祸临头。 可越急越出错,好好的平地,她竟然脚下一绊,重重扑倒了。 罗氏眼冒金星还没过,后心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起来。”褚陶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还是平常的声音,罗氏却听出了疏远、厌恶。 以前她怎么没听出来呢? 罗氏从地上爬起来,一柄泛着寒光的剑指着她。 她忽然笑了:“原来你从来没爱过我,你只是在利用我。” 褚陶面容不变,目中如冬日远山般的冷漠:“不错,我爱的人只有媛媛,她是我唯一的妻子。” 罗氏:“可你在王媛病重的时候还跟我偷情,你若真的爱她,怎么会同我做出苟且之事?!” 天底下哪有不偷腥的猫?女人比的不过是年轻貌美,好一点的再装饰些琴棋书画,那便能卖个好价钱了。莫说当时褚陶跟她偷情,就是后来一个个的妾是从哪来的?得亏王媛死的早,她要是不死,看到这一幕又该作何感想呢? 褚陶爱的,不过是记忆里年轻貌美的王媛罢了。 罗氏一脸浓重的讥笑下,褚陶一时间没有说话。 罗氏心里忽然升起希望,轻轻道:“慎言,难道你对我一点情义也没有吗?那个时候,我全心全意地爱着你。我认识你甚至比你认识王媛还要早,燕京城外,你拦住我家受惊的马车,我送了帕子给你。我一直在等你上门提亲,可是你却娶了别人。但我没有怨言,我只求远远的,远远的能看你一眼……那么多人上门求亲,我却始终不愿,一直拖到十八岁……” “你以为媛媛不知道么?” 褚陶的一句话打断了罗氏所有畅想。 褚陶冷冷地看着她眼中的光芒从不可置信到愤怒羞耻再到灰飞烟灭的绝望。 可惜这些都影响不了他什么,他刚才也在回忆,却与罗氏回想的完全不一样。他在想那最后一段日子,是那样的绝望、无助。明明想守在她身边,却被她无情的赶走,去陪伴一个从头到脚都让他恶心无比的人,就是罗氏。 “我不信!你撒谎!她绝不会允许你背叛她!”罗氏大声叫道,用力的大叫让她两处颧骨更加突出。 看到这贪婪、丑陋,充满刻薄之像的妇人,褚陶忽然生出一股极度的不耐,他不想跟这妇人做过多的纠缠了,索性成全她:“那时媛媛身中奇毒,知道自己活不了多长时间,唯一的心愿就是保住直儿。刚才我跟朱大人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皇帝迟早要对我们褚家下手,如果我只有直儿一个孩子,直儿很难逃过这个劫难。所以媛媛一直都在寻找可以接替她的人……” 可以接替她的人?她是以妾的身份嫁入褚家的! 是了,一个妾的手根本伸不到嫡长子那儿,她生的儿子也根本没法与褚直相比。 这么多年来,每每想到王媛,罗氏都有一种自得。可现在,一切都颠倒过来,不是她算计了王媛,自己才是落入陷阱的兽,这样的惊天逆转谁人能够承受? “好一对公母俩儿,卑鄙无耻!”混乱之中罗氏也不知道自己胡言乱语了什么。 “你若不来,媛媛难道能拉你来?” “再说,这二十多年,你得到的够多了。” 褚陶淡淡道,但每一个字都重若泰山压在罗氏头顶。 不想被人骑,就不要把脖子伸过来;伸了脖子,就不要怪别人不把你当人看。 罗氏哈哈大笑起来,二十年前,她只是一个生父早丧,被母亲视为摆脱穷困、待价而沽的货品的女孩儿,那样被人簇拥的风光、那样精美绝伦的首饰、那样奢侈恣意的生活,无不像烟花一样迷了她的眼。 褚陶说的对,没有她,也会有第二个张氏、刘氏、李氏,但她们谁都没有她急切,所以她才掉入了这个陷阱,并且在陷阱里一呆就是二十余年犹不自知。 一直以为王媛什么都不知道,她那么淡然的笑着,芊芊玉手随意地滑过一件又一件价值连城的朱钗宝玉,却全都是诱饵。 哈哈哈哈……她真是蠢啊! “疯子!你以为媛媛和你一样痴迷于那些俗物!你永远也不知道她付出了什么!” 褚陶举剑向罗氏刺去。他不但要杀死罗氏,也要斩断内心的罪恶。每一次跟罗氏在一起,他何尝不是痛到极处。这种痛甚至变成过恨,他也恨过媛媛啊!恨她那样无情,恨她为什么要擅做主张,恨她在他的茶里加春/药,再把他推向罗氏。他也恨过直儿。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冷眼瞧着罗氏把直儿推入湖里,他却活了下来,叫他“爹爹”,谁知道万箭攒心的感觉?他恨不得自己随她而去,但那小小的、软软的小东西留住了他。好在他一天天的长大,他也一天天的熬了过来,他越长大,他越明白了她的苦心。这一点点的骨血就代表着她对他的情分,她人已去,对他的爱却留下来陪着他。 所有想伤害她的,伤害他们孩子的人都该去死! 长剑刺来,不知道是褚陶沉浸在思绪里太厉害,还是罗氏狂乱之中迸发了超出常人的力气,这一剑本来应该刺中罗氏心口的,却被她抓住一挡,刺偏了两寸,从罗氏的右肩胛骨下面刺进去了。 罗氏的手还抓着剑,血迅速地顺着剑身滴落,她声音不知何时哑了,眼珠子要凸出来似的瞪着褚陶:“你当真从来没有爱过我?” 褚陶:“没有,我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何来爱?” 罗氏发出一声短促的喘叫:“那渊儿,寒儿呢,九娘呢?他们难道不是你的孩子,你真是畜生!” 褚陶冷笑:“那些被你弄掉的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对直儿都做了什么?!” 罗氏眼珠子定住一般,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到下面后悔去罢。”褚陶不愿多说,就罗氏做的那些,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他准备快点结束罗氏。困兽犹斗,何况罗氏是个人,她并不想死,所以一下褚陶竟然没能把剑从她手里□□。 其时罗氏的右掌已经被褚直削掉了四根手指,此时用这残缺的手掌和另外一只手夹住褚陶的剑看起来也当真触目惊心。 “渊儿知道我来找你,你杀了我,他不会放过你的!”罗氏嚎道。 密道狭窄,褚陶见一时拔不出来,索性丢了长剑,欲抽出藏在靴筒里的另一柄短剑。 不曾想罗氏拔下金钗朝他扎了过来。 褚陶向右侧一闪,旋即一脚踢中罗氏。不料罗氏强弩之末,身子没多大力气,随着褚陶的一脚飞起,头重重撞在密道石墙上,登时昏死过去。 褚陶过去查看,见她脑袋下方慢慢渗出一滩血来,知道她大约不好了,犹豫着要不要补上一剑。 这时密道前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扇坠儿突然跑了过来:“有消息了,在西山太和山庄。” 突然看见罗氏躺在地上,扇坠吃了一惊,不过问也没问一句,半跪下探查罗氏气息,又翻了翻她的眼:“不太好了,就是醒过来脑子也不行了。” 褚陶想起罗氏说褚渊知道她过来的话,收了短剑:“我先去西山,你安排好她,就说病了,任何人不准见。”让罗氏自生自灭好了。 扇坠小事儿迷糊,大事儿从来没出过错,立即道:“是。” 这时,九娘还在外面转悠呢。 眼见再不回去肯定会被发现,九娘才磨磨蹭蹭地回去了。她原想着可能会被罗氏发现,到时候只要撒个娇也就过去了。哪知一路进去到处都静悄悄的。等回到自己院子,里里外外全是不熟悉的下人,九娘顿觉不妙,连去找罗氏的胆子都没有了。 一直挨到晚饭时候,也没见罗氏来。四儿好不容易打探到了些风声,回来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九娘知道全被罗氏知道了,思前想后,仗着罗氏是她亲娘,绑了四儿去找罗氏请罪,哪知道不但没见着罗氏,连罗氏身边的黄妈妈也没见着。一问才知,罗氏今日在稻香村发病,褚陶让她在稻香村养病,这时候谁也不能去打搅罗氏。 九娘本来就在心虚,怀疑罗氏的病很可能是因她而起,只想着能不见罗氏就不见罗氏,越往后推越好。她更没胆子去见褚陶,所以竟没发现可疑之处,溜回自己住处了。 这个时候正是顾二娘胁迫褚渊潜入太和山庄,两人一块沐浴之时,可惜九娘对于周遭情形一无所知,真是教人可叹啊! 第114章 花蕊夫人 一场春雨过后,桃花、杏花争相开放。对于燕京百姓而言,随着百花竞开,日子和心情视乎越越来越美。而对于时刻关注着大熙政局,或者偷偷把宝押在谁身上的,则注定对着这满目春景茶饭不思、煎熬焦灼。 褚直肯定不是茶饭不思的那个,但对着满桌菜肴却有些难以下咽。 两人当日并未随神卫军回京,虽然前有褚陶,后有顾如虎,二娘却坚持等到襄王被流放孟州的消息传来才许褚直进城。 褚直想到自他重生以来所有事都被打乱,唯有大事上还似乎与前世保持一致,也担心节外生枝,故而也没分外坚持。 两人在山间闲云野鹤般过了几日,等回城时已经距离褚直被掳走那日过了近十日。 他俩过的潇洒,可急坏了顾山夫妇。俩人一进门,褚直就被顾山夫妇围着嘘寒问暖,顾二娘则挨了狠狠一顿骂。 直到现在,大家伙都坐下吃饭了,顾二娘还耷拉着脑袋坐在最末一个位置挨训呢。 明明顾二娘为了救他都受了伤、累成狗了,岳父岳母却责怪她她没有把他照顾好,该打! 除了他奶奶,还真没人这么疼过他。 褚直有点感动的同时,有点心疼,有点好笑。 感觉到褚直同情的目光,顾二娘幽怨地投给他一个“你少管闲事”的眼神。 于是,褚直不动声色地举杯:“爹、娘,让你们担惊受怕了,儿子敬你们一杯。” 这一声“儿子”把顾山吓的站了起来,仰头把褚直敬的酒喝得一滴不剩,根本没介意褚女婿是以茶代酒。 褚直不但敬顾山,也敬许氏,最后把两个人灌得被人扶着上了马车。 褚直送走了顾山夫妇,回来看见妻子和衣躺在床上,脚还伸在外面。 床是新换的拔步床,敛秋已经收拾过了,铺着厚厚的褥子。王甲王乙受的伤不轻,但总算没有性命之忧,李桂和梅山也都好好的,一切都还算好……褚直走过去,轻轻把她鞋子脱了。她个子挺高,脚却不大,也就比他一只手长不了多少。 褚直悄悄握了握,就把被子给她盖上了。自己脱了外衫,就过去跟她躺一块。躺下时才发现她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褚直觉得她那眼睛睁得有点大,似乎带着些气闷。 “怎么了?吃味了?” 二娘枕着胳膊,“嗤”地笑了一声:“我就不是亲生的,这才见了你几次?” 褚直“噗嗤”笑了出来,侧身对着她,手指卷起她一缕头发:“我今个儿才知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是什么意思?” 二娘:“哦?合着我爹我娘在你眼里都是老鼠了?” 褚直笑着握住她乱戳的手指:“我可没这么说,我是说你这么聪明能干都是岳父岳母教的好。” 二娘:“听不懂。” 褚直眼睛垂下看他掌心里她的手指:“岳父岳母这样还不是担忧我对你不好,他们不是不爱你,是太爱你,关心则乱就是这样吧。” 二娘翻了身,两人鼻尖相对:“原来你知道啊!” 这些日子,褚直虽然没说,但那一脸的郁卒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褚陶虽然承认了,但有些事却改变不了。比如,在褚直漫长的成长过程中褚陶的缺席。 她很多次想过,当她在青牛村享受肆意的自由和父母无微不至的关心时,褚直,这无力奔跑、跳跃,只能躺在病床上的少年是怎样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想着想着就会心疼。 蚕茧中的蝴蝶,二娘心里冒出这几个字。 眼睛,真是世间最美丽的事物,褚直心想。能让人产生千山万水的感觉,也能仅凭一个对视就完全明白对方,达到最高的默契。 也许,真实的情况比她想的更糟糕——从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他完全读懂了她的想法。 但上天补偿了她给他。 指尖落在她的鼻尖,二娘感觉就像一只蝴蝶停在了那里。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想过了。以前的我没法改变,但是以后的,我会尽力。”他说的是他的妻,还有以后的“子”,绝不会像褚陶这样……失败。 他声音嗡嗡的,二娘有些没听清楚,实在是他眼帘微垂,被他居高临下专注凝视着,一切都像融化在柔软的波里了。 “嗯……你说什么?” 半响才听见妻子说话,褚直皱了皱修长浓黑的眉毛,忽然发现妻子耳根两侧都是红的。 他忽然领悟到了什么,不可思议道:“你害羞了?” 二娘眼睛眨了眨,很快拉过被子:“酒喝多了吧?好累,睡觉。” 褚直刚发现了一块新大陆,怎么能放她过去,拉下她蒙着头的被子,趴在她脸边仔细看着,肯定地说:“你是害羞了。”一定是,顾二娘会害羞,还是因为他?!! 二娘揭被而起,重重把他压在下面,脸若红霞,目若星子,手却不客气地钻了进去,一边捏一边道:“襄王打你那么多鞭子,我看看留印儿没有……”想动摇她“老流氓”的地位,那怎么行? “慢点,小心伤口……”褚直只叫了两声提醒上头的人,就没了声音。 春光烂漫,褚直压在心上的石头消失,正直血气方刚的年龄,一时未免有些贪欢。这日纠缠过后,二娘下床的时候,腰眼一阵酸痛。虽然知道是不慎扭住了,可也起了戒心。仔细看褚直,两只眼窝下面透着淤青,明显的纵/欲过度。她骇了一跳,哪敢再由着褚直胡来,后头被他烦不过,便改口说想出去逛逛。 褚直也知自己缠的太紧了,可对着她不觉就那样了,且儿子还没生出来,当然要多多努力。不过出去走走也行,笑着换了衣裳与她同行。 二娘换了男装,依旧帷帽遮面。褚直戴了眼纱,两人并肩缓缓而行,同样玉树临风。行不多远,便频频引得路人回眸。 二娘还惦记着褚陶给的兴隆当铺的玉牌,同褚直一说,褚直未知可否。二娘便知他这是同意了。 两人决定沿着杏花湖堤走一段,再穿过杏花桥就到兴隆当铺了。 此时春光明媚,杏花湖两边种了许多杏树。风一吹,绯色花瓣摇摇摆摆地落在了褚直肩头。 二娘脸上无甚表情,心里却有些痴了,都有些舍不得拍掉他肩上的花瓣了。 余光里探进一个小影子,二娘从他的肩膀向后看去,发现了一个探头探脑的童子。 她开始没有留意,此时踏春游玩的人很多。褚直虽然戴着眼纱,可他就像黑暗中的萤火虫,走到哪都收获一大片关注,有谁多看两眼也是正常的。 快到杏花桥的时候,二娘无意中回头一看,又瞧见了那童子。 杏花桥旁边的杏树最为浓密,二娘手一伸,把褚直拉进了树阴里。 累累花朵将两人身形隐藏起来。 褚直脸色微红,正想把唇凑过来,二娘伸手在他唇边比划了一下。 过了没多久,便见那童子着急走上来,东张西望地找他们。 二娘推褚直出去,站在桥边盯着那童子。 童子急忙向后跑去。 两人远远瞧见有一顶精致的青色小轿停在后头。虽只有一顶小轿,后面却跟了七八个美貌婢女,包括抬轿子的轿夫,衣着都很精美,和漫天的杏花十分的搭配。 二娘没好气地瞪了褚直一眼,走到哪惹到哪儿。 褚直微微一笑,挽住她胳膊向杏花桥走去。出门的时候他说要戴帷帽的,她说不必,道“不能孤芳自赏”,还是他寻了眼纱,这会儿怪他? 无关的人,不理会便是。同她在一起,他心底也柔软起来。他不像有的人,不知道什么是“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如玉公子请留步,我家夫人有请。” 童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两人回身,看到方才那童子拘谨地站在后面,脸上还带着跑得过快的红晕,一双机灵灵的大眼里却满含着恳切。 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不过,夫人? 二娘向十丈开外看去,方才那远远跟在后面的青色小轿长了翅膀一样一下追了过来,不过与轿子速度成反比的是从里面走出来的女人。 那真是一个……怎么说呢,十分的优雅,是那种历经岁月沉积出来的优雅,所以十分美丽的夫人——真是位夫人,至少有四十岁了。 她含笑站在轿子旁,与春光相得益彰,好像本身就是春光的一部分。 年轻的女孩儿看到这位夫人就会明白美丽是一个跟年龄无关的词。 二娘一时间也有些羡慕。 不是每个女人都能越活越美丽,坦白说,是极少数。 不过这不是重点,她莫名地升起的感觉才奇怪:这位夫人和褚直好像“风格”一样,或者应该说气质很像。刨除肤浅的皮囊之美,褚直私下就是这样,或者,更甚。 “我去一下。”褚直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不急不缓走了过去。 他的动作很轻柔,一下就加重了二娘方才那种感觉。 从背后看,褚直宽大的衣袖随着步姿轻轻摆动,却摆动的很有规律,浑若天成的美姿仪。 五代人培养一个贵族,这话不是假的。 褚直跟那位夫人说了一会儿,返回来:“那位夫人自号花蕊夫人,想请我去她府上做客,我说还有事要办,就不上门叨扰了。” 拒绝还说的那么斯文,二娘笑了笑:“走吧。” 两人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走过杏花桥,后面就没见那青色小轿了。 到了兴隆当铺,二娘见有不少人手持玉牌来取东西,跟自己手上的玉牌并无多大区别,遂将玉牌交给伙计,非常顺利的取出了一个一尺来长的檀木盒子。 两人抱着盒子原路返回,在杏花湖附近寻了个僻静之所,二娘揭开盒子上面的封条,尚未核算完毕,脸色渐渐变了。 这里面的财富,别说褚直日散千金过一辈子,就是过三辈子也绰绰有余。 这么多钱,绝对够格被谁惦记,也足够谁起兵造反的了。 第115章 两封书信 “土豪,周游列国?”二娘合上盒子,歪着头看褚直。 “土豪?地为食之本,土豪这个称号倒也合适。故而……土豪婆,你打算去哪周游?” 二娘没忍住笑出声来,换褚直有些痴的看她。二娘此时肤色跟去年判若两人,其实她根本就不黑,身上的肉……褚直咳了两声拉回思绪:“改天我去找他,再问问他。” 这个他,只有褚陶了。 褚直愿意跟褚陶沟通,二娘很高兴。只不过两人还没商量好怎么去找褚陶,二娘早上买菜的时候先遇到了那位花蕊夫人。 其实连着两天二娘都注意到了那位夫人在跟着她,不过对方没有上前,她就当做没有看到。不想今天买了一篮子鸡蛋后,那花蕊夫人上前挡住了她的路。 “我是谢如玉,自号花蕊夫人,与你的婆母阿媛曾是至交,我想请你到我府上做客。” 谢如玉神态温和自信,四句话简单明了,加上她那种亲和力,很难让人拒绝。 实际上二娘听见她说是褚直生母王氏的至交,就觉得今天必须走一趟了。这两日谢如玉一直在观察她,她也在观察谢如玉。谢如玉并没有躲躲藏藏的跟踪她,相反,每次看到她回头,都会对她报以微笑。 见二娘没有犹豫地答应了,谢如玉很高兴:“我就知道你会去的。早先我想直接找如玉公子,却忘了他与我并不相熟。这两日我都在跟着你,发现你就是那日与他同行的公子,知你们伉俪情深,找你应胜过找他。” 二娘问她何事。 谢如玉言事关重大,需到了她府上再说,但她确自幼与王媛相识,早王媛一步嫁入燕京,不过她嫁的那人是个风流浪子,刚过而立之年就撒手西去了。 谢如玉此语疑点颇多,既是风流浪子,那不可能无名,既然有名,二娘从未听过京中有这等人物,还有甚么花蕊夫人。 “先夫沈离一生愿望便是寻访名山名水,他死之后,我秉承他的遗愿,先遣散家中奴仆,然后率忠仆踏访五岳,十余年眨眼便过,日前我回到京城,却发现早已物是人非……” 沈离?二娘吃了一惊。褚直的老师沈齐山一生未婚,膝下无子,只有一个侄子名叫沈离。据褚直言,此人虽有旷世之才,却志不在仕途,唯寄情与山水,奈何运气不佳,在一次登山中,失足从山上坠落而死。 也算一个“风流浪子”,真风真浪的。 死的时候大约已经过了三十岁,至于有没有妻子,二娘就不得而知了。但算算年龄,应该不会这么年轻。 “敢问夫人芳龄?”二娘道,心里恶寒了一把自己用的这个词儿,却眼也不眨地注视着谢如玉的脸。 “我是文华二十五年间出生,比阿媛大了两岁,嫁给沈郎时不过十八,沈郎却三十有二,不到两年沈郎便撒手西去,实际到今日,已经整整二十年了。”似乎知道二娘在疑心什么,谢如玉讲的很仔细。 相差一轮还多的夫妻,丈夫死后,妻子继承丈夫的遗愿,二十年都在寻山访水。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算一算,谢如玉应该正好是四十一岁,倒是符合面相。但二娘知道,真正养尊处优的妇人一般应该比真实年龄显小,而常年风餐露宿的人,则会老很多。所以谢如玉的话还是值得怀疑。 可对这二十一年的行程,谢如玉讲述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绘声绘色、真实无比,根本不是后宅妇人能知道、感悟到的。 “最险的一次,是我们在紫驮山下面的森林里迷路了,白天下雨,晚上起雾,上不了山,也下不去,整整困了两个月,险些死在那里……哦,到了。” 二娘猝然惊醒,不知不觉中,她竟被谢如玉的讲叙深深吸引了,连马车停下都没有察觉到。 “我见过那么多人,能这么认真听我讲话的人太少了,我真的很喜欢你这个朋友。”谢如玉微笑道。 她既能率众攀登群山,这样直接的赞美并不为奇。二娘微微一笑,随着谢如玉下了马车。 面前是两扇朱红大门,上面有一牌匾,有“沈宅”两字。无论牌匾还是大门,上面的漆都有不少剥落,极是符合谢如玉的说法。 进门,一切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谢如玉带着二娘进了前面的上房,落座,那日见过的青衣童子小心地将二娘买的那一篮鸡蛋拎过来放在她脚边。 侍女奉上茶水,二娘注意到那侍女衣着虽然光鲜,手却异常粗糙。 “阿夏是我的陪嫁侍女,这二十余年,她一直陪着我。”谢如玉抿了一口茶,接着道:“我跟了你三日,见你日日都出来买菜,对贫苦之人态度也不倨傲。你先前和如玉公子在国公府里度过一段时光,到今天仍能如此,可算宠辱不惊;那日你女扮男装,我竟没有认出,可算足智多谋;你信任我,愿意跟我前来,算是极有眼光。这三样加在一起,难怪如玉公子会有今日的名声。若是阿媛在世,她也必定是满意你的。” 谢如玉考评一个人的准则与燕京贵妇们完全不同,她还亲自上阵观察她,二娘忽然想到她这个“谢”,她刚有这个想法,就见谢如玉点头。 “不错,旧时王谢堂前燕,我就是谢家的。” 此人近妖!二娘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 谢如玉竟然狡黠地眨了眨眼:“这位小友,无论是王家还是谢家,作为曾经扶起一代又一代帝王的家族,拥有的可不仅仅是察言观色的本领。小友若是有兴趣,看在你我如此投缘的份上,我的藏书尽可借与小友。” 二娘立即站了起来,即使活了两辈子,这样有大智慧的人依然值得敬重。 谢如玉微微一笑,随意摆了摆手:“先坐下,不必客气。不过来日方才,你有的是时间翻阅我的藏书。但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同你说。” 二娘预感到她要说什么,洗耳恭听。 “我与阿媛算是世交,就算是亲姐妹也少有亲厚到我们那样的。王家和谢家的女孩儿,出嫁都不会早。至少也得年满十六,通常是到了我那个年龄才会出嫁。” 这个二娘明白,世家的女孩不愁嫁,嫁的晚的原因是避免太早生育伤害身体。 真正睿智的世家会把女孩儿看得跟男孩儿一样重要。 “但阿媛刚满十六就嫁了,两年后她就生下了雪儿,也因此落下病根,很长时间都没再有身孕……那时候,我丈夫已经去世两年。我还在孝期,日夜整理着我丈夫的书信手札,期望能够整理成册有益于后人。阿媛知道我决心追随沈郎的步伐,虽然为我高兴,却并未过多打搅我。只是有一天,她忽然派人送来了一封信。信中提到她面临一个巨大的抉择,问我是不是决意要完成沈郎的遗愿。” 沈离这个人的遗愿就是走遍山水,绘图成册,方便后人出行。换言之此人是个天生的地理学家。 “我那时已经遣散了仆从,一切都将准备妥当。以为她是担忧我,故而给了她肯定的回复,告诉她沈郎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就算是走断我的双腿,磨烂我的手掌,我也要做到。” “我走的时候,阿媛还没有身孕,在七棵松送我的时候,她眉宇间隐有忧愁,那时候我以为她是担心我。后来想想,她那时就知道一经别离,便是生死之隔……” 谢如玉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二娘心想。 她心急的想听下去,谢如玉却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们虽然分离了,却约定鸿雁传书,只是我常在路上,要很长时间才能收到她一封信。开始是一个月一封,后来两个月,半年后我收到她再度怀有身孕的信后,一连半年都没有再收到她的信……因为我去的地方都是罕无人至的地方……我既收不到她的信,也没法再寄信给她。我想她有褚陶的爱护,又再度有了身孕,一定会过的很好,她会体谅我渐渐和她失去了联系……” “没有想到的是……” 一滴很大的泪从谢如玉的眼眶里滴了下来,她嘴角动了一下,很快平复了情绪:“我以为她后来也没有给我写过信了,但在我回来的路上,途径驿站,我竟然在那儿发现了两封二十年前她寄给我的信。” 见二娘眸光闪动,谢如玉道:“阿夏,去把我床头的盒子取来。” 那盒子里一定就是那两封信了,二娘不由在嘴里舔了舔上唇。 阿夏很快把盒子取来,交到了二娘的手上。 信纸已然发黄,但写信人的笔力似乎透纸而来。出乎意料,王媛的字迹不是贵女间流行的簪花小楷,而是游龙走蛇、古朴飘逸的草书。 二娘勉强辨出她在信中的意思:“阿玉,有一件事情我想来想去,还是想跟你说说。如果连你都不知道,那我们还算是什么朋友呢?你爱沈大哥,所以追寻他的脚步而去;而我,亦爱着慎言,所以我做了和你一样的决定……我知道酒里有毒,我还是喝了。如果我不喝,那个人就会让慎言喝。如果一定要一个人死,我希望是我,那样就可以永远活在慎言的心里,我是不是很自私?可是,即使我喝了那杯酒,那个人也只是暂时放心。他一日名不正言不顺,就一日不会放过慎言。我得想个法子瞒天过海……” 王媛提到“想个法子瞒天过海”却没有说她想了什么法子,或许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想出来。 二娘展开了第二封信,这封信的字迹比第一封还要潦草,足见写信人当时心绪纷乱。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116章 两封书信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鳳/凰/ //ia/u///】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米分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米分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米分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米分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米分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第117章 义孙 二娘走到家门口,发现院门敞着。进去一看,院子里堆满了箱笼,她还没看个仔细,屋里头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老太太的声音。 “二娘,你可回来了,你说我白养了一个孙子,他要赶我走……”老太君用帕子抹着泪,褚直站在屋里,眼神飘虚地看了二娘一眼。 虽然老太君刻意扮可怜,但几个月不见,她还是明显的老了,头发都白了不少。 二娘忙道:“您怎么来了?可是家里出事了?”她不问还好,一问老太君眼泪长流,旁白柳妈妈连忙扶住她。 二娘一看柳妈妈都来了,加上那一院子的箱笼,难道老太君是打算住在这儿? 她刚想到这儿,褚直就叹了口气:“奶奶,您这是何必呢?府里再怎么着也比我这儿强。”他这哪有地方给老太太住?他自己能吃苦,却不能让老太太跟他一起受罪。 二娘看见老太太跟柳妈妈对视了一眼。柳妈妈道:“府里出事了,老爷和太太都昏迷不醒,九娘总到老太太那儿闹,老太太在府里住不下去了。” 褚直没“啊”出来,但眼神却是一挑。 先是这消息太过猛烈,接着想到老太太都来小半个时辰了,一直跟自己磨蹭,却非要等到二娘回来才说,他还是不是亲孙子了? 不对,老太太这会儿应该以为他是假孙子才对。 二娘瞧褚直盯着老太太那若有所思的模样就知道他小心眼又犯了。这几个月她是想着去看看老太太的,可是褚直那样的身份,她也不知道老太太怎么想的,怕去了惹老太太难过,一直都没去。现在老太太可能还不知道褚直是亲孙子,她就过来找褚直,那说明,老太太是把褚直当亲孙子看的。 “您先坐下,慢慢说。真没地方住,我收留您。”二娘先给老太太吃颗定心丸。 老太君悲从心来,指着褚直道:“我养了二十年的孙子还不如我的孙媳妇……” 褚直脸黑了,坐回自己位置上喝茶不再搭理老太太,这什么跟什么啊! 二娘扶着老太太坐下,亲手递了茶。 柳妈妈见老太太开始喝茶了,清了清嗓子道:“七日前,太太病倒了,病的很重,挪到稻香村养病。才过了三天,老爷散步的时候忽然晕倒了,抬回去之后就没醒过来。文王在老爷晕倒前一天上门提的亲,要娶九娘做侧妃,四爷的意思是让九娘早些嫁出去,以免老爷和太太这一昏迷就不会醒了。” 这全都是褚家的事儿,二娘没吭声,得看褚直怎么说。 乍听褚陶晕过去了,褚直还没什么感觉,等柳妈妈第二次说,褚直心里才像巨山开缝一样地动山摇,却寒着脸:“您的儿子出事了,您不该守在府里吗?” 柳妈妈一怔,却从这层冰寒里听到了一丝关心,忙道:“三爷有所不知,老爷昏过去后,请了十数位名医前来诊治,全身上下无一处伤口,就是一直昏睡,说是有可能以后就这样了,扇坠儿、胡太医都寸步不离地守着呢。”想来老太君也不可能没有安排就这样出来了。 “老四想把花月楼分一半给她做嫁妆。”老太君慢慢的说了一句。 褚直搁在桌上的手渐渐把茶碗握紧了,他的手指过于苍白,几乎和那乳白色的茶盏一个颜色。 老太君的视线从褚直脸上移到二娘脸上,老迈的眼似乎哭干了一样,只剩下空洞和茫然了。 二娘着实有些难以承受这种沉重,抬眼看向褚直,她担心的还有褚直。 出乎意料,褚直像个旁观者一样微微一笑,语气却是冰冷无比:“他休想,一个外嫁女也有资格染指褚氏宗族的祖产?” 二娘茫然不知其意,老太君却欣慰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会坐视不管的。” “花月楼并不完全是我们褚家的,而是我们整个褚氏宗族的。新任国公想动花月楼也得首先成为花月楼的掌门人,即使他是花月楼的掌门人也只能动他那一份。可是这一份,他也不能动。你爷爷去世之前说过,花月楼永远不能被分割,我答应过他的。” “可我们怎么能阻止褚渊?”二娘问道。 褚渊这明显是跟文王勾结上了,现在襄王垮台,文王势大,不是匹夫之勇能够对抗的。他们这么做,等同于以卵击石。 “这个你不用担心,褚氏宗族里还有几个老家伙活着,宗祠里有你爷爷的遗训作证。花月楼的掌门人不是谁的官高谁就能当,靠的是厨艺。我要收直儿为义孙,你要代奶奶拿下掌门人的位置。”最后一句明显是对褚直说的。 厨艺???褚直做饭是挺好吃的,但比拼厨艺?她还没琢磨明白,褚直已经应了。还有“义孙”,老太太是怎么想出来的? 二娘这会儿已经没有插话的机会了,在旁边听这祖孙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激烈。末了,想起这院子太小,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安置老太太了。柳妈妈瞧她打量箱笼,笑道:“少奶奶您别担心,老太太已经把隔壁给买下来了,一会儿找人在这边墙上开个小门就成。” 二娘吓了一跳,在哪开门都想好了,老太太明显有备而来。谢如玉、王宁、老太太,她最近遇到的人都太高杆了。 “好是好,就是那边儿会放老太太过来吗?”老太太和褚直都在屋里,二娘跟柳妈妈说话没什么顾忌。 “都要分家了,还顾得上脸皮吗?”柳妈妈有些苦笑的意思。 褚直是褚陶的亲儿子,这事儿怎么也躲不过去。二娘跟柳妈妈去了一墙之隔的院子。两个院子是东西并排挨着,大门不在一个胡同里。所以二娘在这儿住了几个月,只知道隔壁是户商人。进去一看,院子搬的干干净净,里头陈妈妈正带着几个下人在打扫,见了二娘就走过来握住二娘的手。 屋里头出来个丫鬟,看见二娘叫了一声“少奶奶”就泪眼朦胧地捂住了嘴,原来是春燕。 “老太太能带出来的人不多,其他的都想办法送到庄子上了。您还记得三爷那两个妾吗?您和三爷出来后,她们就主动走了,听说走之前去找过四爷的。” 陈妈妈不说,二娘都忘了。那两个妾是圣人赏的,褚直被扫地出门,自然等于废子了,找褚渊不知是为了找个靠山还是想继续监视褚家,不过想来褚渊也不会接受褚直收用过的女人。 “四爷也好事临近了,老国公昏倒前,给他定下了裴家的姑娘。”陈妈妈接着道。 刚才老太太并没有提这件事,那意思是在褚陶昏迷之前,褚渊和九娘的婚事都摆在褚陶前面,褚陶同意了褚渊的,却驳回了九娘的。 “就从这儿开个门,一下午时间也够了。您看看缺什么告诉我,我在这儿住的时间长,总比你们刚来熟悉点。”二娘先去屋里看了一圈,这边房子格局都不大,只能先委屈着老太太了。 “哎。”陈妈妈颤颤回道,老太太最担心的就是二娘根本不理会他们。 二娘不是没瞧出来陈妈妈在想什么,怕是老太太还不知道褚直就是自己的亲孙子呢。 等老太太情绪稳定点儿再说。 中午李桂、梅山两个烧饭,大家伙就在一块吃饭。 下午那小门就开好了,老太太直接从小门回去歇着,二娘见老太太出来匆忙,带的被褥有些不够,把许氏送来的两床新被子抱了过去。 回来时,她跟褚直才有独处的时间。 进屋看见褚直坐在床边摆弄着手上的盒子,二娘不知道从哪里问。褚直身上有秘密,她知道,不知道他愿意说多少。不知不觉把他放在心上,所以下不了手逼他,但这样却觉得像隔着什么,不能靠近。 “过来,让我抱抱。”褚直放下盒子,定定望着她。 一瞬间,二娘觉得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心里想的什么。 “过来啊。”见她不过来,褚直脸往一边看了看,像是没有看到她似的走了过来,抱住了她。 褚直比她略高一些,她第一次觉得完全被他包裹住了。 “有些事我梦到过,有些事我没有梦到。在我的梦里,我和褚渊比试过。这和奶奶说的一样。”褚直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她头发香香的,不是用了什么发油,是皂角的清香,真好闻。 至少他愿意说,这样也挺好的。 “我好像又把你拖入险境了……”褚直不无怅然,争夺花月楼,即使得手,等在后面的还不知道是什么? 底下那双眼睛却带着三分玩味的笑意往上一翻。 褚直顿时觉得自己是无病□□了,其实嫁了他后,她哪一天安安稳稳过了。 二娘看着他亲过来,眼皮上立即抹了一层口水。 “眼睛不许这么会说话!”褚直细细舔过她的眼角,舔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二娘忙把他推开:“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梦到结局了吗?” 结局? 结局是他输了,他能告诉二娘吗? “你必须跟我好好讲讲你的梦,因为我不想输,我还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他心底一震,那双眼睛却收了玩笑,以认真到能把他烧出个洞的程度看着他。 “好……”他竟然不知不觉的屈服了,一点也不觉得可耻。 “这么说,在你的梦里,你经历的那一世,你就跟褚渊争夺过花月楼,结果不但把花月楼给丢了,还把爵位丢了,最后还被罗氏和褚渊弄死了。” 话说的没错,怎么听起来那么难听呢? 二娘摸了摸波斯猫头顶的旋儿,几个人会做这么凄惨的梦啊,真是一只笨猫。 “你既然怀疑当时罗氏和褚渊为了早些气死你说了假话,那么罗氏背后的人就不可能是你父亲,你有没有想过是谁?” “想过……”所以才要争夺花月楼,揪出那幕后真凶,把两辈子都没有弄明白的事弄明白。 一瞬间,温顺的波斯猫每一根毛都射出冷气,把顾二娘都冻的打了个寒颤。 “那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花月楼就像被饿狼包围的肥肉。 褚直看了看自己的手,十指修长,干净整洁:“当然是先成为一个厨子。” 先把花月楼弄到手,才能与那一直潜伏在背后的人正面对上。 父仇母恨,不能不报。 不管前头有多少关于菜谱秘密的猜测,最终都得得到花月楼才能解开谜团,二娘也如此思咐。 不过菜谱的秘密,难道老太君也不知道吗? 老太君既然在隔壁院子住下了,二娘和褚直就转移到老太君那边吃饭。等到吃过晚饭,二娘和褚直都陪着老太君闲话的时候。二娘才告诉老太君前些日子在太和山庄发生的事情,重点说了褚陶,当然是褚直就是褚陶的亲儿子。 二娘觉得老太太应该表现出些惊讶,老太太却只是点了点头,好像根本不意外这个结论。 “奶奶您不奇怪吗?可能我真不是您的亲孙子。”二娘还能沉得住气,褚直先伸出了猫爪子。 老太太抬眼一撇,就跟看小泼猴似的:“从小我看着你长大,你那性子跟你老子一模一样,撅撅屁股要拉什么屎我一清二楚,你说你能不是我的亲孙子吗?除非你老子也不是我亲生的。” 说到这儿老太太眼角闪出了泪花,又补了一句把褚直的泪花子勾出来了。 “你娘也不是那样的人!” “这些日子我整晚整晚地想以前的事。我可能是忘了什么,没注意到什么。想来想去在你娘还没有倒下的那些日子,她就什么也不做,整天不是陪着你就是陪着我,好像觉得日子太短一样。褚陶这个混账,他瞒的我好苦!我的媳妇儿到底为这个家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啊……” 二娘心底一惊,老太太的直觉太准了。 “都说我们褚家菜谱是藏宝图,里面有前朝的宝藏,可我跟你爷爷过了一辈子,也从来没有听他说过。早年时,也根本没有这么多传闻。你爷爷死了以后才越演越烈。菜谱,我倒是有一本。” 老太君说着,自己去开了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本边角都被磨破的册子递给了褚直。 二娘伸头一看,上门写着“褚家菜谱”。 如果这才是褚家的家传菜谱,那花月楼里的是什么? 第118章 庖厨大会 六只眼对视在一起,都知道对方已经想到了。 二娘伸手从褚直手里拿过菜谱,翻开一看,色泽发黄的纸张上记录了果、蔬、禽、兽、鱼、酒、茗、馔八个门类数百条烹饪各物,就是一本菜谱而已。 花月楼的秘密只有褚陶知道了,可褚陶现在昏迷中,一味等褚陶清醒,花月楼可能已经落入文王之手了,这也是老太君为什么冒险离开国公府的原因。 她和褚直,必须保住花月楼,也必须解开这个谜题。 老太君已经为他们做了一切能做的了,剩下的就要靠他们自己——厨艺最高的那个人才能掌管花月楼,想被承认厨艺最高就要拿到花月楼庖厨大会的紫月令。 花月楼庖厨大会分为五等,对应取得的令牌为黄月令、蓝月令、白月令、红月令、紫月令,最终取得紫月令的人就是花月楼的掌门人。 本来庖厨大会只用来在镇国公府内挑选掌门人,为了让褚氏宗族的老家伙们默许褚直的“义孙”身份,老太君已经答应褚氏所有和褚直一代的子弟不分男女都有资格参加比试。 以前褚陶没有竞争对手,他凭借白月令就能拿到花月楼三分之一的盈利。现在各令牌能拿到的盈利不变,有多少人拿到一样的令牌就由这些人平分银子。但只有拥有紫月令的人才能号令掌管花月楼。 对于有资格参加庖厨大会的褚家旁系弟子而言,即使拿不到紫月令,平白得了一个分银子的机会,谁会不同意? 只是褚渊都谋划着要把花月楼分一半给九娘陪嫁了,他会同意吗? “老四以为他爹不醒人事就没人能拦着他了,却不知你爷爷的金刀和遗训都在祠堂里供着,那九龙金刀乃是文华帝御赐,就是当今天子,见了金刀也有如见到先帝要行叩拜之礼。” “至于花月楼的管家们,大部分都是跟随你爷爷浴血沙场过的。老四硬要接管花月楼,接的也不过是个空壳子。” “我走的时候已经跟小四说清楚了,咱们且等着吧。” 离开国公府前,老太君和褚渊到底发生了什么,老太君一句也没有提,但不难想象如果褚渊有一点让步的意思,老太君也不至于孤身出府。 不过,届时花月楼庖厨大会的评委都是一流的名厨,褚直做的菜,二娘吃过,是不错,但能通过那些名厨的考核么? “我不行,褚渊就行了吗?”褚直甩她一个白眼,吃了那么多次他做的菜,就一点信心也没有? 二娘笑了笑,暗自觉得这场比试的可看性大大降低了。 “丫头,别想的太简单了。每一个参加庖厨大会的人可以带两名副手,这两名副手可要好好选择啊!” 啊? 想想也是,比赛的时候怎么能让一个人又洗又切又烧火又炒菜呢。多两个人,就算褚渊什么也不会,胜算也很高啊! 二娘感觉顿时不好了,她可不会做菜啊! 褚直冒火地把她给拖回去了。 他这么大个人,她就看不见?必须拖回去给她好好看看! 此时稻香村的褚陶的卧房里,褚陶躺在自个儿床上,靠南窗有张贵妃榻,上面躺着罗氏。 这一对夫妻,大约一年里也少有这么长呆在一起的时间。现在都静静的不动,某种角度上而言也算是和谐。 “哥,怎么办?那老太婆已经发动了宗族里的长辈,现在所有褚家子弟都有资格争夺花月楼。”九娘忍了很长时间了,但褚渊一动不动地坐在褚陶床前。 “你说怎么办?”九娘看褚渊的样子不像是想搭理他,他却意外地开口了。 “依我说,一不做二不休,把闹事的都就解决了!”九娘眼里闪过狠光。 “你要把祖母也杀了?把父亲、母亲都杀了?”褚渊抬眼看了九娘一眼。 “还是有文王给你撑腰,所有碍着过你的人你得死?” 九娘被褚渊的眼神吓的打了个哆嗦,强辨道:“他根本就不配做我们的父亲!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是娘告诉我的,他想把花月楼给褚直!如果他活过来,这一切都是那个野种的,根本没有我们一点份儿!” 九娘不由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天,她本来因为被罗氏发现跟文王的私情惴惴不安地躲在屋里,忽然房间里多了一个黑衣蒙面人。再后来,她跟着这个人找到了她娘——那三天她都以为她娘是发病了,还在暗自侥幸。谁知道她娘竟然是被她爹囚禁了起来。 天见可怜,她娘似乎感知到她来了,竟然醒了过来。她正听她娘说话,褚陶忽然从外面进来,那黑衣人在同褚陶打斗中负伤逃走,而褚陶却昏倒在地,至于他娘瞧见褚陶就再度受了惊吓,到现在都没有醒来。但她却记住了她的话——“九娘,快走!带上褚渊、褚寒,你爹要杀你们,他要把褚家传给褚直……” “你那么看着我干什么?难道娘被爹囚禁了你没有看到?”九娘受不了他那眼神尖叫起来。 “密道你也看到了,人你也审了,就是他去找的朱照!” “他喜欢的是那个野种,根本不是我们……” 九娘没吼完,脸上挨了火辣辣的一掌。 她不可置信地捂着脸看着褚渊,不知道褚渊为什么打她。 褚渊眸子沉了沉,脸上却没有一点后悔之意:“滚出去,再对府里的人动手我就把你关起来。” 九娘捂着脸出去了,出了门就看见褚陶的侍卫齐刷刷地立在台阶下。这些人褚渊也审不了,双方就这么僵持着,她找文王来有什么不好? 远处,并排跪着十姨娘和大肚子快生了的九姨娘。 九娘瞪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屋里,褚渊坐回摆在褚陶床前的椅子上,看着自己的手长长出了口气。打九娘还不如说是打他自己。他要是有法子一定会保全花月楼,一定不会引狼入室,可是,父亲,您给过我这个机会吗? 褚渊的视线投向床上的褚陶,他多想问问褚陶,他真的比不上褚直吗? 很小的时候,他刚学会写字,拿去给褚陶看,褚陶开怀大笑:“好儿子!” 他第一次背书,褚陶也是这样。 第一次骑马,是这样。 以他的身份,本来不用参加科考,他去了,还参加了殿试,他记得褚陶骄傲的目光。 他在偏远小城里呆了三年,每两个月都会收到褚陶的信,信里既教导他为官之道,又要他保重身体。 他能做的,褚直一样也做不了。 父子之情,都是假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褚陶要救褚直?一个野种?褚直真是野种吗? 其实,被困在太和山庄里时,朱照出现的第一面,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朱照的第一句话是“褚三爷,你在里面吗?” 朱照说的是“褚三爷”,不是“褚四爷”,也不是“国公爷”。 九娘跟文王有私,他不愿意相信九娘的话。但顺着密道,在密道尽头的捉到的人证实褚陶在那一天的确跟朱照见过面。 还有什么好说的,即使你躺在床上不能说话! 褚渊一下站了起来,竭力让往日那些父子相处的一幕幕消失在记忆深处。 “父亲,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褚家给我,但既然你已经给我了,那就是我的,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从我手里拿走,哪怕是与狼为伍。”褚渊对着床上的人一字一顿道。 “我希望你不要死,至少等到我打败他。” “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你最出色的儿子!” 说完,褚渊走了出去,跨出房门的瞬间,他依旧是那个面带微笑、年轻英俊的国公,即使对着一院子褚陶的部属。 他会向这些人证明,谁才是褚家真正的主子。 这里躺着一个,还有一个逃了出去。 二娘很早就醒了,褚直睡的不□□稳,总是把他的腿压在她身上。其实她不醒也没地方睡了,一半身子都在床帮子上,这家伙还喜欢挤她——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越来越厉害。 “别走……”感觉到身边空了,褚直梦呓般的嘟囔了一句。 二娘把被子给他盖好,在他额角上亲了一下:“你多睡会儿,我跟奶奶说好一块去早市买菜。” 被子里的人就跟一只大猫似的,顺一下毛就悄无声息了。二娘拎了菜篮子到隔壁接上老太君。 老太君没有一点颓废之气,神采奕奕地跟二娘出了门。 陈妈妈和柳妈妈也嚷嚷着要去,不是担心二娘照顾不好老太太,而是深宅大院里的人对市井生活本能有一种新鲜好奇之感。可惜两人想起还有许多活计没做,只好选出陈妈妈来跟着,明日再换柳妈妈。 敛秋今天就不去了,她去给春燕帮忙去了。 三人刚走到早市,还没进去,就看见一个身穿皂色衣裳的男人站在集市外面。 都说“男要俏,一身皂”,褚渊愈发的清俊了。 老太君面色微沉。 褚渊走过来对老太太拜了拜。 周围挑担的、提篮子的,还有赶车的,人来人往,喧闹中,褚渊有如沉静的黑石:“奶奶,孙儿是来请您回去的。” 褚渊没有看二娘,视线只落在老太君身上。 陈妈妈想说什么,攥紧手把话咽了下去。今天有二娘在,四爷想动手怕是不容易。 老太君视线落在褚渊身上,威风吹起她鬓间的银丝,较之褚渊的沉稳,带了几许沧桑:“你回去吧,我老太婆想住哪就不劳你费心了。” 褚渊笑了笑,转向二娘:“那也好,这段时间就有劳三嫂费心照顾奶奶了。” 二娘不好说什么,微微点了一下头。 “那七日之后的庖厨大会,孙儿就恭候奶奶了。” 原来褚渊的目的是这个! “好,一言为定!”老太君仿佛破云而出的古松,每一根松针上都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褚渊笑的温和,冲三人一拱手,转身溶入人流走了。 “老祖宗,怎么这么快?”陈妈妈诧异道。 “他现在和文王在一起,文王身边聚集了不少能人异士,当然时间越紧,对直儿越是不利。二娘,你们得赶快去请帮手。”老太君道。 参加庖厨大会的每支小队都有三个人,除了褚直还有两个空位,这两人要请谁,去哪请,二娘完全摸不着头脑。 “急也不急这一会儿,我们先买一些东西。素云,你往花月楼跑一趟,打听打听情况。” 陈妈妈得令而去。 第119章 仙昙花 熊耳山距离燕京有八百里,按最好的马一天两百里计算,一来一回要八天,还不包括上山请冯翁,所以想来得及,就必须日夜兼程,晚上也别休息了。 二娘觉得大家伙太看得起她了,就这么把褚直和老太君在早市买的那匹马交给她了,好吧,还有一百个煮熟的鸡蛋。 百年世家就是这么把女人当男人,媳妇儿当骡子来使唤的? “孙媳妇儿,我就把孙子交给你了!”老太君送他们到门口。 二娘瞄了一眼被李桂和梅山两个托着往马背上爬的人,要是用这个人来换,凑合吧。 她上前一把把褚直给托到了马背上,紧接着上马,冲老太太一抱拳:“奶奶,您等着吧!” “驾——”的一声,骏马载着两人疾驰而去。 出了西城门,远远见谢如玉和王宁等在路边,不知他们怎么得的信儿。两人见二娘带着褚直过来,直接扔了一个沉甸甸的大包袱过来,二娘接了搭在马背上,一记马鞭朝熊耳山去了。 从上马到出城,直到奔出数十里地,褚直都悄无声息地被二娘抱在怀里——他不会骑马。 眼见正午,二娘担忧褚直身子受不住,停了马,让那马在路边休息,递了水给褚直,解开谢如玉和王宁扔过来的大包袱一看,里面一包吃食、一壶酒、两套换洗衣物,还有个装着金锞子和碎银子的小包袱。此外最沉的是两双特制的、用来登山的草鞋。看来谢如玉和王宁已经知道他们是去请冯翁的了。 一路艰辛,最令人忧心的是褚直的身子受不住。 “你抓紧时间吃些东西,咱们尽量白天多赶些路,这样晚上能睡几个时辰。还有……晚上可能要露宿野外。” 二娘以为褚直要抱怨。褚直去冲她笑了笑,把那壶酒拿出来拧开递给她:“你喝一口。” 他家娘子巾帼不让须眉,能娶到这样媳妇儿,是他两生有幸。 二娘没接酒,就着他手闻了闻那酒的气味,摇了摇头:“我不喝酒。”说着拿起水囊喝了口水。 褚直视线落在酒囊口上,他好像是没见过二娘喝酒。 “那你吃个鸡蛋。”褚直剥了一个鸡蛋递给她。 二娘伸手去接,却被褚直轻轻拍掉手,他的视线在她有些脏的手上一扫,白玉般的手指托着光洁白嫩的鸡蛋就送到她嘴边了,自然的就像做过千次万次一样。 二娘就这他的手吃了这个鸡蛋,胸膛里有点热热的。两人成亲这么久了,好像是第一次有单独出行的机会,刨除庖厨大会的压力,真有点像是蜜月出行了。 “好了,我自己来。”坚决不能让他再喂第二个了。 褚直看到她耳根红了,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水囊帮她倒水洗手。 二娘想吃些牛肉,一回头,褚直已经用小刀把牛肉给切割成小块了。 她看了一眼烧鸡,褚直就把两只鸡翅膀给她卸了下来。 二娘狼吞虎咽吃完,在褚直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上路。” 这么下去,她怕会控制不住来个“马震”。 帷帽遮住了两人的容貌,同样藏蓝色的男装令人以为骑马的只是一对兄弟。白天马不停蹄,天黑前若是遇上客栈就停下来歇上半晚,若是没有,就继续走到不能再走的地方露宿。幸好顾二娘艺高人胆大,也幸好四月的天已经没有那么冷,也许还因为有情饮水饱,总之三日后,褚直除了两条大腿内侧的皮磨破了,屁股磨出的茧子,别的都完好无损,扶着二娘打着颤站到了熊耳山山脚下。 一打听,冯翁果真如褚直梦中一样,在熊耳山非常有名,因为想拜冯翁为师,想请冯翁出山做厨子,想到冯翁处蹭吃蹭喝的人太多了,冯翁不胜其烦,只知道他住在熊耳山上,却压根找不到人。 这也是褚直在梦中没有请到冯翁的原因。 但他们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找到冯翁。 熊耳山下有不少竹木搭建的寨子,原来在这里居住的是一个少数民族“熊耳”族。 路上两人已经商量过,假如还跟褚直梦中见到的一样,仍是要先从这些熊耳族的村民们下手打听冯翁的下落。 不过两人打听了两个寨子,遇到的村民都说只知道冯翁在山里居住,具体在哪却不知道。 眼见天色将晚,想到过了今晚时间就过了一半,褚直神色不免有些黯然。 二娘心里也着急,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么晚上山危险太大,找到找不到冯翁今天晚上得先找个住的地方。正思量间,山路上忽然横冲过来一头水牛。二娘急忙把褚直推到路边,那水牛“哞”了一声从两人面前跑过去,二娘这才看到后面有个小女孩大声哭着叫牛停下。 二娘足尖一点朝受惊的水牛掠去,没多久就抓住了水牛拖在地上的绳子。 那牛的力气大,她的力气更大。几番较量下来,等小女孩跑过来的时候,水牛已经被二娘牵着吃草了。 小女孩极为感谢二娘,仔细一瞧,这不是方才找自己打听冯翁的人吗? “大哥哥,你们别找了,每个月都有人来找冯翁,没有谁能找到他的。” 二娘微微一笑:“找不到我就不找了,可现在天黑了,我得先找个住的地方。” 小女孩仔细看了看二娘和褚直,虽然他俩都戴着帷帽,可隐约露出的下巴,说话的态度,还有帮自己抓住了水牛……小女孩道:“两位哥哥要是不嫌弃,去我们家住一晚吧?” 还是古人淳朴,二娘心道,嘴上道:“好,我们不会白住的,我付给你银子。” 小女孩连连摆手:“你帮我抓了牛,我还没谢你,我爹娘也会谢你们的。” 二娘和褚直跟着小女孩进了寨子,许多人看见女孩带着两个生人只是笑笑,有的还过来打招呼。 二娘不由奇怪:“你们寨子里的人很好客啊!” 小女孩抿唇一笑:“大哥哥,每年都有很多人来找冯翁,我们都习惯啦!” 原来是这样。 谈话间,二娘知道这小女孩名□□草,父亲□□壮,母亲刘氏,家里还有一个小弟春豆,一家人靠种地和打猎为生,寨子里的人差不多都是这样。 两人跟春草去了她家,见春草家是一幢竹楼,上面住人,下面喂牲口。那个气味,二娘没觉得什么,褚直想捂住鼻子,见春草爹娘都迎出来了,只好作罢。 听说二娘帮春草拦住了水牛,春草爹娘十分感谢。水牛可是春草一家最值钱的东西了,春草爹娘坚决不收二娘的银子,把自己家最好的一间屋子让了出来请二娘和褚直居住。 褚直发现他能透过屋里的地板缝儿看见下面栓的羊。 二娘趁他研究的时候出去找春壮夫妇说话去了,在寨子里她还看到一个现象,好多人在门口打草鞋、搓草绳,春壮把他们让进来就回院子搓绳子去了。 “大哥,您这是干什么?我看好多人都在搓绳?” “小兄弟,你有所不知,今天晚上是仙昙花开的时间,我们寨子里的人都要去采仙昙花。” “仙昙花?能吃吗?” 春草正端着碗上楼,听见二娘问,扑哧一声笑了:“大哥哥,仙昙花能吃也不能吃,它要和紫鳟鱼一起吃才最好。” “什么大哥哥?要叫叔叔!”春壮冲春草挥了一下手上的草绳,春草吐了一下舌头跑了,开始二娘和褚直戴着帷帽,她直觉叫了哥哥,等摘了帽子,春草眼睛都看直了,寨子里哪有这样好看的哥哥?决不能叫叔叔。 二娘一点也没不好意思,春草八岁,她二十,叫哥哥更好。 倒是春壮有些不好意思,刚开始没看清两位客人的容貌,等对方摘了帷帽,春壮顿时觉得自家那最好的屋子也委屈人了。 “小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们熊耳山有一宝,就是熊耳山下碧幽潭里的紫鳟鱼。这鱼味道极鲜极美,但吃这种鱼,一定要和仙昙花一起吃,否则就会中毒而死。仙昙花长在我们寨子南边的悬崖上,它只在这一两日开放,每年我们都会去采仙昙花,当然不是为了吃紫鳟鱼,而是卖给买它的人换些柴米油盐。寨子里的人一直都在注意着,今天晚上就是仙昙花开花的时间了。” 二娘耳朵动了动:“只有刚开的仙昙花有用吗?那平时吃不成紫鳟鱼了?” 春壮:“干花也能用,不过紫鳟鱼最好的吃法是生切成片,用仙昙花瓣包裹着入口。现在碧幽潭外面都有好多食客在等着呢。” 那不就是生鱼片吗? 二娘想了想道:“都哪有仙昙花?” 春壮:“整个熊耳山也就只有我们寨子里有。” 二娘:“那我能去采吗?” 春壮上下打量了二娘一眼:“小兄弟,要说采,是人人都能采的,那是山神给我们的礼物。但恕我直言,就你这身板,想爬上数十丈高的悬崖,我看不容易啊!” 难怪一个寨子里的人都在打草鞋、搓绳子。 二娘微微一笑:“春壮哥,我就去瞧个热闹,到时候我给你帮忙。” 春壮想这两人是不知道那悬崖有多高,反正去了就知道,也就点头同意了。 二娘打算把这件事告诉褚直,上楼一看,褚直把人家床上的被褥全掀起来了,自个儿坐在床架子上,鼻子里塞着……两团棉花。 见二娘进来,褚直实在忍不了了,让她看下面是什么东西。 “那不是羊吗?你没见过?”二娘面不改色道,褚直这公子哥的脾气能忍到现在才发作也算难得了。 “我怎么会没见过羊?关键是……晚上睡觉它会叫,咩咩叫!”怕二娘听不明白,褚直索性学起了羊叫。 两人还要在此住上一晚,二娘立即捂住了他的嘴:“我在青牛村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你要是嫌弃就自己去住外头!” 褚直挣扎中听见这话,默默闭嘴收拾床去了。 二娘被他一打岔,忘了仙昙花的事情了。这几日能看出褚直已算是竭力忍受苦楚了,可他以前过的是那样的日子,被赶出来有司马瑶、王宁等人的照顾,实际也没吃什么苦,他那样的身子骨也吃不得苦……好大一只花瓶,二娘心里叹了口气,听见春草在外面叫就出去了。 原来春草娘已经烧好了晚饭,春壮吃晚饭就要跟寨子里的人一起去采仙昙花了,春草和春豆都很兴奋,他们也要去看热闹,实际上这几乎等同于寨子里的节日了,只要没事,男女老少都聚集在猴儿崖,也就是长有仙昙花的那个悬崖下面看谁家的汉子采的最多。 二娘见饭桌上有一盆鸡,知道是春壮夫妇特意为他们杀的,感谢之余就又和春壮夫妇聊了起来。 且说褚直本来是随口抱怨,等二娘出去了,铺着床铺着床忽然觉得味不对起来,二娘是不是嫌他太无能了? 想想这一路,干什么都是她出面,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被她抱好,别掉下马去了。 再往远处想想……褚直开始坐立不安了。 楼板下面的羊叫得他心烦,二娘出去那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 褚直坐着坐着忽然嗅到了一股饭菜的香气,看看外面天都黑了,他琢磨着是饭做好了,为什么没人来叫他吃饭? 顾二娘不会生气了吧? 褚直脑子里不知怎么升起了这个念头,连顾二娘为什么生气他都搞不懂,就是觉得顾二娘肯定是生气了,要不怎么不来喊他吃饭,他饿了! 最后,褚直一步步自己下了楼,山不来,他可以走过去。 春壮家吃饭的地方是在竹楼前面的一个小屋子里,走到门口,褚直就看见顾二娘正跟春壮一家聊的开心。 春壮正得意地说到“那一次我摘的花儿最多,卖了钱给春草娘买了一支银簪子……”浑然不觉褚直来了。 二娘最先看见褚直,猛然想起忘了叫褚直吃饭了。 春草娘忙站起来:“公子,快请用饭。”方才跟二娘聊的太热,想来这位公子应该不会介意。 褚直走过去笑道:“听见你们聊的开心。” 他用余光瞥了二娘一眼,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见她有那么多话。 二娘感觉到了也不好说什么,她这不是在打探冯翁的消息么? 吃了饭,二娘想到这一路把褚直累的不轻,两腿内侧都磨破了,就对褚直说:“吃罢饭我跟春壮大哥出去一趟,你就在这儿好好歇着。又对春草娘道:“大嫂,劳您给烧点热水,还有能把下面的几只羊给栓到别处吗?我这兄弟晚上听见声音睡不着觉。” 春草娘见这两人气度斐然却浑无架子,尤其是这顾公子,立即笑呵呵应了。 春壮已经背上背篓准备出发了,褚直咳了一声,把二娘给叫道一边。 “你干什么去?” 二娘刚才忘了说仙昙花的事儿,现在怕他担心也不说了,就说去给春壮帮忙,一会儿就回来。 “不行,我也去。”褚直愈发觉得她是怕他拖她的后腿。 “别闹,春草他娘给你烧了热水,你先泡泡脚,自个儿把药上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褚直觉得自己成了看家的小媳妇儿了,他见春壮在门口等着,不跟她啰嗦了。等春壮跟二娘走了,就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春草、春豆都跟在后面,吃饭时他们听见顾哥哥叫这位好看的不得了的大哥哥回屋里休息,都以为这位大哥哥不去了。现在见他慢慢跟在后面。小孩子抵抗力弱,哪怕褚直看起来有些冷淡,慢慢的也凑了过去。 二娘在前头听着春草姐弟跟褚直讲仙昙花的事儿,感觉褚直的眼神快把自己的脊背给射穿了。 她还不是想让他好好休息,不领情就跟着吧。 “春壮大哥,要是我一个人把仙昙花采完了,你们会不会打我?” 听见二娘的话,春壮没忍住笑了起来:“好兄弟,你要是能把所有的仙昙花都采完,我们不但不会打你,还会奉你为上宾,我们族长都要敬你酒哩!不过别说采所有的花了,只要你能把花王采下,我们就佩服你!” 二娘也琢磨着她可能没那么快能把所有的仙昙花采到手,听到“花王”时眸中一亮:“什么是花王?” 春壮:“就是生长在最高处、最大的那朵仙昙花。那朵仙昙花我们是不卖的,谁采到谁就是我们寨子里最勇猛的人。” 二娘心想“我可没兴趣成为你们的勇士,不过冯翁作为一个资深的吃货他肯定想要这朵花,那就是它了。” “那我要是采了花王惹了众怒,大哥你可得为我说句话,我并不是想要花王,而是为了找冯翁。” 吃饭前春壮已经知道二娘是为了冯翁而来,当即道:“这个好说,你采了花王,我请你喝酒。” 二娘:“一言为定!” 说话间,春壮带着二娘已经走近了猴儿崖。 只见四处都燃着火把,隐隐约约能看到前方有一座二三十丈的悬崖,就像被利斧当空劈开一般垂直而立。但灯火只照到十多丈处,上面只能凭借月光隐约看个轮廓。 好险,难怪春壮会那么说。 仙昙花只在夜间开放,无疑也增大了采摘难度。 “二……弟,你还是别去了。”从春草姐弟讲了仙昙花,褚直就知道二娘是想以此物引冯翁现身,但看见这猴儿崖,他哪还有闲心管二娘是不是觉得他是个废物。 二娘回头看了他一眼,春壮都跑到那边准备去了,寨子里的汉子都聚集在了悬崖下面,只等第一朵仙昙花开放,就会同时向上攀爬采摘仙昙花。 “小菜一碟,你乖乖等我。春壮嫂,春草,春豆,我这兄弟最怕黑,你帮我照顾着点他。” 他怕黑??? 褚直被堵的说不出话,刚要追她,春草娘笑着拦住他:“褚公子,我看你也瘦瘦弱弱的,不如跟我去那边等着,有我家汉子在,顾公子采不到也没关系,我家汉子会分你们一朵的。” 谁瘦瘦弱弱的?谁分谁一朵? 褚直脑筋一转,视线不追着那个人了。跟着春草春虫往另外一边人多的地方去了。 春草娘高兴极了,今天来家里的这两个客人都英俊不凡,寨子里的姑娘见了都喜欢的很,方才一路遇到好几个都跟她打听,拾掇着她把人请过去瞧瞧,这不她就把人给领过去了。 熊耳山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民风不但淳朴还彪悍的很。见春草娘过来,姑娘们立即迎了上来。 褚直近前才发现这一堆人怎么都是女的呀,要不就春草春豆这样的小孩儿。他多长时间都没有以前面对顾二娘那种进了狼窝的感觉了? 这狼要都盯着他也就罢了,偏中间还夹杂着几个不停地打听顾二娘有没有成亲,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褚直正极力维持风度的时候,当空“砰”的一声,烟花炸开。 悬崖被瞬间照亮,褚直的耳边充塞着“开了!”“冲上去了!”“开始了”这样的声音。 “大哥哥,你快看,仙昙花开了!”春草、春豆激动地指着一个地方对褚直说。 褚直极目看去,只看到一小点不同于火把的带点蓝色的,有些像星光的光芒闪烁在悬崖上。但是,接着,一点又一点一样的光芒四面八方的同时亮起,顺着悬崖向上蔓延。 这就是仙昙花,难怪要带个“仙”字。 “从第一朵花开,到最后一朵,一共也就半个时辰。” “每一朵花也只开半个时辰。” “也有人不卖,只采来送给最喜欢的女孩儿。” …… “大哥哥,你成亲了吗?”春豆被后面的姑娘戳的受不了了,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褚直一怔,光顾着看花了,二娘呢? 火光能照亮的悬崖上,数十位身手矫健的汉子都在拼命地向上攀爬,不止为了采到仙昙花,也是展示自己的实力,实力越高,在寨子中的地位也越高。但接近垂直的悬崖不是那么好爬的,每向上一步,汗水都从头上滚落,顺着鼓张张的肌肉滚落。 从远处,只能看到那些汉子的身子也反射着光,就像移动的仙昙花,惊心动魄。 忽然间,一道黑影从一个不起眼的边角跃起,灵猿一样转眼越过了七八个趴在悬崖上的人。 他的位置虽然不起眼,但却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不可思议的速度,惊险的动作,让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可能,这么多年,寨子里没有谁能这么强!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116章 两封书信〔小修) “二十多年前,褚辛带领褚陶击退西夏王元烈,褚家声势如日中天,阿媛夫妇见帝后不必行跪拜之礼,除帝师,皇族王公、朝中大臣过褚家大门必需下马。今日严亭风光不及当日褚家十分之一。” “文华帝一代明君,他胸怀天下、纳谏如流,励精图治,对进犯大熙的异族绝不手软,才有后来的‘永康盛世’。可惜文华帝子嗣缘浅,继位十数年才得了一位小太子,他本人为‘盛世’殚精竭虑以至于心身俱瘁,永康盛世没几年身子便现出衰败之像。那小太子来的时候,文华帝已经濒临大限,到他驾崩的时候,那小太子还不满周岁。时孝慈皇太后进谏,若传位小太子,天下当乱乎?文华帝最终将帝位传给了当今圣人——与文华帝一母同胞的弟弟。” “我从阿媛处得知,自从击败西夏王后,褚家备感荣宠过盛,分外忐忑。褚辛先将兵权交付文华帝,又先后辞去重要官职。文华帝对褚家却愈发敬重和信赖。在文华帝大限将至的最后几个月里,文华帝经常宣召褚陶和阿媛入宫。” “若是文华帝想除掉褚家,必不会如此。即使阿媛没说,那个人也应该是……” 谢如玉没有说出来,但眼珠朝上一动,二娘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这和她推测的一样,其实以后人的眼光,几乎不需要推测。只是其中还有些地方她想不明白,不如先听听谢如玉怎么说。 “我和阿媛自幼相识,可以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瞒天过海’放在二十年前我可能会有几种推测,但今天来看,一定就是褚家菜谱中藏有前朝宝藏的消息,你认为呢?” 听见谢如玉问自己,二娘没有立即回答。 首先,她并不能确认谢如玉是不是如她所言与王媛关系亲密;其次,谁也不知道谢如玉的真正目的。 不过谢如玉拿出的这两封信与国公府发生的一切有很高的契合度。 褚陶承认褚直是亲生的,他赶走褚直应是不想让褚直卷入其中,或者说褚陶倾尽所有只是为了保护褚直一人。 想灭掉褚家、有能力灭掉褚家的只有当今圣上。 是什么让圣人畏手畏脚,不敢公然对付褚家? 褚家的声望在衰减,财富在上升。褚家虽然不再在朝中担任重职,但褚辛死后,以前追随褚辛的部下还在,如果有一笔惊人的财富在手,的确能够让任何人投鼠忌器。 这符合“势均力敌的敌人”,但“永远无法染指”指的是什么? “夫人说的有道理,不过我并不知道褚家有没有前朝宝藏,甚至有没有菜谱我也不知道。”在不能完全信任谢如玉之前,二娘自然不会透漏一点风声给谢如玉。 谢如玉嘴角微翘地看着她,眼中都是“我知道你不信我所以不说实话”,却也没强迫二娘一定说出些什么。 “其实我是去年年底前回来的,这几个月我一直在留意国公府,我以自己的性命为阿媛的贞洁做保,你丈夫绝不可能不是褚陶的儿子。褚陶这个人……”谢如玉的手指无声地敲在椅背上。 “您为什么不去找褚陶?”二娘忽然问道。 谢如玉想知道菜谱里有没有宝藏,最直接的不就是去问褚陶么?但从谢如玉此刻沉思的表情,二娘笃定谢如玉直到现在都没有见过褚陶。 最好的朋友死了,留下一个可怜的儿子。想为朋友的儿子出头,不是应该先找儿子的老子吗? 谢如玉眼里射出一股厌恶的目光,她坦荡荡地看向二娘:“若是以前,我是想去见见他,可我一想到有些人,就觉得那个门槛其臭无比。二娘,我是真心想帮你和你丈夫,不但要拿回属于你们的东西,还要真正的逃过此劫。” 不可否认,谢如玉的话打动了二娘,但此时关乎重大,她现在不能明确表示什么,只道:“夫人一片好意,我回去之后必如实转告我家相公。” 谢如玉点头,换了自己,也未必会信一个只有数面之缘的人,这个人还是自己找上门的。 二娘正待告辞,外面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以为菜谱里有什么?” 二娘看清那个有些小肚腩的男人时,吃了一惊,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王宁。 谢如玉的脸色一下变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二娘怎么听谢如玉都有些气急败坏。 王宁先冲二娘打了个招呼,伸手把头上沾着的草叶给揪了下来:“当然是破了你那五关,正大光明走进来的。” 二娘不知这两人怎么回事,站在一旁默默听着。 谢如玉脸色露出不可思议:“你能破得了我谢家的华阳阵?说你是个酒囊饭袋我更相信!” 谢如玉看清掉在地上的草叶时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从后园的狗洞里钻进来的,只有那儿种的有萱草。” 王宁脸上露出一片尴尬:“我是来跟你谈正事的,既然你有心要帮我外甥,我就助你一臂之力,你这样对待我我就不跟你一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了。” 二娘感觉这两人气氛很诡异。 谢如玉怒道:“妇道人家?你莫非忘了我还是个寡妇?来人,送客!” 王宁一见侍女上来轰他,忙转过来拉住二娘:“外甥媳妇儿,你赶快让她停手,我是来帮你们的!要不这事准得被她弄砸了……” 二娘没有因为王宁拉住她就让他躲在后面了,反而把王宁给推了出去。王宁虽然跟褚直关系更近一些,但她并不喜欢王宁对女人轻视的态度。 “舅舅,你先说说,有道理的话夫人一定不会赶你出去。” 王宁从二娘肩上跟谢如玉对视,胡子动了动:“我早就跟她说过了,菜谱里面一定有那盗国贼的把柄!” 盗国贼?这王宁说话跟嘴上没门似的! 谢如玉顾不上赶王宁走了,冲阿夏一个眼色,阿夏会意,立即把门关了起来。 王宁抬手擦汗,从袖中掉出一枝海棠。 从二娘见到谢如玉,这是第二次见她面色大变,指着王宁怒骂:“好你个王愣子,你还敢折我先夫亲手种的海棠!” 王宁屁股差一点就挨着椅子了,跟发现椅子上有钉子似的一下跳了起来,蹦到二娘后面:“我、我……不是你家的,我在路边折的……想送给你的。” 谢如玉明显不信。 二娘硬着头皮打圆场:“你们都坐下来,否则我就走了。” 谢如玉懒得再看王宁一眼:“我看菜谱只是个幌子,那个人就是处心积虑的要除掉褚家。他都坐了一辈子那个位置了,还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现在都要传给他儿子了。” 王宁:“大玉,我就说你太心急,你还不信。”王宁可看见两个女人一个吃人,一个默默盯着他的眼神,自觉把对谢如玉的满腹牢骚给吞了下去。 “文华帝传位今上,曾有言在先,若是太子顺利长大,将来要把皇位还于太子。可大家都知道,文华帝死了没几个月,小太子就死了。” “但据我所知,文华帝身子虽弱,太医却曾断言他至少能活到小太子周岁,可他却没活过去,距离小太子周岁仅差七日。真实的情况是,那是还是睿平王的今上为了庆祝小太子的诞辰提前入宫,文华帝当晚在两仪殿与睿平王饮酒,因天色已晚,就让睿平王留宿宫中。天亮时,宫女发现饮酒入睡的文华帝已经一命呜呼了。当时的孝慈皇太后担忧有人因小太子尚在襁褓之中作乱,便取出金匣中的遗诏传位睿平王,但……不得不说文华帝的死很令人怀疑。” 云和太子非常敬重的孝慈皇太后是文华帝和当今圣上的生母,虽然文华帝死的很可疑,但孝慈皇太后没有说什么,谁敢说些什么?更何况,太医的诊断和当日的情形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不过王宁正好是这极少数人之一。 “文华帝虽然曾经允诺过母亲一旦驾崩,要以天下为重传位今上。不过他一定还想留给自己的儿子。不过他没有料到小太子在他死后不久就夭折了。但文华帝很可能给小太子留了后棋,也许就是能迫使今上把皇位再传给自己的儿子的把柄。不过小太子已死,这后棋就用不上了。文华帝视褚家为左膀右臂,今上却视褚家为眼中钉肉中刺,可又忌惮那把柄不敢动手。” “哼,那把柄是什么?”听王宁说了半天,谢如玉冷声道。 王宁摊了摊手:“我不知道。” “说来说去你也没有真凭实据。” 两人眨眼就又斗上了,二娘懒得管老房子的事儿。王宁所言,其实更符合她的推测,但不管怎么说,她、谢如玉、王宁,都是猜测,真相是什么,其实就在褚陶那儿。 见二娘要走,王宁连忙跟上:“外甥媳妇儿,你回去跟我外甥说一声,舅舅最近都是在忙这件事,不是不知道他被抓走了,是相信……有你在,他一定会没事儿。” 王宁笑嘻嘻冲二娘点头,后面谢如玉立即命人把门给关上了。 “二娘,我就不送你了。我这儿随时欢迎你,王愣子你下次就不要带来了。”谢如玉隔着门道。 谢如玉是被王宁气糊涂了,王宁哪是她带来的? 见顾二娘盯着自己,王宁想起自己钻狗洞的事儿,摸了摸帽子一笑:“哈哈,大玉从小就这样,千万不能跟她生气。舅舅先走了。” 王宁一招手,立即有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儿走了过来。二娘这才看到他的马车停在路边。 这王宁…… 二娘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宁上了马车,才拎着买的一篮鸡蛋往回走去。 她心里想着得去见褚陶一面,这件事并不是褚陶想把褚直给摘出来就能摘出来的。若是褚直认为自己不是褚陶的亲儿子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怎么能看着褚陶死? 二娘没有预料到的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把跟谢如玉和王宁会面的事告诉褚直,褚家就出事了。 第120章 拜师 寨子里的汉子还没爬上猴儿崖的一半,二娘已经上了猴儿崖顶上。那有一个很大的花苞,还没有开放,她就挂在岩壁上静静等着。 褚直眼都不敢眨一下,直到在姑娘们的惊呼声中,那朵最大的仙昙花梦幻般的绽开,转眼被顾二娘采下,轻轻放入了她背上的背篓里——褚直完全不知道她从哪搞的这些东西。 转眼间,褚直的周围空了,姑娘们见顾二娘下来一窝蜂地涌了过去,有一两个走的慢的,瞥了一眼褚直也赶了过去。对熊耳族来说,男人不要长得太好看,能干、有一把力气,越矫健越好。 “大哥哥,我们也过去看花王吧?”春草和春豆还在褚直身边,不是他们不想过去,是人小腿短动作慢。 看着顾二娘被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褚直忽然不想过去了。和褚直一样心情的还有还趴在岩壁上的汉子们。刚开始采花就结束了,有这样的玩的吗?不过也有务实的,比如春壮就趁着大家伙发愣连忙采了几朵放入自己的背篓。 二娘好不容易突围出来。此时临近二更,仙昙花采后能维持开花四个时辰,明日一早就是仙昙花和紫鳟鱼相遇的最好时机,她得赶快回去用清水把仙昙花给养起来——回去之前当然得叫上褚直。 可是找了一圈,竟然没看见褚直。二娘有点着急,不会是谁惦记褚直惦记到这儿来了吧?一问春草、春豆,小姐弟同时指向回寨子里的路,二娘怔了怔,黑乎乎的,褚直一个人回去了? 她跟春草娘说了一声,就先回去了。 二娘动作太快,寨子里的汉子们拍马不及,索性不跟她比了,都憋着劲要在后面比个高低呢。所以寨子里的女人、孩子们还都在下面看着。 二娘回到春草家,看见楼上亮着灯。 这家伙,不知道人家稀罕灯油么?二娘上楼推门,发现门竟然推不开。 她吓了一跳,忙叫褚直。 就在她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里面传来褚直的声音:“你回来了?不是还要帮忙吗?” 二娘奇怪了,搞不懂褚直这是在闹什么。 “你开门。” 褚直听她声音猛一拔高,心底有点毛,默默把门打开了。 二娘进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把手上的花塞给他:“给你的,找个瓶子插起来。” 褚直眼尾跳了跳,方才他听那些熊耳族的姑娘说了,这仙昙花也是表示爱意的礼物,他不确定地问道:“给我的?你不是准备送给冯翁吗?” 二娘把身上的背篓解了下来,看床头有片空地就搁在那儿了。 “我给冯翁干什么?他一老头子。花王在这儿呢。” 二娘招手让褚直看背篓里的花王。 褚直过去一看,那朵花王静静在背篓里开着,看了一会儿,褚直才看出下面好大一块岩石,原来二娘连根带土的把它给弄下来了。 “这样比清水养着好,明天一早我们就去碧幽潭抓鱼。那冯翁为什么居住在这里,我看肯定是因为熊耳山有这两样美味。那几朵你留着,明天咱们自己吃。” 原来是打算吃的,还以为是送给他的……俗!褚直腹语。 因为带了泥土,那花王看起来并未受到什么影响,偌大的花瓣在背篓里散发着幽兰色的光芒,不但美丽,还有一种梦幻之感。 两人蹲在背篓旁边静静看了一会儿,二娘忽然记起褚直腿上的伤,一抬眼,褚直眼珠子也动了一下,却立即把脸转到一边。 “我去找个瓶子插起来。”褚直道,方才二娘看花,他看的是她,那几朵花还是管用的,那多人喜欢二娘又怎么样,二娘采的花都是他的。 褚直脸一扭,二娘就看到他腮上颜色有些重,毕竟油灯不怎么亮。二娘是怎么也想不到褚直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只是觉得褚直可能太累了,听褚直这么一说,她认命地叹了口气,按住褚直,轻轻道:“你床上坐着,我去。” 见褚直皱眉,二娘索性直接把他抱了起来。 褚直坐在床沿上两道眉头连成了一个“一”。 过了一会儿,二娘蹬蹬蹬上楼来,先把仙昙花用清水养了起来,又去烧了热水,端上来直接动手脱褚直的裤子。 二娘拽了几下,发现褚直的腿夹的很紧,不由道:“你松开点儿!不脱裤子我怎么看?” 二娘每天晚上都要看他大腿内侧的,他这么做太明显了。褚直正想着,院子里忽然响起春草一家的说话声,他忙道:“人家回来了。” 二娘走到门口把头伸了出去:“春壮哥,你这儿有草药没?我这兄弟腿磨烂了。” 这些住在山脚的村民,一般都认识几种常见的能止血化瘀的草药。 果不其然,春壮说有。 褚直眉头上的“一”更浓了。 二娘拿了草药上来,嚼碎了要给褚直糊上,褚直扭来扭去的,糊了几次,都掉在腿边上了。 “你屁股也磨烂了?”二娘皱眉。 褚直被她锐利的眼神看的心底一寒,嘴欠似的冒了句:“你本事那么大,吹口气儿不就好了吗?” 二娘脑子跟她嚼碎的草药一样,眼皮跳了几下才听出来这话冒着酸气呢。 想想好像从吃饭的时候褚直就不对劲儿了,有这样的吗? 褚直见她发呆,后悔极了,他也没想到自己心胸那么狭窄,他分明是爱极了她这样的,他就是怕她太强了……谁叫那些娘们都争着要嫁给她?! 褚直本能说些话,可又不知道说什么,跟有东西卡在喉咙口似的,这时他忽然看见二娘的眉毛挑了挑,不祥的预感刚蹿出来,下边一阵剧痛,褚直泪花子差点出来了。 二娘收回了中指,得意地在上面吹了口气:“再阴阳怪气的,小心我天天拿你练弹雀神功。” 褚直欲哭无泪地看着二娘在他分开的腿之间忙活——上药,就是这个可恶的姿势让他防不胜防。 想想他每次被压在下面也就罢了,现在竟沦落成随意欺凌的对象,褚直悲愤异常。 “顾如牛!” “到。” “你有本事把那些女人娶了啊!” 娶什么女人? 褚直伸手,二娘低头一看,褚直从她身上拉出了几个缠在一起的荷包。 这是方才熊耳族的姑娘们硬塞给她的。 二娘看看褚直要往外喷火的眼睛,又看看自己的一身男装,忽然悟了。 “你嫉妒啊?” 褚直分明看见她明白过来了,孰料一转眼这厮竟然嬉皮笑脸得意开了。 “我才不……” 他刚说了三个字,身子忽然僵住了。那讨厌的他想揍上一顿的人把两根手指凑在唇上,亲了一下后,把手指轻轻按在了他方才疼痛的地方。 带着那个吻…… 蜻蜓点水,一下就离开了,他却满脸臊红。 老夫老妻什么都做过了,竟跟第一次一样,差点把持不住…… “嗳,你裤衩湿了。”褚直穿的是她教敛秋做的改良版大裤衩。 咳咳……他根本就没把持住。 二娘看着他拽过被子把自己盖住,捂着嘴笑的弯着腰。 “顾氏!”褚直严重警告她,见警告根本不管用,她还笑得更厉害了,深深地叹了口气:“快过来,不许勾三搭四,如果勾,只能勾我一个。” 媳妇儿不好不行,太好也是受罪。 这年头,不但男人要防,女人也要防。 媳妇儿太强,他就只能弱了,弱到把她紧紧地缠住。 褚三爷虽然被手指上的一吻搞的热血沸腾,可毕竟两条大腿、屁股都磨掉了一层皮,只能紧紧搂着媳妇儿睡了。 次日,雄鸡一叫,寨子里的人就忙活起来了。 新鲜的仙昙花保存时间有限,顶级的食客要的就是这份新鲜,所以越早送到食客面前越值钱。 春壮还没有着急走,他在等着二娘。 好在二娘没有让他等多长时间,就跟褚直从楼上下来了。 春草娘递给二娘一包热烙饼:“仙昙花要赶早去卖,这拿着路上吃。” 入乡随俗、客随主便,二娘懂得,接了谢过春草娘。 春草娘左看右看,觉得二娘和昨天好像不太一样,没忍住拉住要跟春壮上路的二娘:“顾公子,我看你的嘴怎么肿了?是不是被马蜂蜇了?” 褚直耳朵一动,盯住了春草娘。 春壮也凑了过来:“是啊!顾公子,怎么肿这么厉害?”男人不像女人那么细心,春草娘说了之后春壮才发现二娘的嘴有些像腊肠。 二娘咳了一声,扫了一眼褚直,捂住嘴解释道:“昨天采那花王的时候撞到石壁上了,不碍事。” 听二娘这么说,夫妇俩才放了心。 “我们山上毒虫多,两位都要小心,不过有春草爹在,他会告诉你们什么要小心的。” 褚直拉着二娘快步走出了春草家院子。 碧幽潭距离熊耳族的寨子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二娘开始有些疑心如此偏远会有人专意来买仙昙花吗?去了才知道真是低估这个世界的吃货了。 碧幽潭不算小,整个潭面约有一平方公里,除了一侧的瀑布水流,其余三个方向能扎帐篷,或者摆设筵席的地方都已经被人占据了。 熊耳族的村民们就背着竹篓行走其间贩卖仙昙花,现在二娘和褚直也是其中一份子。 吃紫鳟鱼必须要用仙昙花解毒,遇上来的早的村民,背篓都是空的了。 “春壮哥,我和褚兄想留在这里找冯翁。”二娘对春壮说。 春壮摇了摇头:“根本就找不到他,我从小在这儿住,都没见过冯翁长什么样。” “那你们去吧,一会儿我卖完了找你们去,看看能不能给你们帮忙。” 春壮是个热心的,二娘点了点头。 紫鳟鱼有自己捕的,也有卖的。紫鳟鱼和仙昙花一样被当地人认为是熊耳山山神的馈赠。因为仙昙花距离熊耳族最近,便默许属于熊耳族,由熊耳族的人采摘换些银钱,通常熊耳族的人也不会漫天要价。而碧幽潭那么大,有兴趣自己捕的就自己捕,不会捕鱼的也有人专意撒网捉鱼,价格也不高。所以每年这一天,碧幽潭都是这么热闹。不能不说这里民风淳朴,但也给二娘和褚直带来了难度,这么多人更不好找冯翁了。 不过二娘坚信冯翁会来的。顶级的厨子=顶级的味觉。尝过最好的味道,一定会难以忍受较差的味道。 二娘找了个高地,画了个圈,示意这块地方被她和褚直占了。 褚直坚持她嘴上有伤,在圈里呆着就好,没多久按二娘的要求抱回来一大摞树枝。 二娘把那些树枝一排排插好,然后就把昨晚上采到的仙昙花都挂在树枝顶上了。 那朵花王一出现,就吸引了临近所有人的目光,不停地有人过来打听卖不卖,褚直不客气地回绝了。 紫鳟鱼被捕上来后,在最短的时间去头去尾,用锋利的刀平切去除鱼皮和鳞片,只留下最鲜美的中部鱼肉,切成薄若纸张的半透明薄片,裹上仙昙花的花瓣就可以入口了。 旁人都这么享用紫鳟鱼的时候,二娘和褚直却烤起了紫鳟鱼,一面烤,一面往紫鳟鱼上面撒着撕碎的花瓣。 “两位,这紫鳟鱼不是这么吃的!”旁边一位穿着精美的中年男子看不下去他俩那么暴殄天物了。关键离得近,一股糊味儿直冲鼻子。 褚直笑了笑:“请教兄台该怎么吃?我们第一次来这儿,不知道怎么食用紫鳟鱼。” 他戴着帷帽,中年男人并没有发现他不同一般的容貌,极热心的把吃法给褚直讲叙了一遍,还送了一盘切好的,摆成花朵形状的紫鳟鱼片过来。 看起来赏心悦目,二娘都流口水了。 褚直吃了一口,把盘子推回去了:“生的,好难吃。兄台,您有铁锅吗?” 男子不明其意:“兄台何需铁锅?” 褚直:“我要红烧,红烧味道一定好!” 没多久,这方圆一里地都知道有两个傻子要红烧紫鳟鱼,最可气的是这俩傻子手上还有花王。 多少人都觉得心情完全被破坏掉了。 一里地说小不小,但烤糊了、烧糊了的鱼味儿妥妥的能闻到。手上的紫鳟鱼片味道没有变,但吃着就是差了些。 一道上好的菜肴要求色香味俱全,“香”表示的就是食物的香气。就算手上捧着绝世美味,如果身处茅坑之中,绝世美味还能称之为绝世美味吗? 可碧幽潭又不是自家的,也没办法赶这两个大煞风景的人走。吃不下紫鳟鱼的人不约而同地溜达到顾二娘和褚直画的那一小块地方前,看这两个傻子作孽。 褚直毫不自知,袖子高高卷起,全神贯注对付锅里快糊了的鱼,二娘站在一边儿往锅里撒花瓣,春壮蹲在地上叹气,早知道他俩这么做鱼,绝对不帮他俩借锅和铲子。 “没有花了……还有一朵!”二娘站起来朝插在高处的花王走去。 周围的人心疼的直跺脚。 二娘捧着花不动声色地把周围的人扫了一遍,走到锅边就朝花王揪去。 “住手!”一声暴喝。 褚直和二娘手一顿,默契地双双加快了速度。 “砰——”褚直的锅、鱼和铲子一起飞了出去。 他俩不但没有如临大敌的感觉,反而暗藏喜悦地看向踹飞了锅的干瘦小老头。 二娘默默地转移到了小老头的后面,堵住了小老头的退路。 “冯翁?”褚直轻轻抚摸着二娘刚刚塞给他的仙昙花。 小老头还等着这两个人大发雷霆,不想被人叫出了名字,再看褚直那一副“奸诈”模样,顿时醒悟过来,拔腿就跑。 他一跑,褚直跟二娘就再没有疑问了,方才就看见这小老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这么多人,二娘觉得不好抓走冯翁,特意放了他一条路,就不紧不慢地跟在冯翁后面。 褚直也忙跟上。 有反应快的醒悟过来,冯翁啊冯翁!今天赶来的哪个不是吃货,都抄起家伙跟后面追去了。 冯翁没想到他狡猾一辈子了,竟落入了别人的陷阱,憋着一肚子气往山上跑去。 这么些年,找他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都被他甩掉了吗? 在褚直后面,还跟着一大堆人,冯翁谁啊,就算今天没吃到紫鳟鱼,见到冯翁也是一大收获。 褚直开始没察觉,后来听见后面闹哄哄的,一回头,差点岔气,冯翁是他和二娘发现的,这帮人追上来干什么? 他也快跑不动了,眼珠一转,一屁股坐地上了,都去追吧,看谁能跑过二娘! 渐渐的,后面越来越安静。 冯翁一喜,回头一看,有个人。 冯翁继续跑,哪难走往哪钻,再回头,还是那个人。 冯翁狠了心了,平时不敢走的地方他冒险走了,一回头,没人了! 冯翁高兴的拍了拍手,拍手声刚落,前头有人淡淡道:“冯老,您累了么?跟我去山下歇会儿吧?” 看到人都去追冯翁了,春壮摇了摇头,背起竹篓回家了,虽然顾公子有一身武艺,但强龙不压地头蛇,想追上一个常年在山里转悠的人,基本是不可能的。 春壮刚走进寨子,就见褚直、二娘迎面牵着马出来,后面还跟着春草、春豆。 那马上坐的正是前不久大家伙都在追的小老头。 “春大哥,我们已经找到冯翁,就不打搅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二娘对春壮一抱拳,着实是时间紧迫,必须立即返回了。 春壮吃惊的嘴都合不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顾公子是怎么追上冯翁的?他偷眼看那冯翁,发现冯翁除了一脸憋气,却是沉默如金,好像默认了被找到的事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春壮是个老实汉子,他虽然奇怪却也没有追问,送三人出了寨子就带着孩子回去了。 春草娘刚从竹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个钱袋,见了春壮就道:“你见顾公子和褚公子了吗?这是他们留下的。” 春壮打开一看,竟是满满一袋金子。 春壮揉了揉眼,拿起一个放在嘴里咬了一下,春草娘推了他一把:“别咬了,我都咬过了,是真的!” 这么多金子,他采十年的仙昙花也换不来……春壮去追两人,哪还找得到人? 这两人看衣着举止就非普通人,说不定真有什么法子请到冯翁?人不是已经找到冯翁了吗!春壮拍了一掌自己的脑袋,笑呵呵回去了。 要说冯翁,是被找到了,可真不是请。 刚才在寨子里不好动手,行出十里地,二娘见前面有条河,就停下来把冯翁放了下来。 冯翁下了马还维持着坐在马上的姿势,褚直感觉有点不忍直视。 二娘清了清嗓子:“冯老,得罪了。” “啪啪”几声,冯翁还维持着骑马的姿势躺在地上。 褚直眼圆了。 二娘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住了,我学艺不精,这点穴之技只懂个皮毛。” 冯翁在心里大骂起来,可又没办法,只能由着二娘噗通通在他身上乱拍一气。 褚直看着心生怜惜:“顾二,你轻点,冯翁可是我师傅!” 冯翁眼珠子往褚直那边转了一下,复又转回原位,一脸冷漠如冰。 二娘道:“褚三,你忘了咱们俩打赌,谁先找到他他就是谁的师傅,你想反悔?” 冯翁感觉到自己后颈“咔嚓”一声,他能说话了,张嘴就骂:“你们两个活见鬼的,赶快把我送回去,我一个也不会收你们!”敢当着他的面红烧紫鳟鱼?绑架他这都是小罪! 二娘和褚直对视一眼,这么多年冯翁能安然无恙地躲在熊耳山里,凭谁也找不到他,就知此人极其顽固,想让他助褚直一臂之力正常途径看来是不行的。 “冯老,您真不肯收我为徒?”二娘盯着冯翁,又补了一句:“我是真心的。” 这么多年,冯翁见过跪着求他的,赖着不走的,以死相逼的,什么样的都见过,就是没见过敢威胁他,一拳把他打晕拖走的!他老脸比刚才沉的更狠:“不收。” 二娘二话不说拖着冯翁往河里走去。 冯翁只是被拍开了哑穴和下肢穴道,上半身还不能动弹。被二娘拖着一张老脸都憋成了紫青色,这还不是最难受的,看见那条河,冯翁忽然醒悟过来这厮是想淹死他。 从来没有一个人一言不合就要弄死他! 冯翁想呼救,但声音传出老远也没看见一个人,这一片荒凉的河滩,只有这两个凶徒和他自个儿! “顾兄,住手!住手!” 现在跟在后面的这个凶徒成了冯翁的希望。 不过顾二娘只是原地站住,并没有松开冯翁:“我看这老头没什么本领,反正他不想收我们,弄死算了。” 冯翁被她勒的眼珠子翻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褚直道:“此言差矣,他不想收你,未必不想收我,你把他放下来问问。” 二娘松开了手。 冯翁破口大骂:“畜生,你们弄死老子吧,别在老子面前唱双簧,老子是不会收你们的!一个都不收!” 二娘黑着脸拖着冯翁继续走。 褚直跟在后面捡到了冯翁的草鞋。 眼见河水就在前面,冯翁蹬的两只草鞋都掉了。 二娘四处拖着他往河里看了看,对褚直道:“去找几块石头绑他身上,这河有点浅。” 冯翁气的哇哇大叫。 褚直找了两块很小的石头过来,蹲在地上看冯翁,问二娘:“真要弄死他吗?我还没杀过人。” 冯翁一口吐在褚直脸上,幸亏褚直带着帷帽,不过也恶心的够呛,他却忍住了:“冯翁,你讲讲道理,要不你开个条件,只要不是把那边的石头搬起来,我们能做到,你就收我们为徒。” 冯翁眼珠转了转,看到了褚直方才在下面找到两块小石头的大石头,那石头有一人多高,至少有千斤重。 冯翁也不想死,但这俩孙子弄得他颜面尽失,他也不想让他们如愿。冯翁呵呵一笑:“好,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儿上,你们俩只要有一人能把那石头搬到我面前,我就收你们为徒!” 二娘:“那还是把他弄死吧?” 冯翁大叫:“你们不是有诚意吗?你们不是非要拜我为师吗?” 二娘大道:“那也没你这样的,你是诚心的吗?我没见过这么为难人的!” 冯翁指天发誓:“只要你们能做到,我冯翁全心全意收你们为徒,要是有二心,就天打五雷轰!” 二娘和褚直对视一眼,她眼珠一动,胳膊一松,冯翁就掉在了地上。 冯翁坐在地上看顾二娘走到了石头边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冷笑。 褚直蹲在地上玩着沙子,歪着头看媳妇儿扎了个马步。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121章 庖厨大会 褚直既然拜了冯翁为师,就把花月楼庖厨大会方方面面都跟冯翁讲了。 冯翁心里悔啊,他还没好教教这小子,就得先替这小子干活,他要是不干吧,旁边那个估计他对付不了。 要说冯翁此人也是讲信义、重义气的,他既然许下诺言只要两人做到他的要求,他就收两人为徒,现在褚直就真是他收下的唯一弟子了。不过收徒归收徒,报仇为报仇,虽然他知道了这“顾二”是个女流,却并不能让他放弃这一腔愤怒,他早晚的都要收拾这个“顾二”!不过来日方长…… 冯翁抬起下巴捋了捋胡子,望着前方道:“徒弟,我随你走一遭也是可以的,不过为师不能这么匆忙就走,为师还有一些家什需要带上,你替为师走一躺吧。”既然这个顾二是徒弟的媳妇儿,那收拾顾二就要从徒弟抓起。 出来已经四天了,再不回去怕就赶不上了。 褚直沉吟了一下:“师傅,你有什么东西想带?若与庖厨大赛无关,我看还是不要带了。” 冯翁眼珠子一瞪:“让你带你就带,我说话你不听?”开始没看见褚直脸的时候冯翁对褚直还没那么不满,看清后上当的感觉又多了,长这样还不满足,还要来抢他饭碗? 二娘见褚直想继续劝说冯翁,拍了拍马:“我去。”她眼又不瞎,看得出冯翁一肚子气,这一路还长着呢,不让冯翁撒气请回去也没用。 “那好。”冯翁巴拉巴拉报了一大堆需要带的东西,说完往地上一坐,表示他自己不跟着去了。 褚直皱眉:“这样不行,我们得尽快赶路。”冯翁住的地方虽然不在山上,这么一来一回也够耽误时间的,尤其还有那么多要拿的东西。 冯翁视线在褚直脸上扫了扫,把脸转一边儿去了,就说这个人明明可以靠脸吃饭,非要跟他做厨子,眉头一皱他都有在欺负人的感觉了。 二娘很快拿定了主意,把缰绳交到褚直手里:“这几天你会骑马了,带上冯翁快马加鞭往东走,到河东镇等我,天黑之前我就能追上你。” 河东镇距此有一百里地,此时已过正午,还要带上他那一大包东西,小丫头说话不怕闪了舌头! 褚直望着二娘,见她眼里都是坚定的目光,点了点头,转身对冯翁做了个请的手势:“师父,请上马!” 今天就跟这俩小贼杠上了,冯翁上了马,褚直跟着上马,勒紧缰绳:“我在河东镇等你!” “行啊,小子,你媳妇儿能行吗?” 马儿跑的看不见顾二娘了,冯翁忍不住跟褚直聊上了,他对这俩毛贼的底细了解的还不够多。 “师傅,你就放心吧,她说行就行。”褚直很确定,想到跟二娘的约定,加了一鞭让马跑的更快。 这俩毛贼除了开始对他不恭,后头拜了师,一没有忤逆他,二没有防备他逃走,表现的很信任他,也算投他的脾气,冯翁想了一会儿,从鼻子里哼出一句“你这样的媳妇儿倒是难找”。 他声音很小,褚直身子却猛地一直,大声道:“对,天底下就这样一个,驾——” 那气势把冯翁耳朵都震聋了。 冯翁暗自冷笑,且不说他住的地方偏僻,就那一大包东西也不好带,熊耳山水牛多,马少,她要想找马匹驮着……还天黑之前呢,到时候自见分晓! 褚直也不跟冯翁多话,他这几日才学会骑马,却拿出了劲头,就算感觉大腿内侧刚结的血痂裂开了,也挺直了脊背跑的飞快。 一条黄土路,两边都是荒草野树,对于常年居住在熊耳山的冯翁而言着实没什么好看的,他颠来颠去的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冯翁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说话。 “晚上想吃葱肉包子……” “成,到前面客栈我就给你买,时间紧,不能自个儿做了。” “那没事儿……” 冯翁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正对上顾二娘饶有兴趣的眼睛。 “呦,老先生您醒了?前面就到河东镇了,一会儿咱们去吃点东西。” 冯翁揉了揉眼,看她背着小山一样的包袱站在自己面前,怀里还抱着一坛他特意交待如果忘了他就不去了的老卤。 这是人吗?山精?野怪? 不管冯翁是吃惊还是意外,二娘和褚直在河东镇短暂的打尖休憩过后,另外购置了两匹在镇上能找到的最好的马,就连夜赶路了。 冯翁连说不的机会也没有,因为二娘用眼神示意如果他不愿意走,她不介意把他像那一大包东西一样背在背上。 先不提这三人拼命往回赶,且说自从他们走了以后,老太君每天都在胡同口等着,数着日子一天天过,就是看不见二娘跟褚直回来的影儿。 这时候花月楼庖厨大会的消息已经传遍燕京了,事关新任镇国公和如玉公子,那新任镇国公就不说了。如玉公子以前竟然是老镇国公的嫡长子,当然,后来被证实是“野种”。一般这种情况不被打死都是仁慈的,可如玉公子的姐姐是当朝贵妃娘娘!但那也不可能再跟镇国公府有什么关系了,没想到镇国公府的老祖宗又收了如玉公子为义孙,现在如玉公子竟然有了和镇国公争夺花月楼的资格,这中间的反转没有一番口才还说不清楚呢!所以从这个消息传出来,燕京大大小小的赌坊不约而同地以此开设了赌局!现在这场比试的赔率已经达到了三赔二,不过赌的却是如玉公子输。 不止老太君望眼欲穿,谢如玉、王宁、顾家都踮着脚尖在等着,当然也有些人在暗中冷笑,比如安定侯府里的有些人。 眼见太阳一点点落到地平线下面去了,春燕和敛秋失望地从路的尽头走回来,一进院门,看见老太君坐在台阶前的椅子上,陈妈妈和柳妈妈陪着站在两旁。大家互相对视一眼,失望之情不言而喻。忽然间巷子口传来马蹄声,几人都惊喜地向外面看去。但进来的却是王宁、顾如虎,还有褚七娘的丈夫周宸。 “还没有回来?”王宁说完发现大家都盯着他,不由叹了口气。 “老祖宗,如果他们赶不回来,可有别的法子?”如虎问道。 老太君道:“虽然大会要求三个人一队,但必须有直儿在场,否则就算他输了。” 周宸出了口气:“七娘现在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她是让我来说如果实在没办法,她可以代叔叔参加大会。”周宸是别不过七娘才来的,他其实并不想让自己的妻子太过劳累,尤其现在有了身孕。 老太君道:“你回去好好照顾七娘吧,外嫁的女儿也是没有资格参加大会的。” 等周宸走了,王宁捶手道:“那可怎么办?还没开始就输了?” 如虎扫了王宁一眼:“老太君,我妹妹走到时候是怎么说的?” 老太君道:“她让我放心,她说会把冯翁请到,准时赶回来。” 如虎大步向外走去:“那我出城去接应她。”二娘答应过的事,从来都没有食言过,她说能准时回来,那就是死也会爬回来。 可惜如虎等了一晚上,也没有接到二娘和褚直。 东方出现了第一缕光芒,晨曦渐渐唤醒了大熙的国都。 看着城门缓慢推开,早就等候在城门外,挑担的、提筐的、赶车的争相入城,顾如虎不得不牵马缓慢地走进城门。 庖厨大会的第一场比试就定在今天的巳时。 燕京的今日似乎比往日更加繁华,无数的人涌向花月楼所在的钱胡大街。为了保证庖厨大会的公正公平,这一场比试就定在花月楼前面的空地上,把钱胡大街都占了一半。 此时,在花月楼前面摆了四把交椅,这四把交椅上的坐的既不是镇国公府的人也不是燕京哪位权贵,而是花月楼的地位最高的厨头:袁至、苏尊、杨美、王味。 庖厨大会关系着花月楼的未来,花月楼自有一套不受任何人摆布和阻拦的法子挑选出最合适的继承人:四位厨头每人手上有两枚白色棋子,四个人一共是八枚;此外,每一场比试,花月楼都会从围观人群中随意挑选出两人参与评判,这两个人每个人有一枚黑棋。每一道菜送上来后,由这六个人进行试吃品尝,如果觉得好,便可把手上棋子投给制作这道菜的人。哪道菜得的棋子最多就算胜出。 鞭炮放过,龙狮舞过,花月楼的大管家梅玖看了一眼桌上的沙漏,歉然地望了一眼老太君就走了出去。 外面,数不清的人把钱胡大街堵死了。而在正中间,站着上百名前来参加大会的褚氏子弟。当然这要算上帮手,真正的褚氏子弟占的只有三分之一。 随着梅玖讲话,每个人都安静下来。 花月楼的一等大管家有三位,梅玖说过话之后,便由张顺意开始念名字分发令牌,一会儿凭着令牌才能进花月楼的后厨。 张顺意念名字也是先看看有没有人没到场,如果此时念着名字没人应声,那就直接取消参加大会的资格。 这场比试最主要的人物是新任镇国公褚渊和如玉公子,褚渊方才来的时候,大家伙都看见了,但如玉公子在哪呢? “褚天佑……” “到。” “褚英……” “到。” “褚峻……” “到。” “褚寒……” 褚寒从花月楼里面伸出头来,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看见三哥? 第122章 黄月令 褚良、褚飞、褚诚、九娘、十一娘都来了。 褚良没本事自己拉一支队伍,褚渊那儿他混不进去,好说歹说跟褚寒一队了。 十一娘原想自己参加大会的,私底下被二姨娘骂了一顿,命她给褚飞当帮手。十一娘想到如果自己不听二姨娘的,也会被九娘欺侮压榨,这次就听了二姨娘的,跟自己亲哥一队。 剩下褚诚就自己一队了。六姨娘一向不敢在人前跟褚诚有过多往来,今夕不比往日,褚陶、罗氏都昏迷在床,褚渊、九娘都忙着自己的队伍,六姨娘破例大着胆子用私房钱给褚诚请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厨子当帮手,这样褚诚就不是一个人了。 其实大家都明白,这些少爷哪个也没下过厨,全赖身边的帮手了。 张顺意是从褚家旁系开始念的名单,念完旁系念国公府里的,特意把如玉公子给放在了最后。但眼见快念完了,还没有见褚直出现。上头这些人还能保持镇定,底下的议论却压不住了。 “如玉公子是不是胆怯了?” “如玉公子还是不如国公爷啊!” “我可是押了如玉公子赢啊,我的银子……” “这如玉公子怎么能不战而退呢?” …… 花月楼里,一边坐着老太君,一边坐着褚渊等人。褚良、十一娘给老太君请过安后就站在褚渊和九娘边上了。 褚飞、褚诚请了安后站在中央。 褚寒偷偷瞟了老太君几眼,没管九娘瞪他,过去拎起茶壶给老太君倒了盏热茶。 “褚寒!”九娘不知道褚寒在想什么,见老太君接过去抿了一口,气不打一处来。如今她可不是谁仗着身份就能压住的,若不是为了这场比试,她现在已经成了王妃了。 “祖母,我看您那位义孙是不会来了,假的永远也成不了真的,鱼目混珠只会徒惹人笑话,您说是吗?”九娘翘起自己涂得红艳艳的指甲,看起来漫不经心地检查哪一个没有染好。 以前九娘这样,褚渊一定制止,今天他却端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就像没有听见一样。 一味的讨好有什么用?或许换一种方式才更能让人清醒。 不过褚直到底在搞什么鬼?褚渊也琢磨不透,不过即使褚直不敢来,顾二娘……这个人却是绝不会放弃的。 褚渊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如此念头,但他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想到顾二娘,他心口还微微有些发热,但那一丝波动极快地被他压下去了。 “褚诚……” 外头传来张顺意的声音,褚诚望了老太君一眼,大步走出去领了牌子。 褚诚是倒数第二个,他领完了就是褚直了。 “褚直……”张顺意在叫褚直的名字。 “褚直,褚直——有没有这个人?这个人来了没有?” 没有回答,下头的议论声更大了。 老太君端坐在椅子上,嘴紧紧抿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 二娘一定会来的,一定! 九娘见状,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褚寒不自觉地握紧了辫梢。 褚渊则直视花月楼的大门,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顾二娘,这可是你们自己放弃的! “我再叫三遍,如果还没有人答应,资格就取消了!”张顺意觉得不能再拖了。 “褚直,第一遍。” “褚直,第二遍!” 随着张顺意的声音,围观人群不由向钱胡大街东西两个方向看去,盼着那如玉公子天降神兵一样出现,可惜,无论哪个方向都空空如也。 “倒了霉了,我的银子啊!”不少把宝押在如玉公子身上的人心里都在痛呼。 “褚直,如玉公子,最——后——一……” “嗖——”的一声,锐响划破空气,闪着寒光飞来的箭矢让张顺意大惊失色,那一个字生生卡在喉咙里。与此同时,身后架着的大鼓发出一声闷响,飞箭射中牛皮鼓,直接把鼓射穿了,只留下一个箭尾露在外面。 花月楼里,褚渊猛地站了起来。 众人还未从这番惊吓中回过神来,便听一声高喊:“如玉公子来啦——” 老太君哈哈大笑,快步走出大门,将要出去的时候忽然转过身来,冲九娘竖起了一根中指。 这是老太君跟李桂、梅山学的,李桂、梅山是跟顾二娘学的。 外头,拥挤的人群自动给那一匹驮着小山般重物的马让出了一条道,但牵着马的却不是如玉公子。等这匹马过去了,众人才看见后面还有两匹马,一匹上头坐的正是美得让人想撞墙的如玉公子。 “张管家,我来了。”褚直下马走到张顺意前面。 “好,这是你的牌子。”既然他没有喊出最后一个字,那么褚直就算赶上了。 褚直拿到牌子,冲早就等候在一边的老太君微微点了点头,虽然他屁股和大腿内侧都血肉模糊,但还要维持着完美的风度。 唯有二娘瞧见了他嘴角隐含的那一缕痛楚,心里暗笑。 褚直转过身,底下就发出了一大片喜悦的叫声。 大会还没开始,这些人叫什么叫?二娘纳闷了,看到那一个个发光的眼神,忽然明白过来,追星啊这是? 褚直倒是坦然,双臂平举,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千山万水,褚某能及时赶来全赖各位信任,还望各位继续支持褚某!” 说罢,褚直便施施然进了花月楼,根本不管身后更加热烈的呼声。 卧槽,天生的明星,还会造势! 二娘来不及跟老太君说话、介绍冯翁,第一轮比试就开始了。 这一轮比试争夺的是黄月令,拿到黄月令才有资格进入下一场比试。黄月令是花月楼五等令牌的最低等,拿到黄月令没有任何奖励,但却是必须经历的考核,等同于入门考核。 国公府五支队伍,褚直一支队伍,褚家旁系二十六支队伍,一共是三十四队。 二娘以为这第一关应是比试厨艺,没想到张顺意点完名后就通知所有参加大会的褚家子弟都站到前面去,作为这些人助手的厨子暂时不用上场。 在花月楼的最前方,原来坐着四位厨头的地方已经换了人。 原来这第一关根本用不着这四个人出面,也用不着再另请人评判,只需要通过花月楼的三步考核就算过关了,不过只要有一步失败,那就取消资格了。 那四个人只是来镇场子的。 这三步考核是:辩菜、洗菜、切菜。 辩菜:由花月楼随意选出三种蔬菜,能全部说对名字就算过了。 洗菜:每个人有一柱香时间,把花月楼提供的蔬菜洗干净即可。 切菜:张顺意没说,不过二娘看见后面搁着一大筐萝卜,可能要比试切萝卜。 听完张顺意的话,不少褚家子弟都变了脸色。大家伙差不多都是一个起跑线,宝都押在身边带着的人上呢。可现在不让帮手上阵,只能自个儿硬着头皮上了。早知道早在家里练练了。 为了公平起见,如果需要排列顺序,那涉及到的所有比试都是随机抽签决定顺序。 褚直去抽了签,二娘接过来一看,是第十九位。 花月楼效率很高,很快褚氏家族的子弟都按顺序排好了队伍,褚直、褚渊、褚寒、褚飞、褚诚都在其中。 花月楼正前方摆放了一张长桌,桌子后面坐着两个花月楼的三等管事,旁边站着两个伙计,手上拿着笔和册子,谁要通过了,就在名字后面画个勾。 抽中第一位的人叫褚运。褚运几乎快出褚家的五服了,他父母双亡,家中只有一个祖父把他照料长大,就这也不知道上进,平时里游手好闲,全靠着族里接济度日,没想到天降好运,知道有机会争夺花月楼时褚运快感谢死他爹给他起的这个名字了。 可现在褚运觉得他的好运气用光了,他竟然是第一个!他哪知道盘子里绿油油的是什么玩意?! 方才褚运走上前来的时候,就有小伙计把盖着红布的托盘放在那两位三等管事面前的长桌上了。 红布一掀开,褚运满眼就绿油油了。 那长长的,绿绿的,尖尖的东西是什么,叫什么来着? 还有那圆圆的,紫色的,他吃过这个东西吗? 褚运绞尽脑汁地去想。 二娘有些无语地看着盘子里的葱、茄子和蘑菇。这道题如果有点难处的话也应该是最后的蘑菇,那是比较少见的松蘑。 “葱、葱,是葱!” 底下看热闹的老百姓按捺不住了,这家伙葱都不认识啊! 褚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心已经乱了,这时听见有人提示,忙看过去想听的更仔细,奈何许多人都在说,更乱糟糟的听不清楚了。 “肃静——”张顺意叫人敲响了剩下的一只鼓。 “不许传音、传小抄,发现者等同冒犯镇国公府,一律送交官府查办——” 褚运着急中看到一个人来不及闭嘴的口型,一拍脑袋,指着那葱道:“我想起来了,是韭菜!韭菜!” “不是韭菜?麦苗,是麦苗!”褚运看众人眼神感觉有些不对,急忙改口。 我去—— 二娘跟底下一大片人一起后退了一步。 褚运灰溜溜的下去了。 第二个好一些,认出来了两种。 随着褚氏子弟的队伍前移,围观人群不时发出哄堂大笑。这些褚氏子弟,五谷不分,也着实有些丢人。 不过也有一些顺利通过了这一关。 很快轮到了褚直,看着盘子里的山药、牛蒡、竹笋,二娘点了点头,这些都难不倒褚直,看来第一关只是淘汰掉那些一点常识也没有、对成为厨子一点兴趣也没有的人。 褚直过后才是国公府那几个人。 毕竟家里有花月楼这块招牌,褚渊几个还是比外面的人强不少,包括褚寒在内都说对了菜名——毕竟也没有多少十分罕见的。 经过这一关,三十四支队伍直接淘汰了一半,还剩下十七队了。 这个淘汰率……看来花月楼是没那么容易浑水摸鱼的。 第二步考核很快开始了,这次不用抽签,因为每个通过第一步考核的人面前都多了同样一堆刚从湖里挖出、还带着厚厚一层淤泥的藕和一个装满水的大木桶。 在半柱香之内把这些藕清洗干净就可以了。 清洗不完的话那就可以洗洗回家睡觉了。 这完全是个体力活。 第一关已经让褚家子弟颜面扫地了,没想到第二关更狠,尤其这十七个人里面还有好几个姑娘。 某些方面男人和女人天生存在差距,不承认不行——不过顾二娘是个例外,她牙有些痒,不知道谁出的这道题,褚直连夜赶回来,本身又是个没力气的,万一……好想打人! 九娘没顾上注意褚直,不知道怎么提前定好的考核忽然变了,她现在可怀着文王的孩子,哪能做这种事? 九娘不由抬头向花月楼楼上看去,却只看到一道寒光,咬了咬唇,九娘站到了木桶前面。 随着一声号令,十七个人开始了清洗莲藕。 又长又粗的莲藕上面沾满了又湿又滑的湖泥,搓几次还看不到莲藕的皮儿,褚直把这藕当成了顾二娘,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如果他洗不完,不但对不起自己,也不对起奶奶,对不起二娘! “嗤——”的一声,由于用力过大,湖泥太滑,褚直一个用力过猛,差点栽到桶里,虎口也一阵剧痛。 他一抬头,先看见二娘关切的目光,但往左右一看,立即倒吸了一口冷气,旁边的两位,洗干净的莲藕已经摞了一堆,再看看自己那可怜兮兮的几根……而那支香,已经快燃掉一半了。 怎么办? 看见褚直着急,二娘心里也着急起来,但她目中光芒依旧沉稳,默默注视着褚直为他打气。 一时间,有如一股清泉流过心间。镇定,镇定,褚直默默地说道。汗水一滴滴的落在湿透的袖口上,他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并不只有褚直这样难受,每个人洗藕的人都在苦海中挣扎。他们中的哪个也没有做过这样的粗活,包括那几位姑娘,最多也不过是在奶娘的教导下学会了几道菜肴,方便到了婆家后能偶尔一展手艺,博取夫君欢心罢了。做菜的时候,所用一切之物都由下人提前准备好了的。每个人现在都是凭借着毅力尽力通过这一关罢了。 腹部的一阵刺痛让九娘停了手,她没有勇气再往上看,失了这场比试她可能丢了花月楼,但失了肚里的孩子,她就什么也没有了。 九娘靠在木桶边上静静想了一会儿,捂着肚子站起来走进了花月楼。 “褚九娘放弃了比试——”立即有人大声通报这个结果。 “废物。”站在窗子边上的文王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两个字却充满了浓浓的厌弃。 褚渊没有注意九娘的离去,他全神贯注地对付着桶里的莲藕。他的脚虽有些问题,但身子并不弱。当然他没有顾二娘那样的身手,可也练过一些强身健体的拳法,至少他比褚直的身子要好的多。 如果褚直能完成,他想不出什么原因他不能完成;如果他都觉得困难,那么褚直更不可能了。 这次,顾二娘帮不了他! 看着自己脚边仅剩的两根莲藕,褚渊已经在心里微笑了。但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如玉公子第一个完成了!” 怎么可能? 褚渊不可置信地向褚直那边看去,刚抬头,后面就响起了管事的声音。 “大家抓紧点,香马上就灭了!” 褚渊只好先对付剩下的两根莲藕。 等他赶在管事说“时间到了”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时,褚直已经从木桶里捞起了自己的外袍走向二娘。比试时在他两边,原本领先他的那两个家伙跟在褚直身后表示感谢。 他们开始虽然比褚直洗的快,但也只是比褚直快而已,按照他们原来的速度,是不可能洗完的,之所以跟在褚直后面洗完了,完全是看见褚直脱下外袍当做清洗莲藕的工具! “如玉公子,这次多谢你了!”一个道。 “是啊是啊,我还押了十两银子在你身上呢。”另外一个道。 褚直心情很好,破例想跟他们寒暄寒暄,可他还没开口,后面就传来了管事的声音:“那个褚宝,你过来,你不合格!” 三人同时回头,说押了十两银子在褚直身上的正是褚宝。 褚宝大惊失色:“我不是洗完了吗?你看我洗的多干净!”褚宝走过去拿起一根莲藕,又白又嫩的,比那些用手搓的干净多了。 管事先不说话,把袖子卷了卷,从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木桶里一手捞起一只袜子:“但人家用的是衣裳,你用的是袜子,我们花月楼绝不允许这样的行为出现!”这个法子不算多高明,但那么多人仅有如玉公子一个人想出来,相比之下,就叫高明了。管事看向褚直的目光里含了一分赞赏。 褚宝看着袜子欲哭无泪。 褚直安慰地在他肩上拍了拍。 另外一个一头冷汗,幸亏他学褚直脱的是衣裳。 二娘偷偷地冲褚直竖了竖大拇指。 冯翁在旁边道:“还算有点小聪明,不过这身子也太差了!” 老太君连忙拿衣裳过来,褚直想穿上,却被二娘给推到花月楼里面去了。 从褚直脱了衣裳,多少人眼睛都在盯着他瞧,她感觉很不好! 没多久第二关结果就出来了,十七队现在剩下了十一队,里面包括褚渊、褚诚、褚飞。这个结果让二娘有些意外,褚渊她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褚诚和褚飞。想想都是褚陶的儿子,既然有这个机会,比外头的人更加拼命也不足为奇。 “都是你那不成器的老子惹得祸!”老太君恨声抱怨,但又有一丝心疼,褚陶至今还半死不活地躺着呢。 听见褚陶,褚直沉默了。 莲藕和大水桶抬走之后,花月楼前面摆上了十一张方桌,每张桌子上都放了一筐萝卜、一块菜板和一把菜刀。 二娘猜的不错,这一场的确是比赛切萝卜。 最后一关,是要求在正午之前用萝卜条搭建一座九层高塔。 有两个人当场腿一软,跪地上了。 第一关的时候,围观百姓还在嘲笑那些五谷不分的褚家子弟,现在都变成同情了。 很多人刚刚使出了全身力气,弄了一身泥才把藕给搓干净,现在胳膊腿儿都在发抖,居然要削出长短薄厚均匀的萝卜条搭成塔,还是九层、不低于两尺高的塔? 褚直跟二娘对望了一眼,一撩袍摆去了。 搭建这座塔考验的是刀工,他不行,别人更不行,既然来了,就尽力一试。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十一张桌子上,有人苦着脸在切萝卜,有人在小心翼翼地建着塔,好不容易建到一半,哗啦一声,整幢塔忽然倒了,气的那人要把萝卜给生吃了。 花月楼上临街的一个窗子后头,文王背着手皱眉看着下面。 “为什么会变了?”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往常,但听到的人却心惊胆颤。 程瑜看了一眼紧张的跪在地上的人,走上前来:“王爷,花月楼三个大掌柜,都跟铁打的一样。好不容易撬开了姓冯的嘴,今个早上梅玖和张顺意又决定抽签选题,这才都换了。” 文王手上的翡翠佛珠飞快地转动着:“去把她叫上来。” 没多久,门就开了,褚九娘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生怕文王责怪她,故而一直没敢上来找文王。此时见了文王,见他并没有想象中的生气,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九娘,来这儿坐。”文王冲九娘招招手,程瑾等立即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外头,太阳越来越大,眼见就要到正午时分了,竟然没一个人搭建成功。 褚直扔掉了一根有些发蔫的萝卜条,时间一长,萝卜条都蔫了,更不容易搭建了。 用萝卜条建塔本来不难,难的是建塔的萝卜条必须像方砖一样粗细长短一模一样,没有十年的刀工,根本就做不到。 二娘正想着,忽听一人狂喜叫道:“成了,我成了!” 她不禁抬头看去,刚看过去,就见那座萝卜塔哗啦一下倒了。 那座萝卜塔一倒,周围的几座也跟着哗啦啦倒了。 二娘没忍住嘴角一翘,但视线旋即落回褚直身上,褚直手里的塔也是建了倒,倒了建。她不禁皱眉,若是无人完成,是不是都算不通过了? 冯石匆匆下楼,作为花月楼的三大掌柜,冯石是最年轻的一位,不过也年近五旬了。在三大掌柜中,相比古板守旧的梅玖和张顺意,冯石是最受花月楼上上下下喜欢的。 冯石出来,就看见梅玖和张顺意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大约是没想到这么多人竟挑不出一个刀工好的,可见这里面根本没什么人是真心想做厨子的。 “张大哥,梅三哥,我看这样下去一个也挑不出来,那就有负老太君和老国公所托了。反正我们是要挑的是最有天分的,为何不把要求放宽一些?”这样的话,褚渊怕也难通过这关。 第123章 蓝月令 “可这是老国公立下的规矩。”梅玖道。梅玖口中的老国公跟冯石嘴里的不是一个人,乃是褚辛。 冯石早知道他会这么说,立即道:“两位大哥请想一想,假如花月楼群龙无首,燕京还有花月楼的立足之地吗?” 听冯石这么一说,梅玖和张顺意面容都严肃起来,冯石说的不错,花月楼最好是回归国公之手,这样百年基业才不会毁于一旦。 冯石见他俩面色有所缓和,暗庆文王的要求并不算有多明显,只不过是在最后的一段时间里加个人进去,“南萧北齐”任何一个人上场,褚渊都能立于不败之地,不过时间要卡准了,“南萧北齐”出场的时间要仅够他们施展刀工,不容他人完成。 这也是冯石现在才下来的原因,此时还有一刻到正午,吩咐下去,也就仅够“南萧北齐”制作萝卜塔了。 梅玖和张顺意最终同意了冯石的主意,梅玖刚宣布了“在最后一刻之内可以增加一个助手共同完成萝卜塔”,底下人就动了起来。 二娘立即向冯翁看去。冯翁虽是初来乍到,但在路上听褚直和二娘说了不少,现在一眼不落地把比试看完了,知道该自己上场了。可他是师父,哪有一开场师父打头阵的?且一路受着俩小贼的气还没出,此时他要不摆摆谱,他还是冯翁吗? 冯翁等着二娘求他,孰料二娘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就大步上场了。 她就是确定一下冯翁会不会上场,其实她也不想冯翁这么早露面。 二娘走到褚直那张桌子了,冯翁才反应过来,捋着胡子瞪眼瞧着。一路来,顾二娘都没停过用武力威胁他,可是有一身蛮力,并不代表有巧劲,萝卜条可不是那么容易切的! 此时,“南萧北齐”中的萧天河也走到褚渊身边。褚渊看着自己刚刚搭起的三层萝卜塔松了口气。萧天河接过菜刀,拿起一个萝卜切头去尾,手起刀落,萝卜在他手下成了晶莹剔透、长短粗细完全一样的萝卜条。 看到如此精妙绝伦的刀工,远处围观的人群一阵叫好。 潇天河的刀工让褚渊得到一线喘息的机会,他不由扫向褚直那边,意外地看见了顾二娘。 顾二娘?褚渊虽然知道顾二娘赶回来了,但顾二娘不是不会做菜么?会春堂原来的下人他严刑拷问过,早就知道顾二娘并不擅烹饪之道,难道他们并没有请来什么高人……褚渊视线落在褚直面前的桌子上,一溜放了一排萝卜,潇天河已经在切第四个萝卜了,他们竟还没动手,看来这次…… 褚渊刚想到这里,眼睛忽然一花,像是无数道光同时射进眼里,实际上那是顾二娘的刀光太快,以至于他视野里出现了无数的虚像。 “砰——”一声,菜刀闪着寒光砍入桌子。在刀的一旁,是整整齐齐豆腐块一样萝卜。 褚直也没看清顾二娘的动作,怀疑二娘这只是把皮给削掉了,凑近一看,每一个萝卜都是上五刀、下五刀、中间五刀,完完全全一模一样的大小。 潇天河才切了五个萝卜,顾二娘已经切完了全部需要的萝卜条! “有点意思。”冯翁捋着下巴上的两缕胡子道。 “老先生,我这媳妇儿不错吧?路上她把您照顾好吧?”老太君看见这一幕,知道褚直稳稳的要拿到黄月令了,这才激动的招呼冯翁。 冯翁一听,心情立即不好了,但面对这么一位花甲老人,冯翁勉强点了点头。 冯翁看起来不太热情,不过大凡某一方面有所成就的人,总会有些脾气,老太君并不以为意,毕竟人家千里迢迢赶来帮忙了,总得跟人好好相处,好好相处就得把自己最好的拿出来,家里好东西现在是没了,但是有一样。老太君笑眯眯地开口了:“我那孙子不成器,可我的孙媳妇儿绝对棒,这一路您感受到了吗……” 冯翁自己也过了五旬,但今天才知道老的没有更老的可怕。 褚直和二娘下场过来,看见的就是冯翁脸黑的快跟鞋底子一样了。 结果很快出来了,褚直和二娘虽然是最快切出了需要的萝卜条,但两人搭建却没有潇天河快,第一名仍是被褚渊夺取,两人仅仅排列第三。十一支队伍最终有七队完成了,国公府里到目前只剩下了褚渊、褚诚这两队。 第一天三十四支队伍只剩下了七支,这个结果只能用惨烈来形容了。 梅玖宣布了最终结果,并通告下一场蓝月令的考核在三日之后。 九娘又嫉又恨的目光落在楼下挂着淡淡笑容的顾二娘身上,文王心里诧异了好一会儿,侧过身异常轻柔地拍了拍九娘的肩:“你累了,我叫人送你早些回去,回去好生养着。” 文王的手从她的肩膀慢慢下滑,最终落在九娘的小腹上。 瞬间,九娘心里腾起一阵热浪,带的她眼睛有些水气,让整张面容看起来都生动了不少。 “王爷……” 看九娘想说什么,文王立即竖起手指压在她唇上,还是那样轻柔的声音:“乖,什么都别说,我什么都知道,我会处理的。” 九娘望着这个看起来儒雅稳重,眸子里又闪烁着野心的男人,最终听话地出去了。 她一出门,文王就抽出帕子把手擦了擦,然后随意地丢到了桌子上。 程瑜从外面进来:“王爷,褚直也得了黄月令。” “我知道,那就是顾二娘?”不仔细看,他差点没认出来。不过说起来,他也只见过她一面,有些可惜了。 “是。”虽然文王坐在屋里,但程瑜知道他问的是谁。 文王手指一下没一下的落在椅背上,过了很长时间道:“可惜了,还有别的法子吗?” 程瑜跟随文王已久,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换了旁人未尝不可,可这一边是镇国公府,王爷想两方都收为已用,怕最后得了芝麻反而丢了西瓜。 “你再去试试。”文王想得到的还没有得不到的。 程瑜感觉有些难办,一是顾二娘那个人,二是他自己也不想顾二娘被拉入这个网里,几次打交道,程瑜有点服气。但他深知文王秉性,是万万不能当面反驳的,故而低声道:“是。” 午时过后,花月楼庖厨大会第一场就算落幕了。结果自然是有人笑有些人哭,不过二娘和褚直只想赶回去睡个大觉。 太累了,这三天里几乎都没合过眼。 不过在躺在床上之前,褚直还是先亲自安置了冯翁。冯翁总算对褚直有了一丝好感。冯翁也是听说过花月楼的,但冯翁不知道褚直跟花月楼的关系,进了京七七八八的总算知道了,但便宜徒弟到了自己地盘并没有对他有任何不恭,想来这个徒弟是可以收的,就是徒弟的媳妇儿一看就不是什么贤惠女子! 这边冯翁把帐都算在了顾二娘头上,那边褚直跟二娘回去,敛秋、春燕热水洗漱之物早早准备妥当,褚直把黄月令交给二娘后叫她先洗,二娘刚擦了脸,就看见褚直倚着床头睡着了。 她用手摸了摸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想想也不洗了,脱了褚直的外衣塞进被子,自己也爬了上来,头一挨枕头就睡了过去。 本来大家伙都憋着一肚子问题要问两人,但见冯翁请到了,那些问题也不着急问了,王宁、谢如玉、如虎过来看了一眼就各自回家了。 不用老太君交待,也无人去打搅两人。 两人一觉睡到次日下午,醒了先去拜见冯翁,然后就回院子里捣鼓了起来。 冯翁不由奇怪,这个褚直既然拜他为师,却绝口不提跟他学艺之事,难道他不怕输了下一场比试? 他哪知道褚直醒了之后就先跟二娘讲了他的“梦”。 在上一世里,根本没有“黄月令”这一场比试,他跟褚渊比试的第一场是用花月楼提供的食材制作一道甜点。 第一场比试,他是赢了褚渊的。 这世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但由于褚家的家规,花月楼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梅玖、张顺意、冯石没有发生改变的话,那么从正式的对决开始,考核的题目应该还和前世一样。 但这只是他的推测,可即使是推测,也有可能是真的,所以还是要做完全的准备。 李桂几个早就把厨房给收拾干净了。 山药洗净上屉,大火蒸熟。去皮碾碎成泥,加入新鲜牛乳和米浆,用纱布挤三次去除渣滓。 笼屉中重新放入木制模具,将方才的汁浆倒入形成浅浅的一层,大火两分钟,便能看到模具里凝成了色泽乳白的膏状物体。 闻到食物的清香,二娘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但褚直为什么不一次加满?这膏也太薄了。 褚直不疾不徐地往模具里倒第二层汁浆,这时她才看到第二层汁浆颜色是亮晶晶的红色,原来褚直往里面加了玫瑰露。 这次褚直看见她舔了一下手指头,唇角一翘道:“这道点心若是只有山药和牛乳,虽然细腻,却缺乏层次感,所以在两层之间我加入玫瑰露,吃起来变化就多了,颜色也好看。” “还有,并不是每个厨子都能做出这样嫩滑又有弹性的山药泥。”褚直眼眸里明光闪烁,爆出了一个他自己研究出来的秘方,就是在山药泥中加入米浆才会有这的效果。他有些瞧不起这样的自己,但是在她面前,他忍不住想卖弄卖弄,左右这里也没有旁人。 二娘很给面子,点头如捣蒜,这会儿褚直要是提要求以后他都在上边说不定她都会同意。 其实她人生的两大追求不过是:吃好、睡好。 “那能再放点葡萄干、杏仁、花生仁、瓜子什么的吗?”对于吃货而言,当然是多多益善。 褚直正在加第四层汁浆,闻言手微微一抖,坚定地拒绝了她的请求:“不行,味杂反而失了本色,过尤不及。” 二娘什么都好,就是不善于烹饪。正好他给补齐了,想想这也是珠联璧合。 二娘有些遗憾:“也对,有一个你就够了,要是来个十个八个,我不得累死。” 褚直没想到她这么说,抬眼瞧她正看见她意味深长地斜看过来,顿时醒悟过来自己被她给调戏了! 这个人怎么能那么不正经呢? 褚直瞪了一眼二娘,不再理她,继续手上的活计。 二娘则拉了把椅子,反骑在椅子上,把下巴搭在椅背上看褚直忙碌——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褚直原本就帅的让她移不开眼了,现在更像顶了个光圈,当然她是不会让他知道的。 最后一层浆汁加完,两分钟后,洁白如雪的山药糕出笼。 二娘记起以前爱吃的蓝莓山药,可惜这里没有蓝莓,不过有红色的玫瑰露也算是点缀了——她当然不会蠢到打击褚直。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褚直并没有请她品尝,而是拿起了毛笔,在一旁装有桑葚汁的碟子里蘸了蘸。 哪来的毛笔,褚直用笔做什么? 她尚未想通透,眼睛已经被褚直落在山药糕上面的画吸引了。 褚直先勾勒的是一大片盛开的玫瑰,花藤前面,花海后面,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一个顾盼生辉的女孩儿来。 咦,那是她么? “你觉得如何?”别以为他没看出她的敷衍,分明就是没觉得他这道点心有什么特殊之处。 褚直在案板前负手而立,好像厨房就是他的天下。 二娘点头:“妙,妙极!” 在他的眼里,她有那么美么?还没有品尝这道山药糕,她感觉就有些醉了。 这一道山药糕用后人的眼光来看,不足为奇,在这里,大约能算上精品,但是加上这一幅画,就是极品了。 “妙?”尝都没有尝就妙起来了,当他好骗!但是看见她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案板上的山药糕,褚直被她这直言不讳的称赞也弄得面颊微红,取出一只银勺挖了一勺送到她嘴边。 良久,二娘才吐出勺子,叹了句:“好吃。” 是真的好吃,比想象中的好吃多了,大约这些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食材。山药的味道本来很清淡,加了牛乳之后除了顺滑还多了一些香醇,但滋味还是很清淡,但咬破一层山药,紧接着舌尖上就传来的玫瑰的香醇芳甜,滋味一下就提了上去,反衬出山药原本的清香。可并不止有一层玫瑰,接连几层将这味道给提到极点去了,吃完一口,只觉得还想吃第二口。 二娘当下就同意了褚直要用这道甜点争夺蓝月令——如果褚直的梦没错的话。 接下来的一天半,褚直跟二娘一直呆在厨房里,毕竟褚直也不是天天下厨,即使有天分,也需要勤学苦练,勤学苦练现在来不及了,临时抱佛脚也是需要的。 石桥坊的胡同口,一直有人探头探脑。但连续三天,都没见人出来,只好一溜烟地回去汇报了。 安国公府的书房里,程瑜有些头疼地躺在椅子里。 文王叫他再度招揽顾二娘和褚直,虽然将来有一天,天下都是文王的,但现在,程瑜觉得这根本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外头有人敲门,程瑜坐正了身子:“进来。” 一个人弯着腰进来,跪在程瑜面前把看到的说了一遍。 程瑜头更疼了,已经是第三天了,褚直跟顾二娘连门都不出,这两位是太有信心了吧? “他们也不找人打听打听花月楼准备出什么题?” 程瑜是自言自语,底下的人以为程瑜是问他,吓了一跳,尽量分析道:“看样子是不管什么都难不倒他们……” 程瑜被他的声音惊醒,他是怎么回事?幸好这是他自己的地盘。 程瑜皱了皱眉:“已经把信儿送到镇国公府了?” 底下人忙道:“早送过去了,昨个儿就送过去了。”奇怪,世子昨天不就知道了吗?为什么还问? 程瑜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疲惫了,挥了挥手让人下去,他自个儿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想着到哪个侍妾那儿去放松一下。刚站起来,大约是精神不好,总觉得后头有什么似的,往后一看,没人。往门口走了两步,程瑜猛地大叫一声:“你给我出来!” 门口的侍卫吓了一跳,但程瑜也没叫他们进去。 程瑜盯着里间落地花罩边的帷帐,程瑾无奈,只好从后头走了出来。 “哥。”程瑾举手冲程瑜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程瑜头更疼了,一动不动地盯着程瑾:“你怎么进来的?” 程瑾见事情败露,干脆也不抵赖了,直接问道:“你们知道花月楼下一场比试出什么题?褚渊知道?” 程瑜见他一脸紧张,猜到他心里担心的人是谁,冷笑:“知道。” 程瑾大为着急:“是什么题?” 程瑜就不知道弟弟怎么就迷褚直迷的不可自拔,多少次跟他说过要离褚直远点,虽然文王现在对他俩还有点兴趣,但他觉得这事儿是成不了的,所以……程瑜一笑:“下一场比试是点心。” 点心?他必须要跟叔叔说一声!程瑾立即向外走去。 程瑜站着没动,脸上却露出冷笑,等程瑾走到门口了才对外面说道:“把他给我关起来,要是跑了,两罪并罚。” 三天转眼过去,一大早,褚直和二娘就准备妥当,接了冯翁,三人乘坐一辆马车去了花月楼。 老太君一步不晚的另外坐了一架马车赶往花月楼。 【后面还有一点,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124章 交换食材 不过,因为考虑到要用灶火,这次比试的场地安排在了花月楼后头原本用来停放马车的后院。 在花月楼的后院,这三日内早就搭建了六座灶台,并且经过试用确定没有问题。 灶台前方左右两侧,相对摆放着两排八张桌椅。自上次庖厨大会开幕以来,燕京权贵无不知晓这场比试,都是多年的老主顾,三大管家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特意设了这八张一天一千两银子的位置以便需求。 而正对着灶台的东侧,第一排六张长桌拼在一起,是六个评委坐的地方。更靠后一些,用一条红绸把比试场地跟观众席位分开,红绸后面摆放了上百条长凳,每条长凳挤挤能坐3-4个人,每个位置的售价是十两银子一天,童叟无欺,不打折。 二娘步行进入花月楼才知今天观看比赛是要掏银子的,暗叹这花月楼真是经营有方。 两人到的时候,人基本上来齐了,大家都先被花月楼的管事聚集在花月楼前厅里等候抽签。 三日前那场比试,二娘跟褚直匆匆而来,对参加大会的队伍并不熟悉,后来得了黄月令的队伍,只听到名字,和人是对不上号的。此时,褚直才暗暗将其余几队的来历讲给她听。 褚渊、褚诚就不用说了。 剩下的四支队伍是,褚泰、褚贤、褚德、褚惠。 这四人都是褚氏已经没落的旁系,与褚直关系最近的是那个叫褚惠,早先见褚直进来,还特意过来打了招呼。 其余三人像是没有看到褚直似的,只近距离站在褚渊四周。 褚泰的腰板最直,他家没落的最早,平日没少得耻笑,后来走投无路做了厨子,更是抬不起头来,不过今天不一样了。至少打败褚贤褚德褚惠是没问题的……褚泰眼一翻,看见了褚直,还有这个来路不明的野种,他倒是命好,不但鱼目混珠了二十多年,现在还有资格来争夺花月楼。 褚泰眼看过来,二娘立即升起一阵不舒服的感觉,她不觉皱起眉头想看个仔细,那褚泰已经移开了视线。 这时,鼓声响起,花月楼前后同时宣布大会开始了。 今天的比试采用的是淘汰制,所以第一步是抽签:七支队伍,中间有一支写着“晋”的牌签,抽到这支的直接进入下一场比试。剩下的六支队伍按所抽牌签的序号分成三组,技不如人的那组直接淘汰出局。 很快,大家都抽完了。 褚渊贰,褚直肆,褚诚伍,褚泰叄,褚贤壹,褚德陆,褚惠“。晋”。 看到褚惠抽到了“晋”,褚泰十分嫉妒,转而看向褚直,没想到自己一上来就对上了这个杂种。 相邻序号为一组,比试顺序即为:褚贤对褚渊;褚泰对褚直;褚诚对褚德。 褚直、褚渊、褚诚竟然神奇地没有对上。 褚直早就感觉到褚泰那让人不舒服的目光,不知这褚泰敌意何来,但他深知这天底下心术不正的多的是。下巴微抬,视线从褚泰头顶上扫过去了,把个褚泰气的七窍生烟。 顺序定下来之后,六个人便带队进入花月楼的后院。除了褚直和二娘这一队,其余队伍均有三人。 后院早就座无虚席。 那八张座椅上坐的有文王、永真公主、王宁、谢如玉、京城第二巨富沈迎、严亭,在严亭身边竟是小姑娘严霜,严霜身边则是一个头戴帷帽、垂着黑纱的女子,二娘一时没认出来,见严霜同那姑娘说话琢磨出来,裴家姑娘已同褚渊定亲,那位可能就是褚渊的未婚妻裴姑娘了。 老太君没在后院,花月楼挨着后院有一座阁楼,知道老太太肯定要过来的,梅玖早命人打扫干净,在二楼摆上果品茶点,现在老太君、冯翁都坐在阁楼上,不用亲临后院从这里就能把比试看得清清楚楚。 花月楼的隔壁是万家当铺,当铺的后院与花月楼的后院并排紧挨,只隔了一道墙。现在那墙头上爬满了万家当铺的伙计,从这儿看视野好还不收银子。 而在靠里的一座亭子里,程瑜正由万家当铺的东家作陪饮茶。听见大会开始的锣鼓声,程瑜知道大会就要开始了。万家当铺的东家察言观色,想请程瑜去楼上一处更便于观看、又很隐秘的地方,正待开口,忽然见程瑜的一个侍卫匆匆而来,对着程瑜附耳低语了几句。距离十分近,万家当铺的东家却一个字也没听到,只见程瑜一下站了起来,似乎想立即出去,却又坐了下来,对那侍卫说:“你亲自跑一趟,要快,莫教人瞧见了。”这侍卫领命而去,程瑜又招过两名守在亭子外的侍卫:“马上去找程瑾,找到就给我带回去关在清心苑,谁要敢把他放出来我要谁的命!”这个节骨眼上,程瑾竟然敢给他添乱子! 二娘跟褚直已经站到了第三个灶台前,灶台旁边有一大堆干柴,一张案桌,上有菜板、刀具、叉筷等一应烹饪所需工具,不过并没有所需食材。 二娘顺着褚直的视线看向花月楼跟后院相连的一件屋子,那屋子后门四扇门板悉数卸下,里面一排排的架子上放的是琳琅满目的食材,比试一开始,进去挑选自己所需之物即可。 二娘看到靠门的一个架子上放有长长的山药,这个情形跟褚直描述的梦中景象是吻合的。 鼓声响过,张顺意从屋子里走出来,大声道:“你们七队听好了,今天你们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先进屋子挑选……” 张顺意刚说了一句,冯石忽然匆匆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个面带惊慌的伙计。 冯石跟张顺意低声说了一句,张顺意便示意大家伙先等一等。 看见张顺意跟冯石面色不佳,众人不由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二娘看到张顺意走的时候往褚直这边看了一眼,本能怀疑这张顺意临时叫停比试是否跟褚直有什么关系?她正疑心之时,忽然听到有人叫“三嫂”。 二娘疑心听错了,因为她今日也是男装打扮,认识她的人不会这么没眼色当众叫她三嫂。她顺着声音看去,也只看到一大片乱糟糟的人头,没发现谁在叫她。 正当她以为是听错了的时候,那声音又出来了。二娘这才看见左边角上一个身材臃肿,霸占了半条长凳的胖子脑袋上头有两只手在动。只有手,不见人,人在胖子后面藏着。 二娘心中一动,见张顺意跟冯石还没出来,快步走向进来时通过的那个回廊,实际上靠近回廊的时候趁着没人注意悄悄转到了院子左角,一走进人堆里,她就看见褚寒蹲在胖子后面。 二娘看见是褚寒,略微怔了一下。 褚寒十分着急,方才他发现了一件事情,情急之下想了这么一个招叫二娘过来。他太着急,以至于忘了那份拘谨和胆怯,这时二娘走过来,看见他了,那种陌生的情愫猛地浮上心头,程瑾一下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三嫂她会信吗? 四目相对,二娘从褚寒眼里看到了着急,接着那孩子眼里升起了一股她看不懂的情绪,这个时候,这孩子找她干什么?比试马上开始,会不会给褚直带来不利? 褚寒看出了顾二娘的怀疑,他一下感觉受伤起来。褚寒从没体会过这样不被信任的感觉,且这个人还有恩于他,可是想想母亲对三哥做的那些事情,褚寒一咬牙朝二娘走了过来。 可他刚走了一步,就被人一左一右抓住了胳膊。 这两个褚寒根本不认识,可是他们却说了一句话:“你姐姐让我们带你过去。” 九娘? 褚寒想推开这两个人,可是这两人力气大的很,他几乎是被架离了地面,褚寒无奈,只好回头冲顾二娘张嘴无言地说了两个字。 他不能大声地喊出来,那样会害了褚渊,他也不能不说,得到信儿后,他第一个想法就是赶快告诉三哥…… 二娘默默看着少年几乎没有反抗地被人拖走了,其实这个时间很短。他走之前说的那两个字是什么? 鼓点猛地响了起来,二娘快速回到褚直身边。 张顺意重新走了出来,张开手臂示意大家安静:“好了,方才出了点小事,今天的这道题是:在一个时辰内制作一道甜味点心。现在大家可以进去挑选自己需要的食材,每个人有一刻钟的时间,挑选食材的时间不计算在制作时间内。” 张顺意话音刚落,褚泰和他的两个帮手就率先冲进了摆放食材的那间屋子。 二娘和褚直也紧跟着众人进了屋子。食材有限,这个时候速度还是要快的。 她先拿了山药,牛乳。褚直找到了大米,却没有找到玫瑰露,毕竟玫瑰露不是常见之物。这就是跟前世略有出入的地方,前世他跟褚渊比试,想要什么东西都能找到,今天没那么容易了。 二娘瞧见架子尽头摆放着一篮苹果,没有玫瑰露的话加入果酱也可以提升甜味,不过甜味最重要的是……二娘猛地向架子上的白糖抓去,不料另外一只手同时抓住了糖罐子。 褚渊? 两人隔着架子对视,二娘抓着糖罐子的手没有丝毫放松,直到感觉到褚渊的放弃。 松了手之后,褚渊身影很快消失在架子尽头。 二娘把那罐糖抱在怀里,这里并非只有一罐糖,架子上有很多同样的糖罐子,方才只能说是巧了,但即使拿不到她这一罐,褚渊也可以重新选另外一罐,他……二娘忽然使劲吸了吸鼻子,褚渊方才拿的芫荽? 芫荽能做什么甜点? 虽然大熙连芫荽芝麻茶都有,但加了芫荽的甜点她还没见过,用芫荽做甜点这挑战的不是一般人的味蕾。 褚渊还没有拿糖。 褚寒的口型忽然出现在二娘脑中,当时她没有看懂,现在忽然醒悟过来,“交换”,是“交换”,褚寒一直在重复的是“交换”两个字。 什么“交换”?褚渊没有拿糖,要求做的是甜点,他不要糖他拿芫荽…… 一刻钟很快过去,某个角落,垫脚偷看的少年看见褚直拿着牛乳、苹果、玫瑰糖、大米,二娘抱着山药、面粉、鸡蛋、糖罐、盐罐出来,狠狠捶了一拳旁边另外一个梳着一根独辫的少年。 “让你去说,你到底说了没有?”少年有两个好看的酒窝,即使生气看起来也不吓人,如果仔细看上两眼,就会大惊失色,这不是程瑜在四处抓捕的程瑾吗? “你说的根本就不对,还不是我发现的,我说过了……你再动手打我?”有一根独辫的正是褚寒。 这两个见面就打的冤家不知何时结成了盟友,都趴在墙后面紧盯着挑选完食材鱼贯而出的队伍。 “放屁!你说了他们怎么没有防备?”其实程瑾什么也没看出来,但他总觉得看叔叔的表情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你说怎么防备?”褚寒其实有点心虚,他不知道三嫂听懂没有。 程瑾没听出来他底气不足,但从头到尾都是这姓褚的一家都在陷害叔叔,没好气道:“都怪你哥,你和你哥这样的人渣就应该油炸三遍喂狗!” 这程瑾就不是个玩意儿,亏得他来找他,他二话不说就豁出去帮忙了,褚寒冷笑:“我们是人渣,也是你哥个大人渣拖下水的,我们可比不上你们安国公府身-份-高-贵!” 程瑾火冒三丈,一拳就朝褚寒招呼去了,褚寒刚才吃了他一拳,恼怒在心,俩人你来我往的脚底下的石头受不住剧烈晃荡起来,那边梅玖刚清了清嗓子,墙头上人头一矮,俩人同时摔下去了。 二娘把怀里抱着的东西放到案板上,看见梅玖、张顺意、冯石三个一块出来了,预感情况有变。 褚直还不知二娘见过褚寒,凭借本能同众人一起望向三人。 梅玖举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道:“一位出色的厨子,不但要对食材得心应手,还应具有随机应变的能力。现在,每一组的两位对手,除了相同的食材不必交换,其余的都交换一下。就用对手的食材在一个时辰内制作一道甜味点心。” 二娘视线平静地扫向对面案板后面站立的褚泰面前的食材,最明显的是红色的萝卜和黄色的姜! 褚泰看到褚直面前的食材,几乎要狂喜惊叫了。面粉、大米、糖、鸡蛋、腌制的玫瑰、山药……比他现有的食材不知好了多少倍。当然,是对制作甜味点心而言。 方才在存放食材的那间屋子,谁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正当他拼命抢夺猪油和大枣的时候,手上却被塞上了萝卜和生姜,同时抵在腰间的还有一个冰冷尖锐的物件。 那个人说的没错,是来帮他的。看来这个如玉公子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怕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时,褚泰请的两个帮手走出屋子看见褚泰手上拿的东西,心里一阵害怕。褚泰这个人宽于律己,严于待人,个性自私阴险,平时对他们没个好脸。褚泰自己换了提前说好要找的食材,他们俩却一无所知,这么做的结果,褚泰只会责怪他们。 两人兢兢战战之时,忽然听见梅玖要求更换食材,一时间两人都奇怪地看向褚泰,褚泰怎么会知道? 片刻之间,二娘已经把两支队伍的食材做了比较。 对方的食材只有五种:盐、牛乳、萝卜、姜、大米。 大米、盐和牛乳是一样的,不用交换,剩下的就要全部拿去换萝卜和姜了。 萝卜、姜、盐、大米、牛乳,连糖都没有,这样的组合能够做出什么样的甜点? 褚直浓眉紧皱,显然也在思考对策。 &n里,老太太瞧着情形不对,等春燕小跑过来说清楚,一下站了起来。 冯翁也皱起眉头,从窗子向后院看去。 此时,褚泰正抱着萝卜和姜走到了褚直面前,把那一堆东西倒在了褚直面前的案板上,顺手把褚直的食材收拢在怀里。 “再会了。”野种。 最后两个字,褚泰是在心里说的,但他确定自己用眼睛把这两个字说出来了。 见褚泰如此,褚泰的两个帮手立即上前帮褚泰拿起了食材,其中一个动作极快的抢走了糖罐,正待动手抢第二罐,猛然发现剩下的两罐都是盐罐,方才悻悻地收回了手,不过脑子里闪过一个疑问“怎么拿这么多盐”,但时间紧迫,又是来抢别人东西,所以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没什么浪花了。 褚直无暇顾及褚渊什么情形,他在飞快地计算剩下的食材。萝卜、姜、盐、大米、牛乳,没有糖、糖……但是他有大米和牛乳。 他刚想到这里,褚泰忽然抱着食材倒着走了回来,指着褚直面前的一袋香禾糯:“我的是珍珠粳,和你这个也不一样,既然不一样,就该换换。” 褚直勃然大怒。 旁边管事走了过来:“凡是不同食材都应更换。”那管事有些惧怕褚直,但转念一想他是秉公办事,并无偏袒,故而镇定地望着褚直。 二娘拉了一下褚直的袖子,对噙着得意的褚泰道:“换,把你的拿过来。” 褚泰拿过来了一小碗粳米,原来褚泰原打算以面粉为主,这点粳米只是调和之用。 做甜点,自然是粘性最好的糯米为上。 现在连香禾糯也没有了,他拿什么做? 就这一会儿,赌坊里押褚直胜的人锐减九成九,剩下那几个都是看在顾二娘的份儿上,当然还有顾二娘自己是押的褚直胜——她又没有分身之术跑到赌坊再买一把褚渊胜。 褚直的脸色很不好,堪比被她夺了传家玉佩。 实际上褚直已经竭力控制了,总不能不战而屈,只是一时间他也想不出萝卜和姜能组成什么样的“甜”点。 他苦思冥想的时候,二娘从旁边的水缸里舀出两瓢水,见褚泰丢下的七八个萝卜都还带着碧绿的叶子,怪可爱的,也没有揪掉,带着叶子慢慢洗干净了。 现在三排六个灶台,数褚直这个最引人注目,尤其是众人看见二娘开始清洗萝卜。 萝卜这种菜,即使很多人爱吃也算不上什么珍馐佳肴,尤其还有不少人不喜欢吃。 京城有藕粉糕、桂糖糕、白糖糕、玫糕、枣泥糕、山药糕、果脯糕……什么糕都有,就是没有萝卜糕。 其实除了褚直这个灶台,还有一个灶台也十分无奈,对着一大堆芫荽愁上加愁,那就是褚渊对面的褚贤。可褚贤不敢怀疑褚渊,褚渊身边可有两大高手,本身又是国公,说不定真是有什么法子做出美味香甜的芫荽点心,只是自己,这场比试尚未开始就注定输得一败涂地。 墙头上的两颗人头,看清楚褚直面前摆放的食材后,再度从墙头消失,接着墙后面想起了“砰砰”的闷响。 二娘见褚直一直站着不动,把那一碗粳米推到他面前:“怎么不动手啊,洗啊!” 褚直猛地咬紧了嘴唇,就算是输,他也要输的有气势,怎能不战而退? 二娘见他一下就把米倒在石臼里吓了一跳,忙拉住他:“你打算做什么?” “虽然只有这么一碗米,我也要把它做成米糕,加上牛乳,味道不会差。” “但这次比试要求做的是甜点,你能做出甜味吗?” 如果时间够长,煮熟的大米经过发酵会产生甜味,但今天每支队伍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来制作这道点心。 旁边的褚泰已经开始往面粉里打鸡蛋了。 “不管如何,我都要试一试。”褚直望着她道。 二娘从他的眼里看到他的决心,不逗他了:“我有办法,你要不要试试?” 听完,褚直吸了口气,在案板前坐下开始切萝卜。 二娘不急于烧火,舀了水把生姜洗干净,三两生姜切片捣碎,滤汁备用。</dd> 第125章 胜出 </script>【防盗,晚上八点换】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第126章 幕后人 【晚上八点换】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第127章 取血 褚直情急之下忙拽住二娘的手腕,瞪了她一眼,从被锅盖盖着的角落里端出一只特大号青瓷碗,里面装着热腾腾一碗鸡汤面,上面还有一只鸡腿。 褚直把碗放在案板上,又取了筷子。 二娘就势坐下接过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虽然朝夕同饮同食,褚直还是百看不厌她吃东西的样子。她吃东西的样子其实蛮秀气的,只是嘴巴略动几下东西就不见了。好像才几筷子,满满一碗鸡汤面就下去了一多半。 感觉到褚直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二娘抽空抬了一下头,褚直看到她因为吃热汤面,整个额头上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就从袖子里取出帕子帮她抹了。 二娘等他擦完才低头把剩下的面和汤给吃了,一颗葱花也没有剩下。 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面下肚,那些不快似乎都跟着吞了下去,剩下的只有胃被撑满的温暖和踏实。 她早已感觉出褚直并没有生气,只是故意逗她;而褚直亦知她已明白他的用意。 “我洗碗,后头烧的有热水,能洗澡,别忘了拿换洗衣物。”褚直伸手把空碗收了过去,放在锅里添水洗了起来。他语调平常,好像做了无数遍这样的事情。 二娘从背后看他修长的十指灵活熟稔地抓住丝瓜瓤沿着碗边一转,那碗就干干净净的了。 “好,我去洗了。”这种氛围二娘不想打破,看了一会儿才道,她是该洗澡了,浑身臭臭的。 出了厨房,二娘看见上房里几个人聚在一起抹牌,大家现在这么一起生活挺好的。 她自个儿拎了热水到净房,泡在水里觉得跟神仙也差不多了。方才小睡了一会儿,没多久身子直往下坠,感觉嘴快接触到水面的时候,正想往上提提,一双手抢先提住了她。 “别洗头发,天晚了干不了,明天会头疼。” 是褚直,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竟然一无察觉。 “你都快睡着了。”褚直随意地说道,从旁边的小凳子上拿起专门洗澡用的丝瓜瓤给她擦起背来。 二娘习武之人,非常警觉,他跟她同床许久才能近身抱着她睡。她能疏于防备说明她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窝。 丝瓜瓤擦在背上,并不刮人,但比刀子还让人不自在。褚直这厮,披着一张美人皮,却越来越不要脸,装的跟不是第一次帮她擦背似的。 “你今天没少跑路吧,看,有些泥。”猛然伸到面前的手指打断了她的思绪,让她脸有些发烫。 这不对啊,不该这样啊! “腰酸吗?褚德过来时都给我讲了,他那么大个子,亏得是你才能扛得动他,一会儿我给你捏捏……” 这厮怎么回事,别对她这么好啊,感觉到那手滑落在腰际,她不自在地扭了扭。 褚直感觉到她的动静,不动声色的把手重新放在了背上:“你看你最近都瘦了,明个儿想吃什么,给我说,我给你做,你不是想尝尝插食吗?其实那个没什么意思,就是把吃的都挂在上面,我最近琢磨了一道红烧肉……” 能不能不要说吃的,她又感觉饿了。 “栗子,肥厚相间的五花肉,至少要五层……” 二娘口水流到嘴边才猛然发现胸前多了一只手,那手跟检查五花肉是否符合要求似的把高地的每一处都捏在掌心,甚至还想看看能不能从掌缝里挤出来。 混蛋!二娘看到他眼里那种饥渴的光芒不比自己嘴边的口水少。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且抓的她也很舒服,竟没管住嘴把话变成了:“你刚说选什么样的五花肉?” 褚直眼盯着那两团,他本来不想这样的,可是他错了,他大大的错了。这么长时间他都觉得这是馒头。馒头有这样细腻,这样柔滑,让他产生一种会从指间滑出去的感觉吗?不管他怎么揉搓抓都能恢复成原形,顶上的花蕾还能渐渐在他手心挺立。 “要选……大、白、嫩的……”应该也很甜,他忽然想尝一尝。 二娘脑子跟进了热腾腾的水汽一样慢了半拍,等被噙住了了已经来不及想赏他一个“弹雀神功”了。 浴桶里的水一下泼了出去,把地面弄湿了好大一片。 临近五月,算上冷,可也算不上热,沉浸在选什么样五花肉的褚直总算记起这不是卧房,松开那块上好的,用酒腌过的五花肉,拿了他的外袍胡乱把五花肉擦了一通,裹着就往卧房扛。 好在那几个人个个都是机灵鬼,院子里空荡荡的把地方都给让出来了,否则谁要看见五花肉的脚丫子,他明天就得给谁上眼药。 “不行,我累了。”五花肉发出颤抖的声音,她本该生龙活虎,奈何这厨子火力太猛,竟变成了案上鱼肉,不过为了保持尊严,勉强出声抗议。 不过厨子这次极其狡猾,冷笑道:“不用你动,我伺候你。” 嫩生生的脚丫子还在往下滴水,褚直解下自己湿了一半的衣袍擦了擦。五花肉躺在床上,等了许久不见厨子拆开她最后一层包装,不免觉得寒冷或者羞耻,想找个什么东西把自己掩盖起来。 这时,足尖上一阵温热柔软,她一下魂飞魄散,原来贪嘴的厨子已经等不及将她做熟,从脚指尖开始了大口生啖。这一发现使得她差点叫出声来,旋即记起肉也要有肉的尊严,而那狡猾的厨子似乎发现了这块五花肉不一样的味道,吞咽的更加卖力,痒的她十根脚趾都伸的直直的。五花肉全身跟撒了太多的盐一样,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水,全然腌透了。此时,厨子才拿出了他真正的武器…… 具体过程太过痛苦或者欢愉?为了尊严,五花肉不能描述,不过虽然记不清几次被顶在床头正着反着严刑拷打,她却记住了厨子的狡诈,因为在她每次奋起反抗之前,厨子总会狡诈地阴笑“乖,你累了,我伺候你”。 卑鄙的厨子! 天亮时分,顾二娘牌五花肉又被厨子插在架子上重新烤了一遍,这导致次日五花肉一直睡到午后才醒。 这对于二娘来说当然是不正常的,不过对于昨晚上听到些动静的敛秋而言,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 一听到里面有声音,敛秋就端着热水进来了。 二娘刚说了一句“怎么感觉还是困”,敛秋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是不是有了?” 孕妇才会嗜睡! 二娘吓了一跳,不知道敛秋是吃了什么药。 “不是啊,啊哈哈,我忘了你月事刚过。” 二娘看敛秋一脸贼兮兮的,怀疑她娘是不是给敛秋洗过脑了,上次她娘来的时候还拿了一大包据说能怀孕的草药,被她不知道扔哪去了。不过说来奇怪,她跟褚直同房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一直没动静? “少奶奶,您别着急,会有的,说不定已经有了。” 敛秋见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猜到她想什么立即好言安慰,其实大家都着急的不行了,尤其是顾家那边,二娘不知道许氏私底下都找敛秋好几回了。 “一边儿凉快去。”二娘斜了敛秋一眼,她还不想这么快要孩子呢,说到生孩子,她又没什么经验。这么久怀不上,不是褚直有什么毛病吧?要不……她刚一动,就感觉下边一阵热流,什么东西哗啦流出来,腿间一片粘稠。 这不都是么?这么多也没见一个中标,可见肯定是种子有毛病。 这只是二娘发泄的想法,其实怀孕这件事,就算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不是有很多夫妻结婚几年都没动静吗?要不就是前头抱养一个,后头就来了。 所以它就是那么不巧是可能的,所以二娘并没有放在心上。再说眼下这种情况还真不适合怀孕。 她叫敛秋出去,自己略微收拾了一番,起来见早饭里面就有栗子红烧肉,眼里就有了笑意。 敛秋暗中咋舌,虽然这是早饭、午饭并在一起,二娘这好胃口也是让人惊叹呀!莫非是真有了? 二娘吃过饭先去看老太君,然后去后边冯翁的院子,进去一看,冯翁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褚直跟褚德都坐在下首听冯翁传授做菜的秘诀。 见二娘进来,冯翁并没有停止。 二娘感觉冯翁今天对自己态度不错,至少没有对她吹胡子瞪眼了。 其实是昨天冯翁得了姜撞奶的食谱,稍稍改变了对她的看法,且这讨人厌的姑娘都能那么大方,他冯翁也不是个小气的人。 褚德见二娘过来,今日二娘换了女装,与昨日风格大不相同,她容貌比不上褚直那般叫人惊艳,却胜在眉宇间的清朗,带着一股清爽之气,令四周明媚阳光。 褚德原想拜见二娘的,但冯翁不停,他只好端坐位置上,听冯翁传艺。 二娘听了一会儿,感觉冯翁还要很长时间,就回去做准备去了。今晚她要夜探镇国公府。昨日那人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用褚渊障眼,让她以为误以为褚渊就是她所追之人。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她忽略了西跨院边上有一条小径,那小径并不是转移修建的,乃是平时丫鬟偷懒走近路踩出来的。现在五月天,草木繁茂,不是对西跨院极其熟悉的人根本不会知道那条小径,连她也是挟持了褚渊之后才想起来的。 国公府后院女眷众多,男仆白天都侯在二门外面,如有需要,也得是可靠的管事妈妈带着进去,干完活就领送出去。到了晚间,根本不可能有男人留在后院。不过这不包括褚陶、褚渊的护卫队,但那人明显不属于褚渊的护卫。 一个一直隐藏在后院的男人,二娘把他和当初挟持褚七娘的黑衣人联系在了一起,那个人一直没有找到。当时她虽然没和他交上手,但那人脚下功夫十分厉害。那功夫没个一二十年练不出来,所以二娘排除了国公府和褚直一辈的人,剩下的只有褚陶的那些妾室了。 二娘也想认为褚诚是无辜的,但西跨院里住的里面有褚诚的生母六姨娘,她就不得不去看看了。若是没有以前挟持褚七娘这件事,二娘还会以为是简单的内斗,现在她却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二娘准备完毕后天还没黑,早早吃过晚饭,她就窝在床上养精蓄锐。随着天气暖和,燕京夜市更加繁华,但这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真正的权门后宅,反倒还不如普通人自在,没什么娱乐活动就得早早上床歇着。 约莫到了九点来钟,二娘重新检查了一下今日要带的工具,快检查完了,褚直从外面回来了。 看见褚直,二娘眉毛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昨晚上红烧肉节节败退,竟然答应了要带这厮去。本来看他今天跟冯翁学的专注,晚饭都没回来吃,想着他可能忘了,这倒好,专意赶回来了。 “你这不行,赶快换上衣裳,鞋子也要换,还有头发。” 红烧肉语气不好,褚直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反正昨夜吃了个饱。他立即换上夜行衣,把头发散了重新紧紧挽成一个道士髻,用布条缠紧了。二娘从厨房敲下一些锅底灰,把他给匀得跟非洲黑人似的,还嫌不够又给他粘了两撇胡子,如此才觉勉强过关。一切装扮妥当,戴上帷帽,会同王甲王乙黑暗中赶往镇国公府。 翻墙入内时,留王乙在外接应,只带王甲进去。 那王乙是万般不愿,可又没辙,只好外面守着。 三人翻墙进去,国公府后宅果然一片黑暗,只有几处地方零星透着灯火,其中一处看着方位好似会春堂。想到在他们被赶出国公府之后,褚渊就搬进了会春堂,褚直心里难免冷笑。 三人摸到畅春堂附近,只见中间的畅春堂一片黑暗,两侧跨院倒是有些亮光。知道那罗氏现在挪到稻香村养伤去了,这畅春堂现在无人居住。 除了九姨娘和十姨娘居住在稻香村外,褚陶剩下的妾室都在这东西跨院里住着。 三人见那灯光之下还有人行走,就在花丛之下又藏了些时间。期间竟有两列护卫队从藏身的花丛前面不远处经过。 褚直奇怪,国公府里什么时候戒备如此森严了? “听说是文王给褚渊提的醒儿。”二娘贴着褚直的耳朵说。 热气吹在耳朵上,褚直从耳朵一直麻到裤腰带上,幸好这会儿不是二娘背着他,褚直低声咳了两声。 “谁在哪儿!”一道冷喝朝这边传过来,二娘一惊,一手堵住褚直的嘴,低声喵喵叫了一声,一手从地上捡了枚石子儿朝另外一边的树枝打去。 那路过此处的侍卫看见树枝一晃,仔细一瞅又什么都没了,以为是野猫路过,继续往前走了。 二娘没说话,手揪住褚直耳朵转了一百八十度。 等了小半个时辰,二娘见东西跨院的灯火又灭了几处,路上很久没听到有人走动了,对王甲道:“你去吧,小心些。” 黑暗里,王甲点了点头,身姿狸猫一样像东跨院摸去。 看着王甲翻进了东跨院,二娘拉着褚直迅速到了西跨院外面,就距离那处小径不远,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 不多久,听到“走水了——”的喊声,二娘便知王甲得手了。 她并不出去,耐着性子盯着那小径以及西跨院的外面。 西跨院的大门忽然“咣当”一声开了,里面跑出来几个拎着盆、桶之物的丫鬟、婆子。 两个跨院都和畅春堂相连,东跨院烧起来,西跨院也跑不了,这边的人赶去救火在情理之中。 二娘和褚直继续耐着性子等着。 那火毕竟是刻意放来吸引注意力的,没多久便被扑灭了。 西跨院的丫鬟、婆子很快拎着灭火工具回来了,同行的还有护卫队,在门口吩咐了那几人一遍,要注意走水,不要也跟东跨院一样。 “咯吱”一声,西跨院大门关上了,接着里面响起落锁的声音。 两人蹲在花丛里静静听着。又过了两刻钟,褚直胳膊被玫瑰花刺扎的生疼,但他却纹丝不动,他相信二娘。 黑暗里,二娘的眼珠子在花丛后面闪闪发亮,忽然间她听到了什么,全身都戒备起来。 褚直先感觉到她身子的紧绷,接着才听到那种沙沙的,像是极轻的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有人从那条小径走过来了,不是护卫队,护卫队是一群人,声音很明显;也不是王甲,二娘吩咐王甲放了火就到外面等着接应。他俩一对小兽似的蹲在玫瑰花丛的后面,刺扎在脸上也没有感觉到疼痛,同时看见一个蒙着脸的黑衣人从小径里走了出来,他左右看了看,似乎也是在看有没有护卫队,确定安全后,两步快跑,一步就蹿上了西跨院的院墙。 进去了! 褚直着急地抓住二娘,二娘低声道:“别着急。” 她立即侧身趴在地上,把耳朵紧贴地面,听到那声音远去后,把褚直背在背上,从怀里取出龙爪手勾住院墙,只一晃眼的功夫,也跟着进了西跨院。 西跨院分前后两个院子,其实两个院子格局一样。不过前后有道门相连。原来在西跨院里住的不止二姨娘和六姨娘,还有三姨娘、八姨娘。加上东跨院的四姨娘、五姨娘、七姨娘、九姨娘,整一座褚陶的小后宫。 后来有几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有姨娘怀孕,总是会出乱七八糟的事儿,好几位姨娘都流了孩子,八姨娘还因小产引发血崩丧命,后来三姨娘病死,西跨院里就只剩下二姨娘和六姨娘。 二姨娘原是褚直生母陪嫁的丫鬟,在罗氏生下褚渊之后就生下了褚飞,算是府里的老人儿,六姨娘生性极其淡薄,连自个儿子也不常见。虽然大家伙背地里都说西跨院风水不好,她俩也懒得搬出去,一个住在前院,一个住在后院。两个人都是清冷的性子,这么些年都相安无事地住着。 二娘和褚直进去的是前院,进去之后见黑漆漆的,已经没了那人踪迹,仔细听也没听见什么声音,两个院子中央的门却开了一道缝儿,二娘觉得那人可能是往后院去了。 后院住着六姨娘,二娘跟褚直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刚一探头,里面有间屋子的灯忽然灭了。 那灭着的屋子正是上房东边的卧房。 二娘再看,从台阶上走下来一个丫鬟,用裙子兜着什么东西,大咧咧地走了过来,把院门咣当一声合紧插上门栓了,嘴里大声嘟囔:“药婆子越老越忘事,竟然连门也不锁了。” 二娘莫名地觉得这丫鬟如此大声似乎在跟谁通信儿。 门板挡着,看不到里边儿,也不知道那丫鬟走了没有,二娘不敢贸然翻进去。褚直忽然指了指门,原来这门板大约时间久了,边角竟然有个小指大小的洞。 二娘趴在上面往里一瞧,那丫鬟坐在了院子中央的石桌上,用手从裙子里捏着什么东西往嘴里塞,嗑的啪啪响,原来是在嗑南瓜子。 “她不走如何是好?”褚直觉得这个丫鬟好像是放风的。 二娘感觉有些棘手,主要是不知道那人在里面呆多长时间。她正有些踌躇之际,忽然看见那丫头停了嗑南瓜子,站起来,像是在侧耳倾听什么。 后院当中并无树木遮挡,月光正好投照在院子当众,二娘能清晰地看见那丫鬟脸上忽喜忽怒,最有一把把手上的瓜子皮撒在了地上,对着东窗啐了一口,进了西厢房把门关紧了。 二娘大喜,从靴筒中抽出短剑了,一点点的把门栓给移开,两人猫腰闪了进去。 先到那丫鬟居住的西厢房门口,二娘从袖中取出一支比铅笔略粗的木管,点燃迷香后,悄悄弄破窗子,冲里面吹了吹。没多久,里面便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两人立即蹑手蹑脚的潜伏到上房东次间的窗子下面。 里面人一个男人正说着“这不是刚才走水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这声音不算大,别的声音大。其实从靠近上房,两人便听到了一些不算陌生的声音。这会儿放倒了六姨娘的贴身丫鬟,才一齐有点难堪。 那屋里啪啪啪的声音傻子也能听出来是在干什么。不过两人心中所想却略有不同。 二娘心想:“六姨娘去年还给我帮忙做寿宴,她也算官宦人家,这把岁数了还给褚陶戴绿帽子,真是让人想不到,褚直现在心里怎么想呢?” 褚直心里想的却是:“这声音竟然比我弄的时候还响,难道我真的技不如人?六姨娘叫的跟要杀她一样,一直不要不要的,二娘从来没这样过,就是昨晚也没有,看来是我……” 他不由看向二娘。两人都蒙着黑面巾,这一对视,恰逢屋里六姨娘“好哥哥”“亲达达”的叫了起来,褚直怀疑自己的眼神一变,变成了“二娘可从来没这么叫过他”。 二娘一看他那眼神,当真是虎躯一震,这时里面男人也跟着叫了起来,跟刚才完全不一样,好似书里面的霸道总裁跑出来了:“说,我是谁!你想让我干什么?” 那床咯吱咯吱的猛烈呻/吟,好像马上就要断了,二娘预感到这很可能要变成岛国片中的经典对话,正欲捂住褚直的耳朵,褚直往后一躲,抿着嘴儿把耳朵贴在了墙上。 在二娘强拎着他后退躲到耳房的阴影里前,褚直捕获了好几句他没听懂的话。 “看你这点出息!” 千万别对男人有什么过高的指望,二娘只觉得他浪费了这张皮。 褚直皱眉,有好几个地方想不明白,贴着她耳朵问她“怎么六姨娘哭那么厉害,你从来没哭过?” 二娘无语。 “嘴也行?六姨娘的嘴能……吃进去?” 二娘无语望夜空。 “还有这儿……”感觉到一只不安分的手摸上来,二娘不客气地拧了褚直一把。 “干嘛拧我,刚才里面说这儿也不比那儿差……哎,牛儿,牛儿,好牛儿……” 褚直虽是痛叫,那声音却压到低不可闻,二娘明白了,他就是故意的。 不过,这厮不会也想那样那样吧? “放心,你像昨天晚上那样我就满足了。”褚直似乎猜到了她心里怎么想的,摸着她耳朵说。 黑暗里看不清楚她的耳背,但他想肯定红了,因为摸着烫手。 二娘没忍住,“啪”的一下打在他手背上,听见声才发觉自己忘了屋里那俩人了。 “谁?!”里头一声冷喝。 好警觉! 二娘暗暗叫苦,都怪褚直,为什么她要带褚直这厮来? “是我。”天雷滚滚,褚直竟然轻轻抱住她说话了。 二娘面无表情,脑子里嗡了一声,到处都是回音。 “香如,你在那儿干什么?”里面传来六姨娘的声音。显然里头头人停了动作。 “我想找块旧料子明天纳鞋底子。”褚直答道。 二娘眼睛睁的大大的。褚直的声音变了,完全是个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女音。褚直竟然会变音,她怎么从来不知道?但这个声音和那婢女的一样吗?能蒙混过关吗? 里面没声音了,二娘戒备起来,如果那人冲出来,她一定要把他给拿下。 不料里面六姨娘又道:“今个儿爷还有事要办,你先回去歇着吧。” 啊?这话内涵太深刻了! 不待二娘想清楚,褚直已经低低应了一声“是。”还冲她得意地挤了挤眼。小村姑想不到吧?别以为他什么都不会。六姨娘身边的丫鬟叫香如,他又不是没听过她说话。他这个本事还是前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时无师自通学的,原来是为了逗李桂,后来越学越像,不过无人知道罢了。 这一声过后,里头人根本没等外面的人回西厢房,就啪啪了起来。 西厢门一合上,里头的声音立即停下来。二娘紧张起来,以为被发现了。却听六姨娘轻笑:“这丫头对你忠心的很,怕那鞋也是给你做的。” 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猛地听六姨娘惊叫一声,像被顶到天上去了。 六姨娘颤着音的尖叫里男人道:“你才是我儿子的娘,说这样的话,忘了我的任务是什么吗?” “再说这样的话我弄死你,一会儿我们就去取血……” 啊,褚诚竟然不是褚陶的儿子,二娘微有惊讶…… 时至子时,西跨院的上房的门忽然开了,从里面一前一后走出两个穿着夜行衣的人。 两人走到西厢房门口侧耳听了听,又叫了两声“香如”,无人回答后,这两人便走到了院墙边上。那身量较高的人弯腰蹲下,把身量较矮,身材被夜行衣勾勒的玲珑有致的另一人托在手上,用力向上一托,那人就借势腾出了院墙。 二娘吃了一惊,她从六姨娘这一跃看出,六姨娘也是个练家子! “走!”见两人翻了出去,二娘忙从床底下拖出褚直。黑暗里那两个人已经朝稻香村的方向去了。 取血?他们要取谁的血? 稻香村占地极广,里面景观颇多,更易于躲藏。而且这里巡逻的护卫队也没有正院多。二娘和褚直很快看出六姨娘和她那奸夫是朝着褚陶的居所而去。 夜空上咕噜一声,二娘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上方飞过一只猫头鹰。 “褚直,你家是普通人吧?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二娘问道。 褚直纳闷,他和别人没有什么不一样地方呀,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是他比别人要聪明,要漂亮,这很明显啊! “比如你会做梦?”二娘试探地问道。 褚直立即否定:“我只是偶尔做梦,现在梦都不准了。” “我是说不同一般、不可思议的能力,就像我天生力气很大。你爹你娘呢?” 褚直总算听明白了,想了想:“没有,有的话就不会一个死了,一个快死了。” 二娘见他的确不知,不废话了,此时前头那俩人已经避开护卫进了褚陶的居所,依葫芦画瓢也跟着进去了。 偌大的院子,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二娘记起老太君提到的时候,说的是褚陶的侍卫和胡太医都在守着褚陶,这些人哪去了? 还有扇坠儿,扇坠儿对褚陶最是忠心,无论谁离开褚陶,扇坠儿都不会离开。 忽然间,一阵笑声从后面的院子里传来。二娘猛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同褚直悄悄向发出笑声的后院走去。 后院的门是锁着的,但从门缝中能看到中间上房和东边两间厢房的灯都亮着,隐约瞧见有个人坐在上房的地上哈哈大笑,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是罗氏。”褚直附耳低语。“怕是罗氏已疯,褚渊将她同褚陶都放在此处养病,可是这些下人,白天还能尽忠职守,晚上就随意罗氏哭闹了。” 二娘略感惊讶,她想了一会儿才觉得褚直分析的很对。 若是罗氏清醒,那亮灯人怎么也不会由着罗氏半夜狂笑。罗氏从被褚直断了手掌就有些精神不正常,后来老太君也说过她病得更重了,褚陶却是散步时昏了过去,褚渊为何要将罗氏跟褚陶放在一起养病呢?想那褚渊昨天还对她和褚直挑拨离间,却连内宅都整顿不了,二娘不禁略感可悲。 这是二娘想的,其实她和褚直大半都猜对了,其中内情却不完全知晓。 原来那罗氏头撞破之后,是一直昏迷,后来见到九娘,对九娘说了那一番话后又昏了过去。九娘为了能做王妃,自然是捡着对自己有利的对褚渊说。褚渊并没有完全信她的话,但听说罗氏醒过一次之后,心里升起了点希望。私下请到几位名医来给罗氏诊治,这些大夫大多说罗氏醒来无望,独有一位来自西域的蛮医说他有药可让罗氏醒。 其实是褚渊虽然隐藏了罗氏身份,那蛮医却仍瞧出褚渊待罗氏不同,贪图国公府的银钱,给罗氏下了虽然能转醒,却可能让罗氏神智更加不清的虎狼之药。 他骗了钱立即远走高飞,而罗氏开始虽然醒了却谁也不认得,后来变成疯疯癫癫,不知进食,连溺尿也不知道。 可奇怪的是,她竟认得褚陶,从看见褚陶躺在床上,就扑上去对着褚陶时而打骂,时而抱着哭泣,时而狂笑。若是让她跟褚陶分离,她就发疯不已。褚渊无奈,只好依旧将她同褚陶安置在一处。 安排的下人开始还好,没几日便厌烦起来,因为罗氏拉撒都在裤子里,真是不好伺候。 而褚渊、九娘这几日都在忙着庖厨大会,无暇顾忌罗氏,哪曾想这些下人由着罗氏半夜发疯,只装着没有听见蒙头大睡。 二娘和褚直瞧见那两个人摸到亮着灯的房间门口,不知他们使了什么法子,那两个房间的灯很快灭了。两人又检查了一遍其它的房间,还回头望了一眼,才迈步走进上房,顺手把门关上了。 二娘和褚直忙潜行至上房后窗下。褚陶稻香村的居所与正院略有不同,他喜欢敞亮,房子多开有后窗。 二娘悄悄用手指蘸了唾沫捅开窗纸,往里一看,有些犹豫要不要让褚直也看看。 只见这屋子到处一片狼藉,地上乱七八糟扔着衣裳杂物,左右两边各摆放了一张贵妃榻,右边这张上躺着的人虽然静静的,身上衣裳、周围却乱成一团,那人正是褚陶。左边那榻更是糟糕,罗氏正披头散发地靠着榻坐在地上大笑。 那两个蒙面人站在屋子当中看了看,二娘看到矮个的那个眼珠动了动,透出点笑意,走到罗氏面前道:“罗氏,你也有今天?” 这声音是六姨娘无疑。 六姨娘说完话,罗氏根本没有什么反应,仍是低着头玩着手上拽着的一件衣裳。 六姨娘眉梢扬起:“罗氏,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么?” 她有些不太相信罗氏疯癫的事实,上前走了一步,看样子是打算揪起罗氏看个清楚,但手刚伸出去,忽然像要碰到毒蛇一样缩了回来,退到另外一人身边捂住了鼻子,恶心不已地道:“迎允,你看她吮吸的可是自己的污物?” 二娘定睛看去,见罗氏正舔着自己的手指,舔完以后就把手伸进了裤子里。 她在屋外自然闻不到里面的污秽之气,而里面的两人早就感觉到恶臭扑鼻。 “她已经疯了。”黑衣人道。 “哈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罗氏,这是你的报应!” 六姨娘猛地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剑,却被黑衣人拦住:“现在不能杀她。” 六姨娘显然很听那迎允的话,却跺脚道:“她当年险些害我性命,差点让诚儿没命,这笔帐怎么算?” 六姨娘真想狠狠扇罗氏几个巴掌,但罗氏满脸污物,她怕脏了自己的手。 黑衣人温声劝道:“这罗氏蠢物一个,被我玩弄鼓掌之间,也算做了些事。她如今神智已失,你折磨她她也不知道,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若是能早日找到那件东西,这国公府就是诚儿的。” 六姨娘目中犹有不甘,对着罗氏啐了一口,转向右侧榻上的褚陶:“那迎允你快动手吧。” [后面还有一丢丢,因为字数比较长,检查多花了半小时】 第128章 交手 【晚上八点换】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 第129章 熊掌 二娘去的并不晚,但是也来不及了。河堤之上只余两个褚诚的贴身小厮在嘶声竭底的哭号,一个手上紧紧拽着从河里捞上来的褚诚腰上系着的带子。 褚诚从这里跳下去后就再也没有上来,两个小厮除了自己打捞,又请人帮忙。但褚诚选的这个地方一是水流湍急,二是河道狭长幽深。据说以前这里就常有人坠河,坠下去之后就直接被冲走了。 那两个小厮嗓子都哭哑了,并不全是为着褚诚,而是褚诚再不受宠,是个庶子,也比自己的命金贵。他说投河就投河了,他们这些下人可没活路了。 二娘并没有参与搜救,她站在围观人群之外看了一会儿,见国公府的秦管家都赶来了,就慢慢走回去了。 回去时褚直刚起来,坐在桌子前喝汤。二娘等他吃完了,才将褚诚跳河自尽的事告诉褚直。 这时还只有二娘一人知道这个消息。本来褚德胜出,喜滋滋的回来就要大家分享这个喜讯,正赶上褚直吃饭,他便按捺着等褚直吃完了再说。这还没说就听见了褚诚的死,那喜悦登时蒙上一层阴影。镇国公府的七爷败于自己手下,他岂能脱得了关系? 褚直目有惊讶,却并无悲色,他已知褚诚并非褚陶的亲儿子,那有什么可惜的? 二娘见褚德还在外面等着,过去道:“他自己想不开要跳河,跟你无关,你还是回去准备下一场比试吧。” 褚德怀疑道:“真的?” 二娘道:“三爷身上背的恨比起你来只多不少,再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褚德这才放了心,感激地对褚直一拜到后院找冯翁去了。 李桂等人在外面默然无语。 二娘走回屋子对褚直道:“我看这件事还是要你出面如实告诉老太君。” 妾室红杏出墙总比孙子溺亡容易接受。 褚直点了点,起身就往老太君那边去了。二娘没有随同,毕竟是家丑,老太君对她再好,也会觉得脸上无光。 趁这个时间,她先去看了看王甲,把从师父那儿要来的能治疗内伤的丹药给了王甲,同时还有几件金丝软甲,连敛秋都分了一件。说来这些还都是用褚陶留给褚直的银子买的。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一定要保护好三爷。等我回来。”二娘郑重吩咐,却没有说她什么时候离开。 褚直回来的时候神色有些黯然,说虽然知道了褚诚不是自家的孙子,老太君还是有些难以释怀。二娘想毕竟也是看着长大的。说到底若非褚陶弄这么多妾室,又怎么会生出这么多事来,一个家族内部不能和和睦睦,离衰败就不远了。 二娘猜着镇国公府会派人来通知老太君,却没想到第二天管家就来了,原来褚诚的尸体已经找到,捞出来运回了镇国公府。二娘算着下一次比试就在三日后,褚渊这么着急把褚诚给下葬了也在情理之中,反正只是个庶子。 “四爷不打算通知族人了,就府里祭奠一下,地方选好了,秦家庄那边的庄子头上有块地,就埋在那儿,也不算荒郊野岭。” 褚诚一没成年,二没成家,又是庶子,一把火烧了也没人说什么,褚渊这么做算是厚道了。 倒过来想想,也难怪罗氏想方设法的要害褚直了,嫡和庶天生就有这样的天壤之别。 “好……我就……”老太君不太想去,不是不愿,而是去了会更伤感,况且那个并不是自己的骨血,但一旁的二娘忽然咳了一声。 老太君想了想:“我再想想,也许去也许不去,你先回去吧。” 管家只是来传信的,也没想老太君一定会去,听老太君这么说就走了。 二娘回去找了一块白布,剪开缝了两朵白花。褚诚下葬之日是明天,算上昨天、今天,到明天也勉强算是三日。 次日一早,二娘拿上白花跟老太君一起出了门。 她自己在胸前别了一朵白花,另外一朵给了老太君,老太君就拿在手里。 这一夜之间,老太君似乎苍老了许多,见着她却抢先在她手上拍了拍。 二娘知道老人是在告诉自己不必为她担心,她望着老而弥坚的老人,心里愈发坚定起来。 不多时到了国公府,国公府只开着一侧小门,见老太君来了,并没有露出为难之色,立即将老太君跟二娘迎了进去。不过也有几道往后面寻找打量的眼神,可惜褚直并没有跟来。 国公府前院还是和以前一样,到了褚诚生前居住的院子,才看到那院子前面挂着两只白灯笼,不仔细看还瞧不见,进去才看见一片素白。 正堂里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前头孤零零地跪坐着一个披着麻衣的女人。 “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老太君拔高了嗓门道。 那女人听见老太君的声音慢慢转过头来,似乎很迟缓地认出了老太君,然后才流着泪哽咽叫了一声:“老祖宗!” 是六姨娘。 六姨娘用余光打量着二娘,可二娘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老祖宗,您来了。” 二姨娘从东厢房里走出来,“小六说想把……书整理整理,我叫人在这儿收拾着呢。” 二娘看到屋里有几个罩着白衣的下人。 “你在这儿啊,你在这儿我就放心了。”老太君道。 “这乱的很,老祖宗到那边歇会儿。”二姨娘扶住老太君,担心老太君太过伤心。 老太君点了点头,却并未立即跟二姨娘过去,而是先进了灵堂,由二娘扶着站在棺材边儿上最后看了褚诚一眼。 六姨娘大哭起来。 老太君落下泪,被二姨娘和丫鬟强扶着去花厅了。 从进府到现在褚渊还没有露面,二娘见二姨娘陪着老太君坐下喝茶说话了,推说要上茅厕,沿着小路朝会春堂走去。 离开几个月,会春堂外面已经变了样子,绿叶繁茂,花朵盛开,是二娘没有见过的茂盛。不过她还没有靠近会春堂,便忽然被四个华服丫鬟给拦住了。 看见二娘脸上的吃惊,九娘才慢慢走了过来。 其实二娘前次庖厨大会时还远远见过九娘,不过她今天的妆容达到了一种时隔很久的效果,玫瑰红织金缠枝纹褙子,水绿色挑线裙子,耳畔的红宝石比她原先最大的还要大一号。 就算二娘用“村姑”的身份,都觉得她这一身搭配的好,不是谁都能压住这么艳丽的颜色,还能跟脸型配上。 不得不说,九娘在这一方面有了提高,大约跟以后要做王妃有关系。 “大门没关紧吗?谁家的狗都能放进来?” 九娘一开口,二娘就觉得方才那是她的错觉,她不打算跟九娘废话,脚往旁边一迈,打算绕过这几个人。 九娘专意在这里等着,一开始就不打算放过二娘,一个眼色,那个丫鬟就冲向了二娘。 听风识人,二娘忽然发现这四个丫鬟都是练家子。吃惊之余却并未放在心上,一闪一避就躲过了这四个丫鬟,但身上却掉下一物来。 当头那丫鬟只觉眼前光芒一闪,看到从二娘身上掉下一柄镶满宝石的匕首来。 二娘发现程瑾所赠匕首掉了,急忙去捡,那四个丫鬟却将她围住。 九娘走过来捡起了匕首,看到那匕首造型有如一轮弯月,手柄和鞘上嵌满了一粒粒珍贵的宝石,冷笑:“好个女贼,敢来我国公府偷东西,给我抓住打死!” 二娘:“你放屁,那分明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九娘拿起匕首就走,二娘要追,却被那四个婢女拦住。即使如此,九娘还没跑出百米,二娘就追上来了。 九娘大骇,没想到那四个文王安排给她的人那么不顶事。 眼见二娘一掌拍来,九娘吓得抓紧了匕首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背后一声冷喝:“住手!” 听到这一声,二娘眸子深处光芒一闪,回过身冷冷看向褚渊。 “褚渊,我陪同奶奶前来吊唁,你国公府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 九娘立即跑到褚渊身边,把手上匕首给褚渊看:“哥哥,她怎么会有如此贵重之物,这是我们国公府的!” 褚渊莫名地觉得那匕首十分眼熟。 二娘冷笑:“天底下好东西都是你们家的?” 九娘:“你就是偷的!” 二姨娘扶着老太君走过来。老太君:“你说谁偷的?” 九娘眼睛睁得大大的,恨毒地望着老太君。 褚渊从九娘手里拿过匕首,让人还给二娘。 二娘收了匕首:“真是晦气,早知道不来了。这把丧事当做喜事办的……奶奶,我们走!” 二娘的视线从九娘一身华服上扫过。 褚渊没说话,九娘也感觉到了他的不悦。 老太君瞧也没瞧九娘:“那我们走。” 二姨娘看了看褚渊,又看了看老太君:“那我送您出去。” 今天这府里露面的只有二姨娘了,二娘也没多想。等到了门口,她先扶老太太上车,正打算自己也上去,二姨娘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二娘一怔,立即推开了二姨娘:“您留步吧。” 上车行走了一段,二娘伸开手,老太君看见她手上有一支珍珠发簪。发簪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因为珍珠颜色都发黄了。 “这是二姨娘刚才塞给我的。”二娘很奇怪,这算是意外收获。 老太君伸手拿了过去,然而没看出什么古怪,二姨娘总不会是接济他们的意思。 “她让我给三爷。” 老太君点了点头。 二娘把发簪收了起来,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等二娘和老太君的马车走远了,门口的小厮立即去跟褚渊汇报。 褚渊听了一会儿,搁了手中的笔,慢慢把那一张画着弯月形匕首的画吹干了,叫侍卫过来:“你拿着这幅画,去问问程世子是不是有这么一柄匕首。” 二娘回去先找到褚直,刚把那珍珠发簪拿出来,褚直就一下拿了过去:“这是姐姐的。” 二娘想了一下,褚雪的。 褚直并没有拿在手心里爱怜的摩挲什么的,他迅速地拧动了那颗珍珠,等那颗珍珠卸下来,二娘才看到发簪是中空的,里面好像卡着一卷纸条。 褚直用针把纸条给取了出来,展开一看上门只有四个字“速离京城”。 二娘和褚直四目相对,褚直忽然取出火折子把蜡烛点燃,那小小的纸条在上面一下化为灰烬,他眼圈发红地坐在床边:“我不走!” 二娘走过去,把手搭在他肩上,褚直慢慢抬手盖住她的手背。 “那你就好好准备迎战褚渊。”良久,二娘道。 褚德既然胜出,下一场比试就是褚直、褚渊、褚惠、褚德四个人了。这一场比试争夺的将是白月令,得到了白月令,就得到了花月楼每年三分之一的红利。算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不过不管是褚直还是二娘都没它放在眼里。褚直要的是真相。 褚德和褚诚比试结束之后,花月楼就先通知了下一场比试的方式,这次不再是任意挑选食材,而是指定了同样的食材,谁的味道好谁赢。 距离比试只有两天了,同样听冯翁传授厨艺,褚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气的冯翁让他拿着刀切一百个萝卜,每一个萝卜条都得跟头发丝一样细才行。 褚德虽然赢了上一场比试,心态却变了。因为他知道了冯翁的厉害,现在有机会跟冯翁学艺,对于输赢看得已经没那么重要。 他见二娘担忧,便道:“三嫂,大不了我跟三哥一队。” 褚德的意思是若是他跟褚直一组,自动认输就是。 二娘拍了他肩膀一下:“胡说什么呢,你不一定能干的过他!” 褚德被二娘拍的魂都掉了,方想起来这位三嫂跟别的女子不太一样,他看就是投错胎了,本该是个好男儿才对。 到比试的头一天晚上,冯翁也不让褚直切萝卜了,让他好好休息,明天好好比试。可褚直吃了晚饭,躺到床上了还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二娘闭上眼好长时间了,他还在那里翻来覆去的。 “起来,我们走。”二娘拉起褚直。 “去哪?”褚直吓了一跳,他见二娘不动,以为她睡着了才敢翻来翻去。 “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想去哪?”褚直不承认他有想去的地方。 二娘不理他,把夜行衣扔给他,带上龙爪手,从老太君那边翻墙出去,格外留意四周,先饶了一个极大的圈子,确定没有人跟着才往国公府赶去。 褚直开始走的很快,后来却慢吞吞的。 二娘好笑:“不知道要是我得罪了你,你是不是也这样。” 褚直反问:“我怎样?” “记仇!” 褚直定定望着她:“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你放心,你要是对我不好……”他原想说“一辈子不搭理你”,话到嘴边,想想一辈子见不着她,单是想都不能想下去了。 “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一直对你好,好到你烦的要死,必须要对我好。”褚直捧着她脸认真道。 却见二娘捧着心口夸张地笑了起来:“得,你嘴抹蜜了,走吧,赶快看了回来睡觉。” 褚直见她没有当真,不由有些失落,但想他话都说出来了,以后是不是这样就让她看着。 两人翻进国公府,进了稻香村,找到上次那座院子,褚直默默从窗户上看了一会儿褚陶。 现在再也没有疑问了,父亲和姐姐都是为了他,即使他有那么多错,他仍是他的父亲。不过他仍然想用拳头把褚陶揍醒,问问他花月楼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走吧。”二娘注意着四周,这次来没有看见罗氏,这里的下人似乎也多了起来,可能褚渊已经发现下人玩忽职守了。 天刚放亮,花月楼就热闹起来了。随着比试的进行,现在只剩下褚渊、褚德、褚惠和如玉公子四人,依然是残酷的淘汰赛,比试的激烈程度可见一斑。所以不但普通百姓,赌坊、各个八卦小报早就抢占了有利地形,毕竟位置有限,且要是足够幸运,还有可能成为评判呢。 二娘依旧和褚直一队,出乎意料今天冯翁也上场了,老先生要给褚德帮忙……烧火。 再跟褚渊见面,彼此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四人中唯有褚惠面带紧张,褚惠上一次比试凭的全是运气,这次他感觉碰上谁都是死,所以……就当来玩的吧。 梅玖见四人都到了,吩咐先抽签。仍是抽签决定比赛对手,二娘见褚德抽到二,自告奋勇地替褚直抽了,结果抽到了三。 褚德松了口气,这样就不会遇到褚直了。 褚直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无论对手是褚惠,还是褚渊,他都做好了准备。 不想褚惠抽到了四。褚惠还挺高兴的,虽然褚直不怎么同他说话,但他总觉得跟褚直做对手要比跟褚渊做对手好,大概是因为褚直长的好看吧。 没能跟褚直对上,让褚渊微微一怔,他又很仔细地看了看手上的竹签,上头明明白白的是个“壹”,这大约也是个好兆头。 四队人在各自的灶台前站定,张顺意便言简意赅地宣布了本次比试内容:熊掌。 二娘忽然明白为什么这次比试时间往前提了一个时辰。古有熊掌难熟的典故,一般烹饪的熊掌都是干制品,在制作之前光发制就得好几遍,没有十几个小时很难做好。熊掌本身没有什么味道,全靠其他食材提味,做不好还会有一股腥臊味,所以烹饪熊掌是考验厨艺的一个好方法。 这次所有食材直接被摆放在了外面,二娘粗略一看,鸡、鸭、猪排、火腿、干贝、海参、各种山蘑、虫草、海米、笋、白菜、萝卜、蜂蜜等食材应有尽有,当然最明显的是那十几只泡在水里的熊掌。 熊有四掌,于冬眠之前,用前掌践踏蜂蜜和蚂蚁,充分贮藏食物,以供冬眠时舔食,两只前掌中右掌多用于捕食,左掌掏蜜,所以以左前掌味道最好。 另外二娘曾经还听过一种说法,说是熊冬眠的时候,用一只前掌抵住□□,另一掌就专供舐吮,今年用左前掌,明年就换右前掌,要是不慎吃到那只抵住□□的……总之,她也是个门外汉,这得问褚直。 见只有十几只熊掌,四个小队长都上去挑选熊掌去了。 去了才知道白担心了,这些熊掌都是左前掌,且已经泡软了。 见每支队伍都挑好了熊掌,冯石咳了咳道:“好了,这些熊掌我们已经提前泡软了,从现在开始到今晚戌时,你们每支队伍都有七个时辰,这七个时辰你们要抓紧时间制作完成,若是到了戌时前还没有做完就算失败。” 冯石说完,张顺意补充道:“大部分所需食材都在这里,如果有特殊的需要,也可自行购买,但无论如何都要在戌时前做完。” 两人说完话,就见两个伙计抬着一个巨大的沙漏放在了当中的桌子上。 二娘不由看了褚直一眼,可以自带食材,有需要去准备的吗? 褚直先把熊掌交给二娘:“不急,我看东西够用。” *、黑乎乎的熊掌到了二娘手上,把二娘吓了一跳,这玩意还真有点吓人。也是这个时候地球人少,生态环境好,不至于吃个熊掌会有人举牌子抗议。 几支队伍的人又在方才选熊掌的地方聚头了,这次抢的是石灰。 石灰取来,褚直先把石灰砸碎,再把熊掌给埋在里面,最后浇上水。就看见石灰开始往外冒热气。这是用石灰发热给熊掌褪毛。 二娘看其他队伍用的也是这种办法。 石灰发热放凉,取出熊掌褪毛,然后放入淘米水中,浸泡一个半时辰——去腥。这一步是必须的。 熊掌泡进淘米水并不意味着就无事可干了。在褚直给熊掌褪毛的时候,二娘就……杀了一只老母鸡,拔毛去内脏切块,做完能做的就连忙去烧锅。 褚直给熊掌褪完毛正好接手。另切瘦猪肉,同鸡块一起滚水烫过,重新放冷水旺火煮开,去沫,随后小火保持汤面微开——这就是她今天的主要工作了。 所以,冯翁给褚德搭把手还是挺需要的,不过即使如此,褚德也有些手忙脚乱,毕竟熊掌这个大菜他一共也没做过几回。不过幸好昨天听褚直向冯翁请教,倒也记住了几点妙诀,其一就是检查腥气有没有除净。可是一直到了午时,褚德觉得他那熊掌还是略带腥气。 冯翁老神在在地坐在后面烧火,根本没有打算插手的意思,褚德也是个有骨气的,忍了又忍,决定再等等。 而褚直旁边的褚惠,一头大汗,他这是第一次烹饪熊掌啊!幸亏他请来的两个厨子里面,有个老厨子烹饪过一次,在老厨子的带领下,褚惠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熊掌上的毛给拔净,也学着别人用淘米水跑了,但后面是红烧、清炖啊,老厨子也说不清楚,其实老厨子当年偶尔烧了那么一次熊掌,腥的他再也不想尝试了,这会儿拿出来不是坑褚惠吗? 相对而言,褚渊是最为轻松的,今次上阵的还是潇天河,潇天河是南派菜系,味道清而不淡,他今天用的是熊掌最常见两大烹饪之法中的一种——清炖。潇天河还带了个徒弟,基本上不用褚渊动手,潇天河的徒弟就把熊掌做好了简单处理,而潇天河却亲自动手开始煨制高汤。潇天河这个高汤和褚直的汤有异曲同工之妙,却比褚直用料复杂,是用鸡、鸭、猪骨为底,此外,他还有一个秘诀,不过要等东西送来了才能施展。 场上四支队伍一直在忙碌,台下却看得很乏味,相对前两次比试,包括褚诚和褚德那次,今次的比试着实没什么看头。 眼见临近正午,几只队伍不过是给熊掌拔了拔毛,煮了一锅汤,连菜都没炒一个。不少人暂时离席出去吃饭去了。 二娘烧火还行,褚直要小火,她就锅底几根柴火一支,一直都是那么大火。忘了带把花生扔里面烤烤了,这大中午的她也饿了。 “师父……”她正想着,后头忽然有人叫她。 【后面还有一些】 第130章 整扒熊掌 她立即跑到自己那边,往盆里一看,褚直那泡好的熊掌中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开了一个洞。开头只能看见里面黑乎乎的,后来一下钻出一团小虫,跟褚德那边的一模一样。模样看着跟白蚁差不多,但浑身*的裹着一层黏液,最可怕的是数量巨多,争先恐后地咬破熊皮钻出来,看着头皮就一阵发麻。 这波密集恐惧症带来的惊悚感还没过去,那些爬出来的小黑虫挣了挣翅膀,跟魔幻片似的“嗡”的一声飞了起来。 二娘急忙拽着褚直后退,让成千上万只小黑虫飞上高空。 从小黑虫钻出来到消失在空中,只留下吞噬的千疮百孔、几乎只剩下两张皮的熊掌,整个过程最多半分钟! 花月楼后院此时只余三分之一看客,开始谁也没注意,后来忽然隐约的听见“嗡嗡”的声音,抬头往前头一看,似乎看到些飞虫,尚没有褚直、褚德几人脸上的惊骇醒目。 眨眼之间,那些飞虫飞上高空,飞出了院墙,消失了。 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目睹这一切的严霜“啊”的大叫了一声,哪还顾得问冯翁想吃些什么,跑到二娘身边,看着盆里已经损坏的熊掌急道:“师父,美人哥哥,这可怎么办?” 熊掌出了问题,还怎么能在戊时之前做好这道菜? 二娘收回目中的震惊,望向那边和花月楼管事吵在一起的褚德。 花月楼提供了十几只熊掌,都是一等一的珍品山货,都放在一起让大家挑选,褚渊的没事,褚惠的也没事,单单褚德的和褚直的出了问题? 不过方才有几位管事也看到了小黑虫吞噬熊掌、破掌而出的情形,那也只能怪褚德和褚直没有挑选好。 作为一个优秀的厨子,挑选食材是第一步,这一步没有做好,输也不能怪别人。 褚德听见这个说法,简直要跟说这话的管事打起来。 梅玖、冯石和张顺意闻讯赶来,先叫人把挑剩下来的那些熊掌都拿上来一一检查,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三人商量了一会儿,按照花月楼的规矩,可以重新提供熊掌,但今次比试的时间不变,也不会重新比试。若是有谁不愿,可退出庖厨大会。 最后一句话直接把褚德给噎了回去。 褚直早料到今天会出意外,重新挑了一只熊掌不在话下。 褚德蹲在灶台后面不肯去挑,冯翁见状,亲自过去扒扒捡捡挑了一只。 此时午时已过,就算能将熊掌发好,到戊时也不可能做熟。 吃过饭返回的众人听说错过了这场变故都后悔的不轻,个个伸长了脖子看褚直和褚德两队有什么法子能反败为胜。 方才褚德跟管事吵吵,褚渊跟褚惠两队都没搀和,是因为就算不出意外,这时间也够紧的了。 潇天河掀开锅盖把处理过的熊掌放入熬制好的高汤之中开始炖煮,同时从灶台下面取出黑布包裹着的一物。掀开一角,潇天河看到那细看像羊腿,颜色却比羊腿深得多,仔细一闻还有一股浓郁的腥臊之气的东西时,满意地笑了笑。 这就是潇天河的秘诀——狗腿。 他这道清炖熊掌在炖熊掌的时候,放入狗腿,将会大大增加熊掌的香味,但最后熊掌出锅的时候,这狗腿是弃而不用的,只加上精心吊制的清汤——旁人都以为香是因为汤,却不知秘诀是在狗腿。 在潇天河的厨艺生涯中,他就是靠着这一招从未落败。 潇天河盖上锅盖,才有时间看向褚直和褚德那边。见褚德垂头丧气地坐在灶台后面,潇天河心里不屑地笑了一声,而后头褚直那边,他那个帮手正两手各抓一把黑乎乎的熊毛给熊掌褪毛呢。 这个时候才开始褪毛,怎么都来不及了。 所以,在潇天河的注视下,褚直直接把褪完毛的熊掌塞进了准备好的五花肉里面,用竹签封上口子,就把熊掌放入锅里开蒸。 小子输定了!看到这一幕,潇天河心道。这要是能把熊掌给蒸透,他把熊毛都给吃了! 褚德蹲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现在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他拿什么和褚渊比?但若是就此认输,也太窝囊了。而且他总觉得诡异,为什么偏偏他的熊掌坏了?不对,褚直的不也坏了吗? 褚德这么一想,抬头就看见顾二娘跟褚直两个人正一个切菜,一个烧火忙得热火朝天。 “哎,小子,你到底还比不比?不比我老头子就回家睡觉去了。”冯翁也看见了那俩,头次觉得自家徒弟好,比这个褚德强多了。 不过冯翁也有点生气,褚德年龄小不明真相,他可是瞧出来了,这肯定是有人故意捣乱。但冯翁吧,年岁大了,不喜欢跟谁斗来斗去的,至少褚德得有点血性,要是就这样认输了,他老头子跟着瞎着什么急? “不行,我不走,我还没没把熊掌做出来。”没想到褚德一下站了起来。他不能就这么走了,二娘跟褚直都没放弃,他也没理由放弃,他要是放弃了,岂不是正让那人如愿了——褚德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但他信二娘,信二娘说的话。 冯翁呵呵一笑,把包起来塞到怀里的熊掌拿了出来,他都打算带走回去自己下酒吃了。 今天到花月楼的很多人都觉得银子花得不值,这场比试几乎没什么看头,仅有的一点意外又没赶上,只好把视线都投在忙碌的如玉公子脸上,多看一眼也能赚回来一些,直到闻到一股香喷喷的蜂蜜烤肉的气味。 这气味是从对面的位置传来的,所以褚渊和潇天河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褚德跟冯翁的举动。两人没有再用灶火了,而是把柴火搬到中央点燃,上面放了一块不知从那里寻来的巨大的圆石头。老头举着熊掌,褚德往上面刷蜂蜜,刷好了就放在圆石上炙烤。 难道这就是失传已久的炙熊掌?潇天河看着随着炙烤那熊掌几乎变大了一倍有些怀疑起来。 熊掌在锅里炖着,潇天河的大徒弟悄悄下了场,过了一会带回个让潇天河震惊的消息,那烤熊掌的老头就是冯翁! 潇天河的手跟大徒弟来回握了几次,大徒弟领命而去,那老头是冯翁的话,怎么也得想办法让他做不成炙熊掌! 时间一点点过去,潇天河的大徒弟后来又回来了,因为文王那儿一大堆人想尽了办法,没一个管用的。冯翁炙熊掌从开始到现在屁股都没挪一下,人家就要熊掌和蜂蜜,根本没处下手! 潇天河只能竭尽所能把他自己这道清炖熊掌给做好了,不过想他有秘诀在手从未输过,而那冯翁虽然名气比他大,可毕竟是半路改做炙熊掌,未必能比得过他。 相对褚渊、褚德的较量,褚直和褚惠这边就没那么引人注意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众人渐渐来了精神,原来随着时间临近比试终点,那熊掌浓郁香气渐渐飘了出来,不知道勾起了多少条馋虫,个个咽着唾沫,搓着掌心只等着那大菜端出来一饱眼福了。 终于,沙漏里的最后一粒沙子坠下,勺子、叉子、筷子、手,都在这一刻停止了动作,打扮好没打扮好,丑媳妇都得出来见公婆了。 上百只火把花月楼后院照的亮如白昼,到这个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大约是等的时间太长没了力气说话,每个人都静静地望着那四份被花月楼管事端着的熊掌。 这四份熊掌是按照四人抽签顺序来排列的,先上来的是褚渊的清炖熊掌。老实说,位置排在第一多少有些不利,但潇天河对自己的秘诀很自信。 熊掌盛放在一只很大的汤碗里,为了便于品尝,另外准备了六套食具,管事小心将汤分盛在六只汤碗里,然后用刀把熊掌切开,取小份同样放置汤碗里以供品尝。 刀切熊掌的时候,几乎是一触即开,说明这只熊掌已经全然炖透。 看着六位评判开始品尝熊掌,其余人只好干咽着口水。 纵然成名已久,潇天河仍是有些紧张地看着袁至、苏尊等人吃下去了他烩制的熊掌,但除了那两位临时评判,袁至四人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难道他做的不好?不可能。潇天河心想。 “我看还是先尝尝下一位的再做决定,以免有失公允。”袁至还说了这么一句。 本来尝试完就该投石评分,袁至这是什么意思?潇天河感觉不妙,一直密切关注着的文王同样感觉不妙,一个眼风过去,侍卫立即领悟到他的用意下去了。 褚德烹饪的熊掌端上来的时候还在兹兹响着,仔细一看,熊掌是搁在炭火上面端上来的。虽然闻着蜜香扑鼻,但外头却跟黑炭一样。这分明是烤糊了! 褚德硬着头皮上去道:“各位前辈,我这道炙熊掌是用古法炙成,虽然只有蜂蜜一味,却是保留了熊掌中最为精华的部分,各位请看……” 褚德说着按照冯翁所言,用刀子小心横切掉熊掌上下三分之一厚度,只余中央三分之一厚度。一只熊掌本来也没有多厚,切掉三分之二后,几乎就是薄薄一层了。 褚德迅速将留下的那三分之一切成薄片,趁热送至各评判面前。 因一人只有一片,六人不觉分外珍惜,送入口时,只觉那熊掌被蜜浸透,香甜之余又有一股腊肉的清香,却又与腊肉不同,分外软糯,却全无没有发好的腥臊(六人皆知褚德的熊掌前头出了问题)。 “好,这道古法炙熊掌果然不错。”王味赞道,比前头褚渊的清炖熊掌要好多了,前头那熊掌跟没处理好似的,一股膻味。 褚渊和潇天河对视一眼,从王味的话里听出来某些意思。 “好,现在开始投石。”袁至道。 “慢着。”一道声音传来。只见冯石、张顺意、梅玖三人缓步而来。 “方才听到这道熊掌是用古法炙成的,我和两位大掌柜都来了兴致,这古法炙熊掌可早就失传了啊!来,切一点,让我也尝尝。”冯石道。 褚德知道,花月楼这三位大掌柜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他立即把剩余的炙熊掌切开,亲自取了一片送至冯石面前。冯石立即张口吃了,嚼了两下好像没尝出什么味道。褚德又送了一片,冯石索性自己动手,一片接一片的把剩下的都吃了。 他站的离褚德最近,张顺意和梅玖不好越过他也没想到他两下就把炙熊掌给吃完了。 褚德还以为是炙熊掌太好吃了,冯石才会如此,其实当时他根本没想到别的,直到冯石吃完了,擦了擦嘴,若有所思道:“不好,这古法炙熊掌不好。” 冯翁眼里露出冷笑,这个姓冯的真是会睁眼说瞎话啊。 冯石好像没看到褚德脸色变了,对着他说:“你这是古法吗?我吃着火候不足,蜜味过重,熊掌过硬,不但失去了熊掌本身的软糯,还添了许多烟火气,着实不算佳品,两位大哥你们尝尝。” 冯石说完示意褚德请梅玖和张顺意品尝。 褚徳傻眼了,中间部分都被冯石吃完了,只剩下上下烤糊的地方,那可怎么吃? 褚德无奈,只好尽量挑选好一些的部位给两人切下一片。果不其然,梅玖和张顺意吃完都皱了皱眉。 “好了,你们继续吧。”梅玖三人坐回自己的位置。 冯翁瞧出来了,但什么都没说,褚直跟二娘又不在这一场比试里,就褚德这傻小子,还是输了比较好,能保住命。 潇天河暗自松了口气,预感到这次总算保住面子了。但很快,他脸色又变了,四位厨头,除了王味投出了两枚棋子,剩下的皆是一人一枚,而且王味的那两枚棋子还是投给褚德的。所以这四人投完,褚德比褚渊还多得了一枚棋子。 潇天河的视线不由投向那两位临时从看客中选出的评判。 冯石和张顺意交头接耳说了几句,张顺意好奇地对梅玖道:“梅老哥,国公那队的潇天河极为有名,不会今天出什么岔子了吧?” 梅玖道:“莫急,等那两人投完咱们也尝尝国公的厨艺。” 褚渊对这个结果也很意外,不过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只有视线投向那两个一人手里攥着一枚棋子儿的临时评判时,视线就像飘在水面上的鱼浮猛然扎到了水里。 褚德紧张地攥紧了手心。那两人都是年轻的小伙儿,先看看褚德,又看看褚渊。褚德瞧着一人要把手递给自己,猛地醒过来神似的缩了回去。 “我这枚给国公爷,我更喜欢国公爷的熊掌,你的我都没尝出来啥味儿。”“叮当”一声,棋子落到褚渊的盘子里了。 褚德的心不由下沉。 最后一人看了看褚德:“炙熊掌口感不如清炖熊掌,你输了!” 褚渊赢了,他却没有一点喜悦,若不是他提前安排了这两个人,他今天必输无疑,哪出了岔子? 看到冯石的眼色,潇天河很快下去了,方才端着褚渊菜品的管事也随之下去,顺手把潇天河烹制的清炖熊掌给了潇天河。 梅玖、张顺意原打算尝试一下萧天河的菜品的,因为已经轮到褚直了,所以暂时放下,先行品尝褚直的整扒熊掌。 整只熊掌已经去骨,在五花肉里蒸熟,吸收了五花肉的香气,后又经清汤煨制,吃起来肥而不腻,柔韧醇郁。品尝到褚直的整扒熊掌,冯石暗暗后悔方才引梅、张二人品尝,可现在也办法,只能看着梅、张二人频频点头。 “我吃过不少熊掌,自己也烧过,都没有你烧的软糯又筋道,有些像吃小条鱼唇,但比鱼唇韧、香……不行,我得用帕子擦一下嘴,一会儿凉了,肯定要把嘴给粘上。”梅玖直言不讳地赞道。 那倒是多虑了,根本粘不上,因为这根本不是熊掌。二娘心道。 冯石装模作样地擦了擦嘴:“据我所知,想把熊掌炖到这种程度,至少需要七八个时辰,你是怎样做到的?”褚直原先选取的那只熊掌分明是坏的,别说潇天河不信,就是他也不信,只要被他听出什么猫腻,就别想胜出。 听冯石这么问,所有人都望向褚直。 二娘一步上前抱拳道:“其实特别简单,就是烹制的时候,不停地以内力催化熊掌,普通的炉火最多能将熊掌给烤焦,而我的内力却能达到炉火温度的数倍,还能透过熊掌表皮传到它的内部,不信各位请看……”二娘抓起早就准备好的石头放在两掌中央,没几下就变成了渣渣。 “就是这样,所以这道整扒熊掌不是谁都有福气吃上的哦!喜欢就赶快投石吧!”二娘还趁机给褚直拉了回票。 拉完飞快地跟褚直对视一眼,彼此点了个赞! 其实在这场比试之前,褚直就已经“梦”到了会发生的一切,虽然在“梦”里,没有褚德褚惠,但褚渊一定会做手脚。所以在这场比试之前,褚直和二娘就做好了万全准备。 第131章 跳崖 【防盗,八点换】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 第132章 红月令争夺比赛 【防盗,八点换】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 第133章 约会 【昨天作者有话说有一部分内容,app不能完全显示,我刚才已经换上去了。没看到的可以重新回去看一下,放在正文里了。不会重复收费的。今天的九点半或者十点换,有点长】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第134章 夜探花月楼 “国公爷,这是您的红月令。” 看到冯石手中的红色玉牌,褚渊回过神来。不管如何,花月楼是他的了。 文王去而复返,得到褚渊赢了比试的消息后,他没忍住露出了惊讶。想不到褚渊还有这等运气,他们兄妹俩还都是有运气的人。 文王的左右都能看出文王不是很喜欢这兄妹俩。如果一个人十分奸诈,精于谋算,大约也不会喜欢同样的人。 文王觉得褚渊跟自己有点像,至少能威胁他的人褚渊算一个。褚渊也不是很怕他,有时候文王还会从他脸上看到那种因为利益不得不暂时对自己隐忍的表情,所以文王和褚渊,除了谈事情的时候,一般无话可说。 返回的时候,文王还有点担心褚渊会翻脸,不过,他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褚渊虽然冷淡,但看上去心情不佳另有原因,那就是…… “三日后是个黄道吉日,择日不如撞日,本王就三日后迎娶九娘过门吧。” 文王先兑现承诺,示意褚渊也该兑现诺言了。 褚渊根本没有在想这件事情,但既然文王说了,他就点了点头。 “好,我陪王爷在花月楼逛逛吧。王爷虽然来过很多次花月楼,不过未必见识过花月楼的全貌。” 据说花月楼下面有座地宫,宝图就藏在地宫之中。褚陶不要怪他卖祖求荣,既然他是国公,花月楼也是他的,那么他想怎么处置宝图都可以。 “好。”文王欣然允诺。 褚渊虽然让他不舒服,但跟褚渊打交道有一样好处,就是对方十分上道。这样的人将来成了臣子,就是那种政绩十分了得,却怎么也得不到提拔,也得不到皇帝宠爱的那种。 褚渊带着文王游览花月楼,两人侍卫跟随在后。花月楼地上的亭台楼阁观赏完毕,褚渊带着文王向后厨走出。这个后厨并不是跟后院相连的那个简陋厨房,而是位于花月楼中部,没有三大掌柜的准许,花月楼的普通伙计根本进不去的一个厨房。 梅玖和张顺意正在后厨门口等着褚渊。 “国公,这里是后厨,里面人多手杂、油烟呛人,莫弄脏了贵客的靴子。” 文王站在门口往内一探首,只见帘子后面油烟缭绕,热气逼人,数十个厨子站在灶台后面卖力掀锅炒菜,数不清的伙计、学徒拎着、端着、举着各种食材穿梭其中,木柴的噼啪声、吆喝声、风箱声混杂在一起不绝于耳,这样一幅震撼的百人庖厨图真是难得一见。 在此背景下,褚渊也没有提高嗓音:“现在花月楼是我的了。” 言外之意,我爱怎么弄怎么弄,包括让你们滚蛋。 梅玖似乎没有看懂褚渊的眼神,不亢不卑道:“国公想必有些误解,拿到红月令还不是花月楼的掌门人,紫月令才是。” “国公,花月楼暂时还归我们三个老东西管着。”张顺意补充道。 冯石躲在一角,他不敢看文王的脸色,他没想到梅玖和张顺意叫他来这儿是为了堵褚渊和文王。 “可我现在已经没有对手了。”如果眼神能够变成火焰,大概梅玖和张顺意已经化成锅底的灰烬。现在给他说这个,他们给他安排给一个对手争夺紫月令啊?! “两位,你们的意思不会是国公只能拿到红月令吧?”文王一向自认皮厚心黑天下第一,现在觉得花月楼这两个老东西才是。 梅玖歉然道:“国公拿不到紫月令的话,花月楼就只能等褚家下一代子弟了。” 张顺意望了文王一眼,补充道:“这都是按照褚家祖上的规矩来办,这是家事。” 文王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张顺意,把他掂的只能用脚尖撑着身体。 张顺意不由咳了起来,梅玖皱了皱眉,对无动于衷的褚渊道:“国公,这不但是褚家的规矩,也是花月楼传下来的规矩。还有,怕是您还不知道,在掌门人不在的情况下,我们三大掌柜,只要有一人觉得有人威胁到了花月楼的安危,就有权解散花月楼,到时候人去楼空,就什么也没有了!” “你以为你们走得了?”文王使劲掐着张顺意的脖子。 梅玖双手猛地冲上一抱拳:“我等皆忠于花月楼,忠于褚家,家主让我等死,我等立即肝脑涂地!” 梅玖身后的厨房里,锅碗瓢盆猛然发出一声齐响! 褚渊和文王猝不及防,被那气势震的肝儿猛地一颤。 “梅玖,我问你,花月楼到底是不是褚家的?”褚渊强作镇定,方才他听到梅玖说的是“家主”,他虽然袭了爵位,成了国公,却非褚氏家族的家主,家主至今还是那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褚陶。 梅玖面容不改:“花月楼是褚家的,但花月楼听从的是褚家祖训,而不是哪一个人的哪一句话,这是从褚家祖上就定下的规矩,就是老国公也无权更改。国公爷若是不解,可以回去翻阅祖训;若是国公爷想改掉这条规矩,也请先把祖训给改了!” “只要国公爷拿到紫月令,我等随意国公爷处置!”梅玖说完一撩袍摆给褚渊跪下了。这是摆明了褚渊要是想闯进去就要他的尸体上踏过去,想到里面厨子方才那震耳欲聋的一击,褚渊已经预见了如果他带人硬闯进去,只会是一个玉石俱焚的结果。 他示意文王放开张顺意,对梅玖道:“好,那我就先回去改祖训!” 梅玖跪在地上道:“老奴就在花月楼等着国公爷。” 褚渊拂袖而去。 文王还略有迟疑,他眼皮一抬,梅玖和张顺意就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了,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王爷,这是花月楼后厨禁地,您要想用膳的话,还是前头请吧。” 这些老家伙最好别落在他手里!文王气冲冲的走了。 “两位大哥,你们……唉,我去前头瞧瞧。”冯石跟着找了个借口走了。 张顺意担忧道:“我怎么觉得三掌柜最近有些奇怪?” 梅玖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两人进了挨着后厨的一间小屋子。 “褚渊为国公之子,他也是凭本事得到的红月令,花月楼传给他也合规矩,但国公清醒之时,一再嘱托花月楼不能落入皇家之手,褚渊与文王走的如此之近,着实令人担忧。”梅玖道。 “所以大掌柜你才籍此为借口……可惜国公昏迷多时,我等也无良策啊!”张顺意长叹。 梅玖:“我也并非为难他,没有紫月令他的确难以号令花月楼,我只担心他回去篡改褚家祖训,届时我等拿他无可奈何啊!” “到时候……”张顺意已经想到那个可怕的结果。 “大掌柜,我看这事还得去请老太君,好歹她是褚家的长辈,万一褚渊真的想改动褚家祖训,也只有老太君能阻拦他。”张顺意想到一个好主意。 梅玖点点头:“我也正是这样想的。” 两人说完,便着手派人去找老太君去了。 殊不知,就在两人离开这间房屋后,墙角的柜子咯吱一声,从里面钻出个身材瘦小的伙计来,那伙计眼珠子转了几圈,瞧着外面没人,隔壁厨房里厨子们都在热火朝天的干活,他溜出去就去找冯石去了。 这小伙计正是冯石安排的专意打探梅、张二人的奸细。只不过今日也是凑巧了。当时褚渊、文王带着人要进后厨,那小伙计正在这间房里擦茶壶,担忧外面打起来就藏在了这房里,不想梅、张二人进了这屋里密谈,正被他一字不落地听到耳朵里。 那冯石早就被文王、褚渊收买,得到信儿就立即给褚渊送去了。 且说褚渊得了红月令,不但没得到一丁点欢喜,还气得胸疼回了镇国公府。九娘早得了文王将在三日后娶她过门的消息,正喜气洋洋地等着褚渊,猛然听到这个消息,跟大热天的猛然进了冰桶一样,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发颤。 “哥,要我说反正他也醒不了了……”九娘话没说出来,褚渊却看懂了她那狠光。 弑父,他怎么能弑父? “你胡说什么?”褚渊忍不住喝道。 九娘笑了笑,褚渊眼神看着可怕,她却看出那不是怕她,而是恐惧他自己! “哥,你好好想想,万一他醒过来,咱们还剩下什么?娘是他害的!他不但要除掉娘,也要除掉我们,他心里从来只有那个贱人和贱人的野种!”九娘觉得自己跟在文王身边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她现在可以平等地跟褚渊说话。 “你……”褚渊觉得九娘陷入了疯狂之中,正待叫她冷静一下,外头忽然有人来报冯石派人来了。 九娘立即走到后面,褚渊叫人进来,等人走了,九娘冷笑着走出来:“怎么样?他根本就不想把花月楼传给你,现在还要老不死的回来,你等着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来人,把她给我送回房去。”褚渊烦不胜烦。 九娘虽然被褚渊赶走了,却很得意,因为她看出褚渊心动了。 夜,渐渐深了。 褚渊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站起来的时候关节都有些僵了。 他刚站起来,外头立即有人探进脑袋:“国公爷,可要用饭?” 褚渊一直没有吃饭,他却一点也不饿。 “不了,我去稻香村看看老国公。” 最终,他还是派人去阻拦老太君回来。而这府里,就差最后一步了。 走在褚渊前面的侍卫手上提着一盏灯笼照路。 褚渊看着那灯笼,觉得就像什么东西的眼睛在望着他。 他怎么走到了这一步呢?褚陶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责骂过他吗?没有,只除了那一日,他说的也不过是“既然你知道了,那就跟你娘一起……” 在他心里,什么东西“哗啦”一声就塌了,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他竭力争取的一切,父亲的宠爱,父母的恩爱,国公府嫡子的荣耀、富贵,旁人的艳羡,他努力的向上爬、算计,得到的全是假的。到头来,他只不过是一个可笑之人。 他拥有什么呢? 褚渊无意识地抬起手来。大约就剩了这一双手。 父亲觉得可以掌握儿子的生死,却没有想到儿子已经长大,不能任他摆布。反抗的儿子是可怕的,就那么一下,便把老子给击的头破血流,再也醒不过来。 褚渊将手掌举起来,他感觉到指间空空,他是一个什么也没有的人,但是,如果他把这双手对准整个国公府,把眼睛贴上去,整个国公府就像握在了他的手上一样! “国公爷……”侍卫被褚渊的怪异举动吓住了,他原以为灯笼不够亮,生怕褚渊怪罪,忙举高灯笼靠近了褚渊,却忽然看到了褚渊藏在手指后面可怕的、惨白的脸。 一时间,侍卫感觉就像雨夜看到了鬼魅,幸好他训练有素,内心虽然惊涛骇浪一般,脸上勉强维持住了镇定。 而褚渊也在这一刻恢复了平静:“无事,继续走吧。” 国公平静的就像一口黑暗的深渊……侍卫兢兢战战地打着灯笼,褚渊这一路却再无停顿。 夜黑的可怕,连月亮也不知道躲哪去了。褚直搓着手,不耐地裹紧了衣裳,五月初,晚上还是有些冷的。他虽然如此,眼睛却瞪得大大的,生怕错过了任何一点动静。可惜眼睛在这种黑夜里能派上的用场不大,还不如耳朵好使。褚直猛然觉得耳朵后面多了一口气,他一个激灵,险些吓尿出来,嘴已经被人从后头紧紧捂住,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 褚直张嘴就狠狠咬在那手上,他都没想好要不要搭理这个混账东西,就敢来偷袭他? “姐、姐夫……你松口啊!”声音响起,褚直才发觉异常,身后的人完全是挂在了他背上,那腿蹬在他屁股上,分明是一个还不及他身高一半的矮子,声音也是男的。 “先松口,我们得赶快进去办事,你要跟我算账回家再说,给个面子。”这才是顾二娘。 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顾二娘,还有她四周站着的黑影,褚直不甘不愿地松了口。 “属狗的啊……”赵洪天看着自己快被咬掉一块肉的手。 “刚才你不还说要跟你美人姐夫好好亲热亲热么?”角落里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嗤笑。 “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我哥,不用说了。”二娘简单的一一介绍,顾如虎站在远处冲褚直打了个招呼。 褚直怀疑自己是怎么把气给咽下去的,实际上他做到了,还冲几人点了点头。 “还算有气度。”角落里不知道是谁在评价。 褚直在心里重复念了一边“给-个-面-子”。 “好了,废话少说,今天晚上只许成功不许失败!”黑暗里似乎有几道幽光一闪,方才还站着的黑影瞬间消失了,只剩顾二娘一个了。 褚直想背过身子,想了想不行,直接伸出两根手指揪住了顾二娘的耳朵。 “哎呦——”二娘低呼一声,抱着褚直的腰把他推到墙根。褚直闻到她身上一股说不清楚的酸臭味儿,她这是从哪钻出来的? “猪圈,我找到了褚诚。利用他从六姨娘嘴里套出了一些消息。你猜你爹在花月楼放了什么?据我推测,极大可是……乖,我都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你就心疼心疼我,等回去再收拾我……” 连珠炮的语速让褚直的手松懈下来,这消息太不可思议,他不知道该是为前半句惊讶还是该为后半句雀跃。不过不管哪一种,都没抵挡住那逐渐靠近的温热的嘴唇,他也不想抵挡。 不过……真的是好臭!褚直没法控制的仰头深吸了口气。 二娘也感觉到了,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退,轻描淡写道:“找褚诚的时候不小心掉猪圈里了。” 这人?只怕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对自己狠,对他也狠。 “别退了,就这样,我闻不见。”褚直揽紧了她的腰肢,让两个人紧紧贴在一块,只有这样,他才能觉得她是真的回来了。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儿,褚直掏出一块帕子来,准备给她擦擦脸,要不有点儿下不了嘴。他刚擦完,准备下嘴了。二娘忽然一跃而起:“走了!” 花月楼那举办了数次比试的后院墙上垂下一条绳子,二娘揽着褚直腰肢一下抓住飞了上去。进了后院就听前方一声口哨,二娘立即追着声音冲了过去。 偌大的花月楼,除了疾奔的二娘和褚直,到处都是黑漆漆、静悄悄的,直到他们找到了后厨。 眼前忽然亮起灯火,让褚直的眼睛有些不适,不由眯了一下才适应光亮。 二娘却似乎早预料到如此,对着站在最前面手持长剑的梅玖一抱拳:“梅大掌柜,或者梅小将军,您辛苦了!” 第135章 抄家,诛九族 【10点半换吧,改错字中……】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第136章 菜谱的秘密 后厨里灯火通明,却透着寒气,一如梅玖、张顺意眼里的冰寒。 面对这区区几个人,他们却像回到了当年,回到了漠北,与褚陶一起藏身在那道断墙之后,与西夏王的上万铁骑对峙。 一眨眼二十余年过去了,又到了生死抉择的时刻。 “梅叔,张叔,你们还不明白,等天一亮,褚渊再来,圣旨就保不住了!” 一点火焰在梅玖的瞳仁中央出现,用万分之一秒时间向外炸出,大脑用惯性支配着嘴唇,以期能够掩饰真相被发现的震惊:“你说什么?” “二十二年前,文华帝病重,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他在传位于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太子还是胞弟间犹豫不决。孝慈皇太后以天下为重,劝谏文华帝把皇位传给胞弟睿平王,也就是当今圣上。最终文华帝决定听从太后的建议把皇位传给睿平王。”二娘从褚直身后走出,望着梅玖道。 “这和花月楼有什么关系?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情。” 二娘一笑:“时值小太子周岁宴,睿平王进宫为太子贺岁。文华帝在两仪殿与睿平王饮酒,因天色已晚,便让睿平王留宿宫中。天亮时,宫女发现饮酒入睡的文华帝已经驾崩了。天亮后,孝慈皇太后拿出文华帝早先留下的诏书,睿平王在兵部尚书严亭等人的拥护下登基。” “这是史书上记载的。一切顺理成章,没有纰漏,唯有文华帝的心腹大臣老镇国公褚辛之子褚陶察觉到了异常,因为在那一日瑞平王进宫之前,文华帝先见了褚陶,除了将一道修改过的诏书托付于他,还与褚陶相约明日再见,可文华帝当晚就死了。” 梅玖和张顺意眸中猛地一震。 二娘望着两人继续说下去:“武靖帝继位之初,曾经昭告天下,待太子长大成人后再还位于太子,可是文华帝死了没有两个月,那小太子也紧跟其后夭折了。” “小太子死了,武靖帝大权在握,即使手上有那道诏书,却等同废纸一张。” “但武靖帝却没打算放过文华帝的肱骨心腹,尤其是在文华帝死前宣召过的褚陶。” “褚陶娶妻金陵王氏,王氏深爱丈夫,眼见文华帝的心腹大臣一个接一个的被武靖帝以各种名目处死,她殚精竭虑想出一个保全之策来。” 顾二娘的语速并不快,梅、张二人却觉得被逼迫的说不出话来。 “王氏在第一代镇国公褚天得到的那本菜谱上做了文章,那菜谱里藏有一份宝图,宝图里藏有前朝殇帝暴敛横征来的巨大宝藏。褚家一直在想办法破解宝图,但一直没有破解。为了避免宝图流落他人之手。褚家请高人在这本菜谱上布了一个封印,只有褚家嫡子的血才能开启这本菜谱。而这本菜谱只会传给厨艺最高的褚家后人。” “这当然是王氏的谎言,因为根本不存在这样高人和封印。但武靖帝生性多疑,他还痴迷炼丹成仙,加上王氏必然用了某些手段先证实了这个封印的存在,贪婪的武靖帝最终信了,而且他还怀疑在文华帝召见他的那一天,文华帝还给褚陶留下了另外一道对他不利、甚至能够证实是他谋害了文华帝的诏书,被褚陶一并藏了起来。” “武靖帝日夜辗转难寐,褚家成了他心中一根带血的刺。他想一举把镇国公府铲平,搜出那本菜谱,又俱于天下人的口舌而不敢妄动。最终他想出一条毒计,给了褚陶一杯酒,让褚陶自证清白。王氏早知那酒中有毒,抢在褚陶喝下之前自己喝了。” 梅、张二人脑袋中嗡嗡一片,他们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年风华万丈,最后却零落成泥的主母。 “王氏替夫赴死,武靖帝阴谋落空,他知道从此以后镇国公府将视自己为死敌,那宝藏还有遗诏一有风吹草动可能就被褚陶转移到别处去了,他便将视线转移到褚陶的儿子身上。” “褚陶……我的公公也早就料到武靖帝会如此,他不但要强忍着爱妻被毒死的痛苦,还要广纳妾室,以期生出一大堆儿子,防止武靖帝对他最爱的、唯一的儿子下手……” 进入花月楼之前,二娘并没有跟褚直说这些,此时听见这些话,褚直虽然极力忍着,眼泪仍是夺眶而出。 “可……没有国公的命令……”梅玖不觉说出的半句话等于变相证实了顾二娘的推测。 褚直视线模糊的几乎看不见人影。 “两位将军,这么多年你们为了保护国公,遵守对文华帝的承诺,隐姓埋名藏在这花月楼里,甘愿做下九流的厨子,这份忠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和三爷都敬佩的很。但现在到了这个局面,若是在固守规矩,怕是只有等死了。三爷知道这一切后,没有逃离京城,而是来到了这里,就是要帮你们,帮国公。你们想一想,假如国公现在在这儿,他会怎么做呢?” 现在的情势已经不是一般的紧张了,她除了担心天一亮褚渊会来,还担心迎允“消失”的时间过长,已经引起了武靖帝的注意。 梅玖不觉点了点头,顾二娘说的不错,褚陶一直希望能够让褚直置身事外,毫发无损。但若是知道儿子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他又有什么理由不觉得骄傲呢? 要紧还有,正如顾二娘所言,等天一亮,那褚渊必会带着新祖训来花月楼,到时候……时隔二十余年,梅玖好像回到了战场的千钧一发之际,他大手一挥:“请。” 进入后厨,二娘吓了一跳,花月楼的厨子现在都穿着明晃晃的铠甲齐齐站在后厨里。原来这些都是昔日跟随褚辛、褚陶上过战场的将士。 隐姓埋名二十年……二娘不胜感慨。 梅玖走到靠墙的一座灶台前,这间厨房里有大大小小二三十个灶台,那座灶台一点也不起眼。只听梅玖低喝一声,蹲下去扎起马步,双臂抱住那座灶台。 随着梅玖用力,那灶台缓缓移动,渐渐露出一条通向地下的台阶来。 “请。”梅玖再度道。 二娘跟褚直立即随同梅玖进入通道。 二娘注意到一直没有看见冯石,便向梅玖询问。 “冯石他投靠了文王,被我和小梅将军发现,已经把他褚置了。”张顺意语气平静地说出了冯石的下场。 有点出乎意料,却不难理解,毕竟这里的每个人都对褚陶忠诚不二。 二十年,二娘觉得自己是做不到的。 “两位将军,我抓住了一个叫‘迎允’的人,他是武靖帝的奸细,待我们取走那道遗诏后,两位将军还是尽快带人离开这里。”迎允被自己抓住,二娘不知道武靖帝有没有察觉,一旦察觉,怕是比褚渊和文王带人来搜花月楼更为可怕。 说话间,四人已经走到了尽头的密室,但密室的石门却是紧闭的。 整个石门光滑如镜,只有中央有个一寸长,看不清有多深的石槽。 “我二人奉命看守这里,却没有钥匙。” 马上就要拿到遗诏了,又遇到了一个拦路虎。 二娘打量着这道石门,不知道她能不能把这道石门撞碎。 “不可,这石门上有机关,强行冲撞的话,只会让整个密室和花月楼一起下沉毁灭。”梅玖看出顾二娘的用意急忙阻拦。刚才太过激动,一时间竟忘了这道石门了。 “钥匙在国公那里。”张顺意道,他还以为两人把事情猜的几乎不错,应是早就拿到了钥匙。 难道还要先去国公府找钥匙?二娘皱眉。 褚直忽然伸过手来摸她的脖子。 二娘吓了一跳,这厮也不看看什么场合?正要打掉他的手,褚直已经从她身上拽出了一物。 二娘定睛一看,是褚直母亲留给他的那块玉佩,玉佩是她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看到玉佩的大小和那个石槽差不多,她眼睛不由一亮。 褚直把那玉佩往石槽中一插,石门立即向上动了起来。 这枚玉佩果真也是钥匙。 密室中有光,就在当中的石桌上。 八只眼睛同时盯住那放在石桌上的锦盒。褚直走过去打开了盒子,一道诏书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褚直展开卷轴,轻轻念道:“朕即位十六年,海内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万邦咸服。德可比先圣,功更盼后人。皇太子云牧,人品贵重,甚肖朕躬。朕欲传大位于太子云牧……褚陶、徐羡、谢晦、徐亮四人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 随着褚直的声音,二娘虽然面色不变,眸子里却现出震惊:文华帝最终的决定根本不是传位给胞弟,而是任命了褚陶等四位顾命大臣辅佐尚在襁褓之中的太子! 莫说顾二娘,梅玖和张顺意也惊得面无血色。 这一张废诏已经成了催命符,知道真相的人都得死。 “你们快走!”梅玖好像已经看到了恶魔追来。 褚直卷好圣旨塞入袖中,张顺意推着二娘和褚直要他们快走。 “等等……”二娘走到锦盒边,看见锦盒里还有一本颜色发黄、边缘残破不看的册子,上头写着“褚家菜谱”。 这菜谱根本就没什么用,梅、张二人疑惑地看向二娘,却见二娘从袖中取出一张早就画好的“藏宝图”夹在了菜谱里。 “两位将军,你们也赶快离开这里吧。”希望这张“藏宝图”能够拖延一些时间。 “不,我们……”梅玖和张顺意对视了一眼。 二娘忽然醒悟过来,褚陶还在国公府里。还有,如果梅玖和张顺意走了,明天一早谁留在这里对付褚渊和文王? 褚直眸光闪动,显然也想起了褚陶。 “这里很快就保不住了,我先让一部分兄弟离开这里,国公府里我们还有一些人,想办法把国公送出来。你们去哪?到时候汇合。”梅玖极快地考虑一下。 开始二娘想着单独带褚直离开京城,现在看来还是需要跟梅玖汇合,老太君也还在石桥坊,她爹他娘也都还在燕京……应该还有一点时间可以离开京城。 “好,那三日之后就在七棵松见。” “两位将军……我父亲就交给你们了。”褚直眼角残留着红色,他也没想到有一日还能叫出“父亲”这两个字。 “三爷放心,我等的命本来就是国公给的!” 两人从密道里出去,如虎几人都在外面等着。二娘简单说了一下形势,因为几位师弟都是暗中前来相助,旁人也不知道他们跟二娘的关系,所以可以暂时留在京城,而如虎就要快些回去把一家人送出京城。 “现在有这么危险?”如虎觉得如果明日褚渊得到藏宝图的话,那反倒是证实了褚家并没有威胁皇帝的东西。 “不,武靖帝恨不得立即将褚家夷为平地,若是得到了‘宝藏’还有什么能阻拦他的?” “哥,你要快些,我先回石桥坊一趟。”她要护送老太君离开京城。 种种要做的事宜在二娘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石桥坊的东西都不要了,关键是人,一定要赶在武靖帝发现之前离开。 商量完毕,二娘和褚直离开花月楼的时候已经快四更了,那一个个身穿铠甲手握弓箭的昔日战士默默地在后面注视着他们离开。 正是一夜里最黑暗的时候,褚直却一点也不担忧,也不害怕,因为他的手被一只热乎乎的手握着。 早先他还想了许多法子,预备等她回来的时候好好的“惩罚”她,现在那些想法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还没谢谢你呢,要不是你那么伤心,六姨娘和迎允怕都不会露出马脚。”二娘忽然停下,转过头来对褚直轻轻说道。 这一段她还没跟他讲呢,褚直不自觉地站住,二娘见他怔怔地望着自己,伸出手摸着她的脸,像是在摸索一件易碎的珍宝一样。 拐过弯就是石桥坊了,南北向的大街白天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现在一个人也没有,除了黑就是静,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褚直的鼻子失灵了,她靠那么近,他也没有闻到猪屎味儿,还觉得满脑子的香甜…… “三哥、三嫂!”后面扑棱一声,把两人吓了一跳。 这也太渗人了!二娘定睛看去,是褚寒。 褚寒站的地方有个一人多高的石鼓,他好像早就在那儿,所以方才两人过去的时候才没有发现他。 褚寒在打哆嗦,他是趁侍卫打盹从窗子里爬出来,想找二娘帮忙,跑到这儿想起来顾二娘坠崖死了!登时一个寒颤,根本不敢进巷子了,可他也不想回去,茫然间就靠在这街口的石鼓上歇着,不想忽然听见了顾二娘的声音。褚寒头发丝都竖起来了,以为撞鬼了,但后面又听见了褚直的声音。 “三嫂,你救救我爹……”褚寒对着二娘一下跪下了。 二娘和褚直对视了一眼,二娘一手抓起褚寒:“你说什么?走,回去说。” 等进了院子,二娘点上灯一看,褚寒衣裳挂的破破烂烂,只穿着一只鞋子,另外一只脚光着。 听褚寒说完,褚直手有些发抖。不明真相的时候不认这个爹,如今知道了顿觉心如刀割。 二娘见他还能控制住自己暗自点了点头,叫褚直带上褚寒,从小门过去找老太君。 这边敛秋几个都被她叫了起来,立即收拾东西,除了细软之物,别的一律不带,天亮就出城。 这个时候,也不能等老太君睡醒了再说了。 老人眠浅,二娘三个走到屋檐下的时候,老太君就从床上坐起来了,开门认出褚寒时一怔,待看见褚寒衣衫凌乱、光着脚,脱口叫了一声:“我的儿,你怎么这样?” 褚寒一听,老太君心里明明是有自己的,“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扑在老太君怀里哭了起来。 二娘跟陈妈妈使了个眼色,陈妈妈立即架走了褚寒,叫褚寒去老太太床上暖和一会儿。 老太君这时才细细打量二娘,这一样接一样的,她老人家心里承受不住啊! 二娘凑近低声把她这两天干什么了,今天发生什么了,刚才发生什么了几句话给老太君说明白了。 “老太太,您先看着这哥俩儿,我去一趟国公府。”不能让褚寒回去了,也不能让褚直去国公府要人,还是她跑一趟。 “二娘……你小心些。”想到她两天两夜都没合眼了,还要往狼窝里跑一趟,褚直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二娘拍了拍他的手:“我没事,我力大如牛。” 老太君穿好衣裳坐在堂屋里等着,褚直也坐在下面。陈妈妈和柳妈妈都开始收拾东西。过了一会儿,陈妈妈轻手轻脚地出来:“九爷睡着了,不过我摸着有点发烫,怕是惊着了。” 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就要遭这样的罪!可褚家哪一个人……老太君的视线落在褚直身上,谁叫他们褚家是一门忠烈呢!被文华帝坑苦了! “还有点时间,你去给他煮点压惊茶,一会儿把他叫起来,喝了再睡。”老太君道。 褚直腰板挺得直直的,二娘走了以后,他就一直这么坐着。在他的两世生涯中,他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哪怕在他前世最后快死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这么在意、思念过一个人,上一刻才分离,他就想这一刻看见她,拥她入怀。 褚直正在满心煎熬,不知还有多久才能见到二娘,忽听院子里“啪”的一声,一道黑影从外入内,原来二娘已经回来了。 石桥坊到国公府少说二十里地,二娘这速度……二娘见褚直手边搁着一盏茶,拿起来先一口气喝了。 “你慢点儿。”褚直把褚陶给扔在脑后了。 “爹没事儿。褚渊暂时下不了手了。天亮贵妃要回府探病。”二娘放下茶碗道。 “奶奶,咱们先出城找个地方藏起来,我跟梅大掌柜约好了,他们会把我公公救出来的。” “不,你们先走,我要留下来,明天我要去见贵妃。”老太君忽然道。 “奶奶……”褚直叫道,姐姐也是为了自己才入的宫,武靖帝一定对她十分戒备,奶奶去找贵妃怕是也改变不了什么。 “傻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是我手心的肉,你爹也是,你姐姐也是,我过去至少跟你姐姐通个气儿。皇帝既然肯让你姐姐回府探病,那就是还没打算动手。你先出去,我去了后立即出城追你们。” “二娘,我把直儿、寒儿都交给你了。”老太君拿出长辈的威严对二娘道。 二娘总觉得哪有些不对,但对她而言,的确是褚直的安危最重要,因为她不想做寡妇。 天亮城门一开,褚寒还在睡梦里,就被王乙用独轮车推出了燕京城。 老太君没有走,让陈妈妈从箱子里面找出她的朝服,认真仔细地拂去每一处褶皱,挂在床边等着穿上它的时刻。 二娘是个能干的孩子,她查出了褚陶和媛媛一直隐藏的真相,但她不了解武靖帝。皇帝这个时候让雪儿回府,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已经按捺不住,预备对褚家动手了。 褚渊这个孩子,虽然误入歧途,但终归是褚家的骨血。此外,还有褚氏一族数百条人命。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武靖帝对无辜的褚氏一族大挥屠刀。 五月七日,本来一个春光明媚暖风熏得游人醉的好日子,却因为新任镇国公试图毒杀皇帝而搞得人心惶惶,满城风雨。 密密麻麻的神卫军占满了整个皇城,最集中的两处地方一是镇国公府,二是花月楼。 也有好奇的百姓舔破了临街的窗纸,偷偷看昔日那些高门贵女、贵门豪奴,今日一起成了阶下囚,被五花大绑地捆着推搡着,面色凄惶地走在街道上。 “你敢碰我?”猛然间一个愤怒的女音打破了几近窒息的沉闷,只见两个神卫军正在推搡一个手被绑在身后的年轻妇人,说是妇人是因为那女子的腹部明显的鼓着,一看就是怀有身孕。 “咦,你个贱人,爷还不能碰你了?”被女子用胳膊撞了一下的士兵轻蔑地骂道,顺手在女子后背狠狠撞了一下。 看这女人穿的还不错,可能还在做着梦呢。知道从这里出来后会送去哪吗?要不是这是国公府前头,周围好多大人看着,他肯定不是这么“温柔”地对待她了。 “睁大你的狗眼,你知道我是谁?”女子嘶声叫道,一双眼睛却是竭力向四周看去。文王呢?她肚里可是他的孩子,为什么不来? [后面还有一些] 第137章 青春不老 [防盗章,八点换]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第138章 废太子 [十点换] 苏芮虽闭着眼睛,却无时不刻不在留意那假扮苏白之人。她初步推断此人跟瑶光帝有关,很可能就是那与屠牛接头之人,担心这人忽然出什么幺蛾子。却见那人与其余人合力布下结界后便本分地在最外层打坐,态度娴静端庄,若非那张脸,真难令人起疑。 苏芮愈发觉得疑惑,她更加细致观察那人,视线落到那人身上的衣裳时,渐渐发现些先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此人身上的衣裳质地极为精良,做工更是考究,外面那件白袍的领口和袖口都用初看不明显,被光照到时能闪出微光的冰蚕丝绣着祥云、白鹿、飞鹤,仔细回想他站立时的情形,苏芮觉得那袍子的款式也跟如今修士的道袍有所不同,袖子更宽、更长,这样挽起的时候层层叠叠更为飘逸。因为是坐姿,苏芮看不完全他的鞋面,鞋底倒是瞅清了,根本不会有人看见的鞋底竟也绣着精美的图案。 苏芮心情微妙起来,元神一抖把苏白压在了下面,分出一缕拇指粗细的元神鞭子一样甩在苏白元神上。 被击中的元神颤了一下才堪堪开口:“为什么打我?” 苏芮本来要问他些事,忽见被自己抽中的大光团表面泛起了一层粉红色,不由起了好奇,联想到大光团刚才的反应,立即挥舞“鞭子”在同样的位置又给了大光团几下。 然后她就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呻/吟。只听了一声,她就明白过来是什么了,耳根不禁有些发烫,苏白从来没这样失态过。 苏白清醒过来,烦恼至极,自动松开了苏芮,一面余颤着一面逃向远处。 瞅着那红彤彤的一团,苏芮笑了笑,瞬间出现在红色光团前面挡住它的去路,得意洋洋地挥舞起两条刚分出来的“鞭子”。 她玩的正高兴,忽然觉得有人碰了碰自己。苏芮迅速收了“鞭子”:“别动,在这儿等着。” 红色光团“嗖”一声钻进千神绝:“姓苏的,老子才不等你!不,姓苏的,你给老子等着!” 苏芮莞尔,一息间却已睁开了眼,疑惑望向用手指戳她的男修,就是方才苏芮询问的那个男修。 “有事?” 男修见苏芮睁开了眼,忙把手指头缩了回去,把头凑到苏芮面前。苏芮见他都快碰到自己脸了,不由往后退了退。 孰料男修根本没注意到这点,继续靠近紧张道:“道友,我刚才发现了一些古怪,我、我……” 苏芮发现他是真的紧张,额上都出了一层汗,苏芮用手按住他的头把他推了回去,传音他:“传音。” 那男修才想起来似的坐回原位,传音苏芮道:“道友,我刚才发现后面的人好像少了一个。” 修士们虽是随意而坐,却都面朝前方,这个男修竟注意到后面少了人……苏芮略一沉吟:“你怎么发现的?” 男修道:“我特别害怕,坐下的时候就暗中把这附近的人都记住了,刚才我无意中往后一看,本来坐在道友你后面的第七个人不见了,而且这段时间我根本没有看到有人走动。” 苏芮有些后悔方才抽的太欢畅了,但她一直有注意外面,似乎也无人走动。可如今大家都处在结界之内,最外面又有高手把守,要是有人走动,不应该不被发现。 “你为什么告诉我?”苏芮冷冷问道。 那男修一怔,却向四处看去。苏芮随着他的视线看出在这一片修士中,只有她和这位男修距离最近。 见苏芮明白过来,那男修眼里登时有了泪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苏芮还没见过这么玻璃心的男人,暗暗地挪开视线,这时后方忽然出现了骚/动。 两个男修互相抓住领子撕打了起来。 “他是魔物!” “他是魔物!” “为了对付屠牛,我和朋友都在不明显的地方做下了暗记,你没有!你是魔物,你吃了我朋友!”其中一位嘶声竭地大吼,眼中满是惊恐,不停地向周围的修士求救解释。 而他对面的男修更为惊恐:“他是魔物!他撒谎,我刚才看到他嘴角有血迹,救救我,我是青古门的弟子,救救我!” 身边的男修一下拉住了苏芮的胳膊,由于他浑身都在颤抖,苏芮本来要推开他的手一缓,由着他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那两个厮打的修士,青古门的那位长老也急忙走了过去。 “我、我们也做个标记,这样能认出你是不是原来的你。”男修舌头打着结道。 不听那两个男修吵架苏芮还想不到这样的主意,屠牛能任意改变模样,可这种添加上的记号未必能全部发现。见她没有反对,男修松开苏芮,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圆形的玉盒,他用手指在里面蘸了一下,正待给苏芮手腕点上去的时候,苏芮忽然一步上前朝人群中挤了过去。 就在一瞬间,苏芮看到人群里有个人的眼神不对,还有他周身的气很飘。修士到了不同的等阶,通过望气术能观测到周身呈现不同颜色的“气场”,望气术的原理说白了是建立在元神比对方强大的基础上。所以就算刻意隐瞒,遇到比自己修为高很多的修士,也是瞒不过去的。苏芮元神生来就是不一般的强大,加上跟苏白多次双/修,在修真界可谓是独一份。正是因此,方才她才看见那修士周身的气场颜色斑驳混杂,就像是吸收了很多人的“气”后来不及炼化一样。 苏芮向那人走去时,那人也在人群中移动,不知为何,周围的人好像都没发现他一样。苏芮加快了速度,但那人忽然消失了。这时苏芮面前的人忽然爆发了争吵,大家情绪激动互相指认对方是魔物。苏芮并未受此情形迷惑,但却找不到那人的踪迹了。 她心下骇然,不知这魔物玩的什么把戏。后面忽然有人叫道:“道友,道友?” 苏芮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位要与她凑成一对互相做个标记的男修。 青古门的长老仍在试图分辨哪些是魔修,不断有高阶修士卷进来,结界之内一片混乱,那男修还在焦急地呼唤苏芮,苏芮穿过人群,慢慢朝他走去。 “天啊,你可算回来了,不要往前挤,幸亏我一直看着你……来,我们两个都在手腕上点上朱砂……”他说话的时候,仰脸冲苏芮露齿一笑。 亮白的牙齿忽然放出混杂的光芒,苏芮心猛地一提,但在她出手之前,“噗嗤”一声,强大的灵爆从背后穿透男修的胸膛,震得苏芮不由后退了十几步。但男修死的那一幕却尽收眼底,就在他胸膛破碎的那一瞬,一股黑气从他头顶飘了出去。 “魔物——”看到的人显然并非苏芮一个。 “你没事吧?方才你差一点就被……” “苏白”大步走过来,伸手想扶住苏芮,但在对方眼神下不自觉地把话收了回去。 “我没事。前辈你快去杀魔物吧。”苏芮眸子已恢复平静。 这人大约是被吓着了。 “苏白”微微一笑,眉目间的风华令周围修士顿觉一窒。但这只是极短的瞬间,因为结界之内已经陷入混乱,到处都是厮打斗法的修士,为了证明对方是魔物,或者证明自己不是魔物而拼命厮杀,没有人还有心情去关注他人的相貌和气度。 “撤掉结界——”青古门长老大吼,现在结界不但保护不了修士,还会让修士们死的更快。 于是,刚刚存在没有多久的结界立即被撤掉了。 “苏白”身形一晃,向结界外掠去。 苏芮紧跟其后。 “苏白”看见她,面色不改,淡然问道:“这位小友,你要去哪?” 苏芮立即道:“我要去第六城找金光大师。” “苏白”道:“此间危险,我带你过去。” 他伸手来接苏芮,苏芮将手递过去,却在相握的瞬间反扣住了“苏白”的命门。 “苏白”大骇,他很想甩掉苏芮,也觉得自己有那样的实力。但实际是,他根本动弹不得。 苏芮扣着“苏白”直到离开众人视线,“苏白”浑身湿透,他原以为在海底城修为能超过他的不会超过三个人,现在却发现大大的错了。 苏芮盯着他的脸,见他额前散出的一缕碎发都湿透了,却还保持着苏白的脸,怒道:“重小楼,还不现出你的真身?” 那些繁缛奢华的细节,只有对苏白不是一般的了解的人才能做到。在识海里,苏芮没抽苏白几下,苏白就把自己以往的爱好都交待清楚了。 此刻,苏芮脑中盘旋的除了重小楼跟瑶光有没有关系外,还有要不要趁机杀了重小楼为苏白报仇。这可真是一个好机会。 “是你?!”重小楼反应也极快,但与苏芮想的完全不一样,她非常欣喜,还有些激动。 这跟以前的重小楼完全不同。 她接着又道:“他呢?他在哪?” 流光在“苏白”面上闪过,果然露出了重小楼的脸,苏芮盯着重小楼充满急切的眼睛慢慢道:“从空门出来后,他就走了,我也在找他。” 苏芮暗里叫苏白滚出去,自己进了千神绝里静静听着。 重小楼说白了是苏白的仇人,她跟重小楼又没一毛钱恩怨。 重小楼完全没有发现握着自己命门的人里子已经换了,只是觉得苏芮的眼神更暗了一些。 “你找他干什么?”“苏芮”问,找到仇人,杀死仇人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苏白的执念,但如今扣住重小楼的命门,他却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急迫,反而想听听她有什么可说的。 为什么他对她那么好,她却那样对待他?其实也说不上“好”,但相对其他人而言,已经算是好太多了。而且,苏白觉得自己也是给了重霓凰很大的“满足”的,各方面。 “我想对他说……以前的一些事,他可能对我有误会。” 苏芮在千神绝里一怔,一是想不到重小楼会直接说出来,二是还有“误会”一说。但现在,她更担心的是苏白怎么说。 千神绝在她的识海里,苏白占据了她的肉身,元神和肉身之间有千丝万缕的感应,所以,此时她也能感觉到苏白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重小楼凝视着苏芮,眼中满是恳求:“我知道你们关系不同一般,但我绝无他意。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并不是那样的人,我也并不曾……负他。” 识海之水卷起层层浪花,击打在千神绝上面,退下又淹没了千神绝。 苏芮心里忽然难受起来。她在想苏白会不会给重小楼一个解释的机会,忽然听见苏白慢慢道:“所以你扮成他的样子四处找人?雷尊知道吗?” 重小楼受惊一般抬眼:“其实这也是雷霆的意思,他不想我活在懊悔之中,也不想让我和他成为仇人。小苏,你也不想他怀着仇恨度日吧?请你帮我,也帮帮他!” 这真是出乎意料,不过苏白笑了笑:“其实我杀了你更好。” 他握住重小楼的手陡然一紧,威压如同凝固的雨滴一样将重小楼密密包裹。重小楼早就到了练虚境界,缥缈宗是一级修真界的顶级门派,她的功法又是苏白亲自传授。虽然没有恢复到巅峰状态,但某些方面却超越了当初。在进入海底城之前,她还估算过算上雷霆,能超过自己的不出三个人。可对上才化神期的苏芮,竟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她哪能想到面前的人并不是苏芮,而是苏白。无论她怎么变化,都在苏白的预料和掌握之中。 猩红的血从重小楼的眼角、鼻子、嘴还有耳朵中挤压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还有很大一部分顺着前襟流下,很快那白袍被染的触目惊心。 苏芮感知着外面发生的一切,眉头却越皱越紧。苏白应该利索地解决掉对方,而不是这样延长重小楼的死亡过程。 似乎感受到了苏芮的情绪,苏白左手手心一闪抓出了小黄鸡号。 重小楼眼里都是血,虽然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却本能一阵战栗。雪白亮光在小黄鸡号剑身上闪过,“苏芮”面无表情地朝重小楼刺去。嗡鸣巨响从身后传来,“苏芮”听见了,手并未停止。重小楼却似得到了极大的力量,身子一拧,脸上的血液在灵力的震荡之下呈放射状向外射去,她终于挪开了心脏位置,同时左手竭力向“苏芮”拍去。 前后夹击,“苏芮”不得不足尖一点,前脚从原地消失,后脚站立的地方便被轰上了天,原地升起一片蘑菇状的烟云,一股不同于灵力、但让人极不舒服的射线状物质飞向四面八方,所有接触到这种物质的东西都被贯穿、粉碎、成为灰尘。 第二城区以肉也可见的速度虚化、消失。 “防御结界。”苏芮不得不提醒苏白,这可是她的肉身。 黑色铁鸟由空而落化为身穿盔甲的男人接住飞落的重小楼,一面布下防御结界护住重小楼,一面祭出七叶轮指向“苏芮”。 重小楼嘴动了动,雷霆目有诧异,但神情更为冷峻。 “原来是你!”雷霆显然知道了对面的人是苏芮。 “无论是谁只要敢伤害小楼我都不会放过他,不过我和小楼答应了金光长老要捕捉屠牛,此事更为重要。你要是还有一点良知,就等此间事了,咱们再一并算账!” “三月三修仙大会,雷霆夫妇在千流城恭候大驾。” 七叶轮光芒一旋,雷霆抱着重小楼踏空离去。 卧槽……苏芮感觉很不好,雷霆这脸变得她不认识了,但想一想,人都“雷霆夫妇”了,自己算个什么玩意! 不过让苏芮更不爽的还有苏白,她觉得方才苏白明明能报仇的。 “换过来。”雷霆机甲的能量源辐射很大,苏芮担心自己的肉身。以前偶尔发生元神交换,苏白也会立即把身体控制权还给她,其实并不存在一个交换的过程,只要苏芮想,苏芮就能控制自己的肉身。 苏芮说了这句话后才发现她竟然没能控制自己的肉身,不知道什么原因,苏白也没有撤出来。 “苏白?”苏芮又叫了一声,有些疑惑。 过了一会儿,苏芮有些紧张了,她想起来现在苏白的元神似乎超过了自己,他的重九心法练到了第六层,而自己才到第五层。 只是很短暂的时间,苏芮感觉有些东西就生长出来了。 “你在干什么?想用我的肉身也要先离开这里,这里对身体的伤害很大。”苏芮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下来。 “好。”这次苏白回答了,并且很快抛出另外一柄灵剑。小黄鸡号刺透了重小楼,插在她身上被带走了。 苏白这是不打算把肉身还给她了?他为阳,她为阴,阳魄阴身根本就不相容,苏白不会不知道这点,再者苏白怎么可能会看上她这具兽身?苏芮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原因,只劝说自己是多想了。最快的办法当然是直接问苏白,可话到嘴边,苏芮又给咽下去了。要是真的,怎么办? “你打算去哪?抓屠牛?”雷霆刚才的意思不是正在抓屠牛吗?苏白想跟过去? “关我何事?”苏白透过苏芮的眼睛看着海底城,元神感知、用鸡眼看和人眼看是有区别的,摸到的感觉也不一样,他把手按在腰上掐了掐,心想早该这样了。 “你……我不想……”苏芮想想还是开口了,不过她刚说了几个字就被苏白飞快地打算。 “你在担心我不还你肉/身?” 难道不是吗?忽然觉得距离好远,心里很难受。 “我就用用而已,过几天就还你。”“苏芮”的唇角嘲弄般地上扬。 苏芮沉默了一会儿:“那好吧。”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什么。 “你要是呆不住,可以出来。反正在我身边没人能伤着你。” 苏芮谢绝了他的好意,进入千神诀开始修习重九心法。 苏白向第一城飞去,这时海底城的结界看起来已经很近了,其实距离海底城关闭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他用苏芮的眼睛十分好奇、专注地看着一切,时不时的还伸手摸摸,忽然他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原来对面的墙上刻着一行字“大白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苏白嘴角不由微微上翘。 这时后面忽然传来喊声,喊的是“苏行”,苏白回头,看见向左向右还有谢石满头大汗地奔来。 苏芮不由为他们捏了把汗。 不料苏白冲他们爽朗一笑:“你们怎么来了?” 谢石等人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异常,抱怨道:“还说让我们等你!你自己跑这儿了!那边打起来了,我们怕撞上魔物就跑到这了,幸亏遇上你了……” 苏白道:“那一块等着出去吧。” 苏芮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白不但载了他们同行,还向城外飞去,海底城和结界中央还有一大片草地,苏白就像散步一样载着几人慢慢而行,还不时聊上几句。 苏芮愈发迷茫。 这时向左忽然惊喜喊道:“那不是肥鸡吗?” 几人顺着向左的视线看去,只见接近结界边缘的草地上,正有一只巨大的鸡在一啄啄的觅食。听见向左的声音,巨鸡停止了觅食,回过头来看着飞剑上的几人,然后迈开腿狂奔过来。 等肥鸡跑过来时,几人惊喜地发现,肥鸡不但又长胖了,还进阶了。原来在这一片草地上长有不少味道可口的低阶灵药,海底城天翻地覆时,肥鸡就在这里吃这些灵药,不知不觉就进阶了。 真是一只有福气的鸡啊! 苏芮听见外面热闹也想看看,她又怕出去了被苏白一掌给废了,正着急时忽然不受控制地跟千神绝一块被召唤出去了,放在地上时已经成了一只芦花大公鸡。 正在跟向左亲热的肥鸡忽然推开了向左,两只眼睛圆溜溜地盯着苏芮。 苏芮莫名地感觉到一股不妙,正待飞回苏白身边时,忽然被一双手捉了起来。 “来,肥鸡,你男朋友在这儿!” 第139章 宫变 [防盗章节,10.31号晚上换] 玄天发黄的白衫上沾了不少血,都是他的。对面那个黑衣男人不会流血,因为他连个人也不是。 可就是这么一个东西,却把她的心都给抢走了。 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他早就想办法把它给炼化了。 他已经不是孱弱无力的少年,不会因此气的哇哇大叫或者暗自呕血。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是强者为尊,最强的那个才配拥有最好的东西。杀了它,她才会知道自己的强大,杀了它,她才会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 早就感觉到她来了,玄天却没有回头。亲眼看着也好,彻底死心。 玄天手朝空中伸去,道一声:“鞭来——” 苏芮识海一阵翻滚,打妖鞭从白戒中翻滚飞出,落在玄天手上。 那送给苏芮的定情信物乃是玄天的本命灵器,就算白戒也困不住它。 苏芮眸光一紧,紧接着足尖一点向玄天跃去。眼见玄天长鞭甩出,飞沙走石将骄阳遮蔽,方圆数十里有如地狱修罗场,众人不由为苏芮捏了把汗。 却听苏芮声音从高空琅琅传来:“玄天,我只会选最强者,你若是不能打败苏白,那这场婚约也就作罢。” 都以为苏芮是来劝和,不想却是火上浇油。但刺激自己的未婚夫,好像也说得过去。 除了匆匆赶来的段月莹和秋芙,两人各怀心事地注视着停在半空的苏芮。也只能看着苏芮了,因为根本看不清斗法中的两人。 天地一片昏暗,只能听到一阵阵巨响,两边的修士都守在外围,感觉又像回到了空门那死地,再一次经历那可怕的死亡之旅。 苏存眼见苏芮孤身立在空中观战,几次想去接她过来,却被雷霆拉住。 不知过了多久,笼罩在天地间的可怕杀气忽然有了一丝松动,苏芮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向昏暗战场的中央。 大乘期修士的威压依然浓密如雨,众人在雷霆和重小楼的带领下艰难前行,风凌修士也跟在后面,未行多远,便挥汗如雨,浸透衣衫。 看情形,是玄天胜了。 忽然间,浓密如雨的威压颤动起来,隐隐的,一声略带惊讶的低声呻/吟传入耳中,属于大乘期修士的威压退潮一样疾速远去。烟尘也随之飘落,阳光透过云层照亮世界,也照亮了那可怕的一幕。 凝雪暗香剑在苏芮的手上,插透了玄天的胸膛。 玄天的脚下还踩着千神绝,他的血顺着沾满了尘土的白衫雨水一样流下,很快,那衣裳被冲的湿透了,但是血流没有停止的迹象,滴在千神绝上甚至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像极了雨打芭蕉。 秋芙发了疯一样要冲上去,忽然被雷霆抓住,瞬间凝固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两行眼泪重重砸在地上。 “这是他们的私事,所有人后退。”雷霆盯着段氏姐弟。联盟的修士不动声色地隔开风凌修士。玄天受伤,有雷霆和重小楼,风凌此时自然不是联盟的对手。论远近亲疏,他们都应该帮苏芮。虽然,这个结果出乎意料。 玄天嘴动了动,艰难地吐出三个字:“为什么?”不是说胜了就会选他吗? 苏芮忍住被满目的鲜红激起的晕眩:“从你强迫我的那一天,你就该知道会有今日。” “你不爱我?” “从未爱过。” 玄天眼中的星光破碎,却咬牙道:“为什么答应?” “不答应你会放过我吗?” “但是你心动了。”当他想吻秋芙的时候。 “我看见好东西都会心动。” 苏芮轻轻笑了笑,玄天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打妖鞭,这条鞭子本身是清澈透明的,现在上面却笼罩着一层黑气。从白戒中召唤出来时还没有,随着他丹田灵力不停地运转,鞭子越来越黑,证明毒素越来越深。 “你说,不是你做的。” 苏芮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讥讽:“除了我,还有谁有这么大胆子?”况且打妖鞭一直在她手上,玄天,是天真呢还是天真呢。 “我不相信。” 苏芮笑了起来:“原来你是真的天真。” 她握紧了剑柄,将凝雪暗香剑又往里推进了三寸。 剑割过皮肉,发出一种细微的嗤嗤声。 但玄天好像没有听到,也没有感觉到痛,他抓住苏芮握着剑柄的手,盯着她:“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血从玄天指缝中滑落,很快染红了苏芮的手背。她看着玄天,不是第一次见到时的绚烂夺目,也不是守候在身边时的青涩稚嫩,他长大了,五官带着棱角分明的锐利气息,薄唇略显无情,眼中却一如既往的执拗……她忽然有一种想摸一摸他眼睛的冲动,却及时控制了自己,改为拔出灵剑,伸掌抓向他的伤口,鲜血便喷泉一样从玄天伤口涌出飞入苏芮掌心。 “不——”段月莹情急大叫,虽然她爱慕苏白,但玄天万不能有失。幸好这一刻段月白与她心有灵犀,化身巨大的金鹰飞向苏芮。 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苏芮充耳不闻,她专注地吸取玄天的血液,却放任那些血从她掌中落下,好像是想从这些滚烫的血中寻找什么似的。 “在这里了。” 苏芮伸指一弹,那点与其它血液相比颜色暗红的微温热液体在空中爆开,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吗?苏长生。” “我救你一次,毁你一次,从此两不相欠,形同陌路。” 金鹰急冲而下,苏芮脚尖一踢,凝雪暗香剑凌空而起,刷的一声,削掉半边鹰翅。 金鹰厉鸣远去,苏芮掰开玄天的手指,将他推倒,弯腰从地上捡起沾满了鲜血的千神绝,高声唤道:“苏存,我们走。” 那条被黑气浸透的打妖鞭就被苏芮随意地扔在了玄天脸上。 苏芮、苏存的背影很快化为黑点消失在天际尽头。 这边,风凌修士才发疯了一般涌向玄天。 ------------------ 苏存跟着苏芮一连飞出数百里里。直到完全感觉不到那波人的气息了,苏芮才在一座沙丘上面落了下来。 苏存见她一直抱着千神绝,眉头紧锁,上前一步小心道:“阿姐,姐……夫他怎么样了?” 苏芮如此,自然是选了苏白。苏存这么称呼苏白,觉得苏芮会高兴。 不料苏芮抱着千神绝后退一步,盯着苏存道:“你该走了。” 苏存讶然,捏了捏耳垂疑惑道:“阿姐,你说什么?” 苏芮面色如霜,盯住苏存的眼睛:“你该走了。” 苏存也不悦起来:“走哪?” “去你想去的地方,不要再跟着我。” 苏存急了,上前拉住她衣袖:“阿姐,是你唤我来,怎么要赶我走,我是你亲弟弟,你是不是糊涂了?” 苏芮拉回衣袖,第一次眼中有了怒火:“我没有帮着玄天监视自己姐姐,没有帮着玄天对自己姐姐下手……我没有这样*冷漠只有一肚子算计的弟弟。” 苏存怔了一下,但很快眼中的僵硬下去,换做笑意,嗔道:“阿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这样对你,我的一举一动你不都看在眼里,这些年,我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去做……” “在苍狮城我第一次遇见玄天的时候,那些灵果都是玄天给你的吧?进禁地之前你还没有结婴,在禁地里你不但结婴了还安全度过劫雷,玄天用这些和你交换了什么?他是不是让在我面前为他说话?后来,时空之眼崩塌前,所有人都毫无知觉地睡了过去,玄天一个人□□无术,联盟这边能瞒过我,也能做到的只有你吧?”其实还有,苏存绝不止跟玄天做了交易,还有一些苏芮没办法说出口的,但这是她的弟弟,亲弟弟。 苏存脸上因为着急泛起的红色渐渐褪下,他脸苍白的跟一张纸似的,但眼睛一直望着苏芮,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那就是全部都是了。 虽然早就知道,可此时苏芮心里还是泛上一层无法言说的痛楚。如果在这个世界上,她还有什么亲人的话,那就只有苏存了。但是,这个孩子在她的羽翼下却长歪了,是她教育失败了吗? “是我没有教好你,但我也无能为力了。你现在已经长大成人,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不能教你的,你自己也能学到。等你觉得学好了,再来找我。”残酷的修真界就是最好的老师,苏芮以前舍不得,现在也只能放手了。 苏存没有想到苏芮就这么把他扔在了一望无际的沙漠里,她离开的那一瞬,他是想追上去的,可却被她失望又冰冷的眼光止住。 在她的心里,自己就是那样的吗?阴私冷漠、阴私冷漠,自己真的是那样吗,他不是也救了裴心儿,给了张邵宁延寿水,他也救了人啊……忽然间,他想到了自己的目的,想到苏芮那失望的眼神,一个冷颤从脚底升起,阿姐,她不会是知道了自己的想法吧? 苏存颓然地坐在了沙丘上,任由风沙吹在脸上。 [防盗章节,10.31号晚上换] 玄天发黄的白衫上沾了不少血,都是他的。对面那个黑衣男人不会流血,因为他连个人也不是。 可就是这么一个东西,却把她的心都给抢走了。 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他早就想办法把它给炼化了。 他已经不是孱弱无力的少年,不会因此气的哇哇大叫或者暗自呕血。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是强者为尊,最强的那个才配拥有最好的东西。杀了它,她才会知道自己的强大,杀了它,她才会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 早就感觉到她来了,玄天却没有回头。亲眼看着也好,彻底死心。 玄天手朝空中伸去,道一声:“鞭来——” 苏芮识海一阵翻滚,打妖鞭从白戒中翻滚飞出,落在玄天手上。 那送给苏芮的定情信物乃是玄天的本命灵器,就算白戒也困不住它。 苏芮眸光一紧,紧接着足尖一点向玄天跃去。眼见玄天长鞭甩出,飞沙走石将骄阳遮蔽,方圆数十里有如地狱修罗场,众人不由为苏芮捏了把汗。 却听苏芮声音从高空琅琅传来:“玄天,我只会选最强者,你若是不能打败苏白,那这场婚约也就作罢。” 都以为苏芮是来劝和,不想却是火上浇油。但刺激自己的未婚夫,好像也说得过去。 除了匆匆赶来的段月莹和秋芙,两人各怀心事地注视着停在半空的苏芮。也只能看着苏芮了,因为根本看不清斗法中的两人。 天地一片昏暗,只能听到一阵阵巨响,两边的修士都守在外围,感觉又像回到了空门那死地,再一次经历那可怕的死亡之旅。 苏存眼见苏芮孤身立在空中观战,几次想去接她过来,却被雷霆拉住。 不知过了多久,笼罩在天地间的可怕杀气忽然有了一丝松动,苏芮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向昏暗战场的中央。 大乘期修士的威压依然浓密如雨,众人在雷霆和重小楼的带领下艰难前行,风凌修士也跟在后面,未行多远,便挥汗如雨,浸透衣衫。 看情形,是玄天胜了。 忽然间,浓密如雨的威压颤动起来,隐隐的,一声略带惊讶的低声呻/吟传入耳中,属于大乘期修士的威压退潮一样疾速远去。烟尘也随之飘落,阳光透过云层照亮世界,也照亮了那可怕的一幕。 凝雪暗香剑在苏芮的手上,插透了玄天的胸膛。 玄天的脚下还踩着千神绝,他的血顺着沾满了尘土的白衫雨水一样流下,很快,那衣裳被冲的湿透了,但是血流没有停止的迹象,滴在千神绝上甚至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像极了雨打芭蕉。 秋芙发了疯一样要冲上去,忽然被雷霆抓住,瞬间凝固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两行眼泪重重砸在地上。 “这是他们的私事,所有人后退。”雷霆盯着段氏姐弟。联盟的修士不动声色地隔开风凌修士。玄天受伤,有雷霆和重小楼,风凌此时自然不是联盟的对手。论远近亲疏,他们都应该帮苏芮。虽然,这个结果出乎意料。 玄天嘴动了动,艰难地吐出三个字:“为什么?”不是说胜了就会选他吗? 苏芮忍住被满目的鲜红激起的晕眩:“从你强迫我的那一天,你就该知道会有今日。” “你不爱我?” “从未爱过。” 玄天眼中的星光破碎,却咬牙道:“为什么答应?” “不答应你会放过我吗?” “但是你心动了。”当他想吻秋芙的时候。 “我看见好东西都会心动。” 苏芮轻轻笑了笑,玄天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打妖鞭,这条鞭子本身是清澈透明的,现在上面却笼罩着一层黑气。从白戒中召唤出来时还没有,随着他丹田灵力不停地运转,鞭子越来越黑,证明毒素越来越深。 “你说,不是你做的。” 苏芮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讥讽:“除了我,还有谁有这么大胆子?”况且打妖鞭一直在她手上,玄天,是天真呢还是天真呢。 “我不相信。” 苏芮笑了起来:“原来你是真的天真。” 她握紧了剑柄,将凝雪暗香剑又往里推进了三寸。 剑割过皮肉,发出一种细微的嗤嗤声。 但玄天好像没有听到,也没有感觉到痛,他抓住苏芮握着剑柄的手,盯着她:“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血从玄天指缝中滑落,很快染红了苏芮的手背。她看着玄天,不是第一次见到时的绚烂夺目,也不是守候在身边时的青涩稚嫩,他长大了,五官带着棱角分明的锐利气息,薄唇略显无情,眼中却一如既往的执拗……她忽然有一种想摸一摸他眼睛的冲动,却及时控制了自己,改为拔出灵剑,伸掌抓向他的伤口,鲜血便喷泉一样从玄天伤口涌出飞入苏芮掌心。 “不——”段月莹情急大叫,虽然她爱慕苏白,但玄天万不能有失。幸好这一刻段月白与她心有灵犀,化身巨大的金鹰飞向苏芮。 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苏芮充耳不闻,她专注地吸取玄天的血液,却放任那些血从她掌中落下,好像是想从这些滚烫的血中寻找什么似的。 “在这里了。” 苏芮伸指一弹,那点与其它血液相比颜色暗红的微温热液体在空中爆开,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吗?苏长生。” “我救你一次,毁你一次,从此两不相欠,形同陌路。” 金鹰急冲而下,苏芮脚尖一踢,凝雪暗香剑凌空而起,刷的一声,削掉半边鹰翅。 金鹰厉鸣远去,苏芮掰开玄天的手指,将他推倒,弯腰从地上捡起沾满了鲜血的千神绝,高声唤道:“苏存,我们走。” 那条被黑气浸透的打妖鞭就被苏芮随意地扔在了玄天脸上。 苏芮、苏存的背影很快化为黑点消失在天际尽头。 这边,风凌修士才发疯了一般涌向玄天。 ------------------ 苏存跟着苏芮一连飞出数百里里。直到完全感觉不到那波人的气息了,苏芮才在一座沙丘上面落了下来。 苏存见她一直抱着千神绝,眉头紧锁,上前一步小心道:“阿姐,姐……夫他怎么样了?” 苏芮如此,自然是选了苏白。苏存这么称呼苏白,觉得苏芮会高兴。 不料苏芮抱着千神绝后退一步,盯着苏存道:“你该走了。” 苏存讶然,捏了捏耳垂疑惑道:“阿姐,你说什么?” 苏芮面色如霜,盯住苏存的眼睛:“你该走了。” 苏存也不悦起来:“走哪?” “去你想去的地方,不要再跟着我。” 苏存急了,上前拉住她衣袖:“阿姐,是你唤我来,怎么要赶我走,我是你亲弟弟,你是不是糊涂了?” 苏芮拉回衣袖,第一次眼中有了怒火:“我没有帮着玄天监视自己姐姐,没有帮着玄天对自己姐姐下手……我没有这样*冷漠只有一肚子算计的弟弟。” 苏存怔了一下,但很快眼中的僵硬下去,换做笑意,嗔道:“阿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这样对你,我的一举一动你不都看在眼里,这些年,我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去做……” “在苍狮城我第一次遇见玄天的时候,那些灵果都是玄天给你的吧?进禁地之前你还没有结婴,在禁地里你不但结婴了还安全度过劫雷,玄天用这些和你交换了什么?他是不是让在我面前为他说话?后来,时空之眼崩塌前,所有人都毫无知觉地睡了过去,玄天一个人□□无术,联盟这边能瞒过我,也能做到的只有你吧?”其实还有,苏存绝不止跟玄天做了交易,还有一些苏芮没办法说出口的,但这是她的弟弟,亲弟弟。 苏存脸上因为着急泛起的红色渐渐褪下,他脸苍白的跟一张纸似的,但眼睛一直望着苏芮,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那就是全部都是了。 虽然早就知道,可此时苏芮心里还是泛上一层无法言说的痛楚。如果在这个世界上,她还有什么亲人的话,那就只有苏存了。但是,这个孩子在她的羽翼下却长歪了,是她教育失败了吗? “是我没有教好你,但我也无能为力了。你现在已经长大成人,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不能教你的,你自己也能学到。等你觉得学好了,再来找我。”残酷的修真界就是最好的老师,苏芮以前舍不得,现在也只能放手了。 苏存没有想到苏芮就这么把他扔在了一望无际的沙漠里,她离开的那一瞬,他是想追上去的,可却被她失望又冰冷的眼光止住。 在她的心里,自己就是那样的吗?阴私冷漠、阴私冷漠,自己真的是那样吗,他不是也救了裴心儿,给了张邵宁延寿水,他也救了人啊……忽然间,他想到了自己的目的,想到苏芮那失望的眼神,一个冷颤从脚底升起,阿姐,她不会是知道了自己的想法吧? 苏存颓然地坐在了沙丘上,任由风沙吹在脸上。 第140章 篡位 武靖帝渐渐一动不动了,褚雪这才感觉到手背上全是黏糊糊的鼻涕和眼泪,那是她闷死狗皇帝时因为害怕弄不死他而不能控制流出来的。 狗皇帝是死了,褚雪伸手在他鼻息上探了探,没一点气了。 殿门半敞着,不知是不是天地万物也感觉到了一代枭雄生命的终结,冷风一阵接一阵的灌进来。 褚雪站起来理了理衣裳,鬓间的花朵,裙子上粘了武靖帝一些血迹,她弯腰用匕首把那肮脏的地方割掉了。 “爹、娘,我终于报仇了!”褚雪对着空中轻声道,然后举起匕首对准心窝刺了下去。 只是匕首尚未触及心窝,褚雪右手虎口猛然一阵剧痛,吃痛之下,“砰”一声,那匕首自她手中坠落。 褚雪吃惊地望着忽然出现的司马良,司马良浓眉紧皱,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这是皇帝御前最忠心的侍卫,皇帝的侍卫赶来了! 褚雪预料到自己被抓住后的命运,扑到地上去捡匕首,司马良一步上前,匕首到了司马良手里! “求你给我一个痛快!”褚雪急道,她以前觉得这个侍卫对自己是有一些同情之心的。 “不。”司马良拒绝了。 褚雪感觉到司马良一双铁掌扭住了自己,情急之下咬住自己的舌头,可以司马良似乎颇有经验,两根手指强硬地塞入褚雪口中,褚雪无恙,司马良虎口登时流出血来。 这司马良是要百般折磨她了,褚雪鱼死网破地瞪着司马良。 手骨快被褚雪咬断了,司马良却似没有感觉到疼痛,一双眼睛迅速向外扫了一下,隐隐的听到了一片纷乱的脚步声。 “得罪了,娘娘。”司马良说完,一把抱起了褚雪向大殿后方快速跑去,他直接跑到武靖帝的卧房,跳上武靖帝的龙床,在床头角落里摸了摸,便听床后咯吱咯吱地响了起来,瞬间武靖帝的床后出现了一条密道。 司马良抱着褚雪就跳了进去。 褚雪不知所措,但在求生欲/望的支持下抓紧了司马良。 隔着一层衣衫,她能感觉到司马良衣衫下鼓涨结实的肌肉,这个人有着一把捏死她的可怕力量,他想做什么? “娘娘,出口在万寿山后头挨近宫墙的地方,现在外面一定已经乱了,一时半会儿搜不到这里,我趁乱把你送出宫墙,娘娘你自己要找个地方藏起来。”司马良边跑边说。 褚雪眼中一片震惊。司马良凝视了她一眼,似乎不敢再多看似的,继续抱着褚雪疾跑。 眼见到了尽头,司马良把褚雪放下:“娘娘,你在此稍等,我上去看看。” 司马良不待褚雪回应就向出口冲去,不过猛然回头盯住褚雪:“娘娘万万不可再求死。” 褚雪脑中一片纷乱,于本能中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褚雪的首肯,司马良立即出去了。 这片刻等待的时间,褚雪好像历经了一生一世。好在,司马良终于回来了。 “娘娘,你快些走吧。”司马良把褚雪放下。 他本来只需从宫墙上把褚雪续下去,却没忍住亲自把她背了下来。 双脚一沾上宫外的土地,褚雪本能远离了司马良几步。 “娘娘……”司马良一扬手,褚雪受惊的鹿一样咚咚咚向黑暗的远处跑了。 司马良眸子一沉,后退两步之后疾速向宫墙跑去,足尖在墙上一点,干净利索地翻进了宫墙。 这三丈高的宫墙,难得住江洋大盗,却难不住他这个御前第一侍卫。 司马良翻入宫墙,略一沉思,若是他从万寿山这里返回大阳宫,一是耽误时间,二是说不定会被谁发现,所以他仍从密道而行。 此时,大阳宫里已经像司马良预料的一样乱成一团。陆蔚第一个赶到,这等关键时刻既不见公孙簪,也没见司马良。陆蔚虽然杀人如麻,可毕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只觉手心冰凉,慌乱不知所措。但他毕竟有些头脑,心想若是此时乱了起来,自己必定首当其冲,正待吩咐下去严守大阳宫,擅闯者杀无赦,忽见司马良从殿门一角闪入。 “火速封闭大阳宫,派人去请严相和朱总指挥使。”司马良早料到陆蔚要质问他去哪了,抢在陆蔚前头道。 陆蔚经他一提醒明白过来,皇帝驾崩,必有储君上位,他能守住这个摊子,将来就是大功一件。至于哪个储君,只有严亭和朱照知道。 “好,司马良,你与我一起守住这大阳宫,我是不会亏待你的!”陆蔚决定不去找公孙簪了,他本来就看不上公孙簪,司马良无论哪方面都比公孙簪可靠多了。 “是,大人。”司马良从善如流道。他对能得到什么好处并不在意,反正他在意的人已经送出去了。 公孙簪在哪? 大熙皇宫内设有皇城司狱,用来关押犯错的妃子、宫人,太子从昨夜被抓就一直呆在皇城司狱里。进了皇城司狱,除了得到皇帝特赦,基本上不可能放出来了。所以云和从昨夜进去到现在已经不停止地受了一天一夜的酷刑了。 周文轩以五十万巨金收买公孙簪,加上舌灿如莲挑拨公孙簪和陆蔚,终于说动公孙簪网开一面,同意周文轩的小儿子“周牛”和侍从“周影”进来看望太子。 此时,皇城司狱的牢门缓慢打开,周牛和周影假扮大内侍卫,跟随公孙簪进了皇城司狱。 陆蔚和公孙簪负责审讯云和太子,狱卒还道公孙大人半夜来了兴致要提审云和,没有怀疑就开了牢门。 经过三道牢门后,二娘和周影才进入了充满腐烂和血腥之气,两侧都是关押着犯人的牢房。 二娘抬眼看去,昏暗的烛火下,她看到的都是披头散发蜷缩在地上的犯人,分辨不出哪个是云和。 “周影”却是跟着公孙簪快步朝前走去,一直走到最后的一间囚室。里头那个人虽然蓬头污面,全身都是黑色的污血,却仍尽力维持着“坐”姿,正是云和。 “大人,又要提审太子爷啊?”在云和的牢房外面,还守着四个狱卒。看见公孙簪,都讨好地围了上来。 “大人,我们连夜赶制了这个绞架,您看。”狱卒讨好道。 所有人都知道公孙簪喜欢酷刑,他们为了讨好公孙簪,特意制作了这个绞架,即能让云和尝到被绞的痛苦,又不至于一下就把云和绞死。 二娘扫了一眼那布满锯齿的绞架,上前道:“大人,这次审讯就让我们来吧。” 公孙簪想到那五十万金,对四个狱卒道:“你们先出去,我有机密要事审讯太子。” 四人躬身退出牢房。 “周影”扑到精钢所制的栏杆上,低声喊道:“太子,太子!” 从公孙簪几人进来,云和眼皮抬也没抬,此时感觉到异常,抬眼眼见“周影”时微微一怔。 虽然见到太子了,但公孙瓒没有拿出钥匙,一直在旁边冷眼监视着。二娘走到公孙簪旁边,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递给公孙簪:“公孙大人,这是泰祥钱庄的十万两金票,求大人开恩,让我们跟太子说两句话。” 公孙簪瞧了一眼二娘手上的银票,接了过去:“那好,我就在外面等着,你们快些。”既然已经到这里了,反正是说几句话,只要不开牢笼,他又在外面,这两人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公孙簪出去了,二娘和“周影”对视一眼,二娘快步走到牢门处守着,“周影”从袖中取出一根铁丝,对准铁链上的匙孔,没几下,便听“吧嗒”一声,锁开了。 “周影”和云和对视一眼,云和冲“周影”深深鞠了一躬。 再无他言,“周影”和云和开始迅速交换身上的衣物。 二娘感觉自己手心潮潮的,紧张地看着“周影”和云和的动作,希望他们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公孙簪忽然在外头咳嗽了一声:“好了没有?” 公孙簪说话的时候,就推开了牢门。 牢房上的铁链哗啦一声,公孙簪进来了,狐疑地看了一眼牢笼上的铁锁,见云和仍旧在牢笼里,皮笑肉不笑道:“时候不短了,走罢。” “周影”恋恋不舍地望向牢笼中的“太子”。 “多谢大人。”二娘道。 两人跟着公孙簪向外走去,刚走了一半,外头忽然响起急骤的脚步声。 “大人,不好了……” 二娘听到这个声音,就拉着“周影”加快了速度。 “怎么不好了?”公孙簪以为有人发现了他私带两人进了司狱。想拦住二娘和“周影”,二娘却拉着“周影”快步冲上了台阶。 “圣上驾崩了——”公孙簪本能要下令拦住两人,却被这个消息震失了魂。 圣上驾崩,驾崩—— 公孙瓒还没反应过来,又有人跑了过来:“大人,不好了,陆大人派人来接管司狱!” 陆蔚这是什么意思?公孙簪本能感觉到不妙,却想不通原因,但因此没有时间顾及二娘和“周影”。 此时司狱还在公孙簪的控制下,二娘快速拉着“周影”出了最后一道牢门。 甫一嗅到新鲜的空气,二娘就看见一大长条蜿蜒的灯火朝这边赶来。 难道皇帝忽然驾崩,有人前来请太子登基即位? 身后的“周影”在微微颤抖。二娘拉着“周影”迅速大步向前走去。因为他们穿着大内侍卫的衣裳,司狱门口的人都以为是公孙簪的人,并未阻拦。 离开这些人的视线,二娘就扶着“周影”迅速左拐,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谁也不知道那些人为何而来,还是先看看再说。 几乎是两人刚刚藏好,那队人马就气势汹汹地到了司狱门口。 “圣上有令,太子罪恶滔天,立即处死!” 公孙簪刚从里面出来,对陆蔚举着弓箭对准他大为不满:“陆蔚,你要杀太子就杀太子,拿弓箭对准我干什么?” 陆蔚一句话不说,放出手中弓箭,公孙簪猝不及防,应声倒地。陆蔚大声道:“公孙簪与太子有私,协助太子逃跑,公孙簪及其属下,杀无赦!” 公孙簪已死,其属下却不甘就死,纷纷与陆蔚的人打了起来。 二娘趁乱背起“周影”,在“周影”的指引下向偏僻处逃去。 这一幕与褚直的“梦境”吻合,陆蔚对公孙簪动手,说明陆蔚已经有了新的靠山,现在周文轩等人都在宫外,这新的靠山只能是文王、张皇后和严亭了。 “太子稍安勿躁,莫忘了先祖在如玉公子梦中的警示。”感觉到背上云和太子的颤动,二娘出言安抚。她略微一停,回头看向四处都是灯火的皇宫,没想到一切会发生的那么快,只好先把云和送出宫去了,至于褚雪,再看看有没有机会了。 希望褚直的“梦”是可靠的,否则这一票真是赔得血本无归了。还有那自愿做云和替身的“周影”……二娘心里喟叹一声,甩出龙爪手勾住宫墙,在这深宫剧变之时,背着云和太子飞出了皇宫。 第141章 新帝 【防盗章节,11.1,晚上八点换】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第142章 团聚 [改错字,改完换,预计半小时后]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 第143章 等待 【防盗,11.3晚上八点换】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第144章 你有病 “张皇后的人也无时不刻都在想要丽妃和她的儿子死。” 山洞里静悄悄的,每个人都在想那孩子最终死了没有。想到云和最终入主东宫,二娘睫毛不禁一颤,想到褚陶对国公府内几个庶子的无情,说不定就是褚陶等人下的手。 褚陶望了二娘一眼,他这个媳妇儿见微知著,通透近妖,幸好是个女儿身。 “丽妃的孩子不是我们害死的。”褚陶像是在跟二娘解释,“我们一直在找各种机会,又没有什么机会,接近丽妃只是无奈之下想碰碰运气。” “其实要是最后张皇后没人派人暗害那孩子,大约我们也会出手……”褚陶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将功成万骨枯,历来如此。他们没有下手,只是周文轩那老头一直犹犹豫豫,觉得总差了一点。 丽妃心里一直有武靖帝,她念念不忘回过皇宫,并非只是为了荣华富贵。 褚陶回忆过去,脸上带了一点庆幸:“那孩子本来不该死,张皇后在他的药里下了毒,丽妃抱着孩子三天三夜都没撒手……我们那个大胆的主意渐渐成形……多谢张皇后下手早,她毒死那孩子以后就不管丽妃了,一个没了指望,形容枯槁,被撵出宫外,皇帝再也见不到的女人,留着她就是对她最大的折磨……” “张皇后怎么也没想到我们时刻在关注着丽妃,几乎没花多少力气就取得了丽妃的信任。她心里都是仇恨,为了给她的儿子报仇,她什么都愿意做。为了让丽妃复宠,我们也耗尽了心力……”那个时候丽妃已经年近三十,形容枯槁,这样的女人就算遇到武靖帝也不会引起他的兴趣。光是从青楼里请来的顶级“师父”就有十多位,各种名贵药物调理丽妃身子的同时,对丽妃的举手投足都进行了堪称苛刻的训练,床笫之事亦不例外。 “如此,我们讲丽妃重新打造成了一个绝色尤物。而太子你……说起来让殿下受苦了,丽妃的孩子比你小了十五个月,几个月的孩子和一两岁的孩子差距很大,但三岁和四岁的孩子差别就没那么明显。为此,我们刻意不让殿下吃饱……”回忆起年幼的太子饿的有气无力,一干人蹲在墙角处默默垂泪的情景,褚陶闭了闭眼。 孩子在幼年时期的变化是巨大的,即使是原来服侍丽妃的人,搁一两年再见到皇子,怕也难认出来。 不过即使如此,褚陶等人一直在太子接近四岁,看起来跟富裕人家三岁孩子的个头差不多的时候,才敢让太子冒充丽妃的儿子。 此时,丽妃已经出宫近两年了。 在进行最后一步之前,还让丽妃跟太子共同生活了好几个月,一是怕露出破绽,二是即使花费了巨额心血,仍是不能对丽妃完全放心。但可能是太子跟丽妃的孩子都是云家人的原因,本身也有几分相像,丽妃第一次见云和,就以为是自己的孩子回来了。 褚陶等人总算放下最后一丝担心,接着散布“足踏七星天生帝王命”的预言,策划武靖帝微服私访“巧遇”更加美貌的丽妃,一步步心惊胆颤的走过去,最终不但让丽妃成功复宠,还促使武靖帝立“云和”为太子。 此时说起来不过是一段话,但每一步无不是精心算计、把脑袋捧在手上。若是再来一次,褚陶都不敢笃定自己还有那份勇气。 “但后来丽妃为什么会惨死宫中呢?”白绍棠情不自禁问道,每个人都为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吸引住了。 褚陶静静回忆片刻:“丽妃在宫外的时候,尚能冷静自持。一回到宫里,她终究是对武靖帝有一番情谊,很快便脱离了我们的掌控。后来张皇后为了对付丽妃,一口气给武靖帝送了七位绝色美人……那个时候,周文轩把头发都给急白了。好在,到丽妃临死,大约一是对云和有些感情,二是恨极了武靖帝,竟是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 “张皇后害死了丽妃,云和已被立为太子,她便将云和接到自己身边养着。” “可后来为什么武靖帝一心想废太子呢?” “云和并非张皇后所出,张皇后想废太子很自然。至于武靖帝,丽妃死的不甚光彩,张皇后又命人私下散步一些丽妃当年从怀孕到产下皇子只用了九个月时间,寻常十月怀胎,武靖帝渐渐怀疑起来。但此时太子已经长大,又有太傅教导,加上我们在暗中阻拦,致使武靖帝只是疑心,并没有到下手的地步。且当年媛媛故布疑云,他一直怀疑我这里有他谋害先帝的证据,很可能跟太子有关,他又怕错杀自己的骨血,为我等耻笑。这么多年就在猜疑和不停的派人来我府中试探度过了。” 说到底,是王媛的计策成功了,褚陶用镇国公府吸引着武靖帝的注意,让武靖帝一直在怀疑之中才给了云和生存的空间。这件事情已经不能简单的说是一件事情,是王媛、褚陶、徐氏兄弟、周文轩一干人等与武靖帝长达二十年的博弈! 褚直心里沉甸甸的,他小看了褚陶,小看了自己的父亲! “我猜他在挖了花月楼之后才下定决心要废太子……”褚陶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视线一转看向二娘:“你们当时在盒子里放了什么?”褚陶总觉得武靖帝的反应有些慢,依他的性子,怕是恨不得将褚家的每个人都五马分尸。 二娘眨了眨眼:“我在里面放了一张我自己画的藏宝图。” 褚陶:…… “国公……”云和忽然跪在了褚陶面前。 褚陶吓了一跳,但他手脚无力,堪能坐着,忙示意褚直把云和扶起。 云和执意不起,方才褚陶说到他小时候,他几乎忘了所有的事情,但有一样记忆特别深刻,那就是他小的时候真的很矮,经常需要站在凳子上才能写字。记忆深处,总是有几个面目模糊的人,记不起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有那种暖洋洋很温暖的感觉。他能活到今天,都是国公、老师,还有已经死在武靖帝手中的徐氏兄弟用命换来的。 云和泣不成声。 当日大阳宫乍见那□□的宫娥,五雷轰顶。 被关在皇城司狱里遭受酷刑,犹不相信。 逃出后得知东宫所有人都被屠戮,太子妃撞柱而亡,两个幼子怎么死的他不知道,没有人告诉他……那是何等的绝望。 即使这样的绝望,也是多少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的付出,才能走到这一步……他的生命是用太多人的命换来的,他从没有像此刻感觉到自己背负了那么多。 “太子,你要振作啊!天下的百姓还需要你。”褚陶强忍着头疼跪在云和对面。 褚直在云和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云和含泪望着褚直:“你说的可是真的?” 事关以后能不能给二娘好日子过,褚直答的认真无比:“自然是真的,只需殿下忍辱负重,韬光养晦,终有一日必将大仇得报。” 云和扑在了褚直怀里,二娘看得手都痒了。算了,暂时把蠢猫借给云太子用用吧。 褚直和二娘得到文华帝遗诏时,只觉得那是一张废纸。不想褚陶醒来,揭开云和身世之谜,那遗诏当即有了号令天下的作用。这除了让人生出世事难料之感,还让人陡然生出一切皆有定数的感觉。 不过,按照褚直的“梦境”,云和还需要再耐心等上一段文王自掘坟墓的时间。褚陶不知褚直的梦境,却与褚直不谋而合。新帝登基不久,尚处在收买人心的阶段。但随着褚氏一族的倒台,新帝除掉了最大的隐患,用不了多久一定会暴露出残暴的本性,届时就是云和号令天下的机会。而眼下时间正好用于修生养息。 褚陶刚刚醒过来,老太君和褚飞在这一段流放之路上都没少受皮肉之苦,大家就暂时留在山上。 开始几日,二娘还早出晚归试图寻找过褚渊一行,一无所获后,这件事就没人再提了。 半个月后待褚陶头痛好转,老太君和褚飞身上伤好的差不多后,一行人便下山去了梅州。 梅州是大熙四十九州中不算距离燕京最远,但最寒冷,最荒无人烟的地方。原来武靖帝对严亭说的流放太子的那个地方就是梅州。 到了梅州,见到梅玖、张顺意,二娘等人才知道褚陶把当年追随文华帝的旧部早就聚集、安置在这里。 这些人见到云和自是激动无比,云和安下心来,大家伙在梅州安置下来。 褚陶、褚直父子关系有所缓和,褚直渐渐忙碌起来,常与云和等人商议忙碌至深夜。倒不是忽略了二娘,只不过众人皆知他们夫妇恩爱,连体婴一般,而二娘又知褚直拥有那样奇异的“梦境”,加上他二十余年都被关在笼中,分外渴望那展翅腾飞的机会,她又何必去夺他的风头? 师兄弟几个都被她举荐给云和,从鸡公峡走的时候,如虎往燕京方向去接她爹她娘去了,所以一时间,人人忙碌,她倒空闲下来。 这日,二娘去老太君帐内看过老太太——此时,大家伙都居住在一处马场里。马场随着季节转移,正是因此才保住了这些武装力量,故而也没什么固定的房子可以居住,大家住的都是帐篷。 她出来时,便见天空落下细碎的雪花,暗想梅州不愧是苦寒之地,这才十月就落雪了。 二娘在枯草上走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在冷风中啃着草皮的马,想着不知哥哥接到父母和弟弟没有,搓着手回了帐篷。她跟褚直共用一个帐篷,褚直一早就去议事去了,好像是刚得了什么消息。 二娘并不心急,把帐篷中间火塘里的火拨旺了一些,上头烧着热水,等褚直回来,能喝上一口热茶。然后她坐在草甸子上盘膝打坐。前世她也会些拳脚功夫,但对于传统武学并无涉猎。这世才知华夏武学博大精深。但任何武功,都需天长日久的勤学苦练,就说她练的这门内功心法,十几年来不间断练习,一直到今日才微有小成。她心无旁骛,很快进入修炼佳境。 褚直抖落肩上的碎雪,掀开帐篷上厚实的棉帘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她盘膝坐在地上的草垫子上,整个人闭目沉思有如老僧入定一般。但她的脸在帐篷上那个小小的窗子透过来的微光照耀下,却莹白发亮,从内到外散发着蓬勃生机。 褚直轻轻解了罩在身上的氅衣搭在一旁的绳子上——这条件是苦了些。 “有热水。”二娘眼没有睁开,却发出了声音。 原来她已经察觉到自己进来了。褚直自己倒了盏茶,却是端到她面前,放在她唇边。 二娘感觉到热气,闭着眼啜了一口。 褚直盯着她弄湿了的一边茶盏,转过去,就这她用过的地方把茶喝了。 “狗皇帝看上了刑部侍郎姜青的夫人,把姜夫人接进宫里,三日后姜夫人悬梁自尽。姜青忍无可忍,在朝堂上大骂狗皇帝,结果被狗皇帝五马分尸了……”褚直细细说着刚得到了消息,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影响,他说话都粗俗了。 二娘动了动睫毛,说就说,凑这么近干什么? 褚直盯着她长、却不过分密的睫毛,她的睫毛只在尾梢上有些微微上翘,连睫毛都长的英气逼人。 “你见过姜夫人吗?好像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不知道怎么就被狗皇帝看上了……” 这厮怎么也变得八卦起来,二娘回忆起姜青的夫人,褚陶寿宴的时候她见过,是个小巧玲珑、温柔婉转的江南女子。再美的女人在褚直面前能有多美呢。 褚直见她没什么表情,更是凑近了她,在她对面跪坐下来,手指摸到她脖子下面的衣扣:“听说在皇后宫里,文王就动手了,皇后就在外面坐着……” 二娘猛地抓住了褚直的手,这厮怎的这么没正形…… 甫一睁眼,就看见对面的人两颊都是红的,眼睛跟含了春水一样波光粼粼。 “你不是感染风寒了吧?” 二娘吓了一跳,忙去摸他额头,却被他一手握住,送到嘴边,在那最长的两根手指上轻轻咬了一口。 二娘感觉到不对劲起来,褚直更快一步按住她:“外头没人,我叫他们下去了,好长时间都没有了……”至少得有七八天没有过了。 从他进来瞧见她端端正正的坐着,他浑身就热了,他也说不清怎么回事,每次看到她这心无旁骛、专心致志的模样,他就想给她破坏掉,好像想比比谁更重要一样,可是跟谁比呢?自己都觉得好笑。 这么冷的天,还坐在地上,二娘想想都要不给他好脸色,褚直却闭着眼在她脸上、耳根上啄了起来。 热气吹在脸上,睁眼就看到他颤动的睫毛,她被那热气吹热了一样,末了没把他推开,只是道:“那到床上。”自己都觉得自己色令智昏,这么冷的天,跑到床上也是冷。 “嗯……”褚直应了,却是不动,站起来把那小窗上的帘子给拉下来,帐篷里登时暗了。 “你冷吗?我抱着你。”她还以为他是要把她抱到床上,被分开腿坐在他腰上才醒悟过来。 褚直吃吃笑着,把脸埋在她胸上。不知何时,他发簪松了,一头长发都垂在身后,落在她身上。 “不能在这儿。”谁能想到他背地里这么没正形,她也有些动情,却仍保持理智。 “行,等会儿。”褚直说着,用嘴咬住她的衣带,拉开后拱进去,那样子笨拙,舌尖却是灵活极了。感觉到她的颤动,褚直稍稍停了一下,先去吻那线条优美又修长白皙的脖颈,他不说话,呼吸却渐渐加重,一路吻下,改为爱抚另外一边,恨不得一块吞到肚子里,或者就这么永远噙着。那修长的手也趁着捂热悄悄探进衣裳里,在她细嫩又紧致的背上摩挲。 二娘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忘了前头的要求,直到腿上一凉,才发觉这冤家还抱着她坐在草垫子上呢。 “到床上。”她声音都有些着急了。 “不,乖乖的,我抱着你……”褚直声音跟哄孩子似的,他今天就想这样。不过也扯了锦褥过来垫在下面。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背,箍的她有些发疼。就势看见他春衫半褪的萎靡景致,她都替他冷的打了个寒颤。 实际上褚直却在微微冒汗。一方面是急,另外一方面还是急,总算把碍事的下裳给脱了。 这时候她说什么也晚了。他两条胳膊的肌肉都鼓起来了,强硬地按着她坐下,这个姿势带来的压迫感不止令她闭紧了眼睛,他亦是忍不住从喉咙里逸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褚直心里笑了笑,这样紧密的缠绕在一起,令他感觉和她是一体的,他喜欢这样。 第145章 提前归来(虐,慎入) 新帝即位半年也没有,就开始大兴牢狱,残暴对付那些曾经不服从自己的人。加上这年秋天一向富庶的两湖流域发生了水灾,在年底之前,零星的流民就演变成了大面积的起义。 二娘后来知晓这里面有当初被圈禁,后来逃出的襄王的功劳。襄王抢在云和之前开始拉拢四方势力,以“文王残害太子,即位名不正言不顺,凶残暴戾”开始讨伐新帝。 不提襄王造反之前完全没想到云和没死,后来知道时的那种心情。梅州这边虽然暗喜襄王造反的名目,却知襄王绝非是为了替云和讨回公道,且也不能等着襄王势大,所以从十一月起,二娘基本上就跟着军队四处作战了。 但这时她出的力还没有在燕京的时候大,一是老太君和褚陶都很担心她的安危,二是每次攻城,褚直也在马上,她渐渐变成了褚直的侍卫。私心,看着师兄弟们都抢在前头,她有些不快,但看着身边人焕发着从未有过的风姿,觉得也值了,左右功名利禄她从来没看得很重,能遇到一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人已经足够幸运。 云和义军以梅州为起点,在半年之内连攻克带主动投诚的已经有了十二州。占据青州之后,因青州是十二州中气候最适宜居住,也最富饶的一州,所以褚陶便命人将老太君接过来安置在青州,顾山、许氏夫妇连同小如豹也在前后脚的时间被接到了青州。 队伍暂时在青州整顿,二娘空闲了几日。顾山、许氏两人一起去请了青州本地的一位知名大夫来给她把脉。 这时,二娘和褚直成亲已经快两年了。顾山夫妇也跟着大军颠沛了半年有余。在此期间,褚直和二娘已经请了几次大夫来看。夫妇俩见两人没有避而不谈的意思,才大胆四处寻访名医。 这生孩子的事儿就算老太君和国公不说,亲爹亲娘都要急上天了。而且这一路每到一处,夫妇俩看着别人对褚女婿越来越敬重,褚女婿越来越位高权重。褚女婿本来生的就美,多少双眼睛盯着褚女婿,尤其是那些投诚来的,来议事的时候还带着自家闺女。顾山夫妇觉得自己虽然是乡巴佬,可也没傻到看不出来那是什么意思。 千宠万宠,不如生个孩子傍身踏实,这至亲骨肉,男人总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此外,顾山夫妇还有个私心,虽然女儿武艺超群,却总怕女儿出什么意外,若是早些怀上,那就不用冲到前面去了。 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夫妇俩只要有歇息的时间,不是在找偏方就是找大夫。这次请来的大夫据说是特别擅长治疗几年生不出孩子的这种病。 顾二娘没拒绝,她原先不急,褚直急,她渐渐也想要孩子了。不过前头几位大夫都没瞧出什么,都说她身子好着呢;褚直的身子差了点,可也没什么问题。 房间里很安静,白发白须的老大夫手搭在二娘腕上把脉,二娘的视线落在前几日刚刷过的墙壁上,墙壁白的刺眼。早晨刚送来战报,说通往林州的桥被大水冲垮了,在青州停留的时间可能会比预计的长的多。 顾山夫妇不像她这样心思飞出九百里,俩人紧张地盯着大夫的一举一动。大夫终于收回了手,又叫二娘伸出舌头看了看舌苔。 “怎么样?大夫。”顾山夫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约这位大夫看起来道骨仙风的,还没看病,俩人就觉得这次有希望了。 老大夫一点也不着急,捋了捋胡须后才道:“令嫒身子康健的很,完全没有问题啊!” 顾山、许氏一怔,几次看大夫都是这样,二娘这孩子从小身体就好,连小病都没生过,其实他们也隐约觉得不是自己闺女的问题,可褚女婿前几次也看过大夫了。要不,让这老大夫再给褚女婿看看?不过,褚女婿一大早就出去了…… 两人正想着,外头忽然响起脚步声,说褚女婿,褚女婿就回来了。 褚直进门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怎么回事。没等顾山夫妇吩咐就挽起了袖子。 这次老大夫看的时间更长,而且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最早的时候,褚直是怀疑过自己有问题的,毕竟中毒那么多年,他身子一直很弱,可是看过几位大夫后,那些大夫都说自己身子虽然弱,可还是好的,生孩子是没问题的,所以他就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病。但此时,这老大夫如此慎重,他不觉微有紧张。 “夜尿多吗?”老大夫开口问道。 褚直有些尴尬,岳父岳母都站在一边看着呢。 看见褚女婿朝自己看过来,顾山夫妇同时冲褚直点了点头。 褚直只好道:“也不多,半夜会起一次。” “尿的尽吗?是不是一滴一滴的,要许久才干净?” 褚直:…… 老大夫微怒:“这是在看病,你要如实告诉我。” 二娘微笑:“大夫,偶尔是这样的。” 褚直:…… 老大夫“嗯”了一声:“脱裤子,我要检查检查。” 褚直脸色变了,但周围三个人都瞅着他。 褚直跟着老大夫进里屋了,顾山和徐氏紧张地在外面转来转去,二娘虽然坐在椅子上,心里也有些着急。 终于,里面传出来些动静,老大夫先出来了,褚直还在里头穿衣裳。 “你公婆可在?”老大夫问道。 二娘听见这句话,感觉有些不妙。 顾山夫妇请这老大夫的时候只是说给自家女儿看病,并没有说褚直的身份,所以这老大夫根本不知道褚直是谁。 顾山和许氏也心惊地对视了一眼。 “大夫,您有话就直说吧,我婆婆早已不在人世,公公则远在千里之外。”二娘撒了个小谎。 老大夫咳嗽了一声:“那这位夫人,老朽就直言了,尊夫这是先天不足,后天肾精亏虚,尊夫这一辈子,怕是很难会有子嗣,你们还是抱养一个吧。” 褚直正在里面系腰带,尚未系紧的腰带滑落在地。 二娘皱眉:“大夫,您可看仔细了?我们先前也请了不少大夫来看,都说我丈夫没什么大碍。” 老大夫道:“夫人,我问你,你丈夫是不是中过毒,从小到大身子都很虚弱,也就是这一两年才开始好转?” 二娘无言以对,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褚直这儿。 “大夫,这病能治吗?”虽然方才大夫让他们抱养一个的话都说出来了,二娘仍是觉得还有希望。 但老大夫只是摇了摇头就走了。这是胎里受损,先天不足,几乎没救的事儿。 顾山夫妇已经说不上来什么心情了,原本担心是自己女儿不行,现在是褚女婿,虽然松了一口气,但想到女儿一辈子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感觉好像更难受了。 二娘先叫她爹娘回去,褚直还在里头卧房里呆着呢。 二娘进了屋,见褚直背对着她坐在床边上,过去从后面抱住他,轻声道:“凡事没有绝对,这大夫看得也不一定准,咱们再找别的大夫看看,反正我也不喜欢小孩子,你看顾如豹多讨人厌。” 昨天你还给顾如豹做竹蜻蜓呢,褚直心说,脸上却微微一笑:“嗯。”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前世他就没有子嗣,莫非这世也注定如此?他就是连累二娘了,但是他不想失去她,真的不想。 二娘见他情绪稳定微微放了心,她意志向来坚决,虽然那大夫说的肯定,她却不相信没有救治之法,不能治也是因为这个时代医疗技术太落后。但此时跟褚直说这些只怕他都会理解为是安慰之词,所以二娘也不多说,只是在以后的几日更加悉心照顾他,注意语气,平素给他开的玩笑也不敢再轻易开了,只盼过了这段时间,让他知道她始终都不会离他而去。 青州通往林州的路终于修好了,但云和义军的先头部队却在丰水城外遭到敌军埋伏,几乎全军覆没。 原来趁着大水阻碍云和义军,新帝以重饵收买了襄王部下张项,张项临阵倒戈,襄王大败,自刎而死。新帝二十万兵马加上张项十万兵马,三十万兵马埋伏在丰水,给了云和义军当头一击。 这是云和义军自从梅州出发以来第一次失利,二娘的师弟杨天秀、张河是先头部队的急先锋,两人仗着武艺高强好不容易逃回来,杨天秀还断了一臂。 坏事一开个头,坏运气好像就接着来了。本来云和十二万大军是驻守在青州城外,但忽然间传出城内数名女子被义军轮/奸致死,接着粮仓失火,天降大雨,义军处处遭到抵抗,几乎如那被暴雨冲刷的马路一般陷入泥泞之中。 这日傍晚,二娘正在床上坐在打坐练功,褚直忽然推门进来。 “我要陪同太子去一趟凤阳。凤阳是凤阳王的地盘,凤阳王有精兵八万,现在事情变化太快,我刚刚想起来我在‘梦里’看到过太子去找凤阳王借兵……”褚直语速极快。 青州情势恶化,必须有人镇守,褚陶无□□之术,最适合陪太子去借兵的人就是褚直。 二娘从床上跳下来:“那凤阳王乃是藩王,从我们起兵,他就一直处于观望之中,现在文王有三十万兵马,我们才十二万,他怎会借兵给我们?” 褚直扶住她的肩膀:“文王虽然有三十万兵马,对他忠心的人却不多,既有乌合之众,也有夸大之词。凤阳王的八万精兵有一半都是骑兵,加上我们自己也是骑兵多于步兵,十八万足够对抗文王了。还有,凤阳王王妃是云和的姑母,凤阳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明柔郡主,在我的梦里,云和娶了明柔郡主后,凤阳王就出兵了。” 凤阳王无子,难怪凤阳王一直处于观望之中。 二娘在脑子里迅速算了一遍,觉得跟褚直所言一致,就道:“那我帮你收拾衣物。” 褚直握住她手,将她推坐在床上:“不急,王乙已经帮我准备好了,我就是……担心你。”虽有褚陶镇守青州,但他仍不放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万一、万一城破了,我也是逃的最快的那一个。”二娘笑道,她忽然眉头一皱:“你带了谁去?”为什么褚直不让她去? 她果然这么问了,褚直心想,现在凤阳王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不但云和盯着,文王也在盯着,此行风险远甚留在青州,他怎么能总是让她冒险? “有王甲王乙贴身保护我,还有你赵师弟、白师弟,另外还有二十余名死士,岳父岳母还有奶奶,我就交给你了。”只有给她找点事做,她才不会乱想。 “好。”二娘干脆道,这么多人,还有她两位师弟,她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那我给你装点吃的……”二娘想了想现在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笃笃笃……”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三爷……” 是王乙。 这么急?! 二娘哪里知道,褚直是刚刚想起来的,这一世争夺花月楼提前了,武靖帝驾崩提前了,云和太子起兵也提前了好几年,且他还搀和了进来,一切都变的太快,而前世他死的太早,好不容易记起这么一段,以后会发生什么变化他也不知道了,只能抓住这最后一点先机赶快去借兵,以免夜长梦多! “牛儿……”褚直猛地握住她的肩膀,自从他知道是自己有病后,好些日子,虽然她跟以前大不一样的温柔体贴,可他心里总像有个坎,没有一点心情跟她亲近,这时看她眉目里都是难掩的焦急和不舍,顿时忍不住低下头去。 听到这一声,二娘心里也是一颤,他动情的时候才会这么叫她。 “主人……”王乙进来又出去了。 “我走了,等我回来。”良久,褚直放开她,大拇指不舍地摩挲着被自己吻过的红唇。 “路上多加小心。”二娘没有再多说什么,男人总要有自己的“事业”。 褚直走了,二娘也没多想,想也没用。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褚直这一走就走了两个多月。 一直也没有什么消息,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了。 青州局势愈发严峻,所幸褚陶颇为老辣。原来二娘还想着帮褚陶处理一下流言什么的,后来发现完全没这个必要。当街斩首了几人,几道禁令一下,青州城重新固若金汤——这是开始的时候。后来城里粮食渐渐不足,文王派人几次攻城,褚陶只守不战。义军箭矢消耗不少,又无补充。最后一次,箭矢险些用光,差一点就败了,最后不知怎的,那张项忽然撤军走了。 二娘当时就觉得应该是褚直和云和借到了兵。数日之后,果然收到消息,说是那日凤阳王义子吴奇率三万骑兵偷袭了文王左路兵马,张项赶去救援才撤走了。 当晚又收到密报,说是云和和褚直三日之后便可归来。 二娘大喜,顾山夫妇也极为高兴,张罗着要做些好吃的给褚女婿接风洗尘。可是青州城被困两月有余,城中粮仓已空,因为是褚陶亲家的原因,虽然不至于饿肚子,酒肉却是没有的。 二娘想了想,她带上龙爪手,偷偷爬上城墙溜出去打猎了。 青州城一带刚刚经历过水患,作物受损严重,但野物尚多。二娘猎了七八只兔子,不想看到一头野鹿,那野鹿颇为警觉,她追着野鹿钻入密林,最终猎到那头野鹿时林子里已经暗了。 她拖着野鹿钻出林子,正看到一队人马往青州城城门而去。那队人马没有任何旗帜,但二娘一看中间那匹白马就高兴起来,那是云和的坐骑白龙,一定是褚直和云和回来了。 原来说的是明天到,竟是提前了一天。看来今天这些猎物猎的正是时候。 二娘想立即回去,但想到还有七八只兔子在另外一边扔着,还是耐着性子将猎物收拾好。等她去叫城门的时候,云和和褚直早就不见了踪迹。 守城的士兵看见二娘拖着猎物回来还吃了一惊,不过都认得二娘,立即开了城门,还对二娘说云和太子和褚直已经回来了。 果然不错。二娘见那几个士兵眼馋地盯着自己的猎物,一时高兴,还丢给了他们一只兔子。 二娘兴冲冲地回了住处,却连褚直的影子也没见到。她跑到老太君和顾山夫妇处一看也没有。 二娘把猎物丢下,朝青州府走去。本来她也可以住在青州府,但云和太子住在青州府,青州府成了一个议事场所,她还想照顾父母,进进出出的不方便,索性就搬了出来。老太君也嫌青州府住着不自在,所以大家都是在外面住着。她跑进来的时候,老太君还笑话她太想褚直了。但是她真的看见褚直回来了。 不过二娘还是放慢了脚步,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活了两世的人了,什么没见过,跟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 她想着心事,就没注意到青州府门前的士兵看见她时脸上闪过的异色。 “夫人,请止步。”士兵拦住二娘。 二娘没反应过来,还在往里走:“我进去找褚将军。”对,褚直现在是小褚将军了。 两位士兵手中的长/枪交叉在一起挡住她的去路,异口同声道:“褚将军跟太子都还未回来。” [后面还有一些] 第146章 跪地求娶 【防盗章节,五点半换】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第147章 见面 【防盗,晚上八点换】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 第148章 接风宴 【先来一段,一会儿换】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第149章 解释 【先发防盗章节,晚上八点换】 石化的不止方石等人。 重小楼眉毛也动了一下,这算是比较大的情绪波动了。 金如意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忽然将手从背后拿出,手上多了一柄清澈如水的灵剑,她学着苏芮的样子往剑身上用力一击。 哗啦啦,这一件后天灵宝也骤然碎了。 剑冢,剑冢,就是剑的坟墓,怎么会有完好无损的剑? 若是谭江河和赵言知道害自己送命的东西根本不值一文,会不会后悔? “走。”重小楼忽然说了一个字。 然后她就走了。 九霄剑是不是废品不说,她下面的这些人,可以去抢别的,别人自然也可以抢他们的,只是他们习惯了去抢而不是被抢……难道因为被抢了就要她重小楼出头么? 方才她出面已经欠下一个人情了。 “你们以后不要再生害人之心,害了总是要还的……”重小楼忽然停下对身后的三人道。 白莲仙子三人面色一惊,尚未琢磨透重小楼话里的意思,重小楼已经走远了。 还剩苏芮和梅婷,长生默默蹲在地上画圈。 “恭喜,看来你已有所领悟。” “客气,还得多谢梅姑娘。” 梅婷一笑,款款离去。 苏芮收回笑容,回头朝苏长生处扫了一眼:“都过来!” 长生想好了要用小白和阿珠当挡箭牌,连忙蹿过去揪两兽。 苏芮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过来,正待再吼一嗓子,忽见长生蹿过来:“阿姐,不好了,臭蛇不见了!” 阿珠刚醒过来似的,摸到头上的包想了想道:“刚才我们在后面,你叫长生过去,小白那时一拳把我打昏了,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先前还好好的……”阿珠不明白小白为什么要打她,他又去了哪? 长生忽然粲然一笑:“我知道他去哪了?” 见苏芮瞪他,长生急忙道:“方才也是着急,我刚想起来给他种过印记,只要他不离开这里,我就能感应到他的方位,现在……” 长生闭上眼睛一动不动,须臾眉头一皱,睁开眼时目中带了几分凌厉:“他们竟敢……” 苏芮忙抓住他:“在哪?” 长生见没法不让苏芮过去,再则她这么关心妖族的人,他心里也很高兴,嘴唇一抿,率先驭风而去。 苏芮和阿珠紧跟其后。 未行多久,茫茫夜色中忽然现出一面随风飘摇的旗子来,那旗子极长,在夜色中很是显眼。 三人看了一会儿,前后不差功夫都认出那是小白的……皮。 若是有骨有肉,断然不能那么飘逸。 再近了,能看到小白巨大的头颅被挑在旗杆之上。 阿珠双目通红,回头看苏芮,面上看不出什么,长袖下露出的一节手指却在轻微发抖。 前方黑影袭来,阿珠想也没想直接放出蛛丝绞死。 黑影“砰”地落地,竟是炼器联盟的方石。 方石一个元婴期修士,怎会无声无息地死了。 苏芮刚近前去看方石那乌青的脸,背后忽然传来一股危险强大的气息。 “你们杀了方石——”金如意声音尖而细长,如今她完全没了最初的高傲,就像一只刺猬,浑身带着戒备和害怕。 “是你们杀了小白——我要为小白报仇!”带着雷电的蛛丝射向金如意和金如意后面的重小楼。 重小楼才是重点。 那危险的气息除了重小楼没有别人。 重小楼后退一步,思从她的肩头飞起,在空中变化为巨大的铁鸟。与此同时,苏芮也拔地而起,手中灵剑“嗡”的一声飞出。 却不是击向彼此,而是同时追上那逃逸的黑影。 “梅寒——” “轰——”一声,黑影所在之处的林木一片剧烈摇晃——遭受苏芮和重小楼联合攻击,那些树木丝毫不受影响,只是摇晃而已。 不过梅寒是躲藏不了了,他干脆一咬牙,从阴影里现出身来。 小白之死,方石之死,意图嫁祸重小楼和苏芮,让两者自相残杀——几乎一息间就被苏芮和重小楼同时看破。 苏芮、重小楼都和梅寒交过手,不过即使和思契合度达到百分之六十,重小楼也没觉得如此畅快过。 她和苏芮就像心有灵犀,一人击杀梅寒,另外一人就一定阻住梅寒去路。枉梅寒虽有众多分/身,在两人合力之下几乎半盏茶不到就悉数毁去。 梅寒见势头不妙,忽然祭出一颗圆珠。 重小楼吃过玄阴冥水的亏,控制着思急剧后退。她有心想看看苏芮如何应对,并未提醒苏芮。 苏芮掌心放喷出鸿蒙之火,脑中忽然想起长生的声音。 她只用鸿蒙之火凝成一个结界,长生箭袖一卷,将梅寒的玄阴冥水悉数收入袖中。 鸿蒙之火化成箭雨,在重小楼之前击中梅寒。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皮肉烧焦的臭味,梅寒狼狈奔逃,因受伤速度越来越慢,冷不防一阵刺耳的铃声从前方冲来,他勉强施展鲛声与之对抗,头顶却坠下一口金钟将他当头罩下。 是王剑英。 苏芮有些担心他那金钟无法压制梅寒,王剑英已经开口喊了:“快来帮忙——” 长生在前,不用王剑英招呼就冲了过去。 梅寒伤他一爪之仇,他还记着呢。 王剑英费力控制着金钟,因见那金钟被里面梅寒顶的四面摇晃,随时都有可能冲出的样子,索性艰难向前走到金钟旁边,直接用手按住金钟。 长生眨眼便至,虽瞧不上王剑英这金铃,也朝上灌注灵力,要将梅寒直接弄死里面。 金铃忽然一震,王剑英震的口鼻流血,后退数丈。幸好有长生压制着金铃,他顾不上擦上一把,又扑了上来。 苏芮此时距离金铃仅有数丈,一切都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不知为何王剑英不要命击杀梅寒让她感觉有些怪异,但又不似作假。 王剑英浑身带着血腥气,长生不觉皱了皱眉。许是速度过快,王剑英几乎直接撞到长生身上。战斗中难免有肢体接触,不过长生素来讨厌旁人触碰,他旁边一侧避开了王剑英的身躯,但王剑英的一只手却按在了长生手背上。 一条透明色的丝带顺着王剑英的手缠在了长生腕上。 苏芮还未看到,却忽然感觉到长生浮起了一股从没有过的怒气。 她情知不妙,那金铃已被梅寒从内震翻,王剑英看似被震飞,实则是与梅寒一起疾速后退。 这时天色微明,一座山在苏芮面前慢慢升起。苏芮不由后退让出地方,重小楼和白莲仙子等也急剧后退,震惊地看着长生现出庞大的真身。 一直到与雪山寒水湖平齐,长生的身躯才停止了增长。 庞大的思在长生面前宛若小鸟一般。长生动了动,大地一片震荡,雪山之巅的积雪轰轰下坠。 这样的情形带给人的是恐慌,是一种对可怕神物的本能的畏惧。 但这样的神物却被一条透明的丝线牢牢束缚在大地之上。 长生仰天长啸,四爪剧烈挣扎,大地颤抖、雪山崩塌,这一幕让活着的人更加恐惧。 但一切都是无用的。喉咙嘶哑仍是没有挣脱束缚。长生喷出的气都带了疲惫,他转过来,一面盯着自己被缚着的四肢,一面低声冲苏芮嘶叫了几声,圆圆的眼睛里凝聚了一层水光,顿时让他失了气势,脆弱又好笑起来。 苏芮真的气笑了。 这次绝非是因为长生,而是因为梅寒和王剑英竟敢打长生的主意。 重小楼停下了,这时出手对付梅寒,似乎留下了一个更为强大的对手。 但重小楼没有犹豫多久。见长生挣扎不开,梅寒从玄武背后跃起,对王剑英哈哈大笑:“王道友,你可以任意宰割这头王八了。” 长生大怒,伸颈对着梅寒叼去,梅寒忽然消失,四道光芒穿破长生四爪,顿时血流如注向上溅起。 苏芮手持鸿蒙之火凝聚的火剑,刚要逼近长生,就被一层无形的结界反弹回去,顿时身躯有如万剑穿过,衣衫遍布血迹。 “老大,你看——” 苏芮向后看去,一圈圈赤色光华由近向远从地面喷出,凡是被那光华触碰到的,下场就跟自己一样,就连周遭一直都没发生过改变的树木、雪山、湖泊也在破碎。 唯一好些的是两层光华中间的地带,但这些地方迟早都要被光华全部覆盖。 一共有五圈光华,却揽尽这里所有的地方,南安仙府,成了修罗场。 苏芮现在在第二圈和第三圈光华里,那第一圈光华就笼罩在长生周身。 而重小楼和还活着的白莲仙子、金如意被困在第三圈和第四圈中间,离冲出去远着呢。 “哈哈哈哈,有玄武做祭品,我看你们谁还能逃过兽煞洗天阵。”梅寒御风而立,他就站在长生差一点叼不住的地方,冷眼瞧着长生脖子一伸伸的想叼住他。 兽煞洗天阵…… 听见梅寒的话,苏芮眉毛拧在了一起。她还记得殷少清提过这种阵法,虽是寥寥数语,却带着怀疑。因为这兽煞洗天阵是以四神兽的兽血为引子,唤醒藏在血脉中的上古神兽的力量。神兽本就极为罕见,还要弄到四种,所以殷少清才怀疑根本不可能会出现这种阵法。但现在苏芮已经知道修真界还分有等级,这个梅寒还是从更高级的修真界来的,那么集齐其它三神兽的兽血也并非不可能。现在他以玄武为活祭,更是将兽煞洗天阵的威力提至极限。 但……以神兽为祭,是何等逆天? 兽煞洗天阵,本就是一个逆天阵法,不顾天道擅自运转这逆天阵法,布阵之人也必将魂飞魄散,永远消失在这个世间。 听着梅寒猖狂大笑,苏芮不知梅寒和他们有什么仇要这么做? 但眼前不是想这些时候,长生痛苦的叫声一声声回荡在脑中,他的血喷向空中,就像被吸收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在长生的头顶形成了一个可怖的黑色漩涡,似乎因吸收了长生的血液,那五圈光华越来越灿烂。光华虽然没有延伸至苏芮所站的地方,但她的皮肤已经感觉到灼热的疼痛。 绚烂的光华中,苏芮还看到一个人正弯着腰一步步地靠近长生。 那是王剑英。 长生被缚住的时候,王剑英暂时逃离了长生,后来不知怎的出现在第一圈光华里,先前大约碍于长生挣扎,现在见长生被束缚的越来越紧,竟拎了一柄剑狠狠朝长生龟壳下的肉刺去。 第150章 解释 【防盗,八点换】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腐败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腐败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腐败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腐败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娘饭量太大,身子太好,加上自己撩拨,没等到毒完全发作她就先喷鼻血了。追到锦鲤池的时候,池水浑浊不堪,二娘已经吐了,可惜不能再检查那些呕吐物;去厨房一看,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无迹可寻;但是这屋里还有证据…… “胡太医,你来尝尝。”褚直招呼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连忙走了过去,见褚直指的是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由一怔。 褚直做了四个菜,顾二娘这个吃货本来说要把鹿脯放着晚上吃,结果愣是全吃了,只有盛珍鲜鹿肉的盘子里还剩点汤汁。 胡太医见褚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忽然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用手指蘸了一下尝了尝。 “有点酸……” 这是胡太医尝到的不同寻常的细微味道,如果鹿肉开始腐败的话,这个味道极其正常。 胡太医假设鹿肉完全新鲜,这跟实际情况完全相符。 但进餐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汤汁也有可能开始发酵。 不过褚直的舌头比经年品尝各种草药的胡太医还要灵敏,在此之前,他就尝到了两外一种味道——麻。 他记起在烤制鹿脯之前八角没了,叫秦冬儿去大厨房取一些,后来秦冬儿拿了些回来,当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v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特意看了一眼——那并不v完全是毒物,而是掺了毒物,一种长相跟八角非常接近,却被八角多了两个角的毒莽草。 至于为什么看不出来,可能那些毒莽草已经被掰碎了,等到后来让秦冬儿磨成粉就更无法分辨。 褚直已经去过厨房,一切痕迹都被打扫干净。 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一个人做的,包括屋里也被人密切监视着……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不会怀疑秦冬儿,一切都将归结为意外,那鹿肉还是他做给二娘吃的…… 第151章 又见故人 随着声音,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儿快步走了过来,紧张地朝地上的褚直扶去。 二娘立即把手收了回去,她怎么也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个强迫要嫁给褚直的女孩儿。 褚直两辈子没这么利索过,一个挺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实际上他胸骨和腿都还震的发疼。 他挡开明柔郡主的手,见二娘侧身而立,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事到如今,他本来也是怕她受不了,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明柔郡主而言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郡主……”褚直打算告诉明柔郡主二娘是谁。 “夫君,你是送嫂嫂回去?”明柔郡主在褚直说出来之前打断了褚直。 嫂嫂? 二娘看向站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女孩儿,虽是夜里,但仍感觉到女孩的灵动和无邪。 明柔郡主维持着笑意,此女和褚直关系一定匪浅,但是方才云和称她为自己的爱妃,她就先把这个帽子给她扣上。 二娘想起来了云和的话,因为凤阳王同意借兵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明柔郡主看上了褚直,云和担忧褚直打了吴奇,没有一个合理的交待会激怒凤阳王父子,所以云和在离开大堂的时候,当众说她是他的“爱妃”。 云和这么仗义,她是不是也应该投桃报李,省得破坏了联盟? 黑暗里,明柔郡主看见那了一身月光的舞姬对着她款款一笑:“妹妹,褚将军是奉命送我回去,妹妹不会介意吧?” 随着舞姬说话,她抖了抖身上的披风。除了看见里头傲人的身材,明柔郡主还认出了那是褚直的披风! 听见二娘的话,褚直不由倒吸了口冷气,一股不详的预感从脚底板直蹿到头顶。 明柔郡主一波嫉妒未过,又看到面前的女人跟自己说完话的同时眼睛对着褚直一骨碌,竟是当着她的面抛了个媚眼过去。 好个不要脸的小浪货,不但勾引她哥哥,还敢勾引褚直!明柔郡主一方面恨不得立即戳瞎这狐媚子的眼,一方面却放下心来,这小浪货如此之骚,断然不可能是褚直的发妻。 明柔郡主稍感安心,她就是担心这个问题才一得到消息就在这里等着。 “怎么会呢?妹妹还要跟夫君一起送嫂嫂回去,就是妹妹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明柔郡主复又露出笑容,她脸颊上还有两个可爱的梨涡,但是语气就不那么好了。宠妃也就是一个等级高些的玩物。 二娘一度觉得她的词典里没有“嫉妒”这两个字,但是现在她却感觉到这两个字破土而出,在她脑中发出耀眼的金光,只差贴在脑门子上了。褚直跪地求娶来的?呵呵,她的手好痒! 完了,看见她手指卷在手心里,褚直心想。 可是顾二娘忍住了。 “刚才?”她回忆了一下,“刚才是小褚将军不小心摔倒了。”她还装了一下傻。最好明柔郡主认为她是个蠢货,一会儿好方便问那个问题。 褚直已经有所预感,但是他不敢阻拦顾二娘。“对,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他心里在流泪,寄希望于明柔郡主不要再问了。 “我说的不是刚才,是前头在大堂上。”明柔的大眼睛在黑暗里忽闪忽闪的,看这个小浪货怎么解释。 “唉……实话跟你说吧。我今天来是听说太子带了你回来,你知道我是太子的……我心里不舒服,就想来看看你长什么模样,还想气气太子。幸好被小褚将军拦住了,才没酿成大祸,让妹妹见笑了,小褚将军,今天晚上真是辛苦你了。”二娘转过身,暧昧地在褚直肩上拍了拍。 褚直腿儿有点打颤,应该是刚才摔的。 是这样吗?看着这两人暧昧的眉来眼去,明柔在心里已经把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或者褚直也看上了这个*,比云和还喜欢,所以当她提议把这个*赏给吴奇的时候,褚直和太子会有那种反应,这三个人经常在一起也说不一定……哼,看褚直天天那样冷淡,她还以为他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呢。 谁也不知道这一刻,明柔的脑子里闪过各种复杂的不符合年龄的推测。 但这都不是二娘的目的,她现在只管搅和,怎么收场她是不管的。只要明柔以为她是太子的女人就可以了。想到这里,二娘暗中瞪了褚直一眼。 褚直不得不道:“郡主,你要好好劝劝你哥哥,这是在青州府,不是凤阳王府!” 明柔愕然,吴奇根本不知道那是太子的女人,是这个舞姬自己投怀送抱的! 褚直说完也想到当时的场面,如果此时灯光都照在他脸上,保准能看见一大片绿色。 “妹妹,你来。都是姐姐的错,你代我跟你哥哥陪个不是。”二娘抓住明柔的手臂,看着小姑娘强忍着怒意。 “我才知道娶你的是小褚将军,小褚将军不但人长的美,家世好,有学问,还特别会疼人,要不是我跟太子……姐姐都有些羡慕呢……” 二娘面带微笑看着明柔的嫉恨要冲出眼眶,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哎呀”了一声:“妹妹,为了赔罪,我告诉你个秘密……” 明柔被勾起了好奇心,褚直的耳朵则忽然变长了。他听见二娘俯身贴在明柔的耳朵上用他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小褚将军腰上受过伤,你平时一定要小心,千万别碰他后腰上那个疤,会很疼很疼的……” 褚直头上冷汗直往下流,他后腰上根本没有疤,她这是在诈明柔,想知道他跟明柔到底有没有同床共枕。 那明柔到底有没有看过……褚直极力回想在山洞的时候,但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风一吹,褚直惊觉自己贴身的衣裳都湿了。他像一个马上就要被砍头的囚犯等着牌子落下。 “好的,姐姐,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明柔甜甜地笑了起来。退后一步离开了顾二娘,抓住褚直的袖子往他身上靠了靠。 褚直觉得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死了一个来回。 二娘眨了眨眼,都是愉快的光芒。这么说,褚直跟云和没有骗她。 “你们不用送我了,门口有人接我。为了不影响太子殿下处理军务,我现在住在石桥坊……”二娘随意编了一个地址,反正有褚直在后面擦屁股。她如今也算享受到了有人收拾烂摊子的乐趣。 “夫君……”明柔郡主看向褚直,她既被这个舞姬弄糊涂了,又不想跟这个舞姬虚与委蛇下去。 褚直如释负重:“郡主,既然嫂嫂不让我们送,那我们就回去吧。”门口根本没有马车,褚直这点还是清楚的。 方才褚直还想对着舞姬动手动脚,现在巴不得这舞姬快走的样子,其实褚直的举动也有些奇怪。如果明柔郡主有足够的时间,四处探寻一番,一定能够发现这里面的玄机。可是她毕竟初来乍到,手上没有那么多可用之人,所以只能云里雾里地被褚直拉着往回走。说起来,她跟褚直成亲这么长时间,这算是两人最“亲昵”的接触了。 褚直心里不知是悲是喜,但总算因为明柔郡主死要面子而冒险过了这一关,但即使以后云和称帝,想除掉凤阳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他还要多久才能跟明柔郡主划清界限?这真是一个令人惆怅的难题。 然世事难料,他刚想到以后,才缓了那么一口气,身后忽然又传来一声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子声音。 “三嫂?” 那声音尾音上翘,却满含肯定之意,听起来像是诧异,实则饱含讥讽。 二娘才向前走了几步,便听到一个人叫他。此时褚直跟明柔也是刚走了没几步,听到这一声,同时转过头来。 三个人同时看见青州府府门的门槛上,站着一个披着黑斗篷,即使站在灯笼下面,浑身上下都像藏在黑夜里的男人。 明柔忽然甩开褚直,朝府门极快地跑去。 褚直没有阻拦明柔,明柔担心他会阻拦她,其实他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明柔跑过去的时候,另外一边,吴奇正带着一干将领顺着东墙大步走来。 二娘拉紧了身上的披风,紧盯着那阴冷注视着自己的男人,将他上下打量过后,平静问道:“褚渊?” “哈哈哈,你终于来了!”吴奇大笑着走过来,抱住褚渊的臂膀,同褚渊拍过肩膀后,诧异地回身:“你刚才叫她什么?” “三嫂,还有三哥,好久不见……”褚渊拉下头上的帽子,抬眸看向褚直,他眼眸黑石一般,只有自己能感觉到其中滚烫的热度。 “夫君,你不是说她是……”明柔脸上露出疑惑和受伤的表情。 吴奇想到早先褚渊送来的消息,大约推测出来褚渊一进青州府就盯上的人,就是他信中提及的人了。他亦目带怒火地盯着褚直和顾二娘。 一列举着火把的士兵进入前院,原来是褚陶收到褚渊入城的消息,察觉不对,立即带人过来看看。 第152章 等我 “不错,她就是我的发妻顾二娘,为了迎接吴将军,她特意给吴将军还有郡主跳了支舞,怎么样,吴将军还算开心吧?”褚直冲吴奇拱了拱手。 开心,开心,他太开心了!吴奇虽在心里冷笑,面上却难掩震惊。褚直这厮,敢当众如此维护那贱人,将他凤阳王府的面子放在何处? 褚渊面无波澜地看着这一切,似乎早就预料到了。 “直儿,怎么回事?”褚陶走上前来,这才刚看见头戴华胜、浓妆艳抹,裹着褚直披风的顾二娘似的。他略一皱眉道:“你这孩子,要来找你丈夫就光明正大的来,有什么好躲藏的?直儿,快把你媳妇儿送回去,夜里风大,不要着凉了。” 褚直从来没觉得他爹这么贴心过,立即道:“是,儿子遵命。” 褚陶转而对吴奇道:“一点家事,让将军见笑了。郡主媳妇儿,先把你哥哥请到屋里,咱们坐下喝一杯。” 这是明柔郡主自进府以来第一次见到褚陶,与想象中的不同,褚陶是个身量极高,有个大肚子的胖子。看到褚陶对那贱人那般厚爱和维护,明柔郡主几乎要把掌心给掐烂,但褚陶的一声“郡主媳妇儿”把她拉了回来。 褚直再不愿又如何,她已经嫁入褚家了,只要她进了这个门,迟早都能把褚家给攥在手心里。 于是,在吴奇的注视下,明柔低着头,极为乖巧道:“是,父亲。” 褚陶听到明柔的回复才抬眼看向褚渊:“渊儿,你也随为父来。” 褚渊冲褚陶冷冷一笑:“不了,儿子现在追随吴将军,做了他的幕僚,还是跟在他后面为好。”想要他命,没有那么容易,他要是没有准备,也不会露面。 褚陶眉毛一颤,重新看向褚渊。 吴奇哈哈大笑,不掩得意:“镇国公,令郎跟你跟我还不都一样,我妹妹既然嫁入了你们褚家,我们就是一家人,哈哈哈。”都把他凤阳王府的人当成傻子耍是么?他要让他们看看谁是傻子! “请。”褚陶面容很快恢复了平静。 “请。”吴奇也伸出手大声道。 暂不提褚陶跟吴奇在青州府里会谈,先说褚直拉着二娘出了青州府。王甲牵了马来,对着二娘颇有些愧疚之感。 褚直扶二娘上马,二娘本意要打马自个儿回去,不想褚直抓住马鞍,也爬了上来。与以前他坐在前面不同,今次他坐在后面,将她轻轻拢在怀里。“驾”了一声,往小圆街赶去。 暗夜沉沉,因为实行了宵禁,一个人也看不到,只有马蹄踏在青石路面上发出“得得”的声音。 “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二娘低语。 马向前行走的时候,两个人不可避免的碰撞在一起,温热的感觉从后背传来,再怎么控制,那也是思念了两个多月的人,让她有些忍不住想靠过去。 他记得分别了六十三天,她何尝不是数着日子?那时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笑,现在真的成了笑话了。 “没有,我倒希望你再多惹一些麻烦,这样我就觉得能配的上你了。”褚直揽住她,让她靠在怀里,不去想那些沉甸甸的事儿,这一刻,他只想埋首在她颈窝里,好好歇一歇。 牙齿轻轻接触到皮肤,像猫咪的爪子扒着她一样。她习武那么多年,身子也没有这么僵硬过,身体里的两个小人复活了,一个说“靠过去吧”,一个说“怎么能给他可趁之机?” 感觉到怀里人的僵硬,褚直心底满是潮湿的雾气,比之面前的黑夜还要浓的不可开化,悲愤抑制不住的冲上喉头,将手指放入口中打了一个悠长响亮的口哨。 二娘心里一惊,胯/下骏马已在褚直的驱使之下向前奔去。但褚直并没有给它一个明确的方向,只是让它飞快的奔跑,没有任何目的,只是载着他和她。 房屋的阴影疾速地向后退去,各种古古怪怪、参差不齐的阴影,像是沉默地注视着他们,只有头顶的一小片月光照着前面的路,马鬃飘在手边,他的一条胳膊紧紧揽着她的腰……这一切像介于真实与不真实之间的虚幻,她忽然想落泪,为什么会这样? 人在怀里,褚直面容却冷峻到极处,一双眼睛虽然清澈,却像冬日石板上凝结的薄冰,直到手背上猛然溅上的一点温热,灼烫的感觉立即从手背传遍全身。 二娘……他在心里叫了一声,其实他也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叫出口,但怀里的人却听到了似的侧身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她看到他目中布满黑色的哀伤,但哀伤的中央却又燃着一团火焰,两种颜色的碰撞令她心脏猛地一缩,猝不及防间,已被他狠狠吻住。 似乎怕她反抗,他整个身子都压了过来,非但抱住她两条手臂,还几乎要将她压在马背上。口舌之间更是凶残,哪怕到处弥漫着血腥之气也不停止。 没有一句话,他就这样不知疲惫、也不要命地侵占、舔噬、享用她口中的甜蜜,好像一辈子都没这样渴望过,直到感觉那人放弃了抵抗,随他任意搅动,恣意温柔对待。 “不会等很久的。”不知过了多久,马儿早就停在了不知哪一处的巷子口,他才松开她,望着她含着一层泪的眼睛,顺便在那眼睛上轻轻亲了亲。 “你不用担心,现在吴奇三万骑兵已到,凤阳王也到了霜野,褚渊跟吴奇勾结上了,凤阳王是有心与我们结盟的……呵,他现在退出去也晚了。我肯放她回去已算仁义,她若是不肯,那我修建一处宅院供她居住。凤阳王会算这笔账……”凤阳王父女费尽心机要得到他这张脸,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太过自大,完全没有想到一把女儿嫁过来反而陷入被动之中。不过这场跟凤阳王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褚直也不怕她嫌他毒辣了,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当初他推却在先,后来却意外坠马,同明柔郡主在山洞里呆的那三日,若是天意他也无甚可说,若是被人设计,凤阳王害他如此,他必要让他凤阳王一族从大熙的地界上消失。 二娘静静听他说,因为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这个地方,坦诚评价,褚直做的已经是好的了。可是只有去适应的那个人才能感受到切肤之痛。这么多年,她还是没能完全适应这里,在她的心里,一直有这样或者那样不切合实际的幻想啊! “你要等我。”她的走神又让他陷入无底的黑暗里,忍不住伸指勾住她光洁的、有着美丽弧度的下颚。 她抬起眼,借着月色看到他眸子里盛满星光,浓挺的眉飞入鬓角。在燕京城外的那条路上,第一见这个人,她镇定自若地对他施救,谁会知道她那次就趁机摸了他好几把,她就是坏在这“好色”上啊! “你要等我。”听不到她的回答,他又逼近了一些,唇几乎要擦着她的。 二娘忙一低头,心里怕他再像方才那样,她真的怕自己会就此沉沦、退让。但这一侧过身去,身子却结结实实的撞到他怀里,温暖大面积的顺着后背蔓延到全身,她抵抗了开头,却没逃过现在,其实她就是想窝在他怀里啊! 一瞬的迟疑,褚直已经准确地捕捉到了,她是眷恋着他的,他知道这一点够了,长臂一伸,将人紧紧揽在怀里,双腿一夹马腹,“我送你回去。” 褚直将她在小圆街的住处门口放下,他没说进去,不但因为褚渊来,要赶快回去,还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没有解决之前,她是不会让他进去的。 “等我。”褚直再一次重复。 “嗯。” 一路一句话也没有的女孩儿终于发出了一声声音。鼻尖的酸涩令他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再三凝视女孩儿,终于扬鞭远去。 顾二娘倚着墙看他回了三次头渐渐消失在黑暗里。她开门进屋,倒在床上,把脸朝下埋在被子里。她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想做。也许等待会给她一个最好的结果。 褚直回到青州府,前院大堂灯火通明。云和、褚陶坐在一边,吴奇、明柔郡主、褚渊坐在另外一边,见褚直从外面进来,梅玖等人都松了一口气。 “褚直,你可算回来了!”吴奇站起来指着褚直道。 吴奇的一只耳朵差点就被褚直咬掉了,大夫刚把咬烂的地方用针缝好,上门缠着白布,白布上还带着血迹。青州府这边的将领已经给吴奇取了个“一只耳”的外号了。 “吴将军找我有事?”褚直明知故问道。 从褚直进来,明柔郡主就在盯着他,但褚直却一眼也没有看她。 那贱人安置在哪了?干坐在这里半天,褚陶个老东西只字不提,尽是东扯西扯。明柔郡主在心里骂道,但十几岁的女孩儿,脸上只有一片茫然的惨白,甚至话也没说过几句,引得不少人在心里叹惜。 吴奇视线跟坐在末位的褚渊碰了一下,勃然大怒道:“你少跟我装糊涂!我问你,刚才那女人是谁?还有你咬伤我的耳朵这笔账怎么算?我告诉你,家父现在霜野,三日之内得不到我的密令,他就会投奔新帝!” 这些话刚才吴奇一直没说,云和和褚陶俱是面色一沉。褚陶有心劝解,但情知此事非得褚直出面解决,故而稳坐原位。 那吴奇见自己放出狠招,云和和褚陶还能稳坐泰山,暗自狐疑。 褚直微微一笑,目中却是一片冰冷:“我早已告诉你那是我的夫人。至于你的耳朵,我不过是为了保护太子殿下!” 这一手黑白颠倒玩的厉害!吴奇狠瞪着褚直。 褚直不看吴奇七窍生烟的模样,先掸了惮衣角,再向上一拱手:“先皇留有遗诏,传位于云和太子。凡大熙之民,都得奉天子为尊,你,是想造反吗?” 一顶造反的帽子扣下来,明柔郡主看向吴奇的眼神变了。 被明柔郡主一瞪,吴奇登时冷静下来。他走到云和面前单膝跪下:“太子殿下,您说句公道话!我们凤阳王府是诚心追随殿下,连我的妹妹都嫁给了他,他却这番羞辱我们!若是太子殿下不需要我们,我们走便是!”说着吴奇便要往外走。 梅玖等人岂会让他走了,立即拦住吴奇。 吴奇作势往外闯,听到云和发话停下。 “吴将军,这纯粹是一场误会,我都没有介意,将军何必介怀?”云和起身慢慢走到吴奇面前。 吴奇:“我可以不介怀,我妹妹却不行。镇国公,你说句话?” 褚陶起身道:“吴将军想让我说什么?我这个媳妇儿是做的不对,改日让她给你赔罪就是了。” 吴奇大笑:“好好好,我堂堂凤阳王府的郡主,竟还比不上一个抛头露面的舞姬!” 褚直:“谁是舞姬?!吴奇,这是我褚家的家事,你也要管?!” 他视线扫过明柔郡主。明柔郡主可怜兮兮地咬住嘴唇,拉住吴奇:“哥哥,你不要说了!” 吴奇恨铁不成钢地挥开明柔郡主:“你们褚家若是不休那舞姬,我们凤阳王府绝不出兵!” 吴奇说罢从地上拖起明柔郡主:“你给我走!” 吴奇带走了明柔郡主,这番交涉以彻底失败告终。 褚渊站了起来,吴奇的几个部将仍留下来保护褚渊。 “父亲,还有一事怕您还不知道。我这次来的路上,遇到了几个西夏口音的男人,您猜,那会是什么人?”褚渊道。 西夏人?褚陶眸光一变,褚渊却怕被他抓住审讯似的,微笑着带着吴奇的部将追出去了。 褚陶一时没顾上跟褚渊算账。 西夏人……二十多年前,褚陶跟随褚辛好不容易击败西夏王。西夏王兵败后不久病逝,他死之后,西夏幼主年幼,这二十多年西夏都处在内乱之中。忽然传来这个消息,是不是谁已经全部控制住了西夏?西夏人身材魁梧,轮廓深邃,跟大熙人完全不一样,一眼能认出来,褚渊那么说一定是十分确定那是西夏人。青州并不靠近边关,在这里遇到的西夏人,一定是西夏派来的探子。若是西夏也想趁机瓜分大熙,夹在中央的义军腹背受敌,可当真没办法了。 云和、褚陶堂上商议之时,吴奇拖着明柔回到了云和给自己安排的院子,这院子内外把守的都是凤阳王府的人,进了院子,明柔就推开了吴奇。 吴奇见外面都是人,也不好强拉着她。等进了屋子,吴奇示意属下出去,把门关上后才怒道:“你看看那小子,把你放在眼里了吗?我看不单你公公,连太子将那贱人端着手里,你这是何苦?”说到这儿,吴奇猛然抱住了明柔,迫不及待地往明柔脸上亲去。 第153章 密谋 这一幕委实令人吃惊,原来这吴奇名为凤阳王义子,实则跟这明柔早有私情。奈何他既为凤阳王义子,便不能与这明柔成亲,以免天下人耻笑。但这苟且之事,却是做了一回又一回了。 都但明柔此时哪有心情陪这吴奇,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吴奇脸上。那吴奇挨了打,却是吭也不吭一声,忍气吞声地退到一旁。又是一幕令人吃惊的景象。 原来凤阳王三十余岁才得了明柔郡主一女,他自知此生得子的希望渺茫,又极宠爱明柔郡主,是以在明柔郡主幼年之际,便以挑选义子之名收养了许多男童。这些男童自幼受明柔郡主奴役欺压,已经形成习惯。这吴奇虽然有一身武艺,也颇英勇,但积重难返,被明柔郡主欺压,本能便是选择退让。 “吴奇,你好大胆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明柔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去,还有前面那一巴掌,但站在门口的侍卫却习以为常,纹丝不动。 吴奇吃了一掌,半响恨道:“你这次是真的是吧?你看上那小子了?” 被吴奇阴阴瞪着,明柔心里也有点发毛。近年来,随着吴奇几次立下战功,凤阳王愈加宠信他,他也愈发难缠起来。但身为永雅公主的独女,永雅公主是怎么对付凤阳王的,明柔从中又学到了凤阳王不会交给她的东西。身为一个女人,一定要保住这种气势,才能永远控制别人,所以她冷冷一笑:“我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得着你管了?你莫要破坏了我父王的大计!” 凤阳王偏居大熙一隅,夏日极热,冬日苦寒,凤阳王何以养精兵八万?现在天下大乱,别说凤阳王,就是明柔也野心勃勃。云和太子虽有遗诏,却全靠褚家竭力支撑,凤阳王观望已久,才将女儿送到褚直身边。当然,也是褚直本身也激起了明柔的征服欲。 明柔这么一说,吴奇渐渐冷静下来。美色和权力他都想要,但他现在连权力也没有,只能继续忍耐下去。 转眼之间,吴奇英俊的脸换了一种接近谄媚的笑凑到明柔面前:“好妹妹,两个多月没见,哥哥我想你想的很……”吴奇脸贴着明柔的脸颊不住的摩挲亲昵,两只手一只在明柔背上,一只在明柔腿窝揉搓。他知道明柔素来放/荡,欲/火旺盛,希望能像往常一样勾起明柔的兴趣。 吴奇姿态一放软,明柔果真有些心猿意马。明柔虽然年纪轻轻,却早就是风月里的高手,不但跟吴奇有染,还有许多面首。在褚直迎娶她之前为免走漏风声还暗中处决了几个。但与褚直成亲后,为了不使褚直发现异常,这两个月都是素着的。惯了日日都要吃荤的人,一日不食,已是难受至极,怎么能禁受吴奇如此撩拨? 那吴奇察觉到她的异常,愈发加劲起来,靠近明柔背后,将那物抵在明柔臀上。明柔本来还觉舒服,不知怎么的却忽然一阵反感恶心外加心烦,再看吴奇那一脸淫/笑,不停吞咽着口水的模样,跟褚直那清雅脱俗的模样一笔,觉得从未有过的恶心,难以忍受。 她几乎忍不住要再扇吴奇一巴掌,但想到此时是在青州府,不是凤阳王府,想控制吴奇就得给他些甜头。 明柔思量之间,吴奇因见明柔没有反抗,手已经伸进了明柔的裙下。明柔一颤,感觉忍不住下去了,正极力忍耐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我要见将军”。 明柔立即把吴奇给推开了,从未有过的松了口气。 吴奇听出是褚渊的声音,悻悻收了手,不过脸色不太好看,褚渊最好带着有价值的消息来,否则别怪他不客气。 褚渊进来,似乎没有意外明柔在这里。 “郡主,将军。”褚渊道。 吴奇没有搭理褚渊,褚渊却也不着急,默默地保持着弯腰致礼的姿势。 过了一会儿,吴奇忍不住了,怒道:“哼,你们褚家真有意思,为着一个女人竟连郡主都不要了,那女人什么来路?” 褚渊好似根本没有受到冷遇,微微一笑:“不过一个村姑而已。” 吴奇原本还很欣赏他这风度,现在却一下揪住他的衣襟:“村姑?村姑你还早早的提醒我?!” 在吴奇来青州之前,褚渊就对他说要小心褚直的原配发妻,那时候吴奇只以为是郡主的原因。后宅里的妇人,再能斗也就那些手段,可今天真叫吴奇开了眼界了。青州府这一干人全昏头头不是?全站在村姑边上! “将军,您不想听村姑的故事了?”褚渊一点也不惧怕吴奇,盯着吴奇的眼冷声道。 “好了,都坐下,褚渊你就跟本郡主好好讲讲那村姑的来历。”明柔郡主率先坐下道。 吴奇松了手,褚渊不紧不慢地在明柔郡主对面坐下,掂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你……”吴奇瞪他,这厮好大的胆子,也不知道他怎么鬼迷心窍信了这厮之言,将他招为幕僚。 “连夜赶来,我累的不轻,容我喝了这盏茶。”褚渊笑笑。 明柔打量着一派从容饮茶的褚渊。此时看褚渊与半年之前他主动到凤阳王府自荐为面首时有截然不同之感。那时她喜欢俊俏柔弱的美少年,褚渊穿着一身黑衣,又有腿疾,她当然看不上眼,按例给了十两银子打发出去。 可如今,那一批人中,她能回忆起来的竟只有这个褚渊。 褚渊饮完茶后没有卖关子,把顾二娘生平事迹讲了一遍。 听完后吴奇怒不可遏:“好你个褚渊,你既然知道那褚直跟顾二娘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你为何还要怂恿郡主嫁给他?”明柔能注意到褚直,凤阳王最终决定把明柔嫁入褚家,都是这褚渊在背后推波助澜! 褚渊冷冷一笑:“我不说,你们就没有这样的打算了吗?” 吴奇:“我现在就杀了你!” 褚渊:“杀了我,你们可就难喽!天下这么大,可不是谁就能一口吞下去的。” 明柔:“吴奇,你给我坐下。” 明柔转向褚渊:“我倒是小看你了,你这一段日子去哪了?”褚渊说的不错,就算没有褚渊刻意指出,她早晚也会注意到褚直,那样醒目耀眼的男人,谁会不注意? 褚渊不紧不慢道:“也没去哪,不过先去霜野见了凤阳王,同凤阳王谈了谈天下局势,凤阳王他许我凤阳城并周边十三城……” 他话未说完,吴奇端起桌上的茶盏泼了他一脸:“你放屁!”他是凤阳王的义子,凤阳王一切都是他的,凤阳王怎么会交给一个落水狗! “吴奇!”明柔郡主声音带着隐忍的怒意,她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扔给褚渊。 褚渊接过去嗅了嗅才用来拭脸:“昔日在凤阳城也没能得到郡主的垂怜,今日倒是得到了,多谢郡主美意。” 吴奇怒瞪褚渊,这会儿恨不得罢了褚渊这狼子的皮。 “吴世子这般着急,将来可如何接管天下哦……”褚渊一句话让吴奇坐回了椅子里。 “褚渊,你有话就直说吧。”明柔郡主道。 褚渊笑了笑:“我同凤阳王做了约定。你们帮我得到褚家,我帮你们得到天下……以及褚直。” 明柔郡主早猜到如此。 吴奇这会儿才恍然大悟,将来凤阳王得了天下,他就要帮凤阳王掌管天下,那小小的凤阳归了褚渊又如何? “你有何妙计?”明柔郡主问道。以她这一路所见,以及在青州城短短的两日,云和太子和褚家密不可分,根本不是原来凤阳王所想的那般容易离间的。 “郡主莫非忘了我也姓褚?” 除掉褚陶,废了褚直,褚家军群龙无首。有他做内应,凤阳王何愁无法鸠占鹊巢,利用八万铁骑把褚家军收为已用。 先留着云和做傀儡,挟天子以令诸侯,等到最后除掉云和,谁还能比永雅公主更名正言顺的接管天下? 明柔想的出神。 “不过这一切都要先从除掉一个人开始。”褚渊的声音把明柔的思绪拉了回来。 “谁?” “村姑。”褚渊仰躺在椅子上。他姿态放松,明柔和吴奇却从他眼里看到了冷意森森的恨意。 一切的一切,他褚渊走到今天,都是拜褚直和顾二娘所赐。他要先杀了顾二娘,再废了褚直! “派人去杀她?”吴奇迅速计算了一下他带来的人,他并未低估顾二娘,想到的都是他三万铁骑中的顶尖人物。 但褚渊摇了摇头:“杀掉顾二娘不能毁掉褚直,反而会激发他的斗志。想毁掉褚直只能按我说的办。”说到这儿,褚渊冲吴奇阴阴一笑:“将军你今天已经按我说的完成了一半了。” 褚渊说的是他对褚直提出了休掉顾二娘的要求。幸好当时他按照褚渊说的去办了。 “那接下来怎么做?”明柔郡主问道,她的眼眸在烛火之下呈现诡异的深褐色,她并不介意褚直受什么样的打击,只要把这个人留在身边,供她奴役。 “这个么……我自有安排。”褚渊微微一笑,褚陶和吴奇都以为他是今日才到青州城,殊不知早在吴奇没有抵达之前,他就到了,并且密密寻访到了一些人。 报仇的时刻到了,褚渊已经看到了那一幕,然而他脸上并没有一丝喜色。因为现在还没有真正的成功。 “郡主,我们需要先请一位大夫……”褚渊盯着燃烧的蜡烛轻轻的说道。 明柔郡主抬眼,被褚直脸上跳动的肌肉和扭曲的笑容骇的猛然后退了几步…… 第154章 力求破局 明柔郡主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已经过了子时,看到褚直在屋里等着她时脸上露出意外,心里却没有一点惊讶。 褚直看见明柔郡主回来,眉宇间难得露出缓和之色:“郡主,你回来了。” 明柔郡主想了一下新婚被冷遇的妻子见到丈夫该是什么模样,有些怯怯地往后退了一步。 褚直眼眸一暗,对明柔道:“现在夜已经深了,本该让郡主好好休息,不过有些话我想跟郡主说说。” 明柔还道他要像那些男宠以色侍人,不想他这般正气,不过她见惯了各种媚色,反觉他这样样子对自己更有吸引力,心中一动,怯怯道:“夫君,你想说什么?” 褚直见她一直很胆怯的样子,不由忆起山洞里的情形,觉得明柔做了什么手脚的可能性并不算大。他心下微叹:“你过来坐……” 褚直掂起桌上的茶壶给明柔倒了杯水,明柔鼓起勇气接了放到唇边啜饮了一口,发现水是温的,看来褚直是刻意等着她的。 “郡主,以前我没有告诉你二娘在青州是我考虑不周,我也是担心她冲撞了你……”褚直斟酌着用词,唇舌间颇为滞涩。 明柔静静听着他说话。 “你我既结为夫妻,当日我也同你父王许诺不分先后、大小,我会同等对待你们。她今日待你不敬,我替她向你赔罪,希望郡主不要责怪她。日后郡主与她相处,便会知道她是个直来直往、性子单纯的人,若是她脾气不对,郡主让着点她就是……”褚直端起旁边早就准备好的酒杯敬明柔郡主。 明柔郡主忙放下茶盏改接酒杯,心里冷若寒冬。这个褚直,说是不分先后、大小,却让她让着那村姑,当她是三岁小儿么? 但是她面上却柔柔一笑,乖顺道:“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我哥哥……”明柔似极力思索,抬头望着褚直坚定道:“我明日一定会会好好劝劝他的,让他同意发兵。我既然嫁与夫君,便是想与夫君白头偕老。古有娥皇女英,今日我也愿同姐姐一起鼎力相助夫君。只愿夫君明白我的心意。” 明柔郡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面颊上立即染上一片红霞。她放下后立即抓起酒壶,似乎还想再喝一杯。这个时候,只要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的男人都应该拦住她。 没想到褚直没看见似的道:“那好,郡主你早些休息。我还要同太子商议西夏探子的事。” 商议个屁!等褚直走后,明柔郡主一把抓起那酒壶砸到墙上。褚直,咱们且等明日! 褚直是要找云和,不过他过去的时候,关于西夏探子的事儿褚陶跟云和已经说完了。褚陶早料到褚直回来,看见他长叹了口气。 云和也叹了口气。但凡别的女人,云和都觉得褚直留在明柔郡主那儿也无甚关系,可偏偏顾二娘是他皇祖母。 “直儿,你早些回去休息吧。”看到儿子鼻青脸肿的样子,褚陶不心疼是假的。 “是啊,这儿没什么事儿了,吴奇现在也不打算跟我们商量,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其实云和怀疑自己也将度过一个难眠之夜。 “不,爹,我有话跟你说。”褚直对褚陶道。 云和见他父子有话要说,就自己先走了。 “爹,褚渊曾经想杀你,你知道吧?”褚直不放心的就是这件事。 褚陶点点头,这是他造的孽。 “你知道就好,那我走了。”虽然父子关系有所缓和,呆一起的时间长一点褚直仍是感觉不舒服。 “小兔崽子。”褚陶看他走了在后面骂了一句,然后脸沉了下来,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当初褚渊无意间窥见罗氏,质问他为何要害罗氏,两人争斗中,他不慎被褚渊击昏。后来褚渊对他起了杀意,再后来流放到梅州,褚渊只怕早就恨他入骨,这次他投靠凤阳王义子,还不知道是打的什么主意。 褚陶想到这里,手指在桌上叩了三叩,梅玖立即从外面进来了。 “怎么样?”褚陶问道。 “老四戒备很重,他跟吴奇寸步不离,今晚就宿在吴奇房内了。”梅玖道。 褚陶皱眉坐在椅子里。 梅玖见状道:“三少奶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三爷是为天下大计才娶的郡主,她应该能够理解。” 褚陶摇了摇头:“你看今日二娘行为虽有些出格,却并未对吴奇和郡主做什么。她是个心里有数的人。现在的难处不是二娘,是吴奇要我褚家休了二娘才肯发兵。” 梅玖皱眉:“三爷跟三少奶奶感情深厚,三爷想必不会答应。” 褚陶点点头:“所以,我们得另外想个法子让吴奇发兵。” 方才褚陶跟云和谈的就是这个问题。褚直虽然没有参与,但他心里想的也是一样。虽然明柔郡主答应明日好好劝说吴奇,但时间紧迫,等不及那吴奇回心转意,还有褚渊必会从中作梗,他必须另想法子。 褚直回了自己暂住的厢房,闭上眼看见的就是二娘,他翻来翻去索性把眼睁开了。他不能坐以待毙,让别人来掌握自己。吴奇不发兵,他就必须想办法逼吴奇发病。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不停地回忆前世。前世他死的时候,大熙已经经历了襄、文两王之乱。云和是怎么登上帝位的?谁是云和的肱骨大臣?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王甲在外面看着那投在窗子上不停晃动的影子。直到天际微亮,褚直仍是没有休息。 王甲正在忧心之时,忽然感觉有人碰了碰他。低头一看,竟是王乙蹲在地上低着头不知干什么,左手却高举着一物递了过来。 王甲使劲吸了吸鼻子,猪肘子?!主人在里面费心苦熬,这厮却如此逍遥?王甲没好气把他那猪肘子推了回去。 “你不吃啊?厨房里炖了一大锅。”王乙啃的带劲。 “去去去!”王甲想也不想,这猪肘子来历肯定不明。 “不吃就不吃呗!好心当作驴肝肺!”王乙悻悻道。 两人正说着,窗户忽然“咯吱”一声开了,王甲立即揪起王乙要把他赶走。 “站住。”褚直已经看见了王乙。 王甲烦死王乙了。 看见褚直,王乙吓了一跳,怎么才一夜,主子都憔悴成这个样子了。 “你拿的什么?”褚直鼻子闻到了一股味儿,其实他脑子还在思索着,只是看王乙形迹可疑,随口问一句。 王家暗卫开工的时候是不能随便吃喝的,想到他以前吹的牛,王乙紧张起来,把肘子从背后拿了出来:“主人,你要饿了你吃吧……” 没想到王乙从背后掏出来一个猪肘子,褚直有些迟钝地看着他。猪肘子……他脑子里猛然闪过一道光,他像是赛跑一样立即冲上去抓住了这道光!他怎么忘了那个人了?! “砰”的一声。 王甲和王乙吓了一跳,看清楚是褚直想直接从窗子里走出来,结果撞到了上面时目瞪口呆。 褚直大步从屋里走了出来。 王乙骇然,连忙把猪肘子给褚直递上去。 褚直一掌推开:“我要去见太子,你自个儿吃吧,好好吃,不够吃再去买几个,吃个够!” 王乙吃惊地捧着猪肘子站在原地,王甲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放在他头顶:“你去买吧。” 王甲脸上挂着笑意跟褚直走了,主人一定是想出来办法了。 剩下王甲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对着猪肘子,怎么忽然有一种味如嚼蜡的感觉呢。 褚直很高兴,他终于想起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朱照。前世云和登上帝位后,朱照仍是神卫军总指挥使。那说明朱照最后是投靠了云和的。但是现在两王之乱都提前了好几年,朱照跟云和的关系可能还没密切到那一步,但朱照一定是可以策反的!现在的朱照手里可是有十万神卫军,不一定让朱照反,但可以让有的人以为朱照要反! 褚直一夜未眠,下巴上冒出了一层青青的胡茬,但是他精神好极,走路从未像现在这样轻快。 但他还没有走到云和的住处,后面忽然追上来一个士兵,老远就喊道:“将军留步!不好了,老太君和您的泰山大人一齐来了!” 褚直的瞳仁微微放大。 那厢云和刚得了吴奇求见的消息,出门就看见褚直同那士兵站着,过去一问,怀疑这里面少不了吴奇搀和,对褚直道:“你去换身衣裳,我先去看看。”云和看见褚直脸上的淤青不但没有消散还比昨天更严重了,便知他必是殚精竭虑了一晚,根本没有休息。褚直跟顾二娘、明柔郡主之间,已经不是单纯的家事,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帝王,不能一直躲在后面。 褚直点了点头,他需要先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青州府大堂之上,居中坐着老太君,顾山夫妇局促不安地站立在老太君身边。而两外一侧,吴奇大马金刀,面带悲愤地坐着。而明柔郡主正跪在老太君面前用帕子抹着泪。 “太子殿下,您来的正好!鲁老太君不认我妹妹,那我这就把我妹妹带回去了!”吴奇一见云和,就按照褚渊所言率先发难。 老太君尚是拄着拐杖面色铁青,那顾山和许氏则要晕倒过去。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褚女婿竟然背着他们另娶了明柔郡主,这是一位郡主啊!在顾山夫妇的心里,郡主跟公主也是差不多了。 第155章 力求破局. 顾山和许氏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要从一早说起,因知道褚女婿回来了,顾二娘又是个不会做饭的,许氏自然要管着女儿女婿吃饭,这一大早做好了饭就打发顾如豹去喊顾二娘吃饭,顺便看看褚女婿在不在,在的话一块过来。 可如豹去了很长时间,许氏等的都不耐烦了,才见如豹一个人孤零零的回来了。 许氏以为孩子贪玩,这么几步路浪费了时间不说,人也没喊来,登时就骂了如豹两句。 没曾想如豹“哇”的一声哭开了,把在路上听到的话给顾山夫妇学了一遍,还说他拍了半天门,都没见二姐开门,肯定是跟他听见别人说的一样:顾二娘不愿意褚直另娶平妻,一大早就杀到青州府,她虽然厉害,但敌不过青州府百十多个将军,被抓起来,生生吊在大堂上,等着被凌迟呢。 顾山夫妇当然不信,但如豹哭的跟挨了打一样。两口子立即往顾二娘住的地方赶去,没想到路上的确不少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他们夫妇两人就有些怀疑起来,到了顾二娘住的地方,把门都块拍烂了,也没见顾二娘出来。倒是把旁边的老太君给惊动了。 老太君出来听顾山夫妇这么一说,她本是不信的。但这个时候着急的是褚直的岳父岳母,她若是不作为好像是偏袒自己孙子一样。所以老太君想了一下,就提议顾山夫妇跟自己去一趟青州府,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褚渊设计好的,他太了解老太君了,直接派人把消息放给老太君,老太君根本不会信,只有这样,老太君才会到青州府。 这只是褚渊计划的第一步。老太君赶往青州府的时候还不知道褚渊还活着呢。 她进了青州府,看见把守青州府的士兵面色不对,不住打量跟在她后面的顾山夫妇就感觉到不妙,尚在狐疑的时候,从青州府里面跑出来一个新妇打扮的年轻女孩儿,老远就叫她“奶奶”。 老太君立即察觉到阴谋的气息,她这一生经历过多少?她心里明白,可顾山夫妇不明白啊,即使管住了嘴,也管不住脸色的惨白。 后来,就是云和看到的这一幕了。 此刻,褚陶也闻讯赶来了。顾山夫妇都是老实本分的人,虽然知道了那跪在地上哭泣的新妇是谁,却并不敢在堂上吵闹。他们越是怯怯地缩在一边,褚陶愈发愧疚。 “吴将军稍安勿躁。”云和道。事到如今,必须快刀斩乱麻,顾不上要伤到一些人了。 云和说完立即转向老太君:“老太太,我和怀瑾从凤阳回来的匆忙,没有来得及告诉您,这位明柔郡主,是我的姑母永雅公主的独女,她已经与怀瑾成亲。这位吴将军,是凤阳王义子,此番带了三万精兵前来助阵。” 老太君什么人?立即明白过来。心中虽然千难万难,却欲强忍着跟顾山夫妇说明。 不料,云和上前一步,冲顾山道:“顾爱卿,我这表妹性格温婉,极是贤淑,她一定能够帮助二娘照顾好怀瑾。” 顾山难掩震惊,没有想到这一位也会跟他说话。他能说什么?他的父亲还有三妻四妾,镇国公什么样的家世,二娘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农夫的女儿,那地上跪的可是郡主,是什么……是云和太子的表妹。 顾山嘴唇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是、是,好、好……” 许氏面色苍白的像一张被风刮上天的纸,但并没有人在乎她是什么表情。 “我们就是听说郡主大驾光临,才来看看。既然看到了,我们就先回去了。”这时不用想那些传言都是为了骗他们来,虽然不知道是谁的诡计,但还是离开这里为上,老太君并不糊涂。 “奶奶,既然来了,为何不多跟郡主说会儿话。我记得当初三嫂进门的时候,您可是整日拉着她说话,还把自己家传的头面都给了三嫂呢。”褚渊从外面一步步走了进来。 乍见褚渊,老太君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但随着听到褚渊话,那一缕不为人察觉的喜悦灰飞烟灭,原来,这一切都是褚渊捣的鬼。 “什么?你们褚家竟然对我妹妹如此不公!不休顾二娘,我们凤阳王府绝不发兵!”吴奇拔出佩刀,一刀砍在椅子上,椅子应声而裂。 “哥哥!”明柔郡主失声尖叫。 “咦,怎么没有见我三哥?我三哥呢?”褚渊似乎无意提到。 褚陶再也无法容忍,冲褚渊大步走过去,只是没走两步,便看见跟随吴奇的几位将领齐齐将褚渊护在了中间。 褚渊面带微笑地看着褚陶。 “好,镇国公!你们褚家够无情!当日你儿子亲自跪在我爹脚下以主母之位求娶郡主,还说什么今生只敬她爱她一人,都是狗屁!你们不休?我帮你们休?先杀了这两个老东西!”吴奇说着便向顾山夫妇砍去。 顾山大骇,危急之下只来得及把许氏护在身后。幸好梅玖手疾眼快地用佩剑挡住吴奇。 “住手——”门口传来褚直的声音。 众人同时向门口看去,只见褚直身穿白色梅兰竹绫锻袍子,腰束玉带从外面走进来,一直走到顾山夫妇面前,漆点的眸子跟顾山对视一眼,伸手推开了吴奇的大刀。 “你若再对我岳父岳母无礼,我就休了郡主!” 啊——明柔大惊失色。 众人随后失色。 只有褚渊目中冷意不变,话是这么说,可也等于变相承认了他跟郡主的夫妻之实。 吴奇有些无措,万没想到褚直会这样,不由看向褚渊。 褚渊投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呵呵笑了起来。 褚直回身,紧盯着褚渊,前世,他死于罗氏和褚渊之手;这世,褚渊仍然对他阴魂不散。 “顾二娘,一个贱奴!也能与郡主相比?你以为郡主是你想娶就娶,想休就休的?”被褚直盯着,褚渊反而笑了起来,不过那是讥笑。 他话音刚落,青州府外忽然传来一阵齐喝,那声音似从城外发出,把青州府围的铁桶一样,连桌子上搁着的茶碗里的水都在轻轻晃动。 那是成千上万人的齐声呐喊! “报——凤阳王军队集合在青州北城门,要接吴将军、明柔郡主离开青州——”传讯小兵屁滚尿流地冲了进来,跪在地上冷汗直流地道。 吴奇的三万兵马昨夜就驻扎在青州城外,现在外面那一声声的呐喊就是那三万兵马所发。 听到呐喊声,吴奇回过神来,他怕个鸟啊! 云和指望着凤阳王借兵给他,万不敢这个节骨眼上乱起来。 褚陶、云和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吴奇跟褚渊提前布置好的。 褚直面容冷峻,他虽有应敌之计,但尚未准备妥当,吴奇抢先闹起来,他这计策也无用武之地了。 这震天的吼声也让本欲起身的老太君重新坐下,顾山夫妇的表情已经用语言无法描叙出来了。 云和和褚陶同时望向褚直。云和和褚直明明相处时间不长,但从两人相识开始,云和对褚直就极为信任。且随着两人相处,愈发的默契相投起来。方才褚直说出那样的话,云和并不认为褚直是意气之言,而是褚直有了计策。但情况突变,褚直如何应对? 从褚渊出言讥讽到小兵报信,再到三万骑兵齐声呐喊,不过瞬息之间,但这瞬息之间,莫说这大堂上的众人,就是驻扎在青州城外的十万兵马也如临大敌。 即使今日可除掉凤阳王的三万骑兵,义军也讨不了好处,这么一乱,正是新帝的可乘之机! 那呐喊连绵不绝,像是在用声音战斗,回荡在青州府的大堂上,一声比一声更加让人心惊。 “休了我女儿吧……求求你,褚将军,我求求你放过我女儿……”谁也没想到,一直被人忽略的许氏猛然发出一声哀嚎,扑倒褚直脚边! 许氏看出来了,这郡主是要夺她女儿的丈夫,外头那三万军队都是她的帮手,今天若是褚女婿不休二娘,二娘就成了千古罪人。二娘一个人怎么能跟外头那三万军队作对呢? 农妇许氏是被吓傻了,但是她心里是透亮的,那就是竭力保护自己的孩子。 顾山怔在原地,许氏从给他身边冲出去太突然了,他先是不能消化褚女婿背着他们又娶了别人,然后又被这呐喊震慑,现在妻子全然失去控制跪倒在褚直面前,他最后一丝颜面也没有了。但却像清醒了一样,一股怒气回荡在胸膛,他的女儿,虽然是个村姑,却也是他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从来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也不需要说,他顶天立地的女儿啊!凭什么这些人要这么作践他的女儿?! “不错,请褚将军把我的女儿放还给我们。二娘不在,我们是她的爹娘,可以替她做这个主!”顾山一步步走到褚直面前道。 四周震荡的喊声中,老太君和褚陶同时站了起来,但是他们有什么颜面劝阻顾山夫妇? 褚直玉瓷一样的脸不复平静,他只顾着担忧二娘,却忘了顾山夫妇也在。 吴奇冷笑看着这一幕,还没到最后关头,这些人就溃不成军了。 明柔跪在地上想,她是不是需要过去抱住褚直的腿说她只是想跟二娘一起服侍他? 不过片刻之间,这大堂上是真的乱了。 可是这还不够,褚渊把视线投向大堂外面。这是青州府的前院,地面上铺着一块块的青石,从台阶往下两旁站满了青州府的将士,能看到他的都用愤怒地注视着他,远处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使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吼声,仍是直视前方保持站姿。他的视线从这些人脚下的青石一直蔓延到青州府门,这院子太空了,□□静了…… 正在褚渊有如陷入空寂之中时,站在府门口的士兵衣袍忽然晃动了一下。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褚渊眼底却猛然迸出喜悦,她来了! 第156章 力求破局 【11.14日换】 只见一只小爪子伸出来又缩了回去。 苏芮心头漫起羞怯的感觉,她不禁无语,难道苏二就没有察觉到她神识已扫过蛋壳? 她不再理会苏二,将神识注入千神绝,这还有一个情况不对的。 关注忽然消失了,苏二期盼落空,那个郁闷……这时一个尾巴尖忽然戳进了蛋壳,他立即一口咬上。 苏存嘶嘶大叫,方才他真是抽风了才想逗苏二。 这一下,蛋壳哗啦啦碎了一地,苏二终于出现在阳光之下。 只见他眼睛又大又圆又黑,皮肤又粉又嫩,指甲也亮亮的,散发着健康的光泽,但这一切都掩藏不了他背上的那个大大的……乌龟壳! 苏二是只王八,地地道道的王八,如假包换的王八! 苏存笑倒在地,抱着肚子滚来滚去,难怪苏二不肯出来,换了他也不好出来。 苏芮眼皮不动,她在检查千神绝,龟仙人都说过苏二和他是亲戚了,再则她先苏存一步神识扫描过苏二,这会儿已经淡定了。不过最重要的是:苏二是个什么东西他都是苏二,苏芮本来没有太多期望,自然也谈不上失望。 失望的是苏二,他预备自己的真身让苏芮第一个看到,哪知苏芮连看都不看一眼,他不禁委屈起来,他妈是乌龟,他当然也是乌龟。 见苏芮不瞧自己,苏二很快振作起来,不顾苏存笑话他,吭哧哧爬到那一地蛋壳边,捡了最大一块衔起来朝苏芮爬去。 这乌龟爬的还真快,苏存暗想,却嗅到一股极具诱/惑的香味……苏二的蛋壳? 苏芮又检查了一遍千神绝,千神绝每一根伞骨都和平时一样,注入灵力也和以前一样,但苏白就是不醒。 她正欲再试一次,一只小爪子搭上了千神绝,苏芮随手将苏二拨开:“出来就好,先一边歇着去。” 过了一会儿才觉不对,一抬眼,苏二抱着蛋壳,绿豆眼上一层水光。 卧槽,乌龟大神能不能不要这么脆弱啊,感觉好像多了个麻烦。 苏芮挠了挠头,寻思着怎么哄哄苏二,苏二举起蛋壳递给苏芮。 “给我的?”苏芮有点吃惊,她知道有些卵生动物孵化后会吃掉自己的蛋壳补充体力,这礼物也太“贵重”了。 苏二点了点头,破壳后好像聪明了一点。 苏芮心里暖暖的,伸手把苏二捉到手心,这货破壳后她还没仔细瞧过,只见它还是只有鸡蛋大小,苏芮一只手正好托起他。阳光照在他那龟壳上,颜色翠绿的像上好的仙玉,小爪子也粉红粉红的,漆黑的眼睛带着一层水光,最为奇特的是他的额心,竟然有一朵小小的梅花印记。整个看起来简直不像活物,而像个玉雕。 但再好……也还是个王八。 苏芮刚想到这儿,千神绝里响起了苏白虚弱的声音:“香,好香……什么东西这么香,我饿了……” 苏芮急忙一看,苏白仍紧闭双目,身子也未见柔缓,只是呓语一般。 ……苏白你只是个器灵好吗? 苏芮摸不着头脑,忽听苏存长嘶一声,回头一看,他原本一米左右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变大,又忽然缩小,来回变幻个不停。 这是灵力不受控制的迹象,苏芮顾不上苏白,一掌搭上苏存头顶,立即察觉到苏存体内有一股疯狂流窜的强大灵力,苏芮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股灵力压制住,收手时伸手在苏存嘴边一抹,竟是一小片蛋壳。 “小偷!”苏二早发现了,愤怒将剩下的蛋壳聚拢起来,脑袋一伸一缩咔嚓嚓地吃了起来。 “我是你舅!”苏存有些心虚道,眼望那些蛋壳心有余悸,不想一片小小的蛋壳竟包含了如此霸道强横的灵力,险些将他撑爆。 看着那些蛋壳,苏芮若有所思,苏白是否感应到了苏二的蛋壳凝聚了大量的灵力,才会说香? 眨眼间,苏二已吞食完那些蛋壳,非但没有不适合,他碧绿的龟壳上还亮起同以前蛋壳上一样的银色花纹,只不过原先是波浪状,现在却是沿着甲片的边缘。 吞食完面前的蛋壳,苏二有些眼馋地看着苏芮手中的蛋壳,但旋即收回视线,爬到苏芮鞋上,张嘴叼住了苏芮裤脚。 苏芮:王八就是这么咬人的么?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捉起苏二,仔细打量,见正面并无异常,又把苏二翻过去,左右找不到那东西,索性用小指将苏二的小尾巴拨开仔细查看。 苏二原来只四只小爪子是粉粉的,忽然间龟壳都红透了,伸着脖子“娘、娘”喊个不停,苏芮嫌他尾巴僵硬,捏着一边往一边掰一面道:“我不是你娘,鳄鱼是生不出来乌龟的……” 连出生都要受那么大天谴,苏二怎么可能是普通乌龟?加上那些妖兽对苏二一口一个“主上”,苏芮猜测苏二会不会是神兽降世,能这幅模样的大概只有玄武了,话说玄武是乌龟和蛇的诡异组合,苏芮现在就是在找那条蛇。 苏二整个腹部都滚烫滚烫的,他有气无力蹬着小短腿:“娘、吱~~我还小……” 苏芮:…… 这才意识到不妥,放了苏二落地,苏二只在地上停了一息,就爬到苏芮鞋子上,仍旧张口咬住苏芮裤脚。 真是王八啊! 苏芮暂时放过苏二,拿起苏二送给她的那块蛋壳,其实从苏二的神情里,苏芮不难看出这些蛋壳对苏二的重要性,可苏二竟分给自己这么大一块,几乎有整个蛋壳的三分之一。只是苏白……苏芮一转念立即严肃道:“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其实从苏二破壳到现在只是极短的时间,但方才动静那么大,万一引来高阶修士或者妖兽都是麻烦,还是越快离开这里越好。 而且苏芮打定主意要重新炼制千神绝,把这块蛋壳添加进去试试。云雾中飞行了数百里,苏芮终于在两座山之间觅得一处山洞,这山洞在背阴岩壁上,极为潮湿,但苏芮怕苏白不能久等,况且潮湿也对修士来说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在洞口处布下几道防御阵法后,苏芮进洞先放了一把灵火,将那些蛛网藤蔓都清扫干净,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包吃食扔给苏存苏二,看到灵石和材料所剩无几时,不禁叹气,颇有些捉襟见肘的感觉了。 但这时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苏芮祭出一缕鸿蒙之火,将千神绝整个包裹起来,现在她已经达到神火诀下部的第二境界,对鸿蒙之火大小、力道的控制基本上随心所欲。即使如此,整个千神绝完全融化仍然花费了近三日的时间,不包括原来那根伞柄和伞骨,那伞柄和伞骨,即使是在鸿蒙之火中,也维持着原状。 也幸亏苏芮丹田内的灵力不知比同等级别修士多了多少倍,才能坚持一口气将千神绝完全融化,接下来,她要把苏二的蛋壳融化,加入其中,或许还可以再融入一些不灭莲的花瓣,然后再分别锻造出三十五根伞骨……就是这么麻烦,重练一次千神绝都是对苏芮技艺和力量的考验。 鸿蒙之火一触及到苏二的蛋壳就剧烈翻滚起来,好霸道的灵力!苏芮暗道,幸亏先让苏二把这些蛋壳分成了小片,饶是如此,苏芮也觉得有些难以控制,不过这些熔化的蛋壳似乎和千神绝很相容,很快就均匀溶为一体了。 苏芮陆续将所有蛋壳熔化,这时候苏二才明白过来这些蛋壳都被苏白给用了,吱吱叫了几声,趁着苏芮全心炼制伞骨,先落到苏芮肩上,后又悄悄钻进苏芮怀里,把脑袋和爪子都缩进龟壳里呼呼大睡起来。 苏芮开始是忙着炼制,后来是忘了这事儿,等全部伞骨炼完,见苏二还跟原先那样小小的一团,睡得正香,手伸到领口又放了下去。 重练过后的千神绝看起来似乎并无不同,苏芮神识进入千神绝,发现苏白仍在沉睡之中,她不禁担忧起来,凑近一看,苏白又似乎有了不同。 上次用不灭莲炼制千神绝,没想到不灭莲的净化作用让千神绝有了伞面,对应的却是炼出了苏白的皮肤,然而没有骨架支撑,苏白只能拖着一付完整的皮囊,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蚕。现在苏白虽在沉睡,但原本白色的皮肤却有些透明的感觉,隐隐的能看见里面有一些硬硬的骨架一样的东西。 或许那就是骨头,苏芮想到。这时苏白忽然动了一下,他要醒过来了,苏芮立即退出千神绝,直到听见苏白的声音才问道:“苏白你怎么样?”苏白此人,既傲慢又自负,上次变成那样用了很长时间才适应,苏芮不想让他觉得难堪。 果然,过了一会儿才听苏白道:“好像有了骨头,你再弄点那种蛋壳试试,不行就把那小龟崽子炼化了吧。” 第157章 翁婿对话 顾二娘走了,褚陶还算镇定。事前褚直求他帮忙隐瞒,他想过瞒不下去的后果,只是没想到事情会来的这么迅速和不一般。 凤阳王府的人围着明柔郡主贺喜,明柔郡主虽被众人簇拥着,眼睛却一直望着褚直的后背。 老太君面色铁青地坐在一旁。褚陶太了解自己老娘的脾气了,他打算先把褚直叫过来,方才那大夫的话他没听明白,他儿子何来肾经虚弱呢? 褚陶刚叫了一声褚直,距离褚直最近的云和就看见褚直身子一晃,像被抽出了骨头一样,软软倒下了。 方才给明柔郡主把脉的几位大夫立即跑到褚直身边,掐人中的掐人中,把脉的把脉,探到褚直还有气,对褚陶说:“将军这是一时急火攻心,昏过去了。” 明柔脸色极差,她是昨日听方士儒,就是这位说她是玉凤之体的大夫谈到褚直跟顾二娘成亲两载都未有身孕,才知褚直的身子很弱。现在又亲眼见褚直昏倒,心里怀疑起来,这么个人弄到手里,又能享受多长时间? 明柔心里有些不悦,但面上依然关切焦虑的望着褚直。 褚陶还没问褚直是怎么回事呢,儿子就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了。他又不能当着郡主的面问,只好叫人先把郡主送回去。 这时,外面忽然进来一个小兵,挤到褚直身边焦急地抓耳挠腮。 老太君瞧着奇怪,问他:“你有什么事?”老太太总想着孙媳妇儿是一时生气,说不定像以前一样有什么法子把这一切都给扭转过去。 可她注定要失望了,那小兵支支吾吾的什么也不肯说。 众人正疑惑时,褚直忽然悠悠醒来了。 那小兵立即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递给褚直,褚直伸手接了过去,却好似将醒未醒,还在迷糊之间,抽出里面的信纸,看到一个朱红印记后才猛地清醒过来,立即把信塞到了袖中。 “奶奶,您先回去吧。今日之事,孙儿自有主张。”褚直挣扎着站了起来。梅玖要来扶他,褚直却跟云和使了个眼色,云和立即过来,两人一起走了。 这时候还有比追回二娘更重要的事?老太君七窍生烟。她刚想叫褚陶,却见一个士兵进来把褚陶也给叫走了。 片刻之间,这大殿上剩下的都是凤阳王府的人了。 “奶奶,孙媳儿有些疲劳,就先回去歇着了。”人都走了,明柔也没兴趣跟一个老太婆寒暄,管她什么脸色,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 老太君始终板着脸,一个字也没有说,看着她捂着肚子走出大堂。 明柔郡主走后,老太君也走了,路过被人紧密护卫着的褚渊,老太君没说话,褚渊也没说话。 “奇怪?他们为什么不急了?”吴奇道,如今也算计谋达成,青州府这一干人怎么说走就走,也不问何时攻城了? “将军,你方才看到了什么没有?”褚渊感觉到一切是从那小兵送来了密信之后发生了改变。 那信不会是顾二娘送来的吧? 可顾二娘前脚刚走,哪有这么快的速度,而且那小兵浑身上下风尘仆仆,分明是远道而来。 吴奇陷入回忆之中,不确定地在手心里画了画:“我好像看见一个‘朱’字。” “朱?你没看错?”褚渊一下抓住了吴奇。 吴奇一介武夫,喜欢女人碰他,男人却是不行,手一挥把褚渊给推开了。 “本将军不会看错。” 他见褚渊脸色越来越凝重,不由狐疑起来:“怎么了?” 褚渊想到当日同褚直、顾二娘困在襄王的地下水牢,前去搭救的就是朱照。朱照手上有十万神卫军,不会是和云和勾结起来了吧? 褚渊把吴奇一直拉回到吴奇的住处才道:“我看将军最好派人去密探一番,既然郡主已经得偿心愿,将军理应迅速会和凤阳王,早日攻克丰水。” 吴奇对他这态度大为不满:“你不是要除掉褚直么?而且那顾二娘现在还活着。”虽然离间掉了顾二娘,但吴奇对褚直对待明柔的态度并不满意,他还想着再要挟要挟褚直。 褚渊道:“顾二娘心高气傲,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她为褚直不知付出多少心血,如今这心血之物已被他人染指。她以前有多爱,此刻就有多很!她断不可能回头。没有顾二娘,褚直就是个废物。至于我现在跟将军说的事,很可能是义军跟新帝阵营的一些人有了勾结。若真是如此,对我们可就大大不利,将军可人去打探消息,越快越好,等消息回来,将军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 吴奇将信将疑,冷眼瞅着褚渊:“你对那顾二娘了解倒是挺多。” 褚渊心底一惊,面上却冷笑:“我恨不得生啖其肉。” 吴奇不再有疑,唤来心腹一阵密语。 且说褚直和云和一路疾走至云和书房。褚直立即屏退左右,单独召唤王甲现身,吩咐他立即去追二娘,后又改变主意,叫王甲远远跟着即可,不要惊动了她。 王甲出去,云和才长长一声叹息。 两人关了窗子,外头人只以为他们是在屋内密谈,却不知是相对无言。 其实那几个大夫掐褚直人中的时候,他就醒了,一是不想看见明柔,二是希望二娘能回心转意。只是他昏了许久,也没见她回来,知道大势已去,心里哀伤不已。后来听见小兵的声音,才想起来还有一事未办,无奈之下只好睁开眼。一切依计划行事,他不得不关在这屋子里,却感觉比前世临死还要难受。 此时,顾二娘已经出了青州府,她一个人走在街头,看似茫然无措,不知去向何方,却在一拐弯的时候消失了。 不见了? 远远跟在后面的王甲追过来对着空荡荡的巷子发呆。 看着王甲离去,二娘这才从屋檐下灵巧翻出落地。 她望着王甲离去的方向有些发怔,现在虽然摆脱了褚直的眼线,但一会儿回去还是跑不了;不但现在走不了,义军跟新帝一日不开打,她一家一日都离不开青州。但她此刻的确不想听任何人劝慰她。 顾二娘想了想,到包子铺买了两大笼包子四十个包子,二十个让伙计送到小圆街她父母家,就说是牛二送的,这样她爹娘就知道她安然无恙了。另外二十个她兜着找了个无人之处,吃饱了舒服许多,就地一趟睡到满天繁星,才踏着星光往家走去。 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说和的人在家里等着她了。 临近小圆街,二娘侧耳倾听,确定无人后才悄悄往她爹娘的住处摸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二娘摸出匕首,一点点把门栓撬开。没花多长时间,门咯吱一声就开了。 二娘蹑手蹑脚的关上门,刚走到院子中央,忽然看见台阶上站着一个人。 刚看到一片影子,二娘就认出来了,是褚直。 她转身就往外走,堂屋的灯一下亮了,顾山在里头道:“你先进来,他等你半夜了。” 二娘眼皮动了动,听顾山吩咐往屋里走去。 褚直没先进去,一直站在台阶上看着她。等她进去了才跟着进去,进去就跪在了堂屋中央。 二娘进去,才看到父亲和母亲都在堂屋里坐着,显然一直都在等着她回来。 “褚将军,我女儿回来了,你有话就说吧。”顾山没有再称呼褚直为褚女婿。顾山也是男人,不是没见过三妻四妾,但青牛村的男人们都只有一个婆娘,过的也很好。最重要的是在他的心里,他女儿跟别人的女儿是不太一样的。单是为褚家做的,褚直能还完吗?这种情况下他还背着二娘搞大了郡主的肚子,用顾山的话来说,就是忘恩负义。 烛光照在褚直背上,有些弯曲的意味,褚直端端正正地给顾山磕了个头:“岳父大人,小婿白日多有不敬,给您赔罪了。还有,我想接我的妻子回家。” 二娘垂头站在许氏身边,整个面容都在阴影里。 回家?顾山冷笑:“我问你,我儿跟郡主谁大谁小?” 褚直:“二娘是我的发妻,自然为大。” 顾山:“那现在我儿无子,按照你们的规矩,能不能把郡主的孩子交给我儿养,认我儿为母,叫郡主为姨娘?” 许氏觉得丈夫的脑子一下灵光了起来,年轻时都没见嘴皮子这么利索。 褚直语结,这的确是行不通的,但他还有别的办法,可这办法却不能当着顾山的面说。 他这一迟疑,顾山又道:“倘若我儿一直无出,郡主却有子傍身,那你死了之后,谁来照管我儿?” “我知你不舍,可你若真为我儿着想,理当放她还家才是。” 这两句话就更毒了,简直是在咒褚直早死。 褚直等了半夜,脸色原是苍白的,现在却惭愧的通红。 许氏想他昔日对他们也算恭敬,心有不忍,道:“并非我们为难你,我们山野之民,原就是高攀了。如今你身子好了,我女儿也不负得你怜爱一场。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何必要让她背上骂名呢?” 许氏早间受惊吓不小,一直记着那三万兵马,荣华富贵好,却抵不过她女儿的命。 褚直更为惭愧,偷眼看二娘,见她纹丝不动,一句话也不说,心沉到谷底,却对顾山道:“父亲,我不会放弃的,我还会来的。” 顾山没有说话,冲褚直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现在一家人都在青州城,根本没办法阻止褚直来。 褚直走了两步,忽然折返过来,几乎扑到二娘面前,幸好被许氏拦住了。 “二娘,我把明柔的孩子……”褚直才说到这里,外头忽然“轰”的一道雷响,把四个人都骇了一跳。 褚直再想说,狂风夹着雨滴灌入大堂,顾山和许氏都惊慌站起来要去关窗。外头院门被人擂的咚咚响,王甲在外面喊:“主人,军营传来消息,张蔽率五万大军夜袭梅子镇,太子殿下请您速回青州府!” 第158章 褚渊亡 梅子镇距离青州城三十里地,背靠梅子山,是青州城的后门。新帝前几次攻城,都是因为梅子镇在义军手里,粮草兵器从这里及时运送到青州城内。若是此处被张蔽攻克,文王便可前后围住青州,不需费一兵一卒,只要时间够长,便可取得青州。 事关重大,褚直不敢有所延误。出门之际回头看了一眼,可惜顾山夫妇急着掩门,褚直根本没有看到那道身影。 “主人……”王甲颇有担心。以前出战,二娘都是护卫在褚直左右,千军万马中不管敌人如何凶残,褚直总是毫发无损。 褚直眼皮一垂,翻身上马:“走,她总有一日会明白我的。” 雨点啪啪打下来,这雨要下大了,道路泥泞,更是来不及赶往梅子镇了。 褚直赶到青州府,大堂灯火辉煌,不但云和、褚陶在,吴奇等凤阳王府的将领也在。 褚陶道:“褚直,你回来的正好,张蔽五万精兵夜袭梅子镇,现在已经打起来了。梅玖、张顺意被我派去运送粮草,来不及叫他回来,军中张胜、马超等虽然英勇,却缺乏经验。现在无人可用,你可愿代本帅率五万精兵前去救援?” 褚陶需要留下镇守青州,但前几次都有二娘在,现在……褚直略一沉吟,抱拳道:“末将愿意!” 褚陶大喜,看向云和。 云和略一点头:“立即点五万精兵给褚将军!” 五万精兵早就集合在城门外。 不提褚直穿上战甲,另外点了两员猛将随同,火速出发往梅子镇救援去了。且说凤阳王府这一干人都看着青州府调兵遣将,心里琢磨起来,不过青州府的人也没说要他们出手相助。 云和和褚陶还在商议其余部署。吴奇听见外面雨下大了,借口如厕出了大堂。他刚走出去,便瞧见墙角有道影子闪过。 吴奇不顾雨淋快步跟着走到拐角阴暗处,褚渊迎面走来,全身已然湿透。 吴奇急道:“如何?” 褚渊没说话,从背后拖出一个人来。 一道闪电照亮雨幕,吴奇认出这人是常跟随在云和左右的侍卫之一。 “太子已与朱照约好,先灭张蔽,后灭凤阳王。”那人凑近低语。 就这么一句话,吴奇面色变了,他就琢磨着褚直一个废物,褚陶怎么放心让他领兵?! 那人说完,褚渊手一推,那人就钻入了雨幕,但没有走多远,就一头栽在了地上,动了几下后彻底不动了。 “褚氏小儿,竟敢借联姻图谋我凤阳,我吴奇与他不共戴天!”吴奇说完,忽然想到他现在该怎么办? “求先生指教!”吴奇对褚渊道,现在他可不记得他以前是怎么粗暴地拎着褚渊了。 褚渊道:“此地宜走不宜留,将军只要同凤阳王会和,退守凤阳,云和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将军。” “可……” “方才褚直已经带走了五万兵马,青州城虽然还有六万兵马,但云和顾忌新帝,一定不会轻易跟将军开战,将军要走,现在正是良机!”褚渊似乎看明白了吴奇的顾虑。 吴奇已然心动,忽又想到明柔:“那我妹妹怎么办?” 褚渊眼底闪过一丝鄙夷:“她既然嫁给了褚直,又有身孕。褚直能把她怎样?待将军灭了褚直之后再把她接回便是。” 吴奇压根没想他什么时候能打败云和义军,只觉得褚渊的话十分有理。因怕惊动云和,吴奇当即连大堂也不回了,仅带了两个没有进入大堂的心腹将领,直奔北城门。 等云和和褚陶知道时,吴奇已经抛弃了凤阳王府尚留在大堂上的将领,率领三万铁骑往霜野去了。 褚渊没有随同吴奇逃走,而是问吴奇要了一匹马,朝梅子镇方向去了。 褚渊与吴奇分开后行出十余里地,见前后都漆黑看不见人影,四处只有他所骑之马的马蹄声和雨声,依据记忆,他辨出来过了前面那道山岗就到了跟张蔽约定的地方,不由仰天大笑。 褚直啊褚直,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他的计谋,等他发现梅子镇并没有张蔽的人时,一切都晚了。他一定会惊慌失措地回来,那么前面那道山岗就是他的埋骨之地! 他就在这里等着,等着看他死。 没有顾二娘,褚直只有死路一条! 多亏了明柔郡主,才让一切进行的这么顺利! 褚渊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跟雨水混合在一起顺着面颊流下。 只是他尚未笑完,忽然看见前面山岗上亮起一点点的灯火。那是军中专用松脂、动物油脂混合制成,在雨中不易浇灭的火把。张蔽的人已经到了? 褚渊不知为何心生怀疑,他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寒意立即从脊背后面蹿了起来。 只见那灯火连绵不断地亮起来,在山野之中形成了一个圆圈。 如果是夜雨赶路之人,看到这么个景象大约会觉得新奇有趣,而对于此时的褚渊而言,却意味着完了,他被包围了。 是谁?谁发现了他的计谋? “咴——”一声骏马的嘶鸣声在前头响起,似乎为了显示那马上之人的身份不同,那处灯火也格外明亮。 褚渊终于看清楚了——褚直! 褚直没有戴头盔,任由雨水顺着脖子流到盔甲内,冰冷之感却让内心的怒火更盛,他一夹马腹,就要冲向褚渊。 “停住——”斜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呵斥。 褚渊刚松了口气,双眸立即放大了。那一匹骏马上,坐着一个蜂腰猿背、连战甲也没有穿的女子,不消说,这样的雨,她一定全身都湿透了,但却纹丝不动,只是手中弓箭如同满月一般对准了自己。 顾二娘! “顾二娘!你怎么知道我会走这里?”褚渊疯狂大喊,内心绝望不已,她不是已经跟褚直决裂了吗? “褚渊,今日这阎王岭就是你的葬身之地——那封信是我特意给吴奇那蠢物看的——”褚直大喊。 “别废话,我来。”二娘冷声道,右手一松,手中弓箭射了出去。 “嗖”的一声。 “嗖——嗖——” 她没有停止,又一连射出两箭,看见那马上之人从马上栽了下去才挥手示意士兵上前检查。 第一箭射出去之后,褚渊立即调转马头向后逃去,可惜这三箭他哪一箭也没逃过去。一箭中了肩胛,另外两箭都在心窝。 “死透了。”士兵前来禀告。 二娘没说话,“驾”了一声率先往青州城方向赶去,她不消看,以她的力道,必死无疑。 褚直有心追上,但还有些事要做,低声道:“搜他的身,搜完悄悄找个地方埋了,今日之事先不要走漏风声。” “是。” 雨到现在下了快一个时辰了,山路泥泞,褚直又耽搁了些时间,幸好□□马儿是千里挑一的大宛名驹,也好在这支军队不过区区千人,他总算追上了二娘。 四处除了雨声就是马蹄声,没有一人说话,褚直鼓了鼓气儿喊道:“在他身上搜到了文王的密信。今夜张蔽佯攻梅子镇,褚渊诈走吴奇,原青州通判曹爽为内应,大将军杨辉亲率十万兵马攻城,和我们预料的一模一样……要是我们直奔梅子镇,回来的时候青州城就已经破了,他还准备在这儿埋伏杀我……” 即使褚渊已亡,看到那密信时,褚直仍是一阵后怕。幸好,万幸二娘一直都很冷静,早就察觉到褚渊的阴谋,这才与他做了一场戏诓出褚渊真正的图谋。那吴奇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被褚渊耍了,不过用不多久,等他跟杨辉的溃军遇上时就知道了。 “二娘……”战马疾驰,褚直不得不喊很大的声音,他方才喊了那么多,她竟一个字也没回他。 褚直迎风喝了两口雨水,感觉十分苦涩。即使她这样做了,也绝不是因为原谅了他。 “叫我将军!”二娘没有回头却大声道。 褚直一凛,他忘了二娘才是今晚这支军队的统率,云和已经亲封她为正五品宁远将军了。 一直紧跟在二娘左后方的小将蒋松听见这一声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虽然四周都是密集的雨声和马蹄声,二娘仍是听到了这一声笑,回过头来看了蒋松一眼,蒋松立即闭嘴。 那边,褚直又喊道:“将军,多亏您英明睿智、智勇双全……” 二娘不想他这么大声拍起了她的马屁,冷喝道:“你有这力气不如一会儿多杀几个敌人!驾——” 此时杨辉一定开始攻城了,虽然梅玖和张顺意在城外设下了埋伏,但这个时候只嫌人少,不嫌人多,褚直还不如留着力气去杀敌呢。 褚直忽见她理会他,心花怒放,看也不看就一甩马鞭抽在马屁股上。这时二娘忽然“吁——”了一声,她身后小将都紧跟她的命令放慢速度,独独褚直只记得她让他跑快点去杀敌,直直冲了出去,跟对面飞奔而来的马匹擦身而过。 这场面着实惊险,但蒋松等人却只想大笑。 褚直奔出去十多丈后才反应过来,勒转马头回来,二娘已经听完了赶来的信使汇报。 原来杨辉刚到城下,云和就命人将曹爽推出斩首,杨辉大骇,梅玖和张顺意趁势从背后杀出,杀了个杨辉措手不及,同时褚陶带领驻守青州城的军队杀出,杨辉略微抵抗便向南逃去。此刻青州城外的战场已经被义军控制,唯有逃走的杨辉及其残部无暇顾及。 二娘略一沉吟,高声道:“诸位,立功的时候到了,随我去捉杨辉老贼!” 褚直大急,他要没猜错,他爹的意思是让二娘回去,而不是去追杨辉。正所谓穷寇莫追,还不知道杨辉残部有多少人呢,这千把人危险太大了。可他哪能拦得住顾二娘,他也知道她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一转眼二娘已经奔出十几丈了,褚直眼珠动了动,急忙打马追上。 现在她都不管他的死活了! 褚直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不知道是不是新帝太过于残暴荒淫,还是云和的经历太过于令人同情,手中又有先帝遗诏,杨辉那十万兵马在青州府前折损了两三万,剩下的五万直接跪地投降了,而跟着杨辉逃走的两万多人,跑出去没多远就遇上了吴奇。黑暗中,两路人马互不知道来历,杨辉急着逃走,直接跟吴奇干上了。 顾二娘追到一半,梅玖率两万人也追来了,等两人赶到时,杨辉的人几乎死完了,吴奇也只剩了万把人。 这时,吴奇才知道褚渊根本不是投靠了凤阳王,而是投靠了新帝。他到青州城的目的只有一样,就是瓦解联盟,给新帝制造攻城的机会。 第159章 平阳日常 这次获胜之后,义军一鼓作气,在一个月内连续攻占了十余座城池,一直打到了平阳城。平阳距离燕京仅有两百里,取燕京从地形上看是囊中探物。到了这个时候,各地明里暗里投奔云和的有如过江之鲫,燕京中的新帝已经是黔驴技穷、穷途末路了。 云和义军的数量已经扩充到三十万,义军暂时在平阳整顿,等待最后发起冲锋的时刻。 平阳这座城池历史也算久远,在殇朝之前曾有两个朝代都在此定都,因此也算庞大和繁华。 不过这在顾二娘的眼里算不了什么,她一身戎装骑马走在街上,头上的帷帽挡住了面容,路人只看到一个威武的将军,看不到藏在她眼底的阴影。 她骑马直往原平阳侯别院的方向行去。攻克平阳的时候花了些力气,平阳官员死的多,空出来的地方也多。后来让大家选的时候,她就选了这么一处地方安置父母。 她一边走一边想,没留意路边玩耍的几个小孩儿,等听到大人的惊呼时,其中一个幼童已经被同伴推到了她的马下。幸好她勒住缰绳,飞雪极为驯服,立即停下不动。 幼童的母亲冲上来抱起孩子,那孩子开始没哭,此刻看到她充满肃杀之气的黑衣以及腰上的佩刀,竟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那孩子的母亲侥幸捡回孩子,万不敢得罪马上的将军,看也不敢看的跪在地上连声道歉。 二娘坐在马上没有出声,默默冲那妇人点点头,驭马去了。 经过这个小插曲,她速度快了许多,很快就到了平阳侯别院。马蹄刚在别院前面的路上响起,别院大门就从里打开,敛秋和吴忠面带喜悦里从里面迎了出来。 十多日前攻克平阳城后,进城的时候敛秋忽然从人群里认出二娘,原来谢如玉和王宁早带着褚寒等人来到平阳避难。这下大家团聚,但二娘只带了敛秋一个人回来,另外托人寻了一个可靠本分的男人做家仆,这个人就是吴忠了。 两个人脸上的笑略有不同,敛秋脸上多是惊喜,吴忠就颇为敬畏了。原先他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谁,等知道是义军独一无二的女四品宣威将军后,那份敬畏简直明晃晃的挂在脸上。 “将军。”吴忠从二娘手上接过缰绳就不敢说话了。 敛秋上前高兴道:“将军,庄将军、周姑娘几个都来了,现在前头大堂上等您呢。” 庄将军就是庄熊儿,周姑娘是师父周复的独生女周翠心。周复归隐多年,本是为着几个徒弟成就功名才出来的,得到几个徒弟都在义军的消息,早就在平阳等候。二娘几个师弟现在最次的也是翊麾校尉了。 二娘道:“我父亲不在?”她走的时候如虎还在城外兵营,她是得到了消息才心情不佳提前回来了。 “您也知道,庄将军几个的性子,老爷出来说了几句就让他们自便了,太太做了许多点心招待几位将军。”敛秋笑道。 顾山夫妇对她几个师弟不算陌生,都是青牛村一起长大的。就庄熊儿几个的闹腾劲儿,顾山也着实跟他们说不了几句。 此外还有一方面,随着她品阶不断提升,看到别人对她毕恭毕敬,二娘觉得她爹娘现在看她也跟吴忠似的带着点敬畏,都不大敢说她什么了。 二娘“嗯”了一声,准备进去。忽然听见后头咯吱咯吱抬轿子的声音。这道街上就她一家。二娘转过头,褚直正从轿子里钻出来,手上托着什么东西急急朝她走来。 敛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二娘面上没有多余表情,淡淡地望着他因为走的急,袍角都掀飞了一块。 褚直好像没看到她不太欢迎的表情,走过来抢先一步站到门里面,然后才献宝似让二娘看他手上托着的东西:“蜜花藕,刚出锅的。” 他说着殷勤地把荷叶层层打开,热气和香气弥漫出来。只见碧绿的荷叶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排闻着香甜,看着软糯,淋了花蜜的熟藕。 看起来还挺诱人的,昨天出去买菜的时候好像见过卖的,离这儿远着呢,敛秋心想。 “你尝尝,这是新藕,味道不错的。”褚直见她没什么表情,脸上继续挂着笑向她推荐起来,二娘不接,他就一直维持着笑意,他是做不出来眼巴巴的那种表情的,但眼睛长的漂亮,寻常人看一两眼都会受不了那份殷切。 二娘收回了视线:“没什么胃口,你有事吗?” 褚直忙笑,他早想好理由了:“我有事,我要跟你商量给将士们做冬衣的事,太子殿下把这事交给我办了。” 大军进了平阳,效忠新帝的死的死、逃的逃,正好空出些地方能安置人。褚陶叫他去挑的时候,他才知道顾二娘已经挑好了。他还没高兴呢,就有人告诉他顾二娘是以将军的身份挑的——人家挑的是自己的“将军府”。 褚直进了平阳一共就进去过一次,还没呆多大一会儿就被不客气地轰了出来。他也懒得再找地方,就跟王甲王乙在兵营里凑合。 今天他也得了消息,就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才急忙跟了出来。远远见她无精打采地骑在马背上,他也跟了一路,顺道买了这蜜花藕来讨她欢心。可是好像不怎么管用。 他思绪翩飞的时候,顾二娘已压不住不耐似的道:“那关我什么事?” 褚直生怕被赶出去,又往里走了一步:“我第一次办这事儿,太子爷怕我办不好,让我找几个人问问。” 他还那样笑着。 顾二娘心里却一片茫然,不知是该让他进还是不让他进。这时里面传出一声“是不是师姐回来了?”是庄熊儿几人察觉到外面的动静。 褚直一听那声音,像是落水的人抓到一根稻草一样,喜上眉梢:“小庄将军?我好久没见他,想跟他聊聊!” 顾二娘眼垂下来,复又抬眼,抬腿往里面去了。 褚直嘴角上翘,想跟着她进去,忘了手上还托着蜜花藕,只得先将东西包起来再往里去。 敛秋先跟着进去了。 院子里,庄熊儿、杨天秀几人已经迎出大堂,他们瞧二娘还是自家师姐,先上去结结实实的抡了几拳。周翠心没那庄熊儿几个野,站在一旁抿着嘴看他们击掌。 一阵啪啪声音过后,二娘面前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少年。他原跟在庄熊儿几个后面,等庄熊儿几个跟她击过掌之后也举着手看样子是想跟她碰掌。二娘动作不由一缓,那少年也似察觉到她的迟疑,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手。 二娘视线一扫,庄熊儿这伙人都笑起来,不像往日那般非得跟二娘斗个高低出来,把那少年往前一推:“小九,你不是想见将军吗?怎么见到了就不说话了?” 那少年闻言闹了个大红脸,变成垂着眼看着脚尖了。 庄熊儿等人更是起哄。 “好了,这谁家的孩子?”少年约莫十六七岁,不过生的极是俊秀,身形单薄,看起来很文弱。 “我不是孩子了!”不想那少年立即出声反驳,他仰起脸看着二娘,二娘这才发现他竟跟褚直有几分相像。 “哈哈哈,他说他不是孩子了……”庄熊儿笑的要仰过去,猛地看见了站在照壁旁边的褚直。 褚直一双眸子深潭一般望着那少年,方才他还想二娘跟以前不一样了,都有自己的府邸,可以在自己的府邸上任意见客了。 庄熊面上一怔,心里冷笑一声,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笑嘻嘻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那少年还没察觉,他见二娘极为和气,跟见过的两面完全不同,内心孺慕,抬起眼来,带着羞怯认真道:“我叫慕迎歌,因为在家排行第九,他们都叫我小九。久仰将军大名,特意上门拜访,还、还请……将军赐教。” 毕竟从来没说过这样对话,慕迎歌说到最后底气不足,竟然结巴了起来。 二娘很久没见过这样率真可爱的男孩子,忍不住笑道:“不敢赐教,请屋里头坐。” 慕迎歌说完,褚直心头翻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时众人簇拥着顾二娘和少年往屋里头走去,顾二娘招呼也不招呼他,他一咬牙要跟上去,庄熊儿忽然回头大声道:“咦?师姐,你还带了个人回来?” 褚直看到顾二娘慢慢回头,眉头皱着。 “小庄、小杨、小赵,还有小张……哈哈,你们来了!”不管了,先跟进去再说,他才是主人!褚直笑道,不去看二娘的脸色。 他一笑,这中秋时节也生出春暖花开之感。慕迎秋两眼之后才回过神来,心想顾将军身边竟有这样画中仙一样的人,怎么会注意到自己呢,心里不由有些黯然。 庄熊儿几个脸上活见鬼的表情。他们几个就是听到了那消息,一时气不过,想起来最近认识的这位慕迎歌对师姐崇拜的很,还微妙地跟褚直长的有几分相像,特意拉过来引荐给师姐……嗯,以后会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 慕迎歌这一瞬虽有些自惭,却还不明就里,他并不知道顾二娘已经成亲,老实说,他压根还没想过。在乐陵城逃难的时候,他乘坐的马车翻到在地,顾二娘一只手就把马车给翻了过来。没想到后来他在平阳城又遇到了“他”,那是他才知道“他”是位女将军。 “将军,这位是……”慕迎歌因为站的位置最靠前,如果不说话似乎有些失礼,为了给将军留个好印象他只好开口了,虽然感觉气氛有些古怪。 慕迎歌对自己一无所知,褚直视线转向二娘,只有她能看出他眼中的期待。 “这位也是义军的将军。”二娘随口一答,率先进屋在椅子上坐下。 褚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庄熊儿等人立即跟着二娘进去了,褚直怔了一下,最后一个进去,发现椅子也少了一把。 第160章 平阳日常 【防盗,明天换】 反应过来的端木侠、桑野、燕菲菲完全没了战意,大乘期泰宇的实力他们最为清楚,因为魔功剑走偏锋,残暴血腥,同等级的修士魔道往往比正道实力还要强上三分,所以就算泰宇进阶比金光要晚上许多,但金光却对泰宇极为忌惮。正是这个原因,魔道才能堂而皇之进入不求仙宫。然而魔道的最高代表,在苏芮手里连反抗一下都没有,就那么被撕成了两半!这中间的差距可不是一丁半点儿,若不是亲眼看见,谁能相信? 距离泰宇原来位置最远的燕菲菲跑的最快,端木侠因为接了泰宇半边身子慢了一拍,但和桑野向外逃逸的速度不差上下——能活到这个时候,谁没有几分眼力,何况魔道和魔还是有区别,在泰宇已死的情况下,他们可不愿沦为魔的奴隶。 不过这却是他们最后的美好愿望。 一团黑色火焰蓦然出现在燕菲菲后背,燕菲菲迅速被魔火包围,双目失去光芒后复又活了过来。魔火消失,她飞旋着冲向苏芮,全身衣物一件件飘落,施展起她成名绝技魔女勾魂*。 桑野同样入魔,吞下一把煞丹,让修为暴涨数十倍,与燕菲菲同时扑向苏芮。 端木侠行动最慢,却是脑子最为清醒的那个,他并未直接逃离,而是装作攻向苏芮的样子。但没想到刚飞到一半,胸口猝然一疼,低头一看,黑色的魔火已经穿透了身体。 原来不管这三个人有怎样的心思,魔主都没心情知道,直接控制了三人向苏芮杀去。 方才手撕泰宇,苏芮其实占了偷袭的先机,这三个人修为虽不如泰宇,但在魔主控制之下,每个人实力都暴涨了数十倍,相当于十几个泰宇同时攻来,霎时把苏芮围在中央。只见燕菲菲手持金铃赤身飞旋、桑野双手举着巨锤一下下砸去,而端木侠剑雨密密如网。天空中只能看见这三人身影飞旋组成一道龙卷风,竟看不到苏芮了。 那魔音、魔像、魔功就算是远远观战的重小楼也觉得难以控制心神,想那苏芮在入魔的三大高手围攻之下必死无疑,唇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来。 但时间渐渐过去,三人身影仍浮现在龙卷风之中,重小楼不由担忧起来。 距离重小楼不远处观战的魔主却哈哈一笑:“不愧是神器,咱们说好的,人归你,神器归我!” 苏芮抵抗的时间越长说明那千神绝越是霸道,魔主越是喜欢,它完全不想会不会失手,因为还从来没有人逃过它的魔手。 重小楼心底未置可否,眼下她还需要魔主,自然什么都好说。原来她是想杀掉苏芮弄到千神绝的,可她忽然从那两个老头身上察觉到了无极宫的气息。想到苏芮递给两个老头的那个储物袋,她直觉跟天璇有关。而天璇跟天枢素来好的穿一条裤子……眼下天枢的下落比得到千神绝更为重要,况且东西放在这不成气候的魔手上更为安全。 重小楼盘算完毕催促道:“你抓紧点儿,晚了那群畜生来抢难保你能抢过它们。” 魔主不耐地冷哼一声,手上骨节紧接一响,龙卷风中的桑野身形没有任何征兆地忽然放大、爆开,整个龙卷风瞬间变成了红色。魔主直接驱使桑野自爆了,那可怖的灵爆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见的爆炸射线。魔主没有给苏芮任何喘息的机会,骨节接连又响了两声。燕菲菲、端木侠同时爆成碎片。 重小楼迅速撑起结界,在三人自爆的同时,龙卷风也炸开了,她隐约瞧见一道巨影在空中断成数截,心头刚生出喜悦,一侧的魔主忽然华成一团黑气疾冲而去。 受修为限制,重小楼的反应还没有魔主快。 以破碎的龙卷风为中心,翻腾的青色火焰迅速向外蔓延,在空中形成一片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火海。 三位魔道大能自爆产生的能量在靠近鸿蒙之火时大部分都被焚化于无形,但来不及阻拦的小部分也让苏芮付出了皮开肉绽的代价。不过,比起死,这算不上什么。 苏芮仰天长啸,将鸿蒙之火的气势逼至极限。 长啸传来,重小楼周身结界气泡般破碎,惊得她面无人色,急忙后退。 黑色魔气像被一只手撕成一条条的,裂开之后又消失在青色的火苗中。 忽然失去魔主的气息,让苏芮警戒起来。藏身在巨鳄口中的二老却松了口气,鸿蒙之火,这可是鸿蒙之火,虽然尚未达到等级,可在下界,难有超越鸿蒙之火的力量! 丫为什么这么拽终于找到理由了! 苏芮猛然回头,火海之中,黑色巨鳄眼也不眨地看着从脚下火海中升起的细碎火焰。 这些火焰接近无色,仅在底部有些黑色。不是魔火……是仅次鸿蒙之火的虚无之火,但等阶已是最高级别! 难怪重小楼要跟这魔主合作,也难怪这魔主敢迎难而上。 见巨鳄有些木然地盯着脚下,鸿蒙之火细缝中的虚无之火一晃,忽然冲高了数丈。 真是意外之喜啊,收服炼化了这些未到火候的鸿蒙之火,它的实力就可以更上一层了。 巨鳄忽然长啸一声,拖着沉重的身子狂奔而去。 魔主岂会放过这个机会,虚无之火银浪一般涌向巨鳄。 巨鳄跑的筋疲力尽,喘息声闷雷一样,但眼前忽然涌现遮天的银幕,青色的鸿蒙之火碰上之后就像被吸收了一样消失了,与此同时,被银浪追上的尾巴冒出一阵阵黑烟。 巨鳄转过身去,背后同样是遮天的银浪。 走投无路的巨鳄发出垂死的咆哮。 魔主在巨鳄惊惧的目光中现出身来,这一瞬间,一柄雨伞忽然在巨鳄头顶冉冉升起。 魔主在修真界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它交替沉睡、复苏,却从不会灭绝。它本质是一团邪恶之气,这一次是清醒它实力达到了从未没过的顶峰,它得以记起以前经历过的很多事情,但翻遍所有记忆,魔主也没有见过那样美丽的雨伞。 水洗过的天青色, 墨竹点缀边缘, 阳光闪烁出风中竹林的清韵, 冉冉上升,水漫青石的从容舒缓。 一柄伞,超越了世间所有的美人、风景、星辰、日月…… 魔气都能感觉到的美,那到底是什么? 随风一旋,万年冰川一般白刃寒芒给出了答案。 “不好——”在看到那柄雨伞的时候,重小楼大叫一声,但来不及抱怨这团魔气的孤陋寡闻,如水的柔光已遍布天地。 不同于化身狼牙棒时撕裂的黑色巨缝,每一根伞骨发出的光都形成了明媚的狭长裂缝。在柔和的光中,魔主的身躯被切碎,每一片黑气都被吸入不同的裂缝。 这时魔主才发出一声尾音般的惊叫,但那声音太弱,很快消散在裂缝之中。 重小楼觉得这一生也没有跑那么快过,但无论她跑的再快,两侧的光始终追着她飞来。 堂堂练虚期修士能跑到腿发软,再也跑不动也真是奇闻。 但重小楼不想放弃,谁都不想死,如果有她那样的经历更不想死。她竭力迈动双腿,本来不停使唤的腿忽然动了起来,重小楼惊喜起来,但下一刻眼中露出不可置信来。她开始倒着跑了起来。 不,不要放弃她,她还有用…… 重小楼徒劳地向前伸出手,但双脚并未因此停下。 身后的白光追来,化出一道细叶般的裂缝。 “不——” 裂缝吞噬了重小楼,叫声戛然而止,就像一滴水终于坠落水面,最终一切恢复了宁静。 看了一眼停留在远处的千神绝,苏芮疾速飞来。大仇得报,苏白平静的有点奇怪。 千神绝忽然掉转方向,冲苏芮飞来。 脑中响起危险的信号,苏芮侧身躲过,回头一看,向左向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着一样悬在空中,而向右显然在竭力逃脱。 “接着——” 直觉逃脱不了,向右索性将储物袋朝苏芮扔来。 千神绝朝着那无形之手呼啸而去,却来不及了,“砰——砰——”两声,二老肉身爆开。 “瑶光——”苏芮一面竭力去接储物袋,一面喷出鸿蒙之火。 鸿蒙之火喷到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空白的人形,不用说,那肯定就是瑶光的分神。 上一次在空门的时候,只是瑶光的一缕分神就那么可怖。这次是完整的一个分神……苏芮阖上眼帘,白色的光球从额心射出直撞瑶光。 修士的元神是最脆弱的,甚至根本没有形态。乍见那白色的光球,密室之中的瑶光唇角不由一勾,但很快他面色郑重起来。因为他听见了光球划破空气的声音。 宛若实体的元神,不是一道,是两道!不用回头,瑶光也感觉到了背后呼啸而来的千神绝。 这样的力量不是不能硬碰,但对方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瑶光却舍不得自己用特殊法子好不容易炼成的分神。 最后的关头,瑶光松动了,那透明的人形一晃,忽然消失了。 前后呼啸而至的光球擦身而过,在火海中滑出两条长长尾巴。 好险,差一点就撞在一起了,那样的话,不死即伤。 对了,储物袋,盒子! 元神归位,苏芮立即飞向盒子所在的地方,却见那盒子不知何时已然打开,苏白的元神正飘在盒子上空。 第161章 平阳日常 【这个是防盗,11.17晚上12点之前换】惡非鱼不信邪了,既然苏芮激发了霸王鳄的血脉,两人获得的传承理应相差不大。这种情况下,他比苏芮活的时间长,吃得的盐多,怎么还跑不过她?第二圈惡非鱼发疯了一样飞去,结果苏芮又轻飘飘地出现在他前面。 第三圈照旧。 第四圈惡非鱼起了疑心,他注意嗅着海面上的气息,正巧一阵风吹来,属于雌鳄的香气夹着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划下记号返回的苏芮冲惡非鱼不好意思一笑:“不好意思,肚子有些不舒服。” 惡非鱼:…… 惡非鱼输的彻底,最后他自己都不跑了,蔫蔫地回到出发的界碑:“我忽然记起别人请我喝酒,时间不早了,我该启程了。” 三局两胜,他已经输了两场了,第三场惡非鱼怕自己更丢人。 听惡非鱼这么说,苏芮倒是松了口气,第三题她还没想好呢。她眉头微皱:“也好,不过你如今只是半个元神,路上怕是危险不少……” 惡非鱼怔怔望着苏芮,他忽然向前走了一步,却见苏芮急忙后退,眼里的光顿时黯淡下去。 苏芮心里防备着惡非鱼,此时也有些尴尬,忙笑道:“要不我送你一程?” 惡非鱼眼抬起来,直勾勾看的苏芮心头发麻,不过她一直面带微笑撑着,惡非鱼终于道:“不用,只要你让苏长生把我的鳞片还我,我自己就能再生肉身……我惡非鱼言出必行,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不会再来找你。” 苏芮想了下道:“也好,鳞片在长生那儿,待苏存把他找回来,让他送你一程。”有长生在,不怕惡非鱼反悔。 说曹操曹操到,苏芮收到苏存的传音符,已经找到长生了,两人正在仙翼城外等着。 这边苏芮叫苏长生去送惡非鱼,长生眉眼含笑应了,他和惡非鱼正要走时,苏芮脑中忽然响起了惡非鱼的声音:“这只玄武先天缺损,虽能威风一时,却是短寿早夭之命,你莫要被他容貌迷惑。” 苏芮一怔,惡非鱼已和长生飘然远去。 苏芮回过神来,将此事暂且放下,带了苏存先去佛破头,欧阳成器好奇,故也跟着一块前往。 到了佛破头,苏芮飞上半空,将她所写那几个字悉数毁去。 欧阳成器更为疑惑,忍不住向苏芮请教。 苏芮但笑不语,叫上苏存准备回去。 欧阳成器狠心摘下腰间储物袋塞到苏芮手里。 苏芮拎了拎:“我只写一个字,你看好了。” 不用苏芮说,欧阳成器的脖子都伸得不能再长了。 苏芮举掌靠近崖壁,片刻之后伸出一指在上面写了个“欧”字。 欧阳成器见她写的容易,自己也试着在旁边写了一个,不过他一写就碎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明白?” 欧阳成器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从来没感觉自己这么笨过。 “那你帮我把字擦掉吧!”苏芮无奈道。 欧阳成器小学生一样听话地去擦,手碰到那个“欧”字,眼睛忽然变大了,他急忙摊开掌心覆盖住那个字,一面感觉着手心处的热意,一面惊喜道“竟然是这样,你先在掌心暗藏灵火软化红霓石,再在上面写字,难怪能不碎!” 说着欧阳成器便在旁边也试着写了起来。 苏芮好笑,随手将方才所写那个字和欧阳成器写的都毁去。 “他可能会回来查看,你想练写回去家写去!” 欧阳成器一拍脑袋:“对,我忘了,哈哈,你是怎么想到的?” 苏芮能说这是前世跟金大侠笔下的林女士学的吗?当然不能,所以她拍了拍欧阳成器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多读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书中有黄金屋,有颜如玉,可也没教这么狡猾的法子啊。要不是苏东坡需要自己先放苏长生进沧海境,就连第二场比试他也想不到会是苏长生假扮苏东坡,两个人分别藏在两座石碑下面,根本不用跑,等惡非鱼近了就钻出来露个面。累死惡非鱼也跑不过这两个人啊! 想到这儿,欧阳成器忽然觉得惡非鱼离开也不失幸运,真找这么个媳妇儿以后还不得天天挨整。 “媳妇”两个字蹦到欧阳成器脑子里,他愣了一会儿才追上已经离去的苏芮和苏存。 苏芮回去时,长生已经在铺子里了,见苏芮进来就挤眉弄眼示意事儿办妥了。 “那笨蛋走出几十里还回头看呢,我告诉他别惦记了,先练出在红霓石上写字的本领再说,至于我师兄,有本……我和苏存呢!” 苏长生得意之际差点忘了欧阳成器还在。 欧阳成器觉得惡非鱼一辈子也不可能练出那种功夫。他看看苏家三师弟,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异类。听苏芮和苏长生说笑几句后,便起身告辞:“那三个月之后我再来取炼制好的灵器。” 按欧阳家的客座长老协议,苏芮每三个月要为欧阳家炼制两件五阶法宝。 苏芮送欧阳成器出门,回来后单独把长生叫进屋里。 长生美美的,苏存在他后面扮了个鬼脸。 他在门前化出一面水镜左右检查过才进入,见苏芮盘膝坐在矮榻上,三步并作两步迈过去,伏在苏芮膝头:“阿姐,这次我可都听你话了……” 少年声音里有不掩饰的讨好,苏芮低头见他散开的乌发间露出雪白的内衫领子和紫色的外袍衣领。他虽伏在她腿上纹丝不动,她却能感觉到他的紧张。 苏芮握住长生的手把他按在对面坐下,在所有的神兽中,玄武的寿命最长,也许是这个原因,十二年过去,长生还是个少年的模样。 化形后,苏芮从未对苏长生如此亲近过。所以感觉到苏芮的手扣着他的手背,长生耳朵都红透了,两只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直直瞧着苏芮。 他这个样子,比挠首弄姿不知自然多少。看着他圆圆的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漆黑眼珠,苏芮感觉自己心脏缓慢地跳了一下。她笑了笑,盯着长生认真问道:“我那时不知轻重,让你胎里受损。你这病可有法子能治?咱们可以先去寻药,别的都能往后放放。” 这是苏芮想了一路的结果,如果只是玄霸天的那封信,苏芮还觉得有水分在里面,但今天惡非鱼也这么说了,世界上是没有这么巧合的事的。想到长生可能会早夭,苏芮心里就跟压了块石头似的。 这时,苏芮也察觉到了长生的紧张。 难道真如惡非鱼所言,长生会活不长? “你不要担心,不管那东西多难得,我都想办法为你求来。” 听到这些话,长生又紧张又高兴,虽然不知道苏芮是怎么知道的,但这说明他在她心里是很重要的。他几乎忘了自己缺失的那部分,抓住苏芮的手弯腰把脸贴在上面:“阿姐,你对我真好!” 苏芮被他的声音腻醒了,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看苏长生这个样子,好像不会活不长啊! 于是她神情里就带了点狐疑和揣摩。 长生脸正贴着苏芮手背呢,忽然感觉到苏芮把手抽了回去,忙抓紧了苏芮手拉回来。见拉不过来,立即皱紧眉头,痛苦大喊“疼疼疼”,苏芮果真立即卸了力气。 长生得意的哈哈大笑,拦住苏芮要敲他脑袋的手,眼睛亮亮道:“阿姐,我身子骨是有点弱,但只要在你身边,我早晚都能养好的,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比以前高些了?” 少年说着,跳下去转了个圈,又打了两拳。 真是绮纨之岁,英姿勃发。 如此,那便是惡非鱼恶意使诈罢了。 苏芮把苏存也叫进来,把铺子的事交待了一遍。苏存、长生都跟着学过一段,长生平时也不修炼,他也乐意打理铺子。这样,苏芮安排妥当后,便进了后院闭关炼制灵器,当然这占用不了苏芮多长时间,剩余的时间主要是用来拆分组合苏白。 苏芮不知道的是,她一开始闭关。苏长生就抛下苏存,自己跑回了房间。他先布下结界,然后化出一面水镜,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照了个够。然后把衣裳一件件脱了下来。 啊,水镜中出现了一个虽然削瘦,却虎臂猿腰的身躯,但是顺着腹肌往下,镜中之人的脸忽然黑了。 幽光一闪,水镜中的人变成了一只脸盆大小的乌龟。 这乌龟碧玉壳,银丝纹。一会儿壳对着水镜,一会儿四脚朝天对着,一会儿四爪撑的高高的,把头伸到壳下面,一会儿半坐在地上伸长了脑袋去看尾巴后面。 没有,还是没有,没有那条蛇身。 没有蛇身的话,他就不是真正的玄武,他也不会继承玄武所有的力量,甚至他根本不能娶媳妇儿……所以,他怎么能让媳妇儿知道自己到底哪出了问题! 坚决要保密! 嘘~ 第162章 平阳日常 【防盗】石化的不止方石等人。 重小楼眉毛也动了一下,这算是比较大的情绪波动了。 金如意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忽然将手从背后拿出,手上多了一柄清澈如水的灵剑,她学着苏芮的样子往剑身上用力一击。 哗啦啦,这一件后天灵宝也骤然碎了。 剑冢,剑冢,就是剑的坟墓,怎么会有完好无损的剑? 若是谭江河和赵言知道害自己送命的东西根本不值一文,会不会后悔? “走。”重小楼忽然说了一个字。 然后她就走了。 九霄剑是不是废品不说,她下面的这些人,可以去抢别的,别人自然也可以抢他们的,只是他们习惯了去抢而不是被抢……难道因为被抢了就要她重小楼出头么? 方才她出面已经欠下一个人情了。 “你们以后不要再生害人之心,害了总是要还的……”重小楼忽然停下对身后的三人道。 白莲仙子三人面色一惊,尚未琢磨透重小楼话里的意思,重小楼已经走远了。 还剩苏芮和梅婷,长生默默蹲在地上画圈。 “恭喜,看来你已有所领悟。” “客气,还得多谢梅姑娘。” 梅婷一笑,款款离去。 苏芮收回笑容,回头朝苏长生处扫了一眼:“都过来!” 长生想好了要用小白和阿珠当挡箭牌,连忙蹿过去揪两兽。 苏芮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过来,正待再吼一嗓子,忽见长生蹿过来:“阿姐,不好了,臭蛇不见了!” 阿珠刚醒过来似的,摸到头上的包想了想道:“刚才我们在后面,你叫长生过去,小白那时一拳把我打昏了,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先前还好好的……”阿珠不明白小白为什么要打她,他又去了哪? 长生忽然粲然一笑:“我知道他去哪了?” 见苏芮瞪他,长生急忙道:“方才也是着急,我刚想起来给他种过印记,只要他不离开这里,我就能感应到他的方位,现在……” 长生闭上眼睛一动不动,须臾眉头一皱,睁开眼时目中带了几分凌厉:“他们竟敢……” 苏芮忙抓住他:“在哪?” 长生见没法不让苏芮过去,再则她这么关心妖族的人,他心里也很高兴,嘴唇一抿,率先驭风而去。 苏芮和阿珠紧跟其后。 未行多久,茫茫夜色中忽然现出一面随风飘摇的旗子来,那旗子极长,在夜色中很是显眼。 三人看了一会儿,前后不差功夫都认出那是小白的……皮。 若是有骨有肉,断然不能那么飘逸。 再近了,能看到小白巨大的头颅被挑在旗杆之上。 阿珠双目通红,回头看苏芮,面上看不出什么,长袖下露出的一节手指却在轻微发抖。 前方黑影袭来,阿珠想也没想直接放出蛛丝绞死。 黑影“砰”地落地,竟是炼器联盟的方石。 方石一个元婴期修士,怎会无声无息地死了。 苏芮刚近前去看方石那乌青的脸,背后忽然传来一股危险强大的气息。 “你们杀了方石——”金如意声音尖而细长,如今她完全没了最初的高傲,就像一只刺猬,浑身带着戒备和害怕。 “是你们杀了小白——我要为小白报仇!”带着雷电的蛛丝射向金如意和金如意后面的重小楼。 重小楼才是重点。 那危险的气息除了重小楼没有别人。 重小楼后退一步,思从她的肩头飞起,在空中变化为巨大的铁鸟。与此同时,苏芮也拔地而起,手中灵剑“嗡”的一声飞出。 却不是击向彼此,而是同时追上那逃逸的黑影。 “梅寒——” “轰——”一声,黑影所在之处的林木一片剧烈摇晃——遭受苏芮和重小楼联合攻击,那些树木丝毫不受影响,只是摇晃而已。 不过梅寒是躲藏不了了,他干脆一咬牙,从阴影里现出身来。 小白之死,方石之死,意图嫁祸重小楼和苏芮,让两者自相残杀——几乎一息间就被苏芮和重小楼同时看破。 苏芮、重小楼都和梅寒交过手,不过即使和思契合度达到百分之六十,重小楼也没觉得如此畅快过。 她和苏芮就像心有灵犀,一人击杀梅寒,另外一人就一定阻住梅寒去路。枉梅寒虽有众多分/身,在两人合力之下几乎半盏茶不到就悉数毁去。 梅寒见势头不妙,忽然祭出一颗圆珠。 重小楼吃过玄阴冥水的亏,控制着思急剧后退。她有心想看看苏芮如何应对,并未提醒苏芮。 苏芮掌心放喷出鸿蒙之火,脑中忽然想起长生的声音。 她只用鸿蒙之火凝成一个结界,长生箭袖一卷,将梅寒的玄阴冥水悉数收入袖中。 鸿蒙之火化成箭雨,在重小楼之前击中梅寒。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皮肉烧焦的臭味,梅寒狼狈奔逃,因受伤速度越来越慢,冷不防一阵刺耳的铃声从前方冲来,他勉强施展鲛声与之对抗,头顶却坠下一口金钟将他当头罩下。 是王剑英。 苏芮有些担心他那金钟无法压制梅寒,王剑英已经开口喊了:“快来帮忙——” 长生在前,不用王剑英招呼就冲了过去。 梅寒伤他一爪之仇,他还记着呢。 王剑英费力控制着金钟,因见那金钟被里面梅寒顶的四面摇晃,随时都有可能冲出的样子,索性艰难向前走到金钟旁边,直接用手按住金钟。 长生眨眼便至,虽瞧不上王剑英这金铃,也朝上灌注灵力,要将梅寒直接弄死里面。 金铃忽然一震,王剑英震的口鼻流血,后退数丈。幸好有长生压制着金铃,他顾不上擦上一把,又扑了上来。 苏芮此时距离金铃仅有数丈,一切都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不知为何王剑英不要命击杀梅寒让她感觉有些怪异,但又不似作假。 王剑英浑身带着血腥气,长生不觉皱了皱眉。许是速度过快,王剑英几乎直接撞到长生身上。战斗中难免有肢体接触,不过长生素来讨厌旁人触碰,他旁边一侧避开了王剑英的身躯,但王剑英的一只手却按在了长生手背上。 一条透明色的丝带顺着王剑英的手缠在了长生腕上。 苏芮还未看到,却忽然感觉到长生浮起了一股从没有过的怒气。 她情知不妙,那金铃已被梅寒从内震翻,王剑英看似被震飞,实则是与梅寒一起疾速后退。 这时天色微明,一座山在苏芮面前慢慢升起。苏芮不由后退让出地方,重小楼和白莲仙子等也急剧后退,震惊地看着长生现出庞大的真身。 一直到与雪山寒水湖平齐,长生的身躯才停止了增长。 庞大的思在长生面前宛若小鸟一般。长生动了动,大地一片震荡,雪山之巅的积雪轰轰下坠。 这样的情形带给人的是恐慌,是一种对可怕神物的本能的畏惧。 但这样的神物却被一条透明的丝线牢牢束缚在大地之上。 长生仰天长啸,四爪剧烈挣扎,大地颤抖、雪山崩塌,这一幕让活着的人更加恐惧。 但一切都是无用的。喉咙嘶哑仍是没有挣脱束缚。长生喷出的气都带了疲惫,他转过来,一面盯着自己被缚着的四肢,一面低声冲苏芮嘶叫了几声,圆圆的眼睛里凝聚了一层水光,顿时让他失了气势,脆弱又好笑起来。 苏芮真的气笑了。 这次绝非是因为长生,而是因为梅寒和王剑英竟敢打长生的主意。 重小楼停下了,这时出手对付梅寒,似乎留下了一个更为强大的对手。 但重小楼没有犹豫多久。见长生挣扎不开,梅寒从玄武背后跃起,对王剑英哈哈大笑:“王道友,你可以任意宰割这头王八了。” 长生大怒,伸颈对着梅寒叼去,梅寒忽然消失,四道光芒穿破长生四爪,顿时血流如注向上溅起。 苏芮手持鸿蒙之火凝聚的火剑,刚要逼近长生,就被一层无形的结界反弹回去,顿时身躯有如万剑穿过,衣衫遍布血迹。 “老大,你看——” 苏芮向后看去,一圈圈赤色光华由近向远从地面喷出,凡是被那光华触碰到的,下场就跟自己一样,就连周遭一直都没发生过改变的树木、雪山、湖泊也在破碎。 唯一好些的是两层光华中间的地带,但这些地方迟早都要被光华全部覆盖。 一共有五圈光华,却揽尽这里所有的地方,南安仙府,成了修罗场。 苏芮现在在第二圈和第三圈光华里,那第一圈光华就笼罩在长生周身。 而重小楼和还活着的白莲仙子、金如意被困在第三圈和第四圈中间,离冲出去远着呢。 “哈哈哈哈,有玄武做祭品,我看你们谁还能逃过兽煞洗天阵。”梅寒御风而立,他就站在长生差一点叼不住的地方,冷眼瞧着长生脖子一伸伸的想叼住他。 兽煞洗天阵…… 听见梅寒的话,苏芮眉毛拧在了一起。她还记得殷少清提过这种阵法,虽是寥寥数语,却带着怀疑。因为这兽煞洗天阵是以四神兽的兽血为引子,唤醒藏在血脉中的上古神兽的力量。神兽本就极为罕见,还要弄到四种,所以殷少清才怀疑根本不可能会出现这种阵法。但现在苏芮已经知道修真界还分有等级,这个梅寒还是从更高级的修真界来的,那么集齐其它三神兽的兽血也并非不可能。现在他以玄武为活祭,更是将兽煞洗天阵的威力提至极限。 但……以神兽为祭,是何等逆天? 兽煞洗天阵,本就是一个逆天阵法,不顾天道擅自运转这逆天阵法,布阵之人也必将魂飞魄散,永远消失在这个世间。 听着梅寒猖狂大笑,苏芮不知梅寒和他们有什么仇要这么做? 但眼前不是想这些时候,长生痛苦的叫声一声声回荡在脑中,他的血喷向空中,就像被吸收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在长生的头顶形成了一个可怖的黑色漩涡,似乎因吸收了长生的血液,那五圈光华越来越灿烂。光华虽然没有延伸至苏芮所站的地方,但她的皮肤已经感觉到灼热的疼痛。 绚烂的光华中,苏芮还看到一个人正弯着腰一步步地靠近长生。 那是王剑英。 长生被缚住的时候,王剑英暂时逃离了长生,后来不知怎的出现在第一圈光华里,先前大约碍于长生挣扎,现在见长生被束缚的越来越紧,竟拎了一柄剑狠狠朝长生龟壳下的肉刺去。 第163章 平阳日常 顾二娘按了按太阳穴,去云和的大帐了。义军在平阳已经修整了十多日,各路兵马已经会齐,只等最后攻克燕京了。经过几次战争,她的军衔已经提升到四品宣威将军。 顾二娘本人对权势并不热衷,却也不抗拒权势带来的好处,至少这能够保障她和她的家人。 云和大帐里聚集了五品以上的将军,顾如虎也在里面,兄妹俩对视一眼,并没有额外的寒暄。 过不多久,云和、褚陶、凤阳王便一起进来了。 “殿下,老臣主张集中精锐部队一举攻克燕京……”凤阳王边走边说,他眼睛只盯着云和和褚陶,似乎根本没看到角落里站着的顾二娘。 顾二娘默默打量着凤阳王,凤阳王比褚陶略年轻些,按这个时代的说法已经步入老年了,可其实他每一块肌肉还充满着力量,普通的将士三五个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今天刺杀她的人,会是凤阳王吗? 散会时夜幕已经降临了,凤阳王仍是最后一批步出大帐的,他那双年轻时看起来是桃花眼,现在眼尾垂下来,看着像睁不开的眼睛往角落里一扫,不见了顾二娘才大步朝自己帐中走去。 凤阳王进了帐篷,在案桌后面坐下,轻轻咳了一声,立即从外面进来四人,一字型跪在凤阳王面前。 “失败了?”若是成功,他今日就不该见到顾二娘。 “是,王爷恕罪,那顾二娘武功不是一般的高,我四人合力也……”那人看着凤阳王的脸色手在发抖,丧失了说下去的勇气,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凤阳王的手段了。 “那你们还回来?”无论是凤阳王的面部表情还是语气都没有一丁点威胁的意思,但四个人却骇的几乎瘫倒在地。 “王爷,她并未发现我们的来历……”还是那刚才说话的人鼓足勇气道。 凤阳王把玩着桌子上的镇纸,镇纸擦过桌子的声音令四人犹如在经受着什么大刑。 凤阳王想到这四个人都是他从善堂里领回来,培养了十几年的刺客,平时训练的过程有多残酷,四个人什么身手他很清楚,这四个人都杀不了顾二娘说明顾二娘是真的跟传闻中一样勇猛。这样看来,还是得先留着这几条狗。 “好了,你们下去吧,我再想想。” 四人没想到意外得到赦免,但却不敢问,浑身汗湿地退了出去。 直接暗杀不行,那就换个法子,凤阳王把镇纸摆好,唇边露出一抹冷笑。 二娘心情不佳,却仍是去看望老太君了,老太太现在跟小孩似的,比……她不想看见的那个人还喜欢缠着她。 二娘理了理思绪,顺路买了一包桂花酥。现在不比在国公府,什么都缺,当然在这儿能住多久也说不准。 她到老太太住的院子时,正遇着明柔郡主从里面出来,明柔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发现前面有个人时,抬头的瞬间带出了点怒火,看到二娘后面没跟着褚直,第一次把眼睛睁的大大的看了一遍顾二娘。 二娘站在路中央,没动。 秀妍跟明柔郡主时间很长,明柔什么心思她一般都能猜到,尤其这些日子受的冷落简直他娘的不是人能忍的。 所以,见四处无人,秀妍上前一步道:“哪来的土狗,还不让……” “让”这个字刚出口,就听“啪”的一声,秀妍眼冒金星地趴在了地上。 一个巴掌就把人打翻在地了? 明柔本能往后退了一步,但她还没有站稳,一只手就把她给提了起来。 四处无人……明柔这时候才知道四处无人是多么可怕。 “你、你想干什么?”明柔结结巴巴地问道。 “抢我的人时候问过我的意思了么?”顾二娘声音里带着暗哑,手指抚摸着明柔纤细的脖子。 明柔眼睛睁到不能再大。 二娘让她感受了三十秒濒死体验,然后把她放下,顺手帮她理平肩部衣裳的皱纹:“你最好祈祷你没碰过他,否则……” 明柔看着自己胸前钉着的蓝宝石纽扣被顾二娘扯下来,放在两掌之间扭巴了几下,就碎成粉末从她指间飘了出来。 “郡主,奴婢没能护住您,求您发落……”好半响,等顾二娘进去院子了,秀妍才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一说话,觉得左边的牙槽都松了,硬是从嘴里抠出来两颗牙。 这……秀妍哭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到底是人吗? “走,先回去。”明柔咬牙道,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肚子也在隐隐作痛。 顾二娘进了院子,褚寒先从屋里跑出来了,跑了几步站住,叫道:“三嫂。” 二娘见他还梳着一根独辫,本来想揪揪的,想到褚渊,把手收了回去,不轻不重应了一声“嗯。” “三哥没跟您一块回来……我跟裴家姐姐在剥核桃仁,我给您拿点尝尝。”褚寒见一提褚直,二娘身上那股说不出的气势就重了,忙换了话题。 这一年多没见褚寒,他也有十五了,个头都到顾二娘肩上了。 怎么跟裴婉在剥核桃? 二娘正想着,裴婉也从里面走了出来,见了二娘福了一福:“三嫂,您来看老太太了。” 老太太让裴婉也别叫二娘“三少奶奶”,跟着褚寒叫三嫂。 二娘进去一瞧,老太太炕上坐着呢,面前炕桌上放着两只大碗,一碗是水泡的核桃,一碗是剥好的白生生的核桃仁。 “二娘,快来。你不在我都快长霉了。”老太太说话挺逗的。 “您右边的胳膊好了吗?”二娘坐过去,春燕端着铜盆是上来,二娘就着洗了洗手,就开始跟裴婉一起剥核桃仁。 “我没剥,我听你话呢。我看他俩剥。”老太太跟小孩似的,嫌二娘离她不够近,自己挪了过去,二娘感觉她都快坐她腿上了。 “对了,给你说个事儿,明个儿是这俩孩子的生日,我想给他们过一过,你们不打仗吧?”老太君道。 二娘眨了眨眼,褚寒跟裴婉是一天生日? “可不是吗!刚才我先想起来褚寒是明个儿过生,一问婉儿,她说她也是。你回来,把那个不成器的也叫回来,咱们多长时间没在一起吃过饭了?” 说的跟真的似的,昨天还在一起吃饭。不过老太君既然开口了,二娘是要给老太君这个面子的,就答应了。 这天临走时,褚寒非要松松二娘,到了门口,侍卫已经把二娘的马牵过来了,褚寒还在犹豫。 “说吧。”二娘摸着马鬃问他。 “那个……三哥心里只有三嫂,没有旁人。”褚寒盯着脚尖道。 二娘噗嗤一声笑了:“你三哥让你来的?” 褚直手指捉着自己的发尾:“不是。是我自己。三嫂,你见四哥了吗?”最后一句褚寒问的很轻,像是随意而问。 二娘想了想,手拍在他肩上:“没有,我们和他失去联系了。当时你四哥和老太太还有你娘、九娘路过公鸡岭,我去救的时候,人散了,他自己跑了。”二娘说的是一部分事实,小孩子的,还是不要知道那么残酷的事儿。 “那我回去了,三嫂,你慢点。”褚寒望着她笑了笑,眼里有一点点失落。 毕竟是亲生的兄弟……二娘心想。 过生是老太君提的,就不需要二娘张罗。正好次日不需要操练,她就没去兵营,去城内首饰铺子里选了两对金钗、一只白玉雕成的玉兔,金钗是给裴婉的,玉兔是给褚寒的,褚寒那皮性子竟是属兔的。这些东西不值钱,聊表心意。 二娘准备妥当就去了平阳府,正赶上明柔送贺礼,看见她进来,明柔的手明显的哆嗦了一下。 二娘装作没看见,径直坐下,一面把准备的礼物送给裴婉和褚寒。 裴婉和褚寒连声道谢。 大家随意说了会儿话,都是褚寒、裴婉围着二娘问东问西。 明柔缩在一角,手搁在肚子上发呆。 不知为何,临近正午还不见褚直回来。 老太太到了换药的时间了,被春燕扶去东厢换药。明柔大约出去瞧褚直到了没有,褚寒不知跑哪去了,屋里头就剩二娘和裴婉两个。 裴婉拎起茶壶给二娘续茶,不料倒出了几滴后就没有了。 “三嫂,您先坐着,我去拎壶茶。”现在下人少,裴婉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二娘点了点头。 一会儿裴婉就回来了,倒掉二娘茶杯里的剩茶,新倒了一杯。 二娘前头吃了些裴婉特意做的椒盐饼,正有些口渴,慢慢将那一盏茶给吃了。 裴婉说还要去厨房看一下就离开了。 四周静悄悄的,二娘坐在椅子上不觉有些困顿,打了个哈欠后,眼皮就合上了。她刚看见褚直骑着高头大马笑的跟个傻子似的走过来,就感觉鼻尖一凉,登时睁开双目,几乎是凭借本能向后一仰,同时抬脚一蹬,才让那剑尖从自己喉咙前一毫米处滑过。 二娘扑倒在地,那剑又刺过来,她想反击,这才发现方才那两下子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力量,她现在手如千金重,全身软绵绵的,像是中了麻药一般。 二娘用尽全力才躲在椅子后面,那蒙面人似乎没预料到她还能动,诧异之下又是一剑刺向二娘咽喉。 天要亡我!二娘心想,却是不肯放弃,用尽力气把椅子推了出去。 “砰”的一声,碎的却不是椅子,而是摆在堂前的那只巨大的花瓶。花瓶从黑衣人头顶裂成碎片,那黑衣人摇了摇,顶着一头血机械地转了过去。 褚直一脚踢开他,拉住二娘:“走——” 他这一拉,顿觉异常,二娘身子从来没这么沉过,再看她不停地闭眼,褚直眼一瞪,弯腰抱起了她向外跑去。 方才他进来时还只见这一个刺客,这时忽然多出七八个黑衣人将两人围住,褚直无奈,只好将二娘放下半抱在怀里,另外一手持剑与黑衣人相搏。 他两辈子,剑对他来说就是个摆设,也就是这一年多缠着二娘学了几招,这时候不知什么原因,竟也撑下了几个人的几次进攻,只是虎口震开,鲜血顺着虎口滴下。 裴婉听到动静,跑到门口看见这一幕,吓的失声尖叫。黑衣人们的动作没有因为听到尖叫有所延缓。褚直把二娘护在怀里,用身躯去挡那刺来的剑尖。 裴婉的尖叫把明柔和老太君、褚寒都引来了。平阳府的护卫也发现了刺客,正在往这边快速赶来。 褚直又挡开一剑,左、中、右三路却同时有剑刺来。他剑法稀疏平常,力气更是不济,能撑到现在已情急之下逼迫出了最大的潜力。此时听见剑风逼来,心道“完了”,用力将二娘抱在怀里。 第164章 平阳日常 褚直耳边“嗤”的一声,是冷硬剑尖刺入皮肉的声音。但他身上却未觉得疼痛,定睛一看,是明柔挡在他前面,黑衣人持剑刺中了明柔右肩。 褚直吃了一惊,尚未做出反应,又是一声尖叫,裴婉袖子割破了一只,血染红了大半个袖子,她陷入惊吓一般挥舞着手上的金钗,在黑衣人的夹攻下,脚下却是一滑,失去了平衡,一个不稳朝明柔栽去,无意中,手上的金钗扎向了明柔的肚子。 平阳府的侍卫赶来,这几个黑衣人见势不妙想逃,七个被直接斩成肉泥,还剩两个本来是要留活口的,不想见势不妙齐齐拔剑自刎了。 明柔衣裙被血染红,裴婉处于惊吓之中,老太君令人即刻去请大夫。 褚直寒着脸大叫“查,快去给我查!”拒绝大夫给他检查伤处,让大夫先看二娘。知道二娘是中了药性奇强的“软骨散”,虽然能让人手脚瘫软,却不致命,用冷水沐浴或者擦洗身子便可将其渐渐唤醒后,才松了口气。 这时候天气算凉了,褚直考虑一下,立即命人送来一盆加了冰的冷水,将房门窗子关紧,打发所有人出去,亲自解了顾二娘衣衫。 褚直本来是要为其用冷水擦身,但解开外衣后,甫一看到她丰满挺立的上身曲线,觉得几个月没见好像更大了,不觉下腹一热。数月来,两人都没有亲近过。 褚直定了定神,解下自己的汗巾,极快地用冷水浸湿,略微拧干后在她身上擦拭起来。 二娘睫毛微微在动,她手脚瘫软,却还有些意识,知道褚直在想办法让她醒过来。擦到第三遍,二娘手上已经有些力气了,湿冷的汗巾擦在身上,除了唤醒了知觉,还有一些不算陌生的感觉。这样不妥,她抬手:“我来。” 褚直见她手晃晃悠悠的要自己擦,眸子里冷热交替,却将汗巾递给了她。 二娘伸手去接,刚摸到汗巾,觉得十分沉重,汗巾就向下坠去。 褚直眼疾手快地接住,若无其事道:“你看,你还不行,你这脏了,我帮你擦擦……”他大拇指摩挲着她的唇,和她对视了两眼后,半跪在床前,俯身含住她的嘴儿。 快半年没碰过她了,既然能动,应该无事了,他要错过这个机会岂不是傻? 二娘连唇舌都不大能控制住,只有眼睛能睁着。褚直见她瞪着眼,猜到她心里的想法,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捂住她的眼睛:“不碰你,就亲亲,方才你快把我累死了。” 他说的是刺客来的时候,他拖着她往外跑。二娘想起他方才不要命的保护自己,睫毛动了动,闭上了眼。 褚直见她不抗拒了,大胆起来,可又后悔自己方才说了不碰她的话,这会儿真是自讨苦吃了。其实他背上、胳膊上都火辣辣的疼,但这底下的身子,他食髓知味,竟不觉的疼了。 其实,让褚直留恋的还有她这躺着一动不能动的模样,新奇,让人格外兴奋。 过了两盏茶时间,二娘从褚直手里拽过衣裳要自己穿,褚直这才讪讪起了身,看到那原本雪白细滑的肌肤上留下了青青紫紫的痕迹有些自责,方才一时没控制住,亲狠了。他从上方看下方的人儿,面上还带着虚弱,但脸颊是红红的,他又忍不住在她耳根子上重重亲了一口。 二娘瞪了她一眼,却发现怎么都有一种欲迎还拒的感觉,索性不理他了。 褚直得了好处,知道这就算是极限了,不能再过分了,转身倒了一杯茶给她。不让她拿着,直接送到嘴边。 二娘就着他手喝了。两人暂时忘了外面的一切,都觉得这是很久没有过的温馨时刻。 她喝了一盏感觉还想喝,褚直就又去倒,刚送到嘴边,外头有人敲门。 “三爷,国公问少奶奶怎么样了?”春燕的声音。 褚陶应该是得了信儿回来了,老太太还在担心着。褚直道:“对国公和老太太说少奶奶没事了,一会儿就出去。” 春燕应了一声,却没有走,顿了一下道:“国公说要是没事了,您先出去一趟。” 有事! 二娘想起来方才的混乱,扶着他肩膀站起来:“我跟你一块去。” 褚直知道拦不住她,替她收拾了一下衣裳。两人整理好出去,发现老太太和褚陶都面容严肃地坐在大堂上。 “二娘,让奶奶看看。”老太君先招呼二娘,二娘过去坐在了老太太身边。 褚陶担忧地望着二娘。 二娘道:“父亲,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褚陶心想他这个媳妇儿不是一般人,未必承受不了,开口道:“明柔郡主小产了……” 二娘心脏一跳。 褚陶继续道:“掉了一个,还有一个。” 明柔怀的是双胞胎?这得多大机遇! 二娘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几乎一瞬间她明白褚陶为何担忧了。这下,褚直几乎没有是没办法甩脱明柔了。实际上,明柔有没有小产,褚直都很难了。从今往后,所有人都会知道明柔为褚直挡剑,也间接为她挡剑——好高明的计策! “我知道了。”半响二娘道。 就这么一句?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媳妇太冷静的,冷静的褚陶都替褚直感觉可怕。 “好……”褚陶冲二娘点点头,“褚直,你过去看一下。” 这话却是对着二娘说的,看来褚陶很明白儿子的心都在谁身上。褚陶很理解儿子的心思,他曾经也是那样,可是褚家,毕竟不是一般的人家,从第一代镇国公褚天开始,帮助大熙帝稳固江山,维护天下太平就是褚家人的使命,第一代镇国公如此,历代的镇国公,他的父亲也是,到他这么没有断,褚直那里也不会断。 只能委屈媳妇儿了。 褚直望着二娘,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你去吧,我去看看裴姑娘。”二娘道,勉强冲褚直笑了笑。若是不这样,怕他不敢去。 “好,我去去就来,你等着我。”褚直知道褚陶的用意,这此时对明柔不闻不问传出去不但是他的薄情,还会影响义军的声誉。而且,明柔的确是为他挡剑才受的伤……褚直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万一、万一这孩子是他的怎么办?这个孩子会保住吗? 二娘再度冲褚直点了点,褚直咬牙去了。 二娘起身去看裴婉,裴婉搬进来后住在西厢房里,刚才胳膊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 二娘和老太君走出大堂,尚未到西厢房门口,先前叫来的几位军医中的一位忽然快步走了过来,后头跟着春燕。此时不比在燕京,一切从简,没那么多讲究。加上刚才事发突然,几位大夫就在堂上为受伤的众人诊断包扎。包扎完了,裴婉才回房,大夫随之就离开了这里。却不知这大夫怎么忽然返回,看起来行色匆匆,难道是明柔那边情况不对了? 老太君一时紧张,问道:“大夫?” 那大夫反应过来自己吓着老太太了,略一拱手:“老太君,那边说话,不是郡主的事儿,郡主那边有产婆照应。是裴姑娘……” 老太君一听,目露疑惑,裴婉怎么了? 那大夫专职照料云和,也住在府里,对裴婉是这几日进府的有所耳闻,犹豫问道:“不知裴姑娘跟老太君什么关系?” 老太君瞧出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道:“算是远房亲戚,王大夫有话直说便可。” 那大夫听老太君这么一说放了心:“裴姑娘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虽然有所准备,老太君仍如平地惊雷。裴婉是褚渊的未婚妻,她既然投奔到平阳府,怎敢肚子里揣着个孩子,还有脸跑到平阳府来投靠?! “奶奶,你别着急,我先去问问她。”二娘怕老太君太过生气。 “好,好。”左右没有成亲,幸亏这事儿发现的早,她有什么好气的,就是看不出来那么温婉的姑娘也会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儿。 老太君压根不想去看裴婉了,就回到大堂里坐着等着。 二娘进了裴婉的屋子,裴婉面朝里侧身躺在床上,手搭在肚子上。 怀孕都说四藏五显,说的是四个月的时候肚子不明显,到了五个月怎么也能看出来了,但若不是裴婉侧身躺着,二娘几乎看不出来。也许是裴婉这几个月颠沛流离所致。 “裴姑娘。” 二娘叫了她一声,裴婉才像刚发现有人进来似的动了一下。 “你五个月身孕了,不必起来。”二娘道。 裴婉一怔,慢慢坐了起来,脸上露出羞惭的表情:“对不起……” 二娘道:“你不用说对不起,反正这孩子也是褚渊的。” 裴婉脸猛地扬了起来,不可置信地望着顾二娘。 这次的表情比方才生动多了,二娘心想。 “你怎么知道的?”裴婉声音变了,有掩藏不住的恨意,她觉得顾二娘什么都知道了。 这姑娘还是经验不足,二娘心想,盯着裴婉的眼睛:“我都被你药晕了,我还能不知道吗?” 原来她不明白裴婉为什么要害她,从知道裴婉怀孕的那一刻她就有了一个猜测。现在看来裴婉一定已经知道褚渊死在她手上,就是不知道裴婉是什么时候跟褚渊在一起的。 “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似乎知道无法逃脱了,裴婉凄厉地喊道,与平日那温婉的模样大相径庭。 “你们都想他死!就因为他是庶子,从来没有人对他好一点儿,他所有的东西你们都要拿走!” “你知道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公鸡岭你救走了国公,救走了老太君,为什么单单抛下他?我找到他时,他只剩下一口气了,我的婆母是被一群饿狼活活撕碎、吃掉的,还有小姑……你们若是对他好一点、好一点……” “我怎么能希望你们对他好一点儿呢……你们分明是想杀了他!是你,是你亲手杀了他……” 房间里回荡着裴婉凄厉的叫声,二娘皱眉,不知道裴婉这样的大家闺秀被褚渊洗脑那么严重,她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是褚寒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门口,正失神地望着她。 “是你杀了我哥?”他这不像问话,反倒像是喃喃自语。 十几岁的孩子正是生机勃发的时候,他看起来却像是一片易折的枯叶。 二娘默默吸了口气,先没有回答褚寒,对着仍在低声嘶哑哭泣的裴婉道:“这就是你知道的全部真相?我不杀他,就保不住我最在意的人。我不杀他,天下人也会杀他!” 褚寒的身子颤了颤。 裴婉放声大哭,手握金钗刺向二娘,却被二娘一把拽住手腕:“我现在问你,你是怎样跟明柔串通好的?” 裴婉本能要回答她,却猛然发现她话中的陷阱。 不,她杀了她丈夫,她要让她一辈子都在痛苦里,保住明柔,保住明柔肚子里的孩子——虽然她是想一并除掉明柔腹中褚直的种,但现在变了。 “不,没有,我是一个人,是我一个人做的!”裴婉大叫,她发狂的力气极大,二娘身上的软骨散刚刚消退,竟被她挣脱了去。 裴婉又抓着金钗朝她刺来,二娘侧身一避,尚未来得及将她放倒,褚直已经冲了进来,对着裴婉用力扇了一掌。 裴婉原地站住,身子猛地一软,昏过去了。 “是她给你下的药?”褚直面色青的可怕,万万没想到会是裴婉。他赶到的时候二娘就已经中了软骨散了,之前的事儿他并不清楚。 “嗯。”二娘点了点头,不知道要不要把明柔跟裴婉勾结一事告诉褚直,毕竟她没有真凭实据。 “你杀了我哥?”冷不丁背后传来一声。 忘了褚寒了,二娘回头,褚寒眼里一片泪光,他还在固执地问,他多么希望这是假的。 “对,是……”既然一定要知道答案,是她做的她就不会否认。 “是我,是我杀的。你要报仇找我!”褚直抢着道,目中迸出寒光直射褚寒。褚渊几度害他,险些置二娘于死地,又充当文王的细作,死有余辜! 褚寒看看褚直,又看看被褚直挡在身后的顾二娘,昨天裴婉告诉他的时候他还不信,他还问了三嫂……报仇吗?三哥、三嫂,都是他的救命恩人。 片刻之后,褚寒猛地跑了出去。 褚直望着二娘:“不要管他,他要报仇让他来找我。” “孩子保住了?”二娘想的不是这一回事,她并不怕褚寒来找他报仇。从褚直进来,她就看到了他眼底的沉重。 褚直把脸望向一边,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是,大夫说暂时没事儿。”最终他还是说了。 二娘好像看到一大团纷乱朝自己飞来,像雪花一样将她淹没。她定了定神:“留着裴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我先回去了。” “但你……”褚直叫道,短短的一会儿功夫,他莫名地感觉两人好似从亲密无间变成隔了一道冰川。 二娘已经走出门,回过头对他笑笑:“你先把这些事理完。” 她孤零零一个人出了平阳府。走之前没去看老太君,刚才那么大动静,老太君应该已经知道褚渊是死在她手里了。不知道老太君会怎么想。这里太乱,她想静静。 第165章 平阳日常 【防盗】白莲仙子还未回答苏芮,重小楼的动作先给了确认。至于其他的修士,重小楼并未理会,大概重小楼认为最强的苏芮代表了所有人。 事实也如此,不过被人无视的杀伤力比被藐视还大,有几位看起来有些年龄的修士表情就很不爽。 不过这也是在重小楼走了之后,重小楼在时他们可没敢露出一点不悦。 “好了,重护法已经说过了,你们围着这个湖向外吸水,只要逼出那白鲛即可停止。这次还是你们捡了便宜,我们炼器联盟可是一丁点儿都不要这白鲛的。”白莲仙子严肃道。 众修士大约猜到重小楼一直在跟白莲仙子传音,所以也不敢再有什么不恭敬的。各自往湖边飞去,选了个地方开始吸水。 苏芮正待也找个地方,忽然白莲仙子走了过来。 “贤真道友,你怎么……你还是和我们在一起吧?” 原来是找贤真的。 长生这时也发现自己不该顶着贤真的脸,但苏芮也没说呀,所以不能怪他。 “你长的太丑了,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长生想什么说什么,完全没注意到白莲仙子脸黑成乌云了。 金如意离这儿不远,从美人林那鬼地方出来后,金如意就想起了曾经发生的一切。现在看着白莲仙子吃瘪,她心情好了很多。 “你……还是小心些。”白莲仙子虽然心情很糟,但还是小心地瞥了一眼伏在苏芮脚下的两头巨大妖兽,暗示意味十足的“小声”道。 苏芮对她印象本来比金如意稍微好一点点,现在把两人拉到同一档次了。 “小白、阿珠,还有光头,我们走!” 光头? 白莲仙子难以想象有人这么称呼贤真,看着贤真欢快地跟在苏芮后面走了,脸不但黑还很木。 “你现在相信贤真是那家伙的禁/脔了吧?”金如意一声嗤笑。她得不到的,当然也不能让别人得到。 “不过也许贤真是被迫的,毕竟他修为比我们都高很多。” “但重护法在,也不是不能救出贤真,你不是和重护法最为亲近么……” “住口,我没你那么卑鄙……”白莲仙子说到这儿停下了,一转身招呼炼器联盟的弟子跟上去吸水。 见白莲仙子走远了,金如意才冷哼了一声。美人殿倒塌时,她是光着身子被轰出来的,脸早就丢光了。怎么能比得上一朵白莲花呢?不过谁的眼底刚才出现了一抹怨毒,最了解白莲花的,当然是她。 思盘旋在湖泊上空,它的腹部打开,从中伸出一条直径约有十几米的管子,也从湖心哗哗向外吸水。 沿着湖岸,每个修士都占据了一处位置。 真正到了湖边,众修士才发现吸水并不简单。吸水本身非常简单,但在一头白鲛的领地吸水就不简单了。这时思又盘旋在头顶,逃也根本来不及,所以一到湖边,他们便使出看家本领,拼命往外吸水。 一盏茶不到,湖面就下降了一米有余。 见此情景,众人大为振奋。不料湖面又下降了一米以后,湖水忽然哗啦啦地升了上来。 这…… 因不见那白鲛出来,众修士更加小心的卖力。 湖面又下降了两米。 又恢复了水位。 苏芮吸水的时候,小白和阿珠都站在岸上玩,用他们的话说是“不能帮白鲛,也不能帮苏芮”。 长生倒是很卖力,可他吸一口水就喊手疼,非让苏芮吹吹,苏芮只好让他彻底休息了。 水面连续下降了两次,苏芮就想起来那“聚水珠”。聚水珠能装半个海洋,这么吸吸到天黑也吸不干。 抬头看了看盘旋的巨鸟,苏芮觉得那里面一定有什么装置能够监控湖边的一切,她还是小心点为妙。 一面往外吸水,一面小心观察,苏芮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巨鸟的嘴和两只翅膀边缘,一共有三个球状物体,类似现代的监控器,不同的是发出的是普通人类无法捕捉到的某种波。当然修士们都能感受到这种波,误以为是思在监视他们。但实际上这种波不同于修士的神识,三道波交替扫过整个湖面,形成严密的监控,不过是机器一定会有死角。 苏芮并不着急,一遍遍感受那波的扫描规律。 终于,在轮番扫描十圈半之后,三道波覆盖的区域出现了一个极细微的空白缝隙。 苏芮心头一喜,就是这个机会。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缸灵酒,正要招呼长生等人,灵机一动开口时忽然改变了口型,改用兽语和他们传音。 苏芮懂很多兽语,但并不是精通所有,比如阿珠那些小蜘蛛的话她就不懂,但灵酒香味一飘出来,不需苏芮多说,他们就冲了过来。 重小楼坐在思的内部,不用放出神识,湖边所有修士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皮子底下。若不是她和霆的机甲契合度有限,她根本不需要这些修士。 重小楼把吸力调到最大,视线淡漠地掠过一排屏幕时,透明的眼里忽然出现了一抹探究。 驭兽师? 她在说什么? 重小楼发出了神识,捕捉到了却听不懂,看起来是在照顾他的妖兽。 重小楼很快失去了兴趣,仍旧漠然地盯着湖面。 寻找霆需要的能源,霆不能再等了。 一缸灵酒喝完之后,苏芮又取出了一缸,那态度简直前所未有的好,长生虽然有疑惑,但从他溺在苏芮袖子上后,就一滴酒也没见过了。今天这酒,不但香,还带着甜甜的果子味道,长生不觉喝了一缸又一缸。 眼见肚皮溜圆,拍拍都能听见响声,长生忽然觉得口有些渴了。 对面小白和阿珠也是一样。 见这三个家伙没有风度地趴在湖边大口喝水,苏芮不厚道地笑了,那灵酒闻起来甚香,喝起来味道也好,但她却加了一种能让人口渴的干渴草,这种草还是苏存放在她这儿的,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待他们撑的打嗝,苏芮便把空酒缸推给他们:“去,给我-尿-满!” 小白:-#¥……&! 长生:尿、尿满?好害羞啊! 阿珠:我是女生啊,竟然给我这么一大缸! 苏芮:有便便的话也留着。 白鲛既然有洁癖,这三大缸个个都能称王的霸道妖兽的尿液倒进湖里,苏芮就不信他闻不到。 半个时辰后,苏芮将三妖兽的尿液混合在一起收集在了一个储物袋里,为了增强这种气味,她还把能找到的具有增强气味的灵药都扔了进去。 见苏芮从头到尾面不改色极其专业,为了避免浪费还用水把大缸清洗的干干净净,三妖兽表示不服不行。 然后苏芮将那储物袋挂在了腰上,等候那空白缝隙的出现。 鸟头上的第十道波扫了过去,一道流光冲向空中的巨鸟。 底下的修士都吃了一惊,但思似乎没有发现,直到那流光距离思仅有数丈。 重小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只动了一下手臂,思右侧的翅膀随之而动。一个椭圆的光球从思的翅膀边缘发射出去,那东西顷刻被冲成碎片。 但……那是什么?好像不是什么武器…… 湖面上下起了牛毛小雨,还有一股灼烧过的尿骚味。 苏芮迅速把长生等拉入结界。 幸好,她在储物袋外面布下了阵法,否则那些尿液都会被思灼烧殆尽,虽然没有全部坠入湖中,但形成大面积的尿雨,想必那白鲛很快就要出来了。 重小楼有些意外,她也轻嗅了一下,由于她和思的契合有限,所以尿骚味传入鼻孔中时,湖面已发生了滔天变化。 有如摩西分海,亮白的水浪向岸边打去,来不及逃跑的修士一阵晕眩,有些直接被水浪击穿了胸膛,元婴也随之而灭。 苏芮虽早有准备,结界也被撞的咔嚓作响,小白阿珠见状忙一同加固结界。 重小楼站了起来,思随之飞翔。 湖心之上,白浪托着一个数十丈高的黑发鲛人。他双耳尖尖,凸眼宽嘴,上身赤/裸遍布黑色鳞甲,下身同色鳞质鱼尾,脖颈处一圈数丈长的扇形鱼鳍,看起来不止是狰狞异常,而且是完全没有进化好的鱼人啊! 说好的美男子呢? 一露面,他便狠狠将手中钢叉掷向空中。 “咣——”一声巨响。 苏芮的结界破了,几人球一样向外滚去。 幸好无人发现,或许白鲛已经察觉了他们,但却无暇顾及。 受了白鲛一击,思歪斜坠落,却在即将坠地的一刹重新拉起。一阵咔嚓作响后,巨鸟每一寸部件都极快地发生改变,很快成为一个鸟首巨人站在白鲛的对面。 思用力朝大地一击,大地立即一阵颤抖,巨大的裂缝朝白鲛延伸而去。 那强大的力量让苏芮等再度滚成土驴。 周围似乎已经没有活的修士,不怕死离这么近的只有苏芮几个。 第166章 平阳日常 【防盗】一切正常。 小箱子并未上锁,苏芮想先用神识探查里面,可这箱子不知什么材质做的,她根本无法感知里面有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有危险也要打开这个箱子,苏芮略一狠心,伸手掀开了箱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玉简。 不是钥匙。 苏芮神识探入这枚玉简中,须臾双目睁大,她缓缓合上盒子,忽然又将它打开,从储物袋里随便取出一块材料,揉搓了几下让它成为一柄钥匙的形状,然后丢到这个盒子里,仍将它放回原位,重新激发了那个毁灭阵。 做完这一切后,苏芮便迅速离开了这里。 而此时到了温岚池的香如正找不见吴征,一回头见吴征带了个身着连帽斗篷的黑衣人。 这老不死的,莫不是还想一起玩? 香如心里发苦,脸上却堆起笑来,不过她尚未开口,便被吴征一把揪住头发,脸上甩了一掌:“东西在哪儿?” ------------------ 吴征在玉简中说,当年廖一凡入魔,共有五位人修长老参与诛杀廖一凡,因为那里魔气太重,怕修为较低的弟子会收到魔气侵蚀,后来又在沧园那块地方上布下结界。但为了检查里面魔气的情况,特意制作了一把钥匙供进入结界检查。这枚钥匙便由当时担任中级执事的吴征保管。但后来,吴征无意中发现那五位长老都莫名其妙地一个接一个死掉了,敏感的吴征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儿,但如果那些长老都难逃一劫,以他的修为也逃不过去。不甘心难逃一死,吴征制作了一枚假钥匙,并将真的藏了起来。如果有一天谁能追到这里,一定与那禁地有关,也算是为他报仇了。 这只是吴征的防备,却不幸一语成谶。 苏芮指尖弹出一道灵火,瞬间玉简在她手上化为灰烬。 王业云曾说廖一凡在沧园地底遇见妖皇残魂,得知妖皇并非战死,而是被紫澜真人害死。妖皇残魂将妖族神匙碎片交给廖一凡,让其转交妖族,供妖族重返妖修大陆。 苗倩倩也说自己是被一只美丽大鸟所救,大鸟吐出的残片,也让她转交给妖族。 老蚌给自己的也是一枚残片。 神匙一事,看来是真的。 但当初那些妖族为什么不相信廖一凡? 要说妖族不愿重返妖修大陆,苏芮呵呵了,从那些高阶妖修的神情里就能窥见一二,那一定是什么牵制着妖修们,这股力量,甚至让他们宁愿冤枉廖一凡,不敢轻举妄动。 那牵制妖修们的力量和杀死沙小欧、萧辰,阻碍进入禁地的人是一伙人么? 但无论如何,东方雨都不是这伙人,因为她也想进入禁地,禁地里面还有什么? 还有那夜先一步进入执事楼的人,又有什么样的目的? 迷雾成云。 小院上空灵光一闪,苏芮放开结界,一道流光飞入苏芮手中。 姚美丽传讯让苏芮速到殷少清处。 苏芮火速赶到,姚美丽看起来也是刚到不久,见了苏芮就把苏芮拉入屋里,殷少清布下数道结界,三人屋里说话。 “你让我查的事有眉目了,东方家这二十年来在枫城势力更加庞大,而且第三、四代弟子相对其它家族而言,有更多人都跨入了金丹期。我买通了几个东方家的外门弟子,又通过他们认识了一个对嫡系心怀怨气的旁系弟子,如今东方家看着是那几个老家伙掌权,实际上他们都听令于东方雨,还有,这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东方家分发给核心弟子的丹药。” 姚美丽取出七八个药瓶放在桌上,苏芮一一打开,放在鼻下仔细嗅着,这些玉瓶身上都写有名字,都是很珍贵的高阶丹药。 殷少清随手捏了一粒,见那丹药大如拇指,流光闪烁,只是捏着,便觉灵气要从里面溢出来。 “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精纯的暴龙丹。”虽然与东方家势不两立,殷少清仍是赞道。 外表看不出什么,苏芮祭出一缕鸿蒙之火来。 东方雨能快速收服东方家族,靠她自己炼制丹药是供不上东方家族使用的,东方雨很可能将炼制人丹的秘方传给了其他人。 赤水城里被苏芮杀死的陈风也是从东方雨那里得到的秘方。 若是东方雨炼制还不一定会有纰漏,但如果传给了很多人的话,这么多人,修为参差不齐的话,就一定会有破绽。 见那一粒粒成色上佳的五阶丹药在苏芮手上小时,姚美丽和殷少清却没有一点可惜之色。 苏芮炼化了一粒又一粒,一切都无异常,她不由有些不确定起来,此时只有一个玉瓶里剩下两颗暴龙丹了。 这种丹药,服下之后能大幅度提高修士灵力,使其在短时间内战斗力提升两个等级,有一粒在手,关键时候就可能保命,但因为炼制不易,所以价格非常昂贵。可这一瓶整整有十粒,还只供东方家核心弟子一个月使用。 高阶丹药在东方家已经泛滥了。 暴龙丹在鸿蒙之火快速变小,看起来与其它宗门炼制的并无不同,一定要有不同,那就是这枚暴龙丹更精纯,蕴含的灵力更为巨大。 苏芮一眨不眨地盯着暴龙丹,就在暴龙丹消失的一瞬,鸿蒙之火忽然跳了一下,一道黑气极快地消失了。 这……姚美丽发出声来。 不是幻觉或是眼花,难道是鸿蒙之火力道太大了? 苏芮捏起最后一粒丹药,将鸿蒙之火控制到有如发丝般大小,只是这么一缕火焰,暴龙丹仍是极快地熔化消失,不过比起先前的速度,慢了一半有余。 这次烧到一半,就看到一缕缕黑气飘出,殷少清忙布下一个聚合阵,控制这些黑气聚集在一起。 待这枚暴龙丹消失后,聚合阵中的黑气组合城了一张极淡的人脸。 “魔气!”姚美丽失声道。 “不是,是怨气!”苏芮瞧着那不断扭曲的人脸,黑气并不怎么浓郁,人脸五官也有些模糊,但仍能看出那是充满怨恨和不甘。 是的,谁能忍受辛苦修行百年、数百年,到头来落入他人之口。 这种丹药,虽不致入魔,但却能累积狂暴怨恨之气,最终让一个人心性大变,最终也和魔物差不多。 危害最大的是,一旦尝到甜头,往往控制不住自己,将他人性命当做猎物。 东方雨,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已经疯狂到了这种程度。 “现在有了证据,我们就可以揭露东方雨的真面目。”姚美丽激动道。 “不。” 姚美丽和殷少清疑惑地看向苏芮。 “不是现在,现在贸然揭露东方雨的面目,只会打草惊蛇,你方才也说了,东方家表面上还是那些老家伙坐镇,以我对东方雨的了解,很可能会推出个替死鬼,我们要找个机会,能把东方家一网打尽。”苏芮道。 想到那些丹方流传出去的后果,姚美丽和殷少清一起/点头。 三人商量完毕,苏芮对殷少清笑笑:“殷兄,我有一事请你帮忙。” 事情商量完了,殷少清从储物袋里取出一袋炸鸡腿递给苏存:“现在你是越来越客气了。” 他取出一包点心,不见苏二出来,挑眉道:“那个家伙呢?” 苏芮笑笑:“他娘家人把他给接走了。” 并不想多说,直接道:“我要你给我造出来一个不受布阵人修为限制,困住的人修为越高越好的阵法。” 苏白给她的那些阵法都受修为限制。 殷少清一笑:“这有何难?” 识海之中,苏白冷冷一笑,这小子还真是吹牛不眨眼。 不过半个时辰后,连苏白也不由暗忖“阵法入门简单,变化则难,中间玄奥有如星辰排列,这殷少清却胸有沟壑、意境深远,颇有圣人之象,莫非我已老矣。” 殷少清讲完,见苏芮仍在皱眉深思,笑道:“这是因你不常布阵之故,手上又无阵盘,回头我帮你打造一个,有了阵盘在手,布阵事半功倍。” 苏芮也不客气:“行,我先试试你这个万象阵。” 这个万象阵包罗万象,进入阵中连景色都与平时一样,实则都是由心而发,极易迷失其中,而且一层中又套有一层,就算破开一层,望着俨然和真实世界一样的世界,也令人怀疑到底有没有出阵。 殷少清布置到第七层,苏芮瞧着他抱着阵盘白衣飘飘,已经吃不准是在阵中还是出了阵了。 但是她还知道自己是在试阵。 “这个阵颇有些梦中梦的感觉,不知道是否有痛觉,若是无,那便可以根据这个来破阵。”苏芮心道,直飞到殷少清面前,见他身后有一株桃花开得正艳,苏芮心想温都有温泉,桃花自然可以盛开,殷少清这儿她可没见过有桃花,定是还在阵中,想也没想,伸手朝殷少清脸上拧去。 第167章 平阳日常 二娘皱了一下眉。 褚直问道:“你要去哪?” 二娘:“既然要攻打燕京,我想回去给我父母说一声。” 褚直:“你身边连个用的人也没有。我叫李桂跑一趟给岳父岳母报信,平阳百年老城,固若金汤,先将他们安置在此处,等破了燕京再来接他们便是。” 二娘听他岳父岳母的叫,心里不爽快,面上并无显露。 褚直微微一笑,不复方才看见慕迎歌时的不快:“还有五日,我答应过你,就不会食言。你再等一等。你有没有想过,若我是被冤枉的,你又该如何补偿我?”无论如何先拖过这几日。 二娘皱眉看他。 褚直一派坦诚地望着她,柔声道:“无论明柔腹中孩子是不是我的,都并非我的本意。你我既成夫妻,便是要白头到老的。我对你,一世如此,一生无悔。” 说毕,他不像往常那样纠缠于她,打马缓缓而行,似乎他此行目的只是为了说这些话。 冷风吹过树梢,芳草凄凄,他那背影也似乎染上一层孤寂。 二娘和褚直回到兵营,见士兵们行色匆匆,有些已经在拔营,知道褚直所言不虚。她昨日未到军营,按律本该受罚,但无人敢不长眼地揪着褚陶的儿媳妇、唯一的女将军较真。 二娘暂时按住心绪,冲褚直点了点头,先去了自己的帐篷。 她刚在帐篷内坐定,庄熊儿几个便进来了,面上俱带着气愤之色。 “师姐,你可是从城中来?现在城里……”庄熊儿问道。 二娘点了点头,举手止住他:“我都知道了。” “那你……”白绍堂皱眉不解。当日褚直陪云和去凤阳求亲,点了赵洪天和白绍堂同行。后来褚直同明柔成亲,就把赵洪天和白绍堂支出去刺探军情了,不难理解褚直要争取点时间解释。两人皆想着褚直会给顾二娘一个交待,至少不会碰那明柔郡主,未曾想明柔郡主怀孕了。因在青州时,顾二娘跟褚直还联手除掉了褚渊,所以她这几个师弟只当明柔怀孕另有隐情。后来明柔追到平阳,几人察觉出不对来,还气的引荐了慕迎歌,到昨日午后听见满街沸沸扬扬地传着顾二娘跟明柔如何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云云,这几人都快气炸了。他们也找了顾二娘一路,方才得到顾二娘回来的消息,就立即赶来要问个清楚。 “师姐,你要是反了,我们跟你一块反!”杨天秀摸了摸腰刀。 “就是,师姐!”赵洪天附和道。 白绍棠心思最为细腻,伸手在赵洪天新剃的光头上摸了一把:“我倒是想知道这消息是谁放出来的?” 二娘坐在案后不动声色:“反?反哪去?此时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你们都要浪费掉么?” 庄熊儿道:“那我们也不能瞧着他欺负您啊!” 二娘笑笑:“谁能欺负我?你们打小都想赢我,谁赢了我吗?” “谁要对我不忠,就不要怪我对他不义。” 她浅浅的冷笑,庄熊儿几个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几人不担心顾二娘打不过别人,他们担心的是顾二娘没有战胜别人的心。此时一看,顾二娘还是那个顾二娘,他们完全瞎操心了。 “马上就要准备攻打燕京了,你们各自准备吧。”如论如何,不能耽误了师兄弟们建功立业。 顾二娘走了,褚直也进了自己的帐篷。以前他跟顾二娘共用一个帐篷,从青州城以后,就分开了。 褚直一个人在帐篷里坐了一会儿,没过多久,王乙骑马匆匆赶到,进入帐篷后,对褚直道:“主人,小的无能,查到现在,只查到那歌谣最初是几个小孩唱起来的。那几个小孩是有个妇人教他们,说唱了就给买糖葫芦。妇人却是查不出来历了……” 褚直约莫着会是如此,还有那些刺客,全都死了,什么也查不出来。 “先不查了,你去少奶奶那一趟,告诉她昨日闯入平阳府的刺客是文王派来的。”褚直道。 王乙领命而去。 褚直手指叩在案桌上,他从昨日寻找顾二娘,一夜未眠,顾不上仪容,浑然不觉指甲缝里都塞满了泥垢。 当日凤阳山,一支冷箭射来,他为了保护云和,不幸坠马滚落山谷。 醒来的时候,身边跪坐着一个只穿着肚兜的少女。 他素来爱惜容颜,以姿容为傲,第一反应不是去看那少女,而是看向自己。看到自己赤身裸/体时险些没有昏厥过去。 那少女哭道:“我见你跌入山谷,下来营救,因下雨将你费力拖入这个山洞,你昏迷中不住喊口渴,我见洞壁上长有不少红色山果,便采来喂你食用,岂料你、你这个禽兽……呜呜呜……” 山洞地上散乱交叠的两人衣物、洞壁上剩余的红色山果、还有外面的雨,都在证实着少女的话。 一夜之后,云和的人终于找来,不幸的是找来的还有凤阳王。 后来,就变成这样了。 现在,明柔怀了他的骨血。 于情于礼,他都不能不对明柔负责。 可,顾二娘,她就是一头母老虎! 褚直闭了闭眼,叫王甲进来,对王甲密语了一番。 王甲大惊:“那可是您的骨血!” 褚直盯着帐篷一角:“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王甲:“您再想想,或许还有别的办法,您毕竟是无心之失。” 褚直面无表情:“你按我说的办就是了,我又不是要她的命,只是将她藏起来而已。给你二十个死士,一定安排妥当,若是出了意外或者走漏了消息,你就不要回来了!” “是!”王甲不再迟疑。 王甲走了,褚直仍坐在案后反复思索,他要把一切可能出现纰漏的地方都想到,决不允许出错。 过了一会儿,褚直自个儿出了帐篷,往中路军的营区去了。 义军中路军本身便是褚家军,对褚家比对云和还要忠诚,见褚直来,无不恭敬行礼。 褚直七七八八拐到一座偏僻的帐篷,往后看了看,确定没人刻意跟着他,掀开门帘钻了进去。 孟昭正在帐篷里坐着,见褚直进来立即起身相迎。 帐篷内还有一人,正是那日被孟昭引荐给褚直的李岱。 褚直看了一眼李岱,李岱明白他的意思,立即出去了。 褚直才道:“我今日找你来是有一个重任要交付与你。” 马上攻打燕京,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孟昭大喜:“将军请讲。” 褚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攻打燕京,第一件事要保证粮草充足。我们刚夺的嘉阳县有两座重要的粮库,拨给你两千人马,一定要保住嘉阳。” 孟昭脸上喜色顿收。 褚直察其颜色:“怎么?你不愿意?” 孟昭急忙下跪:“不敢,末将听令!” 褚直扶他起来:“孟统领,此番你虽不能打前阵,却一样重要,将来分封领赏少不了你一份。” 褚直走了,孟昭“唉”一声一拳砸在桌子上。 李岱一直在外面候着,见褚直出来急忙低头。 褚直瞧见李岱,放缓脚步。 褚直走到李岱面前:“李岱,孟统领镇守嘉阳,你也跟去。”他要把所有去过凤阳的人都打发到嘉阳去。 李岱忙道:“是。” 等褚直远去了,李岱忙进入帐篷,看见孟昭坐在一旁唉声叹气。 “孟统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李岱并不敢靠近偷听。 孟昭一肚子郁气,听李岱问,脱口便道:“将军命我看守嘉阳,我还道是什么好差事,这是不让我上阵杀敌!” 李岱见过孟昭英勇,此时正值用人之际,像孟昭这样的勇士怎么会派去驻守小城的粮仓?明显的坐了冷板凳。 还有,这种小事,褚直为何要亲自来告诉李岱? 李岱略一盘算,装作不解道:“嘉阳?嘉阳在哪里?听起来是个重要的地方……” 孟昭气极:“李兄有所不知,嘉阳距离此处向西五十里地,是个极小的县城,不过里面有两座粮仓,将军就是要我去镇守那两座粮仓,防止被文王劫了。” 李岱皱眉道:“嘉阳既然在平阳西,想劫粮仓必须先经过平阳,这……好像是多此一举啊!” 孟昭肝脏都在暴动:“谁说不是?我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竟罚我去守一座老鼠也不会碰的粮仓,而不让我上阵杀敌!” 李岱再添一把火:“不错,孟统领一身武艺,忠肝赤胆,我昨日还听士兵们议论要攻城了,孟统领这样的人物都不能上阵,谁还能上阵?” 李岱一番话说的孟昭双目赤红,他真想立即去找褚直理论。 李岱见差不多了,提醒孟昭:“孟统领这样去找褚将军不妥,得想想哪里出了岔子,也好补救。” 孟昭一想,是这个道理。但他寻思许久,也想不出来原因。 前头青州城一战,他去凤阳了,根本没来得及参战。 凤阳?孟昭脑子里忽然浮现一句话,“休要叫少奶奶见到你”,他从昨日回来后就一直在帐篷里,难道是…… 李岱见孟昭面色变了,知道他想到了,问道:“孟统领,你想起来什么了?” 必是这个原因无疑,孟昭眉心皱成一个川字,怒气冲冲道:“将军一定是为了少奶奶,这个妒妇!” 孟昭性格原不算暴烈,但冲动之下,一时口无择言骂了出来。 李岱早想到是这个原因,假意道:“褚将军仅为了一个女人就要断送统领的立功机会,真是可叹啊!” 孟昭冲动之下就要出去找褚直,却被李岱拉住。 “孟兄,不可,您直接去找褚将军,他必会以你违抗军令治罪与你,我有一计,说不定能成功。” 孟昭道:“你快说来。” 第168章 平阳日常 【防盗】“这风景不错,我们在这儿休息两天再走。” 苏芮明着赶人都赶不走,苏白一句话搞定。看着谢阳一步三回头苏芮还升起了一股不忍心。 “好了,他们走了。”苏芮戳了戳苏白。 二老从苏白现身就眼也不眨地盯着他。 苏白伸了个懒腰,在草地上躺下了:“急什么,有点累,先让我睡一觉。” 这位大爷,虽然你翘着腿躺在地上姿势也很帅,但我实在理解不了你的脑回路呀! “今天520,可要过来跟我躺一躺?”苏白还冲苏芮招了招手。 二老四只眼珠子都在盯着,苏芮哪好意思,离他远远的坐下打坐。 他们俩一唱一和,二老耐不住了。又过了半个时辰,两人走到正闭着眼睛睡觉的苏白面前鞠了一躬。 “若得仙君相助夺回无极宫之宝,必严守仙君来历,若违此言,教我二人肚烂肠穿,永不能回归上界。” 苏白睁开眼斜了他们一眼:“拿你们宫主起誓。”肚烂肠穿,不能回上界还能活着呢。这两人都极其忠心,拿那什么天璇大帝来起誓他看效果更好。 二老面露为难,他们宁可舍了自己性命,也不愿天璇受一点诅咒。 二老不由看向苏芮,可完全理解什么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她那脸上分明写着“我男人真帅”“我男人智勇双全”“老匹夫你们还不赶快起誓”“敢泄露等着吧”“不帮你们找破盒子了”。 二老以天璇起了毒誓,苏芮冲苏白笑笑。 二老觉得完全读懂了她那“还是你有办法”的意思,内心又一次受到了暴击。 好不容易撑住了,向右道:“那咱们还是快些走吧。”早点得到盒子结束这糟心之旅。 苏白眼皮懒洋洋地抬了抬:“不急,阿芮,你先把我炼炼。” 苏芮也没想到他是真的不想走,二老却是急得不能行了。 苏白慢慢道:“现在魔主和魔尊合二为一,和那些正道修士、玄天不分上下,我看一时半会儿争不出来个高低。你不是得了九曲灵参和圣灵果么?难得舍不得给我用?” 苏白想的是那二老已经起了疑心,瞒也瞒不了多久。而且越往里去,遇见魔尊和玄天的可能性越大,到时候他被发现的可能性也越大,与其那个时候被二老知道,还不如在他们没有得到盒子之前威胁他们。另外依据他的估计,现在还是有一些时间,这个时间当然用来提升他的实力最好。假入真的错失了机会,那就更好了,他们永远回不到上界,他就更保险了。至于会发生什么,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苏芮听他说混话,倒是明白过来。老实说她不知道能有多长时间,世事难料,但她却不愿让美人不高兴,何况美人算计什么一向也颇有水平,故而对二老道:“且容我炼制一番,时间不会长的。” 二老只恨自己发誓太早,却也无可奈何,好在苏芮又补了句:“你们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们拿到盒子。” 都这样了,二老只能等着。 苏芮在苏白说的时候就周密地计算过时间,当初用灵兽帮苏白炼制肉身之所以花了那么长时间完全是因为不熟练,今次她有把握在一个时辰内就构筑好苏白的形体。关键是熔化材料,不过从炼制水月灵和天雷竹的经验来估计,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时辰也应该能弄好,如果不行,就用九曲灵参和圣灵果,再不行,炼制到哪个程度就是哪个程度。 苏芮布下结界就开工了。 二老在外面打坐守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这里越来越寂静,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就像被远远甩在了后面一样。因为苏芮布有结界,二老从外面什么也看不见,越来越心急如焚。 两个时辰后,流光一闪,苏芮撤去结界,同苏白一起走了出来。 二老再看苏白,只见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清风明月不足其风情之万一,当真是上天入地独一份儿。 向左本能想伸手摸摸,苏白眼动了动,他就觉得寒意从脚底直到头顶。 苏芮笑笑,挽住苏白手:“咱们快去吧。”没想到如此顺利,本来要把那圣灵果给用上的,还被苏白拒绝了。 苏白瞧她眼底疲惫,还想再休息会儿,一想自家乖宝习性,罢了,便宜了两个老头子。 换苏白驾驭紫月轮载上三人直往里而去,那寻宝鼠并未丢失,一直都在向右袖中,这会儿一无反应,想来是经过之处的宝物都被人取走了。 苏芮手握灵石盘膝打坐恢复灵力。 大家向内飞行了近半个时辰,才见一道结界,显然是进入了下一层。 到这一层才遇见些人,都是匆匆往里赶去。苏白见那些都是修为不入流的小辈,问也懒得问一声,将紫月轮驱使到极限呼啸而去。 这一方空间虽不分日夜,却也有光,苏白的影子淡淡落在紫月轮上,一个时辰了,二老还没完全回过神来。人形器灵虽然在上界也很稀少,但还是有,灵器能化身成有血有肉的人,这就是前所未闻了。难怪小丫头要隐瞒,这器灵就是她的道侣啊! 又穿过一道结界,偶尔遇见两三个修士,距离老远就避开了,也分不清是正道还是魔修或者妖修。 忽然间寻宝鼠叫了起来,它这次声音又急又大,直接从向右袖子里蹦出来蹿上了肩头,爪子和头都朝着一个方向。 苏芮站了起来,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打坐,她基本上恢复了灵力。 前面是一座极其宏伟的宫殿,一道道白玉台阶直上云霄,金色的屋顶在白云间若隐若现。 苏芮吸了口气,预感不求仙令就在这宫殿之中。一路过来都没有见到高阶修士,很可能大家都已经进去了。 “带路。”苏芮摸了摸寻宝鼠的脑袋。 寻宝鼠“吱吱”叫了两声,指引着苏白冲向宫殿。 单是飞上那些台阶就用了超过十息,说明至少有上万道台阶,等进入殿门,用料之珍贵,装饰之豪华,构造之精巧,房宇之宽阔繁多,均是前所未见。若非有寻宝鼠引路,只怕未经几转,迷路也未不可知。 前方忽然出现一座大殿,殿前就弥漫着紫气,寻宝鼠吱吱大叫,隐约瞧见有个人背对着殿门。 苏芮摩拳擦掌:“大白你掩护我!” 总觉得抢东西这种事有损苏白风度,还是由她来干好了。 苏白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冲她浅浅一笑,苏芮暗骂了一句“祸水”,用十倍于平时的速度冲入殿中。 殿中一人正背对门口,双手握着什么,完全没有发现危险在这一刻来临。 寻宝鼠吱吱大叫,苏芮又察觉到浓郁的灵气,不管这人是人修、魔修、妖修,这东西她都抢定了。且她眼尖已经看到那是一枚玉牌。 不求仙令! 想也没想苏芮伸手就夺,口中道:“拿来——” 哪知,对方的手紧紧拽住另外一半,苏芮竟未能一举抢成。 什么人比她力气还大?苏芮不服,又用力一拽。 还是没动。 还拽回去了一点。 妈蛋,头次抢劫失败!苏芮不由抬头,双目陡然放大,玄天! 玄天脸上也满是吃惊。 两人各持一半不求仙令四目相对。 苏白载着二老冲入大殿。 “给我令牌或者交出白戒,否则……”苏芮话未说完,四面威压潮水般涌来,中间还有些熟悉气息,只见慕瑶华、殷自成、王亭一、张景、何紫阳、雷霆、重小楼等练虚期大能并众多化神期修士,还有魔尊泰宇、端木侠等,另有十几位妖修包括朱雀、金夜在内同时从四面出现把玄天和苏芮苏白、二老围在了中央,视线同时盯向两人的手中的令牌。 苏芮后半句话生生咽在了肚子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抢劫玄天? 但是手却不甘心松开。 “苏掌门,你拿着朱雀神尊的朱雀令作什么?”金夜忍不住问道。 他虽然问的很逼真,苏芮却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朱雀令?苏芮拇指往后一缩,这才看到一个“雀”字在她和玄天的手指之间。 方才竟然没有看到,这根本不是不求仙令! 这时寻宝鼠吱吱叫了两声,蹦到玄天脚边,蹲在那儿看着苏芮。 苏芮脑子“轰”的一声,玄天生为妖皇,对妖兽而言当然是宝,这寻宝鼠! “许是苏掌门也感受到朱雀令发出的信号,特意赶来相助我们。是不是,苏掌门?”慕瑶华何等机敏,立即看出异常,特意为苏芮打圆场。 苏芮向他看去,却看到谢华站在慕瑶华身边冲她挤眼睛。 “阿芮,看完了还不过来。”苏白温和冲苏芮招手。 他一说话,大殿上的人除了已经见过他的几个都是一脸惊艳。苏白在这些目光注视之下坦然握住苏芮的手:“好了,听玄尊说话。” 他声音不疾不徐,有一种奇异的让人服从的魔力,就连那些修为比他高的人也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暗想怎么就听了这小子的,但玄天已经开始讲话了。 第169章 平阳日常 【防盗】原来她现在是头朝下坠落。 刚想到这里,苏芮便在巨响声中被令人窒息的水包围了。时间开始变得缓慢,因为危险越大,越难以忍受,所以一切都变得很漫长。没有想到那扇石门后面是空的,从不知道高度的地方坠落,虽然下面是河水,但非常强的禁制压制着修为和灵力,所以等于没有任何防护地坠了下去。 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那就是用来束缚自己的玄阴冥水。 冷静,会过去的——苏芮在心里说。她尽力忽略那种可怕的濒死感觉,更加注意周身的变化,终于被她捕捉到一声轻微的响声。 “砰——” 来自于腿上,在如此大的撞击力之下,束缚着她的玄阴冥水发生了松动。几乎是立即,忍受着割裂筋骨的痛感,苏芮逼迫鸿蒙之火像那松懈之处冲去。 “砰、砰——”膝盖往上一掌之内的玄阴冥水都发生了松动。 但冲至体表的鸿蒙之火一下冲进河水里,在激流中消失了,还有随着鸿蒙之火喷发的灵力也被河水吸收了。 苏芮怔了怔,一念间发现了这河水的古怪。生死之间,她头脑异常清晰、高速运转,基于经验直觉做出了一连串的正确的反应。关闭鳞片-不再试图冲击玄阴冥水-曲动身体-借助水流疾速向前游去。 太傻了,入水的瞬间竟忘了自己是条鳄鱼。 冲出一段后,苏芮证实了这河水跟自己猜想的一样具有吞噬灵力的作用,如果刚才她继续尝试,很有可能会被吸干灵力。方才那一下也是积攒了许久的力量爆发出来,苏芮现在已经力竭了,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凝聚出来。不过,因为她的冷静果敢,借助下坠的冲击力,腿上玄阴冥水的禁锢已经被她冲开,即使手还被束缚着,在水中行进却是丝毫没有问题。 苏芮并未放松,她虽在水中,却凝神细听,不久就听到了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追来了。 水流弄乱苏芮的头发,她咬住一缕,竭力摆动双腿顺着水流漂的更快。 这河水颇为诡异,虽能能控制住不外泄灵力,但谁知道时间长了会怎样?且在水中,苏芮不觉得自己会是玄天的对手,还是赶快上岸…… 水流越来越急,苏芮猛然吐出一大口气泡撞向水底的一块巨石,一声闷响,脚卡在石缝里了,虽然疼到抽筋,但却借着阻力稳住了身子,接着她尽量把身子蜷成团缩在巨石底部。 感觉到上方有白色物体疾速漂过后,双足在巨石上用力一蹬蹿出了水面。 反射着白光的水中,玄天听到些动静,回头一看,疾速向后退去的河岸密林中树影婆娑,似有东西在下面穿行。 苏芮赤足在树林中狂奔,完全顾不上一双脚已经血肉模糊。 玄天很快就会发现,她要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那座桥上,有桥就一定有路。这里禁制极其强大,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凝聚灵力,这对苏芮正是机会,只要赶在玄天前面找到路,地盾阵复杂万变,只要进入不同的岔道,一定可以摆脱玄天。 苏芮跑的很快,但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苏芮也不能相信乌龟爬的比鳄鱼还快。 她双手还被缚着,难免有些不便,但她咬紧了牙关,哪怕木刺扎进脚里也一声不吭,直往上爬去。 吊桥终于出现在前面了,苏芮一喜,加速跑了过去。上去后吊桥立即晃了起来,原来这吊桥是用两条锁链铺着一层木板挂在两侧悬崖之上,旁边虽然还有两条锁链护着,但对于双手被绑着苏芮来说一点用也没有。 苏芮上去才知道害怕,但只能硬着头皮稳着身子向前跑去。 吊桥忽然晃了起来,她往后一看,玄天也上了吊桥。 两人隔着十几丈距离对视一眼,苏芮回头继续向前跑去。 一脚踏上前方木板,咔嚓一声,苏芮急忙收脚,身体失去平衡跪在了桥上。 方才被她踏了一脚的木板裂成两半向下坠去,隔了很久苏芮才听到沉闷的响声。 苏芮看到了下方奔腾的河水,她急忙闭眼,但还是感觉到一阵阵的晕眩袭来。 看着前面的人跪在那里,身子随着吊桥摆动,似乎随时都要坠下去,玄天眸子一紧,停下脚步扶着铁链慢慢蹲下。 吊桥似乎晃的没那么厉害了,苏芮不敢回头,猛地跨过那道裂缝向前跑去。 跑跑跑,一口气跑过这座可怕的桥,什么也不管,只管向前冲。 玄天抓紧了铁链,整座桥摇晃的要散架了,但前面的人终于冲到了终点,他不自觉笑了,又等那人跑了几步才慢慢站了起来,并不用扶着铁链,闲庭信步似的从吊桥上走过。 苏芮一屁股坐在了路中央,大口喘气,脚都是软的。 有三条岔道,太好了!但是走哪一条? 三条好像都有人走过的痕迹,太好了。左、右、中,玄天一定会以为她会选一条最偏的,不,她就走中间这条! 苏芮喘了口气,反扭着身子抠下两片鳞片甩向左右两边,希望这样迷惑玄天,争取点时间。 玄天过了桥看见三条岔路眉头皱了起来,他先往左边走去,没走多远就看见草丛里有一片鳞片。玄天捡起鳞片,擦净上面的血迹,望了眼前路就返身往回走去。回到那三岔路口他似乎吸了吸鼻子,然后向右边那条路去了,这次的鳞片就躺在路中央,弧度还指着前面,好像在说主人就是朝那个方向去了。 玄天将两片鳞片都贴胸收好,然后踏上了中间这条路。 苏芮实在跑不动了,胸口像是要爆炸一样,后面好像没什么声音,说不定玄天被引到别的地方了,这么一想,她几乎是直接跪在了地上,不过什么东西硌了她一下。 并没有尖锐的棱角,苏芮挪了挪身子,定睛一看,一枚五阶绎云丹。再仔细一瞧,周围也有几枚。绎云丹可供元婴期修士提升修为,不过此处禁制非常厉害,吃了也没什么用,不过大凡丹药都能补充体力……苏芮心中一动,伏在地上就去咬那绎云丹,临到够着忽然停住仔细嗅了嗅,最终苏芮放弃了,她还是不放心。 苏芮这么做是对的,因为这里正是慕瑶华带着张潇潇走过那条路,这些丹药正是张潇潇毒杀季斐然布下的诱饵。不过季斐然并未上当,也没管这些丹药,仍旧扔在这里。苏芮很少服用丹药,对丹药的了解就比较生疏了,哪知道这些丹药外皮是绎云丹,里面却是能让人气血逆流爆体而亡的毒丹。 苏芮放弃后立即站了起来,她不能歇的时间太长,但向前走了几步后忽然有了头重脚轻的感觉,她开始还以为自己太累了,又走了一段后发现不对,她五脏六腑气血逆行,灵力受压制不能外放就凝聚在胸腔,越聚越多,有一种要爆炸的感觉。原来苏芮虽然没吃那毒丹,张潇潇却还在那块地方撒下了毒粉,那东西无色无味沾在地上、草叶上,嗅一嗅都能让季斐然气血混乱自爆而亡。因为季斐然看到她撒毒粉,所以是闭气绕过去的。而苏芮完全不知,还在那儿略作休息,她双脚皮早就磨破,毒素早就从她的脚和肌肤渗入体内。也是她修为比季斐然深厚太多,所以才只出现当前的症状。 苏芮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却也知道情况不妙,她拼力加快了速度,因为在这个时候她看到路尽头的山崖上有扇石门。 无论如何先摆脱玄天再说。 她挣扎着跪在石门前寻找机关,这个时候沸腾之感蔓延到喉部,非常难受,她非常想喝水。大凡中毒后都会有这种迹象。 苏芮终于在石壁上找到一处不太一样的地方,用身子用力一撞,天见可怜,那石门开了。 苏芮吸了口气,进了石门,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她心里的紧张终于缓了一缓。但只是一息,喉部的灼烧感更加剧烈,就在此时,苏芮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芬芳。 其实苏芮正在惊叹这石室内的情景,怎么也没想到里面会是这样的。总体像一个巨大的山腹,地上长着不少灌木花丛,还有一些天然的石头堆积在一起,上面也爬满了叶藤,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天然的花园。 那芬芳之气就从前面的半面山壁上传来,看到上面悬挂的那些晶莹透亮的红色果子时,苏芮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她太渴了,太难受了,这个时候毒已经让她的视线发生了模糊,趋于本能她一直盯着那些果子,压根就没看见山崖下面的炭灰。而红绣球生长速度极为惊人,密密的叶子早盖住了大半的炭灰,不细看的话也很难发现。就算看到,炭灰也不是有毒之物,谁会立即想到这些炭灰的作用呢? 苏芮砸了一下嘴,红绣球这种神果凝聚天地精华而生,不但气味好闻的很,成熟的时候还散发着祥瑞之光,那绝对是毒物、魔物模仿不了的。 但苏芮没有动手,因为太高了,她够不着也爬不上去。 她真是太难受了,忍受着体内的爆炸之感用剩下的一丝清明感叹自己是多么苦逼。就在这时,上天像是听到了她的祈求,一枚红果从藤蔓上掉了下来砸在了她头上。 苏芮怔了一下,这时又是两声“噗通”“噗通”,又掉下来两枚红果。 果子成熟后当然会坠落,苏芮仰头看了眼那还挂着几枚红果的藤蔓,自然生长的灵果比无主丹药被人做过手脚的可能性小的很多,这时她没有再想下去了,迅速跪爬着挪到果子旁边,将三枚红果全吞了下去。 玄天站在石门前面,感觉到玄阴冥水的气息后略松了口气,然后打开了石门。 石门开启的轰隆声惊醒了苏芮,来不及寻找暗门,她急忙滚到一处山石后面压抑着体内的躁动。那三枚红果入口,就像甘霖洒向大地,胸腔中难耐的爆炸感迅速退去,但另外一种感觉迅速占据了全身。苏芮经历过一次发/情期,很清楚现在的感觉比上一次还要强烈数倍,而且还在越来越强。 说懊悔什么的也没必要,没有那三枚红果,说不定她已经死了。苏芮贴着山石一动不动,希望玄天一看这里没人,就换个地方去追了,她可能还有一点点希望。 但玄天在山腹里转了一圈后,脚步声忽然朝苏芮这边传了过来。 第170章 平阳日常 永雅公主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云和道:“这、这太没规矩了!” 云和眸子闪了闪,先不管在一旁失魂落魄的褚直了,起身高呼:“顾将军威武,我义军中能有如此人才,必能斩荆破棘,直取暴君首级!” 还没走的将领们反应过来,一个女子尚且如此,他们身为男儿,岂甘落后?!顿时高呼“殿下威武”。 整个兵营呼声不绝。 凤阳王和永雅坐在当中,有如激流中的一片树叶,他们还存着谋取天下的心思,未曾想云和会如此擅长借势造势,那条龙气俨然已经成型。 云和利用这股气势立即召集将领部署攻打燕京。永雅公主见状只好先行离去。顾二娘等人俱去参加会议不提,褚直也在,不过上百位将领在场,两人说不上什么话。直到入夜,一切部署才算完毕。顾二娘随众将领步出云和大帐。这次与不同以往,不少将领都等在门口与顾二娘寒暄。 以前许多人都认为她是靠褚家才爬上这个位置,虽然有些武艺,终究是个女人,有些瞧不起她,自然不会与她结交。但今日一战,让许多人彻底扭转了看法。 不提众将领跟顾二娘寒暄,且说随着会散,人都走了,褚陶问了两句褚直。褚陶那时在平阳府,回来时已经结束了,所以不甚清楚。 云和见褚直还是一副魂在天外的样子,简单跟褚陶说了两句,褚陶也没多说,他尚且不是顾二娘的对手,那孟昭当属自讨苦吃。 大帐内只剩下云和和褚直。云和不打算去找顾二娘游说他接纳明柔了,方才永雅跪在地上就是求他充当说客。 顾二娘两番遇刺,云和都有所耳闻,因为此事由褚直掌管,云和暂时不方便插手。不过他能想到其中的可疑之处,难道褚直就想不到吗? 云和眼瞟了褚直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跳。 褚直跪在大帐中央,端端正正给他叩了三个头。 云和能有今日全赖褚陶父子。褚陶毕竟年长,褚直跟云和年龄相近,又极有谋略才识,云和跟褚直已经结下深厚情谊,见状连忙上前去扶褚直。 褚直不起,跪伏于地:“殿下,救我!” 他想来想去,也只有云和能救他了。 云和皱眉,他之所以不帮永雅说和,是因为他深知这宫廷内斗是多么黑暗无情,一旦帮明柔稳固住位置,他就可能会失去顾二娘这样一位得力干将——那也是他皇祖母的转世,于公于私,云和都不愿意。 但是此刻,褚直跪在他面前,跟永雅公主又有所不同。 褚直的无奈,云和一直看在眼里,这件事,云和觉得不怪谁,如有一定要怪,大约只能怪造化弄人。 云和并不好直接拒绝褚直,也不忍劝他放手,心想先听听褚直怎么说。 从顾二娘跟孟昭立下生死状,褚直就有一种坏了事的感觉,等众人簇拥着顾二娘离去,云和召集将领这个当儿,他拖着颤抖不已的躯体去看了孟昭。孟昭已经被人抬回了大帐,昨日还好端端一条汉子,现在像被人打断了脊梁的狗缩在行军床上。 褚直进去,孟昭根本不敢再看褚直,褚直就知道,顾二娘已经全都知道了。 “臣不求殿下留住她,只求殿下能拖延几日,等到攻克燕京,我就有法子留住她。” “殿下,您也不希望失去皇祖母吧?” 褚直第二句话才说动了云和。 “那你打算怎么留住我皇祖母?”云和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顾二娘是他皇祖母,那褚直就是……唉,虽然他找不出来比褚直更出色的人,却觉得还是有点配不上他皇祖母。 褚直嘴抿成一条直线,眼睛里像装满了黑沉沉的夜色,云和不忍再问下去,叹声道:“我就替你走一趟吧,不过……” “殿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褚直扑过去抱住了云和的大腿,脸埋在云和腿间。 云和:…… 这厮平日傲气的很,人家对着他鞠一个躬,他都是回三分之一好吗?这么热情他可吃不消。 云和虽然答应了褚直,却也没急着去找顾二娘,他知道说服顾二娘绝非易事,非得真正打动她才可以。云和仔细回忆了昔年皇祖母对他的教导,斟酌了一番后才带着褚直去找顾二娘。 云和来到顾二娘的大帐,意外的看到除了顾二娘,还有一个与褚直有几分相像的少年在。案桌上摆放几样吃食,还有一坛酒,看样子顾二娘正在同那少年饮酒。 少年见云和过来,拜了一拜垂首站着。 二娘挥了挥手,示意慕迎歌先出去。慕迎歌便对着云和一礼,之后才退出帐篷。 二娘见云和看那少年,解释道:“他是我的一位师弟,刚入义军,以后还望殿下多多关照。” 云和好奇的不过是那少年跟褚直有几分相似,他隐约觉得今晚有游说成功的希望。 云和在顾二娘方才坐的位置坐下,示意二娘坐在少年刚坐的位置上。 二娘见他无虚态,便过去坐了。 云和叫人另取酒杯,二娘便为其倒酒。 云和慢饮了一杯,待要开口,顾二娘又为他斟了一杯,边斟边道:“若是殿下是为说和而来,就请不要开口了;若是要加封末将,末将洗耳恭听。” 云和的话被生生堵着,顾二娘默默端起酒杯啜饮。 云和又饮了一杯:“我今日来,不分君臣。只是作为朋友,有几件事想不明白,想请教于你。” 二娘眼睛垂下,看来今天不让云和说话是不行的了。她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殿下请讲。” 云和道:“我昔年在东宫的时候,听从周太傅教导。周太傅言义有大小之分,有几件事我分不清是大义还是小义?” 二娘:“哪几件?” 云和:“昔年我在燕京见到周影落魄,被人欺侮,便帮他驱散泼皮,赠他银两,这算大义还是小义?” 二娘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然算小义。” 云和:“那后来周影知道我身陷皇城司狱,易容成我的模样将我换出,慷慨赴死,这算是大义还是小义?” 二娘略一沉思:“周影代您赴死,虽然惨烈,但他只是为了报答您的恩情,与家国无关,所以仍是小义。” “镇国公府隐忍数十年:国公夫人自甘饮鸩,褚贵妃进宫伴虎,国公忍辱偷生,世子缠绵病榻半生,这算是大义还是小义?” 二娘道:“镇国公府为保殿下呕心沥血,殿下关乎天下苍生,自然可算大义。” 云和凝视二娘:“那国公夫人弃约而去,留国公一人独自残喘;褚贵妃抛却孝道进深宫;国公忍辱事二主又改怎么说?” 二娘已知他意思,回道:“小义与大义相悖,自然取大义而舍小义。” 云和点点头:“父子、师徒、亲朋、夫妻之间都可以归为小义,关乎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才是大义。将军上阵杀敌,世子求亲借兵,都是为了天下苍生的大义,殊路同归啊!” 帐篷门口悬挂的帘子轻轻动了一下。 二娘霍然起身,跪下对着云和深深一拜:“殿下莫要说了,顾二娘已经知错,多谢殿下点拨。” 她跪伏在地,行的是最谦卑的大礼。 褚直冲进来跪在她身边,扶住她胳膊:“二娘,你原谅我了?” 顾二娘似乎没想到他就在外面,眼望望他,又望望云和:“对不起,我这些天一直没有想明白。” 褚直惊喜之下只剩呆滞地望着她,过了许久才感觉到眼窝的涩意。 云和趁顾二娘低着头,冲褚直挤了挤眼,大步走出去了。他就知道,皇祖母一定能转过来这个弯。 云和走后,褚直接过顾二娘的帕子,却怔怔不知道擦泪。 顾二娘只好亲自替他擦拭。擦着擦着,褚直的手先落在她手上,脸慢慢的靠近,猛地捧住她的脸铺天盖地地亲了上来。 顾二娘也用力的回吻他。 褚直身子像是燃烧着一团火,直到快憋不过来气了才猛地分开。他眼睛本能地四处找寻可以把顾二娘放上去的物件,终于瞧见挨着帐篷边缘设有一张行军床。当即拦腰抱起顾二娘大步走了过去。 顾二娘并未阻拦他,呼吸急促地望着他。 褚直伸出手指解开她衣裳上的绊带,才解开了两根,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按在行军床上吻她的脖子,手顺势伸到衣裳下面,从上到下,刚摸到顾二娘的肚子上,顾二娘身子忽然一僵。 “不行……” “怎么了……不会有人进来,外面有王甲王乙守着。” “不是,你先起来,我有话跟你说。”顾二娘推他起来。 褚直怕惹她不快,顺从地扶她起来。 褚直有些紧张地望着顾二娘,他担忧二娘仍是没有原谅他。 顾二娘眼眸下垂:“其实,我也并不是完全怪你跟明柔成亲。也许在你的心里,我是没法跟家国大计相比的。” 褚直:“在我心里,你是最重要的。” 二娘:“那我让你现在跟我离开这里,你愿意吗?” 褚直一怔,他并不是一个人,马上就要攻打燕京,正是最后的关头,他并不在意功名富贵,但这是褚家人责任和道义。 二娘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哪一次不是她杀在前头?褚直左思右想,觉得顾二娘还是不肯原谅他。 他胡乱想着,二娘早将他的犹豫看在眼里。心里冷笑,她并不是真的要褚直跟她远走高飞,只不过是索回她所付出的一切罢了。 “我只是说说,你别当真。你是为了天下大义,我懂。而且,我现在也离不开你了。” 她温柔地望着他浅笑,然后起身,站在他面前,一层层慢慢脱掉衣袍。 当雪白的中衣解开之后,褚直吃惊地望着她隆起的腹部。 顾二娘这个肚子,比明柔的肚子大的多。 “因为一直在生气,所以没有告诉你……快五个月了。”顾二娘柔声道。 第171章 平阳日常 【防盗】黄君见那芦花大公鸡已经是四阶妖兽,灵智比同等阶的妖兽高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心里更是认定了这只灵鸡。可几番交涉下来,一向脑子不灵光的铜甲熊跟吃了秤砣一样,不但不肯交换,还把芦花鸡护得更严实了。 黄君眼珠转了几圈,朱雀尊主在此,他不敢当着朱雀的面使坏,暗想等进了城后再伺机而动,等芦花鸡做成芦花烧鸡的时候,大笨熊气也没办法了。 不料天遂人愿,朱雀忽然说要先去海上看看,他自己一个就行了,叫黄君把铜甲熊几个先领进城去,万勿滋事。向来铜甲熊这样的都是充当打手,黄君这样脑子灵活点的到了人修的地界,都奉命看牢这些暴力分子。黄君暗喜,铜甲熊心里有几分忐忑,但又不敢跟朱雀开口,只好抱紧芦花鸡跟着黄君进城。 依据他多次吃亏的经验,只要无论黄君说什么做什么都一概不理他就能躲过一劫。他还没有芦花鸡镇定,芦花鸡翅膀动了几下,就从他熊臂里挣脱出来,站在熊肩上声音嘹亮地打了个鸣。 不容易啊,终于到南沙城了! 也是苏白点背,他想到苏芮可能会来海底城的时候,时间已经太晚了。就算从传送阵走也得十天时间,等他到的时候海底城早就关闭了。正当他苦思办法的时候,无意中遇上了一群低智商妖修聚集在一起,说的正是去海底城历练的事,因为妖族中的一个大人物要动身去海底城,那大人物有极快的速度,能在三日之内赶到。苏白一听,索性化出鸡身,不费什么功夫就成了铜甲熊的“灵宠”。没想到那大人物就是朱雀。苏白这一路心情还真不是很好,现在朱雀走了,他完杀这群笨兽,哪还用藏着掖着? 大公鸡一声鸡啼,黄君心里乐开了花,多么矫健的鸡腿儿,都舍不得送那位好朋友了! “熊兄,快快随我进城,你不知道现在修士们都聚集在南沙城,城里热闹非凡,我在最豪华的白鹤楼为你准备了一桌全鱼宴,我们可以一边饮酒一边欣赏南沙城夜景!”黄君热情道。 苏白一听,感觉肚子也有些饿了,作为鸡他是要吃饭的,而且热闹的地方也方便打探苏芮的消息。于是,他又按捺了一下,站在狗熊肩上进了城。 黄君本来就没准备给铜甲熊接风,但现在为了这只灵鸡,暗里传讯给自己手下,等铜甲熊到了客栈之后,一桌全鱼宴已经摆好了。 这时苏芮在楼上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她原本准备明日一早去海上,但想想晚上城门关了就没人进来了,还不如早点去海上呢。 不过她刚刚给陈笛发了一道传音符,要等会儿陈笛的回音。 还有一小会儿关闭城门,苏芮决定稍等一会儿就顺着进城的这条路出去。这一会儿她无事可做,客栈里忽然吵闹起来。苏芮在这住的这段时间,客栈几乎没安静过,但这笑声震得整个楼都晃动起来,实在是太吵了。 苏芮还隐约听到了黄君的声音,她皱了下眉,决定不等陈笛了,现在就走。 她住的是三楼,一楼、二楼都是吃饭的地方,二楼中间是天井,沿着天井是一圈包厢,外面是走廊,走廊外面是栏杆,下楼梯的时候能看到一部分包厢里的情景。 她下楼时不得不伸手抓住栏杆,那笑声从对面的包厢传来,震的楼梯都在晃。当然没人敢去劝说,笑都能笑成这样,不笑了该是什么样? 黄君正在劝酒,忽然有人匆匆而来,附在黄君耳朵上说了几句。 黄君还没听明白,铜甲熊忽然笑了起来:“黄君,你不是最讨厌雌的么?怎么几天倒跟人缠绵上了?哼,假惺惺!” 那人声音虽低,也可没有刻意隐藏,故而铜甲熊听见了“嫂子要走”几字。 黄君暗骂了一句兔崽子,却笑嘻嘻道:“熊兄,雌的就是麻烦,小弟我先去看看。” 铜甲熊抓起一条鱼塞到嘴里,油乎乎的手顺便摸向芦花鸡。芦花鸡鸡头一偏,避过铜甲熊。铜甲熊知道这鸡分外灵巧,也不以为意,抓起一杯灵酒送向芦花鸡,口中道:“鸡兄,饮了这杯……” 他胳膊伸到一半,芦花鸡飞上他的肩膀,在他后颈上极快地啄了几下。众妖修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铜甲熊手中那杯灵酒已洒了出去,滴滴酒液闪着亮光飞向众妖修。一息之间,妖修们像被冰冻了一样坐在原位静止不动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芦花大公鸡抖了抖翅膀,昂首挺胸地从桌子上迈过去,就像一个大将军一样走了。 真快被这帮妖兽的体臭熏死了!阿芮啊,看本尊为了找你付出多大代价!回头你一定都亲自给本尊洗一百遍澡! 大公鸡出了包厢,一个人也没有看见——其他人早就被这帮妖修吓回屋里去了。 他一时有些茫然,南沙城人那么多,怎么找苏芮呢?嘴里无意识地咯咯了几声,竟忘了先化成人形。 这时楼下传来一个男音:“道友,你且等等,这件礼物你一定会喜欢。” 大公鸡听出来这是那黄鼠狼的,方才他听得比铜甲熊还清楚,看来这下面就是另外一只母黄鼠狼了。不过他对黄鼠狼没什么兴趣,正待走开,忽然听见那母黄鼠狼嗯了一声。 这一声,大公鸡毛都竖起来了。 虽然很模糊,但大公鸡不会听错,想也没想,大公鸡的鸡头从栏杆的缝隙里探了出去。 黄君背对着栏杆,苏芮则是面对着栏杆,大公鸡一伸出头来,苏芮就注意到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对黄君道:“举手之劳,道友不必客气,他日若是有需要,道友再谢不迟。” 再不走,城门要关了。 大公鸡眼也不眨地看着苏芮望过来,等着跟苏芮视线深情地相碰,无声哽咽或泪流满面什么的,结果,结果苏芮就像没看见它一样淡淡地收回了视线……鸡心不能再碎了。 黄君正不知如何劝说苏芮,忽然后面传来几声“咯咯”的叫声。黄君大喜,拦住苏芮道:“道友,就是那只,你看一眼,看一眼!” 大公鸡:看这里,看这里,再给你一次机会! 苏芮:“下次吧,我真的得走了,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大公鸡:…… 正此时,客栈外面忽然冲进来几个妖修,其中一个身上还背着一个超大的布口袋。 因苏芮背对着客栈大门,那几个妖修没留意她的模样,见了黄君大声道:“老大,看看我们给嫂子抓的礼物,嫂子肯定喜欢!” 大公鸡:嫂子?嫂子! 黄君心想四阶灵鸡苏芮都不感兴趣,这些家伙能抓个什么玩意,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别听他们的,我只是想跟道友交好,道友看不上我准备的礼物就算了。”想来对方是看不上自己,既然如此,他黄君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 苏芮焉能看不出黄君的失落,不过她真是急着出城。不想这时那几个妖修里面天天给苏芮送鸡腿的已经认出苏芮了,直接把那大口袋往地上一搁,袋口往下一拉,捉着肥鸡的脖子:“嫂子,你看看这鸡,这个头,这毛色,这油亮的……把我们腰都累断了!” 黄君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没想到苏芮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当然认出肥鸡了,当年为了给苏白造出身体,她摸了多少遍肥鸡啊!这几十年,肥鸡除了更大更肥了一点基本没变。不过肥鸡在这里,那多多和向左向右…… 苏芮心一沉,再往客栈外面一瞧,看来今天是出不了城了。 “这只鸡我很喜欢,你们哪捉的?”苏芮伸手摸向肥鸡,又几十年过去,肥鸡也进阶了,一只鸡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奇迹在这里好吗?大公鸡挥舞着翅膀从楼上跳了下来。 苏芮以为肥鸡会认出自己,没想到手伸过去,肥鸡立即吓的咕咕直叫,这时忽然有一个不明物体当空而落,肥鸡立即藏在那物体后面。 四阶灵鸡! 苏芮方才急着走,只是扫了一眼大公鸡,心里还想肯定是客栈的鸡跑出来了,没想到竟然是一只四阶灵鸡,真是天外有天,鸡外有鸡啊! 不过这只大公鸡眼神怎么那么凶恶,一看就不是善茬,肥鸡竟然还躲在它后面,噢,忘了,小黄好像是母鸡。 见苏芮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大公鸡纳闷她到底悟了什么?悟了的话就赶快抱起他啊! 苏芮指尖一指:“这只鸡我要了!” 大公鸡一喜,终于认出来了! 孰料,“劳烦你们把这只肥鸡还装口袋里,抬到我房里去吧。至于这只,长太丑了,我就不要了,你们看着办吧!”总不能说一只鸡长的太凶,只好说丑了。 大公鸡:!!! 正当大公鸡犹豫着要不要狠啄苏芮一口时,那几个妖修已经动手了,两个捉肥鸡,两个捉大公鸡。捉大公鸡的有黄君,苏芮不要正好便宜了他,反正这鸡自己跑出来的,谁知道是谁的! 大公鸡正沉浸在伤心中,不知哪根筋不对,一不传音苏芮,二也不现出本体。等黄君过来了,一爪子蹬到他脸上,黄君嗷了一声,掌中已带了灵力要好好教训这只鸡,不想被人一撞,差点跌倒。回头一看,那只跟人一样高的肥鸡站在他刚才站的地方,老母鸡护鸡崽一样用两只鸡翅膀把大公鸡护在了翅膀下。 好重的鸡,力气好大! 苏芮也瞧出来了,肥鸡的天赋竟然是力大无穷! 站在肥鸡两腿之间的大公鸡:……心好累,老子绝对不原谅你! 第172章 攻打燕京 赵洪天几人自然是怕吴奇来意不善,但吴奇手上却拎着一个七层食盒。 这吴奇是来给她送吃的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见顾二娘端坐在案后,完全没有迎接他的意思,吴奇脸很黑,但这是永雅公主的意思,他得忍着。 “顾将军,明日大军就要出发,郡主知道你要随军出征,特意准备这些送给你,祝顾将军旗开得胜!”吴奇说的一点诚意也没有,上前把食盒放在顾二娘面前的案桌上,顺手揭开了最上一层的盖子,那里面的果仁蒸饼还冒着热气,每个蒸饼上都写着一个字儿,合起来正是“旗开得胜”,下面几层估计也都是点心。 这绝不可能是明柔准备的,她昨日刚刚小产。顾二娘能想到的只有永雅公主。这位公主才来了不到两日,无论是平阳城还是军营,震动都不小啊! 见顾二娘怀疑地盯着那蒸饼,吴奇更为不满,他本来不愿意跑这一趟,方才又听说褚直昨晚住在了顾二娘帐里,赶在自己快发作之前道:“郡主的美意我已送到,请将军慢慢享用,告辞!” 顾二娘没有留吴奇的意思,她估摸着姜是老的辣,这永雅公主太会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了。 吴奇一走,顾二娘一干师弟全围了过来,每个人都拿了一块蒸饼在手里观看。 “里头有毒?” “应该没毒,那贼婆子又不知师姐‘怀孕’了。”贼婆子是赵洪天给永雅公主起的外号,昨个儿赵洪天可是瞧见了一身金光闪闪的永雅公主,话说兵营是女人该来的地方吗?师姐除外,师姐根本不是人。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不过我瞧着没毒。”说这话的是白绍棠,白绍棠精通医理,但最擅长的却是毒。 白绍棠这么一说,有几个就掰碎了往嘴里塞去。他却不急不慢地取出一根银针插在上面试了试,见银针没有变色才吃了起来。 其他几个已经吃了的,都瞪着眼瞧着白绍棠。 白绍棠跟没注意到似的,一边吃一边说:“核桃、山楂、枣儿、桃……味道还行,就是不知道是给你吃的,还是给你家那口子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顾二娘的手都摸到蒸饼上了,又缩了回去。 见其他人都恨不得瞪死自己,白绍棠一点也不怕的摇了摇他那颗风流倜傥的脑袋:“我是说,这老妖婆一来就搞得乌烟瘴气的,咱们要不礼尚往来一回岂不是对不住人家?” 师兄弟几个的眼珠同时滴溜一转。 二娘明白过来白绍棠的意思,有些懒得动弹,真正让她受伤的是褚直,而不是永雅母女,用这样的手段,等同拉低了自己的档次。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看法,褚直的声音就从帐篷外面传进来了。 “师姐,您坐,不用您说一句话。”白绍棠把二娘按回座位上。 顾二娘只好深吸了一口气,让肚子鼓起来坐在那儿看戏。 褚直拿着一个纸包进了帐篷,看见顾二娘几个师弟都在帐中坐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姐夫。” “姐夫。” “姐夫。” …… 每个人都叫了一遍褚直,褚直分外受用,脸上笑开了花,有些难为情地道:“我这儿一共只有十个肉包子,是给你们师姐带的,下次……” 原来褚直方才正在忙碌,不知怎的脑筋一跳,想起来二娘早上好像没吃什么东西,他知道她喜欢吃肉包子,忙里偷闲差遣王甲往平阳城跑了一趟,王甲一回来,他就拿着包子巴巴的来讨好顾二娘了。 蠢货,谁想吃你的包子!诸人都在心里默默想道。 白绍棠呵呵一笑:“姐夫,你误会了,我们正吃着呢……您尝尝?”白绍棠直接从食盒里抓了一个蒸饼递给他。 褚直这才看到顾二娘面前放着一个已经打开的食盒。 “蒸饼?哪来的?”褚直疑心顾二娘还没吃,想拿一个给她。 顾二娘忙道:“我吃过了,我想吃包子。” 褚直不疑有他,把包子递给二娘,见众人都在吃蒸饼,也跟着吃了起来。 等他吃完这一个,白绍棠连忙把最后一个蒸饼也递给了他。 顾二娘眼眸下垂,专心致志地吃自己的包子。 师弟们想出一口气,她也不能拦着,毕竟他现在和师弟们比起来,可差远了。 且说褚直,这两个蒸饼吃的极为畅快,一是好吃,二还是好吃。他要做爹了! 高兴的他吃完了还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没尝出味儿来呢。他还想再吃一个! 看着褚直还去找饼吃,白绍棠奇怪了,怎么他还没有反应,难道他下的分量不够? “没了,刚是最后一个了,好吃吗?这是郡主送来的。”二娘道。 “好……”“吃”字没说出口,褚直面色突然变了,“好痛……” 白绍棠等人见状,立即跟着鬼哭狼嚎起来,个个捂着肚子东倒西歪。 褚直腹痛如同刀绞,泄意如同山洪一般直冲粪、门,他强忍住,抓住二娘的手:“你吃了没有?” 二娘摇摇头:“我没吃,我还没来得及吃,你就吃了。” “那就好,我先出去……”褚直捂着肚子,走三步停一步夹着腿跑了出去。 听着他跑远了,白绍棠几个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如虎进来:“好了,非要闹他一闹,做戏就得做像了,都给我回去蹲茅坑去!”他瞧着二娘脸上虽有笑意,可眼神并不多愉悦的样子。 褚直好不容易跑到了茅厕。所谓茅厕,在军营里不过是用树枝象征性拦了一下,里面挖了个坑。 褚直已经跑的够远的了,他想着顾二娘那几个师弟也是疼的要死要活的,他作为姐夫不能跟他们抢茅厕,所以就尽量跑远了。可是没想到,就这个茅厕,里面竟然还蹲着一个人。 褚直一直憋着,看见茅厕就做好了释放的准备了,他手都攥着裤腰带了,被这个人吓的一激灵,愣是没刹住车。 李二狗已经蹲的有些时间了,他的腿有点麻了,他正准备提起裤子回去歇歇,冷不丁的一个人冲进茅厕——这茅坑外面就几根树枝,站在外面就能看见里面有没有人,这个人眼瞎了吗?就不能等等! 李二狗正在愤怒,猛然听见一阵阵霹雳巴拉的响声,半响他发现那声音是从面前人的……裤子里传出来的。 而那张挂满了汗珠子的脸,美的很熟悉! 不提褚陶正有些军务要交给褚直去办,左等右等不见褚直,正欲派人去找他的时候,忽有一名叫做李二狗的士兵火急火燎地来找他要草纸,且说二娘知道白绍棠不过是给褚直下了一些强效巴豆粉就不管这事儿了。 明日大军启程,五更出发,四更点将,拔营还要更早的时候。她趁机回了一趟平阳城见了顾山夫妇一面,路过平阳府的时候,想到老太君,飞雪速度有所放缓,但最终顾二娘驱马而去。 顾二娘回营后过了很长时间才见褚直扶着王甲一步步走了回来。 这厮还能上阵吗?二娘心想。 “顾二娘!”褚直悲愤地叫她的名字。 二娘听声音还以为他发现了,却见他推开王甲,自己站定后抬起两侧袖子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好几下,好像是确定没有异味才问:“那蒸饼你没吃吧?” 二娘忙摇头。 “万幸、万幸!”褚直拍拍心口,“贱婢,我是不会放过她的!” 褚直此人,生气也颇注意风度,基本不会骂脏话。 顾二娘心情复杂,想了想道:“也不一定是郡主干的,你查清了再说,那食盒还在这搁着,是吴奇送来的。” 她不说还好,说了褚直更是火冒三丈:“有什么好查的,不是我吃了,就得进你的肚子。我和你几个师弟都中毒了,还有前两次你遇刺……” 二娘道:“你不是说我上一次遇刺是文王派人来杀我吗?” 褚直嘴猛地合上,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我是说你第一次遇刺,说不定就是吴奇干的。” 她心里又不由冷笑:“吴奇杀我,吴奇为什么要杀我?我原先是不想你娶郡主,可我也做不了主;你既然娶了,我们就是亲戚了;现在父亲和太子殿下都来劝我,我已经转过来这个弯了。满城都在颂扬我和郡主的贤德,郡主妹妹,该不会是那样的人吧?” 褚直脸臊红臊红的,虽是如此,却越来越怀疑跟明柔脱不了关系,即使不是明柔做的,也得是永雅。 “吴奇个狗贼,手下败将!”褚直不能骂自己,把怒气都发泄到吴奇身上,可他还没骂上几句,肚子猛地又是一疼。 “等老子……二娘,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说着,褚直抓紧腰带直奔最近的茅坑。 顾二娘坐下,摸了摸袖中的一小包药粉,活该先没给他解药。 话虽如此,等褚直再度出现的时候,顾二娘还是把解药化在茶水里给他喝了。这并不是她对褚直还有眷恋之情,只是担忧他明日无法出征,影响计划。 出发的时间终于到了,万马齐奔,旌旗猎猎。在平阳休整的这些日子,陆续有人投靠义军,所有力量加在一起,义军的数量已经达到了四十万。这四十万并非乌合之众。铁骨打造的褚家军,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以一抵百,这些年的养精蓄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支撑起义军的龙骨,要将这大熙的天彻底换一换颜色。 顾二娘久久望着那蜿蜒不绝,长龙一般的队伍。 庄熊儿这次充当顾二娘的副将,驭马过来道:“将军,先锋军走完就该我们了。” 顾二娘收回视线,褚直这个时候不会过来了,他该说的话一早就重复了很多遍。就算他想,他也脱不了身。再则,他也未必想。 第173章 攻城 十月的清晨,已经十分寒冷,褚直头上愣是冒了一层细密的汗。昨日他吃了两个蒸饼之后,便出现了腹泻症状,一直到晚膳时间腹泻才停止。他不怀疑顾二娘等人,坚信这跟凤阳王府脱不了干系。但这等关键时候,他只能忍着,等着跟凤阳王府秋后算账。 好在经过这一年多的调养,清苦的环境反倒磨砺了他的身子,虽然狠狠折腾了一番,他感觉自己还能撑住,不过毕竟底子差,忙碌到现在,他还是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 幸好事情都忙完了,他武艺稀疏平常,不用打前阵,便向褚陶请命押后,也不知道褚陶怎么想的,反正同意了。这样的话,一会儿他就能跟顾二娘结伴而行了。 褚直擦了把头上汗,预备等面前的五万人出发后就过去找顾二娘。他刚把袖子放下,忽然有个统领过来说孟昭还在帐篷内昏睡不醒。 褚直皱眉,几个时辰前就开始拔营了,大约是那孟昭独用一个帐篷,此时才被人发现。褚直当即另点了一人代替孟昭,叫人去唤孟昭,无论是醒还是不醒都按伤员留守平阳。 不提孟昭这个小插曲,四十万大军在半个时辰内出发完毕。平阳府尚留有几千士兵守城。今日城门开启的早,那城门刚一打开,就有一个小兵带着吴奇的口信进了平阳城,直往平阳府而去。 大军攻打燕京,所有家眷都留在平阳。 顾二娘不算家眷,永雅公主和明柔郡主算,气也没有办法。 老太君知道今日要发兵,四更就早早起来,她虽不能去送行,但听到发兵的动静才算心安。 老太君正打算回去躺躺,忽见平阳府的守卫带着一个小兵进来找永雅公主,知道那是凤阳王的亲兵。她虽不喜凤阳王府的人,但这时大家坐的是同一条船,挥手示意把人领进去。 永雅公主没想到那士兵先遇到了老太君,有些担忧,听那士兵说老太君并未问什么后才放了心,把士兵带入她暂时居住的屋子,听那士兵说完后面上却现出不耐和狠戾。 “他难道活活消失了不成?” 那士兵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过了一会儿,永雅公主才再度想起这士兵,不耐地挥了挥袖子:“你速追上大军,叫吴奇好生注意着点,若是坏了大事,他别想做世子了!” 那士兵得到命令,立即飞奔而去。 永雅公主徘徊了一会儿,走进明柔的卧房。 明柔也像是在等着,靠着锦褥半睡着,感觉有人逼近,明柔一下醒了。 她见永雅公主面色不好,预感不妙:“娘,找到了吗?” 永雅公主恨恨骂道:“你这个蠢货!我给你说了多少次!斩草除根!” 明柔不敢辩解,秀妍站在帘外,像是什么也没听到。 “您是不是看错了?”她是有些不舍那李元,虽算不上绝色,但床/上的本领却是少见,是唯一一个令她忘了日夜的人,所以才留了他一命,把他给送走了。 “哼,你被那小畜/生迷昏了头,当日还公然带到我面前,难道我会认错?昨日在兵营里,那孟昭跟顾二娘打擂台,扶孟昭下去的就是他。他还怕我认出,戴了一顶大帽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李元为什么会出现在平阳,他跟孟昭有什么关系?明柔忽然想到这孟昭是刚从凤阳回来的,李元也是跟孟昭一起从凤阳回来的?她不是把他送走了吗?他穷追不舍地跑到凤阳是想干什么? 永雅一把抓住了明柔胸前的衣襟:“你老实告诉我,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谁的?”永雅比明柔知道的多,想的也快。 明柔脸上出现震惊和犹豫。 永雅压根不管她刚小产过,照她脸上就扇了一巴掌。 “是谁的我也不知道,娘,现在怎么办?留不留?”明柔的信心完全被永雅击溃了。 “我告诉你,必须留,不留你拿什么保住你的位置!”永雅觉得自己快被这个不争气的女儿气死了。 幸亏永雅公主还不知道她跟褚直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明柔捂着脸想了一会儿,胆怯问道:“那、那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废话,当然是在发现之前弄死那个狗杂碎!” 李元潜伏在义军之中,无非是为了报复他被明柔抛弃了。他此时不在义军之中,应是在军中不好下手。现在大军离开平阳,平阳府无人守护,李元很可能会把主意打到这里。 永雅公主想了一会儿,不再搭理明柔,自个儿先出去布置去了。 平阳距离燕京仅有两百里地,这边大军一动,燕京那边就慌了。 对于数十万大军而言,虽然人数众多,但也不过是两日的行程。而对于装备精良的先锋军而言,一日一夜就逼近了燕京城下。 天还没有一丝亮光,睿光帝刚借着一连临幸了数位美人才得入睡,就被外面左右晃动、来回不止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不由大怒:“广恩,谁在外面,杀!” 广恩“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圣上恕罪,刚收到战报,云和叛党已经打到燕京城西五十里了,这会儿应该只剩三十里地!” 所以他才这么着急,但他对于睿光帝的作息最为清楚,知道此刻进去等同找死,不得已在外面走来走去引起睿光帝的注意。 睿光帝一下醒了,到城下了?这么快!来得好! “传朕旨意,封欧阳明克为大将军,叫他带二十万……” 睿光帝还没有说完,广恩就道:“圣上,欧阳明克昨日已经弃京而逃,您忘了吗?” 睿光帝只觉得一阵血气从胸口直冲喉头。 “那叫周元亮……” 广恩怀疑睿光帝明明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怎么记忆力就偏差了那么多?他再度提醒睿光帝:“周元亮比欧阳明克跑的还早,前天就跑了……” 睿光帝一步从榻上下来,他浑然不觉中衣敞开,裸着胸膛把广恩从地上提气来嘶吼:“那你说、你说朕找谁去打仗?!”万万没想到他刚刚登基一年,底下的人就逃的逃、叛的叛,这些狗杂/种! 广恩被睿光帝勒的两眼凸出,像金鱼一样。 看到这一幕,一直尽力躲在床角竭力削弱自己存在感的美人儿忍不住蹬了一下腿,她脚边的那个金黄色的龙枕发出一声闷响掉在了地上。 睿光帝回过头来,松开了广恩,从墙上取下佩剑,在美人儿的惊呼声中,一剑刺中她的心口。 美人儿的身躯抖动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一滩血从床上慢慢流到地上。 “圣上……” 张太后急忙赶到,看见死在榻上的美人儿和儿子手里的剑时只是微怔了一下,极快地上前夺走睿光帝手中的剑:“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张皇后非常了解自己的儿子,不敢冒犯君威,把“慌乱”说成“意气用事”。 张太后说了这一句,顿了一下极快道:“城西驻扎有十万护京军,城内有十万御林军,圣上可先派陆蔚带领护京军拦住叛党。严亭已经去联络各部,五日前送回消息说已经为圣上募集了三十万兵马,不出七日就能赶回。圣上只要抵抗过明日,等到援兵到来,就能一举击破叛党,取那云和首级!” 张太后说的头头是道,睿光帝却仍有犹豫,区区十万护京军,另外十万御林军是保护他自己安全的,怎么能敌过云和四十万大军。那里面不但有褚家军,还有凤阳王的骑兵。 “圣上,我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张太后稳操胜券道。 这个时候张太后会有什么喜事? “圣上莫非忘了神卫军和朱照?”张太后胸有成竹。 一语点醒梦中人。但提起朱照,睿光帝目中现出怒火。武靖帝驾崩之日,他是靠着朱照稳住京畿顺利登基的。原以为朱照跟严亭一样都是识务之人,却不想他登基以后,朱照对自己百般不从,连神卫军的大权也以他没有虎符而拒绝上交。他多次想铲除掉朱照,却碍于神卫军在他手里不好动手。其他时间,朱照深居简出,他根本抓不到朱照的把柄。张太后此时提朱照,难道朱照会帮他?? “圣上,朱夫人前几日犯心疾之症,朱家姑娘到卧佛寺为母祈愿,不巧被哀家遇到,便把朱姑娘请到了宫里。这是佛主赏赐的缘分,圣上何不立即册封朱姑娘为后?” 张太后阴阴说完,睿光帝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十月初七,天刚刚放亮,朱照便接到一道墨迹未干的圣旨,除册封朱照的独女朱幽兰为后外,睿光帝命令朱照立即率领十万神卫军出城迎敌。 焦虑不安地等候了一晚上的朱夫人听到消息立即昏了过去,朱照立即率十万神卫军出城迎敌,此时已过七日酉时,神卫军方出城门,就望见陆蔚率残兵逃来。 朱照立即命令神卫军退回城内,不想睿光帝下令合上城门,将十万神卫军拒于城门之外,率十万御林军出现在城楼之上,并将朱幽兰、朱夫人,以及神卫军一干将领家眷五花大绑推上城楼,冲朱昭大喊若是打不过义军,就先取这些人性命。 朱照无奈,只好下令攻向义军。但这十万神卫军没有支撑过当夜子时就溃散开来,黑夜之中连朱照本人也不知去向何处。 睿光帝原来算计的好,只要撑过这一夜,救兵就来了。此时不得不披上战甲,亲自指挥御林军站在城墙上作战。 燕京城墙历代都在前朝的基础上加厚加宽,高近七丈,只要守住城墙不破,他就能等到援兵。 这时义军的先锋军已经到了城下,在号角声中搭起云梯向城墙上攀爬。在这一批先锋军之后,是一大批排列有序的弓箭手,纷纷向城墙上射去。 睿光帝在城楼上看的胆颤心惊,疑心用不了多久,云和逆党就会冲进城来。 但没过多久,睿光帝听到御林军的欢呼,他探头一看,见攻城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从云梯上坠落,落下的时候已经射成了刺猬。 原来燕京城的城墙是用糯米浇筑而成,不但极高,墙面还非常光滑。 城墙每增高一尺,攀爬上去的难度就增大了一倍,即使是训练有素的褚家军,也抵抗不了上方密集如雨的飞箭和流石和火焰。 第174章 死遁 【防盗】小黑人端木侠感受到十股充满怨念的目光。 苏芮不知朱雀是专意来找端木侠还是偶然出现,不过现在最好不要招惹朱雀。她刚想到这里,那位张道友就第一个向外蹿去。 作为散修,他就是依仗这种快速的反应死里逃生了很多次,这次,他了解的没有苏芮多,但恐惧却远比苏芮要多的多,毕竟端木侠惹的是上古神兽。 “不——”端木侠开口喊道,但他只来得及吐出一个音节。 狂奔出数百丈的张道友全身忽然冒出火焰,远看十分骇人。 大家都在想张道友完了,出乎意料,燃烧的张道友蹦蹦跳跳地回来了,众人忙合力将他身上的火扑灭,这时张道友已经散发出了烤肉的香气。 不过人还是活着的,眼里噙着一大泡眼泪,张道友想哭不敢哭。告诉大家在他快冲出的时候感觉到一阵他根本无法抵抗的威压,他觉得朱雀的意思就是不许离开这里。 张道友刚说完,一阵锐鸣疾速传来,威胁意味不能再明显了。 “我去试试。”谢石道。方才他还见朱雀抓捕屠牛,转眼神兽变凶兽有点不想相信。 “不要去了,那朱雀最是小肚鸡肠,一旦惹上它,非得报复回来。上次我弄断了它一棵树,它追了我整整两个月。”端木侠忽然道。 众人更加幽怨地看着端木侠。端木侠身为魔道老怪,坏事干的理所应当,少有尴尬难为之时,此时罕见地一默,抬高下巴看向远方:“它一定守在外面,以戏弄我们为乐,他不杀你正是此意,非得猫捉耗子把我们玩死。” 众人一时恻然。 谢石忍不住冲苏芮道:“小苏,你说怎么办?”多次遇到苏芮化险为夷,他俨然把苏芮当做了主心骨。 苏芮想到当年朱雀那幅高傲偏激的模样,睚眦必报的确是朱雀能干得出来的,她对着谢石呵呵一笑:“老谢,我看未必,方才你也不是见到朱雀捉拿屠牛了么?神兽哪会随便吃人,不如我给你一道避火符,你再去试试,咱们跟它又无冤无仇的……” 谢石狐疑地看着苏芮:“能行吗?” 他还想说“你怎么不去”,向左向右就用大肚子顶了他一下:“小苏帮了你多少次了,你就连试试都不肯,不是给你避火符了吗?你这个没良心的!” 被向左向右一骂,谢石立即蔫了。 苏芮叫他伸出手来,在他手上写了一个“火”字:“去吧。” 端木侠见他们非要去试,手中把玩着玉箫在一旁冷眼旁观。 谢石不比张道友,他是一丈丈慢吞吞向外而行,还将写了“火”字的手心举在头顶,那模样都快把向左向右看笑了。 苏芮并不怎么关注谢石,对端木侠道:“劳驾端木前辈再将上次被朱雀追杀的情形再讲一遍。” 原来端木侠近年来意境止步,一直在寻找突破良机。他不知怎么想的,觉得自己棋琴书俱全,唯独画上少了造诣,又是不喜欢流俗的,突发奇想要在桐木上作画,因此一直到处在砍梧桐树。结果有一日砍断一棵后就被朱雀盯上了,当场就被朱雀喷个半熟,好在仗着一身奇功逃了出来,朱雀就一直跟在他后面,这个过程就不必说了,直到一个月前,朱雀忽然消失,端木侠还以为对方放过自己了,今日一看却并非如此。 此时远处响起谢石的嚎叫,谢石带着一屁股火跑了回来:“小苏,你的避火诀怎么不管用!” 苏芮暗笑,却一本正经道:“怎么不管用,你看看你的掌心,不是完好无损的吗?” 敢情这避火诀写在哪哪管用啊! 苏芮不可能护他周身,怕引起朱雀怀疑,此时经过谢石再次印证,又倾听了端木侠的遭遇,大家对朱雀已经有了很深的恐惧。苏芮觉得差不多了,传音每个人道:“其实我跟那朱雀也有过节,上次我还差点被它吃掉。这朱雀最睚眦必报,好不容易将我们堵在这里,就是要看我们心焦而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绝地反击。自从我上次吃了亏之后,曾专意寻访高人,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我寻得一个能困住它的办法,这个法子杀也杀不了它,不过若是将它困住,也够咱们脱身的了。” 朱雀毕竟是神兽,并不是每个人都敢对它出手的,苏芮此语,表明并非是要诛杀朱雀,而是将它困住。张道友和谢石的经历说明朱雀就在四周潜伏着,就算他们呆在这儿不动,朱雀最终也会找上来折磨他们。陈笛和张道友一听,几乎立即就横了心。 苏芮花这么大工夫主要是为着端木侠同意,不想端木侠几乎没有思索,拍掌道:“老夫早就想收拾那头火鸟了!”端木侠素来娟狂邪佞,对手越是强大越能激起他的斗志,且上次又被朱雀追的苦不堪言,听苏芮说有办法困住朱雀,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谢石的想法不予考虑,至于二老,这本来就是向右先问她的。 苏芮对朱雀没办法,可不代表二老对朱雀没办法。神兽在下界很稀罕,在上界可有万万千千头,按血统、修为也有明确的等阶制度。用向右的话说,就是这头朱雀的毛色比起上界地位最低的那种都差远了。 为了防止朱雀偷听到,苏芮继续传音布置下去,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却是落在了端木侠身上。 端木侠听完,脸色有些不好:“为什么是老夫?” 苏芮笑眯眯道:“端木前辈,您就别自称老夫了,就您这股风流之姿,上天入地也就您这一份儿了,朱雀要是不买您的账,那更不会买我们的账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见端木侠脸色和缓,苏芮知道端木侠是默许了,下面就是向左向右对端木侠的培训时间了。 端木侠按照向左的描叙幻化了容貌和衣着。 向右皱眉:“朱雀喜欢的是美人,一定要美美美!” 这是说他长的丑吗?端木侠求胜心被激起,竭尽所能化出一个自认为是世间最美最风流的人。 向左皱眉:“要高傲,高傲,不是俗俗俗。” 端木侠豁出去了,白衣胜雪、目含远山,七分清贵,三分娟狂,十分风流。 “如何?”姿势摆的太久,端木侠心里滑过不祥的预感。 “唔……”向左向右没直接回答他,而是面朝苏芮,看样子是和苏芮私下说了起来。 苏芮一挥手:“先这样试试。” 朱雀极其爱美,只有比他更美的人才能将其引到包围圈里。但是这个“更美”得建立在朱雀的审美基础上。 端木侠终于松了口气,眼眸无意流转间,陈笛几个忙闭上了眼睛,美到这种程度,他们就不信勾/引不了那朱雀! 端木侠瞧见众人眼神,傲气更多了几分,将玉箫搁在唇边,一缕清音逸出,在这广阔的古战场上悠悠扬扬传出老远。 大家暂时藏身一个大坑底部,听见外面的动静,向左喜道:“有戏!” 苏芮正待叫大家做好准备,外面砰砰两声巨响,那萧声戛然而止,端木侠一手握着一半玉箫狼狈逃了回来,整个大坑因为他的回归四周都燃起了火焰。 “啾——啾——”朱雀的声音传遍古战场,好像在笑话他们。 “唉……”向右叹了口气,对着一脸憋屈的端木侠,那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忍心说出口。 “杀出去算了!”谢石怒道。 苏芮忙拉住他,腿上却被蹬了一下,大公鸡喔喔叫了一声,扑扇着翅膀飞了出去。 “你的鸡……”毕竟是会作画的鸡,端木侠有些心疼。 向左向右也担心地望着苏芮,苏芮脸上有点诧异,但大公鸡已经飞出坑去了,她只好趴在大坑边上悄悄看去。 芦花大公鸡飞出坑的时候,身上着了火,落地后掉了不少羽毛,意外地变成一只毛茸茸的小黄鸡。 小黄鸡像是刚来到这个世上,一双乌黑的眼睛左瞅瞅右看看。 就这模样,还不够朱雀塞牙缝子的! 苏芮也颇为担心。 头顶忽然一声锐鸣,把陈笛等都吓的躲了回去,再爬出来时看见眼见的一幕都使劲揉了揉眼。 朱雀竟然现身了,从小黄鸡左边蹦到右边,又从右边蹦到左边,虽然还在喷火,但没有一处火焰是落到小黄鸡身上的。 “你那到底什么玩意?”向右戳了戳苏芮。 苏芮表情很微妙,为什么感觉不太爽。 “就是鸡啊!” 向右给她一个“信你才怪”的眼神,这时陈笛紧张道:“来了,来了!” 只见小黄鸡根本不搭理朱雀,目不斜视地向包围圈走来,朱雀一直跟在小黄鸡后面蹦跶,似乎想引起小黄鸡的注意。 特么这也太简单了!人不如鸡啊! 小黄鸡已进入了包围圈,朱雀快到边儿上时顿了一下,这时小黄*眼斜了它一眼,它立即迈开长腿跟了过去。 端木侠又是一声长叹。 众人同时跃出,朝朱雀扔出各种火符。 朱雀有些意外,看清楚是各种火球时,翅膀捂着嘴啾啾直笑。 众人悄然摸出第二种符箓同时向朱雀砸去。 红艳艳的一片,朱雀道还是火符,他身怀涅槃之火,普通的火只能加剧他的力量,怎么会在意这些火符?他张开翅膀一动不动等着那火符近身。 火符飞到朱雀上空沙沙如雨落了下来,粘到朱雀的翅膀上,朱雀立即觉得翅膀重弱千斤。 他暗叫不好,刚要催动涅槃之火,忽然看见小黄鸡痛苦不堪地跌倒在地。 它怎么能看着小黄鸡这样脆弱?朱雀这一分神,漫天红砂落下快将朱雀给埋住了,因为他自身涅槃之火的炙烤,那些红砂都化成了粘稠的液体,很快朱雀的羽毛就*地黏在一起,那两只翅膀也抬不起来了,直接粘在了身体上。 朱雀身体的表层就像糊了一层胶水,把它牢牢粘住了。 朱雀从出世以来,毛还没这样蔫过,整个成了一只落汤鸡。 苏芮好心地在它面前化出一面水镜,朱雀被自己的模样吓住了,他本能叫了几声,却没有发出声音,因为他的嘴也被粘住了。 更让朱雀心碎的是,本来快死的小黄鸡在地上一滚就跳了起来,飞到那个化出水镜羞辱他的丑女修肩上,还亲了亲那女修的脸。 “最多一盏茶时间,大家动手吧。”毕竟不是在仙灵界,临时制作的粘砂最多能困住朱雀一盏茶时间。 朱雀不敢相信真有人敢对他动手,但四面八方传来的痛感告诉他这些人在拔他的毛,尤其是他的屁股,非常的疼! 时间有限,苏芮也快速动手了,但找遍朱雀全身都没有发现白戒。 回头一看,向左向右也是一无所获的样子。 苏芮想起来玄天以前也经常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吃的,大约这些神兽有自己藏东西的地方,要是朱雀不愿意,怕是根本弄不出来。 眼下朱雀随时可能冲破粘砂的禁锢,拷问他是根本不可能的。 不过……苏芮忽然想起来白戒中留有她一缕神识,如果青玉盒还在的话,那她的那缕神识可能也还存在。沉心屏气,苏芮开始感应起自己那缕神识起来。 正在后面拼命拔毛的诸人忽然感觉到朱雀的身子一震,吓得他们立即后退数丈,见朱雀仍被粘在原地,连忙加快了拔毛的速度。 腹中的白戒忽然动了起来让朱雀十分吃惊,这件东西可是玄天的。 与此同时,苏芮却是一喜,因为她察觉到白戒就在朱雀的腹中。 朱雀极力压制白戒留在腹中,白戒却顺着他的食管一点点钻了出来,朱雀连忙咬紧牙关,这时候倒庆幸自己的嘴也被粘住了,可是他旋即感觉到白戒从他的鼻孔冲出来了。 向左向右正在一筹莫展,忽然间强烈的熟悉感从身后传来,他们回头一看,白戒摇摇晃晃地落在了苏芮掌心。 “盒子,盒子!”二老大叫。 “别急。”苏芮笑道,立即伸手向白戒中探去。 “轰——”脑中似有一声炸响,剧痛席卷而来,苏芮手控制不住一晃,戒指从指间落下,瞬间从朱雀的鼻孔钻了回去。 怎么会这样?白戒明明感应到了主人,却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召唤回去了,那股力量绝对不属于朱雀! “尊主,不好了,屠牛跑了——”吼声远远传来。 “别拔了,走——”向左向右大喝一声,一左一右抓着苏芮疾速向远处逃去。 几乎是身影刚刚消失,朱雀身上烈焰冲天,彻底冲破了禁锢,厉鸣响彻整个古战场,那气势把刚刚赶到的黄君等妖修都骇得跪伏在地。 朱雀鸟头四处望了一圈,才看向地上的众妖修,压住火气道:“你们说什么?” “屠牛跑了——” -------------- “别跑了,累死了,没有跟上来。”陈笛喘着气喊道,他就差跪在地上了,从来没跑这么快,不过想到储物袋里的七根朱雀尾羽,感觉很值。 苏芮推开快挂在自己身上的二老:“方才跑的时候你们听见什么了没有?” 端木侠回想了一下:“好像什么牛跑了……”端木侠一直在古战场寻找意境,并不知道屠牛的事,陈笛一样。见苏芮和谢石等面色不对,才忙问怎么了。 等谢石把屠牛的事儿一讲,大家脸色都一样了。 “离海底城关闭还有一日,你们打算去哪?”苏芮问,朱雀八成去处理屠牛的事了,大家暂时安全了。 陈笛现在想想,感觉跟做梦一样,他摇头道:“我就找个地方藏起来,等着被传送出去。”这样是最好的,一避免被朱雀认出来,二也避免遇见屠牛。 那张道友也一样。 端木侠想的也是这样,但他不可能这么说,故作深沉道:“老夫随便走走,就不与你等同行了。” 苏芮点点头,谢石和二老不说,自是打算跟苏芮同行。 临别之际,陈笛和张道友把自己捡到的东西全给了苏芮,苏芮没有推辞,但也没白收,折价给了灵石。 大家散开后,苏芮并不知道去哪,她来是为了找苏白,如今找到苏白算是功德圆满。但此时她脑中还萦绕着另外一件事,就是白戒的古怪。 如果她迟缓一点,没有感觉到那力量的来源也就罢了,可她偏能认出那力量的来源,就百思不得其解了。 向左向右虽然看着平静,可也有失望,毕竟差一点就成功了,以后再想有这样的机会可就难了。但想到至少确定了盒子还在,总归是有了希望。 “喵~”一声猫叫从谢石的灵兽袋里传出。 谢石怕多多母子有闪失,硬是一直没让它出来。现在多多大概是憋不住了。 “要不我们也找个地方藏起来。”外面的确很危险,不但有朱雀,还有屠牛。 几人都没有异议。并不用刻意寻找出路,时间到了只要不刻意想办法留在这里,都会自动传送出去。向右挑了个荒无人烟的方向,大家便驭剑朝那个方向飞去。 行了一会儿,西边忽然传来一股强大的威压,几人忙降低高度,藏身下方矮树丛里。 刚刚藏好,人影就从头顶上方一闪而过。 惊鸿一瞥间,苏芮一愣。 “你们先去那边,我过会儿找你们。”来不及解释,苏芮立即驱使小黄鸡号追去。 大公鸡立在苏芮前面,鸡眼分外凝重。 虽然极力追赶也只能看到对方的影子,但瞧着大公鸡的模样,苏芮不禁笑道:“我看你还是赶快走吧,等我追上我那双/修道侣,他定叫你好看!” 苏白:…… 方才那一瞥间,他和苏芮同时看见那飞过之人竟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苏白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孪生兄弟,就算有,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冒充他那张脸。 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苏白又被苏芮寒碜了一把,他也不说什么,流光一闪化成短剑悬在苏芮腰上,元神却进了苏芮识海,逮住苏芮元神分出细丝缠住:“阿芮,趁着你那双/修道侣没有回来,我们赶快双/修吧!” 苏芮:…… 苏芮喝呼苏白快些出来,莫叫跟丢了那人。苏白原是吓唬苏芮,没想到一碰之下那熟悉的感觉传来,竟舍不得出去了,反而分出更多的细丝密密将苏芮元神裹住。 虽然双方近百年没在一起,但都没有耽误修炼,彼此打量之际发现修为都提升不少。若是没双/修过可能并不知其中滋味,偏是早尝遍了各种好处,此时两颗更大的光球碰在一起,那感觉就跟*差不多。苏芮尚在空中驭剑,肉身控制不住不住打了个哆嗦,差点从小黄鸡号上坠下去。 “你给我出来,不想追上那人了?”苏芮极力使声音发冷,可她那声音里透着虚,听起来更像是欲迎还拒,苏白又抱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抽出来裹在她元神外面:“不出去,就这么抱着,不影响你。” 又补充了句:“你追吧,我休息会儿。” 苏芮:你大爷的! 眼见要跟丢人,也顾不上跟苏白啰嗦,加速追了上去。却见那人速度忽然放缓,苏芮定睛一瞧,前方竟到了海底城外围。 此时海底城外围不知何故聚集了很多修士,苏白相貌生的举世无双,那人修为又极高,乍一出现,就引得不少修士侧目。 苏芮担心这人已假扮苏白很长时间,却见众修士虽然目中闪过惊叹和羡慕,却绝无相识之感,更加疑惑。因为在海底城苏白一直是以鸡的面目示众,真有人见过苏白这张脸……苏芮心里滑过一个不好的预感,难道是那瑶光帝故弄玄虚吸引她前去? 她将千神绝收入识海,将苏白弹开,问他如何对付那人。 苏白正在沉思,苏芮背后传来声音:“让所有人都集中起来,在外围布下防御阵法,只准出不准进,那屠牛就绝无可能混进来!” 有人惊慌问道:“屠牛现在在哪?” 那人高声道:“大家莫慌,屠牛方才出现在第六城,距离这里还有很远,金光大师和朱雀尊主都在竭力捕捉它,现在大家都按我说的集合在一个大圈内。” 那人说话时,又有不少修士从苏芮后方赶来,所有修士都按照那人的吩咐集合了起来,包括那假扮苏白之人。 苏芮这时离去必然会引起注意,她想了想,也跟着人流站在了修士们选好的场地中。密密麻麻的修士约有数百人。 先前说话那人从衣着上看大约是青古门的长老,布置调度有条不紊,先选了十多位高阶修士出来维持秩序,又亲自选些修为不俗的修士出来共同布阵,那假扮苏白之人也被选中。 苏芮此时混在人群里,很快将四周修士的言谈归拢起来,知道屠牛一事通过各种途径早就人尽皆知,包括屠牛突然破开牢笼逃走一事。现在人心惶惶,加上第九城的宝贝已经被人取走,所以很多修士都聚集在这里等待着被传送出去。 她不由觉得奇怪,拉住一位修士问道:“道友你好,朱雀尊主贵为上古神兽,怎的那屠牛会破出牢笼逃走?” 那修士是位元婴期修士,听苏芮这么一问,脸刷地变白,左右看过低声道:“道友你还没听说啊,特别诡异。看守牢笼的金光长老和诸位长老、家族忽然集体昏迷过去,段家家主被那屠牛掏了心,金光长老醒来时屠牛就不见了。” 苏芮皱眉:“那那些妖修呢?不是也有妖修在看守牢笼吗?” 那修士脸上露出一种近似嘲讽的表情:“妖修?妖修哪会管人修的死活,出事时,所有妖修都不在场。” “那现在金光长老和朱雀不是在抓捕屠牛吗?” 那修士语结:“反正当时妖修们都不在,那些妖修最是懒散,要不是他们看守不力,怎么会让屠牛跑了?” 苏芮无语,只好抱拳道:“多谢了,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 那修士挥了挥手示意苏芮不必客气,只是忧心忡忡念道:“屠牛啊,千万别到这里来,千万别看上我,我还想活着出去。” 苏芮无语,此时距离海底城关闭也就剩大半日时间了,她见很多修士都席地而坐,一面打坐一面等待被传送出去,也跟着席地而坐。 “你还记得在日月巷那玉佩里的声音说让屠牛跟一个人碰头吗?”苏白道。 苏芮“嗯”了一声,当时屠牛被朱雀抓住,白戒展示了洛缨雪经历的一切,妖族显然对屠牛是有预谋的抓捕,那么他们知道的应该比自己还多,所以苏芮并没有想办法把这个消息透漏给妖修们。但她显然高估朱雀的力量了。 “不管如何,咱们都是在暗处,仔细看着就是。”苏白道。 大约是他很久都没在她识海里,声音震荡在识海里,苏芮莫名地觉得浑身痒痒。 好死不死,苏白重新勾住她元神:“阿芮,反正大家都在打坐,咱们也别浪费时间,还是赶快提升实力为好。” 这里?脸呢?! 第175章 后事 与此同时,远离燕京七八十里外的山道上,一红一黑两匹战马疾速跑过。 前头的那人黑衣黑裤,头上带着斗笠,斗笠沿下垂着黑纱,挡住了大半姣好白皙的面容。偶尔风刮起黑纱一角,只有对她极为熟悉的人才能认出来,此人正是被褚直认为已经死了的顾二娘。 顾二娘请缨取睿光帝头颅,功成陷入包围之中,被射成箭靶子坠落城墙而亡。却于此时猛然出现在此处,非但诡异,也着实令人不解。 “师姐,前头就到清平了,咱们歇一下!”紧跟在后同样遮面的少年道。 听声音,这少年是慕迎歌。 一口气奔出七八十里地,又兼荒山野岭,根本无人发现他们的踪迹。顾二娘望了一眼天边悬挂的几颗寂寥的星子,“吁”了一声,让马停下来休息。 慕迎歌利索下马,他本来是在后面,发现自己下了马后,顾二娘还在马上,正要过去扶一下,忽见顾二娘猛地“滑”下马来。两步上前,昏暗里看不真切,却摸到了一手黏腻,那是半干的血液的触感。 “无妨,不小心中了一箭。”顾二娘道。虽有大衍术护体,奈何箭太多,还是中了几箭,其余几箭好说,就是这一箭射在大腿上,妨碍走路。 “这一路上咱们也没撞见什么人,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你伤好了再走。”慕迎歌道。 顾二娘点头,只能如此了。 好在这一路没撞到什么人,现在骑的这两匹马,放在白天一眼便能瞧出是战马,若是被谁瞧见,留了心,弄些蛛丝马迹出来未免让人心烦。 慕迎歌将马上东西取下背在身上,对着两匹马各抽了一鞭,让那马随便跑去,自己则扶着顾二娘向山林中走去。 暂不提顾二娘和慕迎歌寻了个隐秘地方养伤,先说褚直看到那尸身后腰上的红痣,确定无疑是顾二娘了,只觉心头如同万刀齐绞,“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褚陶等人就等在门口,听到动静冲进来时褚直已经昏厥在那快成一堆肉泥的烂尸上了。 好在此时战斗早已结束,褚陶速召军医过来,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参汤,好一会儿,褚直才悠悠回转,跟刚从鬼门关里出来一样。他一眼看见那白布蒙着的人,又扑过去哀嚎。 顾如虎见状,默默走出营帐。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叫他这个留下来收尾的人也颇嘘吁,不过一切都结束了。 大战刚刚结束,有许多事亟待去做,最打紧的是云和进城登基。可褚陶看褚直这个样子,是一点忙也帮不上了。 褚陶叫人把褚直扶到看不见顾二娘的地方,褚直跟没了骨头似的,旁人扶他走他就走,可刚把他放那儿他自己又爬回来了,伏在灵床上痛哭不停,几度昏厥。 军医们担心他这样也活不下去,特意对褚陶说了。褚陶又是伤心又是忧心,可无论跟褚直说什么,褚直都跟没听见一样。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有再多恩怨,再多想说的话,再没有办完的事,也就是这样了。 短短三日,褚直就跟刮下去一层肉一样,眼眶处的皮贴着骨头,他眼眸本又深邃,现在看起来简直有种白骨森森、活死人的感觉,且又像早年那般开始不停地咳嗽,一条帕子没多久就染得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褚陶担心不等顾二娘下葬他就跟着去了,迫于无奈在灌了他些蒙汗药,令他昏睡。因镇国公府荒废已久,便将顾二娘的棺淳送到卧佛寺,请高僧念经超度,于七日后下葬。 顾二娘下葬后不久,褚直身子便轰然倒塌,体寒、气喘、无力,一粒尘土便能令他脸色乌紫,又新添上咳血的症候,好像这两年他身子好转都像一场梦似的。 老太君还在平阳,褚陶想她年岁已高,一向又极满意二娘,把二娘看得与褚直不相上下,如今一死一伤,褚陶也不敢惊动她老人家。偌大的镇国公府连个主母也没有,褚陶不但要忙军务、政务,操劳云和登基诸事,又要照顾褚直,本身也极伤心,没半个月头发便白了一片。 幸得褚飞照料,商议着不如把那为顾二娘超度的高僧请入府中开解褚直。褚陶依言请了来,安置高僧与褚直同住。不知是佛法无边,还是高僧有灵,褚直似乎接受了顾二娘已亡的事实,不再日日枯竭下去,也能勉强进些汤水了。 攻克燕京后,见睿光帝已死,剩余十七州立即宣布效忠正统皇室。 十一月底,云和登基称帝。在完成登基这一件最当紧的事儿后,该赏的赏,该算账的算账。云和没有忘记他许下的诺言:取睿光帝头颅者,封万户侯。但镇国公一脉已经位极人臣,褚陶也拒而不受,顾二娘又无子嗣。所以顾二娘这份封赏就落在了顾家上头。顾如虎本身拜龙虎将军,云和就加封他为威宁侯,封户清河、清远两县,这两个县都距离燕京很近,土地最为肥沃,约有一万五千户。这么一来,顾家几乎是这次封赏最重的一家,但因为顾二娘战功赫赫,人又死了,所以倒无人不服。 新帝本欲加封褚家为异姓王,奈何褚陶拒而不受。新帝一算日子,知不日就是顾二娘七七之日,心想待褚直过了这道坎再说。 且说自褚陶请来高僧开导褚直后,褚直除饮食睡眠之外,俱在灵位前诵经。他每日所食极少,都是些粟米薄粥,睡也不过一两个时辰,浑然不知朝堂变化。 距离顾二娘七七还有七八日的时候,因褚直一直记着回魂夜,就除了不停诵经外,每一刻都在心里祈祷顾二娘的鬼魂能够回来看他一眼。 这一日,他又在灵位前跪了三四个时辰了,李桂忽然带来一个风尘仆仆的小兵。 褚直本不欲见那小兵,那小兵却带来一件属于他的信物。 褚直看见那信物才想起来在攻打燕京之前他交待王甲去做的一件事,面色青白地望着顾二娘的灵位流下泪来。 李桂万分后悔带了这小兵进来。孰料褚直命令他立即准备马匹去平阳。 距离顾二娘七七还有六天,查清楚那件事,一来一回足够了。待他查清了,等到回魂夜,非要找她要个说法! 褚陶进宫去了,等知道褚直去了平阳时已经追不上了。 李桂骑着马跟在褚直后面飞奔,他看着褚直紧紧伏在马背上,没有一刻不在担心褚直会被马脖子甩下面去。他想不明白,怎的爷跟抽风似的想到平阳,去平阳干什么?!断然不会是为了接老太君回来! 褚直现在除了念经,说的话要用“字”来计算。他心里想的他自己知道就是,没有心,也根本想不起来要跟谁说。就算他想说,他又能跟谁说?有“幸”娶到顾二娘的天底下就他一个而已。 呵呵。 褚直悲中带着一缕嘲讽。他泪也哭尽了,无论他是嘲是恨是怨,无论他看得多明白,想的多透,他还是心甘情愿如她所愿。 即使,她根本没有看到他的心,也根本没有等他。 ……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照亮大地,也照亮了平阳城及其附近的村落。 随着新帝登基,本来就为义军占领的平阳第一批享受到了和平的安宁。虽然寒霜降临,却正是壮田的好时候,不少爱惜田地的老农都一早下地劳作起来。 距离平阳仅十多余里的卫家村也是这样一番情形。不过老农们刚到地头,便见十多骑飞奔而来,那气势比打湿了裤腿的霜花还冰冷,吓的人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省得惹上不该惹的麻烦。 这十多骑眨眼到了村口,卫家村村口有一颗歪脖子老槐树,那十多骑距离村口还有几十丈,从上头跳下来二十余岁的汉子,看着是村民打扮,却极快地迎上前去。 十多骑围着那汉子打转,那汉子对着最前头枣红马上头戴帷帽,唯有下巴透出一抹冷峻的男人单膝下跪:“三爷,都准备好了!” 李桂打量着那男人,瞧着眼熟,褚家军的死士他跟在褚直身边见过几个,这个约莫记得是叫胡三。大概是爷交待这些人做了什么事。 这十多骑正是褚直一行。 褚直在马上点了点头。 那汉子眼一瞟,他也认识李桂,就上了李桂的马,与李桂共乘一骑,在最前面带路。转眼将这座村庄抛在后面,原来这里并不是目的地。 一直行到一处两旁都是白杨林的小路,又往前行了三四里,转过七八个弯,面前才霍然一阔,现出一座宅院来。 那宅院也不甚大,四面却是高墙。 胡三勒住马:“郡主和那裴氏现在都在这里,三爷您从这下马,从后门悄悄进去。我带兄弟们从前头进,正好又来了这么多兄弟,动静足够了。” 听胡三一言,李桂颇为吃惊。 裴氏,李桂只能想起来一个姓裴的女人,就是裴婉。话说当日裴婉在顾二娘茶水中下药,导致顾二娘瘫软无力,险些被刺客杀死。因裴婉有孕在身,顾二娘让褚直暂时留着裴婉母子。褚直便将裴婉囚禁在平阳府。而明柔郡主因为小产卧床养胎,攻下燕京后,褚直也没派人接她回京,她理应在平阳府养胎才对。此刻二女怎的会在这里? 第176章 迟来的真相 此事要大军从平阳城出发攻打燕京前夕说起。当日孟昭同顾二娘立下生死状,褚直疑心顾二娘已知孟昭前去凤阳查出的“真相”。虽然孟昭言之凿凿,褚直心底却一直有一分不信。但当时永雅公主抵达平阳府,平阳城到处都是二女传闻,最重要的是濒临攻打燕京,褚直不能为一己之利影响整个战局,故而采取拖延之策。但他却命王甲带领死士在大军离开平阳后设法将明柔郡主从平阳府诱出,秘密囚禁,待攻下燕京之后他会亲自做一个了断。 褚直计划周密,对燕京一战形势的估计也十分精准,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顾二娘会在燕京一战中战死。 本来褚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几乎忘记了这件事情。而王甲等人留在平阳伺机而动。明柔郡主小产之后一直卧床养胎,终日不出平阳府大门一步,加之永雅公主也在平阳府,王甲等人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后来等云和称帝的消息传到平阳,永雅公主离开平阳进京,明柔郡主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身子日渐稳固,偶尔有外出活动,王甲等人才觅到机会将其诱至平阳城外,劫持后便藏在这一处秘密地方。然后派人连夜给褚直送信。 此时,老太君还正在为明柔突然消失而烦心不已,刚派人往京城送信。而刚抵达燕京的永雅公主更不知道明柔出了意外。 褚直下马,李桂扶着褚直依胡三之言顺着围墙外面向后门走去,刚走到一半,便见王甲迎面接来。 褚直默不作声由王甲带进院子,悄悄停在一道围墙之后。 李桂见王甲与褚直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有一只信鸽冲天飞去。 没过多大一会儿,李桂便听到这院子前头,似乎是他们刚来的那条路上传来一大片急骤的马蹄声,好像有不少人朝这座宅院冲了进来。接着响起了撞门吆喝打斗以及兵器交接的声音。 猛然间,脚步声直冲这道围墙而来。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女人的尖叫隔着一道墙刺入耳膜。 “走——”男人的声音,带着杀气,很急促。 “你还活着?”女人的声音里含着震惊。 “是,我还在。我来救你了,快走,来不及了!” 李桂隔着墙,手心里都是汗,就这几句对话,他听出来了,女的是裴氏,男的却是一个本该死了的人——四爷褚渊。 可他都听出来了,三爷和王甲却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墙底下。 “好……”裴婉答道。她知道此时不是问话的时间,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且看褚渊已经杀的浑身挂彩。 他还活着,能找到这里救她,她就满足了。 裴婉当即跟褚渊向外跑去,屋里头却忽然冲出来一个人。 “站住——” 李桂又是一惊,这个人他也听出来了,是明柔郡主。 明柔被关在这里有三天了,从她第一天在这里见到裴婉就明白是褚直把自己关了起来。明柔怎么也没想到褚直也是同道中人,她虽知道了却没压根没心情去享受这份惊喜。这三天里,明柔想尽了法子,或好言相求或威逼利诱,想让这里的人放她出去,可惜这里的守卫连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过。 明柔琢磨着褚直既然这么干了,那就是不会让她活着离开这里了,最大的可能是等她生了孩子,把孩子抱走,杀了她。 明柔在这里被关了三天,已经感觉到有些绝望。方才听到打斗的动静,以为是永雅公主派人来救她,急忙凝神细听,结果竟然是褚渊来救裴氏。 既然褚渊能找到这里,这里怕是没法藏人了,但谁知道褚直会不会立即回来,或者这些人会对她做什么? 见褚渊要带裴氏走,明柔只是略微一想就冲了出来,她要让褚渊把她也带走。 “郡主?”褚渊认出了明柔。 “你救我出去,我助你杀死褚直。”紧急时刻,明柔郡主不废话,直接抛出条件。 她记得褚渊最恨的就是褚直。 急骤的脚步声正往这边传来,褚渊冷冷一笑:“郡主,你肚子里是他的种,你觉得我会救你?”说罢一把拉住裴氏向外跑去。 “站住,这不是他的,我腹中胎儿已足六个月,你随便找个产婆来看看便知,救我出去,凤阳王府必有重谢。”明柔极冷静道,没有一句话是废话。 褚渊盯着她的肚子似陷入沉思,明柔跟褚直成亲不到半年,这胎儿有六个月的话,的确能够证明孩子不是褚直的。 “夫君,”裴婉摇着褚渊的手,“我们快离开这里!” 裴婉如今快九个月了,动作笨拙,自己都顾不上,何必管一个不守贞洁的女人。 裴婉摇着褚渊,摇着摇着发现四周忽然静了下来,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院门口并没有出现侍卫和明晃晃的刀枪,而是……褚直! 他穿着白色麻衫,却有些肮脏,靴子边上也站着泥巴,胡子拉碴,跟往日判若两人,但裴婉和明柔仍是一眼认出了他。 更何况此刻,他以前那双美若星辰的眼睛正跟藏在暗处的毒蛇、冬夜里的狼一样恶狠狠盯着她们。 “我说的都是假的,假的!”明柔本能察觉到不对,尖叫起来。 “你快走!不要管我!”裴婉焦灼地望着褚渊。 褚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往后退了一步,裴婉以为他是要逃走了,他却大步走到褚直身边:“三爷,一切都办妥了!” 裴婉眼睛骤然睁大,褚渊不止忽然改变了声音,两只手也在耳后搓了搓,然后用力一揭——一张与褚渊完全不同的脸! “我是骗他的,骗他的——”明柔完全明白了。 裴婉肚子猛地一痛,她觉得腿间有些湿湿的,低头一看,裙子下面多了一滩水。 “去找个产婆。”褚直道。 侍卫们立即上前塞住了明柔和裴婉的嘴。 产婆很快找来了,却不是为裴婉接生的。 仔细检查过明柔后,经验丰富的产婆对着坐在屏风后面的人道:“回大人,是六个月了。” 即使隔着一道屏风,产婆也不大敢打量那个影子。这一趟十分诡异,乃是里正忽然带着人上门找她。来了之后,她分明见里面有个女人正在生产,让她看的却是外面这个,竟还蒙着脸。整个儿气氛不对,不像是喜事,反而像是丧事。 “知道了,你出去吧。” 说话的不是屏风后的人,而是旁边的一个黑衣男人,这男人倒是不怕被看到脸,却一身的煞气,好像多看一眼就能要人命似的。 “今天你看到什么了?”临出门,那黑衣男人忽然问产婆。 产婆哆嗦了一下,她见过的人不少,怪事也不少,立即决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老太婆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好,这是赏你的。”一大锭银子滚到产婆手里。 产婆头也不敢抬,好像后头有人追命似的急匆匆的走了。 靠墙有一张很大的土炕,这种土炕以前明柔打死都不会沾的,现在却觉得好像是最后一片安全的地方。她抱着肚子缩到墙边,背抵着墙,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褚直。 褚直动了下手,明柔的腿立即抖了一下,却发现褚直只是拿出帕子捂住了嘴。明柔羞惭起来,她觉得这太有失颜面了。 “你不能杀我,我父亲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我母是永雅公主,你杀了我,云和也不会放过你。”明柔强作镇定道。 褚直的手攥着帕子捂住了口鼻,只用一双眼睛沉默地看着她。 “那日在山洞你对我做了什么?”褚直问。 明柔眸光一跳,他还不知道?灵光一闪,她像是溺水的人发现了一棵漂浮在水面上的稻草。 “我救了你,你却玷污了我。”明柔努力让自己的话说的有底气。 她看到褚直的眼眸动了动,像是一滴水坠入深潭,潭面展开……这情形很容易让人松懈,他还是记着些“情分”的? “你们四个,一起,入到她说为止。” 猛然间,褚直的话传入明柔耳中,她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却被人捉住手脚。 她以为她剧烈的反抗了,却如同落入蛛网的小虫,反抗微不足道,瞬间就被剥了个精光。 明柔的视线越过自己高高鼓起的肚子,她看到褚直就翘着腿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 一个时辰后,明柔的肚子瘪了下去,她疼昏了过去,却被一条狼狗给舔醒了。 她醒的正是时候,刚好看见狼狗从她腿间叼出一团东西,把那一团东西撕吞了下去。 她从来不知道褚直是个恶魔,她当初看上褚直是因为他美丽的像阳光。 “你跟云和到凤阳城的第一天,我便见到了你。那时我就想将你占为已有。后来,机会来了……你昏迷不醒时,我把你的衣裳脱掉,是想先玩弄一番,不料,我的衣裳还没脱完,你就醒了……”狼狗吞噬自己的死胎,这一幕大约击溃了明柔,她交待了当日之事,顺便也承认了上一次跟裴婉合作刺杀顾二娘。 “但若非我发现你,你又岂能及时获救?还有,若非我凤阳王府发兵,你们怎能这么快就打败睿光帝?所以,我也算是你的恩人……”说到最后,明柔补充道,带了点期望。 褚直站起来,眼里一片幽黑,既看不出怒也看不出悔。 “既然郡主喜欢淫/乐,就去给郡主多找几条狗来。”褚直说完走了出去。 他走到门口,胡三快步迎上来。 褚直看向尽头的耳房,方才他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怕产子冲撞褚直,裴婉被扔在了耳房里。 “裴氏死了,孩子……”胡三道,据说这裴氏肚里的孩子是褚渊的。 裴氏死了?这真是便宜她了。 “男孩溺死,女孩跟裴氏一起送到金陵裴家门口。”褚直不待胡三说完便打断他。 胡三心中一凛,却没有迟疑:“是。” 三爷是恨毒了这裴氏,连她死后也不放过。那孩子还不如是个男孩,再去投胎便是。跟着裴氏的死尸一起丢到裴家门口,裴家但凡要一点脸面,都不会容下这个来路不明的孽种。 第177章 擦肩而过 王甲来报明柔郡主快不行了。明柔郡主本身有六个月的身子,这么大的月份,胎儿又是先死在肚子里后被拽出来的,人是基本上活不了了。 那几条找来的狗好福气,免得跟明柔交/媾了,褚直心想。 “埋了吧,活着埋。” 王甲吃惊地看了一眼褚直,然而只看到一个背影,如果他从正面看褚直,有可能会看到他眼里不太正常的光芒。顾长澜,看到了吧?这一切都跟我无关!为什么你不肯给你的丈夫一个机会?为什么你不能多等一天! 以那样的方式离开他,惩罚他? 沸腾的怒意让褚直剧烈的咳嗽起来,良久,他挪开捂着口鼻的帕子,帕子上是触目惊心的红色。 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在意他的生死,包括他自己。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和她见面了。 所以,他恨的,到底是明柔和裴氏两个贱人,还是他自己呢? 褚直打算带那头食了死胎的狼犬上路,死胎在狗腹里,带回燕京,顾二娘回魂的时候能看见。他太相信那回魂夜的传说,一刻也不打算歇息就要赶回燕京。王甲正暗自忧心他会把自己熬干,留在平阳府的侍卫忽然赶来汇报老太君晕倒了。褚直虽烈火烹心一般,却不得不先往平阳府一趟。 平阳城,原平阳侯别院外街道尽头的拐角 一个穿着半新不旧宝蓝色窄袖袍衫、身量修长,头戴帷帽的男子默默看着别院大门缓缓合上。 “师姐……”男子身后探出一人来,轻声唤道。 “走吧。”伤好之后,她本欲一路向西。路过平阳,还是忍不住过来看上一眼。等候了半日,并未见到母亲出现,只是见父亲匆匆离府,不过月余,鬓角已有白丝。 顾二娘掩好面纱,上马与慕迎歌一起向平阳城西门赶去。 因为在那街角等候了些时间,此时太阳已高,街上有不少行人车马,两人小心顺着人流前行,前方忽然一片骚动,听声音似乎是什么重要人物从这条路进了平阳城。 顾二娘刚定睛望去,慕迎歌忽然低低叫了一声“小心”。 二十多骑装束一样骑兵转眼奔至眼前,两侧还跟有数条体型堪比小牛犊的狼犬。 汹汹气势立即把路人吓的向两侧躲去,顾二娘听到慕迎歌出声提醒时就一夹马腹躲到了路边。但仍有一道视线扫了过来。 帷帽上的黑纱遮住了褚直的苍白和病态,他着急看了老太君快些回燕京,根本不在意这样进城会造成什么影响,更不会在意路边有什么人。但狼犬经过之处,一个分外沉静人影莫名地引起了褚直的注意。那几头恶犬,跑到哪里哪就是一片惊呼,到处是人仰马嘶。那人端得好身手,轻轻一夹马腹,手一勒缰绳,就躲在了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莫名的熟悉! 顾二娘手心有些汗意,她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看着褚直骑马从她面前经过,藏在帷帽后的两束视线渐渐收回,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险!慕迎歌暗道,区区几息,贴身的里衫已经湿透了。 “走。”顾二娘一挥马鞭。 “走!”少年声音里含着欣慰,有谁知道在那一刻他惧怕的并不是褚直会发现顾二娘,而是顾二娘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心。 须臾,两匹马前后出了平阳城西门,一口气奔出三十里,见前后无人,荒野茫茫,慕迎歌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见他笑,顾二娘放慢了速度,也微微笑了起来。 “师姐,我这才是真的服你了。”慕迎歌笑道。 “哦?为何?”顾二娘明知故问道。 慕迎歌冲她微笑:“以前虽然我顶敬佩您的武艺,却不觉得您能如大丈夫一般不耽于儿女情长。”虽然顾二娘死遁可用惨烈来形容,但慕迎歌觉得那更多是伤透心之下的一时激愤。过了那段时间,顾二娘未必不会心软。褚氏一族,现在可是泼天的富贵了。就算褚直是个傻子,想嫁给他的女人也会多如过江之鲫。 “谢谢你这么坦诚,以后你会更敬佩我。”顾二娘莞尔一笑,望向前方。她觉得她这一辈子,从现在才开始。 “迎歌,我记得前面二十里处有个小镇,咱们去那儿休息一下。”顾二娘道。两人从五更出发,到现在也就一人啃了一个干馒头。 慕迎歌自然没有异议,他打定主意顾二娘去哪他就去哪,所以他根本没有问过顾二娘有何打算。 少年目中的坚定落在顾二娘眼里,固然感觉温暖,心底却是微微摇头。也罢,就让这少年再送她一程。 鱼蒙这个小镇在平阳西六十里处,前头这几十里顾二娘两人一口气跑完了,后头这二十多里却不好走,都是山路,两人仔细走着,紧赶慢赶,在太阳落山前到了鱼蒙。 从名字来听,鱼蒙大约离水不远。事实情况也的确如此。金松江穿山而过,在鱼蒙背后冲出一条支流,鱼蒙地高,在这里便形成一个缓湾,经水路去平阳,往来经商,或者捕鱼的人便在此处落脚,渐渐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大,却五脏俱全的小镇。 虽然太阳刚刚下山,但顾二娘决意在这镇子上歇息一晚,因为往前路也不好走,没地方过夜。 小镇客栈有好几家,两人捡了家干净的,要了两间上房。吃饭休憩不提。次日一早,慕迎歌因半夜觉得寒冷推窗一看,外头房屋树丛俱白茫茫一片,原来是下雪了。 他心里高兴,便去敲顾二娘的房门,敲了半响没有回应。慕迎歌心生不妙,推门一看,人去楼空,唯有桌子上留有一张字条。上书感谢慕迎歌多日照顾,因前路茫茫,不敢误了他前程,后会有期。 慕迎歌呆立半响,猛然咬紧下唇,冲了出去。 正巧客栈伙计在外头站着看雪,听慕迎歌询问顾二娘离去方向,顺手朝着小镇后头一指。 渡口就在小镇后头。乘舟到金松江不过小半个时辰,到金松江顺流而下那就一日千里,追也追补上了。 慕迎歌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伙计的视线里。 伙计回头,冲从客栈里面走出来的顾二娘点头:“爷,都按您的要求办了。” 顾二娘取出一锭银子放在伙计手上:“如果他回来算房钱,给你你就收着,但不准透露我的去向。” 顾二娘没有骑马,她很快走出了小镇,顺着山路朝西继续走去。 慕迎歌的心思,她不会看不明白。她也年轻过,懂的那样一种情怀。但别的不说,就是这张跟褚直削似的脸,她就没法当做看不见。 少年的路还长,总会再遇到令他心动的女子,而她,大约再不会为谁心动。 山风卷起碎雪,形成一个小小的龙卷风,又在顾二娘身前碎开。她将大衍术运转到极限,身姿有如灵猿,在雪地上几个纵跃便不见了踪迹。 三年后……(一虐三年啊,请看我真诚的小眼神,别跳戏) 第178章 擦肩而过 【防盗】12.5号换 在这里,上品灵器已很普遍,价格在八百下品灵石到一千下品灵石间;比较昂贵的是一、二阶法宝,忽然提升至两万下品灵石以上,也就是两百块中品灵石以上。其实也不难理解,灵器到了法宝级别杀伤力不止提升了十倍,使用者多为金丹期以上修士,再则二级炼器师在这里还算普遍,但三级炼器师数量锐减,通过太平城炼器师联盟考核认定的三级炼器师统共不过一百多位。 至于三阶以上法宝,大概比较昂贵,苏芮只在最大的商铺底层见到一件,有人被迎上楼挑拣,苏芮见那伙计对自己颇为不屑,故而打消了上去观看的想法。 炼制高阶法宝也容易带来麻烦,苏芮将目标定位在一、二阶法宝上,即使时在这里,需求也远远大于供应,练出来的法宝不愁没有销路。 苏芮心里有数后,挑选了一家老字号“铭器坊”走了进去。此时临近子夜,铭器坊也准备打烊了,掌柜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看见苏芮脚步一顿便迎了上来,方才这中年修士已来过一趟,大约是想挑选一件灵器。 不料却听苏芮道:“我会炼器,你们收不收炼好的灵器?” 掌柜略有失望:“我们有自己的炼器师,外面的炼器师怕是达不到我们的要求。” 拒绝之意非常明显,苏芮却不介意,从袖中取出一支小剑递给掌柜:“您看看再说。” 掌柜瞧她掏东西还不以为意,也常有些不自量力的散修上门兜售,不过没几个炼制的东西能过关的,他眼皮耷拉着一扫,双目却陡然睁开,从苏芮手上拿过那柄小剑看了又看,不信道:“这是你炼制的?” 这支小剑是苏芮在望州时就考虑好要寻个地方炼器挣钱,特意用剩下的材料炼制的,因为材料不多,她又舍不得用炼制千神绝的材料,只是添加了一点点,所以才只有寸许长短,不过却达到了一阶法宝的标准。 见苏芮点头,掌柜面色和缓起来,不过却挑剔起这支小剑来:“你这柄剑是勉强达到了法宝的标准,但色泽发暗,灵力不足。剑身短小,不适合远程攻击,再者也无阵法辅助,拿到手里,并不能完全发挥出修士的实力,实在是鸡肋。” 掌柜话不好听,也是实话,法宝价格不菲,花两万下品灵石买一件这样的法宝还不如买十件上品灵器呢。 掌柜挑完毛病却话锋一转:“不过我瞧你年纪不大已是金丹期修为,能炼制出这样等级的法宝来也算是有天赋,不如留在我这里,跟随我家大炼器师学上三五十载,到时候你定有所成就。” 这掌柜真是人精,苏芮暗想,伸手指向柜台后面的圆盾:“要是我能练出这种等级的呢?” 那圆盾是用四阶妖兽冰甲兽的鳞片炼制,边缘是把四级灵矿络金炼化后镶嵌了一圈,上覆五级水灵阵和金系攻击阵。整个圆盾虽是二阶法宝,威力却堪比三阶法宝。材料珍贵不说,那水灵阵和金系攻击阵是有店里两位三级炼器师分别添加,不说是私家阵法,其中灌注的浑厚灵力掌柜不相信随随便便谁都能达到,但经商之人讲究圆滑,掌柜一顿道:“这种最多五百中品灵石。”实际上卖一千中品灵石。 苏芮点点头,又问:“那你们卖这些炼器材料么?” 原来他连炼器材料都没有,掌柜瞧着伙计在门口等着关门,现出一缕不耐来:“炼制一面这样的盾牌至少需要五片冰甲兽的鳞片,一片二十块中品灵石,那络金也有,一块也是二十块中品灵石,大约需要五块。” 苏芮被他这个价格吓了一跳,当初她的鳞甲才卖了多少钱? 其实这掌柜是瞧她一穷二白,而且也不理会他的建议,到底生出不耐来,急着关门才报了个翻倍价格。 苏芮原想是在这儿买一些材料带回去炼制,但她身上一共还剩四五十块中品灵石,哪够买这些材料的,她眼睛盯在圆盾上,总觉得并没有掌柜说的需要消耗那么多材料,遂又问道:“好像需要不了那么多络金,怎么您说要五块呢?” 掌柜语气颇冷:“对于三级炼器师而言,自然两块就够了,可一级炼器师,就是给他一百块也炼不出来。” 苏芮耸了耸肩,取出四十块中品灵石:“那您给我来两块吧。” 掌柜无奈,也总算没白招待一场,挥手叫伙计取出两块络金来给苏芮。 等苏芮出了门,那大门就在苏芮脚后跟砰的一声关上了。 苏存恼得嘶嘶叫,却被苏芮按回袖中回了客栈。 进了房后,苏芮就拉铃叫伙计送上来一桶热水,苏二瞧见热水噗通一声就跳了进去,不妨两只手指夹住他脖子,把他扔了出去。 苏芮脱了鞋袜,坐在床边把脚伸进热水里,感觉差不多了,伸手慢慢搓着脚底,终于给搓下来几片鳞片。 虽然是脚皮,可也比冰甲兽的等阶要高,苏芮有些忍俊不禁。 铭器坊次日照常开门,掌柜还没忘昨天半夜来的那修士,清扫那件圆盾时还摇了摇头,不长眼的人啊,多少人想进铭器坊学习炼器! 他又爱惜地弹了弹圆盾,这品阶!这浑厚的防御力! 以后几天老掌柜也没见到苏芮,渐渐的他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天午后,店里没人,伙计都在门口打瞌睡,老掌柜也昏昏欲睡,柜台上一声轻响,老掌柜猝然惊醒,被眼前的散发着淡淡蓝光的法宝惊住了。 “你……炼成了?这是五阶妖兽的鳞片,你等着,我去给你取灵石……”老掌柜抱住圆盾道。 苏芮使劲拉也拉不出来:“等等,我还没打算卖,先给你看看。”惊醒,被眼前的散发着淡淡蓝光的法宝惊住了。 “你……炼成了?这是五阶妖兽的鳞片,你等着,我去给你取灵石……”老掌柜抱住圆盾道。 苏芮使劲拉也拉不出来:“等等,我还没打算卖,先给你看看。” 第178章 大月族左贤王 大熙国占据中州六十四州最富饶土地,是最强大的国家。但中州边缘向西向北向南都有不同的国家部落,虽不及大熙强盛,却也不容忽视。 不过这些政权一是受地理所限,二是受统治阶层自身所限,大多或向大熙俯首称臣或井水不犯河水。 在这些势力中,最强大的当属西北的夏、辽、月三族。 西夏不必说了,从大熙建国起,就与大熙纷争不断,直到后来成帝一直打到西夏的国都中兴府,西夏才算老实了几十年。 在几十年之后,到了文华帝刚刚登基的时候,西夏王又卷土重来,老镇国公褚辛率儿子褚陶与西夏王在凉州苦战三月,褚陶一刀砍下西夏王的脑袋,从而结束了这场入侵,再度打败西夏。 时隔二十多年,两王之乱时,西夏便关注着大熙局势,以期趁机入侵,坐收渔利之利。后来在青州城大战前,褚陶便发现了进入大熙的西夏探子,虽然与文王决战迫在眉睫,仍是留五万精兵驻守西夏进入大熙的关口,这才迫使西夏王犹豫起来,等义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下燕京以后,西夏王只剩下扼腕叹息了。 西夏王错失良机,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夹在西夏和大熙中间的小部落便遭了殃。 辽族势力本更强过西夏,但自辽王病逝,辽太后摄政,辽国内部权利斗争堪比大熙两王之乱,虽然无暇顾忌大熙,但也常常在大熙边境打秋风。 唯有大月一族,因一直保持游牧习性,倒算上安分。 云和即位三年,西北各部送上来的求救一年多过一年。永平三年,云和见历经三年图治,大熙局势稳固,国内风调雨顺,百姓安康,这才命威宁侯顾如虎率二十万精兵远赴西北讨伐西夏。 大军出发之时正值五月,凉州以北的广袤草原正是一年里水草最为丰美的时候,放眼望去,浓绿的草叶像一块巨型绿色毯子伸向天边,白云、羊群点缀其上,若不是西夏人时常过来掳掠,当真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世外桃源。 此刻在这片草原上,猛地一声鹤唳传来,只见一头白鹤从天际坠落,上头还有一只先是受惊一般的坠落,下落十几丈后猛地飞高,在高空之上盘旋悲鸣。 数匹毛色油光发亮的骏马疾驰过来,其中一骑奔至白鹤坠落之处,马速未减,马上大汉只是略微一弯腰,便将猎物抓到手中,高呼着迎向后面的几骑。 “吾王,好箭法!”那抓着猎物的大汉由衷叹道,他手上的鹤虽然合上了翅膀,却有四尺来长,这种鹤飞行极高,极难狩猎,王却一箭射穿了它的眼睛。 这汉子一头几十根小辫,穿着青灰色短袍,袍子只到膝盖处,除比大熙男子的袍子短了许多外,领口方向也是反的。腰间用一条粗布紧紧缠住,外头罩着一个类似半臂又似比甲,却无绊带的粗布衫子,脚上则穿着一双厚实的牛皮靴子。这身装扮,本无出众之处,但这汉子发辫上的坠饰,左胸衣衫上的绣图,还有腰上挂着的弯刀刀鞘上,都有着月牙的形状。 这正是大月族的标志。 原来这一行人正是大月王乌月齐一行。大月族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每年的五月到十月都在莫桑草原上停留。大月王乌月齐今日闲着无事,特带群臣狩猎。方才远远瞧见一对白鹤飞在高空,当先一箭射去,立即坠下一只。 见那汉子心悦诚服的夸赞,乌月齐哈哈一笑:“莫云桑,想要这么好的箭法就得天天苦练,你只要做到了就能有一样的收获!” 那叫莫云桑的汉子把头一低,又是愧疚又是崇敬:“王威武,莫云桑不敢与王相比,莫云桑会勤学苦练的。” 乌月齐微微一笑,他浓眉大眼,颇为豪气,吩咐莫云桑道:“把这只鹤送给左贤王。” 莫云桑正待把这只鹤送给跟在乌月齐身后的一人,那人已经拍马上前:“王兄,我并不想要这只鹤。” 这人声音清脆,猛然一听如同玉珠落盘,却是个女子口音。 再看她面容俊美,双颊丰润,唇不点而朱,虽是大月族贵族装扮,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女人。 大月族的左贤王是个女人? 但大月王周围的人早就习以为常,不约而同地看向大月王兄妹。不错,左贤王乌月澜不但是个女人,还是乌月齐的妹妹,大月族的公主。 左贤王的拒绝并没有让大月王有任何不快,眉目中仅带了些思索之意:“哦?王妹,你为何不想要这只鹤,这鹤肉味道可是极鲜美……噢,我明白了,你是要亲自射下另外一只。” 听见上头的鹤鸣,大月王觉得自己找对了原因,把手上乌紫色的大弓往前一递:“来,王妹,久未见识你的身手,今日就让为兄再开开眼。” 听到大月王的话,周围的大月族武士顿时眼冒精光。在大月族中,如果乌月澜的箭法称第二,那没人敢称第一。 乌月澜自然感受到了那一道道凝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暗自摇了摇头,对大月王道:“非也,我不想要这只鹤。是因为这种鹤十分忠贞,每只鹤在一生之中只有一位伴侣,一旦选择,便至死不渝。方才我没有来得及阻拦王兄,王兄射下了雌鹤,我听见雄鹤哀鸣,想必那雄鹤也活不久了。” 乌月澜话音刚落,众人便听一声凄厉的鹤鸣,当空一道白影直冲大月王撞来。大月王忙勒马后退,那雄鹤却非为报仇而来,而是一头撞死在了距离大月王丈余之外的一块凸出地面的石头上。 大月王刚听到乌月澜所言,转眼成真,一时对着那两只鹤尸颇有感悟。 “鸟尚且如此,何乎人也?传令下去,以后我大月族不再狩猎此鹤。”大月王道,命人将这两只鹤就地掩埋。 乌月澜平静地注视着一切。三年前,她意外救了被人追杀的大月王。本不欲与大月王再有所交集,奈何追杀大月王的势力不依不饶,她不得不与大月王联手对敌,在绞杀大月族叛徒的过程中,她发现大月王是个胸襟宽广、侠义豪迈的汉子,两人不但结下深厚情谊,还结为异性兄妹。后来,在大月王的盛情邀请下,加之她也无处可去,便随着大月族游牧而居。前不久刚随大月族返回莫桑草原。 第179章 鬼面神 见乌月齐善听劝谏,乌月澜暗自点头,这是她愿意随大月族四处游牧的原因之一。 草原上的民族极为淳朴,乌月齐的志向只在保卫大月族,不在扩张。她那左贤王的位置只是显示乌月齐对她的厚爱与重视,这三年她随着大月族辗转迁徙,一面看大月族牧牛放羊,一面见识了许多以前不曾见过的风土人情,往西到过回鹘,往北到过芙羌草原、千佛之城、鬼窟,甚至到了巴尔丹沙漠。有大月族作伴,不但免去许多麻烦,日子除了自在之外,也极有收获。乌月齐心胸宽广,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领袖人物,乌月澜同乌月齐及其部属一直相处平和愉快。 大月王下达命令之后,见今日猎物已经够多,便准备打道回营。后方忽然奔来一骑,尚未靠近,那叮叮当当的刀剑之声便遥遥传来。只见来人相貌堂堂,威武雄壮,虽然穿着打扮与莫云桑相近,但腰上的牛皮带上却悬挂了一圈兵器。 那人面上虽然带着焦急,近前来却是先看了一眼乌月澜,再下马向乌月齐深深跪拜:“尊敬的王、左贤王,我们早上放牧的一千头牛羊,被西夏王元烈派人劫走了!” 乌月齐面色立即沉了下去,一千头牛羊算不上一笔很大的财富,但在回莫桑草原之前,乌月齐已经派人给元烈送去了一份厚礼。 大月族并不想用武力解决问题,但显然对方并不买账。 “元烈的人现在在哪?”乌月齐问。带着一千头牛羊,不会走的很快。 乌月深瞧出乌月齐的意图,立即道:“他们距离此处不过五十里地。” 乌月齐正待召集部将夺回牛羊,乌月澜忽然道:“区区几十人何劳义兄动手,且让我代义兄走一趟。” 乌月齐大喜,立即准了。 乌月澜当即带着乌月深以及百名大月族武士骑马向西追去。 追出约莫三十里,乌月澜等见草原上一片狼藉,歪七八糟地倒着些帐篷,在马上就能看见帐篷外躺着好些尸体,尽是妇女幼儿,那百名武士个个咬牙切齿,咒骂西夏王不讲仁义,明明收了礼物还要来残害大月族族人。 乌月澜一挥手,率先向前追去,先夺回牛羊再来收拾这些尸体。 半个时辰后,乌月澜等人远远瞧见前方一片烟尘,正是被劫走的一千头牛羊。 乌月澜从怀里取出一张鬼面具,在乌月深的注视下戴在脸上。接着拉开长弓,“嗖——”的一声,跟在牛羊后面西夏士兵闻声倒下一个。 顿时,剩余的西夏士兵吹起号角,集合在一起。 原来这波西夏兵只有几十人,虽然夺了牛羊,但因不擅驱赶,故而分散开在牛羊后面卖力驱赶。 听见异变,西夏士兵立即集合在一起,但回头看见在立在马背之上头戴青面獠牙面具的人时,不由面色大变。 鬼面神! 西夏人不是第一次掠夺大月族的牛羊了,从大月族踏上莫桑草原,西夏人几次抢夺牛羊,都遇上了这个戴着鬼面的人,只要碰到他,抢多少都会被再抢回去! 不,不对,是被抢的□□再放回去! 火红色的骏马在奔腾,鬼面神却伫立在马背上纹丝不动,犹如一柄标枪任由骏马载着他奔驰。 这高超的骑术让看到鬼面神的西夏士兵不由升起惧意,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了鬼面神,且对方的人数远超自己,不禁有些后悔这次没有准备充分再出来。 大祸临头激发了这些西夏士兵的求生欲/望,几乎是同时拔出了长刀向鬼面神杀去。 鬼面神手中的弓箭毫不迟疑地射了出去。 奔在最前面的西夏士兵像忽然遇到了陷阱,□□战马先跪后翻,连带把西夏士兵甩了出去摔个半死,等爬起来的时候,大月族的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左贤王,好箭法。” 乌月深检查完那些躺倒在地断了腿的马后毫不掩饰、目光灼灼地望着乌月澜。 三十九只箭,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同时射中马腿,深入马骨的,自己同旁的武士一共才射下七匹。 “过奖。”乌月澜没有过多的表情。 “如何处置?”乌月深不以为意她冷淡的态度,她值得这么骄傲。 “随你。”乌月澜道。 乌月深一挥手,大月族的武士手起刀落,一个个人头滚落在地。 乌月澜眸光静若幽潭,只是在乌月深扒光了最后一个活着的西夏士兵时,下马走到那士兵面前。 乌月深眸光拧紧,以前乌月澜从来不管这些事情,况且一个已经扒光的士兵……乌月澜是个女人。 “为什么你们最近频繁来抢牛羊?”乌月澜问道,这才是她的目的。在乌月深来报的时候,她就算出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五次抢劫了。往年这个时候,根本没有这么多。大月族虽然爱好和平,可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之徒。大月族男人平时放牧,有敌来犯时个个都是战士。就算是西夏,也不会轻易招惹大月族,更何况大月王刚向西夏王表达过诚意。 那士兵可不知道乌月澜是个女人,他看到的是乌月澜可怕的面具。四十多个同伴刚在他面前掉了脑袋,鬼面神现在比死神还可怕,他哪还有意志力抵抗,他回答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听到那士兵说大熙现在在讨伐西夏,西夏粮草告急,西夏王默许西夏兵随意抢掠氏,乌月澜蹙眉,但她的脸隐藏在面具之后,谁也看不到她的变化。 乌月深不但吃惊而且愤怒,大月族进贡给西夏的牛羊是为了可以安全的在莫桑草原上放牧,西夏王现在则是将他们当做了任意宰割的牛羊。 “滚——回去告诉你们西夏王,贪婪无厌的人不配做我们大月族的朋友!”乌月深放走了最后一个西夏兵,他需要一个人回去报信,否则,他会一个不留。 “左贤王,你怎么看?”乌月深看向乌月澜,大月王最为宠信这个义妹,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又觉得有些不妥,他并不是大月王,不知道大月王在大熙和西夏之争中支持哪一方。 “一切都听大月王的。”乌月澜道,骑马往回赶去。 乌月深落在后面,在心里叹了口气。乌月澜来历成谜,却不影响她深深地刻在了自己心里,但无论他如何示好,乌月澜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有时候乌月深甚至会有一种弄巧成拙的感觉,比如此刻。 乌月澜路过那些被屠的大月族人的帐篷时,大月王已经派人过来了处理这些尸体,闻讯而来的大月族人满面悲愤,但见到乌月澜骑马过来,纷纷下跪拜见。 这就是乌月澜不去阻止乌月深杀掉那些西夏士兵的原因,对敌人仁慈等于对自己残酷,仁义礼智并不足以阻拦杀戮。换言之,那些士兵出手烧杀抢掠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也有那么一天。 大月王随后赶来,在乌月澜和乌月深离去之后,大月王就得到了大熙正在讨伐西夏的消息,与乌月深得到的消息一致。 “王,我们现在怎么办?”西夏正缺粮草,不会放过大月族这块肥肉。这个季节只有莫桑草原上有青草,大月族不可能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也没有道理退让。 “我们先去海珠,我会派人给辽太后送信。”大月王道。 此时大熙正与西夏打仗,投靠西夏是不行了,投靠大熙可能会遭到西夏疯狂的报复,大月王觉得只能向辽太后示好了,虽然辽太后的贪婪程度不下于西夏王。 “王妹,等我大月族到了海珠你再走可好?”大月王安排完毕,忽然对乌月澜道。 乌月深吃了一惊,他不知道乌月澜要走,乌月澜要去哪? 乌月澜方才已经在心里想了一会儿,不知道大熙这次派谁攻打西夏,她隐姓埋名,自是不好为大月王牵线搭桥。且大月族历史上与大熙也有很深的仇怨,大月王第一想到的辽太后而不是大熙就能说明在大月王心里,辽比大熙更为可靠。 “义兄放心,我必等到大月族安全到达海珠后再离开。” 得到乌月澜的承诺,大月王放心不少。乌月澜不但武功奇高,且极富谋略,这几年内,大月王已将乌月澜当做左臂右膀,若非承诺在先,大月王断然不会轻易放乌月澜离开。 大月王立即下达命令向海珠迁徙。 海珠是大月族很久以前在莫桑草原上建立的一座城池,那时候大月族还有定居的意愿,后来有一次险些灭族的惨痛经历后,大月族彻底放弃了定居这个念头。但海珠城还在,现在还居住一些人数极少的部落,如果大月族回归,那些人必会把海珠城让出来。 大月王打算的很好,行动也算及时,但走出三百里后,仍然被西夏军队追上了…… 与此同时。 燕京镇国公府 雨水不要钱似的从天而降,冲刷着镇国公府有着上百年历史的青色屋顶,排列成线的脊兽沉默地蹲在房顶,不知是这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莫名地带了一种沉郁悲情的气息。 “咳……咳咳……”雨声虽大,咳嗽声却仍是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六月天,正房门上却挂了厚厚的帘子,一个个华服丫鬟面色紧张地端着水盆之物鱼贯入内,过不多久,又面带戚色惶惶出来。 抖动的金盂里,有一团逐渐散开的殷红。 已经三日了,镇国公不分日夜的咳嗽,或者昏迷。每一个看过他的大夫都在摇头。 若是痛快的去了也没什么,就是这样断断续续的才叫磨人。 当然,丫鬟是不敢说这样的话的,只是在心里想想,然后加倍小心的听候差遣,以免不小心触了什么霉头,哭都没地方哭去。 “怎样了?我的孙儿怎样了?”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守候在房门外的婆子丫鬟们看到一大群人撑着伞簇拥着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妇疾步走来,眉宇间是带着凌厉的忧心。 任谁活到这个年岁,还在为一家子操劳,那感觉都不会太轻松。 “老祖宗,刚才国公爷醒了一回,喂进去一口药,就又给吐出来了……”负责照料里头人的婆子不敢隐瞒,这个时候,别说到处都是眼盯着。就凭里头人那尊贵的身份,她也没胆撒谎。 那可是大熙皇帝最宠信的镇国公啊,原来也是大熙最风华绝代的人,可现在……只是一只脚踏进阎王殿的可怜人罢了。 鲁老太君听见那婆子的话了,却只字未言,一把推开那婆子过来接她的手,径直进了屋子。早有两个丫鬟为鲁老太君打起帘子。饶是多次进褚直这屋子,鲁老太君仍是觉得一阵压抑。越往里走,越是压抑。褚直躺着的西次间进去就是一个黑漆漆的牌位。想到那牌位上的人儿,鲁老太君一阵心酸。可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了,几步扑到床前,俯身一看,褚直跟死过去了一样直挺挺地躺着,那张脸,哪还有早年的模样,就是前些年总是发病,也没有这样骇人过。 第180章 出发寻找鬼面神 鲁老太君不禁滚下泪来。 温热的泪打在褚直脸上,褚直眼皮动了动。他仿佛飘在一望无际的海上,实际上他这一辈子,不,两辈子都没有见过海,只在书上、顾二娘的描述中读到、听到过海。 他所漂浮的这海洋与顾二娘描述的完全不同,没有碧空如洗,没有阳光灿烂,有的只是穿不透的浓雾和寒冷。他一直走在其间,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他不知该往哪走,往哪走才能走出去;他走的太久,渐渐的他不想走了,就想这么飘在上头,随波逐流,让这浓雾带走他,淹没他。 直到一滴滴温热的触感从脸上传来。天,似乎下起了雨,他隐隐地听到哭泣声,才似乎从漫长的梦境中遨游回来。这么长的一个梦,还是没有梦到她。快了,也快了。前世,他统共活了二十八年,这辈子,也用不了多久了。 “醒了,醒了!”守在床边的丫鬟看到褚直眼皮动了动,忙叫泪眼朦胧的老太君看。 老太君忙以袖拭目,定睛看去,只见褚直眼睛睁开一线,不由大喜,轻轻握住握住褚直的手,颤声叫他。 褚直眼珠动了两下,张开嘴来。 老太君瞧着他不是要吃药,而像是要说什么,怕自己耳背听不清楚,忙□□燕上前去听。 春燕也没多想,快步上前把耳朵放在褚直嘴边,半响听到两个模糊的音节,一看褚直,那眼睛已经闭上了。 春燕吓的要死过去,幸好老太君通情达理,摸着褚直还有气儿,叫几个丫头出去说话。 春燕跪在地上道:“老祖宗,方才国公叫的还是夫人的名字。国公爷这是心病,前些日子他还能吃药,这些日子但凡喂进去的都给吐出来,他不吃药,怎么也好不了啊!” 鲁老太君焉能不知褚直的心病?可伊人已去,又有什么办法? “褚陶什么时候回来?”老太君沉默半响问道。 自顾二娘死后,褚直就了无生机。褚陶为了让他活下去,借口寻找褚雪,把镇国公府这一摊子都交给他,期望能够让他分散精神,不完全沉湎于哀思之中。他的确靠着这个活了两年,可现在是再也撑不下去了。算一算,再过三个月直儿才满二十八岁,难道她的孙子连这个年岁都活不过去?如果可能,她宁愿把自己的寿命都给孙子。 “老祖宗,老国公昨日来信已经到了涵江,再有两天就回来了。”陈妈妈细声道。 褚陶也在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可老太君琢磨着,就算褚陶回来,也是无济于事,只是……多一个人料理后事罢了。 想到此处,老太君不禁悲从心来,只恨为什么不是自己要死。 满屋正沉默悲戚之时,外头忽然响起柳妈妈急促的声音。 “老祖宗,圣上来了!” 柳妈妈这声音刚落,鲁老太君就见正门帘子被人掀开,云和淋了半身雨挤了进来。 “圣上……”鲁老太君立即起身。 “老太君,您坐着,我有话跟怀瑾说。”景宁帝和气地跟老太君说话,但语气颇为急切。 下这么大的雨,什么事让景宁帝不顾淋了一身雨要来告诉褚直?鲁老太君立即想到,可褚直刚刚昏过去,不知道他能不能醒来? 老太君想这些的时候,景宁帝已经快步走入室内。 景宁帝对褚直这屋子一点也不陌生,那是因为在过去两年里,景宁帝不知道来了多少次。所以乍见景宁帝,左右服侍褚直的人并未感到吃惊。 很快所有人悉数退下,胡太医也准备出去,却被景宁帝留下:“一会儿国公可能要吃药……” 胡太医不太相信景宁帝的话,但圣人既然这么说了,他就在旁边候着便是。 景宁帝站在床边看向褚直,见他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心里叹了口气,又想到那个消息,不管是不是真的,只把它当真的来讲就是。 景宁帝凑近褚直,在他耳边轻轻道:“怀瑾,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这个消息太好了,好到我一听到就顾不上下着大雨来找你了,我身上都淋湿了,你摸一摸……” 景宁帝知道褚直心细如发,贸然说顾二娘还活着他一定不会相信,一定要说的比真的还真。 景宁帝让褚直的手摸到自己湿了的袖子。缓了一缓继续道:“但你不要激动,别一口气背过去了,那就再也见不到人啦……” 景宁帝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在房里响起,胡太医先是一头雾水,后是一脸震惊。 “龙虎将军,就是你的大舅子在讨伐西夏王的时候,大月族出现了一个鬼面神。这个鬼面神他总是带着面具,谁也没见过他长什么模样。西夏王在他手里吃的败仗不计其数。他有一种神力,把西夏王的银/枪给扭成了麻花,把西夏都城的城门给踢了个窟窿。元烈还被他捉住,剥得只剩一条裤子放了回去。你听听,天底下还有比她力气更大,更厉害的人?这事儿又像不像她干的?” 景宁帝感觉到握在手心的手指动了动,他目中露出喜悦,继续道:“单凭这些也说明不了什么,天下有神力的人并非只有她一个。不过有件事就奇怪了。西夏王元烈在虎跳原上设下埋伏,本来龙虎将军是不知情的,可忽然间得到大月族助力,反杀了个元烈措手不及,屁滚尿流地滚回去了。那带领大月族的人正是鬼面神。奇怪的是,这么一场大胜仗,在送回来的战报里,龙虎将军竟然只字未提,还是朕的心腹……” 景宁帝咳了一声,为了救褚直,他的机密都暴露了。 胡太医一脑门子汗,他不想听啊! 景宁帝咳完看见了胡太医恨不得把头缩到肚子里似的站在一边,唉,疏忽了。 “你去端一碗药来。”景宁帝打发了胡太医。 幸好当今圣上仁慈,胡太医顶着一脑门冷汗出去了,不过他对于褚直能不能醒来仍是抱着怀疑的态度,毕竟,褚直的求死之心不是一日两日的了。 不想,等胡太医端了药过来,看见众人都焦灼地盯着他手上的药。 醒了?胡太医快步入内,探头一看,褚直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 “有个三岁的孩子?”褚直一句一喘,他话都说不连贯,手却攥的景宁帝生疼。 朕,真的是好久没真没疼过了。 “是的。”景宁帝镇定的撒谎。 褚直的眼珠生硬地动着,似乎在很费力的思考。 老太君守在门口,婆子和丫鬟们都紧张地立在更远的地方,大家都知道褚直醒了,却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 胡太医停在老太君身边,不知自己是进还是不进。 老太君在胡太医臂上轻拍了一下,示意等着。 褚直好像终于缓过劲了,抬眼看景宁帝:“我这府上你也安排了人?” 景宁帝:……若不是看在皇祖母的面子上,他绝对不管这混账东西,长的再美也不管用! 景宁帝眼往外一瞥,沉声道:“拿药来!” 一碗稠的能拉出来药丝,苦成胆汁的药被褚直一口气喝完,然后他就躺下呼呼大睡了。 他是恨不得插上翅膀去找那鬼面神,但景宁帝说的对,他不吃药,连镇国公府的门都爬不出去。 景宁帝见他睡下了,才理了理袖子,向外走去。 老太君急忙跟上,请景宁帝去褚直的书房说话。 “圣上,您方才说的是真的吗?”老太君听的也很激动,二娘不但还活着,她还有一个三岁的重孙子? 景宁帝摇了摇头,他骗褚直只是为了给他希望。 “那鬼面神……”老太君仍是怀有一丝希望。 鬼面神确有其人,景宁帝的话却是真假参半,毕竟谁也没有见过鬼面神的真容。 “老太君,朕已经失去了一个亲人,不想再失去另外一个。”景宁帝道。 因为那鬼面神很是神秘和强悍,景宁帝觉得不如破釜沉舟一试,左右以褚直现在这种风一吹就能上天的身子,想接近鬼面神简直是天方夜谭,等他能查清楚鬼面神的来历,那身子也该好的差不多了。 这只是景宁帝的策略,景宁帝完全没想到,他竟然歪打正着了,当然这是后话。 景宁帝那时以鬼面神激励褚直活下去,不过密报中的几句关于鬼面神的描述令他灵机一动。 景宁帝预想不到的是,在以后几个月内,鬼面□□声越来越响,在他收到的密报里,鬼面神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 这绝非鬼面神所愿,但在西夏一次又一次跟盯上她一样的挑衅下,鬼面神只能戴紧了面具,回应西夏王的挑衅。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两个月后,燕京通往凉州的漫漫长路上,又一枚日头落在了西面的地平线上。 李桂看了一眼前后枯树昏鸦,快走几步到后面的软轿旁边。 那软轿虽为软轿,却经过精心的改良,用完整的牛皮将两侧和后方以及上面围起缝上,前面挂着数层轻纱,从外面看虽然不怎么好看,人坐在里面,却是风吹不着,日晒不到。 对于轿夫而言,舍弃了沉重的轿厢,也轻便许多,况且抬软轿的都是特意挑选出来、身强体壮的侍卫,一共十六人,两人一组,一个时辰一换,轮流替换抬轿,一日行走八个时辰。虽抬着个人,速度比急行军也差不了多少。 这正是褚直考虑到自身情况,精心设计的赶路方式。 除了带了足够的侍卫外,还带了胡太医和几位小童专伺熬药煮饭,那药炉也经过专意改良,放置在马背上的木箱中,木箱里设有炭盆,能够在赶路的时候一直保持熬煮。 另外王甲王乙随行,这次除了保护他之外,每次停留的时候还负责教导褚直强身健体之术。 还有数匹马专意驮着药材、米面果蔬、衣物被褥等物,里头有两只正在下蛋的母鸡和一只刚生了小羊、正在产奶的母羊。单看这出行的架势,跟一座移动的马背行宫也差不多了。 “爷,前头看不到村庄,地势更加险恶,不如就在此处歇上一晚,等天亮了再走。”李桂对着软轿道。 一只骨结分明的手撩开软轿上的帘子,里头的人盯着地平线上的落日,似乎在计算自己的身子还能够承受多久,无人看到的眼里眸光一沉,低头翻了翻手中的中州地理志,语气漠然却带着坚持:“继续走,往前三十里,有个小镇可以休憩。” 那意思是说还要往前走一个半时辰,他们是没什么,就是担忧国公爷的身子啊。 “去拿些参片过来给我含着,我还能行。”褚直像是看到了李桂心里的想法,实际上,他比李桂还紧张自己的身子,还没有找到顾二娘,他怎么能死? 实际上,当日他之所以信了景宁弟的话,是因为胡太医被打发出去后,景宁帝还说一段话。 景宁帝说:“怀瑾,你还记得当日我皇祖母请缨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皇祖母一向敢于单枪匹马冲锋陷阵,那日她却迟迟不出战,直到最后关头……我总是有一种她是在故意责怪我的感觉,如果她真是故意的,那皇祖母……” 景宁帝说到这儿,褚直就睁开眼了。 顾二娘请缨之前的三句话,褚直一直记得很清楚。 那三句话是: “末将敢问殿下,文王的脑袋值多少钱?” “殿下,敢问这一战到现在死伤有多少人,可有八万?” “好,为了大义,为了天下苍生,我顾二娘今天就去取暴君的首级来!” 正是这三句话,他不怀疑她是故意的,故意报复他,而是确定,她就是故意的!但他却没有往深处想。景宁帝这一番话才算是猛然点醒了他,如果她是故意的,那她就一定不会死,会给自己留好退路,就如那年她利用程瑜、褚渊给六姨娘下套。可是这样的话,那她对他…… 褚直闭了闭眼,用力把参片咬在齿间,强迫自己不往下去想,无论如何,他都得先找到她再说。 第181章 相见 【改错字中,一会儿换】东方雨发誓有一天一定要把东方雅的脸踩在脚下拖地。 她这誓言刚立下,便见“大长老”进来要带东方雅去看囚禁中的妖皇。 连东方雨感觉也有些诡异,这两个人都披着别人的皮,牵起手来却顺溜的很,东方雨再一次提醒自己要学着点。不过托东方雅的福,东方雨现在知道此时是在一座神墓之中,不过据慕海天讲,这墓中东西早就被掏空了,不过留些阵法傀儡和一道用来看门的剑意,但这些对付那些闯入者是绰绰有余了,所以慕海天才不着急去找殷洪等人,量他们长了翅膀,这时也是在墓里瞎转,搞不好还一个不小心就送命了,正好省得动手。 东方雨对妖皇还是很有兴趣,但看见那锁链锁着几截断骨,感受着慕海天的怒气,心里一阵阵快意。 东方雅倒是很通透,不疑慕海天捣鬼,反而劝道:“应是还有人跟在后面,想来我们先前暴露出来也是因为此人,难道是那些妖修?” 她记得是有几位妖修出现过,但在墓中就没见过那几个妖修了。 “那些妖族余孽……若不是为了……”慕海天猛然闭嘴。 “为了什么?”东方雅自然而然地问下去。 慕海天忍了又忍目中透出一缕痛苦:“赤水城大战后,我受了重伤,所以才没能及时去找你,后来那妖物发现端倪,趁机控制我肉身将你击杀,还挖出你腹中我的骨血,那骨血元神已成,它竟当着我的面将我们孩子的元神打入一只小兽之中,并命那些妖修将这小兽送走,让它永世为兽……” 不待慕海天说完,东方雅已发出一声受伤母狼般的惨叫,越是高阶修士越难有子嗣,更何况这是东方雅跟慕海天的孩子。 东方雨心情极好地听着两人好一番哭诉安慰,不过后面又自然而言地演变成人肉大战,一想到那是自己的肉身,她顿时恶心地听不下去了。 不过这次时间不长,慕海天忽然抽身提上裤子,说是有人落入傀儡阵中,他得尽快过去查看一番。 东方雨瞧着自己掐的淤青的腰际,平缓了好几口气才慢慢道:“师傅,您是真信这个男人?” 如今东方雅可以自由控制东方雨这具肉身,她不紧不慢系好衣裳带子,冷笑:“你当我是三岁稚儿么?他那些说辞连你都不信,更何况我,只不过……” 原来东方雅也是不信的,东方雨感觉自己有些画蛇添足,但听完东方雅的话后还是有些没回过来神。 东方雅说:“以前他为了对付魔族才不得不与那妖女为伍,有那妖女一日,便无我立足之地;但那妖女再厉害,也是个畜生,还是我笑到最后。不管怎样,现在我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以后他都是我的了。妖女害了我们的孩子,我……还要再给他生一个。” 东方雨被雷程度不亚于直接被雷劈上,她再怎么黑心,总有些事情还是能分清楚的,比如慕海天再舌如莲花,也还是个垃圾男。 她心道“看来情商也不完全跟年龄挂钩,或者说这个世界原本的观念还是很落后,不过既然她要吃这个苦头,那就等着看笑话好了,不过是不是能做点什么……”她迅速盘算起来,然后吃惊道:“师傅,您可不要啊!您看高阶修士里一向男多女少,难道是女修们的天赋不如男修么?是多数女修心智不坚,甘愿为男修玩弄,而那些男修多把女修当做炉/鼎、玩物,有几个是真心对待双修伴侣的……” 她话未说完,便被东方雅断然打断:“住口,我看你是嫉妒我……暂时掌控了你的肉身,放心,我只是暂时借用一下,会还给你的。” 东方雨见她不听劝甚为高兴,不过依然忧心道:“师傅,您这么说就伤了徒儿我的心了,别说我这具肉身,就是您要了徒儿的命,徒儿也双手奉上,只不过先前徒儿也没法子让出肉身。虽说您笃定慕前辈对您是一心一意,但高阶修士一向难以受孕,师傅您就算想也得慢慢谋算。” 不料东方雅忽然笑了起来:“傻丫头,你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你可知当年我为何一次就能怀上了,那是因为我无意中得了一本地母心经,有那功法相助,不能说是次次都中,十次里面至少也有七八次……” 东方雨简直难以相信,但观东方雅眉开眼笑的样子,担心她说的都是真的,不由想到若是东方雅真怀孕了,那岂不是还是她怀孕了……东方雨真是要呕出一口血来。 “你修为不高,这肉身……说不定现在就有了。”东方雅兴奋道。 东方雨干过那么多坏事,加在一起也没这时愤怒。忽听东方雅道:“怎么?你不高兴?” 她一下清醒过来,受孕乃是男子阳元与女子阴元结合在一起,到了东方雅这种修为,有没有怀孕又怎么会察觉不到? 她这一慢,东方雅显然起了疑心,东方雨忙道:“不是的,师傅,我只是有些疑惑……其实,师傅,我还是担心那慕……” 见她说话吞吐,东方雅到底生了点警惕:“他又不在这儿,你要是为我好,但说无妨。” 东方雨低声道:“难道师傅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 慕海天那么厉害,怎么连殷洪、慕瑶华之流都对付不了。 东方雨当然不是为了提醒东方雅,她不过是想从东方雅口中探探风声。 东方雅一挥袖子,红光击到一旁石壁上,冷道:“你傻了吗?我空有修为,用你的肉身最多也就发挥出你的实力,再多你这肉身能承受么?” 虽然东方雅这么说很有道理,东方雨却仍然觉得哪里不对,那触手怪虽是元神体,可实力绝对比大长老强多了。 但她哪敢再跟东方雅多墨迹,故而闭了嘴在玄冥丹鼎中打坐修行。 东方雅这时反客为主,察觉到她的动作,犹豫了一会儿道:“也罢,我告诉你吧,我之所以想快些受孕不是为着想给他生个孩子,而是为他重塑一具新的肉身。” 作恶多端如东方雨也觉得今日过的实在很难,这一*的事还真是叹为观止。 原来慕海天因为吸取了太多修士和妖兽的元神,导致他那元神太过庞大,普通修士的肉身根本承受不了。但如果有一具至亲骨血的肉身,至少会容易接纳一些,再用玄冥丹鼎炼化些个灵根相同的修士淬炼这具肉身,慕海天届时实力就算恢复不了十成,至少也应该有九成。 当然这只是东方雅给东方雨的说辞。慕海天给东方雅说的时候还是另外一番说法,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只有慕海天一个人知道了。 不过,这已经够东方雅挠心的了。 妈蛋,到时候慕海天到底是叫东方雅娘还是老婆呢! 等……决不能让慕海天从东方雅(自己)肚子里出来! 东方雨恨恨地想着,忽听东方雅道:“你是不愿意为为师护法?” 东方雨被拉了回来,强忍着不适道:“自然是愿意的,只是不知如何护法……徒儿并不能离开这玄冥丹鼎。” 东方雅耐心道:“用不着,只是阳元与阴元交汇之际,我二人元神亦在识海中交汇,其间诸多风险,需有人在一旁看着。” 阳元和阴元交汇之际……好在是在识海,东方雨困难地点了点头:“师傅放心,那自然可以。” 说话间,慕海天回来了,手上拎着昏迷的柳英和星海,说发现慕瑶华被困在一个大阵中,因顾及他那件厉害法宝,故而先由他困在里面。 东方雅细心地发现他手背上有几道口子,抓起他手关切道:“你怎会受伤?” 东方雨也颇吃惊,修士要么受伤快死了,要么毫发无损,这样的小伤随意用点丹药或灵力略加修补便能好的。 慕海天笑笑,擦掉手上的血:“这具肉身太过衰老,承受不了我的元神,宝宝,我给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先前他也没想到,但一时拿不到转生灯,就算拿到转生灯了,还得找个好的肉身。东方雅送上门来正好,而且她还有玄冥丹鼎,幸好这女人够蠢……慕海天眼睛不由眯了起来,这在东方雅看来就像是在调笑,她推了慕海天一把,娇声道:“海天哥,我自然是愿意的……” 东方雨肝肠一齐翻滚,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便钻进了玄冥丹鼎默默打坐。 其实慕海天这时心急如焚,却不得不按捺住自己同东方雅双/修,凤无双这个贱人既然被人救走,想必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但这座神墓也不是那么容易进来的。可他没有肉身,无论用谁的肉身,那肉身都撑不过三日便会彻底腐烂,东方雅的确给了慕海天希望,再配合转生灯,慕海天相信自己一定能重获新生。 慕海天方才出去是把入墓的所有通道重新检查了一遍,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此时苏芮和妖皇带着白姬等人已经进了神墓。 那一条密道,大约连慕海天也不知道。 “这条路通向墓中心,不过属于分岔,当时慕海天发现了另外一条,我们就走了那一条,这条路我也没提。”妖皇道。 前路一片漆黑,对苏芮并构不成什么阻碍,她两只眼睛发出一片红光,偶尔回头,也不算特别吓人,白姬、金夜和墨生的都是绿光。 这一群家伙,没一个是人。 走的好好的,金夜忽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那是超级超声波。 苏芮立即侧身躲向一边,黑暗中一连响起几声砰砰声,灵光刺破黑暗,能看到白姬三人将一老者紧紧围住。 老者手一挥,一盏紫灯悠悠上升,放出朦胧的紫光来。 苏芮大吃一惊,千神绝瞬间展开将白姬三人护在伞下,同时弹出一缕鸿蒙之火击向老者。 方才借着那灵光,苏芮已瞧见这老者乃是殷洪,故而这一缕鸿蒙之火只是警告,但在鸿蒙之火令人心惧的灼烫之下,殷洪非但不避,反而驱使转生灯飞向苏芮。 “嗤——”一声,殷洪整个右臂都烧了起来。 而转生灯竟被苏芮握在了手里。 苏芮动作再快,殷洪大半个右臂也烧掉了一半,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你……你怎么?”殷洪指着苏芮说不出话来,任他如何驱使转生灯,转生灯扔在苏芮手上。 苏芮见他胳膊仍在冒烟,好心提醒道:“殷前辈,不如你先上药……” 殷洪眼珠转了几圈,破口大骂道:“是你从清儿那偷走了……难怪清儿要回去救你……我、我要杀了你,还我孙儿来——” 这老头简直不可理喻,白姬三人默不作声地往前站了一步,正是个三角形,他们单独一人对付殷洪可能不行,但是三人联手足够了。 苏芮抓着转生灯,能察觉到转生灯不停地在挣扎着想离开自己,她将转生灯往殷洪头上一抛,那紫光立即照得殷洪一张脸如地狱修罗。 “前辈,若是我偷的,它怎么可能会这么听话。我看你还是冷静一些,我也是刚进这墓中,想救你孙子,咱们还得合力!” “你……”殷洪察觉到无论自己如何驱使转生灯,转生灯根本就不听自己的,他渐渐找回些理智。但看苏芮的眼神还是极为不善,都是因为这个妖孽,少清才落入了那妖女的手里。 “前辈,我看与其后悔自责,不如通力合作,您要是不愿意进去,我们就先告辞了。” 紫光之下,苏芮整个脸都有些朦胧,但一双眼却极明亮,像是看到了他心里的那些想法。对,听见那求救声时,他不同意少清回去救不相干的人,还打了少清一巴掌,但少清还是去了,结果他也悄悄地跟了过去。 但看见少清被人抓住的时候,他犹豫了,对方不但实力很高,手上似乎有不输于转生灯的厉害宝贝。其实这不是他最介意的,他心里真正害怕的,一直以来的心病都是,少清对转生灯的控制能力远强于自己。那是因为殷家先祖在得到这盏转生灯时,设置了一种特殊的血脉禁制,一代代的殷家子孙,只有天赋强者才有操控转生灯的可能。就算是自己的孙子……殷洪很快想到如果自己活着出去,想要多少孙子都是可能的…… 此时,这个卑鄙的想法烧得殷洪满脸发烫,他一路上都刻意控制自己不去想的,得知添了孙儿时的欢喜,少清小时候对自己的依赖,坚持不懈地暗中寻找自己,悉心照顾烂的不成人形的自己…… 苏芮默默望着面色阴晴不定的殷洪,这个老者的敌意瞎子都能看出来,想到最后一次去殷少清那儿,若非殷少清将她藏了起来,殷洪肯定早就把自己扔了出去。 她没有多少时间,苏芮一挥手,将转生灯收入识海之中,大步向前走去。 “等等……”殷洪道。 苏芮停下。 见苏芮眼中明显的戒备,殷洪面色不佳道:“你是要去救清儿?” 苏芮点头。 殷洪板着脸:“那好,我不与你抢,不过你要保证把我孙子救出来,否则我是不会同意你进门的。” 东方雨发誓有一天一定要把东方雅的脸踩在脚下拖地。 她这誓言刚立下,便见“大长老”进来要带东方雅去看囚禁中的妖皇。 连东方雨感觉也有些诡异,这两个人都披着别人的皮,牵起手来却顺溜的很,东方雨再一次提醒自己要学着点。不过托东方雅的福,东方雨现在知道此时是在一座神墓之中,不过据慕海天讲,这墓中东西早就被掏空了,不过留些阵法傀儡和一道用来看门的剑意,但这些对付那些闯入者是绰绰有余了,所以慕海天才不着急去找殷洪等人,量他们长了翅膀,这时也是在墓里瞎转,搞不好还一个不小心就送命了,正好省得动手。 东方雨对妖皇还是很有兴趣,但看见那锁链锁着几截断骨,感受着慕海天的怒气,心里一阵阵快意。 东方雅倒是很通透,不疑慕海天捣鬼,反而劝道:“应是还有人跟在后面,想来我们先前暴露出来也是因为此人,难道是那些妖修?” 她记得是有几位妖修出现过,但在墓中就没见过那几个妖修了。 “那些妖族余孽……若不是为了……”慕海天猛然闭嘴。 “为了什么?”东方雅自然而然地问下去。 慕海天忍了又忍目中透出一缕痛苦:“赤水城大战后,我受了重伤,所以才没能及时去找你,后来那妖物发现端倪,趁机控制我肉身将你击杀,还挖出你腹中我的骨血,那骨血元神已成,它竟当着我的面将我们孩子的元神打入一只小兽之中,并命那些妖修将这小兽送走,让它永世为兽……” 不待慕海天说完,东方雅已发出一声受伤母狼般的惨叫,越是高阶修士越难有子嗣,更何况这是东方雅跟慕海天的孩子。 东方雨心情极好地听着两人好一番哭诉安慰,不过后面又自然而言地演变成人肉大战,一想到那是自己的肉身,她顿时恶心地听不下去了。 不过这次时间不长,慕海天忽然抽身提上裤子,说是有人落入傀儡阵中,他得尽快过去查看一番。 东方雨瞧着自己掐的淤青的腰际,平缓了好几口气才慢慢道:“师傅,您是真信这个男人?” 如今东方雅可以自由控制东方雨这具肉身,她不紧不慢系好衣裳带子,冷笑:“你当我是三岁稚儿么?他那些说辞连你都不信,更何况我,只不过……” 原来东方雅也是不信的,东方雨感觉自己有些画蛇添足,但听完东方雅的话后还是有些没回过来神。 东方雅说:“以前他为了对付魔族才不得不与那妖女为伍,有那妖女一日,便无我立足之地;但那妖女再厉害,也是个畜生,还是我笑到最后。不管怎样,现在我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以后他都是我的了。妖女害了我们的孩子,我……还要再给他生一个。” 东方雨被雷程度不亚于直接被雷劈上,她再怎么黑心,总有些事情还是能分清楚的,比如慕海天再舌如莲花,也还是个垃圾男。 她心道“看来情商也不完全跟年龄挂钩,或者说这个世界原本的观念还是很落后,不过既然她要吃这个苦头,那就等着看笑话好了,不过是不是能做点什么……”她迅速盘算起来,然后吃惊道:“师傅,您可不要啊!您看高阶修士里一向男多女少,难道是女修们的天赋不如男修么?是多数女修心智不坚,甘愿为男修玩弄,而那些男修多把女修当做炉/鼎、玩物,有几个是真心对待双修伴侣的……” 她话未说完,便被东方雅断然打断:“住口,我看你是嫉妒我……暂时掌控了你的肉身,放心,我只是暂时借用一下,会还给你的。” 东方雨见她不听劝甚为高兴,不过依然忧心道:“师傅,您这么说就伤了徒儿我的心了,别说我这具肉身,就是您要了徒儿的命,徒儿也双手奉上,只不过先前徒儿也没法子让出肉身。虽说您笃定慕前辈对您是一心一意,但高阶修士一向难以受孕,师傅您就算想也得慢慢谋算。” 不料东方雅忽然笑了起来:“傻丫头,你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你可知当年我为何一次就能怀上了,那是因为我无意中得了一本地母心经,有那功法相助,不能说是次次都中,十次里面至少也有七八次……” 东方雨简直难以相信,但观东方雅眉开眼笑的样子,担心她说的都是真的,不由想到若是东方雅真怀孕了,那岂不是还是她怀孕了……东方雨真是要呕出一口血来。 “你修为不高,这肉身……说不定现在就有了。”东方雅兴奋道。 东方雨干过那么多坏事,加在一起也没这时愤怒。忽听东方雅道:“怎么?你不高兴?” 她一下清醒过来,受孕乃是男子阳元与女子阴元结合在一起,到了东方雅这种修为,有没有怀孕又怎么会察觉不到? 她这一慢,东方雅显然起了疑心,东方雨忙道:“不是的,师傅,我只是有些疑惑……其实,师傅,我还是担心那慕……” 见她说话吞吐,东方雅到底生了点警惕:“他又不在这儿,你要是为我好,但说无妨。” 东方雨低声道:“难道师傅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 慕海天那么厉害,怎么连殷洪、慕瑶华之流都对付不了。 东方雨当然不是为了提醒东方雅,她不过是想从东方雅口中探探风声。 东方雅一挥袖子,红光击到一旁石壁上,冷道:“你傻了吗?我空有修为,用你的肉身最多也就发挥出你的实力,再多你这肉身能承受么?” 虽然东方雅这么说很有道理,东方雨却仍然觉得哪里不对,那触手怪虽是元神体,可实力绝对比大长老强多了。 但她哪敢再跟东方雅多墨迹,故而闭了嘴在玄冥丹鼎中打坐修行。 东方雅这时反客为主,察觉到她的动作,犹豫了一会儿道:“也罢,我告诉你吧,我之所以想快些受孕不是为着想给他生个孩子,而是为他重塑一具新的肉身。” 作恶多端如东方雨也觉得今日过的实在很难,这一*的事还真是叹为观止。 原来慕海天因为吸取了太多修士和妖兽的元神,导致他那元神太过庞大,普通修士的肉身根本承受不了。但如果有一具至亲骨血的肉身,至少会容易接纳一些,再用玄冥丹鼎炼化些个灵根相同的修士淬炼这具肉身,慕海天届时实力就算恢复不了十成,至少也应该有九成。 当然这只是东方雅给东方雨的说辞。慕海天给东方雅说的时候还是另外一番说法,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只有慕海天一个人知道了。 不过,这已经够东方雅挠心的了。 妈蛋,到时候慕海天到底是叫东方雅娘还是老婆呢! 等……决不能让慕海天从东方雅(自己)肚子里出来! 东方雨恨恨地想着,忽听东方雅道:“你是不愿意为为师护法?” 东方雨被拉了回来,强忍着不适道:“自然是愿意的,只是不知如何护法……徒儿并不能离开这玄冥丹鼎。” 东方雅耐心道:“用不着,只是阳元与阴元交汇之际,我二人元神亦在识海中交汇,其间诸多风险,需有人在一旁看着。” 阳元和阴元交汇之际……好在是在识海,东方雨困难地点了点头:“师傅放心,那自然可以。” 说话间,慕海天回来了,手上拎着昏迷的柳英和星海,说发现慕瑶华被困在一个大阵中,因顾及他那件厉害法宝,故而先由他困在里面。 东方雅细心地发现他手背上有几道口子,抓起他手关切道:“你怎会受伤?” 东方雨也颇吃惊,修士要么受伤快死了,要么毫发无损,这样的小伤随意用点丹药或灵力略加修补便能好的。 慕海天笑笑,擦掉手上的血:“这具肉身太过衰老,承受不了我的元神,宝宝,我给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先前他也没想到,但一时拿不到转生灯,就算拿到转生灯了,还得找个好的肉身。东方雅送上门来正好,而且她还有玄冥丹鼎,幸好这女人够蠢……慕海天眼睛不由眯了起来,这在东方雅看来就像是在调笑,她推了慕海天一把,娇声道:“海天哥,我自然是愿意的……” 东方雨肝肠一齐翻滚,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便钻进了玄冥丹鼎默默打坐。 其实慕海天这时心急如焚,却不得不按捺住自己同东方雅双/修,凤无双这个贱人既然被人救走,想必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但这座神墓也不是那么容易进来的。可他没有肉身,无论用谁的肉身,那肉身都撑不过三日便会彻底腐烂,东方雅的确给了慕海天希望,再配合转生灯,慕海天相信自己一定能重获新生。 慕海天方才出去是把入墓的所有通道重新检查了一遍,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此时苏芮和妖皇带着白姬等人已经进了神墓。 那一条密道,大约连慕海天也不知道。 “这条路通向墓中心,不过属于分岔,当时慕海天发现了另外一条,我们就走了那一条,这条路我也没提。”妖皇道。 前路一片漆黑,对苏芮并构不成什么阻碍,她两只眼睛发出一片红光,偶尔回头,也不算特别吓人,白姬、金夜和墨生的都是绿光。 这一群家伙,没一个是人。 第182章 抵达海珠城 【防盗】“发生了什么事?”玄天说。 玄天竟然问发生了什么事? 苏芮完全糊涂,如果不是她自己冲过来,她一定怀疑玄天贼心不死,但事实是她自己冲过来打劫玄天,玄天怎么可能从一开始就布局?而且还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了自己? 但玄天这么一问,底下人立即忘了方才的事,个个面色凝重起来。 “尊主,金光大师对我们说过,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要劳您出面,我们……我们怀疑屠牛就在他们中间。”太古门太上长老殷自成第一个说道。 这些人都是练虚期以上的修为,再也找不出眼力和经验比他们更毒更全和的人了,敢这么说,一定是有把握和证据。 不想殷自成刚说完,端木侠就道:“我们魔道的人也失踪了不少,他们失踪前都见过你们,还有这些妖修。玄尊,你可莫要包庇你的人。我们敢来这里,就是要讨一个清白。” 端木侠的意思就是屠牛在人修和妖修之中。 朱雀也眉头紧锁:“主上,咱们也丢了两个。” 金夜道:“主上,不打嘴仗。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屠牛混进来,他要拿了不求仙令可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各派人马包括魔尊神情更显凝重,你看我我看你,看哪个都像屠牛。苏芮这才醒悟过来是这些人发现了屠牛的踪迹,来找玄天定夺来了。方才玄天肯定是用提前约定好的朱雀令召集所有人,而自己这些散修是完全不知道这个情况的。真是呕的吐血。 手心一痒,有人用小指在苏芮手心里转了两圈,苏芮咧了咧嘴,反手勾紧苏白。 不料却感受到一股阴寒至极的视线射了过来,抬头一看原来是泰宇。 魔道和正道在出发前分别立誓,泰宇就算想杀苏芮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手,所以苏芮立即冲他笑了笑。 她刚笑了笑就听玄天说:“这有何难?我有一面上古宝镜,只要站在前面,就能照出本体。咱们大家围成个圈,然后每个人都走到镜子照一照,照过的人才能进入最后一层。你们意下如何?” 他立在人群当中,月白道衣纤尘不染,器宇轩昂,不怒自威,比之在空门之时,气度更加沉稳,在这些个老怪魔尊之前,俨然修真界领袖。 众人听说他有上古宝镜,个个都露出喜色,围上一圈,显然是发现谁是屠牛,便可立即群起而攻之。 于是除了玄天外大家都围成一圈,谢华特意把苏芮几人拉了过去,雷霆和重小楼就在离慕瑶华不远的地方,这次见面,谁也没跟谁打招呼。 须臾,玄天祭出上古宝镜。 苏芮定睛一看,那不还是白戒吗?只见白戒放大至一人多高,中间凝聚着白色光芒,因为那光芒太过致密,最后形成了一个能照见人影的镜面。 “好了,大家一个个走上去吧。” 玄天发话,看向站在他对面的人,那人略有一顿,便走过去站在白戒前面,里面直接出现了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下一个。” 那人左边的人立即走了上去,这样就变成了逆时针方向,苏芮几人倒成了最末尾的几个。 看着人照出来的是人,妖兽照出来的是本体,魔道照出来的还是人,苏芮很是担心。她怀疑白戒这个功能跟镜妖石一样,她那时候在镜妖石上是没有影子的。苏白大约能照出来,但照出来的是什么就说不一定了。 现在走还来得及吗?苏芮看着一圈时刻戒备准备捉拿屠牛的顶尖高手默默打消了这个主意。 人虽然多,但大家速度都非常快,很快苏芮前面就只有五六个人了。 苏芮还在犹豫,这时脑中忽然响起两道声音。 “别担心。”这是苏白的声音。 跟在苏白后面还有一个人:“走到镜子前面,什么都不要想。” 轮到苏芮了,苏芮走了上去,她屏住呼吸像镜中看去,白光将她笼罩,镜子里既不是空空如也也不是出现了一头鳄鱼,而是映照出她的容貌,和本人一样。 苏芮下来,苏白就上去了,镜子里也是苏白的人影。 这一圈人都上去了,竟没有一个有异常的。 “会不会错了?”殷自成问道,说完才发现妖修那边一片沉默,齐刷刷地盯着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不会,我这镜子能照三界妖魔,从未出错。” “但玄尊你忘了还有一个人没有照。”泰宇盯着玄天哈哈大笑。 唯一没有照镜子的人就是玄天。 苏芮和众人一起看向玄天。 玄天望着泰宇微微一笑,迈步走到白戒前面。白戒的光芒也将玄天笼罩,这一瞬,玄天看起来就像圣光普照,清贵美艳不可方物。 泰宇猛然捂住眼剧烈喘息,所有看到的人都用袖子挡住眼,一道道圣洁的光芒从镜子中射出,虽是极快的一闪,却也看到了祥云间的神物的……一条腿。 巨柱撑天,气吞万象,滂湃威严,日月失色。 那样的气势,这方世界竟然出现了这么一头高阶神兽,向左向右暗自嘀咕。 苏芮怔怔看向苏白,玄天真身大到如此程度的确出乎意料,但他迈到镜子前,对着镜子的那种气势,她竟莫名其妙地觉得和苏白很像! “别担心。”苏白以为苏芮是在害怕,苏白捏了捏她的手。指尖的热度让苏芮恢复了镇定,她垂下眼睛思索眼下局面。因为屠牛的出现三方又空前一心起来,但即使如此,她也能察觉到泰宇不善的目光不停地扫过来,还有雷霆夫妇,从见到苏白,重小楼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苏白。坦白说,苏芮非常讨厌这种目光,非常讨厌重小楼。苏芮想摆脱这些人,还想拿到白戒,但已经抢了玄天一次,他竟默认了慕瑶华的说法,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既然屠牛没有混入我们之中,那现在开启最后一层,希望在屠牛进去之前找到不求仙令。” 玄天的声音打断了苏芮的思绪,只见众人都跟随玄天向内涌去。 “去看看。”苏白握住她手。 “师姐,走啊!”谢阳回头招呼苏芮,苏芮抬头一看,看到慕瑶华也微微侧着头。而另外一边则是泰宇阴沉沉地望着她。 “来了……”苏芮急忙跟上,泰宇想杀她,现在还真不是时候。 泰宇见她们几人混进那些老怪队伍之中,冷冷一笑也带着魔道往里走去。 “你和魔尊有过节?”慕瑶华声音在脑中响起。 苏芮忽然记起慕瑶华上次问的好像也是她跟谁有过节,自己怎么就成了凶猛好斗的代名词?苏芮苦笑道:“是有点,我抢了他几样东西……”苏芮忽然想起寻宝鼠,四处一找却发现那寻宝鼠蹲在金夜肩上,两只小眼跟旁的妖修一样都满怀崇敬地盯着玄天。 “魔尊不好惹,你要多加小心。” 苏芮以为慕瑶华会觉得她抢东西不对,没想到他竟这么说,不由呵呵一笑。 手心却立即被人掐了一下。 “笑的口水都流出来了。”苏白虽掐了苏芮一下,却目视前方,视线落在玄天背上。不知是否有所感应,苏白觉得玄天似乎停了一下,但是无人发现玄天这细微的动作,转眼三方人马都跟着玄天来到了一道结界前面。 “金光大师说不求仙宫分为七层,这应该是最后一层了,不求仙令就在里面。”殷自成道。 看向殷自成的每个人眼底都带了渴望。玄天、魔尊虽然强大,可这也是要靠机缘的,且不求仙令还蕴藏着不求仙宫主人的传承。 各正道老怪的视线当然也没放过魔尊。 泰宇却是呵呵一笑,打着投效的名号,只立下誓言,就这么简单就得了一个分一杯羹的机会,不对,不是分一杯,而是全吞。 不过泰宇眼珠一转,余光却是扫向苏芮几人。 苏芮心底咯噔一下,没想到这泰宇如此小气,不求仙令在前面,还记挂着要收拾她。那…… “师姐夫,你和我们一起吧?”谢阳忽然道。 这小子怎么就越过了自己?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但和慕瑶华等结伴进去显然安全系数比较高。 “阿芮,你想和你的梦中情人一起吗?”苏芮脑中忽然响起苏白的声音。 苏芮:…… 她盯了苏白一眼,发现苏白正对着慕瑶华颔首,显然是已经答应了。 这混蛋…… “看你看着你梦中情人的眼神,真想把你按住亲上三天三夜,你说,到底是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苏芮不敢相信苏白一面跟慕瑶华寒暄,一面还这么传音给她,瞧着他清峻到不带温度的侧脸,那话愈发像熊熊火焰,苏芮脑中不由浮现被他按在墙上亲上三天三夜的情形……卧槽,她有反应了。 “开了。” 不知谁吼了一声,把苏芮从失魂中叫了回来。 却是个误传,殷自成、金夜、端木侠三人还在全力开启结界,刚才结界只是闪了一下。 却是距离破开结界不远了,所有人都站在自己那一边后面,紧盯着结界等待第一时间冲进去。 苏芮已经想好了,她不从玄天这里下手了,她要抢不求仙令,光明正大要求玄天拿出盒子。 结界又是一晃,有些地方出现了虚化。马上就能进去了。 这时苏芮忽然听见:“你不要进去了,里面没有不求仙令。” 这声音跟让她走到镜子前的声音是同一个人。苏芮眼睛盯着苏白跟她交握的手,苏白立即察觉到她的异常,眉头一皱,却听“哗啦”一声,结界碎了,苏白立即抓着苏芮同慕瑶华等一道冲入最后一层。 二老也立即跟上。 站在破碎的结界前面,能看到冲进去的人分为三批朝着不同方向去了,可以想象得到再过一段时间又分散为更多小队,开始血腥地争夺不求仙令。 “主上……” 金夜走到玄天身边,秋芙则一直沉默无声地立在玄天后面,显然早就知道玄天不会进去。 玄天眸色深深地望着众人消失的方向,忽然迈步朝内走去。 金夜、秋芙同时色变。 “主上,还请以大局为重。”金夜急忙阻拦,而秋芙甚至着急的要去抓玄天的袖子,但距离玄天还有一个指尖的距离,忽然被一股柔韧的力量弹开。 秋芙知道自己逾越了,跪下道:“请主上三思,好不容易引屠牛入瓮,外面得有个坐镇的人。”屠牛就在方才那些人中,玄天的上古宝镜不过是个幌子,让屠牛以为自己没有被发现,顺利引他进入最后一层。 两名属下都跪在地上,玄天却并无过多表情,眼眸微垂扫过他们的脊背,袖中手一翻,却是托起一枚碧玉令牌淡淡道:“不求仙令还在我这儿,我不送进去怎么诱屠牛现身?” 两人顿时一怔,万万没想到“不求仙令”没被朱雀带走。 秋芙急道:“属下愿意送令牌进去,求主上成全。” 第183章 进府 海珠城东面是莫桑草原,西面是莫拉山脉,莫拉山脉走到这里分出两股,海珠城就在这两股山脉中央。从远处看,莫拉山脉好似将海珠城环抱其中,海珠城又面临广阔无垠的草原,宛若一粒明珠镶嵌在绿海之中,海珠之名便由此而来。 褚直虽然知晓大月族的历史,对海珠城及其附近的部落却不甚了解,那张少池常年往返莫桑草原,草原上的风土民情随便一提就能滔滔不绝地说上半天。半个月来,褚直觉得自己对海珠城已经有了深入的了解,但看到那一座高高矗立、气势恢宏城池时,仍是从心底生出震惊。 张少池同样盯着海珠城看了半响,然后拍了拍褚直的肩膀:“若不是七十年前海珠城遭到大熙显帝的血洗,如今哪会有西夏这个后患?走吧,小子。” 张少池说的是一段旧案,七十年前,别说褚直,褚直的爷爷也才刚刚出生,不过他毕竟是褚家人,进了这城得万般小心。 褚直拍了拍衣裳,一股灰尘荡了出来,经过这半个多月食不果腹的日子,他看起来快像个乞丐了。 “咦?那边好像是在招人……” 张少池眼尖,主要是在月余前他便听到大月族回到了海珠城,正在招揽工匠修房建屋的消息。 如果大月族决定在海珠城定居,那肯定少不了要一些管家下人厨子之类的。当然寻常的大月族是不需要的,有此需求的一定是大月族的王族。能近身伺候大月族的王族,肯定能得到不少好处,这才是张少池的用意。 普通的人家,张少池哪乐意去伺候? 褚直顺着张少池所指看去,果然看到海珠城城门外用几块木板搭成了个长桌,一些穿着威猛、看起来像士兵一样的大月族人站在桌子后面,桌子前面则排了一长溜队伍。 经过问话,有的人就留在那桌子旁边了,没有留下的人则经过城门进城。 看来,即使没有一技之长也能进海珠城的。 “没想到运气这么好,我们直接过去排队。”张少池道。 褚直跟着去了,先了解了解情况。 褚直近前,发现一个大问题,这儿的人说的都是大月族的语言,叽哩哇啦的,他根本就听不懂。 张少池倒是能说两句,虽然结结巴巴的,但比褚直强多了。 张少池跟人说了一会儿,弄清楚这的确如他所料正在招人,若有特别好的,将会被直接带到大月王面前。 张少池很高兴,回头见褚直目露茫然,带着得意对褚直道:“这里的确如我所料,正在招工,有要修缮房屋的,有要会牧牛挤奶的,有要会剪羊毛的,有要一大把力气会打铁的,一会儿到前头你会什么就说什么,他们觉得你可以就会留下你。” 张少池一面说着一面留意褚直的面色,见他虽然面无表情,但他每说一样,褚直眼神便黯淡几分,不由心里好笑,就想着这富家少爷什么也不会,就是力气,好似也差的不是一丁半点儿。 “有劳先生一会儿帮忙通传。”褚直想来想去,大抵只有字画能拿得出手了。他厨艺虽好,从来也就伺候了那一个人。真去做厨子,又脏又累不是他身子能受住的。 张少池见他目露迟疑,只当他胆怯,好言安慰他:“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这里录用不了,城里还有许多活计。只要你肯出力气,挣个找人送信的钱,等你家人来接你便是……莫忘了我带你走出草原的事啊。” 褚直忙道:“晚辈不敢。”张少池这种一角银子能天天惦记着的,褚直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一路来,张少池观褚直言行,见他长的是磕碜了点,但举止还算有度,眼珠一转道:“我看这样,你找了活计,每个月的工钱都给我一半,算是偿还我救你的恩情了。我这身子骨不利索,怕吃药费银子。” 褚直眼皮子一抖,无言以对。这一路,他每得半个干馒头,都得给张少池捶半天肩膀。 也不知道顾二娘想的到想不到他吃的苦。 “成。”褚直答应了,能找着顾二娘就成。 队伍向前移动的速度不慢,很快到了张少池。虽然褚直听不懂大月族的话,但有些词重复的次数比较高,加上张少池回答时的语气和回答完的表情,褚直感觉到张少池的结果好像不太好。 张少池也极郁闷,竟然没有要厨子的。 轮到褚直了,好在张少池没走,那大月族的士兵问一句,他替褚直翻译一句,褚直只用点头或摇头。 不过褚直一直在摇头。 问话的是个二十余岁的大月族士兵,脸上不但有不耐,还带着鄙夷。这也不会那也不会,这人会什么? “书画,你告诉他我会画画。”褚直瞧出那人的不耐,忙对张少池道。 张少池立即对大月族的人说了。 士兵更鄙夷了:“你告诉他,我们不需要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褚直怅然。 两人被挤在一边。 自然不是留下来的那一堆人里,后头的人都瞧着他俩站着地方碍事,挤着让他俩赶快走开或者进城。 “小子……” 没想到跟着小子沦落到一样的地步,事到如今,只能进城看看了。张少池刚招呼了一声褚直,忽听一阵马蹄声。 别说张少池和褚直,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马蹄声又急又响,光听声音就让人联想到马上人的威风。 褚直猛地被人撞开,那几个坐在长桌后面的大月族的士兵从他背后冲出来,迎到前面,赶在那二三十骑抵达之前恭敬跪下,大声喝了一句褚直根本听不懂的话。 其余人,包括那些等候挑选的人也都趴在了地上。 褚直险些被撞倒,他刚想直起腰,却被张少池拉住跪下。 “鬼面神,你小子不要命了,赶快跪下。” 鬼面神,那士兵从后面撞了他一下的时候他就看见了。还是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她腰背挺直,披着一件黑色披风威风凛凛地坐在马上,四周俱是铠甲闪亮的武士,众星捧月一般,但透过面具的目光,冷漠无情地扫过他……跟这一群衣衫褴褛前来海珠城讨饭吃的人。 想到自己现在跟叫花子差不多,褚直莫名地漫起一股羞耻之意,张少池一拉他,他就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跪就跪吧,也不是没跪过,有时候把膝盖都给磨红了。褚直心想,胸口却在微微发热。 只听头顶上头有人哇啦啦说了几句,鬼面神一言不发,褚直心里还没回过味来的时候,那一大队人马已经哗啦啦的进城去了。 “起来了。”张少池踢了褚直一脚,这没见识的富家小子,沦落到这种地步,还不如他呢。 张少池正欲拉着褚直离开这里,前头那大月族的士兵忽然叫住了他。 这次那士兵说的竟然是大熙话,吐字说不上腔圆,但褚直能听懂。 他说:“左贤王府上需要几个会讲大熙话的,你会烧菜,留下。” 张少池大喜。 方才鬼面神一行说话语速极快,加上他又紧张,故而没听清楚。 原来自数月前大月族迁徙到海珠城后,乌月澜便有了自己的住处,大月族饮食以牛羊肉为主,虽然乌月澜喜食肉类,可天长日久的牛羊肉,还都是简单的煮、烤,弄不好还带着血丝,她也有些怀念大熙的饮食。难得今日入城见城内正在招工,索性利用职务之便试着找几个会做菜的,也不一定要厨艺多高,会做家常便饭就可以,当然以大熙人最好,方便交流。 不过因为大月族跟大熙之间的仇怨,海珠城的大熙人很是稀少,乌月澜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 但这些大月族武士一向崇拜乌月澜,立即当做最重要的事办了起来,且瞧着张少池跟褚直穿着打扮像是大熙人,连架子也不摆了,直接说起了大熙话。 褚直这会儿简直后悔死了,幸亏他反应极快,冲那士兵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不想那士兵虽热烈地看着张少池,却鄙夷地看着他:“你,不行,左贤王不需要……风花雪月!” 大月族的这名武士大熙话说的也不是很溜,想了半天觉得这个词比较接近“无用”的意思。 褚直脸绿了,不过隔着一张人/皮面具,旁人是看不出他真实表情的。 这些野蛮人,根本不懂红袖添香的乐趣。二娘她最喜欢拿着毛笔……画过他的全身了! 褚直还未回想完毕,被张少池拉到了一边。 “我说王小兄弟,你还是进城再找找吧,欠我的钱先不着急还……”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别被这小子给搅合了。 褚直暗中比较了一下自己跟那几个大月族武士的体格,觉得没有取胜的机会,只得先与张少池告别,自己进了海珠城。 褚直原意是进了海珠城就找人打探鬼面神的住处,他进城没多久就发现自己失算了。 这偌大的海珠城,到处人来人往,多是穿着大月族服侍的,也有胡、羌、蒙、辽,甚至有西夏,就是大熙的少见。到处张口都是叽哩哇啦的,就算他记忆力超群,最多也就猜到一两个字的意思,整个听下来云里雾里的。 而他上前用大熙话打听鬼面神的住处,人家也是一脸茫然,问的多了,反而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怒意。 褚直虽知七十年前大月族在海珠城被屠,却不知大月族极其团结,虽然历代大月王都不愿再报仇,以免伤及更多族人。但那股恨意犹在,虽不至于对闯入此间的大熙人大打出手,总归是厌恶。所以来此行商的大熙人通常会入乡随俗,改换大月族或他族服侍,淡化自己是大熙人的感觉。 褚直虽然不知道,几次下来也觉得别人看他眼神不对,且又见不着跟他一样装扮的大熙人,好不容易见着一个,跟他也是一样刚到海珠城的。 后来他又想着到城门口去寻张少池,可那些大月族士兵和人早就不见了。 眼见日头偏西,褚直身无分文,早间就饿的头晕眼花,全靠一股信念支持到现在,此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蜷缩在街角,倒也不悔,就是饿啊! 褚直正抱着膀子蹲在地上想他该怎么办的时候,“砰——”的一声,什么东西砸在他面前骨碌碌滚过来了。定睛一看,竟是一团长了毛的奶渣子。 褚直抬头一看,一个大月族的老妪站在门内冲着他挥手。 虽然听不懂那老妪说什么,但褚直却懂了她的意思,让他拿了奶渣子到一边去,别在人家门口妨碍客人上门。 褚直脑袋一阵晕眩,咬牙起身快走两步,忽又回头看向那团奶渣子,虽然长了毛,但毛很浅,可能还能吃…… 停住!褚直,你还是褚直、是顾二娘的男人吗?! 褚直握紧了拳头,准备快些离开这里,这时他又听见了一阵叽哩哇啦的声音,这阵叽哩哇啦跟那老妪的叽哩哇啦不同,他听懂了! 褚直抬头一看,见两个辽人打扮的人一面说话一面走进了方才那老妪的店里。他们虽然走过去了,但话却飘进了褚直的耳朵。 一个说:“王爷说要最好吃的蜜饯和点心送到左贤王府上。” 另外一个说:“就是这家,他家的是从燕京运来的……” 好可恶的老虔婆,明明认得他是大熙人,还赶他走! 转眼这俩辽人进了方才那店,褚直绝处逢生,藏在拐角处等着。 要说褚直怎么忽然听懂他们说话了? 是因为这两个人说的是辽国的语言。数十年以来,因为大月族总是迁徙,跟大熙的往来越来越淡,不如西夏和辽国紧密,所以燕京贵族子弟学习大月族语言的人少,但西夏和辽国的语言却是必学的。他能听懂辽人的话根本不值一提。 不多时,那两个辽人就提着食盒出来了,那食盒样式跟大熙的食盒还很相似。 褚直忙远远跟在后面。所幸这俩人是步行,他跟着倒是没费多大力气。 褚直边走便寻思那辽人话里的王爷是谁?顾二娘此人从不轻易让人知道她的喜好,只有时日长久了才能摸到一二,这人专投其所好,怕是跟顾二娘关系匪浅。 褚直想到这儿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再想她如今风光耀眼,却是狠心绝情地抛弃了自己后独享,自己这般贸然出现在她面前,她未必会肯跟他回去,再则还有他的儿子……这是大月族的地盘,他可冲动不得。 褚直在心里盘算这一会儿,那俩辽人已在一处大院前停下。 褚直满心以为已经到了地方,却见大门敞开,从里面出来一匹浑身漆黑的乌兔马,上面坐着一个面容英俊,衣着颜色暗沉,但质地极为精良的青年男子。 那男子目光好生锐利,出门就四处一扫,幸好褚直先看见门开,身子一闪,堪堪避过躲在墙角。 他从男子背后看到男子接了食盒便打马跑了,这才醒悟过来此人正是那俩辽人口中的王爷,这里是那王爷的住处,根本不是鬼面神的住处。 褚直气个半死,却见那俩辽人也跟着乌兔马的方向走了,急忙跟上。 行约半个时辰,这次是真的找到鬼面神的住处了。 只见一座大门楼浑身土气地矗立在前面,两边围墙,一付烂门板上也未上漆,妙在那门板是用木板钉成的,中间有缝,可以透过缝看见院子里有三间正房,旁白有个小门,似乎通向后院。 真是简陋啊!褚直心想。 要知道大月族虽然曾经在海珠城定居,但后来放弃了,几十年没有回来,再次居住的都是些小族部落,这些人哪能与大熙的工匠相比,加上草原上缺木料,能有这样的房子就不错了,再则,乌月澜也不是个很讲究的人,在这里还可能是暂住一段时间,哪会像褚直那样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矫情! 此时,透过门板缝,褚直看见那匹乌兔正拴在院子吃草,还有草吃!看见这一幕,褚直顿时觉得自己饿了。 他怎么样才能混进里面呢? 说来也是巧,褚直正直勾勾盯着那大门时,大门忽然开了,鱼贯走出来几个人,跟在最后的人一眼就看见了褚直,立即把袖子举起来遮住脸。 褚直哪能放弃这个机会,几步跑上去拽住张少池大叫:“大伯!” 张少池有些发蒙,这小子胡叫些什么? 张少池刚同两个刚进了左贤王府上的下人一块聆听了管家的训话,知道那鬼面神最烦惹是生非的人,哪容褚直来认他? 张少池当即要推开褚直,耳边却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他是谁?” 问话的是带队出来采办果蔬米粟的管家蒙日。 蒙日年近五十,原是伺候大月王的老人,大月王因见乌月澜身边无人照料,特意让蒙日和他的妻子妮娜来照顾乌月澜。今日府上按照乌月澜的要求找了几个会厨艺的下人,蒙日刚把府上的要求仔细讲了一遍,要带他们出去熟悉街路,刚出大门,蒙日就注意到这个形迹可疑的人,不想他忽然上前揪住了新来的张少池。 见蒙日投来怀疑的视线,张少池急出了汗,刚想回答,褚直抢着道:“我是他侄子,大伯,你别抛下我啊!” 张少池恨自己反应没褚直快,且看蒙日眉头越皱越紧,愈发张口结舌,好不容易憋出半句:“不是的……”褚直忽然身子一晃,抱住自己的腿晕倒了。 第184章 海珠日常 【防盗,下午三点换】苏芮离开了苏存,不知行了多远,只看到太阳渐渐向地平线靠近,最后一缕光明消失的瞬间,她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一头扎向大地。 温热的血把大片的沙子都浸湿了,像是没有喝过水一样,沙子贪婪地吸收着苏芮的血液,然而她趴在沙子上毫无声息,只是两只手仍紧紧地抱着千神绝。 没有人知道,她已经到了极限,就算是在苏存面前,她也掩藏的很好。 但她终究是血肉之躯。 夜幕降临,沙漠上渐渐刮起风来,风呼啸着吹起沙子,一夜间就能造出无数沙丘,不费吹灰之力地把苏芮掩埋了起来。 孤星、冷月,照耀着一座又一座连绵不休的沙丘。在这罕无人迹的地方,风不知疲倦地吹,沙丘自由地移动,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不知过了多少天,沙漠中的一座沙丘忽然动了,像是有一座更大的沙丘从地下涌出。这个过程持续了有半个时辰,那沙丘忽然站了起来,左右甩了甩头。 啊,那不是沙丘,是一头巨兽。被它那么一抖,黄沙从晶莹如宝石的鳞片上滑落,它又一甩尾巴爬在了沙丘之上,顿时在沙漠上投下一片巨大的黑影。 终于出来了,差点被活埋。苏芮在沙丘上翻了个身,脊背贴着沙子的感觉真的很舒服,这是活着的感觉,劫后重生的感觉。 只是……她仰躺在沙海上,看着夹在爪缝中间的千神绝。这么多天了,苏白的元神没有消失,却也没有醒,就那么飘荡在千神绝里的那座大殿上。 苏芮一时没有起来,就那么躺在沙海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心里却在反复思索关于千神绝的一切。 无论苏白说的,还是那缕可怕元神的只言片语,都告诉苏芮千神绝来历不凡,很可能不是修真界的东西。千神绝有一根炼不化的伞骨,有传承,就算在那缕元神的控制之下,苏白也能在千神绝里活动自如。其实只要那根伞骨在,是没人能摧毁苏白的。和玄天斗法时,苏白压根没出来,直接亮出本体跟玄天斗法。而玄天会的,苏芮其实在穿过时空之眼的时候悄悄问过他,最厉害的当属那根打妖鞭,可打妖鞭对妖族才有无可抵抗的压制作用,苏白又不是妖兽。 手中的那根伞骨,漆黑的表面连一道划痕也没有,但苏白就是不醒。 苏芮揣摩不出来,也不是很着急,因为苏白元神只是不醒,颜色和亮度却没有变,只要元神不散,就没有什么问题,需要的可能只是时间。 从沙丘下面爬出来的时候,苏芮就放开了神识,方圆百里内活物只有她一个,她懒得化成人形,就那样大刺刺地在沙海上翻来翻去地晒太阳,同时撒了一大把极品灵石出来,吸收里面的灵力。 她把千神绝也拿出来晒太阳,旁边也放了几块灵石,如果苏白醒来,会自己吸收这些灵石。原本是打算放在识海中的,可她的识海现在也几乎干涸了。 极品灵石中蕴含的灵力很精纯,吸收了几十块之后,苏芮觉得力气多了一些。这时千神绝上幽光一闪引起了苏芮的注意。 “苏白,苏白?”苏芮忙对着千神绝轻唤。 但千神绝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刚才是苏芮眼花一样。 苏芮不可能眼花,她立即进入了千神绝,现在千神绝对她而言广大许多,因为她的元神现在弱如一盏豆灯——在与那缕元神争斗中好不容易保存了这么一点才反败为胜。不过轻车熟路,苏芮很快进入了大殿,看到眼前的情景时,豆灯大小的元神晃了晃。 一缕缕白光从苏白元神上飘出,很快地消失,那团元神不但黯淡了许多,还有松散的迹象。 苏白的元神散了…… 这是为什么? 小豆灯急忙飞了过去,伸出一缕细丝想抓住一缕白光,那白光却从它身侧飘了过去。 又抓,直接消散在细丝中。 苏芮慌了,直接扑到苏白元神上,分出无数的细丝想将苏白元神缠在一起,可她越来越感觉到根本没有用。 眼见苏白元神小了一半,苏芮一咬牙退出了千神绝,再进来时托着一枚银白色的戒指。 这枚戒指就是白戒。 当初苏白就是藏身在这枚戒指中才活了下来。苏芮早就发现这枚戒指虽然没有太大的作用,但却可以很容易地出入识海。除了本命灵器外,寻常灵器并不能进入识海,否则修士们也就不需要储物袋了。想到白戒曾经保护了苏白的元神,苏芮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想用白戒试试,幸好她元神裹着白戒还真的进来了。 托着白戒找到苏白的元神时,苏白几乎和她的元神一般大小了,苏芮忙将白戒罩在苏白元神上。 几乎是立即的,苏白的元神停止了扩散。 真的有用,要不是元神无泪,苏芮估计都要哭了。 但这会儿白戒也在上下抖动,那是因为苏芮太激动了。 不过苏白的元神也就维持着不再扩散而已,苏芮没想多长时间,分出一缕细丝勾住苏白的元神,慢慢地落在大殿地上,这样她就不用再分神控制白戒。然后她便分出一缕缕的细丝伸入了苏白的元神里。 虽然不是第一次元神双/修,可苏芮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素来不喜拖泥带水,很快便全心用灵力滋养起苏白的元神来。中间停了几次,专意出去布置了防御阵法和聚灵阵,幸亏雷霆给了那么大一箱子极品灵石,这时候帮了大忙了。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灵石都用完了,苏芮觉得自己变亮变大了一点,苏白也变亮变大了一点,但苏白还是没有反应。 其实这时候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苏芮的肉/身都再度被风沙掩埋,只剩个长嘴在外面。苏芮不想放弃,她觉得自己什么时候都没想过放弃,放弃这两个字就跟她无缘,但是她的灵力也用光了,苏白还是那样软绵绵地飘着。 苏芮勾着苏白的元神不肯放开,就算没有灵力了,她也可以再缓缓,等有了灵力再试。可是这时候,苏白的元神又松散开了。 看着一缕缕白光飘出白戒,小豆灯一下捶在白戒上。 “苏白,你真是狠,你知道我一心成仙,不想跟谁有牵绊,你故意来招我。招了我就跑是吧?你算准了我不会放手,会难过,会痛苦,这样就报复我跟你一直不对盘是吧?” “我告诉你,我本来就瞧不上你,就跟你瞧不上我一样,别说你还是个二手男,心机男……但是,你知道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就动心了吗?你当时什么也没穿,但哪个地方都好看的要命,那些大明星没一个比得上你……我当时就想,谁这么狠心把你给关那么多年,比死了还难受,谁忍心啊!” “我不了解这个世界,是你帮助我。虽然不那么诚心,但也是帮了。你还救过我,虽然就那么一次。每次我遇到难处,我难受的不行,我就想至少还有你过的比我惨……我咬咬牙就坚持过来了。” “养条狗还有感情,别说你跟我在一块这么多年了。哪一次重新炼制千神绝我没把你摸了个遍。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啊,难道我天生就断情绝爱……你不知道我需要有多克制才能把你当成没有生命的东西……你才是我最大的考验……” “呜呜……你个混蛋,你还没有解释你和重小楼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重小楼还不知道你是来找她报仇的,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又利用我了……” “妈蛋,老子本来不想谈情说爱的,结果老子刚准备开始就结束了,老子一口肉都没吃呢……” “还我的肉……” …… 苏芮嚎的伤心,完全没注意到从自己身上滴下一滴水滴状的光团。 那光团的形状看起来就像是一滴眼泪,粘稠的却像鼻涕,因为小豆灯的耸动一下甩到了白戒上。但没有顺着白戒滑落,而是闪了几闪,在白戒上消失了,看起来就像是被白戒吸收了。 又一滴水滴甩了下来,不过这次是停在了正在扩散的苏白元神中央。 越来越多的水滴状元神光团出现,苏芮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一团由无数水滴组成的光团。 苏白的元神本来正从苏芮面前飘散,却因为苏芮分散成了一团雨云而减慢了速度。雨云越来越密,元神的扩散就越慢,因为越过一滴小水珠就会碰到另外一滴,过了这滴,旁边还有。 一缕缕的元神没有再飘散出去,反而因为密集的雨滴,一缕一缕碰在一起,粘在一起。 这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出现了,一些声音、画面,朦朦胧胧的不甚清楚。一缕缕元神在雨滴中飞旋,似乎寻找着什么,回忆着什么…… 与此同时,风凌大陆最繁华的灵化城,与城中的繁华喧闹不同,一处占地甚广院落却寂静无声。屋檐下挂着一盏盏古香古色的红色灯笼,映着下面一尘不染的木质地板。只有在偶然经过时,才会发现有人谦卑地跪在走廊的拐角,等待着屋内人的召唤。可是,这样的寂静已经维持了两个月了,那屋里的人仍没有醒来的迹象,保持坦露着可怕的伤口仰躺在床上。 门忽然从里面拉开了,走出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老者拄着一根比他还高的拐棍,背似乎在一夜间更驼了。 “仙人,如何?”拐角处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袍男子,长长的头发几乎垂到地面。 老者没有回答,却摇了摇头。自己断了生机,就算灌注再多的灵力也没有用。 黑袍男子目中透出悲愤来,他一拳捶向廊柱,却又像想起不可惊动了屋内人似的,索性直接砸到了自己身上。 “我要把她抓回来!”头也不回地离去。 “回来。”老者声音平静,却不怒自威。 “缘由心生,随遇而安。心无挂碍,一切随缘。此番经历,对主上而言未必不是好事;以主上之能,未必不能堪破,我等只需静候。” 金夜望着面前的老者,着实想不透。他是妖,妖的感情最为简单,成为最强的就可以了。但龟仙人的话他是不敢怀疑的,作为妖族中最有智慧的长老,好像每一句话都别有深意。 金夜忽然想到了什么,上前握住老者的拐杖,一改先前的担忧,嬉笑道:“仙人,您是不是占卜出来什么了?”他怎么忘了龟仙人的占卜之术,这老龟肯定是占卜出来什么故意不说,好看他们担忧。 看着金夜的脸,龟仙人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捋胡子深沉道:“缘起缘灭、花开花落,一切自有定数,你……” 见金夜头都大了,龟仙人话锋一转:“昨夜是预测到一线转机,不过能不能抓住还是要看主上的……” 这……要不是对方是妖族中最德高望重的龟仙人,金夜肯定一拳就捶过去了。但看见龟仙人目中隐藏的担忧,金夜也知道龟仙人已经尽力了,他颓然地松开手,直到龟仙人渐渐远去才想起一个问题:主上这么躺着,到哪去抓转机? 他忽然想起这两个月都一直等在外面的那几个人修,其中有个叫秋芙的,不同于其他修士,从他到的那一天就守候在外面。心中一动,金夜转眼出现在了院子外面。 虽然明知此人是妖修,秋芙仍抑制住害怕迎了上来。 “金前辈,玄尊他可好一些了?” 这两个月,秋芙从未离开过这里,瘦的一双眼睛更大了。 金夜暗自点了点头:“玄尊他还没有醒来,不过房间里点乱,需要有个人去收拾一下。” 秋芙从守在这里,段文正便告诫他未经里面人的同意,一定不能进去。现在听见金夜这么说,她激动道:“我、我可以进去?” 段月莹也在外面,却是为段家忧心,但忽然听金夜这么一说,也很惊奇,不过这是好事,至少说明对方并不完全将玄尊出事怪在段家头上。现在只希望玄天能够醒来,别再让段家跟着担惊受怕了。 金夜正待点头带秋芙进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老迈的声音:“秋姑娘,玄尊已经入睡,还是明日再进去收拾吧。” 是龟仙人。 秋芙不免失望,但知道龟仙人比金夜地位还高,并不敢违抗,且龟仙人说的也是明日再去收拾,那明日就可以见到玄天了吗? 金夜觉得龟仙人处处跟自己作对,但他也不敢违抗龟仙人。 龟仙人见秋芙应了,似乎很满意,拐杖一挥,在整个院落外面又布下了一层结界,这才离去。 这时,苏芮正睁大了眼睛看着熔化的了白戒钻入密集的白光中,还有她一滴滴的元神里。 她哭的专注,还是白戒触碰到她时才惊醒过来,还没想明白白戒怎么变软了,先发现自己成了雨滴。她很是吃惊,但看到苏白的元神并没有因此扩散立即镇定起来。慢慢的,她将自己的元神凝聚了起来。雨滴聚拢的过程,并没有对熔化变软的白戒产生什么影响,也没有惊散苏白的元神。然后,她看见两者似乎尽力在融合,渐渐的苏白的元神越来越凝实,而白戒却渐渐消失了。 白戒虽然珍贵,但苏芮并不怎么在意,哪怕里面还有她珍藏的一些东西,她有一种预感,苏白就快醒了,小豆灯晃来晃去充满了紧张和喜悦。 而在距离苍蓝沙漠不知有多远的院子里,红灯依然在无声燃烧,却无端带上了说不出的清冷之意,整个院子里寂寥无声,就像一潭死水。 房间的门紧紧关着,兽首香炉里点着万金难求的回魂香,但床上的人却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如果凑近,就能看见这人的脸分外的苍白,几乎就跟死人一样,但他有极长又浓密的睫毛,却并不多卷曲,只是在末尾微微上翘。再往下去,是挺直的鼻梁和几乎没有颜色的嘴唇,而呼吸,很长时间都没有感觉到有一下。 大概快死了吧…… 只有镶嵌在房间顶上的夜明珠在不知疲倦地放着柔和的光芒。生,有何意义?死,又有何惧? 只是在虚空中,他似乎听到了一些声音,是哭声,还有些熟悉。他起了些许兴趣,想听的清楚一些。 “你快醒来啊,我保证立即给你炼制一具新的躯体……” “你醒了我就不跟算你以前的烂账了,你是几手的都没关系……” “别丢下我,让我一个人……呜呜……” “你再不醒,我就把你的元神给吃了!我说的是真的!” “你醒不醒?我下嘴了!” …… 他兴趣更浓,想看清楚到底是谁,但是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那人,这时背后忽然有一股粘稠的东西推着他前进,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推到了那两个人前面。 根本就不是人好吗? 一条丑的不能再丑的鳄鱼对着一个死气沉沉的男人在抹眼泪,鳄鱼的眼泪? 第185章 海珠日常 大家好,这是一个防盗,12.11日下午三点会换。 现在,郑重地向大家推荐一下防盗章的内容,咳咳咳,这是《仙君他下了个蛋》的首章试阅。咳咳咳,这次想改变一下文风,写一个软萌软萌的要化掉的小姑娘和一个很强大很美貌很厉害的男朋友(绝不是逗比)的故事。咳咳,当然这是理想,就作者这尿性,最后写出什么玩意作者也不知道。有冒险精神且感兴趣的亲收藏一下吧。就是点作者的名字进入《仙君他下了个蛋》,现在还没有开始更新,但是可以收藏了。 【请开始享用】 真灵界玉仑之巅九层云塔的最顶端 本是真灵界最安静宁和的地方,猛然间绽放出一片刺目的白光。旋即,震动从九层云塔的顶端开始向下传递,整个玉仑都在摇晃,雪从山巅坠落,看起来就像白色的浪将世界淹没,将世界毁灭。 这是不可能的! 玉仑境上空有可承受圣人级别攻击的结界防护,在真灵界,已经数十万年不闻圣人的踪迹。且,这灵爆似乎是从内部爆发,好像从玉仑之巅的九层云塔里出来的。 无数在玉仑苦修的修士同时感应到玉仑境内肆虐的灵爆气息,震惊之下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纷纷停止闭关,从洞府深处飞出。 白色的雪浪依然在动,一层叠着一层,纯白的很像樱花,如果忽略那可怕的摧毁效应,站在足够远处,实在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 但玉仑境的所有修士都没有心情欣赏这幅图画,钻出洞府后,他们都看清了发生异变的是玉仑之巅的九层云塔。不是外敌入侵,却更为忧心。因为代表着玉仑境最高修为的紫极仙帝玄凌天正在九层云塔的顶层闭关修炼。 紫极仙帝闭关多少年了,无人记得确切年数。平日里玉仑之巅白雪皑皑,烟雾缭绕,寂静如空,远观只是一片象征玉仑的祥和之境。若非这番异动,玉仑境的弟子也不会突然想起那位代表着本派的仙帝。这很容易理解,无论多重要的东西,天天放在眼皮子底下,也会逐渐习以为常。 但眼下,无疑所有人都记起了紫极仙帝。玉仑境上的结界看起来快要破了。紫极仙帝的力量固然令人感觉惊骇,但紫极仙帝出现这种不受控制的仙力暴动才是真正令人担忧的。 即使玉仑境是真灵界第一仙门,门内除了紫极仙帝外还有诸多仙王境界的大能,但仙帝级别的,放眼整个真灵界十根手指头也能数的过来。假若紫极仙帝出现任何意外,玉仑境很可能会掉落出第一级别的仙门。 所以,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玉仑之巅。玉仑之巅上方的结界忽然像被一只脚踢了一下一样向外鼓了起来,眼见要破,有心性较低的弟子惊呼出来,那结界却慢慢平复。众人发现,雪山崩塌的趋势逐渐放缓了。 九层云塔猛地一晃,一道白光从里面奔出,不待玉仑弟子叫出生声来,眨眼冲出了玉仑境上方的结界,消失了。 “仙帝出来了!” “仙帝去哪了?” “快去禀报掌门……” 玄凌天冲破结界的时候,这些声音无一遗落地落入了他耳中。但是他没有时间去跟掌门啰嗦。这有些无礼,虽然他用不着讲礼,但有违他一贯的作风,他是真灵界“最谦和”“最有君子之风、圣人之心”的仙帝。可是,他实在是憋不住了,他……快生了。 方才的异动便是他耐不住疼痛造成的。 疼痛……玄凌天的记忆里几乎没有“疼痛”这个词。但正是这股疼痛将正在冥想域中的他强行拉回,玄凌天立即发现在自己身体的内部有一团不明的白色光团,饱含着匪夷所思的强大力量,再经过仔细的查看,用仙力触及到它坚硬的表面,以及那东西四处乱蹿有一种寻路破体的感觉,玄凌天最终确定它是一颗蛋。 玄凌天的脑袋已经顾不上“轰”的一声响,作为仙帝,不及一息之间便想参悟了其中的奥秘。这枚蛋,应该是他同东流仙帝斗法时不慎诞生的,那个时候,他其中一面玄体服下了能孕育子嗣的先天红绣球,另外一面玄体却同那雌兽有过阴阳交融。本来这也无妨。偏那雌兽最后同他那面玄体一起消亡,玄体消亡后归位,沾染的元阴本该消散,却因那先天红绣球不但没有消散,反而在他进入冥想域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得到了滋养,最终成了一个蛋。 为什么是颗蛋,当然是因为那雌兽是低等卵生的原因。 玄凌天眉头皱了皱,没能继续想下去,实在是疼,他仙体经过万雷淬练,瓷实的能撞破真灵界,却敌不住那蛋欲破体而出的势头。这是天道,他非圣人,只能遵循天道让这蛋诞生,但却不能让它就这么出来,否则对他的损伤太大了,得从…… 玄凌天刚想到这里,腹中那颗乱钻的蛋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他的想法,一静之后向下而行,去的正是玄凌天想让它走的……谷/道。 说起来有些难堪,可也是唯一的出路。好在紫极仙帝这条谷/道数万年不曾用过,仙体又纯净的很,只是说出来不太好听罢了。 但紫极仙帝没想到即使是这条路也是那么疼,是任何仙法都驱逐不了的疼——即使紫极仙帝不想承认,这蛋也算是他的子嗣。成仙成圣都是逆天而行,若是仙生仙,圣生圣,那还得了?饶是紫极仙帝也疼的引动九层云塔摇摇欲坠,玉仑之巅纷纷塌陷。 饶是玉仑境仙王成群,也没一个能想到会是紫极仙帝在生产。 这个时候,那蛋还没有降生哩!卡在一处幽窄之地。紫极仙帝很快想到这蛋可能是他一个劫数(要不他根本就没有算出来),待生下来极大可能还会有雷劫,他必需尽些把它弄出来。 紫极仙帝绝非无害的吉祥物式的存在,能一步步成为的仙帝的没有哪个是木头脑袋,必需聚集狠、绝、毒,至少是对自己。这个当儿,面子什么的根本不需要,紫极仙帝解开裤子,蹲在地上,伸出两指从下面插了进去,但是他没能摸到那颗蛋,反而摸了一手黏黏的,热热的液体。 紫极仙帝摸到自己流了一屁股血。 仙帝的表情追不上他内心的变化,但其实他内心的变化并没像海洋般波澜起伏。毕竟是仙帝……把这件事当做劫数来看即可。 但当这个念头闪过的时候,紫极仙帝的脸色忽然变了。前头再怎么疼,他也只是震翻了几座雪山,这时整个玉仑境的结界都因为他散发出来的仙力差点崩塌,只因为他看到了一样东西。 紫极仙帝盯着他满是鲜血的右手,看的却不是沾满了血的手指头和吧嗒吧嗒往下淌的血,而是他白玉无瑕的臂弯。 在紫极仙帝靠近臂弯的内侧,亮起了一个桃花形的红色印记。紫极仙帝手上沾的血殷红,那红色印记比血还要红上几分。 在紫极仙帝的眼中,这个红色印记简直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这是一个双生印。 当年同东流仙帝斗法之时,他一时冲动,在下界用玄体同那雌兽结下双生印,分享他与天地齐长的寿命。玄体消亡归位时,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双生印解除了。 但此时,双生印的突然出现说明那雌兽就在真灵界。并且,双生印这样闪烁只说明一件事情:那雌兽正在损耗他的寿元! 不但让他承受生育之苦,还肆无忌惮地消耗他的寿元……紫极仙帝一怒之下冲出九重云塔,飞出了玉仑境。 这里描述前因后果花费了很长时间,其实玉仑境的异动不过是在眨眼之间,但那动静太大了,又是仙帝级别的人物,才令每一个观看到异动的人觉得这片刻有如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玉仑派掌门灵虚仙尊亲眼目睹整件事情的发生,却琢磨不出紫极仙帝这是要成圣还是要入魔,成圣么,感觉不像;入魔么,想想就觉得可怕,还是不要想了。 唯有等。 也没有别的办法,连他也追不上紫极仙帝。只有等了。 灵虚仙尊挥挥手,示意弟子们散去。 紫极仙帝虽然厉害,道法也讲的好,可终究是高高在上的存在,玉仑派众弟子看完就回洞府修行去了。 这时紫极仙帝已经在万里之外,且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在他头顶后方的天上,渐渐凝聚出了一片雷云。 【咳咳咳,求收藏~】 第186章 海珠日常 大家好,这是一个防盗,12.11日下午三点会换。 现在,郑重地向大家推荐一下防盗章的内容,咳咳咳,这是《仙君他下了个蛋》的首章试阅。咳咳咳,这次想改变一下文风,写一个软萌软萌的要化掉的小姑娘和一个很强大很美貌很厉害的男朋友(绝不是逗比)的故事。咳咳,当然这是理想,就作者这尿性,最后写出什么玩意作者也不知道。有冒险精神且感兴趣的亲收藏一下吧。就是点作者的名字进入《仙君他下了个蛋》,现在还没有开始更新,但是可以收藏了。 【请开始享用】 真灵界玉仑之巅九层云塔的最顶端 本是真灵界最安静宁和的地方,猛然间绽放出一片刺目的白光。旋即,震动从九层云塔的顶端开始向下传递,整个玉仑都在摇晃,雪从山巅坠落,看起来就像白色的浪将世界淹没,将世界毁灭。 这是不可能的! 玉仑境上空有可承受圣人级别攻击的结界防护,在真灵界,已经数十万年不闻圣人的踪迹。且,这灵爆似乎是从内部爆发,好像从玉仑之巅的九层云塔里出来的。 无数在玉仑苦修的修士同时感应到玉仑境内肆虐的灵爆气息,震惊之下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纷纷停止闭关,从洞府深处飞出。 白色的雪浪依然在动,一层叠着一层,纯白的很像樱花,如果忽略那可怕的摧毁效应,站在足够远处,实在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 但玉仑境的所有修士都没有心情欣赏这幅图画,钻出洞府后,他们都看清了发生异变的是玉仑之巅的九层云塔。不是外敌入侵,却更为忧心。因为代表着玉仑境最高修为的紫极仙帝玄凌天正在九层云塔的顶层闭关修炼。 紫极仙帝闭关多少年了,无人记得确切年数。平日里玉仑之巅白雪皑皑,烟雾缭绕,寂静如空,远观只是一片象征玉仑的祥和之境。若非这番异动,玉仑境的弟子也不会突然想起那位代表着本派的仙帝。这很容易理解,无论多重要的东西,天天放在眼皮子底下,也会逐渐习以为常。 但眼下,无疑所有人都记起了紫极仙帝。玉仑境上的结界看起来快要破了。紫极仙帝的力量固然令人感觉惊骇,但紫极仙帝出现这种不受控制的仙力暴动才是真正令人担忧的。 即使玉仑境是真灵界第一仙门,门内除了紫极仙帝外还有诸多仙王境界的大能,但仙帝级别的,放眼整个真灵界十根手指头也能数的过来。假若紫极仙帝出现任何意外,玉仑境很可能会掉落出第一级别的仙门。 所以,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玉仑之巅。玉仑之巅上方的结界忽然像被一只脚踢了一下一样向外鼓了起来,眼见要破,有心性较低的弟子惊呼出来,那结界却慢慢平复。众人发现,雪山崩塌的趋势逐渐放缓了。 九层云塔猛地一晃,一道白光从里面奔出,不待玉仑弟子叫出生声来,眨眼冲出了玉仑境上方的结界,消失了。 “仙帝出来了!” “仙帝去哪了?” “快去禀报掌门……” 玄凌天冲破结界的时候,这些声音无一遗落地落入了他耳中。但是他没有时间去跟掌门啰嗦。这有些无礼,虽然他用不着讲礼,但有违他一贯的作风,他是真灵界“最谦和”“最有君子之风、圣人之心”的仙帝。可是,他实在是憋不住了,他……快生了。 方才的异动便是他耐不住疼痛造成的。 疼痛……玄凌天的记忆里几乎没有“疼痛”这个词。但正是这股疼痛将正在冥想域中的他强行拉回,玄凌天立即发现在自己身体的内部有一团不明的白色光团,饱含着匪夷所思的强大力量,再经过仔细的查看,用仙力触及到它坚硬的表面,以及那东西四处乱蹿有一种寻路破体的感觉,玄凌天最终确定它是一颗蛋。 玄凌天的脑袋已经顾不上“轰”的一声响,作为仙帝,不及一息之间便想参悟了其中的奥秘。这枚蛋,应该是他同东流仙帝斗法时不慎诞生的,那个时候,他其中一面玄体服下了能孕育子嗣的先天红绣球,另外一面玄体却同那雌兽有过阴阳交融。本来这也无妨。偏那雌兽最后同他那面玄体一起消亡,玄体消亡后归位,沾染的元阴本该消散,却因那先天红绣球不但没有消散,反而在他进入冥想域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得到了滋养,最终成了一个蛋。 为什么是颗蛋,当然是因为那雌兽是低等卵生的原因。 玄凌天眉头皱了皱,没能继续想下去,实在是疼,他仙体经过万雷淬练,瓷实的能撞破真灵界,却敌不住那蛋欲破体而出的势头。这是天道,他非圣人,只能遵循天道让这蛋诞生,但却不能让它就这么出来,否则对他的损伤太大了,得从…… 玄凌天刚想到这里,腹中那颗乱钻的蛋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他的想法,一静之后向下而行,去的正是玄凌天想让它走的……谷/道。 说起来有些难堪,可也是唯一的出路。好在紫极仙帝这条谷/道数万年不曾用过,仙体又纯净的很,只是说出来不太好听罢了。 但紫极仙帝没想到即使是这条路也是那么疼,是任何仙法都驱逐不了的疼——即使紫极仙帝不想承认,这蛋也算是他的子嗣。成仙成圣都是逆天而行,若是仙生仙,圣生圣,那还得了?饶是紫极仙帝也疼的引动九层云塔摇摇欲坠,玉仑之巅纷纷塌陷。 饶是玉仑境仙王成群,也没一个能想到会是紫极仙帝在生产。 这个时候,那蛋还没有降生哩!卡在一处幽窄之地。紫极仙帝很快想到这蛋可能是他一个劫数(要不他根本就没有算出来),待生下来极大可能还会有雷劫,他必需尽些把它弄出来。 紫极仙帝绝非无害的吉祥物式的存在,能一步步成为的仙帝的没有哪个是木头脑袋,必需聚集狠、绝、毒,至少是对自己。这个当儿,面子什么的根本不需要,紫极仙帝解开裤子,蹲在地上,伸出两指从下面插了进去,但是他没能摸到那颗蛋,反而摸了一手黏黏的,热热的液体。 紫极仙帝摸到自己流了一屁股血。 仙帝的表情追不上他内心的变化,但其实他内心的变化并没像海洋般波澜起伏。毕竟是仙帝……把这件事当做劫数来看即可。 但当这个念头闪过的时候,紫极仙帝的脸色忽然变了。前头再怎么疼,他也只是震翻了几座雪山,这时整个玉仑境的结界都因为他散发出来的仙力差点崩塌,只因为他看到了一样东西。 紫极仙帝盯着他满是鲜血的右手,看的却不是沾满了血的手指头和吧嗒吧嗒往下淌的血,而是他白玉无瑕的臂弯。 在紫极仙帝靠近臂弯的内侧,亮起了一个桃花形的红色印记。紫极仙帝手上沾的血殷红,那红色印记比血还要红上几分。 在紫极仙帝的眼中,这个红色印记简直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这是一个双生印。 当年同东流仙帝斗法之时,他一时冲动,在下界用玄体同那雌兽结下双生印,分享他与天地齐长的寿命。玄体消亡归位时,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双生印解除了。 但此时,双生印的突然出现说明那雌兽就在真灵界。并且,双生印这样闪烁只说明一件事情:那雌兽正在损耗他的寿元! 不但让他承受生育之苦,还肆无忌惮地消耗他的寿元……紫极仙帝一怒之下冲出九重云塔,飞出了玉仑境。 这里描述前因后果花费了很长时间,其实玉仑境的异动不过是在眨眼之间,但那动静太大了,又是仙帝级别的人物,才令每一个观看到异动的人觉得这片刻有如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玉仑派掌门灵虚仙尊亲眼目睹整件事情的发生,却琢磨不出紫极仙帝这是要成圣还是要入魔,成圣么,感觉不像;入魔么,想想就觉得可怕,还是不要想了。 唯有等。 也没有别的办法,连他也追不上紫极仙帝。只有等了。 灵虚仙尊挥挥手,示意弟子们散去。 紫极仙帝虽然厉害,道法也讲的好,可终究是高高在上的存在,玉仑派众弟子看完就回洞府修行去了。 这时紫极仙帝已经在万里之外,且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在他头顶后方的天上,渐渐凝聚出了一片雷云。 【咳咳咳,求收藏~】 第187章 海珠日常 【咳咳咳,这是一个防盗】苏白的吻雨点般落了下来,从额头、眼睛、脸颊、下巴又吻住那两瓣朝思暮想的唇。 苏芮牙关几乎没有抵抗就被苏白打开了,不比曾经被人逼迫,本能这样的被点燃真是美好又甜蜜。吻的太激烈,房间里甚至不断有吮吸品匝的声音。 不过两个人同时停了下来,苏芮用手从嘴里抠出苏白的半条舌头来。 妈蛋,真是考验心理素质。 但是,就算是这样,感觉还是想继续下去…… 苏白接了过去,张开嘴把舌头装回去,有些举棋不定乖宝是否愿意继续让他亲她。 苏芮抬腿夹住苏白长腰,他几乎完全压在她身上,很沉,也很踏实。 腿蹭在腰上,这是一个最明显的挑/逗,苏白眼睛一亮,身子也动了动,但并未动手脱苏芮的衣裳。 苏芮察觉到异常,伸手朝苏白抓去,行至半路,手被苏白握住。 “改日吧?我今天有点累。” “哦?” 苏芮由着苏白握着她的手把玩,忽然翻身把苏白压在身下,一只胳膊横按住他上半身,一手向下探去,果然软趴趴的没什么反应。 苏白:…… 苏芮:…… “只是还不适应这具身体,你要给我时间。”苏白一顿之后道。 妈蛋,老子有那么饥渴吗? 苏芮翻身下来,拉开仔细看了看:“并不是你的原因,而是我并没有完全理解它的机能……” 不同于其他器男女都有,这玩意她又没长,且又没什么经验,没经验的话就掌握不了工作原理,掌握不了工作原理就造不出来,造不出来就没法得到经验,这真是个恶性循环。 苏白也想到了,难道非得让乖宝跟别人试过之后再来给自己造一个? “不如……” 苏芮一开口,苏白心就跳了一下。 苏芮手指挑起他的下巴:“不如我把你造成个女人好了。” 苏白闭了闭眼。 苏芮笑嘻嘻从他身上下来。原来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你站在我面前,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你躺在我面前,我却不能上了你。 “我出去逛逛,你自己随便,想吃什么叫小二给你送来。”苏芮整理好衣裳,丢下一袋灵石出门了。再这么面对苏白,苏芮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做出一些丧心病狂的举动。苏白是不会知道他衣衫半解的模样有多勾人的。 苏芮住的这家客栈叫迎客楼,出了客栈她就化成了路人甲的模样,走了两条街,吹够了风,才觉得身上燥热下去了。 因为修仙大会的原因,千流城到处人来人往。也是巧了,苏芮刚看到有家卖鲜果的铺子,就看到了谢阳那几个人说笑着从铺子前面走过。 对面走来一位戴着斗笠的女修,路过的时候斗笠下面垂着的轻纱被风吹的晃了一下。 谢阳等毫无知觉地走着,但苏芮却瞧见微光一闪,谢阳身上多了道追踪符。 很快那带着斗笠的女修就走的不见踪迹了,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过那几个年轻人一眼。 苏芮想了想,快步跟上那几个年轻人,口中喊道:“你东西掉了!” 谢阳听见声音还不觉是叫他的,苏芮手却拍在了他肩上。 “你东西掉了。”苏芮笑盈盈托着一个灵果。 谢阳一怔,旋即笑道:“这位道友,这并不是在下的,在下并没有带着灵果。” 一枚灵果根本不算什么,就算掉了有的人也懒得去捡。苏芮这举动有点奇怪,但谢阳几个并没有表现出敌意。 苏芮一笑:“是么?那是我看错了,我最见不得别人浪费东西,我再问问别人。” 说着便告辞了,掌心却握着一团灵光,正是那带斗笠的女修留在谢阳身上的追踪符。 谢阳等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虽然感觉苏芮有些奇怪,但很快忘了这些欢快地朝前走去。 苏芮一瞥间,感觉那女修已是金丹期修为,不知谢阳这些孩子怎么得罪了一位金丹期修士,但对方下了追踪符好像又另有目的,苏芮想了想,顺着谢阳等走的方向走了一段后,再拐了相反的方向,最后见一个大宅子前面有两座丈高的石狮子,顺手把追踪符打到灵果上面,再趁人不备把灵果扔在了石狮头上。 做完后苏芮就去喝茶了,打听到金光大师和朱雀都是发现了屠牛的踪迹才耽误了,又听说那屠牛现在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个,弄得人心惶惶。幸亏各大门派差不多都到了,大家自发组织起来,凡是参会之人都配有传音符,一旦发现不对就会立即通知这次负责举办修仙大会的光明宗,就是金光大师所在的佛宗。 “听说金光大师被困虎跳崖三天了,金光大师到底能不能降服那屠牛啊!” “难说,我听说那屠牛已经炼出了分/身,要不朱雀大神怎么也会遇到屠牛?” “难道神兽也干不过那魔物?到底有几只屠牛?” “今天早上很多修士都往虎跳崖方向去了,大概是去援救金光大师的……” “那又管什么用,听说这屠牛吃谁变谁,根本发现不了。” “按你说,我们岂不是都要等死了?” “就是这个理。” “放屁,那你还能坐在这里?” “你才放屁,老子就是不敢出去才留在这儿的……” 眼见要打起来了,苏芮扔下灵石出了茶馆,出门的时候险些和一个人撞上,那人扶了扶斗笠,在靠门的一张桌子坐下,把斗笠摘下来搁在了桌子上。 张潇潇?! 苏芮确定张潇潇就是刚才给谢阳贴上追踪符的那个女修,修为、容貌都可以骗人,但气味很难作假。 她出了茶楼没走远,选了隐蔽的路口等着张潇潇出来。但过了半个时辰,苏芮一直没有见张潇潇出来,她遂改变了模样,进去一看,那张潇潇早就不知所踪。原来这茶楼后面还有道门。 真是失算。不知张潇潇怎么会和仙盟学院的人扯上关系?是谢阳几个私下得罪了张潇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 苏芮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回到客栈时,苏白正在练字。 檀木桌上铺了上好的宣纸,他一手握笔写的专注,连苏芮进来也没有回头。 苏芮走过去瞧他写了什么,竟是广为流传的一首“不求仙”,这“不求仙”也有个典故,道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位惊才绝艳的修士,旁人都一心求仙,他却专爱往凡尘里跑,浪费修为做些无益的事情,虽然化解了很多危急,终是被人耻笑,这首不求仙就是讽刺这个修士不思进取,最终一无所成。 苏芮看到他写:“我不求仙,但求一粟,我不求仙,但求一笑,我不求仙,但求一醉”低头看了看手上拎着的各种吃食,还道苏白是在嘲讽自己或则反思自身,表情就有些微妙。 苏白却搁了笔,接过她手中的纸包,隔着闻了一口浅笑道:“真香。” 有的人天生就有那种一笑让人忘记所有不快的本事,苏芮把剩下的搁下,瞧着他的字道:“好字。”就算不懂书法,也能感受那字中的澎湃磅礴。 不过不仙歌用这样的字写出来还真是有点奇怪。 苏白撕开纸包,浑然不顾自己清冽出尘的气质咬了一口香酥鸡,眉眼如漆,嘴角却带着一丝吃到美味的满足道:“以前听这歌谣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听见觉得很有趣。” 见苏芮迷惑不解,把手中的香酥鸡递给苏芮,看她咬了一口后才道:“我问你,你日日苦练的目的是什么?” “成仙吧?”这不是很明显吗? “那等你成了仙呢?” “成神吧?”听说仙也有大小天劫,渡过去方能成神。 “那成神后呢?” 上面的事苏芮就不知道了,成佛吗? 苏白见她怔住,手指在她眉心一点:“想不出来了吧?既然如此,那成仙成神和做修士有什么不同?” “那按你说的修士都不用修炼了,做回凡人岂不更好?” “非也,没有力量就不会有过程,但太过追求力量却往往忽略过程。”他前半生便是如此,从遇到苏芮后才慢慢发生改变。 苏芮琢磨着这家伙的意思不就是“过程比结果更重要”吗?地球人都听说过啊。 其实苏白所想远非如此,他从出生之日便被寄托重望,他也并没有辜负这些期望,一步步走上顶峰,但回忆起来,他似乎一直在百般苦练之中,关于旁的,却是一片可怕的空白。所以与其说他是在问苏芮,不如说是在问自己。但他天资极其聪慧,向来有窥一斑见全豹的智慧,只是由这一点灵感,便触类旁通,心似万莲绽放,已然触及到万千世界的大门。 苏芮虽然感觉这不算什么真理,但毕竟人表情那么郑重,那么严肃,要是自己态度不端庄点好像说不过去。所以她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着脑袋,等待苏白的下文。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苏白站在她面前静默无语,双目无物,似乎连她也看不见了,慌得忙在他眼前挥手唤他。 苏白回过神来:“阿芮,方才我悟得一门心法,你不是总说我不肯教你么?找个地方咱们比试一番。” 苏芮:…… 小心翼翼问:“你刚才悟到的?从你给我说的话里面悟到的?” 苏白点了点头。 普通人和宗师之间的区别看见了吧,同样的话苏芮悟了,是“我早就知道了”,宗师是“我从里面捡到了钱”,特么太不公平了! 第188章 海珠日常 【防盗】大家好,这是一个防盗。咳咳咳,向大家推荐一下防盗的内容,为新文的《仙君他下了个蛋》的首章试阅,期待收藏~,从今天开始连载,今天是个好日子~~ 真灵界玉仑之巅九层云塔的顶端 本是真灵界最安静宁和的地方,猛然间绽放出一片刺目的白光。旋即,震动从九层云塔的顶端开始向下传递。整个玉仑山都在摇晃,雪从山巅坠落,看起来就像一层又一层白色的浪将世界淹没,将世界毁灭。 这怎么可能? 在玉仑境上空有可承受圣人级别攻击的结界防护。而在真灵界,已经数十万年不闻圣人的踪迹。而且,这灵爆似乎是从内部爆发,从玉仑之巅的九层云塔里传出来的。 无数在玉仑境苦修的修士同时感应到玉仑境内肆虐可怖的灵爆气息,震惊之下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纷纷停止闭关,从洞府深处飞出。 白色的雪浪依然在动,一层叠着一层,纯白的像樱花,如果忽略那可怕的摧毁效应,站在足够远处,实在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 但玉仑境内所有修士都没有心情欣赏这幅图画。钻出洞府后,他们都看到发生异变的正是玉仑之巅的九层云塔。排除外敌入侵,却更为忧心,因为代表着玉仑境最高修为的紫极仙帝玄凌天正在九层云塔的顶层闭关修炼。 紫极仙帝闭关多少年了,无人记得确切年数。平日里玉仑之巅白雪皑皑,烟雾缭绕,寂静如空,远观只是一片象征玉仑境的祥和之境。若非这番异动,玉仑境的弟子也不会想起那位代表着本派的仙帝。这很容易理解,无论多重要的东西,天天放在眼皮子底下,也会逐渐习以为常。 但眼下,无疑所有人都记起了紫极仙帝。即使立在足够远的地方,仍能察觉到四周的灵气如松针般刺在面上,这是灵气都受到极强的压迫才会产生的反应,可想而知紫极仙帝的实力到了何等恐怖的地步。 玉仑境上空的结界看起来快要破了。 紫极仙帝的力量固然令人惊骇,但紫极仙帝出现这种不受控制的仙力□□才是真正令人担忧的。 即使玉仑境是真灵界第一仙门,门内除了紫极仙帝外还有诸多仙王境界的大能,但仙帝级别的,放眼整个真灵界十根手指头就能数的过来。假如紫极仙帝出现任何意外,玉仑境很可能会掉落出第一级别的仙门。 故而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玉仑之巅。忽然,那上方的结界像踢了一脚一样向外鼓了起来,眼见要破,有心性较低的弟子惊呼出来,那结界却慢慢平复。接着,众人发现雪山崩塌的趋势逐渐放缓了。 九层云塔猛地一晃,一道白光从里面奔出,不待玉仑弟子叫出声来,眨眼冲出了玉仑境上方的结界,消失了。 “仙帝出来了!” “仙帝去哪了?” “快去禀报掌门……” 玄凌天冲破结界的时候,这些声音无一遗落地落入了他耳中。但他没有时间去跟掌门啰嗦。这有些无礼,虽然他用不着讲理,但有违他一贯的作风,他是真灵界公认的“最谦和”“最有圣人之心”的仙帝。可是,他实在是憋不住了,他……快生了。 方才的异动便是他耐不住疼痛造成的。疼痛,玄凌天的记忆里几乎没有“疼痛”这个词。但正是这种难以忍受的感觉将正在冥想域中的他强行拉回,玄凌天立即发现在自己肉身深处有一团不明的白色光团,这光团饱含着匪夷所思的强大力量,正在四处乱蹿试图破体而出。经过仔细的查看,以及用仙力触及到它坚硬的表面,感受到它内部有力的“跳动”,玄凌天最终确定它是一颗蛋。 玄凌天的脑袋顾不上“轰”的一声响,作为仙帝,不及一息之间便参悟了其中的奥秘。这枚蛋,应该是他同东流仙帝斗法时不慎诞生的。那个时候,他的一面玄体服下了能孕育子嗣的先天红绣球,另外一面玄体却同那雌兽有过阴阳交融。本来这也无妨。偏那雌兽最后同他那面玄体一起消亡。玄体消亡后归位,沾染的元阴本该消散,却因那先天红绣球不但没有消散,反而在他进入冥想域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得到了滋养,最终成了一个蛋。 为什么是颗蛋,当然是因为那雌兽是低等卵生的原因。 玄凌天皱了皱眉,没能继续想下去,实在是疼。他的仙体经过万雷淬练,瓷实的能撞破真灵界,却敌不住那蛋破体而出的势头。这是天道,他非圣人,只能遵循天道让这蛋诞生。但却不能让它就这么出来,否则对他的损伤太大了,得从…… 玄凌天刚想到这里,腹中那颗乱钻的蛋像是同时感应到了他的想法,一静之后向下而行,去的正是玄凌天想让它走的……谷/道。 说起来有些难堪,可也是唯一的出路。好在紫极仙帝这条谷/道数万年不曾用过,仙体又纯净的很,只是说出来不太好听罢了。 但紫极仙帝没想到即使是这条路也那么疼,是任何仙法都驱逐不了的疼--即使紫极仙帝不想承认,这蛋也算是他的子嗣。成仙成圣都是逆天而行,若是仙生仙,圣生圣,跟凡人生孩子一样简单那还得了?这疼痛跟要把紫极仙帝从中劈开一样,九层云塔摇摇欲坠,玉仑之巅雪山崩塌都是因为紫极仙帝不耐这疼痛引发的仙力□□造成的。 饶是玉仑境仙王成群,也没一个能想到会是紫极仙帝正在生产。毕竟,紫极仙帝是个男人。 众说纷纭之际,那蛋还没有降生哩!正卡在一处幽窄之地。紫极仙帝很快想到这蛋可能是他一个劫数(要不他根本就没有算出来),待生下来极大可能还会有雷劫,他必需尽些把它弄出来。 能一步步成为仙帝,紫极仙帝绝非无害的吉祥物式的存在,狠、绝、毒,这三样必须集全,至少是对自己。这个当儿,面子什么的根本不需要。紫极仙帝解开裤子,蹲在地上,伸出两指从下面插了进去,但是他没能摸到那颗蛋,反而摸了一手黏黏的,热热的液体。 紫极仙帝摸到自己流了一屁股血。 仙帝的表情追不上他内心的变化,但其实他内心的变化并没像海洋般波澜起伏。毕竟是仙帝,他很快接受了这件事情,把这件事当做一个劫数来看,只需渡过去即可。 但他刚适应了这个变化,脸色猛地变了。前头再怎么疼,他也只是震翻了几座雪山,但当他看到那个亮起的图案时,屁股后面的疼痛好像瞬间停止,这可怕的一念间,唯有玉仑境的结界感受到他脱缰狂泄的仙力,承受不住似的向外涨大了一圈,好像只差有个人拿个针一戳,就“砰”的一声玩完了。 紫极仙帝看到了什么呢? 不是他满是鲜血的右手,也不是顺着他手指头吧嗒吧嗒往下淌的血,而是他白玉无瑕的臂弯。 在紫极仙帝靠近臂弯的内侧,亮起了一个桃花形的红色印记。紫极仙帝手上沾的血殷红,那红色印记比血还要红上几分。 在紫极仙帝的眼中,这个红色印记简直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这是一个双生印。 当年同东流仙帝斗法之时,他一时冲动,在下界用玄体同那雌兽结下双生印,分享他与天地齐长的寿命。玄体消亡归位时,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双生印解除了。 但此时,双生印的突然出现说明那雌兽不但没死,还就在真灵界。并且,双生印这样闪烁只说明一件事情:那雌兽正在损耗他的寿元! 不但让他承受生育之苦,还肆无忌惮地消耗他的寿元……紫极仙帝一怒之下冲出九重云塔,飞出了玉仑境。 这里描述前因后果花费了很长时间,其实玉仑境的异动不过是在眨眼之间,但那动静太大了,又是仙帝级别的人物,才令每一个观看到异动的人觉得这片刻有如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玉仑派掌门灵虚仙尊亲眼目睹整件事情的发生,却琢磨不出紫极仙帝这是要成圣还是要入魔,成圣么,感觉不像;入魔么,想想就觉得可怕,还是不要想了。 唯有等。 也没有别的办法,连他也追不上紫极仙帝。只有等了。 灵虚仙尊挥挥手,示意弟子们散去。 紫极仙帝虽然厉害,道法也讲的好,可终究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仙王级别的都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更别说普通的弟子了。玉仑派众弟子免费欣赏了一番仙帝的气势,看完就回洞府修行去了。 而此时紫极仙帝已在万里之外,且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在他头顶后方的天上,渐渐凝聚出了一片雷云。 一降生就要经受雷劫,说明他腹中这颗蛋不是凡种。当然了,他贵为仙帝,这颗蛋继承他的血脉,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就是不知道孵出来会是个什么东西,可莫要是拖着尾巴的两脚兽。 紫极仙帝这么一想,屁股更疼了,却不是往外,而是往内。那颗蛋似乎感受到他的不喜,往里缩了缩。 紫极仙帝头次做爹就体会到了血脉相承的神秘,这么短的时间,他跟那颗蛋就建立了一种“互通”的感觉,但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强大如他,并不需要可以窥视他内心的人,哪怕是自己的子嗣。 。 他尽力“排出”那颗蛋,结果却是徒劳。 身后的雷云也消失了。紫极仙帝望了一眼胳膊内侧的双生印明白过来:大凡灵物,出生之时都具有灵性,已经预知到要承受的考验,自然会选择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时机出世。这颗蛋,本来是现在要出世的。但因为他寿元损耗太凶猛,预感到对自己不利,所以它又缩回去了……可恶!!! 第189章 戳穿鬼面 【hello,12.15换】这是一个防盗,苏芮连着击败卫行、凌歌的追求者,花费了些时间,这时十七根花柱下已决出胜负。 胜出的女修已经脚踏飞剑缓缓上行,而那花柱上的穆远则面带笑意等候着与女修一同离去。 这两人本就互相有意,加上女修为二级学院四金花之首的苏离,实力强悍,是位极有天赋的制符师,所以只有少数几位女修上去挑战了一番,败下阵后便无人出手。 苏离的手伸了出去,穆远也伸出手,两人的指尖就要碰在一起时,一道炽热的剑气杀了过来。 穆远脚下的花柱几乎被焚去一半,他身子往后一缩,堪堪稳住摇摇晃晃的花柱。 而苏离脚下灵剑一旋,转过身来与苏芮打了个照面。 虽然被人坏了好事,苏离眸子中的怒气也没那么明显,她五官生的不是耀眼的美丽,却有一种平和大气。 不过什么表情在苏芮眼里都只有一种——荣誉值。 她眼一瞟穆远,轻哼一声:“这个男人,我要了!” 卫行和凌歌浑身一震。 女修都冲了过来。 “不要脸——” “已经霸占了两个了——” “苏离师姐,你一定要小心——” 苏离眼角动了动,方才殷歌那边动静甚大,她却没有留意,此时却发现这女修是连续拿下了凌歌和卫行,当真有如此不要脸的小-贱-人? 苏离干脆地挥手在空中画了起来,见一道道符箓从苏离之间流淌出来,苏芮一惊,这位同姓女修倒是有些手段! 在九幽幻境之内,修士是无法使用丹药和符箓的,但是苏离此时直接以自身灵力现场制作符箓却是完全打破了这个桎梏。 一息间,苏离已完成了九道符箓,不但将其中三道投向苏芮,剩余六道将自己护得密不透风。能打败凌歌和卫行的所有追求者,此女不可小觑! 砰砰砰——三声巨响。 一道火龙符、一道土墙符、还有一道雷击符,全是加强版的。 苏芮头上的簪子被震掉了,头发也向上冲起,宛若被雷劈了一样——不得不佩服九幽幻境接近真实的模拟效果。 穆远唇角上翘,下面女修们发出尖叫笑声。 苏离也微微一笑,却见一道流光从那土墙余灰中冲了出来,速度之快,她连忙两手同时开始绘制,苏芮却已扑至面前。 不过,她还有六道金刚符箓护身,除非灵力超过她的元婴期大能才能破开,只要能撑到天雷符绘制完成,看她不把这小贱人轰出九幽幻境! 苏离并不紧张,只要一息她就能绘制完成,但这一息未过,从金刚符后面突然伸进了一只手,那手上还沾满了泥灰,轻巧的一撕,她还没做好的天雷符就从中撕成了两半。 “啊——”苏离人影消失的比她的声音还快。 穆远浓眉皱起,满眼愤怒。 苏芮把竖起的头发拉了下来,冲他一指:“一会儿你排在最后面!” 苏芮彻底引起了公愤,尤其是一连挑战九根花柱后,将这上面的男修悉数集中到了一个花柱上。 这让女修们情何以堪?!颜面何在?! 但谁也猜不出苏芮的来历,围观的男修中有好事者已经开了赌局,赌这神秘女修到底能带走多少人。 甲男修:我押零,修为再高,也架不住车轮战,我看此女已撑不住了。 乙男修:我押九,能这么挑战,此女一定早有准备,至少有法子保住这些弄到手的男修。 丙男修:我押十二,这女修不过金丹中期,就算此女表现的很强悍,但星海师兄已步入元婴,他那下面都是一级学院的师姐,我看难。 十二个,是这些人押的最高数量。 苏芮这时面对的是第十根花柱的胜利者——冷玄霜。 不过冷玄霜示意她等一会儿,因为在这么大的动静下,苏芮已成为女修公敌,为了捍卫尊严,女修们已经联合起来要彻底碾压苏芮。 斗法到现在,剩余的花柱下大部分都决出了胜者,就算没完成,也只剩几个实力强悍的女修。在苏芮的挑衅下,女修们空前放下内斗,推举出公认实力最强的一位,与其它花柱下的胜出者聚集一起,商量如何对付苏芮这不守规矩的小贱人。 至于男修们,那九个不必说,越接近第十根花柱的越是紧张。连一直打坐的慕瑶华也张开眼,往苏芮这边看了一眼。今年的仙巧节,比往年热闹啊。 到处议论纷纷,还有各色眼光不停刺来,苏芮恍若不闻不见,趁着那些胜者聚在一起商量如何对付她,盘腿在集齐了九男修的花柱下面打坐恢复灵力。 “呔——”冷玄霜冷喝一声,提醒苏芮她们已经商量出了结果。 苏芮缓缓睁开眼睛,扫过冷玄霜等十位女修,都在这里了么? “听好了,天底下没有你这么无耻的,把我们女修的脸都丢光了!师姐们也没你那么无耻,所以……” 冷玄霜后面跳出一个梳着双髻的蓝衣女修,端的漂亮,似乎感觉苏芮败坏了女修品行而气的面颊通红,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接着道:“师姐们不会以大欺小,也不会以多欺少,为了不浪费时间,我们这边选出三位师姐与你三轮比试,若你赢了,我们全部放弃,要是你输了……哼哼。” “输了如何?”苏芮目无波澜,心里却盘算开了,此时她的荣誉值不过五万多一点,三位怕是不够啊。 “你接不接战?”蓝衣女修经过提醒忘了要先稳住苏芮,后面才好下手。 “接,当然接。”先接了再说,大不了最后再打劫几个。 “那好,你要输了,就罚你先放了那些师兄,然后自报家门,给大家赔礼道歉,最后你要在每位师姐座下为奴一年。” 座下为奴一年?这些女人还真敢想! 苏芮眸中冷光一放,那蓝衣女修控制不住缩了缩脖子,旋即恼怒道:“怎么?你不敢?不敢就赶快认输!放了师兄们!” 苏芮往后一看,那九男修表情各异,却有一个共同之处,都很愤怒。 苏芮“啧”了一声:“那可不行,我还等着享用他们,来吧,先结灵契。” 本来结灵契是这蓝衣女修想说的,听见苏芮先说了出来,蓝衣女修不由感觉怪怪的,但这是早就商量好一定要稳住苏芮、好生报仇的方法,所以她往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那十位女修同时挥掌,各自挥出一道灵光与苏芮的灵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契”字。 双方约定成立。 这小贱人跑不了了! 弄够荣誉值之前这些女修也跑不了了! 参加赌局的男修们迅速重新下注。 只有慕瑶华和墨生依旧闭眼在花柱之上打坐,袁圆倒是颇有兴致地把苏芮打量了一番,这里的每个人虽然都是虚幻之体,但表情神态却和原身一模一样,这位女弟子脸上毫无淫/媚之态,想来是另有目的。 这时那十位女修向两侧一闪,从中间走出来一个白衣女修,九幽幻境给她的衣裙极为简单,但却有一张不怒自威的绝美容颜。 “祝冰洁,请教。”女修双手一拱,报出自己的名字。 虽然是在虚幻之境,祝冰洁也十分珍爱自己名号,最重要的是,她完全有把握击败苏芮。 猜测被肯定,周围女修都对苏芮流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祝冰洁,一级学院弟子,虽是元婴初期,却因为修的是体修,她的实力在一级学院女修中排入前十。 见祝冰洁走上前来,苏芮忽然一举手:“等等……” 女修们皱眉,这是知道自己打不过,要认输了? “稍等一会儿,我去那边花柱下打一场。”苏芮所指是那被遴选出来的二十位女修。 噗——有人忍不住喷了出来。 祝冰洁一脸愕然,男女通吃么? 苏芮却不解释,抛下一句“等我,很快就完。”就化作一道流光遁了。 好一会儿,女修们才想起来跟着过去。 那十女修面面相觑,半响祝冰洁咬牙道:“反正立下了灵契,就在这儿等她一等。”心里把把苏芮“小贱人”“小□□”的骂个不停。 且说众女修慌忙跟了苏芮过去,却寻不见苏芮影子,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男修那边灵爆不断,原来祝冰洁跟那神秘女修已经动上手了。 苏芮消失这段时间是去找了姚美丽,让姚美丽直接给了她一剑,这样她身上那五万多荣誉值就悉数转到姚美丽身上,她再重新进入九幽幻境。 此外,这帮女修怎么让她拣这么大一个便宜,所以苏芮吩咐姚美丽回去好生看着她和殷少清的肉身——为了一直有充沛的灵力,殷少清特意打造了一个住满了灵液的水池。进九幽幻境之前,他们都泡在了水池里,这也是苏芮车轮战到现在,仍没有灵力缺乏迹象的原因。 第190章 怂包 【hello,防盗,12.16日换】 真灵界,玉仑之巅,九层云塔的顶端 本是真灵界最安静宁和的地方,猛然间绽放出一片刺目的白光。旋即,震动从九层云塔的顶端开始向下传递。整个玉仑山都在摇晃,雪从山巅坠落,看起来就像一层又一层白色的浪将世界淹没,将世界毁灭。 这怎么可能? 在玉仑境上空有可承受圣人级别攻击的结界防护。而在真灵界,已经数十万年不闻圣人的踪迹。而且,这灵爆似乎是从内部爆发,从玉仑之巅的九层云塔里传出来的。 无数在玉仑境苦修的修士同时感应到玉仑境内肆虐可怖的灵爆气息,震惊之下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纷纷停止闭关,从洞府深处飞出。 白色的雪浪依然在动,一层叠着一层,纯白的像樱花,如果忽略那可怕的摧毁效应,站在足够远处,实在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 但玉仑境内所有修士都没有心情欣赏这幅图画。钻出洞府后,他们都看到发生异变的正是玉仑之巅的九层云塔。排除外敌入侵,却更为忧心,因为代表着玉仑境最高修为的紫极仙帝【注1】玄凌天正在九层云塔的顶层闭关修炼。 紫极仙帝闭关多少年了,无人记得确切年数。平日里玉仑之巅白雪皑皑,烟雾缭绕,寂静如空,远观只是一片象征玉仑境的祥和之境。若非这番异动,玉仑境的弟子也不会想起那位代表着本派的仙帝。这很容易理解,无论多重要的东西,天天放在眼皮子底下,也会逐渐习以为常。 但眼下,无疑所有人都记起了紫极仙帝。即使立在足够远的地方,仍能察觉到四周的灵气如松针般刺在面上,这是灵气都受到极强的压迫才会产生的反应,可想而知紫极仙帝的实力到了何等恐怖的地步。 玉仑境上空的结界看起来快要破了。 紫极仙帝的力量固然令人惊骇,但紫极仙帝出现这种不受控制的仙力□□才是真正令人担忧的。 即使玉仑境是真灵界第一仙门,门内除了紫极仙帝外还有诸多仙王境界的大能,但仙帝级别的,放眼整个真灵界十根手指头就能数的过来。假如紫极仙帝出现任何意外,玉仑境很可能会掉落出第一级别的仙门。 故而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玉仑之巅。忽然,那上方的结界像踢了一脚一样向外鼓了起来,眼见要破,有心性较低的弟子惊呼出来,那结界却慢慢平复。接着,众人发现雪山崩塌的趋势逐渐放缓了。 九层云塔猛地一晃,一道白光从里面奔出,不待玉仑弟子叫出声来,眨眼冲出了玉仑境上方的结界,消失了。 “仙帝出来了!” “仙帝去哪了?” “快去禀报掌门……” 玄凌天冲破结界的时候,这些声音无一遗落地落入了他耳中。但他没有时间去跟掌门啰嗦。这有些无礼,虽然他用不着讲理,但有违他一贯的作风,他是真灵界公认的“最谦和”“最有圣人之心”的仙帝。可是,他实在是憋不住了,他……快生了。 方才的异动便是他耐不住疼痛造成的。疼痛,玄凌天的记忆里几乎没有“疼痛”这个词。但正是这种难以忍受的感觉将正在冥想域中的他强行拉回,玄凌天立即发现在自己肉身深处有一团不明的白色光团,这光团饱含着匪夷所思的强大力量,正在四处乱蹿试图破体而出。经过仔细的查看,以及用仙力触及到它坚硬的表面,感受到它内部有力的“跳动”,玄凌天最终确定它是一颗蛋。 玄凌天的脑袋顾不上“轰”的一声响,作为仙帝,不及一息之间便参悟了其中的奥秘。这枚蛋,应该是他同东流仙帝斗法时不慎诞生的。那个时候,他的一面玄体服下了能孕育子嗣的先天红绣球【注2】,另外一面玄体却同那雌兽有过阴阳交融。本来这也无妨。偏那雌兽最后同他那面玄体一起消亡。玄体消亡后归位,沾染的元阴本该消散,却因那先天红绣球不但没有消散,反而在他进入冥想域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得到了滋养,最终成了一个蛋。 为什么是颗蛋,当然是因为那雌兽是低等卵生的原因。 玄凌天皱了皱眉,没能继续想下去,实在是疼。他的仙体经过万雷淬练,瓷实的能撞破真灵界,却敌不住那蛋破体而出的势头。这是天道,他非圣人,只能遵循天道让这蛋诞生。但却不能让它就这么出来,否则对他的损伤太大了,得从…… 玄凌天刚想到这里,腹中那颗乱钻的蛋像是同时感应到了他的想法,一静之后向下而行,去的正是玄凌天想让它走的……谷/道。 说起来有些难堪,可也是唯一的出路。好在紫极仙帝这条谷/道数万年不曾用过,仙体又纯净的很,只是说出来不太好听罢了。 但紫极仙帝没想到即使是这条路也那么疼,是任何仙法都驱逐不了的疼--即使紫极仙帝不想承认,这蛋也算是他的子嗣。成仙成圣都是逆天而行,若是仙生仙,圣生圣,跟凡人生孩子一样简单那还得了?这疼痛跟要把紫极仙帝从中劈开一样,九层云塔摇摇欲坠,玉仑之巅雪山崩塌都是因为紫极仙帝不耐这疼痛引发的仙力□□造成的。 饶是玉仑境仙王成群,也没一个能想到会是紫极仙帝正在生产。毕竟,紫极仙帝是个男人。 众说纷纭之际,那蛋还没有降生哩!正卡在一处幽窄之地。紫极仙帝很快想到这蛋可能是他一个劫数(要不他根本就没有算出来),待生下来极大可能还会有雷劫,他必需尽些把它弄出来。 能一步步成为仙帝,紫极仙帝绝非无害的吉祥物式的存在,狠、绝、毒,这三样必须集全,至少是对自己。这个当儿,面子什么的根本不需要。紫极仙帝解开裤子,蹲在地上,伸出两指从下面插了进去,但是他没能摸到那颗蛋,反而摸了一手黏黏的,热热的液体。 紫极仙帝摸到自己流了一屁股血。 仙帝的表情追不上他内心的变化,但其实他内心的变化并没像海洋般波澜起伏。毕竟是仙帝,他很快接受了这件事情,把这件事当做一个劫数来看,只需渡过去即可。 但他刚适应了这个变化,脸色猛地变了。前头再怎么疼,他也只是震翻了几座雪山,但当他看到那个亮起的图案时,屁股后面的疼痛好像瞬间停止,这可怕的一念间,唯有玉仑境的结界感受到他脱缰狂泄的仙力,承受不住似的向外涨大了一圈,好像只差有个人拿个针一戳,就“砰”的一声玩完了。 紫极仙帝看到了什么呢? 不是他满是鲜血的右手,也不是顺着他手指头吧嗒吧嗒往下淌的血,而是他白玉无瑕的臂弯。 在紫极仙帝靠近臂弯的内侧,亮起了一个桃花形的红色印记。紫极仙帝手上沾的血殷红,那红色印记比血还要红上几分。 在紫极仙帝的眼中,这个红色印记简直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这是一个双生印。 当年同东流仙帝斗法之时,他一时冲动,在下界用玄体同那雌兽结下双生印,分享他与天地齐长的寿命。玄体消亡归位时,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双生印解除了。 但此时,双生印的突然出现说明那雌兽不但没死,还就在真灵界。并且,双生印这样闪烁只说明一件事情:那雌兽正在损耗他的寿元! 不但让他承受生育之苦,还肆无忌惮地消耗他的寿元……紫极仙帝一怒之下冲出九重云塔,飞出了玉仑境。 这里描述前因后果花费了很长时间,其实玉仑境的异动不过是在眨眼之间,但那动静太大了,又是仙帝级别的人物,才令每一个观看到异动的人觉得这片刻有如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玉仑派掌门灵虚仙尊亲眼目睹整件事情的发生,却琢磨不出紫极仙帝这是要成圣还是要入魔,成圣么,感觉不像;入魔么,想想就觉得可怕,还是不要想了。 唯有等。 也没有别的办法,连他也追不上紫极仙帝。只有等了。 灵虚仙尊挥挥手,示意弟子们散去。 紫极仙帝虽然厉害,道法也讲的好,可终究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仙王级别的都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更别说普通的弟子了。玉仑派众弟子免费欣赏了一番仙帝的气势,看完就回洞府修行去了。 而此时紫极仙帝已在万里之外,且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在他头顶后方的天上,渐渐凝聚出了一片雷云。 一降生就要经受雷劫,说明他腹中这颗蛋不是凡种。当然了,他贵为仙帝,这颗蛋继承他的血脉,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就是不知道孵出来会是个什么东西,可莫要是拖着尾巴的两脚兽。 紫极仙帝这么一想,屁股更疼了,却不是往外,而是往内。那颗蛋似乎感受到他的不喜,往里缩了缩。 紫极仙帝头次做爹就体会到了血脉相承的神秘,这么短的时间,他跟那颗蛋就建立了一种“互通”的感觉,但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强大如他,并不需要可以窥视他内心的人,哪怕是自己的子嗣。 他尽力“排出”那颗蛋,结果却是徒劳。 身后的雷云也消失了。紫极仙帝望了一眼胳膊内侧的双生印明白过来:大凡灵物,出生之时都具有灵性,已经预知到要承受的考验,自然会选择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时机出世。这颗蛋,本来是现在要出世的。但因为他寿元损耗太凶猛,预感到对自己不利,所以它又缩回去了……可恶!!! 第191章 怂包怒了 褚直麻木的心上像是蹿过一条毒蛇,重新疼痛起来,他才记起这件事情也第一次知道她可以谈笑间杀人于无形!或许,她一直都有这种本事,只是第一次用在了他身上。 乌月澜见他哑口无言,余光扫见王乙过来,微笑道:“还有事吗?” 毒蛇又重新吞噬了一遍他的心脏。褚直几乎不能呼吸,望着她平静的面容,淡漠的眼,不知道她怎么能做到这样无动于衷。 王乙悄悄走过来,他发现周围聚集了很多人,看褚直的眼神都不怎么友好。 乌月澜在大月族中享有极高的声望,看见有人这样同乌月澜讲话,有没有理都先认定是对方的错。 乌月澜说完,见他一直闭口无语,只是盯着她同耶律隆,便不想再理会他,准备进去。 褚直终于说出话来:“那小公主呢?小公主是谁的孩子?难道不是我的?” 小公主? 乌月澜一怔,接着哑然失笑,难怪他会千方百计接近小公主。 褚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笑出了眼泪,耶律隆怜悯道:“小公主是大月王的孩子,否则怎么会是小公主?” 褚直看着他们,一个满含讥笑,一个一脸悲悯,再看周围,都看怪物似的看着他。不可能,不可能,小公主是他的孩子!她在撒谎! 看着褚直一步步后退,眼里俱是不能相信的心碎,乌月澜忍住漫上心尖的酸涩转身离去,一切早就结束了。 褚直身子猛地向后倒去,王乙此时才如梦大醒急忙接住褚直。 褚直却猛地从他怀里挣扎起来扑向乌月澜的后背。 耶律隆一刻也未放松警惕,见褚直扑过来,当即一拳捶向褚直。 褚直原是要拉住乌月澜的手,被耶律隆一拳击中下颚,顿时咆哮着回击耶律隆。 乌月澜刚走到大门正中,听到声音,回头就看见褚直抱着耶律隆滚在了地上。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褚直的打法毫无章法,他就像一头发狂的野兽,用他一切能用的手、脚、膝盖、头颅、牙齿当武器,完全是一个拼命三郎。 耶律隆一击得手,自然考虑到褚直会还手,却没想到他是这样疯狂。无论他怎么回击,都不能让他松手。片刻之间,他已经连击褚直脊背十一肘子,腹部七膝盖,褚直嘴里都沁出血来了,但他就是两只手铁爪一般死死抓住他,不松手。 这个疯子不想活了! 俗话说穷寇莫追,说的是不要揪着那些走投无路的人不放,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那些走到绝境的人会迸发出什么可怕的力量。 耶律隆此刻的感觉就是他遇到了穷寇,其实他尚有理智,此人是乌月澜的前夫,乌月澜无论如何绝情,都应该不想看到他死在面前,所以耶律隆手下还是留了情的。但此时耶律隆觉得,如果他再手下留情,怕是反被这个人打败——不是武力上的,而是一种信心,士气。 一旦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手,那就开了一个头,以后这个男人会继续对乌月澜死缠烂打。 他耶律隆还从来没输给哪个男人过,自然也不会输给这个脓包。哪怕他发了疯,终究是个脓包! 耶律隆眸子一紧,双手骤变,一手抓住褚直左臂,另外一手在他左肩上一拧,咔嚓一声脆响,褚直左臂掉了。 他想以这种方式让褚直不能动弹,也算保全了自己的风度。 但出乎意料的是褚直被卸掉的那条左臂,竟然扔抓在他身上,他那只手,像是不会松开了一样。 站在大门正中的乌月澜面色雪白,她看见褚直的脑袋在耶律隆的胳膊下微微昂着,他的脊背是绷紧的,那说明他在承受着耶律隆的重击,就他那样的身子骨……猛然间,她看见了他的眼睛,从头到尾,他那双充血的眸子一直都在盯着她。 乌月澜心脏不由颤了一颤。 “夫人……”胡太医忽然出现在乌月澜面前,他叫了一声,乌月澜却完全没听到。 “大月族的左贤王!您是要国公死吗?国公是奉诏出使大月族!他要死了,圣上一定会发兵讨伐大月族!”胡太医声音里含着悲怆。 耶律隆面色阴郁,手掌高高举起,这一掌与先前不同,凝聚了他七层内力,对于褚直这样的疯狗而言,足够了。 褚直抱紧了耶律隆,因为他的冲力,他和耶律隆同时向后飞去。 两人向后退去的同时,耶律隆一掌拍向褚直脊背,这一掌下去,褚直的脊椎必断,这个“前夫”就算完了,他并非有意取他性命,这是他自找的。 换了其他人,早就死在他手下了。 耶律隆目中透出坚定的光芒,有如放光的黑曜石。 王甲、王乙飞身去拦,却慢了一步。 胡太医嘴张到极大,胡子翘起在空中,看起来极为滑稽。 围观中有胆小者,似惧怕听到那一声咔嚓骨断,本能闭上了眼。 但想象中的断裂声或者惨叫并没有响起,重新睁开眼时,先看见那意气风发的耶律王爷满脸诧异还带着些受伤,再看那只手掌,堪堪停在那拼命三郎脊背之上一寸,腕上缠了明晃晃一条银鞭,另外一端却在……左贤王手里。 银光一闪,乌月澜收回鞭子。 王甲王乙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一左一右夹住褚直,不知褚直是不是力竭,轻轻一拉就下来了。 胡太医大大松了口气,先看向乌月澜,见她面色铁青,顾不上说什么,跑到耶律隆身边道:“耶律王爷手下留情!此乃我大熙国公,奉命出使大月族,为了两国邦交,王爷慎重!” 大熙国公?周围一片哗然。 胡太医是第一次充当使臣,竟也轻车熟路,亮出官印、文书:“初到宝地,尚未来得及拜见大月王,请各位恕罪!” 耶律隆有些反应不过来,从胡太医手上接过文书,翻开一看,面上再度出现诧异。乌月澜这个前夫,竟真是大熙国公,还不是什么普通国公,是镇国公。怪不得他听见乌月澜叫此人名字时觉得耳熟。他耶律隆再无知也不会不知道大熙的砥柱褚家,那乌月澜就是……耶律隆震惊的看向乌月澜,亲手取了大熙前朝皇帝首级的女战神! 耶律隆心潮澎湃,三年前,他曾乔装去过大熙。正遇上那一战,亲眼目睹过震撼人心的场面,后来不免扼腕叹息。却没有想到乌月澜就是他心生敬佩,后悔没有与之早些结交的英雄。 见耶律隆看过来,乌月澜虽因先前特意模糊褚直的身份略感尴尬,面上却没任何表情,收了银鞭道:“既然是使臣,就请移步大王王府。来人,护送他们去见大王。” 乌月澜又对耶律隆道:“王爷,原来是一场误会,多谢王爷出手相助。” 乌月澜当众这么说,自然是为了弥补耶律隆,保全耶律隆的颜面。 耶律隆自从知道乌月澜的真实身份后,有一瞬的震动,但更加不后悔方才出手。他微微一笑:“无妨,既是一场误会,那就由本王护送国公去见大王以表歉意。” 这儿分明没有火堆,许多人却感觉到火花啪啪四溅。 褚直由王甲、王乙一左一右扶着,看起来已经脱力,耶律隆说的时候,他面微微垂着。等耶律说完才慢慢抬眼,却是看了乌月澜一眼。 胡太医担心他还要不顾身子跟这辽人干架,忙重重咳嗽了一声。 褚直忽地一笑:“好,那就有劳耶律王爷。” 如果耶律隆方才微笑的时候,众人感觉的是仁厚包容的王者之风,此时这脆弱的大熙国公一笑,就如王母瑶池中的白莲,在寒风中依旧维持着那摄人魂魄的妙曼身姿,真让人想把心肝掏出来去给他暖一暖! 乌月澜有一瞬的失神,很快移开视线。他要去见大月王就去见好了,只要别死在这儿。 耶律隆有些意外,看起来这脓包并非他想的那样不堪一击。想来也是,乌月澜也不至于眼光差到那种程度。 “请。”耶律隆做足礼数。 褚直微微直起身子,亦伸手道:“请。” 乌月澜见状,准备回去了。 耶律隆一撩袍摆,率先向前走去。 褚直紧跟其后,刚离开王乙的手,忽然一头栽倒在地。 胡太医大叫:“国公爷——”又叫:“左贤王——” 乌月澜:他娘的,她就知道他不会走! 乌月澜以为褚直这次又是装死,着实误会了褚直。褚直是真的晕过去了,前些日子跟着张少池艰辛赶路,食不果腹,到了海珠后,夜夜忧思,时时处于紧张之中。在被乌月澜发现之前,就有些不太舒服,这番跟耶律隆打了一架,已经是透着体力,再也不能支撑下去。 乌月澜没想到胡太医如此老练,指挥着王甲王乙抬着褚直就冲进了她的院子。阻拦的时候胡太医已经开始命人生炉子给褚直熬药,乌月澜再欲跟褚直划清界限,也不能真把他往死里逼,只好看着胡太医一行霸占了她的前院。 一时还有不少人站在门口往里探头探脑,都被蒙日赶走。 胡太医兀自忙着,大门口就剩乌月澜同耶律隆站着,好似忽然“反主为客”了。 人都走光了,乌月澜顿觉难堪,让耶律隆凭白卷到里面,她还隐瞒了褚直的身份。若胡太医不是骗人,褚直是来出访大月族的,那后果还真跟胡太医说的一样严重。不过一根据她对褚直的了解,二看着使者团,十有八/九是他弄出来吓唬人的。不过还是要问问清楚,他这么暴露身份,大月王迟早要知道。 乌月澜站这一会儿,把思路捋了一遍,虽然难堪,还是得跟耶律隆道个歉。 “王爷……” “澜儿……” 不想两人同时开口。 乌月澜一怔,耶律隆已经笑了:“还叫我王爷?叫我耶律隆或者按你们大熙的习俗,叫我隆哥……隆兄也可以。” 乌月澜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隆胸”,有些忍俊不禁。 “其实我也按大熙的习俗给自己起了字,字仲青。”耶律隆不知她为何发笑,但觉得她心情好些了。 仲青?与大将军卫青相同的字。这个青,不知是不是留名青史的意思。 乌月澜从善如流道:“仲青,我感觉很对不起你,可我并非故意隐瞒,只是不想多提过去。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将他们暂时安置在这里。稍后我去见大王,将此事禀告大王,由大王定夺。” 第192章 怂包夺子 【防盗12.18换】【趁大家没起床先放一张防盗,这样效果好】在紫极仙帝记不清年岁的生涯里,哪怕是荣升为仙帝的那次大劫难,他也是游刃有余,无悲无喜自然渡过。这易令人丧失理智的怒意最是有碍修行,但此刻紫极仙帝的确失控了,他甚至分不清楚他的怒意到底是因为比别人多了一颗蛋还是正在被人疯狂地盗取寿元。 好在他素来心性沉稳如石,察觉到这怒意反而令他警醒,极快地反省平复。 这一切均发生在不足万分之一念的短暂时间内,虽惊天动地,却是在紫极仙帝的内心,而他那张被公认为真灵界最美的面孔,则从头到尾没有发生一丝撼动。 毕竟到了仙帝级别,七情六欲就像一只苍蝇生下的小苍蝇,小苍蝇生下的小小苍蝇,小小苍蝇生下的小小小苍蝇……他从鼻孔出的一缕气儿就跟给碾碎。 成了,这蛋生不下来,正好去找那头雌兽解除双生印。 实际上,紫极仙帝从冲出九层云塔时的方向就是对着那头雌兽,这一路“阵痛”倒也没有影响他赶路。他不担心也不挑选生产的地方,左右是个劫,以他的能力在哪都能渡。解除双生印这个事儿是最火烧眉毛的。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要命啊! 紫极仙帝想到这的时候感觉右臂内侧又是一阵火燎般的疼痛,当即催动足下仙剑加速像西飞去。 真灵界到底有多大,就连真灵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闹不清楚。不过在可察的范围内,倒也轮廓清晰地制成了地图。 在这张地图的最西端,有一处颜色鲜红的三角形标志。三角形代表着监狱,颜色越深代表所关押囚犯越罪大恶极。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红色表示那里是关押着真灵界最臭名昭著、最罪恶滔天、最穷凶恶极的诸多魔头的岩狱。 当然,这些魔头在投入岩狱之前,均已废除修为。不过即使失去修为,魔头们仍带着那种可怕气息,况且说不定这些魔头们还藏有某种能够暗中恢复仙力的秘法,以前就出过这种乱子,半个岩狱的魔头都跑了出来,真灵界整整乱了上百年。 有了那一次的经验,岩狱可谓是层层把守,处处戒严,不定期还要对里面的魔头进行抽检以防万一。像蚊子这种活物根本进不去,风沙等物也被防御大阵阻隔在外,整个就如一潭死水,高度危险又充满紧张气息的死水。 但就在玉仑境发生异动的时候,岩狱上头猛然爆发出一片刺目的黄光,接着无数光团放烟花一样从黄光里分出来散向远处,这时岩狱防御大阵才发出嗡嗡嗡的警报声,魔头们越狱了! 看守岩狱的修士手足无措,不知是拦还是不拦或者根本拦不住。一念犹豫间,撞上逃逸的魔头的修士已经人头落地。 这些都是噬人骨饮人血的魔头,别说来抓他们回去,他们看见这些正派修士都恨不得先杀几个出出被关押在这里的戾气。 在一大片冲出去的光团中,有两个光团忽然一顿停在了边缘。 “主人,怎的不快些离开此处?”一个男音急急问道。 “苍狐,我疑心前头还有一道大阵,且稍等等。” 这道苍老的声音刚刚落地,就见前方整个天空都变成了火海,那些直冲过去的光团纷纷坠地,就像坠落的火花一样。但也有不少光团聚集在一起,竭力冲破这最后一道天罡大阵。 苍狐紧张地盯着前头,感觉身后的威压越来越难以承受。一定是看守岩狱的仙王追来了。 “走——”他猛地身子一轻,原来是被旁边的魔冰老祖一把抓住冲向天罡大阵。 那些光团刚合力把天罡大阵钻出个小孔,正待逃出去,不想耳畔一声长啸,一道流光抢先飞入小孔。 费了半天劲,却被人抢了先,魔头们一怔,怒不可遏地争前恐后要通过天罡大阵的裂隙。 只是刚一动身,灼热的威压从背后袭来,将数十个光团悉数压落在地。更有甚者,那已经钻出去一半的一个光团被生生吸了回来,瞬间紧缩成一点,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在掌心,待松开时,化成点点碎片,连落在地上也没,就直接被天罡大阵炼化了。 天罡大阵那道裂缝瞬间闭合,落在地上的魔头都闭上了眼,知道这次完了。 刚刚追到此处的看守见法空仙王控制住了众多魔头,先松了口气,但清点完人数后面色紧张道:“仙王,好像逃走了一个人!” 法空仙王外貌接近五旬,白发白须,道骨仙风。方才那些看守清点人数的时候,他就在对着天罡大阵掐指,此时面无波澜道:“逃走的是魔冰老祖,不过尔等放心,这天罡大阵刚经过改良,如无进出玉牌,强闯出去也要承受三万六千根玄阳火刺,那魔冰老祖在地陷洞里关了三万余年,一身仙力早就耗尽,即使强闯出去,也承受不住那三万多根火刺,必逃不远。尔等先将这些魔头关押回去,再随我捉拿魔冰老祖!” 众看守听法空仙王这么说,皆松了口气。 不过片刻,法空仙王便带着一干人等追出岩狱。 此时,苍狐背着魔冰老祖,没命地向西逃去。法空仙王所言不差,魔冰老祖没有料到天罡大阵裂缝外还有玄机,出来的时候整个后背几乎都被烧焦,那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仙力损耗殆尽。但法空仙王没有料到的是魔冰老祖不是一个人,还有接应。 “苍狐,快……”魔冰老祖的手抬到苍狐头上,又放下了。即使他现在夺了苍狐的仙力,也没时间炼化,还不如让苍狐背着自己逃命,只希望那个人能如约出现,救自己出去。 对魔冰老祖忠心耿耿的苍狐完全没想到在刚过去的那一刹那主人对自己起了杀意,他只是尽力的奔跑,在感觉人形速度不够快的时候,索性现出了本体,乃是一只毛色斑驳的巨大狐狸。 “苍狐,快……”魔冰老祖又叫了一声,这一声却比前头弱了不少。 苍狐的爪子落在岩石上,立即腾起一阵白汽。岩狱建在这一片滚烫的、没有遮挡的岩石地带就是为了防止魔头们越狱,苍狼已经奔出数千里,却仍是没有逃出这片区域,但好歹岩石没有那么烫了,冒出蒸汽是因为苍狐浑身上下被汗浸湿了,连爪子里都是汗。 “到了——”看到那一抹人影,苍狐惊喜地大喊。若不是亭云仙尊答应出手相助,仅凭苍狐一个怎么敢混入岩狱营救魔冰老祖? 视线模糊中看到那个白衣飘摇的影子,魔冰老祖也禁不住微微笑了,哪怕他的后背正承受着如同刀刮般的疼痛。 苍狐见亭云仙尊迎上来,急忙把魔冰老祖交给亭云仙尊。 魔冰老族原先的微笑还未完全展开,就忽然凝固在干瘦的脸上,他感觉出那抱住他的人不是他念念不忘的亭云仙尊。 “哈哈哈……魔冰,你没有想到是我吧?告诉你,你的小心肝王迎已被我杀了。我看你现在还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 王迎就是亭云仙尊的俗家名字。 抱着魔冰老祖的男人猛然变作一个身穿红衣的妖艳女子,苍狐目中现出怒火,却跟一条哈巴狗似的肚皮贴着岩石,根本动弹不得。 这魔女,修为已到了金仙境界,堪比仙王! 听到亭云仙尊的死讯,魔冰老祖惊讶只有片刻,他很快露出一个比方才大的多,也温和的多的笑容,低声道:“珠儿,你还在怪我么?我那么做只是迫不得已,他如何比得上你……” 那名为珠儿的女子虽然红衣如火,周身却漫着一层黑气,明显不是正道。听见魔冰老祖的话,意外又怀疑地低头看向魔冰老祖的眼睛。 从方才那珠儿和魔冰老祖的对话,可以听出那珠儿有争风吃醋之嫌,不由让人以为魔冰老祖是何等风流人物,顺着那珠儿的视线,不过看到了一个年逾四旬的又脏又臭的干瘦老头。但越瞧那珠儿眼中痴迷更甚。 魔冰老祖道:“珠儿,我怕是要兵解了,你渡一口气给我,让我把话说完。” 昔年,魔冰老祖也算风流倜傥,可任谁在岩狱里呆上几万年,也不会比魔冰老祖更耐看了。 此时晃动在珠儿心头的,都是两人往日的甜蜜。眼见魔冰老祖要断气,那珠儿一低头,含着一口仙力就渡向魔冰老祖。 孰料,甫一碰到魔冰老祖的嘴唇,珠儿就大觉不对。但浑身仙力却是不受控制地向魔冰老祖体内汹涌流去。 原来,这魔冰老祖本非正道人士,会一种天魔功,专门吸收他人仙力,方才他就是想以此功吸了苍狐,却嫌苍狐修为低下,得不偿失。但数万年不见,不想这魔女修为臻至金仙,那他就不客气了! 珠儿一时失察中了魔冰老祖的诡计,又恨又怒,好在她也颇会些邪法,在魔冰老祖吸了她差不多一半仙力的时候挣脱出来,甩出一对仙镯砸向魔冰老祖。 苏芮刚睁开眼,就看见一片白晃晃的东西朝头上砸来,还没看清楚那是什么就陷入了黑暗中。 不过,很快她又看到了亮光,这次她看见了人。 只不过她还没有爬起来,就被一柄仙剑削成了八块。 好在这次脑袋是完整的,剧痛中,一大波洪流向她袭来,那浩浩汤汤又乌七八糟含着各种阴私狡诈还有不堪入目的回忆将她瞬间淹没了。 还没理清,眼前又是一亮,再度看见了一个满面怒火的红衣女人还有一条狂吠的巨犬。 啪嗒一声,她的头再度滚落。 这次她看见自己散落的躯体自动飞起聚集在一起,最后她的头飞上去,她动了动脖子,嗯,好像活了。 第194章 遇险 乌月深这边将褚直一行绑的结结实实两三个人一起摞在一匹马上,因记挂小公主的下落,也来不及折磨褚直。可褚直素来养尊处优,这样横着放在马背上,已如受刑,却也只能受着。 乌月澜同耶律隆盏茶功夫就回到了十八坡,路上已将情况给耶律隆讲了。褚直若是从海珠城走的时候还亲眼见过小公主躺在箱子里,一路又只在十八坡停过,那极大的可能就是张少池做的手脚。 那张少池自到了她那里做厨子,平日瞧着也算本分,可乌月澜知道他曾经同褚直串通蒙骗自己,先前她还以为张少池是褚直的人,谁想到褚直也被他耍了。 褚直啊褚直,乌月澜已经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滋味了,既不是恨铁不成钢,也不是伤心,而是一种麻木。 十八坡集市上人来人往,正是热闹,乌月澜很快找到褚直说的那家面摊。见鬼面神驾临,面摊老板及附近商贩胆战心惊,皆竭力回想。 好在时间短,很快有人回想起在褚直一行吃面的时候,有一队带了许多货箱的商队的马匹也停在面摊后面。有人看见张少池曾偷看那商队。还有人瞧见张少池从茅厕里出来后就跟着那商队骑马走了。 “走了?往哪个方向?” 事到如今,张少池一伙用假箱子换了装有小公主的真箱子确定无误了,就是不知张少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跟谁又是一伙的? 单说看见张少池离开的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壮实小伙儿,左耳垂上穿着一个铜环,听鬼面神发问,吓的低头颤道:“小的看着是往海珠城去了,但那个方向也通往盐湖。” “追!”乌月澜一鞭朝胯/下骏马抽去,转眼带着部下冲出十八坡集市。 她走的太急,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那穿着铜环的小伙儿眼底的诡异。 耶律隆追上乌月澜:“澜儿,你要去盐湖?” 那些人偷走小公主,一定不是为了还给大月王,否则就等着他们了。海珠城西十里有盐湖,是海珠城附近各部落取盐的地方,盐胡附近是莫拉山脉的分支,地形复杂,适合藏匿,如果掳走乌月莘的人担心没法逃走的话,的确适合先窝藏在盐湖附近。 乌月澜道:“是,麻烦你代我先回海珠城,转告大月王,我一定会把小公主带回来的!” 一定要救回小公主,不但是为了那孩子,为了大月王。还有两族之间的仇恨,大月族会不会报复大熙不知道,如果小公主有事,褚直休想活着离开。 乌月澜压下心头思绪,扬鞭催促战马再快一些。 耶律隆示意部下回去报信,自己仍与乌月澜并肩。 “澜儿,我跟你一起去。”耶律隆道。 此时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耶律隆武艺超群,有他在,找回小公主的可能性更大。 乌月澜道:“好!” 十八坡集市距海珠城三十里地,盐湖在海珠城西十里,两者距离却仅有二十余里,乌月澜选最短的路线直追过去,一面追一面留意前头,却始终没有追上,但在路上捡到了小公主的一只鞋子。 因那鞋子挂在路旁枯枝上特别明显才没有错过。 乌月澜虽戴着面具,跟随她的大月族武士却越来越觉得她阴沉的可怕。 耶律隆毕竟不如乌月澜对小公主感情深厚,心中另有考虑,故意留下踪迹似乎是在诱乌月澜前去。 二十里路转眼赶完,乌月澜忽然勒停战马,战马跑的从鼻孔里呼呼向外喷着热气,乌月澜下马蹲在两条岔道前仔细观察。 前面就是盐湖了,这里却分出两条路,若是追错,可就延误时机了。但因这两条路都是向外运盐的路,上头布满了车辙马蹄,根本分辨不出来是否有一队人刚刚从这里经过。 “仲青,咱们分开去追,一个时辰后若是没有找到小公主就来这里会和。” 乌月澜说完就要上马,却被耶律隆抓住:“澜儿,我看对方必是诱你出现,咱们最好不要分开。” “我知道,不过小公主更重要。”乌月澜道。 耶律隆目中隐有关切,他以铁血严酷闻名,从不会在部下面前露出这样的情绪,乌月澜拍了拍耶律隆抓住自己的手:“我会小心的。” 耶律隆松开了手,什么时候自己也这样优柔寡断了?若是自己,也会直闯虎穴! “好。” 耶律隆上马,对银鹰卫吼道:“跟我来!” 见他走了,乌月澜也迅速上马,带着十余骑向北边这条路追去。 这盐湖极大,中间又有小山分隔,所以一眼看不到头,必须细细查寻。 到了此处,乌月澜也是分外戒备,吩咐底下武士务必小心。 耶律隆所言,乌月澜早就想到了,这么想杀他的,只有在她手下几度失利的西夏王元烈了。 那元烈性情残暴贪婪,最喜厮杀抢掠。近年西夏各部被他收复,便野心勃勃要争夺凉州,即使打不过,也好从中得到些好处。不想大熙帝派她哥哥顾如虎率二十万大军讨伐西夏。西夏国到元烈手中才有几年,能有多少底蕴?元烈本来还想靠着争夺凉州给自己立威,几场仗下来反把自己弄的灰头土脸,险些把国都都给丢了。 他如何啃咽这口气?但眼下他却是无力对抗大熙,眼见入冬,比报仇更紧急的是缺乏过冬物资。元烈若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一定会被西夏各部顶下去。他早盯上了大月族这块肥肉,所以才屡次派兵来侵扰大月族。几次交手,想必元烈已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要先除掉她。 盐湖边缘寸草不生,但这里地形复杂,加上取盐,到处一个坑一个坑的。乌月澜率领众人一点点向前搜查。但一个时辰过去了,仍是没有发现小公主的踪迹。 前方不远处立着一道陡峭的山壁,那山壁并不多高,仅有十多丈,却因寸草不生,极其光滑。这些小山是环着盐湖分布,过去这道山壁可能就遇到耶律隆了,不知耶律隆找到小公主没有? “左贤王,这里都没有小公主的踪迹。”大月族武士狄火走过来道,一路所有地方都找遍了,除了盐湖。 乌月澜看向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的湖面,最初进入盐湖的时候,尚有许多人在盐湖边上煮水熬盐,经过仔细盘查,排除了这些人的嫌疑。此时已进入盐湖深处,附近空无一人,也看不到车辙、马蹄等痕迹。是翻过这山壁继续找,还是退回去与耶律隆会和? 乌月澜正在思考,前头那山壁顶上忽然现出一个人,冲乌月澜大叫:“左贤王,我家王爷……”那人说着,背后忽然中了一箭,直接从山壁顶上摔了下来。 乌月澜足尖一点,几个纵跃落到那人身边,认出是耶律隆银鹰卫里头的一个队长,名叫萧品。乌月澜顾不得萧品摔的头破血流,甩出银鞭向上勾住山石,双足踏住山壁,蹭蹭上了十丈多高的山顶,往下一看,耶律隆被十多个黑衣人围在当中,右臂已经划开,地上血迹斑斑。 乌月澜清啸一声,从山顶直冲而下。 山壁背面,十多位大月族武士见乌月澜冲上山壁,又隐隐听见打斗声,个个心急如焚,奈何他们身手远逊乌月澜,不能一气跃上,只能小心尽快攀爬。 狄火扶住萧品:“你怎样?”萧品虽是辽人,却是因小公主受伤,狄火觉得不能把他给扔在这儿。 萧品满面是血,却推开狄火:“我没事,你、你快去救我家王爷、还有小公主……” 狄火听见“小公主”,咬牙将萧品放下,大跑几步,一跃而起,抓住山石灵豹一样向上攀去。 众武士攀援至山壁半腰,那躺在地上的萧品忽然一跃而起,从怀里摸出一个黑筒状东西对准半空的大月族武士射去。 大月族武士猝不及防背后暗器袭来,加上那山壁陡峭光滑,顿时纷纷从七八丈高处坠落,有些被暗器伤中要害的直接死了,有些没死透,却也只剩一口气了。 这些武士中,狄火身手最好,听见背后风声,他单手抓着岩石让身子凌空一转,原先所处的位置“砰”的一声,一枚钢钉钉入了岩石。他往下一看,萧品手持黑筒正对着山壁,而在萧品身后,十几个刚刚从盐湖里冒出来的辽人手持弯刀杀了过来。 中计了,左贤王有难! 山崖的另外一面,乌月澜冲下去后一鞭解决了两名黑衣人,与耶律隆背靠背同这些黑衣人厮杀。 “我的人把小公主带走了,先离开这里,不要恋战!”耶律隆声音嘶哑。 “好!”乌月澜看到有更多的黑衣人冒了出来,银鞭缠住一个黑衣人的脖子,把他抡起来砸向追来的黑衣人。抓住耶律隆向前跑去。 乌月澜身手了得,足尖在地上一点就蹿出数丈,很快带着耶律隆逃出了包围圈。 但乌月澜感觉到耶律隆身子越来越重,情况似乎不大好。乌月澜寻了个僻静之处暂时将耶律隆放下。“我没事……给我一口酒喝。”耶律隆道。 乌月澜松开耶律隆时,发现掌心里都是耶律隆的血。 乌月澜想了想,摘下耶律隆挂在腰间的水囊。这个水囊里装的不是水,而是酒。屋里是辽人还是大月族的男人,都喜欢这么干。 乌月澜给耶律隆喝了几口,耶律隆似乎缓过来了劲儿:“我没事,都是皮肉伤……你也喝一口。” 若是平时,乌月澜必不会喝,上次喝羊奶酒就让褚直钻了空子,但此时想到一会儿还要杀出去,对着那水囊喝了一口。 耶律隆这酒极烈,不知道用什么酿成的,味道有些奇怪,但已经喝下去了也就这样了。 “走,我带你赶快追上小公主。”乌月澜记挂着小公主,虽然被耶律隆的人先带走了,但难保不被那些人追上。 “好……你怎么样?” 耶律隆看见乌月澜扶着旁边的岩石。 乌月澜刚站起来,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扶住石头,看见耶律隆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在她眼前不停地晃来晃去,耶律隆的声音也渐渐遥远。 “你怎么样?”耶律隆关切地问道,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似乎想过去扶住乌月澜。 “我……无妨!”乌月澜猛地拔出弯刀砍向耶律隆。 受伤的耶律隆却像猎豹一样灵敏地往后一跃,避开了乌月澜这一刀,哈哈大笑起来。 “你不是耶律隆,你是谁?”乌月澜极力站稳,但一切都在眼前晃悠起来。 第195章 怂包来的及时 “耶律隆”大笑中揭掉人皮面/具:“我乃大辽北院大王耶律敏,耶律隆若是知道他的女人落入我手,想必畅快的很……不过用不了多久,他也会落入我手,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做一对亡命鸳鸯了!” 乌月澜来不及吃惊,一头栽倒在地。 耶律敏又是一阵大笑,却有一黑衣人疾步上前:“王爷,属下等办事不力,耶律隆率人杀出来了!” 耶律敏大惊失色,饿虎一般盯着那黑衣人,把那黑衣人吓的双腿直打哆嗦。 耶律敏虽然震怒于没能拦住耶律隆,但却深知此时与西夏王合作,意在捉住这个让西夏王头疼的女人,除去元烈心头大患,万万不能失手。 “先带这女人从密道离开此地!”耶律敏同元烈敢在此处布下陷阱,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一条不经盐湖入口便能出去的捷径,连小公主也早已从那条捷径运了出去。 耶律敏亲自去抓乌月澜,不想乌月澜一跃而起,弯刀上雪光一闪,耶律敏头歪到一边,“砰”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了。 那几名黑衣人定睛看时,耶律敏的血已经从砍开的一半脖颈中喷了出来。 乌月澜一刀结果了耶律敏,知道那药酒药效发挥在即,立即挥刀杀向剩余的五个黑衣人。这五个黑衣人还处在震惊中,有两人被乌月澜一刀割开胸膛,有一人因距离较远,被乌月澜割断一臂,连同剩下两人跃至远处,看乌月澜立在原地摇摇欲坠。 原来乌月澜虽喝下了那药酒,但因内力深厚,抵抗力也强,察觉到不对就装作药发的模样,其实却在暗中积蓄力量默默等待最佳时机。 不过她虽然杀了耶律敏连同他两名手下,却觉那药在渐渐起作用,假如不能快些杀死那些剩下的人,那她…… 乌月澜身子轻轻一晃。 死里逃生的三人见乌月澜一刀割断了耶律敏的脖子,那股惊骇没法描述,本能就要逃生,却被乌月澜堵在这山石后头。 正心惊肉跳之时,忽然瞧见乌月澜晃了一下。 这些人都是极老练的杀手,方才乌月澜出其不意才令其失了方寸,仔细一想,乌月澜分明喝下了耶律敏准备的药效极强的迷药,时间又过去了那么久,那可是连熊都能放倒的猛药,乌月澜怎能抵抗那么久? 加上乌月澜在原地不动,剩下三人也慢慢瞧出她不太对劲。 这时乌月澜却大喝一声扑向其中一人。她知不能再拖下去,强行咬烂舌尖保持清醒,要赶在自己倒下之前杀掉这些人。 乌月澜一刀劈下,那被劈之人急忙向左掠去。乌月澜身形不稳,一刀劈在山石上,刀锋当即卷了起来。原来这柄吹毛断发的宝刀连杀三人又撞在山石上已经承受不住了。 那被劈之人听见声音大喜,不知是处于习惯还是觉得乌月澜药力已经发作了,回身一脚踢向乌月澜阳关穴。 逃至远处的两人来不及惊呼提醒,便见乌月澜抓住那人脚腕,只听咔嚓咔嚓之声不绝于耳,“砰”的一声,乌月澜将此人摔在岩石上,那人从岩石上滑落时在岩石上抹了一大片血迹,全身上下活活被乌月澜捏碎而亡。 “快逃——”那断了一臂的黑衣人道。 “等等!”另外一人却道,暴露在外的双目赤红,原因无他,方才被乌月澜活活捏死的人是他的亲生兄弟。且看看见乌月澜东倒西歪,明显是药力发作了。 那断臂黑衣人也有所犹豫,却生怕有诈。 “我们多等一会儿。”另外一人道。 虽然耶律隆杀了出来,但尚有许多人拦着,耶律隆没那么快杀到这里。且那条密道距离此处不远,杀了这贱人再走不迟! 乌月澜很想再往前走一步,但视野一片模糊,她心有不甘地趴在了地上。 断臂黑衣人立即拔刀,却被那欲报仇的黑衣人拦住,就在方才他忽然想到,耶律敏已死,耶律隆必不会放过他们这些人,他们没法再回大辽,只能投靠元烈,杀了这贱人太便宜她了,不如把她走送给元烈,一来报仇,二来耶律敏本来也是要抓了这女人送给元烈,有了这个女人,元烈一定会收留他们。 两人很快绑了乌月澜拖着她向前跑去,只见他们沿着山壁左拐右拐,似乎在寻找什么。没过多长时间,两人终于到了一处被树枝覆盖的山壁前。两人将乌月澜扔在地上,挪开树枝,里头像是两面山壁交界处,竟有蜿蜿蜒蜒一条路通向里面。 这条路就是耶律敏事先发现,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这里,过了这条路就安全了。 两人恶狠狠地盯着地上的乌月澜,开头这段山路狭窄,乌月澜处于昏迷中,想带她过去还得先背着她。 两人互递了一个眼神,那断臂之人便弯下腰来,他心里是有些不情愿的,本来就受了伤,可他现在绝对不是同伴的对手。 断臂之人感觉同伴没有把乌月澜放好,他想扶好背上的乌月澜,动手时才感觉自己右臂没了,恨骂了一句,刚抬起左手,便听见自己脖子咔嚓一响,剧痛之下一声未出便断气了。 乌月澜向地上滑去,却被一双莹白修长有力的手接住抱了起来。 在乌月澜后面的地方,躺着另外一个黑衣人,已经被一剑穿心刺死了。 “主人,有人来了,是耶律隆的人在追杀许多黑衣人!”王乙从上方岩壁上跃下。 接住乌月澜的人正是褚直。乌月澜同耶律隆离开后,王甲王乙便先设法解开了绳索,褚直所带侍卫都是精心挑选的高手,乌月深一行哪是他们的对手?褚直当即逃了出来,追到此地。 看着怀里的乌月澜,褚直一阵后怕,差一点就来晚了。他将怀中人抱紧道:“先将这两人尸体抛出去,我不想被那耶律隆发现……”他不能把乌月澜交给耶律狗贼,耶律狗贼的账还需另算。 “是。”王甲王乙立即将这两人尸体抛到显眼处,回来一看褚直已经抱着乌月澜进了山壁中,他想的是先藏在此处,等耶律隆走了之后再出来。 王甲王乙跟着入内,其余人等仍用树枝将这道岩缝给掩盖起来,外面些许血迹也用土掩了,然后在四周隐蔽潜伏起来。 不想耶律隆追着那批黑衣人绕到另外一面,并未靠近此处。 且说褚直抱着乌月澜进了岩缝中的那条路,王甲王乙跟着进入,里面并不是一片黑,头顶两侧山壁靠在一起,中央却露着一线天。 “主人,元烈与耶律敏勾结在一起,必是对大月族图谋不轨,可能还会威胁我大熙!”王甲道。若是元烈和耶律敏得手瓜分大月族,辽太后即使对耶律敏不满,也不会舍弃到嘴的肥肉。到时候元烈若得辽国相助,必然会调转矛头对准大熙。 “耶律敏虽然被夫人杀了,但他还有一个弟弟耶律善,他们兄弟二人都十分嫉恨耶律隆,这次耶律善也来了。”王甲又补充道。这三年来,褚直虽然躺在病床上,该做的事却也没少做,只是不为人知罢了。这是从乌月深处逃脱后,王甲收到的最新密报。 这中间还掺合着辽国内部的权力斗争,若不是因为他是大熙人,他还真想助耶律敏一臂之力干翻那耶律隆。不过一转念想到耶律敏对乌月澜的所作所为,褚直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天冷了,辽国就应该灭亡。 “这有一只小鞋……”王乙发现了一只小女孩的鞋子。 “看来那些人是从这儿把小公主带走的。”王乙沉思。 “主人,要不要追上去?”王甲问道。 褚直沉默了,看向怀里抱着的依旧昏迷不醒的乌月澜。 王甲王乙一直担心他抱不动,褚直却一直稳稳地抱着,一步也没落后。 褚直很想摇醒乌月澜再问问她小公主是不是自己的女儿?但这会儿他清醒了,觉得种种迹象来看——都不太像。 王甲王乙不问还好,一问他盯着她沉睡的脸蹿上了一股火,问道:“你们觉得像我的吗?” 像我的啥? 王甲王乙两人同时转开眼睛,老实说,觉得不像,又怕说了,褚直发怒。 “说实话。”褚直道,大有他俩不说实话就拉出去砍了的意思。 王乙咳了咳:“像不像我也看不出来,就是那小女娃的头发好像是卷的,您跟夫人可都是直的啊!” 听王乙这么一说,王甲也想起来了:“对,还有她一哭就叽哩哇啦的全是大月话,夫人是大熙人,怎么会不教她说大熙话?” 对,王甲的话比王乙的还有道理! “你俩去前面看看,有发现不要打草惊蛇,立即回来。”既然不是自己的孩子,那就没必要太过费心,不过考虑到乌月澜,总要有所表示。 王甲王乙回头看了一眼,想到有许多侍卫守在那入口之处,他们往前探查,也无大碍,便离开褚直向前走去。 等两人走了,褚直也抱着乌月澜往前走了一段,这一线天太过狭窄,看着前头似乎有个稍微宽敞的地方,也好将乌月澜放下……胳膊都酸了。 褚直向前走了一段,视野陡然开阔,原来那一线天到这儿就完了,前头却是一条黑乎乎的山洞,并无岔路,想来王甲王乙是进这山洞里去了。 此处地形倒是复杂,褚直心想,抱着乌月澜小心坐下,先取出一条帕子将她脸上血迹擦净了,然后四处检查她身上有无伤处。其实方才已经检查了一遍,褚直却还不放心。 这一遍检查完毕,见确实没有伤口,只是手腕处有些淤青,才放下心来。 一旦没了紧张,褚直见怎么晃她碰她都没有动静,先抿了抿嘴,然后慢慢凑到她嘴边。开始还小心着,后来就是恣意索取了。 这些日子,他离她那么近,却总是觉得离她又远了。尤其是那可恶的耶律狗贼! 想到那一晚他看见的,褚直重重在她下唇上咬了一口。松开她一看,都有些破皮的嫣红了,又心疼不已,复又温柔含住。 王甲王乙没想那山洞极深,顺路走出两里余地,终见亮光,但外面是茫茫草原,空无一人。于是顺原路返回,回来时正看见褚直紧抱着乌月澜亲吻不停,一只手还伸进了乌月澜的衣襟里。 两人等了一刻钟,王甲实在忍不住了,轻轻咳了一声。 褚直这才停下,狠狠瞪了两人一眼。 王甲是有话要说:“主人,夫人是中了迷药。虽然没有解药,但所有迷药都能用水解。您喂夫人喝些水试试。” 褚直没有吭声,眼珠动了动,乌月澜醒了可就不会这么听话了,可她不醒…… “把水囊拿来,你们出去站远点!”褚直道。 两人依言留下水囊,去一线天下头等着了。 褚直拿了水囊,却并未立即喂乌月澜喝水,手指灵活地解开乌月澜前襟,埋首许久才噙了一口水渡给乌月澜。 喂了乌月澜这口水后,他又突然记起一事,先将乌月澜扶起坐好,一面用身子撑着她,一面从腰上解下汗巾子,把乌月澜的两只手给绑起来了。这样,不至于他还没解释,她就打上来了。 褚直这才放心喂她水。 乌月澜昏昏沉沉中觉得一股凉意顺胸而下,本能张开嘴,每当这个时候,那凉意却又停了。好在如此几次之后,凉意总算未断,但这时肚脐下三寸丹田却升起一团烈火似的,除了那点凉意,别处碰一碰,都觉得难受的很。 碰一碰……乌月澜忽然反应过来,有人,有人在摸她。 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乌月澜勉强睁开眼睛。褚直早看到她睫毛在动,立即又噙了一口水渡给她。 这口水乌月澜呛了起来,呛的极为难受,却也呛的能看清面前的人了。 她本能就要挥拳,却立即察觉双臂重若千金,压根抬不起来。 褚直见她眼往下瞄就知其意,忙按在她手上:“你中了迷药,手脚无力是自然的。我怕你强行发力,伤了自己,所以才将你缚住,等你好些了,我再解开。来,你再喝些水……” 说着就大大喝了一口噙着喂她。 乌月澜急忙转头,可那仅是她的想法,实际上她脖子跟生锈的门轴子一样,转的比蜗牛都慢。 没能避过去,被强迫咽了一口水。 他的唇贴着她的唇,舌头压着她的舌根时,她还诡异地觉得十分舒适。待离开时,怅然若失。 “头怎么这么烫?还有,脸……”褚直发现了乌月澜的异常,就这一会儿,她脸红的跟喝醉了一样。 乌月澜也察觉到了,她竟不自觉地动了动腿,似乎这样可以减轻那种感觉,结果反倒更难受了。她喝的那一口酒里,不但有强效迷药,还有强效催/情药物。 第196章 怂包牌解药〔捉个虫) 乌月澜知晓元烈与耶律敏联手对付大月族一定会设法除掉她,却不知耶律敏为何如此卑鄙。 这原因也简单,除却耶律敏生性放荡凶残外,耶律敏捉她原就是要送给元烈。 元烈数次在乌月澜手上吃了败仗,还告诫耶律敏要格外戒备乌月澜。耶律敏从未与乌月澜交过手,大为不服。面上听从元烈,暗里却派人潜入海珠城打探乌月澜底细,正巧遇上褚直与耶律隆大打出手。这可叫耶律敏捡了个现成的便宜,他时刻留意着褚直的动静,发现褚直偷走小公主后立即想出一条毒计:威胁张少池,利用张少池做奸细用一口假箱子换走装有小公主的真箱子,将乌月澜引到盐湖。 到了盐湖后,果然如耶律敏所料,耶律隆与乌月澜兵分两路。乌月澜只知萧品效忠耶律隆,却不知萧品还有一个孪生兄弟萧夜。那萧夜与萧品生的一模一样,谁能分得清楚,再说也根本想不到。萧夜扮成萧品诱乌月澜进入陷阱,耶律敏耶律敏亲自上阵扮成耶律隆。乌月澜先见萧夜受伤,本能以为耶律隆陷入包围,过去一看正与她设想的吻合,加上“耶律隆”受伤,两人急忙奔逃,这般追杀之中,谁会怀疑身边受伤的人不是自己人?即使如此,耶律敏也没大意,他先是自己喝了那酒,才诱骗乌月澜喝。这条连环毒计,不但考虑周密,连乌月澜的行事风格、性情特点都算计进去,可谓巧绝、毒尽。 耶律敏这一系列计划筹谋已久,也算殚精极虑,深觉不让乌月澜受尽折磨就对不起自己这番心血,再加上欲向西夏王展示自己的手段,耶律敏在往那酒中下迷药的时候就同时下了烈性春/药,乌月澜终究是一个女人,征服女人自然要用这最原始的手段。且看女人知道自己被元烈骑烂了是什么表情! 耶律敏心思不谓不巧,不谓不毒,他唯一漏算的是乌月澜有那番意志力和强横武力,导致他一刀丧命,可乌月澜也的的确确上了他这么一个大当,好在也杀了耶律敏,没有被掳走,反而落在了褚直手里。 褚直同她说话之际,虽极担心,但一碰她,她那反应就有火花燎到皮肤一样,再看她双眸虽饱含怒火,却堪比春水,贝齿紧咬下唇,浑身轻轻颤抖,就跟往日在经历疾风暴雨时的模样差不多,福至心灵地想到了。 褚直皱眉,若是中了春/药自然好说,就怕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莫要耽搁了。当即朝外面喊道“王甲,你来。” 乌月澜想开口拦他已经晚了,她此刻虽然难耐,却也分得清楚,不想叫人瞧见她这样。 这时候王甲已经进来了,见乌月澜满面通红,呼吸不稳,心里先咯噔了一下,欲把脉时忽然看见乌月澜双手被绑在身前。 褚直:…… 他忙上前解了,将乌月澜抱在怀里轻柔她手腕,王甲则先从眼皮看起,最后按在乌月澜脉搏上:“主人,夫人这是中了性子极烈的春/药了,与那迷药揉和在一起。水可以解迷药,却加速春/药的发作。”都怪他考虑不周,只想到夫人中的是迷药。 “可有法子解了?”褚直问,虽然他在,可这荒野阴森之地……再则,并不想让她醒来时不情不愿的。 王甲:“北辽这些地方有一种赤蛇,性极淫,不分时节团成一团在地穴内□□。我怀疑夫人所中的春/药就是用这种赤蛇做成的,这种春/药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解药,除非……主人,还是叫王乙进来看看,这方面他比我在行。” 王甲话说的不全,褚直也听明白了。这时,乌月澜本身是坐在他腿上的,硬变成了转过来抱着他脖子,头搭在他肩上,热气一阵阵地吹在他脖子上,褚直下腹蹿起一缕热气。王乙没个正形,他不大想让王乙瞧见乌月澜这样子,才只叫了王甲。褚直垂下眼睛,把乌月澜扭正,对王甲道:“你叫他进来。” 好在这一会儿乌月澜似乎还能保持几分清醒,王乙进来时神态还算端正,翻了乌月澜眼皮就忍不住捂嘴偷笑,被褚直冷冷扫了一眼后不敢笑了,往后站了站小声道:“主人,您不就是解药么?”这日思夜想的,送到嘴边了,还犹豫什么? “出去。”褚直冷道。 王乙嘴撇了撇,被王甲拉了出去。 王甲手疾眼快,见他手插在衣襟里,立即伸手去掏,两人过了几招,王乙不敌王甲,被王甲把药瓶摸了出来。 “这是什么?”王甲以为这是解药,顿时气的脸有些发青。 “什么啊!这是壮阳药,你不担心主人吗?”王乙挤了挤眼,就褚直那身子,顾二娘要是发作起来,他怎么受得了? “你给我站远点吧!”王甲真想捶开王乙的脑袋,往这个王家第一暗卫的脑袋里塞一坨猪肉。 此时,那条幽暗的山洞入口处,褚直先将乌月澜放下,自行脱了外面的狐裘,好在他还有这么一件大衣裳,能铺在地上。 一回头,看见乌月澜正抱着方才他们坐的那块石头猛蹭。 本不是发笑的时候,褚直却没忍住。从后面抱住乌月澜,两手贴着她柔软的胸脯向下,掠过腰肢、小腹,隔着衣裳按在腿窝上。 “二娘,一会儿就好了,我来帮你。”褚直舔在她粉嫩的耳珠上,他动作很慢,思念了好几年的人,他不想品尝的太快,但他也不想让她太过难受。 那肉乎乎的耳珠被他舔的湿漉漉后,他猛地把乌月澜转过来,伸手去解她的衣裳。 方才他亲吻乌月澜时,乌月澜还不停地往他身上蹭,这时却猛地按住了他的手。 “不要,我要回去,去找耶律隆。”乌月澜差点就被这一*的渴求给淹没了,她得抓住这点清醒,雪白的贝齿死死咬住下唇,从牙缝里断断续续挤出这几个字,力求清晰、坚定。 褚直一怔,眸子里浮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吗?这个时候她还记着去找耶律隆,找耶律隆做什么?难道她跟耶律隆已经…… 褚直没有回应她,而是顺着脖颈细细向下吻去,乌月澜果然颤了起来,两只白嫩的手无力地搭在他臂上。 褚直并没有得偿所愿的快感,趁她意识不清,快速解开她的衣衫,甩在了石头上。里衫一除,许是皮肤接触到冷气,乌月澜用力眨了眨眼睛。 褚直见状,忙捏住她下巴,侵入进去,只一个来回,乌月澜的手又重新垂了下去,身子异常娇软却不停地往他怀里蹭,好像他的怀抱能止痒似的。 褚直眼睛却不似先前带着笑意,幽暗不清地盯着她被他脱的只剩一件小衣半身。她的皮肤,不是摸上去,是绝对想不到有多滑嫩的。却不是无骨的那种软,很弹却不硬,总之十分的舒服。至于那两团软雪……褚直稍稍将她拉的分离了一些,她还穿着小衣,这小衣跟别的女子的小衣不同,并不掩肚,只是正好托着那两团软雪。其实不能说是软雪,因为她这里,虽是雪的颜色,却颇为巍峨壮观。这小衣,以前都是敛秋、春燕为她缝制,她样样都好,却于女红上粗枝大叶,看这小衣针脚细致,边缘还绣着并蒂莲,这又是谁为她缝制的?难道是那耶律隆? 褚直眸中厉色一闪,正逢乌月澜无意识地蹭过来,他虽一手揽住她的腰肢,一手却顺着她雪白的肚脐向下,伸入薄绸裁制的睡裤里,穿过那一片幽深芳草,直接进了溪谷。 虽有些滑腻的水渍,却紧的难以进入。 褚直胸膛起伏不定,低头含住那星眸迷离之人的双唇,好一番纠缠,直到那人腿无意识地往他腰上挂,他一个打横将人抱起放在早就摊开的狐裘上。 那两座雪峰登时换了角度,他却顾不得欣赏,扯了那薄绸睡裤,止了她不耐地磨、擦,分开那处,不觉喉头一紧。也不是没瞧见过那处,却觉粉粉嫩嫩,娇娇艳艳,边缘还颤巍巍的带着水珠真是比以前还要让人欲/火中烧。 什么耶律隆!这分明就是许久不曾被人采撷的模样。入一根手指都觉得紧,不知道等他进去了该是何等滋味?想到此处,似有一股热血从他下腹直冲头顶。 褚直先放乌月澜在狐裘上,顺手将她的睡裤盖在她肚子上以防着凉,站起来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给脱光了。 幽光照在褚直身上,这具身子竟也没有想象中的瘦弱,那凶器也直直朝上挺着,分明比一般人要大上许多。 这要归功于王乙的碧玉环了,当初他差点坏在玉环上,后来冷静下来,发觉不是玉环的错,只是他用的方法不对。他处处追不上她,也只有床笫之间尽力让她满足了,所以,褚直竟是一直都有这般锻炼。等到后来,他以为她死了,这物又成了他隐秘寄托哀思的办法。谁曾想,还有再度上战场的机会? 瞄一眼那躺在狐裘上不耐的扭动着的玉人,褚直脸颊有些发烫,却没犹豫,大步走了过去。 毕竟底下身子紧的很,褚直怕她不适,想先爱抚她一会儿。却没料到甫一触碰到她,她就缠上来了,还真有些像王甲口中所言的炼制这种春/药的赤蛇。 “牛儿,咱们这就算和好了,不许再耍性子,我这一辈子只碰过你一个,旁的再好我也不会多瞧一眼,也没有比你更好的啦……以后,再也不会出现那样的事,我保证。”虽然知道她可能听不清楚,褚直还是想跟她说说。 第197章 魔疯 玉露把凶器都给打磨的光滑水亮,只等冲进去逞它个八面威风了。褚直抱起那两光滑白嫩的腿,黑沉沉的眸子染了一层收都收不住的情/欲,正待一冲到底,抱住的人忽然往后挣了一下。 “不要……你……” 声音虽低,他却听见了。中了春/药的人不是他,他这会儿却也被火浪烤着似的,感官有些迟钝,耳朵把那三个字肢解了一遍,才回过味儿来,一面让凶器沾上更多溪水,一面发问:“不要我,你要谁?” 他的声音镇定的连自己都觉得可怕,这个时候了她还想着别的男人?好心好意的哄着,怎么都捂不热是吧? 身子疼的那被触碰的感觉无限放大,却不是想停下来,而是希望能更狠一些。下半截身子跟不是自己的似的。 褚直不敢相信这样了,她还能把头昂起来,直愣愣地望着自己,黑沉沉的跟人醒过来了一样。 “耶律隆,救我……” 也只是一瞬,那美丽的头颅跟失了力量一样倒了下去,身子如蛇一般扭曲,磨个不停,但失去自我意识的挣扎中,眼角沁出了一滴泪。 他就这么不堪?! 他甚至还在抵着她,身子却冷了下来。 他伸手摸到她的脸,她立即贴上他的手掌来回蹭着,但指尖的确摸到了一片水渍。 她的确是哭了,因为知道是他。她不想要他,想要的是耶律隆……褚直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越咳嗽,腰上越疼,外头传来咚咚的脚步声,褚直猛地冲外面大吼一声:“滚——” 那脚步声慢慢远去了。 幽暗中,褚直眼里冒出一缕奇异的寒光,犹如淬毒了一般。他盯着在他面前扭成各种形状的女人,伸出胳膊用力把盘在他腰上的腿掰了下来。然后将她身子反过来,摆成两膝跪下的姿势,从后方一刺而入。 底下的女人好似没有多少痛苦,甚至发出了一声类似欢愉的叹息,本能的保持不动,渴望更多同样的纾解。 纾解果然来了,只是没多久,那极舒服的充实火热的东西忽然离开了她,自然本能去找,却见一人半躺在身边,冲她招手:“想要,自己来拿。” 见她扑过来,褚直倒也没有躲避,顶多是揽了一下她的腰防止摔在地上。以前,他对她多有怜惜,处处都顺着她的心意,自然不好意思做些想做,却又怕损伤她颜面的。如今,还有什么好顾及的。 王甲王乙正靠在山壁上打瞌睡,忽然被一阵马蹄声惊醒。 “好像是大月王和耶律隆的人……”王乙看完溜回来道,一睁眼就天亮了,主人还没有出来,真是出人意料啊! 王甲沉吟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口哨。这是提醒其他人藏好,这边的尸体都处理干净了,找到这里也发现不了什么。 “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告诉主人。”王甲道。 王乙大为不满,王甲却投给他一个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这让他感觉到自己王家第一暗卫的地位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王甲在接近山洞入口还有两丈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小心地在山壁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才道:“主人,好像有人来了。” 过了一会儿,里头才传出褚直的声音:“知道了,叫大家隐蔽。” 王甲回到入口处守着。 山洞里,褚直捡起散落的衣裳给乌月澜穿好。不看脸,只看身上的话,绝对认不出来那到处青青紫紫的身子是鬼面神的,连细绸料子的衣物擦过前胸,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肯定是破皮了才会这么疼。 褚直把她的小衣揉成一团塞入袖子里,这么疼的话就别穿里衣了。昨晚上在气头上没想那么多,现在看见了,也觉得心疼。 “这儿没药,等回去了涂些药就好了。”褚直把鞋子给她套上。 随着他搬动她脚,她立即觉得腿窝也疼的要命。其实昨晚有些片段她还记得,一想,便觉脸和舌头也疼的厉害,跟吸多了什么东西似的。口腔里还有一股奇怪的气味。 褚直见她往外唾了一口,脸皮有些发烫,是有些过分了,不过被她牙齿硌得疼就叫她停下来了。 “这有水,你漱漱口。”褚直递水给她。 乌月澜接了过去。 褚直原担心她会打掉的,趁她漱口,挪过去揽住她:“二娘,消气了罢?我有错,打我就是……”昨夜弄了几次他也不记得,开始他是使坏了,后头可都是她主动的了,他对耶律敏那春/药是又恨又爱,天知道后来他是怎么撑着的,他腰眼也酸着呢,那处也火辣辣的疼,破皮的也不止她一个。 乌月澜漱了口转过来,那温热的呼吸就贴在她脸颊上,好像随时都能吻上来。她睫毛动了动,眼睛垂着,看到他上嘴唇和下嘴唇上都有好几个口子,有的地方都烂的连在一起,明显是自己咬的。 “你没事吧?” 褚直眼一下亮了,他并不回答,一下亲在她脸上,却把自己疼的哎呦了一声。 乌月澜推了他一把,力道却不重,褚直却受了鼓励似的,按住她胳膊,在她已经肿了的唇上亲吻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这时候,乌月澜倒是没有反抗了,还配合他动了几下。 “你别这样,让人看见了多不好……”乌月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把脸转到一边。 褚直哪见过她这样,瞅着她一颗心砰砰直跳,半响笑道:“好,我不这样……” 乌月澜刚松了口气,又听他说:“我们昨晚上什么没做?以后那样可好?”他才稍稍虐了她一会儿,就被她扭转了局面,不过,他总觉得她也是喜欢那样的。水格外的多。 乌月澜换了个话题:“我刚听见王甲说有人来了,会是谁来了?” 褚直根本不想提别人:“管他谁?跟我们有甚么关系?”瞧她脸色不对,又忙改口:“等你休息好了,我送你回海珠去见大月王,你要不舍得走,我就留下来陪你。” 这真是出乎乌月澜的意料。 说到这儿,褚直想起小公主,虽知不大可能了,却犹不肯放弃一线希望:“牛儿,我问你,小公主……” 乌月澜从醒过来就想到小公主,知道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只是不知大月王和耶律隆有何动静,见他提起,眸子闪了一下,垂下头去:“是我骗你的,我为了让你痛苦才假装怀孕。” 虽预料到这个答案,褚直心头仍是一阵酸涩,复又想起另外一事,自觉无法开口,那便是:他若是不能生育,岂不是拖累了二娘?来找她时,只想着她还活着就是老天对他的恩赐,可此时又嫌老天何苦让他为难。 不料,乌月澜道:“你既然不计较我那样对你,我便与你言归于好。我们没有孩子,以后寻那无父无母的孩子抱养一个便是。” 褚直大喜:“当真?” 乌月澜似难为情地点点头。 褚直抱着她温存许久才松开手,在她耳边道:“牛儿,你知不知道我想你快想疯了,我快死了,你也不回来……” 乌月澜难免心头一跳,却听他又喜不自禁道:“好在终于找到你了,我就知道,知道你还在意我,这都是褚家先祖保佑……”说到此处,又将脑袋靠在她肩上与她耳鬓厮磨。 他的嘴也真是耐磨。 其实褚直更累,但一想到他终于获得了她的原谅,做过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那血又热起来,靠在她肩头就是睡不着。 他满脑子都是这些,就算外面天崩地裂也影响不到他。 过了一会儿,又要乌月澜亲亲他,把他抱的再紧一些。 乌月澜倒是如他所愿抱了抱他,眉头却皱了起来。 褚直时刻注意着伊人,立即问道:“哪有不适?”他昨夜是凶狠了些,也怪她太紧太窄。 “没有,有些口渴。”乌月澜舔了舔嘴唇,哪都不适。 水囊的水已经喝完了。 褚直才记起王甲刚才过来说外面来人了,不能让乌月澜出去。 “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找水。” 乌月澜乖巧地点了点头,褚直亲了她一口才走。 经过一夜,大家的水囊都空了。好在这会儿耶律隆和大月王的人都走远了,褚直见盐湖边上有煮盐的人,不听王甲王乙的劝阻,亲自下到湖边用重金让人同意分他些水。 他的水囊刚刚装满,便见王甲指着对面湖岸。 “爷,夫人、夫人被人带走了……” 数十铁骑沿着湖岸狂跑,马蹄荡起连天的白烟,在最前头一匹马上,耶律隆紧紧抱着一个人,那人披着的白色狐氅在空中飘荡。双方直线距离不算远,褚直认出正是乌月澜,她披的是他走的时候怕她冷专意留下的那件狐氅。 也是昨晚上垫在下面的那件。 王甲疾速吹了一声口哨,无人回应,除了褚直,他和王乙,旁的侍卫一定都中招了。 “追——给我追——”褚直从麻木中清醒过来,怒极大吼。 几骑奔来,王甲定睛一看竟是侍卫小刘等人。 小刘等面带惊慌:“国公爷,方才王甲大哥叫我们去牵马,我们回去就看见兄弟们都昏死过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 褚直一把把小刘从马上拽下来,翻身上马朝那几十骑追去。 “王乙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刘摔在地上,幸好地上都是结了一层盐霜的泥。 “要出人命的大事!”王乙也夺了一匹马,抽鞭离去。 剩下三个人躺在地上,跟一干在此煮盐的人面面相觑。 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耶律隆皱眉忍住不耐,抱紧了怀中的人。乌月澜上马的时候告诉他不要管后面的人,若非如此,他早就令银鹰卫放箭了。 除了马蹄声,喊声也越来越清晰。 甚至还有威胁再不停下,就要荡平大月族、辽国、青牛山之言。 耶律隆忍无可忍,准备叫银鹰卫准备,就地放箭。 乌月澜忽然出了一口气,对耶律隆道:“劳王爷先下马,让我回去跟他说几句。若他再不离去,就请王爷立即放箭。” 四目相对,耶律隆看到她眼中强烈的隐忍,极快地下马,示意银鹰卫原地等着,将拉弓拉开,随时候命。 褚直忽见乌月澜孤身折返,不由大喜。 王甲王乙却觉不妙,乌月澜的表情,怎么也不像是前来和好的。 但褚直已陷入魔疯之中,只觉得是方才的威胁管用了,她是个有仁心的人。他应该早点想到岳父岳母还有青牛山。 第198章 绝情 褚直快马迎上前去,在乌月澜马前勒着马微笑道:“牛儿,我知道你不会抛下我,跟我回去。” 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只要她跟他回去,要他的命都可以。 乌月澜被他的笑震了一下,开口道:“我来是告诉你,我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喜欢的是耶律隆,我要跟耶律隆在一起。” 褚直盯着她,眼里俱是笑意:“那你不要岳父岳母,也不要大舅小舅了?” 乌月澜怔住。 褚直忽地柔笑:“我是吓唬你的,只要你跟我回去,咱们还好好的……” 他话未说完,乌月澜眸子里射出怒火,冷冰冰道:“褚直,你以为你是谁?!杀这个杀那个,你杀的了吗?一个靠卖身哄骗自己妻子赚取荣华富贵的人,你有什么本事?不过是长了一张好脸,投生了一户好人家!离了褚家,你算是什么东西?!” 乌月澜指向褚直身后的王甲王乙:“就是你的侍卫也比你强太多,他们凭什么要保护你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窝囊废!你褚直,一辈子堂堂正正做过什么事没有?!” 乌月澜喊出了一直埋藏在心里的话,褚直真正让她伤心的是这也想要那也想要,要就要,却不肯堂堂正正的,处处用些阴私手段,根本不像个男人!包括昨天晚上,他是怎么对待她的! 褚直怔在马上,没有想到她是这么看他的。 王甲王乙听到乌月澜的话,连王乙也面色惨白,担忧地望向褚直。 “可当初你是愿意嫁给我的?”褚直像坠入了一口看不到边际的水塘,唯独抓到了这根稻草。 乌月澜见他神情呆呆滞滞的,驱马上前一步,紧盯着他道:“我当初嫁给你只是为了不嫁给钱益,现在想想就算嫁给钱益也不会比嫁给你更坏了,左右钱益还能下蛋,你却是个不会下蛋的公鸡!” 褚直看着她黑黝黝的眼珠子一翻,那仇恨的目光像万千白亮的刀子一样刺中他的心房,剧痛闪电一般蹿向五脏六腑,她怎么能这么说? “牛儿,我心里只有你……为了你我愿意去死……”他喃喃道,目中只剩下她。 “你既然愿意为我去死,那就听我的话,去死吧!” 乌月澜一剑刺向褚直,褚直万万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手,幸亏王甲察觉不对及时出手,只听“咣”一声,乌月澜的长剑被王甲的剑撩开,堪堪擦着褚直左肋滑开,若是王甲慢一点,这一剑已经刺中褚直心脏。 “夫人,您……”王甲手在颤抖,“若您再对国公无礼,就不要怪小的了!” 王甲的第一任务是保护褚直。 王乙也拔出长剑对准乌月澜。 乌月澜冷哼一声,立即调转马头跑回去了。 褚直呆呆地坐在马背上,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耶律隆见乌月澜跑了回来,大喜吩咐银鹰卫:“先不要收弓,待左贤王回来后你们断后!” 王甲王乙见乌月澜跑了,耶律隆的人弓箭还对着褚直,急忙一左一右夹住褚直:“主人,咱们先走!” 乌月澜不可能跟褚直回去了,她甚至还想杀褚直! “不——”褚直忽然嘶喊了一声,他胯/下那匹马也跟着叫了起来,一个前冲摆脱了王甲王乙的钳制冲了出去。 不好! 王甲王乙立即追去。 乌月澜听见身后的动静,立即抽了一下马鞭。 耶律隆举起手臂:“左贤王一到就放箭。” 乌月澜的马儿刚冲过来,银鹰卫立即弓箭齐发。 “主人——” “爷——” 王甲王乙争相呼喊。 褚直却没停下,迎着箭雨向前冲去。 乌月澜勒转马头,双目睁大看着他不要命地向前冲。 羽箭射入地面,因为土地松软饱含盐分,而冒出一阵烟雾,从远处看简直像夏日的暴雨击打在地上。 “休得伤我大熙国公——” “伤国公者死——” 王甲王乙一面挥开飞来的箭矢,一面大声吼叫。 银鹰卫的弓箭手却没有迟疑,他们听令于耶律隆,耶律隆要褚直死,褚直就得死。 没有人发现,耶律隆冷峻的目光在微微颤抖,那是一种“恐惧”。是的,“恐惧”,那一日在乌月澜门前同褚直打的那一架,他就有这种感觉。他是在拿命跟他斗!他是大熙的国公,却全然不在乎那些。活脱脱把自己变成一个光脚的跟他斗! 杀不杀褚直……他内心竟然动摇起来,方才他还压根没有将这个大熙的国公放在眼里。 “顾二娘,我有话跟你说——”褚直的声音从箭羽里传来,那声音早不复他平日的温润柔和,就像一匹受伤的狼在冬夜里嘶嚎。 乌月澜如同木偶一般望着他在箭雨里狂奔,她不知道该不该抬起手阻止,阻止了又该如何? “住手——”眼见数支冷箭要射入褚直的身躯,王甲猛然从马背上跃起扑向褚直,那一声怒吼竟将方圆两丈内的箭矢都震偏了方向。 一股气浪刮向银鹰卫的弓箭手,虽然没将他们如何,却让他们大惊失色。狮吼功!手上放箭的动作不由一缓。 王乙一个燕子斜穿立在马背上,用内力将声音遥遥送到乌月澜耳中:“那毒/药——我家国公只是想说几句话,莫非你羞于人知你的过往,担心被耶律狗贼抛弃?” 耶律隆扫了一眼面色苍白的乌月澜,举手大喊:“停——” 褚直被王甲从马上带下来后身形飘摇,被两人夹在中央停在距离乌月澜三丈远处。 王甲瞧出褚直是真的有话说,这个距离是他们能靠近最近,又能拼死护住褚直的最近距离。 褚直一直望着乌月澜,乌月澜也木然地望着他。 见褚直迟迟不开口,耶律隆怒道:“有什么话快说,否则勿怪本王放箭!” 耶律隆有些恼怒自己竟然会撤回命令。 乌月澜眼珠动了动,等着褚直说话。 褚直凄然一笑:“耶律隆你不要急,我说了这几句话就走,再也不会拦着……”他连她的名字都说不出来,那就像在撕开的伤口上撒上一层热盐。 索性不说了,只是望着乌月澜,唇角浮现一缕讥笑:“我是错了。我既无能,便不该妄想撑起褚家,为天下人做一点点事情;我不该贪图凤阳王那八万兵马,我也不该落入明柔郡主的陷阱。我无能,才会分不清那是不是自己的孩子,才会让你遭受那么多痛苦,以至于远离故土,流落在外。但我最无能的是,不该妄想做你可以倚靠的臂膀,让你以我为荣……我诚然错了,这才是我最大的错,我以为你是在意我的,眷恋着我,需要我的,你是有心的。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你……根本就没有心!” 你若有心,便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丈夫,便不会将给予他的东西悉数收走,便不会不顾他的死活,不听他的辩解,也不遵守与他的诺言,他做的任何事都打动不了你,都弥补不了你。你对待他,还不如一个陌生人……褚直在心里道,他已经没有力气说出来。他泪眼模糊,知道她这么绝情的对待他完全只是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根本没爱过他。 为什么呢?他忽然想起她的话,她说“你一辈子堂堂正正做过什么没有?”是的,她瞧不起他,她那么厉害,哪需要什么男人?他再努力也是她的累赘,他一旦犯一个小小的错误就会被她无情地舍弃,她心里只有自己的尺度,没有爱的包容与怜惜…… 乌月澜石像一般站着,浑然不觉两只手交叉在一起把手背掐的血肉模糊。 耶律隆自诩什么情形没有见过,见褚直神情恍惚,却说出这样一番泣血之言,心中唯有恐惧,他余光一扫,见乌月澜痴痴呆呆的站在一旁,把手背抠的血肉模糊情知不妙,正待挡住乌月澜。褚直却忽然仰天长笑:“好,你说我从未堂堂正正做一件事,我今日便去做一件事给你瞧瞧!别人虽然负我,我却不愿负我心!” 他那笑声中透露着疯狂。 乌月澜身子往前一倾,耶律隆早有防备,闪电般出手将她抓住揽在怀里:“澜儿,我们走!” 恰此时,褚直说完便向后倒去,王甲王乙连忙扶住他,见他牙关紧闭,依然昏死过去,怒道:“左贤王,你可满意了吧?” 虽极悲愤,王甲王乙却知不能留在此地,趁乌月澜同那耶律隆还处在震惊之中,一左一右夹住褚直狂奔后退。 等耶律隆反应过来时,三人已出了射程,上马逃远了。 “澜儿,我们走!”耶律隆恨声道,却觉怀中一沉,低头一看,乌月澜双目紧闭,已然昏了过去。 因有大月王的人前来接应,耶律隆自然不好将乌月澜带回自己住处,只好交与跟随乌月深一同前来的蒙日,护送乌月澜回了海珠城。 那厢,西夏王元烈已经派人给大月王送来羊皮信,上书若想换回小公主,需一万头牛羊。 乌月澜被蒙日送回住处,大月王关心乌月澜身体,派大巫前来探视乌月澜,并为乌月澜疗伤。 大月族有自己的图腾、祭祀活动,如果说大月王是大月族权利的实际控制者,大巫则是精神领袖,大巫通常精通医术,不过有些方法在乌月澜看来纯粹是“神叨”了,比如跳舞治病这样的。不过大巫来的时候,乌月澜对其仍是极其敬重,一是大巫是个年龄很老的老太太了,二毕竟是好意。大巫见她已经醒来了,也很欣慰,绕着乌月澜的卧房口中念念有词地转了一圈,像是驱邪一样还洒了些水。洒完嘱咐了几句就告辞离去了。 大巫走后,乌月澜叫人抬水进来沐浴。 坐进浴桶没多久,她就抱着身子哭了起来。 她沐浴的时候向来不喜人服侍,妮娜和丹丹都在外头,她哭的又极压抑,是以没人听到。 半个时辰后,乌月澜洗完澡,除了眼睛有些肿,别的地方都瞧不出来什么,还和以前一样。 她收拾妥当,就去了大月王处。 第199章 预兆 【防盗章节12.25日换】于无尽的黑暗中醒来,尚未看清那斗转星移、岁月变迁,便处身激烈的厮杀、逃亡奔命之中。喘息的空隙里,感受到的全是来自这陌生世界的森森冷意,哪怕她曾历经沧海巨浪,却是更觉自己是那孤苦的一粟。昔日的朋友、师徒、亲人……哪怕此刻是个仇人站在面前,许都会激起她化干戈为玉帛,泯恩仇于一笑,从此天涯若比邻的心思。更何况见到的是自己心心记挂的人。 她眼角湿润了,但这种动容却在看清端坐在亭中那人的眸子时戛然而止。 太过冰心通透也不好。苏芮以区区千载之龄率领下界与瑶光对抗,手中虽有千神绝这等仙器,也难掩其本身资质的夺目,不知强过那各大宗门顶级大能多少倍!或许放在这真灵界,也一样是万中无一。 但只一眼,她那略显激荡的心,就如绽放的烟花,从最高处坠落,或许还亮着些光芒,但却已知逃过不那堙灭的结局。 那一句“长生”被她叫出来的时候,因为肉身的痛苦和心潮的起伏不觉带了颤音,本来软糯怜人的,到了最后苏芮忽然听出那尾音带着魔冰老祖的粗嘎,顿觉冷的难堪。 玄凌天唇角带着笑意,最初那笑意并未直达心底,此刻却有些通向心底的意味。领悟的如此之快,那便好办了。原来的几分不耐随之消失,意外的抬袖,搁在整洁石桌上的紫砂壶便兀自飞起,斟了一杯香气弥漫的灵茶出来。 “请。”玄凌天开口,似乎没有注意到苏芮又看了他一眼。 苏芮迈步入亭,小心保持魔冰老祖肉身的完整,亦如玄凌天一般端坐在他对面。一切都可失去,唯有风骨。 “我有不解,请仙帝赐教。”在下界之时,玄天虽也冷漠,可终究不似此时这般。那时的冷诉说着求而不得的恨;此时的冷,与大彻大悟无关,有如两个世界。 也的确是两个世界,苏芮默想。她倒不想巴着玄天得到些什么,总是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玄凌天意外了一次,就不意外她能领悟到此处了。曾经能落入他两面玄体眼中的人,必定不是庸俗之辈。 他声音有如清泉坠石,因笃定她能悟透,潺潺不绝将一切道来。 言毕,仍端坐原位,如云海之静美,等候她彻悟。 玄凌天觉得她应无阻碍,且解了这双生印后,他会为她重塑一具肉身。届时她重生在下界之人穷极一生追求的此间,享受一切,或逍遥栽冢蜃费按蟮溃磺兴嫘乃癫豢煸眨壳宜铀饫锏玫降模炎愎凰驹谛矶嗳松戏健t趺此悖疾豢鳌 不料,却听她道:“你是说,根本没有天枢、天璇、天机……瑶光七帝,也没有无极宫?”是她疏忽了,忽略了魔冰老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她知道的这些。 玄凌天有些诧异她还在纠缠这些,自然地忽略掉她发颤的尾音,耐着性子道:“并没有的,乃是我同东流仙帝的一场比试。” 这话玄凌天方才已经说过一遍了。以下界为试炼场所,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下界也不是常选出一片区域供修士试炼么?三千大千世界无穷无尽,下界在上界人的眼中,不也如同下界人眼中的凡人蝼蚁么? 倾尽一切的付出,只是他人棋局中的一子。以为自己改变了天道,却是被天道玩弄于鼓掌间。 玄凌天虽看似垂眸沉思,却将她眼底几度变化都收入眼中,见她眸光最后沉静幽空,以为她已接受这个事实……毕竟也是下界的佼佼者。 不料苏芮道:“仙帝容我考虑些时日,待我考虑清楚,再来告诉仙帝我的决定。” 玄凌天眼皮终于动了一下,这才是他第一次打量苏芮,他看到的是魔冰老祖的肉身,却又不是。 魔冰老祖就是被玄凌天抓进岩狱的,所以当日韩素音在丹霞山说了那些话,围攻魔冰老祖和苍狐的修士才走的那么干脆。 玄凌天还记着魔冰老祖的样子,但面前的魔冰老祖跟他记忆里的差别太大了,皮相还是皮相,感觉却不一样了。 “好。”玄凌天同意了,有些事急不得,他有的是时间等。 苏芮默默起身,走下亭子忽又返身:“仙帝可知苏白在何处?”说毕顿时记起玄凌天说玄体在下界消亡后归位,那自然是与玄凌天融为一体了。 玄凌天微笑颔首:“苏白是我,玄天亦是。是我,亦非我。” 非我,是说那一切都是虚幻,不过是玄凌天的一次试炼,一次历劫,万千经历中的微不足道的一笔。 苏芮明白了,却没有改变她的决定。 玄凌天忽然起身:“等等,这瓶紫元丹你拿着,你……这具肉身不是很好受吧?” 苏芮回身,玄凌天含笑而立,天地失色,唯心不动。他此举或许有关切在内,却与她无关。她来到此间的痛楚,他早就悉数得知,却直到此刻才出手相助,为的不过点明她的处境,提醒她早些做出抉择罢了。 除了紫元丹,一同接过来的还有一枚玉牌。这玉牌即是玄凌天的身份玉牌,他用不着,苏芮凭此玉牌却可在玉仑境自由行走,哪怕是登入玉仑山顶的九层云塔。 同上,并没有别的意义。 苏芮接了这两样东西便回到了重雪宫,坐在桃树下将那一瓶紫元丹倒出来,个个圆溜溜地在掌心散发着紫光,本来飞翔在重雪宫外头的仙鹤纷纷飞落下来,侧着脑袋渴望地盯着那丹药,苍狐也控制不住舔了舔嘴唇。苏芮便将这些紫元丹撒向仙鹤,也喂苍狐吃了几颗。苍狐吃的满足,竟未发现苏芮一粒未服。 苍狐从未服用过丹药,吃下便觉丹田仙力翻腾,苏芮便传他炼化吸收之法。趁苍狐炼化这些丹药,她将玄凌天的那块玉牌系在腰间,缓缓出了重雪宫,在玉仑境内随意行走。 玉仑境内修士无数,有藏在洞府深处闭关万年不出者,也有懵懵懂懂刚入门者。是以,玉仑山下并不如重雪宫那般冷清。 苏芮见到了那日在幻影镜里看到的巨石、溪流、形成鹊桥的云端,还有许许多多白衣弟子。这些弟子看起来比那日她从幻影镜里看到的更为丰神俊朗、仙姿不凡。 苏芮看这些人,这些人也在看他。第一眼迷惑不解,第二眼看到她腰上的玉牌恍然大悟,后又现出一种极复杂的神情。 苏芮无意知道这些弟子对她作何感想,她只是想看看这玉仑境,想看看上界人士和玄天的修行地。 玉仑境极大,游览起来既耗时间也容易迷路。苏芮不知走了几日,这一日刚在林间睡醒,便听得林后有几人在说笑。 “噫,不知跑哪去了?我几位师兄都还没遇见过呢。” “那是你师兄没运气了!不过也没甚么好瞧的,也不比我们多出三头六臂。” 一人略带神秘:“当真是么?” 似有人拍了那人一掌:“这个自然,话说,若是我,我也不愿。给的再多,也抵不过不死之身啊!” 有人紧张:“那仙帝可不就倒大霉了么?” “嘘——掌门都不急,你们急甚么,就算能不死,可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呢。” …… 活着比死了还难受……苏芮把因为睡的太久压掉下去的肉块按回臂上。等那些人走了,才慢慢从林间走出。 走了这几日,玉仑山的风景她看得也有些腻了,唯独玉仑山颠的九层云塔还没去看过。 玉仑山下有一条石阶通向山巅,苏芮拾级而上。这上台阶比走平路要疼一些,苏芮尽量不让血迹沾到台阶上。不过她有双生印,死不了。 这条石阶相比山下要安静的多,偶尔才能遇到一两个白衣弟子,见了苏芮,便侧身相让,请她先过,礼貌周全。 玉仑境内的修士涵养,的确要胜过下界许多。包括先前那些议论她的话,只是随性而发,没有多少恶意。 越往上走,越为安静,也越来越看不到一个人影。 不知何时,白云飘在了四周,看起来就像穿行在云海里,颇为有趣。 苏芮停下略作休息,趴在白玉栏杆上向下望去,但到处都是云雾,什么部床患 前头忽然传来扫地的声音,云雾似乎有所感知,竟随着那声音荡开了。 云雾飘散,那扫地人便出现在苏芮的视野里。这人也是一身白衫,但外貌已过五旬,身形颇为肥胖圆润,同样的衣衫,与山下那些俊逸的弟子穿出了不一样的效果。 苏芮默默看着他清扫石阶,越看越觉得他眼熟。 那人也似乎察觉到苏芮的视线,抬头冲苏芮笑了一下。 苏芮讶道:“可是顽石/仙尊?”昔年,她曾在慕瑶华处见过慕家那位已经飞升的老祖画像,怪不得觉得眼熟。 那人也有惊讶:“竟有人还记得小可昔年名号?你也是从下界飞升上来的?” 苏芮道:“是。”却陷入默然中,她此番复生,不知沉睡了多少年,但在那之前,顽石/仙尊已经飞升数万年了,现在竟只是玉仑境的一名扫地弟子,还自称“小可”。 被围在丹霞山时,仙华门那个极仙对苍狐说的话她还记着,扫地的弟子大约是等级最低的了。 “哎,再有些许日子,小可就要兵解了,能遇到故人真好。”顽石/仙尊笑呵呵道,似乎一点也不悲伤。 第200章 元烈之计 这些巨石现在却给元烈了一线生机,靠着这些石头他才躲过了大月王的数次搜捕。对元烈而言,寒冷和饥饿还好对付,他幼年的时候经历过的比这还残酷;但自从七年前他杀死元祁,成为西夏名正言顺的王以来,他再也不能忍受这种东躲西藏老鼠一样的日子!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元烈一掌扇向绑在椅子上的人。 那人正昏昏欲睡,强被元烈打醒了,却是半点惊讶也没有,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只用一双眼睛冷漠地看着元烈。 此人正是乌月澜,当日她深陷包围之中,被耶律善一箭射中前心,正射中大巫给她的那枚铜片,虽捡了一命,却被元烈用大网擒住,元烈溃败时,虽一片混乱,却仍不忘将乌月澜带走。 元烈与耶律敏逃跑时便分道扬镳了,元烈仓皇之中向西逃去,逃到桑甸盟时与手下元越因去向发生争执起了内斗,元烈后来虽杀了元越控制了局面,但几千人最后却剩了两千人不到。元烈时刻受着穷途末路之感的折磨,拿她出气自然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元烈尤其讨厌她这双眼睛,刷的一声拔出弯刀,真想一刀下去挑了她这双眸子! 但对方只是嗤笑一声,不屑地将视线转向帐篷一角。 “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元烈道。 “那你动啊!元烈,你这句话我已经听了十几遍了,左右我哥哥现在没来,你还有时间。”激怒元烈不是明智之举,乌月澜只是处处警告元烈。 元烈的弯刀闪着寒光,最终却砍在了乌月澜身后的椅背上。 乌月澜眼也没眨:“怎么?西羌部落拒绝了大王的美意,不愿意同大王分享西夏国土啊?” 元烈困在这里已有半月,四面只有这一座帐篷,为了防止乌月澜逃跑,元烈就把她绑在帐篷里。几乎除了元烈大解小解,两人都在一起。元烈跟下属议事,乌月澜自然听得清楚。 元烈本性粗俗,根本没有不能打女人的意识,且乌月澜在元烈心里比男人还可怕,他虽暂时不能杀乌月澜,却能折磨她,听她这么说,又是两巴掌打过去。 乌月澜嘴角沁出一缕血,盯着他道:“你快走投无路了还这般对我。我告诉过你,你若是早些把我送回去,我可保大熙的龙虎大将军对你既往不咎;我若是死了,你元烈又能逃哪?” 元烈恨不得生吞了她,当日逃走还带着她正是因为对她的仇恨。元烈本欲狠狠折磨她,再将她的肉一片一片割下喂鹰,不想这贱人极有眼力,一见他出现就说出自己的来历。 元烈几番跟她交手,只以为她是大月族的,听到那些还道她得了失心疯,她却不急不慢,有条有理讲了一遍,其中有些隐秘,元烈也曾听过,但其间细节从乌月澜口中说出,闻者犹如亲见。 元烈再不想相信,也知这个女人说的八成是真的。她不但是那破了他都城的顾如虎的亲妹妹,还是大熙褚家的主母,或者曾经是……这就更复杂了,元烈时刻打着侵犯大熙的主意,怎么会不知道镇国公褚直亡妻三年一直未再娶? 褚家主母摇身一变成了大月族的鬼面神……元烈虽是一个粗人,却也脑补出一部爱恨情仇的大戏,甚至大熙为何突然要伐西夏也好似和这个女人有了关系。是以,元烈虽然恨不得立即杀了她,却一直忍到了现在,他真的走投无路,这可是他的保命符。 但那也只是万一的情况,听到乌月澜的话,元烈怒道:“区区一个西羌部落,本王从没有放在眼里过,本王还有元炎、火日王、东桑蒙族部落!” 乌月澜冷笑:“元炎奉你之命率四万人去风杀谷换牛羊,大月王和耶律隆加起来有八万人马,他是死是活你不知道?他若是活着,为何这么些天都不见露面?难道他不知道他英勇无双的大王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饱肚子了么?” 元烈一干人逃到此处,路上也劫掠了些牧民,不分男女老少皆是屠尽,独留下牛羊食物充塞自己。乌月澜因被他囚禁在帐内的原因,瞧着元烈由一日三餐改为两餐,最近几天每餐只有些干粮,就知他快撑不下去了。她还故意把大月王的兵马说成八万,左右元烈现在也没跟元炎汇合,叫元烈的希望再渺茫一些。 元烈瞪着她:“本王还有火日王和东桑蒙!” 乌月澜笑的更欢:“老火日王对你父王留下来辅佐你的,对你忠心耿耿。可你上位之后,却疑心老火日王的忠诚,将其毒杀。后来虽然封他的儿子为新火日王,却不过是掩人耳目,自欺欺人罢了,难道新火日王还会走他父亲的老路吗?说不定现在也跟着在四处找你,希望早日为父报仇呢。” 元烈一拳把帐内唯一完好的矮案给捶的四分五裂。 “至于东桑蒙,那本是你王后的娘家,可惜你娶了东桑蒙王的女儿后,因烦她屡屡劝你不要过于残暴而砍断她三根手指,将其弃于东州不闻不问,而后专宠两个掳来的舞姬……你觉得你的好岳父现在会帮你吗?” 元烈“啊”的一声捶向乌月澜,他胸中的愤怒无法言说,但拳头到乌月澜面上,却生生停住:“那你有什么法子?” 她有什么法子?看来堂堂西夏王,真是走投无路了,竟然问她。 乌月澜不习惯元烈与她只有鼻尖的距离,这个西夏蛮子,浑身上下都是一股牛羊的膻味,加上多日不曾洗澡……脑中竟莫名地想起那个人身上清新的气味,那一夜……乌月澜耳根猛地发烫,却目光一凛,极快地道:“我早就告诉过你,只要你把我安全送回凉州,我可以保证我哥哥不会再讨伐你,这样你就有喘息的机会了。” 元烈心动了,的确如乌月澜所言,他现在最大的希望其实是在元炎身上,可派出去找元炎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仍是没有元炎的消息。火日王不说了,有好几个一直觊觎他的王位的人都在暗中拉拢火日王,剩下的只有东桑蒙王,那是他位高权重,断了桑芸三根手指蒙王自然不敢说什么,但现在…… “好,那……”元烈本是想开口要乌月澜写一封信,他派人送到凉州探探消息。不想他刚开口,沙廉城忽然从外面进来,步履之急连对元烈的跪拜也忘了。 “大王,千万别被这贱人花言巧语骗了……” 沙廉城的西夏话带着浓厚的鼻音和地方特色,加上他说的又急又快,情绪又很激动,乌月澜听了几句就听不懂了,不过不难推测出来沙廉城是听到了她同元烈的对话冲出来阻拦元烈的。 元越死后,沙廉城就是元烈最信任的人。 元烈面容阴沉不定地变化着,沙廉城说这个女人如此厉害,放回去如同放虎归山,他即使想利用她做些什么,也不该是把她放回去。近日以来,武士们对此极为不满。 元烈对沙廉城说的一清二楚。躲在这阴冷荒凉之地,不敢往魔鬼山里头去,也不敢出去,随身带的,和抢来的食物,三日前就吃完了。也就是沙廉城那儿还有一些,是专意留给他防止他饿肚子的。而他为了避免乌月澜发现端倪,每日也分了一块干粮给她。却是没什么用,她早就看出了他的窘境。 这个女人从落到在他手里到现在,一根汗毛都没少。反而搞得他的战士们怨声载道,元烈知道他们急需一个渠道发泄怒气,否则遭到反噬的就是他。而且她这样的精明、强悍,他是不能放她走。 “你说的对,本王不能放她走。沙廉城,本王现在有一件事重要的事交给你!”元烈道。 沙廉城一听,面色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他对元烈一向忠心耿耿,不过以前有元越压在他头上,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元烈叫沙廉城带上剩余的一半口粮出发寻找元炎。元炎是他一手栽培的,元烈很欣赏元炎的凶残狠戾,就像另外一个自己,元炎一定不会死的,只要与元炎汇合,他就有希望。 乌月澜等着元烈在沙廉城的怂恿下折磨自己,不想沙廉城高高兴兴的出去了,元烈却用一种不太正常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不正常呢?他以前看乌月澜的时候都是不加掩饰的仇恨,此时却多了一层不清不楚的意味,视线落在乌月澜被紧紧绑着的胸部时,还特意停留了一会儿。 乌月澜面无表情,在心里打了个寒颤。这些日子除了保命,她最担忧的就是这件事情。她不去想那可怕的结果,只对元烈冷笑着。对付元烈这种人,越强悍他才能越有顾忌。 不料元烈忽然逼近,在她脸侧摸了一把:“我会放你走,不过是在你成为我的女人以后。” 元烈是忽然想到,与其去求东桑蒙王,为什么不娶了这个女人,那就算是跟大熙联姻了,顾如虎怎么下手杀他的妹夫?妙计,真是妙计! “你疯了,我这几年虽然在大月族,可我仍然是褚家的主母,你敢抢我,就是我哥也没法救你。”乌月澜尽量镇定道。 元烈咧嘴一笑,挨着她的嘴唇,看似随意却极提防地重重亲了一口:“也许大熙帝和你哥哥会想出好办法,不过这么强悍的女人成为我的人,大熙帝该会有所顾忌吧?以前,大熙也不是没有送过公主过来,你说,一个国公的妻子和一位公主相比,谁更尊贵呢?再跟边城的安危相比,又是哪个重要呢?” “你那位好丈夫,说不定还巴望着你这母夜叉永远不回去呢!”若非发觉乌月澜的重大作用,元烈当真不愿娶这样的女人,他可以想象的到娶了这样女人会是什么下场,也难怪那位国公妻子都消失了三年还不敢另娶。 耶律敏布下陷阱抓乌月澜以失败告终,尚未来得及告诉元烈褚直的消息,所以元烈根本不知他口中乌月澜的丈夫已经到了海珠城。 见乌月澜面色惨白,元烈得意地出去了。他一扫几日阴霾,吩咐下去要与乌月澜即刻成亲。与大熙联姻一样可以拯救战士们的绝望。 第201章 仇人 沙廉城见他一番话改变了元烈的想法,大为高兴,当即带了两名心腹武士出发寻找元炎。 沙廉城没有带那么多人是为了避免引人注意,只有两三个人,随意可扮作过往商旅或者草原上落难的牧民。 沙廉城对找到元炎志在必得,他一定得阻止元烈把那个女人送回去。 不想,沙廉城刚出了元烈的藏身之地,离开魔鬼山十里地,迎面就来了一队有十余辆大车的商队,那商队的马车驶过枯草,留下深深的车辙痕迹,周围有二十个短打打扮的武夫护卫。 沙廉城目中不由露出精光,他这次出来并没有依元烈所言带走剩余一半口粮,而是都留给了元烈。沙廉城盘算着路上只要遇到一两户牧民,他们就不愁吃的,只是没想到刚离开魔鬼山就遇到这么一头肥羊。 沙廉城的两名心腹武士靠近了沙廉城,跟随他这么久,再不了解他的心思,怎么能叫心腹呢?况且两人腹中也饥饿许久。对方虽有二十余人,但他们三个哪一个都是杀人如麻的侩子手,腰上的弯刀锋利的能把头盖骨砍开。 沙廉城一个眼色使过去,两名心腹便“驾”的一声跟随沙廉城迎着商队跑了过去。 沙廉城打算先扮成落难的牧民,那商队首领一定会出来问话,到时候他一刀砍死对方,杀了商队首领后,商队一定会大乱,到时候杀这些人还不跟砍西瓜一样。 沙廉城打算的好,却根本没想到他们三人还未靠近商队,坐骑便被突然出现的弓箭手射倒,凶悍,土匪一样没有人性的沙廉城连同他的两名心腹都被对方用脚踏住脑袋,几乎要踏进土里,吃了一嘴土。 脑袋被踩着的同时,身子承受着暴打。 沙廉城绝望之际听到一个非常好听的声音。 那声音说:“停下。” 沙廉城三个人被拽起来,对方抓着他们的头发逼他们直视面前的男人。 沙廉城很厌恶大熙人,除了两国总是交恶外,沙廉城最厌恶大熙男人的做派,那种斯文、儒雅是他们怎么也学不会的,偏又带着致命的杀伤力,每一次的失败都好像在重复一个事实:你们这些野蛮人,活该像野兽一样生活,也活该被欺凌。实际上大熙主动攻打西夏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不知道“被欺凌”这三个字是怎么牢牢印在沙廉城的脑子里的。 但沙廉城看清了面前的男人,心里只有震动,没有仇恨,好像仇恨在一个这么强大、又俊美到极致的男人面前自己偷偷溜走了。 他肩上雪白的狐裘只是衬托了他的英气,没有半分女气。沙廉城发现了,那是因为他的眼睛太过冰冷。沙廉城只有一次类似的体会,那是有一次他跟随元烈屠杀了一整个村子,有个女人苦苦哀求他们放过她的七岁的女儿,但元烈没有应允,反而命武士将其母女轮/奸,那女人死时的眼神沙廉城一直记到现在,但这双眼睛尤比那双眼睛还要渗人。 “元烈的人?”男人问道。 沙廉城不由自主地答:“是。” 他以为他要死了,却听男人道:“放他走。” 不是放开他,是放他走。 沙廉城斗志早就湮灭,立即像丧家之犬似的带着两名心腹奔出老远,却忽地折返回来,跪在男人面前:“请问大人与我王是何关系?” 沙廉城才反应过来,若此人与元烈有仇,怎么也不该放了他们去,可沙廉城又想不出大熙谁会与元烈有交情?但元烈此时陷入绝境,正需要有人助他,所以沙廉城又壮着胆子回来了。 “滚——主人已大发慈悲放你这恶犬离开,还敢回来惊扰我家主人?!”随着刀光,从男人身后跃出一名凶神恶煞般的杀手,把那刀架在沙廉城脖子上。 沙廉城两名心腹吓的身子在哆嗦,沙廉城却笑了,这男人跟元烈一样残暴,看来元烈有救了。 褚直眼珠盯着沙廉城不动:“我不是来救元烈的,我是来找他换一样东西。” 褚直示意扮成武夫的侍卫们拉开覆盖在马车上的草帘,褚直亲自用剑刺穿一个口袋,略一用力,白花花的大米就流了出来。 “西夏王现在快连草皮都不够啃了吧?”褚直淡笑。 沙廉城发现这个男人笑起来更可怕,但对粮食的渴望战胜了恐惧,此时他们只有三人,被这男人擒住也是难免的,但若是引这男人进入魔鬼山,区区二十余人,这些粮食和人命岂不是都是他们的? 沙廉城爽快地答应带褚直进入魔鬼山。 褚直似乎对他的阴谋一无察觉,坐上马车便跟着沙廉城往魔鬼山去了。 沙廉城向方才那位要杀他的男子讨教他们的大人要同西夏王交换什么,对方只冷峻地回答“仇人”。 沙廉城大为诧异,难道元烈曾经无意中斩杀了这大熙人的仇人?那样的话再好不过了。现在这种局面他也无法再去寻找元炎,还是先将这些人带入魔鬼山。 …… 元烈传令下去要与乌月澜成亲,两千残部大为哗然,不过随着元烈出面,议论声很快销声匿迹,元烈再一说乌月澜的真实身份,以及娶了乌月澜的好处,反对的仅剩沙廉城的一些属下了,但这些人根本没有发言的权利,正在焦灼之时,忽见早间离开的沙廉城带着那两名心腹大步从外面回来了。 沙廉城一进营地,就发觉气氛不对,中央那座大帐上头还挂了一朵红花。沙廉城没顾上那么多,着急去找元烈禀明情况,那大熙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不料,沙廉城先被留下的心腹拦住,听心腹焦急的说完,沙廉城不但面色变了,更是一股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倒不是恨元烈,而是恨那个狐媚子不知用了什么诡计迷惑了元烈。在沙廉城看来,最好是杀死乌月澜泄愤,凝聚人心,一鼓作气冲出去才是上策。元烈要娶那贱人,那贱人岂会与元烈同心?早晚要出大祸! 沙廉城眼珠转了转,按下对怒气对心腹道:“此时我已知晓,你等等我命令行事。” 沙廉城进入帐篷时,已经全无怒气,眼皮一抬,看见乌月澜仍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椅子上。 元烈因为要与大熙联姻,这成亲就得正式些。但陷在这魔鬼山,什么东西也没有,勉强寻了些红布做成了一个花团悬在帐篷之上,还剩一片,他自个儿团巴团巴揉成了一朵小红花,沙廉城进来之前,他正在往乌月澜头上戴,刚被乌月澜唾了一口,恼怒起来,顺手抓了一团草把乌月澜的嘴给塞起来了。 元烈看见沙廉城进来,脸上挂着明显的不满:“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叫你去寻元炎么?还是……”已经遇见元炎了。元烈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不禁带了喜色。 沙廉城没有如他所愿给他惊喜,跪下道:“大王恕罪,老奴……”沙廉城把遇到褚直一行的经过讲了,并告诉元烈现在褚直正等在营地外面。 沙廉城并不止褚直身份,所以以“一个看起来很厉害,也很神秘的大熙人”代称。 乌月澜嘴被塞着,耳朵不受影响,不由暗想难道是哥哥找来了? 沙廉城知道元烈疑心极重,将褚直一行人行踪交待清楚,并言“若是有埋伏,必定不敢等候在营地外,他们只有二十余人。” 元烈仗着魔鬼山地势躲过数次搜索,心想沙廉城言之有理,且听着这人跟自己一般残暴,许是真为了是什么东西而来,但为了以防万一一面叫人去外面盯梢,一面叫沙廉城把人带进来。 沙廉城领命而去。 元烈坐在帐内寻思那大熙人来历,忽见乌月澜也一脸若有所思,忽有所感,上前捏住乌月澜下巴:“不会是有人来救你吧?” 乌月澜刚猜测了几个人,却又觉不可能,哥哥不会分不清轻重,耶律隆不会这样轻率进入魔鬼山,若真是来救他的,倒有可能是几个师弟……当着元烈的面,乌月澜直接闭上了眼睛,她才不会叫元烈看出心中所想。 成亲在即,元烈也不想把她揍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以免坏了兴致,正好听见外面通传,面容阴沉地踱回案后,大刺刺坐下等侯沙廉城把人带进来。 褚直进入营地之前耽误了一些时间,原因是沙廉城说想见元烈不能携带兵器。 褚直便命随从卸掉兵器。 待进入大帐之前,沙廉城又说只能褚直一人进去。 沙廉城此时的笑就颇有些老奸巨猾之感了,可惜褚直眉头都没皱一下,示意王甲王乙等候在外。 褚直等尚在帐外,乌月澜眸子就忍不住一紧。虽然这些日子备受折磨,但耳朵犹能听见声音,那清朗,却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就是把她耳朵割下来她也能听出来。 算来算去,竟是没有想到来的是他! 乌月澜紧盯着帐篷门口,她若是刻意垂着脑袋不看,难免元烈会起疑,况且她也想看看。难道那厮真敢孤身闯虎穴? 元烈也盯着门口,但同时也留意着乌月澜的动静。 帘子一晃,一个山羊胡子的狠戾老头先进来了,那是沙廉城。 “大王,贵客到了。” 乌月澜没听见沙廉城说了什么,因为她正紧紧盯着跟在沙廉城后面的人。 元烈似乎也没想到出现在他面前的会是这样一个人物,他一进来,他这阴沉沉的帐篷都似乎亮了起来。一时间,元烈竟忽略了乌月澜的表情,挺直了腰背等着这大熙人对他恭敬地跪拜。 孰料,褚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乌月澜,似乎没有认出来她似的径直走到元烈面前。 “元烈,我来助你脱困,你竟然如此对待救命恩人?!” 第202章 仇人 【防盗章12.28日换】二十年后,真灵界,十方州,仙桃岛,苏家村 一群小孩撅着屁股在村口大桃树下掏蚂蚁。仙桃岛虽然是海岛,但真灵界仙灵气浓郁,十人中九人都有些灵资,成不成材不说,却也能保这仙桃岛不受海风海水侵袭,岛上之物跟大陆大州上也无甚差别,有些甚至还长的特别好,比如这桃树。 仙桃岛上最多的就是桃树,每年到了三四月份,一岛灿灿红霞,美不胜收;到了六七月份,又到处飘着桃子的芳香甜腻。仙桃岛就因此而得名。 此时正值桃花盛开的季节,这帮苏家村的小孩折够了桃花,闲着无事,又聚在一起用草叶掏那蚂蚁窝,比着谁钓出来的蚂蚁大。 不知是不是因这钟灵毓秀之地,那些小孩虽穿着粗布衣裳,脸颊、鼻尖上都沾着土,却也不难看出个个都粉嘟嘟、白生生的机灵可爱。 这一群小孩挤在一起围成圈盯着蚂蚁窝,轮流用手中草叶去掏,独剩了一个女娃娃在外头,也不见着急,慢吞吞的捏着草叶蹲在后头自个儿玩。 “大将军出来了!” 见个子最高的男娃钓出一只大黑蚂蚁,孩子们都高兴的叫起来。 “好了好了!该阿蕊了!” 那男娃如同被他钓起的大黑蚂蚁一样有气势,说完旁的小孩便向后望去,阿蕊果然还在外面发呆呢。 “阿蕊阿蕊!” 等到娃娃们齐声叫了,那约莫五六岁的女娃才迈着小短腿在众娃娃焦急的目光里一步一步挪到蚂蚁洞前,把她那根快蔫了的草叶慢吞吞的卷了卷才往洞里伸。 有的娃娃已经着急了,但看见那年龄最大的裴寒哥哥严肃认真的小脸,还有一旁苏灵姐姐鼓励的眼神,只好耐着性子等阿蕊钓到蚂蚁。 阿蕊,她就是这样的慢,比旁人都要慢。 阿蕊往里伸了三次也没钓到一只蚂蚁。女娃娃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她不着急,裴寒在旁边鼓励道:“对,就是这样,一定能钓出来的。” 苏灵早就憋的不行了,却攥着小拳头,出乎意料地有好脾气:“阿蕊再试一次!” 那名为阿蕊的女娃好似没听到耳边聒噪,睫毛都没动一下,直到过了一会儿那树叶终于爬上了一只小蚂蚁,旁边的孩子都高兴的叫了起来,她才暗暗想道:“我根本没说过不再试一次啊!” 幸好小伙伴们听不到她的心里话,否则一定会一齐翻过去,她怎么不到明年才想到啊! 在苏家村,小阿蕊的慢是出了名的,也是有原因的。 在真灵界,凡人寿命可达千载,但成年的时间却没往后推移多少,只是女子怀胎的时间延长了。其实这也不奇怪,说是凡人,但毕竟是生长在真灵界,除了浓郁的仙灵气,大多数人都跟“仙人”有着直接或间接的血缘关系,多少沾些灵资,只是知道无论如何努力也没法进入到“仙人”里头去罢了。 死了这一条求仙的心,安心享受这千载寿元也是一种福分。只是这千载寿元相较别处也是捡了一个大大的便宜,那子嗣上就不能太过容易。所以真灵界女子不易怀胎,即使有了,常常也得十年八年的才能瓜熟蒂落,而这阿蕊,愣是在她娘肚子里呆了十五年,快赶上别人两倍时间了。 她娘怀的都以为是怀了块石头。后来好不容易生下来了,不会哭,接生的产婆在屁股上打了三巴掌才小猫一样叫了一声。后来、后来她就一直哭到苏家村的人都知道她娘生了。 那时候,她娘就觉得这孩子可能是反应有点迟钝。越养越证实了这一点,倒也不笨,什么事跟她讲过都能做好,就是慢的让人以为是呆。她娘总觉的是怀的时间太长,把孩子给憋慢了。为这事儿都不知暗里哭几回了。 阿蕊钓到了一只蚂蚁,其实还想再钓一回的。但小伙伴们早就等不及了,一挤就把她挤一边去了。 她一点不急,慢吞吞的爬起来。倒是苏灵气的冲那几个坏小子的屁股各踢了一脚。裴寒拉住她的小胖手把她提起来,还替她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我们不玩蚂蚁了,走,姐姐带你去摘桃花!”苏灵义薄云天地拍了拍小胸脯,小姑娘比阿蕊高了半头,自称是阿蕊的姐姐。 可她明明是跟她同一天生的啊……被拉走走出好远的阿蕊在心里想。 她就是慢,才长的比自己矮的。小姑娘苏灵也在心里想。 桃花没有折成,一群小娃娃都被自家大人都逮了回去。仙桃岛来人了,村长召集各家开会。大人开会,小孩就在人堆里玩。独阿蕊一个老老实实的坐在她娘身边,旁人也不以为她老实,都知道这小姑娘有些呆气。 “三日后,宗门就要来选弟子了,都回去准备准备。”白胡子村长一挥手,这会就结束了。 准备啥?成仙看的是资质,资质不好,打扮成一朵花也没用。 不过总归是很重大的事儿,能成仙还是成仙的好,虽然不成仙也有一千年可活,可谁不想多活一天呢? 所以说归说,回去后还是该准备的准备。有消息灵通的在开会前就知道了,早就准备好了仙灵石,这是硬通货,自家孩子万一卡在行与不行之间,这东西就管用了。没条件的,那至少给孩子做身新衣,看着也心情愉快不是? 苏舟夫妇在数月前就接到了两个儿子的书信,却还是跟几个月前一样发愁。大郎苏锦亭资质极佳,早就被收入仙华门;二郎苏锦夜资质更好,被东岳派的云一长老收为亲传弟子。两个儿子也不跟那些进了仙门就觉得不剪断俗世尘缘就成不了仙的薄情子一样,常常有书信往来。阿蕊出生的时候,还约好一块回来了一趟。就是因为大郎、二郎都看过阿蕊,说并无异常,苏舟夫妇才算安心。 两个儿子都在这次的书信里说到宗门会到仙桃岛收徒,叫爹娘放心的带阿蕊前去测试,以后阿蕊入了宗门,由他们照应。 苏舟夫妇为难的不是把阿蕊送入哪个门派。苏锦亭、苏锦夜在信中只字未提妹妹的“呆”,苏舟夫妇却知儿子们如此着急,是因为一直知道他们的心病,想让妹妹早些进山,看看能不能治好她这呆病。 殊不知,苏舟夫妇原是想小娃娃有些呆气也无妨,说不定哪一天就开窍了。只是随着阿蕊越来越大,看着却似越来越呆,不由觉得难办啊! 真灵界子嗣本就难得,寻常夫妇一生顶多孕育两个孩子,阿蕊却是他们的第三个。 怀上阿蕊的时候,苏舟夫妇就喜欢的要命,心里默想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要当宝贝一样养大。不过,最好是个女儿。后来阿蕊她娘怀了十五年不提,等生下来,她爹见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个白白胖胖、软软香香的小丫头,心都快化了。 这五六年来,夫妇俩付出的比养大那两个儿子合起来都多,阿蕊也总是安安静静的,看着眉目如画,乖巧懂事的女儿,有点小毛病都不叫毛病了。自家的总是分外的好。 但送入仙门,这问题一下出来了,这么小点的小娃娃,又总是慢半拍,修行能不能治好她这呆病不说,就是会不会受人欺负,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呀? 夫妻俩对面坐着,一句话没说,眼圈都红了。他们觉得,阿蕊就这样,不去也罢,他们也能好好的照顾她,他们不要女儿多聪明伶俐,只要她高高兴兴的就可以了。 夫妻俩正相对无言,门忽然开了。 小女娃站在外面,两只眼圆溜溜地看着屋里,好像发现了什么。 “阿蕊怎么还不睡觉?”担心女儿发现自己哭了,苏舟忙连忙睁大眼,把眼泪逼回去。 小女娃慢慢地看了一看父亲和背过身的母亲:“爹、娘,我忘了给小花煮鸡蛋了。”因为开会她忘了,刚刚才想起来。 唉,白担心一场,就知道女儿看不出来。 苏舟忙笑道:“那爹爹跟你一起煮去。” 阿蕊娘也转过身来:“你一个大老爷们去煮什么?好好歇着,我陪丫头去。” 阿蕊跟着她娘到了厨房,从篮子里数出四个鸡蛋递给她娘。 鸡蛋是煮给苏家的……猪吃的。 阿蕊对她娘说过那头小猪会说话,她爹她娘当然不信。这儿是十方州,离有妖修的地方远着呢。就算那头小猪长了五六年了也没见长成大猪,苏舟夫妇也认为顶多是有点灵性。灵性越高的东西长的越慢,比如灵芝这些仙草,长几千年也不见变大。但说话?那得是多大妖啊!苏舟才不会信呢,他可是亲眼见那头小猪从他家老母猪的肚子里生出来——就是阿蕊娘生阿蕊那一晚,双喜临门! 阿蕊有点呆,她说小猪会说话那就会说话吧。苏舟夫妇不会戳破这个幻想。那小猪长几年才跟狗一样大,也不缺那口肉,就让它长着呗。万一哪天开了灵智,也好陪着阿蕊啊!苏舟夫妇就是这么想的。 他们能这么想,顺着阿蕊的意思喂猪吃鸡蛋就不算什么事儿了。不过苏舟夫妇还是知道这有行为有些古怪,从不往外说,所以苏家村的人从来不知道苏舟家竟然拿鸡蛋喂猪。只除了阿蕊的两个小伙伴:裴寒和苏灵,但大人们哪管孩子们说些什么。 阿蕊娘煮好了鸡蛋,阿蕊的小胖手就浸在冷水里剥那鸡蛋。 阿蕊娘看着孩子娇娇软软的,心头就涌上一阵酸涩,问道:“阿蕊,你想不想去修仙?” 第203章 开膛破肚 韩素音要带她走,苏芮只能跟她走。一是她没法反抗;二是韩素音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三是她本来也是要去见玄天的。 韩素音是玄天的双修仙侣,她没有亲眼见他们结成鹊桥,但隔着玄影镜也是一样的。 刚从双生印里长出来的疼痛还没过去,她浑身的难受好像又加重了一些。 苍狐听见韩素音的话后就擦着她的腿低声呜咽,苏芮在他头上拍了拍:“成。” 韩素音没意外她会同意,不见动作,脚下浮现一片羽毛,托起自己和苏芮以及苍狐,眨眼已过万重山。 以韩素音的修为,是用不着这样麻烦的,她这样做也并不是为着苏芮,而是为了玄凌天,女为悦己者容,对仙帝而言,也是真理。 不过苏芮还是引起了韩素音的注意,不是因为苏芮说跟她走就跟她走了,而是这一路,他端坐在仙羽之上,即使身边立着她这位女仙帝,也没见她有一丝波动。就好像她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一样。 换个人,根本不会入了韩素音的心。可韩素音知,苏芮也知,两个人跟玄凌天的关系都不太一般,他这么镇定就叫韩素音有些失落了。 怎么会无动于衷呢?他以前是“他”还是“她”?若是“他”……韩素音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韩素音能成为真灵界的唯一女仙帝,天赋资质都是不用说的,只是一直埋首修行,遇上紫极仙帝才产生了那么一点旖念,再往里去,却是没有经历过。但没有经历过,并不代表对此一无所知,只是不曾深想。如今不知怎的忽然想到,顺着想下去竟有一种无师自通之感。 他若是女身,与自己是云泥之别;若是个男身,某些方面她是无法与之一较高低了。 韩素音忽然看了苏芮一眼,她有心想问问苏芮,又为这想法觉得有*份,最终把这念头咽了下去。男身女身又如何,玄凌天如今选的是自己。 感觉韩素音收回了目光,苏芮松了口气,她其实并没有韩素音想的那般镇定,韩素音这般美好,假如她是男子,亦会捧在掌心。如果可能,她怎么愿意做韩素音眼里的苍蝇?只不过她的命不在自己手上罢了。 前方一片灰蒙蒙的云雾,韩素音却停了下来。苏芮知道大宗门外都有护山阵法,便耐心等着。不想韩素音也没直接进去,而是往内扔了个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才有童子从里面出来,对韩素音倒是极为恭敬,言紫极仙帝有事外出,临行前吩咐若是韩素音带了人来,把人留下就行。 言外之意韩素音可以走了? 韩素音蛾眉微颦,其实她也该回去了。但若是玄凌天没说这些话,她可能转身就走了,玄凌天说了这些话,她反倒……不放心苏芮在这里了。 韩素音大约没想到她平静如水的面容已被苏芮完全解读,不过苏芮默默站在一旁什么都没有说。若是有实力与韩素音、玄天匹敌,自然有发言权,没有,说什么呢? “你可知仙帝去何处了?何时归来,我还想与他论道……”韩素音道。 论道是个好借口,玉仑境所有人都知道玄凌天能把最高深的道法讲的最通俗易懂。童子一点也不怀疑韩素音是真心想与玄凌天论道,就是假的,人家也是双修仙侣,笑曰:“仙帝走的时候倒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不过雪重宫空房甚多,仙帝若是不嫌弃,可暂且住下等候仙帝归来,许是用不了多长时间。”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童子看了一眼沉默的苏芮。童子并没有认出魔冰老祖的脸,毕竟他才三万岁。但玄凌天要找一位刚升入真灵界的妖修,玉仑境上下皆知,加上在苏芮身上没有感应到仙力,童子自发觉得玄凌天不可能让此人等待一千年之久,否则,到玄凌天归来的时候,此人已成骷髅。 “好。”韩素音道。 这韩素音也是个干脆的,苏芮心想。 两人被童子带入雪重宫,童子亦需修行,故而简单交待了几句后便飘然离去。 这几句主要是交待苏芮和她那看起来有些呆傻的狐狸的。 韩素音进了雪重宫就在正殿打坐修行,不是有需求的人。只要玄天不死,苏芮就不会死,苍狐早有墨仙修为,虽然他从未辟谷,可不吃东西也饿不死他。所以两人没有进食的需求。童子特意交待的是不要乱跑。 这妖修身份总归有些特殊,童子想不明白一向是玉仑境骄傲的紫极仙帝怎么会同这样卑微的妖修定下那样的誓言。他想不明白,玉仑境里很多人也想不明白。虽然大多数人都潜心修行,难保有些对紫极仙帝有别样念头的人会产生一些不该有的念头。重要的是要保证紫极仙帝回来的时候能顺利解除双生印。 童子此举,完全是为了苏芮好。 苏芮也听话,韩素音在屋里,她就在庭院里。 这雪重宫是建在一处悬崖上,有侧门,无正门,因为正面面对的就是那万丈深渊。每日里有白雾翻上,如同云海,在峭壁边缘生有一株繁茂的桃树,不知疲倦地开着。树下有石,她就坐在那石上想心事。 苍狐偎依在她脚边,一直以为他是他一心尽忠的主人。 韩素音见她如此沉静,暗叹倒是与玄凌天相配。玄凌天那个人,人前和颜悦色,人后却清冷如月。 等了一月有余,紫极仙帝仍没有回来,苏芮以为还要等很久,却不知殿内的韩素音眉梢一动。未几,韩素音从殿内走出来,月余来首次同苏芮讲话:“我去一趟,你在这儿等着。” 韩素音没说去哪,苏芮却心中一动,答:“好。” 不过盏茶功夫,韩素音便回来了,对苏芮道:“解除双生印只需双方沉心静思,心诚便解。” 言外之意,并不需要双方见面。玄天不想见她。 苏芮找了玄天一月,等了一月,想过很多见面的可能,独独没有想到玄天根本不想见她。 韩素音就见她眸色变暗,这么长时间唯一外露的一点情绪变化。 没多长时间留给她思考,苏芮立即道:“劳仙帝代为转告,见不到他我不会解这个印的。” 语气虽然客气,意思却不容置喙。韩素音微有惊讶,为她的直接和大胆。但转念一想,她不愿意,谁也没办法,杀她等于杀玄凌天。若是心有不甘,倒不怕她如何,只怕会有碍玄凌天。总之,这种事还是见一面的好。 听到韩素音带来的消息,玄凌天很苦恼。不过他脸上是瞧不出来的,韩素音看到的只是他在沉思,宛若悟道。 直到里头传来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玄凌天的眉毛动了。 韩素音还正在猜想那是什么,便看见一个圆圆的东西从里面飘出来,她才看了一眼,玄凌天就一把抓住那东西塞入了袖子里。 “仙兽蛋,我这次外出就是为了它。”玄凌天道。 玄蛋蛋在袖子里抗议,但玄凌天的袖子跟一座迷宫似的,他闯不出去,也激不起一点动静,所以,玄蛋蛋哭了。 “你还养仙兽?”韩素音有点意外,以玄凌天的实力,并不需要仙兽助力。 “打发时间。”玄凌天温和地笑了笑。 飞羽族内有好些高阶仙兽……韩素音立即盘算道,幸而她没说出来,而是注意到了玄凌天笑的温和。这并不是好事,他对人越客气,离人越远。 “我会见她。”感觉到袖子被那颗蛋弄湿了,玄凌天内心有些烦躁。 “好,那我先告辞了。”韩素音道。 感觉韩素音走远了,玄凌天迅速把那颗蛋从袖子里甩出来,但没用,地板很快湿了一滩,那蛋就跟打了窟窿,蛋清流出来了一样。 “呜呜,我不是仙兽,我是爹爹的孩子,呜呜呜,爹爹不喜欢我,我要找我娘……”其实它是在哭。 玄凌天用力掐了一下手背,确定他不是在做梦。他真有一种一口吞了这拼死生出来的孽蛋的冲动。 谁知道他生出来这么个玩意!这一天到晚,大事小事都要先哭一通的爱哭包是他的儿子,不是女儿! 这性子像谁呢?也不像她啊!她极少哭的。玄凌天脑中出现一个人影,不过一念间,那人影就无声地碎了。他再看玄蛋蛋,竟然已经飞到门口了。 感觉到玄凌天看过来,玄蛋蛋立即加快了速度,它方才感觉到一种极亲近的感觉,比玄凌天还要亲,那一定是它娘! 只是玄蛋蛋还没有飞出大门,就被玄凌天抓在掌心。这蛋是他千辛万苦,死去活来才生下来的。全真灵界谁也不知道他生了个蛋,他不会让人知道,也不会让她知道,这颗蛋只能属于他自己! 玄凌天把蛋塞入袖子里,坐直了身子:“去请她来。” 苏芮没有等到韩素音,等来了那个带她进入玉仑境的童子,童子说紫极仙帝已经在等着了。 苏芮在童子身后悄悄深呼吸了几次。见了面是先请他帮她塑造一具新肉身,还是先问苏白的下落?还是先请他帮忙重塑肉身为好,苏芮想道。 浓郁的仙灵气汇聚成缕形容实质一般漂荡在空中,白鹤悠闲飞过,时而发出一声清鸣。 【防盗,12.29换】 童子将苏芮带到距离观澜亭十丈远处告退,走时看了一眼跟在苏芮脚边的苍狐。 苏芮摸了摸苍狐的脑袋,示意他在这等着,便迈步朝亭子走去。 走路的时候,这些日子的疼痛似乎一下减轻,消失了。 观澜亭,观的也是波澜,云海波澜。这玉仑境,似乎因为仙灵气太浓郁,总是常年这样看不清真面目,大约是仙家做派。 亭子里,已经坐了一个人,背对着她,背影挺直又清瘦。不过不可能瘦,她见过那衣衫下结实精瘦又极有弹性的肌肉。 苏芮眼睛有些涩,不等那人回身,先叫了一声:“长生……” 第204章 生死渺茫 胡太医说只给她下了两个时辰的麻药,乌月澜强烈怀疑这老头因为太过紧张手一抖多下了好几倍的量,实际上她是被马驮着游荡了一个晚上才有力气拔出那刀。 已经是隆冬时节,她没冻死一是幸运,二是贴着马背,借着马的体温留了口热气。 天蒙蒙亮了,乌月澜直起身子,抠掉冻在脸上的冰粒子,茫然迟钝地去辩方向。一边透出些微白,另外一边黑沉沉的,看起来像是一大块山的影子,令乌月澜不知自己现在在哪。那马是疯跑的,饶是她竭力记住方向,到了晚上也辩不出来了。 褚直,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乌月澜竭力驱除掉这些杂念,发现前头有蒙蒙亮的地方有些晃动的影子。 有人。 她发现了那些人,那些人也发现了她。 …… 耶律隆昨日就带着银鹰卫到了距离魔鬼山二十余里处,却停下了。 这些日子,他也在四处寻找乌月澜,莫桑草原所有地方都找遍了,只剩下这里。 在草原上行走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各种神怪的传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如非必要,是不会走魔鬼山一带;必须走的话,也会悄无声息,小心谨慎地尽快通过。 夜间寒冷,耶律隆四更就被冻醒了,他下令收帐篷,站在一边一面等候帐篷收好,一面看着那阴沉沉的魔鬼山。 昨夜无风,所以魔鬼山也没有发出哀嚎。但莫名的,耶律隆觉得魔鬼山带着一股死气,不是因为天还没亮的原因,就是死气。 “王爷,属下斗胆求您停下!这魔鬼山向来是不详之地!”银鹰卫太保耶律南清走过来,跪在耶律隆面前恳求。 耶律南清比耶律隆大五六岁,是耶律隆最重要的心腹和得力干将,在耶律隆一无所有到如今位高权重中立下过汗马功劳。 耶律隆闻言,仍一动不动地望着那黑暗的山影。 耶律南清得不到他的回答,着急再叫:“王爷……” 耶律隆猛地弯腰按住耶律南清的肩膀:“南清,我会惧怕这魔鬼山?” 肩膀被耶律隆按着,那熟悉的嗓音灌入耳中,连耶律隆的眸子也一如往常沉稳,耶律南清却知这是耶律隆发怒的前兆。若是平时,耶律南清断然不会争执下去,可这次……萧太后已经连发七道懿旨催促耶律隆回上京,虽然耶律敏、耶律善兄弟已死,萧太后器重的有资格成为辽帝的只剩耶律隆一个,但这样忤逆萧太后,只怕禁不住有人趁机挑拨!还有,他看耶律隆这样,分明是陷了进去的感觉,那乌月澜名为大月族左贤王,实则是大熙国公之妻,萧太后如何会应允耶律隆娶她?所以,耶律南清今日决定就是死也要阻止耶律隆。 耶律南清极度恳切道:“王爷,区区魔鬼山自然拦不住王爷,可太后的懿旨、辽国的江山与那女子孰轻孰重,王爷要三思啊!” 耶律南清说的这般恳切,耶律隆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动。 耶律南清以为自己是劝不了耶律隆了,“刷——”的一声拔出佩刀就向自己脖子割去。 但耶律隆动作比他更快,握住耶律南清的手的时候,那刀刃已经贴住了耶律南清的皮肤,却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血印,红线一般。 “报——前头发现一人一骑——”与此同时,有士兵大呼。 其实不用通传,耶律隆和耶律南清也看见了。 由于寒冷,清晨的草原上飘着一缕缕白雾般的寒气,那人正穿过寒气缓缓走近。突兀的出现,让人不由联想到鬼魅。 她,竟是耶律隆苦苦寻找的乌月澜! 乌月澜发现有人头晃动的时候,很快做出过去瞧瞧的决定。因为据她的推断,元烈是不大可能公然出现在草原上的,只要不是元烈的人,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不想,近前一看,竟是耶律隆。 耶律南清不可思议地望着骑马走近的乌月澜,觉得她就如同背后的魔鬼山一样阴沉可怕。 耶律隆翻身上马,迎向乌月澜。 耶律南清提着一口气,直到乌月澜同耶律隆返回营地,他看清了那的确是一个活人,而不是传说的精怪或者鬼魅,不知道乌月澜是怎么从元烈手底下逃脱,又回来的? 想到此处,耶律南清不由戒备地看向乌月澜来时的方向,元烈会不会突然追来? 耶律隆无视耶律南清戒备的神情,他一遍一遍地把乌月澜从头看到脚,她面孔虽然白的吓人,可眼睛一如既往的黑亮,浑身难掩疲惫,手却用力地抓着刀鞘。只是方才他问了她几句,她都没有回答。 “澜儿……”耶律隆再度开口。 “你们在拔营?”乌月澜忽然开口了,她看到了刚拔出泥土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的帐篷。 耶律隆难得一怔,心里闪过许多念头,耶律南清的脑子却在电光火石间闪过一道灵光,对着乌月澜大声道:“是!”此处距离魔鬼山不过二十余里,若是昨晚就到了,为何不直接进入魔鬼山,还要在此露宿一晚?就这么想吧。耶律南清虽然对耶律隆感觉到了愧疚,却不后悔自己的回答。 耶律隆怔的时间有点长,其实昨晚到这里的时候并不算太晚,但耶律南清以“天黑透了,魔鬼山地形复杂,传说有恶灵镇守,不如等到天亮再过去查看”为由劝他,他同意了。真正的原因,只有耶律隆自己知道,所以今晨耶律南清再度开口拦他,他才会暴怒,并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进魔鬼山一探。 可是,乌月澜竟是不需要了。 耶律隆不由看向乌月澜,想知道乌月澜是不是这般想的。却见乌月澜视线在几顶帐篷上一点,旋即雁过无痕般的看向了远处,忽地转过脸来,神情肃穆道:“仲青,我有一事相求!元烈距离此处不远,求你为我报仇!” 此时光线较先前亮了不少,乌月澜忽然认出这是魔鬼山的另外一面,立即与胡太医临别前叨唠的几句对应起来,说是曾远远瞧见耶律隆的人马,说不定能遇上。 阴差阳错竟然离魔鬼山更近了,乌月澜不由燃起希望,至于怎么想耶律隆,她并没有像耶律南清想的那般失望和愤恨。 耶律隆能做到这一步,她已经十分感激。假如她是耶律隆,能做到的可能也就是这么一步。 别人不帮不为错,帮了是情分。 能以命换命的情分,大多只存在于父子骨血这样的关系里。 若是失落,先问问自己为别人付出了多少。 若还是失落,那大约是已将对方放到比血缘还要高的位置,比如她曾经对褚直。 为什么连告别的勇气都没有?为什么要用那样的法子离去?她对他有多失望,有多恨,不正说明她有多在意他,有多爱他么? 她怕受到伤害,所以狠狠的伤害他;她不肯正视他的解释,哪怕知道那可能是真的;她拒绝原谅他,即使认出他那一刻她的心也在颤抖。 这一切只因为他曾经犯了一个错,还是一个没有得逞的错误。就如面前的耶律隆,他有迟疑,但她却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因为她对耶律隆没有情,她反而感激耶律隆所做的一切。同样的事,换褚直做了,她就恨不得弄死他。 他一直都在她心里啊! …… 乌月澜不但活着回来了,对魔鬼山元烈藏身之所还极为了解,耶律隆立即率领银鹰卫赶赴魔鬼山。 但当他们到了魔鬼山的时候,耶律隆忽然明白他早间为什么会有那一种“死气”的感觉了。 魔鬼山下的巨石林里,到处都是死尸,血深深地渗入干枯的草皮,上头是干涸的血迹。乌鸦被他们到来的动静惊飞,在石林上空呱呱的乱叫。 此时天已放亮,魔鬼山却像笼罩在一层阴气之中,耶律南清壮着胆子喊了几声“有人吗”“还有人活着吗”,没有一个人回答。 派出去四处打探的银鹰卫回来禀告:“王爷,没有发现活人,这些人绝大多数是西夏兵,也有十几个死尸穿着打扮好像是大熙的。” 耶律隆忽然悟出乌月澜为何要向他求助了。 乌月澜下马抓住那士兵:“带我去看那些大熙人的尸体。” 乌月澜看了一遍,里面并没有褚直的。 乌月澜摇了摇头,一步步向巨石林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弯腰翻看着那些尸体,看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人。 看着她紧抿双唇,眼神专注,耶律隆忽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他大约永远也得不到这个女人了。 但那毕竟是他的猜测,耶律隆下马,跟在乌月澜身后,问她:“你在找谁?” 乌月澜刚翻过一具尸体,那尸体胳膊被砍掉,眼睛被乌鸦啄掉,看起来十分的骇人,她却眉头也没有皱一下,松了手就去翻另外一具:“找褚直。” 果然是他…… 几百具尸体,乌月澜全翻了一遍,在靠近一处巨石旁边,她发现了一具被砍的看不出人形的尸体。 为什么会注意到这具尸体?是因为这具尸体外面裹着一件被血染透了的狐裘。在这块巨石附近,还有五个大熙人的尸体,俱是被砍的辨不出面目。 见乌月澜拉开狐裘,耶律南清都差点呕了出来,实在是太碎了。 乌月澜却将那狐裘连同里面的尸骨抱在怀里。 耶律隆叫乌月澜镇定一些,乌月澜却紧抱着那尸骨不撒手。 耶律隆无奈,叫人把那些大熙人的尸骨就地掩埋了,然后取来几条披风系在一起,告诉乌月澜用这个把褚直带回去,乌月澜才同意了,亲自将他裹好绑好,抱在怀里骑马回海珠城不提。 还有一事需要提一下,乌月澜同耶律隆才离开魔鬼山,就遇到了率领武士赶来的大月王。虽然过去了一个多月,大月王也没有放弃寻找乌月澜,不过因为需要坐镇海珠城,所以只是派乌月深等人四处寻找。昨日乌月深正在格日盟,忽一箭射来,箭上绑有一封书信,说是元烈抓了乌月澜藏匿在魔鬼山。乌月深立即将此信送给大月王,大月王立即召集武士,前半夜出发的,刚刚跑到这里。 乌月澜同大月王要了那书信看了一眼,便不说话了。 那字迹,再熟悉不过,是褚直的。乌月深昨日收到的,不可能是褚直□□有术出现在格日盟,只能说明他一直在寻找她的下落,发现她被元烈囚禁在魔鬼山后,担心仅凭自己的力量救不出来她,派人向大月王发出了讯息。那个时候,他就抱了必死之心吧…… 第205章 走,回家去 在紫极仙帝记不清年岁的生涯里,哪怕是荣升为仙帝的那次大劫难,他也是游刃有余,无悲无喜自然渡过。这易令人丧失理智的怒意最是有碍修行,但此刻紫极仙帝的确失控了,他甚至分不清楚他的怒意到底是因为比别人多了一颗蛋还是正在被人疯狂地盗取寿元。 好在他素来心性沉稳如石,察觉到这怒意反而令他警醒,极快地反省平复。 这一切均发生在不足万分之一念的短暂时间内,虽惊天动地,却是在紫极仙帝的内心,而他那张被公认为真灵界最美的面孔,则从头到尾没有发生一丝撼动。 毕竟到了仙帝级别,七情六欲就像一只苍蝇生下的小苍蝇,小苍蝇生下的小小苍蝇,小小苍蝇生下的小小小苍蝇……他从鼻孔出的一缕气儿就跟给碾碎。 成了,这蛋生不下来,正好去找那头雌兽解除双生印。 实际上,紫极仙帝从冲出九层云塔时的方向就是对着那头雌兽,这一路“阵痛”倒也没有影响他赶路。他不担心也不挑选生产的地方,左右是个劫,以他的能力在哪都能渡。解除双生印这个事儿是最火烧眉毛的。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要命啊! 紫极仙帝想到这的时候感觉右臂内侧又是一阵火燎般的疼痛,当即催动足下仙剑加速像西飞去。 真灵界到底有多大,就连真灵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闹不清楚。不过在可察的范围内,倒也轮廓清晰地制成了地图。 在这张地图的最西端,有一处颜色鲜红的三角形标志。三角形代表着监狱,颜色越深代表所关押囚犯越罪大恶极。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红色表示那里是关押着真灵界最臭名昭著、最罪恶滔天、最穷凶恶极的诸多魔头的岩狱。 当然,这些魔头在投入岩狱之前,均已废除修为。不过即使失去修为,魔头们仍带着那种可怕气息,况且说不定这些魔头们还藏有某种能够暗中恢复仙力的秘法,以前就出过这种乱子,半个岩狱的魔头都跑了出来,真灵界整整乱了上百年。 有了那一次的经验,岩狱可谓是层层把守,处处戒严,不定期还要对里面的魔头进行抽检以防万一。像蚊子这种活物根本进不去,风沙等物也被防御大阵阻隔在外,整个就如一潭死水,高度危险又充满紧张气息的死水。 但就在玉仑境发生异动的时候,岩狱上头猛然爆发出一片刺目的黄光,接着无数光团放烟花一样从黄光里分出来散向远处,这时岩狱防御大阵才发出嗡嗡嗡的警报声,魔头们越狱了! 看守岩狱的修士手足无措,不知是拦还是不拦或者根本拦不住。一念犹豫间,撞上逃逸的魔头的修士已经人头落地。 这些都是噬人骨饮人血的魔头,别说来抓他们回去,他们看见这些正派修士都恨不得先杀几个出出被关押在这里的戾气。 在一大片冲出去的光团中,有两个光团忽然一顿停在了边缘。 “主人,怎的不快些离开此处?”一个男音急急问道。 “苍狐,我疑心前头还有一道大阵,且稍等等。” 这道苍老的声音刚刚落地,就见前方整个天空都变成了火海,那些直冲过去的光团纷纷坠地,就像坠落的火花一样。但也有不少光团聚集在一起,竭力冲破这最后一道天罡大阵。 苍狐紧张地盯着前头,感觉身后的威压越来越难以承受。一定是看守岩狱的仙王追来了。 “走——”他猛地身子一轻,原来是被旁边的魔冰老祖一把抓住冲向天罡大阵。 那些光团刚合力把天罡大阵钻出个小孔,正待逃出去,不想耳畔一声长啸,一道流光抢先飞入小孔。 费了半天劲,却被人抢了先,魔头们一怔,怒不可遏地争前恐后要通过天罡大阵的裂隙。 只是刚一动身,灼热的威压从背后袭来,将数十个光团悉数压落在地。更有甚者,那已经钻出去一半的一个光团被生生吸了回来,瞬间紧缩成一点,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在掌心,待松开时,化成点点碎片,连落在地上也没,就直接被天罡大阵炼化了。 天罡大阵那道裂缝瞬间闭合,落在地上的魔头都闭上了眼,知道这次完了。 刚刚追到此处的看守见法空仙王控制住了众多魔头,先松了口气,但清点完人数后面色紧张道:“仙王,好像逃走了一个人!” 法空仙王外貌接近五旬,白发白须,道骨仙风。方才那些看守清点人数的时候,他就在对着天罡大阵掐指,此时面无波澜道:“逃走的是魔冰老祖,不过尔等放心,这天罡大阵刚经过改良,如无进出玉牌,强闯出去也要承受三万六千根玄阳火刺,那魔冰老祖在地陷洞里关了三万余年,一身仙力早就耗尽,即使强闯出去,也承受不住那三万多根火刺,必逃不远。尔等先将这些魔头关押回去,再随我捉拿魔冰老祖!” 众看守听法空仙王这么说,皆松了口气。 不过片刻,法空仙王便带着一干人等追出岩狱。 此时,苍狐背着魔冰老祖,没命地向西逃去。法空仙王所言不差,魔冰老祖没有料到天罡大阵裂缝外还有玄机,出来的时候整个后背几乎都被烧焦,那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仙力损耗殆尽。但法空仙王没有料到的是魔冰老祖不是一个人,还有接应。 “苍狐,快……”魔冰老祖的手抬到苍狐头上,又放下了。即使他现在夺了苍狐的仙力,也没时间炼化,还不如让苍狐背着自己逃命,只希望那个人能如约出现,救自己出去。 对魔冰老祖忠心耿耿的苍狐完全没想到在刚过去的那一刹那主人对自己起了杀意,他只是尽力的奔跑,在感觉人形速度不够快的时候,索性现出了本体,乃是一只毛色斑驳的巨大狐狸。 “苍狐,快……”魔冰老祖又叫了一声,这一声却比前头弱了不少。 苍狐的爪子落在岩石上,立即腾起一阵白汽。岩狱建在这一片滚烫的、没有遮挡的岩石地带就是为了防止魔头们越狱,苍狼已经奔出数千里,却仍是没有逃出这片区域,但好歹岩石没有那么烫了,冒出蒸汽是因为苍狐浑身上下被汗浸湿了,连爪子里都是汗。 “到了——”看到那一抹人影,苍狐惊喜地大喊。若不是亭云仙尊答应出手相助,仅凭苍狐一个怎么敢混入岩狱营救魔冰老祖? 视线模糊中看到那个白衣飘摇的影子,魔冰老祖也禁不住微微笑了,哪怕他的后背正承受着如同刀刮般的疼痛。 苍狐见亭云仙尊迎上来,急忙把魔冰老祖交给亭云仙尊。 魔冰老族原先的微笑还未完全展开,就忽然凝固在干瘦的脸上,他感觉出那抱住他的人不是他念念不忘的亭云仙尊。 “哈哈哈……魔冰,你没有想到是我吧?告诉你,你的小心肝王迎已被我杀了。我看你现在还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 王迎就是亭云仙尊的俗家名字。 抱着魔冰老祖的男人猛然变作一个身穿红衣的妖艳女子,苍狐目中现出怒火,却跟一条哈巴狗似的肚皮贴着岩石,根本动弹不得。 这魔女,修为已到了金仙境界,堪比仙王! 听到亭云仙尊的死讯,魔冰老祖惊讶只有片刻,他很快露出一个比方才大的多,也温和的多的笑容,低声道:“珠儿,你还在怪我么?我那么做只是迫不得已,他如何比得上你……” 那名为珠儿的女子虽然红衣如火,周身却漫着一层黑气,明显不是正道。听见魔冰老祖的话,意外又怀疑地低头看向魔冰老祖的眼睛。 从方才那珠儿和魔冰老祖的对话,可以听出那珠儿有争风吃醋之嫌,不由让人以为魔冰老祖是何等风流人物,顺着那珠儿的视线,不过看到了一个年逾四旬的又脏又臭的干瘦老头。但越瞧那珠儿眼中痴迷更甚。 魔冰老祖道:“珠儿,我怕是要兵解了,你渡一口气给我,让我把话说完。” 昔年,魔冰老祖也算风流倜傥,可任谁在岩狱里呆上几万年,也不会比魔冰老祖更耐看了。 此时晃动在珠儿心头的,都是两人往日的甜蜜。眼见魔冰老祖要断气,那珠儿一低头,含着一口仙力就渡向魔冰老祖。 孰料,甫一碰到魔冰老祖的嘴唇,珠儿就大觉不对。但浑身仙力却是不受控制地向魔冰老祖体内汹涌流去。 原来,这魔冰老祖本非正道人士,会一种天魔功,专门吸收他人仙力,方才他就是想以此功吸了苍狐,却嫌苍狐修为低下,得不偿失。但数万年不见,不想这魔女修为臻至金仙,那他就不客气了! 珠儿一时失察中了魔冰老祖的诡计,又恨又怒,好在她也颇会些邪法,在魔冰老祖吸了她差不多一半仙力的时候挣脱出来,甩出一对仙镯砸向魔冰老祖。 苏芮刚睁开眼,就看见一片白晃晃的东西朝头上砸来,还没看清楚那是什么就陷入了黑暗中。 不过,很快她又看到了亮光,这次她看见了人。 只不过她还没有爬起来,就被一柄仙剑削成了八块。 【防盗章节12.31号换】 好在这次脑袋是完整的,剧痛中,一大波洪流向她袭来,那浩浩汤汤又乌七八糟含着各种阴私狡诈还有不堪入目的回忆将她瞬间淹没了。 还没理清,眼前又是一亮,再度看见了一个满面怒火的红衣女人还有一条狂吠的巨犬。 啪嗒一声,她的头再度滚落。 这次她看见自己散落的躯体自动飞起聚集在一起,最后她的头飞上去,她动了动脖子,嗯,好像活了。 既然活了,苏芮便不容有人取走她的性命!她也并不完全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却有一种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敏锐直觉。当即脑袋一偏,避过那刺向脑袋的剑光,只将身体暴露在对方的攻击之下,同时足尖一点,已经凭空出现在女子面前,一手抓住了那女子。 第206章 交心[已更换] 从前有个熊孩子,趁大人不在家把家里弄的一团糟,害怕爹妈揍他,灵机一动在家里放了把火。后来他爹妈把他从火里救出来果然没揍他,还抱着他心肝宝贝的乱叫。 顾二娘觉得褚直绝对听过这个故事,这个故事说不定就是他编的,要不她手那么痒,左看右看都舍不得下手。 褚直从喊完刺激耶律隆的话就安安静静地倚着她坐着,两人身子虽越挨越近,嘴却都跟上了锁似的,一时都紧的很。但就算没说话,彼此都感觉很满足很安心。 马从树底下过,有碎雪落下,顾二娘用手挡了一下,褚直大方方地接受了她的照顾,只有些雪屑落在他发上,很快就化了。 顾二娘盯着那雪从落上到化开、渗入,轻声咳了一下道:“你跟他说那么些话做什么?难不成还真请他到家里去?” 褚直听她说“到家里去”,心里跟塞了一大把蜜糖似的,却勾了一下唇角:“万一人家想去呢?”这还是轻的,若是在燕京,他一定把耶律隆给打趴下。 顾二娘料着他就会这么回答,一时静默。他个子比她高些,耳朵就在她眼前面晃,刚才还白生生的耳朵,这会儿竟然变成了粉红色。顾二娘慢慢靠近那耳朵,忽然停住,因为她看见在耳朵的边缘有个很细小的疤拉,若不是因为她看的仔细,怕还瞧不见。 顾二娘抱住他腰,用下巴按住他肩,顺着耳朵慢慢往前看去。 褚直紧张地只剩睫毛在动。 顾二娘看了一会儿,用手摸了摸那两寸长的浅疤:“这是怎么弄的?”那疤虽然淡了,印记却很阔,当初应该比现在还要长。疤是在脸上,褚直把脸看得跟命一样重要,是怎么伤到脸的? 褚直垂下眼睛:“这是跟元烈搏斗的时候,被他用刀伤的。身上还有一道。若不是要养伤,早就来找你了。” 这话顾二娘信一半,他受伤了没有疑问,不能来找她也没有疑问,但他一定有一半是刻意不来找她的。 可是,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如获至宝,她还能再责怪他呢? 真是怕一眨眼再失去他了。 这时候才知道爱是可以包容很多的,包括等待,包括宽容,包括原谅。当然那得是真的爱,就像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她,他这样努力,就算耍一点点小心机,她也觉得是可爱的。 “傻瓜,回去了我看看。”她轻声道,方才瞧见了胡太医,有胡太医跟着,他的身子应该好的差不多了。 褚直眼角上扬,“嗯”了一声,又道:“你不怪我了?” 顾二娘道:“我怪你什么?若是怪你想把别人的儿子当做自己的儿子,我离开时已经报了这个仇了。” 褚直微笑:“你倒是狠,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死了。” 顾二娘:“但你现在还活着。” 褚直:“真是狠心。前头不说了,后头为了救你我跟野狗似的在草原上顶着寒风找了一个多月,谁都没在我前头找到你……元烈那么多人我都不怕。” 他语气似在回忆。 她知道他想听到她的赞扬,就像孩子邀功一样。他也的确值得赞扬。 “你说的对,我要好好的谢谢你。你再给我讲讲把我送走后发生的事儿,我想听。” 褚直面庞泛出一层光辉,回忆那一日的凶险他也不由后怕,但语气里都是豪情:“前头你都知道了,王甲送你走时,我还在跟那元烈恶斗。那元烈真不愧是西夏王……” 顾二娘立即附和:“对,西夏王十分的厉害,我和他交过几次手,都让他逃了。” “我和王甲好不容易把他弄死了,我身上都沾满了他的血,就是那件狐裘。最后,我坐在地上快站起不起来了,狐裘湿哒哒的,双手粘糊糊的。有人发现了异常,我和王乙把他抬坐在椅子上,把那大案挡在他前面,给他披上披风。等人进来的时候,我就藏在后面模仿他的声音……” 她忘了,他会学人腔调,还十分像。 褚直眉宇中也有几分得意:“一连闯进来三个人,都被这么打发了。但第四个没能骗过去,他看见了从元烈脚下淌出的血。我和王乙只好跟他动起手来,惊动了其他人,就打起来了。王甲那时候也回来了,我叫他们不要护着我,只管杀出去……我那时候想,我要是死了,你就解气了罢……” 有一颗眼泪从顾二娘眼角滚落,砸在褚直耳朵上:“你还说我狠,你还不是一样,咱们扯平了。” 褚直回过脸来亲亲她,他说到兴头上,先把这一段讲完了再说别的:“可我转念一想,我要是死了岂不是便宜耶律狗贼了?你也许根本就不会知道我已经死了,就算知道了顶多也就难过个三五年……” 褚直按住她捏他的手把话说完:“所以我就又爬了起来。幸好这时候一万褚家军到了,把那些个西夏兵杀的屁滚尿流……” 说到最后,褚直浅笑起来,真亏了来得及时啊! “所以就特意嘱咐胡太医对我说‘要让国公安心啊’,生怕我不知道你是为我而死?”口是心非,这家伙一定是算准了那一万褚家军能到,但他算是算,这里有多少风险啊!只要出现一个万一……其实前头已经扛了那么多了,包括这脸上的疤,身上的伤。怎么能是他算的准的?他分明是在拿命来博。 她情不自禁地吻住他耳际的伤疤,幸好是伤在这边,头发微微垂下就能盖住,但他素来习惯把头发紧紧束起来…… “你不嫌我丑?”褚直问道,他是真介意这疤,可惜随身带的没有什么好药,胡太医也素手无策,怕是以后要留些印子了。 “不丑,挺男人的。”顾二娘道,又问他:“那后来呢?你在哪养伤?” 褚直嘴绷了一下,难道要告诉她他就在魔鬼山?每隔几天都能听见王甲王乙来汇报她又来了?不过那时他也不能动,连胡太医都说他命大,差一分就刺中心脏了,又说幸好是冬天受伤,虽然慢,但不会怎么腐烂,就这也才刚刚好。 顾二娘猜出来了,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是不是魔鬼山,真狠心!” 这“狠心”跟赞美似的,褚直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还说呢,你不还骂我是不会下蛋的……”他猛然闭嘴,这还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但却不是怪他,而是他不能生孩子,岂不是拖累了她? 顾二娘见他闭嘴,也不着急说话,驭马悠悠往前走了一段,上了一处高坡,面前一望无垠都是雪海,蔚为壮观。 “你说说你错哪了?”这时她才悠悠开口。 不用说什么事,两人都心知肚明。 “我错在辜负了你的信任,本来答应你要解决那件事情,在知道明柔怀了孩子后却动摇了,我想让你接受那个孩子。”他不说,她也会原谅他,但他知道,如果他不说,这永远是他们之间的一个伤口。 他生活的地方,他见到的男人,大多三妻四妾。但从他心里有她,她心里也有他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和那些无奈遵循命运的女人不同,她是不会同别人分享自己所爱的人的,他也一样。但两世,他都没有一个孩子。明柔可以舍弃,孩子他却想留下。那一刻,他最终没有敌过那个诱惑。他想,他心里只有她,以后也只有她,那多一个孩子有什么关系呢,他也不会分走他对她的爱。那时候,他魔怔了一样,他想,若她是爱他的,为什么不能成全他呢。 但后来她走了,还带走他们的孩子。天知道那一刻他是多么绝望,他根本记不起来那个孩子,那时候他才知道他丢了什么,他丢了最重要的东西,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他本末倒置了。 三年来,他日夜品尝着痛苦。好在,老天怜他,叫他还有机会在见到他。这一次,他想的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她走……但话到嘴边,又停下了。他是不想放她走,可自己这样,岂不是剥夺了她人生的完整? 虽然他未曾扭转过来,顾二娘也从他眼角的余光看出他的迟疑,他是在担心她没有子嗣的缺憾。 现在的他,第一位考虑的已经是她的幸福。 顾二娘眼角光芒闪烁,唇角却是一翘,开口道:“那么说,原来也不是因为孩子的问题,只是因为你辜负了我的信任。” 那就是说…… 褚直眼睛一亮,不确定地转过身来。 顾二娘拥住他,与他深吻在一处,好半响两人才分开。她贴着他的背喃喃道:“我也有错,如果我多一分耐心,能够再忍耐一下,做到我答应你的事,也许我就能等到真相,知道那孩子根本不是你的,你同明柔也根本没有什么,你还是被她害了的人,那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只是没有如果,我素来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所以不甚介意旁人怎么说,只凭自己臆断去做事,结果这性格却害了我。或许那时我也同你一样,没有意识到我有多在意你。这三年我何尝不是常常想你,我不能停下来,只要有空,总会想起你,痛苦与甜蜜交织,令我寝食难安……”说到此处,顾二娘眼泪滚滚而落。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吐露自己的心事。 原来她也同自己一样,原来她也未曾忘了自己。褚直也不禁泪眼朦胧,谁又能听到顾二娘真诚的道歉呢…… 他们两人在马上说着话,哭着,笑着,吻着。只苦了跟在后面的几人,只好慢悠悠的团起了雪球。 第207章 重归于好 这一对历经磨难久别重逢又重归于好的夫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有旺盛的倾吐欲,他们沉醉其间,自己不觉得,直到夕阳西下,才被那冷意惊醒,竟不知不觉说了一日。 两人相视一笑,褚直记起跟随他来的几人,回头去找,唯见三个雪人手牵着手站在雪地里。 顾二娘吃惊,难道这些人都看过笑傲江湖,藏在了雪人里? 两人并肩走过去,却见雪人背后贴着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王甲、王乙、老胡三人因在雪地里时间太长,已被雪神老爷变成了雪人,若想救活他们,需得好酒好肉送上。” 顾二娘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褚直眉梢微动,冲那空旷之处喊了一嗓子:“还不出来?” 话音刚落,便见王甲王乙连同胡太医几人都出来了。 胡太医手上用狐皮裹着一个什么东西,打开了顾二娘才看到是一个很小巧精致的汤婆子。胡太医又取出一只干净瓷碗来,从汤婆子里倒出来的都是黑乎乎的药汁。 原来褚直还在喝药,这儿条件简陋,胡太医就想了这么一个法子为他的药汁保温。 “这是什么药?一日要喝几回?”顾二娘问道,多亏胡太医的精心照料,想到那一日胡太医哭着走了,她对胡太医更是感激。 “夫人,国公爷胸口的那伤差不多好了,不过再吃几副稳妥。就是国公爷脸上那疤,我已经是尽力了,怕是除不尽了。”褚直那张脸,胡太医也很心疼。 顾二娘倒不那么觉得,褚直生的太美了,什么东西好到头就容易招来祸患,若不是被明柔瞧中,怎么会生出那么多事。破相了好! 褚直原是在意的,但见顾二娘一点都不在意,便坦然安慰胡太医:“不妨事,夫人说我更有男人味了。” 众人不想他会这般玩笑,一时都笑了起来,唯独王乙摸了摸肚子,眼巴巴地瞅着褚直。 顾二娘这才想起来,她和褚直光顾着说话,一点也不饿,大家伙可都等很长时间了。 “走,请你们吃酒去,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顾二娘道。 褚直微笑着看着她,觉得她这样当家做主简直美极了。 一行人进了城,海珠城虽然偏僻,却也不乏酒楼。顾二娘捡了所知最有特色的一家,请众人进去,要了个包间,吩咐随意点,帐都记在自己头上。 那酒楼掌柜不会不认识顾二娘,焉敢怠慢左贤王的贵客,样样都捡最好的往上送。 褚直跟顾二娘简单吃了些,便留大家伙在这儿热闹,吩咐王甲若是困了,去客栈里要几间上房歇息,明日再到顾二娘那儿,就跟着顾二娘先回去了。 因顾二娘出去有三四日了,蒙日心里担忧,晚上便亲自睡在门房。忽然听见拍门声,急忙披袄开门,猛见左贤王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进来,怀疑自己看花了眼,揉过眼后再一看,这不是那被扔出去的烧火小厮吗? 顾二娘好似没看见蒙日的吃惊,见他披着袄催促他:“老管家快进屋里,我后头去了。” 蒙日站到两人消失在二门里了才急忙钻进屋里。 妮娜和丹丹也睡下了,听声音立即披衣起床,对于顾二娘的归来自然是欣喜异常,可瞧见褚直时就满脸疑惑。 等抬了热水进来,听顾二娘吩咐那男人先洗,丹丹还好,妮娜就颇有担忧了。 趁丹丹去抱被子,妮娜对坐在床上歇息的顾二娘道:“左贤王,您可是要留宿那、那……” 妮娜本不该插嘴的,可是她很心疼左贤王这孩子。旁人都觉得左贤王凶残狠戾,其实她对人最和气了。上次赶走厨房里的那两个人时,妮娜还责怪了蒙日一通,怪他事先没有查清那两人的底细。 妮娜对褚直是十分不满的,在她看来,能把一个女人逼走的男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这坏东西又回来了,看样子还把左贤王迷得不轻,不行,她得提醒提醒左贤王。 “妮娜娘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今天太累了,到明天再跟你解释。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你放心。”从头说的话太长了,顾二娘握住妮娜的手轻轻说道。 望着顾二娘诚恳的眼睛,妮娜妥协了。刚走到门口,又被顾二娘叫住:“妮娜娘娘,再给我抱一床被子,这床睡着有点硬。” 什么床睡的有点硬?都睡了半年多了,左贤王从来没嫌过床硬,都是那个男狐狸精! 屏风上忽然竖起一道影子,把妮娜吓了一跳,男狐狸精洗完了! “左贤王,我再去给您烧一桶热水。”这水本来是给左贤王用的,硬是被男狐狸精给占了。 “不了,我不洗。您把被子拿来就成了。” 不一会儿,丹丹跟在妮娜后头一人抱了一床厚厚的被子进来,丹丹已经听妮娜小声嘀咕过狐狸精了,忍不住好奇偷偷看了一眼坐在那儿擦头发的男狐狸精,差点把被子给扔了。 那长长的墨般的头发,白皙的皮肤,露在领口外面的锁骨,歪着头擦头发的动作…… “咳……你们早点睡。”顾二娘挡住了丹丹的视线,等两人出去把门关上了。 她并未立即走开,内力惊人,听觉自然发达,丹丹和妮娜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进了她耳朵。 丹丹:娘,不是狐狸精啊!没耳朵也没尾巴,像神仙! 妮娜:你傻了不是?迷惑左贤王的能是好东西?! 顾二娘莞尔,慢慢走到褚直背后,接过他手中的布巾,一点点擦他的头发。 “我刚听见人家说你是狐狸精。”顾二娘道。 “那我是吗?”褚直眉眼都染了笑意,清浅如莲。 必须是,红颜祸水啊!顾二娘心想,动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又在他屁股上摸了摸,猛地被褚直捉住手才醒悟过来,这是跟丹丹一样傻了不是? 褚直看着她,不掩饰眼里的欲/望。 有一种变/态的说法,男人对女人有欲/望才是最大的尊重。 顾二娘耳根有点烫,想到那一晚上的荒/淫,揉了揉他半干的头发:“去床上坐着暖被窝去!” 褚直听话地去了。 顾二娘匆匆进了屏风后头,就用褚直用过的水胡乱洗了洗,出来时,见褚直倚着床头阖着眼睛,好像已经睡过去了。 与方才鲜活的美人不同,这时候的他带着一股沉静,就像走累了的仙人随意在青石上一卧,令人不忍打搅他的安眠。 真想一直这么看下去。 “洗完了?”褚直忽然睁开眼,他只是闭上眼,并未睡着。虽未睁眼,却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甚为满意。 但他更想好好看看她。 他觉得她才是世间最美的一幅画,正看,倒看,侧看,都意境无穷。 顾二娘走了过去,褚直熟稔地取了干燥的布巾为她擦拭头发。 她这一头青丝又浓又密,十分的顺滑,指尖熟悉的感觉让褚直不觉微笑起来。 “呃,当日那狐裘里包裹的是谁的尸身?”被他揉的舒服,顾二娘忽然冒出了这个问题。 褚直一怔,她有时候也是天马行空的乱想,却温声道:“是元烈,你没发现没有元烈的尸身吗?” 顾二娘差点呕出来,半响道:“我还剪了元烈一缕头发撞在荷包里,每天都戴在身上,不过刚洗澡的时候解下来了……” 褚直面色也变了变,却镇定自若地将她头发擦干,低头在香肩上吻了一下,径直入了屏风后头,找到那个香囊,放在烛火上就烧了。 等他出来的时候,发现顾二娘倚着床已经睡着了。 顾二娘原是想等着褚直的,可是她太困了,在今天遇到褚直之前,她就跑了两天两夜了,遇到褚直,不停的说话,每一刻都在兴奋之中,自然也是极累的。 褚直定定望着她的睡颜,最后在她唇上轻轻一吻,便熄了灯,上床,拥着她入眠。 顾二娘正在睡梦之中,忽然觉得身边热的烫人,什么东西不停在她身上动来动去。猛然间,她就记起了白天的事儿。 “醒了?”褚直低低的问道。 外面天还黑着,大约到五更了。可是他四更就醒了,醒了就睡不着,想抱她,又怕把她弄醒了。 “嗯……” 这一声大半被褚直吞到了肚子里,他咬着她嘴,跟饥渴了几万年似的,下边顶的她发疼。 察觉到她的不适,褚直硬撑着停了下来,四更他就这样了,一直忍到现在,快爆炸了。他尽量轻柔地退了她的睡裤,以手指轻轻暗抚那花蕊,觉得还是不够湿润时,忽地钻到了被中。 顾二娘不由闭上了眼,睫毛在黑暗里轻轻抖动。 忽然间,身子就被劈开了。褚直呼吸沉重地咬住她耳朵:“牛儿,你忍一忍。” 她觉得大约忍不了多久的,没曾想他意外的持久冗长,正着弄过反着弄,躺着弄过跪着弄,直到窗子蒙蒙亮了,她哼哼求饶了,才抱着她泄了出来,吻去她落在耳边一颗动情的泪珠。 “牛儿,我们不要起床了。我上午可以做两次,下午可以做两次,晚上还可以做三次。咱们三年没在一起,你算算欠我多少次?”完事后,褚直躺在床上道。 第208章 求婚 上午两次,下午两次,晚上三次,她是夸他持久好呢,还是夸他总次数还是可以的?顾二娘却是抬头封住他的嘴,只要他想要,她都想给,哪怕“精”尽人亡! 从天黑折腾到天亮,两具躯体已经布满汗水,交叠在一起有些黏黏的,却还是不想分开。 “傻瓜,等你好了再说。”精尽人亡只是顾二娘想想而已,她不会不爱惜他的身子。 她一吻上他,他就又有了反应,听到这话,翻身上来,抱住她一条腿,跟骑马的英雄似的:“爷,雄健着呢!” 说着便把那雄健之处送入湿滑的桃源,故意慢慢的磨在洞口,经过很长时间的欢爱了,她那里还能紧紧咬着他,他强忍着那一*酥麻,直挑到她不耐地咬住了下唇,才猛地深入。 这一下,忽然“扑哧”一声有如捣中汁水的声响,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顾二娘掂起一旁的枕头砸向他,又用白雪一般的手臂遮住脸。 褚直被枕头砸了一下,差点笑出声来。 他愈战愈勇,半个时辰后才结束这一场鏖战。 两人直睡到日头偏西才起床。 妮娜同丹丹等人一直在外头小心候着,妮娜脸上的担心简直瞎子都能看出来。等顾二娘出来了,妮娜先上上下下打量她,见神情气色都比以前好才放心。 妮娜带人进去收拾屋子,丹丹被妮娜说了一早上,虽感觉到褚直坐在房中,却不敢再多看,轮到其他人吸气。 那男子头戴一顶黑熊皮雪帽,身上也穿着毛茸茸黑亮亮的熊皮大衣,众人都认得那是左贤王的。 为了御寒,大月族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件从脖子一直垂到脚脖子的皮大衣,遇上风雪,拉住两边一系,就跟披了床被子似的。这种大衣一般是用羔羊皮制作。 左贤王这件熊皮大衣妮娜记得清楚,前年大月王外出狩猎遇见两头体型格外庞大的黑熊,差点出了意外,幸亏左贤王当时在,亲自猎杀了其中一头,另外一头被大月王射死。大月王就把他那张熊皮送给左贤王了。 妮娜便将两张熊皮风干后给左贤王做了这么一件又大又漂亮的熊皮大衣,剩余的做了一顶暖暖和和的雪帽。 这么大的大衣,就得左贤王这种高个子穿。若是换个矮子,那就成黑熊了。左贤王穿上,别提多俊了,往那一站,比大月王都有气势。 穿到这个男人身上……看那男子白玉一般的手端着茶,一条长腿叠在另外一条腿上,仅从大衣缝里伸出一只翘着的脚,活生生把那属于熊皮大衣的野性、意气风发变成了另外一种闲散和舒适,竟也意外的顺眼——此男能把左贤王的衣裳穿出这种效果简直是说不出来的令-人-感-动啊! “摆饭吧!”顾二娘注意到大家伙盯着褚直的表情,游牧民族商品交易不发达,人相对大熙人而言就更淳朴了,稍微细心一些,就能从他们脸上看出他们在想什么。 褚直这张脸,还是破相的不够啊! 顾二娘说完,几个家伙还是没收回视线,这里面有好几个是褚直以前在厨房烧火的时候用点心贿赂过的。当初顾二娘把他绑了扔出去,俱对他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吃下肚的东西吐出来。虽听说他颇有些“姿色”,谅他也就是个小白脸,嗤之以鼻。昨夜听说他又回来了,那个吃惊,今日一早,又听妮娜絮叨叨的吩咐丹丹,都起了好奇。现在看见了,不敢相信啊!那王直不是磕碜的狗都嫌吗?能长成这样?也不光是脸,看那通体的气派,也不能说是气派,换他们穿上那熊皮大衣也不会有那种味道,好像生下来就不跟他们是一类人似的。 顾二娘打算咳一声,她也没那么小气不让人看,就是别吓着褚直了。 不料,她还没咳出来,褚直先说话了。 他说:“温朵娜、蒙日丹丹,还有萨力尔,#¥%&……#&*%!” 后面不是乱码,是褚直他说的是大月话,字正腔圆,说的是“左贤王吩咐摆饭,我饿了。” 啊啊啊!温朵娜、丹丹、萨力尔三人更是风中凌乱的表情。这个王直他竟然会说大月话,那时候还天天指着耳朵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太卑鄙无耻了! 顾二娘倒没那么想,她琢磨着褚直好歹也在海珠城呆过几天,学会了一两句也不是什么难事。 没想到褚直接着又来了长长的一串,翻译过来就是:“温朵娜、丹丹、萨力尔,我知道你们以为我早就会说大月话,却骗你们不会。其实那时候我真的不会,就是听你们说呀说的,就慢慢听懂了,听懂了以后,就慢慢的能说一两句了。这是真的,不信你们问你们左贤王。” 这么流利,这么长长的一串,叫能说一句两句? 褚直说完,斜着眼瞧顾二娘。 顾二娘:瞧把他嘚瑟的,把那几个小丫头吓的,还拉她作证! “好了,你们先摆饭。你先吃着,我去找蒙日说些事。”顾二娘命令道,再不让这几个丫头出去,怕会被褚直吓着。原来她担心的是褚直啊![忧郁] 丹丹几个摆饭,再也不敢看褚直了,原来是从心里鄙夷他,现在回过味来,左贤王瞧上的男人哪会是凡物?! 顾二娘没多久就回来了,今天有些晚了,不方便去拜见大月王,便叫蒙日跑一趟,先请示大月王明日召见。 回来时,饭菜都摆好了,褚直还未动筷,明显在等着她。 他把雪帽摘了,熊皮帽子太热了,热的他…… 顾二娘见他不瞧着饭菜只盯着她,心里就开始打鼓。要说她中了耶律敏奸计的那次,被他那么折腾了一晚上,也没觉得双腿发软,这怎么就软了?腿心还疼着呢! 顾二娘一拍桌子:“看什么看?吃饭!” 褚直吓了一跳,不知她怎么就发怒了?讪讪道:“看你啊……我不想吃饭……” 顾二娘:…… 看他神情无辜,顾二娘忍了:“那你想吃什么?”她也没交待下去,这里的饭菜是腥膻味较大。 她话音刚落,褚直就双目放光:“吃你!” 顾二娘把一只小羊腿塞进他嘴里,关上门就不是人了! 次日一早,两人便穿戴整齐去见大月王。顾二娘昨日取出自己这几年的积蓄交给蒙日,叫蒙日置办些贵重礼物,预备带去送给大月王。乌月莘虽然被毫发无损地被大月王救了回来,但当初被掳走与褚直脱不了干系,这些礼物是以褚直的名义向大月王请罪。 蒙日接到那一笔巨款,听明白顾二娘的意思,颇为震惊。顾二娘却是连提都没跟褚直提。 他出身褚家,虽会维护大熙与异族关系的平稳,心里却未必瞧得起异族。 不想两人到了大月王府,大月王亲自出来迎接两人,与褚直言谈甚欢。 顾二娘随大月王上殿,见殿上堆满了数十个箱笼,里面金银玉器,丝绸茶叶,应有尽有。还有一座三尺高的珊瑚树,上面缀满了宝珠。 褚直指着那珊瑚树对大月王诚恳道:“因我之故,令小公主饱受惊吓,这座珊瑚树乃是我命人专意为小公主制作,希望能博小公主一笑。” 顾二娘方知这些礼物都是褚直送给大月王的。 大月王笑道:“坦白说,我以前的确很生气。我今天接受你的歉意,不是因为这些东西价值连城,是因为我感觉到了你的诚意,还有你为我们大月族做的事情。” 顾二娘愕然,不知褚直又做了什么? 大月王转而对顾二娘道:“义妹,你还不知道吧?大熙帝亲自写了一封信邀请我到你们燕京做客!” 大月族已经与大熙结盟缔约,就算只有一道圣旨,为了维护盟约,大月王也会派人进京。大月王没有想到的是褚直带来的不是圣旨,而是一封景宁帝亲笔书写的信。 在这封信里,景宁帝态度认真地讲诉了他对于维护大熙与异族关系的看法和决心,大月王深深地感觉到了景宁帝的诚意和对自己的尊重,这才是最珍贵的礼物。 褚直微笑:“这是圣上发自内心的诚意,并非由我促成,大月王谬赞了。” 他愈谦和,大月王越觉满意:“国公回去之后,一定要先代本王告诉圣上,待冰雪消融,本王就会亲自进京面圣!” 褚直听到大月王说“回去之后”,眼珠就一转,笑道:“这个自然,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 大月王正在兴头之上,立即问道:“国公有事请讲。” 从进了大殿之后,顾二娘就觉得自己被冷落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不过瞧着褚直同大月王相谈甚欢,她脸上也不由挂上淡淡的笑意。此时听到褚直说有事相求,不由奇怪起来。大月王既然已经原谅褚直对小公主的冒犯,褚直就应该没什么事了。难道是他要代自己辞行? 却听褚直道:“我知左贤王是大王义妹,左贤王父母不在近前,婚事自然由大月王做主。我对左贤王倾心已久……大月王能不能把左贤王嫁给我?”这些话他暗自想了很多遍了,说出来时还是觉得紧张并且担心。 顾二娘竭力稳住屁股下面的椅子,太用力,椅子咯吱了一声。 褚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继续盯着大月王。 大月王已经沉默了一会儿,没想到褚直视线不减灼热,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他心想“他就算不向我求娶义妹,义妹也是要回大熙去了。我虽不舍,却不能耽误了义妹的幸福。他这么做,等于我同他结亲,总比平白放了义妹回去听着好听,也不至于太难受,算是给足了我面子。只是……他之前总是伤了义妹的心,虽然现在和好了,我总要替义妹出了这口气才好。” 大月王想到这里便道:“国公的诚意比莫桑草原还要辽阔,我很想答应你,但我曾经发过誓,左贤王的夫婿一定要她看得上眼,我才会把她嫁出去。” 皮球抛到她这里来了?褚直会怎么做?他曾经求娶过明柔,后来虽然解释过是被逼着答应的,也没有下跪,她也心里不舒服,她心眼就是这么小。 褚直望了过来,顾二娘感觉自己呼吸困难。 他走了过来。 褚直其实准备了很多话,他料到大月王不会做主,一定会问过顾二娘的意思,所以他练了很多遍,但现在他脑子一片空白,那些话那些词好像突然长了翅膀,一下都飞了,急的他几乎咳了出来。 见他站在面前一动不动,顾二娘的眼神不由从期望变成疑惑,又变成失望。 两人对面而立,她每一分变化都在他眼里,看见她眼中的失望,褚直一急,话脱口而出:“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算了,说不出来不说了,左右只想要这个结果。 说完比刚才更紧张了一万倍,紧盯着她的嘴。当年是祖母代自己去提亲,成亲的时候她是同一只公鸡拜的堂,多少次他回忆起来都觉得是个遗憾,真想跟她再成一次亲。她愿意吗? 顾二娘嘴唇颤动着,视线落在他空空垂着的手上,抓住什么似的猛地道:“你就这样求娶?上次……”不能提那些伤感情的事儿,她迅速改嘴,自己觉得挺快的,其实在大月王的耳中是结结巴巴的,“至少要有个信物。”对,信物。 褚直立即拍了自己大腿一掌:“你等一下。”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他转过身,顾二娘跟大月王只看到他两只胳膊动来动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好了。” 褚直转了过来,手上托着一枚嵌着红宝石的金戒指。在大熙,定亲的时候是必须要送六对金戒指。戒指小而巧,佩戴在手指上,能随时看到,看到的时候就能想到赠送的人是谁;旁人看到这戒指,也会知道戴戒指的人有主了。所以,褚直认为这是最理想的求婚物品。至于红宝石,当然是因为这个颜色喜庆,总不能送绿宝石,或者翡翠,绿,不是他喜欢的颜色。 顾二娘盯着那个粗壮又其丑无比的金戒指,有点不太想伸手,太难看了。 褚直猛地单膝下跪,顾二娘吓了一跳的时候,手已经被他抓住了。 他一面强硬地掰开她的手,一面语速极快道:“戴上不摘下来就说明你同意了。” 他摊开手时,那戒指已经套在了她的中指上。 中指!顾二娘嘴角抽了抽。 她的动作都落在褚直眼里,他目中闪过焦急,想了想,靠近她道:“你后悔也没有用,我涂了树胶,摘不下来的。” 第209章 回燕京 【防盗章1.2日换】山下供幼童学习生长的地方有名字,叫“学海院”。玄蛋蛋在学海院的第一晚适应良好,但第二天一早就哭了大花脸。 过去二十年,玄凌天没少教他,但深知自己这一族寿元悠长,不可拔苗助长,故而只传他万物常识,辅以基础道法,打下坚实基础。 玄蛋蛋破壳而出是六岁幼儿的容貌,也说明他的心智尚如同六岁幼儿。所以被那刺耳的起床铃一叫起来,见其余小孩儿都比赛似的穿衣裳,玄蛋蛋也记起昨日爹爹把他留在这里了,急忙找衣裳穿。 璞运昨晚见到他极为高兴,帮着他洗脸洗脚,顺手把他衣裳脱了,让小家伙钻到被子里。玄蛋蛋这时就傻眼了。他破壳以后,爹爹把自己的一套衣裳改小了给他穿,他穿上之后就没有脱下来过,昨个儿是璞运师叔给他脱的,现在他自己穿不回去啦! 要知玄凌天此人外形既好,也是极为讲究穿戴的。旁人都瞧着他每次出场衣袂翩飞,颇有气势,却不知哪块衣角往哪飞都是有讲究的,根本不似璞运这些人有件道袍就可以了。 冠、衣、裳、蔽膝、中单……全是按照玄凌天有的给他改小了,光是带子就有好几根,玄蛋蛋握着带子都不知道该往哪系。玄凌天什么都教过他,却独没教过他怎么穿衣裳,这之前他还是颗蛋呢! 他眼珠子滴溜一转,见别的小孩儿最慢的都在穿鞋了,快的已经跑出门了,担心自己这第一天就给爹爹丢脸,拼命朝别人看,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来帮一帮他。 可这些小孩儿来了两个多月了,已经被训出纪律,知道要是耽误了洗漱,再耽误了早课,一准要挨罚,所以虽见玄蛋蛋拎着衣裳站在床上,也没一个人搭理他,有几个路过他的还调皮地冲他挤了挤眼。 挤眼什么意思,玄蛋蛋不知道,玄凌天从来没对他挤过眼,但他直觉那不是什么友好的表现。因此更着急了,拼命地把带子往身上系,刚觉得好了,觉得冷飕飕的,一看,半个身子还在外面。 玄蛋蛋没想到穿个衣裳比背诵一本/道/法心经还要难,忍无可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他这一哭,别的小孩儿跑的更快啦!不知哪来个小傻子,光溜溜站着不知道穿衣裳! 外面也有人在跑,昨晚上璞运怕弄醒别的孩子,就把他安排在靠门口的床上了,那房门早被孩子们拉开,走廊上也是一群一群的孩子跑过去,却没一个人理会玄蛋蛋。 玄凌天正在打坐,忽然觉得一阵心神不宁,他在玄蛋蛋身上种的有一缕神识,凝神一看,嘴角就耷拉下去了,但片刻就恢复原状,眼观鼻,鼻观心地参悟道法。为穿衣裳这种小事哭?那就随便哭好了。 经过二十年的磨练,他对玄蛋蛋的哭声也差不多习以为常了,依据他对玄蛋蛋的了解,最多也就哭半个时辰,左右他封住了他大半天赋仙根,是发不了大水的。 不曾想,他才听了一会儿,玄蛋蛋就不哭了,还咯吱咯吱笑了起来。 玄凌天不由起了好奇,再度凝神一看,不由有些瞠目。 玄蛋蛋床前站着个小娃,虽穿着灰色的道袍,头发在脑袋后面梳成个道士髻,但那肉乎乎的脸蛋,黑漆漆的眼睛,玄凌天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那日在璞运仙剑上嚎啕大哭的女娃么? 那女娃两只小胖手交叠在一起挥动,正好从窗子上射进来一缕阳光,在对着床的墙壁上就出现了飞动的鸟儿。 这有什么好笑的?玄凌天心想。 但玄蛋蛋很开心。 阿蕊见玄蛋蛋不哭了,瞅了一眼他挂在身上的衣裳,转身朝靠近门口的大柜子走去。每一间宿舍最外面都有一个大柜子,里面装的是统一的道袍,玄蛋蛋身上穿的不对,她也不会穿那种衣裳,但可以穿和她一样的这一种。 阿蕊虽然反应慢,却不笨。很快找出一套拿给玄蛋蛋。 见玄蛋蛋呆着不动,想到苏灵平时照顾自己的方式,便拽掉玄蛋蛋的衣裳,把那道袍给他穿上,末了还在他腰上系了一个蝴蝶结,虽然歪歪的,但是她打出来最漂亮的了。 玄凌天不可思议地捂住心口。玄蛋蛋心中忽然出现的那种强烈的温暖之感顺着那缕神识传递过来,多的几乎淹没他的心脏。 他想再仔细看一眼那女娃。 门忽然“砰”的一声撞开了。 “阿蕊,快点,早课要开始了!”苏灵急匆匆冲过来,一个不留神,就把阿蕊给落在后面了,她是不急,快把她这个太监给急死了! “咦?他是谁?没见过,长的比裴寒哥哥还好看!”苏灵发现了玄蛋蛋,她是个急性子,说话跟竹筒倒豆子一样。 玄蛋蛋刚想说自己叫“玄蛋蛋”,猛地把嘴闭上了,要是让别人知道自己是颗蛋,还会有人跟他玩吗? 苏灵扯住了阿蕊的手,小姑娘就是随口一问,这会儿璞运师叔已经开始点名了,要抓紧的是赶快跑过去。 见她们说走就走,玄蛋蛋心里猛地升起一股巨大的失落,方才他还没觉得,他好想跟这个阿蕊在一起! 手指被什么一勾,玄蛋蛋低头一看,是阿蕊拉住了自己的手。 “跑啊——”阿蕊也急了,本来就起晚了,走到这儿听见哭声进来看了看又耽误了些时间,她这次要是再晚,璞运师叔一定会罚她和苏灵的。 随着孩子们跑出房间,玄凌天猛地一睁眼,切断了同那缕神识的联系。错不了,这才是她的转世,竟然差点弄错……血缘的神奇,也着实令人吃惊啊! 大殿上,璞运正拉长了声音在念名字,眼见快念到最后一个,终于瞧见外头跑来两个小小的人影。 璞运不由面容一沉。这个阿蕊,灵资平庸,可却跟两个好苗子裴寒、苏灵特别亲近,每次想要罚她,裴寒、苏灵总是护着她。 一次两次尚可,可这都是她这个月第四次迟到了,如果一味纵容下去,别的孩子怎么管教? 要知道这两个月以来,已经有不少孩子能够感知到仙灵气,算是一只脚跨进了散仙的行列,那些灵资不好的,可以不努力,但也不要影响到别人。再往远处说,现在亲近那是还没有体会到大道的残酷,等到一日自己白发苍苍,他人却依然风华正茂,又怎能一如往昔谈笑自如?是时候让这阿蕊长长记性了。 璞运在学海院绝对算不上最严厉的,相反还是数得着的好脾气。只是这阿蕊迟到的次数太多,且方才那最后一点也让璞运想到了自己,他的修为停留在玄仙境界已经有数万年之久,眼见和他同时期入门的师兄弟们都突破到更高的层次去了,他却始终觅不到那一线机缘。他本身灵资也算不好,却比这个阿蕊还是要好一些的,他还记得少时的刻苦努力,因此见这阿蕊得了机会却不努力便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不多言这璞运的心中所想,反正他是打定了主意今日要训诫这惫懒的小童,故而赶在两人进来之前,先叫道“裴寒——” “弟子在。”裴寒立即站起来,尽量把声音拖长。 璞运早料到他会如此,立即道:“你到前面来。” 裴寒虽有早慧,毕竟是七岁的孩子,不敢忤逆璞运,自然闭了嘴,起身往璞运身边走去。 璞运又念道:“苏灵——” 他手上的铃儿还在摇,铃声未停就不算迟到。 苏灵一步蹿进殿门:“弟子到——” 好险!差一点就迟到了。 苏灵声音未落,璞运手中的铃儿猛然没了声音。 “苏蕊,你又迟到了!”璞运盯着出现在门口的女娃娃,直接宣判她坏了规矩。 璞运师叔手中的铃儿明明还在摇…… “璞运师叔……” “为他人求情除了陪罚以外,还要抄一百遍玉仑经。” 苏灵刚站起来,璞运就一打戒尺。戒尺打在桌上,震的孩子们身子一直。 玉仑派对孩子们的功课也很在意,每天专有一个时辰是识字的。这帮孩子什么不怕就怕被抓着写字,听见要抄一百遍认都认不全的玉仑经,苏灵小脸上有点受到惊吓的表情。 璞运看向站在门口的女娃。 女娃脸上还是一派平静,开始璞运还以为这女娃是天性沉稳,后来才知道根本就是块木头疙瘩。 隔着一长排坐在蒲团上的幼童,女娃平静地看了璞运一眼,转身出去跪在了院子中央。 幼童们没有一人发出声音。 很好,以后就不会有人迟到了,璞运心想。 这个想法刚闪过,门口就响起了一个怯怯的声音。 “璞运师叔?”玄蛋蛋小心地扒在门上伸出头,一只手利用门板的遮挡摸了摸腰上的蝴蝶结,“那个,师叔,我是不是迟到了?迟到要跪在院子里?那我去了?” 说罢就走。 璞运:…… 他怎么把这孩子给忘了?都怪今天早上炼制那一柄仙剑…… 璞运怎么能让这孩子罚跪,这不是罚自己跪吗? 可当着那么多双纯真无邪的眼睛,唉…… 璞运急匆匆走下台来,感觉到幼童们的动静,忽又回头:“都不许说话,开始静坐,试着感受仙灵气!” 璞运走出去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最终想了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打算叫这孩子换个地方跪,至少跪在蒲团上。可还没走到院子中央,面前流光一闪,玄凌天出现在面前。 第210章 国公出嫁 【防盗,今天还会双更,晚上换】真灵界,玉仑之巅,九层云塔的顶端 本是真灵界最安静宁和的地方,猛然间绽放出一片刺目的白光。旋即,震动从九层云塔的顶端开始向下传递。整个玉仑山都在摇晃,雪从山巅坠落,看起来就像一层又一层白色的浪将世界淹没,将世界毁灭。 这怎么可能? 在玉仑境上空有可承受圣人级别攻击的结界防护。而在真灵界,已经数十万年不闻圣人的踪迹。而且,这灵爆似乎是从内部爆发,从玉仑之巅的九层云塔里传出来的。 无数在玉仑境苦修的修士同时感应到玉仑境内肆虐可怖的灵爆气息,震惊之下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纷纷停止闭关,从洞府深处飞出。 白色的雪浪依然在动,一层叠着一层,纯白的像樱花,如果忽略那可怕的摧毁效应,站在足够远处,实在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 但玉仑境内所有修士都没有心情欣赏这幅图画。钻出洞府后,他们都看到发生异变的正是玉仑之巅的九层云塔。排除外敌入侵,却更为忧心,因为代表着玉仑境最高修为的紫极仙帝【注1】玄凌天正在九层云塔的顶层闭关修炼。 紫极仙帝闭关多少年了,无人记得确切年数。平日里玉仑之巅白雪皑皑,烟雾缭绕,寂静如空,远观只是一片象征玉仑境的祥和之境。若非这番异动,玉仑境的弟子也不会想起那位代表着本派的仙帝。这很容易理解,无论多重要的东西,天天放在眼皮子底下,也会逐渐习以为常。 但眼下,无疑所有人都记起了紫极仙帝。即使立在足够远的地方,仍能察觉到四周的灵气如松针般刺在面上,这是灵气都受到极强的压迫才会产生的反应,可想而知紫极仙帝的实力到了何等恐怖的地步。 玉仑境上空的结界看起来快要破了。 紫极仙帝的力量固然令人惊骇,但紫极仙帝出现这种不受控制的仙力□□才是真正令人担忧的。 即使玉仑境是真灵界第一仙门,门内除了紫极仙帝外还有诸多仙王境界的大能,但仙帝级别的,放眼整个真灵界十根手指头就能数的过来。假如紫极仙帝出现任何意外,玉仑境很可能会掉落出第一级别的仙门。 故而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玉仑之巅。忽然,那上方的结界像踢了一脚一样向外鼓了起来,眼见要破,有心性较低的弟子惊呼出来,那结界却慢慢平复。接着,众人发现雪山崩塌的趋势逐渐放缓了。 九层云塔猛地一晃,一道白光从里面奔出,不待玉仑弟子叫出声来,眨眼冲出了玉仑境上方的结界,消失了。 “仙帝出来了!” “仙帝去哪了?” “快去禀报掌门……” 玄凌天冲破结界的时候,这些声音无一遗落地落入了他耳中。但他没有时间去跟掌门啰嗦。这有些无礼,虽然他用不着讲理,但有违他一贯的作风,他是真灵界公认的“最谦和”“最有圣人之心”的仙帝。可是,他实在是憋不住了,他……快生了。 方才的异动便是他耐不住疼痛造成的。疼痛,玄凌天的记忆里几乎没有“疼痛”这个词。但正是这种难以忍受的感觉将正在冥想域中的他强行拉回,玄凌天立即发现在自己肉身深处有一团不明的白色光团,这光团饱含着匪夷所思的强大力量,正在四处乱蹿试图破体而出。经过仔细的查看,以及用仙力触及到它坚硬的表面,感受到它内部有力的“跳动”,玄凌天最终确定它是一颗蛋。 玄凌天的脑袋顾不上“轰”的一声响,作为仙帝,不及一息之间便参悟了其中的奥秘。这枚蛋,应该是他同东流仙帝斗法时不慎诞生的。那个时候,他的一面玄体服下了能孕育子嗣的先天红绣球【注2】,另外一面玄体却同那雌兽有过阴阳交融。本来这也无妨。偏那雌兽最后同他那面玄体一起消亡。玄体消亡后归位,沾染的元阴本该消散,却因那先天红绣球不但没有消散,反而在他进入冥想域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得到了滋养,最终成了一个蛋。 为什么是颗蛋,当然是因为那雌兽是低等卵生的原因。 玄凌天皱了皱眉,没能继续想下去,实在是疼。他的仙体经过万雷淬练,瓷实的能撞破真灵界,却敌不住那蛋破体而出的势头。这是天道,他非圣人,只能遵循天道让这蛋诞生。但却不能让它就这么出来,否则对他的损伤太大了,得从…… 玄凌天刚想到这里,腹中那颗乱钻的蛋像是同时感应到了他的想法,一静之后向下而行,去的正是玄凌天想让它走的……谷/道。 说起来有些难堪,可也是唯一的出路。好在紫极仙帝这条谷/道数万年不曾用过,仙体又纯净的很,只是说出来不太好听罢了。 但紫极仙帝没想到即使是这条路也那么疼,是任何仙法都驱逐不了的疼--即使紫极仙帝不想承认,这蛋也算是他的子嗣。成仙成圣都是逆天而行,若是仙生仙,圣生圣,跟凡人生孩子一样简单那还得了?这疼痛跟要把紫极仙帝从中劈开一样,九层云塔摇摇欲坠,玉仑之巅雪山崩塌都是因为紫极仙帝不耐这疼痛引发的仙力□□造成的。 饶是玉仑境仙王成群,也没一个能想到会是紫极仙帝正在生产。毕竟,紫极仙帝是个男人。 众说纷纭之际,那蛋还没有降生哩!正卡在一处幽窄之地。紫极仙帝很快想到这蛋可能是他一个劫数(要不他根本就没有算出来),待生下来极大可能还会有雷劫,他必需尽些把它弄出来。 能一步步成为仙帝,紫极仙帝绝非无害的吉祥物式的存在,狠、绝、毒,这三样必须集全,至少是对自己。这个当儿,面子什么的根本不需要。紫极仙帝解开裤子,蹲在地上,伸出两指从下面插了进去,但是他没能摸到那颗蛋,反而摸了一手黏黏的,热热的液体。 紫极仙帝摸到自己流了一屁股血。 仙帝的表情追不上他内心的变化,但其实他内心的变化并没像海洋般波澜起伏。毕竟是仙帝,他很快接受了这件事情,把这件事当做一个劫数来看,只需渡过去即可。 但他刚适应了这个变化,脸色猛地变了。前头再怎么疼,他也只是震翻了几座雪山,但当他看到那个亮起的图案时,屁股后面的疼痛好像瞬间停止,这可怕的一念间,唯有玉仑境的结界感受到他脱缰狂泄的仙力,承受不住似的向外涨大了一圈,好像只差有个人拿个针一戳,就“砰”的一声玩完了。 紫极仙帝看到了什么呢? 不是他满是鲜血的右手,也不是顺着他手指头吧嗒吧嗒往下淌的血,而是他白玉无瑕的臂弯。 在紫极仙帝靠近臂弯的内侧,亮起了一个桃花形的红色印记。紫极仙帝手上沾的血殷红,那红色印记比血还要红上几分。 在紫极仙帝的眼中,这个红色印记简直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这是一个双生印。 当年同东流仙帝斗法之时,他一时冲动,在下界用玄体同那雌兽结下双生印,分享他与天地齐长的寿命。玄体消亡归位时,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双生印解除了。 但此时,双生印的突然出现说明那雌兽不但没死,还就在真灵界。并且,双生印这样闪烁只说明一件事情:那雌兽正在损耗他的寿元! 不但让他承受生育之苦,还肆无忌惮地消耗他的寿元……紫极仙帝一怒之下冲出九重云塔,飞出了玉仑境。 这里描述前因后果花费了很长时间,其实玉仑境的异动不过是在眨眼之间,但那动静太大了,又是仙帝级别的人物,才令每一个观看到异动的人觉得这片刻有如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玉仑派掌门灵虚仙尊亲眼目睹整件事情的发生,却琢磨不出紫极仙帝这是要成圣还是要入魔,成圣么,感觉不像;入魔么,想想就觉得可怕,还是不要想了。 唯有等。 也没有别的办法,连他也追不上紫极仙帝。只有等了。 灵虚仙尊挥挥手,示意弟子们散去。 紫极仙帝虽然厉害,道法也讲的好,可终究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仙王级别的都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更别说普通的弟子了。玉仑派众弟子免费欣赏了一番仙帝的气势,看完就回洞府修行去了。 而此时紫极仙帝已在万里之外,且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在他头顶后方的天上,渐渐凝聚出了一片雷云。 一降生就要经受雷劫,说明他腹中这颗蛋不是凡种。当然了,他贵为仙帝,这颗蛋继承他的血脉,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就是不知道孵出来会是个什么东西,可莫要是拖着尾巴的两脚兽。 紫极仙帝这么一想,屁股更疼了,却不是往外,而是往内。那颗蛋似乎感受到他的不喜,往里缩了缩。 紫极仙帝头次做爹就体会到了血脉相承的神秘,这么短的时间,他跟那颗蛋就建立了一种“互通”的感觉,但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强大如他,并不需要可以窥视他内心的人,哪怕是自己的子嗣。 他尽力“排出”那颗蛋,结果却是徒劳。 身后的雷云也消失了。紫极仙帝望了一眼胳膊内侧的双生印明白过来:大凡灵物,出生之时都具有灵性,已经预知到要承受的考验,自然会选择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时机出世。这颗蛋,本来是现在要出世的。但因为他寿元损耗太凶猛,预感到对自己不利,所以它又缩回去了……可恶!!! 第211章 国公出嫁 【防盗章节1.3日换】 在紫极仙帝记不清年岁的生涯里,哪怕是荣升为仙帝的那次大劫难,他也是游刃有余,无悲无喜自然渡过。这易令人丧失理智的怒意最是有碍修行,但此刻紫极仙帝的确失控了,他甚至分不清楚他的怒意到底是因为比别人多了一颗蛋还是正在被人疯狂地盗取寿元。 好在他素来心性沉稳如石,察觉到这怒意反而令他警醒,极快地反省平复。 这一切均发生在不足万分之一念的短暂时间内,虽惊天动地,却是在紫极仙帝的内心,而他那张被公认为真灵界最美的面孔,则从头到尾没有发生一丝撼动。 毕竟到了仙帝级别,七情六欲就像一只苍蝇生下的小苍蝇,小苍蝇生下的小小苍蝇,小小苍蝇生下的小小小苍蝇……他从鼻孔出的一缕气儿就跟给碾碎。 成了,这蛋生不下来,正好去找那头雌兽解除双生印。 实际上,紫极仙帝从冲出九层云塔时的方向就是对着那头雌兽,这一路“阵痛”倒也没有影响他赶路。他不担心也不挑选生产的地方,左右是个劫,以他的能力在哪都能渡。解除双生印这个事儿是最火烧眉毛的。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要命啊! 紫极仙帝想到这的时候感觉右臂内侧又是一阵火燎般的疼痛,当即催动足下仙剑加速像西飞去。 真灵界到底有多大,就连真灵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闹不清楚。不过在可察的范围内,倒也轮廓清晰地制成了地图。 在这张地图的最西端,有一处颜色鲜红的三角形标志。三角形代表着监狱,颜色越深代表所关押囚犯越罪大恶极。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红色表示那里是关押着真灵界最臭名昭著、最罪恶滔天、最穷凶恶极的诸多魔头的岩狱。 当然,这些魔头在投入岩狱之前,均已废除修为。不过即使失去修为,魔头们仍带着那种可怕气息,况且说不定这些魔头们还藏有某种能够暗中恢复仙力的秘法,以前就出过这种乱子,半个岩狱的魔头都跑了出来,真灵界整整乱了上百年。 有了那一次的经验,岩狱可谓是层层把守,处处戒严,不定期还要对里面的魔头进行抽检以防万一。像蚊子这种活物根本进不去,风沙等物也被防御大阵阻隔在外,整个就如一潭死水,高度危险又充满紧张气息的死水。 但就在玉仑境发生异动的时候,岩狱上头猛然爆发出一片刺目的黄光,接着无数光团放烟花一样从黄光里分出来散向远处,这时岩狱防御大阵才发出嗡嗡嗡的警报声,魔头们越狱了! 看守岩狱的修士手足无措,不知是拦还是不拦或者根本拦不住。一念犹豫间,撞上逃逸的魔头的修士已经人头落地。 这些都是噬人骨饮人血的魔头,别说来抓他们回去,他们看见这些正派修士都恨不得先杀几个出出被关押在这里的戾气。 在一大片冲出去的光团中,有两个光团忽然一顿停在了边缘。 “主人,怎的不快些离开此处?”一个男音急急问道。 “苍狐,我疑心前头还有一道大阵,且稍等等。” 这道苍老的声音刚刚落地,就见前方整个天空都变成了火海,那些直冲过去的光团纷纷坠地,就像坠落的火花一样。但也有不少光团聚集在一起,竭力冲破这最后一道天罡大阵。 苍狐紧张地盯着前头,感觉身后的威压越来越难以承受。一定是看守岩狱的仙王追来了。 “走——”他猛地身子一轻,原来是被旁边的魔冰老祖一把抓住冲向天罡大阵。 那些光团刚合力把天罡大阵钻出个小孔,正待逃出去,不想耳畔一声长啸,一道流光抢先飞入小孔。 费了半天劲,却被人抢了先,魔头们一怔,怒不可遏地争前恐后要通过天罡大阵的裂隙。 只是刚一动身,灼热的威压从背后袭来,将数十个光团悉数压落在地。更有甚者,那已经钻出去一半的一个光团被生生吸了回来,瞬间紧缩成一点,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在掌心,待松开时,化成点点碎片,连落在地上也没,就直接被天罡大阵炼化了。 天罡大阵那道裂缝瞬间闭合,落在地上的魔头都闭上了眼,知道这次完了。 刚刚追到此处的看守见法空仙王控制住了众多魔头,先松了口气,但清点完人数后面色紧张道:“仙王,好像逃走了一个人!” 法空仙王外貌接近五旬,白发白须,道骨仙风。方才那些看守清点人数的时候,他就在对着天罡大阵掐指,此时面无波澜道:“逃走的是魔冰老祖,不过尔等放心,这天罡大阵刚经过改良,如无进出玉牌,强闯出去也要承受三万六千根玄阳火刺,那魔冰老祖在地陷洞里关了三万余年,一身仙力早就耗尽,即使强闯出去,也承受不住那三万多根火刺,必逃不远。尔等先将这些魔头关押回去,再随我捉拿魔冰老祖!” 众看守听法空仙王这么说,皆松了口气。 不过片刻,法空仙王便带着一干人等追出岩狱。 此时,苍狐背着魔冰老祖,没命地向西逃去。法空仙王所言不差,魔冰老祖没有料到天罡大阵裂缝外还有玄机,出来的时候整个后背几乎都被烧焦,那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仙力损耗殆尽。但法空仙王没有料到的是魔冰老祖不是一个人,还有接应。 “苍狐,快……”魔冰老祖的手抬到苍狐头上,又放下了。即使他现在夺了苍狐的仙力,也没时间炼化,还不如让苍狐背着自己逃命,只希望那个人能如约出现,救自己出去。 对魔冰老祖忠心耿耿的苍狐完全没想到在刚过去的那一刹那主人对自己起了杀意,他只是尽力的奔跑,在感觉人形速度不够快的时候,索性现出了本体,乃是一只毛色斑驳的巨大狐狸。 “苍狐,快……”魔冰老祖又叫了一声,这一声却比前头弱了不少。 苍狐的爪子落在岩石上,立即腾起一阵白汽。岩狱建在这一片滚烫的、没有遮挡的岩石地带就是为了防止魔头们越狱,苍狼已经奔出数千里,却仍是没有逃出这片区域,但好歹岩石没有那么烫了,冒出蒸汽是因为苍狐浑身上下被汗浸湿了,连爪子里都是汗。 “到了——”看到那一抹人影,苍狐惊喜地大喊。若不是亭云仙尊答应出手相助,仅凭苍狐一个怎么敢混入岩狱营救魔冰老祖? 视线模糊中看到那个白衣飘摇的影子,魔冰老祖也禁不住微微笑了,哪怕他的后背正承受着如同刀刮般的疼痛。 苍狐见亭云仙尊迎上来,急忙把魔冰老祖交给亭云仙尊。 魔冰老族原先的微笑还未完全展开,就忽然凝固在干瘦的脸上,他感觉出那抱住他的人不是他念念不忘的亭云仙尊。 “哈哈哈……魔冰,你没有想到是我吧?告诉你,你的小心肝王迎已被我杀了。我看你现在还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 王迎就是亭云仙尊的俗家名字。 抱着魔冰老祖的男人猛然变作一个身穿红衣的妖艳女子,苍狐目中现出怒火,却跟一条哈巴狗似的肚皮贴着岩石,根本动弹不得。 这魔女,修为已到了金仙境界,堪比仙王! 听到亭云仙尊的死讯,魔冰老祖惊讶只有片刻,他很快露出一个比方才大的多,也温和的多的笑容,低声道:“珠儿,你还在怪我么?我那么做只是迫不得已,他如何比得上你……” 那名为珠儿的女子虽然红衣如火,周身却漫着一层黑气,明显不是正道。听见魔冰老祖的话,意外又怀疑地低头看向魔冰老祖的眼睛。 从方才那珠儿和魔冰老祖的对话,可以听出那珠儿有争风吃醋之嫌,不由让人以为魔冰老祖是何等风流人物,顺着那珠儿的视线,不过看到了一个年逾四旬的又脏又臭的干瘦老头。但越瞧那珠儿眼中痴迷更甚。 魔冰老祖道:“珠儿,我怕是要兵解了,你渡一口气给我,让我把话说完。” 昔年,魔冰老祖也算风流倜傥,可任谁在岩狱里呆上几万年,也不会比魔冰老祖更耐看了。 此时晃动在珠儿心头的,都是两人往日的甜蜜。眼见魔冰老祖要断气,那珠儿一低头,含着一口仙力就渡向魔冰老祖。 孰料,甫一碰到魔冰老祖的嘴唇,珠儿就大觉不对。但浑身仙力却是不受控制地向魔冰老祖体内汹涌流去。 原来,这魔冰老祖本非正道人士,会一种天魔功,专门吸收他人仙力,方才他就是想以此功吸了苍狐,却嫌苍狐修为低下,得不偿失。但数万年不见,不想这魔女修为臻至金仙,那他就不客气了! 珠儿一时失察中了魔冰老祖的诡计,又恨又怒,好在她也颇会些邪法,在魔冰老祖吸了她差不多一半仙力的时候挣脱出来,甩出一对仙镯砸向魔冰老祖。 苏芮刚睁开眼,就看见一片白晃晃的东西朝头上砸来,还没看清楚那是什么就陷入了黑暗中。 不过,很快她又看到了亮光,这次她看见了人。 只不过她还没有爬起来,就被一柄仙剑削成了八块。 好在这次脑袋是完整的,剧痛中,一大波洪流向她袭来,那浩浩汤汤又乌七八糟含着各种阴私狡诈还有不堪入目的回忆将她瞬间淹没了。 还没理清,眼前又是一亮,再度看见了一个满面怒火的红衣女人还有一条狂吠的巨犬。 啪嗒一声,她的头再度滚落。 这次她看见自己散落的躯体自动飞起聚集在一起,最后她的头飞上去,她动了动脖子,嗯,好像活了。 既然活了,苏芮便不容有人取走她的性命!她也并不完全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却有一种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敏锐直觉。当即脑袋一偏,避过那刺向脑袋的剑光,只将身体暴露在对方的攻击之下,同时足尖一点,已经凭空出现在女子面前,一手抓住了那女子。 第212章 国公入洞房 【先发防盗章,今天晚上换】真灵界,玉仑之巅,九层云塔的顶端 本是真灵界最安静宁和的地方,猛然间绽放出一片刺目的白光。旋即,震动从九层云塔的顶端开始向下传递。整个玉仑山都在摇晃,雪从山巅坠落,看起来就像一层又一层白色的浪将世界淹没,将世界毁灭。 这怎么可能? 在玉仑境上空有可承受圣人级别攻击的结界防护。而在真灵界,已经数十万年不闻圣人的踪迹。而且,这灵爆似乎是从内部爆发,从玉仑之巅的九层云塔里传出来的。 无数在玉仑境苦修的修士同时感应到玉仑境内肆虐可怖的灵爆气息,震惊之下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纷纷停止闭关,从洞府深处飞出。 白色的雪浪依然在动,一层叠着一层,纯白的像樱花,如果忽略那可怕的摧毁效应,站在足够远处,实在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 但玉仑境内所有修士都没有心情欣赏这幅图画。钻出洞府后,他们都看到发生异变的正是玉仑之巅的九层云塔。排除外敌入侵,却更为忧心,因为代表着玉仑境最高修为的紫极仙帝【注1】玄凌天正在九层云塔的顶层闭关修炼。 紫极仙帝闭关多少年了,无人记得确切年数。平日里玉仑之巅白雪皑皑,烟雾缭绕,寂静如空,远观只是一片象征玉仑境的祥和之境。若非这番异动,玉仑境的弟子也不会想起那位代表着本派的仙帝。这很容易理解,无论多重要的东西,天天放在眼皮子底下,也会逐渐习以为常。 但眼下,无疑所有人都记起了紫极仙帝。即使立在足够远的地方,仍能察觉到四周的灵气如松针般刺在面上,这是灵气都受到极强的压迫才会产生的反应,可想而知紫极仙帝的实力到了何等恐怖的地步。 玉仑境上空的结界看起来快要破了。 紫极仙帝的力量固然令人惊骇,但紫极仙帝出现这种不受控制的仙力□□才是真正令人担忧的。 即使玉仑境是真灵界第一仙门,门内除了紫极仙帝外还有诸多仙王境界的大能,但仙帝级别的,放眼整个真灵界十根手指头就能数的过来。假如紫极仙帝出现任何意外,玉仑境很可能会掉落出第一级别的仙门。 故而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玉仑之巅。忽然,那上方的结界像踢了一脚一样向外鼓了起来,眼见要破,有心性较低的弟子惊呼出来,那结界却慢慢平复。接着,众人发现雪山崩塌的趋势逐渐放缓了。 九层云塔猛地一晃,一道白光从里面奔出,不待玉仑弟子叫出声来,眨眼冲出了玉仑境上方的结界,消失了。 “仙帝出来了!” “仙帝去哪了?” “快去禀报掌门……” 玄凌天冲破结界的时候,这些声音无一遗落地落入了他耳中。但他没有时间去跟掌门啰嗦。这有些无礼,虽然他用不着讲理,但有违他一贯的作风,他是真灵界公认的“最谦和”“最有圣人之心”的仙帝。可是,他实在是憋不住了,他……快生了。 方才的异动便是他耐不住疼痛造成的。疼痛,玄凌天的记忆里几乎没有“疼痛”这个词。但正是这种难以忍受的感觉将正在冥想域中的他强行拉回,玄凌天立即发现在自己肉身深处有一团不明的白色光团,这光团饱含着匪夷所思的强大力量,正在四处乱蹿试图破体而出。经过仔细的查看,以及用仙力触及到它坚硬的表面,感受到它内部有力的“跳动”,玄凌天最终确定它是一颗蛋。 玄凌天的脑袋顾不上“轰”的一声响,作为仙帝,不及一息之间便参悟了其中的奥秘。这枚蛋,应该是他同东流仙帝斗法时不慎诞生的。那个时候,他的一面玄体服下了能孕育子嗣的先天红绣球【注2】,另外一面玄体却同那雌兽有过阴阳交融。本来这也无妨。偏那雌兽最后同他那面玄体一起消亡。玄体消亡后归位,沾染的元阴本该消散,却因那先天红绣球不但没有消散,反而在他进入冥想域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得到了滋养,最终成了一个蛋。 为什么是颗蛋,当然是因为那雌兽是低等卵生的原因。 玄凌天皱了皱眉,没能继续想下去,实在是疼。他的仙体经过万雷淬练,瓷实的能撞破真灵界,却敌不住那蛋破体而出的势头。这是天道,他非圣人,只能遵循天道让这蛋诞生。但却不能让它就这么出来,否则对他的损伤太大了,得从…… 玄凌天刚想到这里,腹中那颗乱钻的蛋像是同时感应到了他的想法,一静之后向下而行,去的正是玄凌天想让它走的……谷/道。 说起来有些难堪,可也是唯一的出路。好在紫极仙帝这条谷/道数万年不曾用过,仙体又纯净的很,只是说出来不太好听罢了。 但紫极仙帝没想到即使是这条路也那么疼,是任何仙法都驱逐不了的疼--即使紫极仙帝不想承认,这蛋也算是他的子嗣。成仙成圣都是逆天而行,若是仙生仙,圣生圣,跟凡人生孩子一样简单那还得了?这疼痛跟要把紫极仙帝从中劈开一样,九层云塔摇摇欲坠,玉仑之巅雪山崩塌都是因为紫极仙帝不耐这疼痛引发的仙力□□造成的。 饶是玉仑境仙王成群,也没一个能想到会是紫极仙帝正在生产。毕竟,紫极仙帝是个男人。 众说纷纭之际,那蛋还没有降生哩!正卡在一处幽窄之地。紫极仙帝很快想到这蛋可能是他一个劫数(要不他根本就没有算出来),待生下来极大可能还会有雷劫,他必需尽些把它弄出来。 能一步步成为仙帝,紫极仙帝绝非无害的吉祥物式的存在,狠、绝、毒,这三样必须集全,至少是对自己。这个当儿,面子什么的根本不需要。紫极仙帝解开裤子,蹲在地上,伸出两指从下面插了进去,但是他没能摸到那颗蛋,反而摸了一手黏黏的,热热的液体。 紫极仙帝摸到自己流了一屁股血。 仙帝的表情追不上他内心的变化,但其实他内心的变化并没像海洋般波澜起伏。毕竟是仙帝,他很快接受了这件事情,把这件事当做一个劫数来看,只需渡过去即可。 但他刚适应了这个变化,脸色猛地变了。前头再怎么疼,他也只是震翻了几座雪山,但当他看到那个亮起的图案时,屁股后面的疼痛好像瞬间停止,这可怕的一念间,唯有玉仑境的结界感受到他脱缰狂泄的仙力,承受不住似的向外涨大了一圈,好像只差有个人拿个针一戳,就“砰”的一声玩完了。 紫极仙帝看到了什么呢? 不是他满是鲜血的右手,也不是顺着他手指头吧嗒吧嗒往下淌的血,而是他白玉无瑕的臂弯。 在紫极仙帝靠近臂弯的内侧,亮起了一个桃花形的红色印记。紫极仙帝手上沾的血殷红,那红色印记比血还要红上几分。 在紫极仙帝的眼中,这个红色印记简直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这是一个双生印。 当年同东流仙帝斗法之时,他一时冲动,在下界用玄体同那雌兽结下双生印,分享他与天地齐长的寿命。玄体消亡归位时,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双生印解除了。 但此时,双生印的突然出现说明那雌兽不但没死,还就在真灵界。并且,双生印这样闪烁只说明一件事情:那雌兽正在损耗他的寿元! 不但让他承受生育之苦,还肆无忌惮地消耗他的寿元……紫极仙帝一怒之下冲出九重云塔,飞出了玉仑境。 这里描述前因后果花费了很长时间,其实玉仑境的异动不过是在眨眼之间,但那动静太大了,又是仙帝级别的人物,才令每一个观看到异动的人觉得这片刻有如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玉仑派掌门灵虚仙尊亲眼目睹整件事情的发生,却琢磨不出紫极仙帝这是要成圣还是要入魔,成圣么,感觉不像;入魔么,想想就觉得可怕,还是不要想了。 唯有等。 也没有别的办法,连他也追不上紫极仙帝。只有等了。 灵虚仙尊挥挥手,示意弟子们散去。 紫极仙帝虽然厉害,道法也讲的好,可终究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仙王级别的都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更别说普通的弟子了。玉仑派众弟子免费欣赏了一番仙帝的气势,看完就回洞府修行去了。 而此时紫极仙帝已在万里之外,且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在他头顶后方的天上,渐渐凝聚出了一片雷云。 一降生就要经受雷劫,说明他腹中这颗蛋不是凡种。当然了,他贵为仙帝,这颗蛋继承他的血脉,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就是不知道孵出来会是个什么东西,可莫要是拖着尾巴的两脚兽。 紫极仙帝这么一想,屁股更疼了,却不是往外,而是往内。那颗蛋似乎感受到他的不喜,往里缩了缩。 紫极仙帝头次做爹就体会到了血脉相承的神秘,这么短的时间,他跟那颗蛋就建立了一种“互通”的感觉,但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强大如他,并不需要可以窥视他内心的人,哪怕是自己的子嗣。 他尽力“排出”那颗蛋,结果却是徒劳。 身后的雷云也消失了。紫极仙帝望了一眼胳膊内侧的双生印明白过来:大凡灵物,出生之时都具有灵性,已经预知到要承受的考验,自然会选择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时机出世。这颗蛋,本来是现在要出世的。但因为他寿元损耗太凶猛,预感到对自己不利,所以它又缩回去了……可恶!!! 第213章 昨天洞房今天当爹 【防盗章1.4号换】二十年后,真灵界,十方州,仙桃岛,苏家村 一群小孩撅着屁股在村口大桃树下掏蚂蚁。仙桃岛虽然是海岛,但真灵界仙灵气浓郁,十人中九人都有些灵资,成不成材不说,却也能保这仙桃岛不受海风海水侵袭,岛上之物跟大陆大州上也无甚差别,有些甚至还长的特别好,比如这桃树。 仙桃岛上最多的就是桃树,每年到了三四月份,一岛灿灿红霞,美不胜收;到了六七月份,又到处飘着桃子的芳香甜腻。仙桃岛就因此而得名。 此时正值桃花盛开的季节,这帮苏家村的小孩折够了桃花,闲着无事,又聚在一起用草叶掏那蚂蚁窝,比着谁钓出来的蚂蚁大。 不知是不是因这钟灵毓秀之地,那些小孩虽穿着粗布衣裳,脸颊、鼻尖上都沾着土,却也不难看出个个都粉嘟嘟、白生生的机灵可爱。 这一群小孩挤在一起围成圈盯着蚂蚁窝,轮流用手中草叶去掏,独剩了一个女娃娃在外头,也不见着急,慢吞吞的捏着草叶蹲在后头自个儿玩。 “大将军出来了!” 见个子最高的男娃钓出一只大黑蚂蚁,孩子们都高兴的叫起来。 “好了好了!该阿蕊了!” 那男娃如同被他钓起的大黑蚂蚁一样有气势,说完旁的小孩便向后望去,阿蕊果然还在外面发呆呢。 “阿蕊阿蕊!” 等到娃娃们齐声叫了,那约莫五六岁的女娃才迈着小短腿在众娃娃焦急的目光里一步一步挪到蚂蚁洞前,把她那根快蔫了的草叶慢吞吞的卷了卷才往洞里伸。 有的娃娃已经着急了,但看见那年龄最大的裴寒哥哥严肃认真的小脸,还有一旁苏灵姐姐鼓励的眼神,只好耐着性子等阿蕊钓到蚂蚁。 阿蕊,她就是这样的慢,比旁人都要慢。 阿蕊往里伸了三次也没钓到一只蚂蚁。女娃娃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她不着急,裴寒在旁边鼓励道:“对,就是这样,一定能钓出来的。” 苏灵早就憋的不行了,却攥着小拳头,出乎意料地有好脾气:“阿蕊再试一次!” 那名为阿蕊的女娃好似没听到耳边聒噪,睫毛都没动一下,直到过了一会儿那树叶终于爬上了一只小蚂蚁,旁边的孩子都高兴的叫了起来,她才暗暗想道:“我根本没说过不再试一次啊!” 幸好小伙伴们听不到她的心里话,否则一定会一齐翻过去,她怎么不到明年才想到啊! 在苏家村,小阿蕊的慢是出了名的,也是有原因的。 在真灵界,凡人寿命可达千载,但成年的时间却没往后推移多少,只是女子怀胎的时间延长了。其实这也不奇怪,说是凡人,但毕竟是生长在真灵界,除了浓郁的仙灵气,大多数人都跟“仙人”有着直接或间接的血缘关系,多少沾些灵资,只是知道无论如何努力也没法进入到“仙人”里头去罢了。 死了这一条求仙的心,安心享受这千载寿元也是一种福分。只是这千载寿元相较别处也是捡了一个大大的便宜,那子嗣上就不能太过容易。所以真灵界女子不易怀胎,即使有了,常常也得十年八年的才能瓜熟蒂落,而这阿蕊,愣是在她娘肚子里呆了十五年,快赶上别人两倍时间了。 她娘怀的都以为是怀了块石头。后来好不容易生下来了,不会哭,接生的产婆在屁股上打了三巴掌才小猫一样叫了一声。后来、后来她就一直哭到苏家村的人都知道她娘生了。 那时候,她娘就觉得这孩子可能是反应有点迟钝。越养越证实了这一点,倒也不笨,什么事跟她讲过都能做好,就是慢的让人以为是呆。她娘总觉的是怀的时间太长,把孩子给憋慢了。为这事儿都不知暗里哭几回了。 阿蕊钓到了一只蚂蚁,其实还想再钓一回的。但小伙伴们早就等不及了,一挤就把她挤一边去了。 她一点不急,慢吞吞的爬起来。倒是苏灵气的冲那几个坏小子的屁股各踢了一脚。裴寒拉住她的小胖手把她提起来,还替她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我们不玩蚂蚁了,走,姐姐带你去摘桃花!”苏灵义薄云天地拍了拍小胸脯,小姑娘比阿蕊高了半头,自称是阿蕊的姐姐。 可她明明是跟她同一天生的啊……被拉走走出好远的阿蕊在心里想。 她就是慢,才长的比自己矮的。小姑娘苏灵也在心里想。 桃花没有折成,一群小娃娃都被自家大人都逮了回去。仙桃岛来人了,村长召集各家开会。大人开会,小孩就在人堆里玩。独阿蕊一个老老实实的坐在她娘身边,旁人也不以为她老实,都知道这小姑娘有些呆气。 “三日后,宗门就要来选弟子了,都回去准备准备。”白胡子村长一挥手,这会就结束了。 准备啥?成仙看的是资质,资质不好,打扮成一朵花也没用。 不过总归是很重大的事儿,能成仙还是成仙的好,虽然不成仙也有一千年可活,可谁不想多活一天呢? 所以说归说,回去后还是该准备的准备。有消息灵通的在开会前就知道了,早就准备好了仙灵石,这是硬通货,自家孩子万一卡在行与不行之间,这东西就管用了。没条件的,那至少给孩子做身新衣,看着也心情愉快不是? 苏舟夫妇在数月前就接到了两个儿子的书信,却还是跟几个月前一样发愁。大郎苏锦亭资质极佳,早就被收入仙华门;二郎苏锦夜资质更好,被东岳派的云一长老收为亲传弟子。两个儿子也不跟那些进了仙门就觉得不剪断俗世尘缘就成不了仙的薄情子一样,常常有书信往来。阿蕊出生的时候,还约好一块回来了一趟。就是因为大郎、二郎都看过阿蕊,说并无异常,苏舟夫妇才算安心。 两个儿子都在这次的书信里说到宗门会到仙桃岛收徒,叫爹娘放心的带阿蕊前去测试,以后阿蕊入了宗门,由他们照应。 苏舟夫妇为难的不是把阿蕊送入哪个门派。苏锦亭、苏锦夜在信中只字未提妹妹的“呆”,苏舟夫妇却知儿子们如此着急,是因为一直知道他们的心病,想让妹妹早些进山,看看能不能治好她这呆病。 殊不知,苏舟夫妇原是想小娃娃有些呆气也无妨,说不定哪一天就开窍了。只是随着阿蕊越来越大,看着却似越来越呆,不由觉得难办啊! 真灵界子嗣本就难得,寻常夫妇一生顶多孕育两个孩子,阿蕊却是他们的第三个。 怀上阿蕊的时候,苏舟夫妇就喜欢的要命,心里默想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要当宝贝一样养大。不过,最好是个女儿。后来阿蕊她娘怀了十五年不提,等生下来,她爹见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个白白胖胖、软软香香的小丫头,心都快化了。 这五六年来,夫妇俩付出的比养大那两个儿子合起来都多,阿蕊也总是安安静静的,看着眉目如画,乖巧懂事的女儿,有点小毛病都不叫毛病了。自家的总是分外的好。 但送入仙门,这问题一下出来了,这么小点的小娃娃,又总是慢半拍,修行能不能治好她这呆病不说,就是会不会受人欺负,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呀? 夫妻俩对面坐着,一句话没说,眼圈都红了。他们觉得,阿蕊就这样,不去也罢,他们也能好好的照顾她,他们不要女儿多聪明伶俐,只要她高高兴兴的就可以了。 夫妻俩正相对无言,门忽然开了。 小女娃站在外面,两只眼圆溜溜地看着屋里,好像发现了什么。 “阿蕊怎么还不睡觉?”担心女儿发现自己哭了,苏舟忙连忙睁大眼,把眼泪逼回去。 小女娃慢慢地看了一看父亲和背过身的母亲:“爹、娘,我忘了给小花煮鸡蛋了。”因为开会她忘了,刚刚才想起来。 唉,白担心一场,就知道女儿看不出来。 苏舟忙笑道:“那爹爹跟你一起煮去。” 阿蕊娘也转过身来:“你一个大老爷们去煮什么?好好歇着,我陪丫头去。” 阿蕊跟着她娘到了厨房,从篮子里数出四个鸡蛋递给她娘。 鸡蛋是煮给苏家的……猪吃的。 阿蕊对她娘说过那头小猪会说话,她爹她娘当然不信。这儿是十方州,离有妖修的地方远着呢。就算那头小猪长了五六年了也没见长成大猪,苏舟夫妇也认为顶多是有点灵性。灵性越高的东西长的越慢,比如灵芝这些仙草,长几千年也不见变大。但说话?那得是多大妖啊!苏舟才不会信呢,他可是亲眼见那头小猪从他家老母猪的肚子里生出来——就是阿蕊娘生阿蕊那一晚,双喜临门! 阿蕊有点呆,她说小猪会说话那就会说话吧。苏舟夫妇不会戳破这个幻想。那小猪长几年才跟狗一样大,也不缺那口肉,就让它长着呗。万一哪天开了灵智,也好陪着阿蕊啊!苏舟夫妇就是这么想的。 他们能这么想,顺着阿蕊的意思喂猪吃鸡蛋就不算什么事儿了。不过苏舟夫妇还是知道这有行为有些古怪,从不往外说,所以苏家村的人从来不知道苏舟家竟然拿鸡蛋喂猪。只除了阿蕊的两个小伙伴:裴寒和苏灵,但大人们哪管孩子们说些什么。 阿蕊娘煮好了鸡蛋,阿蕊的小胖手就浸在冷水里剥那鸡蛋。 阿蕊娘看着孩子娇娇软软的,心头就涌上一阵酸涩,问道:“阿蕊,你想不想去修仙?” 第214章 我的篮球队 嗯,皱皱巴巴的,颜色是灰扑扑的那种红色,眼睛就是一条肿缝,为什么这么丑?! “要抱抱吗?”二娘见他眼也不眨地盯着小婴儿,问他。 褚直不觉后退了一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道:“不、不不,我怕摔着他。”好小,好软的样子。他真怕一步小心弄坏了他。 妙菱带着四个丫头立在一边无声地浅笑。 “那你出去吧,我有些累。”昨晚上就开始阵痛了,不过这几天都有些一阵阵的发紧下坠,已经叫胡太医来过几次了,每次褚直都急吼吼的,她怕再是虚惊一场才忍着没说。今天一早想着要多走走才好生,她就又去逛园子去了,结果越走越疼,她是为了缓解疼痛走的更快,最后还没到会春堂门口羊水就破了,春燕先慌里慌张地把她扶到屋里才去报信,哪知道就这一会儿,孩子已经呱呱落地了。 呃……刚落地还没哭,她还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用了大衍功使了太大力气把他给挤着了,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才哭,她太累了,这些事还是以后再给褚直说吧…… 褚直走出屋子,老太君、二姨娘才带着产婆赶来。 老太君带产婆进去检查二娘情况,二娘熟睡之中,对产婆的到来一无所察。 带老太君出来,敛秋才绘声绘色地跟老太君讲二娘生孩子的情形。 “……进屋里来,夫人裙子都湿透了,来不及脱,夫人就叫我拿一把剪子把她的裙子剪开……” “又换了一把小金剪,在火上烧了,把那脐带剪断,直接打了个结……” “温水端来,夫人见我不敢给小世子洗澡,就自个儿托着他屁股在水里涮了涮,利索地裹上布,就塞小被子里了。” “这时候,那胎衣才出来……夫人已经叫我拿去埋了。” “从孩子落地到收拾完毕,前前后后也就一刻钟,夫人一点也不慌张。” …… 产婆已经检查过二娘和孩子,一切都很好,连那脐带也打的特别端正,以后肚脐眼保准好看。 “老祖宗,不是我说,我这一辈子接生过的孩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您的孙媳妇儿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产婆竖起大拇指,幸亏只遇着这么一个,都这样,她就失业了。 老太君有些茫然,好像准备了许多日子的担心、紧张、准备大出一把力气的那种干劲被活活憋了回来,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褚直顾不上老太君等什么表情,听见产婆说一切安好,就进里面去了。 他撩开床帐,见她静静地躺在大红锦被里熟睡,头发解了,黑云一样一层层地堆在枕头旁边,他久久凝望着她,觉得国色天香也没有她这样美丽,良久,他呼出一口气,跪在脚踏上,握住她一只手,把脸贴在她手背上,一直这样过了很久。 …… 二娘月子里没有什么烦心事,全家都可了劲的疼她,小婴儿吃了睡,睡了吃,极为省事儿。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件,那大约就是吃的太好太多,导致她第一次摸不到腹肌了。偏每一个来看她的人都赞美她“富态”了,这样富态的话,她倒不担心褚直会嫌弃她,就是担心他那小身板会不会被她压断。所以一出月子,她就果断下了床。没错,她也被活生生逼着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其实她身子底子好,又是自然分娩,没几天就觉得体力恢复了,为了让大家安心,她只好遵从了这一古老的习俗。 出了月子意外地跟褚直置了一回气,都生完孩子两个月了,他还一摸他手,他就去冲冷水澡,她就差剥光了躺在他面前了。真正置气的由头却是他竟然找了四个奶娘,说以后不用她辛苦喂奶了。 二娘不是不知道有这个习俗,但也跟他说过想自己养。怎么一生了孩子,褚直就变了? 她一生气,当天晚上奶就堵了,赶紧让孩子吃奶,还是没挡住越来越硬,到第二天早上,衣裳都系不上扣子了。 她早上系不上扣子,褚直下午嘴里就烧了泡出来。原是不想她那么辛苦的,可瞧着她最近脾气大的很。褚直跟胡太医在书房里谈了半个时辰才出来,再三确定完全没问题可以行房了才放胡太医走。当天晚上让奶娘抱走孩子未果,就不管孩子了,使命往她怀里钻……次日就顺畅了,顾褚一吃了他娘六个月奶才由奶娘接手,一岁后就开始吃主食了,自然而然地断奶了。 对,褚直给儿子取的名字叫“顾褚一”,除了二娘抗议这名字太难听了,基本没人抗议。 顾褚一有一个武力值爆表的娘和一个颜值爆表的爹,享受着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幸福,本以为他的好日子会永远这么下去,没想到他刚会走路,他娘就不抱他了。他虽然小,却明白那是因为在他娘的肚子里,出现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褚二。 哼,来就来,当他怕他吗?他会像爹娘那样勇猛!每天晚上收拾他!就像爹和娘一样,他们每天晚上都会在一起练功哦~不但发出啪啪啪的巨响,还会出一身汗~可见是多么用功!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人虽然小,却不笨哦~ 顾褚一踌躇满志,已经想了三种法子来对付褚二,却没想到褚二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来了褚三。 褚家已经乐疯了,第一个孩子叫顾褚一,老国公嘴上没说,心里还是有点意见的。可看看,舍了一个名字,就换了来两个,三个都是他孙子,赚大啦! 顾褚一忧郁的不得了,本来是怀着敌意去看那两个大老鼠的,不想两个大老鼠在一个摇篮里打了起来,同时眼泪汪汪地望向他,就在那一瞬,褚一喜欢上两个大老鼠了,既然打不死,那养成自己的跟班好像也不错! 顾褚一两年后才发现自己错了,这两个跟班虽然成了他的跟班,却调皮的不得了,就连他去撒个尿,他们都要跟着旁观。 顾褚一头疼得不得了,关键是他发现有一种东西可比褚二、褚三好多了,那就是沈爷爷家的小女娃,还有大舅舅家的表妹,七姐姐的女儿,等等等,都是软软的,香香的,从来不会围观他能尿多远。 顾褚一暗自祈祷他娘这次给他生个这样的小东西,因为他娘的肚子又大啦,而他爹正忙着给新居再加盖几间房子,听说这次要造一座“儿童乐园”,嗯,有点期待,两年前就期待能搬新居,直到现在也没能搬进去。 褚四出生的时候,顾褚一率领褚二、褚三虔诚地祈祷。如果褚四还是个带把的话,就让褚四哪来的回哪去吧! 可顾褚一早该预想到正如他的名字,有一必定有二,褚四他还是个带把的。 褚家已经不知道怎么庆祝了。 一夜间,顾家的女孩水涨船高,全燕京都在打听顾二娘还有没有别的姐妹,这样能生,还会生的不好找啊! 褚直把儿童乐园又扩大了一些。 燕京小报在他亲自修建儿童乐园的时候找到了他,对他进行了深度采访,褚直随意聊了聊,后来燕京小报发了一篇《生儿子前我做了什么》,没想到这篇文章引起了轰动。燕京小报又趁热打铁邀请褚直写书,与褚直二八分成,褚直就趁洗尿布的空闲随意写了写,没想到《月子》《日子》《儿子》哪一本出来哪一本令燕京纸贵,甚至不少外省的官吏、乡绅人托人的来燕京购买,着实赚了一笔。 所以褚四也算有用,顾褚一勉强接纳了这个弟弟。 后来很长时间,顾褚一不再对他娘能给他生个软包子有幻想了。这时候他们一家人也总算搬进了修了好几年的澜园。 几年后,顾褚一带着弟弟们在儿童乐园上蹿下跳,他当将军,弟弟们当将军夫人,玩得正忘乎所以的时候,管家李桂不期而至,顾褚一有些怕这个管家,因为只要这个管家一出现,他爹准得训他。可没想的这次管家带着紧张:“快去看看你们娘,她快生了!” 啊? 他们的娘又要生了?!顾褚一看了看自己已经到李桂肩膀的身高。 褚五来了!褚五一出现,就令顾褚一等改变了对自己的看法。她是个女的,真千金! 弟兄四个在屋檐下排成一排,看着自己那蓄了两撇胡子仍不减美貌的老爹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后知后觉地兴奋地嗷开了。 褚一、褚二、褚三、褚四、褚五,正好可以玩娘说的那个“篮球”了。 褚五会走路以后,褚直、二娘坐在园子里看四个儿子教褚五玩皮球。澜园很大,这儿是风景最好的地方,推开门就能望见蓊蓊郁郁的西山,台阶四处开着茂盛的蔷薇,芬芳宜人,再远处是自家的莲花池子上碧波摇荡,一朵朵莲花正在水面上幽静地开着。 褚五跟着皮球跑,她走的还不稳,但跑的极快,一面跑一面笑,身后跟了一大串“慢点”“慢点”的声音,她反而咯咯笑的更响了。 一眨眼,十年过去了。十年前,褚直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今天的。他能有今天……褚直看了一眼坐在长凳上的人,十年了,纵然生过五个孩子,她每天晚上依旧能让他热血沸腾;十年了,纵然生过五个孩子,她对他也依旧如初。她就像青松,挺拔而坚韧;就像磐石,沉默而不变;她也像这蔷薇,美丽而芬芳。褚直走下台阶,弯腰折了一朵最美的红蔷薇,走回来别在了她的发髻上。 蔷薇娇艳,虽不及美人气质清华,却也相得益彰,令他俯下身子,印下深深一吻。 被他吻住的美人早已习惯他这样直白和热烈,只在他的深吻到来之际,眉角微扬,轻轻闭上了眼睛…… 第215章 番外(一)别问我为什么那么能生,我有琼浆玉液 褚四出生后,顾二娘一家总算搬进造了好几年的澜园。 顾二娘对于等了这么几年颇有意见,私心以为褚直不用心,才没有在开始建造的时候就设计好。等搬进去住了一段时间,才知道是冤枉褚直了。 顾二娘虽非世家名流,这些年眼力总是有的,瞅着屋里做支柱的柱子都是百年以上的整根楠木,知道褚直是奔着把这房子传下去造的。住了一段时间后,更感觉褚直心非常细,褚一、褚二、褚三、褚四屋内桌椅床具悉数磨成圆角,连门也是推拉式的,那门把手还装的十分低,三岁的褚一已经能稳稳地拉开了。 这些是明眼能看到的,两人卧房后头还有一处私密建筑,乃是利用温泉建的一处露天浴汤,开始顾二娘还不知道其中奥秘,待四个孩子玩累了被抱走后,褚直手在池边摸索了一下,便见池底分开,从底下升起一个美人来——雕着美人、也有些像美人身段,很符合人体躺卧的白玉躺椅。 那躺椅表面距离水面尚有一掌来高,一头高一头低,躺在上头最适合做什么事情不言而喻。 顾二娘没想到他费尽心思捣鼓了这么一个淫/靡的东西,气的要给他一脚,褚直却先一步坐了上去,又在那躺椅扶手上一按,躺椅又动了起来,承托着臀部的部位抬升,头和脚反而下降。 褚直头虽靠下,却没影响他伸手捋顺长/发的风情,捋完就媚眼如丝地盯着顾二娘。 顾二娘咽下到嘴边的话,蹚着水就走了过去。 权当是三年抱四个的福利了,不用白不用,用了还想用。 褚直春风不能再得意,平时在家带孩子,闲了就上上朝,还出了好几本书专门谈如何生子、育子,在这方面的名气甚至大过了他在朝堂上的建树。 所谓树大招风,不可能所有人看褚直都是顺眼的,有人就曾经上书景宁帝,说褚直长的太美,每次褚直上朝,那些平时不用上朝的人也都挤着来上朝,导致金銮殿都没地方占了,皇帝应该把褚直打发回家,一年来一次就可以了。 好在景宁帝还是个明君,直接叫那个人给别人腾了位置,下了朝就拉褚直到后头跟褚直讨教如何能多生几个儿子去了——褚直已经四个了,景宁帝才一个,还是女儿,他急啊! 弹劾褚直不成,渐渐起了流言——不是说身子弱,活不过三十,重点是根本不能生吗?那这么多孩子到底是谁的?! 听说那谁谁谁去过哪哪哪,跟谁谁谁怎么怎么怎么……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孩子是谁的,看看褚一的鼻子褚二的嘴褚三眉毛褚四的手就知道了,这有什么好怀疑的!把褚直气的背地里摔了好几个茶碗,包着棉花摔的,怕被顾二娘听见。 好巧不巧,这时候景宁帝又宣褚直进宫了。原来景宁帝也听到了这个传闻,他当然是不信的,不过报着看戏的态度想看看褚直啥反应,也有不爽快——总觉得褚直占了他家的便宜,让皇祖母一个接一个的生,这是把皇祖母当成……那啥了吗? 凡事要适可而止,建功立业你建了,荣华富贵你有了,长的像天仙一样你也长了,那么……强悍的媳妇儿也归你了,你不操江山的心,过的比皇帝还自在,你就偷着乐吧,别老出来炫耀你那四个儿子了! 褚直气大了,那一日进宫,不但太医院全体太医都在,褚直也把京城但凡有些名头的大夫都给带上了。当然,还少不了寻了各种借口进来看热闹的,那一日,宫里简直比百官贺岁还要热闹。 太医院两位正副院使张德昌和刘一鸣都上了年龄,是公认医术最高的,副院使刘一鸣把过脉后没先开口,等张德昌把完,对视一眼,两人老搭档了,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看法和自己一样。 白发苍苍的张德昌捋了捋山羊胡子:“前头是谁诊断褚国公先天不足,肾精衰弱的?” 胡太医从褚直背后站出:“张兄,乃是小弟诊的。” 张德昌是认识胡太医的,指着胡太医就道:“你也是个老太医了,国公爷脉象从容有力,不浮不沉,不迟不数,不细不洪,两尺脉既沉又有力,较之常人还要胜一筹,这哪来的先天不足?” 胡太医笑道:“那是以前诊的,现在我的看法跟老太医是一样的,可是大家伙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友情提醒,后头一部分放到作者有话说里了,算是免费赠送,感谢一直追到这里的亲爱的们,元宵节快乐哦~】 第216章 番外(二)醋海风波 事情是这样的,顾二娘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开武馆,包子虽然好吃,可她不会做,请大厨什么的太麻烦。开设武馆还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至少可以帮助一部分女同胞抵抗家庭暴力,她的武馆能不能招来女学员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她相信只要挂出国公夫人这个招牌,燕京的贵女们一定会趋之若鹜! 不过顾二娘这个武馆不只有女学员,男学员也要有的,这叫两手抓。 顾二娘定下主意,就立即行动开了。自她“娶”了褚直以后,褚直对她可谓言听计从,有求必应,从来不会说半个“不”字,赶巧那两日景宁帝宣褚直进宫,夫妻俩只晚上睡觉前才能见到,顾二娘就忘了告诉褚直这事儿了。 顾二娘开武馆这事儿一跟大家伙踢出来,就遭到周复和她那一帮师弟的热情支持,意外之喜是竟召来了一个故人,慕迎歌。 这个慕迎歌就是当年那个容貌肖似褚直的小师弟。一晃十年过去了,慕迎歌历经磨练,早脱了当年的青涩,稳重又不失潇洒,颇有大侠风范。 两人见了哈哈一笑,都有默契地不再提当年旧事。 顾如虎做东,师兄弟们团聚一堂,当场拍板都来顾二娘的武馆执教,顾二娘一时高兴,不免多喝了几杯。 顾二娘原是不喝酒的,她并不是沾不得酒,而是对酒有心理阴影,前世就是喝多了意外身亡,所以这辈子很克制。但跟褚直二婚之后,因为妇唱夫随,有时候为了哄哄褚直,渐渐的放松警惕了。这一天就没管住嘴,没想到几杯下肚,竟然醉了。 慕迎歌自告奋勇送顾二娘回去,顾如虎比顾二娘喝得还多,慕迎歌把顾二娘送回澜园的时候他们还在地上躺着呢,所以更不可能知道慕迎歌半揽半扶着顾二娘进澜园迎面就撞见了褚直。 褚直倒没当场发作,亲自接了顾二娘过去,将她抱回屋里后,又出来招待了一会儿慕迎歌,客客气气把人送走了。 慕迎歌坦坦荡荡的,倒是把要留在顾二娘的武馆里执教的事提了。 慕迎歌走后,褚直很想推醒顾二娘问问,奈何顾二娘一醉就倒,一倒就怎么都推不醒。 褚直跟顾二娘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她不省人事的模样,坐在床前阴晴不定地盯了她半响,忽然伸手把床帐放了下来,又把灯吹了,然后径直上了床。 次日,顾二娘酒醒,她疼的不是头,而是某个不能言说的地方,走一步都跟擦破了皮似的,还有膝盖,把裤腿挽上去一看,膝盖淤紫的。 顾二娘当即叫人把褚直找来,问他是怎么回事。 褚直坚持她是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摔地上碰着了,跟他无关。被顾二娘逼急了,叫顾二娘拿证据出来。 证据? 这年月没个避/孕措施的……顾二娘瞪了褚直一眼,转身自己去了净房。 还真没找出来证据…… 褚直见顾二娘惊疑不定地从里头出来,唇角倒是藏了一丝笑,可惜顾二娘没看出来。 顾二娘还真以为是自己摔着哪了呢,毕竟这些年褚直对她怎么样,她心里清楚的很。 顾二娘是个豪爽的人,没有证据就没必要做伤害夫妻感情的事,趁着褚直在,就把开武馆的事儿跟褚直说了。 褚直反应淡淡的,但也没反对,就是问了问都请些什么人,因为昨日酒桌上的话不能全信,像顾如虎,平日还管着神卫军,不一定能有时间过来授课;另外,可能还要通过师父的人脉请几位女武师,故而顾二娘只说还在筹备之中。 褚直就笑了笑。 顾二娘没察觉到他有什么不快,更加忙碌起来。 又过了几天,武馆地址选好了,当天就要把房子买下来,打契约,顾二娘那天没带银子,叫敛秋跑一趟取银子来,结果敛秋一走就回不来了。 好在对方知晓顾二娘身份,便又改约到明日。 顾二娘疑惑地回了澜园,进去没走一刻钟,便听见里面下人哭天嚎地的,里面竟然还有褚直的声音。 顾二娘吃了一惊,褚直从来不管内宅的事儿,她这内宅人简单的很,都是忠实可靠的,怎么突然惹了褚直? 顾二娘进了院子,便见一大堆人拉着一个妇人,旁边种着菊花的几个花盆都倒在地上,有一棵褚直极喜爱的瑶台玉凤连根带土都从盆里出来了。顾二娘以为是那妇人不甚打翻了花盆,忙上前道:“这是怎么了?这些花怎么都倒了?” 那妇人不见顾二娘还好,一见顾二娘浑身忽然有了力气,一下甩开拉住她的人,扑跪在顾二娘面前抱住顾二娘的腿:“夫人,求您为贱婢做主,贱婢是按照您的吩咐摆放这些菊花,老爷他非要叫我搬到后墙没阳光的地方儿,我不从,他就要发卖了我……”说着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顾二娘一时有些疑心自己听差了,不过这妇人她知道,跟敛秋有些沾亲带故,因为有点毛病,敛秋求她让留在府里干点粗活。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有些缺心眼,一根筋,认准了顾二娘对她有恩,顾二娘叫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所以顾二娘对她也没什么不满的。 她知道,褚直也知道啊! 顾二娘再一瞧褚直那脸色跟周围一圈壮实婆子连同小厮,就知道这妇人说的不是假的。她眼睛越睁越大,褚直这是对付谁来着? 还有敛秋,敛秋在哪? 敛秋急匆匆跑回来,她当然不敢大声说,附着顾二娘耳朵低声道:“夫人,抽屉都上锁了,我找不到银票也找不到银子。” 顾二娘眼珠一动,叫敛秋先带那妇人下去,其余看热闹的也都走。 等人走了,揪着褚直耳朵把他揪到了屋里。 没等顾二娘拿出搓衣板,褚直就把钥匙交出来了,但交完钥匙他就走了。过一会儿春燕过来说褚直去看望王宁去了,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顾二娘就琢磨不透褚直了,不就几个花盆放在哪儿吗?他是不是早瞧她不顺眼了,她到底哪让他不顺眼了?不过她也没在意,不就一晚上不回来吗?几十岁的人了,又不是小孩了,爱上哪上哪去! 顾二娘火气也很大,最近忙的脚打后脑勺的,这刚有点眉目……她哪知道,这才是她忙的开始!天刚一黑,褚四就嚎了起来,小家伙八个月了,最亲近的就是褚直,到了饭点发现喂他吃糊糊的人不是那个最好看的,立即小嘴一瘪,嘹亮的嗓门快把顾二娘耳膜刺穿了。 她正抱着褚四晃呢,褚二抓了一把菜塞到褚三嘴里,褚三烫的立即把一碗汤浇到褚二头上了。 幸亏褚一懂事,用小身板分开了两个嚎啕大哭的弟弟,刚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噗通”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方才还哭成泪人的双胞胎拍着手站在拉开的椅子上大笑呢。 这四个熊孩子,除了还不能打的褚四,剩下的一个人挨了一顿胖揍,折腾到半夜,顾二娘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躺在床上,感觉从来没这么累过。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习惯性地往旁边靠去,靠不到人,用手一摸,摸了个空,登时醒了,意识到褚直今天晚上不在,顾二娘怎么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她也没能去打契约,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看见顾二娘打那三个哥哥了,褚四一早就哭闹不止。顾二娘心疼又心烦,想叫人去把褚直叫回来,可又拉不下脸。她哪求过褚直?当初也是她娶的褚直! 好在胡太医来看过,说没什么大碍,可能是有点惊着了。 惊着了? 顾二娘更郁闷,不敢对褚四露出一点不高兴了,一直小心抱着哄着逗着,一天下来,哪有空出去?到了晚上,那胳膊疼的都不像她的了。 她一个人躺在想“这才多长时间没练武啊,都弱成这个样子了”,想到“弱”,顾二娘忽然想起那一次酒醒后全身疼,尤其是下边疼的厉害,她是怎么摔的?!! 顾二娘一下坐了起来,没□□/燕,叫的是搬入澜园时才提上来小丫头穗儿,也没问别的,就问穗儿那天晚上清理浴汤的时候有没有见她那块系着紫流苏的玉佩。 穗儿吓的连连摇头:“夫人,婢子没见过,婢子都没进去啊,是老爷抱您进去的,他不让我们进去。” 顾二娘眼珠转了转,叫穗儿出去,托腮想了想,起来穿好衣裳,到门房那儿把门踢开,惊的李桂闻讯赶来,一五一十地把那天说了。顾二娘才知道褚直的心病在这儿! 她也没叫人去请褚直回来,先把开武馆的事儿缓了缓,白日在家陪着四个儿子。 又过了两天,第五天,褚直回来了。 褚直回来就进了书房,把门关上。太丢人了!他在王宁家住了五天,五天!天知道他每天抓耳挠腮的!她都不派人去接他!他都没脸住下去了! 她不想他么?就算她不在意他,孩子们呢?那么多儿子,就没有一个思念他的? 褚直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的儿子们好像最大的也才三岁,就算是想,也不能跑到王宁家找他。 “罢了,我去看看孩子们吧,孩子们肯定想我了。我只看孩子,不看她。说不定她根本不在家……这没良心的东西,肯定出去跟那姓慕的厮混去了……”褚直咬牙切齿地去看四个孩子去了。 孩子们住的地方都在一块,褚直还没有走到地方,就听见了孩子们的笑声。远远的,他看见顾二娘抱着褚四在荡秋千,旁边的草地上,褚一跟两个弟弟在玩他们娘给他们做的那个“足球”。 褚直怔怔看了一会儿,刚想走过去,忽然看见秋千上的顾二娘抬头朝他这边看来,他一下躲到了蔷薇花后头,躲的太急,耳朵根子被花刺划了一下。 瞥见花丛后头有个人影,顾二娘唇角一勾,笑了笑。 晚膳顾二娘打发人去请褚直,褚直叫人把饭菜送到书房里,说是要废寝忘食地挑灯夜读。 顾二娘遂如他意了。 哪知道褚直一个人在书房里对着一桌饭菜难以下咽,心里骂了好几句“不贤”“不惠”才气鼓鼓地躺在榻上。 外头不时传来褚二、褚三的吵闹声,还有褚一的笑声,褚四的哭声,褚直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看书了? 他最终也没出去,就躺在榻上默默听着。 忽然声音消失,门上“笃笃笃”被人敲了几下。 褚直一下翻坐起来,听见李桂跟顾二娘在外头说话。 李桂:“夫人留步,老爷说他今晚上要挑灯夜读,谁也不能进去打搅他。” 他听见顾二娘“哦”了一声,语调平缓地问:“我也不能进去?” 她要进来就放她进来呗!褚直心想。 可李桂听不见他内心的声音,按照褚直前头的吩咐义正言辞道:“老爷说了,谁都不能进去,谁进去就是挑衅一家之主!” 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想到她沮丧的脸,褚直发现他一点也不开心。 “李桂,你给我进来!” 他不开心,当然也不能叫李桂开心!褚直正打算收拾收拾李桂,看见进来的人愣住了。 “好了,把酒菜都放在这小桌子上,你们都出去吧。”顾二娘道。 春燕和敛秋依言把四样小菜,一壶酒放下,最后走的时候,同情地看了一眼褚直。 褚直没想到是她进来了,可是她来了他也不怕! 半响,他掸了掸衣袖,快步走到顾二娘面前握住顾二娘的手:“牛儿,你怎么来了?你那么忙还要操心我……我不过是想看一会儿书,一会儿我就回房了。” 顾二娘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视线落在搁在一旁早就凉了的饭菜上道:“我知道你太专心忘了吃饭,这些饭菜都凉了,就别吃了。来,这是我让人刚烧的,咱陪你喝几杯。”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是来跟他赔罪来了? 褚直在小桌子边坐下,不坐也不行,顾二娘按着呢。 “好,那我今天就陪你喝几杯。”褚直放开了,他要的就是她的态度,只要她认错,一切好说。 “是我陪你。”顾二娘纠正道,拂起袖子亲自给褚直斟了一杯,送到褚直面前:“来,这么些年,你又照顾我又照顾孩子们,辛苦了。” 【还有四千字在作者有话说里,算免费赠送,祝大家情节人快乐~】 第217章 番外(三)各人的结局(含褚雪) 顾二娘考虑再三,把那日被褚直找茬的妇人安置到庄子上去了。家,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这是她的家,她得先维护自己人。 武馆如期开业,略有不同的是对面同一天开了一家小拳拳包子铺,寓意打完拳正好可以来吃几个大肉包子,米汤免费。 小拳拳包子铺开业那一日,比几位遗老、威宁侯都来捧场的武馆还好热闹,因为景宁帝来了。 景宁帝站在包子铺前连吃了七个包子,吃完手一伸,老公公安和祥立即呈上纸笔,景宁帝大手一挥,“天下第一绝味包子”就落在了纸上。 十笼包子片刻就被抢光了。 这是第一日。 第二日起,还是十笼包子。这包子可不便宜,一两银子一个。但包子铺还没开门,外面就排了一里多长的队。想吃的人多啊,尤其这包子是花月楼传人·大月族驸马·褚生育砖家育儿砖家·镇国公直亲自和面,亲自和馅,亲自蒸出来的,皇帝的“天下第一绝味包子”在上头挂着呢,燕京人不缺银子,缺包子啊! 辰时一刻,两侧大门同时打开,顾二娘带着一队英姿飒爽的弟子跑出大门,从顾二娘出来,到最后一名弟子还在门里面,包子铺就歇业了——卖完啦! 顾二娘叫弟子们继续跑,自己跟在后头,回头看褚直趴在柜台上托着腮瞧着她笑。 她倒是不担心没包子吃,褚直蒸十笼,卖九笼,还有一笼专门留着等她呢。 相得益彰。 还有,包子铺左边是王甲肉铺,右边是王乙开的……书铺。 王乙本来是打算开个特殊用品店的,毕竟他积攒了那么多年的经验,花月楼传人·大月族驸马·褚镇国公直作为他的第一个顾客,体验一直很好,他很想将自己的经验广为推广,造福更多同胞。可惜敛秋,就是他现在的媳妇儿,他这辈子遇到最大的一个大毒/药对他使用了最厉害的一招,如果他敢开那种店的话,以后就永远不要上床了,王乙怕他媳妇儿晚上冷,就放弃了。反正开开书店嘛,也是一件高雅的事儿,书里面有几个颜如玉再正常不过了嘛,看看又什么都不能做……日子也就这么过了。 顾二娘开武馆,他爹是支持的,他娘有点意见没敢说,后来女婿开了包子铺,燕京人都疯了一样头天晚上就开始排队,心想大约除了皇帝是没人能管住这夫妻俩的,可皇帝也不管啊!皇帝不但吃包子,还给武馆里的女弟子指婚,玩的可高兴啦,所以随他们去就是了。 许氏没有想到的是还有人托她买包子。许氏自个儿都记不清从安定侯府里搬出来多长时间了,也回去过一次,老安定侯老了的时候,那时候二娘不在,褚直奄奄一息,如虎带着她跟顾山去了一趟,很快先把她给送回来了,父子俩在那边呆了三天,回来顾山自己立了一个牌位,以后就断了联系了。 来的是还不是顾家那两个嫡子,是顾长秋。老安宁侯去了后,不知怎的,也没分家,顾长秋这些年仍留在府里。顾长秋当着顾如虎的面神情畏缩,谁能想到当初那样一家子人现在一个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一个是异族公主,招了本朝最权势的镇国公为驸马。若非如此,也轮不到他顾长秋豁出这张脸来求人——府里的那些人,早就没脸透了。可就算没脸,他们还有胆,逼着自己来,自己要是不来,就…… 顾长秋望着手上茶盏里的金色茶汤,余光扫到自己有些磨破的靴子尖,茶汤在微微晃动,就像他的内心,他就这样来了,威宁后也没有拒而不见,大哥、大嫂都端端正正地坐着。顾长秋不知怎的,涌起一阵冲动,把那久久憋在心里、无处倾述的话都说了出来,说完对着满面吃惊的顾山夫妇长长出了口气,压根没提他这次来的目的,就告辞走了。 许氏过了几天才跟顾二娘提起这件事,顾二娘正在练剑,头也没回道:“圣上求贤若渴,大熙文有文举,武有武举,只要肯上进,怎么都有出头之路。” 许氏忙道:“不是这样的……” 终究是家丑,许氏走到顾二娘身边,附耳低语一番,顾二娘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那顾长州竟然不是她爷爷的亲生儿子! 难怪姜氏那么偏心,一心想让二房袭爵,不过文王上台的时候,钱家诬陷老安宁侯谋反,虽然没有有力的证据,但文王也直接借机削了顾家的爵位,她祖父就是从这儿开是气倒的。然后顾家入不敷出,衰败的简直不能再快了。等顾世飞死了之后,姜氏想分家跟着小儿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姜氏明显想让大儿子净身出户,小儿子继承一切,这事儿才被人捅了出来。现在姜氏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分家的事儿也没人提了。当初顾山一家几乎就是被赶出侯府的,顾长远也没脸来求顾山,便叫顾长秋来捎个话。 “他想干什么?做官?”顾二娘问,不会吧,这还嫌不够丢人? “他没说,我猜着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孩儿吗?”许氏道。 顾二娘记起顾诗芸,算起来都得十八/九了,难怪顾长远会着急,不过顾诗华嫁的不差,怎么不去找顾诗华?顾二娘旋即明白过来怕是那条路走不通,顾长远才想着他们了。 “娘,你和爹怎么想的?”她才不会管这事儿,她要是顾长远,就搬出燕京,换个地方居住,比起攀高枝,被人瞧不起,老老实实找个踏实过日子的不行吗?所以她根本不会管这事儿。 “你爹和我能怎么说,你们都是得圣上器重的,我们怎么能给你们添乱。不过你爹想着总归有些旧情,派人送去了一些银子……” 顾二娘瞧她娘这些年已经大有长进了,微微一笑,手腕一抖,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 这事儿顾二娘听过就过了,就再没想过。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约过了三四年,这日顾二娘去小拳拳包子铺剁包子馅,燕京人都知道小拳拳包子铺的包子好吃,都不知道这里头也有她一分力呢。 小拳拳包子铺下午不营业,不过顾二娘想吃,褚直就蒸了一大锅牛肉馅包子。 刚出锅,顾二娘耳朵尖,听见去前头倒水的王乙在那吆喝“走开,走开,快走!” 原来门口来了个乞丐,闻见了包子香气来讨包子,王乙给了他一个,他还赖着不走。 顾二娘走了出去,那乞丐看见顾二娘出来连忙背过身去,顾二娘起了疑心,要走近瞧瞧他的模样,那乞丐忽地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