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前尘 努力那么久搞到手的高富帅男朋友,今儿个两人算是正式分手了。 以前,郑如骄总以为自个机关算尽,这高富帅男朋友是自己囊中物了。 年初,高富帅男朋友还带她去见了他父母,之后又磨了一段时间,两家准备国庆假期给两人举办个订婚仪式,这一桩婚约算是初初定下了。 谁料到,临近国庆,高富帅男朋友家临时变卦,给高富帅另择了门当户对的世家女为未婚妻。 这事整个省城都传遍了,她郑如骄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往常,她的讯息自然不可能这么陈旧,不过最近因为婚事搞定,跑到乡下姑妈家去做客,她那姑妈家在十八线小县城,而她作死地省城的手机卡停了后,也没续费。在乡下嘛,自然像脱缰野马玩野玩疯了。毕竟,结婚后,她要嫁入豪门可没现在这么自由,所以她要趁现在订婚前死命玩。 没曾想,就这一次疏忽,高富帅男朋友家的两位家长动作频频给她搞了这么一手,而她回去省城的时候,得到消息,高富帅男朋友也是默认了和世家女的婚约。 高富帅男朋友跟她说什么来着:骄骄,我爱的自然是你。我怎么可能不想娶你。我爸妈都同意了。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家里公司财政出大状况了。我不能不管我爸妈,所以,白家主动提出帮忙,我……答应了。 高富帅男朋友看着郑如骄冷静的脸嗫嚅,忐忑不安地跟心上人解释着,“骄骄,是我对不起你。你打我吧,骂我吧,是我错,是我不好。你不要不说话不理我。骄骄~” 高富帅男朋友还是像以前一样幼稚,喜欢对着郑如骄撒娇。当初郑如骄会在这个城市一众豪门高富帅中独独挑中这么个家伙作为她今后吃香喝辣的目标,就是因为这人虽然幼稚弱智了点,但胜在好掌控。 对于郑如骄来说,现代这快餐社会,爱情是虚无缥缈的,她从不奢望。她挑高富帅嫁人不过是自认为心机手段样样不差,为人处世不折手段只求目的达成,这样的她,要挑个有钱人嫁了,过上点以前没有的奢靡日子也不是没谱的事。 于是,从上大学起,郑如骄就一直各种拓展交际圈,以最终搞定一个高富帅嫁了为终极目标,为她以后的康庄大路铺路。 她在人群中找啊找,寻啊寻,终于在两年前找到了这么个宝,虽然也是个纨绔子弟,但是她自信自己能□□好这家伙。 后来,这人真的成了她男朋友,虽然一路来,小三小四小n斗了几卡车,她其实知道自己用这斗情敌的心思去工作,早就功成名就了。可是路已经选了,目标已经定了,她就姑且这么继续下去。 谁料到,最后订婚仪式都快了,来了个门当户对世家女,直接就把她所有努力都pk下去。 郑如骄仰天,忽然想笑。 呵呵。她聪明一世,怎就在自个的婚事上糊涂了呢。还以为快订婚了就可以稍稍松懈了呢。 门当户对啊,她这家世一辈子都跟这些人门当户对不上吧。 她的努力其实算什么呢? 她的心机手段在绝对权势面前,其实有什么用。 如果她不是个太介意婚姻忠诚的人,其实对方跟世家女定亲了又怎样?以她祸害人的手段,还是能搅黄这一对人的,可是,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已经决定跟别人定亲的男的,她还要为这人跟别人斗个毛线啊。一点意思都没有啊。 已经选了别人的男人,她是不会要的。 所以,分手吧。 “那分手吧。”郑如骄一点点掰开高富帅前男友的爪子,慢悠悠地吐出这一句话。 “分手?不!骄骄,我还是喜欢你的,你别离开我。”岂料,高富帅前男友这会居然不肯不依了,耍无赖地巴着郑如骄的臂膀,似乎无限委屈地在哭诉郑如骄的绝情,“骄骄,等我,只要你等我两年,两年,我一定会跟她离婚的,我会再娶你的。” “……”郑如骄无语。 “两年后的事两年后再说吧。现在,你好放开我了。别被白家人看见,找我麻烦,你就忍心?”郑如骄无论如何想不到高富帅前男友竟然这么琼瑶,天,还等他两年,两年后,她能干多少事了。哪能傻兮兮地吃饱了没事干等着别人的老公什么时候离婚,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 她郑如骄什么时候乖顺听话成这样了。 高富帅前男友这是犯了什么癫痫症吗?这么离谱地把她想成好一个贤妻良母的傻子女。 真是醉人。 是当时,郑如骄鸡皮疙瘩掉一地地哄好前男友,前男友被他家司机管家等强迫接上车后,她立马回住处打包行李逃之夭夭旅游去了。 直等到三个月后,高富帅前男友和那世家女喜结良缘,她才重新回来。 这一程,她是从云南旅游回来的,累及,迷迷糊糊在火车上睡着了。 她自觉在梦中,可是耳边一直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伴着云音渺渺的诵经声,嗡嗡嗡地吵死她了。 还有人在佛音梵声中絮絮叨叨念:“陈述,字初云,清河武城县人。著名政治家,军事家,书画家。 高帝即位初期,闻其名………………………………………………………………………… 曾任…………………………………………………………………………………………… 时子銮摄政……………………………………………………………………………… 后………………………………………………………………沛城被围,万箭穿心而死。” 什么鬼?谁?万箭穿心而死?她是在做梦没错吧?可是这一长串的生平又是什么鬼玩意?她怎么死活醒不过来?是梦魇了吧? 郑如骄额间细汗薄出,欲挣扎醒过来,还是徘徊在那诡异的梦中。 彼时,那梦里念生平的苍老的声音开始自顾自诉说自个感慨:“……十七郞一生风光霁月,行事豁达不拘小节,气量宽宏。最终却是落得这么个下场,主家是清河陈氏这一辈最杰出的郎君,却落得这么个下场啊,老天不公啊。我家郎君这一生就是太过风光霁月与人为善,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苍天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家郎君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得到这样的下场!那些个寒门无耻,擅耍阴谋诡计,真是无耻之极。郎君明明晓得,却还是去了。某是不懂,郎君一生又为什么不娶妻,不纳妾,身边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临到死,不知郎君可后悔过这一生一点血脉都没留下。其实有个血脉也好,也算后继有人。现在这算是什么?郎君就这么没了,什么都没了,没了……” 一个老头一直在神经质地骂骂咧咧,郑如骄想不听,可是这是在梦里,她醒不过来,不想听,这声音还是如影随形钻进她的耳朵,扰得她好想骂人。 这个老头子搞什么鬼?主子死了就死了呗,忠心过头的话,自刎追随主子去呗。吵什么闹什么,还偏偏在她梦里嚣张。 还在吵,这回是宣誓:“某愿削寿十年,十年不够,把某的下辈子也算上,某只求十七郞来生求得有缘人,平安康乐到老,子孙绵延,一世长安。” “……”郑如骄被迫听着这誓言,心中一个劲骂着什么傻逼,这不是暗恋自家主子吧?搞这用自个的今生来生换别人的来生幸福。 去,这世上还真有这种不求回报的有心人,还真是,虽然是个不知所谓的老头。 郑如骄在心里念叨着,突然地,她却惊讶地想尖叫了。 她的面前忽然地由黑暗逐层逐次渐趋光明,渐渐明晰的场景里,她看到了: 阳春三月,桃枝舒展,草长莺飞,偏僻的旮旯小道上,一队人各个面如枯槁,着白衣丧服,神情肃穆,偶有悲戚呜咽声也是克制至极。 这是?谁家死了人在送葬? 一顶贵重华丽镶满奢侈珠宝的水晶棺被几个壮汉肩负着,一步一行步履沉重地往着西北方向前去。 “某要跟着十七郞去,你们别拦着某。是某没有尽职,没有做到信守老夫人的嘱托。某对不起老夫人,更对不起十七郞啊。” 熟悉的老头哭嚎声,郑如骄的目光随着那哭嚎声看过去,正看到一老头伏在棺木上,闹不休,惹得一行的人走不得,只得停下来。 天,这老头,他这吵吵闹闹耽误人办事的劲,他就不怕他主子死不瞑目,从棺材里跳出来找他算账吗。 真无语了,这样一个胡搅蛮缠的老头。 “林公,某知道您老伤心,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您就节哀吧。十七郞的棺木还是早送回主家才好。”有人出来劝了。 好一会,林老头才擦了擦干嚎的眼泪,跟在队伍边上继续往前方走。 啧! 好一个死了都不能安宁的十七郞,让她来瞧瞧这是哪个倒霉鬼。 知道的都说这十七郞身边跟着好一个忠仆,不知道的还以为哪边仇人派来让人死不安宁的搅家精呢。 郑如骄心里腹诽着。 心里默念着要看水晶棺里的人,要看,要看。 是在自己做的梦里,看谁都是可以的吧。只要集中意念。 嗯,看到了。 然后郑如骄连灵魂都安静了。 黑衣大袖宽衣,是魏晋遗风的长袍飘飘渺渺,丝滑柔顺的布料贴合着棺内人一看就是衣架子的身材,足下高头丝履鞋,乌发如云如缎,只浅浅用几支白玉发钗松松挽住,好是安静地垂落在这人的肩头,胸前,那么安静,配合着这人安然如玉的一张脸,郑如骄只感到灵魂去休假了,心口空空的,什么都没了,只瞧着那紧闭安阖的眼,静静垂落着的睫毛,俏如活人的唇,郑如骄感到眼睛酸涩,一种欲哭不哭的心理让她陡然惊觉。再看过去,那一行人,那棺木里风华如玉的安静人,郑如骄心情复杂地不知说什么好。 她郑如骄素来没有心,这一生除了对亲生父母,她对着任何人都不曾哭过。 今儿怎么会?怎么会? 这里又是哪里? 郑如骄忽然就恍惚了,迷迷茫茫意识飘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飘飘荡荡,灵魂不知何往? 一座孤城,迎面走来一白衣素服,足踏木屐,形容一派从容的郎君,他的身后列队跟着好多士兵。 “素闻陈十七郞一诺千金,某本嗤之以鼻。你们世家这些个沽名钓誉的家伙不就那么回事,靠着祖上那点子功勋,纨绔风流地快活着,奢靡*地活着,怎地,这一辈儿还是出了你这么个出人意料的。世人都说陈十七郞颇有前朝名士遗风。名士遗风啊,天塌下来还是从从容容面不改色的一群傻子吗?陈十七郞,你是这样的人吗?”那低低笑着的男声似乎在讽刺着,那笑声靡荡里却听不出讽刺,这语气听着着实压迫人的很。 郑如骄想看看这人又是谁?却是怎么也看不清那人长相。极目看去,只见这人身后乌压压的一片。 靠,这是两军交战吗? 陈十七郞,那个她刚刚明明看到死在棺木里的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 她又跳到这个陈十七郞死前的梦境里了。 只是怎么会? 这是她的梦哎,为什么竟是在演绎别人的故事。好奇怪好奇怪的梦。 看两人巴拉巴拉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了。 这会,郑如骄又听不见那些人说话的声音了。 她想靠近努力去听,却是没什么用。 急得她出了一声汗。 正不知怎么办时,那边场景陡然变化起来。 场景哗啦一声,陈十七郞怎就心甘情愿走入对方的局里,由着那个话语嚣张的男人对他下绞杀令。 那看不清长相的男子一声令下,无数箭雨都朝着一个方向而来。 陈十七郞! “哎,不要啊!” 草,没人看的见她,更是没人理会。 是在梦里,没事的。 郑如骄扑了上去。 扑了一场空气。 “下一站是xx站,要下车的乘客请拿好行李……” “喂,要下车了,美女老乡,到站了。”郑如骄还在迷迷瞪瞪中,坐在她身旁,之前上车打过招呼,也说过话的一个青年男子扯了扯郑如骄的手臂。 “啊,到了啊。哦,谢谢。”郑如骄猛然从梦中惊醒,原来真是一场梦啊。 她在担忧个什么鬼? 快下车了。 回去了,旅游够了。 都怪高富帅前男友,害她有家不能归。 这次这人结婚了,她可以回去了吧。 从上方拽下行李,郑如骄从座位上起身,拉着行李杆走到下车出口处等待。 第二章 第二章穿越 回到住处,洗漱一番,和父母报过平安后,郑如骄扔下手机,快速进浴室冲洗了一番,累了一路,准备好好躺它个几小时,晚饭叫外卖,继续睡。 可是洗了澡后,以往这么累及都是很快就入睡,今儿却怎么也睡不着,脑中一直翻来覆去火车上那个古里古怪的梦。 什么“某”啊,“郎君”的,郑如骄历史知识匮乏,也不清楚这是哪个朝代的称呼。 索性睡不着,满脑子被那个梦,梦里那人的生平纠缠不清,她就上网查查资料,看看历史上是不是真有其人。 百度一下,结合梦境里的环境称呼,衣着,郑如骄粗略断定那个朝代是唐朝。如果说,真有那个朝代,那个人的话。 至于那个人,名字,郑如骄记不清了,就记得那仆人一口一个十七郞,那最后出现的没有面目的男子也称呼这人陈十七郞,然后是万箭穿心而死,什么被围沛城?她就记得这些了。 只是查了半天没看到有这么个人,或者这么个古代地名。 也许就只是个梦,是她多想了啊。郑如骄这么心想着,又不执著去查资料了。 只是仍然睡不着。正好再翻唐朝历史,也就顺便看看新旧唐书,唐六典,唐会要,大略地扫了下当时的衣食住行,穿衣打扮,饮食风尚。其余大多数时间还是执着在翻人物传记。 正史上是没找着这个人,倒是临时找到了一本唐朝兵书《纵横》,著作者陈述。 陈述,好像梦里那陈十七郞就是叫的这个名字! 这么说是确有其人。郑如骄来了兴趣。 难道那梦境真的在历史上真实存在过?郑如骄不免激动起来,于是更积极地翻查资料。 可是再找相关资料,就再也看不到这人一丁点消息了。 唉,还是她多想了,也许历史上这个人和她要找的那个人压根是南辕北辙的一个人。 对了,她到底是为什么闲得那么空在这翻这没影的事。 上个工作因为出去旅游都辞掉了,现在赋闲在家吃老本呢,不思量找工作,看什么野史。莫名其妙。 打电话联系一下工作,琳姐上次说她们学校有个图书管理员的工作,以前她是不愿去做这么没技术含量的工作的。 可最近因为高富帅前男友的事,对以前的日子有些过得烦了,要不就去面试下图书管理员的工作。放松下自己,改变下生活方式,兴许能有大收获。 心念着,电话就拨了过去。那边琳姐很好说话地跟她约了时间面试,最后两人还敲定了今晚吃个饭联络下感情,那边才挂了电话。 工作敲定,一时郑如骄又没事做了。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着,不觉又坐到电脑前翻看人物传记。 潜意识里,似乎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不然今天的她怎么老那么反常,翻什么唐朝历史,人物传记的,平时可不见得她那么用功。 似乎总觉得今日以后再也看不到这些东西了。 啊呸。郑如骄唾骂了自己一声。咒自己呢。胡思乱想些什么。 手机在床上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吓了郑如骄一跳。 拿起手机瞄了一眼。 啧,是前男友那个生物啊。 她心里是万般不愿意去见她的,可想想未免以后老出现这种不识相的邀约,郑如骄还是拉开大门,决定出去跟前男友做个最后了断。 如果她知道她这一出门就,她那时怎么也不会出门。 可是她没有第六感,没有预言能力。 于是她悲剧了。 她下楼来,高富帅前男友亲亲热热就要扑过来。 郑如骄皱眉闪身,跟人摊牌:“你结婚了。我想我们以后还是别再见面了。这人多口杂的,你要是想害死我这等升斗小民的话,你就跟我多多见面。反之,你不想让你新婚妻子,你那丈人家来修理我,你我以后还是别见面。” “骄骄,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你仍然做我女朋友,不可以吗?我跟她没有任何感情的。她在外面也有情人。你不用介意她会找上门。我跟她协商好了……” 这意思是要她去做情妇? 郑如骄骂人了。 然后两人起严重争执。推搡间,前男友力气没控制住,郑如骄娇小的身子猛地往后跌,头往后仰,她头仰的那个方向,杂乱地放着钢筋水泥。 尖锐的钢筋穿过后脑,郑如骄那一刻好后悔,好后悔。 出门干什么?就为了解决这男友纠纷。其实有什么好解决的呢,随便谁爱纠缠,大不了报警,或者找人威胁那爱纠缠的人一顿。她为什么要主动下楼来,还偏偏站在了这么个鬼地方?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吃,而她也不会早知道。 生命在流逝,郑如骄瞪大眼不甘心地看着吓坏了的前男友,那个白痴这会儿了还不知道赶快把她送去急救,杵那是好看的吗? 生命最后一刻,她好后悔这段时间避难是去旅游,而不是回老家,回乡下看看爸妈,去家乡的小县城看看妹妹。 这就再也见不到了。 不知道爸爸妈妈妹妹爷爷奶奶知道了这个消息要哭成什么样子。 唉! 就这样了,她这还来不及尽孝的一辈子走完了。 ~~~~~~~~~ 黑夜,无灯无月,只有深秋肃冷的风声在耳边凄厉地卷着,擦在外露的肌肤上,生起一个个鸡皮疙瘩,脚下灌了铅似的,疾走得好艰难。 好想停下来歇一会,这么想着,步子就更迈不动了,人也整个摇摇欲坠。 “娘子,快点。等出了宫门口,就有接应的人,那时就安全了。现在可歇不得。”前头引路的人疾走了一段路,发现后头没人跟上来,又往回走了几步,才找到那个赖在地上没了形象的女子,心急地催促道。 娘子,这个时代对女子的称呼。 “我是再也走不动了。你走吧,不要救我了。反正整个卢氏一族这一劫后,是真真切切完了。我还逃哪去呢?刚就该喝了圣人赐的毒酒,去地下和父母兄长一同团聚。”女子一身最简单的宫女装束,暗红的上儒,搭着黄色的长裙,身上没有丁点饰品,发上也没半点饰物,脸面也是极普通的颜色,整一个人看起来就像最简单最没背景的那种宫人。只说话时脊背挺直,话语慢慢,却让人无来由感到一阵威慑力。 果然,前头返回来的宫人说的一番话证实了这女子不寻常的身份。 宫人道:“皇后不能这么说。你可能是卢氏一族最后的血脉。你可千万不能放弃。” “最后一丝血脉吗?五姓七家,我堂堂范阳卢氏千百年基业,何等尊荣何等荣耀,一时错念,跟这宋家通什么婚?士庶不婚,皇家又怎样?终究是一招错,步步错,再也无力挽回。”卢皇后摇摇头,很快起身,跟在来救她的宫人后头,咬牙坚持。 坚持,再走过这条道,很快就到宫门口。 她会没事的。作为范阳卢氏最后一线生机,她会努力活下去的。 会有那么一天,范阳卢氏还会重新站起来的。 快了,就快到了。 坚持,就最后一点路程了。 终于,盘查了。一路惊险,索性无事。 那边宫里,救她的人真是好本事,也不知在这皇宫里安插了多少钉子,都好一会了,宫里还没发觉她这被废的弃后没有病死在宫里。 出宫了,接应的人早等在那。 “恩人是谁?吾欲知。”踏上马鞍,卢皇后最终还是回头,眼神坚定地问那个宫人。 唐朝,皇后自称“吾”。 宫人:“惠启元年,安县。皇后救过一个被家人抛弃的小娘子。” 语毕,宫人很快离开此地。 而卢后在怔然过后,上了马车,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半天才徐徐开口:“郑十一娘,骄阳县主郑如骄。竟然是她。”声音微不可闻,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记忆里弱柳扶风,娇娇弱弱,一步三喘的小娘子? 在她记忆里,那是个丝毫没人情味的小娘子。那时,临国那个野心勃勃的大楚国又来攻打彼时内忧外患的大唐,她随着族人一起迁徙逃难,途中跟阿娘救过一个小娘子,那小娘子就是郑家十一娘。 本以为因为这层救命关系,回到长安,两人关系多少会亲密点,谁料到回了长安,各种大小宴会,她和她的关系也就跟其他贵女一样,没有更进一步。虽然长安城人人都觉得郑十一娘柔顺亲和,可她怎么就不觉得。总觉得是个冷漠的小娘子。 可就是那样一个小娘子,她那么幻想过那是个自私冷漠的小娘子,却也是这么个小娘子,最后给了她一线生机。 世事难料啊! 她以后的日子就更是难料了。 一声叹息,伴着多少无奈。 第三章 第三章交代背景 惠启六年,范阳卢氏因族长卢业通敌卖国于楚,被查,整族覆灭,仅卢皇后一人失踪。上追之无果。 如今朝代国号大唐,前朝横征暴敛,各地起义不断,本朝开国皇帝宋连就是这一群起义军中忽然异军突起,杀出来的一匹黑马。 这宋连寒门出身,也没什么讲究,手下能人也有限。于是,他治理下的这个国家历经三代还是老样子,朝局不稳,内忧外患,士族门阀林立,中央难集权。 这第三代就到了如今,高帝宋策这一代。这又是个苦逼的皇帝。这高帝有个宠妾灭妻的父亲,就是武帝。武帝宠爱贵妃张氏,一度欲立张氏所生子宋辰仪为太子。后被朝臣弹劾过了度,才暂时歇了这心思。对,只是暂时歇了心思,谁也没想到武帝临死还任性了一把,先帝遗诏立文皇后所生子为新帝,并张贵妃之子宋辰仪辅佐幼帝摄政之。等到宋策成年,摄政王再把权利转交给宋策。 彼时,高帝八岁,宋辰仪大他六岁。可想而知,八年后的今天,高帝手中会有什么权,而摄政王宋辰仪权势已经如日中天,一手遮天的地步。 不过这人倒是个有本事的,上位短短几年,不仅和魏国成了姻亲之国,有保持世代友好的趋势,即便是周边最强大最难搞的楚国如今也被打退,国内朝局暂稳,所以这会这人把主意打到国内高门士族头上了。 如今的大唐朝,百姓也许会不知道今朝这皇家姓啥,但是没人不知道五姓七家的。 自前朝以来,政府皇权的命运一直是握在士族手里,这些士族在政治经济上享有绝对优越地位,以致于高帝即位,宋辰仪摄政期间,这些士族门阀一直是他心中一根刺。 只是对士族斩尽杀绝这种事根本不是一蹴而就就能成的事,于是就有了如今的科举制度的诞生,许寒门子弟参加科举,进一步分化士族门荫掌握下的国家经济。 这朝堂上科举制在一步步蚕食仍然沉浸在祖宗庇护下的士族们手中的权利,而另一方面,进一步打压士族已经成了必然趋势。 于是,卢氏成了宋辰仪打压士族道路上第一个试金石。 范阳卢氏近数十年来锋芒太露,卢氏是士族中第一个愿意与皇族联姻的。自前朝开始至今,已经出了五个皇后,三个太后,十数宰相。在五姓七家中锋芒隐隐盖过第二大士族陇西李氏。 所以,卢氏一族就这么被祭上祭台了。 卢氏覆灭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长安城,更是在一点点向全国各地蔓延开去。 因为卢氏一族被钉上的罪名是通敌卖国,于是消息传来的同时,大街小巷,秦楼楚馆,高门府邸,哪一处不是骂声连连,骂人卖国贼害人精的。普通人是不会去细究那些弯弯道道的。 倒是随着卢氏一族覆灭,摄政王宋辰仪颁下的另一道法令“百花令”,引起了上下一阵轰动。 消息传到昭王府,昭王府一家老小正端坐食床前其乐融融吃吃喝喝。底下人人坐着还不是很流行的胡凳。 唐时,几乎都是一人一几坐地上,分食而餐。这个时代是没什么坐具,只如今贸易开放,胡床、胡凳随佛教传入了大唐,才得而坐。不过终究是异类,只有少部分人家使用之,大多数人家还是习惯席地而坐。 郑如骄倒是很喜欢昭王的这种与时俱进,她自穿越而来,就没觉得有一样舒心日子可过的。先前几年一直跪着吃,跪着跟人说话,她都快要被逼疯了。好不容易这一世这个阿爹如此与时俱进,能懂得买入这些对这个时代很多人来说还是异类的坐具,食桌,供一家人方便,她已是十二分满足了。 只是对这个家,也就这一点满足了。 穿到古代对很多人来说估计会觉得是个新奇难得的体验,对她,简直是个噩梦。 她在现代过得好好的,要不是高富帅前男友害她那一招,她的日子不要过得多逍遥。结果,就因为前生那个男人,她死了。然后是重新投胎了吧,不过保留着上辈子的记忆。 当她呱呱坠地到这个朝代,一开始也不是特别反感的,她当自己是捡了一条命,重新来过一辈子,一生好好地过。 瞧这一生,投胎投的多好,阿爹在战乱时救过先帝一命,后来更是被封为这大唐朝第一个异姓王。而且,他阿爹后院就阿娘一个王妃,没有其他女人。身份荣宠,又不用宅斗,她一开始也是满意这种生活的。 可也就是一开始那几年没意识到这是个吃人的古代社会。在这样的古代社会,温情跟亲情是不存在的。所以她满意这样的生活,简直作死节奏。 这不,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这种表面甜蜜日子的不可靠。 她这一世有个大姐,族中排行第五,郑五娘珞瑜十四岁时,邻国魏国来求亲,圣人宋策年岁还小,没大婚,也就没子女可以跟魏国和亲。于是摄政王宋辰仪在宗室中找亲王之女替代皇室公主去魏国和亲。 可是宗室那些亲王哪能愿意自己的嫡亲女儿去不知凶险的邻国和亲,自然是没一个人愿意。 彼时,摄政王宋辰仪也才刚刚监理这个国家,不像如今他说一,宗室那些老王八哪敢说二字。 那时那些宗室亲王可不就欺负人摄政王羽翼未丰,各个没回旋之地的推拒了摄政王意图挑选县主和亲魏国的意图。 然后还把这个所谓和亲的“美事”推到了昭王府。 也是,昭王是异姓王,可也是圣人封的亲王啊,皇室没公主,宗室舍不得自家县主,那就让这个既非皇室又非宗室的昭王府揽了这破差事去。 然后,郑五娘就在这个时候被推出来封公主,立时和亲魏国,半点没有转圜求情余地。 其实真的没有求情余地吗?大唐朝不是只有昭王一个异姓王,自昭王后,先帝还封过一个前几年跟楚国打仗,领兵的大将军陆丰,此人是汉王,他有个女儿被封宜阳县主,跟大姐同年。 可当年摄政王跟昭王会谈后,昭王根本连一句推辞都没有,就让郑珞瑜准备准备,几日后就跟着来唐的魏国使臣去和亲。 这事郑如骄怎么知道的,她自穿来,意识到人到了古代,女子地位尤其低下,没人权的古代,她就想习些保命的武功。后来缠着这一世的娘亲李氏,要找会武的师傅来教她防身武功。 李氏拗不过她,是找来过几个师傅,只是这些人的武功都不过花拳绣腿,不堪一击,她是没学到什么。 本来她已经灰心了。可没想到五岁那年得遇高人,那人跟现代电视剧那些怪异江湖人一样,见面张口就说她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好底子。她正狐疑这人是哪来的骗子,那人塞了本武功秘籍类的本子给她,让她自我修习。说完也不等她说什么拒绝的话,人就整个飘出去了,飘出去了。 那是个真正会武功的高人。看到那人飘逸飞出寺庙高高院墙,很快消失不见的身影,郑如骄低头重视起了手里那本秘籍。 这些年,她学着这本子上的武功,不说飞花摘叶可伤人,也差不多了。而大姐定亲那年虽然武功造诣不如现在,但那时她的轻功已经有小成,所以能偷听到昭王跟摄政王那次卖大姐的会谈。 好像当时昭王有什么把柄握在宋辰仪手里,所以面对宋辰仪的威逼,莫说是要他一个女儿去和亲,便是要他所有女儿的命,郑如骄相信,她这一世的爹都会愿意的。 那一次事情后,她就知道,身在古代,亲情什么,就算了吧。自己能够做到明哲保身就不错了,还管人家爱不爱你,疼不疼爱你。没第一个卖的是自己就好了,但是她自己,也是在卖的行列中,只是不知道这一世这阿爹到时准备把她卖给谁,才能让他得到最大利益。 “摄政王颁了《百花令》,硬逼士庶通婚。皇家宗室带头,让五姓七家,哦不,如今是四姓六家娶皇室和宗室女。阿娘,阿爹说的这事是真的吗?” 郑如骄心里想着事,一边慢悠悠地喝着汤,这个时候,坐在大食床对面传来一个娇俏撒娇的女声。 郑如骄抬头,只见赖在昭王妃肩头撒娇的少女一张小小心形脸,柳叶弯眉,圆瞳,小小鼻子,红唇不沾口脂就鲜艳欲滴。 这少女梳着云髻,鬓边别着一簇灿金桂花,一件淡绯色对襟宽袖衫,裹胸穿着一条色彩明艳,芳香如花的金黄色泽的裙子。 这裙子名郁金,是真实用郁金染成的裙子,所以穿上去香气宜人,传闻杨贵妃最喜欢穿这种裙子。不管是历史上那个大唐,还是她所在的这个大唐,这款裙子都是贵族女子间很流行的款式,颇得一些贵女贵妇人喜欢。 这一个如今穿着这条裙子的少女名叫郑明微,郑如骄这一世的同父同母的三妹,是个穿越女。她原先的那个三妹在三岁时因为一场风寒殒命了,于是这一位穿了过来。 原以为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岂料,这一位颇是个不要脸面,还挺没眼色的东西。不要脸面是说这穿越三妹三岁就会剽窃古人诗词歌赋,声称为自己所做,小小年纪就被称为女神童。更加年长,那就更是各种剽窃,又称自己曾得过隐士高人指点,会做很多好吃的美食,经常发明所谓新吃食给来昭王府做客的贵客带回去吃,引得长安城人人知道昭王府有个才女,最后甚至惊动了圣人,就那个被摄政王压得头都抬不起来,亟需做点什么来收拢人心的高帝宋策。圣人知道昭王府有这么位天生才女,激动之下,当场拟旨封明微为县主。 要知道他们昭王府到底是异姓王,已经出了个和亲公主,而在府里的有一个已经封了县主,大姐和亲了,就轮到她被册封为骄阳县主。皇家是不一定会封异姓王家其他女儿为县主的。像汉王府就只有嫡长女被封了宜阳县主,其余的女儿一概没这殊荣。 而他们昭王府因为来了这么一位惊才绝艳的才女,圣人就破格封了她这穿越三妹为县主。 当然光剽窃什么的都跟她个人无关,只要不妨碍她,随便谁爱偷摸什么,又与她何关。 要不是这郑明微自己不知得过什么失心疯症状,老爱抢她的各种东西,衣服首饰,昭王妃只要给她一件她郑明微没有的,那边就要闹得死去活来,赖在昭王妃怀里娇懒得没了骨头,昭王妃不给她同样的一件首饰,她是不会罢休的。 可其实,她有这件首饰,她郑明微不也有别的首饰,只是昭王妃没让人把给两个女儿的首饰打成同款罢了。昭王妃哪缺了少了她一样首饰,这女人不知什么毛病,死活要,每样要跟她一样的首饰衣服。 这穿越三妹惯会撒娇弄痴,昭王妃可是喜欢极了这小女儿,自然样样依她。 于是,她的很多衣服首饰都跟这神经病穿越三妹雷同,简直恶心死了。她俩又不是双胞胎,什么都弄一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姐妹感情多好。其实天晓得。 “耶!这样,阿娘,清河陈氏陈十七郞也没问题吗?”郑明微根本顾不得在场除了昭王夫妇还有自己讨厌的二姐郑如骄在,就这么直直站了起来,满心满情激动地站了起来,完全忘了这是古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代。 “阿微,不可放肆。这话是你一个小娘子能说的吗?幸亏这里没别人,只有我们一家子,你这话让旁人听了,可不要笑话我们阿微不知羞。”昭王妃李氏点着心爱女儿的鼻子,纵容溺爱地看着这可怜可爱的小女儿。 郑明微嘴巴一翘,得意地朝郑如骄飞来一眼,接着又朝李氏撒娇道:“阿娘,阿微知道了。可是,那清和陈氏未来族长继承人听说是个前朝隐士般的风流人物。女儿就……嗯啦,不说啦,阿娘你欺负女儿。” 那一串诡异的撒娇话连绵不绝地出自郑明微那艳红的口,郑如骄被惊起一身麻点点,差点当场把白瓷碗给打碎了。 郑如骄膈应得慌,只面上淡淡,这会儿还能站起平静道:“阿爹阿娘,我吃好了,先回房了。你们慢吃。” 说着,便一刻不停往桃夭院走去,她的身后,跟着四大贴身丫鬟:春沉、夏鱼、秋落、冬雁。 桃夭院。 等郑如骄站在院里那唯一一棵枝桠被剪光,如今只剩光秃秃主干的桃树下。 丫鬟春沉走上前来,在郑如骄轻声道:“十一娘,已让人安排妥当了。瑗娘子如今到了魏国,五娘说过会照应一二的。” 春沉说的五娘,即和亲去魏国的郑珞瑜,郑如骄穿来唯一对她好,不用回报的大姐。两人关系还可以。 “嗯,这一次损失惨重啊。希望阿瑗有个好的开始。” “十一娘,会的。你别担心。”春沉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说话也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嗯。”郑如骄不说话了。 第四章 第四章大难来临各自飞,太平盛世谈亲情 几步走进屋,郑如骄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待要向春沉提起。 话未开头,院子里就传来夏鱼利落爽快的嗓音:“王妃你可是好运气,十一娘还未歇息,你要晚来一步,奴可就要怠慢王妃了。” 夏鱼这略尖利拔高的嗓音,是在给里头的人提个醒,有人来了。 郑如骄自然收到了丫鬟的提醒,咽下了问话,示意春沉去吩咐底下人端茶送水,取来果子点心。 春沉退下,夏鱼正好领了人进屋。 昭王妃李氏今天穿了一条六幅曳地艳红长裙,既宽且大,对襟宽袖小衫束在摇曳生姿的裙摆里,外罩及地轻纱,上面隐隐透出一根根纤枝柔韧的蔓草纹路,间有细小碎花点缀其间,脚下一双轻便线鞋,头上高髻簪花钗钿,侧边一朵开得正艳的木芙蓉,衬得她那张银盆满月的脸更是端庄有威仪,华艳有姿容。 她朝着郑如骄语笑盈盈,伸手就要亲昵地过来搂抱这二女儿,郑如骄往侧移开步子,然后不着痕迹地转头笑道:“阿娘找我什么事?” 看着她的避开,李氏些微一愣,似乎在想着方才女儿这举动是否是故意。 没等她想明白,郑如骄又在一旁亲亲热热地唤道:“阿娘想什么呢?坐榻上啊。我这没有坐具,委屈阿娘了。” 看到女儿自然的微笑,李氏又觉自己多虑了。 于是,顺着郑如骄的意思,跪坐塌上,一副明显准备和郑如骄详谈的模样。 郑如骄继续温和地笑:“阿娘,你还没说找我什么事呢?我可等着阿娘说完就要歇息了。阿娘知道的,我刚就是身体有些倦怠了,才提早回屋的。阿娘,你可不能耽搁了人家歇息啊。” 所以,就快说吧。不要磨磨蹭蹭浪费她时间了。 这个女人,现在世道太平,就装这温柔爱女的样子给谁看。 七岁那年的事,莫不是选择性给遗忘了? 那年七岁,边境那个流氓国家楚国又来骚扰大唐朝,这一仗打到了他们曾经居住的那个小镇。 战争,流离失所,阿爹跟着抗楚的将领在外打仗,战火来临的时候,他们全家也收拾了细软仓促逃亡。 那一次灾难也是她命中有此劫。逃亡前夕,她就染上了风寒,一时还没好利索。这就要开始打仗了,谁会顾得上她。 是啊,大难来临,谁会顾得上一个拖后腿的病秧子呢?谁会顾得上? 所以在她这一世的三妹郑明微的“好心”建议下,她这一世的祖母顾太妃和阿娘就舍弃了一时没跟上,看不见人影的她。 可怜她自负心计卓绝,满腹阴谋,奈何身子装在一个才七岁,生着病的小女娃躯壳里,竟是要被蹉跎至死。 而那时面前这人在想什么干什么?可有一刻想过她的处境不妙。挑起侵略的楚*队,谁知道是些什么样的品种,会不会烧杀抢掠还不满足,要奸yin掳掠。虽然她那时才七岁,可世上变态从来都不缺少,她真怕那时没遇到卢瑗母女,她会招致怎样的下场! 可怜她穿越时光,竟是为了让人侮辱至死才到来的吗? 真真是可笑。 她那时这么悲哀地想着,加上身体的不适跟长途的逃亡,又饥又渴,累及,最后昏睡了过去。 醒来,遇到正逃亡此地的卢瑗母女。 她是不管这两人是因为什么救的她。 人生第一次,她有了死而复生,一定要记得这份恩情的冲动。 于是,卢氏一族被判通敌卖国而死,她也敢不要命地跟这个朝代最凶残狠毒的男人抢人。 至于后续危险,牵连全家又与她何关? 既然她不欠这个家任何人的,而这些人也做不了她前路上一个个可利用的棋子,且也不是什么不可取代的人。那这些人的生死就看她们各自的命喽!如果卢皇后的逃亡连累大家,那就算她们倒霉喽! 截至目前为止,她郑如骄这一生可没遇到什么非要对得起的人。 而她当年若是没有卢瑗母女的日行一善,哪还有如今这个命来纠结救不救人。 至于卢瑗被送到魏国之后的路,那就得靠她自己了。她可不是那些权势滔天的掌权者,可一手遮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就她手头这些安插在各士族高门府邸的钉子,都是她用尽了各种明的暗的,不折手段培养的人手。 那年战乱,意识到这时代没任何人可靠,凡事还是得靠自己,于是,当她那年安然来了长安城,就开始用尽一切手段培养她将来康庄大道的铺路石。 她那时跟在李氏身后参加宴会,跟人交际,暗地里却是到处培养势力,收买人心,安插人马到各府邸。整日调查听取各府的人事,查到哪家哪个仆人有弱点就徐徐图之。几乎每个人都是她利用的对象。只要这人上钩,那人就是她下一个助力。 这也是为什么卢氏出事,她能让人救出卢瑗的原因。 “如今《百花令》下,士族与宗室的联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阿娘这次来是让骄骄有个心理准备。应该过不了几日,五姓七家,关中四姓必定有一个家族出来举办和宗室的宴会。到时,我的骄骄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好。千万记住。”李氏那张圆润的脸庞上爬满了慈爱的光芒,这样看着,似乎真是一个一心为子女的慈爱母亲。 郑如骄面上自然是乖乖地应承好,心里确是记挂着刚刚要跟春沉说的事,哪有那个耐心听李氏虚伪的啰嗦。 左右不过想要把她卖个趁手的好价钱,才累得这人在她面前表演了那么久,可够辛苦的。 “阿娘,我知道了。宴会的事我会好好准备的。你就别为我操心这些了。这一天忙下来你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正好我也可以躺着了。嗯,还是有点不舒服。”说着这话,郑如骄作态地直接在李氏面前没仪态地侧卧于榻上。 这是直接赶人了。 就不信一个满口慈爱的做娘的还会赖在这。 郑如骄可是一点不耐烦应付一个让她作呕的女人。 还记得那次战乱后,便宜祖母顾太妃对于当时扔下她,独自逃跑的理由是“找不到她。她们确实很努力地去找了,偏巧大楚狗娘养的将领却又在那个时候带兵出现了。她们孤儿寡母几个也是好不容易逃过此劫的。之后回头再找她,那地方都血流成河了,以为她死了,于是才没找的。” 瞧瞧这谎话编得多义正言辞的一家人啊。 这还有一位,那个穿越三妹郑明微见到敬爱的祖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在向她这个不知好歹的二姐解释,立时心疼得不得了地跳出来承担责任道:“祖母阿娘你们千万别自责,这事不是你们的错,都是阿微的错,二姐要怪就怪阿微吧。是三妹当时推了祖母阿娘快逃。毕竟,那时大楚的铁骑都打过来了。” 这么说着,她又慌忙地转过头来,言辞恳切地拉着郑如骄的手,“善良”道,“阿姐你怪我好了,就是怎样都不要怪祖母和阿娘。都是三妹不好,是三妹自私恶毒。怕失去阿娘和祖母这两个至亲的人。那时大楚打来了,想着要丢下阿姐,三妹也是心如刀割。眼看着要和二姐生生分离……” 什么叫白莲花,装纯不要脸。郑如骄那一刻算是彻底领教了。也是从此彻底恨上了这么个作怪到她头上的女人。 她在心里想着以往种种,抬头对上李氏,脸上就有了敷衍的意味。 李氏看她脸色,只以为是真的不舒服,于是这才起身讪讪告辞。 她要离开,郑如骄心里快意了点,脸上又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丫鬟冬雁很了解自家娘子心意,于是李氏要离开,她也就很是欢快地打起描着青竹图样的竹帘,并且在她身后热情洋溢道:“王妃慢走。” 更是把话还没说尽兴的李氏郁闷得不行。 只是十一娘身体不爽快,她这做娘亲的总不能不让她休息吧。 唉,还有些别的事,下次再找机会说吧。 里屋内。 昭王妃离开后,郑如骄终于可以跟春沉商量那件事了,便招了春沉过来,又让秋落冬雁几个去屋外守着。 “娘子,什么事?”鸟毛骑猎屏风后,春沉探出她那一张无表情的脑袋,又是一板一眼地询问。 乐得郑如骄咯咯直笑。 第五章 第五章伤人于无形什么的最是美妙不过啦 等郑如骄终于笑够了,那边丫鬟秋落也已经重新收拾了桌上的残羹点心。 然后她又出去了会,再回来的时候,又端上了新的美味点心。 缠枝葡萄纹银碟里的透花糍,糍糕透明,显出里面香艳可口的豆沙花形。 鎏金蝴蝶纹五瓣银碗里的樱桃毕罗,樱桃为馅料裹进面粉里面蒸熟装碟,丝薄的皮儿影影绰绰透出红艳艳的馅,还没吃就能感受到唾液在加强度分泌。 小篮子里还有一碗紫米粥,秋落最后把它端了出来,后又去一边倒了杯南海普洱茶,递来放在几上。 说了声:“十一娘慢用,奴去外面守着。”然后,秋落也离开了屋子。 奴是唐时女子对自己的谦称。 屋内顿时只剩下郑如骄和被她叫住的春沉。 喝了口茶,郑如骄开口问道:“最近让织锦坊制的单丝碧罗笼裙做得怎么样了?” “回娘子,那边早放出风声说什么这条裙子是他们为客人制造的独一无二,聚集了从各地招来的百十个最好的工匠,精心花费好几个月制成的,全长安城最贵重的裙子。梧桐院那边是羡慕得不得了。早巴巴的让王妃也给定制了。又听说是全长安城唯一一条的裙子,磨着王妃威胁织锦坊不许再给之后的人做同样的款式了。就连十一娘你的那件,过个两三天织锦坊的人就会来通知说制不得了。”春沉接过郑如骄喝完的银色杯盏,又去倒了杯端过来。 郑明微住在梧桐院,族内排行十三,春沉口中的十三娘和住梧桐院的都是说的她。 郑如骄吃了口点心,微笑婉婉地接话道:“嗯。百花令下,世家要举办和宗室相聚的宴会。到时十三娘就可以穿着这条长安城独一无二的裙子,去参加高门世家举办的宴会了。到时,那将会是十三娘一生中最风光最难忘的瞩目时刻。” 喜欢时时刻刻复制穿跟她一样的衣服,佩戴同款首饰,听到是举世无双的裙子,又直接要抢去。更兼战乱那年怂恿人丢下毫无用处的她。 郑明微,呵。 不仅这次,从今以后,以后某人每一次想要的风光,她都给会给某人别样包装一番。 看看再过个两年,有人还能不能继续那么端着一张善良的面孔,在她面前“阿姐、阿姐”地唤着。 呵呵。郑如骄越笑越甜。 丫鬟春沉看了自家娘子一眼,漠着一张脸也道:“奴也觉得是。” “那是自然。”郑如骄微笑肆意,眼中志得意满,好不自在。 她安插在长安城各府的人马探听来的消息,摄政王宋辰仪最近给她表妹定制了大唐朝独一无二的裙子,就为庆祝她表妹张心妍的及笄礼。 宋辰仪这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妹张心妍,这个最标榜自己特立独行的小娘子,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且这张心妍为人素来霸道、嚣张,占有欲强,领地观念极重,是断容不得有人跟她穿同款的。 而她就是知道这点,找人去寻了这张图纸,用织锦坊的名义让穿越三妹产生好奇,强行复制同款。 然后,她就等着好戏登场。 瞧那张心妍怎么收拾郑明微好了。这穿越三妹不是喜欢跟她样样穿同款吗?既然那么喜欢穿同款,这就当她送个姐妹友好的礼物给她。只不知这次事件后,郑明微还敢不敢再和别人穿同款? 张心妍此人背景,她父亲在前头与楚国的战乱中,帮宋辰仪挡箭而死。所以,宋辰仪尤其照顾这个恩人留下的唯一的血脉。 宋辰仪的纵容,更是导致了这女子的骄纵。这人往日为独占宋辰仪注意,曾害死害残过无数意图嫁给宋辰仪,或者已经住进王府,就快要被摄政王纳做小妾,孺人的女子。 就这么个独占心强,占有欲重的女子,当她知道有人居然千方百计弄来宋辰仪为她单独耗费巨资订制的裳服同款。还不疯了! 她等着!当疯了的张心妍遇上事事要万众瞩目的郑明微,会是什么样有趣的画面。 郑如骄心里眼里每个细胞都在表示着自己的期待。 这个计划里,她也确实定制了一条独一无二的裙子,所以,就算后头郑明微意识到被她诓了,要找她对质算账,她也没什么后顾之忧。到时就说这傻子自己搞错了呗。而且,她还没追究她不问而取,强行复制她裙子的罪过。她不思量着感激她,还想找她什么麻烦。嗯? 而整个事件中唯一的变故摄政王宋辰仪,他也不是个问题。这宋辰仪标榜的独一无二的裙子,其实哪是在给那什么表妹庆生。 在这人放出风声说要为那什么表妹制造一条长安城独一无二的裙子时,郑如骄就觉得事情有鬼。 果然让她查到这人专门定制一条这样那样举世无双的裙子,又放出风声说明这条裙子的各种美好之处,就是希望长安城的民众都觉得这裙子精美又别具一格,进而人人都去订制这裙子,从而引领一个时尚潮流。 世道老有有名望的人,就譬如五姓七家的子女穿了什么戴了什么,长安城的贵族间很快就会流行这种款式打扮。 而如今的皇家庶民出生,在民间压根没有五姓七家受欢迎,或者别说五姓七家了,就是关中四姓,也比这些皇族受民众推崇。 而摄政王宋辰仪掌着这大唐朝的所有一切,却被这些高门士族比下去,他心里哪能没有一丝不舒服。于是才有了这及笄礼裙子一事。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众人畏惧他的残暴阴狠手段,谁敢不要命地去挑战他的威严,敢想敢去仿制他标榜的独一无二的同款贵女裙。 也就她郑如骄心思不与旁人同,不畏惧他的凶残,还有心去怀疑他的所作所为,才会在后头查到这让人大跌眼镜的消息。 而知道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她不拿来利用一番怎么对得起她的做人原则:借刀杀人。伤人于无形什么的最是美妙不过啦。 掉包裙子图纸引诱郑明微入局。嗯,这个计划不错。 其实为了引领时代风潮,这宋辰仪也是下过功夫的。就她所知,这人早吩咐了长安城的各大制衣店不必藏着掖着及笄礼裙子图纸一事。他等着有人来制同款。 岂料这普天下敢在他头上放肆的没几个。 除了一个郑如骄,其他知道摄政王不拘着制造同款裳服的人却是没人敢下手。 那些人虽然知道摄政王不拘着制造同款,但这些人保不定摄政王临时反悔,嫌弃有人制造同款,到时他们还不吃不了兜着走。不就是自家女人和孩子不能穿一件漂亮裳服的事吗?没这件,还有其他漂亮衣服,所以这件就不要了。 于是,没几人敢做同款裙。敢做同款的又被家里嫡母告诫张心妍为人,要她们安分点,别到时给家里带来灾难。 于是全长安城最后就只会有郑明微一个制造同款贵女裙的人。 所以,到最后,郑明微一定会穿着这条抢来的独一无二的裙子,去参加不日后李氏带她们参加的宴会。 真好的宴会。 郑如骄笑容绵绵,心里更觉舒坦。 然后,她招招手,对着侍立一旁的春沉道:“准备一下,我们去下织锦坊,看看独一无二的那些个裙子,现在都什么情况了?” “是,娘子。王妃那里,要知道你最近出去东西市频繁了,少不得会禁娘子你的足。娘子,还是要去吗?”春沉在一旁尽职道。 “就禁足好了。过几日宴会,也就解禁了。无妨。”郑如骄大手一挥,不甚在意地说。 她穿来的这个不同于历史上的大唐朝,唯一的好处就是贵族女子平时也可出游,不过每个月最多一两次,用来跟其他贵女交际出游的用途。 这个月她已经出府两次了,再多,李氏估计得禁她足了。 所以,春沉才有此一说。 不过,禁足。无所谓啦。比起她要办的事,这些都不重要。只是计划整郑明微的事情不能出一点差错。其他,小小惩罚,她会受得甘之如饴的。 “嗯,娘子。要系好帷帽。上次有个鲁莽的撞到娘子,帷帽差点掀翻了。娘子的容貌哪能让那些俗人见着。”春沉絮叨着,递给郑如骄一顶薄绢长及肩膀的帽子。 郑如骄点点头,不做声。 丫鬟秋落上前来帮她系好带子。 接着,让夏鱼安排好马车事项,郑如骄带着几人往门口出去。 第六章 第六章姐妹各个不简单 这边,郑如骄遣了丫鬟夏鱼去安排马车,到后门口去打点一番。 梧桐院里,郑明微就收到了郑如骄要去织锦坊查看单丝碧罗笼裙的消息。 “看来二姐这次没耍花招?”慵懒地侧躺在床榻上,享受着几个丫鬟捶腿捏肩的服侍,郑明微眉角飞起,很不屑地说道。 “诚如十三娘所说,十一娘都冒着被王妃训斥的责罚,迫不及待跑去织锦坊查看新衣服做的怎么样了,想来那裙子是确有其事,不是娘子忧心的那边故意给了一张可能有问题的图纸给娘子。那边自己都去织锦坊做裙子了。娘子也可以放心差人去织锦坊定制了。”郑明微身边的第一丫鬟白芍低眉顺眼道。 “嗯,是我高看我那二姐了,以为……不过这样正好。百花令下,五姓七家就这几天必是要举办宴会了,到时清河陈氏的十七郞,陇西李氏的李二十一郞,我们荥阳郑氏嫡系的郎君,赵郡李氏的,太原王氏的,甚至关中四姓,跟其他有名望的世家都会到来。那一天想必是非常热闹的,那些世家女定是各个穿得花枝招展。我要是不准备一条漂亮又独一无二的裙子,必然被这些眼睛长在天上的世家女看不在眼里。我们昭王府可不比其他宗室的那些个县主,他们都是庶族,天生就不修礼仪,粗鲁不堪,到时随便穿件时下流行的裳服就以为自己美上天了。其实不知道背地里被五姓七家、关中四姓的世家女嘲笑成什么样。我们昭王府可不能学这些个粗鲁不堪的宗室女,我们家怎么说也是属于荥阳郑氏一族,虽然说是偏支,可偏支的郑氏一族也不是其他人家可比的。所以,这次宴会,我也断不能让其他世家女比下去。要不然,谁稀罕二姐那条裙子。毕竟是独一无二的裙子啊,也不知二姐哪来的图纸?不过不管怎么样,这裙子图纸到手了,白芍,你一会跟白芨他们就去一趟织锦坊,也去订制一套。”郑明微下巴微微抬起,心驰神往地憧憬着不日后的宴会。 大唐朝,一个繁华靡丽,如牡丹盛开的大雅大俗的朝代。 便有着五姓七家那样高贵不可一世的高门大族,世情民风开化。这里的名门世家子女是随便拖出一个来,都是前世她看的那些古言,穿越小说里的人物。两晋遗风的名士高雅,泱泱大唐女儿的奔放热烈,哪一样都是前世的她不可祈盼的高高在上的人物。 可好,她现在穿来了,老天对她还是很公道的。 昭王府的嫡女身份,圣人亲封的县主,这大唐朝比她高贵的女子又有几个? 你说那些五姓七家女。等着,等她嫁了五姓七家首位的清和陈氏下任族长人,到时这些小姑可不还得巴着她,仰着她的鼻息过日子。 怕她们做什么?只要这次的宴会,她穿上全长安城独一无二的裙子,那就…… 对了,裙子得独一无二,不然,被桃夭院那种土著女抢了风头,可就得不偿失了。 桃夭院那个土著二姐,长得一副狐狸精,小白莲的样子,是她前世最讨厌的那种装柔弱,扮可怜的女人,这种女人最是恶心讨厌,男人最是怜惜这种假人一样的女人。瞧那女人走路没骨头的样子,一步三喘装什么病西施。可够恶心的。幸好只是朵稍有心计,心计却不怎么样的白莲花。倒也不足为惧。她自信应付得来。 只是无论是古代的男人,还是现代的男人,都喜欢土著女那款的,这要是到时自己和她穿着同样的裙子参加宴会,这…… 不行,不能让这女人抢夺了她的风头,她的男人。 郑明微眼睛一眯,瞬时有了主意。 “白芍,世家办的宴会,你家娘子我可不能穿一条跟人同样的裙子。穿,就得穿世上无二的裙子。所以,白芍,你知道要怎么做了吗?”郑明微拨弄着自己的小手指,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白芍心里一咯噔,但是这是她服侍的娘子,她只能听从,于是当下她就敛了神色,道:“娘子的意思是……让十一娘到时穿不成这裙子。这就全了娘子穿举世无双裙子的意愿?”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既然是长安城唯一的一条裙子。那到时阿娘带我们去宴会的时候,就只能是这一条裙子,明白吗,你们几个?”郑明微眼里射出寒芒,扫视过众丫鬟,见几人都是乖顺地站着,才缓了缓精神头,继续解释道,“二姐的那条裙子,等她拿到手的时候,我要你们几个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毁了去。都听明白了吗?”郑明微整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明眸皓齿间竟也有了几分逼人的气势。 因这煞气逼人,白芍、白芷、白芨、白薇几个下意识就点了点头。 “很好。我对你们几个一直很有期望,你们几个到时可别让娘子我失望啊。”郑明微意味深长地告诫了几个丫鬟,借机敲打这些丫鬟。 穿越前辈格言,随时都要在仆人面前立威,使他们无形中对你产生一种信服。 她自信自己做得很好,她院里的这些人也都很听话,她这梧桐院势如铁桶般,水泼不进。 不像桃夭院那位单蠢柔弱的土著女,白痴懦弱一无是处的女人,因为没用,身边的婢女奶娘这些年都换了好几拨,也没个合意的。真是愚蠢至极的女人,她以前压根就看不上这种女人。 可是就是这个她看不上眼的女人,什么都不会的女人,也不是什么嫡长,却因为大姐的和亲,就这么幸运地被封为县主。而她初穿越到这个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时,是什么封号都没。最后还是靠着自己努力,才得圣人认可,封了县主。 不过这个土著女不足为惧的,瞧她被她抢了好几年的东西都只会小打小闹地吵,就知道是个没用的,她心里哪会怕她。 只不过她这人做事一向谨慎,这次裙子事件上自然也是。虽然她不觉得郑如骄会耍出什么厉害花招来对付她,但是她秉着细心谨慎的心理,还是会让丫鬟们去打探桃夭院的消息,得到准备无误的消息后,才会放心大胆去定制这条独一无二的裙子。 算了,不想那个愚蠢的土著女了,她其实该担心的是二房那个庶女郑心芷,这个女人也是穿越女,而且心机深沉,又老爱抢她风头,像上次就被她发现这女人在剽窃她的创意,做现代点心收买人心。不过一个四品职事官家的庶女,吃的住的都是她家的,居然还不要脸地跟她抢风头。 这女人,真有够恶心。 自己没有自己的想法,只知道复制她收买府里人心的套路。 这种人,比桃夭院那位白莲婊更让人恶心。 郑明微心里碎碎念着,回头,示意白芍过来,商量一下待要举行的五姓七家的宴会,怎么让郑心芷出丑一事。 白芍知道自家娘子是个顶顶掐尖要强的,她们这些个做人婢女的也只能听从认命,可只要一想到娘子吩咐她们几个去做的坏事,她即便心里有准备,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总觉得眼下是没事,可有一天要是娘子做的这些勾当被人拆穿了,娘子或许可以幸免于难,她们这些做婢女的就不知道有几个命去抵偿了。 她有时在想,为什么她不是桃夭院那边的婢女,那位人是弱了些,可这不就是婢女们的最好去处。娘子好拿捏,做婢女的只要尽心尽力就不用担心别个了。 唉,可惜她是个婢女,可没挑三拣四的份,都是上头说了算。 在郑明微一阵鸡血的提议后,白芍默默地走出梧桐院,按着郑明微的意思去扶摇院和那边的婢女先熟悉熟悉,联络下感情,方便以后做事。 经过顾太妃院子的那条道上,远远地,看见了扶摇院的郑心芷和桃夭院的骄阳县主在说着什么。 白芍凑过去听了会,原来不过是要出门的骄阳县主,偶然遇到了来顾太妃院子的二房庶女,寒暄了几句,没什么大事。 怕被人看到她偷听,也觉没什么大事,白芍偷听了几句后,就离开了此地,去做郑明微吩咐她的事。 而这边,郑如骄殷切地在谢着送她现代吃食的郑心芷:“有劳你了。这些都是你做的吗?看起来就是很可口的样子,我很喜欢。想必太妃也是喜欢的。这样,我和我几个婢女要出门了,就不打扰阿芷了。” “没事,我这人就是喜欢自己鼓捣些吃的,比不上明微县主做的精致可口,就一些自己做的粗糙食物。骄阳县主喜欢就是给我莫大的面子了。”郑心芷也谦虚地回道。 两人又是寒暄了几句,郑心芷才和郑如骄告别,往顾太妃的绿竹院尽孝去。 藕丝衫子柳花裙,轻纱笼衣,披帛挂腰垂臂,头上只简单插了支不显眼的银饰,耳上饰了淡雅碧玉耳饰,脚下云头锦履,素雅端庄的宝相花纹,执金线银丝绣成,丝丝缕缕,缠绕整只鞋履。穿得极其素雅,又处处透出精致。 不逾越又打扮得宜。很有心计也很厉害的一个女人。 郑心芷,郑十六娘,二房庶女。郑如骄在心里念了一遍。 这也是个穿越女。两年前原身九岁的时候,被二房嫡女郑霏兰给推下水,醒来就换了这位。 说是入水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之后性情更是大变。从以前的胆小懦弱到现在的孝顺懂礼,知进退。更兼为了改善在二房悲惨的生活,露了几手也会现代厨艺的本事,让二房的家主郑瑜看到了这个女儿的不平凡之处,从而一改她和她生母在二房无人过问的生活。 不过也因为那一手现代厨艺,让她那穿越三妹恨毒了这一个二房庶女,就她所知,穿越三妹平时可没少找这一位的麻烦。更是没少撺掇了昭王妃李氏对付二房。不过看这一位还能坚持不懈来顾太妃这尽孝笼络太妃,这情势发展如此,不是郑明微太蠢,就是这二房庶女很有本事。 她个人倾向后者。 不过不管这个女人多有心计多有本事,只要她不来犯她,她爱怎样把这个家弄到鸡飞狗跳,她也懒得管。 不过说到这心计手段,他们这昭王府也是个多事之地。 大房有一个爱出风头的郑明微;一个除了关键时刻,时时对她好的李氏,一个善于钻营,唯利是图的昭王;再加顾太妃,为家族利益也是随时都能牺牲人的吃斋念佛人。 二房家主郑瑜,谋了个正四品吏部侍郎的职事官,此人本事一般,官职也是靠着昭王谋取的。他的妻子顾氏,顾太妃侄女,生了二儿子一女儿。女儿十二娘郑霏兰跟郑明微关系要好,是个愚蠢没脑子的,老是被郑明微三言两语就挑得主动惹事。 二房还有个平娘子,是郑瑜的小妾,是个懦弱不顶事的,她是郑心芷的生母。 三房郑林,有点小本事,靠自身努力巴结,被摄政王指了个从三品的左散骑常侍的职位。虽没什么实权,但是能靠上摄政王这颗大树,其自身也是有厉害之处。 他的妻子陆氏是其青梅竹马的表妹,俩人关系不错。有一儿一女。儿子她没空去理会,倒是这嫡女郑思蓉,这女人不知有什么毛病,老是喜欢针对她。后来,她打听到原来是三房唯一的一个小妾就长得一副柔弱,我见犹怜的样子。 好吧,跟她这一世的长相都属柔弱系。而三房夫妻一向以夫妻感情好而闻名长安城。偏这感情再好,可还是有这么个小妾存在,所以这郑思蓉估摸是恨极了柔弱长相的女子。 她可知,这人的长相是天生的,性情怎样可不关长相的事。 她确实不是个好人,但是这世上不是好人的人可不是都长着一副柔弱的样子。 所以就因为长相针对她,这三房嫡女,可想而知,智商也就那么点。 倒是三房那个小妾的女儿郑文浅,很有心机的样子。她也没对她特殊待遇过,这女子就靠附过来,唯她马首是瞻。是个难甩脱的包袱。不过想要利用她,她那点道行还浅了点。不过不管怎样,在她院子安插个她的人,是很有必要的。当然,这事她早就做了。 不仅是这个自以为聪明的郑文浅,府里其他房,哪一房没个探听消息的,她心里可不踏实。 想到七岁那年被丢下,这里头又何尝不是因为那时她那院子里奶娘跟其他仆人都是李氏指定的,不是一心向着她的,所以临了大难来临,竟是只顾自己逃跑,而把她丢下了。 所以那次事件后,她借着昭王妃和顾太妃找替罪羊推脱丢下她职责的事,把属于她院子的仆人全部发卖了。重新让置了一批新人。一开始,李氏和顾太妃还有其他房的人还是想着安插人到她这里,没多久嘛,让她一个个给收拾滚蛋了。终于,院子里的人让她全数换了新人,春沉夏鱼秋落冬雁几个就是那群新人里培养出来的,现在也算可以信任。不过人心难测,她也不敢那么全然信任。所以,像她在学武的同时,也学了秘籍里的毒术这种事,她几个丫鬟都不知道。哪能让人知道她会配置解药这种事。毒1药解药这种东西可是她狡兔三窟里最后一纸保命药丸。如若将来有个万一,这毒1药解药兴许能支撑她逃离。 毒术,往常她身上通常配置各种解药放在身上,摆弄药物的时候,她房里素来没人。为防屋子里的药材味让人怀疑。她给这几个婢女的理由是,她平时要装着病怏怏的样子,省得梧桐院,甚至二房三房那些没事找事的整天盯着她,所以,她每每让这几个婢女去外面买些药材放在屋里。所以屋内有药味这种事,一般时候几个丫鬟根本不当回事。 会武会毒,不会这些,她在这看似繁华,其实处处险情的唐朝,怕是随时会有不测吧。 穿越是福,可亲身体验下千年前富贵奢丽的古人大家闺秀的生活。可也不是全然是福,这古人大家闺秀生活背后,一桩桩利益交错,女子命运,有时真的无力挣扎,被卖了去,还都心甘情愿为家人,为家族卖命。 岂可知,你那么心甘情愿为举族人拼命,其实不过是别人随时可弃的一颗棋子。那些女子是伟大,可千百年后,谁会记得她们的伟大。 历史上留下名字的,大多是男人。女人从来是附带的那个。 你不过是个出了小力的,人家可是建功伟业,功成名就的。人家的功成名就可不仅你一个小女子。所以做女人嘛,为自己就好。为了别人,算了吧。别人可以,她郑如骄绝对不会这么做。 她天生就是个小人,善于钻营,不折手段谋取自己的利益。要用她的血汗去成就别人的功成名就,真是谁家做的好梦。她岂能让这种事发生! 所以,这个朝代这个家,阿爹也好,阿娘也好,整个家族也好,他们的利益自己去牺牲就好,想要牺牲她,成就所有人,就要做好被她搅浑这一池春水的准备。 泱泱大唐,繁华盛世,兴许,遗臭万年也算历史留名了。万不得已的话,也许就化身为恶魔了。 出了昭王府,不多久,一行人就到了东市。 第七章 第七章繁花次第开,一见误终生 长安街分东西市,东市靠近贵人住宅区,往来买卖尽数是做贵人生意的,所卖物品只有最稀奇,最奢侈的。这里的东西随便拿出一样来,都有它的独特之处。而西市是各种杂货日常品的集卖地,往来人群就随便多了。人多摊贩店铺就越兴盛,商业更是繁荣。这一点上,东市是拍马不及的。 郑如骄出了府门,一路走来。 这沿街叫卖的小商铺,穿着朴素的小摊贩操着南北口音在吆喝。而亮着各式吸引人招牌的大店铺,店门前殷切热情迎客的商家伙计,客未至,笑先扬。服务周到,客至如归。 其乐融融汇在一处,成了这大唐盛世繁华。 街上打扮亮丽的行人用着各种代步工具在奔走买卖,讨价还价,或是匆匆而过。这个时代,肩辇流行,路过的人们,不拘男女,各种阶级,都有乘坐肩辇的。更兼骑乘之风盛行,这大街上骑驴、骑骡、骑马者各有之。乘车的大多是贵族女子。 大街上,街角尽头有胡姬进出的的酒肆,各种胡饼店,胡人开的各种毕罗店。 毕罗,包有馅心的面制点心。 往左一排商贩们在叫卖着各种外域引进的水果蔬菜。胡瓜、胡豆、菠菜、苜蓿、乳酪以及胡羹等都有的卖。贩卖各种调料花椒、豆蔻、椒盐、葱蒜姜等杂货店也林立在这些店之间。 而右边一排,一家家饰品精美的首饰店,裳服华美的成衣店,贩卖竹简的书店,衣冠名食的几家店:萧家馄饨,长安城人人都道这家的馄饨鲜美可口,汤汁肥而不腻,味道尤其清爽。还有庚家粽子,如雪如玉雪团般可爱又好吃的粽子。更有名人制作的樱桃毕罗,味美馅儿红艳艳,尤其馋人。 再过来点,长安城正中央的位置,这里竟是开了一家火锅店。不知是哪个穿越人士开在这里的店。 听说是一年前开张的,从开业那天起,这边的生意就好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如今开了一年多,生意不减,更有蒸蒸日上的盼头。 又听说前儿个这火锅店新推出了一款饭后消食的咸味点心:皇家水煮。 用削细的竹棒穿着各种野生动物的鲜肉放在锅里煮,出锅后,一串串肉味、蔬菜佐以花椒、盐各种调料,握于食客手中,那就是人间极品美味。 这项吃食还是当朝摄政王发明的。 是说那日摄政王路过火锅店,想去吃火锅,临时又有事情不能尽兴吃喝,就让店家随意煮了些肉食,然后穿起来,让底下人带回去吃。 之后数日,该店忽然就推出了这一款吃食。 翌日,有人告知摄政王,摄政王听后,十分欢喜,竟来了这火锅店为这新品提名。于是这水煮改名为皇家水煮。 而因有摄政王的效应,这款新品水煮,如今生意也是极红火的。 长安城的人们都在念着不知是哪个人家开的这店,这近一年来,可是赚翻了。 想来幕后是什么大人物,要不然长安城大大小小开店的那些店家各处都打听了,可真没找出是哪家在这开的店。 这火锅的出现,先是由昭王府的明微县主首创的。很多人都在猜测,这家火锅店很可能是昭王府的买卖。 可很快人们就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该火锅店开业两个月后,昭王府的这位县主还曾跑到这家店来大吵大嚷,说了什么这家无良的店剽窃她的创意,不要脸,闹了好久,最后是闹得衙门里的人都来了,这事才罢休。 也所以,长安城的人们很肯定,这家店不是昭王府的人开的。 那这是谁家那么有先见之明开了这火锅店。瞧这日进斗金的,好是让人羡慕。 旁的店家也不是没有开同样店的,便是那明微县主,闹过这一场后,回去也在东市尽头开了同样的一家店。只是再没有一家店有这家店的生意好。 “娘子,要进去吗?”经过长安城最火的这家火锅店,郑如骄停下了脚步,丫鬟春沉随即体贴地询问。 郑如骄点点头:“进去看看。”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火锅店。 这家布置别具一格的火锅店分三层,底楼不是一概的大堂,不是一概的胡吃海喝的一群在这吃喝。 这家名为“三月桃花开”的火锅店,底楼一层是专供这个时代,喜欢吟诗作词的人们享乐用的。十步一亭,亭在水中央,一到夏天,满池就开满荷花,娉娉婷婷,妖娆妖艳,美不胜收。湖面有专供人们游玩的小舟,几只漂浮其上。荷花开败后,店家还在每个亭子备置了许多小只制作精美的河灯,可供兴致来的人们一边在亭中吃喝火锅,美酒,一边朝这湖面许愿放河灯,并兼作诗词歌赋。这些亭子,秋冬天气寒冷,置竹帘,毛毡挡风。时人喜风雅,一般底楼人是尤其多,贵介子弟更是为了彰显他们的地位,早就让家中有权有势的强制下令,底楼是士族专享,庶族不可入内。 如今朝代,士族势力滔天,寒门子弟便是有在朝为官的,一时势力也抗衡不了。于是,面对士族这般霸道无耻的行径,寒门子弟也只得默认。 二楼是正常的大堂火锅,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各种阶级的人们在这吃喝。 三楼是清净雅间,需定制方可享用的贵宾间。 郑如骄上了二楼,几个丫鬟紧随其后。 落座,早有小二过来招呼,很快鲜肉、蔬菜都上了桌,锅子也热了。 春沉帮着自家娘子热菜,放菜,锅子咕噜噜地滚着,羊肉嫩嫩地卷了起来,郑如骄伸了筷子去夹,耳边却传来一声声高谈阔论—— “……你们听说没?圣人娶了太原王家女?再过几日,清和陈氏陈家嫡系一脉也要举行宴会了,就在这长安城。那些高门士族,近几日也从各地赶了过来……” “清和陈氏的似乎是真的。那圣人娶的倒算是哪门子王家女,某可听说了,只是个偏支的庶女。” “哎,这位兄长,你是听谁说的?怎的?百花令下,圣人怎么着也得娶个五姓七家的嫡女啊,怎么会是偏房庶女?” “无知小儿,哪听来了些闲言碎语,就敢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无的放矢?” “呔!某可不敢胡说。某是听某那舅父说的,某的舅父在王府任职,所以知道些不为人知的事。你们是不知道?听说,圣人一开始是求娶的清河陈家嫡女,陈家不肯,说是陈家女鄙陋,不堪为后。之后,不待上头问罪下来,又传出陈家嫡女凶残暴戾名声,原是陈家女日前曾打死其父小妾,虐待庶弟庶妹。这行径,谁敢说其堪为国母?而族中嫡女都是这个德行,其他陈氏女又会是什么好相与的。所以,陈家女出事后,圣人只能退而求其次,欲娶陇西李氏女。圣人想着这回准成了吧。却不料这陇西李氏更绝,一夜之间,族内但凡到年纪的娘子都许了人家。圣人宽容仁慈,于是,娶陇西李氏女之事也只得作罢。” “不是吧,那些个世家?那皇家就这么算了?” “不算还能怎样?某听说上头圣人跟摄政王……所以,知道了吧?” “难怪,也是。所以,于是,就最后娶了太原王氏偏房的庶女。可悲可叹!” “是啊,谁说不是呢。这年头,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可得瞅准着行事。我们是哪边都惹不起。” “既然知道,都小声点。别被人听到我们说话。” “知道了。某这么小声,谁会听到。你当人人都是行走江湖,那些能飞檐走壁的高人吗?如今世道,没得这样的人物了。所以,没人听到啦,放心好了。” “还是小心点为好。就我们刚刚说的话,被有心人听到,很容易出事的。” “说的也是。” …… 邻桌窃窃私语,悉数入了郑如骄的耳,听后,她道:“这士族不好嫁啊。可百花令下,宗室适龄女子除昭王府,平王府有两个县主,肃王府一个,定王家一个,还有就是汉王府一个县主,就再没其他适龄女子了。但是五姓七家,现在是说四姓六家了,加上那关中四姓,江东四姓,你们娘子我的婚事似乎早就板上钉钉,再无回旋余地了。可是这样的世家,身后站着的是这样一群骄奢淫逸,嚣张跋扈的士族子弟。那是群能让咱底楼火锅店莫名其妙便成世家专属地的一群人家啊。我若嫁到这样的人家,你们说,以我一人之力,就真能抵挡得住这群人?真的能吗?” 更何况,这些士族家里还养着一窝窝私兵。她纵有百般本事,也是敌不了人海战术啊。 所以说,百花令他妹的,宗室要嫁这个时代的那些世家,可真是前途无亮。那摄政王宋辰仪真是走得好一步烂棋。 郑如骄似乎在询问,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她其实说了这番话也没想着几个婢女会回答她些什么。 “我家娘子能文能武,更兼能开得起这样日进斗金的新式店。西市还有家具坊,两间店铺收入颇丰。这些事情放旁的娘子身上,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而娘子能做到。那高门世家便是龙潭虎穴,奴觉得娘子还是可闯一闯的。而奴和夏鱼几个也会一直帮衬着娘子。所以,娘子,不用惧。”看自家娘子忧心婚事,丫鬟春沉倒是接口了。 “也是。好了,我吃好了。去织锦坊看看,再去西市家具坊一趟,之后,就可以回家了。”郑如骄盘算着接下来的事。 然后,起身一个人走在前头,几个丫鬟跟在身后下的楼来。 和掌柜的交接了一下账目问题,随口又问了些店里最近的情况。得知最近出了新品皇家水煮,就是现代的关东煮,生意更是如火如荼,账面超级好看,钱财赚的多多,够她将来出了事一路逃难一辈子都够用了,也够她奢侈地交际收买人心用一段时间了。 于是,出门的步子轻飘飘,郑如骄只觉心情愉悦,脚下如踩了棉花似的轻飘飘。 飘啊飘,这一飘,差点就撞到人。 “十七郞,没事吧?瞧你,都撞到人小娘子了。”那被撞倒的人还没吭声,他的身后,急匆匆窜出来一个小郎,穿一件黑色菱格忍冬朱雀纹圆领罗袍,脚下长筒靴,眉如裁剪,犹似飞刀入鬓,一双微醺桃花眼此刻正眨啊眨地正对着郑如骄在道歉,只这声音略微轻慢,带着贵介子弟独有的骄傲满满,让人感觉不到道歉的诚意,“小娘子,你没事吧?” 郑如骄摇头,不予多谈。 转身欲走。 身后却传来淡淡的一道嗓音:“前边有医馆,不去看看吗?” 温柔到让人回眸即醉的声音,牵引得人皆侧目。只郑如骄不觉。 那道轻慢的嗓音又揶揄地响起:“陈十七郎,你都这么表示了?竟还有小娘子不屑一顾哦?呵呵。” 神气,幸灾乐祸地嘲笑。 幼稚的毛孩子。郑如骄继续往前。 “呵。这世上还有不屑清河陈十七郞的娘子啊。哈哈哈。某要回去跟他们都说一下。清河陈十七今日被个不知名的小娘子鄙视了……” 清和陈十七郞,似乎,遥远的记忆里,那遥远的前世,她穿越来,就是因为梦到某人生平,紧接着,第二天她就到了这个某人生平的年代。 那个奇怪的某人,奇怪的生平,在梦里见过那个某人后,她就穿越到了这大唐朝。 那个谁,他好像就是被称作十七郞的清河陈述。是她身后那个人吗?是吗?牵引她来到这大唐朝的那个谁。 郑如骄回头了。微风突变清风飞扬,陡然掀起绢纱一角,然后,只听“哗”地一声,整个帷帽都被形容纤纤的女子握在了手里。 “娘子!”春沉在惊呼。 “十一娘!”夏鱼在尖叫。 “娘子,你的帷帽,快戴起来。”秋落赶到了她身边。 “娘子,出什么事了?”冬雁忙不迭地扯过郑如骄手里的帷帽,要帮她戴上。 只郑如骄握得紧,她的动作无济于事。 扫了眼震惊的四大丫鬟,郑如骄不慌不忙地重新自己戴上帷帽,后道:“不忙,我自己戴上。” 然后,在面前两人的惊讶中,镇定地离开此地。 她的身后,四大丫鬟紧跟其上。 桃花眼的小郎张大嘴巴,哑巴了。 温柔嗓音的郎君拉了他一把,他才碎碎念地跟着走。 第八章 第八章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仿佛一个魔咒转了几千年,它终于还是带着她转到了命运的起始点。 桃花眼的小郎那一声“陈十七郞”彻底打开了郑如骄的前世记忆。 前世那一场诡异的梦,梦里别人的生平,别人的死前场景,那人沛城被围,不知为了什么自动走入死局,万箭穿心而死的一幕幕。这一刻,般般记忆如雪花片片涌入她的脑海,侵占她的意识。 而梦里最印象深刻的那个人名,清河陈氏,陈十七郞陈述,这个名字也席卷了她的所有意识。 之前穿越而来,虽然也偶尔听人说道这五姓七家,这排第一位的不是历史上的博陵崔氏,这个不存在历史上的大唐朝,这里的五姓七家,第一位是清河陈氏,而陈十七郞是清河陈氏这一辈最有望出任清河陈氏下一任族长的人选。但她一直想,这些和她一个闺阁女子牵扯不了什么。 事实证明,她这穿越来的十三年,跟这清河陈氏,也确实没什么关系。可是,这次百花令下,士庶强行婚配的这一纸诏令下,冥冥中似乎带动的一切存在的事实都变了。 而这次东市亲眼看见曾在水晶棺里见着的那人,郑如骄心跳加速了,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人在前世可是万箭穿心而死,她要是跟这人扯上关系,她纵使幸运不用跟着这人一同赴死,可是两人如果有关系,她的后半生之路想必过得是时时如履薄冰。这怎要得? 郑如骄在心里摇头,整个人如游魂般往织锦坊的方向走去。 装饰华美奢侈无度的水晶棺,棺内安然不动风华如玉的一张面庞,那是再也不能呼吸的安静,才能沉静如子夜的星空,那么静谧得让人感觉害怕。 而刚才见到的陈十七,还是少年的模样,纵是再怎么老成,仍是鲜衣怒马,少年风流的鲜活面容。 这两张面容相互交叠融合,满布她的脑海,渗人得郑如骄浑身冒冷汗。 郑如骄前世从不信鬼神,今日见到这陈十七郞,却忽然觉得举头三尺或许还真有神明。 如若不然,这明明死了的人怎么又活了?如那陈十七,如她自己。 前世梦里,陈十七那个忠仆削寿求神的那一段话再一次鲜活地钻进她的脑子:“某愿削寿十年,十年不够,把某的下辈子也算上,某只求十七郞来生求得有缘人,平安康乐到老,子孙绵延,一世长安。” 郑如骄此时鲜明地想起那段诡异的宣誓,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似乎真的被那个仆人求到了,他家郎君换来了这重生。 好诡异,真是好生诡异。 直走到织锦坊大门口,郑如骄还在恍惚中。 甫踏入店门,右手臂却是忽然被一股大力扯住,郑如骄防备地差点出手。 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抬头打量这四周。 这织锦坊的大厅,竟是拉拉扯扯,有两拨衣着华丽的少女为了谁制的新衣好看而争吵不休,双方各执一词,都在说自己这一方的“小公主”制作的新衣最好看。 而郑如骄正好不幸进店来,就被拉来当仲裁。 这两拨人,左边的少女是以摄政王家那位嚣张跋扈的表妹张心妍为代表的一群宗室女。右边的一波是以清河陈氏嫡女陈蘅为首的五姓七家女,看着也是位娇纵任性的主。 看样子,这两对人马已经在这店里拉扯不休好几个时辰了,话题争吵从皇族势大还是世家高贵到比威风,比诗词歌赋,最后又为了不日后举办的世家宴会要穿的衣服争论不休。 这一边宗室县主自然捧着张心妍说张心妍制的新衣举世无双的美,那一边五姓七家不冷不热地讽刺粗鄙的张心妍穿什么都难看。 两方吵闹得已经没人敢进店。店家畏畏缩缩,哪方都不敢得罪。 正这时“游魂”郑如骄进门了,被一眼认出郑如骄身份的张心妍给硬拉住了。 张心妍的想法,郑如骄是皇家封的县主,肯定会站她这边。 “这位小娘子,你是一个路过的。你来说说,我的这件新衣和那边那位姐姐的新衣,谁的更好看?”耳边嗡嗡,是张心妍在絮絮叨叨。 郑如骄抬眼,触目可见少女婀娜玉颜,娇若玉兰,细柳腰肢,扭若无骨。天生一对翦水秋瞳,含情脉脉,我见犹怜。丝毫看不出这少女是传闻中性子霸道残虐的那种人。 郑如骄只觉无妄之灾。 五姓七家的女儿也有认出郑如骄是昭王府的骄阳县主,于是一个个大叫不公平。 “哟,谁不知道这郑十一娘是昭王府的骄阳县主,张小娘,你还要不要脸,找她帮忙,是瞅着这光天化日我等眼瞎还是怎的?”这一位跟张心妍对上的是河东柳氏女柳暮阶,石榴红印花襦衫,半臂披帛,轻纱云履,金银钗钿,拢于云髻。蛇精脸儿尖,狐狸眼儿媚,红唇抿出十分性感,耳坠小金凤展翅欲飞。底下一条红绿相间的十二幅裥裙,行走间,腰臀弯出优美弧度,摇曳生姿,娇美动人。 “柳三娘,你这是怕了?不敢比了。”安宁县主,平王府嫡长女周章玉跑出来刺道。 “阿姐不知道吗?五姓七家女最是矜持高贵,哪能这么粗俗地跟我们这些腌臜人攀比?阿妍,你说是吧?”景宁县主,平王府嫡次女周绮玉也出来搅和。 这一对双胞胎,各自穿了条颜色鲜艳,色彩明丽的画裙,淡黄色上衫,圆脸,杏瞳,小小的嘴巴,小小的鼻子,扎了反绾髻,脚下都穿着时代流行款的线靴。手上各自绕了条细长飘飘的披帛,上绣着蝴蝶戏花,春暖花开的图案。郑如骄看过去,一时根本分不清哪个是长,哪个是次。 听着宗室双胞胎的讽刺,五姓七家这边的又sao动了,又要吵闹不休。 这时,清河陈氏的嫡女陈蘅走出来,三分得意地看了眼郑如骄,后道:“听说日前摄政王颁布了《百花令》。宗室县主一个不落都要跟士族婚配。”说着这意味深长的话,陈蘅更是眉眼喜色地盯着郑如骄挑衅道,“骄阳县主是吧?你可想好了。你说你要得罪一个凶残狐媚子疯子,还是要选择得罪你未来的小姑?你可选好了?” 未来小姑,未来小姑!这少女还真敢说。 郑如骄但觉一阵好笑,她自进入这家店,被两方权贵少女拉拉扯扯都没个安分时候。 这个时候居然还听到面前少女这番好笑的话,她都被挑唆得无语了,扫了这陈家嫡女一眼,道一句:“不知小娘子是谁家府上?小娘子的阿兄又是哪位?奴家未来的小姑?” 这最后一句出,郑如骄是一脸揶揄地看着这个被娇纵惯了的天之骄女,缓缓地吐出那一句戏语。 本是闲来无聊之语,也是被两方人马耍弄得无语了,才淡讽的这一句。 她这话一出,不止以陈蘅为首的五姓七家女被吓傻了,张心妍为首的宗室女也各个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一时,大厅内鸦雀无声。 忽然地,却是由外面加进来一道戏谑的声音:“哈哈。未来小姑?十七郞,许久不见,你阿妹更彪悍了。都当街帮你这做兄长的做起媒人来了。来,来,来,让某看看,这清河陈十七的未来妻子是何许人也?长得如何?” 随着那一道轻佻嗓音,从店外走进来两个年轻的郎君。 众贵女一时都来不及拉下帷帽的绢纱,就跟这两郎君面对面。 前头说话的那位,郑如骄不久前才见过。桃花眼,说话满满士族子弟的不可一世感,是东市街头那个跟陈十七郞走一起的小郎君。 那少年也是一眼就认出了郑如骄,于是更一惊一乍:“是你?陈十七,你未来妻子是刚刚在东市那位。美人哦。娇娇弱弱。前朝画卷中走出来的清雅小娘子哟。如假包换的美人。啧,陈十七,你好福气。” 这少年夸张的口吻,把这话说的跟真的似的。 郑如骄待要皱眉,又瞧见这少年身后那人。 陈述!又是这人! 一天偶遇两次,这缘分有点多了啊。郑如骄这边愣愣地僵在原地,都忘了垂下绢纱,还是她的丫鬟夏鱼给一把扯了下来。 在平阳陈九郎陈询的戏语声声中,陈述的目光也投向了东市见过的少女身上。 先前萍水相逢,陈述压根没注意对方长什么样。 可一天见到同一个陌生人两次,这样的巧合,陈述也不由扫眼看过去。在对方婢女遮掩住那小娘子容貌前,把人长相一览无余。 那少女弱不胜衣,乌发清艳,羸弱身形遥遥玉立,纤柳扶风姿。明明形若扶柳,且娇且柔,常人这姿色堪堪是我见犹怜。这一位虽也是飘零雪色貌,玉骨丰发。单单一双杏眼熠熠艳光,却生生褪了娇弱之气,满满都是自持的矜贵,恍惚了人的眼,似乎瞬间就让人看不清面前的小娘子是颜容华盛还是娇娇怯怯,抑或两者兼有。 真是好个矛盾和奇特并存的小娘子。让人印象深刻。 也只是一眼,陈述收回目光,转向一旁殷殷切切,在一边叽叽喳喳的妹妹陈蘅,语调温柔道:“阿蘅的新衣制好了?” 陈蘅看见自家兄长来了,瞪了张心妍等人一眼,就扑腾地跑了过来,到了兄长面前,就哇哇哇大叫:“好了,阿兄。你看我的是不是最漂亮?” 陈述微笑,盈盈柔光:“嗯。我们阿蘅的自然是最好看的。” 他这么说话,惹得本来因为他和陈询进来,而含羞带怯的一群贵女各个暗恨嫉妒。 张心妍最生气,冷哼了一声,临走气死地推了把陈蘅,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织锦坊。 陈蘅在她身后也是气狠狠地抬腿,跺脚,气呼呼地骂人。 不过被自家兄长说了几句,遂又安稳了下来。 和她同行的五姓七家女这会却是不好在此了,于是,几人告别。 五姓七家世家女也走了。 这时,郑如骄也跟掌柜的交涉好了,拿了定制的单丝碧落笼裙付钱离开。 离开的时候,和大门口的那人擦肩而过,空气在一瞬似乎都稀薄了。 疾行几步,郑如骄心里焦虑,又回头看了眼那个人。 陈述有所觉,侧目看她。 白衣宽袍大袖,精致几何花纹的宽边袖子,质量上乘的衣服料子素雅清淡的铅华洗净,没有任何花花草草的暗纹明纹,风吹过,衣袍裙带飞飞,似此人如云端站立的上神,俯仰微笑间,是你穷尽一生的力量都到不了的天之巅,云之涯。 他站你面前,让人徒然生出一缕自惭形秽的感觉。 自惭形秽?什么鬼? 真是醉了。 偏这时,脑中还不合时宜地出现那句歌词“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 作死! 郑如骄满心对自己行为的鄙视。回过头,跟几个婢女道:“我们快点回去吧。再晚点,估计有人要找事了。” 几个婢女应好。 几人疾行匆匆。 第九章 第九章 回到府里,郑如骄还没回到桃夭院,就被请到了蒲苇院,昭王妃李氏的院子训话。 李氏就郑如骄爱贪玩,不守规矩之事训斥了半天,并让郑如骄回去抄五十遍《女戒》,这事才算完。 回头,郑如骄正打算告辞,李氏道:“据你阿爹说,五姓七家那边的宴会已经定下了。” “嗯?”郑如骄乖巧地应道,手脚规矩地摆好,回头朝李氏看去。 对二女儿这规矩礼仪,李氏还是满意的,也觉得自己平时没白教导两个女儿。 这两个女儿虽然偶有顽劣,但是大事上,规矩礼仪方面,还是没得挑剔的。 于是,心里也就放下了对二女儿偶尔出去贪玩的成见,亲切道:“因着百花令,三日后,世家和宗室的宴会,第一宴由清和陈氏嫡系一脉举行。到时,五姓七家,江东四姓,关中四姓,以及整个长安城的士族都会去陈家在长安城的府邸。骄骄和阿微要好好表现啊。阿微不说,她之前跟阿娘说过去织锦坊制作了一条全长安城独一无二的裙子。骄骄宴会的裙子准备了没?如果还没有,阿娘这有备置。琴琦,拿了仓库的钥匙,去把我压箱底的那两条裙子拿出来。骄骄啊,你和阿微都是我的女儿,这两条裙子,你一条,阿微一条。阿微有了,这两条裙子就都给骄骄挑选。” 如果不是战乱那年的丢下事件,单看平时李氏对她的体贴,郑如骄也觉得这是个很慈祥,很爱女儿的母亲。 可是有抛弃事件,所以这会儿李氏再怎么表现温情,郑如骄都感觉寒毛直竖。 排斥的心理一上来,郑如骄虽然笑得温和,但是仍然四两拨千金地推拒这要不得的好意道:“阿娘有心了。这裙子女儿自己也备置了。和阿微妹妹一样早在织锦坊定制了一款。今日会特意出去,就是去织锦坊取裙子的。” “哦,是吗?快让阿娘看看,骄骄定制了一条什么漂亮的裳服?”李氏眉眼一亮,手脚麻利地把手横在郑如骄的几个丫鬟面前,“十一娘定制的裳服呢?拿出来我看看。” 眼见李氏要去夺那裙子,郑如骄自然不允许,开玩笑,这裙子一拿出来,郑明微铁定怀疑了。她定制的这条单丝碧罗笼裙跟郑明微手上的那张图纸可不一样。 这边裙子一亮相,郑明微那边必然知道这其中有诈。 所以,面对李氏的要求,郑如骄假装生气道:“在参加宴会之前,这衣裳是断不能让人看到的。被人看到了仿冒了去,女儿到时找谁哭去?这样,到了陈家宴会举行的时候,女儿可穿什么样的衣裳去呢?阿娘啊~” 郑如骄拉着李氏的手臂,意有所指。 李氏很快明白过来,家里有个小祖宗,就喜欢各种穿她二姐的同款衣服和首饰。往常穿这同款也就罢了。这清和陈氏嫡系举行的宴会,小女儿要是再穿和二女儿一样的衣服,岂不让那些世家笑话他昭王府上不得台面。 “好,好,好。阿娘不看骄骄的衣裳。阿娘等着我的骄骄在陈家宴会上大放异彩,吸引得众家郎君纷纷登门。从此,阿娘也不用再费心骄骄的婚事。”李氏的眼神慈爱,目光柔和,手也温柔地搭上小女儿的肩膀,安抚着二女儿的情绪。 “多谢阿娘的体谅。那这样,女儿就先回房了。”搞定李氏,郑如骄挥手告别,回到桃夭院。 桃夭院,听着婢女们说着她不在府上府里发生的事,郑如骄了解地点点头。 “娘子。梧桐院那边的人刚传话来,今晚,十三娘有行动,要娘子当心。”丫鬟夏鱼汇报着今日情况。 “嗯,今晚注意着点。就劳大家辛苦点,别一个个都睡熟了。”郑如骄交代着。 春沉、夏鱼、秋落、冬雁四个均点头。 冬雁又上前道:“今儿,顾太妃身边的婢女青莲和梧桐院的白芨在绿竹院后边的花园鬼鬼祟祟说了有一会的话。就是我们的人距离太远,没听清楚她们俩说了什么。” 青莲,顾太妃身边贴身的一等丫鬟,白芨,郑明微身边第一脸面的丫鬟。往日两个没什么交集,今儿确实有古怪。 “最近让人多注意点绿竹院和梧桐院两边情况。”郑如骄开口道。 春沉道:“嗯。奴会注意的,娘子放心。” “还有别的事吗?”看着几个婢女还杵在面前,郑如骄开口询问。 秋落又上前,道:“没什么大事。就是二房那边,今儿有些奇怪。十二娘送了吃的给十六娘。其他没有了。” 十六娘,二房庶女郑心芷。十二娘,二房嫡女郑霏兰。 “唔,这样啊。”郑如骄看窗外,这天阴沉沉的,还没到晚上呢,就暗得差不多了。狂风呼呼地刮着,也不知疲倦,也不管人喜不喜欢,忽然地,冬天就来了呢。 这天冷的,今儿晚上也不知道睡不睡得安稳。 总觉得是不太妙的一天呢! 想好好睡,可烦人的人在,只怕睡好觉也是奢望啊。 “是的。”丫鬟秋落顺着郑如骄的视线看向外面风起云涌,乌云笼盖的天,慢慢黑下来。 到吃晚膳的时辰了。 一会儿,昭王妃李氏身边的婢女诗书就过来喊晚膳了。 郑如骄收拾一番,去了前厅。 这晚膳吃得还算舒坦,没有一方找茬的,如果忽略掉郑明微不善的眼神就更好了。 用完晚膳,郑如骄又回了自己的院子,洗漱一番,早早上塌睡觉。 几个婢女,回到院里,春沉服侍郑如骄去洗漱,夏鱼就通知院里其余仆人今儿早早下工,回去休息。秋落、冬雁两个略微收拾了下院落,也各自洗漱去。 很快地,院里的仆人春沉、夏鱼几个也去安歇了。 天,似乎更黑了。风,似乎刮得更沉了。 桃夭院里一片安静,静得一点点动静都能听得见。 悉悉索索,很轻微的响动。 “唔,有老鼠吗?”郑如骄翻了个身。 屋内静谧如初。老鼠都不打野食了,也是乖。 “春沉,水,我渴了。”黑暗中,一抹亮光闪啊闪。 春沉不应。 第十章 第十章 “春沉睡死了吗?夏鱼去倒水。” 居然用迷1药。好得很,让她来瞧瞧是哪方小贼这么有胆色? “啪”地一击,那小贼手上的包裹散开,包里的东西随即滚了出来。 重重地扣住小贼的手腕,随手点上屋内的灯。 手上没空,郑如骄只能用脚踢了踢两个睡死的丫鬟,同时朝外喊了下:“秋落、冬雁进来。抓贼了。” 秋落、冬雁闻声,进屋,一个负责叫醒被迷倒的春沉、夏鱼。一个去王妃的蒲苇院叫人。 “冬雁等等,去梧桐院让十三娘也过来。这小贼我看着是十三娘院子的云仙。让十三娘来说说,为啥她的婢女要半夜到桃夭院来。是来做贼呢?还是要杀人放火?性命攸关的事,我可要问清楚。”云仙被郑如骄牢牢地扣在手中,一动不敢动。 她是懵了,一直以为这桃夭院的十一娘弱不禁风,可这手劲,弱不禁风?明微县主乃至府里所有人都被这十一娘骗了吧? 明明十三娘让她来毁了骄阳县主的新衣,她还带了迷香来,怎么会失手? 不应该啊,她是瞅着桃夭院的都睡了才动手的?怎么骄阳县主会没事? 云仙满脑子的问号,可是面前没有人为她解惑。 而能为她解惑的人来了,却是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 看来,今日她就要交代在这了。明微县主是个那么懂趋利避害的人,她早该想到,她如果谋事失败被抓,等待她的即将是…… 可是她也没法子啊,明微县主是主子,她是仆人,他们全家都在这昭王府讨生活。明微县主要她办事,她能不答应吗? 可是她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明微县主现在睁着眼说瞎话怎么就那么讨厌呢? 明微县主埋头在昭王妃李氏怀里,哭哭啼啼地解释:“阿娘,二姐是阿微的嫡亲的姐姐,女儿怎么会想到来对付自己的亲姐姐呢?女儿是不知道府上哪个看女儿不顺眼,收买了我这梧桐院的婢女,然后到二姐这里做这鬼祟事。出了事,又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冤枉到女儿头上。阿娘,女儿冤枉啊。” “很冤枉吗?听说梧桐院的白芨昨儿去药房采购了些迷香。好像就是我这里的这些迷香。阿娘,你看。”郑如骄早料定郑明微会把事情推到自个的丫鬟身上,弃车保帅。 “什么迷香?二姐我知道你这半夜进贼了,心里委屈难过。三妹知道了心里也为二姐担忧,就怕二姐出什么事。可是这事千真万确跟三妹没有关系啊。阿娘,女儿不知道什么迷香,我的婢女也没去过药房。”郑明微又是一阵哭诉。 李氏安慰地拍拍她的头,低声道:“阿娘相信我的阿微不会害自家二姐。” 说着这话,又转头看向郑如骄道,“骄骄,阿娘知道你这进了贼,心里委屈。可是你也不能单凭一个背主的婢女就硬说是你三妹指使的。” 虽然说同是亲生女儿,但亲疏冷热,瞧这李氏这偏袒的话语就看出来了。 明明是她房里抓到了贼,贼是穿越三妹的丫鬟,做娘亲的居然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这一切都不是穿越三妹做的,要她这做姐姐的明察秋毫。 明摆着的凶手在眼前,她去明察秋毫哪个替死鬼。 她这一世的娘亲真是个不会冤枉任何坏人的好人啊。 郑如骄心里冷笑。 面上却没甚表情道:“阿娘明日可以去长安城的有家药房威逼利诱地问下,就知道女儿说的是否是真的了。当然,阿娘如果真不愿意追究此事,奴这做人姐姐的也不敢把人逼上绝路。” “阿微,如骄说的是真的吗?”被二女儿一双冷漠不带感情的眼睛看着,李氏心头一震。 这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可不能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她有怨恨。 罢了,她往常虽然偏袒小的,可到底二女儿也是她亲生的,老三如果真做了这寒心的,她不能不给二女儿一个交代。何况,小女儿确实有点恃宠生娇了,也该让她受点教训了。 于是,李氏开口道:“来人,把这背主的婢女拖下去,打二十大板,全家都发卖出去。至于十三娘纵容手下不敬姐姐,禁足三日,闭门思过。” “阿娘,我没有。二姐,你冤枉我。”就这很轻的惩罚,穿越三妹居然还有脸怨恨地看着她,似乎一切都是她害人,是她无理取闹的样子。 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郑如骄正待说什么,她可不想就这么算了,便宜了这郑明微。做了坏事连个板子都不打就大事化小了。 忽然地,从外院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丫鬟,是李氏身边四大婢女之一的红叶。 她急匆匆进来,向三位主子福了福身,就快言快语道:“王妃,不好了。顾太妃严令,让王妃跟十三娘过去。” “那边出了什么事?这大半夜的喊我们母女过去算是什么事?”李氏一向不喜欢这个装慈爱的婆婆,在她的想法中,那边真出了事才好,她还乐得看好戏。只是出事就出事,大半夜的劳动她和女儿过去,她就不乐意了,于是声音沉沉地问。 红叶道:“是二房的十六娘,吃了十二娘送的东西,脸上出了疹子。十六娘要找十二娘算账。十二娘说这些东西是我们十三娘让送去的。所以,那边让王妃跟十三娘过去对质。” 十六娘,二房庶女郑心芷。十二娘,二房嫡女郑霏兰。 因为同是穿越女,又做过现代吃食收买人心,抢了郑明微些许风头,所以这郑心芷和郑明微一向不对付。至于这郑霏兰,跟郑明微关系交好,也是喜欢针对郑心芷。 “是二房的事。凭什么说跟我们十三娘有关?真是不知所谓!往日里像个癞皮狗似的贴着昭王府还不满足,偏还整日作妖,闹得这王府鸡飞狗跳的。我呸!他们算是什么东西?”李氏一边安慰着郑明微,一边狠狠地骂着。 可是这是个孝字就能压死人的年代。 李氏虽然这么骂骂咧咧,却也不敢真的不去,免得被人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不仅她自己没名声,还会连累女儿和夫君,所以,她也只能随着婢女往绿竹院过去。 她的身侧,郑明微被祖母点明,也只能被迫前去绿竹院。 而郑如骄,哈,她正愁刚刚没狠狠修理郑明微一番,此番,郑明微自己又牵扯到其他事情中去,她岂能不前去搅乱这一池浑水。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绿竹院里灯火通明,等在门口的竟是顾太妃身边第一脸面的婢女比翼。 看见郑如骄母女三个进来,比翼淡淡福身行礼,后,声音平平道:“人都在里面,王妃和两位县主进去吧。” 然后,她走在前面几步,领头撩开印有喜鹊登枝图样的竹帘,躬身对里头欠身道:“太妃,王妃和两位娘子来了。” 随着顾太妃的点头,郑如骄一行进了屋。 屋内一张泼墨漆长方形紫檀木条案,桌上摆着郉窑细白瓷葡萄缠枝的空瓶,叠在一起的几本书籍,中间摊开的似乎是佛经一类的书,然后就没有别的了,很干净的书案。 两边立着六曲屏风,左边一面是山水牧童放牛吃草的图画,右边一面是长安城贵族女子的出游赏景图。两扇屏风中间一张三面有屏风的床榻,榻上坐着宽额,方脸,颜容慈眉善目,只眼神矍铄的顾太妃。 榻前摆放着几张垂有花穗的月牙凳,其中一张凳上坐着一脸怒气的二房主母顾氏,这人是顾太妃侄女。三房媳妇里,顾太妃最是喜爱这个内侄女。 其余人等,匍匐跪地的穿着红绿相间及腋高腰素色裙的两个丫鬟,站立一旁的面色各异的两个穿着贵气的少女,一个形色惶惶的妇人。 两个少女,杏仁脸,柳叶眼,樱桃口,胭脂面,穿着珍珠裙,半臂襦衫,脚蹬高头云履,一脸委屈的是二房嫡女郑霏兰。 鹅蛋脸,秋水瞳,梳着双环望仙髻,套一条翠色罗裙,形容本是十分娇艳,只如今脸上红点点满布,完全看不出姿色。这少女便是此次事件倒霉鬼,二房庶女郑心芷。 她俩人,此时,郑霏兰站在顾氏身边摇晃着顾氏的衣袖,满脸郁闷之色。被郑心芷一状告到太妃这,还没明白其中关键,整个人浑浑噩噩地站在那。 这是个有点单纯过头的少女,有些贵族少女特有的娇纵之气,惯常喜欢跟郑明微厮混一起玩耍。她以为是玩耍,旁人看着是她被大房的十三娘各种坑。 今日郑心芷脸上出疹子是再一次验证了这少女肚里没货,专业被坑一万年。可是她自己毫无所觉。 只今日许是被坑惨了,所以,见郑明微进来,才埋怨道:“阿微,你今日可害惨我了。你那双皮奶让我端给十六娘试吃,十六娘吃了后脸上出疹子了,十六娘如今找了太妃做主,说是我故意害她。你现在来了,可不能不认账,说那双皮奶不是你做的?” 被当场指出人是她陷害的,郑明微却只是惊讶地眨了眨眼,见众人看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尤其大,嘴巴都微微张开。她先是看了看坐在床榻上的祖母,又扫了扫跪倒在地的两个丫鬟,众人还在不解。 此时,郑明微表现震惊地开口了:“这双皮奶确实不是我做的啊?是祖母今儿早上尝试我上次给的配方做的。这试吃的,一份给了我,一份让我给十六娘拿去吃着。祖母的意思是府里就我和十六娘会做这外域来的吃食,所以祖母试着做了这甜品,才赏给了我和十六娘吃。我本来是准备自己拿去扶摇院的。只是半路上遇到了霏兰姐姐,我想着霏兰姐姐和十六娘住的地方近,于是托了霏兰姐姐给十六娘带去。且,一路上,那篮子的吃食都是束音姐姐拿着的,我是碰都没碰过。谁想着竟会出了这种事?陈家宴会三日后就要举行,心芷妹妹可怎么办才好?” 说着说着,郑明微以手抚眼睑,似乎要哭的样子。 束音,顾太妃院子的二等丫鬟。 “我的阿微确实不可能做这下作之事。母亲,是不是弄错了?”看见小女儿要哭了的样子,李氏心疼地立马上前帮忙说话。 这话说的,结合郑明微刚刚指出的这双皮奶是顾太妃做的,而一路拿着甜品的又是顾太妃院子的丫鬟。那这害得郑心芷脸上出疹子的嫌疑人岂不就是…… 郑如骄心里好笑,如果这不是古代,如果这不是宅斗场合,她会笑得满地打滚。 真是好一出年度大戏。 再看顾太妃,那一脸慈爱的老脸都挂不住了,嘴皮子抽噎地动了动:“你们这意思是我老婆子害的自个的孙女?” 顾太妃气得手杖都重重在地上咚咚了几下,地面震了震,底下跪着的丫鬟更是胆怯地缩了缩身子。 二房顾氏满脸脂粉的圆脸都抖了抖,那是硬憋着的笑。 顾氏边上站着的妇人复又低下头,身形更是缩得快没影了。此人是二房郑瑜的小妾平娘子,郑心芷的生母。 郑霏兰跟她妈一样,想笑不敢笑,这人有了对比,都快忘了自己也是嫌疑人之一。 只有一边的郑心芷,眼神冷冷地扫了一圈在场众人神色,最后定格在郑明微脸上,凌厉的眼刀飞啊飞,似乎是认定了这事就是郑明微做的。 也不怪她这么想,在场众人,除了没脑子的郑霏兰母女,就属郑明微跟她过节最深。而今日这事一波三折的,也查不出是谁做的,想来就不是郑霏兰母女的手笔。也无怪乎郑心芷第一个就怀疑郑明微。而且送吃的过程中,经手人之一也有郑明微。郑心芷不怀疑她才怪。 只是现场没有证据,不好发作。 就郑如骄自己分析,这次事件也是她这穿越三妹搞的鬼。 清河陈家嫡系一脉宴会将至,今日她房里闹盗贼,扶摇院郑心芷那边又那么巧地毁容。 这事既不是她做的,看郑霏兰母女那样子,除非这两人城府比她还深,要不然,这事应该不是这两人做的。不过也可能是三房的人做的。这些倒是不能一概而论,要审问了地上跪着的两个丫鬟,还有顾太妃等人口供才能窥见其中真相。 不过眼下还不急,还不是她出手的时候。等等看顾太妃发火了,再听听她审问这些丫鬟的情况后,她再找契机从旁帮助一下。 她记得,今日她的几个丫鬟禀报的事情里,就有顾太妃身边的青莲和郑明微身边的白芨有接触的事。这里或许就是突破口。反正她是不信郑明微在这件事里是无辜的。 她这穿越三妹是个完全见不得别人好的,陈家宴会即将来临,不让她和二房这郑心芷参加,这府里剩下几个里,还不就属她郑明微姿色最上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惜,她那边提早砸破了她的计划。郑心芷这里虽然成了,但是,还指不定有什么后遗症。瞧这,公堂会审呢,事情牵扯到顾太妃头上,老人家发火了,作案的不查出来,今晚大家伙就在这坐一宿吧。 果然,不出郑如骄所料,因为郑明微的诬陷,顾太妃怒了,这回亲自问话审案了。她们来之前,还是由她身边的丫鬟蝴蝶问话来着,她自己坐着听着,偶尔插一两句。 “束音先说,今日你陪着明微县主把甜点送到扶摇院的途中,可遇上了什么人?这甜品都经手过谁?还是说这害人的药粉就是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下的?”顾太妃的手杖直接敲到了今日毁容事件里,送食的婢女身上。她是整个人被郑明微的话气得发疯,可是她是个慈爱的祖母,再生气也不会打自己的孙辈,于是,这撞上来的婢女遭殃了。 那叫束音的婢女也不敢避开,只生生受着。 束音,顾太妃院子的二等婢女。扶摇院,郑心芷的院子。 “太妃,给婢子天大的胆,婢子也绝对不敢在你送给十六娘的食物里下毒啊。太妃,你要相信奴啊。”束音哭天抢地的一路跪到顾太妃脚旁,哭得好不凄惨。 顾太妃嫌弃地睨了她一眼,道:“是吗?我可没有通天的本事,知道尔等说的是真是假,是真心是假意,是诓骗是真心实意?” 自个的亲孙女关键时刻都能攀诬她,她还能相信这些下作的玩意。 厉眸扫了扫郑明微所在方向,顾太妃今日心里可是堵得不要不要的。所以,在面对审问丫鬟的话中,不自觉就恶声恶气了:“那你说,你这送甜点的途中,这甜点经手了几个人?这些人都是谁?在不在现场?” 那束音听着顾太妃的意思,一点软化的迹象都没有。而今日又是她送甜品的时候,十六娘那边出了事。 她的前途凶多吉少啊。 手心一阵虚汗涌上来,再说话时,束音的声音有点死气沉沉,人也整个垂头丧气道:“婢子去扶摇院的途中没有遇到什么人。” “你这贱婢,还说不是你下的毒?现在要你说出别人来?你又说不出?还说不是你这奴才做的?”顾太妃一摔手杖,怒声吼道。 她找不到凶手,又被在场一个个不肖子孙气得要死,但是这事情已经发生了,又不能不给二房的一个交代,于是,顾太妃准备直接发落这个替死鬼婢女。 正待开口处置这婢女,就要把此事了结。 郑如骄这个时候走上前,忙忙地去拉顾太妃,一边义愤填膺地骂着凶手,一边又让顾太妃消消气。 等顾太妃稍微冷静一下,接着她又说道:“祖母,奴看这事不像是这个一问三不知的婢女所为。你想,这婢女再大胆也不敢在自己的差事里,直接下毒毒害做主子的。这事情一旦发生,第一个怀疑的可不就是她。她要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所以,以孙女之见,此事的凶手怕是另有其人。这人隐藏如此之深,祖母不可姑息啊。你瞧她今日能假借你的名义害人,谁知道这么可怖的凶手下一次要做些什么惊心动魄的坏事。我们昭王府也是大唐有脸面的人家,岂能任由这种小人混在府里,搅得阖家不能安宁?” 郑如骄循循善诱顾太妃一定要查下去,不能随便找了个丫鬟就了事。 她这话一出,郑心芷一脸复杂莫测的眼神盯着她。 郑霏兰狐疑地看着她。 顾氏鄙夷地看着她。大房的十一娘,十三娘,这两姐妹往日里就会姐妹私斗,一个比一个蠢。这两傻子就不知道自家亲姐妹,打断骨头连着筋,要互相帮衬。可你瞧这大房的两位可是你巴不得我死,我巴不得你死。所以,事情牵扯到自己小妹身上,这十一娘还是死活要查下去。不过这查下去,能拖这大房的明微县主下水,大房狗咬狗,想必也是件趣事。于是,顾氏看笑话地看着场中发生的一切。 李氏一脸欣慰地看着自个的女儿,觉得自己这二女儿果然也是个聪慧的,不愧是她肚子里出来的。 而郑明微是直接跳出来,笑看郑如骄道:“这不查清楚了吗?二姐这跳出来是为了这个婢女出头吗?”郑如骄一字一句说得很是清楚,这句说完,忽然又似想起什么似的惊讶连连,道,“天,难道这婢女是二姐的人?” 似乎觉得自己说错话了,郑明微很快又捂住嘴唇,一脸担忧地看着郑如骄,似乎很为这个二姐着想的样子。 她这样子,在没人注意的时候,郑心芷看得翻了个白眼。 郑如骄丝毫不理会,压根当她没说话似的,继续在顾太妃耳边絮絮叨叨:“祖母这次的事不能这么草率了结了。奴相信祖母没有害我们姐妹的心。这事断然跟祖母无关。可是有人就是要假借祖母的名义,这就不能原谅了。所以今日,我们一定要查出这幕后凶手是谁。” 对于郑如骄贴心的拥护,顾太妃是满心舒坦,顺了她的意。 这边祖孙两这般其乐融融,那边郑明微脸色就有多难看。 而其他人为了摘清此事和自己的关系,一个个忙不迭附和郑如骄说的要查案找凶手。 顾太妃又一次开始审问一干人等。 这一次,那叫束音的婢女却忽然说出了一个重要的线索,她道:“太妃,婢子想起来了。今儿奴拿着甜点,陪在明微县主身边,去扶摇院送甜点途中,遇到了青莲姐姐。” “青莲?”顾太妃一愣。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回太妃话。今儿个早上婢子确实找过束音……” 青莲的话未完,顾太妃一双锐利的眸子都竖起来了。 这青莲,穿一身紫白相间的窄袖长裙,裙角绣着象征身份的精致红梅。脸儿秀美,眼瞳灵动婉约,闻听顾太妃吩咐,忙不迭从顾太妃身后站了出来。 顾太妃院里,裙角有红梅的丫鬟是一等,裙角绣着绿竹的是二等,其余的裙角无花纹。 是了,这叫青莲的婢女是顾太妃身边的一等丫鬟,平时都是贴身伺候顾太妃生活饮食的。顾太妃院子里,除了苏娘子,就属她和蝴蝶两个丫鬟最有脸面。 这看着简单的毁容案,一次两次的都牵扯到了顾太妃头上,这一次牵扯的居然是自己的心腹婢女,顾太妃彼时心里的怒气可想而知。 “太妃忘了早上是你要求婢子带话给束音。要束音快点将甜品送给两位娘子试吃。两位娘子觉得没问题了,就让束音赶紧回来回话。你好再让婢子们照着做些给府上其他郎君娘子吃。婢子才照着你说的话去找的束音。就跟束音说了这番话,再没做别的什么。太妃明察,婢子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太妃的事。”说着说着,青莲以手试了试眼角,要哭不哭道。 “束音,可是如此?”顾太妃的声音满含威严。 束音却是有些迷糊了,摇摇头又点点头道:“不对。婢子记起来了,早上那会儿青莲姐姐来找我的时候,遇上我姨,大厨房的沈娘子,她拉着婢子说话的时候,婢子顺手把食盒递给过青莲姐姐。” “是吗?带大厨房的沈娘子。”事情越来越复杂,顾太妃的脸色越发不好看。 不过一件小小的送食事件,居然就送出了这等千丝万缕的牵扯。真是够了,这次事件,背后不知是哪个在搞鬼?一次两次都把手插到她院子来,当真以为她老婆子年纪大了,操劳不动了。这么直白地设计诬陷到她头上。 这越想,顾太妃越是心里不满。 随着沈娘子被带到,顾太妃的声音就更冷酷了:“……沈娘子,束音说的可是实情?今儿早上你确实在经过扶摇院的那条路上跟束音见过?” 由于是半夜了,阖府的仆人都去睡了。所以沈娘子虽然是大厨房的管事,还是不甚清楚今儿在这绿竹院发生的事。 顾太妃耐着性子叙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她才心惊地回话道:“束音丫头说的是真的。今儿早上在尖角亭附近,奴确实跟束音丫头,还有青莲见过。奴还记得当时,奴拉了束音丫头说了好一会话,青莲也在一旁。就只是说话,奴可是什么都没做过。太妃不信,可以问太妃身边的青莲。她可以作证奴所言非虚。”说着,沈娘子朝青莲的方向看去,“青莲,是不是?” “她倒是可以替你作证。她自己还不干净呢?”这一个个拉来的线索之人,人皆有嫌疑。 一桩小小的送甜品事件引发的二房郑心芷脸上起疹子。 追查元凶查不到,嫌疑人倒是齐齐跪了一屋子。 她两个嫡孙女郑霏兰、郑明微,一个直接经手端过食盒,一个虽然没直接端过食盒,也是陪了半程的路送甜品。两个都有充分的时间下药。 再来,三个仆人,一个也是亲手端过这食盒,另两个也在这这一场送甜品事件中也在场。真是一个都干净不了。 这事情发生到现在也是巧合太多,那幕后之人还把祸源次次引导到她头上。 这假借她名义行凶的幕后人,真是胆子肥上天了,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真是可气又可恨! 重重地用手杖啪啪地敲地,顾太妃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 而她下座位,顾氏却还隐隐沾沾自喜。事情牵扯更多人,就越证明这事不是她的宝贝女儿做的。只要事情不是她的女儿做的,其他谁做的,又有何妨?左右毁的是她最厌恶的平娘子的贱种。她其实还要好好感谢一下那幕后之人。 那郑心芷长得娇艳如花随了她那贱种娘,本来陈家宴会在即,她还防着这母女俩,怕这贱种在陈家宴会上抢了自己女儿的风头。现在这贱种脸蛋毁了,真是老天有眼。天生就该她的女儿在陈家宴会上享尽五姓七家郎君的目光。 顾氏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嘴角可疑地弯了弯。 顾太妃看了心下来气,这个目光短视的侄女,总是关键时刻就犯蠢。这次事件她自己女儿都被幕后之人利用了够,亏她还有心情笑话一个小庶女被毁容。真是无语的蠢货! 手杖啪地一下打碎了顾氏的美梦。 顾氏总算收敛了,呐呐然规行矩步地坐着,表情也死了般。 她身边,郑霏兰有些胆怯地瞄了眼发大火的祖母,也是不敢多言。 顾太妃眼睛横扫全场。 低着头刻意忽视自己存在感的二房小妾平娘子;一脸绝对不是她的人做的大房儿媳;眼睛不知飘向哪的大房三女郑明微;脸上虽然平静,偶尔眼神却流露恨意的二房庶女郑心芷;再加一个弱不禁风,看着老实的大房二女郑如骄。 幕后人到底是谁呢? 顾太妃边瞧边思量。 忽然地,屋内响起一声尖叫。 顾太妃差点吓一跳,抬头看到大房的骄阳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一个婢女身边,那婢女她记得是她身边陪房苏娘子的女儿玉簪,在她院里领着二等婢女的月例。刚刚尖叫的就是这个婢女。 “怎么回事?叫什么?大晚上的成什么体统?骄阳,你说?”顾太妃也瞧出了几分不对,立时快步走到玉簪和郑如骄身边,严厉地问话道。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听到祖母的问话,郑如骄松开了紧紧钳制住玉簪的手。 郑如骄这一松手,玉簪好歹松了口气。 而面对顾太妃的询问,郑如骄只是微微一惊道:“祖母,我只是惊讶你对婢女如此之好。”说着这奇怪的话语,郑如骄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玉簪所站的位置。 这一眼,吓得玉簪身子又瑟缩了些。 顺着郑如骄的视线看过去,顾太妃也看到了那个叫玉簪的婢女神色惶惶的样子,于是转头颇为严厉道:“都这个时候了,十一娘有话就直说吧。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 “奴没有顾左右而言其他。我只是感叹祖母院子一个二等婢女就戴的起如此成色的玉镯。很是感慨咱府上钱财万贯,对仆人又慷慨大方罢了。”郑如骄的手再一次搭在玉簪左手上,那莹莹玉肤上赫然戴着一圈绿莹莹的手镯。 顾太妃狐疑地瞪眼过来,玉簪立时惊得跪地回答:“这玉镯是婢子家传的,家传的。太妃明鉴。” 顾太妃转过头看向一侧的陪房心腹苏娘子,苏娘子是玉簪的娘亲:“苏娘,家传的?”顾太妃的声音很是严厉。 苏娘子被这一声叫得背心都出了一身冷汗,地上跪着的女儿又拿那样的眼神看着她。她狠狠心也只能跪下,沉声道:“是,是家传的。” 顾太妃冷笑一声,道:“苏娘,你可莫骗老婆子。你,你男人,你女儿可都是在王府讨生活。什么时候有这种传家宝了!?”最后一句,顾太妃声音都冷如冰雪了。 坏事了,这死丫头也不知道哪得了这不能过明面的东西,赶在这节骨眼上被大房的十一娘看到,出大事了。她刚也是痴傻了,女儿那求救的眼神飘过来,她就慌了,怎就忘了自家可不是啥有底蕴的良家子,什么传家宝,这一戳就破的谎言。 苏娘子心上七上八下的,浑浑噩噩也跪了下去,只不知说什么。这情况,她还一头雾水啊。自家那死丫头,脑子简单不顶事,往日在王府,都是看在她面上,才过得如此自在。现在,这死丫头竟然自以为了得,瞒着她做出了不知什么事,这下子好了,今天这一遭怕是躲不过了。 这么想着,苏娘子似乎认命了,一声不吭耷拉在那,交代在那了。 玉簪见娘亲都说不出话了,早就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而顾太妃这个时候了,却示意身边婢女蝴蝶过来一把掳下她左手的玉镯,拿到手里细细看着,间或看向地上跪着的玉簪两人,道:“这玉镯,我看着成色虽一般,不是你家戴的起的,却也不可能贵重到有人把这玩意当传家宝。玉簪丫头,还不快从实招来,休得再撒谎?” 一声怒喝下,玉簪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是明微县主,她赏了很多钱给婢子,让婢子帮她做事。婢子这手镯就是用这钱去街上买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十三娘又是吩咐你做了什么事?事无巨细你给我说清楚了。”对跪在地上语无伦次一通说,却说不到个重点的婢女,顾太妃丝毫没了耐心,一脚踹过去,冷声道。 这一脚下去,玉簪总算意识到自个处境,冷静下来,开始述说这一切的事。 “昨儿个,明微县主找到婢子,让帮忙做一件小事,就会给婢子一大笔钱。婢子应了。于是今儿早上,婢子赶着束音去扶摇院送甜点给十六娘的时候,出现在了那条道上,伺机动手。本来还以为很难找到机会下手。婢子赶过去找束音的时候,却看见束音和她姨沈娘子在一边聊着,食盒拿在青莲姐姐手中。食盒在束音手中,婢子还不知道找什么借口说要看看送的什么吃的。可食盒在青莲姐姐手中,青莲姐姐素来是个好说话的,我就上去嬉闹两声,打趣着说要看,青莲姐姐就不防备地打开了食盒。然后我又假装看到了什么东西要掉下来,大叫一声,忙着和青莲姐一起盖食盒,就那时下的药。” 顾太妃转头看青莲:“刚刚怎么没听你说开过食盒,把甜品给玉簪看过?玉簪娘俩是许了你什么莫大的好处,让你这么大胆地帮忙遮掩?” 玉簪说到开食盒的时候,青莲就知道今日这事自己也要不死脱层皮了。心里对玉簪恼怒至极,恨不得上去撕了玉簪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只是现在她自身难保,哪有这空,于是只能跪下大喊冤枉:“太妃明鉴,奴刚没说是想着玉簪妹妹是苏娘的女儿,苏娘是太妃最最倚重之人,是断没有一丝背叛太妃的可能。所以奴也盲目地断定她的女儿是肯定不会做那等下作之事。现下场面这么乱,奴不想说出这件事来干扰太妃判断。谁知道居然是玉簪做的。奴也是万万没想到。早知道,奴是一千一万个不会隐瞒太妃的。” 顾太妃冷哼一声:“是这样吗?” 青莲底气不足道:“是。” 其实事实真相是苏娘子母女往日和她私交甚好,平时这对母女老给她小恩小惠,所以她刚才才想着帮衬着母女一把,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后还能因这事让苏娘子母女承了她这份情。她又何乐不为?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她更想不到苏娘这么个谨慎的性子,她的女儿却这么狗胆包天,连累她现在一千张嘴都说不清楚。怪她自己贪图小恩小惠,现在活该受牵连。 青莲在心里大骂自己。 事情说到这里,发生经过主谋帮凶都对上了,顾太妃也一脸不善看向郑明微,道:“十三娘,还有什么补充的?真是想不到啊,十三娘心肠如此歹毒,对着姐妹下药让人毁容,事后还设了圈套,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我老婆子头上。真是好生本事。李氏,你教养的好女儿!” 本来只是二房的庶女被陷害,这种小事她还不计较。可是她不计较这小事,不代表有人可以把这幕后凶手名扣到她老婆子头上。这大房的十三娘真是好厉害的手段,小小年纪,手长得伸到她院来。她岂能不火! 顾太妃生气这郑明微,自然看这李氏也不爽。都是她教的好女儿,心肠如此歹毒! 这件事李氏倒是冤枉得,她也是听了玉簪她们的话,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这小女儿做的。她心里也很震惊。这女儿主意这么大,做这种事却也不跟她这做娘的商量。现在被揪出来,她是一点防备都没有,不知想什么法子补救。 顾太妃看着她犯呆的样子,心里更是一股戾气丛生,恶狠狠道:“真是一个个反了天了!背着我老婆子安排那么多事,搅得全家不得安宁。很好!很好!很好!老大媳妇真的教的好女儿!” 说着,就准备按家规惩罚这一批人。 这个时候,郑明微却还倔强地咬着唇说:“不是我做的,都是这两婢女一张嘴说的。谁知道这两人是不是串通好了要陷害我?” 都到这个时候了,这郑明微还要狡辩,郑如骄心里好笑,却也挺佩服这女人的赖皮精神。 就让她来敲敲边鼓,据她所知,这玉簪可还有隐情没说出来。这郑明微不是嫌弃没有证据吗? 郑如骄这么想着,于是道:“祖母不忙,我也觉得不能单凭这两个婢女的说辞就硬说是十三娘做的。这不公平,而且祖母你瞧瞧这婢女谎话连篇的,说三妹许了她大笔钱财,于是她答应帮三妹下药害人。你们听听,这种借口,谁信?苏娘子一家在我们王府也不是没有脸面的,家里情况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却也是比得上一般有点小富裕的人家。他们俩的独生女儿玉簪就更是在王府娇养长大,比正经主子也不短缺啥。她还稀罕三妹许的大笔钱财?三妹一个闺阁女子能有多少私房,她的所谓大笔钱财又有几个钱?所以祖母,这玉簪的话我看不可信。三妹很可能是被这婢女冤枉的。” 这个土著女不可能这么好心帮她说话,她这么说,难道是……不可能,那件事还没定论,土著女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土著女的目的是?郑明微皱紧眉头,想不透郑如骄所作所为。 很快,不用她想,事态的发展让她明白了郑如骄的目的。 因为这个时候被郑如骄这话一吓,顾太妃顺势过去又给玉簪补了两脚。 玉簪被踹得晕乎乎的,为了让太妃相信她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帮凶,绝对不是主谋,她说了,这回真是全部说了。 却原来郑明微许给这玉簪的好处是:事成后撮合她跟白芨的兄长。白芨的兄长,人机灵能干,才十五岁的年纪就混成了府里的小管事。府上的婢女没有不喜欢他的。玉簪少女含1春,自然也是心系这白芨兄长的。所以郑明微来找她做这件事,许了她这好事,她一开始虽然犹豫,但耐不过郑明微带了白芨兄长过来轻声细语跟她说话,她一时想不到那么多,就应了郑明微陷害郑心芷的事。 玉簪说完这大段话,在场众人均面目表情丰富。 顾太妃更是面目扭曲,立时让人去下人房带了白芨兄长来,一起对峙。 白芨兄长带来了,一场恐吓加板子,全都招了。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郑明微再说不是她指使的,也没人相信了。 顾太妃看着跪倒一地的仆人孙女儿媳,厉声宣布惩罚结果:“白芨助纣为虐,贬为三等婢女,由管事的领去重新分配职务。束音差事不利,让人有机可乘,贬去大厨房做烧火婢。青莲知情不报,降为二等婢。玉簪心思太大,我昭王府养不起,赶出王府,永不录用。十三娘陷害手足,念初犯,打五板子,回去罚抄一百遍心经,三日后拿来我过目。并当场向十六娘道歉,十六娘脸没好之前,扶摇院所有开销都由大房支付。这处置,可有人有意见?” 众人都连连说没有,只李氏、郑明微两母女不服气。 李氏哭天抢地各种说辞闹着不肯负担郑心芷的开销,并对处置郑明微五板子的事情有异义,她借口道:“可怜见的,女儿家娇滴滴的,我们阿微从小锦衣玉食地养着,这要万一被打出好歹,这陈家宴会三日后就要举行,到时,可怎么办才好?” 顾太妃虽然恼恨郑明微假借她名义害人,但李氏这话倒是说到她心坎上了。这王府的利益比什么都什么重要。这郑明微虽然千万个不好,但这害人精长得却不错,娇艳是小郎君们喜欢的样子,又多有才艺,还是老大的嫡女,圣人破例封的县主。身娇肉贵,确实打不得。今日这板子落下,要是有什么隐患,这在陈家宴会上,岂不是不能展露。这对王府可是大大不好。 这么想着,顾太妃改口道:“老大媳妇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样吧,念十三娘是初犯,姑且免了十三娘的五板子。十三娘你可谨记,回去好好思过。若以后再犯,祖母绝不偏袒,一律严惩。” 郑明微自然笑说好。 她这笑了,一旁瞅着真凶揪出来,却不痛不痒只要回去抄几遍佛经。而她却是被毁了脸,到陈家宴会这几天,这脸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郑明微如今居然还敢得意地冲她笑,一脸我虽做了坏事,你又能拿我怎么样的嘴脸。 郑心芷恼恨地咬碎了一口银牙,心下恨毒至极,邪念突生,竟是趁着众人不注意,忽然扑到郑明微身上,伸出尖利的指甲,朝着这恶毒心肠的女人脸上抓去。 一时,现场热闹至极。 拉架的劝架的全凑在一起,整个绿竹院被闹得前所未有的鸡飞狗跳。 郑如骄带着几个婢女退后再退后,省得殃及池鱼。 郑明微和李氏两人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本来那五板子已经是很轻微的惩罚了,郑明微自己可是害得郑心芷脸上起了疹子,人家都要参加不了三日后的陈家宴会。心里本来就恼恨,这两母女倒好,还要顾太妃免去那五板子,也难怪郑心芷气疯了。俗话都说狗急还跳墙呢,这郑明微真是不知所谓。 郑如骄看着好戏。 最后一场闹剧消停,郑心芷战绩颇佳,除了衣裳撕破,头发凌乱,其余没见什么外伤。郑明微脸上一道大口子看着好恐怖,衣裳头发更是糟糕得如鸡窝里出来的。李氏也是浑身都没个好样子。顾太妃被殃及,端庄的发髻也散了,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像难民穿的。 此时,顾太妃真是气疯了地大叫:“都住手,住手。一个个都吃了雄心豹子胆,什么大家闺秀,乡野泼妇也不如你们啊。十三娘,十六娘,还有李氏。啊?” 十三娘、十六娘连同李氏恍若未闻这话,此时,被仆人拉开的这三人还在各自虎视眈眈地瞪着对方,仇恨的眼神,不死不休的架势,哪有功夫听一老太婆的废话。 顾太妃眼见没人看她,更是又气又怒,于是重新宣判的惩罚就成了:“十三娘屡教不改,屡教屡犯,拖下去打十板子长长记性。李氏教女不严,今儿晚上就甭睡了,去佛堂跪一夜,向祖宗好好忏悔去。至于十六娘,算了,她也是受害者,但是闹成这样也不成体统,就禁足到陈家宴会举办为止。好了,都下去吧。我老婆子今儿也累了,都下去吧。” 一场闹剧到这个地步,总算一切安静下来。 郑如骄也回到了桃夭院休息。 只是卸妆的时候,发现少了一只耳环,怀疑是落在绿竹院了。 这时,春沉道:“我好像记得娘子之前换洗睡觉时,就没见着了。那时夏鱼喊了我一声,回头我给忘了这回事。没跟娘子说。婢子失责,请娘子责罚。” “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那我估计是今儿去街上掉的。现下大家都累了,去睡吧。”郑如骄没再追究。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郑如骄离开后,几个粗壮身材的仆人就扯着大喊大叫的郑明微下去打板子了。 李氏心疼女儿,在喝止了几个“恭送”她去佛堂静修一夜的仆人,便留下来等小女儿打完板子,扶小女儿回屋后,再自行去佛堂静修。 第一板子打下来,郑明微就叫得跟杀猪似的,李氏喝止,贿赂让仆人亲点,仔细别伤着郑明微。 可惜这些仆人早受了顾太妃的嘱咐,压根不听从。 于是贿赂白贿赂了,这结结实实的十板子下来,郑明微喊得撕心裂肺,震得枝头最后一片枯叶都飘了下来。 终于,行刑完毕,郑明微满腹仇恨,眼中燃起熊熊仇恨的烈火。 绿竹院的老妖婆,桃夭院的本土女,扶摇院的害人精。她郑明微记住了。 臀部火辣辣钻心蚀骨的抽疼,白芍白芷白薇三人忙不迭过来搀扶,白薇不小心碰到她被打的地方,郑明微立时尖叫起来:“你是死的啊,手脚不会轻点,这是存心要弄死你家娘子吗?” 白薇跪地求饶,李氏走过去瞪了这婢女一眼,亲自上前去搀扶小女儿,道:“好了,快点回屋子,我已经让红叶去请了府医过来,你且忍着点。” 因为两人才走出绿竹院不远,所以,李氏这话说完,郑明微忍耐着没继续说话。 只一等回到她自个居住的梧桐院,顿时各种破口大骂的言辞顺嘴而出。 李氏摇头,厉声对着大发雷霆的小女儿道:“现在知道出事了要发火了。当初谋划这么大的事也不着人跟我说声。你要是早点把这计划跟阿娘说了,今日也好有个应对。结果你看看你都做的什么事?去对付那二房的庶女干什么?一个阿爹只是正四品上官员的庶女,就算在三日后的陈家宴会上风头出尽又怎样?难道就凭这些,她还能比昭王府的县主嫁的好?你去对付她做什么?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往日下个绊子出出气也就罢了。如今你还设计到老东西头上。真是少年人生,初生牛犊不怕虎。让老东西找到借口罚我去佛堂不准睡觉了。你说你都做的什么事?我是不懂你了。听阿娘一句话,以后就别掺和二房的事了。我的阿微铁定是要嫁的这大唐最优秀的郎君,那二房小庶女别管了。” 郑明微道:“嗯。阿微都听娘的。” 李氏心里满意小女儿态度的温顺。 这时,府医也过来了,李氏放心地离去。 她不知,她刚走,她眼中温顺乖巧的女儿脸色就变了,只是趴伏在床榻上,倒是没人注意到。 府医在絮絮叨叨说着忌口,注意事项。 郑明微的思绪却飞到了九霄云外去。她想着,今日明明计划好了一切,可是事情却从一开始就失控了。土著二姐的裙子没毁掉不说,她还损失了一个略通武艺的婢女。本来她千挑万选选的这个婢女去土著二姐房里,盗了二姐的裙子拿出来毁了,就是看中这婢女略懂武功,手脚灵活,不容易出事。谁知道一个懂武的婢女居然也这么轻而易举的栽了。今日之前,她倒是没想过,桃夭院居然有人懂武。真是可惜了,下次她要对付土著二姐看来要更加做好万全之策。 而郑心芷那个贱人的事情,本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让老妖婆自乱阵脚,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的计划,应该是万无一失才对。事情也如她意料中,几次三番要平息,偏她那土著二姐每次跳出来坏她好事。这女人,真是个祸害,扫把星,让她看着就厌恶。不愧是白莲婊一样的存在,虽然没有什么厉害的战斗力,但是一直晃在她面前,也够让人膈应的。最终害她受罚,打了十板子,还让二房那个破落户的庶女抓了她的脸,害她毁了容。真是可气又可恨。等她下次找到机会,一定要这女人好看。郑明微心里狠狠地想着。 还有扶摇院那个穿越庶女,她真是没想到那贱人居然那么胆大,敢抓她脸。三日后就是陈家宴会了,这府医给的药膏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要是赶在陈家宴会她的脸好不了,这两人也别想好过。她和这两贱人,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郑明微坐在花梨木镂空花纹的铜镜面前,一边抽气,一边小心翼翼地用药膏擦着她那张被划了口子的脸。 铜镜里模模糊糊印出她右脸上好大一条口子,看着好是火大。虽然府医说她给她的这药膏是宫廷秘方配制,每天三次的使用,三日后,脸蛋会恢复如初。 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她的这张脸再也回不到以前…… 不能想下去,越想下去,郑明微的脸孔就越扭曲,恨得咬牙切齿。 她不会饶过那两个贱人的。 三日后的陈家宴会,让她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陈家宴会,世家郎君,诸多小娘子,变相的相亲宴,相看就会有人组织节目。那节目为了相亲目的,肯定会扯着往男女配对的方向发展。如此,她只要…… “白芍,白薇,白芷,白芨……”郑明微习惯性地喊着自己的四大贴身婢女。 “十三娘,白芨已经被贬为三等婢女,不是我们梧桐院的人了。”白芍的眼眶微红,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地站出来说话。 “郑如骄!郑心芷!”郑明微睚眦俱裂。 她手把手培养出来的贴身婢女,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折去。此仇不报,她寝食难安。 “娘子。”三个婢女皆掩面而泣。 “跟着我,委屈你们了。是我不好,没能力保护你们,连累你们做了那起子小人的踏脚石。唉,都是我的错。”郑明微也掩面,肩膀一耸一耸地,似乎在压抑着哭泣。 本来因为桃夭院里云仙之事寒心的几个婢女均唾弃自己的小人心理。 她们家娘子其实也是对她们很好的,只是有时候娘子力不从心罢了,不是不顾着她们这些做下人的。 跟着这样的主子,很好了。几个婢女心里不约而同浮起这个念头。 便是白芍也觉得以前自己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是不该。 几个婢女劝着郑明微别伤心了,可别伤了身体之类的话。 郑明微哽咽着抬头,眼眶微红微红,她道:“嗯,我们要振作。过去的事不提了。白芨的事已成定局。日子还得过下去。让月娘进来。” 白芍去请月娘。 月娘进来,郑明微道:“以后你就代了白芨的职位,提升为一等婢女,改名就叫……就叫白雾吧。” 白雾高兴地跪地:“谢娘子恩典,谢娘子赐名。” 郑明微点点头,让她们几人下去,示意自己要休息了。 几人出去后,郑明微脸色又变色龙似的换了样,哪还有伤心的模样,全部都是不屑冷笑的嘴角勾起。大半夜的,有人看见,估计要吓死。 “一群蠢货。” 她不过随便卖卖惨,就使得这几个婢女更加忠心。 她本来还怀疑自己智商太低,现在看来,今日那两件事只是她一时没摸清情况,大意了。不过经过今日的事,知道了桃夭院居然有人懂武,这也是个不错的事情。这些小贱人,他们来日方长。呵呵。 郑明微笑得开心。 ~~~~~~~~~ 扶摇院。 郑心芷仰躺在床榻上也是难眠。 今日发生的事让她也想了很多。 一直有所觉,大房的骄阳县主很可能不是表面上那种柔弱可欺的人。但她却是真没想到这女人手段居然如此了得,三言两语就带出了凶手。 今日的调查,每次顾太妃都不查了,是这女人引导顾太妃继续查下去。 如果不是这女人背后知道些什么,她不会那么笃定为她出头,为她自己出气。专打明微县主的脸。 这么想着,郑心芷越发觉得郑如骄此人不简单。 而郑明微。这女人自私又歹毒,大家同是穿越女。两年前,她初穿来这个陌生的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还存了跟这老乡相认好好相处的念头。 现在想想,自己未免可笑。就郑明微那种眼里容不了她人比她优秀的货色,她是穿越女这身份本身就让那位恨死了吧。她跟她同样是穿越女,可不就不能显出她郑明微在这异世的独一无二了。她会喜欢她才怪。 果然,她为了生存。露出会现代厨艺的事让这女人嫉恨了。还在府里散播她拾人牙慧,就知道鬼鬼祟祟模仿她烧的菜,没有一点廉耻。 她倒是有廉耻,又是抄古人的诗词充作自己创作的,烧个菜明明是现代好多人都会的手艺,硬说是她剽窃她的创意。 为此,处处在府里针对她。她不是不当一回事,只是她人单势薄,偏生没这恶毒心肠的女人会穿越,穿成了不受宠小妾生的庶女,不过就算是嫡女,她那便宜爹跟人家的便宜爹根本不能比。所以,说是两人相斗,很多时候,都是她吃亏。大多时候,她也忍了。 只是今次,这女人实在太过分了,毁她容。三日后陈家宴会,就挑这个档口,这女人真是,就她的出生根本不会比她嫁的好,而这女人还挑她下手,毁她容。真是恶魔的心思谁知道? 郑心芷心里千般盘算,只不知与谁人说? “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的。” “总有一天,有人将再也不能嚣张。”她发誓。 寂静的夜里,郑心芷暗暗咬牙。 ~~~~~~~ 翌日。桃夭院。 夏鱼满脸喜悦,一路飞奔过来嚷嚷道:“娘子,大事啊,好消息,好消息。” “瞧你,没个规矩,娘子在里屋一个人静坐呢,你这嚷嚷的,娘子一会出来岂能饶你?”撩帘出来一个婢女,穿一条碧蓝相间褶裥裙,淡蓝色上衫,袖口绣着银丝桃花,清秀脸面,笑容温婉。此人即是桃夭院的一等婢女冬雁。 看到夏鱼毛毛躁躁地进来,冬雁指了指里屋,道:“喏,不怕打扰娘子的话,你现在冲进去嚷嚷好消息喽,看娘子怎么揭你的皮。” “揭谁的皮啊?”冬雁打趣声完,里头就响起这一声戏谑。 紧接着,一个颜容清雅的少女晃了出来。 “娘子,是冬雁啦。她嘲笑人家。”夏鱼嬉皮笑脸地告着状。 才出了屋,阳光有些扎人,眼睛有些微刺,郑如骄眯了眯眼,道:“怎么了?我们的夏鱼姐姐飞一样地跑回来?啥好消息?” “是清和陈氏送来一桌酒席,王爷正在前厅招待清和陈氏来的人。是清和陈氏哎,居然是清和陈氏,这个节骨眼上送礼到我们昭王府,这是有意要和我们昭王府……”夏鱼激动地语无伦次。 “嘘。还没定论的事,不得瞎说。”郑如骄捂住了夏鱼未出口的联姻两字。 夏鱼清醒过来,请罪道:“娘子责罚,是婢子得意忘形了。” 郑如骄还未来得及说话,一向淡定的春沉居然脸色严肃地小跑过来。 春沉一向面无表情,而郑如骄居然从她脸上看到了严肃的表情,不得不说,真有大事发生了。 “娘子,清和陈氏送来的酒席指明了给你的。” “什么?”郑如骄也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人来了。”秋落在旁喃喃。 极目看去,两队列盈盈腰肢,气质出众,堪比名门贵女的婢女遥遥走来。 全部人着一身统一的齐胸绿罗裙,鹅黄上襦,手上环绕着鲜艳图案,绣着素色淡雅花纹的披帛挂臂,云髻峨峨,发上均是簪了支代表婢女身份的银饰。 这群人手上统一端着紫檀木花鸟纹托盘,托盘上盛着各式金碗银碟。 待到这些人脚步停下,出来一个正经肃穆的管事,木刻雕塑般的脸容,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一中年男人。 这个人? 好熟悉的面容。 她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不对,她带着记忆穿越而来这大唐朝,整日游走在昭王府后院,偶尔宴会出行或者上街,怎么会认识清和陈氏什么人? 那怎么会有这熟悉感? 对了,想起来了。 这人是前世她做的那个梦里的忠仆,陈述死了后要死不活的那个老头? 是他,那这高调的见了鬼的酒席是陈十七送来的? 天,真看不出来那人居然是如此行事作风? 这是怎么了要送酒席来? 郑如骄呆立原地,一眼看过去,她的院子外面,二房的三房的看热闹的都来了。 这到底是在搞什么鬼?她可不认为那人是对她一见钟情才送了一桌酒席来,向全世界昭告她是他的?啧,她在想什么?古代版的霸道总裁爱上我? 那是因为什么?如此害她?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日前在东市,清河陈家有人拾到一只耳环,问左右,陈家娘子都说这绿翡翠六瓣桃花耳环是骄阳县主所有,听说这耳环是骄阳县主在玉珠阁定制,长安城独一无二的一对。所以,家主知道后让送来。并备一桌酒席同时送来,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骄阳县主笑纳。”桃夭院外院各个鬼祟探头探脑,郑如骄目瞪口呆时,那木刻雕塑的陈府管家开口了,说话的同时,这人递上一个錾花孔雀纹金盒。 春沉上前接过,打开,一如既往的面色平平道:“娘子,却是你丢失的那只。” 因为见到了这个陈府忠仆,郑如骄还沉浸在前世那个诡异的梦里,一时仍是眼神呆滞,目光放空状态。 秋落在旁小心翼翼扯了下她,郑如骄才回神,笑着感谢,并且让人引着一众一十八名婢女进屋摆放好她们端来的酒菜。 由春沉撩帘,夏鱼带路,秋落、冬雁吩咐着院里其他仆人进去帮忙摆放,随后,这十八名婢女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陈府管家等候在外面。 盖碗掀起,腾腾热气,食案上银碟金碗中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热菜、冷食,鲜香扑鼻,精致可口的样子,那是在昭王府从未曾见过的。 郑如骄穿越而来这十三年,往日吃府上食物,除了甜点就没觉得什么好吃过。其他菜,在这个没有味精,没有辣椒,醋是用白梅代替的年代,她委实难以想象出这个时代还有美食这样生物。 要不说,郑明微和郑心芷在府上露的那一手厨艺,使得这两人那么让府上众人,乃至来府上做客的贵客那么惊讶,赞不绝口。 她两人在这样缺乏调味的条件下,还能制作出味道尚可的美味,菜式花样还三五日就翻新,所以才得这府上,甚至是长安城好多贵族们推崇。 所以,她真以为这大唐朝是没什么美食的,至少不是符合她口味的美食。 可面前这一桌,光色泽配料花式就让人食欲大增,那十里之外都闻得到的香味儿顺着人的呼吸钻进五脏六腑,更是馋得人直咽口水。 这一刻,郑如骄有点推翻此前幼稚的想法。 原来这大唐朝还是有美食的,只是自家简陋才没得吃,瞧瞧清河陈氏这一桌小小诚意,郑如骄叹息了。 那一十八名婢女开始一个个介绍碗中食物。 刻花金碗中新鲜多汁的樱桃,搭配着吃的佐料,是一小碟浓厚奶香的鲜奶酪和一长杯的蔗浆。 鸾鸟纹六瓣银盘中一碟切成细薄如蝉翼的生鱼片,边上一只宝相花银盖碗中摆放成八样形状的烤鸭,婢女称这花样烤鸭叫八仙盘。 一碗奶油裱花样的甜甜香香的红色酥制点心,做成桃花造型的贵妃红。一边鸾鸟纹金碗中同属甜点的太例面,形状如皑皑白雪,味道甜丝丝的绕进人心里的甜雪。 再有刻花金碗中热气腾腾的鲜嫩鱼片和卷曲的肥嫩多汁的羊肉炒成的逡巡酱。黄澄澄金灿灿的一盘醉蟹,一小盘烤鹌鹑和活虾烧炙,一大盘羊奶烹制的整鱼和汤碗盛着的奶汁炖鸡。更多的是各种脍,生的熟的各种鱼脍,飞鸟走兽的脍,生的各种脍不说,熟的那些金碗中烤的焦焦脆脆,鲜黄光亮,刚出炉的肉脍,鲜香味儿一阵阵,那是丝丝缕缕诱人想大吃特吃。 还有各种冷盘冷食,狸肉做的清河碎,不知是几种动物的细肉切成丝弄成的脍,装在双鱼纹银碟,拼成冷盘。 怕郑如骄吃了这些油腻,一旁还有婢女当场烧煮的各种茶以供随时解腻。 然后,每说一个菜名,这些训练有素的婢女就挟了一筷子给盛到一个碟子里递给郑如骄。 郑如骄吃,婢女就继续挟下一个菜到碟子里来递给郑如骄继续品尝。 郑如骄不吃,婢女就把这碟菜收起来递给后面那一位婢女,秩序实在是太好了,然后,郑如骄吃不下了。 被人这么服侍着,虎视眈眈地服侍着,万众瞩目地盯着她吃菜,纵是人间极品美味,她也实在是难以下咽。 婢女们奇怪郑如骄什么都不要吃,正欲言又止,怕主子那难以交代。 春沉很了解自家娘子心意地走上前来跟那些婢女喳喳了半天,终于屋子里安静了,清净了,婢女们都识趣地退下了。 只留郑如骄和夏鱼、秋落、冬雁三人,春沉礼数周到地出去送清和陈氏这些婢女管事出府。 “娘子,这冷盘,山川景色,假山流水,楼里风景楼外塔,好精巧的手艺,好厉害的刀功,只是这盘冷菜还能吃吗?看着都不像食物了,只是风景如画,意蕴深长了。”冬雁在旁感叹地说着。 夏鱼也咋舌,再也忍不住发表意见道:“娘子,奴听传闻说清河陈氏府上光厨子就有一百零八位,就是皇宫也没那么多厨子啊。就为此,前年摄政王还委婉问过陈家这件事。清河陈家说他家只有三十六位。后,摄政王才没再追究此事。可是即便只有三十六位厨师也是不得了的事。五姓七家那些个士族都好厉害啊!” 夏鱼一个劲感叹着,那双俏美的单凤眼微眯起,不知是在感叹还是在垂涎这一桌的美食。 秋落看她那样子,嘴唇微抿,很想笑,但是仍然忍住了。 郑如骄瞅这两人一眼,大发善心地对一边侍立在旁的冬雁道:“这些菜,每样给我挟两筷子,余下的等春沉回来,你们几个分了吧。” “真的吗?”夏鱼睁大了眼。 郑如骄点点她的脑袋瓜,笑说:“真的啊。我一个人哪吃得了一桌的菜,还不得赖你们替我品尝。如此,可好?” “好,好,好。”夏鱼一个劲傻乐。 冬雁忙着挟菜,嘴角也不忘弯起。 只秋落犹豫道:“娘子,这一桌酒菜,王爷王妃太妃那,还有其他人那里不送可以吗?” “不用。给送了,就更坏事了。他们那边大张旗鼓送来这一桌酒菜,就更惹人注意了。我们再把这些菜分送出去,让他们知道这酒菜是我们昭王府一辈子都吃不上的酒菜,你觉得这菜送到各个院中,让他们见识了清河陈氏的大手笔。他们这些人中,是会感激我的奉送的人多,还是嫉恨我们桃夭院被清和陈氏另眼看待的多?”郑如骄声音冷淡道。 “是……”她不清楚,所以还是听娘子的,财不外露好吧。秋落心里这般下了决定,之后就不吱声了。 而不出郑如骄所料,清和陈氏的人才走没多久,二房、三房,甚至一向很少驾临二女儿院子的昭王都派了人来了解情况。 桃夭院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二房的顾氏带着女儿郑霏兰扭着身子进来,开口就没眼色道:“听说清和陈氏今儿浩浩荡荡来了两队的婢女,端着托盘,上面盛放着绝世美味,来府上送吃的。都是送给十一娘的。十一娘这是得了清河陈氏哪个的眼?奴好好奇。” 说着这些话,顾氏一双眼溜来溜去,眼神飘东飘西,似乎在找着什么。 郑如骄好笑地看着,闲说几句,就不理会了。 顾氏的女儿郑霏兰按捺不住,一双眼满含嫉妒:“十一娘,是陈十七郞是不?长安城昨儿就传遍了,十一娘昨儿去街上跟十七郞偶遇了。所以,是十七郞送来的对吧?” 郑如骄:“……” “对吧对吧?阿娘,我就说她偶遇了十七郞,你还不信?长安城都传遍了!今儿个十七郞又送来这一桌酒席……”暗恨的眼神,含酸带怒的表情,这一切在郑霏兰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顾氏满心满眼那一桌酒席,随口“唔”了声,算回答女儿的问题。 郑如骄冷笑看这两人模样:“说得十二妹妹跟亲眼看见的一样。我怎不知我和清和陈氏有的人已经私相授受成这样了。十二妹妹的意思是有人一见钟情我了,所以今儿才有的这……” “十一娘你不要脸,你以为你是谁?陈十七郞会对凡夫俗女一见钟情?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郑霏兰被郑如骄的“私相授受”“一见钟情”这些词汇搞得头脑瞬间发热,不顾一切地嚷了起来。 郑如骄瞟她一眼,道:“既然没有一见钟情,没有私相授受,我即便在大街上偶遇了陈十七郞又怎样?十二妹妹这酸的可不莫名其妙,还就因为此,跑到我桃夭院来咋咋呼呼,真是好生有规矩,有礼仪?” “你!十一娘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郑霏兰被郑如骄的一番话激得气血上涌,手指着郑如骄,气愤难填道,她的整个身子因为气愤都摇摇欲坠,站不稳了。 郑如骄冷淡道:“十二妹妹不被人挑唆的过来我院子找我麻烦,我何必如此提醒?” “你什么意思?谁被挑唆了?”郑霏兰不忿道。 她可是自己要来查探情况的,当然阿微也想知道这个事情,而阿微又被禁足,所以就让她来了。这算什么挑唆? “没什么意思。我有些累了,要歇息了。夏鱼,送顾夫人,十二妹妹。”郑如骄根本懒得招呼这两人,于是遣了夏鱼出来送人。 顾氏还没看到那一桌酒菜,郑如骄也没说要送点给她们尝尝,顾氏压根不想走。 郑霏兰也没问到什么有用的讯息,也不愿意此时离开。 最后,这两人是被夏鱼“请”出来的。春沉几个都会点武功,力气不小,请走两个女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顾氏两人走后,好歹安静下来。 却安静不到一会,门外又来了一位,一袭蔓草纹的绯色长裙裹身,衬得来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尤为精致动人。 芙蓉面,柳叶眉,樱桃小口,藤蔓腰,眉眼小小,鼻子小巧,哪都小巧娇媚的一个女孩,这人便是三房唯一的小妾杜娘子的女儿,郑文浅。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九娘郑文浅,生母是三房陆氏的陪嫁婢女陶娘子。 三房夫妻一向以恩爱著称,所以,陶娘子虽然是陆氏的陪嫁婢女提上来的小妾,也是不得三房喜欢的,连带着郑文浅在三房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 一开始的时候,郑如骄和她的关系一直是平平,可自从九岁那年起,这郑文浅就惯常喜欢往她院里跑,造成府上所有人都认为郑如骄和这一位关系不错。但实际上两人的相处大多是郑文浅自说自话说些最近听来的大事小事趣事,郑如骄是一概可有可无地应付下。 今儿个也是,郑文浅来桃夭院,先是兴奋地恭喜了郑如骄要跟清和陈氏结亲的事,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多郑如骄怎么认识清河陈十七郞的事。 得郑如骄否定没有结亲一事,也没有她幻想中的好感一事后,郑文浅又巴巴地说起五姓七家其他世家子弟,说道平阳陈询,陇西李耀,太原王甚,荥阳郑玄。 一个人说着自然不过瘾,她还问郑如骄对这些人的看法。 郑如骄道:“我可都不认识,没啥想法。九娘难道都见过他们?说得头头是道的?” 这一句算是今日郑如骄最热情的回答了,但是也就这句终究了两人的谈话,郑文浅讪讪地回了个“没”,也没什么热情继续谈话了。 郑如骄回头喊婢女夏鱼泡茶的功夫,郑文浅咬了咬唇,对着郑如骄的背影,忽然声音冷清道:“我知道骄阳县主不相信我要交好的诚意,可是我真的是没有恶意的。是的,我得承认我是想借骄阳县主的势,让自己好过点。你可能想不到昭王嫡女朋友的身份,可以让阿爹觉得我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人,还是个可以有更好利用价值的人。让阿爹这么认为,我和我的姨(娘)就能过好一点的日子。” “你可能不信。阿爹眼中,你和明微县主将来都能嫁的大唐数一数二的人家,而我闺中和你们这样的人交好,将来嫁了人,得你们哪怕一丁点的帮助,不仅我日子会过得好,夫家也可能因而有大造化。而夫家有好前程了,我阿爹和兄长们的仕途,就会更上一层楼。所以,我才……”这么多年来,郑文浅终于吐露点实话了。 不知是她的不冷不热刺激人到了一个极点,让人再也忍受不了,才不吐不快,还是其他。 反正不管今日这郑文浅是受了何等刺激,看她模样,郑如骄知道,这女孩今日说的确实是实话了。 只是有一点她不明白,于是她道:“哦,那为什么选我做依靠?十三娘可比我好说话多了。” 郑明微那个女人平时可是表现得亲切温和有礼,很是会收买人心,比她这种默默无闻的货色可好靠近多了。 郑文浅扒拉着银碟中的几块糕点,样子看着很是漫不经心,说话却是直击核心,她抬头看了一眼郑如骄,只一瞬,视线又扫向碟中甜点,道:“我知道你会很厉害的武功。我从没有见过有比你武功更厉害的人。九岁那年,我看到过的。” 嗳? 抬头,郑如骄正眼看她道:“可能是女子局限后院,你没见过更多的人才有此定论。” “是吗?”郑文浅露出浅笑,“或许,可不妨碍我知道十一娘你有厉害武功时,把你当成我前途茫然中的一根救命稻草。” “有前途啊。”郑如骄笑了。 有些事情说开后,再说起来话来,两人关系和缓不少,最后是三房陆氏又要找麻烦了,有婢女来找郑文浅,两人谈话才告一段落。 郑文浅走后,昭王夫妇,顾太妃等人纷纷来人询问清和陈氏酒席之事。 不仅是对于陈氏的人都走了那么久,郑如骄还没分食给各院一事有想法,对于清和陈氏对郑如骄的态度,三人是更感兴趣。 而他们等了很久,郑如骄都没有识趣地去向他们诉说情况,这些人也只能亲自登门询问。 郑如骄给出的一概解释是:清和陈氏规矩大,她当时吃完东西,清和陈氏的人就收拾干净了。说是清河陈氏的厨子烧来只是给她吃的,郑如骄吃了,这吃的就不能留下来了,省得泄露不该泄露的。 彼时,人们对技艺秘方诸事都是默认不外传的,都是作为家族传承的存在。 她这般解释,昭王夫妇和顾太妃虽是半信半疑,但挑不出错,也只能一个个悻悻走了。 郑如骄望着三人结伴离开的身影,心里一阵嗤笑。 呵,抛下自家亲闺女亲孙女都能丝毫不手软的人,还想来她这分一杯羹。她还是拿去喂狗吧。狗可能不懂得什么叫抛弃,也许比有些人好。 放下竹帘,郑如骄进了里屋制药配药。 这天午后,桃夭院收到了来自清河陈氏嫡长女陈蘅的邀请函,邀请郑如骄明日赴约长川诗社。 干扰众人一整天的酒席一事至此终于大告一段落。 众人终于可以大松一口气了,原来是陈家女送来的这酒席,不是陈十七郞啊,他们这些人一*的跑到郑十一娘的院子中,旁敲侧击地询问陈十七郞的事,可不笑话。 不过说来也怪这郑十一娘,不早说清楚这酒席不是陈家十七郞所赠。 知道是陈家女所赠,他们一个个才不会闲得无聊来桃夭院献殷勤。 谁不知道桃夭院的十一娘娇滴滴的柔弱,真怕跟她多说一句,人就接不上气了。 “切,早知道谁还巴巴地去她那桃夭院?既不是那陈十七郞,不早说,浪费我一番打算。”梧桐院禁足的那位躺在床上病歪歪了,还不忘不屑。 “还以为清河陈家看中了骄阳。是我太高看这丫头了。”这是凡事利开头的昭王。 “三房几个丫头就属十一娘小家子气,小气得紧,也不思量孝顺,还爱虚荣浮夸。”绿竹院的顾太妃得知“真实情况”后,摇摇头很真情实感道。 “我就说谁会看上大房那个风一吹就倒的。都是阿微啦,还非让我去看看陈十七郞送来什么好吃的,说什么清和陈氏的厨子做的可是我们府上一辈子都肖想不起的。结果什么陈十七郞,明明只是陈家女送来的。女孩子能送什么,甜点零嘴那些喽。阿微真是想太多。”采薇院里,郑霏兰正让婢女梳着头,听闻事件真相,碎碎念地跟婢女木香道。 “身子迎风就倒,一看就是个没福气的。比不上我们十二娘,果然是个没造化的。陈十七郞?大房可会给自己女儿脸上贴金。”二房李氏正在跟夫君说话,闻听,不屑地跟郑瑜道了这么一番话。 三房,一家三口正在围着火锅,晚上他们准备吃这个,初冬了,可以吃火锅了。 闻听此事,陆氏道:“一个清河陈十七罢了,又不是人人都能嫁的,一个个操什么心?我们家阿蓉嫁个其他的世家,也不会比清河陈十七差多少。林郎,这次百花令百年难遇的大好事,你也上心点,我们家阿蓉不去争人人求的陈十七,陇西李氏的郎君,太原王氏的郎君,这几家不成,关中四姓的郎君总能挑到一个适合我们家阿蓉的。” “嗯,还好我的阿皎明白事理。”三房郑林道。 因了陈家女的这封邀请函,昭王府针对清和陈氏送耳环一事是没有异议了。 昭王府没异议了,府外却还在为此各方打算着。 陇西李氏一族,那是得知清和陈氏去昭王府一事后,就开了次族中集议。 集议表示,这清和陈氏好诡诈,摄政王下令世家和宗室通婚,本意在士庶通婚。没想到,清和陈氏竟能在一众宗室中找出这昭王府。 昭王府,不是普通意义上那些庶族起来的宗室蛮子,这个异性王是荥阳郑氏一脉,虽然是偏支的偏支,但再偏支的郑氏也是士族。清河陈氏真是诡诈,在众世家还在愤怒与宗室通婚的消息中,他家已经提前行动,去昭王府走动了。 鉴于此,于是,陇西李氏六大长老并族长的这次集议最终讨论结果出来了:陈家宴会上,让李氏宗妇查看昭王府几个少女品行,看看昭王府哪个女儿适合嫁入李家。待到宴会结束后,再让家中夫人们去昭王府提亲。 至于昭王府的女儿嫁进来后,他们要怎样拿捏她,还不是他们李家说了算。休妻再让李氏子弟续娶大族女子,也就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这清和陈氏果然聪明啊。” 最后,陇西李氏的族长还感叹了这么一句。 六大长老也纷纷摸着胡子点头。 ~~~~~ 摄政王府书房。 有来人匆匆敲门。 待里头同意,来人入内。 进门就见两扇三曲屏风,左边一副碧海蓝天图,中有一只孤绝清高的青色鸾鸟身影孤只独影,引颈高歌。右边一扇描着火凤火中取栗,其他众禽鸟取笑不屑交头接耳的图案。 两扇屏风后,架着一张精雕细琢翘头案,往旁边过来一张美人榻。 榻上侧卧一人,这人有着天赐的好容貌,完美弧度的侧脸精致,细长丹凤眼凛然威压,唇色浅淡抿出冷漠的颜色,乌发束冠,散落下来三千烦恼丝流荡在一件交领右衽深黑色素袍上,缂丝布料上绣着不知什么图案,都是用浅黑丝线绣成配黑底素袍,细看都看不出什么花样。 见此人,来的暗卫就禀报了宋辰仪陈十七最近的举动。 闻听清和陈氏还耳环赠酒席一事,宋辰仪放下手中书本,稀奇道:“昭王府?清河陈氏倒是聪明。据某所知,昭王府是属于荥阳郑氏一支,虽然是偏支的偏支,到底也是高门士族一列。陈十七这是定下了昭王府的女儿?呵,五姓七家其他家似乎都随便找的族中不成器的子弟娶宗室女,只这清和陈氏不一般啊,居然是陈十七牺牲自我了吗?哈!骄阳县主?” 宋辰仪意味深长地微笑,凤眼都眯得yin荡了。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陈府。 一人步履匆匆,行迹似乎在掩饰着什么,这人此时正往南边的院子过来。路过有熟识的,只说有事。 旁人都知这人是陈府大总管林公,料也是为家主办事,倒是没人细问他正经要去做什么。 此人一路通畅到了南面的一个院子,敲门进去。 堂前一幅曹不兴的真迹人物素绢图,底下一张低矮黑檀缠枝葡萄藤蔓大方床,左边靠墙立着雕花描金的三彩柜,燃着香薰的炉子,彩色陶瓷灯,金银、竹篾、木制箱盒若干。右边靠墙搁着一张铺着锦缎皮褥的美人榻,美人榻上印着三道银色水纹标记,是东市新开不久的碧纱阁家具坊打造的。边上一副三叠十八扇粤绣屏风,屏风前列滑稽地摆着几张同是碧纱阁打造的月牙凳,一字排开,煞是有风情,看着就让人会心一笑的别具一格。 其中一张月牙凳上还坐着一人,身上搭一件碧色交领素袍,上面用湘绣针法描了一只只展翅高飞的白鹤,扑在云里跌在雾里,逍逍遥遥可不自在。就像衣服的主人一样自在,明晓得有人来了,此人还是如常一般如老僧入定,面色平平,双手随意地搭在面前的古琴上。听闻响动,也若未闻,只从一旁的置物小几上自斟了茶送入口中,恁地目中无人,神色缥缈不似真人,只是化外人在人间小憩一遭罢了。 来人出声了:“十七郞,查出卢家通敌卖国之事却是那位手笔。” 林公口中的那个人指摄政王宋辰仪。 宋辰仪,当年他坐上摄政王这个位置时,群臣反对。而八年过去,再看朝中,还有谁嘀咕这人不该越制圣人的权? 现如今的大唐朝,除了顽固不化的几大士族,其余的,可不都是乖乖臣服于此人。 只是五姓七家不乖啊,完全藐视人家。于是,这人动刀子了。 动手是意料中事,只是陈述完全没想到第一个被灭的居然是臣服皇权,早跟皇家联姻的卢家。 再一想,也可以理解,卢家是五姓七家,本来就受皇家忌惮。偏偏现在还成了皇亲国戚,过于会跟皇家当朝权贵打交道,致使摄政王下,满朝文武好多卢派。这样一来,宋辰仪能容得了卢家几年。 果然,他上位后,政局刚稳,卢家就被咔擦了。 当然,卢家被灭族一事,因为安的是通敌卖国的罪名,上至权贵世家,满朝文武,下至贩夫走卒,街边百姓,都不会为其说话。 这些人不管是真的信了卢家通楚卖国还是其他,都改变不了如今的大唐提起卢家,人人都是忌讳脸色,不肯多谈。就算真有谈论这卢家的,也都是骂着卢家卖国,罪该万死的。幸得摄政王英明神武,抓出这个害群之马,应民意,处置了这一家的大坏蛋。 只是通敌卖国?那卢业家大业大,可能会觉得皇家靠不住了,兴许是存了这心思,可是存了这心思的卢业也是不会跟楚国私通的。 卢业有个女儿,常人都以为卢业不疼爱,一点都不关心这个女儿。是啊,这女儿虽然是卢业发妻之女,可是他的爱妻却是生了这个女儿才没命的。所以,卢业从小到大一直对这女儿横眉竖目,续娶的妻子对着女儿一直不好,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 可是,这女儿在那年楚国入侵大唐的战乱中死去了,这卢业却感伤了,忽然就觉得自己各种对不住这女儿,所以在卢业的心里,楚人都是该死的。这一直亏待的女儿香消玉殒后,这人还是个那么顽固不化的老头,又兼心里对楚国满怀仇恨,这样的他又怎么会与楚人私通。 是,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活着的时候,还可以看见的时候,你不见得他多操心对方的生活,那人不见了离开了死去了,很多人就受不了。 那宋辰仪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层,所以可笑地安了一个通楚的名头给卢氏一族。 但也不一定如此,宋辰仪这人猖狂的紧,兴许他于这件事上也是知情的,不过他现在强权在手,不怕遮羞布被扯。反正他从上位起,就一直在打压士族。这次百花令的颁布就是摆明了来羞辱士族的。 从有士族起,历朝历代的士族和庶族都是不通婚的,贵贱不婚的。 可这宋辰仪上位八年,就大动干戈,针对世家的政策法令一道道颁下来。随着科举制的推行,庶族已有了微弱的抬头趋势。宋辰仪这是一步步要借庶族的力量,蚕食侵吞士族手中的权力吧。 可笑的是,宋辰仪这招摆的这么明了,一向享受惯了的世家却还是沉溺在先人的祖荫中,不思进取。科举制推行都几年了,世家还是鲜少有考科举的,大多是靠祖荫声望做的官位。朝堂现在一半庶人。 世家是到了该整顿的时候,虽然任重道远,他这一代,还是要开始行动了,但世家一向以逸待劳,怕不是那么容易说动的。 陈述神思微闪,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他世家先也管不到,他们清河陈氏,他可以说服六大长老和族长,敦促族内子弟考科举。无论文武的科举。 虽然六大长老都食古不化,族长中庸又不管事,他的说服之旅不知怎样漫漫。 心里盘算过千番万般,再回到面上,却是风过无痕。他那眼更若冰凉寂静的小河水,非死寂之水,也非激流跌宕,是永远安静的溪流水,流动安稳缓缓,不疾不徐。只见他微点头,发尾随着动作,斜斜轻划过云锻锦衣,行云流水,发过无踪。 甫站起身,陈述又问起林公其余事:“绿翡翠耳环还了吧?” “是。”林公面色平静地说起昭王府收到酒席后各房行为可笑的反应,陇西李氏对此的反应:准备效仿陈府去昭王府提亲,娶昭王府的女儿。再兼摄政王对此的反应,也是认为陈家这次宴会后一定是陈述出来娶妻,主持大局。 陈述听了,笑道:“哦?一个个都是想象力丰富,不去说书唱曲,可惜了他们这等人才。不过娶昭王嫡女这事倒是可行,听母亲妹妹那边传话说,骄阳县主在闺中那是一等一的乖顺没脾气。百花令的霸道配婚,清河陈家若是要娶进宗室女,这女子便是上上人选。高门大族所出的宗室女可不多见,还是嫡女,性子却是那般温和柔顺。族中,不对,不仅清河陈氏,其他士族估摸着都存了这心思。” 这样的话,清和陈氏如果随便找了个族中子弟,是不一定能娶的这女子进陈家门。陈述忽而想到其他世家为了争取迎娶这一位宗室女中风评最好的女子,很可能不是随便指派一个世家子弟娶那女子,而是会挑族中最优秀的世家子去娶那羸弱乖顺的女子。 毕竟,百花令的配婚势在必行,若不是此刻就要揭竿而起,众世家必然会忍辱负重跟宗室联姻。 而士庶婚配既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几大世家执着的就不再是娶不娶宗室女的问题,而是执着于哪家会娶到最好的宗室女一事。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清和陈氏作为第一士族,如果娶不到最好的宗室女…… 陈述闭了下眼,心里有了计较。再睁开,挥退林公后,他很快就离开自己的屋子,去长房,二房,四房找人。 这昭王家的嫡次女,该他娶,只能他娶。 今冬第一场雪,恰若杨花纷纷,忽然地,在这初冬阴冷的天里就飘了起来,点在疾行的少年安然若玉的脸骨眉梢间,雪化无痕,浸渍了外露的肤,风化进漫漫前行路中。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窗外如盐细雪一片片,屋内郑如骄坐在铺着狐皮的榻上,脚旁一只大火盆安静地供以取暖,手上捏着一张背面有繁复花纹的宣纸。 丫鬟春沉端了滚热雪煮的茶水进来,走到郑如骄边上,奇怪道:“娘子,你不是决定去了吗?怎么还拿着这张纸好看吗?” 郑如骄瞥了眼她,放下清河陈氏嫡长女无端送来的这张好巧不巧的请帖,叹息道:“那只耳环其实不要也罢,现在牵扯出那么多事,好亏!” “谁说不是呢?清河陈氏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是不知道自家府邸多么位高权重,平时不做什么都有一堆人盯着看着呢。这还巴巴地还什么耳环来,要我说,他们这拾了耳环扔了便是,整这一出人尽皆知的还耳环送酒席,现在外头不知道多少家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娘子呢。”夏鱼这张嘴就是利索爽利,说话也没个顾忌。 一边的秋落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收敛点。 郑如骄没说话。 冬雁以为自家主子不高兴了,出来打圆场道:“娘子,王妃刚送来了一套玉珠阁打造的头饰,一对鎏金包银玉手镯,并一条织锦坊的石榴裙。你要看看吗?” “就搁着吧。”郑如骄只是扫了眼冬雁手上的东西,又移开眼,转向夏鱼道:“夏鱼倒是说的没错。不过耳环这件事,送了就送了,索性阴错阳差的,陈府有人补救了。所以明儿的长川诗社我怎么着也得去一趟。” 长川诗社,是一家长安城最大的贵族士族集会地,以论诗作赋,书写才情闻名的优雅之地。 能进入这个地方是身份的象征,外头不知多少人以踏入这里为荣耀,然后这里约定俗成是士族的地方。庶民等是压根连在门口张望都被人驱逐的,不说庶民了,皇家如今也就摄政王,几个估计很有些手段的宗室能进入。 这地带门槛高着,如若不是耳环一事,像她这种宗室女,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从陈家嫡女手中收到代表五姓七家最高荣誉的请帖。 郑如骄面皮抽了抽,让春沉过来,道:“让你打听的长川诗社所谓的才艺表演都有哪些?有问到了吗?” 春沉道:“娘子,今儿大雪出去很惹人注意,婢子也不敢到处走动,就到了陆娘酒肆,陆娘说她有个远方亲戚在王将军府当差,听府上郎君娘子说过,就是一般的才艺,琴棋书画,女工绣技,什么都比,只要出题的喜欢,其他娘子小郎没意见就行。” “王将军府?王骏,太原王氏二房嫡子府上吗?这陆娘可不简单?五姓七家,摄政王府,喏,还有几家守得铁桶似的府上,我们的人怎么也渗透不进去。陆娘家亲戚?亲戚也是了不起的。”郑如骄低声道。 春沉深思一会,细声道:“那娘子,以后有事还问她吗?” 这个陆娘是胡姬,听她自己说死了男人,独自一人在长安城讨生活,又长得异域风情、貌美如花的样子,生活中多有麻烦。 那一次,十一娘也是凑巧了碰上被纨绔子弟强抢的陆娘,帮了一手,让这陆娘有了好感。之后几次,十一娘带着她们几个又老去陆娘酒肆坐坐,一来二去,大家就熟识了。 慢慢地,这人就为十一娘偶尔打探个事,算是她们的人。 可如今听自家娘子说道这人可能不是那么简单的平民百姓,春沉担忧起来,于是这么问。 郑如骄盯着脚下红红的火焰,看得眼睛花了,辣出眼泪来了,才开口道:“暂时先别了,有空查一下她个人的事情。好了,就这样吧。你先下去吧。让秋落她们进来。” 春沉退下,夏鱼秋落几个进屋来。 郑如骄指指箱柜、首饰盒道:“找一下明儿能穿的衣服,佩戴的首饰。找最亮眼的吧。” 夏鱼秋落冬雁应好,三人忙着去挑选衣服首饰。 郑如骄一个人泡着茶边喝边想事情。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 翌日大清早,天还没亮透,桃夭院的几个婢女仆人就忙活开来,捧盆子拿方巾,端早膳递茶水的,秩序井然排排站。 春沉忙着帮郑如骄梳妆,夏鱼拎着衣裙侍立一旁等着给郑如骄换上,秋落指挥着端早膳的进来,冬雁早带了几个仆人去布置马车,人还没回来。 忙到天大亮,这边总算折腾出个不输人的样子,郑如骄对着看不甚清楚的铜镜最后瞄了瞄,终于决定出发了。 长川诗社,大红柱子琉璃瓦,墙壁刷白,四周一圈回廊,正中一扇敞开的大门,陆陆续续有人进出,丝毫不因为下雪了,天气冷了点,就少人来往。 郑如骄递了请帖给守门的后,出来两个婢女领着郑如骄上了二楼一个海棠雅间。 门未入,就听里头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 一个道:“阿蘅,你说这骄阳县主敢来吗?” 另一个又很快应声上来:“就是就是,阿蘅你兄长才稍微对人家小女孩表现一点善意,你这就虎姑婆似的让人来,可不吓着人家?那骄阳县主,上次咱们几个可都见着了,很是娇滴滴风一吹就倒的小娘子。这昨儿还下了场大雪,兴许都爬不起来了。我们这傻不傻地等她上门来,可要等到什么时候哦?” “哈哈……” “柳三娘,你这张嘴,总是不饶人。待会可不能这么说了,要不就得罪我的客人了。”又有一把娇气霸道的声音出来驳斥道。 “柳三娘你还不道歉,那骄阳县主可是我们阿蘅未来的嫂嫂,瞧你这话说的,可不惹恼我们阿蘅了。”又有一道戏谑声音笑道。 那叫柳三娘的赌气道:“哼,你们几个,也就欺负我个实在人。好了,我说不过你们,不理你们了。” 说着一别脑袋,还真就生气的样子。 在她边上的女子推推她,暗道:“三娘,大家都知道你心里难受。本来阿蘅都说别让你来了,可你又。你明知道的,这次百花令,清和陈氏是陈十七郞娶宗室女,你没机会了,就不要这样了……” “是啊”“是啊”“三娘你看开点。”“三娘,你别这样。” 里头一堆安慰某个喜欢陈十七郞的柳家女,而她这个被误认为陈十七郞要娶的宗室女是要继续站外面呢还是此时进去? 单手撩开印花图案的厚重竹帘,郑如骄就当没事人似的走了进来。 这是一间相当清雅舒适的雅间,两旁挂着著名书画家的作品,西面燃烧着一个巨大的壁炉,靠南一张镶玳瑁屏风床榻,榻上置放几张梅花小几,几上各放着一尊木雕,一张几上的是仙女拜寿,一张是仙鹤起舞,再有一张是山水人物,最后两张是刻着福禄寿喜,富贵荣华的字。几的中间摆放着越窑秘色瓷碗碟,玉质的筷子。 刚说话的几个人有几个就坐在这张榻上,还有几个是坐在底下的几张月牙凳上。这几张大红描金边的月牙凳是围在一张单设的食床边上,另外几个女子就坐在上面。 这几人本来还都在安慰坐在月牙凳上的柳暮阶,看到进门来的郑如骄主仆,一个个都愣住了。 还是坐在屏风床上一个长相娇艳的女子最是利索,见到郑如骄进来那一瞬,就笑眯眯地过来挽郑如骄的左手臂。 她自我介绍是陇西李长织,一年前嫁给清河陈家二房嫡子为妻。此次是被闺中密友陈蘅拉来相看嫂嫂的。要不然,她都嫁人了,是不会来这都是小女孩的聚会讨人嫌的。 看着这聪明劲,很会看眼色的样子,这是个很会说话也很有人缘的女子。 郑如骄抬眼看过去,这女子小圆眼,柳眉粉唇,脸儿有点婴儿肥,双颊粉粉的挺招人眼缘。一头乌黑秀发半插着一把金背玉梳,两面刻有精细花纹,戴一条嵌宝石金项链,由镶着一圈珍珠的金丝球穿成,项链中间一颗祖母绿碧绿通透,周围点缀着四颗小粒红玛瑙,配着她耳朵上的嵌宝石金耳坠,左手上那一圈的嵌宝石白玉镯,是通身的富贵,气质逼人。 见她对郑如骄表现友好,又有一个月牙弯弯眼睛的娇横女子从玳瑁床上起来,走到郑如骄面前,左打量一下,右打量一下的,看的人好不郁闷。 “你是?”郑如骄虽然认出了这个少女便是那日在街上遇到的清河陈家嫡女陈蘅,但是这个场合,仍然问得懵懂。 没有自我介绍过根本不算认识,她要是自己巴巴地上前说识得人家,而人家又横眉冷对才是丢人。所以郑如骄只能装作不认识她。 陈蘅是个娇惯惯了的,上次在东市见过郑如骄一面,这娇娇弱弱的小娘子一句“不知小娘子是谁家府上?小娘子的阿兄又是哪位?奴家未来的小姑?”她可是印象深刻。 怎么才几天不见?这昭王府的小娘子居然都不认识她了。居然! 陈蘅生气了,月牙弯弯的眼不笑了,一本正经哼声道:“郑十一娘,我是你未来的小姑清河陈蘅,你可记清楚了?莫要再忘记了!” 说着警告的话,陈蘅一张小脸越逼近郑如骄,眼里带着警告意味。 嗯哼。好一个傲娇自大孔雀开屏的小娘子。郑如骄笑了。 戴一套这个时代很是贵重的水晶头面,白水晶的手镯和项链,紫水晶的耳坠,紫水晶的发钗,绿松石的手镯挂坠。 这一个嚣张刁蛮的世家贵女,传闻她打死过父亲小妾,虐待庶弟庶妹。这样凶残秉性的人一般来说面相都刻薄,这一位倒并不,她长得是颇为甜美可人,漂亮双眸微笑起来如新月弯弯,颊生两靥,璨璨生姿。肤白如剥壳的荔枝肉,云髻峨峨,簪银钗饰,一身银泥红裙,轻纱博带,千万人中,也是十二万分瞩目的存在。 不用这陈蘅自我强调,见过这种模样的女子,她也是会记得牢牢的。 “昭王府郑如骄。”郑如骄彼此彼此地介绍。 换来陈蘅一声冷哼。 旁边的李长织就笑话她,陈蘅不依地挠她,郑如骄乖觉地看着这两人。 她们这三人气氛相处融洽了,那边坐在月牙凳上的有些人就不满了。 先跳出来的是荥阳郑氏嫡女郑妆成,她转向李长织道:“阿织,隔壁我兄长和你阿兄及几个世家兄长都在等着我们呢。开始比试了吗?” “比试?”郑如骄适时地开口,微笑的眼一一扫过在场众女子。 “嗯。就是我们这些人往常也会聚在一起玩乐的东西。十一娘也一起吧?今儿我们可是邀了阿织姐的兄长陇西李耀,妆成的兄长荥阳郑玄和其他好些世家子弟来评议我们的这次才艺。很难得的一次邀请哦。十一娘要参加吗?”陈蘅眼里微闪过一抹光亮。 她不参加难道能逃得过去?郑如骄微笑:“要啊。这活动什么样的?” 陈蘅道:“三轮比试。每一轮都是一句诗词,而我们根据诗词比才艺。这才艺可以是绣花,可以是作类似的诗,可以画画,可以当场做菜,可以雕刻,总之,只要契合这一轮诗词的才艺都能拿出来表演。最后表演完,由隔壁那些人帮忙品评。很简单很好玩吧?” 陈蘅笑得殷殷切切。 郑如骄面上虽笑着,心里却…… 好吧,穿越到这个大唐朝,她平时忙着练功制药配药,琴棋书画,除了古琴其他都差强人意,绣工一般,厨艺从来都是平平。其余各种乱七八糟的才艺更是一样都不会。刚刚她会那么爽快地答应比才艺,是以为一般才艺拿出个一项能见人的就行。她会古琴,其他也还可以,才艺比拼糊弄下也就过去了。可现在听了这才艺比拼简介,她要哭了,这明摆着至少要精通三项才艺才能通关全场。不然…… 郑如骄心里哭不得笑不得。 其他人可不晓得她心里想的,看她那么淡定,有些人还更恨她了。 而陈蘅,她帮着兄长甄选嫂子呢,哪会手下留情。 只陇西李氏这位嫡女李长织是个好人,这会还拉着她一个个介绍这些贵女都是谁。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肤白手美,静坐一角一直安静到没存在感的女子是平阳陈姒。 长相清秀,却自视甚高,一脸不屑地看着郑如骄的那一位是荥阳郑妆成。 沉静如一幅画,诗书气十足的这一位是太原王绡绡。 再有河东裴江蓠,仪态万千,却生着一张端庄不可亲近的脸容。 另有河东薛绮,天,整一放大版洋娃娃,长得超级可爱粉嫩。 最后一位,看着平和面容,只是一直用那种类贼似的目光盯着她,郑如骄是完全看不出此人哪里如她表现得温柔好说话。这一位,不用说,就是众世家女口中爱慕陈述到完全不知避讳的河东柳氏女柳暮阶。 随着李长织的一一介绍,郑如骄笑着一一打招呼过去,走到柳暮阶面前,她是没想搞特殊,当场翻脸,还是一脸笑。 这一位却憋不住了,死死盯着她的脸皮,正当郑如骄以为此人要当场不给她好脸。 这女子却忽然莞尔一笑,对着走过来和她招呼的郑如骄,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甜甜道:“才艺表演每一轮都不可重复哦。以往我们都是这样的,今天一定也是这样。怎么办?听说骄阳县主才艺只琴一项能拿出手。不能重复的才艺表演,骄阳县主可怎么办?” 甜甜微笑的小尖脸,放射出十二万分的恶意,旁人看到的却是河东柳氏女和昭王府的骄阳县主谈笑欢快。 陈十七郞什么时候已经过了明目,让摄政王赐婚给她了吗?面前这神经病要选择跟她玩宫心计。 还真是呵呵的紧啊。 郑如骄面色无动于衷,转身离开这人的时候,却是振了振衣袖,拂落无色无味“平平淡淡粉”留给这一位。 平平淡淡粉,郑如骄自我研制出来可以让人浑身奇痒难忍,非得抓破皮肤才能止痒的好东西,遇水就发作。非常适合喜欢把她当情敌的有些人。喜欢把她当情敌啊,那就享受下做她情敌的好处喽。 “都认识了吗,骄阳?”李长织是感受到了柳暮阶对郑如骄的敌意,些微皱眉,心里不甚赞同柳暮阶飞蛾扑火的做法。百花令下,陈十七郞如果确定要娶宗室女,这柳暮阶这么闹,早晚有天要出事。 可是她平素和这个柳三娘关系也一般,所以也不便多说什么。 于是,她摇摇头,只拉了郑如骄到她身边。 她能做到的也就是隔开这两人,希望这柳三娘不要太愚蠢才好,枉费她一番好意。整这些没用的,女儿家的婚事难道还能自己做主不成? 李长织瞟了一眼还在暗恨中的柳暮阶,在心里对自己摇摇头。拉过一边的好友道:“阿蘅,才艺表演可以开始了。”然后,她又把身子转向众人道,“第一轮的题目,谁自告奋勇来开个头?表演开始了。” 李长织一边说,一边示意自个的婢女下去告知诗社的掌柜,备置才艺表演所需的东西。 婢女们下去后,很快地,诗社的人又搬来好几张花式小几,几张月牙凳,并一大堆才艺表演所需的东西:蔬菜瓜果,刀具锅子。绣架绣棚,各色丝线。琴几书案,古琴笔墨。另外,整块的木头,旁边放置着雕刻刀。还有红纸彩纸,剪刀若干把。但凡李长织刚吩咐的,诗社的婢女仆人都拿了来。等会比试开始,还有不足的,这诗社也会随时为你取来。 这就是这一家诗社繁荣于长安街,永不败落的最大原因。这诗社是什么都能为客人弄来,只要你付得起钱。 李长织的话落,陈蘅就兴奋地跳出来丝毫不矜持地挥舞手臂道:“第一个我来我来,你们谁都不许跟我抢。哼!” “好,好,好,谁叫你是我们的阿蘅呢,我们绝不跟你抢。”郑妆成笑嘻嘻地凑到陈蘅跟前,问,“那可以请我们的阿蘅小娘子开始了吧。说诗词,说规则。” “还是你懂我。”看着底下好几个头歪一边,很不把她当一回事的世家贵女,陈蘅拍拍郑妆成的手,故作老成道。 这一句话,又是惹来一片嬉笑声。 李长织在旁道:“阿蘅就开始了呗。没见我们一个个都等着你开口,你这丫头怎好意思还在卖弄,不进入正题?” 被闺中好友不屑地鄙视,陈蘅总算安静下来,出题了。 第一题是近年来疯传长安城的一首诗,昭王府明微县主的成名诗“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官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要求每个贵女选其中一句诗表现自己的才艺。一炷香的时间定输赢。 “呀,这个简单。春城无处不飞花,就做个汤羹好了。阿蘅真是好心,找这么简单的。”这是太原王绡绡。这会的她手上正飞快地切着各种需要的菜,然后按照她的理解,掳去青菜叶,就剩青菜的经络,摆放成细细杨柳枝的样子,再把好好的整鱼切成片,拉成丝,充作东风徐徐。然后还用几种水果切块拼成皇宫的样子。工序繁复得令人咋舌,这一位却做得很是顺手熟练,刀工尤其了得。 “长安城,柳絮纷飞。寒食节,折柳插门。皇宫,赏赐。烛烟,权贵。简单简单,随便哪一句做菜绣花都有实物。这个容易。第一次看见阿蘅这么善心肠,这是体贴未来嫂嫂呢。这么简单的题目,这么平民的才艺。”这是河东裴江蓠,此时她坐在绣架前,拿针弄线,穿来穿去娴熟非常。她的绣面上,长安城里杨花飞舞,人们围坐一团吃冷食。 “哼!怎样?”这是第一轮才艺的出题者清河陈蘅,她在绣着东风,柳枝插门。 “不怎样,有人羡慕嫉妒喽。” “哪有?你们几个坏东西就知道取笑我,我不理你们了。”柳暮阶拼完了一盘的甜点,手上各式甜点的碎渣粘了一手,她正要起身洗手。闻听,不依地叫嚷。 众贵女起哄,她且含羞带怯,她心中早就把陈十七郞看成是自家的了。而区区一个昭王府的嫡次女。 柳暮阶扫了几步路外,做菜做得完全没了形象的郑如骄。 呵。烧个菜都不会的女人,拿什么跟她比? 若不是那摄政王无耻的百花令,陈十七郞一定会是她的。 现在,她等着清河陈家应付完摄政王,再休了这宗室女,到时,不知这骄阳县主还有心做这娇滴滴的鬼样子给谁看? 柳暮阶收回目光,示意婢女端水上来,她要洗手。 那温热暖乎的水一接触到她的手,怎么感觉痒痒的? 用手去抓,却越抓越痒,恨不得把皮撕碎了才能解痒。 “啊!柳三娘你疯了吗?你把皮都抓破了,还抓?你怎么了?”裴江蓠第一时间注意到好友不对劲,发现的时候,柳暮阶自己都快把一双手的皮肤抓烂了。 “怎么了?怎么了?三娘这是过敏了吧?” “哎呀,快找郎中来。柳三娘出事了,柳三娘出事了。”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郎中很快来了,查看了一下柳暮阶的症状,轻描淡写道:“这位娘子只是过敏了,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吃了某开的药,回去休息个两三天,很快就会好的。”说着,这位年过半百的郎中随意扫了下雅间的环境,然后道,“你们这里东西混杂,柳娘子这状况很可能是碰了使她皮肤受不了的东西,才出现的这症状。你们要是为她好,还是快点另外给她安置了屋子才是对她好……” “你这人瞎说什么,我家娘子从来没有过敏的情况。你这郎中胡乱诊治的吧?什么过敏?奴看着是有人下毒害的?”没等郎中说完,柳暮阶的贴身婢女就跳出来,指着郎中的鼻子声音尖锐地指责道。 听这指责,郎中心中不满,只是在场的都是高门大族的世家子弟,他纵使再不满,也只能耐着性子道:“诸位若信不过某的医术,可以请了长安城其他郎中给这位娘子诊治下,就知道某说的是不是真话了。” 医者诊治,最忌讳同行来评头论足他的诊治医术怎样?可这郎中不是怒气冲冲的一句“你们另请高明”,而是让在场的世家子弟去请了别的郎中来鉴定下。这态度是放得有些低了。 世家子弟中,陇西李二十一郎被推出来平缓柳三娘这边的无理取闹,对着柳三娘的婢女,眼神威吓道:“还不让人抬了你家娘子回去好好休息。杵在这里,是要耽误你家娘子的病情吗?” 说着,不等柳三娘鬼哭狼嚎的不满,不肯就此离去,回头示意了下,他带来的仆人就上去“恭敬”地送了柳暮阶一程,顺便把这郎中也送了出去。 过敏事件一出,在场众人心中都有些忌讳,跟柳暮阶关系好的裴江蓠道:“我们这才艺表演还要继续吗?” 郑妆成嘻嘻哈哈跑出来说话道:“为什么不要了?郎中不是说了吗?柳姐姐只是过敏了,又没什么大事。回去休息下就好了。平时好意思说这个娇滴滴,那个软绵绵的,其实你看吧,今儿在这的小娘子就属她自个最娇贵的没边了。嘻嘻,没事啦。” “哈哈,确实。七娘说得对。这三娘惯会说我们这个碰不得,那个嫌脏,娇娇弱弱的让人看不上,其实是谁最娇娇弱弱了。就做个菜罢了,柳三娘这娇弱的手指就受不了了。嗨,我说这才是顶顶说不得的娇弱病西子哟。”郑妆成这一打岔,陈蘅也站出来笑话柳暮阶的娇弱。 就连一向安静,不怎么吭声的平阳陈氏女陈姒都噗嗤笑出声,道:“确实啊,奴今日才知柳妹妹才是最最娇贵,碰不得的。” “是啊,是啊。哪像我们几个粗糙贱皮子,左右什么都不怕。不就做个菜吗?仆人做的,奴家也是可以的。你们来瞧瞧,我的菜。”洋娃娃放大版河东薛家女薛绮蹦蹦跳跳地奔了过来,直嚷嚷着现在就把成果送去隔壁雅间,李二十一郎他们可以评定了,她的厨艺有进展了,不会再是最后一名了。 被薛绮这一感染,两边雅间再次兴奋了起来,由婢女们拿着端着贵女们的成果去了隔壁雅间,由隔壁雅间的世家子弟品评。 至于柳三娘,等会才艺完,她们再去看她不迟。兴许,那时吃了药,不在接触过敏东西的柳三娘病就好了。 其实她们所料没差,郑如骄这平平淡淡粉药效也就一天,一天后柳暮阶的过敏症状就会自动痊愈。 本来郑如骄就只是不想在现场看到一个虎视眈眈盯着她,可能还会绊手脚的人,所以才撒了这粉,让柳暮阶今日不用参加这才艺表演了。其余,这女子虽然可恶,对她也没什么伤害,她也不至于上来就喊打喊杀。不过,死活要把她看成情敌的人,给她个教训也是应该的。郑如骄安坐屏风床上,眼角微微挑起。 嗯,就是这样,没错。 郑如骄对于自己造成了这么一场混乱,那是丁点愧疚都没。本来就是个见人就能利用的货色,对柳暮阶,她自认很是手软了。毕竟,有人可是胆子爆肥,主动宣战来的。她收点利息不为过。 郑如骄心里万般算计,只坐着却安静的很,旁的贵女更是没有一个想得到今日之事是她所为。 几个贵女还在兴奋等会的名次。 她们在讨论这一轮的表演谁会拿第一? 隔壁芙蓉花开雅间,正中摆着一张雕饰华丽凤鸟纹的黑漆大方床,围坐一圈形容都十分颜色的年轻郎君。 刚刚海棠春睡雅间的婢女们拿来了贵女们的作品,现下摆了齐齐一堂,第一轮才艺表演比较宽松,贵女们心思也还没在争斗上,只随大流,奉上的无外乎菜式和绣品。 而在一众菜式和绣品中,就以李长织的绣品和王绡绡的厨艺最是精湛。 李长织的绣品素绢上,简单几笔就勾勒出几个太监高官人物,被众人围着,众星捧月。这一群人旁边又绣了几只小狗拱手作揖学人样,被几个奉承高官的小人一脚踢开。寓意深刻,毫无悬念第一名。 王绡绡的厨艺一向是贵女中最好的,今儿这一道“春城无处不飞花”更是体现了她精湛的刀工,出色的拼盘技巧,第二名是她也没人有意见。第一第二名评了,接下来的第三第四乃至最后一名,就更是简单随意地一指就定下了,丝毫没有悬念。 正当众世家郎君书写了品评的木牌,托了他们这边的婢女送去隔壁雅间。 厚重牡丹花开图纹的竹帘被撩起,雅间踏进一双朱红丝线勾纹的高头鞋履。 ~~~~~~ “咦?阿兄他们怎么那么慢还没评好吗?第一轮的才艺一向很简单的,大家也都随意比试了下,只为适应,还没拿出什么了不得的真本事来呢。几位兄长怎么如此慢腾腾,又不是让他们才艺表演,就品评一下还那么多时间?”等了有一会,海棠春睡间的贵女们有抱怨了。 本也是,第一轮的比赛还没到重复的时候,众家贵女,谁还没个一项拿出手的技艺。没到第二第三轮,自然各个都能拿出才艺。当然技艺有高低,她们自己都看得出,这次的第一第二名不是王绡绡做的菜就是李长织绣的绣品,其余的名次也就众家郎君看着给的,品评应该没什么困难。怎么品评的木牌半天还没过来。 于是,贵女们焦躁了,叽叽喳喳有小不满的,有议论的,有找了婢女们去打听的。 只郑如骄些微皱眉了,因为她听到了那一声“摄政王殿下”,然后,那边静谧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始议论纷纷,居然是摄政王临时□□来一脚,也准备参加品评。 隔壁在说:“……我家阿织的绣品第一,王家小娘子的菜式第二,其他,第三第四名……这些物件里,就薛绮妹妹这菜做得实在不怎么样,是为最后一名。殿下可同意?” 听声音和称呼,隔壁此时说话的这人应该是是陇西李二十一郎李耀。此刻他应该在问询无端要插手贵女们品评的摄政王宋辰仪的意见。 一般的时候,五姓七家的世家子弟是很不把什么皇家宗室放在眼里的,但真到了明面上,谁也不会当面表现不屑给人看。所以,隔壁雅间摄政王来了,才出现了世家子看似尊重的态度,实际名次都出来了,李耀这么说的时候可是没想要宋辰仪真提出什么意见,只是顺口问问。 那宋辰仪倒好,在雅间那头装模作样道:“第一第二某没意见。这排第五的这位烧的菜比起后面两位的才艺也差不多,怎就排了第五?依某看,这后面三位的才艺可以并排最后一名……” ~~~~ “嗯哼。”很细小的shen吟声。 海棠春睡间里,春沉小小声对抓着她手的郑如骄道:“娘子,婢子这手……” 郑如骄回过神来,对着春沉歉然地笑笑。 “娘子,怎么了?”春沉小小声地问。 郑如骄摇摇头,这里人多口杂,没准备跟春沉说这件事。 可是她真的有点气性起来了。 隔壁横插一脚跑进来,硬要掺和贵女们评比的那个摄政王怎么回事?她知道自己厨艺不怎样,也没指望能排什么名次,但是五姓七家的郎君们都评了第五,没有评最后一名真是不好意思了,居然劳动摄政王殿下大驾,一来就特意指出来,说要把她的才艺评最后一名。 这是什么深仇大恨? 听说大唐民间尤其推崇陈十七郞,说陈十七是前朝才出的旷世大名士,风光霁月,名流傲骨,摄政王跟他比,那是莽夫和贵族的对比。而最近几日陈十七的表现,让人以为她是陈十七选定的未来妻子。所以引来了这很可能因此嫉妒陈十七,又一时拿陈十七没办法,就拿她来做筏子的“莽夫”! 但愿不是她猜想的那样,真要这样,什么比肩曹操的当世枭雄,都是谁在外面胡乱传的,真要如此,她怀疑就这些名声都是这人自己不要脸的传出来的。 “好吧,还是维持原来的品评吧。才艺品评确实不需要那么多最后一名,是很打击人。王三郎说得对,是某浅薄了,你们继续,当某不存在。”还是那道低沉缓缓的声音,淡淡余音隐隐透着威严。 正当郑如骄气愤难消时,谁料隔壁雅间里,宋辰仪居然默认了维持原来的评判。 咦?传闻可没说“莽夫”殿下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 郑如骄狐疑地想着。 不等郑如骄胡思乱想透彻了,隔壁雅间的婢女们送来了錾刻海棠花枝图案的长方形的香盒,里头摆着细致精巧的一块块评论木牌。 才艺表演名次出来了,贵女们嘻嘻哈哈一拥而上。 几家欢乐几家愁,不过自己斤两多少,贵女们自个心里也是有数的。于是,欢乐的伤心的过了,众贵女就嚷嚷着可以开始第二轮才艺表演了。 第二轮诗词题目是由荥阳郑氏嫡长女郑妆成提笔写下:“扶摇春风媚春日,念尔零落逐风飚,徒有霜华无霜质。”这首诗是截取南北朝鲍照《梅花落》的最后一段。整首诗连起来的意思自然是歌颂梅花,贬低杂树。可这单截最后一段,只说了杂树只能在春风中摇曳,在春日下盛开,有的虽然也在霜中开花,却又随寒风零落,却没有耐寒的品质。 这话就耐人寻味了。 郑如骄抬头看过去的时候,果然看见郑妆成对着她白牙一哂,对她露出不屑轻鄙的表情。 听她在跟裴江蓠说道:“有人自以为嫁入世家大族就可以安枕无忧,可知杂树变不成梅花,嫁的了五姓七家又怎样?常栖梧桐就以为自己是凤凰了吗?啊,郑十一娘,我可不是在说你,你看着我干嘛?” 果然,这诗单截取最后一段是来讽刺她的。 真是走了一个柳暮阶还是不安分啊,早知道这些名门贵女看不起宗室女,可没想到一个个面子功夫都懒得做,这么嚣张跋扈地讽刺人。 才艺表演的题目都是她们用来打击她的手段吗? 郑如骄冷笑一声,走上前,哗啦一下,众贵女吓一跳,回头看出啥事了? 哦,只是郑家十一娘取下了架子上的宣纸,挥笔下墨,原是开始写诗词了。 还以为郑家两小娘要打架了,瞧瞧那郑妆成脑子不知装的啥,正经说起来,这十一娘和郑妆成还是一族的,怎么这郑妆成那么无语地不给人好脸?又不是柳暮阶,好歹人还是因为喜欢陈十七才那么沉不住气。这一位荥阳郑氏的嫡长女是要闹哪样?害她们刚刚还以为这骄阳县主要发火了。 幸好,幸好,只是提笔写诗词罢了。 只是这动静大的,骄阳县主这是要作什么了不得的诗词,来向看她不顺眼的几个傻子挑战了? 很快,郑如骄放下毛笔,裱起宣纸,众贵女婢女仆人呼啦啦围上来一圈人,争相想看郑家十一娘这么大动静写的到底是什么内容? “荒野之地,寸草不生。”笔落干净的狂草,很凌厉的笔锋,看着还挺漂亮的字。 可是再漂亮的字又怎样?跟第二轮的比试有什么关系吗? 这八个字根本不契合第二轮比试的意思啊。 几个贵女糊涂了。 这郑十一娘是气疯了吗?写的不知所谓。 开始看这郑十一娘唰唰唰地写字表情,还以为写了什么了不得的,居然是如此的不知所谓的一句话吗? 这郑十一娘是生气了,不准备比试了,破罐子破摔了。 众贵女心中这么想着,只李长织看了这几个字,心中一凛。 荒野之地,寸草不生吗? 这字,这字句的意思,联想刚刚发生的事,再看郑如骄写完字后平静的表情,明明刚刚这少女听了郑妆成的话,怒气大到哗啦一下扯下架子上的宣纸,写了这一行字后,却忽然地就平缓怒气的女孩。 这是个不到万不得已,就算万不得已也不能得罪的女子。 李长织这么想着,对着郑如骄露出微笑,道:“十一娘这就好了,就这么交上去品评了吗?” “不知道做什么了。就如大家知道的,我除了会奏琴,其余才艺都不堪一提。”郑如骄余怒未消,只是隔壁宋辰仪在,这里不能再出什么事,免得惹人怀疑。这会她根本没心情比试什么。 左右比试好了,该看不起的还是看不起,这大唐朝的阶级观念可不是她表演第一了就能拯救的。 她是生气,不过也只是一瞬的念头罢了。 罢了罢了,她不该跟个傻子计较,瞧柳暮阶跟郑妆成这样的出头鸟,她又不是应付不过来,生什么气,真是全没必要。 “你再看看有什么可以使用的?总要交上去一件让人满意的。”李长织一边用雕刻刀刻着木雕,一边回头好心地建议郑如骄。 “好吧,谢谢。”郑如骄淡淡道。 五姓七家的贵女中,如果说还有通透玲珑的女子,这个陇西李氏实在是当仁不让。 她刚刚发泄写的“荒野之地,寸草不生”这段意味不明,其实又有些意思的那段话,这李长织看出什么了吧? 她这是怕她因了柳暮阶和郑妆成的挑衅,等将来得势了,一一对付她们这几个吧。 呵,真是。 不过,她那八个字连同那未写的几个字的意思,连起来,确实就是李长织猜测的这个意思。 那未写的几个字是“除了我自己。” 连起来,这一段话的意思就是,如果这世上只能存在一人,那个人不会是任何人,只能是她自己。而所有前路挡道的,她一定会让她所经之路寸草不生。 小人,温柔微笑的恶魔,没有心的怪物。 曾经,她的情敌这么称呼过她。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郑十一娘,你就随便绣个花啊草啊的就贴合了这诗意,很简单的。”郑如骄还在沉默中,手上没有一丝要动作的迹象。陈蘅看见了,隔着两个绣花作画的的贵女,这话就轻飘飘地吹入郑如骄的耳内。 郑如骄闻声,也觉是如此。待要挑挑拣拣身旁的材料,看看她可以做个什么表演才艺。 那陈蘅又嘟嘟囔囔来了句:“你要拿最后一名,这之后得有多少人笑话我兄长啊?” 原来如此。难怪这陈蘅如此热心,巴巴地隔着几个人也要鼓励她不可破罐子破摔,一定要继续比试才艺。原来都是为了她家兄长。 可真是。 郑如骄笑,没有说什么,因为这会她看到了一边的竹编书架第三层摆着一沓的红纸、绿纸、金纸,各色彩纸和一把剪刀。 这是剪纸? 才艺表演选择剪纸的话,还可行。她前世小时候跟在奶奶身边老剪东西。 前世的亲人啊,多么遥远温馨的事情。 前世的这个年纪,她还跟在父母奶奶身边,在十八线小县城念着初中的课程,每日里和同学朋友叽叽喳喳上下课,放了学流连在校门口那一大堆吃喝卖文具礼品各式小东西的摊位上,买买这个,尝尝那个,过瘾了,才会和同路的同学朋友相伴回家。 回家后,边吃着零食,边懒洋洋地做着作业,一直到妈妈喊她吃晚饭了,那时作业还没做好一半。都是吃完晚饭后,还要磨个好几小时才能做完功课。每次都要被妈妈唠叨,然后奶奶爸爸又在旁说小孩子嘛,都是这么爱玩的。不要紧的。 妈妈就更火,她就得意地笑…… 好久远的回忆啊。 眼眶都有点潮湿了。 一旁,丫鬟秋落拉拉她的袖子:“娘子,别人都看着呢。” 郑如骄才回神过来。 花式小几,碧青如玉秘色瓷的杯碟,袅袅升起的热茶香晕。竹编书架,满架子的各式才艺表演材料。燃烧火红热腾腾的壁炉,漆制雕刻各种花样的大方床,名家草书书屏画屏东面一架,西面壁炉过去点也是一架。跟着一屋子忙着才艺表演的各色天之骄女。 不是她的前世,是她穿越后的大唐朝啊。 郑如骄在心里叹气,顺手拿起书架上叠着的那一摞彩纸和剪刀,想了下第二轮比试的《梅花落》:杂树没有耐寒品质。 剪刀往这一路剪来,又朝那一细微处擦擦几剪刀,很快,一棵长在冬日里的桃树剪好了。冬日里的桃树,本该是光秃秃,枝桠积雪的。她却是剪了几个花骨朵,新枝小小的窜了个芽出来。然后又剪了落叶残枝堆在桃树下,最上头剪了个太阳照着。 桃花开在冬日里。 剪纸表面意思:桃树光秃秃开在冬日艳阳下,没有桃花,没有桃子,桃花桃子确实没那个能力在冬天耐寒,算是契合诗句。 她心里的意思:冬去春来,桃树抽新枝,桃花也在静悄悄地开。反驳郑妆成的杂树无霜质,谁说杂树耐寒不了,满枝飘零就是活不下去,明明是在等待新生。这会不过好好睡一觉,为新生做准备。 她这剪好了,其他人的作品也差不多都到了收工的时候。 众贵女这一轮可都是牟足了劲开始才艺表演了。 题诗作画,拼画雕刻,做菜绣艺,十八般技艺都使了出来。 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属李长织的木刻。 这陇西李氏的嫡女真真是名副其实的长安城第一才女。就她手下的技艺,做出来的,就没有一项不让人侧目艳羡的。 这第二轮的才艺她选了木雕。名门贵女会这种技艺的除了她,这大唐朝估计是找不出第二个了,何况是那么精湛的手艺。 这短短两柱香的时间,她就用刻刀刻了一大幅木雕,木雕上清晰如人亲眼看见一样,刻画演绎了一个贵族少女挣扎迷茫的一生,最终却挣不脱命运的悲剧一生。 这木雕刻画了这贵族少女从少女时期在闺中的无忧无虑,到出嫁前夕想方设法博个好夫婿的奔走一路。可无论这少女怎么努力,最后还是嫁了父母选定的郎君,从此,她的一生被生活埋葬,困足后院的一生。 郑如骄是震惊的,一句杂树没霜质的诗句,这个陇西李氏娇女就联想到了古代女子的命运,那种挣扎无望的一生,这古代女子命运是悲剧的,就这点你可以说这些女子没有霜质,因为好多古代女子的一生都如此庸庸碌碌一生无作为。但是从她刻画的这段命运来说,你又可以看出杂树不是不努力,她是努力了也没用,女子悲剧的一生,印证着这个时代的悲剧,它束缚了一个个古代女子的一生局限在后院,籍籍无名,一生悲剧。 果然是个通透玲珑的女子。 郑如骄心里感叹着。 耳边又听其他贵女在科普这李长织这幅木雕的感想来源。 原来是李长织有个关系很好的姑母,也是一个如李长织一样的一代才女。当年她这姑母在闺阁时,媒人踏破门槛。她这姑母喜欢清河陈家长房的嫡长子,俩人算郎才女貌的一对,听说当年很是为人羡慕的一对神仙眷侣。最后却不知为何,李长织这个姑母嫁了江东四姓顾家的嫡子,而清河长房嫡长子也娶了其他高门大族的女子。劳燕分飞,各奔东西。 这个木刻是在说这个姑母的命运,其实又何尝不是在说在场所有贵女的命运。什么梅花,大家都是杂树。最后到底耐不了寒。反抗无效,终其一生,碌碌无为。千百年后,又有谁会忆起场中的各位? 李长织这木雕一出,贵女们心思都有些缥缈,一时都忘了让婢女们送了作品去隔壁雅间品评。 一直到隔壁雅间来人催了,贵女们才奉上作品,递给隔壁来的婢女们。 隔壁商议了很久很久,这一轮贵女们的作品不分上下的好,隔壁雅间吵翻了天,各持己见,分了好几派在争执第二第三名第四五名都是谁。 第一名不用说,又是李长织。今日来的这些世家子都是挺豁达的,崇尚前朝名士做派,所以李长织的实指暗讽很投他们的脾味。 第一名实至名归。何况是这么短短的两柱香时间,刀刻手工,人物服饰就连装束眉目都雕刻得细微,毫发可清晰可见,丝毫没有一点粗糙敷衍的地方,又寓意深远。她不是第一名谁是第一。 所以是实至名归的第一。 第二名第三名就纠结了。平阳陈氏女陈姒画的那一幅杂树飘零枝头图,当代的画家水准级别的,该是第二名。可有的世家子弟认为陈姒画作虽精致让人没话说,可是太过一板一眼,没有寓意,没有深刻的感想,只干巴巴照抄诗句地刻画,到底少了几分意味。排第二名,缺那么点说服力。但是众世家子又不得不承认这陈姒作画功底真是好,这画没个十几年功底的画家那是画不出来的,所以,还是第二名吧。 郑如骄听着隔壁雅间争得都要打起来的一众世家子弟的声音,笑了。 陈姒的国画,她也看过了,当时就觉得,这画给她吧,妥妥的国宝古董名画。如果是后世的人们看见,还不争抢疯了。照她说,什么第二名,就冲国宝度,和李长织的国宝木雕,绝壁是并列的第一啊。还争什么争。 第三名,郑如骄听了好激动,居然是她的剪纸桃花开在冬日里。不过她这画争议更大。 那边李二十一郎和荥阳郑玄都打起来了,旁边似乎一群吆喝的。 这动静大的贵女们都听见了,纷纷好奇地往门口探头探脑,要一探究竟。有心痒得紧的,早吩咐了仆人在隔壁雅间候着,偷听。 只是隔壁雅间一众贵族子弟的事,哪是让人想偷听就能偷听到的。 这不,派出仆人去打听隔壁情况的贵女们都铩羽而归,她们的仆人被隔壁不懂人权的世家子弟的部曲给请了出来。 部曲,贵族们的私兵护卫队。 混乱的争执中,郑如骄算是听出来了隔壁世家子弟对她的剪纸的评价。 一种认为,原诗就是赞颂梅花耐寒,郑如骄的这桃花反时令而开,也是一种反抗。只郑妆成调皮,单截的最后一段杂树,意思相反了。所以郑如骄的桃花开在冬日里不合题意。 另一种认为,哪有什么桃花,没看见满树枝桠光秃秃的,还不契合题意吧,那要怎样才能契合题意。要说树上的花骨朵,新抽的小芽,那要春天才能开,如何不切题,没看见剪纸上还写着桃开冬日。又不是说的开在春天,所以管什么花骨朵,新芽,那都不是冬日的事,如今冬天的桃树可不就是满树光秃秃,如何不切题。 不得不说,隔壁那李二十一郎好会辩,被他这么一说,其他世家子弟都不吱声了,也就一向和他不对盘的郑玄在跟他继续争执。 而最后,实在是说不过李耀,隔壁雅间的第三名出炉了,就是郑如骄的剪纸:桃花开在冬日里。 接着,第四名,第五名,乃至最后一名。很快也新鲜出炉了。 郑如骄正襟危坐等着品评的木牌送过来,其他贵女也是紧张刺激地坐等。婢女们就在一旁不停地给自家娘子打气,鼓励。 很快,隔壁雅间的婢女来了。 只是她们手中没有木牌。 众贵女正奇怪,其中一个婢女说话了:“摄政王殿下大驾,第二轮的品评由殿下亲自过来品评。” 众贵女一阵唏嘘,讶然,交头接耳,不知所措时,来的婢女们手脚麻利地挪开正宗那张大方床,凭空隔了道珍珠、玛瑙、珊瑚珠穿线的珠帘,两边很快有人收拾一番,腾出位置,放置好床榻几案方凳。 甫摆放好雅间内陈设,隔壁雅间的世家子弟以及摄政王宋辰仪都过来了。 珠帘影影绰绰间,郑如骄看向最上头端坐的那个男人,紫红宽袍大袖,腰束玉带,朱红朝靴,束冠,样貌看不大清,只依稀有十二万分煞气的威压气势隔着珠帘透过来。 低沉浅缓的声音徐徐在济济一堂的雅间响起。 “常听闻长川诗社举办些有趣好玩的东西,某一直听底下人说道,很是神往。往日没那个空闲,今儿路过,一时兴起进来了。正好碰上你们几家世家子女举办的才艺表演。某有幸听了看了,也就参与个。诸位没意见吧?” 这问话,难道还会有人说有意见?人都赖着坐在这雅间的上方了,谁还能上去赶了他不成? 瞧这明明逼迫还说得一脸民主的鬼把戏,郑如骄好想翻白眼。 只是,现场那么多人,可没几个省油的灯,更兼上位坐着恶魔领导——大唐朝的最高领导人。 她想翻白眼也是一万个不可以啊。 只能低着头,心里腹诽不止。 “没人有意见,某就自告奋勇帮忙品评说好的名次了。今儿世家女们的才艺各个都很出众……第一名,陇西李氏女的木雕……第二名,平阳陈氏女的画……第三名,河东裴江蓠的题诗……最后一名,昭王府骄阳县主郑十一娘。郑十一娘这剪纸,冬日里桃树都能开花了,实在是不符合常识,更不切合题意。所以,只能是最后一名。骄阳县主,你说某说得对吗?” 上座那人竟然站起了身子,一步步,走了过来。到珠帘前两步路,停下,负手站立,笑望过来。 一众世家子都愣住了。 说好的第三名是昭王家的嫡次女骄阳县主的剪纸呢?这摄政王殿下刚不也说没意见了吗? 怎么了现在?说人家小娘子那剪得要内涵有内涵,要技术有技术的漂亮剪纸画是最后一名。你可以说她的剪纸画是第四名第五名,他们都没那么大的反应跟吃惊。这最后一名,那么漂亮的剪纸,这摄政王殿下是如何说得出口的?眼瞎心瘸吗? 贵女们也各个惊讶了,郑如骄的剪纸画她们也都见过的,好一副漂亮的冬天,桃树,化作春泥的残叶。怎就不契合题意了?不正是杂树畏寒,叶落归根,随大流地活着吗。 怎么着要评最后一名?世家子弟的眼光原来这么不行吗?果然,他们都说,五姓七家除了陈十七郞,再没有明白的郎君了。 其余的庸脂俗粉竟是连画都看不懂了吗? 可叹可悲。 众贵女心中各自思忖。 郑如骄心里更是翻江倒海,热闹得紧。 她学过武功,耳聪目明,刚刚隔壁雅间的评论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世家子弟明明都评了她第三名,这个不知什么鬼的摄政王也赞同了她第三名的结论。怎么着,过来颁奖就改口了。 她说呢?怎么要来颁奖了?原来是整这一出?她跟这混蛋什么仇什么怨?他这是要搞什么? 郑如骄快要气疯了。 刚刚宋辰仪在上头说第三名是裴江蓠的题诗而不是她的剪纸时,几个世家子弟震惊的脸容,纵是隔着珠帘,她也看清了,是震惊没错。 所以说,这宋辰仪是临时过来品评,自我改名次的。 天杀的这个不要脸的货色,这混账玩意凭什么篡改品评结果? 果然,她猜对了吗?这人嫉妒陈十七,目前动不得陈十七,就来动她这个被人疯传是陈十七绯闻情侣的人。 %¥……¥&郑如骄满心满肺的经典国骂。 真是什么玩意? “骄阳县主可是对此次品评不满?嗯?” 骄阳县主郑如骄,陈十七不是要娶这女子吗?不知道当陈十七得知自个选定的未来妻子如此才艺不通,心里是什么感觉? 宋辰仪望着珠帘那头的一众女子,一个个低着头,完全看不出谁是昭王府的那位? 是什么样的女子呢? 真是可惜,好一手漂亮的剪纸,好一句“桃开冬日”,桃花冬季,花叶果实都没了,春暖花开,红了桃花,绿了桃枝,新的一春又来临,生生不尽,此生不息。 生命力如此顽强的女子,怎就要跟了陈十七,好可惜,可惜。 宋辰仪在心中感叹。 “没有不满。”宋辰仪在感慨时,珠帘那头,响起了一道很是平静的声音。 他欲看过去,心痒难忍地想看过去。 听到自己是最后一名,这少女的回答却如此安稳说不出什么味道的平淡安静。好奇怪,又好让人心痒痒想看看如此奇怪的少女是长着怎样奇怪的样貌? 听说这昭王府的嫡次女长得柔柔弱弱,娇娇怯怯,性子乖顺异常,所以即便得了最后一名也是无动于衷吗?在明晓得其他贵女有好多不如自己的作品时,这女子的反应让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你倒乖顺。最后一名给你,倒是有些委屈你了。”宋辰仪笑着说了句场面话,又道,“既然这第二轮品评结束,某和其他人就回去隔壁雅间了。诸位娘子可以开始你们的第三轮才艺表演了。某很期待你们的第三轮表演。” 说着这话,宋辰仪哈哈大笑,率头回了隔壁芙蓉花开雅间,他的身后跟着一列的婢女护卫。 直到这人完全走远了,郑如骄手里的剪刀都要捏变形了。 瞅着周围没人注意,丫鬟冬雁赶紧从自家娘子手里拿过变形的剪刀去处理了,省得有人看见。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第三轮比试,选题诗词受了第二轮木刻女子命运的影响,平阳陈氏女是当场吟了曹操《短歌行》中的两段:“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日,去日苦多。”“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陈姒吟诵这两段的意思是一时有感而发:感慨人生,感慨岁月如梭,时光匆匆。女子的命运不知未来如何? 当然曹操的本意求才之心的含义,光截取这两段也是看得出来。 所以第三轮的才艺不仅可以抒发对人生的感慨,也可以抒发对自己命运的感慨,或者是对人才需求的表达都是可以的。 第三轮才艺表演是最终一环,比第二轮又多一炷香的时间,是为三炷香的时间。时间充裕,更是可以让世家贵女尽情发挥。 摄政王宋辰仪领着一众世家子弟去了隔壁芙蓉花开雅间后,在场除了郑如骄,都沉浸在接下来的才艺中。 郑如骄因为宋辰仪的干涉,第二轮才艺表演沦为最后一名,这会人整个坐在屏风床上,什么也不干了。 反正做什么才艺都是枉然,左右都是最后一名,她还起个什么劲,就休息,等着比试完了回去,由着长安城所有人嘲笑了呗。要不还能怎样? 对方是大唐第一的政治家,阴谋家,可以眼也不眨地就赶了卢氏一族下历史舞台,可以轻而易举打退大唐多年的外患楚国,可以令一向牛逼哄哄的高门大族都放不开手脚的人物。这样的大人物一时兴起,要欺负她这样的小人物,她能怎么反抗?好吧,也许论武功,论毒术,单挑,她赢了可以逃走他乡,流落他国,就没事了。 可是目前她还不想过颠沛流离的流浪生活,且不过让她得了个不通文墨的名声罢了,她暂忍着吧。 郑如骄想通了关键,就百无聊赖地坐在床榻上倒茶喝水,让丫鬟夏鱼去弄点点心进来搭配着吃。 丫鬟春沉倒是想说上几句,让自家娘子别这样,还要比试呢。可一想刚刚娘子偷偷跟她们说的摄政王动了手脚,有意要让自家娘子得最后一名一事,就不做声了。 是啊,刚刚第二轮比试,十一娘的剪纸画明明水准有,寓意有,且恰恰符合第二轮的诗意。旁的贵女们在第二轮比试后,也在讨论娘子的剪纸画不该是最后一名,大肆品评当今天下世家子弟鉴定水平已经不行了的话。要不然,十一娘的这剪纸画何至于得了最后一名。 所以,春沉面对自家娘子得颓丧,也是沉默,说不出话来。 就丫鬟冬雁不死心,拿着点心在费力地帮自家娘子拼盘,只是手艺一般,又不甚理解诗意,拼不出个所以然。直惹得一旁的夏鱼在边上笑话她。 丫鬟秋落看不过去,也上前帮冬雁拼盘,试图帮自家娘子挽回最后一局。 秋落的手艺还行,拼盘上渐渐有了乌鹊南飞,找着枝桠的情形。 冬雁秋落两人还在高兴,郑如骄在旁泼冷水道:“第一轮表演我就表演了厨艺。才艺表演不能重复,拼盘没有用的。” 冬雁要哭不哭:“娘子,你还这么悠闲,等会三炷香烧完了,你拿什么交上去?” 秋落也点头:“娘子,你好歹随意弄个什么呢。什么都不表演,要是此次才艺表演后,外界传闻你……如果真到那一天,可是对你十分不利啊。五姓七家的宴会一个个开始举办了,娘子也要为自己打算啊。” 说到这里,春沉夏鱼两人也纷纷点头,要郑如骄好歹选个才艺表演交上去。 郑如骄看着四大丫鬟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样子,忽然就笑了,道:“你们不用担心。到时,我自有主意。” “娘子休要骗我等,你什么都不做,还让婢子们不要担心。婢子都要急死了。娘子。”夏鱼在旁急切地嚷嚷。 秋落冬雁也纷纷如是说。 郑如骄招招手,春沉很快上前:“娘子?” “你去马车上……”一通的耳语,春沉眼里微微一亮,很快点头,道,“嗯。” 其他三个丫鬟不知两人鬼祟地说了什么,只看着一向面无表情的春沉都动容了,想必娘子确实有了主意,第三轮比试应该无碍。 三个婢女如是想着,也只能这么想着。这么想,好歹有个安慰。 就看一会的才艺品评结果,娘子拿出什么来了。 就看着吧。 三炷香后,跟第二轮比试一样,品评上瘾的摄政王带着一众世家子弟又来到了海棠春睡雅间。 还是在中间隔了道珠帘,摆放好各式榻、凳,第三轮品评开始了。 这一次比试鉴于郑如骄没有交上作品,宋辰仪来了海棠春睡雅间,坐上榻后,第一句话便是开口问:“骄阳县主呢?没看见你的作品?你是不准备表演了吗?” 声音似乎有点失望。 是哒,失望,没了可以调戏的人自然失望了。 郑如骄听着这一道略带失望的嗓音,牙根痒痒,差点当场飞掷了架子上的剪刀过去,让这失望的嗓音见鬼去。 不过她好修养,压住火气,站起身,尽量做到声音平静道:“奴家选奏古琴,殿下。” “哦,是吗?”明显兴致来了的声音,本来还懒洋洋躺靠在榻上的人微微动了动,支起耳朵,欲听琴音。 那么嫌弃她的才艺表演,却巴巴地想听她弹琴,这人真是见鬼,不是一般的神经病,心理变态。 郑如骄心下腹诽,对着一旁的春沉道:“取我琴来。” 琴来了,场中因为郑如骄没交作品而担忧的,幸灾乐祸的,嘲笑的,好奇的。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停驻在了郑如骄面前的那把琴上。 听她弹奏刘邦的《大风歌》,风起云涌,天下纷争,群雄逐鹿的沙场,狼烟滚滚,战场将士浴血奋战,抛头颅,洒鲜血,战鼓擂擂,古今多少英雄为天下而战。 琴音铿锵有力,浴血豪情,带动得人皆触动,似乎一个个都是亲眼看到了刘邦奠定基业的一场场战争。 忽而琴音飘飘,在场的人们似乎看到了当年开国皇帝打下江山,荣耀故里,开祠堂,分封诸侯的画面。 只众人还沉浸在洋洋喜气中,琴音又急转而下,音色黯淡起来,飘忽抑郁,似乎正是开国初期,第一任皇帝身边没有能人辅佐,国家动乱,四方不稳,一直到宋辰仪摄政的这几年,国内国外才暂且安稳下来。可是天下初定,如今的大唐极其缺乏人才啊。 那阵阵琴音拨动里,最后那一拨的停顿仿佛一阵叹息,叹息有人不要总是急着把矛头指向国内士族。如今的大唐,是要兴科举,纳人才,安邦天下啊。 琴音止,宋辰仪才仿佛从一场幻境中走出来,刚刚的琴声带给他的震撼,使得他内心很复杂。 他不知道别人从琴中听到了什么,他是感受颇深。第一次思考要不要真把高门大族全部打压个干净,让其永不得翻身一事。 大唐初定,国局不稳,人才匮乏。他们大唐迫切需要的是人才,而士族文化底蕴传承是一般人家几辈子都拍马赶不上的。 他若能得士族里那些有才之士,大唐的江山可稳固,铁骑踏遍周边弹丸小国,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第三轮贵女们的才艺诗词题目本来就是说的曹操亟需人才,他本来也是有所触动,这郑十一娘的琴音更是把这触动上升到了一个顶点。 看来,很多事情,他回去要重新思量一下。 这郑十一娘真是可以啊。本来他今日只是处理政事烦躁了出来散心,一时走到这长川诗社,他一早就知道陈十七选定的这骄阳县主会参加今日五姓七家的才艺表演,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多无聊,真就来了这里,闲来无聊戏弄下陈十七选定的未来妻子。 “殿下,你看这名次该如何判定?”宋辰仪思虑间,李二十一郎在旁问道。 两人的面前,摊开放着一大摞的贵女们的作品。 “本来大家定了阿织妹妹的酿酒为第一。清河陈氏嫡长女的捏面团本来是第二……不过那都是以为骄阳县主不参与比试的情况下。现在听过骄阳县主的琴曲,某和其他郎君都觉得第一名该是阿织妹妹和骄阳县主的并列第一,然后再是其他的名次。” 李长织的酿酒,她自己站出来说道寓意:人生匆匆。就该好好享乐。她酿一坛酒,和众人共享,此举暗合第一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诗意。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李长织说得不错,而她的酿酒虽然还没发酵,但是她酿酒名声长安城有名,一般人是喝不到她酿的酒的。五姓七家的嫡女酿的酒哎,一般人怎么可能喝得到。除了五姓七家的郎君娘子,大唐是没人喝过这酒。可饶是如此,李长织的酿酒才名也是全长安城人尽皆知。不为其他,五姓七家的世家子弟都排着队求着跪着要喝的美酒哎,那酿酒的娘子可不就是大唐第一的酿酒师。而由她酿造的酒,因为今日才艺之故,与众品评的郎君事后都能装上一瓶拿回府上。 就为了那一坛美酒,这今日的第一名铁定有她李长织。 而陈蘅的捏面团也是不错。她是直接捏的“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蒸出可爱的团子,有老树、枯藤的形状,有燕窝做的鸟巢的样子,几只乌米饭捏成的乌鹊,饭粒晶莹,圆润香气盈人,绕着老树东张西望却还是找不到窝,最后失望落水自杀的滑稽场景。 落水自杀场景是团子旁边一碗汤羹,上面有散散的乌米饭,这便是代表自杀的乌鹊。 因为配图加上陈蘅的解说实在可爱爆笑,甜点世家子弟们都尝了,超好吃可口,所以准备把她和李长织的酿酒评为并列第一。只是现在出了郑如骄的古琴,这骄阳县主的古琴造诣实在是惊人,这奏的也是完全契合题意的《大风歌》,可是三个并列第一到底不好,会被外面的人说是他们五姓七家的郎君不会品评,所以来一个好的就是个第一,没有水平,所以评不出来真正的第一。 于是,世家子弟一番争吵后,李耀问了一直不做声,其实主意尤其大的摄政王。 “你看,怎么评?”见宋辰仪眼神飘忽地在看贵女席,分明完全没听到他刚才的问话,李耀又重复了遍。 “第一名,陇西李长织的酒酿……并列第一,清河陈蘅……最后一名,昭王府郑十一娘,孤愚钝,实在没听出你的琴声有第三轮诗词的含义……本次比试,最后一名,骄阳县主。”宋辰仪已经确定场中一道黄色的身影是骄阳县主郑如骄,此时,他静静地看着她,听完他宣布的结果,那女子还是一声不吭的反应。 好镇定的小娘子,都这样了,还是激不起人半点性子啊。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本来听了她的古琴,已经改了主意,不准备让这小娘子倒霉地得最后一名了,为什么他最后又说出那些话? 似乎就是心理不正常地想看这女子的笑话,笑话过后,那人没反应,宋辰仪又觉无趣,于是意兴阑珊,最后挽回形象地说要给贵女们赏赐。 贵女们除了郑如骄,都很兴奋,很期待地看着珠帘这头。 郑如骄,她也看着珠帘这头,不过是死死地盯着,恨极怒极要杀人泻火地盯着那一道珠帘隔开的那个人。 好一道低沉好听,装逼优雅的男声徐徐:“第一名李长织,封三品郡夫人。其夫陈云加封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还有这张王羲之真迹,我刚得手的,也一并与你。”宋辰仪话刚说完,边有婢女拿了一个盒子过来递给李长织。 这盒子一打开,众皆沸腾了。 “真是王公真迹,摄政王真舍得。”“呀,阿织姐姐你这次赚了。”“我也好想要,可惜没得第一。”“快别说了,听听底下的赏赐都是什么。” 宋辰仪继续道:“第二名陈蘅,一只五色鹦鹉,并单丝罗、白底绿花罗数匹,妆花缎、暗花锻,暗花纱、吴纱……若干。” “呀,听说是西域那边传进来的鹦鹉哎。” “看到了看到了,好有趣的样子。” “呀,它在学我们说话。好好笑!” 贵女们都在叽叽喳喳。 赏赐按着名次一一发下,除了郑如骄这最后一名,大家都拿到了赏赐。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摄政王的赏赐里,除王羲之的真迹和那只外域传来的鹦鹉,还有第三名的陈姒得了一条金制镂空凤鸟纹的香熏球,并一大堆香脂香丸香膏香粉香饼,一百多种类的熏香,装在一个个制作精美的越窑青釉香盒中。第四名的是一件孔雀羽大氅和一件妆花缎玉堂富贵的大氅。第五名…… 看场中各位,除了郑如骄,那是人人各个都领着赏赐,欣喜情绪激动地讨论着摄政王的大方豪爽,根本没人注意郑如骄。 只在这个时候,晃晃荡荡的珠帘那头又传来低低靡荡的声音:“骄阳县主,给你的。” 珠帘那头飞掷过来一团白色的物影,直落在郑如骄面前的海棠小几上,分厘不差。 一众贵女这会才注意到郑如骄刚刚没收到赏赐,这回赏赐来了,只是这赏赐? 众贵女各个不忍心去看郑如骄俏如红霞的一张脸,那是被气的。 旁的赏赐,摄政王殿下都拿了番邦小国进贡的还有底下官员进贡的珍奇物品,再不济也是长安城内很难买到的好东西,只到了郑如骄这里,就简简单单一张书写着狂草的素绢就打发了。 众贵女凑过去看摄政王写了什么给郑如骄。 咦?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桃夭》?摄政王什么意思? 众贵女迷惑不解。 只陈蘅懵懂地问出口:“摄政王这是为阿兄和未来嫂嫂提前写新婚贺词吗?” 好想法,与众贵女其实心里隐隐也是这个想法,只是没人好意思大庭广众之下去问摄政王,陈蘅问出了她们心中所想。 她们等着摄政王什么解释。 “就如诸位心中所想。百花令下,宗室女和世家子的成婚在即,某提前祝福十一娘新婚大喜……”微微带笑的声音,带着兴致,带着打量,一点点流荡在整个雅间内。 “难道不是在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才说宜其室家,宜其家人。什么都不会 的奴家也只有嫁个好夫婿才能看出点本事了。宜其家室,奴家真是谢谢摄政王赏赐了。” 打量,嘲笑,要看她笑话。真是好啊,这大唐的第一人。 郑如骄从来没有被人羞辱成这样,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然后她发现自己都没能控制住自己冷笑讽刺的声音。 当然这话说完,她第一时间后悔了。 可是后悔无效,场中其他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扫向她,眼里有震惊和你多保重的各种意思。 传闻摄政王宋辰仪喜怒无常,手段狠毒,擅阴谋诡计,专司小人之道对付敌手。这也是为什么大唐的世家大族比前朝的士族乖顺的缘故,还不是这位惹不起。可如今骄阳县主居然当面斥责这个阎王,五姓七家的世家子女都同情地看向郑如骄冰雪霜霜的一张脸。 听这话,宋辰仪下榻,拂开珍珠玛瑙的珠帘,扇贝流苏叮当作响,在他身后发出清凌凌的脆声。 他站到黄色衫裙的女子面前,微俯下身,声音说不出的风流靡荡,他道:“你就是骄阳县主?” “……” “某还以为你也是个跟清河陈十七一样,天塌下来都无动于衷的木头美人呢?”笑声浅浅,凤眼探究,那眼神直白,就差把人衣服剥光了看个透彻。 某还以为你也是个跟清河陈十七一样,天塌下来都无动于衷的木头美人呢? 某还以为你也是个跟清河陈十七一样,天塌下来都无动于衷的木头美人呢? 某还以为你也是个跟清河陈十七一样,天塌下来都无动于衷的木头美人呢? 为什么这句式那么熟悉?似乎她曾经在哪里听过差不多的话?那说着这话的人也是笑声低沉可恶,可是她为什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了这声音? 郑如骄整个人被自己的思绪包围,周围一切似乎都跟她无关了,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想不透思绪中那团迷雾,整个人浑浑噩噩,竟是连宋辰仪忽然俯身,凑近她耳边暧昧说话都没躲开。 这低低暧昧的声音持续缥缈地响起,他在说:“原来不是吗?你比陈十七可是不一样多了。宜其室家吗?某很喜欢,可惜不是你啊。”最后说的那一句,宋辰仪的声音更是低微的只有他和郑如骄两人听见,他微眯凤眼,唇角浅浅弯弧,俯身靠近郑如骄说话的姿态,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只郑如骄未觉,她想着那句话哪里熟悉? 忽然地,她猛地抬头,彭地撞上某人下巴,暧昧场景刹那烟消云散,宋辰仪疼地咬牙切齿,眼神未明地瞪着郑如骄:“郑十一娘,这就是你跟人说话的态度吗?昭王府的礼仪规矩看来真的很有问题。” 原来是他?前世她死前做的那个诡异的梦里,下令围剿陈十七的那个人。那时,他也说:陈十七是个天塌下来都还是从容面不改色的傻子,就如他今日说她是天塌下来都无动于衷的木头美人一样的口吻,一样的逍遥闲适姿态。 只是如今的他也只是刚二十出头的年纪,远不是前世梦里那样成熟冷漠的模样,下令说“射箭”两字轻飘冰冷,习以为常的那个人。 水晶棺里风华绝代的那个人,万箭穿心都从容不迫的那个人,她遇到了。 下令杀他的那个人她也遇到了,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会发生吗? 这是真实存在的一段历史吗? 而她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身份?最后结局命运又会如何? 而面前这个人她以后还是尽量避开。她救不了别人,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至于眼前,郑如骄抬头,声音平静道:“殿下说对了,昭王府确实无甚规矩礼仪。殿下英明,颁布了士庶通婚的好法令,奴家以后会有好规矩的。” “呵,你很不错。”宋辰仪笑了,然后他似乎是良心发现了,又走回了珠帘屏障那头,和一众世家子弟谈着话,去了隔壁雅间。 留下一众世家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刚刚这莽夫摄政王忽然冲出珠帘外,她们一个都没戴帷帽,回去家里估计要被责罚了。五姓七家的规矩一向深重。 要悲剧了。 不过说到悲剧,她们没一个比得上这昭王府的骄阳县主,今日因为这比试最后一名,可是丢进脸面。明明骄阳县主的才艺表演也还不错,可惜不得摄政王的眼,于是一众都有了赏赐,轮到骄阳县主时,却只拿了张摄政王亲笔书写的素绢。 这是一张糟糕透顶的素绢,因为是摄政王的墨宝,即便这素绢象征着最后一名的耻辱,这骄阳县主也不能把它丢掉,丢掉以后摄政王心血来潮要她拿出来,可就大事不妙了。 所以,这个骄阳县主莫名其妙地得了最后一名不说,还得把最后一名的证据回去摆着供着,还真是可怜又悲剧。 一众贵女窃窃私语地说着有关郑如骄的事,顿时,心里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同情心理。 陈蘅第一个站出来,掳了左手的臂钏递到郑如骄手里,絮絮叨叨道:“未来嫂嫂别生气,得最后一名就最后一名喽。只要有我在,十七郞铁定能知道未来嫂嫂不是不通才艺,而是他们那些庸脂俗粉不懂得欣赏东西。未来嫂嫂的剪纸和琴都表演的不错,我很喜欢。阿兄跟我一样,肯定也会喜欢的。” 郑如骄在被宋辰仪搞得得了最后一名,又间接得知宋辰仪是前世害死陈述的人,心里本来一团乱麻,可陈蘅一说话,她不由自主笑了。 笑着接过陈蘅主动示好的友情信物,郑如骄也掳下自己左手的手镯,当做交换礼物,道:“为表诚意,这是我送给阿蘅妹妹的。” “你应该喊我小姑的。”陈蘅眉开眼笑地接过郑如骄的手镯,丝毫不客气地建议道,又惹来其余贵女一片哄堂大笑。 李长织一边笑着,一边说:“阿蘅,这骄阳县主是你娶呢还是你家十七郞娶,瞧这都交换信物了。可真让人眼热的。” “哼,你嘲笑我?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姐姐。一边去。”陈蘅假作生气道。 又惹来李长织的一顿笑。 笑够后,她也顺手拿下脖子上的祖母绿金项链递给郑如骄,道:“初次见面,见面礼。” 这礼物可比陈蘅的贵重多了,郑如骄推拒不肯收。 李长织道:“十一娘这是看不起我吗?收了阿蘅妹妹的就不收我的?” 郑如骄自然连连摇头,可是拗不过李长织的所谓见面礼,最后陈蘅拍着她肩膀道:“十一娘,你就收下呗。阿织姐姐可轻易不结交人。她送你这项链,那是当你自己人了。以后,我们有聚会,大家一起啊。” 陈蘅这番话后,郑如骄手脚麻利地让丫鬟收好了这项链。 五姓七家贵女们的友谊啊,那要的,以后真要嫁到世家做世家妇,跟世家的嫡女提前交好,那是很有必要的事。 山来就她,她干嘛要真去推了。 郑如骄微微笑。 虽然倒霉碰上煞星,才艺比试得了最后一名,但是能赢得五姓七家嫡女的友谊,其实今儿来这长川诗社也不算亏啊。 说起来都要感谢那个讨厌的摄政王殿下,没有他,这高门大族的嫡女哪能真的容纳她进入她们的圈子。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贵女们见两人都送了见面礼,纷纷拿出自己身上的好东西送给郑如骄,以表结交之意。 这些贵女中,只郑妆成不情不愿,但其他贵女都送了,她不送就很尴尬,最后忍住委屈,掳下耳下碧玉双环递给郑如骄。 郑如骄看了她一眼,才迟疑地接过耳环。 才艺比试已经完结,又交换了礼物,隔壁雅间世家子弟也陆续离开,这边雅间贵女们也开始互相告别。 一行相送到了大门口,一辆辆接送的规制华丽的马车并排歇着,见贵女们出来,早有仆人上前殷勤服侍贵女们上车。 因为今日发生的事情冲击太大,郑如骄没有急着上马车回府,准备在街上四处走走散散心,排解下郁闷的心情。 似乎是天意,她没急着上车,四处打量一番,看看左边的那条街,右看看右边那条街,心里想着准备先逛哪一边,就这打量的功夫,她看到了挂着清和陈氏族徽的马车,从车上走下来一人,穿一身改良版紫红铠甲轻装,肩披紫红大氅,紫红发带绑发,云发簌簌垂落胸前、耳后,几缕搭于肩膀。额间一条抹额,是唐朝武人最平常的打扮。只是这银制抹额上镶嵌了一块紫水晶,配着他这一身的打扮,郑如骄第一次从武人的打扮穿着上看到了优雅跟从容。 竟然是陈述!再看一旁的陈蘅撒娇地喊着“兄长”,郑如骄又释然了,是来接妹妹的啊。难怪在这里能看到他。 似乎知道有人在看他,陈述的眼神飘了过来,落定在郑如骄的身上。 四目相对,这回郑如骄更是深切直观地看到了陈述温柔带点淡淡的冷的眼神,那眼神如潺潺流水,绵软温柔,清润温泽,悠悠荡荡似暖玉,暖进人心里。那一抹冷,似乎在看到四目相对的女子是自己选定的未来妻子,很快就掩了开去。 一阵风吹来,阴阴凉凉,郑如骄仿佛听见了风铃相击,清脆如玉石的声音。 抬眼继续望过去,原是陈府马车离开,族徽上那两只铃铛在作响,发出了清凌凌的声音。 “陈十七不穿这身铠甲,奴都快忘了这人是个将军,虽然现在交出兵权了。”丫鬟春沉随着自家娘子的视线,也是看到了陈述,于是感慨道。 “是啊。当年要不是这清河陈十七,楚贼不定还要怎么作恶,怎么侵犯我大唐朝?只是清河陈氏下任族长的名声太大,都快让人忘了这人是个大将军,十四岁就大胜楚国狗贼,扬我大唐国威。”夏鱼也在一边唏嘘不已。 “起初还以为又是哪个只知道仿制别人衣裳的世家子弟,原来是本人啊。”秋落也在旁感慨。 秋落的意思是最近长安城很流行穿这种改良版铠甲装,因为是陈十七最先穿的,于是这改良版铠甲装成了今冬长安城士族男子最流行的一款衣裳。因如此,秋落才有此一说。 “听说这清河陈十七当年打了胜仗后,是主动向摄政王交出兵权的。这人怎么想的?虽然现在摄政王还让挂着从一品的职位,但是都是虚职,只干领俸禄,跟真正的大将军到底不一样啊。”冬雁也有点惋惜道。 “清河陈氏下任族长的名头已经够引人注目了,这再掌兵权,那就……”望着陈府马车离开的方向,郑如骄淡淡接口。 如果说这里的大唐也是真实存在的,她前世那个梦就是历史发生的某个瞬间,这陈十七在历史上会万箭穿心而死,或许就是因为功高盖主吧。 清和陈氏下任族长继承人的身份,天生军事奇才的领兵才能,民间名声大好一片的大名士,这样的人,哪个当权者能眼睁睁看着他一直活到老? 难怪,历史上是万箭穿心的结局。 交了兵权又如何?上位者还是忌惮啊。就陈十七在民间那过于美誉的名声,又兼是五姓七家这一辈最杰出的郎君,只这两点就该死了。更何况这人还是军事奇才,都国泰民安了,还要留着你一个大将军做什么? 所以说,这次陈家宴会后,她当真嫁得这陈十七? 她这嫁了,这是将来等宋辰仪秋后算账的时候,陪着这人一起死呢。 也是万箭穿心的死法吗? 这么想着,郑如骄浑身都打了个哆嗦。 又觉应该不可能,这宋辰仪要害她,她可以撒了毒yao,先撤了再说。所以,应该不用怕的。可是说着简单,她可记得前世梦里陈十七死时三十多肯定有了。她现在十三岁,陈十七似乎二十。这等到陈十七死的时候,至少还有十多年。十多年的时间,到时有了孩子,有了感情什么的,她真的能那么潇洒自个先逃。 呃,想多了,可是这么想着,郑如骄就觉得嫁不得这陈十七。 她的能力也就堪堪够护住她自个一条小命,其余的人,千军万马时,她怎么救? 所以,绝对不能嫁陈十七。 可是不嫁这陈十七,这大唐的其他郎君,各个三妻四妾,怎么嫁? 她可不希望斗来斗去,心思费劲,还是为了个三妻四妾的货色。 只这陈十七,前世梦里,那个林公絮絮叨叨说过陈十七一辈子都没娶妻纳妾,反正身边没一个服侍的人。 所以,今日不是看到陈述穿着铠甲装,再一次深刻地忆起这人悲惨的死亡,她其实都打算在陈家宴会上好好表现,最好嫁了这人。 可现在再次忆起陈十七的最终结局,郑如骄有点不知前路该如何走。 这么想着,郑如骄一时根本没注意脚下的路。 结果,因为昨儿下了一天一夜的雪,如今街上虽然铲了雪,可偶然也会遇到没扫干净的地方,结成薄冰的路。 这一踩上去,人整个就向前滑去。 郑如骄习惯性地想用内力稳住,却在这时看到迎面宋辰仪走了过来。 天,不能让这人看出她会武功。 她还是选择摔倒吧。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只是想安安静静地摔倒也没那个福气。 郑如骄是无论如何想不到,刚刚在雅间各种看不惯她的宋辰仪,这个时候居然飞身过来,要接住她欲倒下的身子。 这大庭广众之下,要被堂堂摄政王殿下抱在怀里里了,她以后还能嫁给谁? 算了,与其嫁一个一见面就千方百计给她找麻烦的,这个时代最惹不得的人,她还是让人知道她会武吧。 这么想着,郑如骄集中精神,使力一个侧身,向旁掠开。 站直身子,一眼看到宋辰仪那副见了鬼的脸容,郑如骄心情也是不好,只是面子功夫还得做足,她欠了欠身,行礼道:“摄政王殿下。” 罢了罢了,会武就会武,被看穿就看穿,被看穿总比跟这种永远超级危险,喜怒无常的男人绑定一生好。 宋辰仪,其实男女关系上也还好,因为他家凶残表妹的关系,家里一个女人也没有。嫁他,除了解决掉他表妹,其余就还行了。 只是宋辰仪这人虽然不乱来,但他真就是个合格的政治家,阴谋诡计什么手段没有,这种人厉害着呢。她还不知道自身能力潜能到底有多大,能否降得住这样的一个天生政治家。 卢氏一族的毁灭只在旦夕之间,结果还是全国都在歌颂这人灭得好,灭得妙。 而据她所知,卢氏一族根本没有反意,那通敌卖国的证据也是一夜之间就冒了出来。从在卢家搜出卢业和楚人书信往来那一刻起,卢氏一族的覆灭也不过用了短短一两天时间,就杀的杀,发配的发配,沦为军妓官妓的更是数不胜数。 这样的雷霆手段,就算卢氏真有反意又怎样,这一切都跟她无关,但是从这里,她可以看出这种人不能深交,不能朝夕相处,那是绝对不能嫁。 此人如此危险,所以,即便冒着武功被人发现的危险,要在嫁这人和表露武功两者之间做个选择,她还是选择暴露武功好了。 做着心理建设,再抬头,看向宋辰仪复杂的面色,郑如骄的面色平稳了不少。 而宋辰仪救人没抱到要救的人,自然知道面前这女子会武,也知这骄阳县主本来是不准备显露自己会武的。 不然,刚刚要摔倒,这郑十一娘不会假装跌下去。 可他去救她,她却闪开了。 闪开了。 宋辰仪站直身子,微笑绵绵,幽暗细长的眼尾扫啊扫,他直瞅着面前娇娇柔柔的少女。 这是他第一次注意起这女子长什么样子。 娇娇玉颜,芙蓉扫作胭脂淡抹在颊畔,唇色浅浅淡粉俏如三月枝头桃花开,水眸杏眼熠熠生辉,璨如月色皎皎。耳下两只粉水晶桃花耳环随着她掠出去的身子悠悠荡荡,可怜可爱。云髻高耸,其上插一支羊脂白玉细雕精啄的凤头钗,边上斜插一朵粉□□滴山茶花。 看着是淡眉轻扫梨花带雨姿,柔中带弱,娇中三分怜的长相,却是穿着一件绝对艳色,颜色鲜亮夺目的鹅黄衫子,底下更是套了一条繁复厚重超十二幅肥大宽腴,雍容华丽的嫩姜色金缕裙,裙上用捻银线绣着大朵大朵的山茶花,行走间,裙幅摇曳,层层叠叠铺展开来,犹如牡丹花开的郁金华丽。 外罩一层透亮清澈纱衣,烟笼云雾却隔了这华丽厚重,富贵绮丽,他这看来,这清瘦柔弱长相的少女居然完全压住了这艳色繁丽奢华无度的鹅黄裙。 “骄阳县主?”宋辰仪轻挑眉,薄唇轻启,声音沉沉低缓,淡淡显露威压。 “是,摄政王殿下。”那少女又重复了遍刚刚的行礼动作,规矩礼仪很是做得有模有样。 都说这昭王府的嫡次女娇娇弱弱,病歪歪风一吹就倒的样子,性子百里挑一的又乖又柔。 呵。病西施?这身手,轻盈灵活的闪避,他可是连一层衣角都没碰到? 柔弱乖顺的脾气,倒确实有点样子。 真个可伶可爱的女子,让人一见难忘啊。 如果不是要推行百花令,他其实喜欢……算了,四国不一统,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喜欢更作孽,后院只会添乱,所以张心妍那么挡着所有贵女嫁进摄政王府,他也无动于衷。 纵低眉顺眼,掩不住腰肢纤纤不盈一握,肤白柔细如粉瓷。 “这大唐,帷帽幂篱如此多余。” 什么鬼? 郑如骄抬头,莫名其妙的摄政王殿下,说的什么鬼玩意? 不过,他想通了,不找她麻烦了,真好。 看着宋辰仪转身很快离开的身影,郑如骄回头对婢女们说道:“回马车上去吧。” 再不要遇到什么古怪了,这一惊一乍的,她的心脏再接受不了了。 几个丫鬟点点头,跟在郑如骄身后上了马车回府。 今日这一行,大家都累了。 回去要好好休息,真是精彩纷呈的一整天啊。尤其是她们家娘子的这一天过得,极为丰富。 几个丫鬟心中各自思量。 而郑如骄是自坐上马车,就一直闭目养神,直到回到府上。 ~~~~~ 与此同时,一辆青色车身,象牙装饰的,雕刻花鸟虫兽的华丽马车上,微笑梨涡的少女正在贼兮兮装模作样地偷看对面坐上的青年。 看不过瘾,她还在一旁自个捧着双颊面色怪异地笑,揶揄嘲笑青年的笑:“阿兄今日恐怕不是单纯来长川诗社接我回府吧?” 青年抬头,扫了一眼自个喜欢胡思乱想的妹妹一眼,没有说什么。 少女却是不满他这无视的态度,又巴巴地挑起话题,再次引诱青年说话道:“光接妹妹回府,如何要穿戴一新,风姿卓绝地出府来?” 听这说话,原来这少女便是今日在长川诗社和郑如骄一起才艺比试的清河陈蘅,被她揶揄得厉害的青年便是她的兄长清河陈述。 听妹妹如此说,陈述实在无话可说,于是低下头继续翻书,完全不理会妹妹。 陈蘅急了,急切地冲他道:“阿兄不要装傻,昨儿你跟我说,要娶昭王府的这骄阳县主。我就巴巴地递了邀请函给骄阳县主,帮十七郞来相看未来嫂嫂。现在阿兄借着接我的机会看过了未来嫂嫂,就过河拆桥,不理人了。” 说着这赌气的话,陈蘅把头别到一边,气呼呼不说话了。 陈述无奈一笑:“阿蘅觉得是就是吧。” 听这回答,陈蘅满意了,回头就一直鬼祟地冲着陈述笑,之后更是把今日才艺表演的事说给自家兄长听,并发表意见道:“那摄政王眼光实在独到,可怜未来嫂嫂只能得最后一名了。” 陈述面色不变,微笑淡淡道:“哦?是如此吗?” 陈蘅嘴巴一瘪道:“对啊。他这么一来,外界都要说未来嫂嫂才艺不通,如此,长老们知道了,不得反对阿兄娶未来嫂嫂了。” 说着这话,陈蘅又皱眉撇嘴道:“可宗室那些县主我都见过,除了未来嫂嫂,其他那些都好难相处,跟我们五姓七家的女儿势同水火。一个个唯张心妍马首是瞻,阿兄不要去娶她们进府。娶了她们,以后我都不敢回娘家了。” 听妹妹如此抱怨,陈述笑了,对妹妹道:“阿蘅羞不羞?还没嫁人就思量着娘家夫家?” 陈蘅自知说错话,抬眸瞪兄长,同时生气道:“阿兄,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会娶其他宗室女的,不是这骄阳县主,就不娶了。”陈述声音淡淡道。 清和陈氏的当家主母,如果娶的是宗室女,断断只要一个听话乖顺的女子。 一干宗室女,就属这郑十一娘里里外外都乖巧柔弱,便是真的什么都不会又如何?他也从没想过要娶一个才女。 陈述心里思量着,这回任妹妹如何叽叽喳喳地说笑,都不再说话。 车行滚滚,似乎走了好久的路,应该快要到家了。 陈述微微撩开厚重窗幔,望向车外。 外面是白的过分的一个世界。 不知何时,外面又开始下雪了,西北风透过车幔嗖地窜进来,陈蘅在旁呼呼嚷着冷,陈述才放下车幔,静坐车内,闭眼休息。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从长川诗社回到陈府,马车才停下,便有一仆人面有焦虑之色地上前来。 陈述下车后,他便急急忙忙跟上来说道府里情况:“十七郞,六大长老齐聚荣安堂,莲长老身边的云鹤刚过来找郎君,让郎君回来了尽快去荣安堂。” “嗯,莲长老那说了是什么事吗?”回到初云阁,解下大氅,拍落一身的雪,陈述都没来得及喝口热水,换身干的衣服,就急忙往荣安堂走去,边走边问这仆从。 那仆人道:“五娘子和骄阳县主她们在长川诗社的比试已经传到府上,府上得知骄阳县主得了最后一名,听云鹤说六大长老为此很是不满。本来六大长老就不同意你去娶宗室女,这才艺比试还爆出来你要娶的宗室女不通文墨,所以凌长老就嚷嚷着要郎君过去给个说法。” 凌长老,清和陈氏大长老,反对陈述做下任族长的那派人的头头,一个顽固严肃的老头,他力主大房长子嫡孙的陈澜才是名正言顺的下任族长人选。 莲长老,清和陈氏二长老,很是嬉皮笑脸行为开通的老头,这人力挺陈述当清和陈氏的下任族长。 因这两人,清和陈氏下任族长继承人位置一直很有争议。清和陈氏大房和三房更是关系微妙。 陈述赶到荣安堂的时候,还没进里屋,就听见凌长老一声冷哼道:“哟,这是有自知之明,娶个愚笨的宗室女,直接宣布退出下任族长继承人的竞争。阿莲,不是说你看中的这三房小子有魄力有能力,他要是当了我们清和陈氏的下任族长,必将带动我们清和陈氏更上一层楼。百年之内,我清和陈氏必然安然无恙于这大唐朝,论那摄政王如何阴狠诡计,我清和陈氏必然毫发无伤。阿莲把这小子夸得如此有能耐,是真有这能耐吗?有这能耐的人能自甘堕落去娶那么一文不值的宗室女,还是个一窍不通,琴棋书画这些最基本的都不会的宗室女,真是好眼光。如此好眼光,不知到底要如何带动我们清河陈氏更上一层楼呢?” 凌长老捻着他那两撮胡须,鹰眼很有斗志地瞪向来人。 陈述推门进来这荣安堂,六大长老正争得面红耳赤。 这屋里是既没有烧火炉,也没有设大火盆壁炉,可是因着这现场闹腾争执的气氛,竟是让人感觉不出冷意。 看到陈述进来,凌长老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眯了眯,踱步过来,阴阳怪气道:“呵。说曹操曹操到。十七郞来了。既然来了,那某作为长辈就要说道你几句了。你昨日跟我们几个老头子说的娶骄阳县主这事,我们几人商议了,不同意。我们清河陈氏还没落魄呢?如何要娶个才艺不通的女子进门做当家主母。即便是落魄,这样什么都不会的女子,旁的但凡有点家底的人家都不会娶个这样的妇人做妻子。你陈十七郞倒好,给我们府上挑一位这样的主母回来,这让人知道,不知道的外人还以为咱府上都是怎么逼迫作践你们三房。照我说,宗室女就不能娶进来,那上头圣人都是傀儡一个,我们清和陈氏还有必要遵循傀儡皇帝的诏令吗?你陈十七好歹也是我们清和陈氏三房嫡子,不用做如此牺牲。” “呵呵。陈凌你个老不死的说得比唱得好听,旁人不晓得听了你这话,还以为你多为三房的人好。要真为三房好,摄政王的百花令下,怎么把这诏令娶妻的事推到三房头上,如今倒信口雌黄假仁假义让三房拒了皇家的亲事。是,现在诏令卡在二房三房四房手里,若是拒婚,可不关你们大房什么事。说的什么狗屁话,也不想想,其他房好不了,真的拒婚皇家宗室,那摄政王正愁找不到我们清和陈氏的把柄。你这送上把柄上去,你笑话的卢氏一族就是你的前车之鉴。真出了事,你以为你们大房能脱得了关系,真是不知所谓的糊涂虫。”一向嘻哈的陈莲看着完全拎不清的陈凌,当场就跳出来指着陈凌的鼻子大骂。 陈凌被骂得恼羞成怒,拍案就要怒骂。 眼看现场就要再一次陷入混战,陈述看一边的几上有一套岳州窑的茶具,便走过去,拿起一只茶碗,手一松,茶碗应声落地。 终于,两方争执的人马安静了,各个回头奇怪安静地看着陈述。 陈述道:“又不是娶的五姓七家女,甚至都不是关中四姓或是其他高门大族的女子,娶的是皇家那边的宗室女,如何要一个强势大方得体的当家主母?这样的女子娶进门来,是要清和陈氏鸡犬不宁吗?这骄阳县主纵是千般万般不好,只一点,她比任何宗室女都乖巧温顺,就这一点,她就甚过任何女子。百花令如果真避无可避,清和陈氏不要这骄阳县主进门,还准备选宗室哪家县主进门?” 陈凌:“……” 族长:“……” 其他长老:“……” 半响后,陈莲长老才哈哈大笑道:“就是,十七郞来之前,某也这么说,其他人也都没意见,就陈凌这个老顽固叽叽喳喳闹不完。不知他是站在清和陈氏这边还是皇家这边,都娶宗室女了,居然还想娶个会来事,什么都会,各方面能力很强的女子进我清河陈氏府邸门。要我说,陈凌老东西保不定是向摄政王投诚了,才如此反对十七郞娶昭王府的病秧子进门。不然,府上娶进一个病秧子,死了,再娶一个不就能娶个端庄大方的高门嫡女。不死,一个柔弱无主见的病秧子又能妨碍府上什么事。如何就娶不的。要我说,宗室女多亏有了这病歪歪的西施女,也省了我们阖府一桩心事。而十七郞如此顾全大局为我清和陈氏考虑,可不比某些娶个女人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有些人强。清河陈氏下任族长的位置,谁好谁适合,某思量着,脑袋清楚的都知道了吧。” 说着,陈莲更是横了一眼陈凌。 陈凌那张老脸立时阴暗了下来。 陈莲口中娶个女人就要死要活的那个人,不是别人,便是他支持要立的下任族长,长房的嫡长子陈澜。这个混账东西也是,不就娶个宗室女吗?不娶就不娶,咱可以想别的办法,怎么为这事还夜宿青楼楚馆了。 这下子,娶宗室女是不用他了,只是下任族长的位置,一个家族出大事就只知道推脱、逃避,混迹脂粉地的郎君,还争什么下任族长的位置。 现在这清河陈氏,下任族长除了三房这嫡子,再没有其他人好选。 只是既然要做清和陈氏的下任族长,如何能娶一个宗室女为当家主母,所以他今日真是好意相劝,可惜他这好意没人理。也是,他平日一直支持大房的陈澜,跟三房闹不快惯了,口气一时改不了,所以,三房这小子完全听不进他的苦口良言。 唉,罢了,罢了。既然真要娶宗室女。 也是如三房这小子所说,娶个一窍不通的最好。 他要娶就让他娶吧,只是不要有一天后悔才好。 罢了,他也老了,管不动事了。 陈凌这么想着,老态更显,胡子都耷拉下来,垂头丧气道:“好吧,既然诸位都同意十七郞娶宗室女,我老头子也没什么意见。那就这样,集议散了吧。” “本来就不用为一件小事就集议。浪费人口水。”看着耷拉脑袋的老对手,陈莲睨了这老家伙一眼,满意地掳着胡须,大笑着推门,扬长而去。 他的身后,其余长老也陆续走出荣安堂。 陈述落在后头,也准备回去。 陈凌长老在后头长叹一口气道:“你小子得意了。哼。希望你永远不要有后悔的一天。” 陈述:“……” 随着几位长老都出了荣安堂,陈述也离开了此地,回到初云阁。 这回府到现在,一路奔波的,衣服都湿了,他要赶紧回屋去换干净的。 ~~~~~~~~~~~ 话分两头,在陈府这边为娶骄阳县主的事吵闹不休时,郑如骄及其婢女回到了昭王府。 才下马车,进到正门口,这大厅喜气洋洋,奔走的仆人婢女一个个捧着杯盘、时鲜蔬果来来往往。 郑如骄走进去的时候,几个婢女兴高采烈地冲她行礼,她罢手后,几人又捧着瓜果,喜气洋洋地走人了。 郑如骄实在好奇,拦了一个婢女问府里情况。 那婢女说:“十一娘去了长川诗社是不知道。府上今儿来了好多大人物。赵郡李氏的总管,河东柳氏的管事娘子,河东裴氏的大夫人,河东薛氏的三夫人。” “他们这些人怎么会来昭王府?”郑如骄问道。 婢女说:“这个婢子不清楚。就知道这些世家来给府上娘子送礼了。给明微县主的,二房的十二娘、十六娘,三房的七娘、九娘送礼。” “没有我家县主的吗?”春沉发问。 “他们说,清和陈氏的送过了,所以……嗯,就这些,其他婢子就真不知道了。”那婢子犹犹豫豫道。 “嗯,知道了。你走吧。”听这婢女的回答,郑如骄心里也是有点数了。 该是百花令下,清和陈氏一出酒席,外界传闻清和陈十七选了她为未来妻子,其余世家怕是急了,就怕比别人晚一步,昭王府的娘子们就抢不到手了。 宗室女,只有昭王府是荥阳郑氏一脉,属士族。 不过二房三房只是三四品的官员,只要摄政王愿意当睁眼瞎,世家就当做不知道昭王府二房三房的女儿不是宗室女,来友好互动了。 郑如骄想着就先是笑了,然后才吩咐一旁的春沉几人去查探消息。 春沉几人退下后不久,就很快回来了。 今日之事也不是隐蔽的事,所以消息打探的很快。 春沉回来禀报道:“河东裴氏今日送来一整套红珊瑚配饰,一整套珍珠首饰,一整套玛瑙配饰,还有一整套的金银玉器首饰给明微县主。二房十二娘那里是河东薛氏送来的两件狐裘,一色白,一色黑。一件貂鼠皮裘,一件银鼠皮裘并一个黑漆描金鸳鸯戏水的妆奁。二房十六娘芷娘子的是芙蕖坊制作的六道点心并一套十二种材质的木梳,包括象牙、桃木、棠梨木、檀香木、犀角、湘妃竹、楠竹、枣木、鱼牙、杨梅木、樱桃木。到十六娘屋里去的是赵郡李氏的总管娘子。送三房七娘子郑思蓉礼物的是京兆韦氏府上的人。他们送给七娘子的是一整套闺阁女子的家具。紫檀木的床榻、几案,竹制的笥、橱、箱、笼,玛瑙的柜子,银制的匣盒。还有九娘郑文浅,河东柳氏送来一架紫檀木云纹座屏,一架象牙书画折屏并时鲜瓜果,一套织锦坊的成衣。” “……” 看不出来,高门世家中,这清河陈家最是小气嘛。 瞧瞧她都收到了些什么? 再看看其他世家都送了些什么? 她真的要嫁到清河陈家吗? 听春沉一溜烟儿报下来的礼品,郑如骄瞠目结舌了,然后在心里给陈述扎小人了。 小气鬼,一桌酒席。 她还要筹谋着嫁过去吗?嫁吗? 谁来给她出个主意?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梧桐院里,郑明微身边新升上来的一等丫鬟白雾正在汇报情况:“十三娘,桃夭院的骄阳县主回来了,正如现在外头疯传的那样,得了才艺比试最后一名,捧了摄政王的墨宝回来了。她那几个婢女还把那耻辱墨宝当宝似的藏藏匿匿,十一娘还不知道,她刚走出长川诗社,就有人把长川诗社的比试结果给爆了出来。她还装着个没事人的样子回府上,她当大家都不知道这事呢。真是好笑。” “哈哈,白雾你说真的吗?”郑明微听到郑如骄在外面丢人的事,开心地放声大笑,都没了顾忌。 白雾见主子高兴,也与有荣焉,语带喜悦道:“婢子是听去长川诗社的人回来说的。长川诗社今日可去了不少人,贵女,世家子,摄政王,还有他们带的部曲仆人。这么多人亲眼看到了当时的比试情况,这传出来的消息还能有假,自然是真的。” “哈哈,活该的她,还以为被五姓七家的贵女喊去比试,她有什么厉害之处呢?就不知道陈十七郞是看上我那二姐什么了?就这么个白痴,要手段没手段,要才艺没才艺。交际礼仪也不过尔尔。就这样的,居然能让清河陈十七郞看上。可是看上又怎样?烂泥她怎么可能扶得上墙。那清河陈十七经此一事,怕是要后悔了。哈哈,真是笑死人了,不过我也挺佩服我那二姐,什么都不会居然敢去和五姓七家那些天之骄女比试才艺,真真是无知者无畏。有时想想,我真的挺佩服挺崇拜这二姐的。哈哈,我要不行了,我快被这事笑死了。”郑明微笑得身子都弯了下去。 经此一事,她那二姐估计要被清河陈氏洗牌出局了,本来她因为前日清河陈氏送给郑如骄的一桌酒席,心里还有些芥蒂,现在是什么都没了。想那清河陈家经过她二姐的才艺比试一事,在陈家宴会后,还能继续毫无芥蒂地来昭王府向她二姐提亲,她就服了这清和陈氏。 只是,她二姐的婚事可能黄了,二房那个郑心芷却,这个贱人居然能得到赵郡李氏的青眼。她和其他人也都不过是得了关中四姓的礼物。可真是让人不爽的一件事。 郑明微想着刚刚白雾汇报的赵郡李氏送了一整套12种材质,一把把雕刻精美的木梳给二房那个女人,她的心里就不舒服的很。赵郡李氏不愧是五姓七家,送的东西虽然看着不起眼,但是东西就是又雅又有品位,不像河东裴氏最是俗气,就简单送了些金银珠宝的头面给她,这些东西,哪家富贵人家没有,谁稀罕他家那点子金银头面,想他们裴家也不是送不起贵重精致有品位的东西,不过是自认为他们昭王府配不上这份雅致,才敷衍地送了这些俗气的头面首饰给她。 她本来应该是生气的,不过她本也没想过嫁这河东裴家,所以这河东裴家做这跳梁小丑的把戏,就随他们便吧。 反正谁也看不上谁。 谁还稀罕她河东裴家的礼物不成? 等陈家宴会后,她嫁了清河陈十七,呵呵,到时指不定是谁看不上谁呢?这些子狗眼看人低的世家,除了清和陈氏,她也没看在眼里。 郑明微唇角掀起清傲的冷笑。 她的婢女白雾又在旁边汇报了些别的情况,就准备退下。 这时,丫鬟白薇进来了,先是睨了眼狗腿谄媚的白雾,把不屑收在眼底,复又低头向郑明微说道:“十三娘,二房的十二娘来了。” “哦,她有什么事吗?”郑明微懒洋洋地瞥了眼两个婢女的暗潮汹涌,懒洋洋地问道。 白薇摇摇头:“婢子不知,十二娘没说。” “好吧,让她进来吧。白雾,去端点点心喝的过来。”郑明微说完这话,又对着等在一旁的白薇道,“你去领着郑霏兰进来。” “是,娘子。”白雾也是不屑地瞪了眼白薇,下去安排事情了。 白薇没吱声,领了人进来后,在檐下和其他人说道白雾的不是:“瞧她那样子,还真把自己当个玩意了。” “可不是吗?自从白芨走后,十三娘升了她上来。就整日里急巴巴地表现,生怕人抢了她的差事似的。天生一副劳碌命,谁还乐意抢她差事。”白芷也说。 “她也就眼前得意。犯不着计较她些这个。”白芍在旁淡淡说道。 “也就会个轻功,懂武,了不得了。算了,我也是酸的。不说这个了,你们说,这二房的十二娘又来找我们娘子什么事?”白薇道。 “还能是什么事?你没瞧见,今儿个府上,来了好几拨世家的总管娘子,夫人仆人的,听说赵郡李氏送了二房那个老抢我们娘子风头的十六娘的礼物:一整套很是小巧精致的梳子。其他世家送给左散骑常侍家的那两个娘子,一个是一整套很是贵重有规格的闺阁家具,另一个河东柳氏即便是送给他家陶娘子生的那位也是两架很贵重的屏风,便是今日来的十二娘郑霏兰,河东薛氏也送的贵重狐裘,其他皮毛的贵重大裘更是数不胜数。就咱们娘子,那河东裴家却是着实敷衍了点,就送些金银首饰,这些东西谁家能没有呢?送这个给娘子,娘子能高兴吗?你们别看这十二娘往日跟在我们家娘子身后高高兴兴的,今儿指不定是来笑话咱娘子的。”白芷看看左右没人,也放开大胆地说了。 只白芍走过去,先是听了听屋内自家娘子的动静,又在四周转了转,发现没人了,才回头来没好气地跟另外几个婢女道:“你们啊,说话也小心些。娘子还在里头呢。其他那些个小丫头也保不定都躲在哪里偷听呢,你们就这么明目张胆讨论,也不怕什么……” “嗨,不是偶尔才说嘛。我刚看过了,这会没人的,人都被我们打发去端点心的端点心,打听其他房消息的打听消息去了,还有扫地的擦桌的没有吩咐也进不来这里。不妨碍。”白薇笑嘻嘻道。 “如此才好呢。”白芍也安静地说了会。 檐下几个婢女说得有模有样,这边里屋里,郑霏兰也正好进屋来。 甫进屋内,打眼就看到正中央靠墙架着一张象牙床榻,床榻四角挂着竹梅双喜的纱帐,纱帐檐下垂挂两撮玛瑙珍珠串起来的流苏,其中一串流苏上还绑了一个苏绣图案的香囊,隐隐有玉兰花香的味道透出来。 郑霏兰鼻子敏感,不觉间就微微皱起眉头。 这玉兰香的味道怎就那么难闻?似乎混杂着别的味道。 郑霏兰的目光在屋内扫了扫,果然在屋子的左边发现了一只邢窑白釉的花瓶,瓶内插了几只刚折下来的梅花。 这调制的干花玉兰花香和梅花香味混合在一起。 这郑明微真不知是什么品位,还是压根没品位可言。 往日,这明微县主还老说她这个笨,那个什么都不懂,她自己倒是样样好,又是喜欢炫耀自己有才有能,配得上这个配得上那个,结果,瞧瞧这品位。两种花香混合在一起,也不觉得刺鼻的一个人,难怪五姓七家一家看上了骄阳县主,一家便是看上了十六娘那个小妖精,也没有一家来过问这明微县主。 也难怪,就这品位,五姓七家也不是傻子,谁会看得上这样的人。 这明微县主除了有个当王爷的阿爹,其实还不如她呢。 郑霏兰心境这么一转变,心里更是对郑明微鄙夷不已。 直到郑明微先开口了,她才回过神来:“啊,十三娘你刚刚说了什么?” 郑明微只当郑霏兰往日呆傻惯了,虽然心里白眼一翻,可是她还要利用面前这傻子去对付二房的郑心芷,所以,虽然心里不耐烦,面上郑明微仍是很耐心道:“我说姐姐是二房的嫡女,这赵郡李氏却舍姐姐取一个小妾生的女儿,岂不可笑?姐姐难道就甘心?陈家宴会也是很快就办完的事,到时尘埃落定,这郑心芷可就要嫁入赵郡李氏,而姐姐和我才是嫡女,却要屈居她之下,姐姐忍得?” 忍得她就不会跑来梧桐院找她了。 “五姓七家也是没眼光,这清河陈家就不说了,这赵郡李氏居然给郑心芷这个贱人送礼,明明妹妹才是昭王府的县主,这五姓七家实在不知什么眼见。”郑霏兰说着为郑明微抱不平,其实也是明晃晃地在挑唆,本来郑明微就看不惯郑心芷,被郑霏兰一再提起,心中自是更加气恼。 于是,两个都对郑心芷充满十二万分恨意的人开始商讨在陈家宴会上怎么对付郑心芷一事,让郑心芷从陈家宴会出来后,就再也翻不了身。 讨论好一会,两人算是初步达成共识。 郑明微咯咯地掩嘴笑:“这样以后,十六娘要是嫁不了人怎么办?” 郑霏兰就笑容满面道:“怎么会?十三妹妹不知道吗?早在百花令前,我阿娘就帮十六妹妹定下了一户人家。便是十六妹妹在陈家宴会出了什么事,到时还是能嫁的了人的。” “那家啊。”郑明微了解地点头。 二房的顾氏在百花令前帮郑心芷定了江南一个死了老婆,家里小妾孩子一堆的商户鳏夫。这样的人家,即便郑心芷残花败柳了,也是高嫁了。所以,即便陈家宴会郑心芷出了什么事,还是能嫁的了人的。 想到那个商户鳏夫,两女同时笑得起兴。 解决了郑心芷一事,郑霏兰好心肠地关心起郑明微的婚事:“可惜了姐姐心仪的清河陈十七,居然定下了桃夭院的病秧子。明明姐姐才是长安城远近闻名的才女,这五姓七家都不知怎么回事?一个个睁眼瞎,看不上我这样行为粗鄙的也就罢了。姐姐这样的天姿国色也能明珠蒙尘,让那病秧子抢了先。那病秧子也不知暗地里使过什么手段,只不过在东市偶遇一次清河陈十七罢了,就勾得这陈十七送来这满桌酒席,指明说送给她。又不过一日,陈十七那个很苛刻难讨好的妹妹居然还邀请了这病秧子去长川诗社。长川诗社哎,那种只有特定人去的了的地方。凭什么就让那病秧子去了?那种比才艺的地方怎么也得姐姐这种资质才能去的。” 说着“打抱不平”的话,郑霏兰又眼巴巴地看着郑明微道,“难道姐姐就准备这么算了。” “我那二姐都得了最后一名回来,十二娘还有什么看不过去的。更何况,她好歹也是我亲姐姐,平时小打小闹就可以了,大场合自是要姐妹相亲相爱。难道十二娘不觉得是如此吗?”郑明微笑着道。 郑霏兰心里“啐”了一口,这大房的十三娘今日这是改性了,哟,居然不打算对付她那二姐了。真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不过她本来也只是为了顺从她的渴望,随意巴结她一下,才顺意说起对付这骄阳县主的事。她自己,只要对付他们二房那个贱人生的贱种罢了。既然这明微县主不想对付这骄阳县主,她还乐得自在。 只是心里这么想着,面上,郑霏兰却一口一个:“自然,自然。不过就如十三妹妹所说,长川诗社一行,骄阳县主都拿了这丢死人的最后一名回来,不光如此,连象征着最后一名耻辱的摄政王墨宝都要带回来供起来。都这样了,是不用费心去对付了。这样扶不起的,也不配十三妹妹花什么心思了。那清和陈氏想必早就知道骄阳县主的比试名次,如此,陈家宴会后,必是不会要这骄阳县主去他们府上做当家主母。恭喜十三妹妹了。宗室女里,除了病秧子的十一娘,谁还能比得上十三妹妹的花容月貌……” 郑霏兰说得得意忘形了,一时没注意自己都说了些什么,直到郑明微那双眼阴沉下来,才觉出味来,立马改口道:“我们十三妹妹才是真国色天香的娇艳,那桃夭院的病秧子,还能跟姐姐比美不成,她也配。” 这么说后,郑明微脸色才稍霁。 郑霏兰在心里骂娘,什么东西,这明微县主比他们二房那贱人十六娘的姿色都不如,还板着个脸给谁看?夸她几句,还真当自己是大美人了。 郑霏兰在心里冷笑,也是不想看到郑明微这嘴脸,于是起身告辞。 她这一告辞,郑明微的嘴角浮起丝丝冷笑。 她这土著二姐还真是个有威胁的货色,居然连这个二房的傻逼女都觉得土著二姐比她长得好。 郑明微取出青铜镜,照了照自个的脸,铜镜里出现的那张脸上,被郑心芷那个贱人抓破的地方还破着相,怎么看也看不出好看来。 真是见了鬼了。 郑明微气急败坏地扔了青铜镜。 那天她之所以被抓坏脸,还不都是她这土著二姐从中搞鬼,要不然事情早结了,绿竹院的老妖妇查不到是谁害的郑心芷,都准备了结红疹事件了。偏偏她这讨人厌的土著二姐要跳出来坏事,害她计划破败,脸也被郑心芷那个贱人抓破了。 真是可恨! 陈家宴会在即,她不会饶过这害她脸破相的两人。 郑心芷,两日后的陈家宴会后,她看赵郡李氏还要不要娶这位过门呢? 至于她那土著二姐,倒是不用她对付了。 土著二姐被清和陈氏选中做陈十七未来妻子一事不知暗中得罪了多少长安城的闺秀。这些世家千金,平日里倒是装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其实骨子里真是恶毒狠毒至极。若不是今儿她去长安城的火锅店吃饭,碰巧看到火锅店来了好几个世家贵女,她让会轻功的白雾去打听这些世家贵女都来干什么,心里也好有个底。 一般也就打听到这家世家子弟和那家世家子弟为了个粉头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事,东家的猫叼了西家的鱼,被西家的狗追一路这些小事。 她也就听的惯了这些小事,把这些小事当趣事听,却没想到今儿个居然听到了这么歹毒的事。 那个世家女跟人商议准备用火活活烧死郑如骄,还说谁叫她郑如骄得了陈十七的眼,抢了她心尖尖上的人。有郑如骄横死在前,看看宗室女还有哪个不怕死地敢不要命去嫁清河陈十七。 那个女人,外界传闻一向以娴静舒雅著称,在那些世家贵女中也是极的人缘的,居然这么歹毒。 白雾把打听来的事跟她说了后,郑明微都不觉吓住了。 她是不喜欢这土著二姐,可也从没想过活活烧死土著二姐。这本土女就是不一样,好恶毒的心思。 听白雾说,那两人在雅间还大言不惭地说便是烧死了郑如骄又如何,她们的家族摆在那里,谁敢对此事置喙什么? 当时,听了白雾的话,她都感觉后脊背发凉。 好婊好贱好恶心的女人,郑心芷郑如骄,她们昭王府任何一个女人都比不上这位的婊啊。 真是恶心的女人,不对,不是那个女人,是那两个女人。 郑明微想着就觉得膈应的不行,心里为郑如骄默哀。 可怜她那土著二姐虽然讨厌了点,可这下场也太惨了点。 郑明微这么想着,摇摇头,让白雾几人进来煮茶,她要喝点茶压压惊。 活活烧死,光是想象,她就一整年不想吃肉了。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扶摇院,郑心芷的院子。 寂静无声的里屋内,郑心芷正专注在自己手上的绣面上绣着花草鸟纹。她的坐下是一张铺了皮褥的矮足短榻,她的脚旁边,立着一只三足透雕瑞兽纹的青铜香炉,此时里面正燃着淡淡的安息香。为这寒冷凄清没甚供暖的屋子平添了一份难得的祥和和暖意。 她的丫鬟木绣这个时候走了进来,走到郑心芷面前小声道:“娘子,十二娘今儿去了明微县主那里,待了好长一会儿,刚刚才从大房回来。” 十二娘,指二房嫡女郑霏兰。 听这话,郑心芷也只淡淡“嗯”了声,道:“知道了。我让你买的药都买回来没?” 木绣道:“都买了。” 说着,木绣从怀里取出一小包各式药粉药瓶药罐,有小剂量致人昏睡的药,大剂量的,小剂量的,都买了来。现下,她把这些瓶瓶罐罐都一一拿出来,摆放在自家娘子面前的小几上,并且向自家娘子介绍药效。 郑心芷听着木绣的介绍,嘴边总算露出淡淡笑容,道:“好,这事你办得不错。这回陈家宴会,我可以没有害人之心,只是有人要先动手,像这次一样……”郑心芷边说着话,边摸上自己还没好利索的面容,疙疙瘩瘩,摸着好不碍手。 穿越而来,因为在嫡母手底下过日子,是很难娇养得皮肤细腻像个人样。 郑明微的歹毒计谋却让她的努力瞬间化为乌有,变成这满脸的疙瘩,想着这些,郑心芷的心下瞬时硬了几分,语气生硬道:“不是摄政王和世家斗法颁下了这百花令,责令士庶通婚,我那婚事就要被顾氏蹉跎卖给江南那鳏夫做继室。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了这机会可以不嫁那商户,陈家宴会我一定不能出差错,宴会后,我纵嫁不成几大高门大族,应该也会有个不错的婚事。可是,这次宴会上,有人仍然要从中作梗,也就不要怪我不念手足之情。” 古代女子嫁人就是一辈子的事,她这穿越来,什么都能忍,可忍到最后,还是要嫁给一个垃圾一样的男人,丝毫没得一丁点选择,那她也只能奋起反抗了。而她让婢女买的药,就是以防万一。谁要她下半辈子不得好过,她也要人一起陪葬。 反之,自然一切都好。从前一切可以不计较,往后每一步,她都要为自己谋划打算。穿越来,便宜生母是个懦弱一味要求她服从嫡母父亲的,从没为她争取过一分利益。她再不为自己争利益,她即便死了也不会得人怜惜一分。 一个正四品上阶官员家不起眼的女儿,她不为自己拼搏打算,是死了也不会有人感慨一声的。 努力吧,她郑心芷求的不是大富大贵,只是好歹穿越一场,不付天意,她怎也要平平安安过一生。 但愿,郑明微、郑霏兰两人不要再犯贱。 郑心芷放下手中的绣花,让木绣喊了另一个丫鬟棠梨进屋来。 棠梨进来后,她就安排这两人缝制一个个两个拇指粗的香囊袋,里面装进各式刚买来的药粉,每个标好药粉名,然后又让两人缝制了一个大的香囊袋,把这些小袋子都收拢进去。拿来陈家宴会她要穿的外衣,把这大袋子缝在外衣里侧。 做好这一切,又确定了一下这些药粉不会撒出来,郑心芷才安心让棠梨去煮壶茶水进来,然后她继续询问木绣府里今日的情况。 木绣说了府里都传遍了的郑如骄比试得最后一名的事,还有因为今日高门大族的提亲架势,府里开始给各房娘子们加大先前的嫁妆分量。听说这事还是顾太妃亲自交代下来的。府上娘子一个个都能嫁得好也是她老人家的福气,所以她做主,让三房主母从公中拿出银钱来贴补娘子们的嫁妆。本来是好事一桩,落到各房头上,事情就耐人寻味了。 就像郑心芷这里,二房的主母顾氏压根提都没提给郑心芷加嫁妆的事。 木绣气愤不已地说着这件事,郑心芷倒是没什么感觉。 毕竟顾氏又不是她这一世的亲妈,要让人对自己亲生女儿和她这个小妾生的女儿一视同仁,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从来不计较这些缺待。 她计较的从来都是别逼她到绝路,俗话说狗急还会跳墙呢,顾氏对她银钱上嫁妆上都短缺,她也不会怨恨,只是要把她嫁给一个商户鳏夫,这种事她忍不了。 若然最后她真被顾氏害得只能嫁这样的人家,她那宝贝女儿郑霏兰的婚事也别想好过。 其余的,各凭算计,嫁的好坏靠自己。 且看这次陈家宴会。 郑心芷淡看屋外雪意绵绵,心思万千。 ~~~~~ 桃夭院。从长川诗社回来,用过午膳后,郑如骄就一直抱着手炉窝在榻上打盹,婢女仆人都在外间,屋内静悄悄的。 休息了有一个时辰,丫鬟春沉在外喊了声有事,问郑如骄醒了没,要汇报事情。 郑如骄撤开手炉,搁在面前的几案上,揉了下眼睛,让人进来。 春沉进来的时候神色有些匆匆,郑如骄还在打哈欠,她就急忙道:“娘子,火锅店的刘掌柜托人带话来说,有世家子看中了火锅店,死活要花大价钱买下来,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刘掌柜让人来询问娘子意见。” “唔。谁啊?这么讨厌?”这个月她已经出去三四次了,不过因为事关五姓七家的邀约,阿爹阿娘也是愿意通融的。可是要是她自个独自破例出去就另当别论了,昭王妃又要来唠叨加禁足罚月钱或者其他抄书责罚了。 郑如骄皱眉。 想了想,又问:“你让夏鱼去外面看看情况,门房那边打点一下,最好骗后门那对夫妇暂时离开一会,我带着你去火锅店看看情况。府里,有她们三个在,应该能暂时瞒过一时。” 春沉了解地出去了。 然后,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夏鱼也回来了,进屋就火急火燎道:“娘子,快,门房那对夫妇,我那兄长带了美酒和菜肴,和门房那对夫妇在热着吃菜呢。娘子这会过去,我那兄长会引开两人注意的。” 郑如骄点点头,回头招呼春沉跟上:“春沉,走了。”又对夏鱼三人道,“好好守着院子,别让人发现你家娘子我又出去了。不然,今晚的晚饭估计悬了。” 夏鱼三人异口同声道:“知道了,娘子。” 于是,郑如骄带着春沉,再一次出府,赶去三月桃花开火锅店。 ~~ 与此同时,三月桃花开火锅店一清净雅间。 撩帘进来一个桃花眼的郎君,对着里头坐在榻上,摆弄着锅里菜蔬的青年男子道:“这里的老板很神秘嘛,某跟这里的掌柜交涉了好半天,那刘掌柜也不肯吐露他背后的主子是谁,更别说谈合作的事了。” “你也说了这么赚钱的地方,那老板只要不傻都不会卖给你了。”青年男子端着冒热气的茶碗,坐到了一边,等几个仆人把锅子烧热,水滚开,荤菜都熟了再吃菜。 三月桃花开的火锅,上面架着锅子,底下是店里的仆人帮忙用柴火烧热水,再由客人吩咐夹菜到锅里。 陈述因为确定了未来妻子人选,心情还算不错,于是约了好友平阳陈九郎陈询来三月桃花开火锅店庆祝。 只是陈询一向是爱热闹的性子,趁着这火锅还没热起,两人说笑着这火锅店生意兴隆,背后也不知是哪家开的。长安城很多人猜测这家店的幕后老板,不过也不知是这老板后台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一般人是没谁查出这店的幕后老板是谁。能查到的也没几人在乎这些商户之间的事。于是很神奇地,这店开在长安街都一整年了,也没人知晓这背后店主是谁。 今日不是说起这事,陈述也是不会注意这件事。 说起这件事,陈询倒是兴奋了,嚷嚷着要跟这家店的幕后老板洽谈,准备盘下这家店,吃下这笔生意。甚至,陈询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强迫人连店带店内仆人家具一起卖给他。 所以陈述才说,人老板是傻吗?才会把店卖给陈询这话。 而听了好友这般取笑,本来只是因为闲着没事而无聊来的兴致,如今也变成了陈询的执念。 他梗着脖子对陈述道:“好,你等在这。某再去走一趟,最后一次,某就不信,我平阳陈氏要的买卖,还有人拒绝得了。” 这是要强权压人了。 陈述摇头,说着:“算了。” 只是陈询在兴头上,哪肯这般算了,还不等陈述多说几句,就一阵风地窜出去。 良久,陈询进屋来了,一脸诡秘地掩了门,冲着一个人独自用餐快活的陈述道:“陈十七,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不知。”面对好友老是一惊一乍的反应,陈述早习以为常,这回吃喝尽兴,是连头都没抬,就随口道。 “你们都下去下去。”陈询挥手让仆人们下去,等人都走了,他才神秘兮兮道,“陈十七,你肯定不知道某刚见到了谁?” “见到谁了?你不是去找掌柜谈判?是这家店的幕后老板来了?”陈述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漫不经心道。 陈询也是很激动,没等陈述继续说下去,就自曝道:“对,是。但是有一点是你绝对猜不到的。这家店的老板,很可能是你口中选定的未来妻子。” “什么?”陈述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 “骄阳县主?你说笑呢?”陈述完全搁置了碗筷,不再进食,看着好友古里古怪的诡异笑脸,发问道。 “你不信?去查查这家的底就知道了。”陈询坐定在榻上,伸筷子挟了一筷子荠菜吃着,咽下去了,才又开口道,“我刚怕被发现了,窝在门背后半天都没动,后来是那女人走了,我才回来告诉你的。” “是吗?”陈述眼神流转,陈询转身拿菜的功夫,他人都不见了。 陈询嚷嚷着:“这,急着上哪去呢?也不说声。”嘟嘟囔囔地又说,“外头的人还好意思说清河陈十七这好那好,喏,遇上美人儿,还不是连基本礼仪都没了。这样的,也算这好那好,哪都好。还不如某呢。” ~~~ 环佩叮当,雪色茫茫,丽色遥遥,渐行渐远,徒留一缕淡淡桃花香掠过人鼻间。 查探的部曲回来了,说,“三月桃花开”确定是骄阳县主开的,不光如此,长安街新开的新型家具店碧纱阁也是这骄阳县主所开。虽然一般人查不出这关系,这郑十一娘两个产业都挂了她身边婢女远房亲戚的名头。不过,他要知道,这些秘密自然不是秘密。 原以为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可如今,这是普通的闺阁女子该做的事吗? 他是要娶个乖顺听话的宗室女,可是这郑十一娘,恐怕不是外表所表现的的乖顺吧。 能在这寸金寸土的东市把店开的如此有声有色的女子,怎么也不会是个乖巧柔顺的女子吧? 既然不是,难道现在说不娶这女子了? 可现在,全长安城都以为他要娶这小娘子了,他再说自己不要娶,那骄阳县主的名声还不全给他糟蹋了? 陈述望着那一道在东市街头已经消失不见的身影,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还在看呐?都走远了?陈十七,你是心动了?也不用着急嘛,你既想娶人家,以后不是有一辈子的时间看吗?现下人都走远了,你在这吹着冷风看美人是要怎样?”一个人吃着没意思,陈询从雅间出来,一眼就看到廊下陈述静默望着风雪痴立的石雕样,不由开口打趣他道。 陈述没理他的促狭,倒是忽然道:“我看见她进了陆娘酒肆。” “你这是失魂了?还管人小娘子去了哪哪哪?真那么喜欢,也别等你家宴会办完了,这会儿回去就去准备聘礼,去昭王府提亲呗。”陈询笑话地拍拍他的肩,桃花眼笑眯眯,眼波一荡荡,无限揶揄。 “我有个想法。”陈述却似压根听不到好友的打量揶揄,一向温和的声音今儿却是出奇的静和冷。 陈询被他的声音一激灵,多年好友的相处,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随即他打哈哈道:“时候不早了,某再不回去,回去老东西又要某好看了。” 陈询口中的老东西指他父亲,因为陈询一向顽劣,其父对他管教甚严,家有门禁,晚回去一会就会受罚,所以他会如此说。 陈述却依然道:“我想试探下郑十一娘的秉性。这个事只有你做得来。你只要……” 陈述很轻描淡写地说:“某想知道郑十一娘这人对亲近人的态度,她今日和一个婢女同来东市。这个婢女是她的心腹。” “婢女又怎样?心腹又怎样?你到底要让我堂堂平阳陈氏的子弟去做些什么勾当,能不能一次说个清楚?”陈询好没耐心地打断陈述的话。 “哦,我要你去办的事,是让你找个由头,就说十一娘今日跟来的这婢女得罪了你,你去把人送进大牢。某想看看,十一娘对此的反应?”陈述用着极为平淡的口吻说着让人一蹦而起的话。 陈询听完他的陷害论,人整个都跳了起来,如被马峰蛰了的蚂蚁。 他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瞪着陈述道:“我说陈十七,你这是要干什么?疯了吗这是?那骄阳县主没惹着你吧?你对这小娘子怎的如此狼心狗肺。我说这骄阳县主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被你这么挑挑拣拣。我说你要不喜欢人家小娘子,不娶便是,那宋辰仪难道能真宰了你不成?你何苦这么玩弄人家小妹妹的感情,也不怕玩出什么问题来?你既然觉得这小妹妹货不对板,不是你要的乖乖女,你就别娶了呗。反正你跟人小妹妹也只是流言传传的,真没什么事。你这何必?至于你要找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小娘子,某还就不信了,这宗室女中一个都没有。我说……” “你哪那么多话?之前我是看走眼,现在不是让你去试探下她是什么人吗?” “我想不用试了,就你这面还没见就思量弄残人贴身婢女的德行,谁比得上?依我看,不用试探了。”陈询絮絮叨叨。 “柔弱可以是假的,其他若还有别的事情,我可能真不能娶她。”陈述第一次说话有了犹豫,言辞口吻也是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陈询听他这么诡异的说话,浑身起疙瘩,于是不等他话中有话,还有没说清的,就自己受不了地挥手,道:“好吧,我去扮演欺负孤女身边的可怜婢女的身份了。你说个保重吧,那就这样。一会再见。” 陈询跟陈述道别,带了随从步入西风银雪中,一路前往前头的陆娘酒肆去。 他走后,陈述回了火锅店等着。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陈询回来了,浑身挂彩地回来了。 回来就恨恨地死命瞪陈述,道:“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选中的未来妻子和你一样,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我这好像是中毒了,就去办你交代的事,然后就这样了,身上都长包了,奇痒难忍,刚去医馆瞧了下,郎中说是过敏,过敏?什么过敏?某长这么大,就没这么个毛病,今儿就接触了那十一娘,当时就出事了,然后人给跑了,我这样子,你看我还能给你把人抓进大牢吗?我说你也别试了,这骄阳县主确实是个不得了的,而我刚刚的行为,怕是被记恨上了。瞧我这无妄之灾的。陈十七,你还是自个去会会你那随身带毒粉的未来妻子吧?这么个不省心的娘子,你还是自己去试探她是什么样的人吧……” “想试探什么?不用试探,你可以亲自来问我。不过我不一定告诉你就是。”正当陈询找陈述讨公道时,他的背后传来一道笑眯眯甜丝丝到让人浑身不舒服的声音。 陈询惊恐地回头,看到是刚刚在陆娘酒肆害他过敏的那个少女,人整个傻了,张口结舌,口吃得厉害:“你,你,你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郑如骄指指陈述,理所当然道:“你和他不是朋友吗?我会怀疑不是很正常。” 陈询被会心一击,气死。 忽然地,又反应过来,他的眸子冒火,道,“过敏???”陈询咬牙切齿地说着话,“解药呢?” 郑如骄瞄了眼被利用的陈询,示意春沉拿解药给他。 然后,陈询消停,去抹药膏了。 婢女春沉被陈询支使着帮忙抹药了,面对面的只剩下陈述和郑如骄。 从没想过跟这人第一次的正面接触是以这种方式交锋。 刚刚这平阳陈九郎出现在陆娘酒肆,坐下喝酒,忽然地就发起酒疯来,故意滋事。本来是陆娘在忙着安抚这人。可这人却忽然地发酒疯要春沉去服侍她,发酒疯的人自己说春沉是酒肆的仆人,陆娘是酒肆老板娘,他自然不要老板娘服侍,就要酒肆的仆人服侍。 陆娘尴尬,她没允许,春沉自然不依,这人就闹上了,最后不知怎么扯皮的,居然把矛盾上升到春沉生事,他仗着自己身份,说是要把春沉关进大牢。 她见事情不妙,不想闹大,才撒了毒粉教他做人,而且她一早就认出他是陈述的朋友,也有所怀疑这人突如其来的失心疯,于是撒了毒粉后,她假装带着婢女趁乱离开,实则跟踪了陈询。 然后跟上来后,果然发现这一切真是陈述在试探她。 因为前世梦的影响加成,她一直觉得陈述是个温柔风光霁月的人。而且,穿来这大唐朝,世人不也都说陈十七名士优雅吗? 可是用这么近乎冷血的法子测人性!这是什么样的优雅?名门式的优雅吗?够冷血,够无情,为家族利益这么挑选妻子,真是费心了。难怪历史上没女人愿意嫁给他,本来还以为是同性恋才没娶妻没纳妾。现在看来,是这人只顾家族利益,眼里没有其他的这种冷漠,让聪明人不敢嫁,愚钝的人这人也是不会要。就她一个倒霉鬼,穿越而来,正面撞入了这人眼里,才得今日之碰瓷的结局。 她要是普通闺阁女子,今日春沉还不得真下牢去。就为了这人对她的试探? 他要试探什么?他要试探出一个对贴身侍奉的婢女肝胆相照,敢以身犯险,用几命救丫鬟之命,一个有情有意的人做他未来妻子?还是要试探出一个不救婢女,冷血得天生适合做政治联姻牺牲品的清河陈家当家主母? 他是这个意思吧? 郑如骄心想着,开口说出的话就隐隐讽刺道:“陈述,你真挺适合当清河陈家的下任族长的。” 她的笑是甜甜蜜蜜的,说这话也似乎在夸奖他。 然而即便这样,陈述还是有点皱眉了。 刚刚郑如骄的话,即便是微笑着在说,即便是嗓音甜甜地在说,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并不是夸奖,那明明是话中有话。 陈述没有说话。 一旁擦好药的陈询却跳了出来,叽叽喳喳道:“骄阳县主有眼光。可不是嘛,这清和陈氏这一代最优秀的子弟只有十七郞。他们清和陈氏本来就不用考虑谁当族长的问题。陈十七不就是专为清和陈氏的族长之位而生的。陈十七,你说某说的是不是?”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陈询已经把头转向陈述,询问道。 陈述没理他,只看着郑如骄,轻声道:“我娶,骄阳。” “什么?”陈询在一旁有点反应不过来。 郑如骄对着陈述耐人寻味的脸面表情,夸张地摊手道:“不用太委曲求全的,不要你的顾全大局。” 陈述目光坚定:“没有。” 言下之意是他自己真心要娶???陈询看着好友今日奇怪的行为,完全目瞪口呆了。 他没听错吗?陈十七亲自说了要娶这骄阳县主?这是陈十七自己看上这小娘子了? 陈询转头看郑如骄。 郑如骄正低着头,玩着手指,心不在焉地说:“哦?那好啊。” 而好友,居然也是在看那小娘子。 陈询感觉自己受到了惊吓,看看这个,又看看哪个,然后懵了似的迟疑问道两人:“你俩这是私下定亲了吗?”说着,似乎这件事已经是再确定不过的事,他又回头问陈述道,“十七郞是准备几日去昭王府提亲?” 他这突兀的提问一出,郑如骄也抬头看陈述。 陈述道:“陈家宴会后就去。” 郑如骄静静望他一眼,又低头不知想什么,很久以后,陈询以为现场三人都石化,成仙去了。 郑如骄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了:“哦?那我等着。” 说着,她看也没看陈询陈述两人一眼,招手示意自己的婢女跟上,离开了火锅店。 陈询看着离开的佳人,这奇怪的,不是来找陈十七麻烦的吗?怎么变成这个收场? 再看好友,不是冷血无情,设计陷害人婢女,来试探人小娘子的秉性吗? 怎么现在神色这么一言难尽,复杂得让他看不懂了。 “十七郞,这回是真的要娶这郑十一娘了?”陈询在旁冷不丁道。 “也许。不出意外,是。”不等陈询继续问别的,陈述吩咐人去煮茶了,他自己闭眼休息了。 陈询再要继续问,他都不开口了。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天。在煮茶的仆人端来茶之前,陈询摸头好无趣地戳戳戳锅里的蔬菜肉片,吃吃吃。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陈家宴会前夜,桃夭院灯火通明。 铺着簇新青锻的几上,摆了四个汤碗,盛在白瓷素净荷叶碗中的一整块如凝脂白玉的奶白杏酪,金素莲子碟中的蜜糖腌制的果肉干和红绫馅饼,金莲叶鱼虾盘中烤得焦黄透亮的烤鸭,金嵌宝石榴杯中雪水煮的茶。 一看很多甜的,郑如骄就没胃口吃这宵夜,喝了口茶,瞧见大盘中的烤鸭才兴味起,伸手直接上去撕肥嫩灿亮的鸭腿。 春沉在旁咳嗽,顺便递上筷子给郑如骄。 郑如骄嘟囔一句,让退下,免得打搅自己痛快吃宵夜的兴致。 平时春沉很快就退下了,今儿却没有。 郑如骄正奇怪,春沉不慌不忙地递上一封纸笺,道:“娘子,清和陈氏拿来的书信。” 一只鸭腿咬在嘴里,郑如骄正吃得兴致,听这话,含糊道:“哦,什么时候送来的?” “不知。”春沉回话道,“刚不知什么时候就出现在屋子里了。上面还插着一支雕翎箭。” “什么?”因为惊愕,郑如骄差点被烤肉噎死,等平复下来呼吸,她把那张罪魁祸首的书信恨恨地打开,抽出里面的纸笺。 纸笺是陈述捎来的,上面写着明日去陈府的注意事项和明日宴会世家子弟会提出玩乐的节目单。其上字迹是风流飘逸的狂草,和他的人一样少年风流,鲜衣怒马的飘逸如风。行云流水写得太肆意,好多字,郑如骄是连猜带蒙才看全了这整段话的意思。 心倒是好心,这是前两日私下定亲认可她了,所以陈家宴会来提前通风报信。倒是识趣,只是这偷偷摸摸的半夜让人投掷进来女子闺房,陈十七这是哪门子喜好? 郑如骄无语地瞪着纸笺,又舀了一勺杏仁茶喝着。 须臾,让几个丫鬟拿来所有首饰盒,按着陈府人的忌讳,筛选掉不必带的首饰。然后又看了下明儿穿的衣服。一切准备妥当,才继续缩在床榻上吃宵夜。 翌日清晨,昭王府门口一早就备置了好几辆符合王府规格形制的豪华马车,昭王妃带着三房的妇人娘子也一个个打扮妥当,等候在车里。 当马车行驶往陈府,和郑如骄坐一辆车的郑明微不自觉地就皱起眉头,她看着郑如骄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的,似有疑惑。 但也只是一瞬的疑惑,土著二姐的这款裙子和自己身上的应该是一模一样的裙子,现在怎么只是布料差不多,设计风格款式却是大相径庭。脑中一闪而过有什么不对,但也只是一瞬觉得不对,很快她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虑了。 应该是土著二姐知道了她复制她裙子的事,临时让织锦坊改动了裙子样式,不是有什么问题。 只是原来她这土著二姐还是在乎跟她穿同款的吗?还以为真的只是个软包子,不计较她穿跟她一样的呢。 以前是她故意戏弄这土著二姐,才一直吵着嚷着要穿和这土著二姐的同款衣服。 今儿是陈家宴会,上次没毁掉二姐这条裙子,她自己改了设计也好,她也不想这么好的设计有人跟她穿同款。如此甚好。 郑明微这么想着,对于郑如骄跟她穿的裙子不是一样的这件事倒是不计较了。 她此刻心里正盘算着宴会时怎么整郑心芷一事,想着,她的嘴角隐隐浮现笑意。 郑如骄看见了,把头别向窗外,欣赏雪后初晴的天。 很快,昭王府的马车到了清河陈氏府上。 陈府是五间九架的厅堂,里头山山水水,亭台琴阁,涧亭溪水,楼中楼,楼外楼,引水植树,桥连岛,岛中央有亭子,亭外有假山。四周回廊满布庭院,腊梅山石簇簇挨着亭子,靠着回廊,因为前几日都是连绵的雪,现下府上虽然铲了大部分的雪,但是也还留有残余,来的宾客踩上去还是偶有嘎吱嘎吱作响声。 等在大门口的陈府婢女仆人早就恭候在那里,引着一个个往来的宾客入内。 百花令下,士庶通婚,所以今儿来陈府的不仅仅是以往那些高不可攀的高门大族,皇室宗室并文武百官中的大官和一些有名望的人都来了今次的宴会。 这些长安城最顶尖的贵妇人,娇艳如花的贵女们是一个个穿红抹绿,插金戴银,以着自身最优雅得体,气质怡人的姿态入得府内,笑意盈盈地来迎接今儿这一场最是激情澎湃的宴会。 因为宴会还没开始,陈府的婢女就领人进来边介绍陈府好玩的,好吃的,各房稀奇古怪的院落,边一路领着贵客们到前厅去见清河陈府的女客。 郑如骄一行过来的时候,是三房的一个婢女领他们进来的,对着好奇的昭王府女客介绍今儿的宴席,满足郑文浅郑霏兰几人的好奇。 “……吃的嘛,就一般宴会那些。大型冻酥花糕,白酥淋制的酥山,摆满九个盘子的九灯食,各色雕饰成花鸟虫鱼的饼食,各种脍肉丝,生鱼片,猩唇,麋鹿肉,鳖酱,驼峰,熊掌,举凡一切能吃的动物的肉,各种糕点面食,各种果酒米酒各式酒,大唐有的酒宴会大多可以弄到。饭后水果十六种铜台梨,十色陈留桃,十色青州枣,五色南留樱桃,蔡州送来的三种栗子,闽中五色荔枝,湖南的三色梅……”婢女侃侃而谈,说得好是顺溜,昭王府一行是全部听傻了。 再接着听这婢女介绍各房住屋。清和陈氏是四房人口都住一起。其中最精致的两处院落分别是三房嫡女陈蘅的院子和大房的陈三郎的院子。 陈蘅的院落怪石嶙峋,幽静雅致,是搬了江南水乡的小镇仿制成的这三房嫡女的院子。据婢女说陈蘅尤其喜欢江南风土,还说那里的风土养美人,于是疼宠女儿的三房家主陈季给造了这一座小型水乡小院给女儿。 府内另一间别具一格的院子还有一处,陈三郎的院落。陈三郎其人崇尚前朝隐士做派,所以他的后院是瀑布溪流,竹林树凳,藤几石案,小船三两只。这人经常邀朋喝友来府上玩“曲水流觞”的游戏。 一路介绍着,终于到了陈府大厅,里面早济济一堂站了花枝招展、熏香满屋的一群群女客。五姓七家的,关中四姓的,江东四姓等等高门大族站着的,坐着的排在最左列,汉王府定王府肃王府平王府等女眷坐在右列。 中间腰鼓圆凳上最上位一个老妇人画着时下流行的阔眉,傅白了一张略有皱纹的脸面,唇上沾了少许口脂画了小口的模样,也是这个时代最流行的唇妆。红底滚白花的拖地长裙,外罩一件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深色纱衣,高髻单插一把小小的象牙梳,象牙梳周围一圈发上簪银钗钿,一脸的慈眉善目,这人便是清河陈氏的柳老夫人,河东柳氏的嫡女,陈述的祖母。 她边上几个贵妇人,站在最前头的那位红裙白纱衣,方脸细眉,眉间画梅花妆,鬓边插一朵绢纱制的牡丹花,满脸笑意的是大房朱氏。 朱氏身后点那位是二房王氏,这是个柔媚风情的女子,画着小山眉,桃花眼顾盼生辉似乎随时在向人抛媚眼,一笑眼尾有淡淡媚意连连皱纹的。 王氏边上那位拂云眉,樱桃小口,傅粉桃花面,梳圆髻,戴一套圆润淡粉珍珠首饰,着一条灿金仙鹤林间走苏绣长裙,外搭一件大红纱衣,绕臂一圈鹅黄鲜艳图案的披帛,微笑满满,一双流光溢彩细长眼此刻正扫着右列宗室妇人贵女间,似乎在打量,或是在考量什么。 郑如骄抬头就看到了这妇人打量的目光,听边上婢女介绍说这位就是陈述他妈,三房主母张氏,江东四姓张氏女。 看着是微笑满满,满脸慈祥,不知怎么,落入郑如骄眼里,就是觉得不舒服。 还有一位落在后头,着绿罗裙,浅黄纱衣,看着很是小声小气的中年美妇,婢女说这人是四房夫人郑氏,她虽也是荥阳郑氏女,却是庶女,形容十分清秀婉约,一派小家碧玉的柔雅恬淡在她身上洋溢。 “你就是昭王府的郑十一娘,骄阳县主?”正当郑如骄在一一查看清河陈氏的人时,清河陈氏最有地位的柳老夫人走到了右列第三排,看也没看其余昭王府的人,就径自站到郑如骄面前笑意盈盈问话道。 “是,老夫人。我便是。”郑如骄淡淡见礼。 清河陈家果然好大的气派,她的便宜爹娘姐妹婶子,人家府上是一个都看不见,就走到了她这个很可能要嫁进陈府的小娘子面前,高高在上地发问了。 她恭敬有礼地说着“是”的态度,似乎愉悦到了这位位高权重的老夫人,于是原本很高高在上的语气下一秒就转为温情和气地发问:“十七郞选的好媳妇,果然是个懂礼知趣的好孩子。我这老妇人看着也很是喜欢。来,来,孩子,这是我老人家给你的见面礼,你看喜不喜欢。” 柳老夫人说话的同时,她边上立时站出一位看着像是一般贵□□雅大方的婢女,手上搁放一木质托盘,上面盖着红布,掀开来,赫然是一对圆润光滑的和田白玉手镯。 红布掀开,柳老夫人取了这对手镯,一手一个很快速地就套到了郑如骄的手上。 伴着边上郑明微嫉妒愤恨的眼神,郑心芷的掩口惊呼,郑霏兰的含恨眼神,昭王妃的欣慰,二房三房夫人瞪视的目光,一众大厅里各家贵女贵妇齐唰唰行过来的注目礼,郑如骄感觉到了深深的压力。 苍天,这清和陈氏就没有一个会低调做人的吗?这下子,大庭广众之下,清和陈氏对她表现出的一分满意,等会宴会开始就会有十二万分的恶意。她不知,今日这宴会,这清河陈氏要给她树立多少敌人。 或者,这就是清和陈氏的贵妇给她的下马威。 看不起皇家宗室的第一世家要被迫娶她这么个异姓王家的女儿,可是好生委屈了清河陈氏的郎君,尤其要娶她的还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位。 所以,下马威来了。 既柳老夫人后,陈述他妈,三房张氏让婢女递上一支雕刻精美的碧玉簪子。 一支簪子?送礼又是未来儿媳,不是应该送上成双成对的东西吗? 郑如骄一双杏眼轻飘地扫了眼进大厅来就一直微笑着的妇人张氏,陈述他妈。还是微笑着,笑容慈爱的脸庞。 呵。郑如骄淡淡笑着上前,一个步履踉跄,人往前栽,正好撞上婢女手中碧玉簪,婢女未料有此突然变故,被郑如骄撞到,簪子落地。 郑如骄低头浅浅歉意道:“哎呀,怎的如此不吉利。簪子落地了。” 说着,人整个似乎惊慌失措的样子。 柳老夫人自然也看到了儿媳送给未来孙媳这寓意不好的东西,刚刚没来得及阻止,眼下自然不能错过机会,回头冲一边呆愣的张氏道:“张氏,你看你的人毛毛躁躁的,都怎么做事的?还有簪子,你是不是少拿了一支?礼物要成双,夫妻才能恩恩爱爱,白头到老。三房的,你是连这个都不懂吗?我陈府就娶了你这么个蠢妇吗?” 说着厉眼一瞪,张氏小伎俩被拆穿,被柳老夫人当场斥责,脸面都丢光了,心里不忿,但是也只能重新让婢女取了一对翡翠发簪过来,塞到郑如骄手里。 她这行为,大房朱氏闷笑在心头,心道一句“活该,眼皮子浅的蠢货”,面上却是盈盈微笑,更是端在手里,很是态度友好地送上一个镶珠嵌宝的赤金璎珞圈给郑如骄。 郑如骄接过,对她笑笑。 然后是二房的王氏,腰肢款摆地拿起婢女托盘里的一条颜色艳丽的舞裙,抖开,眼里三分不屑,面上却古怪地维持着笑意:“郑十一娘,这是我作为未来婶婶送你的衣裳。长安城的舞姬们最是喜欢着此裙。十一娘这年纪最是喜欢艳丽东西,想必也是会喜欢婶婶送的这裙子。” 听这讽刺,整个大厅一片哄堂大笑。 郑如骄也笑,微笑淡淡,尤带三分冷意:“哦?奴瞧着婶婶这样眉眼桃花红晕,手长脚长,柳腰款摆的才是最适合穿着艳色舞裙的人。婶婶若穿了这样的,天下舞姬才都要黯然失色呢。而我这样柔弱没得三分病歪歪的,哪能穿得好看?所以,这裙子,奴就不夺人所爱了。” 这是直接婉拒礼物了。 王氏被郑如骄的一番讽刺气得媚眼抛不起来了,气得手指哆嗦,指着郑如骄半天没说出话来。 柳老夫人低低斥责道:“退一边去,不用你送了。” 说着,又对郑如骄拉手歉意道:“孩子,你别计较。我这几个儿媳平时都自视甚高惯了,你别见怪。” 郑如骄敷衍两句,没心情多说。 她还没嫁来这陈府呢,一个两个的陈家人就开始给她脸色看,这要嫁进来,还不知道等着她的是什么? 本来觉得陈述反正最后会死,而且又没乱七八糟男女关系,嫁他,不管生前死后,她都不用太操心其他。可现在看看,恐怕是她把一切想天真了。 有了前面三位的见礼闹笑话,四房郑氏送礼也就没再闹什么幺蛾子,规规矩矩地送上一对红宝石耳环。 送完礼物后,柳老夫人并几个陈府夫人寒暄几句,带着郑如骄介绍其他高门大族的贵妇人认识。 一时,气氛还算融洽。如果忽略掉郑明微郑思蓉郑霏兰几人不善的眼神的话,气氛算是不错。 正当一行人气氛融洽地说笑认识彼此时,忽然外头响起陈府仆人的一声高呼:“摄政王到!”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宋辰仪来了? 那么他那妒心极重一表三千里的表妹张心妍也就到了? 郑如骄唇角弯弯,同众贵女一般一同望向大厅门口,一左一右的入口处,男客往左,女客往右。 眼前似乎一闪而过袍袖云发齐飞扬的一道白衣绣金纹的身影,入了左边门。 看此人前呼后拥,这仪仗派头,这人很明显就是陈家仆人刚报的宋辰仪其人。 这么个挑三拣四的货也来了。 郑如骄在心里翻白眼。 他倒是好逍遥,不避讳,丝毫不在乎高门世家此刻是多么不待见他,就这般猖獗地过来陈府宴会了。 郑如骄心里思忖,再抬头,便见到了几家宗室女围拥着的张心妍,摄政王既然到了,他这表妹自然也是跟着来了,骄矜万千,万丈光芒地到来了。 她今儿穿着一件细薄透明单丝罗制成的外罩裙,其上用金丝缕线绣了娇媚的花儿,小粒的粟米,鸟儿欢畅立枝头的一幕幕。 这漂亮的裙子着身,又兼般般做工精细,望一眼就让人觉一派的华贵精致,穿之尤显女儿家腰肢如蔓草般纤细优美,不堪一握。 头上金步摇,耳边翡翠环,颈项一条灿金项链,上面镶着大颗祖母绿,环绕一圈的小颗珊瑚珠,点缀其间的米粒般大小的玛瑙。 一张淡妆相宜娇滴滴娇人儿的脸,略带三分愁绪张望的含水秋眸,浅敷梨花粉饰面,娇艳欲滴口脂沾唇,点点如水浸湿的诱人,搭配腰间干制梨花香囊,她人未近身,众贵女就闻到了那一身的香气宜人。 这样的打扮穿着,精心搭配,那合该是千千万万人中也很夺目出风头的存在。 事实上也是,只是中间出了点岔子。 这张心妍今日是穿得美若天仙,搭配相宜,现场诸多贵女,她也合该是数一数二的瞩目美人,可偏偏…… 众贵女的目光从被一众宗室女围着的张心妍身上,又滴溜溜地转到了正在痴望门口的昭王府明微县主身上。 好家伙! 这位也是穿着一身做工精细,花鸟粟米都绣得面目可见的单丝碧罗笼裙,光是单丝罗裙其实也没什么,现场中,骄阳县主也是一身单丝碧罗裙,江东四姓朱氏女也是穿了这个材质的衣服。 可是其他人只是穿的布料相同,没一个像明微县主一样,跟这摄政王独宠的表妹穿着一模一样,从剪裁到花纹,什么都一模一样,宛若双胞胎的同款裙子。 这个明微县主还真是大胆,无知者无畏。她难道不知道这张心妍个性如何霸道蛮横,心性凶残恶毒,昔日那些个企图靠近摄政王的都是怎么被弄得名声败坏,远嫁山野荒地莽夫流民各种不着调的人家,更别说那些个差点成为摄政王妃,或者摄政王孺人,媵妾,小妾的女人,这些人的下场就更不用说了,非死即伤,没个活得好好的。这些事都是谁做的?长安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到现在为止,摄政王府连一只母苍蝇都没有还不都是因为这张心妍。 这样狠毒的女人,就这么个喜欢独一无二,个性凶残的女人,这一次陈家宴会穿的裙子又是摄政王亲自让人给她定制的及笄礼裙,承载着这个女人所有喜悦和激动的一条裙子,昭王府的这个明微县主居然敢仿制同款裙子如此不避讳地穿在身上,在今日的宴会上招摇过市。 这昭王府的明微县主怎的如此愚蠢?竟然不要命地穿张心妍那个女魔头的同款裙子。 众贵女仿佛已经看到了郑明微惨不忍睹的下场。 郑明微这时也是看到了穿着和她一模一样裙子的张心妍,心底陡然一惊,随即把目光投向郑如骄。 这女人居然像没事人似的朝她淡淡微笑。 是她搞的鬼? 她敢确定。 好狠毒的土著女,今儿的宴会她本来打算放过她了,毕竟几日后会有人替她收拾这个白莲婊。 她是不想也不屑动手了。 可这土著女千不该万不该动手脚到她头上。 连累她被长安城的毒妇张心妍盯上。 她真是日了动物园了。 那毒妇张心妍不会以为她真喜欢粗鲁的摄政王殿下了吧。 拜白莲婊的土著二姐所赐,那张心妍瞪来的那一眼,阴霾恶狠狠。 真是个歹毒心肠的毒妇。 不过穿件同款裙子罢了,二十一世纪多的是大家买一样的衣服,就为这要恨毒了她,至于吗?至于摄政王,谁还稀罕跟她抢?她穿越而来这大唐朝,怎么着也得找一个五姓七家的郎君,便不是清河陈十七郞,也可以是平阳陈九郎,陇西李二十一郎,谁耐烦要个动不动就杀人放火灭人全族的刽子手。 张心妍走了过来,恶狠狠地威胁了她几句,见她没什么反应,找不出她的错处,也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她还当多大的能耐,原也不过是个找不到错处就没戏唱的蠢货。 张心妍才离开她这里,她就翻了个白眼,带着贴身的四个婢女往门口走去。 奇怪了,来了这么久,也隐隐约约看到了各世家大族的郎君一一过来了,这些人一过府,就有婢女在旁介绍他们来了。 便是清河陈府的郎君娘子去了隔壁,来了这个大厅,也是有婢女在旁介绍。 可这么多人都介绍完毕了,她也没看见清河陈十七的出现。 穿越来那么久,一直听说陈十七如何风华绝代,雅致风流,行事高风亮节,风光霁月一如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名士做派。 她的一颗心早就蠢蠢欲动了。 在知道今儿个陈府举办宴会,她就一直在隐隐期待,要不然,她也不会中了土著女的毒计,穿了跟张心妍一样的同款。还不是因为这裙子委实漂亮得紧,她自信穿上了这裙子,一定会引得那人注意。 本来以为是土著二姐的同款,毁去二姐的单丝罗裙,她身上这条就是长安城独一无二的裙子。 谁知道,一时大意,居然被土著二姐设计诓骗了,穿的料子倒是跟土著女的同样,只是设计,土著女的设计款式如此一般上不得台面。今儿出门的时候她本来还觉得土著二姐识趣,谁知道一切都是土著二姐的奸计。 算了,不想了,左右也穿了这裙子。 身上这裙子,颜色碧青透澈,哪是柔弱白莲花长相的张心妍跟土著二姐这种娇弱女穿的出样子的,只有她穿来的这具身子,长相娇艳,才穿得有气质。 郑明微自我安慰着,总算心里好过点了。 她带着四大贴身婢女出了大厅,往院子外的回廊走去。 那边回廊顶上挂着一圈的大红灯笼,回廊四周间有腊梅处处,配着这天清气爽,雪后初晴,真是难得的好景致。 如此好景,她这过去,必然会遇到些什么。 前世她看的那些穿越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今日就由她这个幸运儿来体验一下。 想着,郑明微举步往回廊走去。 她的身边,二房的郑霏兰跟着她,两人一路说着悄悄话。 走到半道,遇到一人,看穿着服饰是清和陈府的婢女,她自称是三房的婢女,并递上一碗杏仁饧粥,说是她家郎君所赠。 这婢女还说:“……离宴会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娘子想必饿了,我家郎君让婢子送来这一碗粥给娘子先垫垫肚……” 心里想着,那人就出现了吗? 可是除了清河陈十七,她可不要其他人送的东西。 让人看见了,还以为她多水性杨花。她可是只想嫁给清河陈十七。 所以,就免了。 只是,看着一旁郑霏兰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郑明微心里尤其舒坦,所以拒绝的话,出口就变成了问话:“这个不好吧。我都不知道你家郎君是谁?姓名都不相通,奴怎么好意思接受这番好意?” 那婢女笑着道:“我家郎君想必娘子也听说过,是清河陈十七郞。” 清河陈十七特意送粥给她,就给她一人? 郑明微激动了,回头四处张望。 那婢女笑了,道:“娘子,那这碗粥……” 郑明微笑着接过,又吩咐婢女白雾封上红包给这婢女。 然后,这婢女走了。 郑明微激动得差点晕了过去。 郑霏兰也在旁酸溜溜地说:“十三娘好福气,心愿达成了。还以为这清和陈十七喜欢的是十一娘,原来十三娘这样的才是陈十七所爱。姐姐在这里先道声恭喜了。” “哪里哪里。众所周知,陈十七选定的未来妻子是我那二姐,不会是我啦。陈十七这是看在二姐面上,给我送来的这碗粥。哪来十二娘口中的恭喜一说。”早知道有此艳遇,她绝对不会让这二房的破落户跟着过来。现在陈十七送了这碗粥给她,这破落户嘴上说得好听,心里还不恨死她了。 她和陈十七的事还没真正定下呢,所以不能这么大张旗鼓让那些觊觎陈十七的人知道,让这些人知道了,保不定土著二姐被烧死的下场就是她的明日。 所以,她得低调。不过事情二房的这个破落户已经知道了,她也就只能找这借口糊弄过去。 幸好这郑霏兰是蠢的,听她这么说,立时想当然地道:“哦,如此啊。我就说嘛,这清和陈十七也不像是个娶了姐姐,连妹妹也不放过的人。你这么一说,倒是说得通。不过清和陈十七送的粥哎,那个十三娘,我可不可以尝尝?” “这个……”郑明微心里已经在骂郑霏兰不要脸了,只是面上还保持着犹豫的模样,道,“不是我不愿意和姐姐分享美食。只是这粥是十七郞的心意。我怎能……” 不肯就不肯,还装模作样,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了。也不知这陈十七眼睛瞎到什么程度了,居然能看上大房这装模作样女。 都说清河陈十七风流盖古今,文采学识世间少有。 看上大房这装模作样女,她看着也不怎么样吗。 郑霏兰看着郑明微都不带停顿地一口气喝光那碗粥,更加不屑了。 郑明微自然也看到了郑霏兰的表情,她只当她嫉妒,像郑霏兰这样阿爹只是正四品上阶官员的女儿,自然是断断不会有她那样的命运和前程。嫉妒是应当的。 她今儿心情好,就不计较了。 郑明微意犹未尽地舔舔唇。 清河陈氏的粥就是不一样啊,好喝好喝。 喝下去肚子暖洋洋的,好舒服。 这清河陈十七,果然如传闻般温柔体贴,连宴会晚开,她们这些贵女会很久吃不上热的东西,会饿这种小事都考虑到。果然是温柔的好男人。 呃,怎么忽然肚子疼起来? 郑明微和郑霏兰闲聊着往回廊尽头走去,郑霏兰是无所事事逛逛,反正离宴会还有一段时间。 郑明微是心里怀春,她觉得陈十七很可能就在不远处看着她,只是碍于她身边有一大票人,才不能现身。 所以,她就要在这回廊走啊走,让不远处的那人把她看个清楚。 这样,陈家宴会后,清河陈十七必然会去昭王府…… 天,肚子越来越不舒服。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哎,十三娘,你上哪去?这么着急?”郑霏兰不明白郑明微刚还一脸骄傲,装模作样地在炫耀她受到了十七郞的注目,怎么一转眼,脸色痛苦,招呼都不打一声,跑了出去。 郑明微没有回答她,飞快捂着肚子跑走了。 她的四个婢女焦急地跟在后面喊着她的名字,急切地问道怎么了。 而郑霏兰呆立原地,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这都哪跟哪啊? 她正不解,她的婢女木香忽然小声在旁提醒道:“娘子,那边角落似乎有人。” 郑霏兰一惊,顺着木香的指示看过去,就看到了摄政王那个恐怖的表妹张心妍正一脸微笑地看过来。 这一眼赤1裸1裸的威胁,丝毫不加掩饰,恁地嚣张和有恃无恐。 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挑衅,再结合刚刚那碗杏仁饴粥出现的如此巧合,郑霏兰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张娘子。”郑霏兰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就打算快速离开这个女人身边。光靠近这女人身边,她就感觉浑身膈应。 “你是那蠢货的姐妹吗?告诉那蠢货,凭她也妄想跟我穿同款衣裙?这裙子可是他亲自送给我的礼物,谁都不能沾染。”郑霏兰转身时,张心妍在她身后声音尖锐,一字一句道。 张心妍一边言辞威胁,一边如同抚摸情人似的轻轻柔柔地在抚摸自个身上穿的那一袭单丝罗裙。神色疯狂执着,看到的人都不由从心底浮起一抹怪异。 “是。张娘子。”郑霏兰回头也是看到了这一幕,心下觉得作呕,直觉这张心妍疯狂得厉害,自不愿这个时候反驳她什么。低低温顺回答后,就匆匆离开这不吉利的回廊。 ~~~~~ 女客待的大厅里,因为张心妍加料的那一碗粥,郑明微已经跑净房跑到腿断,拉肚子拉到整个人脸色苍白,腿肚子直打转。 让请了郎中来看了,喝了点药,才恹恹地坐在一边的方凳上休息片刻。 只这片刻,她却差点气疯了。 因为刚刚的事,一屋子的贵女都在叽叽喳喳地讨论。 这一个说:“听说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跑净房差点跑断了腿。” 那一边也有人在说:“哎呀。这明微县主怎么如此不小心,宴会不还没开始吗?怎么就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照理说,不应该啊。” 还有人在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可是有些人以为陈十七送了碗粥给她,还不得急巴巴地喝下去。” “瞎!陈十七是何许人物。既定了骄阳县主,要说送东西也只可能送给骄阳县主。怎么会送给这么个不要脸暗戳戳想抢姐姐男人的货色?”听这附和,更有人完全无惧地讽刺嘲笑道。 之前那个附和的人又说了:“谁说不是呢。清河陈十七会看上她?真是好不要脸的想法。就她那长相,比我等都不如,还奢望这有的没的?难怪了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她也是活该。我就最讨厌这种抢姐姐未婚夫的妹妹,还是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呢。做这种事,也不怕当姐姐的寒心!” “哎呀!有陈十七这样的完美郎君,人家还要姐姐做什么?早骚发发地受不了了。姐姐,那是什么?能吃吗?” “哈哈哈……” “朱四娘说的是。” “哎呀,你们都小声点说啦。那明微县主正瞪着我们呢。人家可是被清河陈十七看中的小娘子哦。很可能成为清河陈氏未来主母的那一个哦。你们一个个也是太没章法了,这么得罪人家。” …… 听这嘲笑,郑明微气得拉得虚脱的身子都直了起来,那碗粥,那碗粥,她也是痴了傻了,因为一心念着陈十七郞,被毒妇张心妍钻了空子。 不过是条一样的裙子罢了,那个毒妇,那个毒妇。如果不是摄政王那座大山压在那里,她今日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女人。 只是同款裙子,郑如骄,一切都是因为她这白莲婊二姐。如果不是她今日设下的这个局,那张心妍怎么会如此恨毒了她,要找她杀鸡儆猴。她倒不是怕这张心妍,只是目前对付张心妍还不是时候,总有一天,等她嫁了五姓七家的郎君,等有能力抗衡这女人身后那人的时候,她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女人。 而眼前,她该找的是,今日这桩事的主谋郑如骄。 就是她,害得她今日如此狼狈,丝毫没了礼仪,旁人不知怎么笑话她。本来因为上次毁容,脸还没好利索,她都没打算跟她计较,她居然还…… 郑明微越想越气不过,猛地站起身,冲到郑如骄面前,指着正在和郑文浅喝茶品茗的郑如骄,兴师问罪道:“郑如骄,你好恶毒的心思。居然用这种方式害我。你我是亲姐妹啊,那条裙子你说,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郑如骄放下杯子,抬头,然后安静地笑了,她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这么肆无忌惮的否认,在郑明微看来,那就是大大的一个讽刺。 说得郑明微更是恨极,怒气盈满全身地瞪着她:“郑如骄,你别跟我装傻。那裙子你敢说不是你故意诱导我去制作的同款?我倒是真想不到,二姐,我的好姐姐,我往日还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二姐手段如此高超,杀人不见血。” “哎呀。十三娘,话可不能乱说。你往日对十一娘有什么不满,我们关起门来在家说即可。何必把一些不愉快的事闹到外头来。这在外面指责自己的亲姐姐,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坐郑如骄旁边的少女,正是三房的庶女郑文浅,自从她和郑如骄“谈过”以后,两人关系算是不错。所以,眼见郑明微来找郑如骄麻烦,她也会出来帮忙说道几句。 郑明微白了她一眼,明显不把她看在眼里。 郑如骄散漫地看了她一眼,语气缓缓道:“裙子?同款?是啊,我是做了一条单丝碧罗裙,还穿在身上呢。骗你什么?我似乎从来没跟妹妹提过做了什么样的裙子来参加陈家宴会。阿微是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裙子的,还故意引导你做一条跟我样的裙子?阿微在说什么笑话,长安街谁人不知,今日这陈家宴会何等重要,我又何尝不知?” 说着这等漫不经心的话,郑如骄还抽空扫了眼郑明微气急败坏,恨不得撕了她的那张脸,相比之下,她的心情还是挺不错的。 呵。一个装无辜怂恿家人让她一个人在战乱时自生自灭的女人,平素时时要给她使绊子的女人。 这样的人,居然敢时时穿跟她一样的衣服?也不怕她在其中动什么手脚的女人,早该想到会有今日了。 而她这穿越三妹,不仅不检讨自己往日的行为,还有工夫来申讨她对不住她的事情。 可真够闲的。 郑如骄浅淡地微笑,顿了顿神,接着道,“陈家宴会如此重要,我就算再跟妹妹关系良好,也是不愿有人跟我穿同样的裙子。更别说引诱妹妹做跟我同款的裙子穿来这宴会,我何苦?” “是啊,谁愿意在这么重要的场合,穿一件跟别人一样的衣服,穿得比别人好看了又如何?一样的裙子,还是不能显出你的独一无二的美。谁会稀罕穿跟别人同样的衣服来显示自己的美。我相信十一娘所说,她必然不会是那种故意引诱妹妹做同款裙子的人,毕竟谁都不愿意有个人在这样的盛会,跟别人穿一样的衣服……”郑文浅在旁点头附和。 听她这么说,郑明微面色有点僵硬。 郑如骄却是摇头,制止郑文浅继续说下去,走到郑明微跟前,道:“算了,制作同款有什么,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听妹妹这话,是本来做的跟我一样的裙子,可是到了今日宴会,才突然发现制作的裙子不是跟我同款,而是跟张心妍同款。我能理解妹妹的感受。这是被人从中做了手脚吧,被人钻了空子利用了同款裙子的事。我其实很同情妹妹的,可妹妹不能因为我的同情,就倒打一耙,反倒怪起我这做姐姐的来了。我都还没计较妹妹这次的不问自取,平时也就算了,这是陈家宴会啊,如此重要的宴会,我也是不愿意跟任何人穿同样的衣裳。阿微想要穿漂亮的裙子可以,只是这不问自取?做跟我一样裙子的事,妹妹都不跟姐姐说声吗?如此,出了事情,倒第一个跑来质问做姐姐的,我倒要问问了,妹妹这是以什么立场说的这话?” “谁跟你做同款了?”郑明微底气不足道。 “哦?不是阿微你说我引导你做的同款裙子,你才上当做了那条裙子吗?这句话的意思难道不是在说:妹妹本来要仿制一条跟我一样的裙子?可妹妹从来没问过我,就这么不问自取,真的好吗?而我的不计较,倒成了今日妹妹被人钻空子,栽了跟头,拿我出气的理由?”郑如骄咄咄逼人,一步一步靠近郑明微道。 “我……”忽然间,郑明微觉得自己说什么错什么,本来是来找这土著二姐麻烦的,到最后居然变成了她的不是。 明明是这土著女设计陷害她穿了跟张心妍一样的裙子。 她来问责她,土著二姐巧言令色,居然如此颠倒黑白地胡说一通。 引得来看笑话的贵女现在是一个个争相在嘲笑她不要脸。 真是气死人了。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这些人居然如此是非不分,一起笑话她。 而这一切的发生,都因为面前这女人。她这一世的二姐,郑如骄。 郑明微此刻真是恨死了,恨不得现在就上去掐住这女人的脖子,看她被掐得没了气,还会不会笑得出来。 本来因为不日后,有人要替她收拾这土著二姐,她都不打算对付这土著女了,可是这个土著女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的耐性。 很好,如此的话,她也不用对她客气了。 对郑心芷的计策,用到这个讨人厌的土著女身上也同样适合。 她等着,听说今儿个,陈家宴会会有很多娱乐节目。 郑如骄,看她现在洋洋得意的嘴脸,一会有她好受的。 郑明微这么想着,强压下满心的愤恨,瞪了一眼郑如骄,便走到另一边去,等待机会。 这个时候,清和陈氏长房嫡长女出来说话道:“诸位快跟我来。隔壁的郎君们已经在锦湖边上等着我们了。有活动哦,你们都来嘛。” 一众等着宴会开始,等到已经昏昏欲睡的贵女们听这话,各个兴奋了。 一个个忙着打听什么活动。 “听说是去作诗作赋。娘子郎君一起的。” “……刚刚清河陈氏的下人们来说,还要坐船过去对岸,也不知是个怎么作诗法?” “我也听说了,似乎是行酒令,输了的人要喝酒的。清河陈氏的人说那边备置了好多美酒。石榴酒、黄醅酒、桑落酒、松花酒,郢州富水酒,荥阳土窟春酒,岭南灵溪酒。那是什么酒都准备在那,就等着郎君娘子们输了就把谁灌醉呢。” “呀,这么恐怖。如此,我都不敢去了。” “哎哟,怕什么?肯定不要小娘子们喝了,不是说男女组队吗?赢了是大家的事,输了是有风度的郎君们的事啦。我们这等小女子是小人啦,不用喝啦。”有人乐观道。 郑如骄听这人话,忍不住笑了,回头看是哪个活宝在说话。 弯弯月牙笑眼,浅浅梨涡若隐若现,娇俏三分作怪的样子。 这人是清河三房嫡女陈蘅,陈述他妹妹。 原来是这丫头。 郑如骄失笑,摇头,跟上一众兴奋小跑过去锦湖的贵女们。 大唐的娱乐活动吗?她穿越来,还没真正见识过呢,那就去看看,见识见识,也不枉她穿越这一场。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骄阳。” 跟着众贵女往锦湖边走去,只才走了几步路,郑如骄就被人从身后叫住。 听这熟悉带了苛责严肃的声音,郑如骄抿了抿唇,然后才回过头。 果然看见了一个她太过熟悉的人,头戴翡翠白玉蝴蝶惜花金步摇,簪花插钿,耳上青玉珰,银盆脸面抹一层茉莉香粉,颧骨腮边补点淡淡胭脂红。打扮依旧华丽亮眼不输未出嫁的高门贵女,比之高门贵女,她还多添了点成□□人的韵味感。这人便是她今生的娘亲,昭王妃李氏。刚刚那一声听着很有点打抱不平的声音就出自她的口。 至于为什么要打抱不平?看此时,她身边站着的郑明微,这个一脸委屈瞪着郑如骄的女人,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气把自个的一双眼睛揉得红通通,非常适合告黑状的模样,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该是刚刚的仿制裙子和巴豆事件发生后,郑明微讨不到一点好,不甘心地向昭王妃等告状了。 昭王妃等相信了她这穿越三妹的话,所以赶来指责她了。 郑如骄的一颗心起起伏伏,一双眼冷冷淡淡,就瞧着走上来的这两人,以及两人身后的顾太妃。 她这祖母,今日穿一身富丽华贵的蜀锦衣裳,脖子上套着一圈通体莹润的羊脂白玉佛珠串,兜身披一件深栗色质地轻薄的纱衣,腰间垂挂一块很有点年岁的玉佩,一身气质尽显富贵气派。只是她的面色也和李氏一样是绷着的。 看来,郑明微此行的说服很有些效果。 这申讨的人不光有一向溺爱郑明微的偏心肝娘亲,还多了一位眼里只有家族利益的祖母。 郑如骄停下了脚步,淡淡喊了声:“阿娘”,“祖母”,然后就站立一旁不说话了。 倒是李氏沉不住气,对着这个没有姐妹爱的二女儿道:“骄阳,听阿微说你故意引诱她制作了一条和张心妍一样的裙子,可有这么回事?” “她是这么说的?”郑如骄浅笑。 李氏道:“难道不是?那阿微怎么会如此说?”这么说着,李氏的眼迟疑地看向小女儿,轻道,“阿微?” “难道不是?二姐不就是不喜欢我每每跟你穿一样的衣服吗?不喜欢可以直接跟我说,我要是知道二姐会因为这个如此讨厌我,我也是要脸的,绝对不会穿跟二姐穿一样的衣服。可二姐不跟我说她讨厌我穿同款,我因为喜欢二姐,总喜欢看二姐穿各种漂亮的衣服,一直想着跟二姐穿同样的衣服,自己是不是就能变美点。所以,这次陈家宴会,我再一次准备去织锦坊定制跟二姐一样的衣服。我当时问过掌柜的二姐定制衣服的图纸,那掌柜的也给我了图纸。谁知道图纸是二姐故意留给我的,那张图纸出来的衣服是张心妍的同款,根本不是二姐定制的那款。我不知道二姐竟然如此讨厌我,我要早知道,今儿的宴会,就不会因为这一件衣服而被张心妍恨上,也就不会吃了那碗加料的白粥,这样就不会在陈家宴会上丢尽脸面。丢的是我一个人的脸面还好,可是二姐难道不知,我也是昭王府的人,二姐让我在陈家宴会如此丢丑,损坏了我的名声脸面不要紧,这昭王府的脸面也是没了,这让人心里如何过意的去。”郑明微抬起红通通的兔子眼,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这话说的真赞,把自己坏了名声的事和昭王府的利益扯上关系,果然不仅昭王妃李氏来了,顾太妃也阴沉着脸来了,并且全然站在郑明微这一面。 “骄阳,我知道你们姐妹为个衣服首饰,有时会有个不痛快,可是这些小事咱在府里吵吵闹闹也就过去了。这在外面,你怎能如此任性行事?你阿娘没教过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吗?你今日累得明微在陈家丢人,不仅是丢了明微的脸,我们府上其他人也被你弄得没脸了?你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骄阳,啊?”顾太妃冷着一张脸,完全没顾忌场合地大呼小叫。 偏她自己还无所觉,自以为别家贵女贵妇都已经赶去锦湖,周围没人了,所以端的一副派头,像在府里一样训斥家里小辈。 郑如骄没说话,眼神很冰冷很漠然。 她只听着这三人义正言辞的各有说法,心底浮起阵阵冷意。 早知道这家人都是什么货色,只是都摊到面上说,郑如骄袍袖下的一双手握紧再握紧,眼里也是风霜过后才硬逼自己转为平静。 “祖母,不能光听一面之词就这么说十一娘的不是吧。明微县主去织锦坊定制裙子,拿的图纸明明是织锦坊的掌柜给的。怎么就单单凭这一件事,明微县主就怀疑十一娘贿赂了掌柜,拿了那张害人的图纸让掌柜交给十三娘。明微县主在外面有没有得罪过谁?所以遭了这灾?不能这么信口开河,就因为平时和自家姐妹有个误会什么,心里记恨了,就随口扣帽子说是自家姐妹去贿赂的织锦坊掌柜,拿的图纸设陷阱害明微县主啊。明明一点根据都没有。祖母,你说是不是?”一众气氛尴尬时,跟在郑如骄身旁的郑文浅开口了,帮忙说话道,明指暗指郑明微胡乱指摘郑如骄。 听她这话,郑明微立时暴跳如雷,只装着样子假哭,哭诉地反驳。 郑如骄看了眼郑文浅,朝她露出浅淡微笑,表示感谢。 郑文浅也回以淡淡微笑。 这时,闻讯来锦湖边参加比赛的二房郑霏兰母女也正好赶来。 遇上大房狗咬狗的事,郑霏兰乐得添油加醋说了好一通郑如骄心怀不轨的话。 她妈顾氏也在旁附和她女儿的说法。 二房这主母顾氏尤其不喜欢昭王妃李氏。李氏的夫君昭王整个后院就李氏一个女人,而她夫君已经是比一般郎君不重色了,后院还有两个小妾,这让一直看着昭王后院只有李氏一个女人的顾氏如何会喜欢这大房一屋子。 往日,大房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不安宁,闹不清,她就兴奋。今儿大房姐妹在别人家府邸闹笑话,她就更乐了,自然上前和女儿一样落井下石,搅得大房鸡犬不宁最好。 而本来因为郑文浅的话,而面色稍有缓和,准备查清楚今日之事再做打算的顾太妃,在听了二房母女的一唱一和,神色立刻变了。 好一通数落完郑如骄,才让人去锦湖边上参加活动。 “二姐,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穿和你一样的衣服了。二姐就不要讨厌我了吧?”郑如骄和郑文浅走在前面,郑明微在身后,笑嘻嘻地大声说。 “阿微,怎可如此对姐姐说话?”两人身后,还有慈母昭王妃宠溺的声音。 “是,阿娘,我不说了嘛。我只是从来不知道穿跟姐姐一样的衣服,姐姐会不高兴。以后我不会了。我也希望跟姐姐彼此河同水密,亲密无间,再不会有什么嫌隙。”郑明微的声音娇娇甜甜,一味痴缠着李氏撒娇。 李氏也道:“会的,会的。骄阳是你的亲姐姐,你俩一定会姐妹情深的。今日只是一桩误会。你啊,都是你这个小磨人精胡说八道,才让你姐姐都气了为娘的。” “阿娘,我错了嘛。”是郑明微投诚的声音。 真好一幅母女情深的画面。 真好有爱的一家人。 只她一个外人罢了。 只是外人,说什么阖府的利益?说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人与她何干? “有些人是亲人不似亲人,有些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看郑如骄的一双眼阴阴沉沉,眼底氤氲聚起黑雾,郑文浅忽然开口道。 “也许。”只一瞬,郑如骄眼底黑雾散去不少,朝走在一边的郑文浅笑则浅浅,“九姐姐很有见解嘛。” “哪里。”郑文浅露出温和的笑。 “我们快去锦湖边上吧,那边好像已经开始分队,开始活动了。”这一回,郑如骄的声音欢快了不少。 郑文浅也笑:“嗯,我们要快点了。再不过去,就轮不到我们了。” ~~~~ 因为之前下了几天几夜的雪,这锦湖本来都结了一层薄冰,不过今儿开宴会,所以一早就让人砸碎了冰,四周围奢侈地点着一根根临时布置的火炬。火光直射,暖意熏染,这锦湖短时间看来是不会结冰了。 锦湖边上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世家子弟,名门贵女,高门贵妇。湖面上,悠悠荡荡好多只木板结实的船只。 其中一只船上已经站了好几个世家子,最中央那个尤是贵气面容,领导气场的是陇西李耀,他边上几个分别是平阳陈询,太原王甚,荥阳郑玄,还有几个他们的家仆。 沿着湖畔的贵女们因为见着了这个时代最瞩目的几家郎君,纷纷尖叫,抛手绢,招手示意,一旁的贵妇人看了纷纷摇头,直叹世风日下。 郑如骄和郑文浅并两人的六个婢女受着气氛的感染,混在这一群人中也是兴致高昂。 似乎找到了穿越前粉丝疯狂追星的感觉,郑如骄也挥舞着右手,表达内心的激越。 郑文浅没那么疯狂,只抓着郑如骄的手,气喘吁吁道:“十一娘,我们过去那边站着吧,这边好多人,等会活动内容听不清楚了。” 郑如骄一想也是这么回事,便拉着郑文浅跑向另一侧。 这时,李耀在船上说本次活动的内容和注意事项。 清河陈氏府上的部曲也出来维持治安。 而本来吵闹的贵女们也因此安静下来,一个个听着船上李耀的发言。 活动分组,一男子一女子一队,男子划船,舟行到船中央,赋诗半首,和他同组的女子在岸上接着作诗作词。反过来女子自行赋诗前半首,男子接后半首诗词也可以。接不出来的一组,男子就得喝酒。输一次,喝不怎么会醉人的果酒米酒之类,之后第二次输,就得喝稍微会醉人的酒。以此类推,最后那一次的酒都是陈年佳酿,一杯就倒的酒。谁要输了十轮,就免费去喝。以十首诗词为限,定名次。 李耀在上头说道这项规则时,底下世家子弟都在嚷嚷,那就一直输好了,要喝陈年佳酿。谁耐烦喝果酒,女儿家的酒? 李耀在上面停顿了下,又继续说,作出诗词的人可以把酒倒入湖面上飘来的一只只盘子里,就算一轮过了。 十轮都过的到时有丰厚奖赏。 听这话,世家子弟均叫嚷开来:“哟?李耀,今儿你做主,那你准备赏我们些什么?先说了,不好不要,要出奖赏就拿点有诚意的东西出来。” “对哦,李二十一郎,听说你新得了一个冬暖夏凉的美娇娘,这个可以作为奖赏吗?是的话,今儿的比试,我赢定了。”跟着,江东四姓朱家一位郎君也不怀好意地开口了。 “陈九郎,你那个妹妹,平阳陈姒能作为奖赏吗?”京兆韦家的郎君已经口不择言了。 陈姒在他正对面,快气晕了。陈姒的几个婢女嚷嚷着让清河陈氏的人请了这没素质的韦郎君出去。 清河陈氏的人还没说话,陈询已经下了那艘船,这一眨眼的功夫,跑到这个信口开河的郎君面前,一拳打向人肚子,那韦家郎君当时就嗷嗷叫着跟他厮打起来。 周围还一群叫好看戏的世家子弟。 好不容易清河陈氏的人把这两个打架打上瘾的家伙分开来,韦郎君被陈询硬逼着向陈姒道了歉。这活动才继续开始。 接着,男女分组了。 “……摄政王这张纸上写着一个九字,底下哪个小娘子拿了九字的……”李耀在上头喳喳喳。 郑如骄按着手心那张宣纸,上书写着赤红的九字。 郑如骄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郑文浅好不知死活地叫了声:“这里。” 好吧,郑文浅不知道她跟宋辰仪的恩怨,不能怪她。 可是现场那么多世家子,和谁组队不好,她偏偏要和这人凑一组。 郑如骄望向一边,刚刚那个地方,宋辰仪就坐在那。如今却,只留婢女护卫几人守着个空位。 这人是去哪了? 郑如骄心情复杂地看着那个空位,还要面对空位边上张心妍嫉恨的眼神。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正当众人围在锦湖边上情绪激动时,此刻没什么人经过的假山后面,凉亭里出现了两个身影。 一人垂首很恭敬地在跟另一人汇报着情况。 另一个人,他背对光影,看不见正面,只看得见这人的身形清瘦玉立,外穿一件素白云锻滚地宽袍,上用金丝银线勾边绣着丰美花叶的卷草纹,素发正经用一根白玉钗子固定住。 这打扮这背影一般人看着怎么也是缥缈仙人之风韵,这一位却是气息迥然,他只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冷冽静静地听着手下汇报情况,就让人生出一种压迫威胁的感觉。 “怎么?没有成事?”开口华丽低缓的声音让人感觉十分压迫。 “殿下,是。我们的人等在长江沿岸,就等着陈十七和他的部曲能全数自投罗网,可问题是陈十七他此次压根就没有去长江沿岸。”向摄政王汇报情况的男子是宋辰仪的心腹朔方,他是宋辰仪秘密影卫的首领。 而背对着他站立的白袍男子就是本该在锦湖边参加活动的宋辰仪。 听这不满意的话,宋辰仪慢慢回转身,道:“怎么回事?不是说陈十七跟杜少陵是最好的朋友关系。杜少陵及其全家男女老少一百多口人,被长江沿岸的水匪劫持了,他居然会不去救人?那人为朋友不顾自己性命不是他的一贯作风吗?这次是中了什么邪,居然懂得明哲保身,趋利避害了?放着那么多无辜的性命不去救?不像他的为人啊。”宋辰仪略表惊讶地挑剔开口,脸上表情略微讽刺,他思索片刻后,才继续道,“还是有别的更重要的事,让他腾不开手脚,误了时机,所以临时没赶过去?” 影卫头领朔方沉思了片刻,才缓缓道出自己心中的猜疑:“应该不会的。殿下,某只是怀疑这次的事件,那杜少陵会不会临时反水,反过来和十七郞合作,将了我们的人一军。毕竟传闻中,这杜少陵可是很难撬得动嘴巴,改口说帮忙对付陈十七郞的。这次要不是我们的人劫持了他那一房妻儿,要给水匪窝那群贼匪送去做妻儿,这杜少陵终于知道利害关系了,才听话的。” 宋辰仪听了此言,道:“倒是有这可能,不过也不一定。杜少陵被绑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弄得意志斗志全无,早就受不了刑罚。他这种柔弱书生能做到这点已经不错了,再接下去力挺好兄弟,妻子儿女甚至年迈的母亲都要为他这一举动而丧失性命和自由,就那几日,他已经撑到极限了,八成不会反水。何况他一家老小眼下还在水匪那待着,他不引着他的好兄弟过去,那边的人怎么可能放了娇滴滴的小娘子和仇人的一双儿女。” 之前查到陈十七这老友昔日曾得罪过一个鲁莽野夫,就是如今长江沿岸最大的水匪帮首领。他就起了兴,想到了利用这水匪头领活捉杜少陵一家,这样一来,重视朋友的陈述知道了,必然会带人去解救他的朋友及其朋友一家。 长江沿岸第一水匪帮他花了很大功夫也没全数剿灭,那里的水匪跟当地的很多官员,一些世家早就沆瀣一气,不是那么容易一锅端的。陈述如果要去那边救人,势必得出动他的三千精锐部曲。 不是坐在这个位置上,他倒不是真那么不待见陈述。 只是这天下,这大好河山…… 陈述不是不能用,只是他当政的朝堂,有这么一个民间声望高过掌权者的大将军,便是交了兵权,只要这人想,多的是愿意跟随他的人。这三千部曲不就是活的例子?更何况,陈十七如果继任了清河陈氏的族长之位,保守估计还会有两千私兵补上。世家大族的私兵从来没少过,这清河陈氏的族长手里有多少私兵,他还真不怎么清楚。 高门大族的影卫队一般不是紧急情况,怎么也不会全数调动。 这样,三千又两千以上,这陈述即便卸了兵权,也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这次借着陈家宴会,本是要杀这人个措手不及,岂料,不知哪一环节出了纰漏,让陈十七和他的三千部曲是逃过一劫了。 “某看着今日宴会,陈十七也没出现在宴会,真真大意了。还以为是你把事情办妥了。未料啊,一切都是幌子,这陈十七那怕是早有人知会过了。为了让某相信他去了长江沿岸,这是故意没有待在府上?他倒是命大。”宋辰仪讥诮地说着,语调是越发阴冷,他道,“只是原以为他也是至情至性的人,到头来不过也是假仁假义。为了自己性命,那杜少陵一家子的命就不要顾了。” “殿下,那杜少陵一家要不要……”朔方举手向脖子横出的一刀,很明显是在表达要不要斩草除根的意思。 “不用了,留着他还有用。”宋辰仪想了下,开口道,“你现在就吩咐人去全城搜寻,某倒是要看看陈十七这会在干什么?” “是,殿下。”朔方回复这话后,待要离开。 忽然亭中窜进来一女子,穿一身胡服,红裙素色窄袖袍,修长脸面淡抹一层香脂,盘髻,发上没什么钗饰,一双尖头锦鞋走路匆匆,如飞一般快跑进来。 待停下脚步,这女子便急忙向宋辰仪禀报情况道:“长江沿岸那边的人传来消息,杜少陵一家子已经被救出,我们的人跟丢了,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把人安排在哪了?” “陈十七呢?”没想到只是一转身的功夫,就听到了这么个让人火大的消息,宋辰仪眉心攒起,问罪魁祸首道。 “陈十七似乎早回了长安。”那女子头垂得更低,是为自己没能按照主人要求办好差事而感到羞愧的样子。 “早回了长安?你确定?杜少陵难道不是他救的?”宋辰仪神色已经很不好了。 虽然觉得此事很荒谬,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所以胡服女子仍然只能硬着头皮道:“我确定。” “……”宋辰仪摇头,对两个手下大感失望,道,“这次的事……” 看摄政王这架势,朔方和红缯都明白,处罚清算现在开始了。 “红缯就去长安街的酒肆卖酒去,何时生意超过了陆娘酒肆,就回来继续工作。朔方,首领之位某暂且收回,期限一年,这一年内,你就好好办事补过吧。”宋辰仪看着两人惶惶不安的样子,惩处的口令就这么轻飘飘下来了。 “殿下,那陆娘酒肆,奴做不到啊。奴也愿意跟朔方一样辞去副首领之位,将功补过一年。” 陆娘酒肆,长安街第一酒肆,最赚钱酒肆,没有之一。 而摄政王殿下让她一个干阴暗工作的人去跟人家最左右逢源的酒肆拼生意,这不是为难人为难出境界了吗? 这惩罚是要把她弃用一辈子了吗?所以,红缯抖着胆子哭诉了。 只是她的哭诉,引来了宋辰仪的注目,他看着红缯,开口毫不讲情面道:“红缯也要辞去首领之位??这是在威胁孤吗?是觉得孤找不到人好替代你们两个了吧?”说这话时,宋辰仪眯起了眼,靡荡的声音透着微微拖长的尾音。 这声音,这语调,明显是不满意了。 红缯见此,还敢再要求什么,慌忙俯身行礼说不敢。 宋辰仪不计较了,之后,她才能离开此地。 “回府。”看了一眼愁眉苦脸的下属,宋辰仪说话道。 “啊?殿下不是要参加陈府宴会吗?怎么现在就回府了?”朔方还在状况外。 “事情办得一败涂地,你倒是有心情。既然这样,你就留在此地,某还是自己一个人回去吧。” “不,殿下。我也回去了。这陈府,吵得我头疼,某早不想呆了。”朔方跟在宋辰仪身后,亦步亦趋地往陈府没什么人注意的小路后门去。 ~~~~ 府里府外暗潮汹涌,锦湖这边却丝毫不受影响。 活动就快开始了,只是摄政王迟迟不回来,活动稍微耽搁了。 因为要和宋辰仪一组比赛,郑如骄打发了夏鱼秋落两人去看看摄政王去了哪。 夏鱼秋落回来了,说是找遍了陈府,也没找到人。 这人难道还能变成蝴蝶飞走了吗? 郑如骄在心里不断腹诽宋辰仪这架子大,不知道又去忙什么了。又想着这人既然早早就决定不想比试,那开始的时候就别去抽那个活动纸条啊。现在队伍决定好了,他人又不见了,真够没品的,这是要害她不战而败吗,就像上次长川诗社一样?让一众人都在这里等着他,这人真是好大的脸面,好欠揍的样子。 手心脆骨喀拉喀拉,郑如骄感觉自己手心痒,手骨难耐。下次见到这人,真恨不得把拳头送上这人欠揍的一张脸上。 只如今,比试快开始了,她还是盼着这人快点回来,省得这比试还没开始,她就直接落了个输字。既上一次的长川诗社被宋辰仪坑了后,她不会又被这人坑了吧? 瞧那人不靠谱的样子,郑如骄心里可不是滋味。 再看现场,张心妍因为她等会要和她那心肝肉的表哥组队比试,眼睛已经抽筋地瞪了她一炷香的时间了。真是够了。 郑如骄心里不爽极了。 真是个非常让人头疼的麻烦精。 郑如骄有点郁闷地让春沉去折了几支梅花过来,三房的郑文浅刚说去净房,现在还没回来,没人跟她说说笑笑,她对着锦湖撕花瓣打发时间。 一片,两片,三片四片,撕了一朵又一朵,好不无聊。 最后一朵扔进锦湖里,旁边似乎有人在说她不识情趣,折花伤花,一点没有惜花之情,人也必然是个顽固没情调的之类的话。又说到可怜陈十七要娶她,将来陈十七不会也被她同化了,变成像她一样的庸俗人。那就讨厌了。 这么说着,几个贵女齐齐投来鄙视记恨的眼光。 其中一道目光,尤其恨意十足,跟挖了她祖茔一样。 郑如骄问着左右的人,这人是谁? 有好事的立马掩嘴嘻嘻笑着科普情况:“那人啊,江东四姓张氏嫡女张乔,清河三房夫人张氏最最心疼的内侄女,陈十七郞的表妹。惯常以为陈十七要娶她,现在知道十七郞要娶骄阳县主你了,可不生气。这生气了,纵使再怎么端着一张俏脸,也是刻薄面相哟。”这好事的女子是江东四姓的朱四娘朱绵绵,跟张乔因为口角一直不和。如今能见张乔憋屈,自然竭尽所能跟郑如骄描述张乔什么德行。 “朱四娘,你说什么?”张乔听了朱绵绵夹枪带棒的话,嘴上是骂着吓唬着这朱绵绵,伺机要来打朱四娘出气,只经过郑如骄的身边时,那眼刀嗖嗖嗖地刮了过来,都不知她其实要骂的人是谁。 郑如骄简直无妄之灾。 难怪初见面时,陈述他妈张氏这么不待见她,原来是这么个缘故。 这张氏是希望娘家侄女进府嫁给她儿子,两府联姻,对她娘家大有好处。这等便宜事,人家早想了一千年一万年,而她却偏偏如此不识趣,硬要来占这个位置,这张氏兴盛娘家的主意被打搅了,能喜欢她才怪? 思虑至此,郑如骄也是皱眉了。 原以为不过嫁个注定要早死的郎君,后宅没有血雨腥风,可以庇护她在大唐的生活。 现在看来,很多事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这还没嫁进府里,就有已知情敌四个:河东柳暮阶,荥阳郑妆成看着似乎也是这个倾向,再有这张乔,再加上她那一心想嫁第一世家掌权人的穿越三妹。再来,未知的情敌就更不知道有几个了?另外情敌不够,还附加一个难缠不喜欢她的婆婆,清河陈氏几房人物,大房二房四房看着就一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这种日子嫁进来,真的会比嫁给别人好吗? 郑如骄想不透了。 魔怔中,忽然地感觉背后有人。 她回头,却只见到一众各自闹哄得起劲的贵女贵妇,并没有什么人。 而她的几个婢女也正兴致地围着别府的婢女说笑,顺便打听下情况,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郑如骄狐疑,正想吩咐几个婢女看看刚刚是不是有人故意靠近这边,不知要做什么。 这个时候,陈述他那个妹妹陈蘅在向她招手:“郑十一娘,这边。”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锦湖畔,梅花树下,一众环肥燕瘦的贵女都及关注地看着走过来的郑如骄,面色眼底各有计较,只陈蘅未觉,仍然招呼得起劲。 “郑十一娘。你来,我介绍个好姐姐给你认识。上次在长川诗社,阿荷姐姐有事没去。她是赵郡李氏的女儿,很好说话,很温柔善解人意的。来,你俩认识下,我这么难缠地都喜欢十一娘,阿荷姐姐想必更是会喜欢十一娘。”陈蘅拉着她边上低头笑不可抑的李寄荷,硬是要把她的手塞到郑如骄空着的右手里。 “郑如骄,昭王二女。”郑如骄很平常地开口。 “李寄荷,赵郡李氏嫡女。”那人抬起头来,温婉面容,黛眉轻扫,发上镶边顶着一圈的鹅黄腊梅花,倒是显出几分娇嫩颜色。略有些丰腴的身姿,裹在一条稍显紧的罗裙里,让她看起来更是身姿软绵绵的顺和,宽袍大袖中伸出的两只玉手盈润滑腻,她伸手过来握郑如骄的手,郑如骄直觉冰凉柔腻,浑身一激灵,行动快于脑子的抽手。 待反应过来,郑如骄微笑道:“抱歉,你的手好凉,一时适应不了。真不是故意的。” 那女子也温婉如常地笑笑,不当一回事地说:“没事,这种小事,我是不会计较的。我这手,很多人都说过了,冬天像蛇一样,一摸下去受不了呢。” 蛇?什么*喻?郑如骄讪讪地笑。 陈蘅在旁看两人气氛有点僵,就主动出来热络气氛道:“哈。让我瞧瞧,阿荷姐姐和十一娘真是好缘分,两人都插了满头的黄色腊梅花,缘分呐。让我来看看,是阿荷姐姐戴的好看还是十一娘戴的俏丽?” 陈蘅耍宝地围着两人团团转,似乎真是在看谁戴着这腊梅花好看,只是看了半天,她也拿不定个主意,最后只得拉了好友李长织来评评理。 李长织笑着看了看郑如骄,又被陈蘅拉去看了下李寄荷,最后摇摇头道:“阿蘅太抬举我了。你看不出来谁戴的好看,我也一样。这腊梅戴在她俩人头上,其实都好看。李家妹妹娴雅似在跟墙角腊梅比芬芳,自然十分好看。郑家妹妹清丽如含雪梅蕊又娇又冷绽放枝头也是好看。我这看着,竟也是说不出谁人更好看……” “阿织姐姐就是如此。便没有那么美貌在她嘴里也能夸出十分花样。我能信你?”李寄荷掩嘴打趣。 李长织忙说:“夸你还不好。那你要怎样?要我说,你这皮猴的样子,就是人长得再美再好看,也比不上骄阳县主又乖又柔,很好说话的样子。你是要听这个吗?” “哈。你怎么敢这么说我?”对着李长织的取笑,李寄荷撅了嘴,似乎生气了,追着李长织要她好看。 陈蘅等贵女在一旁起哄。 郑如骄感觉无聊地站着,待要告辞。 忽然地,身后传来一道飞扬跋扈的声音。 那声音道:“哟。我当是哪来的美女?一个肥如猪,一个病似猫。插一头的腊梅花,竟真有人以为美貌?真心笑话。” 听这没素质的,郑如骄无语地回头,青石子小径走过来一位打扮得奢靡华丽,一身骄纵王霸之气的明艳女子,看她身后仪仗大开,这是个公主级别的人物? “看见长公主,还不行礼,你们都好大胆。”见众人一副嫌恶的表情睨着这边,庆阳长公主身边的宫女眉眼厉色地瞪过来。 “她是谁啊?” “哟?这可是清和陈氏府上?还以为是长公主府呢?” “庆阳长公主,那个嫁给武夫的公主?” “对,就是她。就原先一直觊觎阿织姐姐的云郎君的那位公主,摄政王的亲妹妹,当今圣人的亲姐姐。” “原来是她啊。听说当年每回遇着清河陈云,这公主就去拦人家的驾。可惜,陈云跟阿织姐姐青梅竹马的交情,咱阿织姐姐聪明又识大体,云郎君既看上了我们阿织姐姐这样的女子,又怎会瞧得上有些人。” “呵。谁说不是呢?” “听说这公主前几日还奏请上头,说要休了驸马,要让清河陈云娶她呢?可真是好不要脸的想法。当阿织姐姐是死了吗?” “哎呀,快别这么说。人家可是长公主。我们算什么?哪说得她?” “什么长公主?圣人思量社稷江山,摄政王忙于处理政事,哪有功夫理会天天想着别人夫君的兄弟姐妹?” “谁说不是呢。” 周围一阵挑衅的嗡嗡嗡,无一例外都是在替李长织说话。五姓七家,关中四姓的女儿就是不一样,都能直面讽刺当朝长公主。 这长公主听这话,气得破口大骂:“你们,你们,一个个真是反了天。珊瑚,云锦,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些敢跟长公主顶嘴一个个带下去掌嘴。” 听这话,一众贵女更是怒了,这还是在她们世家大族的地盘上,这长公主居然这么嚣张,本来就是她自己不要脸整日觊觎阿织姐姐的夫君,还不准人说实话了? 她庆阳当自己是什么高贵货色?往前三代不过是乡野村夫的一家子,如今爬上枝头当了枝头麻雀,倒是不客气地向她们摆起威风来了。 这清和陈氏就是太好说话了,放这种粗鲁货色进门来,没得扫了大伙的兴致。 一众贵女生气了,看庆阳身边宫女太监都围过来,一个个也是气性上来,指挥随身带来的婢女要打起来。 混战一触即发,郑如骄简直不知道该站在哪里?这一个个脾气暴躁的世家贵女,皇家公主,热闹的鸡飞狗跳的宫女太监婢女仆人打成一团,李长织在旁说着“别打了”,其他贵女还更兴奋了,嚷嚷着“阿织姐姐,我们帮你报仇呢。打死这个女人,就她这样也配肖想云郎君。” 李长织:“……” 郑如骄:“……” 庆阳长公主:“谁抓我脸,贱人,你抓哪里?” 庆阳长公主喊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的惨,正如魔音穿脑。 “快去找清河陈氏主事的来。不能再打了。”李长织皱眉劝架,却不料被庆阳看准时机挠了一手背的血。 郑如骄慌忙过去拉开她,道:“你别过去了。婢女们已经去喊人了。看,那边有人来了。” 李长织这才脸色稍缓,抬头看过去。 “怎么会是他?”李长织喃喃,皱眉更厉害。 郑如骄狐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她的视线定住了,震惊了。 你知道什么叫美人吗?看着来人翩翩风姿一步一行走来的样子,郑如骄反正是明白了。 你知道绝世风华是什么样的美吗?是如天上谪仙缥缈仙界的圣洁?还是如神明降世圣光普照的端雅?不知道吗?你看来人就知道了。 你知道温润如玉是什么样的眼波柔,嘴唇柔,五官气质无一处不柔情缱绻的柔吗?那走过来的郎君会告诉你的。 你知道谦谦君子都是怎么样以己服人的吗?郑如骄亲眼看到这神仙画卷中走下来的郎君只走到那嚣张跋扈的庆阳长公主身边说了三两句话,长公主就含羞带怯,羞嗒嗒地走人了,似乎刚刚闹着的一切根本不存在一般。 “陈郎。天,是陈郎。清和陈氏的陈郎。” “我终于看到了仙人一般的陈郎。阿织,你掐下我,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李长织罕见地没有说话,不过那问她的女子压根没工夫介意,她只盯着跟她们好好说话的郎君,人整个都要匍匐倒地了。 陈蘅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众好友,然后嗤之以鼻道:“拜托,那是我大伯,家中早有妻儿,你们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盯着人家,还羞不羞呐?而且,哪有那么好看?未来嫂嫂,你说是不是?我伯父都那么老了,难道会有我家兄长好看?” 见好友们都说不听,完全听不见她话的样子,陈蘅转头过来问郑如骄。 却见郑如骄也傻傻的样子,顿时气就上来了,推了一把郑如骄,见郑如骄瞪她,她气鼓鼓地嘟囔道:“未来嫂嫂难道也跟她们一样吗?看见我大伯就移情别恋了,十七郞要是看到了,要后悔了,后悔娶十一娘了?” “他是谁啊?”郑如骄笑笑,逗着陈蘅道。 “你还想要知道他情况。哼。十七郞要知道未来嫂嫂也不过如此,定是要后悔的。你等着好了。”陈蘅生气地别过头。 郑如骄笑死了,道:“他是长得好看嘛。我就看看不行吗?《孟子·万章上》说: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而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于君则热中。我也是跟大家一样的人,欣赏美好的事物不是罪过吧?阿蘅妹妹就不要生气了。” “哼。算你识相。有妻子则慕妻子,有夫郎则慕夫郎。十一娘记住你说过的话。”陈蘅很是会将军,临时给添出这么一句话,郑如骄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偏陈蘅看她还不识趣,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想到什么,说道:“你别看着我大伯这样人模狗样的,很让女子心痒痒吧。那可不是个良人。” “怎么说?”郑如骄配合着她道。 “哼。我大伯啊,别看他现在只有一个妻子,没有一个小妾别的女人,儿子也只得朱氏生的嫡长子。就以为他真是大唐最好的郎君。” “哦?为什么这样还不是最好的郎君?”郑如骄好奇了,顺口问道。 “哼。”陈蘅忽地瞅瞅一边气色不佳的李长织,然后拉着郑如骄到一旁,小声道,“呵。你以为我大伯那是对大伯娘深情才如此的吗?你不知道我大伯年轻时候跟阿织姐姐的姑母可是一对。当年长安街疯传的金童玉女般的两个人,如今为什么各自嫁娶,还不是因为我大伯这人没良心,抛弃了阿织姐姐的姑母。为利益娶了江东四姓朱家嫡女,就是我大伯娘朱氏。哼,什么深情,不过如此。听说阿织姐姐这个姑母李砚泥嫁入关中四姓的顾家可是过得很不好。本来没有我大伯跟她满长安的风流韵事,顾家怎么着也不会过分苛待陇西李氏的嫡女。可是我大伯当年跟阿织这姑母的事长安城谁人不知,最后嫁不成我大伯,给配了顾家嫡子。那顾家人也不是好相与的,娶了阿织姑母,新婚当夜就纳了两个小妾。真是可怜阿织那姑母。都怪我大伯啦,不是个东西。所以,未来嫂嫂,看人呐,不能光看外表。”陈蘅语重心长地最后总结了一句,又开始夸她哥陈述。 郑如骄一阵好笑,道:“难怪,我刚看着阿织姐姐的脸色不太好。” “那是自然。阿织姐姐跟她这姑母一向感情好。看到我大伯自然就生气的很。好了,你现在知道了,就不要像其他人一样看个没完了。清和陈氏最好看的还是我阿兄。”陈蘅夸赞自己兄长从来不口拙。 郑如骄笑:“是,是,是。十七郞世上最好看,世人没一个能比得上他的。” 其实也确实。 说起来今儿这绝世美男跟陈述长得还挺像,不过是像前世她在棺木里看到的陈述风华绝代的模样。 只如今陈述还是少年的模样,没有他这伯父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风流味道,雅致气韵。 假以时日,倒是会长得更甚一层楼也说不定。 她前世只见过陈述闭着眼的样子,睁开眼看着她的样子,她没见过,所以无从判断数年后的陈述和这陈家大伯谁更好看。 陈画堂,李砚泥。好般配好天生一对世间无双的一对名字。 陈画堂她看见了,绝代风华,天之骄子就是这种人的代名词。 那李砚泥,上次长川诗社听那些贵女谈起,那也是个比之谢道韫的大才女,听说也是长得佳人倾国又倾城的样子。 这样的两个人,明明是金童玉女的一对,最后却劳燕分飞。 爱情在古代是压根不存在的东西啊。 金童玉女,谁跟谁啊?她跟陈述,会是吗?可能吗? 郑如骄恍惚不已。 忽然地,周围传来一声声的尖叫。 那边的婢女仆人都在嚷:“不好了。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可怜的,这么个大冷天。” “这倒霉鬼是谁啊?” “听说是昭王府的一个庶女。” “谁啊?” “似乎叫什么郑心芷的小娘子……” 郑心芷,落水,锦湖畔。 郑如骄脑中闪过无数画面,最后一格停留在刚刚陈蘅叫她过来前的那一瞬,她似乎也是感觉到有人在她身后。 还以为是错觉? 现在看来,大有文章。 “春沉夏鱼秋落冬雁,我们走,过去看看怎么回事?”郑如骄对着自己的几个婢女说道。 “是,娘子。”几个婢女道。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正要往锦湖边赶去,这右脚都踏出去一步了,郑如骄却猛地回头。 总有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回头看却只看到陈蘅和几个五姓七家,关中四姓的嫡女,那一道阴毒狠辣的眼光,她确定来自这几个人。只是不知道是哪个人? 柳暮阶和郑妆成,这两人喜欢陈述,很有可能。可是不对,这两个人的目光虽然恶毒不怀好意,但不是,她感觉不到如毒蛇入侵的恶意满满的感觉。 那这么多世家女,又是哪一个,隐藏在人群中? 郑如骄狐疑地回转身。 这会她急着赶去锦湖边上,只能等下次试探一下,那人是谁?竟然怀着如此恶意。 左右她也不怕,喜欢惹她的人,她和他们来日方长。 郑如骄甩开这层想法,疾步往锦湖边上奔跑过去。 一路过来,都是叽叽喳喳,赶到锦湖边上看热闹的妇人贵女。 她到的时候,落水的郑心芷和救她的宁王宋何意已经去换衣服了。 这么冷的天,被推下水,再不赶快换上干的衣服,很可能会有后遗症。 郑如骄的一双眼扫视过在场诸人。 郑霏兰的冷笑,郑明微的得意。郑如骄皱起了眉头,是这两个人?? “是郑明微身边的白雾,刚刚你不在,我去找你的时候,正好看到,来不及提醒,这白雾会武功,我就眼睁睁看着郑心芷被推下水。郑心芷也知道是郑明微的人推的。刚刚郑心芷被救上来,气刚喘匀,都没急着去换衣服,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人就这么吵了起来。我很确信,应该就是郑明微的婢女推的人。”郑如骄回头,发现是一脸沉默,很冷静的郑文浅。 “那现在昭王府和宁王府打算怎么办?十六娘她?宁王府怎么说?”郑如骄问道。 “不好说。你看,那个是宁王府陈老太妃,她倒是满意孙儿能添一个美人进府了。宁老亲王应该也没意见。只是你没听外头传言吗?宁王宋何意有个青梅竹马,就是越国公府的庶女曹春云,这曹春云是宁王妃妹妹的女儿,从小跟宋何意郎情妾意,一个是非君不嫁,一个是非妾不娶。只是越国公府庶女的身份配不上宁王的身份,又加上陈老太妃的反对,所以两人的婚事一直没成。可是这宁王宋何意对他这表妹很是痴心一片,为了他表妹能顺顺当当,没有任何阻碍的进府,无论哪家门第的女儿都不肯娶进门做王妃。不光如此,他身边如今是连个小妾都没有。所以,看到孙儿贴身救了十六娘,那陈老太妃喜得眼睛都眯成缝了。但即便如此,他们宁王府说十六娘不过是我们二房的庶女,不是什么高门府邸,别说王妃的位置了,便是孺人的位份都不肯给。只说四品官家的女儿,纳了做宁王小妾就够有体面了。老夫人为此气得要死,现在还在和宁王府的人对峙呢。”趁着郑心芷和宁王还没过来,郑文浅把现场情况说了一遍。 郑如骄点点头,刚想说什么,抬头就看见郑明微一副嘲弄的表情。 想到之前陈蘅跟她打招呼之前,她感觉到的一抹黑影,再加上刚刚郑文浅的一通说,郑如骄缓步上前,走到郑明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听说是你推郑心芷下水的?” “姐姐何出此言?只是那十六娘和我平素有些恩怨,所以她出事才第一个怪到妹妹头上。姐姐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确切说是妹妹推的,妹妹从来没有做过的事,可不敢认。”郑明微张着一双笑意满满的圆眼,一脸无辜道。 “是吗?推她的不是十三娘的人?”郑如骄俯身到郑明微耳边笑眯眯道。 郑明微不知这二姐要搞什么鬼,心中虽然有些警惕,到底觉不出郑如骄这话的意味,做出一脸安心的样子,道:“自然。” “那在她之前,出现在我背后的黑影我怀疑是十三娘的人,这个总不会错吧?”郑明微没防备时,郑如骄的声音忽然阴阴响起,犹如鬼魅随行,响彻在郑明微的耳边。 “你,你怎么会知道?”郑明微刚说完这句话,又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犹如看到恶鬼似的死盯着郑如骄。 两厢一对上,郑如骄似笑非笑的一对眸子正紧紧盯着郑明微。而被这诡异的双眸盯住的郑明微,眼里闪烁不定,强装镇定:“是又怎样?郑如骄,咱们姐妹一场,平时闹闹也就罢了,这么重要的宴会,你以为是我想要对付你吗?不是你先引导让张心妍针对我,我也不用在那么多人面前丢尽脸面。你觉得一场场茅厕跑下来,别人会怎么想我?这样,陈家宴会后,本来会去府上提亲的人还会有几个?郑如骄,不是你先对我下手,我本来打算放过你的。” 本来就是,她早就知道会有人火烧土著二姐,一个没几日都要死去的人,她稀罕对付她?还不是她先聊者贱,要不然,她自然不会在今日推她下水。 其实,她这土著二姐还该谢谢她才是。如果今日她推她下水一事真成功了,到时土著二姐被陈府的护卫仆人救了。陈府的护卫仆人救了搂了抱了土著二姐,到时陈十七自然不会再要娶土著二姐,这样她可不就间接救了土著二姐一命。毕竟,那日想要烧死郑如骄的世家女,是因为陈十七要娶二姐才要烧死二姐的。如果因为落水事件,陈十七不再要娶二姐了,那些世家女对二姐不就没仇恨了,也就不用烧死二姐了。所以说,真让她今日推了郑如骄下水,还不是这土著二姐造化,土著二姐什么都不知道,还火气十足地来找她麻烦。真是这世道好人难做啊。 郑明微自己在心里给自己找着借口,再面对郑如骄的时候,自然更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架势。 郑如骄看着这样的她,不怒反笑,道:“十三娘,狗急还会跳墙呢,人逼急了呢?你觉得会如何?”郑如骄看着郑明微,很轻很轻地笑了起来,忽然地她的声音又急遽转为阴沉沉,道,“收好你的自以为是,十三娘,你好自为之吧。” 听这毛骨悚然恶意的笑声,郑明微有点发憷地抬起头,却只见到郑如骄飘着远去的身影。 “威胁?以为我怕你?呸!”看着郑如骄往陈老太妃那边过去,郑明微恶狠狠地比了个中指。 而郑如骄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忽然一回头,郑明微被一吓,差点踉跄跌倒。 ~ 锦湖右边的桥上,一前一后,郑心芷和宁王宋何意两人由陈府的婢女领着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宁王府的陈老太妃一脸喜色地看着婢女们搀扶过来的郑心芷,好一张温柔娴静古典美人脸,一举一动规矩礼仪完全恪守规范,走路不拧不扭,还是很自然的地美人莲花步,一颦一笑一甩手一风姿,步步生莲,美目盼兮。配她优秀的孙儿正好。自家孙儿是百般优秀,就是被越国公府那个小狐狸精迷了眼,不肯娶正妃。为了个庶女守着。不肯娶高门第的女儿做正妃,也不肯纳妾。这孩子脾气像他父王,倔强,打定了注意,任是谁都拿他没办法。被越国公府那个狐狸精招惹上,她原本以为宁王府子嗣要困难了,谁料老天开眼,大庭广众之下,孙儿救了昭王府二房的小娘子,昭王府二房的娘子浑身湿透被自家孙儿搂了抱了,这要再嫁人,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就不会之前可以嫁的高门大族这样的门第了。本来这昭王府的女儿就是因为百花令才有的这机会嫁高门大族,而不是高门大族看上昭王府二房的庶女做媳妇。如今出了落水事件,要面子的高门大族必然不会再要娶这昭王府二房的庶女。这样,没人要的四品官家的庶女,正好可以让她的孙儿纳为小妾。 而纳了一个小妾,离让孙儿娶正妃还会远吗?她抱孙子的愿望就更是指日可待。 这样,陈老太妃看着郑心芷是越看越满意。 “……这样的话,我们宁王府也不是那等付不起责任的人家,就选个吉日,纳了你二房的十六娘为妾好了。日子就定在……”陈老太妃自顾自就要定下宁王府和昭王府这桩婚事。 顾太妃在一旁听了差点气死。 因为百花令,她府上的几个丫头本来各个都有眉目要嫁入高门大族,谁料到临时出了这等岔子,二房这个蠢如猪的庶女被推下水,让人有了可乘之机,如今倒便宜了这趁火打劫的宁王府,居然就一个妾就想打发了她们昭王府。 顾太妃越是这么想着,越是怒不可揭,当场就重重锤了木拐杖,恶声恶气道:“老太妃何出此言?如果不是这场意外,我们家十六娘会愿意嫁进你们宁王府?做妾?老太妃不要当我们昭王府没人了,这么埋汰我们府上的娘子……这种事绝对不行,即便不娶十六丫头做正妃,一个孺人的位份总要有。以为救了人就了不起了,谁知道是不是有些人家看我们十六娘温柔可亲,设计的我们十六娘落水,毁了我们十六娘名声,以为这样就可以趁火打劫。我告诉你们,有我老太婆在,别想。” “你,你,你。这推人的是谁大家伙心知肚明,要不是我们大郎君心肠好,你家十六娘指不定要给陈府的哪个仆人做妻子呢……”陈老太妃也不甘示弱地大声嚷道。 顾太妃被戳中心事,更是生气,只是为了昭王府的利益,不得不继续跟这宁王府的人周旋。 最后,靠着她的扯皮威胁,总算迫使陈老太妃和宁老亲王做主,陈家宴会后,纳郑心芷为宁王孺人。 “好,陈家宴会后,我家大郎君就会去府上提亲,让你们十六娘回去准备准备,婚礼定在……” 陈老太妃在旁就快要敲定这一桩婚事,忽然地,从人群中冲出来一个面容娇艳的少女,听这婚事,她似乎受了大刺激,尖叫一声就昏了过去。 “这人就是宋何意的心上人,越国公府的庶女曹春云,她生母是宁王太妃柳氏的妹妹,从小跟宋何意一起长大的。十六娘要嫁过去,情况不是很乐观。”郑文浅在一边轻轻道。 郑如骄看过去,只见本来还茫然失措的宋何意见到心上人晕倒了,丝毫不顾自己身份地抱起曹春云,大喊着冲出去找郎中救治心上人。 “这像什么样子?什么样子?”场中只听顾太妃一声又一声气急败坏的声音。 陈老太妃讪讪地笑。 郑心芷神色复杂地瞪着面前这一切荒谬的,人整个有些瑟缩发抖。 她穿越前还是个在读大学生,穿的时候正在图书馆翻看唐史。本来只是一时兴致来了,去图书馆装模作样看史书的,因为男神是历史系的高材生,为了接近男神,她才准备在短时间内努力翻完二十四史,努力充实历史知识。谁知道,她就因为看了那本旧唐书,就穿来这大唐朝。 别人像她这样的可能会兴奋终于有机会穿越回古代了,可以好好享受古代的美食,古代的美男,古代的天清云淡。可是她从没这么想过,她穿越前日子过得好好的,还正在努力找机会接近男神,怎么一转眼她就这么倒霉穿到这古代来了。 穿来也就罢了,她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做她的庶女,只求到时能嫁个随便的人家做正妻好了。小妾,让她一个受现代教育那么久的人去做,她是绝对不要的。可是她穿来的身份太低,不过是四品官家的庶女,要想嫁个一般人家做正妻,虽然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主母不喜欢她,她的婚事也是难办。本以为一切都没机会了,摄政王的百花令下,机会来了,她绝对有机会嫁人做妻子,绝对不用被主母随便嫁个不好的人家了。 可是这一切都被同为穿越女的郑明微毁了。 这一次落水,郑明微的用心再明显不过,想让她嫁给陈府仆人做妻子吗?封建社会,为仆人妻子,生下来的孩子都是奴籍。真是好良心。 同为穿越女,真是好心思。 只是这郑明微没想到最后救她的是宁王吧。 看到是宁王救的她,她本来释怀的,听传言说宁王府没有正妃,也没其他小妾。她以为自己可以努力的。可是越国公府那个庶女出现了,原来这宁王府上没有女人是有因缘的,可叹她这么想当然,想当然。 孺人?小妾? 郑明微!!!郑心芷的一双眼仿佛沾了毒汁,死死地盯向郑明微。后者似有所觉,抬头见是手下败将,扬起唇边一抹笑,嘲笑郑心芷的狐假虎威。 郑心芷气得咳嗽起来。 “给,披上。”却在这时,身边想起一道冷清的女声,伴着这女声,一件大氅落入她怀中,“别冻着了。” 是郑如骄,她脱了自己身上的大氅递给她。 郑心芷接得艰难:“不要,你也冷。我能受得住。” 郑如骄一笑,伸出手来握郑心芷的双手:“你摸摸,我不冷。倒是你的手好凉好凉,穿着吧。没事的。” “谢谢。”从来只觉得这大房的骄阳县主心思深沉,居然有一日,她从她那里寻到了温暖。郑心芷让婢女帮忙系好大氅,握住郑如骄的右手很紧很紧。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宴会开始了,诸位先进去吧,叙旧不用急在一时,到了大厅里坐着更可以交际往来……”正当一众人为着落水事件,宁王府和昭王府临时结亲的事大感兴趣,热火朝天地议论纷纷时,陈府的管事出来喊人了。 “划船赋诗还没开始呢,这就结束了?” “还没玩够,这就开宴了?” “真扫兴。” “等会宴会还有好玩的,你们这些妇人懂什么?急什么?进去开席后就知道了。” “对啊,宴会不可能没新奇事件发生的,就比如刚刚昭王府的落水好戏。等会宴会开始,不知又有什么惊奇的事等在前头呢。” “是啊是啊,陈十七郞那样的郎君,各家娘子还不得牟足了劲在宴会上搔首弄姿。嘻嘻,我要是年轻个十几年啊,也会去的。” “哈。刘大娘子,看不出来你也是个内里不安分的。你说,你要年轻个十几岁,你会怎么让陈十七经过这一场宴会后,改变主意娶你。不要那什么昭王府的县主娘子了。” “呀!这还不简单。我长安城豪爽的女子多咧,自然是衣裳半解喽。” “se诱啊,你倒是愿意,人家小郎君还消受不起呢。不要脸的老货!” “哼。我不是说我啦。我是说等会宴会时分,肯定有世家贵女弄这招数。招数不在高不高明,老不老套,管用就行,这个年纪的郎君啊,可不就爱年轻小娘子鲜活的样子。” “呸。刘大娘子,你恶不恶心。” “我恶心,你们不知道,那谁,肃王府的那什么县主,你们没听说吗?我们在这锦湖边参加活动,那边趁着没人注意,买通了人,这一会就进去陈十七的院子,脱得光溜溜的就等着陈十七看上呢,可是她没想到……”这人说着捂着嘴笑了起来。 另外听到一半八卦的人心痒痒了,急问道:“怎么了?” “等在那里的不是陈十七,是另一个脱得半露不露的另一个不知哪家的贵女,听到她动静,以为是陈十七回来了,也冲出来,结果两人都尖叫了,引来了陈府的仆人婢女。这不,两人现下都被陈府下人看光了,没脸了,被遣送回去了。真是丢人啊。” “就说这些贵女宗室女为了嫁清河陈氏的郎君,各个都拼着命呢。呵呵。” “可不,话说,那陈十七去了哪?怎么不见人?” “谁知道啊?算了,不说了,进去宴会吃饭了。听说宴会更有一场大戏等着我们呢。”那人神秘兮兮道。 “什么?” “不告诉你们,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一路上,贵妇们吵吵嚷嚷八卦着陈府的轶事,众人来到了陈府宴会的大厅。 才进大厅,众人就发出阵阵唏嘘声。 “天,这是什么家具?都没见过哎,不过真好,坐着吃喝方便了。” “这个我知道,听说这批家具是陈府临时让长安城新开的那家碧纱阁赶制,就为今日的宴会。” “是吗是吗?这家具好,回头我们府上也要弄套。” “是什么店?” “碧纱阁。笨,这都没听说。碧纱阁,长安城新近最稀奇古怪,有各种好东西的家具店。” 郑如骄走进大厅时,已经有坐在长凳上的贵妇贵女在一起攀谈新式家具。 清河陈府今日大厅摆的这八仙桌,长条凳都是她试着让自家家具店弄出来的。八仙桌照理好像要到宋元时期才出现,不过样式如此简单,就是大方床、大食床的缩小版,她想着唐朝的人们应该也是会接受的,于是当清河陈府的找上碧纱阁,要求做一套全新的家具,供陈府宴会的时候使用时,她想到了八仙桌,大长凳。 让碧纱阁看店的掌柜跟陈府的人商议后,陈府的人很是先进地接受了这个新型家具,只是要求桌子雕刻得尽量华丽花哨些,用料也捡最精贵的做,只要求宴会上给他陈府长脸就行。 也是这笔生意,让她大赚一笔,还给碧纱阁的员工都发了大笔奖金,另外,生意越做大,她担心找的掌柜会生别的心思,还安排了春沉她们几个的兄长叔叔伯父去碧纱阁帮忙,夏鱼的哥哥大成最是跟三教九流的人接触广泛,很有人脉,她直接让大成去那当了二掌柜。其余人,空降去碧纱阁她还恐怕这些人不服。去的是大成,一个混混一样的人,别说二掌柜,空降让他当掌柜,其余人也是不敢有意见的。当然,这大成也是有能力,才当上二掌柜,陈家宴会来临,就搭上了陈府采买的人,以致本来准备让老牌店做这批家具的陈府,被忽悠到她店里订制新型家具了。这次事后,便是碧纱阁几个老滑头也是收了对夏鱼哥哥的成见,老实许多。还有冬雁的一个叔叔,木工活做得不错,已经聘为她碧纱阁长期做家具的师傅了,薪酬比照其他人也很可观。就为此,夏鱼冬雁两人最近做事越发起劲,对着她也更用心了。 大红漆紫檀木八仙桌,大长凳,深颜色的缎子坐垫,每个桌下摆着一个大火盆,火光熊熊燃烧,热腾腾,让刚进大厅的贵妇贵女都感受到了温暖和舒适。八仙桌上如霜堆雪的邢窑白瓷汤碗,光洁发亮的银箸汤匙,鱼贯而入一个个仪态端庄的婢女端着热气腾腾的佳肴美食穿梭其间,制作精美的纱灯烛火照着这些人的面庞,更显好花好景,美酒佳肴,花好月圆的气氛。 郑如骄随着带队的陈府婢女坐到她们昭王府女眷落座的地方,也是感慨这清河陈氏府上不愧为第一世家,样样都做得出挑,可也太出挑了,也难怪皇家要大大地不满了,宋辰仪要如此嫉恨陈述了。 清和陈氏如何招眼已经不必叙说,最出色的那个又是要继承下一任族长之位,还是个在民间名声如此大好的大将军。如果她是宋辰仪,也是一千一万个想要弄死陈述。历史上陈述万箭穿心而死,想来死得真让有些人舒心啊。 陈述啊陈述,这人怎就如此无知无觉呢?不对,他有知觉的,他不是刚打了胜仗就急流勇退,交了兵权嘛。可惜便是交了兵权,他这样的人,还是不能为上位者所容啊。不是每一个上位者,是宋辰仪这样跟她一样不是个东西,是小人的人所容。所以说,历史上,这人死得也算冤。 所以,老天才要派了她这个不是东西的人来吗?郑如骄胡思乱想着坐下吃东西。 她的身边,郑文浅絮絮叨叨跟她说着那边桌上谁在瞪她,那边桌上又是谁在说她配不上陈十七。 郑心芷一言不发,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郑明微心情非常好地吃喝着。 郑霏兰顾氏母女两人也是好心情地吃着东西。 顾太妃昭王妃两人跟其他府上的贵妇人正交流着心得,也是边吃边说,很有兴致。 这个时候,去打听落水事件后续的春沉进来了,她走到郑如骄耳边一阵诉说,郑如骄脸色不好了,抬头扫了一眼还沉浸在落水事件中的郑心芷。 春沉带来的消息如果真成了事实,对郑心芷岂不更…… 本来是个生长在红旗下,过得好好的现代女性,莫名其妙穿越到古代已经够倒霉了,如今还被二十一世纪来的所谓同乡害得婚姻如此凄惨。 古人女子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这郑心芷却如此倒霉,本来因为百花令,可以许个好人家,现在却…… 郑如骄犹豫着要不要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郑心芷。 郑心芷意识到她在看她,直视她的目光道:“你刚说,让婢女去打听消息,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而且是有关我的……”见郑如骄不说话,郑心芷又补充道,“你这么看着我,由不得我不做这个猜想。” “是,我知道了一个不幸的消息,有关你的。”郑如骄淡淡道。 “什么?你说,我受得住的。”郑心芷的一张脸分明惨白如纸,却强作坚强,她的婢女不放心地在旁扶住她。 郑如骄瞟了一眼跟郑霏兰说得开心的郑明微,又看了眼为家族利益周旋的昭王妃李氏和顾太妃,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们这边。 她轻声道:“对于落水事件,宁王府已经做了决策。娶你的同时,还会迎进一个正妃,一个孺人。” “天!”这是郑心芷的婢女棠梨,一时口快发出了感叹。 另一个婢女看见郑如骄扫过来的目光,忙拉了拉她,她才忙着请罪。 郑心芷根本没心情听她的请罪,挥挥手,示意不介意,就急着向郑如骄打听全部情况。 郑如骄深吸一口气道:“这回真是赶的时候不好,谁知道那个越国公府的娘子,宁王的青梅竹马曹春云,听到宁王和你的婚事晕过去了呢。于是,这之后,宁王强势地说一定要让他家青梅进府才肯娶你。陈老太妃没办法了,同意了,但是想想又咽不下这口气,想着反正娶一个是娶,娶两个也是娶,可一起娶的两个没一个是她本来心中定下的好孙媳人选,于是最后跟宁王、宁老亲王争执不下,定了她娘家的侄女,吏部尚书的嫡长女陈娟素为正妃……” 郑如骄有些不忍地看向郑心芷。 郑心芷已经浑不知所以,盯着郑明微郑霏兰那个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郑如骄想说几句安慰的话,搜肠刮肚,想来想去,说什么都没用。 谁的婚礼愿意四人行? 谁的新婚夜愿意跟人分享夫君? 古代的女子尚且不愿意,更不用说跟她一同来自现代的郑心芷。 郑如骄心思也是很复杂,拉了拉郑心芷的手,正想说些什么。 忽然地,大厅中央那张桌子上有人开始起哄。 郑如骄看过去,是柳暮阶、郑妆成等爱慕,都对陈述有些想法的娘子。还有那些想把自己女儿嫁给陈述的贵妇们在趁机起哄。 她们说:“听说没有百花令,清河陈十七原本要娶江东四姓张家嫡女了吧?那可是个才女,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没有一样不会的。更有一项祖传的茶艺,泡的茶会让花儿开,山川水景历历在目。可是稀奇。骄阳县主既是十七郞亲自挑中的未来主母,想必更是有大才能……我们想看看,骄阳县主的才艺比之张娘子的又如何?” 这一位挑衅的是张乔的嫡妹张诗情,看她比划的模样,是在为她姐姐张乔打不平。 对于这种有备而来,没事找事,不知设什么陷阱在那等着她的所谓才艺比试,郑如骄兴致缺缺,正要开口回绝了。 张乔身边陈述娘亲张氏笑着站起来,看着她这一边,道:“骄阳县主可敢一试?” 张氏的一双眼鄙视不屑,看着郑如骄的眸子从上到下都透着蔑视不满意。 是啊,这是个本来就选定娘家内侄女嫁给自家儿子,可以一边笼络娘家人心,一边稳固自己在府里地位的大好计划,被亲生儿子一句要娶昭王府二女的事就败了所有的计划。 这女人不会怪自己儿子,自然要怪被儿子挑中的狐狸精了,所以,今日宴会那么多人看着的场面下,张氏就这么看着郑如骄,言辞很不善地开口了。 “比什么?怎么比?”郑如骄冷眼盯着陈府婢女端上来的茶具,出乎人意料地忽然站起身,一步步,很冷静地走到了张氏张乔那一桌。她一点都不陌生地挥手让婢女们拿了个凳子过来,搭桌坐了。 周围贵妇贵女看到她这出格样子,一瞬间都没再开口。 “奴愚钝,就懂个茶艺,很不值得一提的技艺。骄阳县主可敢一试?”见众人都看着这边,张乔娇滴滴地笑起来,顺便抄起一旁的茶碗,眉眼斜睨人,很不可一世地不屑样子,道,“大家看好了,我今日是泡茶,不是一般所谓煮茶的技艺。这技艺,我也是跟外域一位姐姐那学的,不是你们说的祖传的。不过这项技艺可不是那般好学的技艺,那姐姐说,她教过很多人,也就我能学个样子,会泡出个花啊草的,其他人,那是学个几年都不会的。” “那是,我姐姐在茶艺方面,从小就学得精。旁人没得比得上的。哼。”张诗情睨了郑如骄一眼,也是一脸嘚瑟。 这是后世的点花茶法,记得穿越前看过小说里那些人斗茶,女主就会泡这茶催花绽放,或者还有人能弄出山水奇景的那种泡茶法。这个张乔也是了不得,如果不是在今日这种宴会,对方摆明了要用这种技艺让她丢脸,郑如骄绝对会赞一句“不错”。可现在,对方凭着这项技艺要针对她,那就—— 郑如骄看着张乔已经取出茶碗,拿上花叶蓓蕾,要冲泡花茶。 她该怎么做? 她可不会泡茶,可是这种情况,由不得她会不会泡茶煮茶,别人一个个等在那看她把戏呢。 如此时候,她怎也不能退缩。 只是不能退缩,得想什么法子,不至于丢人? 那张乔笑意盈盈,看到郑如骄眉头紧锁的样子,心下大为满意,她对自己的泡茶技艺还是非常有信心的。而且,据她所知,这昭王府的骄阳县主对于茶艺一道是一窍不通,居然还这么愣大胆地敢跟她比试。她就瞧瞧,今日以后,她还有脸在长安城的贵妇圈混吗? 这么想着,张乔得意地下巴略抬,嘴角沁出满意的笑纹,妖娆着身子,很是风sao地走到郑如骄跟前,转了一圈,笑嘻嘻地撩拨了几句郑如骄,看着郑如骄瞪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十足满意地回到她的座位边,分茶,泡茶。 茶叶倒进茶碗,用滚烫的水催花,催叶,催山水奇景。 茶叶翻滚,翻滚,花出来了?叶出来了?山水奇景——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会的,她照着教她技艺的那位姐姐说的做的,在家里也试着泡过千次万次了,怎么会? 不可能的! “不是说会泡出奇花异草吗?我看着也无任何动静,就是一般的泡水了,很了不得的技艺吗?这还用的着比什么?我的茶艺再差,这种用水泡茶叶的事情也是会的,虽说是新奇的泡茶叶法,可也不过是新奇罢了,技艺什么,实在是看不出来。说道技艺,还比不上我们平时煮茶的百般讲究呢?不知众位以为如何?”郑如骄淡瞟一眼急得抓耳挠腮的张乔,轻笑着道了这么一番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众人确实没见过张乔的新奇泡茶法,也都是传闻听说的,这江东张氏女茶艺如何了得,会个别人都不会的茶艺,能泡出花草鸟物,原本都稀奇死了,还期待着看。这看了半宿,结果什么都没看出来。花呢草呢?什么都没有不说,只看到这发狂的张氏女柳眉倒竖,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样子。 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啧,还等着看这张氏女和昭王女狗咬狗呢,结果尽看这张氏女一个人犯蠢了,实在无聊。她们最想看的其实是要嫁给陈十七的这个女人出丑,洋相出尽,看她还有几个脸面嫁给陈十七。她不嫁了,她们家才有机会嘛。 众人心思各异。 张乔却是不敢置信自己的技艺失效,受不了刺激地尖叫起来:“怎么会?我的茶为什么没动静?不可能的,是谁?是谁在其中做了手脚?” 张乔扫过面前一个个心怀不轨的世家女宗室女,每一个都有嫌疑。 是谁?是谁? 众贵女贵妇被怀疑,本来看好戏的心情荡然无存,对着张乔失态无礼的举措,各个心里厌恶不已。 而且,因张乔忽然大闹,大厅气氛尴尬得不得了,众人都不再说话。 最后是清和陈氏大房的朱氏出来转移话题,并让人请了张乔离席,才摆脱这尴尬。 只是张乔不肯离席,只对着郑如骄这边尖叫:“我知道了,是你,一直是你。郑十一娘,是你对不对?十七郞怎么会看上你这么坏心肠的女人。” 众人目光随着张乔的指控再一次凝聚在郑如骄身上。 见状,郑如骄摊手:“你看,我手上可有什么东西?做手脚?你看到我近你身了?还是我的婢女近你身了。从头到尾你我都离了一段距离,你的茶,你的茶碗更是张夫人亲自拿来给你的。要说动手脚。你该说的是……”郑如骄的眼睛有意无意地落在陈述他妈张氏身上。 见众人转而把目光都投注到她身上,张氏差点被郑如骄气得七窍生烟,可看着侄女怀疑的眼神,还得接受:“乔儿,你觉得可能吗?姑母像是会害你的人吗?姑母害你,对姑母有什么好处?” 见自家侄女还是不信,张氏也是火了,大吼一声道:“姑母是最希望你嫁入我清河陈氏府的那一个人。你相信姑母还是相信她?”张氏这句吼完,手指指向郑如骄。 终于使得张乔相信应该不是张氏搞的鬼。 那不是张氏,是谁? 张乔一双含恨的眼神扫过一众贵女,河东柳暮阶,荥阳郑妆成。一个个都有可能。 张乔喃喃:“那不是你,是柳暮阶,是郑妆成,是……”一个个胡乱猜测过去,她所指之处,要脸面的贵女贵妇都黑了脸。 最后,大房朱氏为了清和陈氏的脸面,直接让人捂了张乔的嘴,拖了出去,对外只说这张氏女因为不敢相信自己茶艺的失败,一时受不了打击,才胡言乱语的。 “人有失手,马有失前蹄。其实不用太在意的。”在张氏狠狠地盯着郑如骄时,郑如骄很自然地说出这番话。 虽然,这事确实是她做的。她往日不知自己学武是为了什么,今儿倒知道了,原来可以利用隔空技艺,用内力控制茶叶不开花。如此,学武真是个不错的技艺,比什么精通茶艺厉害不知多少。想来,这张乔要知道,也该输得服气了。 郑如骄低头看自己的一双手,很是满意地嘴角微弯。 而死死盯着她的张氏,因为找不到证据证实是郑如骄动的手脚,遂也只能含恨,咬牙切齿地受着这一切。 一场戏剧完结,郑如骄终于可以走到自己的位置边继续吃喝。 这时,她却发现,郑心芷不见了。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不见郑心芷,郑如骄看了一圈席上,郑明微似乎也不在。问了下春沉几个,也只知道两人先后出去,说是去净房,一时倒也没人注意。 “去了多久?”郑如骄问几个婢女。 春沉道:“似乎有一会了。” “落水事件,刚刚当着郑心芷的面,我看你还你似乎还有什么保留,是还查到了什么吗?”才走出大厅,忽然想到什么,郑如骄回头问道。 “是,娘子。你没说,我差点忘了这件事。这次做主幕后推十六娘和你的人不光有明微县主的人,还有十二娘郑霏兰的人。刚才席间,张乔找娘子麻烦的时候,夏鱼那边就听见了十二娘和十三娘为着没把娘子你推下水一事有闹过几句口角。所以,这次落水事件两人都有份。”春沉跟在郑如骄身后道。 “呵,果然。”郑如骄冷笑一声,不再说什么。 两人七拐八拐,走了一路,都没看见郑心芷和郑明微两人。 本来打算放弃,不管这件事,忽然,前方一抹衣角闪动引起了郑如骄的注意。 紧接着,听到女子“呜呜”挣扎的声音从假山后面传来,再然后,就听不到什么声音了,似乎这女子被人拖进山洞了。 郑如骄皱眉,加快步伐跟上去,走到一半却停住脚步,让春沉别跟着了。 春沉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郑如骄扯到建筑物阴影处,嘘声道:“别出声。那边有人走过来了。” 春沉顺着郑如骄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来的三个人,差点惊呼出声,幸好她还知道现下她和郑如骄两人是在偷窥,险险掩住了自己的口,等到那三人离开了,才轻声道:“怎么会是十六娘?那里面的人会是谁?这个?怎么会?十六娘是那样谨小慎微的一个人?” 郑如骄冷声道:“怎么?谨小慎微就不会做出惊世骇俗的事了吗?傻子,她现在可是什么都没了,自然也不怕什么了。走了,别愣着,我们过去看看,必要的时候……” 郑如骄的眼里一片冰凉。 山洞。撕扯衣服的声音,破口大骂的声音,打斗的声音,男子的声音,郑如骄冷静地在暗处看了会,是郑明微和一个明显闻了甜香迷香的纨绔子弟在纠缠不清。 若是别人,她也就救了。 可是是郑明微,郑如骄的视线从那不堪入目处收回。 她,郑明微,郑心芷,三人同是穿越女,该是老乡,不帮忙也无可厚非,毕竟这世上谁也没义务帮不相干的人任何忙。可是不用帮忙,并不代表她可以接受有人这么恶毒,无差别,恶意满满地害人,还一而再再而三害到她头上。这次的落水事件,她如果不是她,只是个普通的大唐娇娇女,即便不用嫁这仆人,在这么瞩目的陈家宴会场合被仆人湿身救起来,还能嫁个什么好人家?陈家五姓七家宗室皇室甚至朝中权贵人家全都别想了,要嫁只能外嫁别省。这堂堂昭王嫡女,嫁人还要偷着躲着,而且是没机会自己挑挑拣拣,是有的嫁就不错了。哪个普通大唐女能忍受这种耻辱,心理素质薄弱点的摸不准就上吊自杀了。像郑心芷就如此,本来可能因为百花令,嫁高门大族做正妻,现在却落得去给个心里有白月光的宁王做妾。 郑明微,郑霏兰两人真是做的好事。 如此,她郑明微在这里被人设计也是罪有应得。 郑如骄冷冷地看着现场,让春沉去看看那边引人过来没,这郑心芷布局的手段似乎有待提升啊,半天,也没带人来抓奸。 这边现场都表演起来了。 春沉回来了,带来消息说:“十六娘在那边说了半天,也是没把话题转向让人过来这边赏景。” “正上菜时期,才开席,大家伙都吃得高兴,她引不过来的。而且是冬天,屋里暖暖的吃着可比来外面赏景吸引人多了。”郑如骄道。 “那怎么办?这十三娘如此陷害娘子和十六娘的婚事,难道就这么算了。”春沉也是厌恶至极地看向那边的拉拉扯扯。 “你去……其他,我来。”郑如骄推着春沉离开。 春沉听了郑如骄的吩咐,匆匆离开去做自家娘子要求的事。 这边,春沉离开后,郑如骄跌跌撞撞地跑出假山,跑出一段距离,一边跑一边大喊:“来人啊,救命啊,出事了。不好了,救命啊,有没有人啊……”各种哭喊,奔跑磕磕绊绊,见到有闻声来的贵妇人就上去扑人裤脚,一边哭一边口齿不清惊骇地诉说。 终于,引得大厅很多贵妇人和一众官员世家子纷纷跟在郑如骄身后,去救人。 她的身后,郑心芷眼神复杂。 大房这骄阳县主果然厉害。她忙了半天,也是找不到什么合理借口带人过去捉奸,这骄阳县主真狠,完全豁出去,不怕人怀疑这件事是她做的,就这么从案发地哭喊着跑出来引人过去。这份心思手段,够狠,够婊够心机,够无情,够阴冷,却是此时最有效能让人过去逮住机会抓奸的手段。 郑明微,推她一个下水,她尚且只能下个mei药,让她毁了清白,不一定能把这件事利用得淋漓尽致,让她再也翻不了身。可是郑明微太狠心,太对自己有信心了,也太不了解她这亲姐姐了,不了解人,也敢去推人下水,没推成人,现在自己却要名声清白全毁。呵,自找的。让她做妾,她做高门大族正妻吗?好啊,就让她做高门大族某人的正妻。 那人,江东四姓朱家大房二郎君朱择宴,花花公子,风流纨绔公子哥,喜新厌旧,一屋子的婢女都被玩了个遍,年前,弄出孩子,因为不娶正妻前弄出孩子不好,孩子又被残忍地打掉了。即便如此,上个月,听说这位公子哥房里又有女人怀孕了。郑明微不是想让她做妾吗?她就看着做妻的她跟她这个做妾的有什么区别?如果假山事件后。 郑心芷手心被抓出一道道血痕。 曾几何时,她还是踩死蚂蚁都嫌罪过的人,如今却…… 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生活可以教会她做人。在这举目无亲的大唐朝,她也就只有靠自己一个人拼命,活命了。她要呼吸,要喘息,一味退让软弱是没有用的。 再见了,一去不复返的年少无忧。 郑心芷看着一群浩浩荡荡的大唐贵族士族,丝毫没有怀疑地跟在哭哭啼啼装模作样的挺像那么回事的郑如骄身后,来到了那一座假山前面。 因为这座假山在陈府僻静处,一般没什么人经过,也没什么守卫,所以事情发生了那么久,还要等到郑如骄喊人来,事情才被捅破。 假山山洞里,隐隐传来女子压抑的呻yin声,男子见鬼的yin笑声,浪荡可耻地兴奋声。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就敢在清河陈府逼良为娼,陈府家仆,在场的郎君贵妇都气急败坏地冲了进去。 陈府仆人是举了几盏纱灯进去照明。 这一进去,里头yin乱艳色的场面差点把来的贵妇们都气坏了身子,贵女们一个个羞得遮住了面容,几个不着调的世家子对着郑明微全身裸的没一处好肉的身子吹起了口哨,只几个正义的官员上去强行拉开还在风流行事的朱择宴。 “啊!”似乎这时才发现四周站满了人,郑明微慌地想找衣服遮住身子,只被个吃了chun药无章法强的郎君折弄得手软脚软,几次高chao过后,浑身虚软,手指压根使不上力,想要把地上扯掉的衣裳盖到身上也是盖了就滑,滑了就再难捡起。周围嗡声窃窃私语越来越大,一群人看着她的目光似乎在看青楼□□般。 只有昭王妃李氏看到她,似乎晴天霹雳般,尖叫着脱下大氅来覆住她的身子,大喊着让人都滚出去,老东西顾太妃失望地看着她,一阵厌恶,站得离她很远很远。昭王也是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郑心芷那个贱人在冷笑地看着她,恶心的二姐在装模作样哭哭啼啼,听她说话,原来这女人早看到了她被人拖到这里强迫做那种事,她不帮忙救她,竟然就是这个贱人跑出去找了这么多人来看她如此丑陋的一天。 贱人贱人贱人,为什么她要心慈手软,只想着把她推下水剪掉她的衣服就算了,她早该杀了她的,要不然今日之事就不会。贱人好歹毒的心肠,和那个幕后设计她和这个丑陋的垃圾滚床单的贱货一样贱贱贱。她好恨好恨好恨!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啊,阿娘,二姐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二姐看见了我被人,却不救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以前只以为二姐是不喜欢我,却不知道二姐如此厌恶我,她不救我,娘亲。我知道二姐屋里有婢女会武功的,她明明可以救我的却不救我。呜呜呜……或者,不是她不救我,就是她找人毁我清白的。”郑明微眼神狠毒地往死里瞪郑如骄,虽然她还不知道是谁害的她,但是要不是郑如骄,那些人根本不会过来看到她和一个垃圾一样的男人在一起,她现在也不用那么恨不得消失在这个世界了事。郑如骄,毒妇,毒妇,毒妇,她到底哪里对不起她?不就是穿了她的同款吗?不就是战乱时不能救她吗?那是她要的吗?她也是为了大家活命啊?是她的错吗?是她的错吗?还有,推她下水,是她先害她在众人面前丢脸。她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可是她这二姐却……她好恨好恨,恨透了这个毒妇郑如骄。 毒妇! 郑明微恶狠狠地瞪着郑如骄,哭泣着倒在李氏怀里,泪不能停。 她这一通诉苦,顿时,周围很多人看郑如骄的眼神就充满了不善,连昭王妃李氏都猛地抬起头,厉声道:“骄阳你为什么不救阿微?她是你亲妹妹啊,你怎么就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还能跑去那边找人哭诉。我真是造了什么孽啊……” 顾太妃也出来道:“十一娘,十三娘说的是真的吗?你有婢女会武功?那你应该可以救十三娘,怎么不去救……” 陈述他娘亲张氏厌恶地看着郑如骄,似乎多看一眼都会沾了什么晦气地看着郑如骄,道:“十七郞竟要娶你这么个毒妇,长老们居然能同意你这么个毒妇进门?我不准我不准。” 幸灾乐祸的柳暮阶和郑妆成:“天!十七郞好可怜,居然要娶那样的女子为妻,还说除了这样的女子,谁都不娶。现在呢?也是这么想的吗?”“呀,你胡说什么?陈十七郞怎么可能还会娶她?之前肯定是被这女子蒙蔽了……” 现场一阵叽叽喳喳,各个在申讨郑如骄的恶毒。 郑如骄也懒得做腔调哭了,擦了擦眼泪,走到郑明微跟李氏面前,道:“我哪个婢女会武功?我竟然不知道,还请妹妹和阿娘指出来。” 没想到郑如骄忽然冲出来竟然是说的这么一句废话,现场人们一愣后,又开始冷嘲热讽这一家子。 只清河陈氏府上很快麻利地请了懂武的过来试探郑如骄的几个婢女。 春沉夏鱼秋落冬雁全数出列,一看行走坐卧,在场几个武功老道的世家子和部曲都没看出这几个婢女有什么武功。 二试,陈府的人根本各个下手狠辣,这是直接要几个婢女性命,这是不逼出这几个婢女露出武功是不会罢休的。 郑如骄心里直骂娘,本来她只是意思意思让几个婢女出来,就算试出会武功又怎么了?当时就春沉一个人跟着她过来,其余几个婢女都留在大厅呢。想试出她的婢女会武功,会又怎样?只要不是春沉会,其余几个会,人当时都不跟在她身边,她要让人怎么救出高贵的郑明微?所以她压根不怕检查出谁会武功。就算检查出春沉会武,她也早想好说辞,就说是不知道自己的婢女会武,那能怎么救郑明微?至于春沉会受到什么惩罚,她一向利用人惯了,她…… 郑如骄看着场中即便被陈府的高手弄得手臂脱臼,一个个巴掌甩下去都未露分毫会武迹象的四个婢女。 众人只感觉眼前一花,似乎有什么东西晃过,可细看什么都没有。 夜夜*舞,服药者,压根没有任何感觉,死前也没任何症状。药效发作一年之久,只是死的时候,会显示食物中毒,其余什么都查不出来。慢性毒yao,很难配置出来的,郑如骄手上就只有十个指甲缝里这点,很是珍贵,世上独一份的药粉。 郑如骄的十指间,般般都是吹入风中就无影无踪的毒粉,此刻它们似乎都长了眼似的弹到了正在对春沉夏鱼秋落冬雁用刑的四人身上。 这几个陈府高手,一年之后,全部去死吧。 郑如骄看着被逼到绝境的四大婢女,眼眶湿了。 她前世今生长这么大,除了演戏做戏,对着父母,就再没有为谁哭过。 这四个婢女,她原本也只当她们是可以利用的路人甲乙丙丁,现在以后却再也不会。郑如骄心情复杂地看着场中一个个死也不肯露出会武功的婢女,天河的水都装进了她的眼里。 从没有这么哭过啊。郑如骄在心里对自己苦笑,随即又眉眼凌厉扫过全场,大声讽刺道:“真是好笑,我的婢女即便会武又怎样?当时我看到十三娘被侮辱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们会武怎样?难道能自己通神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赶过来救谁?你陈府的部曲,你五姓七家任何一家的家仆都不能千里之外赶过来救我妹妹,你们的武功难道一个个会比我几个婢女差?怎么出了事不要求自己的人,不怪责自己府上护卫不利,找我的婢女做什么?欺负我一个没娘疼,被妹妹冤枉,被亲祖母指着鼻子骂的孤女,真是好笑了,这样就能显示出你们的公正了?就能找出陷害明微县主的凶手?还不住手,我的婢女会不会武,跟今日之事到底有什么关系?”郑如骄此刻恨不能上去直接一个个拧断这些动手的陈府高手的胳膊。 但到底不能,她颤抖地双手去扶起自己的婢女,今日之事都是她的错,是她自己不把人当人,才会让这些人有了可趁之机。 郑文浅郑心芷和她们的婢女也忙着上去帮忙搀扶人。 “十一娘就算袒护自己的婢女我无话可说,可是刚刚在大厅的只有夏鱼秋落冬雁几个婢女,这个□□沉的婢女可是跟在十一娘身边的,我怀疑她就会武功。就这样,竟然不救自己的亲妹妹,十一娘这么心狠,还有脸怪母亲不疼,可怜被折磨的亲妹妹受不住地指责,怪祖母责备你。十一娘,你有这个脸说吗?”四个婢女本来都交给郎中去医治了,二房的郑霏兰忽然跳出来大声道。 郑如骄一双手正搭在春沉脱臼的肩膀上,闻听,起身,连连冷笑道:“十二妹妹不用说得那么义正言辞,要我来说说嘛,今日这事是谁害的明微县主?”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难道你想说是我?十一娘,说谎前你不觉得自己该想好怎么说吗?这一开口就信口开河的作风可要不得,不肯救自己亲妹妹就让人觉得寒心了。事情败露,还攀诬自己的堂妹洗清自己,你的脸皮可真够厚的。”郑霏兰跟郑明微对视了一眼,郑明微这个蠢货今日栽了,不过栽了也有栽了的好处,栽了她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弄臭郑如骄的名声。 郑霏兰心里这么想着,说出口的话就一句比一句犀利,似乎穷尽了一生的伶牙俐齿在讨伐郑如骄。 郑明微看着平时这么蠢笨的二房女,今儿居然口若悬河,可恨自己今日倒了霉,要不然,看郑如骄吃瘪,她会高兴疯的。 “我有证据的。”郑如骄似乎根本就听不见郑霏兰的挑衅之词,看她走到那个被人遗忘的朱择宴身边,这人现在已经利落地套好了衣服,被陈府的部曲捆缚着身子,匍匐在地。 “什么证据啊?”有看好戏的已经嚷了出来。 郑如骄不看这些人,只盯着朱择宴,问道:“今日的事,大家都以为是你强迫了我妹妹,可我不这么觉得。是有人约了你过来,你才来的。而且你来了,本也只是想跟心上人赏景看花罢了,根本不会那么大喇喇在陈府就做这无耻事。你是闻了一种甜香,类似媚药的甜香,所以才会失控出事的吧?” 朱择宴刚刚跟很多人解释了他来是郑明微自己约他来的,就是做那种事,也是这郑明微自己在身上抹了什么东西,他才会稀里糊涂就跟她,可是没人相信她。 现在见郑如骄说出这个来,朱择宴忙不迭地点头,他家里人因为他混账,本来只是摇头对他更失望,现下听郑如骄说这件事另有隐情,立时一个个被打了鸡血似的围了过来,一句句问郑如骄到底怎么回事。 郑如骄嘴角浮起淡淡笑痕,她把头侧过,看向被李氏包的好好的郑明微,一字一句道:“你们都说朱家郎君撒谎,我看并不。” 看一众人不信的眼神,还恶意诽谤的一句句骂人话,郑如骄压根懒得理会,只走过去,用脚踢了踢郑明微被撕扯的地上那件衣服,道:“让郎中或者懂香料的来闻闻?朱家郎君没撒谎的话,这衣裳上铁定抹了什么,虽然时间长了没有什么药效了,但是遗留衣服上的残渣,有经验的郎中和懂香高手还是能查出一二的。” 看几个郎中去验了很久,陈府大房的朱氏觉得差不多了,就出来主持道:“可是闻出来了,是不是如骄阳县主所说明微县主这衣裳有问题?” 几个郎中纷纷道:“是,确实。闻着甜丝丝的,这残渣确实是媚药的一种,一般效果不显著,只是常年在烟花之地的人受不住就会……”几个郎中不好意思说下去,就意思意思各自点头,在场其他人自然也是懂这个未说出口的意思。 郎中所言,就证实了郑如骄和朱择宴两人所言非虚。 这话一证实,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露骨地看向郑明微。 郑明微又开始尖叫了:“不,你们不能听她胡说。我是谁?我怎么可能喜欢那头肥猪,还约他?开什么玩笑?绝对不可能的,更别说勾引他,我是疯了吗?不去勾引十七郞那样的,去勾引这种东西。” “不是你找我的?我这还有你让人给我的字条?”朱择宴好歹也是个男人,更是五姓七家的子弟,被个小娘子这么嫌弃地说他,也是血性上来,竟然被他用力推开了陈府押着他的几个家仆,几个家仆想上去抓他时,朱家的人横眉竖目站了出来,事情发展到现在,很多地方证实了不是他家的错,清河陈氏纵是再权力滔天又怎样?他们朱氏也不会害怕,任人宰割?公道自在人心,没有错,还要押着他们家郎君算什么? 两两对峙下,陈府的人妥协了,照事态发展下去,确实不能绑着可能并不是强迫犯的朱家郎君。于是,陈府退让了。 而陈府的人不再抓着这朱择宴,朱择宴就去一旁翻翻翻,从他那件被他自己撕得乱七八糟的破布里找出一块素绢。 找到了这素绢,他的两眼迸出希望的火花,蹭蹭蹭就献宝似的举到郑如骄跟前,他现在把郑如骄当他的救命草了。 郑如骄没接,让人捧了给郑明微看。 郑明微看到了,然后尖叫更甚了。 披着大衣,浑身还裸的就从李氏怀里跳下来,冲到郑霏兰面前哭天喊地地掐人,骂人道:“郑霏兰,真看不出来原来是你!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你居然如此害我?” “什么?谁害你?郑明微,你自己不要脸被人抓到这种丑事,我好心出来帮你说话还落不得好……”郑霏兰骂骂咧咧,只看到那素绢,她自己的手绢,还绣着她名字的手绢,她也懵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以为她默认了的郑明微,更是发了疯地抽打她,李氏也尖叫着扑上来揪打她。 顾氏和顾太妃忙不迭地去救人,现场顿时陷入一场混战中。陈府的人忙着喊人上去拉开她们,也落不得好,殃及一堆池鱼。 郑心芷看着站立一旁一脸冷淡的郑如骄,那么冷静无所谓地站在那里,完全无所畏惧的样子,真天塌下来她都不会害怕的样子。她浑身打了个冷颤。 好厉害的手段,那纸条是她自己让婢女给这男人送去的,虽然所有纸条都长那个样,看不出是谁送的,但是她的婢女长相可不会变,事情发展到现在,完全不经查,一查就有可能被人认出来。刚刚随着事情发展,要查约会什么的,她心里都急死了。以为今日她要完蛋了,谁知道兜兜转转,这纸条早让大房的骄阳县主动了手脚。 好恐怖的手段,也不知道骄阳县主是什么时候换掉的纸条,明明她去换纸条的时候,这骄阳县主还在跟张乔拼茶艺,而她回来喊人去假山的时候,郑如骄估计正好看到了郑明微朱择宴两人在那做那种事,她忙着跑来引人过去,时间上根本找不到空隙。又是要查出她送了纸条给朱择宴的消息,又是要临时换了素绢到朱择宴手上,可她居然能做到,手段不可谓不了得。 郑心芷感叹着。 这骄阳县主得罪不得,不过她也只想安稳过自己的日子,从没想跟谁争。 说来,今日要不是这骄阳县主,凭她的手段,是要出大问题的。 这次事后,该要好好谢谢人家才是。郑心芷这么想着,又低下了头。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而现场,二房顾氏郑霏兰和郑明微昭王妃李氏以及她们从昭王府带来的婢女仆人此刻都打做一团,清河陈氏的人让上去劝架,只惹了一身腥。 最后被拉开完全是陈画堂过来,勒令陈府的家仆部曲下了狠手,才拉开大房二房完全疯了的几个人。 二房顾氏被拉开,满头的翡翠、玛瑙、碧玉、珊瑚珠钗都歪七斜八了,发髻散乱,衣裳皱巴巴,一身狼狈,一双瞪着郑明微母女的眼是通红通红,她牵着被郑明微下了死力气手臂上被掐出紫痕,袖子都被撕了一截的郑霏兰,手下握得死紧。 这下子,大房二房的仇是彻底结下了。 被陈府仆人强行拽开时,郑霏兰总算松了口气,这大房的明微县主整个一乡下泼妇,撒泼打诨掐人踢人污言秽语那是样样精通,幸好陈府人及时拉开,要不然她可能就要被抓毁容了。 这疯子,枉费她平日事事都跟在她后头,出了事也老被父母教育着要让着这大房的明微县主,得了这明微县主信任,以后她嫁人了也有个姐妹依靠。她往日为着这句姐妹依靠可是事事跟在这明微县主后头,唯她马首是瞻,可不敢有一点马虎。可看看她的顺从依附换来的是什么?郑霏兰手心指甲都掐出血来了。 顾太妃也仇深似海地看着郑明微这个不省心的孙女。 李氏和郑明微两人搂作一团,放声大哭。 就昭王有点理智,知道自己这小女儿的事情已经成定局,再难挽回,已经在旁边和江东朱家的人谈判。他素来就是个利益至上,圆滑有能耐的人,朱家出事的二郎君本来就不是他们府上出色的郎君,但就是因为不出色,朱家更是想借百花令,陈家宴会期间,给这个不成器的二郎君找个好一点人家的娘子做正妻。谁料到居然出了这个事,破坏了他们阖府的计划,朱家人是被这个不成器的货色给气坏了,如今出了事还要娶这家不要脸的女儿,当时脸都黑了,好说歹说,才勉强同意让郑明微嫁过去。 这边郑明微才被陈府的下人拉开和二房母女的距离,闻听这晴天霹雳的消息,又开始尖着嗓子叫起来,抱着李氏一顿哭诉:“阿娘,我不嫁,不嫁,不嫁!是那个什么朱家郎君强迫了女儿,阿爹为什么还要逼迫我嫁给这种人?” 李氏不知道怎么安慰女儿,女儿这事已成定局,现在要嫁谁根本由不得她自己挑挑拣拣,只能认着她闹,更何况,刚刚因为这个女儿,她那么对二女儿,二女儿现在不知对自己怎么寒心呢。 想着,李氏就觉得满心的糟心感。 郑明微却完全感觉不到李氏的为难,还在蹭着李氏闹腾,李氏起初还体谅她受了刺激由着她,后来郑明微见她不答应,已经不客气地对着李氏撒泼地拳打脚踢,李氏心头一时也火了,大怒道:“是为娘的往日太惯着你了。还不想嫁?真不想嫁你跑来这假山山洞里做什么?现在还由得你想不想嫁吗?你现在这样子,朱家郎君肯娶你已经不错了。给我闭嘴,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这个女儿已经废了,可笑还是个看不清形势的,真不知道她平时是怎么猪油蒙了心专宠着这小女儿干什么。真是惯得她越来越没章法,一点都不如二女儿懂事。 想到二女儿,李氏偷偷地看过去,郑如骄一脸冷漠地看着这一边,神色无动于衷。 就这一眼的冷悌,李氏心头就咯噔了。她三个女儿,一个女儿已经远嫁他国,一个女儿愚蠢自作自受看来是指望不上了,她现在就剩下骄阳一个贴心棉袄了,可不能让这女儿对她寒了心。 这么想着,李氏又训斥了几句郑明微,让身边婢女带着还闹不停的郑明微先去梳洗去,她则走到了郑如骄身边,忐忑不安地看着二女儿的脸色,小心翼翼想着措辞道:“骄阳,这次的事,娘也是被你妹妹的事急昏头了,你不会因此就和阿娘生分了吧?” 李氏过来的时候,郑如骄正忙着查看几个婢女的伤势,她刚仔细检查了遍,居然发现四个婢女虽然脱臼的脱臼,血肉模糊的血肉模糊,但查看了半天,居然全都是皮外伤。还以为那几个陈府下人受了陈府长老们的授意,必然会下手不留情,可他们居然只是……可她撒了毒粉,这毒粉时间再超过点,之后就算有了解药也无济于事了。 这么想着,郑如骄哪还有功夫管李氏的虚情假意,顾太妃等补丁打补丁地亲情牌,她随口敷衍了几人几句说理解李氏顾太妃的苦衷,就假意很着急几个婢女的伤势,匆匆带着几个婢女找休息地,让陈府郎中可以更安心地帮忙医治几个婢女。 几个婢女是郑如骄身边最得力的婢女,自己女儿/孙女最得力的手下全部生命垂危?李氏和顾太妃纵使还想继续和郑如骄说道她们的苦衷,也是只能等回府了,不然被人看见了,还以为她们是何等不体谅忠心仆人的那等野蛮贵妇呢。 于是,两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郑如骄并四婢女,一干抬着四婢女的陈府仆人告别。 李氏倒是想跟来,被郑如骄严厉制止了:“阿娘,祖母,阿微妹妹那里受了那等委屈可不好受,现在她那里才是最需要你们陪着的。而我这里,只是几个婢女的小事,我自己能处理的,阿娘和祖母就不必担心我了。” 这么说着,郑如骄摇摇头,快步跟上了抬着四个婢女的陈府仆人离开了几人视线。 只等离开李氏顾太妃的视线,抬了几个婢女去休息的大厅医治,郑如骄就一个人跑了出来,好不容易问东问西,才在初云阁找到了那四个手下留情的武夫,这些人居然是陈述的人,所以在陈府长老们都授意了要无所不用其极试探出她的婢女会不会武功,这几人才没有下狠手?陈述的下人教得挺好的。 郑如骄感叹着,找了个借口,借着为自己的婢女打抱不平的理由和这四个武夫吵了起来,顺便借着争吵机会,给这四个武夫洒了解药,看到解药的细粉沾到这几人裸在外的皮肤上,郑如骄总算松了口气,大功告成。 待离开,身后有人唤她“十一娘”,那语声缓缓温柔切切,如温玉暖泉悠悠荡荡,撩拨了人心,缱绻了人的情丝百转,让人经不住就回头看看说话的人是谁。 仿佛跨过历史长河就为听这暖意晕人的声音,这绵绵一声叹的呼唤,郑如骄心下似乎跳快了一拍,莫名其妙就回头了。 “是你啊,陈十七郞。”今日这陈家宴会一直没有看见陈述,原来以为他不在府上,现在却发觉是自己胡思乱想了。郑如骄淡淡欠身,说了她为何会出现在他院子的事,“你们陈府的人下手伤了我的婢女,如今虽然澄清了,但我也不能当做没发生过这件事,哼少不得就说他们几句,你不介意吧?” 郑如骄装得一般贵女遇上这种事,为自家婢女出头的理直气壮样子。 陈述却似听不见她说的,挥退了一干下人,静静看了她好一会,才道:“陈府发生的事我知道了,我很抱歉,你的婢女我会请最好的郎中来帮忙医治,不会给你的人带来任何损伤。这事是我陈府对不住了你,你……” 郑如骄感觉很奇怪,陈述说了好半天,似乎有什么事要跟她说,要不然也不会不避嫌地挥退下人,和她面对面在这聊天,只是陈述说了半天,没有说到重点。 郑如骄忍不住,打断他:“你到底想说什么?现在周围没人,你可以安心说,我不会把你的话外传的。你……” “你会毒?”简洁过头,干净利落到偏冷的声调,虽然仍是温柔的声音,但是郑如骄就是感觉到了一抹冷意。 郑如骄眉头一挑:“你从哪打听来的?我怎么会……”虽然知道陈述会这么问,应该是有确切证据知道她会毒了,但是郑如骄还是习惯性地找借口掩饰,因为万一陈述是诈她呢?反正撒谎又少不了一块肉。 陈述似乎早知道郑如骄不会这么老实承认,他异常冷静地看着郑如骄义正言辞的胡说八道,等郑如骄说够了掩饰的借口,实在没话说了,他才补充一句道:“我留在陈府的部曲看到你下毒了。” 呃…… 陈述用着世上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冷清的话,郑如骄直觉撒谎不下去,身子一僵,嘴巴也闭拢,无言了。 她怔怔地瞪视着陈述,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道:“你的人看到我下毒了?” “是。”陈述几步走近郑如骄,两人的距离现在就差两三步都要贴在一起了,近得连彼此的呼吸都感觉得到。 这距离让郑如骄微感不适,想后退,不妨脚下有障碍物,她一时不查,被绊倒,整个身子差点跌出去。陈述适时拉住了她,似乎看到她跌倒吓一跳的样子很好玩,就选在这个时候,他居然冲她一笑,很明亮很明媚的笑容,他看着她,眼里都溢出笑意,道:“别担心,我不是来毁约说不娶你的,你不用反应这么大。” 敢情她倒霉倒退要跌倒的事愉悦到了面前这人。郑如骄很没好气地白眼瞪了下陈述:“那你找我什么事?这么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 “虽然对不住你和你的婢女,但是吉星,吉利,吉祥,吉庆四人也只是奉命行事。今日之事你要委屈了怎么打骂他几人都可,只留着他们的命好吗?毒,他们四个粗人受不住这种精细的惩罚,不要脏了你的手。”不知何时,天空又飘起了细雪,郑如骄因为要避开陈述的靠近,站在了屋檐外,银雪如细盐纷纷扬扬撒落人间,纵使郑如骄愣神过来站进屋檐下,彼时,她的发上还是沾了薄薄一层银白。陈述本来抓着她的手,在看到那一层沾湿发边的雪,右手很自然地就抚上郑如骄的云发飘飘,单手温柔拂落沾手就化了的雪。 陈述的表情平平淡淡,只眼角眉梢有淡淡流淌的温柔,双眼澄澈如月空,是静谧安静的优雅,是浮光掠影的波动。 他这么看着你,你便生出十二万分的渴望,似乎想要永远沉浸在他那一弯温柔绵绵的注视里。 这人温柔起来,真是让人完全hold不住,难怪大唐朝的男女老少无论谁,提到他都是夸夸夸,用来形容他的词一水的优美,什么风光霁月温雅高洁,风华绝代朗朗如日月入怀,濯濯如春月柳,仪态天生,容仪风姿,优雅闲适与生俱来。 白皙温凉的手掠过她的鬓发,似乎捎带替她理了理微乱的腊梅花,动作又轻又柔,郑如骄却感觉头皮发麻,她伸出手猛地抓住他作怪的手,不看他温柔的眼,温柔的唇,光彩耀人的身姿,净盯着他修长指节完美的手,很认真道:“为陈府下人要解药罢了,你这么牺牲色相不好吧?” 听这认真的话用着最认真不过的口吻说出来,陈述哈哈大笑,他望着她,眼神似乎更醉人了,人也有些过分靠近她,那声音绵绵缓缓,更似在郑如骄耳边低喃道:“那么这解药你给不给?” “给,怎么不给?”郑如骄抬头了,眼神明亮发亮,忽然晃入脑中的算计让她整个人都神采奕奕。 可是半天等不到这少女给的解药,陈述道:“有什么要求,你说吧?” 一个肯为下人求药的主子,在这封建社会已经很不错了,这时代很少有当下人是人的主子。郑如骄自己虽然做不到,但不妨碍她很是喜欢这种人,也难怪历史上这人评价那么高,想到前世梦里,有关陈述的生平,郑如骄心里还是很感慨的。 本来她该告诉他解药已经给过他几个手下了,但是既然陈述如此诚心实意,她岂可辜负他这番美意,也辜负自己可以提要求,这种寻都寻不来的大好事。 郑如骄这么想着,看向陈述的眼眨巴眨巴,非常希冀道:“你娶我,我可不可以求的一个愿望?” “什么?”陈述问道。 “你娶了我后,此生除我之外,不再碰任何别的人,男女都不行。”郑如骄想着这人历史上反正都没娶妻纳妾,就试试要个保证。这人急于解药,兴许就答应了她这要求。她可不耐烦结婚后,要帮忙纳妾表贤良淑德。不纳妾,看看陈府的内部格局,她的宅斗生涯就没完,面前这人还要纳妾的话,她现在就决定另谋她路了。所以,这是愿望,也是试探。 “嗯?”陈述以为自己没听清。本来嘛,这个时代,哪个女人会要求夫君这种要求的,不都忙着给自己夫君纳妾表示贤良淑德吗? 郑如骄却觉得他不愿意,才会觉得自己听错了,所以虽然再次说了一遍愿望,但语气已经软软无威胁,没甚精神了。 这回,陈述却是听得很清了,他看着郑如骄,良久道:“可以。” 哎?居然愿意了?没有一丝勉强? 郑如骄狐疑地瞟他,发现陈述也正目光灼灼地看她。 咳咳,为什么这人注视人如此无礼?前世今生也不是没见过这种无礼的人,可是其他人都不若这人风姿华丽,让人受不了。他还那么温情款款地看着人的话,神仙都会醉的。 郑如骄撇过眼,望向一侧,道:“好,我还有第二个要求。” “你说。”陈述的声音无波澜。 “嫁入你陈府。只要不是我的错,我希望你永远毫无异义站在我这边。做得到我就给解药。”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郑如骄已经转过头来,正眼看着陈述,语调平静安稳道。 这一点要求是针对陈述有个那样的妈,她才如此说的。 “你想清楚了?别说我威胁你。你要知道,你府上人欺负我和我的婢女的时候,可没一个手软的。那是试探武功吗?是吗?试探一下,我的婢女却要为此躺床上好几天。我再不想办法找理由救走她们,这是打杀我几个婢女后就轮到我头上了吧,五条人命换你陈府四人的命,都是一样一样的。你自己看着决定吧?”为自己,郑如骄从来不会妥协,即便这人再温柔再温情脉脉看着她,她还是理直气壮地开口了。虽然解药已经给过了,但是丝毫不妨碍她还能靠着解药再坑人一笔。本来,她不良心发现给解药,他还是得求她要解药嘛。所以,其实,也不算诳他。 郑如骄这么对自己说。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如果清河陈氏和昭王府的利益相悖,那时十一娘也会毫无异义站在我这一边吗?”没有正面回答郑如骄的问题,不同第一个要求陈述虽然想了会,但是回答的干脆,这一次陈述的眼里有了探究跟意味深长,温柔的面容一瞬正色起来,虽然看起来仍然亲和温雅,但是在他身上,郑如骄再也感觉不到那种如沐春风的舒坦。她只看到了一个能掌兵权,挥兵杀敌的大将军,一个政治家,军事家该有的肃色面容,只是陈述外形天生优雅温柔,所以即便他是大将军,历史上出了名的政治家、军事家,那也是个仪态儒雅的大将军,风姿仪态出众的政治家,军事家。 这人真是温柔起来是真温柔到让人心都酥了,遇事琢磨样子又是真冷静,不掺和任何人事感情的正经样子。 “十一娘?”见郑如骄不回答,陈述又唤了她一声。 “奴说自己的利益,希望嫁进陈府,能得人庇护。十七郞不答我,却反过来要我衡量家族利益,问我的选择?十七郞这么比喻真是在回答我,不是在欺负人?”郑如骄回答了,其声娇娇弱弱,欲喘还泣,就似最普通的大唐贵女般,着恼于别人回复时,生气气弱说话的样子。 她这一会一姿态的诡异样子愉悦了面前的人,陈述淡看她一眼,好笑地摇头,道:“罢了,我同意就是。某可不要见到一个还没入我家门,就恼了我的小娘子。” 听这无奈的回答,郑如骄心下雀跃,只面上还拿乔,递上清余毒的解药给人,道:“喏,给你解药。十七郞,一诺千金啊,这一生都不要忘了哦?”郑如骄笑则艳艳生光,娇弱三分怜的气质那是荡然无存,眉宇间全部都是骄矜贵气,纤若柳的身形犹似玉兰花开的盛景浮华,秀丽雅致。 陈述笑着点头,只是在郑如骄笑得最高兴的时候,冷不丁道:“其实士族和皇权利益相悖时,我是希望你站在我这一边。” 嗳? 郑如骄笑容消失,杏眼一瞬不瞬地定在陈述略有所思的脸上。 “百花令的施行,本来轮不到我去娶宗室女。长安街上偶遇你,回家被阿蘅念着她眼中的你,又从其他人口中听闻你是那样的性子,我想着娶宗室女也无妨。可我真没想到,你与我想像的何止差了一点半点,你是我完全没想娶的那种样子的小娘子……” “所以,你想说什么?”被要嫁的人当面剖白她是他最不想娶的那类人,郑如骄的一双眸子闪了闪,偏过头好一会,才缓慢开口道。 “所以,清河陈氏和昭王府利益相悖时,你会站在我这一边吧?” “……”陈述说的神逻辑的因果关系让郑如骄目瞪口呆了,回头看着陈述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郑如骄呆怔严重,整个人似乎被雷劈了一样傻了。 “太原王家今晚有雪雕会,你跟我一起去吧?” “……”再次目瞪口呆,这人说话跳跃性好大,郑如骄还在想着上一个问题怎么回答,面前这一位直接开口邀约她,说起别的大事了。看他表情,不像是转移话题的样子,而是正好要说到这件事,所以随口通知了她。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陈述这种人不像是思维跳跃的那类人,他明明该是很稳重儒雅的那种人啊。可是,这忽然接二连三等不及说话的样子,这是在赶着投胎吗?郑如骄胡思乱想着有的没的。 再次听到陈述的声音,她那双杏眼紧紧盯着他眨也不眨,似乎这样就能看出什么,可是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去吗?”陈述可不管她还在想什么,他说完了问完了他的话,不等郑如骄回答,又自顾自道,“你慢慢想吧。去的话,等会晚点我去昭王府,你出来。不去就不要出来了。我……”陈述的眼里似乎一闪而过的痛苦,但也只是一瞬的功夫,又回复到平常的模样,他继续道,“离晚宴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从陈府回去后,你好好想想吧。这样,我那几个手下也耽搁不得,就不送你了。”陈述扬扬手里的解药,意思是要赶紧拿要给手下敷上,就不能继续陪郑如骄废话了。 哦,也是。原来是着急手下没有解药会出事的事啊。这个解释虽然有点牵强,但好像还算合理。郑如骄心里揣测着。 是啊,陈述那几个手下,她是知道他们都已经没事了,但是陈述不知道啊,所以,拿到解药,他要着急给手下送去。一般人都知道,解药越早吃越不容易出事,越晚吃,就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了。 这么想着,郑如骄也不废话了,三两句就结束两人对话,也不要初云阁的仆人送,自己一个人走出院子。 她刚离开,初云阁外就冲出一个形容嬉笑的俊美郎君并带着一个郎中模样的人出现在陈述面前。 这人一进门,郎中去给陈述看伤势,他就瞅在一边打趣人道:“真会装,受伤就受伤。那小娘子就差一点要发现你受伤的真相,你就摸啊摸地占人小娘子便宜,让人小娘子心慌意乱,看不出你受伤是要怎样?你这矫情的,你以为你选的这小娘子真知道你受伤,又会为你担心几分?” 似乎还嫌打趣的不够,这人停下来再说的时候,语气更为轻鄙:“我看你是多想了,刚刚吉祥吉星吉利几人身上的毒可是我等从未见过的非常霸道的剧毒。做事能手段如此利落凶残的小娘子,你巴巴地体谅她,某看着那却不是个会感受到你对她温柔体谅的主。不过你还邀请她去我们这些人聚会的雪雕会,你这是真喜欢上你这未来妻子了。陈十七,你倒是手脚麻利。可怜某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郎中在上药,疼痛似乎比之前跟郑如骄说话时减轻了不少,陈述能分神很淡定地解释道:“吉祥他们几个这次出手确实狠了,不怪她这样做法。她这四个婢女明明会武,却怎样也不肯表现出来自己会武的样子,情愿被陈府的人打到内伤。这种忠仆着实难得,郑十一娘这么做无可厚非,我能理解。至于雪雕会,她不该去吗?那我该带谁去?反正将来只会娶她,正好这次雪雕会我有空,我不思量着带她熟悉五姓七家你们这些难缠的人,难道还等没空的时候去吗?” 陈述的各种说辞完美,陈询竟是找不到理由继续说下去。 挠了挠头,陈询道:“倒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妻子总比真无情无义的小娘子好。你选的这小娘子虽然不符合你的预期,如今看来还是有可取之处。至于雪雕会,说起来,你确实得带她去。五姓七家关中四姓那几家的小娘子看到你,每次都跟狗看到肉骨头似的,你不带着她去,少不得一顿麻烦事。” “……”陈述对肉骨头不发表意见,就对陈询说郑如骄还不错一事,对此道,“还可。” 陈询知道好友这回答是在说昭王府这骄阳县主,只是还可,什么狗屁答案?矫情的咧。 陈询白了好友一眼,嚷嚷起来:“哟!是很不错了吧?长得真挺不错的,你要求那么高。还可,你瞧你怎么说话的?”忽而又想到了什么,陈询摸了把自己的下巴,邪恶道,“陈十七,你这么敷衍某,是怕某也会看上你家小娘子才故意这么说的吧。什么还可以,哟,骗谁呢?真觉得不过如此,你跟她在这废话了那么久,还屏退了所有人说悄悄话。你才长途跋涉从长江沿岸回来,身上受着伤,就先要跟人家小娘子说话,这么迫不及待的样子,我看你不会是情根深种了吧?” 看陈询越说越离谱,陈述懒得理他了,这会他也敷好药了,解药也给吉祥几人服用过了。 郎中也离开了,面前这位叽叽歪歪的就更不用留在这了。 “你还不走?”陈述赶人了。 陈询跳脚:“你这过河拆桥的架势,某怎么会认识你这么无耻的家伙。哎呀,你别催某了。这次长江沿岸的事,你还没跟我说呢,你打算怎么处理后续?” “长江沿岸那些士族,这些年越发不清楚,我已经让陈安隅传我令,即日起,断了和那些老士族的利益关系。并且已经让陈安隅安排人去长江沿岸动作了,我想着,长江沿岸士族要重新置换一批了。清理老士族,扶植新贵族,此事势在必行。某实在不想看到千百年后,后人说起我们士族,就只说那是群为利益,连祸害百姓头一份的恶霸水匪都能勾结的人。”陈述叹息道,“这大唐的士族腐朽已久,是时候可以换新血了。” “不是吧?你手脚那么快?不过这置换新旧士族的事,这么大动作下去,你就不担心动荡了整个大唐朝根基,到时要乱可不好办。宋辰仪那里日日就等着找你事,你这真要出什么事,不是在送上把柄给他吗?而且,清河陈氏的族长之位谁做这事还有争议,你却在这个时候大动作整个大唐老牌士族。这事未免过于冒险。”此次长江一行,陈询没去,所以初听好友长江一行的处理,也是吓一大跳,他的表情从嬉皮笑脸瞬间就转为沉重肃穆。 陈述道:“新旧交替就譬如改朝换代,伤亡是难免的。如果今日不去改变,明日,大唐所有世家都会被人用这种方式插刀。到时,就真的再无回旋之地了。至于清和陈氏族长之位,得之我幸,没有也不妨事。只是长江沿岸那些毒瘤实在不能留着了。”陈述表情凝肃,眼里的坚决没有任何人能动摇。 “你这么一说,是,确实,那些士族确实不该存在了。宋辰仪那边巴不得我们士族里头大出乱子,长江沿岸那群老东西却不当回事,为了点蝇头小利就跟长江一霸的水匪勾结。真是不能留了。只是宋辰仪那人真是够阴险不要脸,这次为了除掉你和你的三千部曲,居然用那么下九流的手段要弄死你们。还好的是,你预先知道了,总算没出什么事,万幸。只是因为这次事,那杜少陵却?对了,那杜少陵,你打算怎么办?”陈询在屋中来回踱步,他想到两人共同的那个朋友杜少陵就一阵头疼。这次陈述遇险,还不因为这人反水害人,结果陈述还要赶去救他,是他,在知道了这人居然出卖自己,是绝对不会去救他的。也就是陈述这人不知什么想法,还会去救这一家子,所以陈询会问陈述到底打算怎么办。 “我不认识什么杜少陵。”陈述很快道,眼里一丝犹豫也没。 这话的意思是不认杜少陵这个背叛者是朋友了,那么怎么还会去救他? 陈询不解地问。 陈述道:“长江沿岸的水匪该是有个起头了。救他,只是顺便。他那一家子也确实无妄之灾。” “原来如此。我就说你也不至于这么傻吧……”在陈述的目光凌厉地转向他时,陈询讪讪点了点头,“呃,你家宴会估计快要结尾了,某就不多耽搁了,这就回去了。不劳你送,不劳你送。”陈询打着哈哈,很快就溜之大吉了。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郑如骄、陈询相继离开初云阁后,初云阁外出现了两道衣着鲜亮的身影,这两人是得知郑如骄出入初云阁,赶紧着跑过来也要进出初云阁的张氏和张乔。 此时,这两人正在和初云阁四大门神争论着,要进去初云阁找陈述。但是到了门口,就被吉庆吉祥吉利吉星四人拉住了,不让进。 在这陈府,初云阁不经陈述允许都不能随意进出,所以,虽然张氏叫嚣着她是陈十七郞的阿娘,四大门神还是很为难。 像今日,陈十七郞就留着他们四个在府上,因为宴会,他们四人被陈府的长老喊着忙东忙西,忽略了初云阁的守卫,使得今儿的初云阁被一干贵女闯入。十七郞回来后,当时就让置换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更是在听说那些贵女脱光了衣服在他屋里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十七郞的表情恨不能凌迟处死他们几个。 至于三房这主母嚷嚷也没用,骂十七郞不孝子也不得劲,反正十七郞打定主意不让人进来,那人就进不来。 不过说起来,十七郞的娘亲一开始根本不在不能随意进出初云阁人选的范围内。 一开始的时候,十七郞也是让张氏随意进出初云阁的,谁知张氏仗着是十七郞的生母,往日老喜欢干涉十七郞屋内摆设布置,自作主张帮十七郞替换屋里摆设,更兼喜欢带着她那侄女乔娘子来初云阁一坐无期限。而这乔娘子对陈十七的心意全长安城都知道,让这样的人天天晃荡在陈十七面前,每日陈十七回府就能看到张氏和张乔四双虎视眈眈盯着他的眼神。长此以往,陈述就下令,初云阁,除他自己之外,谁进出都要通报了。 而今日未得陈十七郞允许,四大门神怎么可能让张氏张乔两姑侄进入屋子。 而张氏张乔进不了初云阁,回去自己院子的时候,张氏就恼恨了,絮絮叨叨说着生个儿子又有什么用,新婚妻子还没进门呢,就对自家老母亲这个态度,她还能指望这个儿子什么,更别说新婚儿媳竟然是那样的货色,恶毒心思又重,她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才好。 这么说着,张氏就抹起了眼泪,瞪着一边的侄女张乔道:“不是我说你,你也是没用。往常不是很觉得自己本事,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样样精通,又说自己茶艺方面更是有独到心得,比什么只懂弹个琴,其余什么都不会的骄阳县主能耐多了。结果呢?我倒是信了你,巴巴地让你在这大场面的宴会上给那骄阳县主一个下马威,不能立时打消十七郞娶这么个没才没艺的小娘子,也能让这骄阳县主在长安城的贵妇圈里混不下去。可你却,泡个茶都不会了,还说有什么新技艺,我看着你当时就不用能耐什么新技艺泡茶,就用大家伙最了解的煮茶一项,这项才艺表现好了,也能把个什么都不会的骄阳县主震慑住。结果你心大,可是却没那大本事,白白浪费机会不说,今儿丢的不仅是你的脸,连我的一张老脸都搁不下去了。陇西李家的,太原王家的那几个婆娘当时就笑话你姑母我了。你倒是清闲的,被请下去,不用面对这一切了……” 听着姑母一路数落过来,张乔心里早就厌烦不已。 她要不是喜欢这十七表哥,哪还会愿意在这听没素养的老东西啰嗦,把她像垃圾似的说着,这老东西真是够讨厌的,跟昭王府那个娇滴滴风一吹就像要死了的骄阳县主一样恶心讨厌。 只是她这心里话不能说出来,就为了十七郞,她还是得讨好面前这个老东西,最会摆高高在上面孔的姑母。 她阿爹阿娘说的对,她要想嫁到清河陈家,左右还得靠着这个老女人,能不小心翼翼伺候好这老女人吗。 这么想着,张乔娇艳嫩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甜笑,讨好地又是拉张氏的衣摆,又是作态假装撒娇地跺脚道:“姑母,有你这么说自己侄女的吗?刚才席上,泡不开茶你以为侄女想吗?我也是万万没想到啊,要知道那花蕾泡不开,我可不就去煮茶了,还会碰这玩意,让人就这么埋汰了我们姑侄两个。我也是实在没想到,姑母难道也和那些人一样觉得我是骗人?不会泡花开花落的奇景?” 说到宴会上泡不出花蕾的事情,张乔还是来了火气,说着也是恨死了。 她侧过身子看张氏,很不爽地发现张氏居然面色迟疑,很明显不相信她会泡花开花落的奇景。 自己的技艺被否认,而且是一而再三,张乔气得蹭蹭蹭就让随身的婢女去取茶具来,她要现场泡这茶给张氏看。 去拿茶具的婢女很快回来了,在张氏半信半疑的眼神下,碧青如冰玉的秘色瓷茶碗里,荡漾开来一朵又一朵怦然绽放的鲜花美景,花与花紧密相连,圈出一个更大形状的花冠样子,美绝伦寰的五色花瓣,不光张氏震惊了,院子里正当差的婢女看见了,也一个个惊呼了。 “天,真的有这种技艺哎。” “开花了,开花了,只是一颗小小种子居然开花了。” “不光开花了,还组成了更大朵的花形,好美的花茶,奴在陈府当差这么多年,陈府往来贵客那么多,可从来没见过,也没听人说过谁会这么厉害的泡茶法。乔娘子厉害,好本事!” “乔娘子好棒。” …… 四周一片婢女仆人的惊呼尖叫声,都引来了其他院子的婢女仆人在外头探头探脑。 至此,张氏才算完全相信自己这侄女是真有厉害茶艺。 可这么厉害的手艺,为什么刚刚在席上,却显现不出来了。 张乔看到花开满茶碗的美景,终于心下送了口气,抬头看姑母张氏时,目光就带了几分得意。 只是一想到同样的泡茶手法,在席上却是出丑了。这么想着,张乔的脸色又阴暗起来。 而张氏看到这里,眼神也是复杂了。 这么看来,她这侄女还真的会这厉害技艺,既然侄女会这技艺,那宴会席上,那茶碗那花蕾,泡不出来铁定有问题,只不知道是谁暗中做的手脚? “还能是谁?肯定是十七郞选的好妻子,那骄阳县主了。她不是什么技艺都不会吗?为了不被我比下去,自然就动手脚了。可是好毒的心思。”张乔睨了愚蠢的姑母一眼,说出自己心中说想。 “她当时确实离你有一段距离,她的仆从下人也没接近过你我身边。我实在是想不透她怎么动的手脚?”张氏边端起那泡好的茶,边疑惑地说起这件事。 张乔在旁翻白眼:“那是自然。要是有证据。我们当场就可以抓出她了,还能让她这么污蔑我们姑侄,让人看我们姑侄的笑话。不过,她也就得意这几天了。几日后,有人自会要她好看。” 一张娇滴滴艳丽,脸颊丰润有肉,只下巴尖俏的美人脸,随着她这瞪眼吹眉,少了七分娇艳,多了十分刻薄阴郁,只衬得本来娇艳多姿的一个红裙,红珊瑚珠装扮的鲜艳美人都不美了。 “你真的和那个女人合作对付郑十一娘了?”张氏眼里满布惊讶,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这侄女儿,为了压惊,她下意识地就抚了抚额角鬓边花钗,艳红唇瓣都下意识地抿了下。 看着自家姑母大惊小怪的样子,张乔挑眉道:“也不是了。是十七郞要娶郑十一娘的消息传出来后,那女人自己主动找上我说要合作的。我哪敢跟那种人接触过多啊。那女人可毒的很,开口就是直接要烧死郑十一娘。还说要亲自来办这件事。” 张氏心下一跳:“这事做得也太大胆了。被查出来,是要杀头的。这骄阳县主可不是她家阿爹的小妾,不是她府上的仆人婢女可以随意打杀没人管。那郑十一娘可是昭王的嫡女。堂堂宗室女,那小贱人往常跟你抢十七郞也就罢了,这种时候竟然还敢抢。” “不光抢,还是咔擦了别人再接收十七郞。那女人,本来就是这么歹毒心肠。外人不知罢了,小姑不也跟她是好姐妹吗?上次我试着跟阿蘅妹妹提起那女人要小心提防,阿蘅都要把我当仇人了。说到这个,姑母可别说我没提醒阿蘅妹妹。实在是侄女有心无力。不过姑母放心,可不是我要做,那件事我可没参与其中。将来要是事发,查不到我头上。怪只怪那骄阳县主嫁给十七郞之事太过招眼。她不死,能行?长安城不知多少家盯着她,要她去死呢。” “阿蘅那丫头,我也说过她。没用。只能尽量让她和那贱人少接触了。”便是说起这个女人,张氏都觉得一阵恶心,这么说着,又拍拍侄女的肩膀,安慰她道,“乔儿,为了十七郞这个混小子,只委屈你了。” “姑母,你知道我心思的。不委屈。”说道嫁陈十七,张乔立马精神气都来了。 “哈哈,你这丫头。放心,只要有我在,跟十七郞白头到老的只能是乔丫头你。那什么郑十一娘郑几娘都不可能,即便嫁进陈府,还是能休了的嘛,不用担心,乔儿。”张氏宽慰自家侄女的心。 张乔也笑,眼里是满满的志在必得。 对,嫁给陈十七又怎样?照样会被休,只有她张乔才是跟陈十七郞并肩到最后的那个人。 什么骄阳县主,河东柳暮阶,荥阳郑妆成,还有那个贱人,想要跟她争夫君,可还手段嫩了点。 须知,姑母是永远站在张家利益上的。没有张家在背后支持,她这姑母早坐不稳这三房主母的位置了。陈季的那几个小妾一个个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整一场陈家宴会,那叫一个热闹,有昭王府姐妹为婚事互相陷害,最后弄得两败俱伤;也有肃王府县主和江东四姓贵女为嫁清河陈十七se诱不成反被遣送回家;更有高官家的嫡女庶女为了争夺平阳陈询的注意大打出手。其他私下小动作,为了和五姓七家的世家子弟联姻,贵女贵妇和她们身后的家族搞出的一出出勾引计划,直弄得好好的陈家宴会是一团的鸡飞狗跳。 而开头因为昭王府明微县主和郑心芷的事,五姓七家好几家人家本来是不想再求娶昭王府嫡女,到后面一家家贵女闹出了连番丑闻,高门大族的长辈们也是叹息了,同时觉得昭王府也不是那么不堪入目,至少除明微县主和她们二房的嫡女外,其他昭王府女子还是可以一娶的。 于是,陈家宴会后,五姓七家好几家动作了,看中昭王府女儿的就去昭王府下聘,看中别的王府女儿的就去别的王府下聘。一时,整个长安城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唢呐声,笑闹恭贺声,一家家人家的聘礼从长安城的东市排到西市,绵延整个长安街道。对此表示很满意的摄政王宋辰仪笑了,贴心地下令在接下来的十日内,长安城所有街道巷尾,一律铺陈一水儿的艳红地毯,挂十日色彩绚丽,五彩斑斓的宫灯,并请来最出色的舞姬乐师在大广场为所有结亲的世家子宗室女歌舞助兴。 昭王府梧桐院,这是一间很精致贵气的屋子,屋内墙壁两边均贴有几张名人书画帖,镶在描漆金边的框架里。正中摆着象牙床,周边置放几张几案,上面摆着各种古玩精致小物,金银器,一整套的金制茶具,底下列着几张小方凳。另,东边墙壁有一架挂串珠帘的书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女戒女则,佛经游记,一些杂书之类的。这是个精致有情调的小屋,看着闲雅又舒适,只气呼呼推门进来的人泯灭了这一切的气氛。 进来的是一主一仆,主人是梧桐院的主人郑明微,仆从是她的婢女白雾。 这两人一进来,一个气得直摔了几上的胭脂盒,脸色扭曲变形的厉害,一个忙不迭地劝慰安慰。 “十三娘不要气坏了身子,为二房那个卑贱的庶女根本没必要。”白雾一边递上茶水,郑明微接了去喝,她又把手炉递给郑明微。 郑明微喝完茶水,拿过手炉,暴躁地坐在床榻上,声音尖锐道:“白雾,是我错了。我真不该小瞧二房那个贱人郑心芷,这次居然被她摆了一道。今儿要不是你提醒,我也不会注意到陈家宴会上那张纸条是谁送来给我的。居然是她,郑心芷这个贱人,她倒以为自己用了寻常的纸张,就没人会知道是她做的好事。贱人真是好手段啊,一招偷龙转凤,一箭双雕挑了我和郑霏兰,真是能耐哈!我真是管她去死,心肠还是不够狠,还让她嫁了宁王为孺人,早知道我也该给她挑个好货色配她才好。我的心肠还是太好了,比不上这贱人啊,瞧这贱人设的这计谋,让我大庭广众之下,居然……” 郑明微气愤地一脚踢翻旁边的茶几,走到案前,再次拿起那张害她倒如此地步的纸条,这张带有淡淡茉莉花香的纸条。 茉莉花香,不是白雾鼻子灵,刚刚提醒了她,她还真不会注意到这张纸条有什么蹊跷。 茉莉花香,府上确实好几个人用,但是那天去陈家宴会使用这香薰的就只有她郑心芷一人。这贱人自以为保密功夫做得好,就能瞒天过海,可惜百密一疏,这纸条上残留的香味出卖了这贱人的歹毒心思。 居然用平阳陈九郎陈询骗她去赴约。她以为,陈十七郞那事不是真的,也不过因为陈十七郞今日不在府上,她才被人利用了。平阳陈询当时就在陈家宴会,她哪会想到二房那贱人胆子那么大,居然敢假借陈询的名义来邀请她设计陷害她。她以为没有人会那么大胆假借正参加着宴会的人的名义,要是被人当面拆穿了,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却不料二房这贱人胆子那么肥上天,完全不怕被人拆穿她借用陈询的名义,而她怎么那么单纯,就这么相信了。 她当时是在想什么?郑明微恨得快把自己的一头秀发给扯了下来。 白雾在旁惊叫,她才慢慢冷静下来情绪。 可是再怎么平复心情,她还是冷静不下来。因为据白雾刚刚打听来的消息,阿娘阿爹已经跟朱家的来人商量过了,准备明年开春就迎她过门。 那朱家的二郎君,长得不怎么样,也没什么本事,就会玩个女人,就玩女人也玩不过别的纨绔子,抢青楼花魁都老被人揍的一个窝囊废,她郑明微在现代好歹也是粉领一族,穿越而来大唐朝,居然要嫁给这么个玩意儿。都是拜郑心芷还有她那个土著二姐所赐。这两贱人,她真是好恨好恨。 她本来可以嫁去河东裴氏做长房嫡子正妻,现在却落得这么个地步,真是越想火越大。 思量着这一切,郑明微面前的砚台又飞掷出去,砸在墙壁上,“咚”地应声落地。 婢女白雾在旁一边安慰她,一边捡着残渣,清理屋里的残渣碎片。 “府上自陈家宴会完结后,都有几家过来下聘了?”郑明微脸色晦暗不明,嘴唇抿得死紧。 白雾小心翼翼看了下自家生气的娘子一眼,才道:“京兆韦氏长房嫡次子去三房七娘郑思蓉那下聘了。河东柳氏二房嫡子向三房九娘郑文浅提亲,也来下聘了,东西都拿进来了。” 三房郑林只是个从三品的左散骑常侍,他的两个女儿却有京兆韦氏河东柳氏那样人家的嫡子来提亲,而她堂堂昭王府县主,却得嫁给一个不着调的纨绔子做妻。都是郑如骄郑心芷两个贱人,还有郑霏兰这个蠢货,那蠢货当时怎么就没把土著二姐也推下水。她好恨,现在府上,除了她,还有谁那么倒霉没好亲事。白莲二姐那么歹毒心肠却依然嫁的那么好,而她却落得个……对了,十二娘那边呢?之前定了薛家三房嫡子。她被害得什么都没了,这个蠢货倒是什么事都没,想着,郑明微就没好脸色。 一张面孔阴沉着,脸色快黑出汁来了,她问着白雾道:“那郑霏兰呢?定了薛家三房嫡子?” 白雾嗤笑:“什么三房嫡子,娘子,变庶子了。二房那边为此事正跟来下聘的人吵闹着呢。哼,这女人害了娘子,薛家怎么会愿意娶这么一个恶毒心肠的女人。可是想想之前送给二房的礼,薛家估计气不过,舍不得解除婚约,就推了一个不受宠的庶子来替代了。” “白雾,不能这么说的。这事上,郑霏兰也是冤枉,被有心人栽赃嫁祸了。她没好亲事,也是可怜的。”郑明微这么说着,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在同情二房十二娘的遭遇。 不知她心里却在想:该。她郑霏兰也就配个庶子了。她一个县主也不过嫁的如此,她一个四品官的女儿还想嫁什么好人家。有关中四姓的庶子娶她已经很不错了。 白雾还不知道自家娘子心里怎么想,在边上唠叨:“十二娘本来就配个庶子。她那样的身份哪能跟娘子你比。娘子倒是好心祝福她,只她一家都不识抬举,在陈府那会就不给娘子好脸色,还蠢得连累娘子……” “算了,她也是冤枉的,可怜的。本来该嫁嫡子的,现在却,唉!”郑明微装模作样地抹了下眼角。 白雾碎碎念拍马奉承道:“娘子啊,你就是太好心了……” 一番奉承后,郑明微总算想起了正事,对着一旁的白雾道:“去蒲苇院请了王妃过来,就说娘子有事找她商议。”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白雾去请了昭王妃李氏过来,李氏还没进梧桐院的屋子,就听到里头传来婢女仆人和女儿的尖叫和哭声。 “娘子,你这是何苦呢?怎么这么想不开啊,害你的人还欢欢喜喜在自个院里等着出嫁,娘子这么一死,是要亲者痛仇者快吗?你死了,王妃亲王怎么办?可不要哭死了。呜呜,娘子,你好歹想开点。不为别人也要为自己好好地活着,让那些人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谁才是好的,谁又是那等坏心肠的……” “十三娘,王妃一会就要来了,你有什么委屈和王妃说清楚,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闷着闷着就又要想不开了。十三娘,呜呜……” “你们不要拦着我,我就是请了阿娘过来做个见证,陈府的事后,我也不想活了。左右现在长安城都在传我什么闲话,打量我不知道呢。可是那些是我要的吗?但是不是我要的又怎样?旁人谁会管里面的弯弯道道,只以为自己看见了你家娘子我不要脸,大庭广众勾引了那谁呗。哈哈,真是好大的笑话,我堂堂昭王府的县主要嫁什么样的夫婿不是任自己挑,还用去勾引谁?更不用说是那样的人才。可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又怎样?我还不是一样又,所以你们拦着我做什么,就让我去死呗。” 李氏冲进屋的时候,就正好看见郑明微拿着几上的一把剪刀往胸口方向插去,几个婢女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制住她。 “我的女儿,你这是要为娘的命啊。”看到小女儿把剪刀捅往心窝的方向,李氏的一颗心差点跳出来,吓得连忙扑上去抱住女儿,也是眼泪哗啦啦地掉下来。 唉,这是她的女儿,往日也是心肝肉一样疼在手心掌心,便是之前在陈府嫌弃这小女儿不懂事自己脑子愚蠢,被人陷害了而不自知,连累家里要善后,她心里是对小女儿有恼怒的,可是现在看到小女儿哭得不能自已的样子,都准备决绝地寻死去了。李氏心里也是痛不能当。 怀抱着小女儿,又哭又嚷道:“你要死,除非为娘的已经死了。我的女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阿娘。”眼见苦肉计一哭二闹三上吊眼泪攻势全部奏效,郑明微巴在李氏怀里更是哭得凄惨,哭哭啼啼道:“阿娘,你也看到了,凭我的身份,我们昭王府的势头,我本来可以嫁的五姓七家的长房嫡子做正妻,现在却要落得嫁给个草包做妻子。我愚蠢我笨,为昭王府抹黑,不能为阿爹的前程谋取更多更好的利益,不仅如此,还要让阿娘阿爹为了我向朱家赔小心说好话,朱家是什么人家,虽然也是高门士族,可是哪能跟五姓七家那样的人家相提并论,而我本来是能嫁予五姓七家的人家做正妻,现在却连累阿娘阿爹向那样的人家卑躬屈膝,呜呜……我真是不想活了。阿娘啊。” 这话勾起了李氏心里的痛,是啊,若不是陈府宴会小女儿被二房的郑霏兰设计陷害,她的一双女儿各个都要嫁予五姓七家做当家主母的。现在却…… “郑霏兰!顾氏!”这么想着,李氏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两个名字。 郑明微在她怀里连连摇头,并且拿出那张纸条,道:“阿娘,你我都被人玩了。这次的事还真不关二房这对母女的事。你看这纸条,是我出事前收到的,你闻闻,是不是有种茉莉花香的味道?” 李氏本来还沉浸在二房顾氏母女陷害自己女儿的事上,被郑明微一打断,才狐疑地接过那张纸条,看纸条内容,闻味道,是茉莉花香。 看小女儿已经知道谁是幕后陷害她的人的表情,李氏控制不住自己气愤的声音,尖利道:“是谁?” “是郑心芷,二房那个贱人。阿娘不光是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一直以为这郑心芷没那么大的心思,可恨我一直在看走眼,竟然就是她设下的这弥天大局在等着我。阿娘,我好恨好恨啊。我现在什么都没了,清白没了,本来定的好好的夫婿也没了,那贱人却还能安安稳稳嫁给宁王做孺人,一点事都没有。” 郑明微咬牙切齿,抓着李氏的手,指甲都掐进了李氏掌心,李氏哀呼,喊疼,郑明微才愧疚地看着李氏,道:“阿娘,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心里太……实在控制不住啊。我好恨好恨!阿娘,我想要那个郑心芷死,我要她死!” 郑明微说到最后,声音都拔高了。 李氏皱眉,怕隔墙有耳,赶紧过来捂住她的嘴巴,轻声道:“小声点,隔墙有耳。” 郑明微才恨恨地放低声音,只是一个劲,眼神仇恨地看着李氏,道:“阿娘,我要她去死,去死!” 郑明微的声音如鬼魅,眼里满布血丝红通通的,看见的人都要被她这样子吓死了。 “阿娘啊,我要她死啊,你听见没有?”郑明微看到了李氏眼里的犹疑,心里更愤怒,拼命地伸手去摇晃李氏的胳膊,企图让李氏同意她的决定。 一向支持她的李氏却摇头了:“阿微不行的,如果今日宁王府来下聘的人很敷衍,你只要跟阿娘说了那件事是她做的,即便要跟二房翻脸,阿娘都会给你找回公道。可是刚刚宁王府那么大阵仗,完全不输给三房高门士族的价值千金的聘礼单下来,这事就完全不可能了。我们昭王府不能因为一个郑心芷就跟宁王府为敌啊。阿微,你要清楚啊,你阿爹在朝堂本来就树敌颇多,这事上一个处理不好,我们整个昭王府都要出事的。那宁王,可是摄政王的亲信,我们不能跟摄政王作对啊。那宁王府往日在长安城一向是横着走的,不是我们这样的异姓王可以比拟的。那郑心芷虽然只是一个孺人,可是得了宁王看中,我们就不能这个时候动她啊。阿微,你冷静点。” 郑明微眼里漆黑阴暗,似乎完全听不进李氏在说什么,她抓着李氏的手越抓越紧,直到李氏疼得叫出了声,她似乎才回神,松开了抓着李氏的手,捂着脸嚎啕大哭。 李氏也是心疼女儿,可是她还是有理智的,不能因为心疼女儿就跟昭王作对。昭王要是知道她这次在背后动了郑心芷,让宁王对府上有意见了,会对她失望透顶的。昭王这些年之所以对她那么好,那是因为她一直善解人意啊,一直把自己的位置定位在妻子和红颜知己两个角色间交替。作为妻子,她是昭王贤内助,做知己,她是时时刻刻谨记为昭王利益着想,做任何事都先考虑昭王府利益。这样才会让昭王对她死心塌地。要不然,她凭什么进府这么多年,从年少时陪着这人到这人发达,还是在只生了三个女儿的前提下,昭王却顶着老东西的压力,死活不纳妾,不置美人。昭王说过,美人不求多,只要一个最省心最合心意的就好。她就是他心中最符合最省心的那个。往常即便上级下属或者老东西,族里长老明着暗着塞美人给昭王时,都是昭王自己给推了,都是为什么,还不就因为她善解人意最懂他。 李氏可不敢自己砸自己招牌,为了小女儿一时心里解气就做这种事。 所以,她摇头了。 可是郑明微听到她的拒绝,完全失了魂般坐在榻上嚎啕大哭,没了体面,没了任何礼仪,尽顾着自己哭不能自抑,哭得狠了还拿头去撞墙,一忽儿又拔下发钗要寻死,李氏看着眼泪流的不能自控。 她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女儿啊,还不及享受什么,却先要遭受这样的人生。 是谁的错?那郑心芷,明明设计害她女儿的人就在她面前,她却拒绝了帮小女儿找回公道。 她还是个人吗?李氏看着郑明微哭得凄凉,过去想要帮她理鬓发,不料却被气愤的郑明微一把推开,道:“你还管我做什么?就让我死了算了。先前的时候,我的婢女就来说今儿府上,三房的七娘九娘屋里,来下聘的京兆韦氏,河东柳氏,抬了多少的聘金来咱府上。七娘郑思蓉的聘礼,一颗比拳头还大点的夜明珠。九娘郑文浅的聘礼,一盏香味弥久不散的白玉美人灯。二房那个贱人,宁王府送了一套唐三彩的瓷人,那是雕刻得栩栩如生,恍若画中走出来的样子。而我呢?一串琉璃珠,一只琉璃杯。是贵重,可是这东西有什么用?看着就没那个品味,朱家的人还说多好多贵重,一副咱昭王府没有见识的样子,可是他们送的这些东西怎能跟拳头大的夜明珠和白玉美人灯相比。阿娘啊,如果不是被人陷害,今儿送来咱府上的聘礼单会没有夜明珠美人灯这样的好东西。我真的不甘心啊,我才是堂堂正正的昭王府嫡女,为什么二房三房都能嫁得不错的人家,我却要嫁个废物。我的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吗……” 李氏不知道怎么安慰郑明微,只能摸着女儿的头,跟着哭泣。 郑明微看着她这样,不由心里翻了个白眼。 天,她卖力哭这么久,可不是为了让李氏跟她一起哭,而是要…… 想到之前几个婢女一起跟她商量出的好计谋,郑明微在自己的大腿上又狠掐了一把道:“呜呜,阿娘,我也要夜明珠那样的聘礼,美人灯那样的聘礼。” “唉,我又何尝不希望是呢。”李氏在一旁叹气,心里更是恼恨那二房三房。 “阿娘,呜呜,你会帮我吗?”郑明微开始下套了。 “什么?”李氏不解,还在迷糊中。 一番苦肉计使到这个地步,终于迎来了重头戏,郑明微擦了把眼泪,眼神坚定地看着李氏道:“阿娘,我要换亲,我不要嫁给朱择宴那样的蠢货,我要嫁京兆韦氏的郎君或者河东柳氏的嫡子。” “阿微,你!”李氏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小女儿存了这心思,惊讶地站起了身。 “阿娘不同意吗?难道阿娘就想看到自己的亲生女儿走投无路去寻死。”郑明微为了自己以后的人生,也是豁出去了,再次拿起婢女们准备在旁边的剪刀,横刀向自己颈项。她倒是一点都不手软,见李氏犹豫,剪刀头子微微刺进脖子上那纤细的皮肤,顿时,点点鲜红染上了剪刀。 李氏看得心惊,尖叫着让人去抢。 可惜,因为梧桐院婢女的有意为之,再加郑明微是主子,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冲上去,不管郑明微是不是装的,做仆人的没有一个这会敢上前去劝架,就怕郑明微真一个冲动寻死了,他们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所以,现场虽然很多人在劝,但没有一个劝成功。 而李氏为了女儿安全着想,只能一个劲说:“阿微快放下来,放下来。你让阿娘想想,想想要怎么跟你阿爹和太妃说。” 这话的意思是同意了? 郑明微眼里透过喜悦,终于说动了。 江东朱家的纨绔子和京兆韦氏河东柳氏的翩翩郎君,终于她可以弃了前面的,嫁给后面的了。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郁金院,因三房嫡女郑思蓉爱穿郁金裙而取的名字。 当梧桐院里郑明微和李氏两人在各种算计时,郁金院里一片喜气洋洋。 三房主母陆氏刚送走了未来女婿京兆韦氏长房嫡次子韦惊鸿,就赶紧来到了女儿的院子来报喜。 陆氏还没进来,郑思蓉的婢女铃兰春兰玉兰蕙兰四个婢女就全方位打听了今儿府里的情况,也早把京兆韦氏来人的下聘说给了自家娘子听。 所以,陆氏来的时候,就看见女儿含羞带怯坐在榻上,拿着一面银制缠枝纹小圆镜左照右照,一脸的娇羞。 闻听陆氏撩帘的响动声,郑思蓉转过身来,激动地站起来扑到陆氏怀里,喊着:“阿娘,他长得什么样子?” “他?哪个他?”陆氏看着羞怯地眼睛眨巴眨巴的小女儿,打趣她道。 郑思蓉从陆氏怀里抬起头,嘟囔道:“阿娘说呢?还有哪个他?自然是京兆韦惊鸿,今儿难道不是他来府上提亲的吗?阿娘还笑话我?” “他啊,长得不错了,一表人才,芝兰玉树般的郎君,风姿出众,比不上长安城人人追捧的五姓七家那几个声名在外的郎君,但是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次真亏摄政王百花令的颁布了,不然啊,这样的郎君,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是拍马都攀交不上的,更别说和他们家联上姻啦。”陆氏笑着点了点女儿娇俏的鼻子,修长妙目婉转顾盼,扑了薄薄脂粉的娇容是一脸的喜气。 “是啦是啦,都是我们家高攀了。阿娘,人家知道了嘛。那么我们高攀的人家都送了什么礼物来?我要去看看。”郑思蓉喜不自胜,陈家宴会上远远看见过这京兆韦氏的嫡次子韦惊鸿,只觉气质非一般凡夫俗子,那是只有高门大族的郎君身上才有的风雅矜贵的气韵,只一眼,她就不敢多看了。 不是百花令的施行,那样的郎君,她是一万个都不敢妄想嫁过去当人正妻的。 “跟我来库房。”陆氏很是骄傲地看着自个千娇百媚的女儿。 郑思蓉点头,跟在陆氏身后去了放聘礼的库房。 库房的门打开,满屋子的金光闪闪晃得站在门口的郑思蓉都驻足不敢向前了。 天!这京兆韦氏的聘礼实在是太过隆重了。 满目皆是金的银的玉的,珍珠,琉璃,各色宝石,珍珠玳瑁珊瑚,绫罗绸缎,布匹成衣,竟是让人心折心醉到要醉倒库房的泼天富贵。 陆氏在旁也是笑得眼都不见,看着小女儿震惊的样子,又是咯咯笑了声,从边上取出一张聘礼单递给郑思蓉,道:“喏,看看,京兆韦氏的聘礼单。” 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 八十八对纯金憨态可掬的小老虎。 一株三尺四寸珊瑚树。 玉如意八十八柄,镶宝玉如意六十六柄,金银玉器珍珠玛瑙整一套首饰共六十六副。 各种类别的绫罗绸缎每样八十八匹。 织锦坊女式成衣鞋履一应俱全共八十八套。 金手镯金项链金耳珰各十八对。 其余四色糖四京果,喜饼椰子茶叶生果,海味三牲,猪肉鱼鸡也是少不了的。 总一张礼单看下来,郑思蓉被这富贵都迷花了眼,好半天都不能从这单子和满仓库的聘礼移开眼。 她怔怔地道:“阿娘,我不是在做梦吧?这都是给我的聘礼?京兆韦氏指明下聘给我的?是吗?真的吗?阿娘,你掐下我,我怎么觉得那么不真实呢。” “是啊,是啊。”陆氏让身边的婢女捧来好几个掐丝海棠纹的金方盒,示意婢女们同时打开,并指给郑思蓉,看道:“瞧,八十八对金老虎,可不是送给我家七娘的,七娘属虎。不是送给七娘的还有谁?咱府上除了七娘就没有属老虎的了。” 郑思蓉看过去,一水儿被红布包一半露一半的金色小老虎,正可爱地瞪着圆溜溜的眼看向她。 是啊,是送给她的,府上只有她是小老虎嘛。 “阿娘,我好高兴好高兴。好喜欢好喜欢。”抚摸着这八十八对小老虎,郑思蓉恍然身在梦里一半,痴笑说梦般喃喃。 陆氏看着女儿这般样子,也是笑,很是高兴。 两母女说笑着,正当陆氏准备收起这些小老虎,锁上库房的门时,她身边一个婢女跑来朝她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 顿时,陆氏的脸色大变,气息变急促,生气跺脚道:“什么?你真听到了大房母女和老太妃这么说,老太妃也同意了???真的荒谬透顶,简直荒谬极了。大房母女这是疯了吧?” “阿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郑思蓉才从喜悦中恍过神来,就看到母亲气得浑身都发抖的样子,她吓了一跳,慌忙询问道。 “没事,没事。春兰蕙兰,你们先送七娘子回屋。七娘乖,阿娘现在有些事和你阿爹商量,就不能陪你了。你先回屋吧。”陆氏想先安抚住女儿。 只是郑思蓉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不依,也不肯走,闹了半天,陆氏没法子,说出了大房郑明微李氏准备换亲的事上:“那李氏和十三娘疯了,老太妃也老糊涂了,居然听从大房的意见,说要跟你对换亲事。她大房还以为自己是矜贵的县主呢,清白都没了,居然还动心思到我们三房头上,想跟七娘你对换亲事。真是荒谬的事。七娘此事你别管,先听阿娘的,回自己的屋,我去找你阿爹商量。” 闻听这消息,郑思蓉也瞠目结舌了,同时气愤难填道:“疯了,真是疯了。阿娘说的对,去找阿爹,老太妃就算偏心也偏太过了吧,而且脑子是不是被大房灌了*药,还正常吗?往常的时候,偏帮着大房也就罢了,这种时候,高门大族连聘礼都下了,大房母女提的这种建议,老太妃居然还能同意,也是了不得啊。她们都当京兆韦氏是什么庶民百姓吗?如此好糊弄,简直可笑至极!还堂堂昭王府呢,比一般平头百姓家都不如,阖府的龌龊阴暗。” 陆氏一张姣好的面容也瞬间阴暗了,修长俊目里满布暗潮汹涌,她对着女儿交代了几句,就直冲书房,郑林一般在那里做事。 甫一进门,陆氏就冲着夫君道:“郑郞,你看,太妃眼里还有没有我们三房,还把不把我们三房当人看待啊?她眼里是不是只有为家族光宗耀祖的昭王一家。” 郑林被娇妻冲进来没头没尾的一顿噼里啪啦嚷得都懵了,抬头皱眉道:“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你看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被夫君训斥,陆氏委屈道:“郑郞,不是我要吵嚷,是大房母女都欺负到我们女儿头上了,奴实在气不过,才……” “什么?你说咱们女儿怎么了?不是京兆韦氏的人刚走?已经定下婚期了?开年就能嫁过去,会出什么事?”郑林还是不明白。 陆氏娇嗔地白他一眼,然后一字一句把婢女打听来的大房母女要抢三房婚事的事跟郑林说了。 “……如今昭王的宝贝女儿都那样了,老太妃还要帮你大兄,欺负我三房人单力薄……”陆氏拿帕子拭泪。 听了妻子的解说,郑林也是一把火腾地就上来了。 他大兄是出色有本事,父亲活着的时候得父亲看重,父亲死了,又得母亲偏心。可是往常的偏心也就罢了,如今大房居然算计到他的女儿身上。这是完全不把三房当人看待啊。 郑林想着脸都黑了大半,一拍桌子,就从书案后出来,回头凶神恶煞地瞪着一旁的陆氏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去绿竹院找说法去。” 三房夫妻并他俩的女儿郑思蓉连带婢女仆人十几人,一行浩浩荡荡冲往绿竹院,找顾太妃和大房要说法。 换亲这种事都能发生,这也太欺负人了。 ~~~~ 与此同时,对此事还一无所知的三房庶女郑文浅,彼时,还和她的生母陶娘子在她自己的蔓草院端看这一屋子的聘礼,河东柳氏二房嫡子送来的聘礼。 河东柳氏不愧为大唐的高门大族,权财富贵什么没有,随便拿出一样都够普通人家吃喝一辈子。他们家送来的聘礼自然也是往最高规格的送,比之京兆韦氏送给七娘郑思蓉的也是一点都不差的。 和京兆韦氏同样八万八的聘金。贵重礼物一盏白玉美人灯,貂皮衣,狐裘,豹皮衣每样各五件,古今名琴三架,古玩器,玉器,金银器,珠宝绸缎更是数不尽数,更有玉珠阁定制的整套首饰六十六副,织锦坊缝制的华美成衣六十六套,各种类别的屏风八座,茶叶瓜果喜饼家具自然更是什么都不缺,样样都堆得满满当当。 蔓草院里,把一辈子没见过几次世面的郑文浅和她生母陶娘子看得眼睛都转不过来,喜不自胜。 正当高兴,却忽然听到外头传来吵吵嚷嚷的响动,听动静,是三房主母院子里的声音。声音吵闹,有争执,有摔东西的声音,很是激烈热闹的样子。 郑文浅皱着眉头,让自个的婢女月见去打听出了什么事。 月见出去只一会,就慌慌张张跑进来,急切道:“九娘子,出大事了,奴刚听主母那边的人说,大房的明微县主看中了三房的亲事,要跟三房的换亲。所以主母和家主带着人去长房那边理论了。” “什么?有这种事?”郑文浅一惊,拿在手上的一匹缎子瞬时滑落在地,沾了一地的灰,“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刚刚婢女带来的消息郑文浅已经听得够清楚了,只是她还没从河东柳氏要娶她做正妻的美梦中醒来,忽然听到这么个胆战心惊的消息,心里顿时咯噔起来。 于是,月见把今儿打听来的所有消息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而打听消息后回来的琼花也进门了,添补了点大房那边的动静。 两边消息全部加一起,郑文浅心里就更觉得微妙了。她的生母陶娘子本来就是胆小懦弱的人,闻听这些变故,也只能一遍遍说着:“怎么办?怎么办?那边有说会抢我们九娘的婚事吗?” 琼花看了陶娘子一眼,犹豫道:“奴不知。那边似乎看中了七娘的婚事,可是七娘有主母和家主撑腰,奴斗胆说一句,恐怕大房谋不成七娘的婚事,会朝九娘你的婚事下手。” 婢女的话,郑文浅何尝没有想到,只是她还沉浸在河东柳氏带来的喜悦中,一时实在很难接受这桩婚事要被抢的消息。 可是郑思蓉她有父亲母亲帮她撑腰,可她母女人微言轻,在府里一点地位都没有,如果郑明微要想抢她的亲事,她和她娘亲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是好不容易可以摆脱狠心的亲爹和主母安排给她的很不好的婚事,如今这大好的婚事又要被人抢去,难道她还要去嫁阿爹给她安排的那户人家,阿爹的上司做小妾? 不要,她不要。她好不容易可以不去步娘亲的后尘,难道这么快就要把她打回原形,让她去嫁给个老头做小妾。 不要啊,她不想,她真的不愿意。 她努力那么多,为了生存,努力跟大房的骄阳县主修好关系…… 对了,找十一娘,十一娘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可能会想到办法。 可是她会帮她吗? 十一娘其实不是很温柔的人,也不是特别善良到什么事都会揽到自己头上的人。 她该去找她吗? 可是不去找十一娘,她还能找谁? 算了,去找十一娘吧。 不找,很可能主母和阿爹从绿竹院回来,她的亲事也就这么没了。 无论怎样,去郑如骄那边试试,可能会有什么转变,总比现在待在这里坐以待毙好。 这么想着,郑文浅对着月见琼花两人道:“去看看骄阳县主回来没?回来了我们就去桃夭院。” “娘子是想找十一娘帮忙?”琼花问道。 “是。这府里我也就跟她算是朋友了。就去她那边坐坐吧。对了,去把阿娘给我的那套翡翠含珠瑞凤钗拿来。”郑文浅吩咐道。 “娘子,那是你为数不多最好的几个首饰了,骄阳县主那却是什么都不缺,还要拿去吗?”月见一脸不舍地说道。 郑文浅摇摇头,轻声道:“拜托人帮忙,总要有点诚意。这首饰十一娘她看不看得上不打紧,我们去拜托她,却不能一点心意都不表示。好了,去拿了。要是真要嫁给阿爹给我许配的那人家,以后娘子和你们还不知道要过上什么日子呢?还是你也想跟过去做那老头子的小妾?” “不,不,不。奴去拿,奴去拿。”被郑文浅的这番恫吓吓出一声冷汗,月见转身扑向首饰盒的动作那是比兔子都快了。 引来身后郑文浅和琼花,陶娘子的一串笑声。 “东西拿好了。”郑文浅问。 “是,娘子。就等着骄阳县主回府了。娘子你别担心,会没事的。”琼花安慰她道。 郑文浅叹气,会不会没事现在说还为时尚早。 “你去大门口候着,骄阳县主一回来,你就回来告诉我。”郑文浅让婢女琼花去门口等着。 琼花点头应声离开,去大门口等郑如骄回来。 可是很久也没等到郑如骄回来。 这边郑文浅陶娘子等人等得急死了,那边郑如骄却还在路上,她今日陈家宴会后,被陈蘅拉着硬是叙旧叙了好久,回来就晚了。 路上,竟然还被人拦住了。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其实稍早的时候,郑如骄坐在马车里,就听到了外头的官员仪仗出行的器乐声和铁骑碰撞地面的声音。不过她没想到这会儿,这一队的亲王仪仗拦在了她的车架前。 这是? 郑如骄本来坐在车里小憩,闻听动静声,不由得直起来身子,目光炯炯瞪着车幔,听脚步声,外边是站了好几个人。 果然,此时车架外,响起了一道恭敬公事公办的声音:“里头是骄阳县主吗?某奉摄政王之令,献上瓷手炉一个给县主。” ??? 宋辰仪? 怎么又是这个人?! 还神经兮兮地在半路上拦着送瓷手炉给她,这又是在搞哪一出?既长川诗社和陈府宴会后,郑如骄对这人印象实在是不好。 现在又被他横插一杠拦住脚步,郑如骄顿时警戒起来,声音干脆地拒绝道:“所谓无功不受禄,还请阁下回了摄政王殿下,就说奴家一无对殿下有恩,二无对社稷有功。殿下这赏,奴家不敢受。” 听这拒绝,外面的人悉悉索索,窃窃私语了一阵,没讨论出一个名堂。只是很快地,又有轻缓的脚步声靠近马车。 这是又谁来了? 宋辰仪吗? 郑如骄静坐马车,心里揣测着。 她的揣测是对的,外头响起了一道华丽霸道偏装温雅的声音,那声音隔着车幔道:“这瓷手炉,本来上次长川诗社就该给你了。只是某当时手上没有合适的礼物,就耽搁了这奖励,如今好不容易寻着了这礼物。特意赶来送给十一娘。十一娘却是嫌弃了吗?是嫌弃某耽搁太久了?这个是某的错,某道歉。只这说好的奖励,十一娘可不能不受啊。外人要知道某这么赏罚不分,某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没了。” 宋辰仪站在马车前,很是谦虚道。只他威严说一不二惯了,外人看着可不是那么一回事。 郑如骄撩开车幔,看到的便是说着抱歉的话,却仍然一副姿态高高在上,脸面十分威严,薄唇紧抿,看着很是霸道惹不起样子的宋辰仪。 看到她撩帘冷眼看过来,宋辰仪竟然扯唇微微一笑,在郑如骄仿佛见了鬼似的注视下,一把夺过心腹手下手中抱着的精致瓷手炉,硬要塞到郑如骄手里,并且道:“大唐浇铸的第一只瓷手炉,就给你了。十一娘,这回不用在背后说某委屈了你吧?上次诗社的事,确是某无聊了,跟你开的小小玩笑,其实你的才艺如何,某都心中有数,只是那时,呵呵。”宋辰仪不知道做妖作怪干什么,说着这话的同时,他像个害羞的邻家大男孩一样挠了挠头,见郑如骄眼神古怪地盯着他,随即咳嗽一声,做出一副威严姿态道,“那个什么,还请十一娘不要放在心上。” 郑如骄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宋辰仪这一出老熟人似的害羞又似情人喁喁私语的口吻是得失心疯了?才能让一个如此凶残霸道的王者如此跟她好声好气地说话。 忽然面前闪过一道黑影。 郑如骄瞪大了眼,宋辰仪的仪仗太吵闹,并且宋辰仪此行态度太过诡异,让她竟然没注意到有别的人靠近这里。 不是一个人,是一群骑着马来的人。 怕出什么变故,郑如骄仓促地下马车,心想着反正宋辰仪也知道她会武。等会要真出问题,她用武自保应该没啥。 这么想着,郑如骄安静下来,细看周围情况,以期随时做出最合适的反应。 却不料黑影闪过后,什么大事都没发生。只宋辰仪暧昧地死活要塞给她的那只瓷手炉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这又是出了啥状况? 郑如骄惊讶地看向来人。 那人轻描淡写道:“我清和陈氏未来的主母是不适合接受任何男人的私相馈赠。这瓷手炉虽然精致,倒是可惜了。” 竟然是陈述,这反转的,郑如骄似乎有点明白了,顿时,眼里寒芒闪动,视线飘向站她身边还故意越靠越近的摄政王殿下。 见她看他,这混账居然冲她妩媚一笑。 这欠揍的样子。郑如骄握了握袍袖下的拳头,嘴角微抿。 宋辰仪,这个混账贱人,真是货真价实的贱出汁来了。原来如此呢,这小贱人刚刚故意拦下她车架,暧昧地送什么贴身手炉给她,是因为陈述正在后头赶着找她。他估计是一早得知,所以路遇她,阴谋诡计就计上心来,作怪来了。 郑如骄狠狠地剜了宋辰仪一眼。 宋辰仪却不顾她的嫌弃,见眉不见眼地笑着看她,眼角微笑yin荡真让人想一巴掌甩过去。 同时,郑如骄也终于明白了宋辰仪这么做的原因,该是宋辰仪现在的势力不能明着动陈述,但他又恶心讨厌陈述,所以得了今日这巧合的机会,他就来调戏一下人家的未婚妻,未婚妻,也就是她这个倒霉鬼。宋辰仪故意搞得暧昧兮兮跟她说话,送她东西,等着陈述过来,膈应陈述。 这个混账透顶的畜生,华妃娘娘说的贱人就是矫情,此贱人说的就是宋辰仪这个随时做妖作怪的混蛋吧。 什么长川诗社的名次奖赏,都是狗屁! 明明就是这混球知道陈述要过来找她,被他遇上了,他这样的小贱人,自然不能放过这种机会,于是特意停下车队,搞些小动作来膈应人。 想那陈述虽然不喜欢她,但是她好歹是他选定的未婚妻。未来妻子还没过门呢,就在大马路上跟个野男人信物相赠什么的,这是在现代也许还没什么,可这是在封建社会的古代,这贱人到底是在恶心陈述,还是直接要她过门就被休啊。 郑如骄的一双眸子都快喷出火来了。 宋辰仪在一旁小小声道:“气多伤身。十一娘这样,某会心疼的。” 贱人! 郑如骄满心腹诽骂人的话,只面对无耻的摄政王殿下,满腔愤怒无处散发。 抬头又看到陈述直白地盯着她这边,真是,陈述又是什么眼神?感情复杂地看着她和宋辰仪,似乎她两人真有一腿一样。 郑如骄只觉天空惊起一道炸雷,把她整个人都劈焦了般晕乎。 宋辰仪眼见目的达到,心满意足地瞅瞅郑如骄,又瞟瞟陈述,再看看一地的瓷碎片,故作很生气,哼哼冷笑面对陈述,道:“陈十七,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嚣张了吗?咱们这大唐朝,浇铸的瓷的手炉也就某手上这一只,某是特地让人做了给十一娘的。怎么你一来就把它摔碎?如此暴殄天物可不好?某说你这么小气,某不过送个礼物给十一娘,你这么嫉妒的样子可不好看。哈哈。”宋辰仪微笑着挑衅陈述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宋辰仪这小王八蛋真是世上第一小人,为了打击政敌,不光亲自表演一场勾搭人未婚妻的事,还要当场挑衅政敌为什么不愿意戴绿帽? 郑如骄只恨不能当场就上去掐住这人脖子,让他一命归西。 不过看着这人身后藏龙卧虎的亲王仪仗,她咬碎了一口牙齿,硬是忍住了,只是她也快被这人气晕了。 而陈述,外人口中天塌下来也面色不改的那人,他什么表情? 没有任何表情。 呃,都这个时候,被人这么挑衅了,他居然还如此淡定?!这不科学! 郑如骄心里腹诽陈述这忍耐度也太那啥了。 忽然闪过的黑影,那一拳挥向宋辰仪的力度,陈述他居然动手了。 郑如骄石化了。 她便是没想到,事情居然发展得如此戏剧化。 周围和郑如骄一样的人不在少数。 陈述带来的一干部曲全数石化了。 连宋辰仪的仪仗队都惊掉了下巴,一个个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地看着场中:陈述和宋辰仪两人真的打了起来,赤手空拳地两人混战,完全不顾场合,手下人都看着。两都不用帮手,就这么用最原始的肉搏方式打了起来。 郑如骄揉揉眼,看了看三步远外地上摔碎的瓷手炉,这个后世才会烧铸出来,这个历史上不存在的大唐朝却提前出现的瓷手炉,东西摔得那么粉碎,碎片细微可见,这不是个梦。在梦里,她从来不能如此清晰看清东西。而她如今连碎渣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面前这一切不是梦。 不是梦吗?那是真的打起来了?陈述和宋辰仪两个人? 郑如骄整个人都囧了。 堂堂摄政王殿下如此幼稚也就罢了,陈述传言不是说他温文尔雅,天塌下来都岿然不动的一个人吗?她是觉得被人说你为啥不要戴绿帽这种暗示语很不舒服,很想揍人。是,旁人这么做,她一点惊讶都没,可是这人是陈述啊,是陈述啊,他跟人混战打架。她实在不能想象。 不过既然打了,她倒是希望陈述好好修理下宋辰仪。她其实也早想动手揍那混账一拳又一拳了。长川诗社的故意刁难,让她名声受挫。陈家宴会没责任地抽了牌子又中途离开,这要不是忽然就开席了,她一个人就要被孤零零地丢在那里,不能比试,丢面子了。所以,陈述这架虽然打得让她觉得嘴角抽噎,却委实打得好。像宋辰仪这混账,就会害人,还没责任心,不能打死,打残也挺不错哦。 场中硝烟滚滚,场下郑如骄看天看远处风光,嘴角微妙弯起。 不过到底陈述今儿来找她是做什么的? 倒真是奇怪,这么会过来找她,还偏偏被宋辰仪撞到,惹出这一系列事。 话说,宋辰仪这厮倒是无时无刻不在找陈述麻烦,历史上陈述能混到三四十岁死,还是心甘情愿自己寻死,本事还真不是一般二般。 如此本事,那就更是让宋辰仪恨之入骨了,最后也不知这人用了什么阴险诡计说服陈述自取灭亡。 说到宋辰仪,这也是个了不起的混账。如果这人不是立场跟她完全相悖,她会衷心说一句:小贱人,手段挺行。好好干,大唐江山就靠你了。你这么会玩,最好玩得中原一统,万国来朝才好呢。 可现在她说不出。 为陈述,为要嫁陈述的自己。 郑如骄胡思乱想着有的没的。 再抬头时,见到了打完架的两人。宋辰仪挂伤严重,他的一干部众纷纷围上来要拿下陈述。 宋辰仪阴着脸道:“住手,我们走。” 说着,又回头阴森森盯了眼看好戏的郑如骄和她旁边微笑的陈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道:“一对狗nan女!” 郑如骄:“……” 陈述在边上道:“他就这素质,你别在意他说了什么。” 这□□裸的鄙视跟讽刺,让郑如骄吃惊地回头望着陈述。 陈述损人居然还挺毒。宋辰仪这么骄傲的一个人被如此说,岂不要发疯了。 郑如骄赶快回头看宋辰仪。 果然看到宋辰仪听了陈述的讽刺,气得七窍生烟,鼻歪嘴斜地冲上来就要打陈述。 郑如骄看着被揍得不像个样子的宋辰仪,惊呼道:“殿下,你的脸……” 宋辰仪被她一吓,萎了,悻悻地对手下道:“回去了,这里有尊讨人厌的佛,这个地方某可不愿再多待了。” 说着,火急火燎就离开了。 身后,郑如骄抿唇乐了。 其实宋辰仪的脸没事,她就看他不顺眼,骗他的。 看他傻乎乎地吃瘪,总算出了一口郁积太久的恶气,身心舒畅。 心情好,连带着看向陈述的眼睛也温和顺柔。 可是看着看着,她的脸色就微妙了。 陈述他这,跟宋辰仪打架打得也太激烈了点,衣襟都松开了,胸前那一大片春光乍露,性感是性感啦,可是这是在古代,露得再少也是有伤风化吧…… 这人还是她将要嫁的人,如此大方地给别人看是要闹哪样? 这么一寻思,郑如骄变脸了,冷声道:“十七郞,天冷要穿好衣服。” 陈述:“……”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穿好了。 “给。外头冷,之前忘了给,想起的时候,你离开一会了。”说着这话,陈述塞过来一件妆花缎大氅。 暖和的大氅扑入怀中,郑如骄一愣,抬头道:“你就为了送这个来找我的?” “嗯。”可能是刚打完架,陈述说话有点疲倦虚弱,他人靠着车壁,被路道旁边的白雪映照着,更显孱弱。 “你受伤了?”陈述的脸色似乎很白皙,过于白皙,偏苍白了点。郑如骄想着刚刚宋辰仪走的时候一瘸一拐的样子,推测着陈述很可能也受伤了。 “没。”刚没受伤,是长江沿岸的伤口撕裂,不过穿黑衣,应该没人看得见。所以,陈述摇头了。 “你还是快回去找郎中看看吧。本来嘛,你何必打架?你也不是那么笨的人,难道就看不出来宋辰仪只是故意激怒你,谁跟他会有什么?而且……”他们不过见过两次,要说爱得为对方上刀山下火海,谁信啊?所以,按陈述的性格今儿这一场架打得也太奇怪了。 陈述可不是像宋辰仪那么阴狠又幼稚的人。 “为什么打架?”郑如骄还是忍不住了,问着和她并排坐在马车里的人道。 陈述是骑马来的,眼下似乎受伤了,所以,郑如骄让他坐她马车上休息会再走。 于是,两个人才会这般并排坐一起,一个闭目养神,一个絮絮叨叨问。 陈述的声音很淡漠,很淡漠,仿佛天边传来的一样虚无缥缈的淡漠,他道:“宋辰仪明知道你是我选的未婚妻子,不在比试期间给你赏赐,拖到今日给你赏赐。他本来就是在试探跟挑衅。这架不打谁会安心呢?” 你打了难道就能安心?宋辰仪不会因为出气了以后就不找你麻烦的,他是恨透了你比他优秀,比他出身高,比他更得民心,比他更受万人敬仰,可这天下是姓宋的,你就该死啊。打一架对于野心太大的人于事无补啊。 只是这话不适合她告诉他,她跟他虽然快要结婚了,但到底不是熟识的关系,说来就有点莫名的意味。 所以,郑如骄转了个话题,信口就道:“打架感觉如何?” 郑如骄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陈述没有表情淡漠的一张脸,竟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过既然问了,她倒是很好奇地看向身边的人。 陈述脸色僵了。 哈哈。郑如骄心头雀跃想笑,不过忍住了,到底觉得陈述很可能受伤,应该今早治疗,于是没等陈述回答,就哼哼道:“好了,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说着,就要赶陈述下马车。 “宋辰仪挺小孩子心性的,是那种最恶劣的小孩子。你小心点他。”陈述下马车前在郑如骄耳边道。 “什么?”陈述靠得太近,可能还受伤着,他的呼吸有点急促,说话温暖的气息匀在她脸颊,发梢,晕乎得她整个人都有些晃神,只下意识地问道。 “小孩子对看中的所有一切人和物都有势在必得的心。所以,我不得不,就算用这种方式,也得站出来告诉他,你是我清和陈氏未来的当家主母。这一架后,他会掂量的。除了小孩心性,其他方面,宋辰仪处事挺审时度势的。放心,你会没事的。”这一回,看着郑如骄,陈述的面色难得有沉重肃穆。 原来打架的真相在这里。 郑如骄有些发愣,果然陈述还是那个陈述,确实不似真人,打架时,她心里他护独食的姿态可圈可点,还挺可爱。她其实私心希望她嫁的人是这种样子的人。可是不是哎,陈述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他这人永远光明正大,风光霁月,行事豁达,什么护独食,霸道怎么可能是他啊? 是她乱想了啊。 原来,她和他都不是对方喜欢的样子,这要走在一起一生一世,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对方都是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想要嫁或娶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却偏偏绑在了一起。 她和下马车前,还最后看了她一眼的人,真的可以好好过完一辈子吗? 车行几许,直往昭王府的方向奔去,郑如骄满心都被一种莫名的惆怅感笼住。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昭王府,今儿的门口是挂了好几盏全新红字的柱形纱灯,这些精致喜气的纱灯四面均贴着双喜剪纸,门上对联匾额也是全数换了新的。 只进了门,回廊院落各处都垂挂一只两只红双喜纱灯,只没到晚上,还没点灯,没有通红亮堂的感觉。只是饶是如此,这一喜气氛围的景象都让人看得叹为观止。 而各房奔走一路,面目各个喜气洋洋的仆人婢女,娘子郎君,来来往往的人们不止有昭王府的,还有其他不熟识的人,郑如骄甫进府,就啧啧称奇。 婢女春沉等人在旁把了解来的讯息一一告诉自家娘子,道:“娘子,今儿府上来了很多下聘的。江东朱家的,河东薛氏的,京兆韦家的,河东柳氏的,还有宁王府的都来了。京兆韦氏和河东柳氏的都是八万八的聘金。朱家和薛家六万六,宁王府五万。都好热闹。” “是啊,是啊。听说京兆韦氏给七娘的聘礼不光有大颗夜明珠,还有八十八对特意给七娘定制的生肖足金老虎。他家的聘礼最为壮观了。府里的婢女仆人都在说,京兆韦氏的今儿来府上下聘,一路铺陈过来的聘礼担子都绵延了十里长安,好不壮观。三房的收到聘礼都喜疯了。还有河东柳家的也还不错。好东西也是不要钱的拿过来,只二房十二娘郑霏兰那里东西少,还因为陈府宴会的事,嫡子的婚事改成庶子了,十二娘院子可闹腾了,后来不知顾太妃说了什么,才算消停。不过薛家娶亲的虽然改成庶子,但是聘礼也不是一般人家给的起的,送来的珍珠伞那个漂亮啊,听说可值钱了。似乎比之前来的薛家嫡子更重视这门亲事,聘金拿来的也不少,也有六万六了,那个庶子他娘在薛家也挺受宠的,所以好东西也多。估计就是因为这样,顾太妃去了十二娘院子后,二房母女不闹了……”冬雁刚回府,就跟别的院子里的婢女仆人交流了一番,所以把这些事给自家娘子说了。 “是吗?”郑如骄意兴阑珊地听着。心里却是腹诽不止。 其他世家陈家宴会后就都来提亲了,陈述之前在陈府说得那句“陈家宴会后就来提亲”,说得那么郑重,结果还不如那些不承诺的人家手脚快,礼物贵重,下聘金多呢。 郑如骄想到上次耳环事件,陈述就送来一桌酒席,其他世家拿来府上的那么多好东西,如今看到府上其他房那些人收到的聘礼单,郑思蓉的夜明珠和八十八对纯金老虎,郑文浅的香味弥久不散白玉灯,郑心芷的听说是一整套吹拉弹唱唐三彩瓷人,就这样,郑心芷那里还不满宁王府送的,嫌弃聘金少,瓷人寓意又不好。郑霏兰嫁的也不算好,相比她之前的婚事,可就算这样,也有六万六的聘金和什么价值万金的珍珠伞。郑明微那边,倒是可怜,朱家也算是挑着好东西给郑明微了。可是琉璃制作的杯子和手串,对于现代穿越来的郑明微来说,那就……想到郑明微收到跟玻璃制品一样的手串和玻璃杯,郑明微的表情,估计很精彩。 想着,郑如骄就笑了。 可是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唉,再怎样,大家的聘礼都到了,她的还没呢?陈述真是慢腾腾,别人都赶着下聘,他倒好,还有闲情逸致送什么大衣过来,怕她冻死?其实真不必啦,她武功底子不错,根本不惧寒,要他瞎操心。真是,她的聘礼呢?有八万八聘金吗?有稀奇古怪给她长脸的聘礼吗?都这么晚送来了,要再没有什么镇得住场面的聘礼,她所谓的嫁第一世家最杰出的那位郎君,其实还不如别人呢。 郑如骄胡思乱想着。 不过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啊,转眼她来大唐都十三个年头了。她也快要嫁人了,爸爸妈妈妹妹在现代也不知道过得如何了?那么多年过去,对于她的意外死亡,应该也不会太伤心了吧。应该会过得很好的吧,可惜不能来参加她的婚礼了。 他们要是知道她终于实现了小时候的梦想:做不了人上人,就嫁个人上人做妻子的梦想,会欣慰地哈哈大笑吧。 小时候她说起这个梦想时,亲戚小姐妹都笑话她,连爸妈也说她小小年纪心就这么大咧,这是谁家的女儿啊,肯定不是他们家的。爸妈那时只是取笑她,却不知她确实一直这么心大,从小到大都这样,只是善于隐藏,旁人不知她到底什么面目罢了。 唔,要嫁人了。爸妈却看不到见不着,不能分享她的喜悦,总是不太开心。前世的时候她那个妹妹也童言无忌地说过:“姐姐要嫁有钱人啊,那嫁了有钱姐夫,一定要介绍个姐夫圈子里有钱人给我哦~这样,我也是有钱人了。托姐姐的福嘛,哈哈。” 她当时就笑啊,笑得直不起腰,道:“自然。自然。会的。这样,大家都变有钱人了。” 全家都被两个小女孩笑死了。 想着这些,郑如骄索性拿起案上的剪刀剪了个双喜的字样,出神地看着。 她的婢女夏鱼见了,就在旁笑话她道:“哎呀!这清河陈氏真是的,府上其他院子都来人下聘了,就他家那么慢腾腾。真是讨厌!” 一边说着,这丫头就瞅着自家娘子的侧脸。 郑如骄意会过来,回过头,笑道:“怎么了?夏鱼也想嫁人了,看到我剪了红双喜就忍不住暴露心思了。” “娘子。”夏鱼取笑不成,脸红地跺脚离开了。 一忽而又匆匆跑进来,道:“娘子,三房九娘来了,很急的样子找你呢。” “唔,让她进来吧。”郑如骄挥挥手,又让几个二等婢女去准备茶水。 这次陈家宴会,春沉夏鱼几个都受伤了,夏鱼身上伤势最轻,所以医治后,能很灵活地在这里转了。春沉几个还在休息,所以,郑如骄只得让其他婢女帮忙端茶送水来。 几个婢女下去后,夏鱼也领着人进来了。 郑文浅是得知郑如骄一回府,就赶紧过来了。因为,在等郑如骄回府的时候,绿竹院经三房主母家主一闹,是不抢七娘郑思蓉的婚事,改成明抢郑文浅的婚事。因为,在这府上,只有郑文浅的婚事好,又没人撑腰。所以,要抢她的婚事,没有任何人有意见。 郑文浅虽然早料到这个结果,但是还是寒心了。 那也是她亲爹,居然一句话都不帮她说,不帮她争取。先前把她嫁给上司做妾,可以说是为前程。现在呢?什么都不为,要她这爹帮她这女儿说句话怎么就那么难呢? 郑文浅只觉得好悲哀,现在她唯一的期盼都在大房这骄阳县主身上了。 郑文浅开门见山说了郑明微换亲的事,并且说这事已经阖府上下都同意过了,哭泣着说自己该怎么办? “十一娘,我真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我阿娘那种性子,主母和家主本来就是打算把我卖给家主上司做小妾,我根本指望不了任何人。可是我实在是不想像我娘亲那样一辈子仰人鼻息地过日子啊。可是现在,好不容易成就的一门亲事也搅黄了,奴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怎么办啊?”郑文浅情绪不怎么好,哆哆嗦嗦地坐在榻上都能看出她的绝望。 郑如骄握着郑文浅让婢女递给她的礼物:大小九把翡翠宝石雕刻的凤钗,百鸟朝凤钗,是听说郑文浅有这么一套凤钗,那还是她娘亲的陪嫁物,如今却是毫不犹豫拿给了她。 郑如骄眼神闪了闪,半天才道:“你把换亲的事捅给柳家的人吧,这样一来,郑明微诡计肯定成不了,但经此一事,柳家知道我们府上居然有这种事,跟你的婚约恐怕也是成不了。” 郑文浅不哭了,擦了把眼泪,眼神稍微冷静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不说,等着郑明微嫁过去,自然也行,反正柳家知道亲事换掉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有一线可能,柳家还会娶你。不过希望渺茫。主要经过这件事,柳家怎么也不会跟打着换亲目的的一家子结成亲家。你这事,你自己也知道吧,你来找我,也是改变不了什么的。”郑如骄叹息道。 她还真是想不到昭王府居然能想出这么个鬼主意?这也行?顾太妃昭王那么精明的两人也同意了?这府上的人都疯了吧?打量那些高门大族都是冤大头呢。郑明微清白都没了,还换亲,就不怕真换成了,河东柳氏上门撕了他们。她的便宜爹娘,祖母和妹妹真是大写的牛逼,这种事也任意胡作非为地来。 郑如骄摇头,只看着郑文浅低低抽气的样子,叹气了。 这女孩比她穿越前的妹妹还小很多的样子,却要考虑那么多,她穿越前,她妹妹还在无忧无虑上高中呢,这女孩却…… 郑如骄同情心起,只是同情心有什么用呢?她也帮不了她什么。 “娘子,陈十七郞来了,问你去不去太原王家的雪雕会?”夏鱼得了好消息,立马进屋跟郑如骄汇报。 雪雕会?陈述说那是五姓七家关中四姓等高门大族世家子女的私人聚会。 往来都是这大唐最出色的子弟私底下办的聚会啊。 郑如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即郑重地问一边静默的郑文浅道:“我有个很不厚道的提议。你也听到了,我的婢女来说,我等会要去太原王家的雪雕会。那是五姓七家的世家子弟的私下宴会,你如果愿意可以跟着我去。到了宴会,就凭你自己的本事了。你愿意吗?你的亲事,经郑明微这一搅和,估计悬。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帮你。去世家子弟的宴会,你自己把握吧。只宴会有风险,一个弄不好,对你名声不好,不过只要你不用下三滥的手段,待会跟在我身后,应该不会有事的。” 这话言下之意是带她去宴会,让她自己去不着痕迹找下家。郑明微换亲一事,柳家婚事很危险,她很可能得嫁给老头为妾。 那就去宴会试试,碰碰艳遇机会,虽然机会同样渺茫,她不知道怎么勾引男人啊?早知道,平时要好好跟二房的那个水娘子好好学习此道了。不着痕迹地勾引得人家郎君对她心动,到来府上提亲的地步。这也太需要手段了吧?十一娘真是看得起她。 不过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要不然她一个从三品官家的庶女,婚事都不能做主,能嫁的了什么好人家?不是河东柳家,都让主母给定了老头做妾。都要做老头妾了,难道她就这么算了?不努力一把,虽然勾引了五姓七家的郎君也不过做妾,总比嫁老头做妾好。 如果可以,她也是想做人正妻的。 唉,看手段了吧。 这一次百花令,世家娶从三品官家的庶女做正妻也不是不可能,就看她怎么努力了。 老天保佑,她真能不着痕迹勾引到一个乖乖等在那里的郎君,就等着她一人的郎君。 郑文浅胡思乱想着。 “去吗?”郑如骄已经在换衣服,梳妆打扮了,“你要想清楚这事关系。有风险的,你愿意去吗?” “去,我想努力一回。输了不怪任何人,就怪我自己不争气,没那个命。赢了,皆大欢喜。诚如十一娘所说,明微县主这么一闹,柳家很可能不会履行婚约了。我不想嫁老头为妾,就做两手准备吧。左右,世家女那么多去的,谁能说我去就一定是勾引人呢?”郑文浅是豁出去了,眼神坚定道。 “本来就不是,我也去呢。勾引谁呢?还没嫁呢?什么都有可能。人一辈子,总要为自己努力一回而活。成功与否,有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曾经辉煌一把,也算值得了。到老了,也就没那么多遗憾。”郑如骄换好衣服出来,说道。 同时,想着去雪雕会,让夏鱼取了一套青玉首饰给郑文浅,道:“好好打扮,不过得快点。我们快要出发了。” “嗯。谢谢。”郑文浅眼神明亮道,现在不哭了,眉眼很是清亮有神。 郑如骄就笑:“好啦,别说谢了。快点了。真要出发了。” “我回去换好,马上来。” “好,我等着。”郑如骄笑道。 就让陈述在外面再等会吧。 男人等女人天经地义嘛。 郑如骄托着腮心想道。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去太原王家雪雕会,郑如骄带了春沉和夏鱼两个,夏鱼身子无碍了,所以郑如骄本来就打算带着。春沉这丫头,却是自己硬说自己没事了,怕她去雪雕会,夏鱼一人应付不来,所以要跟来。 郑如骄让郎中最后查了遍,也就让她跟来了。 这边选好两个婢女,换好衣服,戴好华钗首饰,那边郑文浅也打扮妥当过来。 她今日穿了一件颜色很透亮的淡蓝色绸裙,襦裙上繁花点点,落英缤纷,上衫颜色深点,窄袖,袍袖边缘更绣着朵朵落梅深深,配着她一身的熏香,似乎那梅花都活了,散发出点点香晕。身罩轻薄透亮长衫一件,搭配一条轻柔长帔落于肩,搭于臂膀,行动裙长及地,飘逸舒缓,婀娜身姿遥遥顾盼,更显千姿百媚娇柔女儿气韵。 “穿得还不错。”郑如骄看到郑文浅出现,不吝啬地夸赞道。 郑文浅就笑:“十一娘的更好看。” “哈哈。多谢夸奖。”郑如骄笑道,同时道,“好了,要出发了,你我就不要在这里你夸我我夸你了。好不好看一会就见分晓。” “嗯。”郑文浅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只是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也不得不一步步向前走,她这样婚事随时都会被人抢的人,不拼着命去争,或许,明儿就完了。为了她的下半辈子生存着想,今儿这王家雪雕会,她豁出去了。 这么想着,郑文浅的眼神更显坚毅。 郑如骄过来牵她的手,她才努力挤出一个笑来。 郑如骄道:“你放松点,就是去宴会认识些人,没啥损失。嫁不成谁,就当见识过也是好事。五姓七家的世家子女举办的宴会,往日可是想去都去不了的。” “嗯。”郑文浅点头,表示相信郑如骄。 很快,两人都到了昭王府大门口,门口停着好几辆外观奢丽,挂着形制精美族徽的马车。 清和陈氏的族徽,平阳陈氏的族徽,还有一辆是河东裴氏的族徽。 听到动静,从三辆马车上依次下来三个风姿卓绝,优雅贵气天生的郎君。 眉眼安静温柔,风华绝代的是陈述;一脸笑意,平和亲近的是平阳陈九陈询,最后一个,大冬天摇一把折扇,眉眼风流倜傥的是河东裴家长房嫡幼子裴书年。 见郑如骄还带了一个女子过来,陈述拉了她一把,转头对着陈询道:“雪雕会上,你带着她。”不知道郑文浅怎么称呼,陈述又回头问郑如骄,“骄阳,这位怎么称呼?” “郑九娘,我三房的堂妹……”郑如骄本来还想介绍别的,可是看着陈述完全不热心的样子,很明显陈述似乎对她不通知一声,就带了别的人去他们的私人宴会有些想法,这样,郑如骄就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着怎么跟陈述解释,如果不是百花令的颁布,五姓七家出身的郎君哪里会多看一眼她们府上的娘子。她还不说一声就私自决定带人去他们的私人宴会。 郑如骄不知道想什么说法让陈述心里不要有芥蒂。 还没想好,这边陈询就夸张,完全无顾忌地嚷道:“陈十七,你要不要这样无耻。人家骄阳县主本来是要跟自己堂妹同乘一辆马车的。你一来却要把人拆散,把人堂妹推给我,怎么着?这样你就可以跟你家骄阳县主同乘一辆马车,享受两人世界了吗?好无耻。可是,你问过某愿意了吗?” 本来现场从陈十七直接拉了郑如骄的手去挂着陈家族徽的马车,气氛就有点微妙。 郑文浅堵在那不知道该什么反应,很是尴尬,偏去的是那些高门子弟的私人聚会,郑如骄也因为私做主张,一时不知怎么跟陈述开口,被陈述拉着手,也是心中烦躁。 偏这时,陈询还挑明说了出来,郑如骄看了眼陈述,又回头瞟了眼佯装镇定,其实快要哭出来的郑文浅。 她皱眉了,甩开陈述的手,小声道一句:“我和九娘一起来的,我和她坐同辆马车。” 刚刚在陈府,她也是失策了,压根只考虑到自己这一边,完全没想过她做这决定根本没跟陈述商量,现在陈述什么心情,她不知道,可是郑文浅是她带来的,她更是不能这么丢下她。 郑如骄的话落,陈述轻瞟她一眼,摇头道:“这种聚会,没有我们带着,你俩还没进屋,就要被人请出去了。别说傻话了,跟我坐一辆车吧。你妹妹,就让陈询带去,他没意见的。” “陈十七,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某没意见?某洁身自好,安能随便跟一个不是未婚妻子的娘子乘同一辆马车。陈十七,你不要这么坑人好吗?喏,裴八和这小娘子穿得同样蓝颜色的衣裳,某看他俩人倒是有缘,挺适合在一起的。你怎么不让他去?”陈询很是有意见陈述把他推出来当挡箭牌,顺便把一旁看好戏,自命风流的裴书年拉过来挡枪。 他只把郑文浅当随意的物品,随意推来推去,郑文浅心底不知什么想法。 郑如骄也皱眉了,可是陈述刚刚解释了,她这一刻才反应过来她今日带郑文浅来这私人宴会到底错得有多离谱。 是啊,五姓七家世家子弟的宴会,看着是令人艳羡吧。可是不是这个阶层的人要进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而她居然异想天开还想带着郑文浅一起去钓金龟婿。 现在被陈述一盆冷水泼来,她才清醒过来。 这种好事哪有那么简单。 钓金龟婿吗?想得倒挺美,可现在郑文浅要进去都没资格呢。 现场谁带进去? 陈述要带着她,陈询?裴书年?这两人,他们凭什么要帮她和郑文浅?看看陈询刚刚说的话,他连陈述的面子都懒得给,更不用说她和郑文浅的面子了。 所以,钓什么金龟婿。看来是奢望了。 郑如骄望向郑文浅的眼里满满都是抱歉。 郑文浅朝她苦涩地笑笑,表示不介意。 郑如骄第一次这么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她都出的什么馊主意,不仅帮不了人,还…… 这个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道轻慢风流的声音,那人道:“我去就我去喽。我可不像某些人,装着个三贞九烈的样子不知给谁看,把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丢在一边也不觉得可惜。好啦,就让某带这位,叫什么?小娘子,某该怎么称呼你?” 正当郑如骄和郑文浅两人失意时,摇折扇的风流郎君好不自在地伸臂就过来揽郑文浅的肩膀。 郑文浅被惊吓,挣扎着想要挣脱这么个不着调的风流郎君。 这人却恍若看不见美人的拒绝,拖着人就往挂着河东裴家族徽的马车走去,行动翩翩风流,说不出的肆意放荡。 郑如骄看到了,忍不住问陈述道:“他人品没问题吧?” 郑如骄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所以大家都听见了。 陈询听了,大笑拍大腿。 裴书年直接脸黑了。 陈述看了下裴书年一眼,后道:“应该不是趁人之危的奸佞小人。” 听这话,裴书年那张一直风流肆意的脸不风流了,变得很难看,他那冬暖夏凉的折扇也不摇了,只冲着陈述道:“陈十七,如果我是奸佞小人,那跟奸佞小人为伍的你和陈询两个又是什么东西?” 这反驳的,陈述和陈询也傻眼了。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郎君,请自重!” 离了郑如骄他们的视线,郑文浅实在忍不住了,一把甩开揽肩搭背,行事轻佻的裴书年作怪的手。 因为郑明微换亲的事,郑文浅一直以为自己做好了找下家的准备,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被初见面的人这么动手动脚,她开始还勉强自己去适应,可一眼瞥到这河东裴八郞眼底浓浓的鄙视不屑之意,她看着那样侮辱人的眼神,只想不管不顾推开眼前这无耻之徒,换亲换掉就换掉,嫁个老头做妾就做妾呗。会比嫁给现在这个一脸看不起她的世家子做妾难受到哪去?都是一样的不可忍受,那什么老头估计老眼昏花,还不会用这样鄙夷的眼神看她呢。 这么想着,郑文浅推开裴书年的手非常顺手。 她瞪着裴书年,眼里满满都是厌恶。 茫茫大雪天,屋檐回廊,路边花树全部都是积雪,道路中央之前已经被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现在又是盖了一小层积雪在上面。 婢女们撑着伞,伞下那女子套一条齐胸襦裙,葱白肌肤丰润莹泽,垂胸挂一块银色质地的缠枝花纹项圈,项圈隐隐落在那一点微微凸1起粉白1粉白的肤触间,衬托得一个本是小家碧玉清秀之姿的佳人,瞬间就有了三分惑人色。耳下碧青如翠一双青玉耳环。脚下铃铃声,垂目看去,这小人儿足踝上若隐若现圈着一对小金铃。发髻如云如瀑,没有繁复的钗饰,只绕发裹了一圈碎碎寒光的银链子,发圈两边各系一只小小银铃。寒风裹来,金铃银铃脆响,绝对吸引人注意。 这打扮,这妆点,还要跟着自家堂姐去五姓七家的私下宴会。 左右看来都不过是一个贪慕权财,虚荣又故作姿态的女子罢了,还跟他矫情什么自重。 裴书年眼底嘲讽,偏不依不饶,只把郑文浅的厌恶当矫情,过去强行拽着郑文浅的手,要拖着人上去马车,并且他声音嘲弄道:“郑九娘是吧?如果某就要呢,你能怎么拒绝某?” 什么? 这个风流纨绔子那是什么眼神?以为她还在欲拒还迎。 这一个不顾人意愿就强行戏弄人的家伙,自以为风流国色天下士族楷模的货色,大冬天还见鬼地摇一把折扇,眉梢眼角淡淡春意,额间天生生有一粒微小红痣,更添十二分风流媚意,脚步轻浮浪荡,一身好好的月牙长衫被他穿得毫无正经,衣襟松开,披头散发,还自以为是前朝名士呢?学这浪荡不羁就以为真名流风骨了。不知外人看来,充其量也就一浪荡子罢了。 若不是她沦落至此,她何至于赔笑脸,让这种人耻笑。 都是郑明微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女人,自己已经没好亲事了,也要搅黄别人的亲事。她还以为换亲这事后,她真能如愿嫁给河东柳家的嫡子呢。也就做个今儿晚上的梦罢了。雪雕会后,她一定肯定绝对会把昭王府换亲的事捅到河东柳府,她看着到时,李氏和明微县主的脸面准备往哪摆? 这件婚事她可以不要,但也绝对不会便宜有些人。那些害她现在不得不强颜欢笑有些人。 郑文浅把视线转到裴书年那张讽刺满满的脸上。 算了,现在还没到雪雕会,不是得罪这人的时候。 暂且忍耐着罢了。那陈十七说雪雕会一定要他们那样的人带进去,才能参加。 那就暂且忍耐一下吧。 等到了雪雕会,她找到好的。也就不用忍受面前这不可一世的家伙了。 这么想着,郑文浅低下头,没做声了。 裴书年看着她老实了,不做姿态了,心里想着这小娘子应该是知道自己作态过了,他就要不满,不会再带她去雪雕会。所以,乖了。 好,乖了就好。不是为了帮好友在他未来妻子面前树立好的形象。这样的自以为本事欲拒还迎的小娘子,他还懒得碰呢。 现在,这小娘子乖了,就领人上马车吧。 他就当日行一善了。 裴书年这么想着,再次上去握住郑文浅的手,带她上马车。 这一回,郑文浅忍住了拍掉裴书年手的冲动。 只是她忍耐的细微表情落入裴书年眼里,裴书年心气儿不顺了,声音轻浮道:“欲拒还迎的小娘子某见得多了,这么多小娘子中也就你最像个样子。” !!! 这个风流浪荡子说得几个意思? 谁跟这风流鬼欲拒还迎来着?她只是暂且忍让忍耐,待到雪雕会后谁还会理他?还欲拒还迎他?她情愿回府嫁给那个老头做妾,都省得在这给他羞辱。 这么想着,郑文浅啪地一下打掉裴书年握着她的手,嚷嚷着回府。 “呵。还来劲了。”裴书年才不管郑文浅怎么想的,好友拜托他领人进去,他答应了自然要做到。所以,哪管郑文浅急于甩掉他的动作,仍然凑过来,强制带人上马车。 “你!”郑文浅被裴书年一系列动作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前面马车上陈述探出身子道:“可以了吗?出发了。” 两人才争闹着上马车,一路往太原王家府上过去。 一路上,吵吵闹闹,相看两相厌。 到了王府,下马车,郑文浅才由两个婢女搀扶着下来,就看见大门口,郑如骄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等在那。 待裴书年被陈述叫走,郑如骄问道:“这个裴书年怎么样?” 郑文浅揉着被那人握疼握红的手,轻皱眉头道:“再看看吧。” 郑如骄扫了一眼和陈述、陈询两人相谈甚欢的裴书年,这个河东裴家长房嫡幼子,外表是看着很风流,但据陈述说,那也就是外表罢了。裴书年此人其实挺有本事,不像外表一样华而不实,在朝中虽然不为官,靠祖荫挂着金紫光禄大夫的闲职。但是其人做事很有一套,只是如今摄政王掌权,他才懒得去做官,不过这人和朝中很多大官关系处得尤其好,本事不是一点点的,前途不可限量。郑文浅如果能嫁这种人,应该不错。 所以郑如骄好心好意道:“我看你俩相处其实挺好的。我听陈十七说裴八郞那人可是很少对女孩子像对你一样感兴趣。好好把握。” 郑文浅没说话,半响后道:“那么多郎君,又不只有他一人,奴还是要好好选上一选。十一娘,你说是不是?” “嗯,这么说倒也是。”郑如骄浅笑道。 “嗯,相信我会找到一个好的。一定会的。”郑文浅眼里坚决之意很浓。 郑如骄握了握她的手,道:“会的,我们进去吧。” “好。”说着,郑文浅跟着郑如骄,走在前面三个人身后,一行进了太原王府。 今儿的雪雕会,太原王家聚集了几乎所有高门大族的世家子女。 陈述拉着郑如骄的手,把在场所有的人一一指给她,并向这些人介绍郑如骄。 五姓七家关中四姓的几家郎君:陈询,清河陈云,清河长房长子嫡孙陈澜,荥阳郑六郎郑玄,太原王三郎王甚,陇西李二十一郎李耀,河东四房嫡子柳曜,河东裴书年,江东顾云驻,李砚泥顾舱独子等等。 世家女:陈蘅,陇西李长织,平阳陈姒,赵郡李寄荷,荥阳郑妆成,河东柳暮阶,河东薛绮,河东裴江蓠,江东张乔,江东朱绵绵等等。 陈述每介绍一个人,都低着头跟郑如骄耳语一番,跟她说些这些人的行为怪癖,免得一会有活动出什么问题。 郑如骄起初还是听得挺仔细的,不一会,却有点恍神了,因为她又像上次一样感受到了一种浓浓的恶意,那恶意来自陈蘅几个世家女围成的一个圈子。 这么一个隐藏在人群中的敌人,使得郑如骄压根听不进陈述在介绍谁,只细细观察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 直等到周围响起一曲幽幽的箫声,吹箫之人绵绵柔柔的情意直从那箫声中散发出来,惹得郑如骄也不由张眼看过去。 那是一个长得略微丰满的女子,发髻左边插满三支镶宝金钗,一支上是嵌了一大颗红珊瑚珠和一大颗白珍珠,一支上是嵌了一大颗红珠,红珠外缘绕着一圈小一点的白色珍珠,最后那一支金钗则显得简单多了,上头只镶嵌着孤零零一颗红珊瑚珠,没别的珠子饰物。三支金钗底下垂有金圈流苏粉珍珠。耳上红珊瑚珠,贴身穿一条红梅迎雪枝头的罗裙,红系带,红披帛,一张温婉娴静大家闺秀脸,通身都是富含诗书的气韵。 那女孩站在凉亭里,青翠竹子图案的竹帘挡着风,她就坐在其中一个靠着火炉的腰鼓圆凳上,手中握着那箫,眼里绵绵情意地吹奏着,那视线,郑如骄不由自主握紧了陈述的手。 越握越紧,陈述沉声问:“怎么了?” 郑如骄才惊觉,低头轻声道:“没什么。”身子一侧,挡住了那人看向陈述的目光。 挡住了觊觎者的目光,郑如骄再看过去,她在试探,是不是这个女人,就是这个女人对她有比现场所有人都深的敌意。 她看过去,果然看到了那一抹残留在眼里还未消退的比毒蛇还冰凉恶意的歹毒怨恨。 真的是这个女人,真是好一张温柔婉约,端庄娴雅的面容,搭配着这么一颗嫉妒仇恨满满的心。 喜欢陈述?爱陈述?恨她?厌恶她?这眼神,这敌意,还以为能多隐藏呢,原来只要挡住她看向陈述的目光,就不由自主泄露了。 赵郡李氏嫡女,李寄荷。难怪初次见面,她就感觉不怎么舒服。还以为自己多心了,原来从来都不是。 那人见她看她,眉眼一挑,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来,走到她和陈述面前,温婉大方,盈盈期盼地看着陈述道:“素闻陈十七琴艺了得,可是这么多年奴都没见过。今儿好日子,陈十七都带了未来良人来此,可否就应了寄荷这一声请求,求琴箫合奏一曲,十七郞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可否应了奴的要求?” 好一番得体的请求! 郑如骄握紧了陈述的手,靠着陈述,以这种靠近的方式,终于能把警告以陈述一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出来,道:“你敢!” 从刚刚箫声起一直到现在,他的手指就被人死死扣住握住,耳边更是喁喁私语,声软,语气凶恶,陈述再看不懂面前的发展,他都觉得自己是傻了。 “如果你能放开我的手,这事我们还能好好商量。”陈述笑着,摸了一把郑如骄被寒风吹乱的发丝,暧昧地俯低身子戏谑郑如骄道。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顶着一张清俊尔雅的面容,明明该行君子之事,可那抚摸她头发的修长指节如流水潺潺温柔拂过,分明十分暧昧。手指拂发间,带起一连串涟漪。暧昧旖旎一刹那间席卷了郑如骄本来还斗志满满的神经。 郑如骄一惊,当下地,本能反应略偏了偏脑袋,反驳的话竟是脱口而出:“谁要跟你好好商量?这种事你就乖乖听从好了。” 陈述被噎住了,半响不知说什么。 他是知道郑如骄不是柔弱性子的女子,也做好了娶媳妇的准备,但他再怎么做好准备,未来妻子在他面前忽然暴露本性,他还是被惊到了。所以,面对着郑如骄贴耳过来,凶残嚷的一句,他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沉默地看着郑如骄。 而郑如骄刚刚脱口而出那番话后,也是很快就后悔了,她反应过来,跟她面对面的人可不是她穿越前乖乖听她话的高富帅前男友,这人是大唐第一世家的天之骄子。这一个被历史盖章是政治家军事家的男人,可不是她那事事顺她意的高富帅前男友,面前这人是大将军,是清和陈氏的下任族长,这样的人,自然是极有主张的人,何曾听过有人这么跟他说话?可她下意识把本性暴露了,这…… 郑如骄瞟了一眼陈述幽深沉默的眼,心底叫糟,只是话已说出口,本性已大暴露,话说泼出去的水,难道还能收回来。 郑如骄心底琢磨,抬头,陈述别有意味地盯着她。 呵,他那是什么表情,怎么了?发现未来妻子不仅不如自己想象,还是加强版的霸道,吓死了,受不了了,难道还要退婚了吗? 很好,既然这样,她也索性不用在他面前装扮什么温柔淑女,只张着利爪,表现自己对自身所有人和物事的独霸占有欲,她哼声道:“不同意?那我也不嫁了。你等着退婚后,人们指指点点地说,喏,这就是那清河陈十七,就是他,那个被宗室女抛弃的世家子,好不丢人啥!丢尽了大唐所有士族的脸面,哼哼。”郑如骄不装了,那是妖娆妩媚一起上,贴靠着陈述的身子,以两人才听得进的声音,微笑淡淡讽刺道。 因为两人要说悄悄话,从一开始的时候,陈述就是俯低身子靠近郑如骄身边说话,所以,郑如骄要说话,自然也是紧贴在陈述的耳边,鬓发间说话。也所以,她说话时,呼吸吐纳都在卷啊卷地骚扰陈述的神经。陈述身上的肌肤略微雾气茫茫,只不知是郑如骄说话的气息濡湿的,还是暴露在空气中的潮湿打湿了他光洁的肌肤。 这女子竟是如此的嚣张和肆意,外面的人都没张着眼睛看人吗?或是都喝醉了酒在看人?像这样一个小娘子,竟是人人都跟他说她乖巧,柔顺,世间少有的好脾气,没脾气。明明是那样一个张牙舞爪,气焰嚣张的小娘子。 那挥舞着表示不屑的手曝露在空气中,不嫌冷吗? 一把抓过女子耀武扬威的手掌,握在他手心,陈述也微笑着俯下身子,在郑如骄耳边温温柔柔道:“退婚的话,难道不是女子受非议更多吗?十一娘是如何大胆不说,只是不嫁人,你说了可不算哦。” 陈述看着不远处目瞪口呆看着两人互动的李寄荷,他从不给任何人无谓的希望。这赵郡李氏的嫡女他不会娶,所以,这种莫名的痴恋,早点断了好。 温柔的唇似有若无拂过少女发顶,陈述看向李寄荷道:“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你也看到了,未来妻子都在看着呢,某怎么能抛下自己的妻子和外人琴箫合奏呢?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被陈述忽如其来的深情款款的暧昧弄得很是尴尬的郑如骄,终于在陈述说完这番话后,想起了一旁虎视眈眈瞪着她的李寄荷。 她说嘛,陈述那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类型,想的都是他的家族他们五姓七家的利益,怎的还会玩起暧昧来了。原来是这么回事。陈述他是借着对她的暧昧,只为了说刚刚那一番话,来打退李寄荷不该有的念头。 这人也是了不得,人们都说天之骄子样样精通,她以前还不信。现在看到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连把妹技能都点亮了,她也是服气了。 这么想着,郑如骄也有点悟了:难怪了,这人能给她制造三千情敌等在这大唐朝,敢情都因为此!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现在有个李寄荷站在面前等着她解决。陈述的事情等会说。 身随心动,郑如骄对着虎视眈眈盯着陈述的李寄荷,道:“弹琴吗?十七郞身子不适。不知奴家应下你的请求如何?” 郑如骄把她口中身子不适的陈述推到一旁,她自己则若无其事地站出来,应战道。 “身子不适”的陈述:“……” 赶过来看笑话的陈询拍拍他的肩膀,悄声道:“哟,身子又不舒服啦?伤口撕扯刚来的时候不是包着挺好的吗?怎么又出事了?哦,某知道了,是有人出来的时候为了跟宋辰仪争地盘,受着伤还跟人打架?打得舒爽了自然就忘了伤口的事,所以,现在身体又不适了。难为了骄阳县主在这帮你挡着,不然,你可怎么办才好呢?要拖着病体跟人琴箫合奏,实在是太难为你了。” 陈询说得煞有其事,陈述则面无表情。 李寄荷在心里暗恨郑如骄的多事,只是面上却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笑意绵绵过来要握郑如骄的手,并且道:“哎呀,十一娘的弹琴我随时可以听取,十七郞的弹琴却不多见。奴今日就想借着大伙的面子求十七郞一曲和奴的箫,不知十七郞能否给奴这个脸面?” 李寄荷当然不是真的要来握郑如骄的手,她只是装着温柔的样子给围观的群众看,这会效果达到了,她又转向陈述,绵绵温情,大方得体地要挟道。 听这公然抢人的话,郑如骄心中冷笑。 同时,拦在陈述面前,对着明明是条毒蛇,却装得温柔善解人意大方得体的李寄荷道:“都说了十七郞身体不适,李家妹妹是听不懂人话吗?” 面对郑如骄在一众世家子弟面前的拆台,李寄荷变脸了。 心里恨得要死。 她看着谪仙一样风流雅致的青年,再看着挡在他面前嚣张跋扈的郑如骄,心里气苦又恨。 陈十七不是因为百花令才被迫娶这骄阳县主的吗?为什么她看到的不是这么回事?陈十七居然那么护着这女人。 这女人有什么好?娇娇弱弱,风一吹就倒的样子,看来就像个得痨病快死去的女人,为什么陈十七还这么护着她?陈蘅说今儿个他哥为了这个女人还和摄政王打架了。为什么?难道陈十七那样天人一样的郎君竟然对这女人动心了? 不是的,不对。陈十七郞他不会的,十七郞他是那样高不可攀,如圣人一般的存在,怎么会去喜欢这么个病痨鬼? 对,这女人不是病痨鬼吗?陈十七一定是在可怜这女人,陈十七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一定是不忍心拒绝一个病痨鬼的请求。 可恶,可恨这女人都是装的,装的。装着病怏怏的样子来欺骗十七郞,要不然,陈十七必然不会对这样一个女人假以辞色。 对,就是这样。陈十七才不会喜欢任何庸脂俗粉呢?他又不是肤浅的人,他会喜欢她的,她才是这世上最喜欢陈十七的女人。 什么柳暮阶,郑妆成,还有陈十七那个愚蠢的表妹张乔,通通都配不上他。他是那样美好的存在,谁都不许染指! 这昭王府的病痨鬼居然敢使计让陈十七娶她,她定不能容她。陈十七也是无奈才会和这女人…… 对了,不能让陈十七被这女人连累,她要替陈十七赶走这女人。怎么赶走呢? 李寄荷眼里闪过阴阴凉凉的光芒。 漫天的大火,烧啊烧,房屋没了,瓦砾没了,柱子床榻都消失了,此刻站她面前的讨厌鬼也会没了吧? 真好,这样就干净了呢。 十七郞,不要怕,她会来救他出火海的。 想着心里的计划,李寄荷心里舒服了点,再次面对郑如骄挑衅的面容,她只当看不见,眼泪一抹,就向着陈述控诉了:“十七郞,奴没有那个意思。奴就只是单纯地想要跟你琴箫合奏一曲,这次你既然身体不适,那么下次好吗?你答应我下次可以吗?” 李寄荷的眼里浓浓情思,在场只要不是傻子的都看出来了。 郑如骄不是傻子,转眼瞪向陈述,眼神警告他平时的温柔收敛点。 还下次?这李寄荷真是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样,没听到陈述当面拒绝了,她也强调了陈述身体不适,这女人居然还不依不饶。 郑如骄以眼神示意陈述,他的麻烦该他自己解决。 这一次,陈述总算不负她厚望道:“郑十一娘是我清和陈氏未来当家主母。夫妻本一体,十一娘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这琴,你找其他人合奏吧?相信现场会弹琴的不在少数。” “不,奴只是单纯地想要听十七郞弹琴,真的没什么啊,你们却?呜呜……”李寄荷大哭了起来,似乎受了无尽的委屈。 现场顿时混乱了。 有人过去安慰她,有人指责陈述,大多数的人更是在说郑如骄如何霸道,欺负人。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不过是合奏一曲罢了,骄阳县主这么阻拦着可不好吧?” “就是就是。阿荷妹妹也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骄阳县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把人气哭了呢?” “十七郞也是,不就让你谈首曲子给大伙听吗?这么拒绝阿荷姐姐,大家平时都相处好好的,不愿意就不愿意,你心疼未来嫂嫂可以理解,可是这么丝毫不婉转地拒绝,这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十七郞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了?” “是啊,十七郞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情,真让人寒心。” “谁说的?你们没看到吗?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这十一娘拦在陈十七郞前头,十七郞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不忍心拂了未来妻子的脸面,所以就只能拒绝琴箫合奏的提议了?说来,都是这骄阳县主霸道,还没过门呢,就如此凶残跋扈,可不了得。陈十七,这样的小娘子你也敢娶回家?” “是喽,是喽。阿荷姐姐的心思最是单纯不过,她就只是简单地想听一下陈十七弹奏的曲子,阿荷姐姐素来知道我们大家都想要听陈十七的曲子,这才借着雪雕会向十七郞提出请求,谁料到等待她一番好心的是被人生生羞辱。奴真看不过去了,这骄阳县主也太蛮横无理了。阿荷姐姐都是为了我们啊……” “是啊,郑十一娘,你这么做,未免也太有伤情面了吧?我一直把你当亲姐姐亲妹妹一样地看待,你怎么能这么做呢?阿荷也是我的姐姐,你如此做法,可想过我的感受。郑十一娘,你太让我失望了。”最后一个站出来,蹙紧眉头的是陈蘅,陈述的妹妹,此刻她正握着李寄荷的手,生气地撅嘴,眼里火气腾腾地看着郑如骄,还有她那不近情面的兄长陈述。 其他人闹也就罢了,自己的亲妹妹还能被人利用,为别人家的小娘子出头。陈述微蹙眉,低声喝止道:“阿蘅,怎么说话的?” “阿兄,我今日才知道,也许你娶骄阳县主未必是好事。她……”陈蘅生气地跺脚,朝着兄长大声嚷道。 “她怎么了?是我不同意弹琴,此事跟十一娘有什么关系?我要同意弹琴,谁也无法阻止我?阿蘅难道不知道大兄的为人?”陈述有点严厉地说道。 自家亲妹妹被人利用站出来当枪使,陈述感觉也是很不好。 他看了下五姓七家其他贵女,正想义正言辞说几句,郑如骄拉拢他的袖子,低声道:“让我来说。” 陈述本来想自己站出来说清楚,但是既然郑如骄想自己解释,那就让她来说吧。他确实没见过这十一娘遇事是怎么处理事情的,也不知她处理事情起来,当不当得起清和陈氏的当家主母。 心里百转千回后,陈述缄默了,等着郑如骄说。 郑如骄先是走到几个围着李寄荷的贵女面前,陈蘅、薛绮、裴江蓠、柳暮阶、陈姒,人还挺齐全。看来这几个人算是一群人中最挺着李寄荷的。其他人也就罢了,陈述这妹妹陈蘅,郑如骄心底摇头了。 果然,陈蘅不可靠,她往常待她如好朋友,也不过是因为她兄长挑中了她做清和陈氏的未来主母,所以被这女孩另眼相看,只如今一出事,就看出问题来了。这女孩只把李寄荷当好朋友,像她这样的,她也就嘴上说着把她当亲姐妹罢了。其实心里头怎么想的,谁知道呢? 这么想着,郑如骄嘴角掀起讽刺的弧度,对着一个个不赞同的声音,她抿了抿唇,开口讽刺道:“都这么义正言辞批判我?呵,我就不懂了。今儿这场合,换了是你们,难道就能比我做的好?” “我们自然比你做得好,至少不会像你一样惹得阿荷都哭了。” “就是,谁会像你一样狠心肠,阿荷姐姐对你做了什么吗?你要这么排斥人家?” …… 叽叽喳喳,世家贵女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煞有其事,话里话外满满都是郑如骄的错。 郑如骄冷笑时,李寄荷眼里闪过微妙的笑意,她还在用手拭泪,看见郑如骄不满的样子,她心里可是很痛快,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要这个女人不让陈十七和她琴箫合奏?真是让她心里不舒坦的很呐,她心里都那么不快了,哪能让她好过?所以,她哭了。陈蘅她们几个站出来了,为了护着她,直接排斥这个女人进她们五姓七家的贵女圈子。之前长川诗社她没去,知道陈蘅几个傻子居然心甘情愿接纳郑如骄进她们几个的圈子,她那时心里就很不舒服。这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女人,因着陈十七,居然能让一向高高在上的陈蘅几个接纳她进她们的圈子,她心里哪能舒服。那时,她就一直筹谋着,怎么让这女人快点从她们这个圈子滚蛋。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今儿虽然没能听到陈十七的弹琴很是遗憾,可是能让这女人被排斥出她们几个的圈子,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李寄荷这么想着,看向郑如骄的眼里诡谲莫测。 郑如骄被这毒蛇眼光盯着,心里顿觉膈应不已,当下的,她看着五姓七家那几个贵女的眼神冰凉冰凉,她冷笑着对几人道:“是吗?今天的情形,换做你们几个,有别的女人当着你们的面,要跟你们的未婚夫琴箫合奏,不知你们中的谁能那么大度,把自己的未婚夫推给别的女人。但凡有人能心甘情愿如此做,那随你们说道我的不好,我没意见。只是你们中的每一个都扪心自问下,你们中有几个人真能心无芥蒂地做到这件事?做不到吧,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今儿因为李家妹妹不是你们的朋友,是要跟你们的夫君琴箫合奏的人,你们几人果真愿意帮她说话,指责自己不大度,我就服了。” 郑如骄的话完,众贵女沉默了。然后各自心里有了微小计较。 是啊,如果陈十七换做是她们的未来夫君,这李寄荷不顾未来夫君的一再拒绝,硬要凑上前来膈应人,她们会如何?她们有什么想法? 李寄荷今儿不是她们的朋友,她们怕是没一个人会喜欢她这行为罢。 郑十一娘这么拒绝她,确实人之常情。 换她们,只怕比郑十一娘做得更过分也可能。 毕竟,谁喜欢自己夫君在自己面前和别的女子眉来眼去,还琴箫合奏,滚一边去。 这么想着,众贵女不觉间就默默拉开了和李寄荷的距离。 看到平时相处得甚好的几个贵女,听了郑如骄的话后,一个个像避洪水猛兽般躲她躲得远远的。李寄荷的一双眼恨毒了,她盯着郑如骄冷笑的面庞,心里头气得快发疯了。 只面上仍然委屈地垂泪。 不说话,不辩解,就这么瞅着几个避开她的贵女,满眼的委屈神伤。 她若解释还好,众贵女会觉得郑如骄说的果然没错。 她这什么都不说的样子,却让几个贵女感觉愧疚。又觉得自己是被郑如骄带歪了想法,觉得对不住李寄荷,于是,不忍心的就再次靠近李寄荷嘘寒问暖,表达自己对她的同情。 心里仍有芥蒂的,是踟蹰不前。 现场气氛一时很是尴尬。 陈询哈哈大笑,提议打雪仗转移话题,活络气氛。 他说:“哎呀,不弹琴就不弹琴,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弹琴吹箫的只能两个人做,剩下的人看着就不知道做什么好了,多无聊。不如我们大家一起来玩儿扔雪球好吗?这样,男女分成几队,可好玩了。你们要不要玩?” “好,好。这个不错。某也支持这么玩法。”陇西李耀也出来拍手赞成。 太原王甚也抚掌大笑,道:“这个好,这个妙。男女分队伍扔雪球。这样,我们要不要设置一点奖励,如此,活动更有气氛了。” “不错。某提议,我们中的每个人拿出自己身上一样东西,作为奖励。最后按名次,依次拿走自己喜欢的东西作为奖赏,你们说可好?”裴书年不知想到了什么鬼主意,只见他折扇一收,笑眯眯就说了这个提议。同时,他先从自己身上解下一块质地上乘的玉佩作为等会的奖励品,放在凉亭内唯一的八仙桌上。 “这个好啊。我喜欢。裴八终于脑子好使了一回,能想出这么个奖励法。我支持支持。”说话的人是陈蘅,她似乎终于不用烦恼李寄荷和未来嫂嫂的事,兴奋地拍手吵嚷道,同时,她掳下耳下红宝石耳环放到桌子上,做完这一切后,就目光灼灼看着其他人。 河东薛绮平时也喜欢这些个新奇活动,陈蘅表示支持后,她也从头上拔下一只金钗给放到八仙桌上:“好的,我也支持。” 有了这三人打头阵,其余人也纷纷从自己身上取出一样东西作为奖励品。 轮到郑文浅的时候,她低声对郑如骄道:“十一娘,我身上东西没一样值钱的,都是银饰,还都是做工不怎么样的饰物,我……” 郑如骄明白地点点头,郑文浅是她带来的,怎么样她都得照顾着,于是,很大方地把自己手上的碧玉镯子给了只郑文浅。 郑文浅待放上去,心头终于松了口气。 那边,裴书年却挑眉道:“郑九娘你这样不好吧?我们都是拿的自己的东西,你却拿了骄阳县主的东西充数,这么敷衍我们好吗?” 郑文浅狠瞪了一眼裴书年,这人怎么老针对她,不就是马车上没全部依着他,这人这么记仇,现在还让她下不了台,真心可恶。十一娘还说这人人品不错,让找下家考虑这人。她看着完全没必要。 这么想着,郑文浅发狠地从桌上拿起郑如骄的镯子,见众贵女不屑地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她身上的饰物,众世家子一个个看好戏的样子。 郑文浅也是生气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只随手解下右边发髻上的银铃铛放到桌子上就充数了。她身上任何一样东西,这些世家子女都不会放在眼里。她又何必多做心思呢,与其拿了自己舍不得的几件饰物,解下这没用的铃铛充数最好了。 郑文浅心里已经盘算好了,所以放下银铃铛后,也不管几个贵女当场就交头接耳地说道她什么坏话,只绷着个脸,等着活动开始。 郑如骄在旁握握她的手,道:“你别管她们。世家子弟一向如此。你不必介怀。她们不也这么对我。不用介意的。” 是啊,郑十一娘都要嫁给清河陈述做妻子了,也没得个相对好点的待遇,她这算什么? 有什么好气的。 经郑如骄的开导,郑文浅也没脾气了,静静等在那里,等活动开始。 裴书年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一边。 啧,神经病。郑文浅别过头。 “好了,奖励品都弄好了,我们现在开始分组。陈十七和骄阳县主肯定是一队。我嘛,就不跟众位争千娇百媚的高门贵女,就随便挑个女的一组好了。那个谁,昭王府的郑九娘,某就和她一组了……” 郑文浅还沉浸在腹诽裴书年的情绪中,却不料事情转转转,裴书年居然那么不要脸地自我做主说要和她一组,而其他人,这事不关他们的事,自然一个有意见的没。 接下来的扔雪球活动,她居然真的要和这么个贱人一组了。 郑文浅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置信。 裴书年朝她挑眉,咧开白牙哂笑。 郑如骄在边上对她道:“看来,下家选这人可以了。” 郑文浅:“……” 十一娘子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瞎说。 “好了,既然大家都分好队伍了,我们这就开始比试了。”李耀站出来宣布扔雪球活动开始。 他才宣布完,已经有好多贵女世家子冲向了外院的层层厚雪,各个眉开眼笑,准备大显身手。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队伍分配好以后,李寄荷、柳暮阶、郑妆成、张乔各个脸色不好,只瞪着和陈述站一起的郑如骄,一个个都暗恨在心。 “听阿蘅说,今儿个在路上,十七郞因为摄政王送礼物给骄阳县主一事,两人打起来了。”张乔看着身边几个对自己表哥有意思的女人都面色不好,心里多少快活了点。 但是心里还是不够痛快,骄阳县主过得实在太舒服了,让她实在不满,于是,她把从姑母那得来的消息火上加油地说了出来,目的自然是希望借这些人的手,除掉郑如骄。 果然,听到她的话后,几人眼中分别闪过恼意,只是各怀鬼胎,几个贵女都只是在心里算计,面上都不做声。 可是张乔知道她说了这话后,郑如骄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多少。之前大家都以为陈十七是因为百花令,被迫娶的骄阳县主,心里还多少有点盼头。如今却忽然得知,陈十七很可能不是被迫娶的骄阳县主,是心甘情愿娶的这十一娘,这几个对陈十七心中怀有旖旎心思的女子必然就不谅解了,这样一来,她们的怒气不发到郑如骄身上才怪。 如此,她看郑如骄能好得了几时。 一个女子她可以应付得了,那一下四个呢?她看她怎么应付? 至于十七表哥,自然是她的。 张乔心里满满自得,算计好后,就奔向外院,那边李耀给众世家子女分成两队,比试已经开始了。 现在虽然还不到她亲自动手收拾郑如骄的地步,但是砸雪球砸得这骄阳县主满头包,她还是可以暂时性解恨的。 于是,张乔扑向积雪的身影就如老鹰扑向小鸡一样,快狠准。 其他几个贵女,李寄荷、柳暮阶、郑妆成心里一番计较后,也是站定队伍,揉了一个又一个大团大团的雪球备置在地上,等着李耀开口说开始,她们就…… 几人的目光全数锁定在和陈述相谈甚欢的郑如骄身上。 而郑如骄,彼时因为陈询挑唆,逗趣陈述的那些话心里正恼怒。 这边阴谋诡计,那边陈询是看到陈述有了心上人,而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心里头有些小不爽,于是故意走到陈述和郑如骄两人边上,拍陈述的肩膀,神情飞扬自在道:“哟,兄弟。某可真是羡慕你了,有如此艳福。这高门大族的女子痴心你的可不少啊。先有你那表妹张乔,再有河东柳暮阶,前几日我又听郑玄说他妹妹也心慕你。这回王家宴会,又让某得知,原来这赵郡李氏嫡女也是心悦你的。啧啧,陈十七啊,你真是祸水一个,比那烽火戏诸侯的褒姒都有魅力啊。某是羡慕,不过转眼看到未来嫂嫂十一娘,又挺唏嘘。就今日情况看来,十一娘若嫁了你,婚后麻烦事可不少啊。陈十七,你真是红颜祸水啊……” 他这话一出,陈述是不怎么会说话,没说话。 这话语入了郑如骄的耳朵,本来郑如骄就因为李寄荷闹的这一出,对嫁给陈述心里小不满,听了陈询这番话后,她就更恼恨了,心里不爽了。 陈询是说完后爽了,拍拍屁股走人了。剩下陈述和郑如骄面面相觑。 众人都往外院跑去,郑如骄和陈述也准备过去,只临行的时候,郑如骄经过陈述身边,其声阴阴凉凉,冷道:“不要随时随地去勾引人家妹子,我们还能好好做夫妻!” 陈述:“……” 心里话:他什么时候勾引过谁了?陈询那小子胡说八道也就罢了,这胡说八道还真说得人信了。陈述看向走在前头,奔向一众贵女的陈询,脸都黑了。 打雪仗的队伍分成两队,一边是陈述、郑如骄、陈蘅、裴书年、郑文浅、陈姒、王甚等人,另一边则是李寄荷、柳暮阶、郑妆成、李耀、顾云驻、薛绮、陈询等人。 这队伍安排的,郑如骄看了下对面那队伍,李寄荷、柳暮阶几人拿着超大个的雪球跃跃欲试的模样,郑妆成还挑衅地朝她努了努嘴。 郑如骄就觉得这场打雪仗要糟。 这么冷的天,被一群充满仇恨的女人把雪球扔到她身上,她这个平时不怎么会感觉冷的人都浑身打了个激灵。 偏这时,裴书年还跑出来特意说看谁手中的雪球砸到的人越多,那人就是第一名。同时,他还指了指婢女们手中捧着的红漆木盒,里头一个个盛放着他们刚刚掳下的首饰贴身物,并且道:“诸位都加油。赢了就可以随意拿取心上人的贴身物了。大家伙都尽力啊!美好的未来都在前头等着你们呢!” 他这煽动性极重的话语一出,现场就更兴奋了,李寄荷、柳暮阶等人均发了疯似的盯着左边第一排,穿碧色衣裳的婢女手中捧着的木盒,那个木盒里放着陈述的贴身物,是一块玉佩。 另还有几个,盯着左边第二排那个婢女的手中物,那里盛放着平阳陈询的贴身物。 其余的贵女,也是各自盯着心里想的那个郎君的木盒,一个个眼里都是对这场砸雪球活动的势在必得。 在场的世家子,爱慕同场贵女的也是虎视眈眈瞪着婢女们手中捧着的那些个精致木盒,眼里狼血沸腾。 现场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这时,李耀出来喊了声:“开始吧。” 各就各位的两边队伍就开始拼了命地拿雪球砸人活动。 当对面李寄荷等人充满恶意的雪球砸过来的时候,郑如骄本来能躲开的,可是她忽然想到不能显示自己会武,这要一直不让人砸到雪球,谁都会怀疑她会武功,而且那武功造诣还不是一点点。要不然,那么激烈的一个个雪球疯了似的扔过来,她哪能一点事都没有。 想到这里,郑如骄只能硬生生挨了那飞过来的雪球。 可是那边一队伍,她的一二三四个情敌都在那个队伍,随便一个堵着她砸雪球,她要一个个都硬挨过去,还不得疯。 郑如骄正想着那边过来的雪球,自己得躲开几个,装作被砸到的又要几个,这样才能不让人看出来她会武,只是单纯地躲开了那些雪球。 忽然地,她发现到了她身边的雪球全部不见踪影了。 这是怎么回事? 脑中正在念着躲开或砸到每个要几个才算安排得当,这雪球不至,郑如骄抬头瞧了下四周情况。 然后,她发现了,不是没有雪球再砸她了,而是所有砸向她的雪球都落到了陈述身上。 陈述在帮她挡雪球。 雪球啪啪啪,一下下,都砸到了陈述怀里,发间,袍袖上,只偶尔几个漏网之鱼才落到她身上。 大雪早就停了,夕阳西下,那点点余晖落到陈述的脸上,宽袍上,眼睛里,郑如骄心底飘过一句话“千山万水,暮暮朝朝,我从天堂走到地狱,翻遍整个时空,终于等到你,就在这里。” 唔,她前世因为要提升自己的品味、气质,方便她找个好人嫁了。一度流连在无数诗词歌赋,现代诗歌,各种文艺满满,或矫情□□的文学或作品。然后,养成了她一看到想要感慨的事物时,脑中就会不合时宜地出现这些文艺的东西。 她其实早见怪不怪,不在意了。 只是她看着这个历史上注定要万箭穿心而死的男人帮她挡雪,怎就想到“终于等到你”这种话。 这不是文艺,她…… 郑如骄有点恍然了,看着陈述挡雪的身影微微出神。 不防备,被对面的陈询找着机会,为了给好友制造英雄救美的机会,他下了大血本,揉了好大一团雪球,趁着陈述和郑如骄两人都不注意到他,他躲在几个贵女世家子身后,忽然地就冲了出来,举起手中的大雪球,彭地砸向毫无防备的郑如骄。 这雪球来势汹汹,郑如骄反应过来的时候,心下一激灵,下意识要躲开,却不料被脚下石子绊倒,直撞入来救她的陈述怀里。 陈述带着她左躲右躲,却不防被妒火中烧的李寄荷又迎面扔了个雪球,直冲郑如骄而来。 郑如骄本来已经离开陈述怀抱,这一下雪球砸来,好了,她这一躲,躲出问题来了。 也不知是现场太过混乱,还是冥冥中注定,那雪球砸来的同时,正好在郑如骄边上的郑文浅想要帮她,于是推了郑如骄一把,本来这一推也没什么,奈何郑如骄自己脚下有了动作,身子一晃,要躲开,这被郑文浅一推,步子滑了,哐当撞了,撞上来救她的陈述的胸膛。 即便隔着衣服,郑如骄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唇是怎么重重吻上陈述的胸口,同时也能感觉到陈述明显身子一僵。 当此时,郑如骄的内心是崩溃的,大庭广众之下,别人也许没看出啥不妥,但她自己”叭“地一记亲上去,非常有实质的亲吻感。她缩在陈述怀里,那是怎么也抬不起头来面对陈述不知什么意味的眼睛。 可是缩在陈述怀里也不济事,于是,虽然丢脸,郑如骄也只能低着头从陈述怀里跑出来。 只是还没等她挣脱陈述的怀抱,陈述似乎也不怎么对劲,她要离开他的怀抱,可是她的手臂却被死死扣住。 她是挣脱得了,可是这样一来,陈述就知道她会武了。今儿给陈述的刺激太大了,她暂时还不想暴露自己会武这个事情给陈述。 于是,没挣脱,郑如骄没用武力挣脱,只轻声道:“你松手啦。” 陈述才反应过来,他刚愣了下,勒住十一娘的手太用力了点,十一娘都挣脱不开了。 刚想说“抱歉”,并放开郑如骄。 那边,陈询嘻嘻哈哈跑过来起哄道:“呀?十一娘这是舍不得起来了?陈十七的怀抱躺得可舒服?” 听这话,郑如骄恨不能直接上去把陈询的嘴给缝上。 而且,刚刚要不是这陈询故意扔过来那个大雪球,哪有她的这份尴尬。郑如骄现在对陈述这个好友火大的很。 真是,这种不着调,嘴巴又坏的男的,将来也不知道苦了哪家女子呢?这么毒舌欠扁的一张嘴,真是讨厌。 郑如骄浑身冒火,陈述却以为她是尴尬,很平静地对众人说道:“你们砸的雪球太密集了,我带十一娘去换衣服先。” 这个英雄救美的说法一出,引得众世家子更是起哄来劲了。 这个揶揄口吻,疯狂地笑道:“哟!陈十七,你家十一娘不会自己换衣服吗?还要你带她过去?要我说,谁知道你俩是要去干嘛?” 那个也贼笑兮兮道:“陆七,大家都是男人可以理解嘛。陈十七也是凡人一个。他们小夫妻换他们的衣服,我们继续扔我们的雪球。别闹啊,人家小娘子脸皮薄,被你们这么一说,就更不敢抬头了。” 又有来人道:“陈十七,花前月下,风花雪月,满足的咧。哎呀,就去换衣服啦,没什么的啦,我们又不会去偷看,你们就快去吧。”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郑如骄听得也是脸黑了白,白了青,青了绿,绿了再白。 这回,她真没脸起来了。 好吧,反正都是丢人了,就这么缩着吧,让陈述去面对好了。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是挺满足的,得妻如此,焉能不满足?” 郑如骄正等着陈述解决面前这份尴尬,耳边却忽然传来这等含笑绵绵的声音。 耶? 郑如骄还没从一众人惊讶的眼神中缓过神来,陈述就牵着她的手离开了这个或艳羡,或嫉妒,或揶揄的现场。 身后再多世家子吹口哨的叫嚣,世家贵女捏酸吃醋在此时都再也入不了郑如骄的耳。 她的眼里好奇,震惊,略带不信,只盯着陈述温柔的侧脸,形状优美的眼形,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侧着脸半天的结果是脖子都酸了,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到了王家更衣的地方,郑如骄本以为是王家的婢女捧出干净的衣服来给她和陈述换上。孰料不仅不是,那衣服竟然是陈述让心腹首领拿过来的,是一套玄色深衣,规格形制都是说不出的精美,质地精良,图纹雍容厚重古朴感十足,而且,陈述这心腹送来的不仅有衣裳,还送了鞋履,同样都是黑色的。 “这怎么是黑的?在别人家的宴会上穿黑色不吉利吧?”郑如骄是现代人观点,所以看到全黑的一套衣裳服饰,她疑惑道,同时,把手上的这件衣裳给推到陈述怀里道,“要不,重去换件吧?” 陈述看着她一本正经迷惑的样子,笑了,其笑温情暖意,他道:“周朝时,男女大婚就穿的黑色衣裳,没有晦气一说。穿吧,没人会说你的。” “只有这一件可换?”太原王家高门大族,难道还没有别的颜色的衣裳可供客人换洗。 郑如骄还是不想穿手上这件衣服。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陈述说:“是,只有这一件可换。” 郑如骄猛地抬头,却只看到陈述已经自行去另一间屋子换衣服的背影。 “唔,那好吧。” 谁叫她自己不带一套换洗的衣服过来,弄得现在没衣服可换。 郑如骄有点小不满地换好衣服出来,然后她发现了陈述居然也穿了一套黑色正装,只下裳是红色的。不过形制图案和她这一件诸般相像,这就是后世情侣都喜欢穿的同款情侣装吧。 哟,原来如此呢。 陈述这人怎么说呢?居然还挺会浪漫的。 郑如骄揶揄他道:“怎么你也穿了这款式?就跟你说的那样,若是在前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今日大婚呢?” 心里腹诽:他俩人穿这一身情侣装出去,等会宴会她又要成为众矢之的了,那些个对陈述有意思的女的还不想生吞活剥了她。不过嘛,对她来说也无所谓,她本来就要嫁给面前这男的了,嫁的就是光明正大,哪怕那些个在背后暗戳戳想要她不好的人。 陈述没回答她这句话,倒是语气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等会有个惊喜。” 咦? “什么?”郑如骄没听清,又问了遍。 “待会你就知道了。”不知是不是错觉,郑如骄觉得陈述刚刚的表情很促狭,很坏,就像前世小时候那些男同学故意恶作剧后对她露出的笑脸。 不过这人是陈述,应该没有恶作剧吧。 郑如骄瞪了陈述一眼:“不说就不说。喏,衣服换好了,我们快回去吧。砸雪球的活动估计快要没了,你的贴身玉佩晚节要不保了。” 打雪仗输了,她跟他的贴身物品都要被人随意拿走了吧。 她的就算了,陈述的,那么多爱慕陈述的女的在,被她们拿到陈述的贴身物,她要呕死。所以,不管怎样,还是快回去现场继续砸人。 “你说这个,给你,一人一块。”陈述送怀里取出一块玉质光滑细腻,鸾凤和鸣的一整块白玉。 这块白玉分两层,两面都有相同图案的精美花纹,用手轻旋开,这块玉分成了两块,一块陈述自己拿着,一块就给了郑如骄。 郑如骄好奇道:“怎么还有一块?” 陈述笑着道:“哦,那块玉佩是陈询的,他来的时候打赌输给我了……” “那你拿出来作为奖励的那块玉佩……”郑如骄惊道。 “对啊,那块就是陈询输给我的那块玉佩。我的嘛,给你了,我自己也拿一块。”站她面前的人穿一身的黑衣大袖,浅浅用三支白玉钗束住飘落一肩的柔软乌发,细长眉峰入鬓,脸很瘦,肤色很白很透,微笑起来唇色浅浅,似乎天然刷上了一层唇脂。他温柔看着你的时候,清润眼眸冷静又绵绵温柔,实在让人想忽视都难。 白玉修长的手指还不自觉塞给你一块他往日一直贴身带着的一半玉佩,用那种溺死人不偿命的声音,暖暖诱惑道:“不收起来吗?难道十一娘不想要某的这块玉佩?那某自己收起来了。” 说着,陈述把手一合,就要收起玉佩。 “送出去的礼物哪有人这么快就收回的?”就当婚前定情物了,这东西,她不收,难道等着他把它送给别人吗?这可要不得,她也没那么傻。 所以,郑如骄笑了起来,很强行霸道地从陈述合拢的手里拿过玉佩。 她这举动犹如土匪行径,陈述见着,摇摇头,只嘴角微微掀起,很是感慨想笑。 “我们过去吧。”玉佩得手了,郑如骄很高兴地去牵陈述的手。 陈述一愣,看着郑如骄高兴的样子,终究没有抽出手。 反正王家的私下聚会,这会也没人看见,再怎么亲密举动也是没有人会多说什么的。 就到了人前时,不牵手就好了。 反正,两人屏退一干人等过来换衣服,那些世家子弟早不知胡思乱想了些什么,牵个手罢了,无妨的。 陈述直盯着郑如骄主动牵他的手,不知在想什么。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那边陈述和郑如骄去换衣服了,现场留下她两个婢女春沉和夏鱼。 夏鱼被郑文浅喊着过去帮忙递雪球,春沉运气不好,被不怀好意的陈询拉了过去,帮他递雪球,拿衣服。 好半天,雪球比试终于完结了,陈询这一组拿了第二名,比试奖励,这人顺了郑如骄那对耳环,递给春沉,斜眼看这个永远一本正经的婢女,道:“喏,这个给你。算是你帮我这么久的报酬。,你家娘子的耳环,可不要落到除了陈十七以外的人手里。你收好了。” “谢谢。”看到是自家娘子的耳环,春沉很感动,本来对陈询拉了她当壮丁一事,心里还颇有微词。这会却没了这种想法,只觉自家县主未来夫君这个朋友人还是可以的,于是,对着陈询,她笑了笑。 “说起来,郑十一娘那么狡诈心眼又多的一个人,竟然会有你这样忠心又老实的婢女……还有琴箫合奏又不会少块肉,你家县主防的跟什么似的,这样的小心眼可不多见。作为世家宗妇,其实像今儿李家嫡女贴上来的情况还会有很多。你家县主要一个个管,以后可怎么管得了那么多。你这婢女,为了你家县主好,回去就赶紧嘱咐一下你家县主,可别等将来嫁了陈十七,为了这些吃醋嫉妒的事,让陈十七那个没良心的给休了,那就得不偿失了。你别看陈十七那人现在还护着你家娘子,就以为某说的这些扯淡……你家县主,度量那么小,迟早要出事,作为世家主母,你家县主实在是不够格啊……”陈询换下自己湿透的外衫,抛给春沉,随口闲聊,说着说着就停不下来,他自己觉得自己是真好心,因为他刚刚和这婢女合作愉快,所以他很有心情提点郑如骄一句,让这婢女回去转述他的话,保证受益匪浅。 他不知他的长篇大论完,那婢女瞪着他,眼神很凶狠道:“不许你说我家县主的坏话。我家县主没得罪九郞吧。陈九郎如何这般言辞排揎我家县主。而且,你这么排揎我家县主的时候,可有当陈十七是你朋友?” 未料这永远面无表情,哑巴似的婢女会忽然惊叫起来。 陈询吓一跳,回头看她。 只见这名春沉的婢女穿一身湖蓝色襦裙,胸前简单系一条淡黄色丝带,挂臂也是一条同色系披帛,襦裙素色,没什么精致花纹,就只在两边袖口绣有精巧的银丝桃花一朵,象征这婢女一等丫鬟的身份。 大圆眼,眼神干净不含一丝杂质。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梳丫髻,发上只簪了一朵小小绢纱制的黄花,细小黄花层层叠叠舒展开来,衬得这少女一张素净鸭蛋脸儿也添了几分颜色。这婢女若不是常年板着一张脸,那就是个长相很甜很美的小娘子。 “你这婢女怎么了?某也是好心建议你。可没说你家县主什么坏话。就是好心建议。至于陈述,某自然当他是朋友了,某可没说他什么坏话。你这婢女,怎就一惊一乍的,吓某一跳?”陈询很不满春沉打断他的夸夸其谈,临时踏进更衣间的脚步一顿,忽然地,他看着这婢女,就起了坏心思。 “你,进来。”陈询勾起唇角,焉坏焉坏地笑了起来。 “什么?”春沉防备地惕他一眼。 “还有什么不什么?某让你进来,自然是要你帮某换衣服,穿衣服啊。这都要人教吗?你家县主不会连这个都不指点你吧?”陈询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却是忽然就拉起春沉的手,进了更衣间。 春沉还没反应过来,兜头就被罩了一件外衫。并且,看着架势,连里面的衣服也准备换了。 那人还无耻道:“春沉妹妹不必如此拘束,就把我当成你家十一娘好了……哎呀,我这人是很好说话的。你说话不用这么拘束。可以随便说,某不介意的。” 他都这么说了,春沉虽然仍然不满这人,却没有随即就出去,只硬着头皮打商量道:“陈九郎,奴不是你的贴身婢女,只是看在你是我家娘子未来夫君的朋友面上,才过来服侍你的,没得道理帮你换如此贴身的衣服?” 听这话,陈询却忽地眉一挑,开始教训人来了道:“你不过是个小小婢女罢了。某便是向你家娘子讨了你去又如何?谁教的你这婢女尊卑不分,跟主子这般说话?” 刚才套近乎,喊春沉妹妹,说自己好说话,要她畅所欲言,她老实打商量地说话了,这人又摆起了款,端起了架子,开始教训人。这世家子果然不是一般人能伺候的起的。 春沉在心头摇头,这回打定主意不吱声了。 她不说话,陈询又觉得无趣了,最后塞了件朱红衣裳给春沉,让换上。 春沉道:“奴不用换的,奴的衣服不潮。” 欲推辞。 陈询板着脸道:“让你换上就换上,你这婢女怎么这么啰嗦,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 “……”春沉换上了陈询扔来的衣服。 “跟我来。”玩不过郑十一娘那种心思狡诈的,把她这个婢女耍得团团转也是不错。 陈询看着乖乖换好衣服出来的春沉,心里别提多得瑟了。 对着春沉点点头,就带着人九转十八弯,带去了外头。 那外面此时正风光十里,佳景难求。 春沉至此时,也算知道了为什么面前这个脑子有问题的世家子要她换上这奇怪的朱红衣裳。 今日他们来太原王府参加的不是雪雕会吗? 不该是万里雪飘妆点的宫廷侍女,寺庙高塔,宝相端严的佛像吗?明明她和娘子来的时候,这阖府,眼睛所见都是雪刻的鲤鱼跳龙门场景,雪雕的荷花满塘,雪砌的出海船只? 怎么现在都没了,变成了这满眼亮晶晶,晶莹透彻,造型精巧美观的冰雕纱灯挂在这一棵棵雪树上。 极目所见,绵延整个王府的冰刻的喜饼担子,冰雕的椰子茶果担子,冰雕的金银玉器闪闪夺目,散发着晶亮的光芒。 还有整一套的冰雕家具,床榻,美人榻,梳妆台,妆奁盒子,瓷器,小型的卧室全景。 聚集全场的男一队,女一列,全数着朱红衣裳的世家子弟,世家贵女,最中央两位被簇拥着的是她家娘子和陈十七郞。 奢华贵重,精致庄重典雅的玄色正袍笔挺地穿在这两人身上,真正富贵无双的一对,他俩人站一起,旁的再有多少人,似乎都没人在意了。 周围有人在感慨“有今日,此生足矣。羡慕啊。如果有一日,能有人为我做到这样,我这一生也算知足了。” 是三房那个跟娘子交好的郑文浅,她穿着跟大家一样的朱红衣裳,围在她家娘子身边感慨道。 她这般说话,旁边耳朵很灵的裴书年听见了,就在旁神神叨叨道:“某能做到,难道你能嫁某?” 郑文浅本来还沉浸在这一场旖旎浪漫中,羡慕不已,听这话,旖旎一刹那全数喂了狗,她转头瞪着裴书年,道:“谁要嫁你?” 裴书年挑眉:“呵。某还不想娶你呢。你不是跟河东柳家二房那谁文定都下了吗?要嫁某,你还得先上柳府退婚。某可不是那等不懂礼义廉耻的家伙。” 被裴书年这么大喇喇把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倒出来说,郑文浅大怒,只现场人太多,所以,她只能咬紧了牙关,恨声道:“奴也从没想过要嫁给你,裴八郞。” 裴书年冷哼,别过头不理她。 郑文浅:“……”心里在为裴书年扎小人。 那么一对人,她家娘子帮三房这九娘算是找到下家了吧。春沉为郑文浅高兴着。 “春沉,夏鱼,郑文浅,还有你那几个婢女都站我这边,代表着我们昭王府的人。”转头,郑如骄也是眉眼都笑意浅浅,拉了几人到她身边站着,回头,静看着陈述,等着接下来的流程。 春沉,夏鱼,郑文浅几人闻听,各个笑意盈盈地站在了郑如骄身后。 同时,陈述也开口,让陈询、裴书年等人站他身后。 接着,主持仪式的司仪出现了,这一轮隆重的下聘正式开始。 所有穿戴一新,红衣红裤的世家子弟携着穿戴同样红裳的一个世家贵女上前,献上一份新婚贺礼给站在最高处的两人——郑如骄和陈述。 周围乐人奏乐,舞姬翩翩起舞,世家子弟说道一声声恭贺新禧。铲干净雪的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红地毯,锣鼓声声中,王府的婢女仆人不知什么时候扯了一桌又一桌八仙桌出来,端来了一碟又一碟的美食,一壶壶的美酒也不要钱地流水线送上来。 满天都是晶莹色,满眼都是富贵人。 场面宏大,那是从来没见过的盛世浮华的浪漫聘礼。 置身此情此景,郑如骄也是目瞪口呆了。 她从陈述拉她过来这冰雕现场,就一直沉浸在惊讶震惊中,直到此时,那种情绪上升到了最高点。 耳边听着陈述温柔款款道:“喜欢吗?” 郑如骄心里自然是很高兴的,只是心里又有点不忿这么大的事,陈述也不跟她先通个气,让刚出现在冰雕现场的她,像个土包子似的看呆了眼,还恍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当时就被李寄荷、柳暮阶、张乔等人嘲笑,鄙视了。她的好心情都被扫掉一半。所以,陈述现在问她,她自然不能表现太高兴,只不冷不淡道:“搞这个冰,一融化就没了。没意思。” 是没意思,可是真的好浪漫。她前世也算见过各种各样的浪漫了,但是陈述搞这一出,仍然让她震惊的不行。 这不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这是千年以前的古代哎。这封建王朝的大唐朝,居然也有人能构思出如此浪漫的聘礼,她不惊奇就有鬼了。 更不要说得知这份浪漫是给她一个人的额外聘礼,她郑如骄再是冷血无情的人,也是感动到了,心里暖洋洋的。 所以,虽然是说着不冷不淡的赌气话,嘴角盛开的那一抹笑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陈述含笑对着她的口是心非,眉眼都是温柔在流转,他握紧她的手,低笑,语声宴宴道:“真正的聘礼明儿某会去昭王府下定。放心,绝对不会少了你什么的。” “哼。谁知道呢。”郑如骄心里很高兴,只是面上仍然装作不在意。 陈述就笑,笑不可抑。 周围人就没他那么好说话了。 那些个世家贵女为着郑如骄这份不识趣的拿乔,纷纷抗议了。 议论纷纷声道:“哎呀。骄阳县主真是没品位。到底懂不懂欣赏好东西?这样美的冰雕聘礼还嫌弃吗?” “陈十七,她不要,送我送我。娶我也可以。” “就是啊,骄阳县主不要,给我,或者十七郞明儿你去我家府上下聘也可以哦。你还没去昭王府下聘,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 “对啊对啊。陈十七,心灵不相通的两个人在一起很痛苦的。既然骄阳县主如此不懂你,你送我喽!” 面对这一声声不满和讨要,陈述冲那些人笑了笑。 郑如骄在边上瞪他:“送了我的就是我的,就算化了也是我的。你敢拿去送人情?” 陈述:“……”他的手似乎又要通红通红了,十一娘力气似乎比一般贵女大很多?总觉得养在深闺的贵女该是娇娇弱弱,怎么十一娘力气如此之大?十一娘不会习过武吧? 陈述端看着郑如骄娇娇怯怯的一张脸,形若柳的身姿,应该不会吧。 但是真的手要被抓坏了。 陈述提醒她道:“你能少花点力气吗?” “什么?”郑如骄迷惑,但是看陈述的视线,很快就明白了。 她一惊,松手倒是挺快。 糟糕,她今儿情绪波动太大,居然两次控制不住手劲,可平时她都掐着自己的手心,今儿,她居然一路牵了陈述的手过来。 世家贵女哪有那么大的手劲,陈述肯定怀疑了吧。 郑如骄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在心里警告自己收敛情绪。 她这边和陈述你侬我侬,落在有心人眼里。 李寄荷咬碎了一口银牙,张乔恨恨地戳着筷子,郑妆成和柳暮阶等人说着郑如骄如何如何不好的坏话。 “快要到年底了,往常的这个时候护国寺香火旺盛。今年怎么没听大家说你们府上也要去上香?”李寄荷最后看了一眼坐主位的郑如骄和陈述两人暧昧的举动,心里警告自己冷静点,再冷静点。终于,她的气息平静了很多,对着一桌子的贵女就语笑嫣嫣道。 “怎么不去?我们府上,祖母说十二月十五会去。”陈蘅道。 “怎么不是十二月初一吗?往常不是都初一去的护国寺吗?今年怎么改了时间?”有人问道。 陈蘅抬头看了眼主位上坐着的兄长和未来嫂嫂,轻道:“跟昭王府一起去,所以……” “我们家本来也是初一去,得知阿蘅家十五去后,我家老夫人想着一起喜庆呢。就也阖府定了十五去。那天,到时还办道场呢。快过年了吗?府上老夫人说带大家一起去祈福呢。”河东薛绮也道。 “我们家也是,本来是定了初一,后来得知其他家都定了十五,我们也就十五去护国寺上香了。你们呢?”江东朱绵绵道。 “哦,这样啊。我们府上本来说是十二月初一,既然大家都定了十五去护国寺,我回去也会跟家人好好商量,就让定在十二月十五,护国寺。”李寄荷眼中闪过诡谲。 终于知道昭王府今年去护国寺的具体时间,那就十二月十五,护国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本来还以为要让婢女们去查探下昭王府护国寺一行的时间,现在是不用了。 这么多府上一起相伴护国寺,真好,到时出了事,是谁动的手呢?那么多高门大族,查谁呢?郑如骄,你不死,想来也不可能了。 李寄荷微笑斜睨一眼主位上,郑如骄私底下小动作,好不要脸地在摸十七郞的手。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女人,那么讨厌,真是该死呢!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一众世家子弟围绕着的上座,陈述和郑如骄被热血过头的世家子硬逼着喝了提前的交杯酒还不够,这会以陈询为首的五姓七家那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世家子已经想出了新的为难方式。 一伙人在叫嚣着“亲一个,亲一个!”这个说话的是陈询,他是最唯恐天下不乱的。 “哎呀,陈十七,骄阳县主,你俩就不要扭扭捏捏不像样了吗?都是板上钉钉的一对了,就亲一下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个配合陈询说话的也是陈述的狐朋狗友一枚,河东裴八郞裴书年。 “是啦是啦。陈十七,你这样还像个男人吗?都半天了,某要是你,看见这么个娇娇弱弱的小娘子,早就扑上去了。你怎么这么下不了口,要不,你不行,让某帮你~”这对话已经越说下去越不像话,这个说话的是江东陆七郎。 他这话一说完,四周又是哄笑一片。 陈述也是黑了脸,视线凝聚在郑如骄身上。 十一娘她,可是真为难她了。 扫眼过去,十一娘今儿只在侧边简单扎了个堕马髻,髻上斜插一把小儿拳头大小的金钗流苏,上缀点点红珊瑚,颈项一条米粒大小的红珊瑚珠绕脖金色璎珞圈,耳边同样挂着缀有红珊瑚珠的金耳珰,散碎云发扑扑乖顺垂两肩。娇滴滴粉若艳霞,春神眷顾之姿,粉色是唇,胭脂是颊,眉画两弯,杏眸熠熠,套一身风雅得体玄色深衣,身姿窈窈立在那,那微笑盈盈的模样看着是不生气吧? 她这样子,倒是好相与的很。 陈述低下头,那万千人盯着的吻终是轻轻地落在了郑如骄光洁的额头上。 只轻轻点点,周围便是嘘声一片。 “啊呀,啊呀,亲上了,亲上了。只是怎么亲个额头就完事了。” “陈十七,你这就叫耍赖。要某说啊,你这根本不能算是亲啊。” “哟哟哟,别为难陈十七郞了,你没看见,他刚刚就亲了一下,底下那些贵女们眼睛都直了。还是不要表演了,这刺激人的。好了,好了,你们闹也闹够了,就别吵了。”出来主持公道的是陇西李二十一郎李耀。 “哈哈,还是亲上了。某就说,对陈十七,就要用强嘛。骄阳县主,你跟某说说,感觉怎么样?”最是嘴欠的陈询戏弄玩陈述,又开始挑衅地戏弄郑如骄。 只郑如骄目光游移,可有可无地敷衍他一句就不再吭声。 陈述注意到了,低头问她怎么了。 郑如骄摇摇头,把视线从不远处屋檐和回廊交错阴影处收回。 那回廊转角隐蔽处,众世家子弟要是抬头看过去的话,会吓一跳。 他们世家的私人聚会,虽然也不算隐蔽,但绝对也不欢迎隐蔽处那人来参加啊。为什么这人就能厚着脸皮过来。 世家子弟要知道隐蔽处那人不仅来了,还欣赏了一出出好戏,更是要吐血了。 隐蔽处那三人,为首的是摄政王宋辰仪,旁边两位是他的两个暗卫首领,男的是首领朔方,女的是副首领红缯。三人借着王府树多,假山多,屋子回廊多,可是隐蔽的很好。 不是郑如骄比旁人敏感的神经,在这吵闹一处的王府,是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三人。 郑如骄注意到了,但是面对陈述的询问,她却选择了隐瞒。 宋辰仪这个人她其实是不喜欢的,很多时候她也想找个机会教训他一下。后来想想,其实那人对于她也就小打小闹的戏弄,她要大动作去对付他,似乎没那个必要。 倒是可以利用他一下。这人如此不喜欢世家大族,尤其是世家大族里清河陈家这一位,她面前这一位。 她是为陈述不平的,可是那是以旁人的角度为陈述不平。若站在她现在这个角度,那就未必了。 她要嫁陈述,是,现在陈述看起来各方面完美,也对她样样好,她也很感动。但是,她跟陈述其实是没有感情基础,直接进化到未婚夫妻立场的。这样的立场,让她不得不防备有些事情。 她从来都是那般小心翼翼的人,所以陈述即便对她再好,她心里也是很难全部和人交心。 她心里永远留着一个角落,她不是不信陈述,是世上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完全相信。 这么说吧,她就是防着陈述,而陈述在这个古代如此位高权重,她怕自己万一斗不过,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去对付宋辰仪这个对陈述万般恶意的人,她要留着宋辰仪的命,以防万一陈述对不起她,她可以把陈述所有的事情都捅给宋辰仪,到时一拍两散也罢,她总不会太吃亏。 前世今生长这么大,像宋辰仪这种小贱人,她也就利用过他一个。今生她若不是要嫁给陈述这样高门大族中最吊炸天的子弟,她也不会动心思到宋辰仪这种人身上。利用这种人牵制陈述,但愿不会有什么万一。 陈述也好,宋辰仪也好,希望都在她的掌控中。 郑如骄那目光似乎在看着隐蔽处,又似乎在看着天空,更像是什么都不看,只因为大庭广众之下被未婚夫亲了,羞了,所以石化恍然了。 她这表情没有任何人有怀疑,便是陈述,一时也没想到别的上面。 只隐蔽处三人惊了。 宋辰仪惊讶道:“这十一娘是不是发现了我们?” 他两个手下摇摇头:“应该不会吧。我们都躲得这么隐蔽了。那骄阳县主娇滴滴一个小娘子,如何会察觉?” “她可是会武功的。”宋辰仪总觉得郑如骄似乎看到了他们三人。 “现场那么多世家子会武功,也没发现我等。骄阳县主的武功难道还会超过这些人,何况现场那么吵?不会发现啦。”红缯也凑过来道。 宋辰仪点点头,忽而又抚下巴道:“哎,我说,看骄阳县主那桃花小脸,满目含春的样子。你们说,是不是这大唐朝的女子都想嫁陈十七?” 说着,对红缯点点头,道:“你是女子,你说?” 红缯本来还在看王府的好戏,正看陈十七和郑十一娘缠绵悱恻的缠绵戏不可自拔中,忽然中招,被喜怒无常的摄政王殿下点中名字,她惊了惊,随即一本正经,正经肃容道:“奴一生献身于神机营,从未想过男女之事。殿下问错人了。” 说着,为了表示说服力,红缯还兀自点了点头。 宋辰仪对她的回答明显不满,又道:“某是让你假设下。如果给你两个选择。某跟陈十七,你身为女儿家,会选谁?” 殿下来真格的。 红缯苦恼,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宋辰仪。 宋辰仪冷声道:“快说。不管你回答什么,某恕你无罪。” 红缯快人快语回复:“殿下。” “你快说?喊什么殿下?哦,你说想嫁某。不错,不错。”宋辰仪终于明白了红缯口中的意思,笑眯了一双凤眸。 红缯感觉大松一口气。 宋辰仪问完了红缯,又转头问起朔方道:“你呢?若你是女子,你会……” 朔方本来还在看红缯笑话,这会宋辰仪的目光转向他,他一惊,随即口中呼喊忠诚之词不要钱地出口道:“殿下。绝对是殿下。属下以人格担保。” 宋辰仪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视这两人:“说话不用过脑子,嗯?一听就是在撒谎?” 朔方:“……” 红缯在偷笑。 被宋辰仪利眼一扫,道:“你也是,当某不知道。就你刚才回答某问话的时候,看了某两眼。看了陈十七七八眼,真当某好糊弄呢。这样,还说想嫁某,某就这么好骗?” 红缯的脑袋也耷拉了下来,垂头丧气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宋辰仪却不管这两人,抚着自己下巴,自言自语道:“难怪呢,这十一娘今儿那么高兴。某送她瓷手炉的时候可没见她露出这般的笑容。这是嫌某的礼物寒酸呢还是嫌送礼物的人不是陈十七,她就百般不乐意。女儿家的心思,还真难猜呢。” 自言自语一会,又转头来问朔方:“朔方你说,某觉得某送十一娘瓷手炉的时候,某的态度很好啊,为什么这骄阳县主不仅不领情,还真的是因为某不如陈十七……” 自家殿下这春心萌动的样子震惊了两个属下。 朔方小心翼翼道:“殿下。你上次不是说送骄阳县主瓷手炉是为了恶心陈十七吗?” 怎么竟然不是吗?不是吗?最后一句话朔方只敢在心里默默反问自己。 倒是红缯语不惊人死不休,她冲口就道:“殿下,你不是喜欢上着骄阳县主了吧?” 喜欢骄阳县主?他喜欢上了骄阳县主? 被自己的想法吓一大跳的宋辰仪反应过来,很是义正言辞地怒斥两个手下道:“做事不认真,不负责。敢情你俩是天天思量着风花雪月,才不能用心做事是吧?” 朔方红缯默。 宋辰仪眉头一挑,好不意兴阑珊道:“回去了。这种风花雪月的事于社稷无益,某就不多看了。” 两手下不敢多吱声,互看一眼,闭紧嘴,跟在宋辰仪身后溜人。 宋辰仪走在前头,口中不自觉道:“其实只要一纸赐婚。”复又摇头自省,“算了,算了。风一吹就倒的小娘子有什么好的?” 他单手就能折断这十一娘的细腰。 这种不丰腴,不美貌,瘦骨伶仃的小娘子有什么好呢?那陈十七上了床估计也得后悔娶了十一娘。 他要的王妃铁定是要凹凸有致,玲珑心肝,又…… 当然,这么多年也没找见。但无妨,总是会找到的。 至于这病猫十一娘,她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也未必…… “殿下,你流鼻血了。”三人出了太原王家,朔方出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宋辰仪差点摔了个跟头。 天杀的。 宋辰仪转头瞪向两个手下:“某最近吃的东西就没个清淡的,上火了。” 是吗? 殿下最近似乎口味很清淡,没吃啥啊。 朔方跟红缯两人心头同时疑惑不已。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王家雪雕会快接近尾声,世家子弟在和脾性相投的好友做着最后的辞别。 王家被人遗忘的那一片被积雪压弯了腰的竹林里,出现了四五个女子的身影。两主四婢。 一红衣金发饰,娇弱身形的女子和蓝裙银饰的身子小小的女子面对面说着话,两人头顶,各有一个婢女高举着趋近竹林色的伞,为这两个女子挡风遮雪。 “……确定选择李二十一郎了?我听婢女说雪球比试,你最后拿了他的贴身物。他这人确实不错。”躲到这片竹林里,郑如骄就想问问雪雕会那么久,郑文浅是看中了哪个下家,两人在这讨论着,以后郑文浅的路该怎么走。 郑文浅点点头又摇摇头,脸色变来变去,很是生气愤慨道:“是,本来我是拿了李耀的贴身玉佩,那李耀也没意见,还冲我笑来着。可是最后却被裴八抢走了那块玉佩。” 打雪仗现场,世家子要讨厌你,你即便相中了人家的贴身物品,按照奖励要拿走,最后也是拿不走的,反而会被世家子带来的仆人恐吓威胁,要硬逼着你拿出他家主子的贴身物品才会放人走。 而郑文浅拿了李耀的贴身玉佩,李耀既没有找人威胁恐吓郑文浅,还冲她笑了笑。 这么看来,即便郑文浅被柳家退婚,这个李耀也是可以指望的。 本来郑文浅被柳家退了婚,是只有嫁给她爹的老头上司做妾一条路,现在能嫁个五姓七家的天之骄子做妾,她其实也是没意见的。 所以,郑如骄对着郑文浅选了李耀做下家,也持肯定态度。 只是她竟是忘了还有裴八郞这一遭。 于是,郑文浅气呼呼地说完李耀的玉佩被裴书年抢走这件事后,好半响,郑如骄都说不出话来。 她没说话,可是凭空却冒出来一个爽爽利利的男声,那声音欠扁又刺人道:“哟,你想嫁李二十一郎啊?真是好不知羞耻?柳家二房嫡子就这么被你们无视了!” 忽然窜出来的人还会是谁? 那就是一脸讽刺的裴书年。 这人刚刚跟踪俩人过来,现在更是把郑如骄和郑文浅的两个在望风的婢女绑了起来,他自己突然而至,给了在场四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郑如骄目瞪口呆,回顾四周,低语“该死”,抬头不满道:“裴八,我的两个婢女呢?” 裴书年不屑地睨了她一眼,努努嘴。 郑如骄顺着视线看过去,她和郑文浅的两个婢女正被裴书年带来的几个仆人限制行动,团团围住,似乎还点了穴。 真是该死! 郑文浅也看到了,跟郑如骄心里一样在骂人,同时气疯了地瞪着裴书年道:“你的人还不把我们的婢女放开?你说你来干什么?我和十一娘有邀请你来谈话吗?你这么不请自来,还要不要脸!” 郑文浅是气疯了,她看到自己的婢女和郑如骄的婢女被人点了穴,看样子就是面前这个莫名其妙一直要针对她的男人干的,自然不满,不满后,说话也不存在客气不客气一说。 裴书年被她这一呛口,却是委屈了,他先是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解了两个婢女的穴道,又回头委屈万分地拿出李耀的贴身玉佩,甩给郑文浅,同时,狠狠道:“哼!某可不是那等强取豪夺的人,还你!” 说完这话,竟是连看两人一眼都懒得,气呼呼带着他的小狗腿们转身离开竹林深深。 留下目瞪口呆的郑如骄和气得直接把玉佩摔地上泄愤的郑文浅。 那玉佩也是倒霉催的,本来积雪深深,摔下去是不会碎的。可是郑文浅摔玉佩的积雪底下,竟然是一块尖石子块。 玉佩撞上尖石子,还能怎样? 自然是“啪嗒”,碎了。 该的! 郑文浅也傻眼了。 郑如骄:“……” 郑文浅汗颜:“呃,我不小心的,原以为这么厚的积雪,不会碎的。” “……”不会碎就能随便扔着玩吗? 郑如骄盯着碎一地的玉佩残渣,心里默哀。 抬头,倒是正经说了句:“你其实也喜欢裴八郞吧?” 这回轮到郑文浅哀叹了:“唉!我也不清楚,毕竟今儿才见过。怎么说好呢?他人确实还可以,可是再怎么可以又怎样?再怎么说,我只是找个随便的下家顶一下柳家会退婚的意图。真的没想真找个很好很好的人。毕竟,我身上还有柳家婚约。找李耀这种没感情负担的,对他们那些世家子来说,不过纳个妾罢了。我即便被柳家退婚,也不妨事。柳家娶我,世家子不过少纳个妾。柳家退婚,那些世家子看的上我,也不过多弄个妾的名头给我,我也问心无愧。可是裴书年那样子的话,我怕我会胡思乱想不该我有的。可是我还有柳家的婚约,我也只是在找个下家罢了。是在骗人感情啊。唉!” 郑文浅说得有点语无伦次,郑如骄却听得分明,最后一想,也是犯难了,先是怪起了自己的多事。 她道:“都是我的错。现在看来,要是柳家得知换亲的事情之后还想娶你,我是冤孽了。” 郑文浅摇头道:“不怪你。其实,我能认识他就不错了,也是一种福气。很多闺阁女子一辈子都遇不到我这样的福气呢。不能在一起又如何,本来不是百花令,我这样小官家的庶女,难道还能指望遇上那样的郎君。是因为你,我才能认识那样也算挺有趣的人,我很满足,很感激。十一娘不要自责。” 郑文浅这么说话,郑如骄也是说不出话来。 倒是忽然想到回去后,府里的糟心事,便提醒郑文浅道:“回去后,把换亲的事一定要捅给柳家,对了,江东朱家也要让他们知道。这样,婚事你没了,我那拎不清的妹妹也不用真给家族带来预料不到的大灾难。真当两大世家好惹的,别真成了,就是我们整个昭王府的灾难来临时。先让他们心里有数,来闹过场了,希望可以避免这一场灾难吧。” 郑文浅也点点头,覆上郑如骄的手,说道:“是啊。至于这件事拆穿后,柳家娶不娶那就看我和那家世家子的缘分了。河东裴家更不是好相与的,我就不多奢望了。即便柳家退婚,他们河东裴氏长房的么子难道还真能娶我不成?那么好说话就有鬼了。我现在也就盼着柳家如果退婚,看在今儿我这么努力的份上,届时会有世家子愿意纳我为妾就好了。即便为妾,谁又愿意嫁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呢。可恨我阿爹和主母还好笑地对我说年纪大的郎君懂得疼人呢。这么好的话,怎么不让郑思蓉去嫁那样的老头?” 郑文浅笑得凄凉。 郑如骄也是说不出话。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啊,婚姻不能自主。大好的女儿家,多花样年华的年岁,却要被迫嫁给不知什么样的人家,那怎么不是一种悲哀呢。 可是纵使她,又能有什么好办法? 郑如骄在心里摇头。 ~~~~~ 竹林详谈后,世家子弟相互告别,陈述也和郑如骄说好,明日会去昭王府下聘。 裴书年冷眼瞪了郑文浅一眼,又别过头,带了他的一窝小狗腿,谁也没有他速度快地离开了太原王家。 他身后,平阳陈询刚调戏完郑如骄的婢女春沉,看见裴八那么被人追杀似的溜了,他自以为窥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嚷嚷着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赶上去问八卦了。 郑如骄无语地朝陈述摇头。 陈述也是莫可奈何,笑了下,让郑如骄一行上了马车,一起离开了太原王府。 ~~~~~~ 回到昭王府,郑如骄和郑文浅互相告别,各自回了自己院子。 郑文浅回了自己的蔓草院。 这会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可是她的蔓草院居然灯火通明,怎么回事? 不会是她阿娘? 那是出了什么事? 郑文浅和两个婢女四目相对,各自摇头。 郑文浅有种预感,她屋里肯定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才进蔓草院,郑文浅简直感觉走错了屋子。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门口竹帘摇摇晃晃,连带着底下的穗子流苏摇摆个不停,郑文浅第一反应屋里是不是主母又来没事找事了。 撩帘进去,屋里头摆设被翻得一团乱,床帐布幔凌乱地纠结在一起,妆奁首饰被翻得乱七八糟,床前的矮足几案,香薰炉被踢得东倒西歪。 这屋里是遭贼了吗? 郑文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生母陶娘子听到蔓草院动静,也从偏僻小院赶了过来,进门就一顿哭诉。 这时,郑文浅才知道她屋里究竟是糟了什么罪。 “你说什么?昭王妃和明微县主两人现在还在库房里挪聘礼。哈哈,我竟然想不到有些人竟然能不要脸到这个程度。我是高估了大房母女的不要脸程度。换亲还不够,连聘礼也准备纳为己有。真是了不得!”郑文浅冷笑一声,气狠地踢了被郑明微带人弄得烂兮兮滚一地的布幔,回头对着两个婢女,道:“去库房,我倒要看看,大房这对母女到底能有多无耻?” “九娘,不能去啊。大房的人我们惹不起的。既然换亲都换了,那聘礼也是护不住的。”陶娘子在一旁拉住郑文浅风风火火往外跑的脚步。 郑文浅气狠地冲陶娘子道:“我不去,难道大房母女就知足了,以后就会少欺负我一点吗?阿娘,你太天真了!我要去!” 说着,拂开陶娘子拉住她的手,气咻咻地带着两个婢女直闯放聘礼的库房。 郑文浅放聘礼的库房,三房看库房的仆人居然也是一脸讨好地跟前跟后,帮着郑明微和她的狗腿子在搬她的聘礼。 打一照眼,郑文浅连眼睛都红了。 郑明微却不把她当一回事,她来了,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仍是在指挥她梧桐院的仆人婢女往外搬聘礼。 “郑明微,那是我的聘礼。你还要不要脸?自己清白没了,裴家不要娶你这个□□了,怎么了?关我什么事?你撺掇你娘亲和祖母那一对老糊涂抢我的亲事,你以为真的没人会知道吗?你是清白都没了,你以为你代替我嫁去柳家会有好日子过?柳家即便娶了你又怎样?你这样婚前就失贞的女人,那些世家大族谁会稀罕?你换我亲事?你换啊?抢柳家给我的聘礼,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郑文浅已经气得失去理智,破口大骂的话是怎么狠毒怎么恶毒怎么来。 听她骂自己□□,本来不把三房这破落户小庶女当回事的郑明微,顿时睚眦俱裂,猛地就冲了过来,尖叫着要撕郑文浅那张恶毒的嘴巴:“贱人,我让你骂我□□,你才是你娘那个贱妇爬床生的狗杂种。嘴巴不干不净的,我今儿就代替三房婶婶来好好教教你这张嘴。” 郑明微十足泼妇上身,兜头就给了郑文浅一个巴掌,还示意着她带来的婢女上去撕烂郑文浅那张不要脸的嘴。 郑文浅亲事没了,现在聘礼还要被郑明微这个不要脸的搬走,实在是什么都没了,她也豁出去了,郑明微的一巴掌更是把她的怒火挑到最高。 “啪啪啪”别看郑文浅人小小一个,爆发力也是惊人,借着郑明微自己找死凑上来,她也手脚利落地啪啪啪打了郑明微三个巴掌,打得从来没受过什么委屈的郑明微当时就懵了,眼泪哗啦啦掉下来,同时她的怒气也飙升了。 郑明微捂着嘴巴,眼珠子都要被她瞪出来了,她上去就要在郑文浅那张娇媚的脸上留下几道爪印,她尖叫着冲上去掐人,抓人道:“贱人,你竟然敢打我。我就是要换你的亲事,占你的夫君,抢你的聘礼,怎么了?太妃都站在我这一边,说三房不过一个庶女罢了,哪比得上我们大房,我阿爹是昭王,你爹是什么玩意?凭你也敢跟我争?我争不过十一娘那个贱货,难道还争不过你个连亲娘都是窝囊废的庶女吗?” “郑明微,你要遭报应的。我看着,柳家娶了你,你能得意几时?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子,亲事还是抢自己堂妹的女子,到时,沉塘都是轻的,你信不信?当心被人活活烧死。”郑明微一爪子挠上郑文浅的脸,抓出了痕迹。 这顿抓挠把郑文浅惹得更是火气节节升,趁着混乱,她撕拉一下就上去扯烂了郑明微的外衫。 顿时,郑明微里头鲜艳的诃子就跟离了束缚的鸟儿,飘逸地飞了出来,郑明微的肌肤立时就裸了一大半出来。 这回,纵使泼妇如郑明微,也是懵住了,一时间,库房内外尖叫声就没停过。可惜,要拢好衣服,郑明微是不能再这里跟郑文浅继续耗下去。 她的婢女也看到了,忙着解下自己的外衫给郑明微披上,同时狠狠瞪了眼郑文浅几人,但还是担心郑明微的清誉,于是低头小声对自家娘子道:“十三娘,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郑明微看着自己被扯得稀巴烂的外衫,眸子里冒出滔天巨火,她不甘心地看了眼搬了一半的聘礼,恨声对着手下人道:“走,今儿就便宜三房这对贱人玩意。明儿赶早,我们再来搬。” “呵,不知谁才是贱人?”郑文浅脸上也挂了彩,只是她已经不在乎了,她看着暂时算保住了一大半的聘礼,眼神凶戾瞪向郑明微。 郑明微白了她一眼,想着自己现在这样子,到底不能恋战,匆匆带人离开三房。 她的身后,郑文浅看她离开了,心累得让三房的仆人稍微整理了下库房,神色冷凝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的院子,陶娘子看她进来,又絮絮叨叨,心疼又埋怨地嘱咐了她几句,让自己的婢女拿了自己屋内唯一上好的敷脸膏药过来,嘱咐郑文浅一定要按时擦,在郑文浅一再示意自己没事赶人的暗示下,才不情不愿地离开蔓草院。 陶娘子离开后,婢女月见在旁心疼地帮自家娘子擦着药,在一旁边忍不住开口道:“娘子,现在我们怎么办?明儿那明微县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还会再来?我们?” 郑文浅拨了拨额前凌乱的头发,冷笑一声,道:“还能怎么办?到时看着办。对了,之前十一娘说的让我们把换亲的消息捅给柳家和朱家知道。本来我还打算明日去办这件事。既然那郑明微如此不要脸,这件事还是早做早好。” “娘子,可是我们院里没有人能和柳家朱家的人通上消息啊。”琼花刚大体收拾了一下蔓草院,听到自家娘子气急败坏的声音,赶快站出来说话。 “我也是气糊涂了。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我哪有什么厉害的手段,也没结交过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人,怎么才能把这消息传到柳家和朱家府上呢?”冷静下来,郑文浅皱紧眉头,整个人都不好了。 有些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苦于没有人脉,也没那个机会啊。 本来因为郑明微来强占聘礼的事而心情激越,一直很义愤的郑文浅,这会冷静下来,也是发现了这个大问题。 “要不,娘子去找骄阳县主。她肯定比娘子认识的人多,也许有什么办法。”琼花在一旁献策。 郑文浅摇了摇头,不甚赞同:“我是闺阁女子,除了主母那边就没有人脉认识外边的人。她何尝不是?而且,就算她愿意帮忙试试看,她能找到的人无非也就是李氏,李氏能帮我?她现在巴不得我死了,好名正言顺占了我的亲事,给郑明微腾道呢。怎么会帮我?算了,还是不要麻烦十一娘了。她也不容易。” “那不找十一娘帮忙,能找谁?”琼花也是知道这一点,但是她看着自家娘子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她才说出这个建议。 “你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郑文浅闭上眼,思量。 好半响,她睁开眼,眼里闪过决绝,她对着等候在她身畔的两个婢女,道:“我想到了,去找裴八郞帮忙。我这还有他给我的折扇,拿去他应该会愿意帮忙的吧?” “九娘,这不行啊。”月见率先叫了出来,“刚在王府的时候,裴八郞还气了你,真找他,他愿意吗?” 而且,这种时候找那人,先就败坏了情意。那些世家子心里又不知会怎么想,会看不起她家娘子的吧。月见在心里道。 “我知道你的想法,没事。我跟他本来就不可能。还能指望以后什么情意吗?现在有这份初识之意,他还愿意帮我的时候,我暂且找着他帮忙。以后,我和他,难道你们以为还会有什么交情?别幻想了。而且,这件事上,裴八郞绝对有能力帮我传递消息给柳家和朱家,找他帮忙绝对不会走岔路的。就找他帮忙吧。” 郑文浅心思神转,她拿出折扇来看了一会,又道:“月见,琼花,你俩谁愿意去?” 见自家娘子心里早有打算,月见琼花也不好说什么。 “我去吧,娘子,我懂点武。”月见站了出来。 “好,那你去吧。”说完这句话,郑文浅自觉整个身子更疲倦了,软在榻上,什么都不想动了。 月见拿了折扇,匆匆离开蔓草院。 其实月见武功也不是很好,她只是看自家娘子实在是太可怜了,无论如何,她都要努力帮娘子办成这个事情。 于是,她一力应承了。 只是到了门房,她又暗暗叫苦了。 不知道怎么骗过门房出去。 她想了千百种计划,不过都没盼上什么用场。 到了后门口,才惊喜地发现,门房夫妇跟人喝酒吃菜吃多了,昏睡了过去,方便了她出行。 月见心里暗道老天帮忙,打开后门,终于小心翼翼地溜了出去。 河东裴家。 月见被领进来已经好一会了,裴书年也知道了郑文浅找他帮忙的事。 他站在屋内唯一一盏铜制树形灯前,不知是不是夜里烛火的问题,映着他的面庞,显得他整个人都有了冷硬严肃感。 从一开始为了义愤,帮自家娘子忙,而秉着一鼓作气精神,把昭王府换亲事情说完,又把娘子传递消息的事情办完,月见就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因为她说完那一长串话后,今儿白天一直很好说话,对谁都说话和气,顶多对着自家娘子有点故意作对的说话样子的郎君,现在却是摆出了今儿第一个黑脸。 月见见着了,还能怎样?自然是不敢说话了。 她现在都有点害怕自己能不能全须全尾回去了。 而被她胡乱臆测的裴书年盯着月见递来的折扇,心里一冷,眼里瞬时也有了几分不好相处的意味。 难怪要来参加五姓七家的私人宴会呢? 难怪要对他欲拒还迎? 难怪有了他,还要去招惹李耀等人? 原来症结都在这里呢。是因为换亲之事,她实在没办法了,才跟着堂姐来五姓七家的私人聚会找下家呢?哈哈,原来如此呢,还以为她只是别扭。他的性子,做事是冲动了点,吓着她了。所以,他以为她是害羞,才欲拒还迎的他。现在想来,最傻逼最可笑的才是他吧。那女子不过把他当成众多下家中的一个,他却像个傻子似的被耍得团团转。 如今,她回去又被人抢了聘礼,实在没办法了,就来找他帮忙。 真是利用起人来好顺手,想起来可以利用就拿来利用一番,不要利用的时候就跟他撇清关系,就比如在王家不要利用他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奔向李耀的怀抱,很自在地就选择了去拿李耀的贴身玉佩,把他的好意弃之如敝屣。 把他的折扇拿过来就为了换取通知柳家、朱家换亲的消息吗?他的折扇原来就值这么个人情吗?真是好啊!他是得了失心疯才会觉得自己有点喜欢上那样的女子了。 小小娇媚的一张脸,小小不盈一握的身子,小小精致的眉眼,铃儿叮当脆响的小人。 呵。 裴书年眼盯着那把被人弃之不用的折扇,心里戾气升腾,转身,毫不留情就把这折扇往大火盆里扔去。 他的贴身仆从哭丧着脸赶忙上去扑火,要捞出折扇。 一边还大喊着:“八郞,你最爱的折扇。你有什么气也不能冲着他来啊!你有什么气就打某好了,某好心疼八郞这折扇……” 裴书年冷声道:“不要了!” 月见被这一连串的反应吓得心惊肉跳,更是无所适从,不知该怎么站立,心中更是怕裴书年一气之下,不肯帮自家娘子忙。 她们娘子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找面前这世家子帮忙。最可恨那郑明微母女如此欺负娘子。娘子但凡有别的主意,也不会来找这郎君,结果这不知人间疾苦的郎君心里还不知怎么不屑娘子的情意。 呵呵,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明白的人啊。只有阶级分明两个世界的人。就比如五姓七家不知愁苦的世家子和自家娘子这个阶级的人,就比如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和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人。谁能懂谁的苦? 月见垂着头胡思乱想着。 忽然地,听到上头发号施令的人说话轻飘道:“你回去告诉你家九娘。消息的事,明儿朱家、柳家都会知道,让你家娘子安心。” 只是从此后,她和他就桥归桥,路归路吧。 “是,是,是。谢谢八郞。我代我家娘子谢过八郞。” 月见便是没想到,最后还能得到这一好消息,立时眉开眼笑,道谢后,离开裴家。 ~~~~~~~ 是夜。 差不多全长安城都知道了昭王府换亲的无耻事。 长安城的晚上,今儿是特别特别的热闹。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这晚的事传到桃夭院,郑如骄叹气了,又问起婢女消息传到朱家、柳家,朱柳两家什么态度。 婢女夏鱼说他们在外的眼线正在跟进此事。两家目前还没传出具体态度。 郑如骄点点头,又吩咐夏鱼等人紧着这两家的态度,看这两家什么时候表明态度,第一时间来汇报她。 婢女们应了,郑如骄才安然睡去。 明儿,陈述说来下聘,还是早点安歇为好。 只是这一夜她做了个诡异的梦,很不吉利的梦,那梦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梦里百般纠结,似乎是她嫁给陈述后发生的事:陈述在梦里想要掐死她…… 那梦里,陈述掐住她,似乎很痛苦地在问她:“骄儿,你是不是从来没喜欢过我?所以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然后场景转变,两人在庭院凄厉的争吵声。 陈述木然地看着她,就一遍遍重复说着同一句话:“我后悔了!我真后悔了!” 而她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醒来,满头大汗。 郑如骄几乎是睁眼到天明,心里对嫁给陈述这一事实感觉十分不安稳。 总觉得不止是一个梦那么简单,总觉得上天在预警什么,就像前世她做了那个梦,然后就穿了,接着遇到陈述。一切似乎早有安排。 现在就在陈述下聘礼前夕,又做了这么个诡异的噩梦。说真的,她心里感觉很不好。 如果不是今儿陈述就要来下聘,两人的婚约不出大意外已经没法改变,她竟然生出悔婚的念头了。 其实在梦里,陈述喊她“骄儿”时,她感觉很想笑。前世在现代的时候,她知道很多人雷“x儿”的叫法,她倒是没有。她本来有的时候就会把肉麻当有趣,当然接受能力高了。有段时间,她还一直想知道真人喊出那一声x儿来,听的人会是什么样舒爽的感觉。穿越而来这历史上不存在的大唐朝,她终于听到了,却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她被人掐住脖子,让她想笑都没心情。 随着天越亮,光明挥散一切的阴霾,郑如骄似乎心情不再那么焦虑。又想不过一个噩梦罢了,看来她也有现代好多人都有的毛病,婚前恐惧症,所以才做了这个梦。 只是她幻想陈述喊她“骄儿”,这个真的好羞耻。虽然她知道自己很多时候喜欢把肉麻当有趣,但是真的由梦里体现出来,她也是惊呆了。 忽然地,她就哈哈大笑起来。 真的,实在是太好笑了。 不管怎么样,看天气,今日是个艳阳天。持续下了几天几夜的雪终于停了,应该是个好兆头。 婢女夏鱼听到里头大笑声,撩帘进来取笑她,一忽儿又有一个婢女跑进来,大声嚷嚷道:“娘子,娘子,快起来了。陈家的人来下聘了。不能人来了,还看到娘子你在睡觉,人家要笑话的,会说陈府可亏了,娶了个懒妇回来。哈哈。”今儿喜庆,竟是连一向稳重的冬雁也来打趣人了。 郑如骄笑呵呵,由着秋落春沉帮她梳洗,穿戴好。 最后一支凤钗插到头上,就听到外院的婢女来报,陈府下聘的人来了。 十里长街的聘礼,超出规格无数,不怕宋辰仪知道要发疯的聘礼担子一路绵延十里长安街,从清河陈府在长安的府邸一路摆到了昭王府门口,端的是一个泼天富贵。 昭王府内喜气洋洋,奔走相告的婢女仆人叽叽喳喳地在说:“哎呀,你们怎么都还在这里呢?快点出去看热闹。清河陈府不得了。聘礼一路从陈府摆到昭王府大门口,奴活那么久,从没见过这种富贵啊。不愧为五姓七家的清河陈氏。好多好多聘礼!” “哎呀,是吗?是吗?你说真的吗?我也要去看。” “当然是喽。快出去看吧,今儿不光清河陈十七来了,他还带了两个富贵郎君过来,换婚书一般人家都是族里挑选有官阶有才貌的儿郎,陈十七这边是喊了高门大族不可一世的平阳陈九,河东裴八充当副使来了。你们还不出去看。陈十七是骄阳县主的,其他两个,我们可尽情看啦。” “是啦是啦。平阳陈九,听说很风趣幽默的一个郎君。奴家喜欢。” “哎呀,比不上河东裴八风流倜傥,风花雪月的美。啧啧,我也要去瞻仰瞻仰。” 一众婢女仆人比郑如骄这个正主都起劲,奔向了大门口。 “娘子,恭喜啊恭喜。”听着其他院子的婢女仆人一路打趣的恭喜喳喳声,婢女春沉一向死板的面容都显出三分喜色,对着自家娘子拱手贺喜。 “同喜同喜。”郑如骄的情绪也被府上婢女仆人感染了,昨儿晚上的噩梦一瞬时似乎都忘了。 “快出去吧。我们躲在一边看。”婢女夏鱼打趣笑话自己娘子,推推搡搡着郑如骄往前院走去。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聘金十万封顶,清河陈氏凑了个好数字,九万九的聘金,寓意长长久久。聘礼单子折了好几折,拉长一看可以绕臂无数圈了。 李氏和昭王郑礼一个乐呵呵陪着陈述、陈询、裴书年几人交换婚书,说各种场面话,吉利话,一个对着单子点着那一抬抬的聘礼。 陈述的聘礼:一大一小形似一男一女的两棵珊瑚树。 一块和氏璧,一只三尺六寸吃草的玉兔。(郑如骄属兔) 五架古今名琴,如断纹琴、蛇腹琴等。 名人书画八幅,譬如王羲之的书法,顾恺之的人物图,曹不兴的骏马图,卫夫人的字帖等等。 五色狐裘各一件,白、红、黑、黄、银五色。灰鼠皮,银鼠皮,白、紫貂皮大衣各八件。 各色绫罗绸缎:双丝绫、熟丝绫、鸟头绫、绫纹绮、杯纹绮、回文绮、暗花锻、妆花锻、单丝罗、瓜子罗、白底绿花罗、轻容纱、蜀锦、云锦等等每样各一百八十八匹。 一方白玉砚,一方汉未央宫砚,一方铜香瓦砚,诸如此类名贵砚台八方。 金银玉器、花瓶、嵌宝玉如意、珍珠素珠,秘色瓷碗碟,唐三彩瓶罐,金银玉汤碗、筷子、碗碟每样各一百八十八副。 酒器、酒具象牙的,玉制的各八套。 各色绣屏、书屏、画屏、折屏、插屏、座屏共十八架,如果不是看起来占地太多,肯定不止这么几架。 家具:屏风床、美人榻、藤床、大理石榻、描金床等等每样各一件。 织锦坊成衣鞋履共一百八十八套,玉珠阁成套首饰也是各色一百八十八套。 其余就是用竹笼盛放的大雁,系好的羊,玄纁各四十尺,清酒白酒,粳米稷米,蒲苇,卷柏,嘉禾,长命缕,五色丝等等。秋木制造的纳徵版两块,长一尺二,宽五寸,厚三分。还有束帛,果子,野味,酒面,油盐酱醋,几斤猪肉等一堆杂七杂八的必要聘礼,堆了满满一屋子,外面还有很多没抬进来。 李氏拿着单子点的乐呵呵,忙着喊昭王府的下人把这些点好的东西都抬进库房,装册入库。 一边思量着给二女儿的嫁妆要拿点什么,才能不让清和陈氏的人笑话。她的私房珍贵物品估计要搬空了才能填补得上这嫁妆,不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世家看笑话。铺子田庄,她那间在长安城地段最好的成衣铺,也是府里最赚钱的一家铺子,这是肯定要给二女儿的,然后,家里在长安城最赚钱的珠宝店也要划给二女儿。毕竟,她这三个女儿,到现在,就属这个二女儿嫁的最好。至于三女儿,府上的香料铺和点心坊也很不错,挺赚钱的,虽然比不上成衣铺和珠宝店,但是谁让阿微不争气,没二女儿嫁的好呢。 但是,两个都是她的女儿,她一个也不会亏待。 李氏乐呵呵地想着,圆脸上笑容满面。 她在这边想的好好的,小女儿郑明微出现后,一切计划都变更了。 郑明微本来一早上是准备去三房搬聘礼的,只是听贴身的白芍白芷等人一早就嚷嚷清河陈府来下聘了,聘礼多少多少,排满了长安城的街道,多少店铺都换了招牌,打着清河陈十七和骄阳县主喜结良缘的招牌在揽生意。 郑明微心里跟有一万只蚂蚁在挠一样,实在难耐嫉妒的心情,于是,强占三房庶女聘礼的事都被她挪后了,她带着几个婢女来了前厅。 看到坐在位置上风华绝代的三位郎君:陈十七、陈询、裴书年,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都瞪直了,瞪得脱框了。 这就是这个时代最出色的几个郎君啊。清河陈十七,平阳陈九,河东裴八。真是各有千秋的绝色,本来无论如何,至少有一个是她要嫁的夫君。现在却……她被土著二姐跟二房两个贱人连累得只能看,却不能得到。 她岂能甘心,明明她才气,相貌什么都不输给大唐这些做作的土著女们,为什么老天要开如此的玩笑,让她什么都得不到。 阿娘在那边开心地点着清河陈府送来的聘礼单,那单子,如果没有意外,很可能就不是给土著二姐的,而是给她的啊。 这一样样精致华美的大唐的古董,凭什么都要给土著白莲二姐。 郑明微控制不住自己嫉妒的内心,一步步走到那些金银玉器面前,李氏正在指挥着下人,让他们把聘礼全部抬进库房。 看到小女儿过来,高兴地让她也过来帮忙拿聘礼进库房。 郑明微点头说着好,手上摸摸这棵珊瑚树,摸摸那一架古琴,又摸摸放在外面的一堆绫罗绸缎,金银玉器。 男方拿聘礼来,娘家可以扣留一部分,再添上一部分作为嫁妆,跟着女儿一同嫁过去。 那么,这些留下来的聘礼…… 郑明微那双圆圆的眼睛放射出十二万分的光芒,她想到了,怎么留下这些聘礼的方法。 “阿娘,阿娘。”郑明微摇晃着李氏的臂膀,浓浓地撒娇着。 李氏已经被清和陈氏超多超贵的聘礼砸得晕头转向了,被小女儿如此大动作地摇晃,也没什么不满,只笑眯眯地转头面对郑明微,道:“怎么了,我的阿微?” “阿娘,这些聘礼你打算留下哪些?又准备给二姐贴上哪些带去陈府?人家要知道嘛。”郑明微丝毫不觉自己在装嫩,学着十几岁的小女生一样天真无邪地在说话。 李氏眼中,自然是自己娇俏的女儿在撒娇,自然想不到这具身子的原身早就香消玉殒,她的小女儿早就死了,面前这具身子里的人是来自现代三十多岁的成熟灵魂。 小女儿自从陈家宴会回来后就一直戾气横生,李氏也是没办法了,好不容易看到小女儿现在洋溢着小女儿的喜悦,心里也是很高兴,于是很好声好气地依着郑明微道:“我的阿微,要说什么?阿娘能做到的一定满足你。” “阿娘,姐夫拿来的这些聘礼,像这珊瑚树有两棵,古琴就有五架,首饰什么更是几百套。女儿想,到时除去二姐拿去做嫁妆的那部分,剩下来王府的聘礼,阿娘可以给几件做女儿的添妆吗?”拉拉杂杂的,郑明微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这个恐怕不行。清河陈氏送来的聘礼照理说我们是动不得的。就算扣下点,填补上去同等价值的东西就要更多。你要拿几件添妆可以,但是像珊瑚树,绝世名琴那样的却是不行。”李氏被小女儿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左右看了看,发现除了自己的几个心腹,没其他人才安心下来,训斥郑明微道。 郑明微却不依,以手拭泪道:“阿娘是嫌弃女儿不能嫁个比二姐更好的人家而嫌弃女儿了吗?阿微知道自己这样了,没有以往的资本,现在却是连娘亲都嫌弃阿微了吗?” “这……怎么说得?”李氏摇头,圆脸上明显不赞同,但是为了不惹得小女儿更发狂刺激,也不好多反驳。 郑明微见她这样子,就觉要嫁妆之事八成有戏,于是嘴巴一瘪,更是伤心垂泪,抽抽噎噎,在一旁道:“陈家的聘礼多不胜数,我也就只拿几样作为添妆罢了。我已经没有了清白,嫁到柳家去,柳家必然会看不起。这时候再没有点丰厚的嫁妆傍身,我哪还会有好日子过?其实我也不是真垂涎陈府给姐姐的聘礼,只是我现在这情况,阿娘也知道,我也是没办法,想给自己多拿点嫁妆傍身罢了。有了这些丰厚嫁妆,看在这些嫁妆的面上,柳家多少回看中我一点。阿娘,你看,清河陈氏送来的珊瑚树有两棵,我就拿一个最小的好了。琴有五架,我就挑一架这个看起来最不值钱的好了。然后拿些首饰罢了。陈府的都是好东西,我的嫁妆里要是有这些东西,将来嫁去柳府,柳家人必然会高看我一眼。阿娘啊,你就心疼心疼女儿吧。”郑明微搂着李氏的臂膀哀哀戚戚地说着,“好不好吗?” “就这几件?真的不多嘛。”看李氏还犹豫不停,郑明微手脚飞快地指了指地上的小棵珊瑚树,放置一旁快要搬进去的琴一架,还有她已经自行挑出来的数十套长安城今年流行的首饰款式。 和这进进出出满库房堆积的聘礼比,确实没什么东西。况且,陈府的聘礼确实可以留下一部分,她也准备了填补的嫁妆。而要给小女儿的添妆倒是没准备好,现在她自己挑了,倒是省得她忙活了。这样也行。 李氏心里头盘算着,回头对着小女儿殷切期盼的眼,点头了。 “阿娘,你真好。”达成目的,郑明微雀跃地整个人要飞起来了。 她当即要让白芍几人把这些东西搬去她的小库房。 这时,背后传来一道冷冽略带怒气的女声。 “慢着!陈府给我的聘礼,十三娘是准备搬到哪去?阿娘也是,怎能任由十三娘如此不懂事,拿我的聘礼玩乐?”对着李氏,郑如骄还是没想直接撕破脸皮,所以这般说话道。 她刚要去前厅看看情况,就听到了婢女来报,郑明微居然动了把她的聘礼变作她自己的嫁妆的念头。 听这荒谬的,她再不敢来阻止,有些不要脸皮的人更是以为自己要上天了呢! 郑如骄瞪着郑明微的眼神冷冷的。 郑明微却是不怕的,她得意地朝郑如骄笑笑,道:“二姐,这些是阿娘同意了给我做添妆的,可不是拿她们来玩乐的。二姐要这么想,可是想岔了哦。” 郑明微笑得牙肉都出来了,这得意的模样是完完全全当面前的这几样东西是自己所有物了。 郑如骄被恶心得一阵反胃,抬头扫一眼李氏。 李氏居然点头了,同时还道:“骄阳,不是这几个月,就是开年后不久,你妹妹就要嫁了。唉,其实也是你妹妹命苦,若不是陈府被小人陷害,也不会沦落至此。阿娘也不会在这里讨要你的聘礼给她。终究,夫家都是看出嫁女儿带去的嫁妆待人的。你妹妹有了陈府的这几件好东西,嫁妆是绝对不会有人说不丰厚。有了丰厚嫁妆,你妹妹嫁去夫家也会有个依靠,夫家也会更看得起她。所以,我做主,这些东西,就当做是给你妹妹的添妆了,你觉得怎么样?” 她能觉得怎么样?事情不是被她撞见,聘礼都被郑明微搬空了,也不会有人来跟她说声呗。 郑如骄被李氏这所谓的商量口吻弄得眼神瞬时变了,变得锐利跟冰冷刻薄,面对着这样不知轻重的娘亲和这般强占别人东西还有理了的妹妹。 郑如骄走到郑明微面前,一把推开她抚摸珊瑚树的贼手,把个没防备的郑明微推搡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顿时,现场就听郑明微一个人的尖叫声了。 李氏不赞同地看着她。 郑如骄冷笑一声,瞧着这两个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的人道:“母亲以为一个失去清白的女儿家,嫁进夫家单凭着丰厚嫁妆就能如鱼得水了?” 李氏点头,郑明微也搞不懂郑如骄要说什么,看见李氏点头,自然也点头。 郑如骄却是连笑都懒得扯了,她瞥了两人一眼,道:“我可听说阿娘给阿微妹妹换了柳家的亲事。这亲事都换了,柳家到时不找昭王府算账就阿弥陀佛了,还指望因为丰厚嫁妆高看妹妹一眼。阿娘,阿微妹妹是给你灌了什么*汤药吗?让你如此晕头转向。” 这话说得好,郑如骄的几个婢女都偷偷笑了起来,不仅她们几个,就是郑明微有几个婢女也憋红了一张脸,只是想笑不敢笑,被郑明微两手一掐,几人倒是老实了。 “这……”李氏不说话了,心里其实已经打消了把聘礼转给郑明微做嫁妆的念头。 郑明微见状,顿时明白了李氏的想法,立时,她的一双眼珠子错也不错地怨毒瞪向郑如骄,同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地说:“是,我郑明微没本事,没能像二姐一样嫁得陈十七郞那样的郎君,但我难道不是十一娘的亲妹妹。亲妹妹都沦落那么惨了。做姐姐的何苦还要如此冷嘲热讽?妹妹也是想嫁去柳家后好过点,才想拿了这几件根本就对姐姐拿了也不损害什么的首饰衣服,拿去做嫁妆的一部分。本来两姐妹嘛,做妹妹的几个月后都要嫁了。做姐姐的难道就不该主动添妆吗?如今妹妹开了口,却换来姐姐这般冷嘲热讽。阿娘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说着,郑明微就哭倒在李氏的臂弯里。 不得不说,郑明微真是会拿捏李氏软肋。她这么一作态,李氏这个做娘亲的看看二女儿,又看看小女儿,是完全没了主意。 哪个女儿她都不想失去,二女儿嫁的如此好,三女儿也确实要嫁了,这点东西,其实是可以算作二女儿给自己妹妹的添妆吧。 于是,李氏把郑明微推离自己的怀抱,转身拉了拉郑如骄的衣袖,示意二女儿道一旁说话。 郑如骄狐疑她的做法动机,思考的时候被李氏拉着到了一拐角,劝说她道:“骄阳啊,你就多体谅一下阿微吧。她是你妹妹。她这样子了,谁也不想的。可是已经这样了,她是个多么骄傲的孩子,所以出事以后,才会一直如此任性行事。行为不当,你做姐姐的要多担待。阿娘眼下就你们两个贴心的了,少了谁都在割我的肉啊。骄阳啊。既然阿微喜欢,你就当发发善心,把那些不要的给几件阿微好了。就当施舍给她好了。啊,就当为娘的求你了。” 李氏说话间,两眼泪汪汪,跟郑明微真不愧是母女。 郑如骄差点气乐了。 这李氏的心从来都是这么偏,只她自己还觉得自己对待两个女儿很公平。什么发发善心,施舍几件陈府给她的聘礼中的几件给郑明微,是吗?真的只要她随手丢几件东西给旁边那个现在还虎视眈眈瞪着她的郑明微,那郑明微就能不吵不闹了?李氏说这话,她自己信吗? 郑如骄看着被郑明微扒拉到另一边,已经挑好的聘礼,不气不笑,只走到郑明微身边,转了一圈,很轻声地对着现场每一个人道:“这是清和陈氏送来的聘礼,都是有单子的。阿娘求我什么?让我做主把那聘礼折合成嫁妆给妹妹添妆,这是在开什么玩笑?陈家要知道,只怕得把聘礼收回,退婚了哦。到时哪还轮到阿娘和妹妹在这哭诉?我们整个昭王府在长安城都要丢尽脸面了?这就是阿娘要的?” 郑如骄就是要把这些话说给府里的每一个人听,她还真不怕谁听,她只是想把郑明微和李氏强占人东西的行为公之于众,让所有人看看,让所有人瞧瞧。 她这掷地有声的话一出,四周路过的其他房的婢女仆人更是对着李氏和郑明微指指点点。 李氏尴尬了一张老脸。 郑明微咬碎了一口银牙。 郑如骄却不理了,让自己的婢女接手李氏婢女的点收聘礼一事,忽略掉郑明微不甘心怨恨的眼神,其实这雪后初晴的天,是多么完美。 “摄政王到。骄阳县主在吗?请速来前厅接旨。”郑如骄忙着点收聘礼,前厅却忽然传来尖利的太监声。 好得很,才解决郑明微,有个更麻烦的搅事精来了。只不知陈家下聘,他一个摄政王跑来昭王府要她接什么旨? 她真是过得没一天安分日子。 郑如骄向天翻了个白眼。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留下几个婢女帮忙整理聘礼放进库房,郑如骄带着春沉几人转身欲离开。 忽然地,她又转身,对着鬼鬼祟祟,打算顺了几件首饰小物件才离开的郑明微斜睨一眼,最后说一声道:“清河陈府的人还在前厅呢。若是要让清和陈氏的人知道,他们府上刚送来的聘礼这么快就被人觊觎,要拿去做嫁妆。不知清河陈府的人会做何反应?阿微妹妹,你说呢?” 郑如骄的目光如利剑刮过,眉眼犀利扫在人脸上,刮得人生疼。被她这么盯着,郑明微反射性地松开了偷拿首饰的那只手,只白了郑如骄一眼,气冲冲地就带着她的几个婢女先郑如骄一步,离开了库房重地。 看她离开,郑如骄这才收回目光,这次是真的往前厅去接旨了。 昭王府前厅几榻全部空着,一屋子的人此刻都跪迎在地上,就宋辰仪和他的一干侍从肃杀地站在那,一个太监手里握着叠好的旨意。 看见郑如骄进来,才在宋辰仪的示意下打开懿旨宣读起来。 “……闻昭王府嫡女骄阳县主乖顺孝悌,是为天下女子之楷模。百花令下,更是为我皇家添光添彩,得配清和陈述为妻,孤心甚慰。今为嘉奖骄阳县主,特赐青铜手炉一个……为骄阳县主的嫁妆添妆……” 手炉添妆,手炉添妆,这摄政王果真是个会找事的…… 郑如骄看看懿旨下完后,陈述的脸色都变了。再看宋辰仪,那厮得意洋洋地看着她,见她还没接过懿旨,可是陈述脸黑了一大半,就自个洋洋得意地收起懿旨,而他整个人就蹲下来,和跪着的她视线平齐,笑声道:“这次是铜手炉,陈十七摔不碎的。” 说着这暧昧不清的话,宋辰仪又是从太监手里把铜手炉夺过来,欲要塞给郑如骄,充作所谓的添妆之礼。 陈述的目光千山万水地飘过来,如天山经年不化的积雪一样冷冷的,轻飘飘又挺有实质厚度一样落在郑如骄和愈发靠近郑如骄的宋辰仪两人身上。 郑如骄看到了,她本能地想拉开和宋辰仪的距离。忽然地,她脑中飘过昨晚那个诡异莫测的梦,梦里陈述掐住她脖子时丝毫不犹豫的冷酷。虽然那仅仅是个梦,可是如今想起来,却着实让她心里不快。 这不快的念头一出,郑如骄倒没再刻意去拉开和宋辰仪的距离。 呵。这一个梦里欺负她,一个现实随时像猫捉老鼠一样玩弄她,倒是想要她乖乖接受什么添妆。 如果按照历史走向的话,陈述将来很可能会死,至于她不知会不会被连累。 这个害陈述,或者将来还会害她的人现在却和她面对面,言辞威逼,用懿旨恐吓她要她收他给的添妆。 还真是很好笑的一件事。 要她收添妆?好啊,她也喜欢,只是这添妆,需要她本人来指定。不愿意,那正好,她本来还不想接受将来很可能要她命的人的添妆呢。 至于现在,郑如骄睨了一眼陈述冰雪飘飘的视线,心头忽然就想笑。 陈述,他也没到喜欢她的地步,这表现却是何必?或者说这就是所谓的大男人主义? 郑如骄不懂,她眼前只想尽可能推拒宋辰仪不知何因的好意。于是她对上宋辰仪,微笑语声道:“殿下如果真要给我添妆,我可不可以自己求一样懿旨?” “哈?可以。”宋辰仪没想到面前这娇娇弱弱的少女开口竟然推拒了他指定送的铜手炉,他这铜手炉可是针对上次路上没送成瓷手炉的报复,就为了看陈述气急败坏的嘴脸。 现在被这女子推拒,宋辰仪本来想说“不”,却在抬头看到陈述吃醋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道可以。 其实,只要能让陈述不舒服,这骄阳县主要什么添妆随意。手炉添妆嘛,本来就是为了再度刺激陈述所准备。既然郑如骄主动要求添妆的事让陈述更生气吃醋,宋辰仪自觉换一样东西做添妆也无所谓。 “你说要什么添妆?这天下但凡某能做主的,都可以给你拿来。只是骄阳县主可想好了,是不是真要某给的添妆,你家陈十七要是不同意可怎么办呢?” 郑如骄瞧他一脸恣意狂妄的样子,声音凉凉道:“奴还没嫁人呢。添妆之事自然是可以自己做主的。” “哦,那么你就说说,你要什么样的添妆?某能弄到的,绝对第一时间给你拿来。”宋辰仪放肆地盯着郑如骄姣好的面容,那凤眼眯起,似乎天下尽在手中,就是郑如骄,他愿意那也合该是他的。 郑如骄却不管他怎么看她,只眼眸飘远,她眼前似乎飘过前世匆匆走过的二十载的岁月,受过的教育,经历过的人事。还有那突如其来的一场死亡带来的穿越,带她到了这历史上不存在的大唐朝。 想着想着,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说了这番话,她道:“殿下,如今天下兴科举。奴家自身无所求,只求殿下兴科举外,给天下女子一个机会。让女人也能进族学,考科举,一样有做官的权利可好?” 那话语似乎流淌过历史长河,飘飘摇摇,似乎是轻不可闻的呢喃声,却声声震撼了在场所有人。 这少女睁着一双沉静安然的杏眸,顶着一张如此娇俏可人脸,用那抹上香艳浓烈口脂的唇一开一合吐语,却是张口就说道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她的话一出,周围顷刻都安静了。 昭王郑礼忙不迭出来怒斥她,一口一个小女无知,万望摄政王殿下大人大量,开恩啊。 李氏也跪地连连磕头,求宋辰仪原谅女儿无知狂妄的罪。 其他在场的人好多都在口呼摄政王开恩啊。 宋辰仪也是没想到郑如骄竟是如此大胆,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先前所有刺激这两未婚夫妻的话他忽然就再也说不出来,也笑不出来了。 他很慎重地在看那个看则娇娇弱弱,其实一直很有主意的女子。细长眼锋扫过这娇娇弱弱却隐隐锋芒乍现的少女,威严的凤眸里再不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那里盛着上位者聆听政见时流露的锋芒毕露。他的凤眸阴阴聚起,如一柄剑插过在场很多人的心房,让无数人震慑,被惊吓,那些被吓到的人一个个腿肚子直打颤,匍匐在地絮絮求饶。 同样的还有被郑如骄这番话震惊的陈述,他倒是没说话,就这么一直看着郑如骄,很安静地瞧着她。那眼如静夜雪深,似乎是下雪的时候,天地万物都融进了那一片静悄悄,安然无声的世界里。他看着郑如骄很久很久,一直都没有移开视线。 郑如骄有注意到,只是她现在没工夫管这些。她只知道自己忽然说出的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将会有什么后果。她说完那番话后,自己也是吓了一跳。可随即又释然了,那些话可能是她穿越后日积月累沉淀在脑中,早就想说的话吧。要不然,不会在此时,在宋辰仪的逼迫添妆下,她就这么自然地说了出来。 她是怕死,可是其实又不是那么怕死。毕竟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前世的时候,在梦里也看过陈述悲戚震撼的死亡。所以既然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番话,那就说了吧。 本来千百年前的大唐朝,是有个武则天,可以令女性地位得到提升。只是她穿越的这里已经不是历史上那个李唐,便不会再有武则天那样的人物。女性的地位就只能这样了。 或许来自现代的灵魂便是在古代生活了一万年,万万年,她都不会磨灭。所以但凡有机会,她就忘记了自己原来是那么自私的人,也是怕死的人,就这么想为女子发声。 宋辰仪不是说要给她添妆吗?还同意让她自己提要求选吗? 那么,她就要这个了。宋辰仪今日即便不同意,怒了,要把她就地正法。 那又何妨,索性她生来一人,死前也没觉今生亏欠过任何人,倒是无惧。 所以这一刻,她就借着宋辰仪的允许,说出心里最深的渴望。 至于后果先不论,她就是要说罢了。 她看着宋辰仪眉头蹙紧的样子,人家烦恼,她倒是勇气备升,她对着宋辰仪忽然地就笑开了,口齿伶俐道:“女子也有那个能力的?殿下知道的是不是?长川诗社那一次,殿下也参与了世家女的诗会。殿下也做了赏赐,可是得第一名的是李姐姐,为什么最后受封为官的却是她夫君?殿下难道是觉得做妻子的有才,做夫君的就一定能胜任妻子才能得来的官职?”郑如骄的眉眼挑衅,这一刻似乎完全豁了出去。 被那样无畏坦荡的眼神盯着,宋辰仪似乎有些受蛊惑了,竟是脱口而出道:“当然不是。” 郑如骄被他的冲动逗笑了,心里思忖,此时正是给自己台阶的好时机。 于是宋辰仪这句话完,郑如骄连忙跪行大礼道:“求殿下添妆添恩典,好好考虑一下小女子的请求。” 这回不说一定要,就说让他考虑下。 这女子还知道给自己最后找个台阶下嘛,只是这么会做人,却依然不畏惧说出那般大逆不道的话,只为她身为女子,想为天下女子说话。 她还真是让他越来越刮目相看。 宋辰仪笑了,在所有人战战兢兢的当口,忽然就道:“我会考虑的。” 这话一出,郑如骄满意了,很诚心诚意跪拜不起道:“谢殿下恩典。殿下英明,殿下……”一顿狠夸。 陈述看看那样的她,又看看似乎得了什么好事的宋辰仪,心里隐隐有了不舒服的感觉。 宋辰仪瞄一眼陈述吃瘪无奈的样子,嘿嘿一笑,转身扶起郑如骄道:“你先收了某的手炉可好?” 郑如骄:“……” 陈述:“……” 众人:“……”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懿旨都下了,那手炉最后郑如骄也只能收了,宋辰仪哈哈大笑,陈述和所有他带来的人都脸色微妙。 昭王郑礼看场面不对劲,主动转移话题,让昭王府的人拖来大食床,月牙凳,当场就在前厅置下一桌宴席,这一场尴尬气氛才算落幕。 吃喝宴席落座时,陈述拉住了郑如骄的手。 郑如骄回头一笑,说怎么了。 陈述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很久都没有松开。 一直到落座,陈述才算松开她的手。 “有些人选在今日又下懿旨,又给我添妆的,不过就是要你心里不开心罢了。你不要……”郑如骄偏头解释,不料此时她身后人头攒动,她被挤得没有退路。而陈述因为要低头听她说话,低下了身子,浅淡的唇不经意就撞了上去,淡淡拂过她的唇角。 “……”郑如骄睁大了眼,因那一吻,她的脸色发僵,再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了。 陈述倒是因此忽然就缓和了脸色。 周围吵吵闹闹,一时倒是没几人注意到他们这一小细节。 注意到的,郑如骄的几个婢女偷偷笑,别过了眼,赶紧忙别的端茶送水,服侍客人去。 陈述带来的四大门神吉利吉星吉祥吉庆装作面无表情,各自帮着昭王府的下人去做别的了。 陈询今儿特别有眼色,没有打搅他俩,自觉喊了春沉,这个面容死板的丫头,去一边服侍他吃菜喝酒去了。 裴书年他心不在焉,压根没注意到现场发生了什么。 他刚到昭王府就派人带了消息给郑文浅,说等会不久,朱柳两家就会来了,让她好自为之。他的忙也就帮到这里了。以后的事她自己看着办吧。 说是说了狠话,可是话说完了,裴书年从刚刚到现在就一直在等着他的手下来汇报郑文浅的反应。 可是,等了很久,那边也没回应。他那个白痴的手下,回去一定得严惩,那小子做事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裴书年这么想着。 而被他念叨的两人此时正在蔓草院里,一个伏在桌上愤笔书写着什么,一个恭敬站一边等着回信。 这两人一个是裴书年念着的郑文浅,一个是裴书年的心腹安平。 这安平是好不容易,磨破了嘴皮子才帮自家主子讨得郑文浅的同意,写下如今手上这封回信。 安平知道,自家八郎君只是嘴上说着不管人家娘子死活了,可是真不管,至于到了昭王府,就巴巴地派他来通风报信朱柳两家一会要来的消息嘛。 事情都办完了,照主子说的,都不管人家娘子了,那还要来多此一举干嘛。 可惜八郎君是个嘴硬的,嫌弃人家娘子对他不热情,所以死活要他过来摞狠话。 这狠话一摞,人家郑九娘愿意理他才怪。 所以,他在这是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才让郑九娘提笔回复了自家八郎君。 郑九娘答应给主子写回复后,安平总算松了口气。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是不容易啊。他今儿回去要是没有郑九娘的一封半封回复,自家八郎君铁定要他好看。 终于,他讨得了这郑九娘给自家主子的回复,心中终于落下一口气。 “喏,你这手下倒是比你家八郎君善解人意,既然这样,我也不想做那恶人为难于你。就给你写了这封书函,你拿去回复你家八郎君吧。我要说的就在这上面。你可以回去交差了。”等墨迹干,郑文浅把信件装好,封入袋中,递给安平。 安平千恩万谢地走了。 这时,外面却又传来吵闹声,郑文浅听声音不对,赶忙让月见琼花两人去看情况。 月见去外面看了下情况,很快就莽莽撞撞跑进来,边跑边嚷,道:“娘子,不好了。那个明微县主又来了。库房那老虔婆巴结大房,又给开了库房。这会,明微县主正带人在搬聘礼呢。” “她还来?”听到这个坏消息,郑文浅气得差点把手上的手炉给摔出去。 “娘子,那我们……”琼花在一边问道。 “听裴书年带来的消息,朱柳两家快要到了。我暂且等会。你俩去大门口等着,看那大房宴请摄政王和清河陈氏的酒席什么时候办完,摄政王和清河陈府的人离开后,我估摸着朱柳两家就该到了。现在,朱柳两家是碍于摄政王和清河陈氏的人在,还没过来。但是等他们都走了,朱柳两家耐不了多少时候的。我且等着,你们也去大门口等着。等他们的人都来了,我们再去库房那闹,闹就闹给朱柳两家看。我看经历了换亲,又来搬聘礼闹场一事,被朱柳两家当场逮到,这郑明微还想要嫁给谁?!”郑文浅端坐在矮足榻前,咬牙切齿道。 她的两个婢女收到娘子讯息,两人都应着娘子英明。 月见有武功底子,来回跑速度快,她就自告奋勇跑去了大门口盯梢,朱柳两家人何时到来,她好尽快回来通报娘子。 琼花就陪在自家娘子身边,静等。 这边锣鼓声声,紧张万分时,那边前厅,裴书年见心腹带来了郑九娘的回复,虽然嘴上不说多满意,眼角眉梢瞬时绽放的笑意却泄露了他的点点情绪。 此时,拿到书函的他心情很好地拆开信件。 书函上面规规矩矩地用卫夫人小楷写着一小段字。 “妾之处境只有天晓得。如果有一天,我是裴八郞,裴八郞是我。不知裴八郞面对换亲,面对被抢聘礼,面对不慈主母阿爹,懦弱生母,一无人脉的情况下,裴八郞待如何做?九娘字。” 一字一句,是泣血的惆怅和绝望。 裴书年看着就沉默了。 是啊,如果他不是他,他也和郑家九娘同处一个境地,他会如何做?会如何做? 合上书信,裴书年好久都没有言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独自喝着闷酒。 彼时,昭王府待客的宴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宋辰仪喝得醉醺醺,总算知道要回府了。 他这一打道回府,昭王夫妇均松了一口气,忙不迭起身热情相送。 宋辰仪走后,清河陈氏等人也陆续离开。 这时,婢女春沉走到郑如骄身边,低语道:“娘子,朱柳两家的人都等在外面呢,这会该要进来了。” “很好。之前你说郑明微刚又去库房搬郑九娘的聘礼了?郑九娘那怎么样?”宴会接近尾声,昭王府的下人正在收拾前厅,郑如骄和几个婢女一行也正准备离开前厅,回自家院子。 “九娘那今儿似乎没去闹。裴八郞那边应该早就通知了九娘朱柳两家一会就到。所以,九娘那也确实不必出手,只要等着朱柳两家自动上门闹,到时不就什么事都有说法了?”春沉面无表情地叙述道。 “嗯,是啊。我们也只要等在这里等着好戏开场喽。”郑如骄身子一转,这回不往桃夭院方向走去,只站在通往各大院子的中心回廊处,站着似乎在赏风景。 只有她的几个婢女知道,娘子这是在等闹事的来,等着一会看好戏去。 ~~~~~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前厅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守在前厅探听消息的夏鱼慌慌张张跑过来,看见郑如骄就连忙摆手。 郑如骄不解。 夏鱼急了,更是急切地跑过来,慌忙奔跑太心急,她差点被一支伸到回廊内侧的梅花树枝给绊倒了。 看她这样,郑如骄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同时,自个走上前来,边责怪她不小心,边问道:“怎么了?累得你这么火急火燎的?” 夏鱼摇头罢手,好半天才说完整话道:“娘子,我们还是别去看了。柳家来了两个泼妇,一进门,那柳家二房的郭氏就让她带来的贴身老妪啪啪砸东西,昭王此刻因为去送摄政王,估计一时半会也回不来。王妃带人正在跟她们吵着呢。还有啊,那个柳家三娘,什么世家贵女,骂起人来,十足的泼辣货,娘子还是别去看了。” “哎呀,她们来了。看样子是往库房去了。估计是得到明微县主搬聘礼,强占聘礼的消息,先去清点聘礼,然后再找王妃和明微县主算账了。”冬雁也在一旁诉说道。 “娘子,那我们还去吗?”春沉疑问道。 “去,怎么不去?秋落,赶紧的过去蔓草院通知九娘,人来了。今儿这一场有的闹了。”她又岂能不凑热闹。更何况看了郑明微李氏的笑话后,她也得适时帮忙呢,总不至于让朱柳两家来的人闹得太狠,损害了什么不应该的。 她自然要过去维持秩序去。 去,当然要去。 郑如骄的唇角浮起凉薄的笑意,跟在柳家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身后不远,跟着大房二房三房所有看热闹的仆人后面,奔向三房。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三房库房那边,郑如骄还没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撕成一片了。 郑文浅一得知朱柳两家来了,就带着两个婢女跟郑明微吵了起来。 柳家人浩浩荡荡带着仆人婢女过来库房的时候,郑文浅顺着郑明微的推搡就滚在了地上,一边说着各种话刺激郑明微。 郑明微穿越过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时候被人骂过不要脸,没了清白,连小官家庶女的亲事都要抢这种话。 更别说郑文浅字字句句掐着音在她耳边道:“呵。柳家和朱家的人马上就来了,郑明微我看你能横到几时?” 这种公然的挑衅听在郑明微的耳里,她还以为郑文浅又是像昨天一样只是在摞狠话,逞口舌只能罢了。 想她一个从三品左散骑常侍家的女儿也敢这么对她一个昭王府的县主这么说话,真是什么东西! 郑明微怒从胆边生,猛地一把把郑文浅娇小的身子推到在地,看这三品官家的女儿还如此不识趣还在胡说她什么坏话,郑明微口舌没郑文浅厉害,说不过郑文浅,于是越发生恨,看郑文浅被她一脚踩住,没爬起来,就整个人骑了上去,欲要对郑文浅左右开弓打人巴掌。 郑文浅一口一个荡1妇实在是戳到了她的伤疤,郑明微想到了自己被毁去的清白,如何能不怒。本来她堂堂一个县主,也不会做那么没身份的事,这次也真是气急了,才会不管不顾,只想以压倒性气势甩郑文浅那张欠揍的嘴一百下,掌嘴让这种嘴贱的货色长长记性。 可是没等她动手,就被不知忽然从哪跑出来的力道很大的老妪给拉了开来,紧接着而来的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郑明微正想大骂哪个不长眼的打她。 抬头,她人都懵了。 面前来了一窝的人,各个叽叽喳喳讽刺地看着她的笑话。 打她巴掌的顾太妃正在向来人好声好气解释:“哎呀,让亲家看笑话了,这两丫头闹着玩呢,玩过火了。呵呵呵呵。” “呵呵。昭王府的县主真是好身手啊,把个堂妹像下人一样骑在身下打,真是好本事,好本事!”一个长相艳丽妖娆的少女扭着腰边拍手,边嘲笑地戳着顾太妃一戳就破的谎言。 “昭王妃不是说一切都是误会吗?我看什么误会,这是不光做堂妹的要抢堂姐的婚事,理所当然地霸占堂姐的聘礼,还要把堂姐灭口呢。三娘啊,你看是不是这么个理?”这一个跟柳三娘柳暮阶长得五六分相像的便是河东柳家二房主母郭氏,狐媚眼,长长柳叶眉,眉梢画进鬓发里,白皙肤色,俏鼻红唇小口,扭腰肢,插满头的银饰素珠,套一条深蓝厚重丝绸裙,一根红色吉祥如意结的带子绑住了稍微发福的腰身。 只见这女人一步步走近还愣在原地的郑明微,到了郑明微身边,抓着手心的红色披帛兜头地就甩了过去。同时刻,那红色披帛就跟长了眼似的“啪”一巴掌甩到了郑明微的脸上,顿时,郑明微白皙的脸上就出现了一个被带子抽过的红印。 “众目睽睽之下就跟野男人鬼混的荡1妇居然也想嫁给我儿,昭王府真是欠教养,没体统。今儿我就代你母亲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廉耻,什么叫羞耻?一个人尽可夫的荡1妇,没人要了,就该自个老老实实抹脖子得了,还去抢堂姐的亲事,羞不羞?还要不要脸?”郭氏历来就是个泼辣货,而且略通武,她这一披帛甩在郑明微脸上,郑明微当时就觉耳朵嗡嗡嗡作响。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连吃人的心都有了,顿时气急败坏地舍了郑文浅,站起身,扑到昭王妃李氏怀里找安慰。 李氏看见女儿被打了,也火了,冷冷道:“郭夫人,有话好好说,我的女儿也不是那等仆人婢女,可以任你打骂。” “哟!昭王妃这是在自己府上横行霸道惯了,忘了世上有王法一说。你府上偷偷摸摸调换我兄长的婚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被我们发觉了,找上门,倒是不认这一回事,反倒跟我们说起理来了。这世上便没有欺负了人还倒打一耙的事。”柳暮阶看见假惺惺哭泣的李氏母女,立时站出来说话。 “对,今儿个昭王府不给我们一个说法,那么晚点我们衙门见,相信官府会给大家一个很好的解释。”郭氏也讽刺地白了那一对搂在一起哭泣的母女道。 “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大家好好说……”顾太妃拄着拐杖出来缓和场面,同时瞪了李氏母女一眼。 心头一惊开始后悔答应这对母女换亲的蠢事。本来她当时是不想答应的,李氏母女一个在她院里要上吊自杀,一个抹泪哭天抢地,她当时心口疼毛病犯了,稀里糊涂就答应了。才搞得现在出大事了。 她这一世英名全没了。 现在,昭王府的声誉也要败坏在她手里,刚找了鸳鸯这丫头赶紧去找昭王回来,她在这里拖延时间,也不知道大儿子什么时候过来。其实像今日柳家找上门一事,本来可以找三房的儿子出面,可是换亲一事后,那边都恼了大房,大房出事,那边是不会来帮忙了。二房夫妻一对蠢货,压根就指望不上。 真是造孽啊! 顾太妃头疼地想着,但是不管怎样,为了这个王府,她还是要舔着脸出来主持现场。 只是还没等她的好好说那句话说完整,那边柳暮阶和郑明微又大打出手了。 这回是柳暮阶骂得太难听,郑明微挣脱李氏怀抱,直接上去撕烂了柳暮阶的外衫。顿时,双方仆人婢女都乱了套地上前帮忙,对打,场面顿时混乱一团。 到处都是叫骂声。 顾太妃看着,只能不断嚷嚷“造孽”,同时催着比翼再找人赶紧把昭王找回府。 郑如骄过来的时候,眼前就是这么双方打成一团的局面。 柳家的郭氏会武,柳暮阶又是个凶残的女人,于是李氏母女几乎是被压着打。 不过郑明微那个婢女白雾会武,所以,柳暮阶身上也伤残严重,衣裳被撕烂不说,脸上脖子上都见了血迹。 柳暮阶火啊,气啊,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就出现了一管药粉,趁着众人不注意时,准备通通撒到郑明微身上。 同时她和郭氏两人还在叫嚣:“退婚退婚,这亲事我们柳家高攀不起你们昭王府了。聘礼全部退回来。还有我们柳家这一次的损失,我们会折算成现银给你们的,三天后,我们希望在柳家看到昭王府道歉的诚意。不然,衙门见,相信官府会给我们柳家一个公道的。” “一群土匪窝,荡1妇,脏妇,不要脸的东西,赔钱赔钱。婚事退了,我们要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你们昭王府的丑事。” …… 这叫嚷的句句是事实,顾太妃为了息事宁人,正准备答应柳家的狮子大开口,郑如骄拨开人群,走了过来,一手抓住柳暮阶还没来得及藏得药粉管,道:“这是什么?好啊,我们昭王府不过换亲罢了,你们柳家居然下毒杀人。报官啊,我看官府判我们昭王府赔钱后,会判你柳三娘一个什么罪?故意杀人,按照唐律……” 郑如骄眼神犀利地盯着那管药粉,同时吩咐身边的婢女去请府里的女医过来识别药粉,以免时间长了,这柳三娘抵赖自己没下药。 她会过来救郑明微自然不是因为善良才救的郑明微,而是找出柳家的错事,不过为了避免一会的换亲处理后续事情时,不被柳家狮子大开口。 她安排这一场柳家朱家人来找郑明微算账的事,不过为了要郑明微嫁不成柳家,也嫁不成朱家,让她亲事两头落空就好。至于其他,柳家朱家想趁此弄得昭王府全家陪着因郑明微和李氏的愚蠢而搞出来的事吃苦受累,想都别想。柳家朱家想趁火打劫那就更是算了。 所以,看到柳暮阶下毒害郑明微,郑如骄看好戏的同时适时站了出来揭发柳家的恶毒。 “谁下毒了?这里面哪有什么毒1药?郑十一娘你胡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下毒了?”被郑如骄当场抓到她下毒,柳暮阶虽然心虚,却仍然嘴硬。 郭氏也出来犟嘴:“这昭王府的县主可真有意思?小的成了荡1妇整日思量抢堂姐堂妹的亲事,大的更有趣,造谣不要成本?还下毒呢?就凭你们昭王府那样,也配我家三娘动手……” “回县主,按管子里查出来的残渣分析,是慢性□□粉。不小心沾上,半年后发作,发作后人会变得揭底斯里,眼前出现幻觉,认不出人。”女医适时打断了郭氏的保证。 “什么慢性幻药?你们昭王府造谣不要成本……”柳暮阶嚷起来。 “贱人,你居然如此害我。”郑明微听了女医的话,也是尖叫起来,扑过来要抓挠柳暮阶。 …… 双方闹着,最后是昭王回来了,欲要报官查究了。 柳家才罢休。 这时,郭氏也知道这事上竟然真是自个没脑子的女儿做的,一边暗恨在心头,一边也只能认栽。 最后和昭王府达成协议。 柳家拿出解药给郑明微。 昭王府对女儿被下毒事将不再追究。 此事后,双方都不再追究换亲一事。 河东柳家和昭王府三房九娘的婚约继续有效,同时柳家的来人当场逼迫郑明微把聘礼退给郑文浅。郑明微感觉屈辱,不甘不愿地拿出了强占的聘礼还给郑文浅。 那一天,是郑文浅这一段时间来最高兴的一次,她拉着郑如骄的手,笑啊,叫啊,整个人跟疯了一样,并且开库房拿了好多好东西硬要塞给郑如骄,感谢郑如骄帮忙之恩。 郑如骄推辞不下,最后收了几样。 两家达成协议后,朱家人也到了。朱家比柳家好说话点,退了婚还挺高兴,毕竟终于不要被迫娶一个失去清白的媳妇。 郑明微根本不想嫁去朱家,更是巴不得朱家来退婚。 所以,这两家退婚倒是退得心甘情愿,皆大欢喜。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换亲事件解决后,郑如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打算洗漱一番后就休息。 这时,李氏来了,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好一番话,最后才说到重点上:“十一,今儿陈府来下聘,把你的婚事定在明年八月十五,那天据说是陈十七的生辰日。陈府今天拿来那么多的聘礼,我们昭王府也不能被那些世家小看了,所以为娘给你准备了压箱底的嫁妆,过几天都拿出来你自己挑着带去。至于田庄铺子,田庄自然是选最富饶的那几个地方的给你。温泉山庄给你和阿微一人一座。至于铺子,娘亲打算把家里那家霓裳一曲成衣铺和珍宝阁首饰店给你,这两间铺子都是咱府上最赚钱的,当年娘的陪嫁,如今都给你……” 郑如骄是真没想到李氏居然如此大方,把最好的铺子跟田庄都拿给她做嫁妆。 忽然间,她面对着李氏那张脸都说不出话来。 总觉得一切不可思议,李氏,不管她是因为清河陈府的什么利益,才给她最好的嫁妆。但这份嫁妆的心意,她是收到了。 以后,只要不是昭王府做得太过,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卖她的利益,她纵使没心,不会把昭王府当亲人,但要她主动去害昭王府,估计她也要重新掂量一番了。 郑如骄心里这么盘算着,在送走李氏后,坐在榻上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发呆。 她不知,李氏才走后,梧桐院里郑明微就知道了嫁妆的事,得知李氏给了她如此好的嫁妆,给她的却不过二等次货。郑明微又起了心思,而李氏一贯耳根子软,只三两句好话,就把承诺给郑如骄的嫁妆中的成衣铺给换给了郑明微,把郑明微的点心铺换成了给郑如骄的嫁妆。 郑如骄一时还没收到消息,正感概地坐在榻上百无聊赖地玩手指。 好一会,才让婢女打了水来洗漱,上床睡觉。 可这一夜却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走了李氏,又来了不知谁,点了婢女仆人们的睡穴,并敲了敲窗子。 郑如骄警觉一坐而起,眸心如电扫向门口:“谁?” 人影从门后晃了进来。 郑如骄点了蜡烛看过去,发现那人竟然是陈述,一愣后,皱眉道:“大半夜的,陈述,你不是疯了吧,跑来我这?” 陈述今儿还真是疯了,不知他是喝醉了,还是白天郑如骄和宋辰仪的互动,郑如骄对宋辰仪的不抗拒刺激了他。 他竟然不像白天出现的他那样得体有礼,温文尔雅。 郑如骄嘟嘟囔囔骂他,要他快走,别让人看见他在她这里,免得第二天不知被人传成什么样。 陈述也恍若未闻,只看着烛下的郑如骄,很久后,莫名其妙道一句:“我似乎从来没见过你脸红?” “嗳?”郑如骄正鬼鬼祟祟推了虚掩的门,左右看看,发现屋里的婢女都被陈述点了穴,才松了一口气,赶紧推一把陈述,嗔怒道:“好了,你快回去了。什么脸红?” 她前世今生活那么久,也没喜欢过谁。脸红什么?陈述今晚真是莫名其妙,不知夜探女儿家闺房是要搞什么鬼?以为是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吗?这么开放? 说话间,两人推推搡搡越贴越近。烛火晕人地映着面前人醉意的眼神,灼辣如酒。 “你?!”郑如骄倒吸一口冷气。 陈述他居然…… 伸出手在摸她脸,摸她脖子…… 起初他摸她脸的时候,郑如骄还没觉得什么,只一味在嚷嚷:“夜闯女子闺房。陈十七,你不得了啊!” 说完就发现更不得了的还在后头,她以为是在古代嘛,就算未婚夫有什么想法,顶多克制地摸摸她的脸就算了。 可是陈述他……一路顺着脖子摸到锁骨。那玉白的手指居然不知不觉探进她的衫衣内去摸浑1圆的肩膀。 郑如骄单手按住陈述越往下滑的手,惊呼喘了下:“不要!” 同时,她那张娇娇嫩嫩,滑腻如白瓷的脸儿终于如胭脂初蘸,嫣红嫣红了。 陈述似乎叹息了下,那叹息声柔中带哑,似圆满又似意犹未尽。不过白天一整天的烦躁到此时终于暂时消解了。 “不要和宋辰仪靠那么近说话。其他人也不要。” 嗳? 吃味说话的人摸啊摸那锁骨。在郑如骄发愣完全没空管他时,冰冷的唇印在了郑如骄的肩膀上,然后又很快帮她拢好衣服,耳鬓厮磨地靠近女子耳畔低语道:“那些人又不是十一娘的什么人,十一娘不必对他们太热情。” 到此时,郑如骄终于从陈述乱七八糟的话中感觉到了陈述今日突如其来举动的所有原因。 今儿白天添妆的事,宋辰仪和她靠太近亲密说话,陈述吃醋了。 吃醋了—— 郑如骄震惊地偏过脸去看陈述,仿佛不认识他似的看着他。 世有郎君,昭昭风华如天人临世,举手投足皆可入画。翻手可动摇大唐经济命脉,覆手可坍塌整个大唐士族。这样的人,他有野心,他有占有欲。他的自身东西不容人侵犯,她理解她明白。 所以,白天她没给他长足脸面,她眼中有占有欲的未婚夫要讨利息她默许一点点,一点点也无所谓。 只是那竟不是单纯的私人占有欲,居然也有男子对女子的喜欢,喜欢才有不容染指的醋意。 “陈述!”郑如骄惊讶喊出声。她看着陈述羞耻的举动,抓过她的手,居然在舔她的手心。被他舔过的地方,顿时一片湿哒哒。 手心里好痒好痒,痒得她整颗心都蜷缩起来了。 “你是小孩子吗?还舔手?”郑如骄脸容微怒,又羞又气,着急欲缩回手。 心里却是想着更乱七八糟的:就算前戏也不用舔手吧?又不是恋手癖。不对,什么前戏,呸呸呸。郑如骄暗骂自己脑残了。 抬头却见陈述笑得很温柔,可这温柔跟往常似乎不一样,似乎带着无赖的感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陈述在用暖意晕人的声音诉说他口中的“事实”:“你的手潮潮的,天这么冷。要是结冰了怎么办?我帮你弄干不好吗?” 好一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郑如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是什么鬼理论。 看着这样无赖不符合她预期的未婚夫,郑如骄也板了一张脸,咬牙切齿道:“陈十七,我也要退婚。谁告诉我的清河陈十七绝对的世上无二的温柔又成熟稳重,骗人啊。” 日,这人明明是她小时候念书时遇到的恶劣男生,无赖又让人说不出话。什么成熟稳重,见鬼去吧! “货物一出,概不退。郑如骄的话说完,陈述脸色丕变。 “哈哈。”郑如骄忽然就大笑起来,捏了把某人的脸,语气很轻松道:“我闹着你玩呢。你呀,这么认真干嘛?我能不嫁你吗?全长安城都知道我要嫁你了,你又没做什么,我找不到理由去退婚,能退什么婚?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听她说完这番话,郑如骄明显感觉陈述脸色缓和了点。 这是,真喜欢她?刚刚故意这样那样戏弄这人说要退婚,她确实是有私心的。 看陈述忽然对她那么好,她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踏实,可是又觉得自己多想了,可能她这一世就是长相很出色,长得如此娇弱,符合很多男的喜欢的样子,所以陈述会那么快喜欢上她也可能,更何况她是他未婚妻。他可能潜移默化自己催眠应该喜欢她,所以才会如此忽然就对她深情如斯。 看他刚刚因为她说退婚一事后脸上的表情,应该做不了假吧。所以,陈述竟然真是喜欢她的。 郑如骄有点受宠若惊,被自己的测试吓一跳。 随即又觉自己大惊小怪,不过被一个古人喜欢罢了,在现代她不知被多少人喜欢过,可从来没那么疑神疑鬼过。如今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老爱胡思乱想? 郑如骄在心里嘀咕自己的胡思乱想,面上却是一派祥和的表情。 同时,笑语三分转移话题说起别的事道:“对了,你之前说要我小心宋辰仪。要我说,其实最该小心宋辰仪的人是你。他最讨厌的人是你,最想要的命是你的命。” 陈述沉默片刻后,道:“我知道。” “你似乎很了解他?”陈述撩一束郑如骄的发在手心捻啊捻,低头吃味道。 郑如骄:“……”什么跟什么啊。 陈述板着脸:“不然你是怎么知道他最讨厌的人是我,他最想要杀的人的名单里有我的名字?!!” 原来是这么个推理。 郑如骄笑了,随即捏了捏陈述板着的脸,笑嘻嘻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我都要嫁给你了,还不得了解情况,免得嫁了你,被你仇家连累,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听这一口一个嫁的说法,陈述很满意,搂着郑如骄的手又不规矩了,偷偷褪了郑如骄的外衫一点点,低头啃咬白白的,圆圆的右肩。 郑如骄推他:“你要走了。对了,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陈述的声音有点沙哑。 郑如骄窃窃地笑,在陈述耳边低低笑道:“陈述,你是不是第一次碰女人?” 郑如骄说完这句话以后就赶紧去看陈述的脸色。 果然看见陈述的脸红了。 哟。 郑如骄眯起了眼,推他:“难怪,第一次碰女人确实会食髓知味……” 啧,她的清白一半没了,要是被人知道,直接会被古人骂荡1妇不知羞耻。 郑如骄还在想些有的没的,不料抬头却见陈述一脸严肃看着她:“你为什么如此清楚?” “……” 郑如骄已经来不及掩住出口的话。好了,她忘了这是古代,她就是一个古代的闺阁女子,可她居然知道两1性问题啥啥的,陈述他会怎么想! “十一娘是不是看多了很多野史孤本?以后不许看了。”陈述扳过郑如骄偷偷别过的脸,看着她很严肃道。 “……” 郑如骄大松一口气,总算陈述自己找了借口。 怕陈述再多待一会,又会出什么别的问题,郑如骄赶紧说:“你该回去了。” 陈述:“……” 这回,陈述终于被郑如骄催促得离开了屋子。 陈述离开屋子后,郑如骄点着灯帮一个个被陈述点了昏睡穴,估计明天才会醒来的婢女解了穴。 然后,她才打了个哈欠,爬上了床,睡觉。 她不知,此时的窗外门外,陈述压根没走远,就这么面色复杂地看着她帮所有的婢女解了穴,神色再不复之前的醉意。 陈述摊开自己的掌心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熄了烛火的桃夭院,良久,才离开昭王府。 大冷的天还能热得出汗的手心,激动时连他的手掌都要被捏碎的力气。 果然,十一娘真是懂武?看造诣似乎远在他之上。不,是远在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之上。 而她之所以没发现他还没走,可能就是因为今晚他的表现让她放松警惕了! 娶个武艺高强,个性超强势,有自我主意的当家主母,真的不会有事吗?总觉未来路上一片茫茫。 陈述心情很复杂地最后看了眼昭王府,才离开这个地方。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柳家上门闹事后,又过了几天,发生了一件让全长安城的人们都不敢置信的一件事。 柳家退了郑九娘的婚事,同天,居然向昭王府的明微县主下聘。 此事一出,知晓郑明微名节败坏,昭王府换亲一系列事的人们都震惊了。 一个个都是想不出这河东柳家是得了什么癔症,居然做出如此决定。 娶媳妇是个可以儿戏的事吗?不娶昭王府三房庶女一事他们可以理解,但是舍一个清白干净的女子不娶,去娶一个清誉都没了的县主,这种事是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 但是不管其他人理不理解,河东柳家二房的人这一天就跟被鬼附身了一般,退了三房的亲事,来昭王府大房下聘了。 这事传到桃夭院和蔓草院,郑如骄和郑文浅相聚一起面面相觑,两厢都目瞪口呆了。 “我找人去查一下到底怎么回事?”最后离开蔓草院的时候,郑如骄只能如此安慰不知该哭还是笑的郑文浅。 去柳家探消息的人过了好几天才得到确切的消息,一个确切的吓人的消息。 甫听到这个消息,郑如骄差点把手里的杯子都丢出去:“你说什么?” 婢女春沉道:“娘子,就是你听到的没错。那边来的人说的,那柳进确实好男风,只是平时柳家掩饰得很好,还给柳进找了几个小妾混淆周围人的视听。但是那人确实对女子完全没兴趣。” 柳进,河东柳家二房嫡子,郑文浅本来的定亲对象,现在是郑明微的未婚夫。 “是吗?”郑如骄放下杯子,又示意一边的冬雁说昭王和李氏那边的情况。 冬雁凑近郑如骄道:“娘子,那边探听了好久,才算弄清一点头绪。这次的事似乎就是昭王得了柳家什么把柄,柳家才会退了九娘的亲事,改而去娶的明微县主。” “柳家的把柄?你的意思是阿爹知道柳进的事后,不告诉阿娘和十三娘别痴心妄想柳家的婚事了,告诉她们那边就是个虎狼窝嫁不得,却以此作为筹码去要挟河东柳家的人娶郑明微?真是好啊,这样的父亲!”郑如骄脸上浮现一抹冷笑,“那阿娘和十三娘知道此事吗? “据婢子所知,昭王妃和明微县主似乎根本不知道此事。要不然,不会今儿柳家来下聘,明微县主还高兴地去九娘的院子嚣张得意地数落郑九娘,说最后还不是要娶她,有些人没有那个命就别以为麻雀也能飞上枝头?”冬雁学着郑明微的嚣张得瑟口吻表演了一遍郑明微嚣张跋扈的样子。 “哦,她那么神气不可一世吗?既然如此,这事也不必我们跟她说,就让她嫁去柳家。说来,一个骗婚的和一个抢婚的,兴许就是天生一对呢,谁知道呢?” 郑如骄讽刺地说。心里在想,骗婚同遇上穿越自私女,想必两人婚后会十分热闹。 而那柳家当初会选郑文浅做妻子,那是看中了郑文浅一无背景,就算日后知道了自己的丈夫好龙阳,对女人没兴趣,对于一个没有娘家背景的古代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最后也只能默默忍受这一切。而且即使郑文浅敢出面指责那柳进好男风又能怎样,恐怕柳家不等郑文浅有那个苗头要说出真相,就已经悄然处置了一个丝毫无背景的小庶女吧。只要事后说成是郑文浅自己暴毙而亡,谁会知晓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更别说会有谁去为此出头?不过一个从三品小官家的庶女,对于河东柳氏那样的高门大族,都不够看在眼里。处置了又能怎样? 这么思虑一番,郑如骄眉头都蹙紧了,喝了口几上的水,赶紧去了趟蔓草院。 蔓草院,当听完郑如骄的调查事件,郑文浅只觉背心凉出了一声冷汗,她后怕地拍拍胸口,道:“这柳家真是天杀的有恃无恐,他们打的主意是想我嫁过去后,利用我主母的身份,方便他儿子乱搞吧。如果到时我生不出儿子,又可以用无子的名义休弃我,而他柳家之子这事后,只要装出舍不得妻子离开,但又不得不屈于家里人意见,休弃自己的妻子的样子,以后他便是不再续娶新妻,永远豢养男宠,也不会有人追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郑文浅越想越是感到心惊,坐在榻上,手中握着手炉,脚下还有大火盆烤着火,却仍然觉得浑身发寒发冷。 郑如骄捻了块银碟里的馅饼入口,喝了口水后也道:“你想的没错,估计柳家就打的这主意,或者打的主意是你没背景,出了什么事,处置了你也不会有人怀疑。” 郑文浅看郑如骄吃得欢乐,为了压压心中的恐惧,也捻了块饼子吃着,同时眼中戾气横生道:“柳家真是好生歹毒的心思!十一娘,我只恨自己没权没势,不能……” 后面的话没说,但是郑如骄也明白,就是无权无势,即便被莫名其妙骗婚又退亲,也只能受着,而不能给柳家一个教训,郑文浅的心里如何不好受不用多说,她也明白。 这么想着,郑如骄好半天没吃点心,也没说话。 后来是郑文浅先叹气了,捂着脸似乎要哭了的样子:“现在我的婚事没了,也不知主母会把我安排嫁给谁?那些世家子也不知会不会来向我提亲?” 小小娇媚一张绝对称得上小美人的脸蛋,肤白细腻如水里泥的湿度,弯下发髻垂落下来的发丝千丝万缕亮如闪闪发光的缎子,芙蓉面,柳叶眉,仿佛年画里走出来的小人儿。这样长相的一个女子,不久后就要嫁给三房主母随便指定的一个男子做妾。 做妾啊,古代女子也许不觉得有什么,郑如骄却觉得好不值。 如此娇滴滴的小美女,给个老头子做妾,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怜香惜玉之情可以说是颜控本能,本能促使郑如骄开口道:“命运是靠自己争取的。我不知你对裴八郞印象如何?但他既然对你有所依恋,你何不把握机会?河东裴家长房有三个嫡子,二个庶子。长房嫡子本来是要娶郑明微的,只是郑明微在陈家宴会时出了事,裴氏就没来下聘。据我所知,裴氏这次还没娶任何宗室女过门。宗室亲王很多为女儿亲事都去裴家跑过了,只是没一个成功的。裴家似乎家规甚严,娶十三娘为正妻已经是没办法的事了,那些宗室都是庶族,他家哪会要?” 说到这里,郑如骄看了一眼郑文浅,发现她正聆听得仔细,又往下说道:“这是个好时候,昭王府怎么说也是荥阳郑氏一脉,你努力拿下裴八。裴八认可你,你又是士族女,裴家会愿意的,相信我。你既然都愿意去做其他世家子的小妾,那么又为什么不愿意考虑下裴书年?裴家娶你可不用纳妾。他对你又有好感,你对他总也不反感吧?那样的人,样貌人品无一样有差,你真的不去努力一下吗?” 郑如骄循循善诱地紧盯着郑文浅,企图软化她一颗只想安分做妾的心。 郑文浅听完她的话后,低头摸着几上的软缎,良久才道:“他是个好人。我不想骗他的……” 哦,原来是如此想法。不是不喜欢人家裴书年那样的人啊。那就好办了,她继续游说,她真不怎么喜欢看到美女嫁野兽,还是个妻妾成群的老头子。 郑如骄试探道:“你不喜欢他?” 这猝不及防的反问,使得郑文浅手下一颤,口中说出的话都有些哆嗦:“我……”脸色就更是发红羞赧。 郑如骄看到自己眼中想看到的,于是用肯定的语气加强游说效果:“你有一点喜欢他,那不就结了。才见过一面就对人心生好感,那不是本来就有意人家?何谈什么欺骗人感情?” 这古人是真单纯善良,不谙男女之事。既有情,就算女的倒追男的又有什么不可以,还说什么欺骗人感情?怎么会如此想,不是本来就有好感吗?现代人没好感的,为了各种虚荣的富贵的理由都能去追人家,也不会有人说自己欺骗人感情。你要问那些人,那些人八成会说自己也是用了真心的。 更何况,即便不是真心,你贪我貌,我贪你钱,只要一开始双方就清楚彼此的需求,各取所求,谈什么欺骗,好伤感情啊。 这郑文浅于感情一事真是好单纯。 郑如骄笑了。 郑文浅看她笑,更局促了,只讷讷道:“我真的可以吗?”这么说着,似乎下了什么决定,脸蛋瞬时爆红一倍。 郑如骄笑:“你努力就可以的。每隔十天就有一次出府的机会,到时你可以找人托信联系裴书年。唔,依我看,他这性格的人,遇见他心生好感的对象对他这么眷恋不舍,鸿雁传书地要找他或者其他什么,我想着他会尾巴翘上天的,他会相当满意这种被人依恋崇拜的感觉。自满的心绪爆发到一个高度,他会满意你的存在的……” “十一娘,你别说了……”见郑如骄越说越离谱,郑文浅羞得把脸都遮了起来。 郑如骄不说了。 这回,郑文浅又不依了,好半响后,又羞又气地歪着脑袋问:“那就十天一次送信给他联络感情,会不会太少?这样,他哪能记住我?或者别的贵女也这样做,那我……” 郑如骄看她一脸含春少女的模样,被逗笑了,笑道:“那你就多找他几次,多见见面。” 郑文浅疑惑道:“不是十天才能出府一次吗?怎么多见面?而且要见面,我说他就会来吗?他那么狂妄不可一世的性子,我哪能叫得动?” 郑如骄道:“那就看你自己本事了。至于见面,我都不信裴书年会不愿意看见你。好了,你慢慢思考吧,我先走了。” 说着,郑如骄推门离开了蔓草院。 留下屋里,郑文浅羞怯不能自已,捂着发烫的脸不知所谓的模样。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柳家来府上下聘礼的隔天晚上。 桃夭院,一张紫檀木床榻上坐着形色各异的两人。 一人嗫嚅,欲言又止,不好开口,但是看另一个人表情,她应该说了什么。 不然另一人不会一脸嘲弄地瞅着她,好半响,都没有回应。 屋内气氛低迷,就连案前那盏灰黄釉色的低温青瓷灯此时也散发着冷冷的光芒,似乎在跟主人一样用无声的沉默,来讽刺那个脸色不安的女人。 “阿娘,你真的是我阿娘吗?奴真不是阿娘从外头捡来的?”郑如骄也不想去看李氏的表情了,只自顾自走到梳妆台前,拿了把梳子百无聊赖地梳理头发,她今日实在是太累了,梳完头发,就想睡了。 至于帮着郑明微来讨要嫁妆的李氏,郑如骄已经心冷,不知说什么好了。 “十一娘,不许胡说,你怎么不是为娘的孩子,你跟阿微都是娘的好孩子。只是阿微那样,她又苦求着,她不能再受刺激了。所以,娘也只能来你这,希望你通融下,把那间珍宝阁的铺子和阿微那间点心坊调换一下。阿微也说的没错,娘是看你嫁的好,就亏了她。给她的两间铺子都不能跟你比,所以……你能理解为娘吧?”李氏看着完全不想搭理她的二女儿,心里又是一阵慌乱。二女儿嫁了清河陈氏那样的好人家,她怎么会不要这样为她争气的女儿,只是二女儿的嫁妆如果不换一间给阿微,阿微威胁她要寻死,她也没办法。 说起来,她确实因着小女儿嫁的没二女儿好,给小女儿的嫁妆确实不如给二女儿的,弄得现在两头不讨好。 “十三娘想要跟我的嫁妆一样,好啊,阿娘愿意我没意见。嫁妆本来就是阿娘的陪嫁,阿娘想怎么处置都是阿娘的事,女儿怎么会不理解娘亲呢?”放下手中梳子,郑如骄玩着梳在侧边的一头秀发,声音忽然就轻快道。 “骄儿,你同意了?娘就跟阿微说,你二姐最好说话,一定会换给她的,她还不信。这……”李氏是觉得自己刚才的劝慰话,自己这二女儿全部听进去了,所以也惊喜地站起身来,声音喜悦地说着话,“骄阳,你真是为娘的好女儿。这样,我去梧桐院告诉阿微你同意了,她就不用在那不争气地要死要活了。” 李氏说着快乐的话,竟是连回头都没有,她要回头的话,会看到郑如骄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瞳流转间,似利刃在削铁。 李氏真是个好母亲,哈。 其实说起来,她是胎穿来这大唐朝的,她倒真真切切算是李氏的亲生女儿。那郑明微,三岁穿来的,是真占了她这一世妹妹的身体,结果她这一世的亲生母亲认了个外来子当宝贝,就这么蹉跎她这个亲生女儿,还真是好样的! 虽然在和楚国交战的那年战乱,她就已经认清楚这些所谓家人的嘴脸,平时也只把这些家人当一般的亲戚看待,现在看来,估计这亲戚名分都快要消耗殆尽了。 一个偏心外来女甚过亲生女儿的娘亲和一个唯利是图的父亲,与一个满脑子算计的祖母。 真是好醉人的一家子! 郑如骄越想,心里就越觉寒心。 她手中的木梳随着她的激动,发出“啪”地一记脆响,瞬间被折成两半。再握在手里一会,这一把须臾前还精致富贵的木梳顿时就变成了女子指缝间细如尘土的木屑飞扬落地。 “春沉夏鱼秋落冬雁,你们出来。”李氏才离开不久,郑如骄就爆发了,喊来四个贴身婢女一番耳语。 “我听说最近长安城的铺子都不景气。前儿就有老字号的锦衣坊、宝珠阁等等店铺要盘出。你们四个去跟外头的人联系下,最迟三日内,无论花多大价钱,给我盘下两家不景气的老字号。一家成衣店,一家珠宝店,我有用。” “是,娘子。”四人异口同声道。 “夏鱼,你让你兄长大成去找些靠谱的人,到时新店开张总要有人的。” “是,娘子。”夏鱼很高兴自家混混一样的兄长一而再三得到自家娘子的看中,这比她自己被娘子夸奖都要让她高兴。 “你兄长在碧纱阁做得不错,让他继续保持。”郑如骄看了下激动中的夏鱼,拍了拍她的肩膀,真心实意道。 “好的,娘子,我会把你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兄长的。”被左邻右舍笑话的兄长如今也出息了,真是多亏娘子啊。夏鱼感激地看向自家娘子。 郑如骄倒是被她的热忱感染得情绪好了点,接下来安排让郑明微自动吐出嫁妆铺子一事就更是顺手了。 “等着,我写张单子,铺子盘好后,照着我说的去做,人手不够的话,先从院子里调人过去,等两天,铺子开张了,再招人进来,一切就好办多了。” 郑如骄摊开案头上的宣纸,哗啦一气写下一水的商战计划,让郑明微到时会心甘情愿退还嫁妆铺子的商战计划。 “好了,东西你们收好了,下去吧。今儿大家都累了。去睡吧。”郑如骄写下最后一个字,拿给几个婢女后,挥退几人下去,她也休息去了。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三日后,霓裳一曲成衣店和珍宝阁对面都各开了一家抢生意的店,那是郑如骄让几个婢女跑遍了长安城的大小街道,才从那些经营不善,却舍不得卖的店家手中高价收来的两家店铺。 一收购来这两家店铺,郑如骄就让夏鱼那哥哥大成找来很多仆从婢女帮忙布置,布置的比原先两家店铺更完善精美,同时刻,在两家店铺外贴商品降价的宣传语,只要昭王府这两家店铺有卖的货物,郑如骄新开的这两家店就便宜一丁点出售那样物品。并且,同时刻,贴了买一赠一,买大赠小的宣传语。 她新收购的锦衣坊买一件成衣,就送一件比成衣价格标价稍微低一点的成衣或者店内其他服饰。 新收购的珠宝店宝珠阁则是买一样饰品送一件银饰,虽然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但是这些银饰小物件都是请专门的师傅做的小东西,还挺讨女孩子欢心,所以开业第一天宝珠阁和锦衣坊简直被长安城的贵人士族子弟踏破了门槛,郑如骄是收钱收到手软。 而这一切,待在深闺里的郑明微是压根不知道,她还为了换走了郑如骄嫁妆铺子的事情高兴。 今儿就更是兴奋地带了几个婢女去长安街这两家铺子视察情况,她先到了珍宝阁,里头装修格调精致奢靡,看店的伙计看有人来了,立马就热情地上来招呼她。 “这位娘子,这些都是本店近期新推的款式,你看看,有需要的吗?”伙计是个年轻小郎,很是热情,只是眼拙,没看出郑明微是小东家的身份。 郑明微心里些微不满,只脸上不好表现,只能咳嗽两声,她的婢女白雾立马很懂地在旁介绍:“看清楚了,这是明微县主,你们将来的少东家。” “是,是,明微县主里面请,里面请坐,我去请掌柜的。”那小郎君反应过来可能得罪了少东家,立马赶到后头去请掌柜的。 珍宝阁的彭掌柜是李氏娘家的远房表哥,长得肥头大耳,一脸富贵商人气,才走出来,就笑眯了他一双小鱼眼,拱手道:“不知少东家大驾光临,彭某怠慢了,还请少东家见谅。常西,还不去泡杯雪水煮的茶端来给明微县主。” 那叫常西的连连应声,去后头准备茶水。 而彭掌柜又是一阵阿谀奉承的拍马,郑明微今日可不是来听这掌柜的好话的,她今日是提前来视察店内业绩做得怎样的。 于是,一挥手,开门见山道:“好了,我出府的时限也有限,就不跟彭掌柜絮叨了。奴今日来珍宝阁,就是来看看我们昭王府的这家铺子生意做得怎么样?” “这个,最近几个月还是跟以前一样,生意很红火。只是……”彭掌柜有些犹豫,欲说不说的。 郑明微不耐烦道:“只是什么?” 看这掌柜的架势,不会贪图了她的嫁妆银子吧。郑明微心理阴暗地想着,同时,看向彭掌柜的眼神就有些严厉。 彭掌柜是何等的老人精,自然是看出了郑明微怀疑的心思,心里绊了下,当下有些话都说得懒散了,他道:“只是不知谁家嫉妒昭王府财气贵气,前几日在我们店铺对面新开了一家和我们店卖差不多款式首饰珠宝的宝珠阁。对方开店第一天就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把我们的生意都拦截过去了。然后我们店的生意额就这样了。明微县主来的时候应该也注意到了,我们店铺今儿门庭冷落,压根就没几个顾客上门。生意一整天了就没做出一笔。对面却,明微县主自己看吧,那里人从早上开门起就没断过,络绎不绝,往来都是达官贵人,名门贵妇。” “他们使得什么手段?”彭掌柜的话仿佛晴天霹雳,她本来对换了土著二姐的这家铺子就是看中了这家店的业绩好,赚钱多。可是现在掌柜的告诉她,就这几天开始,对面就开了家跟她这店铺作对的店,带走了珍宝阁的大批客户,就留下个空荡荡的珍宝阁给她。 “就是下九流的手段,每样东西都比我们店便宜一点的价格出售。我们这改价,他们就改得比我们更低。然后还有买一样首饰就送一样首饰。简直不知道那家店在干什么?也不怕亏死。”说起三日前新崛起的那家宝珠阁,彭掌柜也是一肚子火。 “就这些啊,那不就是促销手段,想不到这个时代居然也有人懂这种手段。”郑明微自己嘀嘀咕咕。 “什么?明微县主你说什么?”彭掌柜离她有些远,压根没听清她的话。 郑明微才发现自己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立时一惊,想到这里是大唐朝,不是她所在的二十一世纪,她也不再试那个二十一世纪的粉领,说话要当心。 幸好这彭掌柜没听见,要不然,不以为她是神经病才怪。 这么想着,郑明微摇摇头,说道:“我没说什么。只是既然对方使出了这种手段有些成效,我们店铺也不是死的,可以跟在他们后面同样做买一送一的活动。压价压价再压价。我就不信了,我们昭王府财大气粗还斗不过一个小商铺。” 她一个现代人难道还斗不过一个知识水平还停留在中古时期的古人,说出去可不笑话。 既然有人眼红昭王府的创收,赶上门来作对,她们也不能不应付不是。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郑明微难道还怕一个知识文化水平都不如她的古人嘛。 买一送一,价格战,呵,对家会,难道她们就不能效仿。看到时是谁先撑不住,价格战跟买一送一消耗的就是财力,以她昭王府的财力难道还怕一个不知名的小店铺吗? “可是这样的话,店里得损失多少?这账,昭王妃知道还不……”彭掌柜仍然犹豫。 却被郑明微打断话头,道:“你怕什么?出了事我担着。况且你也应该收到消息了,这家店铺,娘亲已经准备给我做嫁妆,以后就是我的了。我要处置自己的嫁妆铺子,难道还不能做一点主吗?” 郑明微想像着自己入前世她见过的那些一掷千金的贵妇一般,豪气地大手一挥,很大气地说道。 话说到这个地步,彭掌柜也不好太驳了这个少东家的面子,于是,点头了。 不过,等郑明微走后,彭掌柜还是走了趟昭王府,问昭王郑礼的意见。 郑礼正在处理公务,听了彭掌柜报的消息,也听了郑明微说的那个建议,犹豫了下,倒是也同意了这么做:“去查查对方是什么来头?跟我昭王府有什么仇怨?这么紧追不舍?对了,听说霓裳一曲那家成衣店对面也开了相同的一家成衣店,也打着买一送一的旗号针对我昭王府。你跟刘掌柜都去查一下,有事尽快来报。至于对付手段,就照明微说的办吧。对方出什么招,我们也比照同样的。对方想用这种方式捞浑水一把,咱们就陪他们玩玩。” 郑礼心思都放在政务上,也是随口对妻子的陪嫁铺子说了几句,又低头处理事情。 彭掌柜得了肯定,回去联合霓裳一曲成衣铺的刘掌柜一同制定了跟对家一样的方针,应对这次店铺竞争。 可是当第二日珍宝阁和霓裳一曲成衣铺都做出了买一送一活动,对面那两家店又换了一个宣传方式。 这回,人家对面店铺弄了个他从来没听过的抽奖活动,只要在他们店里买了成衣和珠宝的就能抽一次奖。 奖品:第一设一人,奖项居然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王羲之真迹,第二也是一人,奖项是长安城地段最好的铺子一间,第三名的获奖人数就多了,可以有两百多人,不过均是些珠宝店铺不值钱的首饰跟成衣铺里压箱的成衣,第四名那人数就多了,几乎去抽奖的人都能获得,是长安街的士族做的点心。 这个抽奖活动一出,全长安街的人都疯了,为了去这两家店抽奖,抽王羲之真迹,那些高门大族的世家子弟,名门贵女都上街来了,一个个买了一件又一件,誓要抽到真迹为止。 这时,也有别的商家在说骗人的,肯定没有什么真的奖项,这家店是黑店。为此,还有小混混来闹事,但是很快地,河东柳家四房的嫡子柳曜抽到了王羲之真迹,就再没人来闹事了。 那些来闹事的小混混自己都进去店铺疯狂抢购,买买买。 那一天,全长安城的人似乎都浑身长满了钱,不去锦衣坊和宝珠阁花掉就不舒服。 因为有地段很好的铺子做奖励,那些一开始羡慕嫉妒恨锦衣坊和宝珠阁的同行店家最后都伙同自家店里伙计一起来碰运气了,买买买。 只是可惜都没中的,最后是被一个卖花的小娘子抽到了,她也就是碰碰运气,买的东西是宝珠阁最便宜的不起眼的银钗。 很多店家都疯了似的要买这小娘子手上的铺子,最后更是有有钱幕后老板以高价买下了那个传说中的好地段铺子。 而那一天,锦衣坊和宝珠阁的生意就更不用说,那是卖东西卖到空得不能再空,很多人都在等着第二天再有这种活动。 第二天果真还有活动,接着第三天,第四天,彭掌柜看着自家店内的生意,那是自从对面那家宝珠阁开了后,就再没起色。 昭王府另一家霓裳一曲的成衣铺也是如此。 消息传到昭王府,昭王郑礼和李氏都懵了。 可是最后查出来的幕后人居然是一个死去的人的户籍。再查就查不出什么了。 而郑明微此时也是感到了完全的不对劲,此时她也明白了她是遇到跟她一样的穿越女了,只是对方善于隐藏,她还不知是谁。 她想找人去威胁这个幕后老板,可是阿爹和娘亲都说了查不到这人背景。 她本来还打着主意,过段时间再向阿娘要求把霓裳一曲那家店铺换给她做嫁妆。说二姐都嫁去清河陈府了,要什么没有,哪还稀罕昭王府这点破烂,而她那么惨,只能靠着这点嫁妆过活了,也许后半辈子就这点嫁妆了。就骗着李氏把这两铺子都给她。本来李氏这么偏心,她不做点手段,她这娘亲还不得把所有好东西给二姐。同样都是女儿,凭什么土著二姐什么都不做就比她得的多。既然娘亲爹都靠不住,她也只能想这种招为自己博人生。 可是现在,看着李氏拿过来的那个账本,郑明微犹豫了,她现在是连珍宝阁都不怎么想要了。谁知道幕后那人是什么神经病,也不知府上阿爹得罪了哪家权贵,让人家把矛头指向府上女人的嫁妆铺子,可巧两个都是她看上的。真让人火大! 可是火大有什么办法,为今之计,只有…… “阿娘,那珍宝阁女儿想来想去还是不要了。女儿不比二姐聪明,也就会吃吃喝喝,其实阿娘给女儿的点心铺比较适合女儿。那珍宝阁,如今看来,也不是我这样笨的人能经营好的。还是给二姐吧。我实在不会啊……”而且就那店现在这生意,她要了也白搭。 点心铺子那家生意也就比珍宝阁差一点,还是换回来好了。 “阿微,话不能这么乱说。当初是你要的这店铺,现在生意出了点问题,你又推给你二姐,这让你二姐到时会怎么想。不可以的。”李氏想不到小女儿之前说了自己多想要一家首饰店,以后就可以随时戴自己喜欢的首饰了吗?怎么现在又不要了,你这样不好……”李氏苦口婆心道。 “可是这家店现在这样,怎么办啊?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它关门吧?阿娘啊,二姐嫁给清河陈十七,不用靠这些嫁妆过活的,可我需要啊。所以,我也是没办法才这么说的,但凡我有点别的办法,我也不会想要换掉这嫁妆啊。”郑明微见苦说不通,又开始表演苦肉计。 李氏帮忙想办法,最后一拍大腿道:“有了,那两家店,我们去买回来。这样不就什么都解决了。你也不要去换你二姐的铺子,你这铺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有生意。” “阿娘,你说笑吧。人家这么赚钱的铺子哪会愿意卖给你?”郑明微发觉她这娘亲有时还真是愚蠢又天真。 “明着当然不行,如果暗着呢?到时我看他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李氏眼里闪过阴狠。 “阿娘是想……”郑明微打了个寒颤,看不出来小白花的娘亲也有狠辣的时候,难怪昭王被她娘亲训得乖乖的,一个别的女人也没有。 “对,我们先去好声好气跟他们老板谈买卖,谈得拢,我们也就不找他麻烦了。如果谈不拢,那两家自动送上门来挡道的就别怪我们昭王府不给他们活路了。”李氏站起来。 “那买铺子的钱?”她可没有,郑明微自然是等着李氏自己开口说出。 “这个……”李氏眼里有犹豫和挣扎。 “阿娘,会赚回来的。现在首要是买下那两家铺子。”郑明微一看李氏这架势,就是手头有钱,只是不怎么舍得拿出老本,所以她当然得上前说好话。 也别说,被她说了一番话后,李氏答应拿出钱来买铺子。 ~~~~~~~~ “哟?想买我的铺子?李氏和郑明微还挺会想的嘛?买不到还要找人来对付我。嗯哼。”桃夭院里,郑如骄马上准备睡觉了,现在是春沉在帮她拿下满头的首饰,并帮她把头发梳理好,夏鱼在一边汇报情况。 “娘子,那现在怎么办?”夏鱼询问道。 “怎么办?哦,她们想买我们就卖给她呗。只要她买得起,我就卖呗。”春沉梳头时不小心把头发弄到了郑如骄的眼睛里,郑如骄眨眨眼,示意不用春沉不用梳了,起身站了起来。 夏鱼急了,道:“娘子,那怎么可以?这两家店现在这么好的生意?而且娘子都拿了聘礼中的真迹给抽奖抽没了。现在怎么就说放弃就放弃,实在是太亏了啊!十一娘不是因为昭王妃是你娘亲,所以认命了吧?”夏鱼实在是急得口不择言了,都忘了什么话不能说,什么话能说。 被冬雁和春沉秋落三人在旁赶紧拉住,并且向郑如骄求情道:“娘子,夏鱼她不会说话,她说话口无遮拦,她其实就是心疼娘子老是委屈了自己。” “夏鱼这月的月钱减半以示警戒。夏鱼,我不是告诉过你,有时不要太急着说话,说话前要先想一下。你这样,我到时嫁去陈家,都不敢带着你了。陈家,外人看着是好,可是那样的高门大族规矩森严,你这样跟着我过去,是会没命的。有时不仅是你,我和春沉她们也会一起没命的。”这回,郑如骄没像以前一样好说话,说话口吻有点严重了。 夏鱼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连忙说了会改,会改,求娘子不要不要她,她要永远跟在娘子身边。 其他三个婢女也帮着求情。 郑如骄最后叹口气道:“没有下次了。下次再这样,我也不敢带你去陈府。陈府不是昭王府啊,有时我都觉得我是不是嫁错了,当初我就不该……” “娘子。不会的,你不会嫁错的。奴觉得你一定会嫁的很好,过得也很好的。那清河陈十七看着也不错啊,他那样温柔的人一定会对娘子好的。”春沉难得地多说了几句,她着急自家娘子胡思乱想,这样的心态嫁过去,首先就输了。 夫妻贵在相互理解,娘子既然要嫁陈十七了,她就希望娘子和陈十七能白头到老,永远没矛盾。 “是啊,他是不错。”郑如骄似乎也看开了,顺口道。 这么说着,又说起刚刚卖铺子的事。 “到时,你们就出最高的价卖,我找人……”郑如骄微笑地说出恶魔的建议。 几个婢女听了,连连点头。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翌日,长安街宝珠阁,今儿来了两位女客,被掌柜的领入内堂谈事情。 “什么?要买我们的铺子?不卖不卖不卖。我们的铺子那么赚钱,你以为我们东家是傻的吗?会愿意在这个时候把铺子卖给你们?快走快走,别打搅我们做生意。”这个叫源源的掌柜是夏鱼的兄长大成介绍来的,农村来的一个娃,做事勤快,又聪明伶俐,嘴巴利索,处事利落的很。 “娘子你不是让他卖铺子给十三娘王妃她们吗?怎么王妃她们来买铺子了,这掌柜却把人往外推?”跟内堂隔着一道墙的一间小屋子里,郑如骄和春沉夏鱼正悠闲地坐在这里听着隔壁的进展。此时,是夏鱼在问话。 郑如骄摇头,笑看她:“你就看着呗。这掌柜故意的呗,要想卖高价,可不得在十三娘她们面前吹,我们不愿意卖。引得十三娘她们出高价呗。我看你这兄长推荐的这人做事挺有一套的,还挺会表演,装模作样赶人,我这边听来都跟真的似的。” 郑如骄悠闲地捧着个手炉在吃着秘制的干果,偶尔喝口水润润唇,挺悠闲地听着隔壁的动静。 听她这么说,夏鱼才闭上嘴,也静听隔壁动静。 隔壁内堂,挂了梅花图案的纱灯,风吹摇曳,拍打着墙壁,显得七分伶俐,就如里头内堂如今把郑明微和李氏骗得团团转的那个掌柜。 那个叫源源的掌柜跟郑明微、李氏车轱辘了半天不肯卖,最后肯卖了,说:“除非两位愿意出一万两黄金,要不,还是请回吧,我们东家不缺这点钱,小店也赚得起这钱。” “什么?一万两黄金?”郑明微瞠目了,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滚圆滚圆地瞪着掌柜的,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瞪着掌柜的道,“这么贵!你们东家抢钱啊?” 好不容易说动这掌柜的愿意卖这两间赚钱铺子,没想到这价格。 李氏皱眉道:“能不能便宜点,我们是真心实意想买你们的铺子。是,你们的铺子现在是赚钱,不也就仗着点新点子和压价吗?为了盈利你们也太拼命了。不过照我看来,你们这两家铺子要一直这么做生意,肯定要亏,要赔死。还是卖给我们得了。可是这价格,你们当我们妇人不懂行情吗?这么乱抬价?”李氏今儿倒是端个架子有备而来。 只是对方看着年轻轻的一张脸,白净瘦弱一个小郎君,其实肚里有货。 他可不会被李氏几句话就说得没底气了。 他的眼神飘到那堵白墙,停留一会,然后说话,似乎要把话传到隔壁屋子的人耳朵里,显示自己的能耐。 他声音有点拔高地针对李氏的话说道:“我们那可是日进斗金的赚钱铺子。你以为东家愿意卖啊?要不是看在你们是王府的份上,给我们多少钱,东家都不会傻到卖这两间下蛋的金鸡。前儿又不是只有你们昭王府来买,很多商家花高价要来买我们的铺子,我们东家都没同意。两间铺子,一家珠宝店,一家成衣店,来往店里的都是达官贵人,高门士族,固定客源了。就收你一万两黄金,其实很划算了。你想想,你们把铺子买回去,过个一年吧,总能把钱赚回来。如此好事,也就我们这样的商家惹不起你们皇家士族,才会不想惹事,便宜贱卖,你要不买,等两天,那谁,抽了我们真迹的柳家嫡子柳曜就要来强制买铺子了。到时,你们是想买也买不了了。真到那个时候,你们昭王府的那两间铺子更落不了好。河东柳家可不是我们这样没背景的商家……” 源源那一张嘴舌灿莲花,说得郑明微和李氏一愣一愣的。 郑如骄和春沉夏鱼两人在隔壁听着,各个捂住了嘴。 “哈,鱼儿要上钩了。”这是郑如骄开心地笑。 “买回去就惨喽。”这是夏鱼幸灾乐祸地笑。 “娘子,我看十三娘和王妃买不起吧,奴刚才看着就没见两人像是拿了很多银钱来的样子。”还是春沉实际,想到问题关键。 郑如骄停下笑:“唔,这是个问题。” 隔壁屋子,郑明微已经被源源掌柜说动了,想要花大价钱买下这两家金鸡铺子。 郑明微是这么想的,这两家铺子,随便卖的一件上好成色的首饰和质地精良的成衣都要价值百两银子,也就是说随随便便,她们做出几笔生意后,就能赚个回本。这店里这么多东西,她们买回去怎么都不会亏。这么看来,这一万两黄金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李氏还在车轱辘说:“还是太贵了。一家铺子顶天了也就几百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年轻的掌柜故作惊诧道:“几百两?王妃你也不想想,我们店内多少珍奇异宝,几百两卖给你们,当我们东家是傻子吗?这随便一件首饰都能卖几百两。一万两黄金,真少一分都不卖。你们哪,要是穷就别看人家生意红就眼红了。” 最后,为了刺激还不上钩的李氏,源源掌柜直接讽刺地说了这么一句。 说得李氏一张银盆脸面顿时红了一片,好不尴尬。 郑明微在旁拉拉李氏,把她拉到一旁说:“阿娘,就买了吧。留着这店,我和二姐的嫁妆铺子就彻底完了。而且,这两家店生意如此好,我们只要照着她们现在这样经营,亏不了的,买了吧。别便宜了那什么柳家。到时,我们要再买可就晚了。” “可是,我们哪来那么多钱?”李氏也不是不想买,可手头一时也没那么多钱啊。 “阿娘,你糊涂啊。你不掌着中馈吗?就从公中拿出一笔银子,等以后铺子赚钱了,我们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填补上去,不就什么事都解决了。”拜前世看的穿越小说多,郑明微对公中银子这些事很熟悉,而且在那掌柜开口要一万两黄金的时候,她就想到了先利用这笔钱。 “这不行,被你爹知道……”李氏简直被自己这小女儿的胆子吓坏了,连忙摇手,不同意。 “唉,阿娘啊,我们赚了钱就把钱放进去了,到时都神不知鬼不觉了,谁还会知道?”郑明微自觉很懂地说道。 “这个,我想想。”李氏眼里出现了挣扎。 一边是两个女儿的铺子经营问题,一边是巨额财产问题,又是公中的银子。 只是小女儿说的也对,这一万两黄金看着是多,可是这样两间日进斗金的铺子,可是很赚的。买下来应该会很容易就赚到的。 这样…… “好吧,就暂时借一下那银子,等有钱了我们就补上。”李氏和郑明微叽叽喳喳窝在一起,很快做了这个决定。 又过了几日,铺子银子手续办妥,新开的两家日进斗金的金鸡店算是落了李氏的户口。 李氏和郑明微兴奋地派了自家铺子的人过来接手店铺。 “阿娘,这两家店从此后是我们的了。”这是一脸兴奋的郑明微,伙同李氏来新开的铺子视察。 “是,是,是。我的阿微满意了。不过这钱花得也不冤枉,打今儿起,这两间店铺要大赚,我可以给我的阿微更多更多的添妆,让我的阿微嫁的风风光光,让所有人羡慕。”李氏畅想着美好的未来,领着自家铺子的伙计进入新店。 才打开店门,几人都傻眼了。 “怎么回事?这店铺上次我看的时候还摆的满满的一屋子首饰,怎么现在都没了?出了什么事?快报衙门,出贼了!”李氏尖叫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店铺,昏了过去。 郑明微也是呆了,最后爆出一声尖叫后,领着人报了衙门。 原以为是失窃,能追到赃款,可是,那前几日开店的人都不见影踪了,衙门也是什么都追查不到。何况两家都是签了协议正经买下的铺子,现在要告人家,也没正当理由。 于是,衙门也不想管了。 郑明微和李氏两人失魂落魄回到昭王府。 李氏连夜找人去查新开店的掌柜伙计,却发现一夜之间,什么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李氏和郑明微再不明白自己被人耍了骗了就是傻了。 可是没等两人缓过情绪来,昭王发现公中少了十万两银子,找了过来。 “李氏,你疯了吗?女儿什么都不懂,你也什么都不懂吗?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就自己做主拿公中银子去买铺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很能耐?啊?我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个蠢妇!”郑礼气得发疯,一路走过来,锦缎褥子被扔得满地都是,几案全部被踢翻在地。 他的行动雷厉风行,眼看着一巴掌就要甩到昔日爱妻的脸上,最后倒是没忍心下手,只强压下怒气,“碰”地一掌击飞一旁的条形案,摞话道:“好啊,你不是自觉有商业才能了。昭王府也不是没有亏损的铺子,西市那家家具店,你去坐镇半年。半年内,不增收你就别回昭王府做你的主母了,我外面重找个吧!” “郑礼,你说什么?你让我一个堂堂王妃去外面店铺坐镇店铺?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呵,是早厌弃了我这妇人,想要休妻重娶了吧?正好今儿之事给了你正好的理由。郑礼,你好样的!”说到夫妻感情问题上了,什么十万两白银又算得了什么,李氏发了疯地推开郑礼,跑了出去。 把个郑礼气得“哐当”“哐当”又摔了一地的东西。 这时,瞪向惹事精的小女儿眼里就更是厌恶,本来这小女儿失了清白,他就只当没生过这个女儿了。现在这女儿居然还如此不安分,云秦这个女人很多时候真是被他养得跟白痴一样。他难道会真的愿意让她去外面抛头露面,但是处罚不得不说,要不然,云秦这女人会改,让他信都不信。 坐镇铺子,戴个帷帽,住在内堂,不就行了。 不处罚,他看着云秦在和这小女儿凑一起,俩个要傻一块了。 造孽,都是他自己造孽,生了三个女儿,幸亏不都随了她。大女儿和二女儿随他,就这小女儿,想到郑明微,郑礼的目光又凶恶似狼了,瞪着小女儿,气急败坏道:“逆女,你看你把你妈气得,你还嫌自己最近惹的事不够多吗?柳家现在愿意娶你就不错了,你是觉得昭王府很丢得起这个人吗?越来越放肆。你妈去看铺子,你就给我收拾东西,滚去老家乡下好好休养休养,待到出嫁前夕再回来吧,省得你个败家精整日里给我惹事!” 郑礼压根就不喜欢几个女儿,要不是这几个女儿都是云秦生的,这些个讨债精,他也懒得多看一眼。 “阿爹,我不要去乡下,我不要!那里又脏又吃不饱,我不要被送去那里。阿娘啊,救命啊,阿爹要把我送去……” “吵什么?阿良,带十三娘下去收拾收拾,你和几个兄弟护送她去老家,保护周全了。”郑礼冷淡地看了眼郑明微,随即甩开步子走人了。 留下屋子里郑明微哭天抢地的喊声。 “阿爹,这次的事肯定是二姐搞的鬼。她恨我换了她的铺子,所以针对那两间嫁妆铺子新开了店……”郑明微被人钳制住身形,这时脑子才开窍,想清楚关键。那两间嫁妆铺子之前怎么一直没鬼,到她换了郑如骄的嫁妆铺子,那两间铺子就出鬼了,这里若说是巧合,她都不愿意相信居然有这种巧合。 联想起最近郑如骄看到她时笑得一团和气的样子,郑明微越发觉得背脊发凉。 她之前怎么会没想到那铺子的事很可能和郑如骄有关。 她要告诉这个便宜爹,所有一切事情都是郑如骄搞出来的。 所以,她大喊,希望引起郑礼的注意。 可惜,她的话虽然入了郑礼的耳朵,可惜郑礼事后虽然去查了铺子的事情,但是针对她此次的惩罚却完全没有懈怠。 第二日,郑明微就被昭王府的仆妇强制送上了去乡下的马车。 等着,郑如骄,等她回来,她一定会查出此次铺子事件是怎么一回事。如果确定是她这二姐做的,以后,她再不会心慈手软放过这个毒妇! 郑明微坐在马车里,狠狠地发誓。 消息传到桃夭院,郑如骄笑弯了一双杏眸,手里剪裁的剪纸最后一剪刀下去,剪出了一只滚下枝头的小麻雀。 郑明微,梧桐院,凤栖梧桐,多好的寓意。可惜啊,如果那院子里住着的不是凤凰,是只小麻雀呢。有一天被人发现了,哟,人们那还能容忍一只小麻雀住在凤凰居呢? 郑如骄笑啊笑。 “郑明微,小麻雀啊,呵呵。”语笑阴柔,含着彻骨的冰凉从她嘴里吐出来这一句,如果此时有人进来,要被她变态鬼畜的模样吓死了。 “在笑什么?”真的有人进来了。 来人白衣如云,衣袂飘飘,华采耀人,温冷眉眼含带冰雪飘飘,他一来就俯身到郑如骄耳畔,其声软软凉凉贴着人肌肤,透心凉窜进郑如骄娇贵可怜的耳朵:“骄阳,你把我的聘礼王羲之真迹当赠品给人了?” 温柔说话的人指尖暧昧勾过女子颈项。 “别,别,别。我要休息了。”最近郑如骄真是怕了陈述,这个谁,自从那晚后,就毫无节制,每晚都要来她房间,好吧,不亲热一番人家就要赖着不走。 虽然人还是她初见那个温柔贵公子,可是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平时人前还是一样,温柔偏冷的眼神笑对每一个人。 可是人后,不对,不是人后有问题,是,是在私人感情方面,他原来也跟所有人一样,温柔都是假象,霸道占有欲才是真的流淌在他的眼角眉梢间。 第70章 第七十章 第二日清晨,郑如骄从昭王郑礼处得知,郑明微换掉的那家嫁妆铺子珍宝阁还是归她所有,至于点心坊,也不用退给郑明微了,郑明微的嫁妆铺子他另有安排。 昭王这么说是对嫁妆商铺出鬼的事查出些眉目了?所以昭王此行,明着是来归还店铺,实则是来警告她,昭王府不是她一个闺阁女子可以撼动的? 郑如骄看过去,果然看见郑礼眼里些微警告的眼神。 “你阿娘和你妹妹最近被人摆了一道,为了让你阿娘和妹妹长点记性,不再被那等阴险小人欺骗,我已经着人送阿微去乡下修身养性,希望她能好自为之。你阿娘还有些想不通,你有空就多去跟你阿娘说说话。女儿家还是懂礼知趣比较好。”郑礼的话很得体,可是郑如骄还是从他话里听出了警告意味。 不过郑礼没证据,不能当面教训她这个作妖作怪的女儿,所以,只是警告。 但有下次,估计就不是警告那么简单了。 郑如骄安分地俯身给这一世的父亲行了个礼,道:“劳父亲费心教导,女儿会谨记在心的。” “你不像你妹妹那样我就能少操点心了。”郑礼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这个二女儿,转身离开。 他走后,郑如骄又放松了精神,准备出府去消遣一下。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开店捉弄郑明微和李氏,她都没好好出去走走逛逛。现在李氏和郑明微被昭王分离了,她终于可以过几天舒心日子,自然要去街上走走,买买买,平衡心情。 ~~~~~~ 带了春沉等人上街,走到玉珠阁,长安城第一珠宝店,郑如骄准备进去取取经,昭王既然把珍宝阁继续给她做嫁妆,她是要来同行的店里取取经,到处看看,学习经验。 只是才让玉珠阁的掌柜拿出一套该店镇店之宝的一式十八把描龙绣凤,刻下鱼鸟虫兽,花花草草的金钗。 外头走进来一个华服艳丽的少女,脑后梳高髻,簪金簪,右边靠近髻发插三朵粉色绢花,底下垂素色花钿流苏,眉间点画梅花妆,穿一身晶莹蓝色印白色碎花轻薄外衣,松垮垮裹一条深蓝襦裙,系淡黄丝带裹胸,纤手微扬,露出右手腕上一只水头上好的玉镯,一只手霸道地搭在郑如骄面前的一式十八把金钗上:“掌柜的,这金钗,我要了。” “这金钗有主了,骄阳县主说……”掌柜的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霸道骄横的主是摄政王很护着的表妹张心妍,顿时心里叫苦。 这一边是昭王府的县主,一边是摄政王的表妹,他得罪哪个都不好啊。而且,刚刚骄阳县主都要付账了,怎么着也得卖给先来的骄阳县主啊,于是,这掌柜只能可怜地出声。 “咦?是你啊,郑十一娘。”似乎这时才看到郑如骄,张心妍转过头来盯了下郑如骄,打着招呼,转头居然对掌柜的说:“既然是骄阳县主先看上的,确实得先卖给骄阳县主。掌柜的,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帮人把东西包起来,这生意你还做不做呐?”张心妍瞪了一眼玉珠阁的掌柜,呵斥他道。 回头又很不好意思地,老熟人似的拉过郑如骄的手,很感慨道:“刚才太急过来,一眼就看到这漂亮金钗,竟然没看见骄阳县主,我是眼瞎该罚。骄阳县主不介意的话,今儿这金钗的账就记在我头上了,就当我给十一娘的赔罪之礼。” 这张心妍不知什么时候转性了,竟然拉着郑如骄的手一直不放,说话熟络的态度,被不知道的人看到了,还以为两人是多好的朋友。 “不要紧的,我自己买好了,不麻烦张娘子。”摸不准这张心妍什么套路,传闻很飞扬跋扈的一个人,竟然主动跟她套近乎,可是稀奇。 念头一转,又想到此人对宋辰仪的执念,而宋辰仪此前给她的瓷手炉,给她的添妆,这事八成长安城大片的地方都传遍了,面前这个人是如何喜欢宋辰仪,霸占宋辰仪到接近宋辰仪的女性没一个有好下场。而这样的女子,却对被宋辰仪示好的她一脸笑意和好意。 这么一联想,郑如骄顿觉被张心妍握着的手仿佛针扎般难受。 欲要挣开,那张心妍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就幽幽一叹,等着掌柜的给郑如骄包金钗的空档,拉了郑如骄去一旁坐着说话。 她先是放开握着郑如骄的手叹息道:“我知道十一娘肯定不喜欢我,以为我就是外界传闻的那样恶毒心肠狠辣。看我对你套近乎,就怕我害你是不是?哈,其实我哪有那个本事,你是他喜欢的人,我怎么敢呢?那些以往的女子你们都以为我狠毒,她们多可怜,我这要不是得了摄政王的支持,我哪做得成?殿下最是不喜人亲近,讨厌那些费劲心思勾引他的女子。往日,我只是做了殿下想做的一切罢了。要不,你以为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事,殿下却从来不处罚我?因为那就是他自己想做,迫于名声连累而不敢做的事,由我代劳罢了。” 郑如骄:“……” 有点意外看向张心妍,不知今儿这女子怎么如此热络,居然跟她说了那么多,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的话。 不知什么目的?或者就真的只是压抑太久,想找个人发泄一下? 郑如骄低头不语。 那张心妍又说:“我不会对付你的。我怎敢对付你?你是表哥心上之人,我对付谁也不会这么正面跟表哥作对啊!你要相信我!” 张心妍面容诚挚地看着郑如骄。 看郑如骄一脸不信的样子,张心妍似乎有些失落,这回没再说什么,倒是那掌柜的拿了包好的金钗出来,她又喜不自禁拉着郑如骄奔过去,表示要帮付账:“哎呀,十一娘。今儿我失礼了,你就让我帮你付账了吧,免得我一直记在心上,不舒服啊。” 那张心妍笑起来天真浪漫,脱去了以前骄纵跋扈的一面,张心妍似乎很高兴很轻松,所以,整个人都跳起来,吵吵闹闹。 郑如骄还是要推辞,不想莫名其妙接受别人的好意,可是推辞不掉。 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道男声:“不要她的,这账记在某身上好了。店家,记住了。” 一把华丽天生低软的嗓音,郑如骄回头,竟然是宋辰仪。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郑如骄眼角扫过张心妍的面容,似乎僵持了一会,又恢复平静,叽叽喳喳在旁闹着:“摄政王表哥,你来了。哎呀,正好赶上十一娘买金钗,本来我是想替表哥付账的,既然表哥自己来了,就你付吧?” 张心妍对上宋辰仪,居然是一脸的讨好。 而宋辰仪挥挥手,压根不理会人家,只盯着她,扯过掌柜的包好的金钗硬要塞到她手里:“十一娘,这就当是我上次没给成的添妆,你收着吧。” “不用了,我忽然间想起来,家里还有一套百鸟朝凤的金钗,还是不要买了。”郑如骄拒绝道。 “怎么不要?你上次提议的某会考虑的,这个是额外的,某说送了你就收着好了。”宋辰仪说话一向不容人拒绝,又是一顿说,就差让他后头的手下过来拿剑指着她收下了。 郑如骄直觉太麻烦,不想跟这两个人在这里莫名其妙继续下去,于是,勉强收下。 她不知,此时,街边一辆标记着清和陈氏族徽的马车正好疾驰而过,车上有人撩开布幔,皱眉了。 郑如骄没看见,她只是不想待在莫名其妙热情的张心妍身边,还有太热情对她的宋辰仪身边。 宋辰仪完完全全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实在受不起他的好意,还是早走人好了。 “我要回去了,已经出来很久了。”这么说着,郑如骄连招呼都懒得多打,就匆匆告辞宋辰仪和张心妍两人。 被这两人一打搅,她这一趟出府是什么东西都没买到,真亏。 回到桃夭院,郑如骄洗漱一番,气死了,早早让婢女们退下,要休息了。 才躺下,就有见鬼的来了。 陈述今天似乎有些异样,似乎特别那啥…… 他居然要求郑如骄摸摸他。 对于未婚夫要搂搂抱抱,亲亲摸摸,郑如骄倒是没多大意见。照她自己的想法,男人动情,不找心上人,如果还不喜欢自己解决的话,八成要找别人解决。 所以,自那晚后,陈述每每要找她,她也没多抗拒。找就找呗,总比她还没嫁,陈述就见鬼地有那种不想毁了她的清白,去毁别的女人的清白这种观念好,还美其名曰这是对她的尊重,不想伤害她。反正也是未婚夫妻,虽然古代条条框框多,但就是条条框框多,她才觉得找一个不出轨的男的更不容易。所以,就自我牺牲下了,她也不需要太过清白的尊重,所以,就由着他。 只是陈述每次越来越过分,要是这会有人经过桃夭院,事发,他倒是只需被人说少年热到底禁不住,她就要被天下人骂荡1妇。不过,骂荡1妇就骂吧,只要陈述能顶住压力娶她,才是真的好呢。不然,她最近被这古代一系列事搞得都觉得被发现她这样那样,被骂□□,活不下去也好,有时觉得这古代日子挺不想过的。女人的一生就在那忙后宅之事,好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死了也好。 所以,她现在这心态估计啥都不惧。 对于陈述过分地要她摸他,她只在脑里转了一个念头,就随手摸了上去。 然后,她就醉了。 陈述这什么*蚀骨的叫声,实在是叫得……如果这时被人听见,郑如骄觉得自己不敢想象下去。 心里对陈述从来不考虑他俩在这里做这种事会被发现这事很不满,所以吻上陈述的唇封住他*的声音时,隐隐带了点怒气。 只是,这主动吻上去的后果是,陈述的喘1息声更让人受不了了。 郑如骄气狠地掐了一把他的腰:“你给我安静点,不要叫!” “没有你喘得大声。”陈述咬着她的耳尖,亲她的耳廓,摸她的鼻尖,笑着说。 郑如骄白了他一眼:“……” 日,好吧,他俩一样淫1荡自己不知,谁也别嘲笑谁了。 郑如骄推他:“你该回去了。” 陈述继续,同时道:“再一会。” 好半天,郑如骄瞪大眼睛,嗔怒道:“你摸哪里?” “……”陈述没有说话,眼里有丝丝浓浓情1欲1色。 “陈述,你……”郑如骄去扯陈述往下拽她亵裤的手。 “就一会,骄骄不要动。”平时清亮干净的嗓音这会喑哑低沉,带了淡淡情潮。 嗯? 郑如骄不满意地仍然想去阻止陈述继续往下的手。 陈述他…… 郑如骄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跑过,不想显示武功跟这人在床上打架,郑如骄叹气道:“洞房花烛夜要落红的。” 陈述:“嗯。” 声音明显不对劲了。 厚重的被子已经不知何时卷了裹了到身上,悉悉索索又一阵,陈述在黑暗中搂过她的身子。好得很,他的都脱了,她的则被脱得只剩下亵裤,还真设想挺周全,这样不进去就不会出啥事了。 没有风没有雨,床幔也摇摇曳曳,不知所谓。 案前烛染晕人脸。烫红了桃花灼灼的纱灯罩。 近在眉前这人风流浅笑雅韵矶然,揉不散眉弯温柔,眉梢媚意荡不尽眼角缱绻,般般点点吻若无人之境,放肆开满一床春花。 烛红烛灭,浇不灭娇羞胭脂面,追逐嬉戏,是春光烂漫,正少年风流。 在少女粉若瓷的面颊上咬一口,再咬一口,落吻点点碎碎,摸一把妖若缠枝藤的细腰,细细揉在手心,手上越发用力,恨不能折弯女儿家娇娇弱弱一袭柔弱。 玉雕玉砌的身子,搂入怀里,细细磨细细蹭。如绵软缎的身子,滑落一榻散乱的云发妖艳,清辉杏眼眯了迷乱了,眼晕是最勾人的狐狸都弯不出的美好。身娇体柔,眼儿媚,唇齿间香腻醉人。 “陈述,你能永远对我好吗?会吗?除了你家人之外,永远只对我一个人好吗?”即便是在这种时候,郑如骄都顾忌非常,还要索要承诺。 承诺很不靠谱,但没承诺更不安心。 不知为什么,自那日做过噩梦起,她心里总有种不安定的感觉,她总觉得嫁给陈述不是好事,将来她会后悔的。 其实要后悔,她为什么……唉,刚陈述的声音太*,温情似水看着她的时候,温柔却十足强势引导她这样那样的时候。她被这人骨子里流露出来的优雅霸道给整晕了,这世上谁遇到这种人,他的标签是风华绝代,形若玉人般光彩照人,风貌容止更是说不出的风流雅致,引天下士族争相效仿他的一切。遇上这种人温情脉脉看着你,似水柔情的优雅霸道,谁人不会眩晕得心酥体软眼迷离,完全晕头,只想完全跟着这人的步子逍遥在天堂九霄里。 陈述不愧是统领过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清和陈氏的未来接班人。这男人初看再看细看都是世无双的风华绝代的温柔,只有在处理事情和床上才隐隐霸道,因为他也是第一次做,有时还会很幼稚,不过挺可爱的样子。这样的男人,遇上了,只能由他予取予求了。 唉,幸好还没全部剥下,索性还能落红呢。 她疯了在这种时候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忽然就笑了起来。 陈述的吻落到她的唇瓣上,阻止她继续破坏气氛:“专心点。会的。” 会的是回答她之前的问题吗? 郑如骄笑,这回是开心的。 这下,陈述脸黑了,差点泄气。 郑如骄怕他以后有阴影,只能主动去吻他的喉结,湿吻哒哒,口水泛滥,银光丝亮。 做,做,做。 一夜天明,陈述走时剪了一缕发给郑如骄:“给你。” 竟然给头发她,古人喜欢用结发来表达夫妻情深。陈述这样,比之上次那什么玉佩,这次竟然是完全认同了她。 男人真是食色性也。 从案头上取过剪刀,郑如骄也剪了一束自己的头发交到陈述手里:“你也要保存好啊。” “将来都交给你一起保存。”陈述笑着,离开了桃夭院。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值桃夭院里春光烂漫,同一时刻,长安城最富贵的高门大宅里,一盏玉制勾连云纹豆形灯下,一人眉眼冷厉,垂目死死盯着案上明黄的懿旨。 那懿旨上的字迹似乎才干涸,一眼望过去,明晰干净的大字黑字充斥着整张绢布上。 “孤闻昭王之女骄阳县主郑如骄嘉言懿行、秀外慧中、知书达理、宜室宜家……今入选摄政王府为妃……择吉日完婚。” 修长指节扣上绢布一角,哒哒地敲着,敲了有好长一会,宋辰仪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又朝懿旨上反复确认了一遍,嘴唇动了动,分明想喊人进来,最后到底没有。 口中一声轻叹,手抚着明黄懿旨,盯着书房内那一个巨大的壁炉,望着那熊熊窜起窜高的火焰,指尖又习惯性地扣在了案头上。 脑海中一时闪过今儿街上遇到那少女的情形,少女娇娇弱弱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像极了那次长川诗社出来,她跌倒,要摔进他怀里那次,一样的娇弱弱不禁风。 可说她娇弱吧,脑中又掠过王家雪雕会那一双清冷,仿佛万事万物皆逃不过她视线的眼神,这样的娇弱吗?真是看外表完全会被这女子骗得团团转。 再有陈府下聘那天,她一袭红衣如火,灼热了人的视线,提出添妆请求时,温暖的呼吸钻啊钻地掻进他耳内,他好像当时就不对劲了,所以,才会晕乎乎答应她的添妆请求吧。 这诏令要不要颁布呢?宋辰仪的一双细长凤眸又胶着在那一方懿旨上,黑色大字映衬在明黄素绢上,样样鲜明。 颁下了她就是他的王妃。从此后,再不看什么陈十七陈十八一眼,只专心看着他一人。 花前月下,枕畔缠绵,回眸深深卷得人欲1望升腾,烈焰如灼燃烧在那一汪翦水秋瞳里。 郑如骄,骄阳县主,形似娇娇,其颜可怜可爱。恍然撕下遮面帷帽,才觉骄阳似火是为她专门写就的封号。 那是烈日里的骄阳啊,算了,是骄阳哪能强囚禁锢。 细长眼眸危险眯起,宋辰仪蓦然站起身来,拿过案头那一卷明黄绢布,掷向壁炉大火中。那绢布干干的,烧起来很快,很快就没了踪影,只有空气中淡淡的焦味似乎在提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郑如骄,骄阳县主,真天之骄女的好运。他这是第一次手下留情放人吧。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宋辰仪自言自语道:“这丫头倒是天生好命,让某也不忍心啊。骄阳如火,天之骄女,就这样吧。” ~~~~~~~~ 也是同一时刻,荥阳郑氏郑妆成的屋子内,一个穿戴好冪蓠的黑衣女子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郑妆成对面,给这位天之骄女出主意:“……昭王府既有换亲之事,郑家何不也考虑下。想郑五娘才是荥阳郑氏这一族最尊贵的少女,她郑如骄算什么?不过是赶上好时候,百花令下。不然,就她只是你们荥阳郑氏偏支女儿的身份,安能嫁给清和陈氏这一代最优秀的郎君?那样的郎君可不是得配高门大族的世家贵女。这件事你若不愿,我还可以找其他贵女合作。我想聪明如清和陈氏,有机会能不娶宗室女必然会牟足了劲不去娶。以往五姓七家都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所以百花令下,大家也没想反抗什么。可是如果有了姻亲的利益关系呢?那清和陈氏有了荥阳郑氏的支持,那就完全不用畏惧摄政王的威胁。这样,换亲一事皆大欢喜,你说是吗,郑五娘?好了,我要走了,你好好考虑下我的建议吧,不过跟你家人谈起的时候,还希望郑五娘不要说是我说的,免得节外生枝。” “你为什么要帮我?”郑妆成眼光灼灼盯着来人。 来人嗤笑一声,道:“为什么?你会不明白?” “哦,倒也是。”郑妆成联想到面前少女是谁,心里自然有数了。 郑如骄,勾三搭四现世报来了,怪谁呢? “多谢提醒,我会考虑的。”对着来人如鹰般锐利的眼神,郑妆成脸上恰到好处地摆出笑意。 来人见目的达成,也是弯唇一笑:“不客气,互帮互助罢了,祝我们合作愉快。” 端起手中的杯子,来的黑衣少女朝郑妆成晃了晃酒杯。 郑妆成了解地把手中的酒杯碰上去。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喝掉了杯中之物。 “好了,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免得被人盯上,那就得不偿失了。”黑衣少女直起身,向郑妆成挥手告别。 荥阳郑氏府上的仆人是认得她的,自然是放行的。 此刻屋内又只剩下若有所思的郑妆成一个人,对着门前那盏纸扎的红纱灯,凝望驻足观望。半响后,她似乎想通了什么,立时往她娘亲的屋里奔过去。 一路欢快,她的脸上带了十足的甜蜜神彩。 清河陈十七,确实不该是那一无身份的骄阳县主所有。高门大族哪个女子不比这女人尊贵,所以,既有机会,她何不尝试一下。 那个女人说得对,她不做这事,估计有的是人愿意去做这件事。 长安城那么多女人心系这郎君,难道她要等这些女人得逞后,她才后悔吗? 这样美好的郎君,还是她来动手好了。 换亲,既然昭王府之前就愿意,现在他们荥阳郑氏出面,还能由着他们不愿意吗?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正当荥阳郑氏思量换亲一事时,老天也给他们家创造了一个有利条件。 这一天,陈述找到郑如骄说他要暂时离开长安一段时间,授命去长江沿岸剿水匪。 陈述临行前和郑如骄饯别,打算带郑如骄跟他那些好友见见面,互相认识下,到时他不在长安的时候,可以让这些人照看下她,以免有不识趣的人在他不在的时候打搅她清净。 郑如骄只以为陈述带她去的是一般的宴会,当她看到这空旷长街出现了几十座灯楼,灯楼如海,在这寂静长街忽然点亮的时候,刹那间,黑夜变白昼,满天星辰都赶不及这几十座灯楼点起的亮堂耀眼。 同时出现在郑如骄面前的还有来自五姓七家、关中四姓、江东四姓中的很多个世家子,这些人跟陈述一向私交甚好。 这些人是出自平阳的陈九郎陈询,河东裴八裴书年,江东陆七陆弃声,陇西李二十一郎李耀,太原王三郎王甚等等高门子弟。 这些人一人一行,爬在灯楼上就是在等着郑如骄和陈述两人过来,才在最后点上顶端末的一个纱灯。 点完了纱灯盏盏,他们几人才圆圆满满,很有气氛地从那些挂满纱灯的楼顶上走下来,走到两人面前,一个个嬉笑调侃两人。 “你俩才定亲,那摄政王就玩手段,让十七郞跑去长江沿岸剿什么水匪。喏,这次剿匪,陈十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可能就来不及赶上上元节的灯会。这样,你家陈十七就不能跟你花前月下团团圆圆,温温柔柔聚在一起了。于是,我们几个提前办了这一场灯会。骄阳县主对此可还满意?陈十七,你看呢?某这事帮你办得不错吧?你家骄阳若要因为此事就感动地把心窝子掏给你,这里还有某的一份功劳呢。”最先开口的桃花眼美男子是平阳陈询,他跟陈述向来关系最好,说话最是快而肆无忌惮。 他的话一出,其他几个世家子也一个个挤眉弄眼,有句讲句地开始揶揄两人。 “哎呀,陈十七你倒是放心的很嘛。明知那摄政王虎视眈眈瞅着你家小娘子,你还听话地去剿什么匪。要我说,他宋辰仪就找不到其他人去剿匪了吗?快近年关了,偏要在这个时候找你陈十七去,这难道不是想把你赶离长安城,然后又趁你不在,趁虚而入入侵你家小娘子的感情生活。呵,现在长安城谁人不知,宋辰仪那是瞄上陈十七你家小娘子了,你还那么放心此时离开长安城?真是咧,丝毫没点戒心啊,哈哈。”这一个品貌俊秀,嘴上花花,很是会胡说八道的人,便是一行人中最不着调的江东世家子陆七。 只是虽然众人都觉得他是胡说八道,平时一行人这么不着调的说说笑笑也是惯了,都没人会觉得陈十七会变脸。 只有郑如骄感受到了,陆七说完那大段大段宋辰仪觊觎她的话后,陈述本来随意握着她的手,倏然加大了力气,握得她手心发麻。 站在陈述和郑如骄两人边上的裴书年也看到了陈述的异样,知道好友这样子不说话不微笑,很可能就是在意了。本来嘛,都快过年了,还被人派出去剿长江沿岸那路很难剿的水匪,陈述心里估计已经很不满了。这陆七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说出那番调侃的话吓唬人,真让人觉得无语。 如此思忖一番,裴书年难得好心地站出来圆场道:“陆七,你就别把你的胡思乱想当真的一样说出来了。十七郞去剿匪,你小子不说声祝福也就罢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让人家心里担忧,到时剿匪出什么事可怎么是好。宋辰仪那人怎么就喜欢郑十一娘了,都是你小子个人谬谈,胡谈。某说你小子这乌鸦嘴什么都不知道就闭嘴吧。瞎说瞎嚷的,真要被你说成了,陈十七还不找你算账,某看到时你还怎么说?” “某怎么就胡说了?你们没听说吗?陈十七去昭王府下聘的时候,宋辰仪当时也去凑热闹了,又是送手炉又是答应添妆的,这事后全长安城都传遍了。裴八,你当时不也跟某说宋辰仪那样子估计是要对骄阳县主下手了,你当时不还让某提醒陈十七来着?怎么才不过几日,你小子就赖说没那回事了?”陆七今儿过来的时候喝多了,所以说话没个顾忌。 他没看到,他说完这些话后,陈述不仅脸色有异,更是扔下了他们所有人,当时就扯着郑如骄走人了。 只留下目瞪口呆责怪陆七说话不着调的几个人。 灯楼背后不远,偶有几棵树上也挂着几盏灯笼,莹莹地发着光。 陈述拉了郑如骄到这里,站定一侧,右手抚上郑如骄弯一侧柔顺的发,声音温柔道:“你刚也听到了,我马上要赶去长江沿岸剿匪。本来今儿我带你见他们,是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事可以找他们几个帮忙。不过你也看到了,他们那样子,我又实在不放心。我走后,你还是自己多小心吧。很快,最晚年后我就回来了。这段时间,你自己多保重。” 陈述今日穿了一身白衣狐裘,雪白雪白软软的狐裘映衬着他清瘦白皙的脸,无一处不温柔顺和的精致眉眼唇角,郑如骄终于明白古人称呼美人为“玉人”是怎么一回事了。 路边灯树白茫茫一片,耀眼华彩全部堆到这人脸上,郑如骄算是终于懂了有些人为什么对美人做错事如此宽待。世间美人都长陈述这个样,这美人犯什么错,她估计都只会伤心,而不舍得苛责。真要过分,大不了不见美人,只是真不忍心伤害美人。 陈述不是男生女相的大美人,但是确实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大美男。 而这样的绝世大美男对着你呵护备至,说他暂时要离开,要你自己保重。 体贴入微的话入耳,郑如骄忍不住小声感慨:“情敌三千又何妨?” “什么?”陈述只顾交代郑如骄他离开后,要她自己注意什么,一时没注意郑如骄说了什么。 而郑如骄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却是不肯再说了。 只道:“嗯,你也要小心,小心宋辰仪。水匪嘛,剿的成就剿,剿不成千万别硬来,要是因为剿匪中了宋辰仪的奸计可就得不偿失了。”面前又一闪而过前世那个梦里,一身白衣飘飘的陈述从容不迫走向那座孤城,自投罗网,万箭穿心的一幕。 心口莫名一沉,再抬头,郑如骄看着陈述的眼神有些复杂。 她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对他放入了太多的感情。 他呢? 郑如骄不知道,只是陈述又来握她手的时候,她踟蹰不前,不怎么想递出去了。 陈述肯定察觉到了,因为接下来一段时间,两人都好久没有说话,就这么僵持着,你握着我的手,我握着你的手,似乎要四目相对到天明才能分开。 “我们过去看看灯会吧。”“我要回去了。”两人两句话几乎同时说出口。 “好,我送你。”不知是不是她错觉,郑如骄总觉得陈述说那句话时略带叹息。 ~~~~~~ 第二日,陈述和他的三千部曲就离开了长安城。 他一走,各种妖魔鬼怪便伺机冒了出来。只是这个时候的郑如骄还沉浸在府里人人年前年后都要嫁了的喜气中,完全没注意到危险的降临。 “三房郑思蓉三月份嫁,二房郑霏兰二月份嫁,十六娘郑心芷年纪最小,拖到明年年底成婚。九娘没了亲事。”郑如骄在桃夭院念叨着每房都有谁什么时候要嫁人了,不管以前大家关系怎样,如今都要嫁了,她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得一人给一份添妆。 这会她就在翻腾着她的小金库,找各种稀奇贵重的物件准备送给她这一世的堂姐堂妹做添妆。郑明微的,她反正在乡下,不用了,而且整个府里,她就和这个穿越三妹关系最糟,所以即便这个时候郑明微在府上,她都不怎么情愿去梧桐院给人添妆。至于其他几个,郑霏兰那边,想到上次落水有她一份功劳,郑如骄直接打发了一个婢女,随便送了样东西过去。郑思蓉那边也跟她关系不怎么样,于是郑如骄也是随便选了样东西,让秋落给送过去。 再有郑文浅,她的亲事没了,不过前几日似乎陇西的李二十一郎李耀来探话了,似乎有意要纳郑文浅为妾。她该去送点添妆吗?想到还有个裴书年掺和在里面,郑如骄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没有去。等郑文浅真定下亲事再说吧。 这么一看,只有郑心芷,这个同是和她一样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堂妹那里需要她走一趟了。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扶摇院,郑心芷的居所。 郑如骄过来送添妆的时候,郑心芷正在书案上练字,在仿写卫夫人小楷。看见郑如骄捧了一个木制精美盒子过来,连忙欢欢喜喜让座。 “骄阳县主这是来?”郑心芷其实已经看出来郑如骄是来送添妆的,她自己也准备了给郑如骄的添妆,本打算过几日送去,没想到郑如骄自己先来了。 郑如骄取出木制盒子,打开,满满一大盒的金叶子,见她笑着道:“我是俗人,就只得送些这些俗物给十六娘作为添妆,万望十六娘不嫌弃才好。” 郑心芷本以为郑如骄和其他人一样都是送的一些不实用的金银首饰,各种稀奇古玩物件,真没想到郑如骄居然拿出了满满一盒子的金叶子。 郑心芷有点哽咽,说不出话来。 是啊,旁人只看到她出自昭王府,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哪能看到她一个庶女,还是个生母不受待见的庶女,往上被主母克扣着银钱用度,往下还要经常拿出银钱打赏底下婢女仆人,方便行事。这些银钱哪里来?她穿越来的这生母虽然是外边良家子抬进府的小妾,但是生母娘家也是一般平民百姓,哪有什么丰厚嫁妆,而她也不过一个小小庶女,每月按时拿点月钱过日,日子过得克扣紧巴巴,就这样,还要经常置办体面的衣服和首饰,供她外出参加宴会使用。 这样的条件下,她哪有什么私房钱,吃穿用度都用最精简的也是银钱短缺。 也难怪看着郑如骄送来的这一大盒金叶子,郑心芷激动得眼眶都湿了。 郑如骄,大房的骄阳县主,以前只以为她是一般的大唐贵女。那几日抢生意店铺的事情发生后,郑心芷却不这么想了。 郑明微那日才换了郑如骄的嫁妆铺子,不过三日,她换的嫁妆铺子营业就出现问题,对面开了个抢生意的店铺。 联想到前段时间她被郑明微害得毁容,郑如骄不动声色地把郑明微这个主谋供出来一事,还有陈家宴会,不用她开口,郑如骄配合她制服郑明微那娴熟看不出一点破绽的手段,再看眼下店铺抢生意之事出现得那么巧合,她当时就猜测是郑如骄出手了,针对郑明微抢她嫁妆铺子的事出手了。 不过这些都不能令她震惊,让她感到震惊的是那两家抢生意的铺子用的手段,压价,促销,抽奖,每一样都让她整个人都恍惚了。 原来郑如骄也是穿越女,而且是低调起来全世界都不知道她是个狠角色,耍狠起来她主动暴露自己穿越女的身份都不带一点含糊,那是真正有底气的不怕吧! 不像她,穿越过来还没站稳脚跟,就暴露了自己穿越女的身份,被郑明微盯上,从此事事找她麻烦。 同是穿越女,人家过得如此红红火火风生水起,反观她,自以为小心谨慎了,到头来还是被算计得渣都不剩,被迫要嫁给一个男人为妾。果然是自己在现代的社会阅历不够,穿越过来才事事被人压一头。 唉!想着,郑心芷就觉得又有眼泪要掉下来了。 那宁王送来的什么鬼聘礼,看着是精美无比的一整套漂亮唐三彩瓷人,各个吹拉弹唱,表演节目雕刻得无一不精美贵重。看着是好吧,但是深刻想一下,她嫁过去是做人妾,这送来的又是乐者舞姬歌姬,不怪她胡思乱想,她觉得宁王就是在借这一套聘礼警告她嫁过去只是个妾,妾是个什么玩意?就是个像乐者舞姬歌姬一样可以随意丢弃的玩意,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妾为了取悦自己的夫君,要像乐者歌姬舞姬学习。 收到这样的聘礼,再精美她也开心不起来。 在现代,她父母双全,幸福生活美满,是个完全不知愁苦的大学生,穿越来却…… 郑心芷感伤过头了,一时看着郑如骄这个同是穿越女的人,突然就感慨抽风地激动拉了郑如骄的手,认亲道:“天王盖地虎。” 如果是穿越女都能听懂吗?郑心芷认为最好的认亲方式就是出其不意,对方会条件反射接上这句话。这样,十一娘即便不肯承认,从细节上她也能看出她怀疑的郑如骄是穿越女一事是不是真的。 不得不说,郑心芷这招快很准,郑如骄听了当时就傻眼了:“……” 而同时刻,郑心芷还故意拿出她给郑如骄的添妆递到她手里。 郑如骄虽然没有镇静地连添妆盒子都忘了接,但是眼里流露的意味,懂得人一眼看出她也很懂这句话,下意识想接那句话的后半句。 因为早挥退了婢女仆人,郑心芷也不怕两人身份暴露,她穿越来那么久,精神早到了崩溃边缘,现在找到个不像郑明微那样针对她的同乡,早把持不住要诉苦的心。 她哽咽着拉过郑如骄,摇晃她的肩膀,道:“十一娘,你是不是?” 郑如骄本来不想说的,虽然弄商铺的事早晚会暴露她是穿越女的身份,但那又怎么样?其他穿越女难道还想主动出来爆她是未来人的事实吗?暴露她的同时,不就先暴露了自己。所以,她也不怕的。 更没必要像不必要的旁人承认自己也是穿越女。 虽然都是现代人,但是人有好坏,亲如父母都有反目的一天,更何况不知来自五湖四海哪个地方,做何职业,是何人品的穿越同乡。 她本来是誓死也不会认的。 只是郑心芷竟然把她当知心姐姐,已经在诉说她的前世,她的大学,又说到她忽然穿越来这大唐朝的孤苦无依和绝望,很多时候都想去死。 说着,就泪眼汪汪,眼泪擦都擦不掉。 她该是铁石心肠的,但是忽然地她也感慨了,在郑心芷说到她现代父母知道她们死了后,会有多伤心,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父母要知道我不是死了,而是比死更难受,要嫁给一个男人当妾,只怕连撕了对方的心都有。可是,他们不在,我只能嫁人为妾。我不懂老天为什么让我穿越来这里,穿来干什么?就为了给人做妾吗?我的一生从此还有什么指望,我又能指望什么?一个妾,落水的时候我是恨死郑明微,可是恨又能怎样?报复了也不能改变我自己的命运。我该怎么办?我竟然是完全想不出来,呵,难道我要去上吊自杀吗?对,这样,或许,我来生还能再投个好胎,不用在这里受苦了……” 郑心芷越说眼泪就流得越厉害,渐渐地,即便郑如骄不听,她也说不停了。那些话压抑了她太久,她其实不是在说给郑如骄听,而是在自我发泄。 听这长篇大论真情实感地哭泣,郑如骄脸上虽然还是没有太大的表情,在郑心芷说到父母的时候,却是心软了,她起身看了看屋子周围,看到似乎没人监视,才回来跟郑心芷说道:“这世上没有绝境的路,只有走不出绝境的人。” 郑如骄拍拍郑心芷的手背,眼里满是坚毅和某些决定。 “是吗?可是我能怎么办?十一娘,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郑明微抬起头,一边擦眼泪,一边望着郑如骄感慨的面容,镇静地问道。 “如果你有能力,不管身处什么样的环境,翻云覆雨都不是问题。如果你能力一般,只求自保,那在这里,只能求嫁个好人了。不过嫁人也分两种,一种自甘认命,三从四德,听之任之,被动等死到老,或者等不到老。一种,如果是我,说个很不好听的,我要嫁了一个不把我当回事的男的,我自身又偏偏没有能力自行开府建立自己的事业,让自己在这吃人的社会活下去。那么最终可能我会红杏出墙吧,重找个靠山靠着。这是说我一无手段,就这种最适合。如果我但凡有点能力,但这能力也不是能开天辟地,建立一番大业绩,我会嫁了人后,自己默默打理嫁妆铺子和嫁妆里的田庄,是钱财全部自己保管好,对吃人血的夫君,说一半留一大半,这样也能保我余生平安富足。”郑如骄感觉今日的自己肯定是邪祟附身了,对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前世才上到大学的妹子,心软了,说了太多不应该说的话。 过于暴露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伤害啊,谁也不知道面前善良的人以后会走什么样的路,和你有什么利益纠纷。她现在承认自己也是穿越女,是个大隐患啊。 但是面前这小女孩哭得那么伤心,郑如骄到底心软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嫁妆铺子吗?我倒是从来没想过怎么经营。你这一说,是啊。我即便嫁了人,自己握好自己手中的财产,也不会被随意打发卖了。银钱重要,银钱重要。”郑心芷似乎一下找到了主心骨,也不哭了,笑了起来。 郑如骄也笑:“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十六娘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千万别再像今日一样激动了就说出自己穿越女的身份。郑心芷,你不是在现代社会,有法律制度保障保护你。你是在历史上不存在的大唐朝,高门大族和皇权撕的朝代,没有人权的。小心行事啊。说起来,我不该承认的。不过算了,我相信十六娘也不是会出卖我的人。天王盖地虎,呵~” 郑如骄调皮地笑了起来。 “宝塔镇河妖。”郑明微接下句,笑不可抑。 “好了,我要走了。你自己多保重。郑明微那你就别去管了,你要嫁人了,她也做妖不到你那去。不过有时还是要小心她。”郑如骄最后告诉郑心芷这一点,之后离开了扶摇院。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跟郑如骄谈过话以后,从陈家宴会后郑心芷就一直郁闷的心情总算得到了点缓解。 没有绝境的路,只有走不出绝境的人。 这话说得不错啊。嫁人为妾,嫁妆铺子,田庄,她是没什么商业才能。但是用点心复制些现代基本的营销手段,用在她这一世的娘亲给她的陪嫁上,总也能攥点钱。有钱就有希望嘛,做点什么事都好做啊。 母亲给她的嫁妆铺子虽然少,也不是特别赚钱,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这么思量着,郑心芷准备去长安街看看母亲给她的嫁妆铺子。 “棠梨,你去准备下,我待会要去趟下西市,看看阿娘给我留的铺子。”郑心芷从箱子里取出了几片金叶子,又唤来木绣给她重新梳妆了一遍,木绣的梳妆一向素淡清雅,平时也不怎么觉得。 今儿,郑心芷决定去嫁妆铺子,于是决定穿戴富贵些,在原先插着一支素淡碧玉簪的高髻上,又给绕了一圈带着金色迎春花的金链子,手上也从梳妆盒中翻了半天,翻出两个碧青如玉的青玉手镯和一个底下带有一叶叶金叶子的金手镯,左手套了两个青玉镯,右手把个丁零当啷的金叶子手镯给挽上。又让木绣找了柜子里很少穿的一套鲜亮颜色的葡萄紫襦裙拿出来,外面罩了件同色系,只颜色非常淡的紫色外衫,这才带着两个婢女出去。 长安街的西市今日跟往常一样热闹,沿街叫卖的小商铺,既有像拖着一骡车货物的临时小商家在摆地摊卖货,也有像长期有摊子做点胭脂水粉生意的小店铺。来往的人们更是形形□□,有大唐人,也有中亚波斯、大食这些胡人胡商。 郑心芷她阿娘给她的这家铺子是家书坊,开在西市中段路,生意不算太好,也不算特别坏,就是一般,能赚个温饱钱。 郑心芷过去的时候,书坊的掌柜很热情地欢迎了她,知道她是少东家后,就更是热情,介绍了一堆店里的情况给她,并拿来账本给郑心芷瞧。 郑心芷看这生意做得还算可以,就让掌柜的继续保持,没多说其他。 然后,她心情很好地从书坊出来,准备四处逛逛,买些东西回府。 这一逛,就看到了有趣的。靠近闹市区的一家酒楼门口左边,穿戴一身白的女子跪在那,说是要卖身葬父。 好多人在那边围观。 那女子长得还不错,已经有好几个人嚷嚷着要买下这女子,最后是走在最后的一个书卷气文雅的世家郎君站出来,出了比别人高两倍的价钱准备买下这女子为婢。 郑心芷看了看那跪在地上的女子,是穿着一身麻布,可是露在外面的手细皮嫩肉,根本不像这女子所说的是个做惯粗活的农村女子。 而且穿着一双白色丝履,这个时代农村来的小姑娘哪穿得起这种布料的鞋子。 这女子一看就是有目的而来,什么为奴为婢,都是谎言。 郑心芷今儿心情好,她瞅了眼那个冤大头世家子,已经踏出脚步要去买下那女子。 郑心芷赶紧从后头拉了拉他的袖子,很轻声道:“这女子细皮嫩肉,如何像她自己说得一样是个农家女。你再看她脚下穿的那双鞋子,丝绸的。农家女如何穿得起?小郞不要被骗了。” 书卷气的小郎疑惑地看看那葬父的小娘子,又看看郑心芷,回头好奇地问道:“小娘子是如何看出来这是个骗局?” 郑心芷好拉他到一旁说话道:“你看她跪了那么久,都没人正经上前买下这女子。往常的时候,像这种长得漂亮的女子,早就被其他纨绔子弟买走了。如今却……小郎君,你再看那边几人五大三粗的,很可能是她们的人。这些人虎视眈眈地看护着这女子,怕是有人来买,都被她们的人打发走了吧?此女子,我所料不错的话,她应该在等着她要等的人来买她吧。只是不知她要等的人是谁?小郎君就不要打搅人家了。” 书卷气的小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还是小娘子慧眼。今日柳某不被骗还多亏了小娘子。多谢多谢。” “没事的。”郑心芷不甚在意地摇摇手,离开了闹市区,准备回去。 不料,走到某家布坊旁的小巷子,忽然被人堵住了脚步。 “你们是什么人?”郑心芷和她的两个婢女都不会武,看到来人五大三粗的样子,首先就慌了。 然后,郑心芷认出来了,面前这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竟然就是之前那个卖身葬父的女人身边的护卫。 这是?联想到刚刚她劝那个书卷气的世家子不要买下这女子为婢女,说这女人不是在卖身葬父,是在等人。 现在这架势看来,难道那女子等的买主就是那个世家子? 乖乖,她坏了人家的好事,这下遭殃了。 “我家娘子是来看未来夫君人品怎么样的,你这哪来的毛丫头,敢坏我们家娘子的好事?”从后头走出来的那个卖身葬父的孝女的婢女出来鄙视道。 “好了,小燕,别跟这死丫头废话。把这女人身上带的值钱东西都给我扒了,再把人捆了扔去前面那家酒楼,点一桌酒席,把这女子放在那,自有人代替我们收拾她。”这个是孝女本人,京兆杜氏的大娘子,她跟河东柳家嫡子柳曜快要说亲事了,于是赶来这里试探下未来夫君人品怎样,怎料遇到这个搅事精,坏她好事。杜家大娘子岂能不怒,如何会不给郑心芷一点教训。 郑心芷暗暗叫苦,也在心里怪自己多管闲事。 本来一桩姻缘好事,结果闹成这样,完了,她还要被人扔去酒楼说吃霸王餐。 这样,她就算被人救出来,也一辈子摆脱不了吃饭不给钱的坏名声了。 这女子这招不可谓不毒啊。 郑心芷左躲右闪,带着两婢女还是想逃开。 可是对方这么多人,逃哪去? “这位娘子,我真不是故意破坏你好事的。要知道你是试探未来夫君人品,奴绝对不会坏你好事。这位娘子你大人大量,就放过奴吧。”郑心芷悲剧地想哭,可是面前这女子可不是个好糊弄好说话的角色。 她认定了郑心芷坏她好事,自然就不愿意情意放过她。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杜家大娘子冷笑一声,指挥着她杜家的仆人就要押了郑心芷去吃霸王餐,顺便把郑心芷一人留在酒楼里,吃完霸王餐自己洗盘子抵债去。 “慢着。某说你们都是谁?特意等在某常来的酒楼门口卖身葬父。原来是阿父阿母前些时日准备给某定的亲事的那户人家。如此品性还好意思来试探某的品性如何?”正当郑心芷绝望叫屈时,刚刚和她告别的书卷气十足的世家子又折回来了,很及时地带着几个部曲出现了,并且一出现,就语声严厉道。 同时,不管那杜家大娘子急于澄清的样子,只让人解了郑心芷主仆的束缚,并且道:“杜家大娘子是吧?某记住你了。某的品性不牢你费心了,这亲事吹了。阿父阿母那边,某会把今日长安街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他们。” “哎,柳家郎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奴家只是……绝对没有恶意啊。可是奴气不过嘛,谁叫这突然跑出来的小娘子那样,害得奴不能跟柳家郎君好好相处一番。这……这事真不怪奴啊,柳家郎君,哎哎哎,你别走啊。”杜家大娘子也没想到这事情居然发展到这地步,也是傻眼了。 而郑心芷跟在柳曜身后,不停地道谢。 柳曜微笑道:“彼此彼此了。是小娘子先出现告知了某,某才不用娶一个蛮不讲理的娘子回家去。说起来,某该谢谢小娘子才对。”这么说着,柳曜指了指前方出现的大酒楼,对着郑心芷道,“哎,前边那家酒楼做得东西特别棒,小娘子今日帮了某大忙,赏脸的话,某做主请你去吃一顿,以表谢意。” 这历史上不存在的大唐朝,其实还是挺开放的,未婚男女一同吃个饭,同行游玩什么都不算啥。 所以,郑心芷也不扭捏,点头说好。 路上听这小郎自称河东柳曜,是河东四房的嫡子。 “就是你啊。”郑心芷稀奇地盯着他看。 “怎么?小娘子认识某?”柳曜侧了下头,好奇地问道。 “前几天长安街抽到王羲之真迹的人,能没听说过吗?”郑心芷也笑,跟着柳曜上了传说中烤鸭做得特别地道的这家酒楼。 等着烤鸭端上几案的时候,柳曜何郑心芷互报了家门,相谈甚欢。 就是等烤鸭上来,吃了会,口渴喝多了水,郑心芷就去净房。 回来的时候,那家酒楼的雅间都长一个样,郑心芷看得眼花,走错了屋子。 撩开布幔,郑心芷看到了一对相拥搂抱缠绵的男女。 意识到走错了,郑心芷慌不迭地要走出来。 临走那一眼,却发现那对缠绵的男女她认识。女的竟然是郑如骄的婢女春沉,男的好像是平阳陈家嫡子陈询。 这两个人! 郑心芷感觉脑子不够用了,匆匆带着两个没看清里头发生什么的婢女离开此地。 后来那天,跟柳曜说了什么,吃了些什么东西,郑心芷都有点恍惚。 没看出来,十一娘这婢女如此有魅力。只是这样真的好吗?这事十一娘她知道吗? 如果她是古人,肯定会觉得春沉不要脸,搭上外府郎君不甘寂寞。可是她是现代人穿越来的,不免为春沉唏嘘。在这古代,做婢女的要跟主子有什么,人家最多给个妾的名分给她。看那春沉平时一本正经,是个很严肃认真做事的小女孩,总觉得好可惜。不遇陈询,跟着她家娘子,能好好嫁个管事做正妻。现在却…… 唉,不过她在这里同情别人,自己不也是如此命运不由人。 越想越是感触深。这古代女子的命运,都是身不由己啊。还想自由谈恋爱,那就是找死啊。不知这个春沉因此事,要给十一娘带去多少麻烦。可是这些不是她能管的了的,她也不知道怎么管。去告诉十一娘吧,如果十一娘早知道此事,会以为她在离间她和她的婢女的感情。不告诉吧,她能肯定,这事估计会给十一娘以后的生活带来很大的麻烦。 唉,穿来这古代,大家都不容易啊。 还是现代好,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从那家酒楼出来,郑心芷就一直沉默,直到回到昭王府。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因为撞见春沉和陈询的事,郑心芷很是纠结,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把今日之事跟郑如骄提一下。 纠结着,就走到了昭王府一个种满梅花的园子里散步。 这时,迎面走来五个人,郑心芷抬头看过去,赫然发现那人竟然是郑如骄和她的四个婢女。 那春沉居然回来了? 郑心芷不由多看了这个平时默不作声,永远一本正经的婢女。 这婢女有着一双无一丝杂质的大圆眼,配合她大大的眼睛,画着稍有些粗的眉妆,唇瓣丰润粉粉的,不看她呆板的神情,论长相却是七分甜美的姝色。她梳一头很简单的双环髻,发髻上很不显眼地别了一朵很小的胭脂红绢花,花旁簪一支没什么花色的银钗,穿了件杏色素淡的襦裙,腰间系一条土黄色带子,长长缀落过膝下裳,显出几分鲜亮颜色。 “十一娘跟婢女们也来看梅花啊。”郑心芷收回视线,淡淡地打招呼,我看了好一会了,这会正要回去,就不能跟十一娘一起看梅花了。索性,我就先行一步了。十一娘慢慢看。” 郑心芷最终还是决定什么也不说,转身离开了这个大园子。 她以为自己掩饰很好地离开了。 郑如骄却皱眉了,问道一旁的春沉:“你有没有觉得十六娘今儿有点奇怪,她好像有话要跟我说,可是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真奇怪啊。” “是,可能是吧。奴也不知道。”春沉在看到郑心芷出现时,内心是疯狂害怕的,刚刚在酒楼,那个推门进来的人似乎就是十六娘。 她刚刚真的很害怕郑心芷会跟自家娘子说起酒楼那件事。 今日酒楼真的是个巨大的意外,她也意想不到的意外。她到现在还在害怕,真的不知道怎么就发生了那件事。 明明一切都跟往常一样,十一娘吩咐了她去长安街跟夏鱼的兄长大成,还有这个那个府的婢女互通消息,最后事情怎么就发展成那样了呢。 她今儿从陆娘酒肆出来,准备去娘子开的火锅店看看情况,一切发展都顺顺利利,没什么不妥。只经过那家酒楼的时候,在门口发现了不怎么对劲的陈九郎陈询。 因为认得陈询,她就好心问他怎么了? 他说不舒服,要他扶他去前面那家酒楼,找个雅间。 她去做了,后来帮他找好雅间才发现他脸色潮红,她当时只以为她生病了,好心要扶他去医馆找郎中治病。 他却一声不吭,一直拉着她的手进了雅间,他的力气那么大,她反应过来他似乎是中了□□已经来不及了,也根本就挣不脱,然后稀里糊涂就…… 虽然陈询清醒后一直说要对她负责。可怎么负责?做他妾?前儿娘子还许了她,娘子嫁人后,就放她出去,找个正经的人家嫁了。她欢欢喜喜地答应了,现在却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不敢跟娘子说,又怕十六娘有一天会拿这个做文章为难娘子。 好多烦躁的事,为什么就发生了那样的事呢? 跟着郑如骄回到桃夭院,春沉看着夏鱼几个跟往常一样有说有笑互相打趣,心里感觉好悲哀。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子,她能嫁给哪个正经人家做妻,恐怕即便嫁了,新婚夜就要被休了吧。 为什么要过去扶陈九郎? 春沉悲哀地想着。 郑如骄没发现什么,只问着春沉今儿让她查的陆娘的情况。 “娘子,那胡姬陆娘也没什么大身份,她之所以那么神秘,很多事遮遮掩掩,不过是因为她要保护自己。她在开这家酒肆前有个身份,是陇西李氏四房一个庶子的妻子。不过因为她胡女的身份,最后仍然被单方面抛弃,那李氏子又娶了新的妻子。而这陆娘平时的消息都是陇西李氏那边来的,陆娘在那当主母的时候,有些人能用,所以才会得知好多事情……” 春沉一板一眼,麻木地在汇报着今日调查的情况。 郑如骄正想对此说些什么。 外面夏鱼又匆匆忙忙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十一娘,出大事了!” “什么事?这么着急?”郑如骄还在悠闲地喝茶,看见婢女进来,也没个要紧。 夏鱼进屋后,连喘口气都没喘匀,就焦急地说道:“荥阳郑氏的大房联合荥阳郑氏联合荥阳郑氏的族长、长老,以荥阳郑氏一族的名义向昭王施压呢,要夺娘子你的亲事!” “什么?”郑如骄不喝茶了,眉头蹙紧地站了起来。 彼时,春沉也没工夫管自己的私事了,慌忙过来给郑如骄拍肩顺气。 夏鱼很着急道:“昭王和王妃自然不肯。可是奴看着荥阳郑氏的人不会罢休的。听他们自己说,已经和清河陈府的打好招呼了。此事不成也得成。” “一群无耻下作的东西!还百年望族呢,更加无耻!”冬雁本来在外头跟秋落说着悄悄话,这会听到动静,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了。 郑如骄不怒反笑了:“好啊。趁十七郞刚离开,有些人就那么迫不及待现出原形了。真好呢!” 郑如骄说着好,手上的杯子却是下了力道,重重甩向几上,茶水飞溅,好几滴落在几案上。 第76章 .75.77 第七十六章 “那娘子我们现在怎么办?”夏鱼性子急躁,第一个忍耐不住问出来。 “如今也没有什么办法,走一步算一步。这亲事即便我不能得,别人想要从我手里得到那也是万万没那可能。”郑如骄眼里戾气一晃而过,再说话时,她的表情又淡淡的,没什么起伏,似乎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我现在就是想知道换亲这件事里,清河陈府所有人都是什么态度,什么反应?还是全部都和荥阳郑氏同流合污了?你们几个先去查一下。不过清河陈府我们根本没有渗透进去,要查确实很困难,你们尽力而为就好。不勉强,查不到就回来吧。也不是特别重要。至于荥阳郑氏……”最后那句话郑如骄没有交代,挥手让几个婢女下去。 至于荥阳郑氏,就她所知,越是大家族,越是内里龌龊多,她就不信了,她各方面调查,会搜集不到荥阳郑氏违法犯忌的罪证。等着好了,她不好过,大家都一起吧,这本来就该是理所当然的事。 几个婢女退下后,郑如骄喝了口大案上的水,正准备出去。 这个时候,前院来人了。 婢女来报,郑如骄出的院子,一眼看到这人竟然是是昭王身边的心腹阿良。 看来事情比她想得严重。 眉眼微蹙,郑如骄只假装什么事都不知道,仍然微笑肆意地面对来人:“良总管,今儿是什么好日子,竟然是由你来请我过去?出了什么事吗?父亲让你来传话?” “骄阳县主好。”阿良是个本分克己的人,看他在昭王府这么多年,从昭王身边小随从做起,做到如今大总管的位置,就知道此人是个有本事,能忍耐的。 “某也不知什么事。只亲王特意嘱咐了某来带骄阳县主过去。某也不敢怠慢,得到消息就赶快过来了。”这阿良果然嘴巴紧得很。 郑如骄也没打算跟此人多客套,想着她本来就准备办完了自己的事,就要去找昭王谈话一番,现在去也正合适。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不配合,不知不觉被便宜爹悄无声息卖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思量万般,郑如骄带了两个两等婢女去了前院。 前院大张旗鼓,昭王郑礼和李氏都正襟危坐着,一脸严肃,见她过来,只李氏悄悄给了她个放心的眼神。 昭王是一直板着张脸。 在场的婢女仆人全数被挥退下去,场面气氛是异常压抑。 昭王扫来审视的那一眼,郑如骄只觉得自己就是个待价而沽的货品。 这昭王完全不可靠啊。 “父亲。”虽然心里有数,只是表面上郑如骄还是娇娇软软地喊了声昭王,表演性地硬是假装纯情,用那种孺慕的眼神哀哀戚戚地看着昭王,“是不是女儿做错了什么?父亲让良总管勒令女儿过来?” 说着这诡异温软的话,郑如骄步子慢腾腾地晃到昭王和李氏面前,到他两人面前,才仰头,道:“父亲?” “唉!”她的表演有效,昭王的脸色有所缓和,看到她后,就长叹了口气。 “你来的时候,良总管没跟你说荥阳郑氏大房要抢你亲事的事?”昭王的眼神带着试探,这二女儿明明不像外表一样柔弱,但是也看不出有其他不一样的地方,难道很多时候真是他多想了。 郑礼心里思忖着。 “什么?难道父亲同意了?荥阳郑氏向阿爹施威了?这怎么是好?这怎么是好?父亲?”郑如骄恰到好处地表现一个遇事手足无措,只能凡事都依赖父亲的仰慕父亲的女儿。 昭王但凡有点父女之情,就不会一点不考虑女儿的感受,就上赶着出卖她的亲事吧? 有大姐郑珞瑜的和亲之事在前,郑明微被骗婚之事灾后,郑如骄却是完全没信心确信昭王是不是还有最后一点慈父之心? 如果没有,事情就更麻烦了。 “郑郞,阿微已经那样了,骄阳的事你可不能任人欺负到头上。”看到夫君阴沉的面孔,到现在还没说出今儿叫女儿来要说的事,李氏是完全没信心自己这夫君会保护女儿。 想到自己最近一段时间被强压着去长安街自家店铺坐堂,李氏的心里是完全没有底气。 可是骄阳跟阿微都是她的女儿,她即便偶有偏心,但内心也是希望女儿们都能有个好日子过。 于是,正当现场气氛压抑紧张时,她也什么都不顾地开口了。 她这一番话出口,惹得郑如骄眼里波光闪动,很意外地把目光转向她。 见她眼泪涟涟,郑如骄虽然还是暗恨前程往事被抛弃之事,但心底多少缓和点戾气。这李氏虽然一无是处,耳根子又软,出卖她也是分分秒秒,但在一般利益下,她还算有点做母亲的样子。 算了,这样就够了。总比很多人完完全全,每一秒在出卖她好。 这份心意她算是收到了。 “你,唉!”李氏哭哭啼啼的声音终于令得面容鬼神莫测的昭王真心实意地暂时松下了算计的面容,他伸出右手抚摸李氏握过来的手,声音有点沙哑道:“骄阳也是某的女儿,难道你我夫妻多年,你还怀疑我什么吗?” “那么,荥阳郑氏说的晚上开祠堂,让骄阳也过去,你一定要坚持住,不能让女儿的亲事被荥阳郑氏这群土匪抢走啊。”李氏是个没什么算计的,昭王一松口,她的话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冒了出来。 “祠堂?父亲,荥阳郑氏还要开祠堂,让族人都来见证他们嫡系一脉是如何威风地抢我的亲事吗?父亲?”刚才不是李氏说漏嘴,看来她这父亲是另有打算,没打算告诉她这件事。她猜测,开祠堂抢亲,荥阳郑氏绝对会用什么利益和这父亲交换?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利益?所以昭王现在不肯告诉她荥阳郑氏要开祠堂夜审了。她这父亲是防着她吧,自从上次商铺事件以后就一直防备着她。他是想要把她的亲事拿来换好处吧?所以,只是喊她过来通知抢亲的事,但并不会告诉她事情严重到什么程度,让她以为他会保护她这女儿,这样她不会对此事有防备,而她这父亲,到时要是有利益可换就可以换了她的亲事。 李氏只是一句话,郑如骄的想法就转了无数圈,她再看昭王看着严肃一本正经的面容,心里抵触就更深了。 眼里微微有怀疑。 她这厢怀疑,郑礼却忽然过来抚摸她的头顶,轻声道:“骄阳,不要胡思乱想。父亲永远是你的父亲。你放心,为父绝不会同意这等荒唐的请求?荥阳郑氏嫡系又如何?先帝封某为昭王,某是绝对不会给他老人家脸上抹黑的。女儿啊,你要相信阿爹。今晚荥阳郑氏的祠堂夜审,我的骄骄万不可胆怯。不过真不用怕,凡事有阿爹在前呢。” 郑礼的眼里满满都是慈爱,如果不是郑如骄心思总比常人多思多想,她觉得自己也会动容于这种感天动地的父女之情。 可是,一想到因为利益和亲他国的大姐,因为没了清白被出卖的郑明微,郑如骄缄默了,只委委屈屈地看着昭王。 不知昭王是对她个人真慈父还是假,反正现在表现委屈最恰当。 私心里,郑如骄自然心中有别的主意。 “既然事情骄骄都知道了,你且先回去自己的屋子,好好准备下,晚上你我父女还有场硬仗打呢。”郑礼表情温和地对着二女儿道。 “是,父亲说得对。既然如此,女儿就先回去了。” 郑如骄也不含糊,她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荥阳郑氏,清河陈氏,每一环都是糟心事。 只不知春沉夏鱼秋落冬雁几个怎么样了? 这次让她们四人一起去查,本来就是因为清河陈氏的事情难查,其实郑如骄也不抱任何希望查到。 反正,这一次,先找了荥阳郑氏的罪证再说,要她亲事要她命,好啊,她也不能如此被动,先找点护身符在身边才好。 春沉几个那边,希望一切顺利吧。 第76章 .75.77.76 第七十六章 清和陈氏的消息是确实很难查,郑如骄这四个婢女是分开来查探消息的。 春沉这边去了陆娘酒肆找陆娘,可是清和陈氏的消息岂是陆娘这样的小人物能打探到的。 面对着陆娘的摇头,春沉心里也是很急,娘子虽然说让她们查不到就回去,说这事不重要。可是不重要的事,她会让她们四个一起出来查探消息吗?何况即便娘子不说,她也明白,这次要查探的消息很重要,毕竟此事和娘子将来的婚事有关,怎么会不重要呢? 可是要查探的消息是有关清河陈府各房人密谈的情况和线索,这种消息哪是认识几个陈府的婢女仆人就能探听到的。 春沉跟陆娘说了半天,也找不到门路,陆娘给她倒了半杯桑葚酒招待她。 春沉就在那喝着,忽然地从门外进来一个人。 春沉一向无甚表情的脸顿时有了细微的变化,她欲站起快速离开这个地方,却被来人拦住了脚步。 “你,我们谈谈。”来人确实是平时很不着调,世家子弟风气很足的那个平阳陈九陈询。 他一眼看到出现在酒肆里的春沉,所以才走了进来。 谁料,他一走进来,对方就急着要走。 一向天之骄子惯了的陈询如何能依,自然是横手拦在了春沉面前。 春沉看了看四周,似乎已经有几个人注意到了他们,她不想引起这些人注意,她是来查探消息的,不想消息没查到,就被很多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于是,站起身,比了个手势,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外面围着一圈栏杆的回廊。 回廊有积雪,几支夹带薄雪的路边野梅花似乎也嫌弃这天儿太冷,偷偷摸摸地伸进了几支红梅簇簇的梅花枝。 春沉和陈询两人一走出来,一支傲然调皮的梅花差点绊了春沉急急忙忙的脚步,陈询拉住了她,语气有责备道:“这么冷的天你出来干什么?瞧你,走个路都不稳当?” 春沉没有说话。 “早上的事……”陈询才起了个头,就被春沉打断了话。 春沉很沉静冷漠道:“我去药馆抓药吃了,没事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希望陈九郎日行一善,以后不要再任何人面前提起那件事。” 对于春沉急于撇清的态度,陈询那双晕红的桃花眼闪了闪,有了一瞬的僵硬,最后,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有点无力。 “我出来久了,要回去了。”春沉急于摆脱这个让她回想起来都是噩梦的人,于是撒谎说要回去了。 可是陈询没有如她所愿,他还没从春沉轻飘飘狠心的拒绝中缓过神来,被一个婢女拒绝,他只觉被羞辱,焉能这么顺利就让这个让他恼羞成怒的婢女这么轻易就离开。 不能。 陈询这么想着,又想到他今儿得到的消息,荥阳郑氏要抢骄阳县主亲事的消息,骄阳县主此番是让几个婢女出来查探消息。 这要查的消息,有人想知道,他可以告诉,只是…… 陈询眼里闪过阴郁。 “你家县主是不是在查探荥阳郑氏抢亲一事,清河陈氏的人都是什么态度?”陈询主动凑近春沉耳边,声音低沉道。 “你知道?” 作为平阳陈家的人,他知道清和陈氏人的态度是很有可能的。 于是,春沉停住了脚步,回头殷切道:“你愿意告诉我?” 陈询又走近她几步,鼻尖都快凑到人脸上,才站住脚跟,姿势暧昧地在人耳边低语道:“某可以跟你说,但是某希望……这事只能靠你家县主造化了,某都没打算把这事告诉陈十七,很多人知道也跟某一样,也不会告诉陈十七这件事。那些人,有些人是巴不得陈十七不娶你家县主,有人是担心十七郞剿匪费心费力,不想因这件事引得他分心。但无一例外,出了这等事,却是没有任何人想告诉陈十七。你家县主是不该嫁啊。怎么样?你为你家县主能做到什么地步?你……” “好。”面对面前人新鲜感十足的探问,春沉想到娘子的处境,低下头,点头了。 希望娘子这次这能渡过难关。她也就值了。 春沉咬牙,视线眺望昭王府的方向,不知娘子那边怎么样了。 ~~~~~ 同时刻,为了探听消息,夏鱼找到她的兄长大成:“阿兄,你呢个找到人探听陈府的消息吗?” 大成看妹妹还站在外面,赶忙拉了人进来,道:“你先进来,我们再说。” 春沉进屋后,大成赶紧关上了门,走到屋内榻上坐着,跟妹妹说:“这事恐怕不容易。” “那娘子怎么办?” “看这样子,那边都不想十一娘嫁过去。十一娘即便有幸嫁过去也是……”大成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夏鱼很懊恼,在屋里急得团团转,后来道:“要不,我去陈府转转?” 说着,不管自己兄长同不同意,夏鱼一头冲了出去。 ~~ 秋落那边也想查,可是她没有夏鱼那样的兄长陆娘那边春沉过去了,她和几个府的婢女互通了消息后,什么都没查到,正郁闷的不知怎么办。 忽然地她的面前坐下一个人。 那人丝毫不顾忌自己什么身份,就很平常地坐在了她一个婢女的面前,以寻常口吻谈话道:“某可以告诉你,你要知道的事情。只是十一娘以后有什么事,希望你能最快时日通知某。”那坐下的人黑袍端正庄严,凤眸威严清冷,侧脸线条完美,气韵冷厉,他一坐下,就压迫性人地开口。 秋落早就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她现在也算是知道,她刚刚和人互通消息所说的呃话,都被摄政王知晓了。 想着,她就浑身冒冷汗,这时的她,哪还有心情管宋辰仪为什么要开口帮忙。 只是她还有最后的理智,面对宋辰仪的怂恿,她慌张摇头拒绝道:“殿下,不行的……” “怎么?难道你不想知道清河陈氏是谁在背后搞鬼?还是你家娘子不想要这亲事了?”宋辰仪就是一早得到了荥阳郑氏要抢亲的事,特意等在这里,等着郑如骄的婢女上钩,他想跟郑如骄的婢女换一个郑如骄以后所有事无大小的具体事,简而言之,他现在郑如骄那里安插一个眼线。 眼线嘛,最好的眼线就是这丫头自己的贴身婢女。 所以,宋辰仪现在在循循善诱地诱惑秋落为探听消息而接受他的要求。 “可是……不管怎么说,奴都不会背叛娘子。”秋落坚决地摇摇头,并不因为对面的人是摄政王而畏怯。 宋辰仪大笑起来:“哈哈,倒是个忠心的。好了,看在你那么忠心的份上,某就给你家娘子提个醒。” “真的吗?”秋落不防有诈,兴奋地抬头眨眼。 这一次,消息那么难查,她肯定会比春沉夏鱼几个表现出色吧?以后,娘子肯定会高看她一眼。 娘子平时最仰赖春沉,其次就是夏鱼冬雁,最看不上她。 这次她好运气,遇上摄政王居然主动给她消息,秋落很是兴奋,想到娘子看到她办事如此出息之后,对她的褒奖,她笑得眉眼都不见了。 ~~ 前面三个都或多或少有人脉,有资源知道点事情。冬雁这边却是一筹莫展,她寻了好久,也没查到消息,只能灰心地在三月桃花开二楼吃火锅。 这里人流多,兴许能听到点什么消息吧。 冬雁自我安慰地想着。 希望到时查不出,娘子不会太责怪她,唉。不找陆娘,没有大成那样的兄长,也没秋落那样的伶俐,平时她就很多消息查不到,今儿的查不到就查不到吧。 娘子,唉,对不起娘子啊。 也不知道娘子在府里怎么样了。 冬雁郁闷地吃着火锅,一边在想回后该如何说。 ~~~~~~~~ 昭王府里,彼时正是李氏泄露嘴说到晚上开祠堂的事,郑如骄的震惊和对昭王隐隐的不满,同时,想到自己的几个婢女在外面查探消息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今儿总觉得心里不舒服,会出什么事,她希望几人早点回来。 ~~~~~~ 被她念叨着的几个婢女。 春沉答应了陈询的无耻试探要求,已经跟随人进入某家酒楼的雅间。 陈询眼光灼热地盯着少女娇滴滴粉白的一张脸儿,仿佛要上战场的又圆又水的大眼睛,小小粉红一点的唇,只剩单衣,白中带淡淡粉的中衣,素色绢花和不起眼的银钗已卸,如云发髻顺滑落入他手掌中。 他不知自己在嫉妒什么,只是很生气这女子为了她家县主竟然把他一句玩笑话就当真了,还真的跟着他来了这屋里,然后,真的要跟他以此交换消息。 生气跟嫉妒让陈询狠狠地开口道:“你决定好了?” 春沉咬着下唇,很快又松开下唇,面色一如以往道:“希望九郞到时不要反悔。” 陈询又感觉心里不舒服了,他明明只是开玩笑,被她这么一说,似乎不顺着做下去,他就不像个男人。 好得很,既然她自己不珍惜自己,那他何必珍惜? 心烦意乱不知在想什么,陈询瞪一眼春沉,然后在春沉讶异的注视下,气狠地上前来扯她的衣服带子。 带子飘飘滑落到地,春沉的脸色顿时雪白一片。 果然高门大族子弟都是这么不负责。反正已经做过一次了,再做一次能换个消息也算帮了娘子。她知道娘子虽然嘴上说不重要,心里还是很想知道换亲这件事陈府到底参与了多少,这影响着娘子以后该怎么面对陈十七跟清河陈府。 很重要的消息。做吧。不管面前这人到底什么想法,只要最后告诉她消息就行。 娘子和十七郞该是很般配的一对啊。她不能拥有幸福,娘子一定要幸福啊。 浮浮沉沉,眼前雾茫茫一片,载浮载沉,为何占了便宜,有人脸色比她还难看。 不懂啊。 做完了。面对着陈询奇怪不好的脸色,春沉怕他后悔,衣服都没披上,就抓住他手心,急急忙忙道:“我都按你要求做了,你可不能反悔!” 陈询脸色更黑了,转头凝视她:“为了你家娘子,是不是谁要对你怎样。你都不知羞耻地愿意?” 他的脸上满满都是讽刺之意,这跟他以往的好说话的样子大相径庭。 春沉被他说得脸色也不好,只默默穿衣服,很利落下床,边下床,边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希望陈九郎是个讲信用的人,你跟我说,清河陈氏这一次那些人都有谁参与了荥阳郑氏的换亲事件?” “好,某告诉你……”似乎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陈询终于开口说消息了。 ~~~~~~~~~ 春沉这边得到消息时,夏鱼这边正和兄长告别道:“阿兄,找不到消息就算了,我自己去陈府附近看看。” 说着,也不等大成回答,就一个人冲出去了。 她来到陈府附近徘徊,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混进陈府。 心灰意冷间,夏鱼准备先回去了。 这个时候,面前出现一道黑影。 咦? 夏鱼一惊,忍不住看过去。 来人亮了亮手中的腰牌跟徽记,见夏鱼看清了,公事公办道:“某是十七郞家族部曲的首领陈安隅。这是某的腰牌跟清河陈府的标记。某刚从长江那边连夜赶来,就是想去昭王府通个信。既然在这里见到你,某就跟你说了。你回去转告你家娘子,十七郞已经知道换亲这件事,十七郞说让你家娘子放宽心,即便所有人都同意换亲,他也不会同意。让你家娘子静等十七郞回来,没事的。” 夏鱼早被这人惊住了,想问他怎么知道她是她家娘子身边的人。 那人只扫了她一眼,就仿佛看穿她心事似的说了下去:“某是十七郞的暗卫,所以某认识你家娘子跟你们四个婢女。没有疑问了吧?好了,没有疑问的话,某要走了,今夜还要赶着去长江沿岸。” 这人来如一阵风,走就更如此了,快得没边。 夏鱼只觉眼前一晃,人早十丈之外了。 “多谢了。”夏鱼有点失魂落魄收回视线,这次走的方向是昭王府。 ~~~~~~~ 春沉夏鱼都有了大致消息。 秋落这边也从宋辰仪这边拿到消息,也已经回府了。只有冬雁一人什么都没查到,不过时候不早了,她也只能恹恹地回去。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桃夭院。春沉夏鱼秋落冬雁四人都已经回来了,正站成一排跟郑如骄汇报情况。 秋落最先说:“娘子,我出门遇到了摄政王,摄政王说给娘子提个醒,这次的事是包括清河陈府好几个长老在内,所有人都同意了这荒谬的亲事。这是摄政王让我回来告诉娘子的,奴不知是真是假。” “是吗?”宋辰仪?不知他是看好戏越搅越乱好还是真心想告诉她什么,郑如骄对着秋落点点头,示意心中有数了。 然后她把视线看向其他几人。 春沉补充道:“娘子,秋落所说没错。而且这事一开始还是十七郞那娘亲张氏提起的。听人说,张氏和荥阳郑氏意见达成一致了。娶郑妆成过门,就纳了她侄女张乔为妾。张氏想得好好的,她在陈府跟人聊天时说了,有她,她内侄女张乔只要进陈府门,即便为妾。也有翻身之地。而那荥阳郑氏有换亲一事在前,十七郞必然会弃了郑妆成,她侄女张乔的机会就来了。然后荥阳郑氏的认为再是高门贵女,沦落为妾,还不是任主母随意处置打发的玩意。所以,自然也同意说只要清河陈府娶郑妆成过门,纳一两个妾无所谓。于是,清河陈府和荥阳郑氏的协议初步达成了。后几日,张氏估计又找到了长老们一通游说,那些高门大族本来就不想娶宗室女,如今既有机会,错也不在陈府,出了事可以推脱荥阳郑氏的在骗婚,所以,此事清河陈府几大长老都默认,由着张氏和荥阳郑氏的人达成协议换亲了。” 春沉低眉顺眼地说了所有事。 这一字一句说得如此清楚,太过清楚。 郑如骄有一瞬的怀疑:“春沉找了谁了解的情况,如此清楚内情?” 郑如骄本是随口一问,不料春沉脸色有点僵。 郑如骄心有疑惑,待要问。 一旁的夏鱼就在旁嘀咕:“娘子,十七郞有这样的母亲,你要嫁过去,算是什么事啊?” 这一句,把郑如骄注意力完全拉了过来。 是啊,她刚听到春沉说得这消息,不管真假,她心里都是一把火,更别说,春沉几个没来时,她从别府查到的蛛丝马迹就显示此事就是跟张氏有关。如今亲耳再听到春沉具体的诉说,她那一颗被吊起的心就更烦躁了。 她最近是过得太滋润了,都忘了陈述有个那样的妈。 有这种婆婆,她嫁给他,真的能幸福到老? 郑如骄揉揉眉心,一时没说话。 这时,夏鱼才想起自己还没说十七郞带来的消息,看娘子沉默,也直达自己刚说错话,引起娘子想起陈府糟心事,赶忙转移话题补救地说出在陈府遇到陈安隅的事。 “十一娘,这是那个十七郞的部曲首领带来的信。”夏鱼说完陈安隅的事,连忙把怀中的信件掏出来,送到郑如骄手里。 郑如骄展开信件,浏览起来,见上面写着:荥阳郑氏换亲的事我已经听人说了。你放心,这一波的水匪解决了我就回来过年了,你别担心。我们清河陈氏总四房,各房都各过各的,他们的想法不代表我的想法,他们说要换亲,也不过看着三房无人在罢了。我父亲那人不管事的。骄儿不急,等我回来,没事的。 陈述的字风流飘逸,还是跟上次给她节目单写的一样的狂草,潇洒太过,郑如骄又是皱着眉头辨认了半天才把所有字都认全。 只是看完了,她的脸色没有变好,只是更坏了。 右手攥紧手中的宣纸,郑如骄眼角眉骨都散发着冷意,她也不说自己看到了什么,只对着夏鱼道:“你说那人叫陈安隅?十七郞的部下。呵,说得真好听,让我们不放在心上,你们可知道,等你们回来的时候,荥阳郑氏提了什么要求?” “什么要求?”几个婢女异口同声发问道。 “今夜荥阳郑氏会开祠堂夜审,直面对上昭王府。这事荥阳郑氏势在必得,我怎么等得了。恐怕不等他回来,我就得给人曝尸荒野了。我知道他很难办,他不会不知道春沉都能打探到的消息,他娘亲的立场跟态度他能不知道,还等他回来……”郑如骄怒目瞪着手中那一卷信件。 她没注意,听到她提及春沉都能打探到的消息这件事时,春沉脸色一白。 郑如骄没注意到这些,只是继续自言自语道:“陈述他肯定知道这件事不光是他清河陈氏族里,还有跟他关系最亲密的亲生父母都迫不及待在算计。出了事,他难道还会和他父母对着干?呵,这桩亲事真是冤孽。终究成了,我看也大不好啊。算了,已经无法改变,荥阳郑氏也不能让他们太好过。刚刚你们去查消息的时候,我已经让其他人去搜集荥阳郑氏近几年做过的所有事。我就不信了,还找不出一点罪证。人要阻我,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吧。清和陈府那笔账就先记着,等陈述会来再说吧。” 郑如骄低头火大地把手中的宣纸塞入榻上的软枕底下,她现在不想看到这封信件。 “好了,你们几个先退下吧。晚上,还要跟我去荥阳郑氏祠堂夜审呢。”郑如骄挥挥手,让几人退下。 几个婢女陆续走出去。 走在最后一个步子不怎么顺畅,郑如骄生气地说了半天话,口渴要喝水,才举起杯子,就发现了不对劲。 “春沉。你留下。”郑如骄放下了杯子,语调平和道。 其他人不以为意,仍然自顾离开屋子。 只有春沉,有些慌乱,脸上闪过复杂情绪,转瞬回头又是一派正经模样,冷静道:“娘子,什么事?” “你怎么了?你这腿脚怎么?”刚看到春沉怪异的走路姿势,郑如骄第一反应是春沉被……也难怪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见她问完后,春沉整个身子有些微晃,郑如骄更觉有问题,面孔也凝肃起来,她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是谁?” “娘子,没有。我只是在来的路上腿被马车拐了一下,所以才这样的。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春沉小心翼翼地低下头,躲避郑如骄逼人的视线,从旁撩起自己的裙子下摆,露出被擦伤还有淤青的腿,“娘子,我不是有意骗你的,真的我只要回去擦点药就好了。” 春沉的声音低哑急促,有些急躁和急于掩饰的成分在里头。 只是郑如骄被她腿上大片的擦伤给吸引了注意,压根发现不了。 “刚你回来时怎么不说?快回去擦药吧。”不是她想的那样子的事,郑如骄还是松了口气,顺手从常备药物的盒子里取出一管药膏给春沉,道,“用这个擦,不会留疤。还有,拿我的牌子让府里的女医帮你查看下还有别的什么伤势没。好好养伤。这几日你就休息吧。” “谢娘子。”因为永远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即便是郑如骄很多时候也是看不出她的真实情绪。 “好了,你快回去吧,早点休息,今晚就不用跟去祠堂了。”郑如骄在春沉身后嘱咐道。 听着娘子完全没有怀疑的话,春沉终于松一口气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早就知道回来后,娘子会怀疑。早上做了那么多次就走路不对劲,她强忍着,娘子也没看出。刚刚又被按着做了,走路肯定会看出什么。为避免回来后娘子担心,她才在路上把腿上弄了几块擦伤。 果然娘子怀疑了,幸好她早做准备。 回到自己的屋里,春沉累得倒头便睡。索性,那平阳陈九也不知是如何奇怪的人,刚回来时居然帮她擦洗了身子,那是平阳陈氏的嫡子哎,真是奇怪。不过不管多奇怪,现在她可以安心睡去了。希望醒来没那么难受,可以陪十一娘一起面对晚上的祠堂夜审。 第78章 .77.79 第七十九章 当晚荥阳郑氏祠堂门口,站了齐齐一堂的人,荥阳郑氏的和昭王府的各自分割两个阵营面对面站立。 首座榻上坐的是荥阳郑氏的族长,郑妆成的父亲和荥阳郑氏的几大长老。下面左右站着的几个是荥阳郑氏各房的人,主要是男的,女的就郑妆成和她阿娘王氏。 郑如骄和昭王夫妇一行就站在这群人中间,被上首位的族长和长老们虎视眈眈地盯着。 冬日的风凌厉呼啸刮擦着绕过四周围围着挡风的竹席布幔,偶尔掀起一角,就够里头的人受的。 只是那么冷,也没人说要进去前面那个屋子。 还是知道基本脸面羞耻的,知道这种事上不得台面,不敢进去祠堂,面对祖宗牌位厚脸皮抢亲,只是没有理由又不能把昭王府的人叫到这来,所以荥阳郑氏的人为了利益,就把人组织到了祠堂大门口听训。 郑如骄跟在昭王妃身边,心里极端讽刺地注视着面前这一切。 上座位的郑氏族长看到他们昭王府的人出现,立时跟边上几个长老对视一眼,各自心里有数,就主动开口劝说道:“今日族里请你们昭王府的人来,是有一件事情要跟你们昭王府的人说清楚。日前,清和陈氏和荥阳郑氏已经达成一致意见,两府准备联姻。这联姻的对象你们应该也听说了,清河陈府的人属意郑氏嫡系一脉大房的嫡女郑五娘。这本来是件皆大欢喜的事,两府的人都该高兴的。可是前有百花令,因为摄政王的干预,这个,清河三房的十七郞和你昭王府的女儿有了婚约。如今事情发展到这里,倒是不好办了。所以,族里商量才让亲王过来。昭王觉得如何?荥阳郑氏嫡系才是正经正宗,出的贵女最是匹配清河陈氏的郎君,而你昭王府……唉,我们不是在说你昭王府不好,可你们也应该知道,像清河陈氏那样的高门大族,最是看中女子的家世地位,没有百花令,那是根本不会考虑你昭王府的女儿。现在即便是有百花令,还是找上了荥阳郑氏嫡系一脉。就从这里,你们可以知道,你昭王府的女儿嫁过去是绝对讨不得好的。所以,族里才找到亲王你和你的女儿,怎么样?昭王如何考虑的?可愿让出这门亲事?” 郑氏的族长就是郑妆成她父亲,瞧他说的无耻又冠冕堂皇,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的郑如骄很想爆粗,很想动武力。 可是很多时候,事情不是爆粗和动武力就能完全处理干净。 所以,虽然郑氏族长说了一堆恶心的话,郑如骄还是忍耐着,只嫁妆用吓坏的眼神偷偷注目在昭王身上。 看昭王怎么应对? “族长啊,你也知道,这亲事已经过了文定,不能更改的。小女的名声还要呢,怎能做出如此混账透顶的事,只为一时私欲。不可不可,我昭王府教女儿从来不是这么教的,所以干不出这等换亲的事。”昭王郑礼本就是个善钻营会说话的主,要他主动放弃跟清河陈府的婚约,那怎么可能? 女儿入了陈氏门,他就跟陈氏这个大士族攀上了关系,所以他怎么可能为了族中利益就放弃自己的利益,转而同意这门换亲的事。 他不可能同意的,于是,他的拒绝干净利落,丝毫不带一点含糊。 “昭王,你可是出自荥阳郑氏一脉。族长说什么,有你拒绝的份吗?”见对昭王用软的不行,荥阳郑氏的穆长老义正辞严地拿族规来压人了。 他这一说,其他几个长老也纷纷道:“偏支的族系怎么能这么跟嫡系的族长这么说话?昭王,我们知道你近几年得了圣宠,说话难免自视甚高了点。不过你该抬头看看这里是哪?看清楚前面的牌匾了吗?这里是荥阳郑氏一族的祠堂。你在这里如此不分尊卑说话,有没有把祖宗放在眼里?” “昭王啊,你的女儿只要主动放弃这门亲事,族里也是不会亏待你们的,以后升官发财,拓展前程路,族里都会最先考虑到你家。怎么样?我们说的也不亏吧?” …… 这你一言,我一语的,简直把不要脸跟厚脸皮发挥到了极致。 郑如骄沉默着。李氏没有夫君的同意,也是不会多说话的。昭王仍然不同意。 他这一摇头,上首的郑氏族长哪能容忍有人如此忽视他这族长,怒目瞪来还不够,面前几上的装着热水的杯子也被抛掷过来。 昭王险险避开了,李氏尖叫了。 郑如骄冷笑了。 左边站着的郑妆成不满意了,怒瞪着郑如骄,娇滴滴对着上首的父亲兼族长道:“父亲,你还是郑氏的族长吗?怎么有些人完全不把你看在眼里?不过也是,在外人眼里,荥阳郑氏的族长可不就完全比不上一个亲王,所以也难怪了,父亲如此真心实意跟他们说话,有些人却完全不把父亲看在眼里?昭王,奴说得是不是呢?” 这个郑妆成,比之嚣张跋扈的穿越三妹和摄政王那表妹张心妍也不遑多让,把抢亲说得如此光明正大,理直气壮,也是没谁了。 “是吗?原来如此呢。昭王是不是呢?你是否像五娘说的那样完全不把我荥阳郑氏嫡系看在眼里,所以我们的请求在你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好你个昭王,我们荥阳郑氏好声好气来和你们昭王府商量,你却如此不识抬举。你还真当我荥阳郑氏稀罕你女儿的亲事,不过清和陈氏一个三房嫡子的亲事,我荥阳郑氏长房的嫡女还要巴着他不成……” “咳咳……”看自家夫君越说越偏离主题,只想怎么爽怎么说来着,族长妻子王氏在旁假咳提醒他。 郑氏族长这才勉强停下了义愤填膺的骂战,只是那番怎么爽怎么骂昭王的话不说了,他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威逼胁迫昭王怎么让出亲事。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其实,郑氏族长本人是不怎么赞同女儿去抢昭王府的亲事的,但是禁不住一群人在他耳边说,只有荥阳郑氏族长的女儿嫁入陈家,和陈家联姻,才是对他们荥阳郑氏好。昭王这一支跟嫡系那么偏,昭王府的女儿嫁给清河陈氏的郎君,对他们嫡系一脉没有任何益处。如今既得清河陈府的首肯,为何不拼一下呢? 所以,一向清高惯了,被追捧惯了的郑氏族长才要勉强自己在这里为自己女儿谋夺亲事,说这种讨好的说辞。 偏这昭王还没眼色,不领情,郑族长怎能不憋气。 这一憋气,他都想当场宣布该滚的滚了。 王氏在一旁看出了自己夫君的想法,立时走上前去,在夫君耳边嘀咕几句:“你可不能因为自己的想法,不顾女儿和整个族里的利益。他昭王不就是个利益熏心的人吗?他目前是不肯让出亲事,但是只是利益不够,你和长老们没许给他一个他想要的利益。如果你能给他昭王府好处,让昭王让出亲事的同时,把昭王一脉供上荥阳郑氏嫡系一支的族谱。就昭王那种见利忘义的人,必然会同意……” “什么?”没想到自己妻子居然说出这番惊天地的见解,郑族长差点口吃起来,猛地低头咳嗽,掩饰内心的翻天大浪。 “那昭王一脉如此低贱,不过一个旁支的旁支,怎配进我们嫡系的族谱?不可不可!”看着底下上不得台面的昭王府一家,郑族长手掩在嘴边,低低呵斥王氏的异想天开。 “夫君先别急着否定妾身的意见,你可以和长老们商议一下,再做决定?”王氏是受了女儿的请求,自然是为了女儿什么游说都会说出来。 “这……好吧。”郑族长算是听进了妻子的建议,转头跟上首的长老们开始窃窃私语。 上面人以为自己在窃窃私语,应该没人听见,却不料底下一行人中,郑如骄差点把自己的拳头给捏碎。 好无耻的荥阳郑氏一族,还是嫡系呢?威逼不成,这就上利益了? 看一眼身边的父亲,郑如骄感觉有一场大的硬仗要打。 昭王确实如他们所说,是个见利忘义,为了家族利益别说亲生女儿,恐怕连自己妻子都愿意出卖吧。 ~~~ 郑如骄在祠堂外面咬牙切齿,祠堂里面,此时也有人听到了这场好不热闹的威逼利诱抢亲戏码。 那个人便是大唐第一掌权人,摄政王宋辰仪和他的两个部曲首领朔方和红缯。 宋辰仪就嚣张地站在一众荥阳郑氏的祖宗牌位前听着八卦,一边听还一边和两个属下讨论着。 “大唐最高贵的五姓七家,天下士族的楷模,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某看着也没什么特别嘛,除了那陈十七有点样子,五姓七家其余人一个个,啧啧,真是一言难尽啊。大半夜的不睡觉,抓来个小娘子,尽情欺负,不要脸啊!话说这骄阳县主也是自己找的,谁让她去嫁陈十七呢!”嫁他多好,完全没有这种事。宋辰仪心里不满着,靠着墙懒懒地说话道。 “可不是,高门大族就是幺蛾子多。那骄阳县主也是没眼光,要是嫁给殿下,哪还有那么多事要累?”朔方看自家殿下说着不在意,其实很在意的表情,很快速地总结殿下要听的话道。 “是啊是啊,还是我们殿下好,那骄阳县主看不上是她的损失……”红缯看朔方溜须拍马,自己可不能败给这种人,立马跟上也说了这番抢功的话。 “你俩安心看戏好了,话那么多!”两手下溜须拍马的话一出,宋辰仪又觉恼羞成怒,拍了两个手下各一记脑袋,正经肃穆道。 朔方:“……” 红缯:“……” 为什么他俩人每次顺着殿下心意说话还讨不了好。 怀春男子心真心难懂啊。朔方、红缯两人都无语凝噎。 “看戏了。”宋辰仪才不管两人什么反应,刚刚听到场中郑如骄激动的话语,他也激动了。 祠堂外面一圈人中央,郑如骄在大喊:“父亲,你要是出卖亲生女儿,你觉得外人会怎么想你?以后,即便我们这一支是荥阳郑氏嫡系,又有谁会看得起一个出卖亲生女儿的荥阳郑氏嫡系?父亲,虎毒不食子,你真的要为了利益出卖自己的女儿吗?父亲!” 场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发展到荥阳郑氏向昭王提出好处换取郑如骄亲事的地步。 第82章 .80.81.83 第八十章 昭王那双跟郑如骄相同形状的浅琥珀色眼睛淡淡浮光,他向上扫过上首位许出大好处,大利益的荥阳郑氏族长和几个长老们,再一一看过荥阳郑氏嫡系一脉今儿到场的所有人,这些人脸上眼里都是一副轻鄙,流露着不屑。那是因为他们自恃自己是荥阳郑氏嫡系一脉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的脸容,那么不可一世。 是,就是因为他们是荥阳郑氏嫡系,所以即便想换亲抢亲,做这些无耻的事也那么高高在上,理所当然。 他昭王府算位极人臣了吧,他凭自身能力封异姓王,算是光宗耀祖了吧。可就因为他不是嫡系一脉的,即便是权臣贵族,在如今这个崇尚士族高门的世道,人们还是觉得他昭王府比荥阳郑氏嫡系一脉低一等。 所以,这次换掉二女儿亲事的诱惑开得也忒大了,荥阳郑氏是豁出来了,就想要二女儿的婚事。 其实二女儿嫁给清河陈十七也是很不错的,如果不嫁陈十七,这时被陈十七退婚,二女儿要嫁个好人家是很难了。他其实也不是那么狠心不想自己亲生女儿嫁的好。可是只要换了亲事,昭王府一脉从此就登上了荥阳郑氏嫡系一脉的族谱,这可是多少祖辈努力几辈子都换不来的荣耀。 荥阳郑氏嫡系的诱惑啊。 不过,二女儿说得也对,如果真用亲事换来嫡系族谱的位置,这样遗臭万年的嫡系,升上去也是前途不好啊。 所以,到底要如何抉择呢? 昭王迷惑了,浅琥珀色的眼睛看向激动瞪视着他的二女儿。 郑如骄也看到了她这父亲动摇的心思,心里暗道不好,完全不顾上头荥阳郑氏的长老的叫嚣:“你这丫头给我闭嘴!” 郑如骄的目光极冰冷阴凉,声音更是冰凉讽刺,她朝着所有人大声道:“荥阳郑氏嫡系一脉原来如此廉价,一个女儿家的亲事就能换得。我要说什么呢?荥阳郑氏百年望族真是天大的有意思!” 平时郑如骄的声音都是一贯柔顺的温温软软,今儿尖着嗓子大声讽刺,那声音却是冰凉又尖刻,听到她说话的人浑身只觉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笼住,似乎被人扼住呼吸。 好半响,有人在上头怒声道:“放肆,你一小丫头,是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喊大叫?没有一点规矩礼仪,昭王府是怎么教导规矩的?算了,某大人大量,是不会跟你一个小丫头多计较的。”这么说着,穆长老又把脸转向昭王,道,“怎么样?昭王想好了没有?你的族人会不会从此后成为我荥阳郑氏嫡系一脉,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昭王待要说回去思考一下,这现场却忽然地响起了一阵唏嘘的尖叫声。 昭王顺着声音望过去,就发现郑氏族长传闻很有规矩礼仪的嫡长女郑妆成突然像发疯中邪一样,在人群中一脸梦幻地跳起了舞,眼睛如水向着上首位的几位长老含情脉脉,含羞带怯。 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切,不仅昭王傻眼,忘了回答同不同意。 那个问昭王的穆长老连同郑族长和其余几个长老也都维持不了镇定,一个个大喊着:“这是怎么?”“五娘这是中邪了吗?来人呐,王氏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带五娘下去。” 一团混乱中,终于有人犹豫着开口了:“族长,五娘这样子,难道你们还指望她嫁去清和陈氏?” “这……”穆长老等几大长老都面有难色望向郑氏族长。 郑氏族长看着堂下老谋深算的昭王和其他房看好戏的叔伯,咬了咬牙,忍耐着道:“今儿事就到这里结束。我去看五娘。你们都请便。” “其实如果五娘不行,我们三娘也行。”荥阳郑氏二房的家主趁乱也出来讨好处。 做清河陈十七的丈人,多好的事,大房不行,他们家也行啊。 “我们七娘也可以,族长,你先别急着走啊。清河陈氏可是已经发话了,只要是我荥阳郑氏嫡系一脉的嫡女都行。你们五娘不行,还不许其他人上吗?”因为郑妆成突然的中邪,荥阳郑氏嫡系一脉已经全部乱套。 现场一个个拉着郑族长逼迫着他让出亲事给其他房,累得郑族长压根没工夫跟在妻子后面,去看自己女儿情况。 一时场面混乱,好不热闹。 “父亲,我们可以走了吗?”郑如骄走到昭王跟前,表情儒慕道。 “是啊是啊,终于可以走了。看样子就是荥阳郑氏嫡系一脉一窝乱,全都想抢骄阳的亲事,哈哈,活该,那五娘现在算是靶子了,今儿换亲抢亲,不是中邪估计也会出别的事。我的骄阳好运气。好,好,好。”李氏在一旁大笑道。 “是吗?”不知是不是有意无意,昭王那双琥珀色的眼在郑如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 郑如骄也正经笑:“阿娘不说,我都只顾吃惊,还以为真是荥阳郑氏的风水不好,或者这荥阳郑氏太过分,抢同宗姐妹的亲事,冲撞了祖宗牌位,所以中邪了。原来不是啊,内里有那么多龌龊事。” “女儿啊,你还小,不懂这些。高门大族就是这些弯弯道道多。要不怎么偏这个时候那郑五娘出了事呢?”李氏见女儿因为抢亲事,她的一再维护,而对她脸色比前段时间缓和了点,心里很高兴,拉着二女儿的手更是说不停了。 昭王走在前头,心里若有所思。 ~~~~~ 桃夭院。 郑如骄回到自己屋子,洗了洗指甲,那里还残留着一点药粉,使得人中邪产生幻觉的药粉。 今儿不是这些药粉,恐怕事情要向更麻烦的方向发展了。昭王若是当场答应了荥阳郑氏一族换亲的事,她要再拿回这门亲事就难办多了。 陈述倒是说的好听,他回来这抢亲事就不作数。他也就说说罢了,她也就听听,真全信他那是她傻了。 这大唐来了这么多年,她还是知道的,陈述大体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不就是一个为了家族利益什么都愿意牺牲的人吗?要不他会在百花令的胁迫下,主动娶她? 而这次抢亲的事,参与的人里清河陈氏占大半或者全部,就这样,抢亲的事如果真成了。就算陈述回来,又能有什么用? 为了他清和陈氏和荥阳郑氏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他难道会为了她一脚踢开荥阳郑氏递过来的好意。 其实这么想,她本来是不愿意要这门亲事的。 可是这是大唐朝唉,不是她前世所在的时代,这样一个封建朝代,她能找到什么样的好人家?好歹陈述虽然注重家族利益,看着也不会是个忘恩负义,会抛弃妻子的人。如果说,她真嫁了他,他应该会保护她不受家族利益侵扰吧。当然现在两人感情麻麻,他肯定先家族利益后她,所以,这一次,她真的只能靠自己。 没办法啊,其余人也不如陈述,至少嫁这人,不用烦恼三妻四妾了。 算了,努力一把,虽然她对他的感情还停留在颜控阶段。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一种比较熟悉的好感了。 既然要嫁陈述,那荥阳郑氏就不能让他们任何一房抢亲成功。 她郑妆成不是要抢亲吗? 他荥阳郑氏不是为了家族利益要抢亲吗? 好吧,她就趁这几天,父亲答应荥阳郑氏用亲事换取利益的事情之前,好好解决完所有问题。 “春沉夏鱼秋落冬雁,你们几个都进来。”郑如骄洗好了手,对着门帘喊道。 很快,几个婢女出现在了她面前。 第86章 .84.85.88 第八十四章 临近过年,三月桃花开火锅店里也是喜气洋洋,大大小小的纱灯糊了红纸挂满了门前和回廊,店内往来的人员不是不多,可是比起平时的人还是少了将近一半的人。 这些人……郑如骄朝门口望过去,斜对面那家李记火锅店进进出出,往来络绎不绝的三教九流的人们,眼里暗了暗。 正这时,李记店门口来了一辆华贵精致的大马车,马车停下前行的路,从里面撩帘出来一位温婉秀丽的身影。她似乎也察觉到了她在看她,那双笑盈盈的眼睛隔着一条马路,略带挑衅地看过来。 是李寄荷! 郑如骄心下有丝恼怒,不过面上未显,只收回视线,踏步严实地蹬蹬蹬上了楼上雅间。 雅间门前两盏小巧贵气的红纱灯门扉后,此时,三月桃花开的刘喜掌柜正等在里面。 看到东家进来,他连忙起身请进让座,顺便哭诉近一段时间来火锅店生意的大幅度下滑:“县主,自从桂圆那个杀千刀的白眼狼偷了店里的新年活动,去了李记。店里生意就不行了,而李记靠着那项活动日进斗金,桂圆那混球几次经过店门前,更是鼻孔朝天,说些嚣张的话,故意挑衅店里的人,真是让人生气又火大,可是又拿他没办法?”刘喜的表情很气愤,可是再气愤对已经发生的事情也于事无补。 冷静下来,他问着郑如骄道:“县主,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新年活动还办吗?至于桂圆那小子,是不是找人去揍那小子一顿,出出气也好?” 桂圆,就是三月桃花开以前的二掌柜,以前店里招他进来是看中这人酒楼经验多。桂圆此人,一开始是在一家小饭馆做伙计谋生,之后因为人小聪明,手脚麻利,干活利索,被当时的一间规格还可以的酒楼掌柜看中,挖去那家酒楼培养接班人。也是从伙计做起,两年前升任那家酒楼的二掌柜,一直做得好好的。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又不做了,回老家了。听他自己后来介绍说是是老家母亲出了点事,没做了。她当时信了,同意掌柜的聘了他在自家店里做事。可照今日的事情看来,这人说他当时不做的原因还有待商榷。 就桂圆这个人,看面相,也是老实忠厚的一个人。看简历,经验也有,一个从伙计升上来的掌柜,自然是有点能力的。所以当时那么多人应聘,她就挑了他做二掌柜,却没想到这人不光是能力不小,野心也不小呢,只眼皮子却这么浅,跟她玩起商业间谍的戏码了。 郑如骄在心里冷笑。 只是有些人志向那么高,看不上她家火锅店,转投明路,跟了五姓七家子弟开的火锅店,就以为一定会比在她这里受器重? 这想法倒是天真可爱的很。 前世今生活这么久,她也没听说过哪个做管理的喜欢一个叛徒,一个出卖原东家的龌龊货。有人眼皮子如此浅,她且等着李记用不上这人的时候,这人会是什么下场。 这种人是不用她去对付的。 更何况李记这回真的能赚到大钱吗? 恐怕不一定吧? 郑如骄的心思转来转去,对上刘喜掌柜一脸的焦急,问着她该如何应对这次李记的对台战。 她坐下静静喝茶,同时用慢条斯理的语气说话道:“李记的这次新年活动,除了照搬我们的方案,针对这个活动,他们还做了什么改动吗?” “没有,他们那店就是瞅着县主开了三月桃花开,开得红火,眼热,就在我们斜对面买了家铺子开的。店里没什么大才之人,就跟一般店铺一样,有个能算的掌柜坐堂,其余的都是伙计,哪能想出什么好主意。现在更是买通了桂圆那混蛋,也就更不用自己动脑子想什么吸引客人的手段。这两日,李记火锅店就照着娘子最初给我的新年活动那张纸上的内容做着活动,全部照搬的娘子提出的新年活动的主意。”说到自家店里的新年活动被偷了,对家提前举办活动,有了大好收益。谁人能不恼?所以,刘喜的口气也很冲。 郑如骄听完他的叙述,却是笑了下,放下茶杯,只道:“那就好。” “县主这是什么意思?”刘喜不懂为什么东家听完对家李记火锅店不要脸的行为后,不仅不着恼,还微笑坐在那一声不吭,也不想个主意。于是,他开口便有些火急火燎。 “我的意思是有人拿了三月桃花开的方案,也得做得出我们三月桃花开的效果才好。”郑如骄微笑,笑意盈满眼眶。 面对东家避重就轻的回答,刘喜更一头雾水了,不知何意,试探地再次询问东家:“那县主,我们这次要怎么办?马上过年了,方案被抢了,我们店里还办不办这活动?” 郑如骄摇摇头:“先等一段时间。” 对于东家的不作为也没个准话,刘喜站在一旁,摸头表示不解。 郑如骄笑着起身,最后道一句高深莫测的:“你就放心好了,李记不会得意太久的。” 刘喜懵懂。东家似乎有什么好对策了,只是不方便现在说出来。 也是,刚出了桂圆的事,东家肯定心里有防备,事情未成前不能过于透露出来,免得隔墙有耳。 这么想着,刘喜也高兴了,有点语无伦次道:“东家,我明白了,我不说,等东家到时办活动时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生意一定会再次红火起来的。” “你明白就好。” 确实担心隔墙有耳,还有桂圆前车之鉴,活动没开办前,她不想提早拿出方案出来引人眼热。 难得这刘掌柜一点就通,郑如骄满意地点点头。又跟刘喜嘱咐了几句,这才带着几个婢女回府。 出了火锅店,春沉问她道:“娘子,难道我们这次就这么算了?新年活动我们店里还办吗?” 郑如骄微笑,快走几步,赶到马车前,坐上马车,免得被雨淋。 坐定后,她才道:“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等李记活动有了问题后,我们店再推出新的活动比较好。现在就静等。” “娘子,会出什么事?”夏鱼最是好奇,凑过来问话。 郑如骄的脸上满是笑眯眯,她闭起眼睛,声音很愉悦道:“到时你们就知道了。我也不敢确定,但是我当时写那个方案时,其实没完全写完整。当时我留了个心眼,那活动方案李记现在手上拿着的是缺东少西的内容,真正的活动我本来打算过一段时间后,我们店里推出这个活动时再拿出。却没想到只是一时的心眼,还真派上用场了。店里真的出了内贼,现在那活动是用不上了,只是李记多少也得吃点亏。吃亏多少,我也暂且不知。不过也过不了几天,就能看出问题来了。你们别急,跟我们一起静等不要脸的李记承担他们应该承担的后果。” 郑如骄心情愉悦地笑着,指甲尖划过怀中的手炉,手炉上印下浅浅的刮痕。 她的几个婢女听自家娘子这般保证,就更是好奇此事。 可是再多问,郑如骄都是不答了。 ~~~~ 几个婢女要的答案,几日后的李记火锅店门口,涌进来无数闹事的客人给出了解释。 李记火锅店被一群客人闹事时,郑如骄正好整以暇地跟几个婢女坐在李记火锅店对门的酒楼看热闹。 “哎,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李记,推出了一个吃火锅免费抽五福的活动,说是集齐五福有钱送。这吃吃喝喝,还能有钱得,自然人人都愿意去李记吃火锅了。这几天生意红火的,我们酒楼和隔壁三月桃花开都没了生意。就整日里见到李记火锅店进进出出来来去去很多人。今儿却是怎么回事?客人也是来了很多,只是怎么闹起来了?到底怎么了?”郑如骄坐着吃喝的这家酒楼的伙计已经在窃窃私语了。 “嗨,还能是怎么回事?李记这次栽了,信誉都要没了,活该喽!”听有人提起对面那家抢生意的李记,早就对这家店不满的又一伙计出来感慨道。 “你知道什么?快说说呢?”开头那个人又问道。 那撸袖子擦案几的伙计接口道:“你还不知道吧?李记说在他家店吃一顿火锅,就能免费抽一个福字,然后集齐五个福字就能得到一定数额的钱。全长安城只要吃得起火锅的人们这几天都去他家店吃火锅了,就为了集齐这五福。过年嘛,凑个喜庆,五福临门,喜气洋洋。谁晓得,李记说的好好的集五福,这么多天过去了,就没多少人集齐五福,都缺福。你说客人们能不闹吗?大过年的,谁希望缺福呢?” “这个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抽奖就能得一个福字吗?怎么会凑不齐福字呢?” “这个谁知道。我看呐是李记想捞钱想疯了,想了个馊主意,有的福字是就那几个,怎么都集不齐。这样想要集齐五福,人们就得天天去他家吃火锅,那钱不就源源不断地进来了吗?不过他李记也不想想,人的耐心有限,一天天地集不齐东西,首先就要闹事了,谁还耐烦天天去吃火锅。更何况,已经吃了好多天,人人都缺一个两个的福,这大过年的,没福过门,没人找事才怪。”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这李记新来的掌柜是脑子有病吧?想出这么个缺德的主意,开始看着是赚钱的好主意,最后却落得这么个……”那伙计瞄了下对面李记火锅店一群百姓都在扔烂叶子,蔬菜瓜果,一样样,手上有的东西都被这些百姓扔到了李记的店堂里。 “这桂圆掌柜不会是三月桃花开派到李记的细作吧?瞧这李记猖狂的,仗着背后的靠山是赵郡李氏,直接在三月桃花开对面开起了火锅店,公然抢人生意。那三月桃花开的老板肯定恼了,所以派了自家店的二掌柜故意向李记投诚……” 这越说越像那么回事。 “谁说不是呢?这李记这回可倒大霉了!三月桃花开的幕后老板厉害哒,快别说了。要不,我们的话也传到他耳朵里,对我们酒楼下手怎么办?”另一个伙计自以为聪明地止住另一个伙计的各种揣测。 郑如骄和几个婢女在这头听着,各个抿紧了嘴。 “走了,吃喝够了。”郑如骄起身,让春沉去结账。 结完账,郑如骄带着几个婢女下了楼。 第86章 .85.84.88 第八十七章 天字零号房里春沉一个人坐在腰鼓圆凳上,不思不想,很久,很久。 虚掩的天字零号房门外,也有一人一直看着这里,很久,很久都没离开。 一直到楼道口传来郑如骄和婢女夏鱼的脚步声,这人才转身快走几步,推开天字五号房的房门,入内掩门。 那一日很快就过去了,时间一晃距离三月桃花开举办新年活动已经过去大半个月。 这一日午后,郑如骄和春沉几个又来了三月桃花开,看近一段时间店内的营业情况。 自从上次李记店铺事件后,全长安城的世家都或多或少知晓了这家开在黄金地段的铺子是昭王府的骄阳县主所开。 至于高门大族为啥知道这一秘密的,不用思考,郑如骄也明白,是赵郡李氏帮忙宣传了。古代的商人地位低贱,她一县主不好好待字闺中,却要学那低贱之人开办酒楼,能有什么好名声。这个就是她得罪赵郡李氏的后果吧。 不过原以为世家贵女都会因此排斥她,鄙视她,但是这样的事情并没发生。她有不解,三月桃花开寻来的情1报消息说是平阳陈家、陇西李家、河东裴家、江东陆家的谁谁谁帮忙压制了这一负面情况,她才明白了其中缘故。这些五姓七家帮她忙的谁谁谁都是陈述的朋友,那日灯会陈述曾跟她说过,拜托这些人在他不在的时候照顾她。原来真的不是在胡说,那日的灯会他带她去见他的朋友,也不是心血来潮,是为她的未来每一步在铺路啊。 郑如骄站在三月桃花开底楼士族聚集地的某一个亭子内,欣赏冬日冰湖的风光。 想到这些,眼角唇侧都扬起了微笑。 亭子外缘带着铃铛的竹帘迎风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似乎也在应和她此刻愉悦的感受。 “娘子,冷了吧?要不要把帘子放下?”春沉和夏鱼两人忙着在亭子内煮火锅,煮好了就过来喊郑如骄进去吃火锅。 郑如骄摇头,前世的时候,她只在小时候看到过这么厚重的冰湖,人都能在上面踩啊踩,湖面也不会破裂。后来随着年纪长大,气候也越来越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冷的天浇铸出来的冰天雪地。 好厚的冰,好刺骨的触感。郑如骄很是喜欢地踩脚上去,享受这难得的冰湖风光。 春沉拿她没办法,和夏鱼两人站在一边给她挡着风。 郑如骄笑话两人自己都瑟瑟发抖,就不要逞强出来了,让两人进去吃火锅,她一会过来。 春沉和夏鱼自然是摇头,说:“不要,娘子,我们要看着你。”“这么冷的天,可不能让娘子冻出好歹。”说着,两人更是劝说着郑如骄进去亭子里,那边竹帘布幔遮挡得严严实实,不会冷。 郑如骄没有应,只盯着前方冰湖上突然掠过冰湖,如惊鸿飞雁的轻快黑衣宽袍的身影,眼睛一眨不眨。 春沉和夏鱼也看到了,不止他们,有撩帘看冰湖风光的很多世家子弟也看到了。一个个惊呼来人风骚的举止。 这人似乎是从屋顶飞到树上,又从天而降落到这湖面上,然后滑行一段距离,站定停在郑如骄的面前,那样深情款款地看着郑如骄。 郑如骄看着落定在她面前的黑衣宽袍博带的男子,也是目瞪口呆了。 其他人,来人的这举止这行为,激起无数探头出来看热闹的世家子吹着口哨在喝彩,场中娇滴滴闪现的一家家贵女人人个个在尖叫。 “谁啊?我这边看不清人啊。”有贵女已经在大声嚷嚷。 “哪家郎君好功夫,翩翩风姿让我等目眩!”这个也是距离郑如骄等远,所以看不清黑衣人是谁的贵女。 有看清的立马搭话了:“哎,是摄政王唉!” “那女人是谁?”还是远一点看不清场景的贵女在隔着亭子大声询问另一个亭子的人。 “我看看,呀!是骄阳县主哎。奇怪,她不是陈十七的未婚妻吗?好水性杨花!” 水性杨花,耳力甚好的郑如骄脸色黑漆漆,瞪着耍帅到她面前不知又要做什么的宋辰仪。 宋辰仪“咳咳”两声装作不知郑如骄的目光不善,从怀中拿出十字香包递给郑如骄,并且用内力发声,以所有人都能偷听到的声音,道:“骄阳县主,孤集齐了十字香包,索要奖赏来啦!” 众人才悟。早几日李记火锅店出事后,长安城众士族都知道三月桃花开是骄阳县主开办的。所以,难怪堂堂摄政王殿下也来找她要奖赏了。而且听说因为十字香包搜集的人太多。三月桃花开的酒席排得太满,一直排到明年下半年也没休息的时候。于是,三月桃花开临时调整了十字香包奖励的酒席。 现在凭着十字香包来三月桃花开,可以找掌柜的换取相同价值的,三月桃花开能弄来的任何东西。这一奖励一出,除了寒门,所有世家子弟自然全数要想着法子要求换取自己想要的礼品。 只是他们没想到,原来连堂堂摄政王殿下也难以免俗,为了搜集十字香包的福气,让属下天天来三月桃花开吃喝。这么算下来。这骄阳县主凭着这火锅店赚得不可谓不多啊,是很多很多吧。 这么想着,众皆羡慕地看和郑如骄。 同时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自己想到的说出来。 “咦!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是奴家误会了殿下和县主。” “说得是啊,原来是这么回事!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啊~”这女声拉长,声音里满满都是遗憾。 “可是摄政王刚刚出现时如此翩翩风姿,如此气氛下,又是含情脉脉地凝视着骄阳县主,这让我等如何不误会。”有人提到了关键。 “对唷,冰湖上滑行飞舞。那个画面怎么看都像是少年郎向心上人献媚表演的情人舞。如此暧昧,如此温情,无怪乎我等想歪了。”又有人附和。 “嘻嘻,是哦,还是水性杨花嘛。我说难怪快过年了,陈十七还要人派到外省去杀匪。原来如此,奴了解了了解了。嘻嘻。”这个笑着说话的贵女,郑如骄认出来了,是江东朱绵绵。 她也感觉到了郑如骄在看她,抬头恶作剧地冲她嘻嘻笑。 水性杨花!!! 郑如骄瞪视宋辰仪,一天时间被人两次说到水性杨花,郑如骄也难保淡定,怒目瞪视着宋辰仪,恨不得现在就一巴掌拍死面前这个大唐第一权贵。 “十一娘说集齐十字香包可以换取同等价值的奖励,某不要酒席,就想换,想换……”宋辰仪的一双凤眸笑得那个贱样。 郑如骄预感不好。 果然宋辰仪身子一晃,凑到了她跟前,玩味暧昧地贴近俯身贴近她的面庞,压低声音道:“某想要……” “说话就说话喽,靠那么近,给你的奖赏也不会超出预期啊。”郑如骄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戒备地瞅着宋辰仪微笑阴险的脸。 “十一娘是不是以为某要你吻我,躲那么快!”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猖狂,完全不顾场合,说得这是什么打情骂俏的话。 郑如骄微皱眉,幸亏天气冷,世家子弟就算看热闹也懒得跑出亭子,何况这里站着的是跟世家对立的摄政王,于是这会该是看热闹的时候,却是没有一个世家子弟跑过来,也避免了有人听到宋辰仪这暧昧的话。 “殿下请不要开玩笑,三月桃花开搜集的十字香包的奖励早就说明过,本店没办法办到的奖励一概不给,换其他的奖励。”郑如骄公事公办地说道。 “呵。某本来也不是这个意思。某要的奖励其实是……” “是什么?” “这不要过多久就快过年了。大过年的要喜气要家家户户贴满年画剪纸。十一娘的剪纸如此出色,某不要其他任何高要求的奖励麻烦十一娘,就想要十一娘亲手剪一套的剪纸贴满我摄政王府。”宋辰仪说话漫不经心,只是偶尔眼里奇怪看过来的意味,让人触目惊心。 这是古代,她是昭王府未出嫁的贵女。未出嫁贵女亲手为男子剪出一府的新年剪纸。 这个? 郑如骄抬眸第一次那么正式地看着宋辰仪,玉树琼花,风姿翩翩的郎君,去除每一回看到他时自动脑补的偏见。这大唐第一的掌权者竟是生着如此一番好样貌。形貌皆容止优美,凤眸幽幽荡荡,狭长眼形,眼晕是摄人心魄耀眼光灿,画一道剑眉锋芒直入云霄的干净利落。长发天然滋润,用银簪束缚固定。一双握着十字香包递到她面前的手小麦色,骨节分明,指甲圆敦干净,弧度优美。穿一身魏晋时期名士最喜欢的宽袍博带衣裳,飘飘如画中仙。没有偏见去看,宋辰仪虽然长得不如陈述,却也是实打实的美男子。 可是当这美男用那样咄咄逼人的灼热眼神盯视着她,强制要求她剪一整套新年剪纸给他贴满他摄政王府。 郑如骄本能地皱眉道:“不行。” “既然这样,某就下懿旨,让你嫁给某好喽!这样,你还能怎么拒绝某?”听她下意识的拒绝,原以为会见到震怒。只是没有震怒,郑如骄抬头竟是看到宋辰仪嚣张满满的笑意,愉悦地看着防备的她,抛出这么一句戏言。 只是真的是戏言吗? 郑如骄不敢确信。毕竟这大唐不是坐在金銮殿的圣人做决定,是面前这人做决定。他如果真要娶她,下懿旨。她能如何?拒绝,逃离这个国家,那就跟陈述永远不再一起了。不知为什么,想到这个事实,她就感到心里不快。 郑如骄默然,好半响才开口,声音有点艰涩道:“你怎么会喜欢我?我和殿下明明相处不多。” 在宋辰仪说到下懿旨前,春沉和夏鱼已经识趣地退下了,两人站得远远的。 所以,这会郑如骄说到喜欢的时候,就只有她和宋辰仪两人听到。 听这话,宋辰仪脸色很不好,扫了她一眼,华丽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冰凉冷意,他一步步走近,逼近,一直看郑如骄退到冰湖边上,才站住脚步,声音讽刺道:“陈十七之前还跟你不认识呢。怎么十一娘认识他不过几天,就那么心甘情愿地嫁给他?你自己都能那么快被陈十七那种货色魅惑了,还好意思说某。某也一样,被你这无耻小人魅惑了呗。” 陈十七是那种货色,她是无耻小人,那他这个暗戳戳要抢不知什么货色身边无耻小人的人又是什么人? 因为这人怎么说也是大唐第一权贵,所以这种时候,郑如骄保持了良好的缄默态度。 “你要剪几张?”最终,郑如骄选择了妥协,她不想继续站在这里,让一群人看戏一样地看。何况看宋辰仪这架势,她今日如果不给他剪纸,他肯定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所以,郑如骄答应了帮他剪纸。 宋辰仪嘴角微扬。 郑如骄走进了亭子,吩咐秋落去取剪刀和红纸来。 秋落拿来后,随手剪了福禄双喜,新年快乐,岁岁平安,年年有余等等新年吉祥的剪纸给宋辰仪。 剪了有好几张,郑如骄把它们叠一起递给宋辰仪,希望他赶紧走了了事。 不料宋辰仪看完她剪的,并不满意,忽然道:“能剪一对小人吗?一男一女鞭炮声中过年的样子。” “不会。”郑如骄不想麻烦,断然拒绝。 “那我就下懿旨……”宋辰仪笑得得意洋洋。 郑如骄坐下剪了。 看她剪完,宋辰仪又有要求:“某还要鸳鸯戏水,并蒂莲花,比翼□□的剪纸。” “你!”郑如骄猛地抬头,“殿下,你够了!” 剪了这些东西,别人要知道,还以为她在暗示什么呢。 “要不某还是去下懿旨,你做我摄政王府王妃,咱就不要这些虚的了。”宋辰仪表情无辜。 郑如骄没有说话,场面有很久的僵持。 最后,是宋辰仪打破僵局,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某不要你剪了。你也累了,早点回府吧。” 宋辰仪从她手中拿过那张唯一一张郑如骄没交到他手里的剪纸,那对鞭炮声中互相恭喜的形似夫妻或情侣的男女。 指尖轻轻划过少女软嫩的手心,宋辰仪心满意足地微笑离开,离开前还不忘耍嘴皮子:“十一娘,你真的不考虑退了陈十七的婚事。某会好好待你的。” 郑如骄:“……” 被轻薄了,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