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破产 莫瑜觉得自己真是太倒霉了,竟然遇到这么坑人坑爹还坑钱的合作伙伴……妈的,日了狗! 一年前她和朋友一起合作开电脑公司,生意不错,所以订好了今天一起分红。可就在半小时前,她不过是觉得街道拐口的那家小笼包好吃所以顺便多喝了两碗粥,怎料等她吃饱喝足回到公司时,发现那厮卷了这三个月的利润,跑了! 眼前的办公桌,除了几台破电脑外,抽屉里的银行卡存折和发票,全没了。 “我草。”阿瑜伸手抵墙壁,低低得念了一句,顺便打了个饱嗝。 三天后,莫弛电脑公司关门。 莫是莫瑜的姓,弛是那杀千刀的名。莫瑜抹了抹眼睛,觉得心底有些悲伤。钱全投进去了,该有的回报没有得到,虽然去公安机关报了案,可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线索。 现在卡里还有233块钱,接下去日子可该怎么过啊…… 就在此时,一阵恢弘的西游记片头曲音乐在响起,失魂落魄的阿瑜掏出手机,滑下接听键。 “阿瑜,是我。”声音有些低沉,有些磁性。 阿瑜疑惑:“你是?” “付琛。” “……”她把手机远离耳朵。 “别忙着挂电话嘛。”电话那头付琛的声音突然有些恶劣起来,“多年不见的老同学给你打电话,你就这么对我?” “……”阿瑜重新把手机贴近耳朵,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一点,“其实我不想这么对你。” “乖。”付琛痞笑。 “我想打死你再把你鞭尸一百零八遍!”狠狠摞下这句话,阿瑜挂掉电话。 日!刚被人卷跑了钱,现在就让这傻逼找上门来,老天爷你逗我?阿瑜对着天空狠狠竖了下中指,这才把休闲外套挂在肩膀上,走了。 可没走出两步,手机又响,一看,还是付琛那个傻逼。 挂掉,又响,再挂,还响,循环无数次后,阿瑜怒极反笑,终于又滑下接听键,“三番五次给我电话,难道这次是打算当着全城人的面,再给我送菊花?” “别闹。”付琛的声音有些严肃,“先别生气。我承认以前是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不过那也是我年少不懂事。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没想到你还惦记着,你这就有些小肚鸡肠了。” 阿瑜无语。当年高二时,付琛这厮在愚人节送她一朵菊花就算了,可他居然还当着全校学生的面当场向自己表白,对当时正处青春期的阿瑜简直造成了一万点伤害!谁不知道他付琛是个gay,喜欢男人,他向自己表白究竟什么意思!从此之后全校都叫她男人婆,害得她直到现在看到菊花都下意识产生恐惧! 这么严重的心理伤害,竟然还说她小肚鸡肠?她觉得自己想砍人。 电话那头的付琛继续说,“听说你的钱被人卷跑了。” 阿瑜咬牙:“对,所以你想怎么样?” 付琛说:“我想和你一起合作。” 阿瑜:“滚犊子!老娘这辈子都不要再和别人合作!就算真要和人合作,老娘也不会跟你合作!你这个变态!” 付琛说:“我是认真的。我现在在经营一家外卖店,但是……咳,但是一个人经营,总觉得有些孤独。” 阿瑜:“你觉得孤独就去大街上请一群大妈给你跳广场舞好不好?” 付琛:“我不想看广场舞,我就想和你跳探戈。” 阿瑜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我操,我就知道你是个变态!” 付琛的声音突然落寞了下去:“实不相瞒,最近我遇到了……一些棘手事,我一个人,快扛不住了。就当我求你。” 这种可怜兮兮的语气是怎么回事?阿瑜突然心里泛起一些不忍心来……可是这人是个变态,她是个大头死变态啊! 阿瑜皱眉想了想:“你先说,是什么棘手事?” 付琛叹气:“你来了,我才好跟你说。” 阿瑜:“你在哪?” 付琛:“你站在时光路和庆春路交叉口,往前跳四下,往后跳四下,你就会看到一条叫做‘中山路’的弄堂。” 阿瑜:“你逗我?我在长这么大都没听说那地方有弄堂。” 付琛:“那是你没跳。” 阿瑜:“……” 付琛继续说:“你现在就来,我在弄堂口等你!现在是上午九点十分,十一点前我必须看到你,就这样,快来!” 不等阿瑜再回话,电话就这么断了。 阿瑜一脸懵逼,她……她有说要去吗? 阿瑜把外套从左肩换到右肩,又从右肩换到左肩,想来想去,还是烦躁地掏出手机,对着付琛的电话回拨了过去,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在拨。” 日!阿瑜再次朝天竖了中指,然后蹲在原地,烦躁得捋了捋自己的一头飘逸的及肩短发。 到底去不去? 去了,心里不开心;可不去,又觉得有点小内疚,毕竟那厮虽然做事不靠谱了些,但是每回考试都给自己传答案呢。 思绪在心里转来又转去,阿瑜又把外套从左肩换到右肩,这才站起身来,一脸沉重自言自语:“都怪我心太软,心太软……” 打车来到那个交叉口,时间已经是十点半。 阿瑜四处看了看,也不见那个什么弄堂。 难道真的要跳?她有点踌躇。 算了,试一试吧。 于是,阿瑜往前跳四下,又往后跳四下。 这时沿路走过一个老太,看着阿瑜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逼。 但是阿瑜却顾不了这么多,直接呆愣在原地!因为,她竟然真的……真的发现这个交叉口中间,竟然分外诡异得多出了一条小弄堂来!!! 更诡异的是,这弄堂看上去不太得劲儿啊!为什么看上去这么阴森,这么诡异,还泛着一层淡淡的雾! 难道这条弄堂雾霾严重吗?可是弄堂两侧的大街都亮堂堂的,空气好的不得了,就这弄堂泛着黑气,妈的,一看就知道风水不好! 阿瑜转身就要走人,可怎料就在此时弄堂内冲出一个人来,迅速拉住了阿瑜的小白花衬衫!随之而来的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阿瑜!” 阿瑜僵硬侧头,脸色铁青,妈的……付琛死变态,就知道这厮找自己肯定没好事! 不过付琛虽然是个变态,但是不得不承认是个长得及其俊美的变态。这么些年没见,五官更立体不说,身高更是拔高不少。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你把我骗来这鬼地方做什么?我不想在这种阴测测的地方工作,你放开我,我要回家!”阿瑜作势甩开他的手。 付琛却把她的胳膊越抓越紧,肃道:“就当我求你。这次你帮我一回,等这事了了,我一定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就往东,你说好不好?” 阿瑜怒:“我要你去吃屎!” 付琛点头:“好,那你洗干净菊花等我。” ……日!她要吐了! 下一秒,阿瑜被付琛扯去了弄堂内,往里走了一段路后,终于停下。 第02章 如意厨房 只见眼前店面甚大,且装修的十分雅致,门面正中挂着一块木头牌匾,上用古书体写着‘如意厨房’四个字。 只是,阿瑜不解:“你把你的店铺装修的这么古典干什么,看上去,就像是以前封建社会的厨房。”我擦,什么是像,根本就一模一样!细看之下,阿瑜不由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付琛眯了眯眼,嘴上却带上了一丝阴森的笑:“这就是特色,我大天朝的特色。” 阿瑜转念一想,突然有些害怕起来。她后退一步远离付琛,脸色有些诡异:“但是把外卖店开在这里,会有人点餐吗?” 这时付琛的脸色也有些鬼魅,他看着阿瑜的脸色有些深沉,嘴上却低声道:“没人点餐。” 这样的付琛她从来没见过,阿瑜浑身头发都惊吓得倒竖起来,身上鸡皮疙瘩更是掉了一地! 付琛耸耸肩,走到阿瑜身边,伸手圈住了她的肩膀:“实话跟你说了吧,这家外卖店,我已经经营这家店快三个月了,这期间,来这里点餐的,都不是人。” 阿瑜的脸色被吓得脆白脆白:“我胆小,你别吓我。” 付琛拍了拍她的肩:“别紧张,你在这呆个三天,也就习惯了。” 阿瑜爆怒:“我为什么要习惯?!!!我要走!!!Fuck!!” 付琛头也不回得踏进店里:“见了这家店,就是和这家店结了契约。你根本走不掉的。”不然,他干嘛还要留在这里? 阿瑜更爆怒:“所以你就拖我下水??” 付琛转头一笑,露出八颗白牙:“你刚失了业,我好心收留你,你应该感激我。” “……”刀呢?刀在哪里?!她想砍人! 付琛继续阴笑,白牙闪亮亮:“月薪一万五,包吃包住包暖床。” “……”阿瑜面无表情走到墙边,脑袋对着墙壁就要重重磕下去。 可就在这瞬间,‘叮铃铃……’一阵清脆的电话声,响彻整个厨房。 付琛拍了拍阿瑜的肩膀,笑眯眯道:“你看,来客人了。还不快去接电话。” 阿瑜脸色僵硬地后退两步,咒骂道:“老娘不接!谁要接谁接!!” 付琛叹气:“何必呢,既然你来到了这里,就表示你和这间厨房有缘,你再抗拒也是于事无补。” 阿瑜恶狠狠看着他:“我要回家!回家!” 前方柜台上的电话依旧响个不停。一声又一声,可这声音在莫瑜听来,是如此的阴森恐怖,简直堪比午夜凶铃。 付琛无奈,只好自己走到柜台边,伸手接起了电话。 “你好,如意厨房。”他的声音很温柔,脸上也挂着有些阴柔的笑。 “我要一份焖猪蹄儿和一杯鲜榨凤梨汁,给我送到阴墅区57栋来。”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粗犷。 “好的,没问题先生。一共是一百二十元,请问您是现付还是到付,支付宝还是现金,又或者微信也可以。”付琛看上去很专业。 阿瑜睁大眼,看得目瞪口呆。只是……excuse me?这种鬼地方也有支付宝和微信支付?? “到付了啦,老子只有现金没有存款的啦!” “好的,先生。半小时后送到。请您耐心等待。” 说罢,付琛挂断了电话。然后拿起水笔在点菜单上刷刷写了菜单后,就把这页点菜单撕下,递给了后面的厨房。 阿瑜好奇道:“这个厨房的主厨呢?是什么人?”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付琛闻言, 便拉着阿瑜的手直接向着后厨走去。一边走一边道:“给你个提示,整个世界上,谁的烹饪技术最高?” 阿瑜想了想,小心翼翼道:“新东方?” “……”付琛抹了把脸,“不,是御厨。” “哈?” 付琛伸手拉起后厨的长帘,阿瑜便看到此时在后厨上忙碌烹饪的,却是个捡着短发,身上却穿着古代太监服的中年男子。这男子身形微胖,有啤酒肚,不过五官倒是顺眼,看上去有些和蔼。 “德叔,这是新来的跑堂兼外卖员,叫莫瑜。你叫她阿瑜就可以。”付琛对德叔介绍着。 德叔转过头来,对着阿瑜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这便继续忙去了。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莫瑜的幻觉,她总觉得德叔的脸色十分苍白,而且明明厨房很闷热,可德叔却连一滴汗都没有,看上去清清爽爽的,真是奇怪。 此时是下午两点半,所以厨房没有什么客人。付琛和莫瑜就坐在大堂的桌子上,互相探讨人生。 莫瑜肃道:“你把我骗到这个鬼地方,你就要对我负责。总之今天天黑前你必须送我回家!” 付琛笑了起来:“中山路位于三界之外,功力微弱之辈只能进不能出,除非有引路人,否则你这辈子都走不出去。” 莫瑜咬牙:“你逗我!” 付琛道:“不过你要是真的想出去,也不是不行。” 莫瑜眼前一亮。 付琛道:“如果你能说服老板,那就可以让老板送你出去。” 莫瑜眼中光芒更甚:“这家厨房还有老板?” 付琛道:“当然,他一个月来例行检查一次,等他下次来,你可以同他说说情。” 莫瑜哼了声:“这还差不多!” 付琛道:“不过如意厨房不养闲人。在你等待老板的这段时间,你还是得帮忙跑堂才行。” 莫瑜想了想,心道自己如今失业在家无存款,那么在这里帮忙打工一段时间似乎也还行。毕竟包吃包住,月薪一万呢! 想及此,莫瑜又问:“可你说来这里消费的顾客全都不是人,那、那我会有人生危险吗……” 付琛端起桌子上的咖啡喝了一口:“中山路很长,可是只有如意厨房一家厨房。” 莫瑜试探道:“是因为老板他艺高人胆大?” “……”付琛抹了把脸,“因为老板后台硬,实力高,整个三界,没有人敢得罪他。” 莫瑜睁大眼:“这么厉害!” 第03章 婆婆 付琛道:“如果你在外面被妖魔鬼怪给盯上了,那么只要说一声你是如意厨房的人,他们都不会伤害你。” 莫瑜道:“哇,那不是很有安全感……” 付琛笑道:“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永远留下来,在这里生活。” “可我是人,又不是妖魔鬼怪。”莫瑜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压惊,“我还没谈恋爱,还没结婚生子呢!” 付琛暗暗摇摇头,也不再说话了。 恰在此时,德叔将已经制作完毕的猪蹄和凤梨汁打包好,送了出来。付琛见状,赶忙走上前拿过,一边对莫瑜表示自己要出门送外卖了。 莫瑜本想和付琛一起去,可转念一想,莫瑜又觉得自己会不会是上当受骗了,毕竟什么位于三界外啊,什么妖魔鬼怪啊,听上去简直就跟精神病院的神经病一样……没准是付琛故意来吓她的! 于是,莫瑜便笑着拒绝了付琛的同行要求,赔笑道:“我……我有些累了,想先休息会儿。” 付琛点点头,这便握着便当出了门,骑着一辆停靠在角落的小毛驴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一直等到付琛的背影终于消失,莫瑜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走出厨房,左右看了眼厨房的左右两边的街道,发现两侧的街道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看上去确实有些阴森。 可是她明明就是新社会的五好青年,怎么能封建迷信呢!她应该勇敢一点!! 反复坚定了自己的念头后,莫瑜一咬牙,撒开两腿就向着来时的路往回跑……只是说也奇怪,明明她跑了很远很远,可是一抬起头,就发现前方不远处的一户建筑很是眼熟,再跑得近些,竟发现这竟然又是如意厨房…… 她惊呆了! 莫瑜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她颤声道:“鬼、鬼打墙?!” “不对不对,不应该这样的!”莫瑜抹掉额头上的冷汗,甩甩脑袋继续往前奔跑,可是她跑了一里又一里,等她再抬起头来时,总能看到如意厨房就在她的身边,简直就像是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耳边似又回想起了付琛的声音,“我跟你说过,见了这家店,就是和这家店结了契约。你根本走不掉的。” 莫瑜瞬间回头,发现付琛早已不知在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只是他看着莫瑜的眼神,带着些心疼。 她俯身,大口喘着气,一边气喘吁吁道:“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选我吗?” 付琛从小毛驴上下来,走到她身边。然后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付琛道:“因为你是女主角啊。” 莫瑜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草泥马!” 付琛道:“老板不喜欢女孩子说脏话。这个习惯你得改改。” 莫瑜懒得再和他说,刚才的五千米长跑已经用掉了她浑身的力气。她拖着两只灌了铅似的大腿,认命般地走进厨房,然后,瘫坐在位置上,嚎啕大哭。 命苦,命真的苦啊! 合作伙伴卷钱跑了不说,还被人骗到了这么个阴阳怪气的地方,活生生遭罪,这简直都惨得没法看了…… 付琛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安慰她:“哭什么,你看我在这儿,不也活得好好的。而且妖界的妞儿特别正点。各个大胸细腰大长腿,你也可以泡个男妖精嘛。” 莫瑜擦掉眼角的泪水,泪眼婆娑看着他:“真的?你可别骗我。” 付琛道:“相信我,在这里,你会收获真爱。” 莫瑜深呼吸,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心道自己再自怜自艾也是于事无补,看这情况估摸着自己是真的来到了个阴阳怪气的地儿。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就勉强生活几天,大不了就按付琛说的,等老板来了再求老板带自己回到人间好了噻! 想及此,阿瑜看向付琛,嘤嘤啜泣道:“不就是做跑堂吗,我当,我当还不行嘛。” 付琛笑眯眯:“乖。” “乖什么乖!”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真讨厌!整个空气都飘着一股狐骚味儿,我最讨厌狐骚味了!” 啊瑜吓了一跳,赶忙侧头望去,却见身后站着一个穿着古代十分华丽富贵衣袍的婆婆。这婆婆的头上挽着一个十分精致的发髻,发髻上插满了纯金步摇,看上去显得有些累赘。这厚厚的发髻上,黑白色的发丝相互交缠着,透着一股沧桑。 只是这婆婆看上去并不和蔼,双眼中溢着高傲的不耐烦,手中的拐杖握得很紧。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肌肤惨白,而且脖子间横亘着一条深黑色的血痕,老长一条,看上去有点……恐怖。 莫瑜给吓得直接傻逼了,久久回不过神来。 付琛则十分淡定地微笑着走到婆婆身边,将她扶到了座位上,然后,温柔道:“客人,你想吃点什么?” 婆婆却不说话,一双眼睛直直地回盯着莫瑜,眸中隐约可见一丝阴冷。 阿瑜被这婆婆的目光吓得险些失了胆,她慌忙别开眼去,一边暗中伸手拍了拍自己加速跳动着的心脏。 付琛瞥了眼阿瑜,干脆直接走到阿瑜的这个方向来,用身体截断了婆婆看向她的目光,这才微笑地又问了一遍:“客人,你想吃点什么?” 婆婆的脸上有青色的戾气开始发散出来,她阴笑地看着付琛,道:“我想吃心脏,刚从身体里挖出来的那种。你这儿有吗?” 躲在角落的阿瑜一听这话,当即浑身都吓得颤抖了起来!她睁大眼一眼不眨地听着这边的对话,一边反复思考要是这个变态的老婆子要挖自己的心脏吃,她应该怎么反击…… 付琛依旧礼貌淡笑:“如意厨房,拒绝生肉,不健康。” 婆婆阴笑更甚,她抬头打量着这一处厨房。红木家具,古香格局,倒是别致。特别是厨房顶的这根横梁木,又粗又结实,用来悬梁自尽可真是太棒了。打量完毕,她的目光这才又回到付琛的身上,道:“老身沿着黄泉路一路走,不知怎么的,竟就走到这处来了。不过正好饿了,所以来这处厨房吃食一些。“ 付琛道:“吃完之后,我会联系地府小吏,让他们把你带回去。” 婆婆道:“那女子,可是你的侍妾?” 第04章 老板 阿瑜下意识地往里头缩了缩,一边摇手以示清白:“不,不是。我和他只是同事,同事关系!” 婆婆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狰狞:“既不是侍妾,缘何大庭广众之下举止放荡放肆,你这个毫不知耻的淫妇!” 阿瑜:“……”她、她招谁惹谁了她! 婆婆缓缓站起身来,脸上的青色戾气更重,居高临下看着阿瑜,阴寒道:“今天老身就收了你这毫无礼数的娼妇,看你还如何使用媚术勾引男子!” 说罢,这婆婆伸出了獠牙长指,眼看就要飘到阿瑜身边去。 可惜这婆婆才刚冒出了尖尖的獠牙,付琛已然微笑开口:“客人,如意厨房禁止一切打架斗殴……”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打扰老身!”不等付琛说完,这婆婆已然对着付琛的脸伸出了手,作势就要掌掴。 眼看婆婆这尖长尖长的指甲就要划上付琛的小白脸上,莫瑜吓得捂紧了嘴巴,而在后厨准备晚餐食材的德叔也是吓得抱紧了一根长冬瓜! 可是就在这说时迟那时快之间,如意厨房的大堂内竟是挂起了阵阵清风,一股十分好闻的幽香瞬间弥漫在了整片空气中。 下一秒,便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付琛身边,堪堪捏住了婆婆的尖锐指甲。 婆婆暴怒:“你又是何物?胆敢对老身如此不敬!” 阿瑜则睁大眼看着这位凭空出现的男子,直接给看呆了!不得不说自从来到如意厨房后,她呆的次数有点多。 只见这男子身着民国时期的宽松长衫,剪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他凤目微眯,眸色幽深,只是那张唇,却分明是在淡笑着的。真是……怎么看怎么帅啊!阿瑜的心脏开始急速跳动,不由在心中咆哮世间怎会有如此出尘绝艳之男子,简直是极品!极品啊! 只是听到婆婆的怒喝声后,这男子依旧面不改色,只是手中微微用了力,就将婆婆的长指甲给撇断了。然后不等婆婆发怒说话,此人伸手拔了婆婆头上的一根发丝,再对着这发丝一吹,就见这发丝不断变长,将婆婆紧紧得捆了起来。 这男子看向付琛:“去拿指甲剪来,把她的指甲全剪了。” 付琛对这男子恭敬垂首:“是,老板。” 阿瑜更惊了,——老板?他就是如意厨房的老板? 艾玛,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没想到如意厨房的老板,竟然这般俊美。 老板脸色淡淡地看着付琛修剪着婆婆的指甲,半晌后,又道:“然后将她倒挂在如意厨房门前三天,以儆效尤。免得什么下等杂碎都敢在此地放肆。” “好的,老板。” 说完这些,老板终于朝着阿瑜看了过来,然后,走到她这边来。 阿瑜赶忙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白衬衫,这才道:“你好,我叫莫瑜。” 老板竟对莫瑜笑了笑,露出了脸上的一道淡淡的梨涡。他道:“我知道。” 阿瑜疑惑:“你知道?” 老板道:“这世间的所有事,我都知道。” 阿瑜抽了抽嘴角,心道这极品看上去虽然极品,可怎么神神叨叨的……压下心底想法,莫瑜讪笑:“哈,你真幽默。” 老板不置可否。他朝着阿瑜伸出手去:“我叫长亭。” 阿瑜赶快也伸出手去,和他握手。她道:“长亭老板,久仰。” 长亭道:“你的房间我已经安排好了。” “房间?”阿瑜愣了愣,旋即赶忙摇头,“长亭老板,你似乎误会我了……其实我只是付琛的朋友,是误打误撞来到这的。我想我还是应该回到自己的家去。毕竟这里……并不太适合我……”说罢,阿瑜瞥了眼躺在地上满脸颓败色的婆婆。 长亭只是静静看着她。他的双眸就像两口深井,深得让人生畏。他道:“来到如意厨房的人,不可轻易离开此处一步。” 阿瑜道:“为什么?” 长亭道:“因为此处位于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自古有来无回。” 阿瑜紧张地看了付琛一眼,急忙道:“可付琛说,只要您愿意为我指路,我就可以顺利回家……” 长亭轻笑:“可是阿瑜姑娘这样可爱,我却舍不得让阿瑜走呀。” “哈?!” 长亭道:“阿瑜的房间我已经准备好了,正是在我房间的隔壁。” “哈?!!” 长亭道:“我等了你这么久,不可能会把你送回去。所以,请你放弃离开的心思吧。” “哈?!!!” 面对阿瑜的三个感到莫名其妙的反问词,长亭脾气很好,并没有生气。他只是伸手揉了揉阿瑜的脑袋,又对阿瑜道:“这是命中注定的事。三百年前我就在等你,如今你终于来了,我很开心。” 说完这些乱七八糟让阿瑜听得一脸懵逼的话后,长亭转身朝着后院去了。 阿瑜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又转看向付琛,愣愣道:“他说,他等了我三百年了。” 付琛忙着把这老婆婆倒吊在如意厨房的门口,所以并没有看向阿瑜。只是笑道:“看来阿瑜果然和如意厨房有缘分啊。” 阿瑜揉了揉头发,觉得很莫名其妙,不是这个世界疯了,那就是她疯了! 因为婆婆有点重,所以付琛还特意叫了厨房里的德叔来帮他搭把手。阿瑜见没人理自己,却又不敢再轻易离开如意厨房,想来想去,阿瑜只好朝着长亭的背影跟了上去。 说是厨房,可实际就是个客栈。走到后院后,发现后头的建筑更是精致。三层高的小筑,被笼罩在一片古树和花卉之中。穿过中间的院子就能走到。 院子中还有一口古井,阿瑜走到古井旁,朝着里头望进去,只见这口井幽深漆黑,仿若有暗流涌动。吓得阿瑜慌忙躲避而走,不敢再看。 阿瑜正想走进小筑看一看,就听二楼传来了长亭的声音:“阿瑜,这里。” 闻言,阿瑜赶忙向着二楼走去,于是一眼就看到长亭正站在二楼拐角的房间门口。 阿瑜左右张望了一眼,这二楼就像是电视剧里的客栈房间构造,只是比电视剧里的要精致古典多了。对了,说到电视……那,手机呢?!手机会有信号吗?! 想及此,阿瑜赶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看了看,结果竟然看到天朝电信一格信号都没有……唉!阿瑜皱着眉,觉得十分丧气。 第05章 跑堂生涯 想及此,阿瑜赶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看了看,结果便看到天朝电信一格信号都没有……唉!阿瑜皱着眉,觉得十分丧气。 长亭道:“人间的信号这里是接收不到的。” 阿瑜扬了扬手中的手机:“我已经看到了。” 长亭道:“等会随我上街,我陪你去买些生活必需品,顺便给你换一张三界神州行。” “三界神州行?” “三界通用手机卡,没有地区和空间的限制,网速可比人间的快多了。”说罢,长亭对阿瑜露出一个浅淡笑意。 有阳光洒在长亭的脸颊上,便衬得他肤白如玉,十分俊俏。那双幽深的眼眸呈现出半透明色,眸中那点点笑意就像是海上波光,让人情不自禁地想深看他。 阿瑜感到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烫,须臾,她方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别开了眼去。她讪笑道:“好,等会你带我去便是了。” 长亭领着阿瑜入了阿瑜的房内,正是在长亭房间的隔壁。房间很大,布置得亦是古色古香,很是温馨。床榻上的被褥枕头都是崭新的,且还带着一股十分好闻的清莲香。阿瑜躺在床上,口鼻之中被这股清莲香所包围,顿觉浑身心旷神怡,连带身体都慢慢放松了下来。 只是不知为何,阿瑜突然又想起方才长亭的面容来。他对着自己浅笑时的样子,十分温暖,让人难忘。 阿瑜脸上又泛起一阵火烧来,她慌忙摇摇脑袋,将脑海中的遐想给抹擦干净。 虽说长亭让她回房间收拾一番,可阿瑜此次来就是空手过来的,哪里有什么东西需要整理,而且这个房间内所有的东西一应俱全,全都是刚准备的,甚至衣柜里还有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衫,只是款式有些独特,古典的现代的民国的,全都有。横竖她只要来个人就好。 半晌后,阿瑜直接出了门,打算等长亭一起出门。可阿瑜才刚走到长亭门口,长亭房间的门便开了,长亭轻笑道:“你为何傻站在门口?” 阿瑜努努嘴巴,有些羞涩:“乱入你的卧室,不太好吧……” 长亭道:“无妨,所幸我也不是太拘小节的人。你若想进,随时皆可。” 阿瑜眨眨眼:“那我想半夜进来呢?” 长亭道:“有何不可。” 阿瑜挑眉:“你不怕我做坏事?” 长亭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她:“我很期待。” 阿瑜:“……”她默默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天空。 方才自己离开如意厨房时,莫瑜怎么走都无法走出如意厨房的怪圈,可此时她跟着长亭一齐离开,不过走了几步,迎面便有一阵浓雾袭来。长亭依旧领着莫瑜继续往前走,不出片刻,二人就轻而易举得走出了如意厨房的范围。 等大雾散去后,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眼前天地有些诡异,头顶的天空呈现血红色,脚底的街道却是月白色,隐约之间似乎还撒拿着莹润的淡淡光亮。不过诡异归诡异,这一片十分繁华,就像是一个伫在三界之外的城市。只是这城市的建筑风格十分古典复古,不是府邸独栋,便是民国时期的那种偏西式公寓。亦有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走在路上,穿着古装现代装以及民国装,各自有之。 不过有一点倒是和现代城市十分相同,那便是此处马路上的人,全都人手一只智能机,可见在这个世界,智能机也是相当普及。 莫瑜跟在长亭身后,一路走来,沿路上的人便全都对着长亭作揖,嘴中唤他一声‘公子’,这让莫瑜有些惊诧。长亭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等场面,他面不改色得牵着莫瑜的手,穿过街道,走到一家专卖数码产品的专卖店内,为莫瑜买了一张三界神州行的手机卡。 莫瑜将手机卡换入自己的手机,发现这三界的网速果然迅猛,任何网页都能一秒打开,十分厉害。 大抵是因为莫瑜刚到这一方世界,长亭又带着莫瑜到处逛了逛,大致向她介绍了这一方城市的布局和来历。无方城正是三界外的飘渺城,在无方城定居的妖鬼,不是为了躲避藏身,便是为三界所不容,所以才会在此常住。 因为来无方城的条件,正是需在如意厨房的后院那口古井中,存放自己最在乎的东西,才算是有了资格。 莫瑜听得很是惊奇,一边睁着一双大眼睛恍然道:“难怪一路走人,所有人都对你如此尊敬。” 长亭道:“如意厨房在无方城的最中央,代管无方城已经快一千年了。” 莫瑜沉默半晌:“所以,你已经几岁了……” 长亭道:“年纪?早已数不清了。” 莫瑜脸色有些发白,嗫嗫道:“我今年二十三岁。” 长亭道:“一百年前有只小妖精追求我,我若是跟她成亲,曾孙也该有你这么大了。” 莫瑜:“……” 长亭道:“你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 莫瑜努力挤出一个笑:“啊,日光太大,晒的……” 长亭抬头看了眼天边的落日,嘴角浮现一个淡淡的笑。 一路走来,长亭又给莫瑜买了几件衣衫,睡衣家居服和生活用品,这才领着莫瑜回了。等穿过一大片浓厚的大雾后,如意厨房便映入了眼帘。此时恰好是日头落山之后,还不等莫瑜走入如意厨房的大堂,便听得耳边传来一阵阵电话声,随后便是付琛接电话的声音。 莫瑜不由道:“如意厨房的生意真好呀,不知道都是哪些人来如意厨房点餐?” 长亭领着莫瑜踏入大堂内,一边道:“厨房的外卖主要由麻雀和乌鸦来送餐。不过偶尔也会有贵客关顾,若是遇到贵客,那就会由我亲自给他们送一趟。” 莫瑜恍然大悟。歪着脑袋想了想,依旧有些好奇:“你嘴中的贵客,不知是贵到什么程度?” 长亭顺手接过付琛手中的一盆西兰花,送到身边桌子上:“南海观音,四方大帝之类。” 莫瑜十分震惊得后退一步,一边喃喃道:“难道,真有神仙?” 长亭轻敲了莫瑜的额头,温笑道:“厨房正忙,你该去帮付琛搭把手了。” 莫瑜恍然回神。她赶忙快走到付琛身边,一边帮付琛拿过菜单,一边去厨房帮德叔传菜。所幸厨房的门客并不多,所以这跑堂生意并不算忙,外卖单子倒是有一些,不过等到晚上七点左右,也便忙过了。 如意厨房晚间七点半准时收工,等德叔和付琛将最后的工作收尾之后,德叔便又炒了几个菜,当做大家伙的晚膳。 德叔是个清朝的御厨,手艺自是一等一的好,莫瑜忙了大半小时,早已饿了,此时吃起德叔的饭菜来,便觉得十分喷香,不由多吃了两碗饭。付琛一边默默得帮莫瑜添菜,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她,眼中依稀有笑意闪过。 饭后,莫瑜洗了澡后便躺在了床上思考人生。窗外的月色很明亮,整个夜空连一朵云都不曾有,通透得不像话。莫瑜觉得人生实在是太神奇了,明明上午的时候她还在纠结自己的生存问题,可没想到才晃个眼,她竟就来到了这么一家神奇的饭店,遇到了一个俊美的老板…… 莫瑜有些荡漾,鼻尖的莲花香味如此淡雅怡人,让莫瑜荡漾着荡漾着,便给荡漾得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接下去几日,莫瑜倒是果真如付琛所说的那样,待着待着竟然就给待习惯了……每天上午八点准时起床,晚上七点半准时收工,下午休息时间她还可以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俊俏老板长亭总是一副好脾气,就算她做错了事也没有一句说的,更别说还包吃包住,月薪一万,这简直是走了狗屎运好吗! 最多也不过是平日里偶尔接到肠子掉到外面的剖腹客人,又或者是脖子上有个碗大的疤的死囚犯,不过这些也没什么打紧的,她看着看着,也就看习惯了…… 所以以至于此时此刻,莫瑜看着眼前这个俊俏的三眼公子哥后,也并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神情,依旧微笑服务做得十分到位,一边作揖一边道:“这位公子,里面请。” 这位白衣公子看了莫瑜一眼,半晌,又看了莫瑜一眼,终是不确定道:“你……是凡人?” 莫瑜抹了把脸,继续微笑:“不不,你看哪有凡人看到公子的三只眼睛还不惊呆的,公子,我不是凡人,我只是长得像凡人。” 白衣公子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本仙君威武不凡,第三只眼能识得天下万物,凡人见到我,哪个不得震惊于我的美色下。”说罢,白衣公子一边点着头一边踏入了如意厨房去,面上十分严肃,根本看不出有半分调侃的样子。——看来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很不凡。 由此可见,二郎神杨戬是个十分自恋的神仙。 第6章 求菜 由此可见,二郎神杨戬是个十分自恋的神仙。 莫瑜收了心中的心思,将杨戬引到了大堂内的一张座位上。莫瑜将菜单递给他,可他却不将菜单翻开,而是抬头打量了一番这大堂,而后又看向莫瑜:“你家老板呢?” 莫瑜眨眨眼:“你找长亭?” 杨戬理了理身上的宽袖云衫,这云衫看上去很飘逸,一瞧便知是不斐之物。他道:“对啊,我找他点单。” 莫瑜笑道:“客人,你要点什么菜,告诉我也是一样的,长亭出门了,还没回来。你在我这点菜,我现在就可以让厨房给你做出来。” 可杨戬却有些惊讶地看着莫瑜:“你是新来的?” 莫瑜心中一惊,心道他怎么知道我是新来的,面上则依旧笑得甜:“没有没有,我在这儿干得好久了,主要负责招待客人呀。” 杨戬摇摇头,看着莫瑜的目光依旧有些怀疑:“可我要点的菜,这菜单上没有,只有长亭那处有。” 莫瑜不由抽了抽嘴角,心道怎么没听长亭说过他那还要一份菜单,眼下可真是出洋相了…… 而就在莫瑜尴尬地立在杨戬身边,不知道该怎么接口时,突听门口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莫瑜放眼望去,便见门口处长亭恰巧回了,她当下在心中缓了口气,一边赶紧走到长亭身边,跟他说了杨戬的来意。 话毕,但见长亭点了点头,旋即走到杨戬身边,对他张开手来:“杨公子,后院请。” 杨戬当即便跟着长亭一路向着后院走去。莫瑜则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不知他们究竟是要去哪里点菜。 而就在此时,长亭却又转过头来,看着莫瑜:“你也跟上。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客人,今日倒是巧了。” 莫瑜浮现出许多疑惑来,为什么长亭说这几天没有客人?这几天明明大堂和外卖的生意都很不错,怎么能说是没有客人呢? 不过心中虽这般想着,莫瑜面上却并无涟漪,只依言跟着长亭的身后,一路也去了后院。 午后的阳光将整个后院都烘托成了一片温暖的汪洋。流光溢彩的日光倾洒在花树草木上,再折射出温柔的光。长亭领着杨戬走入了后院一楼的一间厢室内。莫瑜瞧着觉得十分新奇,毕竟这一处她从未来过,付琛也从来不对对她主动说起。 厢室很大,是个一厨一厅一室。厅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长长大大的红木桌椅,而和厅连接着的这个厨房,却是很神奇。也不知是不是莫瑜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厨房似乎正幽幽地闪着柔光,可仔细看去,却又看不出什么端倪。委实奇怪。 至于这个房室,则是紧闭着门的,门口还挂着一把锁,自然是为了杜绝有人擅自闯进去。 杨戬坐在红木椅子上,看向长亭,道:“近日我倒是看上了一名仙娥,可惜那仙娥却连看也不看我一眼,更别说是同我说话了。昨日听老君提起,说如意厨房的菜品可求得万物,所以才来这儿,像你求一道有关结缘的菜品。” 莫瑜站在二郎神旁边,听着二郎神的话,越听越迷糊。这二郎神说出的每个字她都能听懂,可为什么把这些字都连起来后,她却就听不懂了呢?什么叫如意厨房的菜品可求万物?这是什么意思来着? 莫瑜满脸懵地看向长亭,却见长亭只是似笑非笑看着杨戬,一边道:“那仙娥在哪座宫殿内任职?” 杨戬的脸色有些红:“正是广寒宫。” 莫瑜不由自主得反问道:“难道是传说中的常娥吗?” 杨戬哈哈笑得很娇羞,一边摆手道:“我才不喜欢卖月饼的,我喜欢的是她怀里的小兔几。” 莫瑜噎了一噎,愈加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万万没想到二郎神杨戬,竟然如此少女心…… 长亭道:“原来如此。既然你喜欢玉兔,那不如给你做一道‘念奴娇’。至于代价……不如就把你的兵器三首蛟,放在我这几天,怎么样?” 杨戬一愣:“你要三首蛟?可我一个战神,怎么可以离开我的兵器?” 长亭道:“那就把你的宠物放在我将养几天。” 杨戬皱眉道:“啸天是我的好朋友,这么多年跟我形影不离,我怎么可以把它留在这?” 长亭道:“那就把你的第三只眼睛留下。” 杨戬道:“还有别的条件吗?” 长亭道:“你也可以自己留下,在如意厨房洗上个几百年的碗。” 杨戬:“……” 莫瑜小心翼翼地插嘴:“前几天还听德叔抱怨呢,说是每天的碗筷,都没人帮他洗干净,让他很苦恼。” 杨戬瞪了莫瑜一眼,这才重新看向长亭:“三首蛟就三首蛟好了。放几天也应该不碍事。” 长亭笑眯眯:“正是如此。将三首蛟在我这放个一千年,不会碍事的。” 杨戬惊呆了:“你不是说放几天吗?” 长亭道:“那我换个说法,将三首蛟在我这放个三十六万五千天,不会碍事的。” 杨戬的音量有些拔高:“……你这也叫几天?” 长亭笑眯眯:“那把哮天留在这,让我将养个七十三万天也行。” 杨戬:“……” 杨戬抿着嘴,瞬间从手中变换出一把窄长的兵器来,一边将兵器递给长亭,一边叹道:“还请长亭公子给我做这一道‘念奴娇’。” 长亭将三首蛟收下,一边将它变幻消失在空气中,这才笑眯眯地站起身来,一路走去厨房做菜去了。 莫瑜看得新奇,赶忙也跟着长亭去了厨房,于是便见长亭开始洁手挽袖洗菜,竟是亲自做起了菜来……莫瑜真真是给惊呆了,这个看上去唇红齿白不粘人间烟火的俊老板,竟也会亲自做这五谷之物,这可实在是太新鲜了…… 且长亭的动作十分流利,可见这厨房事已经做得十分熟练,根本不是新手,莫瑜看着长亭的侧脸,不知怎的,心中隐约便又泛出了一丝荡漾。——英俊多金还会家务,这种好男人,去哪儿找? “阿瑜。” “哈?”莫瑜瞬间回神。 长亭侧头看她:“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莫瑜下意识得伸手擦了擦嘴角:“没,没什么。” 长亭弯眼:“帮我招待好杨公子,给他沏一壶热茶。” 莫瑜慌忙点头,这便红着脸,一溜烟地跑去沏茶了。 第7章 念奴娇 莫瑜不会泡茶,她只是将碧螺春的茶叶放在茶杯里,然后用烧开的开水冲泡了,所以等杨戬喝了一口这茶后,便皱起了眉,一边嫌弃得看着莫瑜,一边道:“你们如意厨房缺下人的话,可以跟我说。我可以从天上调他个十个八个仙娥,供你们差遣的。” 莫瑜伸手捂着脑袋,笑得十分尴尬。 杨戬和莫瑜又随意聊了几句,很快的,长亭便从厨房内走了出来,手中还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有桃红色的一道菜品,看上去像是扣肉,可又不像是肉类,散发着醇醇的香,十分好闻。 这道菜还不断散发着热气,正是刚出锅的一道好菜。 长亭将这道菜放在桌子上,对杨戬道:“这便是‘念奴娇’,还请杨公子可将这道菜打包带走,再由你和玉兔姑娘一齐吃下,便可结下你二人的缘。” 杨戬和莫瑜皆十分好奇得盯着这道菜品,杨戬也十分凑巧得问出了莫瑜所疑惑的问题:“这道菜,是用什么食材做成的?” 长亭微微笑道:“正是用鸳鸯血所做成的,鸳鸯代表爱情甜蜜,若求的是缘,用鸳鸯血再适合不过。” 杨戬和莫瑜恍然大悟。莫瑜将这道菜打包好,递给杨戬,杨戬接过,正待要走,可长亭却叫住了他:“杨公子还未付款。” 杨戬一愣:“我不是将三首蛟交给你了吗?” 长亭看上去十分温润:“三首蛟是给我了,可你还没支付打包费。” 莫瑜看了眼自己打包好的外卖盒,上面还印着长亭的Q版头像,搭配着‘如意厨房’四个字,看上去确实很高大上,唔,对,收点打包费也是应该的嘛。 杨戬道:“打包费?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还要打包费的。那你说,要多少?” 长亭道:“三千金。” 杨戬忍不住挑起了眉:“这个破盒子要三千金?” 莫瑜再次看了眼这个打包好的外卖盒,心道既然上面还印着长亭的头像,那么收贵一点好像也……不为过! 长亭依旧淡笑:“杨公子是贵客,三千金才配得上你的身份。” 杨戬道:“敢情这还是我的错,我不该长得这么贵是吗?” 长亭道:“没错。” 杨戬惊呆了,估计是没料到长亭竟然如此厚脸皮。他不由得看向莫瑜,莫瑜赶忙也对杨戬点点头,附和道:“二郎神杨戬,自然是无上尊贵,贵点应该的,哈哈,应该的……” 杨戬:“……” 他抹了把脸,默默得将‘念奴娇’拿在手上,一边从口袋中取出银票来给长亭。 长亭将银票接过,弯眼道:“本店还提供送货上门服务,杨公子你是贵客,我可以让我的小跑堂亲自送你一趟。” 杨戬正打算点头说好,可转念一想,还是问道:“要钱吗?” 长亭伸出手掌来:“五千金。” 杨戬:“……我还是自己拿吧。” 说罢,杨戬这才离开了。长亭和莫瑜则目送着杨戬的背影,直到杨戬的身影完全消失了,二人这才收回眼来。 莫瑜犹豫许久,小心翼翼道:“老板,咱们家的外卖盒子,真的这么贵吗?” 长亭道:“三毛一只,在拐角的快餐店定制批发的。” 莫瑜惊了一惊:“那为什么要卖他三千金呢?” 长亭看向莫瑜,笑得十分貌俊:“因为他是贵客。” 莫瑜有些不懂,就听长亭又道:“这是身份的象征,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说罢,长亭便又去了厨房,收拾残局去了。 莫瑜巴巴得跟在长亭背后,不断得追问着话,毕竟这个下午,如意厨房带给她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大概是长亭看着莫瑜这一副求知欲重的模样,有些不忍心,终是将这一切解释给了莫瑜听。 原来如意厨房,有两层。第一层便是付琛店长所经营的普通外卖和简餐,由德叔这个大清御厨所制作;还有一层,便是长亭这的菜品。 长亭这的菜品比较特殊,与其说是售卖,不如说是交易。正是用客人身上最宝贵的东西,来交换客人想要得到的东西,是为一物换一物,十分公平。就比如杨戬这道求缘的‘念奴娇’,便是要用杨戬最喜欢的兵器来交换的。 所有的交易菜品都是由长亭亲自来制作,所以长亭实际上是个不露相的烹饪高手,货真价实的俊厨。 莫瑜倒是好奇为何只是将二郎神的兵器留一段时间,而不是直接将他的兵器要过来,闻言,长亭深深地看了莫瑜一眼,旋即,欣慰道:“看来你很有我的潜质,不愧是我的人。” 莫瑜先不管这句‘我的人’有多暧昧,她继续好奇道:“是你说菜品都是要交换的,难道不是吗?” 长亭道:“杨戬和这玉兔本就有缘线,只是时机还没到罢了。如今他来求了我的菜品,我只是将这缘线提前拉了出来,不过是举手之劳。” 莫瑜恍然:“原来如此,难怪你没有直接收了他的兵器!” 长亭道:“我是个善良的商人。” 莫瑜擦掉额头的冷汗:“哈哈,对,善良,哈哈,善良……”只是将那三首蛟放在如意厨房三十六万无前天而已,是挺善良的哈! 当初莫瑜一开始从中山路进入如意厨房后,便再也没有在这里见到过一个凡人,这个时空里,周围所有生物要么是牛鬼蛇神,要么便是仙魔魍怪,反倒是她一个凡人,在这里倒显得十分的与众不同。 长亭说,如意厨房处在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上通古今,下通三界。因为这一处虚无缥缈,哪位有需要便会出现在哪处,所以总会有无数形形色色的客人来到如意厨房,用相应的报酬,求一方想要的食材。 长亭还说,接下去莫瑜主做长亭的帮手,主要接做他这边的生意。且也不用称呼他一口一个老板,直接唤他的名字便可。 莫瑜倒是好奇会不会有人类来到如意厨房,可长亭却只是十分神秘的扔下一句,‘你多呆几日,便知晓了’,别的并不愿对莫瑜多说。 可长亭不说,莫瑜心中的好奇只会越来越大,所以在接下去的几日内,她便十分盼望着,能够快些再来一个客人,让她多熟悉熟悉业务。 就算长亭说前堂的事不用她操心,可长亭那的客人好几日也没一个,莫瑜闲着也是闲着,所以还是帮着跑堂。不过说来也巧,眼下这日下午的时候,还真就让莫瑜盼到了一个客人来。 第8章 中年女人 此时正是下午两点,如意厨房开始午休,所以此时堂内并没有客人。莫瑜,付琛和德叔正在一旁讨论下午茶应该吃什么,只是还不等他们三人讨论出个结果来,却就听门口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此时来敲门的乃是一个中年妇女。这个中年妇女穿的很时尚,杏色毛衣搭配包臀裙,再配一件黑色的披风,脚上还蹬着一双高跟鞋。 就是……就是这个脸,看上去却和这身打扮很违和,她的脸色蜡黄,还有好几条明显的皱纹,看上去约莫是四十上下的年纪了罢。莫瑜在心中如是想着,面上则笑得很温和,很职业,站起身来迎了上去,笑道:“你好,客人。你是要点餐吗?” 走得近了,莫瑜才注意到中年妇女的手上戴着一枚闪闪发光的大钻戒,以及左手大拇指上一个幽绿通透的翡翠扳指,一瞧就知道,这肯定价格不菲。 中年妇女看向莫瑜的脸色有些高傲,一双眼睛斜睨着她,一边昂着下巴,缓缓道:“你是这里的服务员?” 莫瑜干笑道:“是的,如意厨房欢迎您!” 此时付琛脸上浮现起一丝微妙的神色,也走到了莫瑜身边来:“我是如意厨房的店长。不知客人你是打算吃饭,还是打包外卖?” 中年妇女上下看了眼付琛,有些嫌弃道:“我从来不在苍蝇馆子吃饭。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就走到了这儿来。” 苍蝇馆子……莫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如意厨房处在无方城的最中央,在整个城市房价最贵的地方,哪有这么豪华的苍蝇馆子啊! 付琛好似听不懂她话里话外的鄙视,依旧很好脾气地微笑道:“你是说,你是莫名其妙得来到这里的?” 中年妇女点头,依旧疑惑:“我明明记得我在家里睡觉的,真是奇怪,怎么就来到了这里了呢?”一边说着,她还一边四周看了看,却发现如意厨房的四周明明很明亮,可她怎么看,都看不清楚前方的景色。 付琛拍了拍莫瑜的肩膀,在莫瑜身边小声道:“你的客人来了,好好表现。还有,她是个凡人,注意说话的尺度……” 莫瑜瞬间就回过了神来。她当即双眼放光地看着她,然后十分热切得走到她身边去,搀扶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引入了如意厨房的大堂内。 中年妇女对莫瑜的热切很是鄙视,她不由从莫瑜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皱眉道:“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你一个服务员可不好乱碰我的。” 莫瑜吐了吐舌,连连道歉,这才终于平息了中年妇女的生气。她先是为她沏了一杯茶,一边在心中思考究竟怎么和她说比较好,毕竟她是个凡人,万一吓坏了她可就不好了。 莫瑜转了转眼,这才道:“这里是如意厨房,可以实现任何人心愿的如意厨房,只要你能用你身上最宝贵的东西作为交换。额……说得通俗一点,便是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你愿意跟我们交易,我们便都能满足你的愿望。” 此言一出,这中年妇女嘴中的一口水便呛了呛,晕染开了她的艳色唇彩。她不敢置信得看着她:“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莫瑜讪笑道:“我是说,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能拿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作为交换……” 中年妇女抬手打断了她:“你是在开玩笑吧?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也敢跟我开这种玩笑的?你疯了吧你,哈哈!” 莫瑜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千真万确……” 中年妇女又一次打断了她:“我是陈氏企业的董事长夫人,这一生要什么有什么,珠宝,身份,地位,服饰,我什么都不缺。就算你这里可以满足愿望,可我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的。这门生意,算你找错人了。” 莫瑜有些不解:“可既然你能来到如意厨房,那就表示,你心中一定有很想要完成的愿望啊……” 中年妇女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我说了我是董事长夫人,什么都不缺,什么都能得到最好的。我有什么好求的?你这服务员真不懂事,竟然敢质疑我!” 莫瑜吃了憋,当下不再说话了,只恹恹得看着她。 只是她一生气,当下脸颊上便又冒出了三四条皱纹出来,看上去当真十分显老。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站起身来凉凉道:“我先走了,你这地方,真是鬼祟得很,也不知究竟是做的什么神棍生意。” 说罢,这中年妇女便踩着脚下的高跟鞋,头也不回得离开了厨房的大门。 等她一走,莫瑜赶忙凑到付琛旁边,委屈道:“这算是我的错吗?可我已经尽力招待客人了……” 付琛看上去依旧和高中时一样的清俊。他眯眼笑得有些微妙:“你放心,她还会回来的。” 莫瑜道:“为什么?” 付琛道:“那女人长得这么显老,怎么着也得回来求个容貌嘛。” 莫瑜将信将疑:“真的?” 付琛在莫瑜脑袋上敲了敲:“等着看就是了。” 莫瑜虽说对付琛的话抱有怀疑态度,可见付琛很轻松得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并没有将这个客人放在心上,她也渐渐得宽了心,自当这个客人和如意厨房没有缘分。 三天后,依旧是午休。莫瑜付琛和德叔依旧在讨论今天的下午茶是桂花糕,还是银杏膏时,就听门口传来一阵惹人注目的高跟鞋踢踏声。 莫瑜回头一看,于是便见前几日的这个中年妇女,竟果真又回来了。她不由得对付琛竖了个大拇指,这才一路迎了上去,对她打招呼:“下午好,客人。” 中年妇女见自己竟又来到了这家店,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恐慌,她慌忙转过身,一溜烟地便朝着前方跑去。一边跑还一边道:“不,不会的,我是董事长夫人,我才没有什么愿望……” 她的声音渐传渐远,最终消失在了耳边。 莫瑜回头看向付琛,无辜道:“我很可怕吗?” 付琛笑眯眯:“所以下午就吃桂花糕吧。把德叔做的桂花糕和果酒搭配在一起,真的很好吃呀!” 莫瑜耸耸肩,打算不再理会这个中年女人。 第09章 再度光临 可这个中年女人明明刚才才离开,没想到很快得又返了回来。她满脸震惊地抬头看着头顶‘如意厨房’这块招牌,脸上的惊骇色越来越浓:“我,我走不出去,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走不出去?” 这中年女人嘴中的话时断时续,倒是能让莫瑜听得懂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原来这女人刚才离开如意厨房,朝着前方跑去后,岂料跑着跑着,竟就又跑回了如意厨房来……这种情况,就和当初莫瑜刚到这里想要离开时,一模一样。 也就是鬼打墙嘛。莫瑜在心里默默补充。 莫瑜干脆又将这女人引到大堂内,给她沏茶后,这才安慰道:“别着急,别着急。那你好好想想,你第一次的时候,是怎么出去的?” 中年女人看着莫瑜的目光都带上了一层惧意。她深呼吸几次,努力把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这才道:“上一次,我也是沿着前方走,走着走着,也就走出去了。” 莫瑜有些好奇,心道为什么上次可以这么轻松地出去,可今天怎么就鬼打墙了呢?不过如意厨房的很多事都是很神秘的,她应该早点习惯。 莫瑜道:“既然老天安排你再次来如意厨房,肯定有它的道理。难道你心里,真的没有愿望吗?” 中年女人眼神有些闪躲,她冷冷道:“我说了我没有什么愿望,你这家店真是莫名其妙!” 莫瑜耸耸肩:“那好吧。既然这样的话,客人你不妨喝杯茶休息一下,没准再过一会儿,就能出去了。” 中年女人‘嗯’了声,旋即抬头,不断打量着这家店。可不知为何,这中年女人越打量就越震惊,就在莫瑜吃着德叔刚刚出锅的鸡米花时,这女人突然叫道:“服务员,你、你过来一下。” 莫瑜依言过去,便见这女人突然紧紧抓住了莫瑜的手,震撼道:“你们这家店的老板是谁?” 莫瑜还当她是想通了,要找长亭点菜,当下十分兴奋道:“老板正在后院休息,客人你想好了要点菜了吗?那我这就去叫他过来!”说罢,她作势就要往后面走去。 可女人却拖住了她的手,依旧震撼:“你们这家店的所有摆设,少说也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天哪,直接用古董开饭店,你们老板是哪家的财阀,竟然如此财大气粗?” 莫瑜没想到这女人竟然会把注意点放在古董上,一时无言以对,当下只好哈哈哂笑着应付过去。 就在此时,德叔在厨房内失手打了个碗,莫瑜去清理碗瓷碎片,可这碎片被这女人看到后,当下便又惊道:“天哪,这是清朝的碗,这么被打碎了?你们老板怎么会招了你们这些毛手毛脚的员工?” 莫瑜一脸愣地看着她,当下间觉得有些尴尬,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把手中的碎片扔掉,还是打包好,供起来。 就在此时间,门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今日如意厨房倒是热闹了。莫瑜赶忙松了口气,借机走到门口,顺便将手里的碎片都扔到了垃圾桶里。 此时间莫瑜正待高声招呼新客,然耳边便想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你这小跑堂的,本君今日来,是特意来致谢如意厨房的。” 莫瑜回头望去,便见来者正是二郎神,而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粉衣少女。这少女十分可人,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宛若璀璨的琉璃一般。 莫瑜惊叹得看着她:“你定是玉兔姑娘了……” 不等莫瑜将话说完,就听大堂内响起了一阵惊呼声,放眼望去,便见那中年女人正惊骇无比得盯着二郎神……额头上的那只眼睛,竟是吓得脸色都惨白了。 杨戬这才注意到大堂内有一个人,还是一个凡人,可这个凡人此时的神态让二郎神很不开心,他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第三只眼,对莫瑜道:“本君长得英俊潇洒,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莫瑜赶忙道:“一定是太过震惊于你的美色下,不能自拔。” 杨戬再次看了那中年女人一眼,不确定道:“可我怎么看着不像是被我的美色所震惊,更像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莫瑜道:“现在的凡间流行趋势不一样,现在的凡间就是这么表达爱意的。” 杨戬恍然大悟。当下甩了甩自己的秀发,一路走到了中年女人面前,用自己的第三只眼睛对着她眨了眨,一边道:“你对本君的喜欢,本君已经收到了。不用太感动。”说罢,他还伸手,拍了拍这中年女人的肩膀。 于是这中年女人就被杨戬给拍倒在了地上。 杨戬一愣,看向莫瑜:“她这是做什么?” 莫瑜抹了把脸:“太激动,晕过去了。” 杨戬再次恍然,同时也觉得凡人太无趣,动不动就晕过去。也便不再纠结这人,重新走到玉兔身边,让玉兔递给莫瑜一面锦旗,聊表感激。 莫瑜伸手接过,打开,只见锦旗上写着四个大字:谢谢长亭。 “……”莫瑜默默地将锦旗收好,这便恭送了二郎神和他的女友。 可二郎神是走了,被二郎神吓坏的这妇女可该怎么办呢。 付琛正在角落里自顾吃着糯糕,他道:“不如你就把她搬到后院去,等她醒了再让她离开。” 莫瑜道:“我擅自留下客人,长亭会不会生气呢?” 付琛道:“这女人此时是在梦境中。要是梦境中被吓坏了,魂魄会散。所幸如意厨房是个结界,再散也不会离开如意厨房。”说及此,付琛走到这女人身边,弯腰将这女人抗在了身上,“所以,等她醒来之前,她必须呆在如意厨房。” 付琛抱着这妇女向着前方走去,莫瑜赶忙也跟上。 后院里,付琛直接把这妇女安排在了二楼的一间雅间内,莫瑜则去敷了热毛巾,盖在这女人的额头上。 见她还在昏迷,付琛和莫瑜便打算直接离开,让她好好休息。可不等他们走掉,就听这妇女嘴中胡乱喊道:“老公,老公,你别走……别走啊……”一边喊,还一边哭得十分心伤。 第10章 打赌 付琛和莫瑜瞬间停下脚步。付琛道:“我敢打赌,一定是这女人人老珠黄了,所以才留不住自己的丈夫。她一定会向长亭求一副皮相。” 莫瑜道:“你怎么知道?也许是因为他老公得癌症了,所以才要走了。也许她会求长亭留住自己丈夫的性命!” 付琛道:“哈,对对对,是有这种可能没错。不过人间嘛,家里原配青春不再后,男人再去外头找外遇的可太多了。我还是保留自己的观点。” 莫瑜有些不服气:“照你这么说,难道真的没有好男人了?我也保持自己的观点!” 付琛眯眼笑:“谁输了谁帮德叔洗碗,同意吗?” “成交!” 二人走出厢房时,莫瑜还十分贴心得将房门给关了。长亭正在走廊尽头的闺房内睡午觉,付琛和莫瑜都不敢打扰他,便蹑手蹑脚地下楼了。 德叔此时正在厨房里刷碗。碗不多,但是奇怪的是,德叔一边刷着水池内的碗,一边唉声叹气,似乎真的很忧愁。 莫瑜走到德叔身边去:“德叔,你为什么要叹气呢?” 德叔道:“我要买菜,切菜,烧菜,然后,还要自己洗碗。换做是你,你叹不叹气?” 说话的时候,德叔的胖脸蛋上写满了愁绪,于是只见德叔的手一划,只听‘啪’的一声,他又摔碎了一个清朝的碗。 莫瑜看着地上的碎碗:“额……摔碎碗的话,长亭会生气吗?” 德叔不解地看着她:“这个碗是在隔壁街道上的陈记陶瓷店买的,三毛钱一个,长亭为什么要生气?” 莫瑜一愣:“这不是清朝的碗吗?” 德叔道:“陈记陶瓷店的老板是清朝人没错,不过他死的比我晚的多,我是顺治二十年死的,他是康熙十八年死的。” 莫瑜尴尬一笑:“哈哈,真是神奇啊。” 德叔道:“是啊,真是神奇啊。我生前就是个御厨,死后也是当御厨;可他生前是卖棺材的,死后却改行卖瓷器。” 莫瑜不想再生前生后这个问题上继续讨论了,有些瘆的慌。她对着德叔喊了声‘加油’,便退出了厨房。 德叔看着莫瑜的背影很忧伤地道:“以后多来跟我聊天吧,我一个鬼整日在厨房里,真的好孤独啊。” 莫瑜的手抖了抖,当下转头对德叔笑得十分温柔可爱:“好的,好的,我一定多跟德叔聊天!” 德叔这才继续刷碗了,莫瑜则走到在大堂内继续吃糕点的付琛身边坐下,一边疑惑得看着他。 付琛喝了口果酒:“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脸上不干净吗?” 莫瑜道:“啊不,你的脸上很干净。我只是在想,你当初是怎么来到如意厨房的?” 付琛陷入了回忆,哀叹道:“那一天,我只是闲着无聊,所以在时光路和庆春路交叉口,往前跳了四下,又往后跳了四下。” “……然后呢?” “然后,我就发现了在时光路和庆春路的中间,就莫名其妙多了一条名叫中山路的弄堂。” “……就这样?” 付琛捡起一颗花生扔在嘴里:“就是这样。” 莫瑜沉默半晌:“所以那一天你为什么要那么无聊呢?” 付琛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莫瑜道:“长亭为什么会把你留在如意厨房,让你做店长?” 付琛道:“因为如意厨房缺人。” 莫瑜:“……” 付琛突然贴近莫瑜,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愿意留在如意厨房吗?” 莫瑜摇摇头,十分疑惑地看着他。 付琛道:“因为如意厨房包吃包住,月薪一万。” “……”莫瑜抹了把脸,有点不想理他。 眼看时针已经指向下午三点,下午的阳光斜斜打进如意厨房,将整个如意厨房都照得似蒙上了一层淡金色。付琛和莫瑜正在着手为晚上的外卖和堂食做准备,可突然就听到后院传来一声惊叫声。 付琛和莫瑜瞬间对望了眼,这便放下了手中的工作,飞快朝着后院走去。长亭的作息很规律,只要他在如意厨房内,那么下午的一点到三点就必然是他的午睡时间。此时这妇女发出这么响的声音,也不知道这个点长亭有没有睡醒,要是生生被这妇女吵醒了,可该如何是好。 二楼客房内,那中年妇女已经端坐在床上,只是神情看上去依旧颤巍巍,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 莫瑜有些头疼,不过依旧好言道:“客人,你醒了就醒了,可好端端的尖叫什么……” 中年妇人伸出手指,颤抖得指着客房内布置着的一面屏风。这面屏风上画着几个正在拈花的唐朝美人。妇人道:“我,我看到,我看到这屏风上的人,动动动了……” 是啊,此时已经三点了,这些美人们采完花,肯定要回家啊! 莫瑜微笑着解释:“太阳快落山了,她们也是要回家的嘛。” 中年妇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莫瑜:“你说她们要回家?” 莫瑜点头:“是的,客人。” 妇人颤道:“她们不是画吗?画也要收工回家?” 莫瑜道:“不能因为她们是画就歧视她们,画里的人也是人,也要有人权嘛。” 妇人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一边抖着双腿站起身来:“我,我要回家……” 莫瑜急忙上前搀扶,一边将她引出了客房。 只是,就在妇人走到小筑楼下时,她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来。她看向莫瑜,沉声道:“你告诉我,这里究竟是不是另一个世界?” 莫瑜道:“额……是可以这样理解没错。” 妇人又沉默一阵。这才缓缓道:“所以,这里真的可以帮我完成心愿吗?” 莫瑜道:“是的呢,客人。” 妇人却笑了起来。只是这笑看上去有些诡异:“没想到,真的有这种店。没想到,真是没想到,看来是老天爷都在帮我,帮我渡过眼前的难关。” 莫瑜的心跳得有些快。因为很快她就能会知道,这客人求的到底是皮相,还是丈夫的命。这可关系到德叔的那些碗由谁来刷。 她压下心中想法,一路将这妇人引到了这小筑的一楼客房,正是之前招待过二郎神的那处。 莫瑜给妇人泡了茶,然后去了二楼请长亭下楼来。不过莫瑜进入长亭寝房的时候,长亭正坐在桌前看书,可见他早已醒了。莫瑜松了口气,将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后,便随着长亭一起下了楼来。 第11章 所求 而等莫瑜拉着长亭去了一楼后,妇人便赶忙站起身来,对着长亭伸出手去:“你好,我叫陈绝,是陈氏企业的董事长之妻。听说贵店可以满足人的任何愿望,不知可是真的?” 长亭看了眼陈绝伸出的手,并不回握,只礼貌得对她颔首,这才轻笑道:“你好,客人。我是如意厨房的老板,也许,你可以说说你想要求的是什么,我应该可以帮助你。” 陈绝看了眼莫瑜,莫瑜正站在她身边,见她看向自己,便对她点了点头示意鼓励。 此时已是黄昏时。有暖色的黄昏色洒在陈绝的脸上,将她这张已现苍老色的脸,蒙上了一抹淡淡的神彩。她看着长亭的目光现出热枕来,她坐在长亭对面,双手交叉在一处,看上去有些紧张。她缓缓道:“我的丈夫姓陈名经,是个生意人,我跟他的时候,他的生意还没有现在这么大,后来我们结婚了,他的生意也越来越顺利,公司扩张了十几倍,他也越来越忙。” 长亭道:“所以,客人是缺少丈夫的陪伴吗?” 陈绝苦笑着摇摇头,她轻笑道:“不,不是。我不到二十就跟了他,如今结婚快十八年了,可我却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我知道的,这么多年他一直想要个儿子。”说及此,她有些赧然得解释道,“我不知道你们这个世界是不是这样,可在我们那个世界,但凡家里有些家底,都希望妻子能生个儿子来延续香火的。当然了,不是说女儿不好,可你也知道的,女儿最后都是要嫁给夫家的,会成为别人家的人,所以还是很有必要生个儿子,以后也可以给我们养老送终。” 莫瑜心中一惊,没想到到头来,她求的不是什么皮相,也不是什么丈夫的性命,她求的是个儿子,这可实在是出乎莫瑜的意料。 长亭看着她半晌,方笑道:“那么客人,这些年来,你可曾再怀孕?” 陈绝讪笑道:“自然是有的……只是我每次怀了都会去美国检查,可每一次怀孕,皆是女婴。我老公不喜欢我再生女孩子,所以我只好把孩子打了。” 长亭点头,示意了解。他道:“客人,你的命中并没有男丁缘分。你若要强求男丁,只有拿你身上最珍贵的东西最为交换,才算公平。” 陈绝着急得看着长亭:“最珍贵的东西?那,那你看,你看看这个扳指。这个扳指是我在一个拍卖会上拍来的,价值近三百万人民币,你觉得如何?” 长亭依旧微笑着看着她:“我不要扳指。我要你身上的旺夫气运。” 陈绝脸色一僵:“你说什么?” 长亭十分温和:“我只要你的旺夫气运,其他的,都不要。” 陈绝的眉眼有些濒临奔溃的疯狂:“你知道我老公就因为我生不出孩子,在外头包养了小三吗,那小三如今已经怀孕了,如果她生下了男丁,也许很快就会母凭子贵,借机上位。我老公最近对我已经越来越不耐烦,甚至很多天都不回家,全都歇在给那个小三买的公寓里。可我陪了他这么多年,从当初最苦的时候一直走到现在,凭什么那个小三可以直接上位?!我除了生不出儿子,有哪点不如她!” 莫瑜被陈绝的歇斯底里给吓坏了,不由得后退一步,一边小心翼翼得看着她。 算起来陈绝的年纪也不算老,算起来只是三十八岁,还未到四十呢……莫瑜有些同情得看着她,总觉得这个女人虽然一身的珠光宝气,可未免活得太委屈。而且她此时的长相,别说是三十多岁,哪怕说她是四五十的大婶儿,怕也是有人信的…… 长亭大抵是见多了情绪激动的客人,以至于此时间听陈绝这般反应,他竟依旧面不改色,十分淡然。一直等陈绝一席话说完,长亭依旧淡笑吟吟。他柔声道:“只要客人将你的旺夫气运给我,我便可以给你做一道菜,一道你服用后,就能怀男胎的菜。” 陈绝看着长亭的目光渐渐变得朦胧起来。她似是在看着长亭,可又像是在透过长亭,看向更远的地方。 她低喃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我每日都努力挽回他,可他却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 长亭只是淡淡得听着他说话,并没有接口说话。 须臾,她眼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热切的光芒来,她的目光灼灼得看着长亭,疾声道:“你现在就将我身上的气运取了,只要你能给我一个男婴,其他的我都可以给你!” 长亭笑得双眼弯了弯:“好,客人。我这就去准备。” 一边说着,长亭一边站起身来,朝着旁边那间用锁锁上的房间走去。莫瑜实在是很好奇,那间房间为什么长亭要把它锁了,难道里面有什么神秘的东西吗? 莫瑜想要跟上去看一看,可眼看长亭打开了那间房门后,却就又反手将门给关上了。莫瑜见状,只好停止了想要的跟上去看看的想法。 她转头看向陈绝,却见陈绝此时的脸色看上去十分难看,似乎又苍老了好多岁。连头发之中的白发都愈加多了起来。莫瑜有些不忍心,不由劝慰道:“其实,男孩女孩都一样……现在都是二十一世纪了,又不是封建社会,一定要男丁继承香火……这些都是文化糟粕,没必要……” 可不等莫瑜说完,陈绝已然冷冷打断了她:“我不管是不是文化糟粕,我只知道,我老公喜欢。只要他喜欢,我就必须做到。不然他总有一天会离开我的。” 于是莫瑜满腔的劝说便这般堵在了喉咙口,也不知是该咳出来还是咽下去。 陈绝垂下眼帘,继续低声道:“我已经快四十岁。我从十八岁的时候跟他恋爱,十九岁就生了个女儿,如今女儿都快二十了,我也越来越老。如果老公真的跟我离婚,我一个中年妇女,又能靠什么养活自己呢。” 第12章 送子灵芝 莫瑜突然就明白了为何长亭自始至终都总是十分淡漠的听着,也许是因为他实在是见多了各种各样的客人,而每一个客人都有自己的烦恼,不管是好的烦恼还是坏的烦恼,总归是他们自己的劫网,根本不用花费心思去劝说。因为他们根本也不会听进去的。 想及此,莫瑜轻声道:“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便专心等着长亭吧。 他可以帮你解决任何问题。” 而正在莫瑜说话间,长亭便从那间紧闭着的房门内出来了。而他的手中,还握着一碗流光溢彩的水液。莫瑜看着这水液,觉得不由睁大了眼。这又是什么? 长亭将水液放在陈绝面前:“将这汤喝了。” 陈绝低头看了眼这发着光的澄澈水:“这是什么?” 长亭道:“无忧汤。” 陈绝道:“无忧汤?有什么用处的?” 长亭道:“正是可以让客人感觉不到痛苦,也感觉不到悲伤。” 陈绝道:“原来如此,那我喝。”说罢,一饮而尽。 而就在陈绝将无忧汤喝了之后,莫瑜便见陈绝的脸上露出了痴笑,眼中没了忧愁,状态十分放松,似乎果真没了忧愁。 莫瑜对长亭道:“这无忧汤果然神奇。难道你将那间房间锁了,就是因为那间房间内被你藏了无忧汤吗?” 长亭微笑起来:“无忧汤不神奇,那间房之所以锁上,是为了防止别人进入这间房。” 莫瑜道:“是怕别人偷了房内的宝物吗?” 长亭道:“不,那间房之所以锁上,是为了防止别人进入这间屋,从而消失。” 莫瑜不懂,正要再问。长亭已然直接对着陈绝的额头伸出了手,然后,只见一丝耀眼的光芒闪起,很快的,便有一丝闪着金色光芒的丝线,缓缓从陈绝的额头冒出,跑到了长亭的手中。 而整个过程中,陈绝依旧痴笑着,似乎并没有感受到一丝的不妥。 此时这根丝线已安稳得躺在了长亭的手中,将长亭的手都衬托得带上了一抹幽光。 长亭手握这根丝线,然后又转身回了那间房内,照例是将房门锁上,直到片刻后,他才从房内出来,并且在出来时,又将房门重新锁好。 莫瑜看了眼痴笑的陈绝,又看向长亭:“难道无忧汤,其实就是麻药吗?” 长亭弯眼:“可以这么说。”顿了顿,“十五分钟后,无忧汤的效果会失效。我去厨房帮陈绝做这一道菜品,若是陈绝提前清醒,或许她会有些不适,你且泡杯普洱茶给她喝。” 莫瑜连忙点头,长亭这才走入了一侧的厨房。 只是长亭才刚走入了厨房不久,却又走了出来。他对莫瑜笑眯眯地道:“我怎么忘了,厨房的送子灵芝已经用完,不如你去昆仑山山头帮我摘采两株。” 莫瑜惊呆了,不由伸手指向自己:“我?我去摘?” 长亭道:“付琛需要经营堂食,德叔需要忙着厨房工作,而你是我的助手,自然应该由你去。” 莫瑜苦着脸:“可我却不知昆仑山在哪里,更不知道送子灵芝长什么样子,更更不知道送子灵芝在昆仑山的哪个角落……” 长亭已然十分温柔得打断了她:“昆仑山绵长无比,乌鸦会带你去昆仑山。昆仑山的心裳仙子会带去你摘采送子灵芝。” 莫瑜见拗长亭不过,只好点头。只是她看了眼陈绝,不由道:“可您说还有十五分钟她就会醒来,可我十五分钟后却不能将送子灵芝送到你的手上。” 长亭笑道:“无方城的时间轴和任何一界都不同。无方城的时间特别漫长。十五分钟已敌得过地界的一个月。即便阿瑜想要在昆仑山的山头上泡一泡温泉,也是可以的。” 莫瑜眼前闪过亮光:“昆仑山有温泉?” 长亭道:“美容养颜,功效显著。” 莫瑜心中一动,她当下便应下了此事。长亭这便和莫瑜走到了如意厨房后院的一棵古树旁,长亭对着古树树干敲了敲,于是便有一只赤黑色的乌鸦从这棵古树枝桠茂盛的树枝内飞身而下,一路飞到了长亭身边。 这只乌鸦的羽毛十分漂亮有光泽,乌鸦嘴却是红色的,十分独特。它停在长亭的手臂上,对长亭道:“公子,此时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长亭伸手指了指莫瑜:“我的弟子要去昆仑山为我取送子灵芝,还请二殿下帮我载她一程。” 乌鸦瞬间便看向了莫瑜。 莫瑜脸上挂上一个笑,对着他挥手道:“你好,二殿下,我叫莫瑜。” 不知是不是莫瑜的幻觉,她总觉得这只乌鸦看着自己的目光里似乎闪过了一丝鄙视。 乌鸦对着长亭点头:“好的公子,我一定如约完成工作。” 说罢,乌鸦飞下了长亭的胳膊,然后在后院的空地上直接变幻成了几十倍大的样子来,看上去着实有些……恐怖。 长亭示意莫瑜爬上乌鸦的背,又让莫瑜紧紧抓住乌鸦二殿下的羽毛,以免莫瑜被起飞时的劲风给刮跑。莫瑜一一照做,乌鸦起飞,长亭目送着绝尘而去的一人一鸦,脸上慢慢露出了兴味的笑。 乌鸦的飞行速度很快。等他载着莫瑜穿过了一片浓重的迷雾后,眼前赫然开朗。只见万里晴空,头顶的烈日仿若近在眼前,又仿若远在千里,迎面有强劲的疾风朝着莫瑜迎面扑来,吹起了莫瑜的一头及肩中短发。 莫瑜伏在乌鸦的背上,不由高声大喊:“啊——好漂亮呀!” 乌鸦不由怒道:“笨蛋!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离开了无方城,正在人间的上空!要是你的叫声引来了人类,我一定要吃掉你!” 莫瑜不由被这只乌鸦恶狠狠的语气给吓了一跳。“你这么凶做什么,况且你飞得这么快,怎么可能会引来人类的注意呢?” 乌鸦更生气了:“上次老子来人间给土地公送餐时,就被一个臭人类给拍了照,还放到了网上。他妈的,一群人把老子当成UFO研究,真是气死老子了!” 莫瑜擦了擦额头的汗:“UFO……其实挺好的……”至少没把你当成妖怪嘛…… 乌鸦道:“老子明明是妖怪,他们却觉得我是UFO,他们侮辱了老子的尊严!” 莫瑜:“……” 乌鸦道:“你可抓好了,老子要穿过人界,去地界,要是你这笨蛋被卡在两界的边缘缝隙里,老子也救不了你。” 莫瑜吓了一大跳,赶忙将整个身体都紧紧贴在乌鸦的背上,双手更是紧紧圈住了他的羽毛。 而当下间,莫瑜只觉身体猛得一阵颠簸,吓得她紧紧闭起眼来。而片刻后,等她再睁眼时,便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却见此时眼前,依旧是广袤无垠的天空,可头顶却有五彩霞色点缀,柔和日光铺满整个空际,鼻间空气带着让人心旷神怡的花粉气,而且,莫瑜小心翼翼探头朝下望去,便见下方的景色郁郁葱葱,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又稀有珍稀的植物延绵起伏,组成了一个别样的世界。 莫瑜不懂这世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除了凡间仙界和无方城,却还有这般漂亮的地方,这可实在是太神奇了。她虚心得向乌鸦二殿下请教,乌鸦二殿下先是对莫瑜的头发短见识更短表示了十分的鄙夷,接着才不耐烦得解释了各个空间的组成。 莫瑜才知原来除了凡间,仙界,无方城,还有地界,妖界,鬼界,和海界。其中除了无方城,凡间的时间轴是滑得最快的,而无方城的时间轴则是最慢。因为无方城处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谓是这个世间的夹道缝隙。 而此时的地界,其实只是仙界的这一个分支。地界里的神仙不在九重天,而是在一个个山头,掌管着各自山头的大小事务。 不过乌鸦还说,地界的小仙们听上去倒是好听,掌管山头的大小事务,可实际上也就是照看一下山头上的神物,比如说看守些灵芝,鲜果,蟠桃之类的,不要让这些神物全都被别人偷走就行。其实也就是个看守员嘛。 莫瑜听出了乌鸦嘴中的鄙夷,不由劝道:“乌鸦大哥,这些仙人们虽说只是照看灵物,可也是职责所在,咱们也不该这么嘲笑人家呀。” 乌鸦哼了声:“我就嘲笑,我就喜欢嘲笑,你能怎么样啊?” 莫瑜抽了抽嘴角,忍不住回道:“咱们身为外卖员,这么嘲笑别人,似乎也不太合适……” 乌鸦生气了,不由吼道:“你才是外卖员,你全家都是外卖员!老子只是三百年前向长亭求了道菜品,他让我支付的代价是让我在如意厨房送一千年的外卖,老子只是暂时帮他送外卖,老子可是乌鸦族的二殿下!” 莫瑜道:“乌鸦大哥,虽然你只是暂时帮长亭送一千年的外卖,那你在这一千年里,就算是如意厨房的外卖员呀……” 乌鸦不想再跟莫瑜争辩自己是不是外卖员,他不说话了,只是当下间便加快了飞行速度,瞬间便如火箭一般飞了出去,莫瑜一个不注意,险些就要从他的背上甩掉,幸好她急急得抓紧了身侧的一枚黑色羽毛,这才勉强平稳住了身体。 大约又飞行了将近半个小时左右,乌鸦终于开始减速,并且开始降落。莫瑜坐在乌鸦的背上,不断向着下方望去,这才对乌鸦道:“前方这片绵延的山脉,就是昆仑山了?” 乌鸦道:“以后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不要来问我。” 莫瑜:“……哦。” 乌鸦持续飞行持续降落,又过了将近十几分钟,它总算是着陆,停在了昆仑山脉的某一处。莫瑜四下张望,只见这一片的四周长着一大片颜色鲜艳的花,五颜六色,姹紫嫣红。只是奇怪的是,这些花似乎都在动。 莫瑜还当是自己看错了,不由揉了揉眼睛。可等她再定睛看去时,分明就看到身边的一朵花儿的花苞正朝着自己转了转。 第十三章 排解寂寞 莫瑜还当是自己看错了,不由揉了揉眼睛。可等她再定睛看去时,分明就看到身边的一朵花儿的花苞正朝着自己转了转。 这些花的花苞十分好看,还散发着一股淳淳清香,不知为何,莫瑜闻着鼻尖的花香,便十分想要伸手去碰一碰这花苞。眼看莫瑜的手已经伸出去了,还差几个厘米便要碰上这朵花,而此时便听乌鸦一声怒喝:“笨蛋!你在做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莫瑜瞬间回了神,她眼带疑惑得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不明白自己方才是怎么了。她重新收回手,走到乌鸦身边,这才皱眉道:“方才我都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这可真是太神奇了。” 乌鸦此时已变化成了普通乌鸦的大小,在莫瑜的脑袋上飞来飞去地哼道:“这是食肉花,最喜欢迷惑笨蛋,然后再把笨蛋一口给吃了。” 莫瑜吓了一跳,万分庆幸方才乌鸦唤回了自己的神志,否则此时怕是要酿成大祸。 一人一鸦一路朝着山脉深处走去。沿路来,素素发现这山脉上的果子有的散发着醇厚的金光,有的散发着阴暗的煞光,还有的更奇特,竟然发着灼灼红光,就像是一团火焰一般。 乌鸦说,散发着金光的是圣果,仙人吃了会长修为;散发着黑光的是恶果,恶魔吃了会助长煞气;而发着红光的红果是给神兽吃的,吃了能喷火。 可莫瑜看着乌鸦这般吊儿郎当的语气,不由觉得有些怀疑他这话的真实度。她心中有疑惑,不由道:“那若是仙人吃了恶果,神兽吃了圣果,仙人却吃了红果呢?” 乌鸦生气了:“我活了三千多年,都没见过故意吃错果子的蠢货!三界有三界规则,就好比你们人类,难道会去尝试着吃屎,看看能不能拉出食物吗?” “额……” 乌鸦道:“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笨的人了。” 莫瑜:“你好凶……” 乌鸦道:“我只对笨蛋凶,哼!” 莫瑜不说话了,因为多说多错。 又过十几分钟,乌鸦领着莫瑜在一处山洞门口停下,这方山洞十分深邃,周遭还有莹白仙气萦绕,看上去很是养生。乌鸦飞到山洞旁的一块突出的石头上,伸出爪子按了按,于是很快的,便响起了一道‘叮铃铃’的按铃声。 半晌,山洞内传来了一道有气无力的男子声音:“是哪位仙人上门?” 莫瑜赶忙道:“心裳仙子,在下正是如意厨房的跑堂,特上门来求一味送子灵芝。” 说话间,只见门口已然出现了一道身着白色长衫的男子,这男子周遭仙气极盛,面容俊逸,一瞧便知是个得道的神仙。莫瑜赶忙走上前两步,对仙子弯了弯腰算是作揖,这才道:“不知仙人可否行个方便,将送子灵芝送与我一株?” 这仙子目光淡漠地看了眼莫瑜,又看了眼乌鸦,这才道:“每年来我府前求灵芝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每一颗送子灵芝都要五百年才结好,你觉得我凭什么要把灵芝送给你?” 莫瑜有些尴尬,当即陪笑道:“那,这灵芝你卖吗?你若是卖,便开个价钱。” 仙子道:“我不卖。” 莫瑜道:“或许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竭尽全力满足你。” 仙子脸上现出一抹疑惑,也许是真的在思考自己有什么想要的。须臾,便听他道:“我整日一个人生活在府中,十分寂寞。你能帮我寻个伴吗?” 乌鸦赶忙雀跃道:“那真是太好了。我将莫瑜留在这里给你做伴,然后你将灵芝送给我如何?” 仙子道:“莫瑜是谁?” 乌鸦指了指莫瑜:“可不是你眼前的这个妙人吗?” 仙子揉了揉眼睛:“我面前的不是个男人吗?” 乌鸦:“……” 莫瑜:“……” 莫瑜抹了把脸,讪笑道:“我将乌鸦送给你做伴好了,他话多,一天到晚叽叽喳喳,一定能排解你的寂寞。” 乌鸦闻言,十分生气得着了一口莫瑜的衣袖,这才哼道:“就算你将我送给新裳,你拿到了送子灵芝,可你却也回不到如意厨房去,笨蛋!” 仙子道:“既然不能排解我的寂寞,那你们便回了罢。不要打扰本仙睡觉。” 莫瑜急了:“真的没有别的条件了吗?” 仙子道:“我只想排解寂寞。” 莫瑜咬牙:“只要你将送子灵芝交给我,我定能让你排解寂寞。” 仙子有些不信,可莫瑜却十分坚持,似乎她真的有办法可以帮新裳解决难题。大抵是仙子果真寂寞了太久,竟果真便犹豫了片刻,然后,终是点头道:“好,我带你去。可你一定要答应我,拿了灵芝后,定要给我一个交代。” 莫瑜连连说好,仙子这才带着莫瑜和乌鸦一路朝着山洞内走去。 乌鸦站在莫瑜肩上,低声道:“笨蛋,你有什么办法能排解他的寂寞?你可不要骗他,他本是一条恶龙,因为常年调戏邻国的公主,这才被天帝派人给抓了。恶龙法力高强,虽然比较好色但是心性纯良,所以天帝才派他来昆仑山脉看守灵芝,让他禁心禁欲,做个小散仙。” 莫瑜低声道:“我自有办法,你急什么。” 心裳将莫瑜和乌鸦一路穿过了山洞,然后等出了这一段山洞之后,只见整个天空一片清明,眼前豁然开朗,赫然已是另外一番别样天地。 而眼前的这一片广袤天地下,却见一眼望去,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灵芝地,粗略估计至少也得有好几百亩。 好几百亩的成熟灵芝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并且每一株灵芝都十分饱满成熟,甚至其中有一株灵芝因为成熟之后久久都没有摘下,都长到已有婴儿那么大了,都快要变成灵芝精了! 莫瑜和乌鸦全都震惊了。莫瑜吞下一口口水,指着眼前的灵芝地问道:“你就是你说的十分珍稀的,五百年结一株的灵芝吗?” 仙子道:“我十分寂寞,无事可干,就只好种灵芝。我在这里呆了八百年,每天除了种灵芝,还是种灵芝。不知不觉,就种出了这么多灵芝。” 莫瑜抽了抽嘴角:“这些多灵芝,你连一株都舍不得送人吗?” 仙子道:“半株我也舍不得呀。” 莫瑜道:“你也忒小气!” 仙子道:“对呀,我是个小气的神仙。所以,排解寂寞的方法呢?” 莫瑜叹气,没想到神仙也和人一样,也是有各种各样奇怪的性格的。她当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打开了三界电视APP,然后递给心裳,“我无聊时,就看电视剧。我将手机送给你,你便在山洞里看电视如何?” 可此话一出,乌鸦和仙子全都沉默了。特别是乌鸦,用一种看蠢货的目光看着她。莫瑜有些尴尬,举着手机的手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终是挂上一个尴尬的笑,缓缓道:“我……脸上不干净吗?” 仙子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这就是你想到的办法?” 莫瑜有些害怕:“可、可我寂寞时都是看宫斗剧的嘛,我我我以为你也会喜欢的……” 不等莫瑜将话说完,只见眼前这仙子已然仰头一声龙啸,然后下一秒,便见这仙子化作了一条黑色的巨龙,直直得朝着天空上飞去,然后,便又调转了头,直接就大张着龙嘴,从天而降朝着莫瑜和乌鸦汹汹而来! 莫瑜惊呆了,当即脚下一软,竟就直接跌坐了灵芝地里,且她的手,便这般好巧不巧得直接重重压到了那一株已化成婴儿形状的灵芝上! 眼看这龙就要冲到莫瑜身边,将莫瑜吞吃入腹,可说时迟那时快,这一株婴儿形状的灵芝,突然便爆发出了一阵暴涨的灵光,刺得黑龙生生停下了龙身,闭上了眼睛。 莫瑜和早已噗嗤着翅膀逃走到山洞边的乌鸦,也被这一束金光给险些闪瞎了眼睛,当即都用手心和翅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而等金光散尽,便听耳边传来一阵‘咯咯’清脆的婴儿笑声。 一龙一人一鸦全都惊了,放眼望去,却见那一处破裂的送子灵芝内,竟躺着一个弯眼娇笑的婴孩。 莫瑜亲眼见证了一条生命在自己眼前诞生,当下心生柔软,轻轻得将这婴儿抱在怀中,一边惊喜道:“是个女娃娃,仙子,你快来快呀!” 半空中的黑龙瞬间变化成了仙人模样,面色激动得走到莫瑜身边,接过了这孩子。然后,笨拙得哄着她! 而这女娃娃,在看到黑龙时,更是咯咯大笑,当即便伸着胖嘟嘟的小手,要去圈住仙子的脖颈。惹得仙子脸上挂上了一道十分可疑的红晕。 莫瑜大笑道:“一定是你用心栽培灵芝,所以,老天才将她赏给了你。” 仙子脸上挂着一丝不知所措,一边哄着娃娃一边柔声道:“对,一定是这样的。”顿了顿,看向莫瑜,“不过,我也要谢谢你。这些送子灵芝里你采走一株罢。算是我的谢礼。” 第14章 六根苦 莫瑜万没有料到这送子灵芝竟来得这么突然,就在刚才她还以为自己没踩到灵芝不说,怕还要命丧与此,可如今事情发展骤然柳暗花明,这不由让她觉得万分庆幸。于是当下便从田地里摘了一颗十分饱满的灵芝,这便和乌鸦一起,对仙子告了别。 如今仙子有了这小小的灵芝婴儿,想必以后的每一天,都可以不再寂寞。不得不说,老天爷的安排,还是很可爱的。 不过莫瑜对于乌鸦在方才仙子变作黑龙时的临阵逃脱表示了鄙视,乌鸦对于莫瑜的鄙视倒是没有反驳,只是载着莫瑜飞回如意厨房的路上,不小心要撞上好几次障碍物,每一次都在莫瑜的尖叫声中十分惊险得化险为夷。 依旧是穿过地界和人界的结界,然后又从人界穿过一层厚厚的雾,回到无方城。眼看前方便是如意厨房,莫瑜心中突然便放松了下来,心中想着自己总算是到家了。 可是,——家? 莫瑜不由微微出神,她的家,不是在人间江南吗?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如意厨房是这么温暖又安全的避风港,多么期待能快些回到长亭身边呀! 她不由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其实,这种感觉还不赖嘛!” 乌鸦被莫瑜的突然发声给吓了一吓。他不由道:“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什么感觉不赖?你们人类真是复杂!” 莫瑜道:“被需要的感觉啊,你不觉得,人生在世,能够找到一件不枯燥无聊的工作,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吗?” 乌鸦哼道:“我又不是人,我怎么知道!” 莫瑜道:“鸦生也是一样。” 乌鸦哼得更响了:“你又不是乌鸦,你怎么知道!” 莫瑜:“……哦。” 乌鸦在如意厨房的后院落了地,然后便兀自重新回到了后院的那棵古树上。莫瑜仰头望去,便见这棵古树枝节交错,万般庞大深邃,用肉眼都无法看到尽头。可从远处看,这颗树明明就是一般大小的古树,这可实在是太奇怪了。 不过如意厨房到处都是神奇的事,所以如意厨房的树也很奇怪,这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想及此,莫瑜十分愉悦得走入了身后的小筑一楼内,将送子灵芝递给了长亭。 此时的长亭和陈绝,跟莫瑜离开时的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此时长亭的手中多了一杯茶,茶水蔓延着浓浓清香,一闻便知茶叶乃是上品。 长亭结果送子灵芝,然后上下看了眼莫瑜,轻笑道:“温泉泡了吗?” 莫瑜一愣,脸色瞬间苦了下来,当下‘嗷呜’了一声,万分后悔道:“啊,我竟将这件事给忘了……这可真是损失大了!” 长亭笑得温柔:“既然忘了,后悔也没什么用处。”顿了顿,“我去将这道菜做了,若是陈绝醒了,别忘了给她泡一杯普洱茶。” 莫瑜连连应是,长亭这才转身入了厨房。 没过多久,陈绝果然醒了。只是这一次她苏醒时,脸上看上去有些苍白,连带着精神气都败了三分。她揉了揉太阳穴,对莫瑜说自己有些头晕。莫瑜暗想,定是无忧汤的功效过去了,所以她才会如此。 面上莫瑜依旧淡笑,然后给她泡了一壶普洱茶。这段时间她跟着长亭和付琛身边久了,也就学了一些泡茶的技巧,此时便刚好可以用上。 等陈绝喝了两杯普洱茶,又和莫瑜说了几句闲余话,长亭终于走出了厨房,而手中,还端着一碗腥气极重的浓汤。 长亭将这浓汤放在陈绝面前,道:“切记,与丈夫床事后,再将这碗‘六根苦’喝了,才发挥得出功效。” 陈绝脸色现出了难色:“一定……一定要床事之后吗?可我老公这段时间都歇在小三那,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长亭道:“必须如此,别无办法。” 陈绝抿嘴,须臾,点头:“好,我记住了。” 长亭看向莫瑜,让莫瑜将这碗汤打包好,递给陈绝。而长亭,则亲自送陈绝走到了如意厨房的门口。莫瑜见状,赶忙也跟在长亭身边。 此时已是近黄昏。昏黄的阳光洒在陈绝的背影上,愈发显得她的身姿单薄萧索。 莫瑜脸上泛起了意味深长的笑意:“阿瑜,你看。” 莫瑜放眼望去,却见昏黄夕阳下,此时此刻陈绝的脚边腿上,正匍着几个胖头胖脑的女娃娃。 只是,这几个女娃娃看上去极不正常,皮肤白得可怕,她们紧紧贴在陈绝的大腿上,看上去就像是几只人偶。而就在此时,其中一个女娃娃突然转过头来,看向莫瑜,便见这女娃娃的两只眼窝处一片漆黑,嘴唇惨白若纸,十分可怕…… 莫瑜被吓了一跳,不由伸手抓住了身边的长亭。 长亭淡淡道:“因果之间都有一根相互连接的丝线。现在这颗因果,快要收线了。” 莫瑜有些担忧:“那,她还会幸福吗?” 长亭道:“谁知道呢。” 送走陈绝后,刚好就到了如意厨房的晚餐时间。长亭回了后院休息,莫瑜则还是帮付琛跑堂和打包外卖。 今日的大堂生意依旧还不错,莫瑜先后接待好几只妖精和鬼怪,并没有出什么过错。只是等大堂内先后来了一只猫妖和一只仓鼠妖时,这两位客人因为是天敌的缘故而起了争执,最终以摔碎了德叔五六只清朝碗的结尾而收场。 等所有的外卖食物都打包好,由麻雀和乌鸦送出去后,莫瑜还很热心得去厨房帮德叔洗碗,顺便和德叔聊聊天。 德叔依旧惆怅:“你一定不知道,我在厨房里有多孤单。” 莫瑜道:“我知道,我知道。上次你就和我说了。” 德叔道:“上次我只说出了我孤独里的一小半,还有一大半没有和你说呢。” 莫瑜道:“那,德叔你为什么会这么孤单呢?” 德叔胖胖的脸看上去的确很寂寥:“我生前是个御厨,有一个不受宠的后宫娘娘很喜欢吃我做的桂花糕。每次那位娘娘一馋,我就得做桂花糕给她吃。” 莫瑜道:“妃子喜欢吃你的糕点,这不好吗?你又有什么孤单的呢?” 德叔摇摇头:“你不懂。每次只能做同一道糕点的孤独,你不懂。” 莫瑜道:“难道只有那个娘娘点你的餐吗?” 德叔道:“我还没来得及给别的妃子做餐,我就死了嘛。” 莫瑜一惊:“啊?” 德叔道:“有一次,那个妃子吃了我的桂花糕,吐血身亡。皇上震怒,就把我赐死了。” 莫瑜想起自己刚刚才吃了德叔的桂花糕……觉得有些害怕。她讪笑道:“如今你到了如意厨房,付琛和我都会陪着你。” 德叔道:“付琛只和年轻漂亮的女妖精玩。” 莫瑜道:“没事,你还有我可以……” 德叔立马打断她的话,连连点头:“所以你一定要常来厨房啊!” 莫瑜僵笑:“哈哈……好啊……” 德叔还想再说,可此时又有客人上门来了。莫瑜放眼望去,只见来人是个一身黑色裙衫的女妖精。这只女妖精看上去很是美艳丰满,胸前四两肉夺人眼球,一双眼睛妩媚得好似会勾人。 莫瑜看到付琛脸上挂着一个真诚无比的笑意,迅速地就迎了上去……莫瑜不由和德叔对视一眼,然后整齐得无奈摇头。 其实莫瑜对付琛还是很了解的,他特别喜欢美的事物,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总归只要是美的,他都来者不拒。十分有自己的原则。 第15章 老槐树的外卖 等忙完了大堂的事后,莫瑜付琛和德叔都回后院各自的房间内休息。莫瑜和付琛今夜都睡不着,莫瑜睡不着是因为脑海中牵挂着陈绝的事,付琛睡不着则是因为他还挂念着晚上的那只妖娆的小妖精。 莫瑜坐在后院的石凳上,仰头看着今夜的圆月,今天的月亮很漂亮,又圆又漂亮,就像是一块莹圆的发光月饼。长亭也走到莫瑜身边来,坐下,伸手递给莫瑜一杯红茶。 红茶很浓,透着醇香。莫瑜看向长亭,长亭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很儒雅,就像是一个温柔的绅士。莫瑜笑道:“长亭,你长得这么好看,是不是总是有很多小妖精来追求你?” 长亭笑了起来:“对,确实总是有很多妖精追求我。” 莫瑜道:“那,你为什么不结婚生子呢?” 长亭道:“因为,我在等一个人。” 莫瑜好奇道:“你在等谁?” 长亭道:“我在等一个很久没有出现的人。不过也许很久之后,她就会回来。” 说及此,长亭看向莫瑜的目光中带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暖色。 莫瑜道:“那……你等的是个女人嘛?” 长亭道:“对,女人。” 莫瑜心中有些莫名的失落,面上则轻笑起来:“那一定是一个很美丽的姑娘。希望你能早点等到她!” 长亭只是笑笑,并没有说话。 二人一起仰头看着头顶的天空,却见头顶的星辰愈渐璀璨,就像是稍纵即逝的一个梦境。 这几天内,莫瑜依旧帮着前院打包外卖和跑堂,长亭这边的客人始终没有再来,长亭也便忙着自己的事。有时候出门去,两天后才回来;不过更多的时候是自己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一整天都不踏出房间一步。 莫瑜其实很好奇长亭平日里都在忙些什么,但也只是略微好奇而已,并没有问出口。 眼下距离陈绝求了那道六根苦已经五天了,眼下正是中午饭食的时辰。今日大堂的生意挺好,来了一窝的螃蟹精来用餐,付琛忙着给这群小螃蟹上醉虾套餐,此时正好有电话进来,莫瑜便顺手将正在响铃的电话给接了。 “你好,这边是如意厨房,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如意厨房,咳咳,对,没错,我就是要点你家的餐,所以才给你打的电话。”说及此,这道苍老的声音还咳嗽了几声,这才继续道,“我要点七天后的中餐,一份蜂蜜鸡翅套餐,再配一只香辣鸡腿,给我送到人间X市阳光街七号来。还是老规矩,放在我根下的树洞里。” 莫瑜有些懵圈儿,不由道:“这个这个……额,七天后的中餐,老伯伯你现在就点了,会不会点得有点太早了……” 老伯在电话那头有些疑惑:“你是新来的?” “啊,对……我是新来的业务员……不过你怎么知道的?”莫瑜有些不好意思得吐了吐舌头。 老伯道:“人间的时间轴和你们无方城的不一样,你现在就把外卖送出来,等你送到了,七天后我正好可以吃上午饭嘛。” 莫瑜瞬间恍然,连连应是,这才尴尬地挂断了电话。对啊,她怎么忘了,人间的时间轴过得特别快,比无方城可要快多了,也怪不得老爷爷现在就来点十五天后的餐。 莫瑜将餐点报给德叔,又叫了一只麻雀准备送餐,可就在这份套餐打包好时,长亭突然就从后院一路走到了前路来。正在打包餐点的莫瑜险些和长亭相撞上。 长亭看了眼她手中的外卖盒,笑得有些高深莫测:“这份外卖你去送。” 莫瑜眨眼:“为什么?如意厨房的外卖不都是乌鸦和麻雀送的吗?” 长亭道:“你亲自去给老槐树送外卖,然后,顺便去帮我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千年的银杏叶。” 莫瑜惊:“槐树还会长出银杏的叶子?” 长亭道:“槐树和老银杏是好友,让槐树去说情,银杏老人肯定会把叶子给你。” 莫瑜这才恍然大悟。 长亭依旧叫来乌鸦二殿下,照例让二殿下载着莫瑜去人间。虽然乌鸦二殿下看上去一脸不情愿的模样,可终究还是乖乖得变大了好几倍,好让莫瑜上他的背。 只是临去前,莫瑜还是忍不住问了长亭,“银杏叶子,可是有什么用处吗?” 长亭笑得很是高深莫测:“这叶子,是为了送给一个老朋友。” “哦……”莫瑜心中突然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可很快,她又笑起来,“我一定会把这叶子取来,交给你的!” 长亭伸手揉了揉莫瑜的脑袋,温声道:“好。” 莫瑜的脸颊红了红。她轻咳一声,这才上了二殿下的背。 长亭突然又道:“还有,不要干扰凡尘事。那些尘事,不过只是一堆尘埃罢了。” 莫瑜一愣,她看向长亭的双眼,却见长亭的双眸中闪过意味深长的光。她想要看清他眼眸中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故事,可任她再怎么细看,却总不能在他的眼中看出哪怕只是一丝的端倪。 二殿下挥舞着翅膀起飞,迎面吹来的风吹清了莫瑜的思绪。她紧紧抓住身边的羽毛,专心看着前方的路。 而依旧是在穿过了一层浓浓的大雾之后,二殿下载着莫瑜,飞往了人间。 等人间很大,可二殿下的翅膀也很厉害,不过才区区飞翔了大半个时辰,他就已经载着莫瑜停在了X市的阳光街七号上空。此时刚好是正午,正是大街上人来人往最多的时候。幸好二殿下提前下了隐身诀,否则他的照片又要被人类拍了,然后当成UFO挂在网上。 二殿下着陆后,莫瑜看了下这附近,便看到这一带正是位于X市的居民区。因为这周围都是一片片的小高层楼盘,就阳光路这对面的这个排屋群小区,名字就取得很浮夸,名为‘青龙御景’。 不过能在X市区买得起排屋的,自然都是有钱人。莫瑜以前在人间混的时候,别说是排屋,就算是小套房,也只买得起半个厕所。 而在自己的身边,则是一株被政府保护着的千年古树。大抵是因为年限太久,所以政府才决定开发这快土地时,特意绕开这棵树,并没有把它给锯了。 这棵千年古树很大,树干就粗得至少得四五个成年人围绕才勉强圈着,古树的枝叶更是繁茂密集,层层交集,烈日透过这一层层的叶子洒下来,在地上倒映出一个个淡淡的圆形光点。 莫瑜沿着它的粗树干绕着走,果然就看到背后的树干处, 有一个很深的树洞。不过并不显眼,是被几根杂草给遮挡住了。她将这杂草给拨开,然后将手中的便当小心翼翼得投掷了进去。——也不知道这便当会不会撒开…… 第16章 人间事 而就在莫瑜打算离开时,就听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苍老声音:“如意厨房的送餐速度越来越准时了,我还以为我还该再等一个小时呢。” 莫瑜朝着声音的发源处望去,却见此时自己的身后已然站着了一个佝偻着身形的老伯伯,这老伯伯的长胡子垂挂到了胸前,胡子和头发全皆是苍白色,透着沧海桑田的年代感。 而他的手中,赫然正握着莫瑜刚刚从树洞内投掷进去的那盒便当,想来他就该是那槐树老伯伯了。 莫瑜对他灿然一笑:“如意厨房一向准时。如果误了时辰,怕是长亭会生气。” 老伯也笑了起来:“那倒不会。长亭从来都是个好脾气,而且是出了名的护短,他应该不会随便责罚你罢。” 莫瑜吐了吐舌,又对老伯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十分愉快得和老伯说了再见。只是等莫瑜重新上了二殿下的背,二殿下正待展翅高飞时,莫瑜突然想起自己忘记了长亭交代的事,于是赶忙急道:“二殿下慢着,我还要去找槐树精要个东西。” 二殿下一个急刹车,差点就撞到了旁边的一根电线杆上。二殿下气急败坏道:“你这个蠢货真是愚蠢!害得本殿下差点电死,若是我出了什么闪失,你赔得起吗你!” 莫瑜哄道:“好好好,伟大的二殿下,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还不行嘛……” 二殿下又是一声哼,这才不情愿得重新飞回到了老槐树那一个位置去。 只是在莫瑜下了他的背后,二殿下看着莫瑜,眯着乌鸦眼问道:“欸,我说笨蛋,你找槐树精要什么呢?” 莫瑜照实道:“哦,我向槐树精求片千年的银杏叶子。” 二殿下噗嗤着乌鸦翅膀哈哈大笑:“哈哈哈,你真是个笨蛋,槐树精只会长槐树叶,怎么会长出银杏叶子呢!” 莫瑜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尴尬道:“这个问题我也问过长亭。长亭说,老槐树和老银杏是老朋友,他会帮我要到老银杏的叶子。” 二殿下嘴角的笑意慢慢凝固,他愣道:“长亭要老银杏叶子做什么?” 莫瑜道:“我也不知呀。” 二殿下脸颊更诡异起来:“不会是,不会是……” 莫瑜道:“不会是什么?” 二殿下突然狂躁道:“你这个笨蛋,还不快去和老槐树商量事,还愣在这做什么!” 莫瑜被二殿下突然的暴躁给吓了一跳,赶忙回到老槐树身边,敲了敲老槐树的粗树干,一边低声叫着老槐树的名字。可说也奇怪,此时间任莫瑜怎么敲打交换,老槐树也没有出现。反倒此时间有个人类从莫瑜身边走过,看着莫瑜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二愣子。 莫瑜脸上一红,连忙收回了敲打树干的手,转而揉向自己的脑袋,一边仰头望天空,做出一副欣赏风景的模样。 人间依旧繁华。老槐树两侧的街道上,川流不息,时常开过无数豪车,车内的人或优雅或从容,男士成熟干练,女士妆容自信。初夏时期稍显毒辣的日光洒下来,将整个浑浊的空气都染上了一层闷热色,让人有些缓不过气。 其实她离开人间也才短短两个月而已,自然,这两个月是无方城的时间轴。如今她骤然回到了人间,竟就觉得人间是如此陌生,当初她在人间生活的那些年月,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莫瑜正待收回打量人间的眼光,可突然之间,却见对面街边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莫瑜瞬间愣怔。放眼望去,却见对面街道上,一个穿着短袖孕妇裙的女人,可不正是陈绝吗? 此时的陈绝已怀了六个月左右的身孕,孕肚已经十分明显。她的长发随意披散着,脸色看上去却依旧憔悴,一副身心俱劳的模样。 莫瑜不知为何陈绝如今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为何看上去却还是这么不开心。鬼使神差之下,她不由偷偷避开陈绝的目光,然后一路偷偷跟踪了过去。 莫瑜躲在青龙御景小区门口附近的一棵大树后,偷偷打量着前方的陈绝。陈绝手中还提着一袋新鲜蔬菜,另一只手中则握着一只手机,她一路朝着青龙御景小区内走去。 大抵是莫瑜的行为太过反常,二殿下当下也噗嗤着翅膀飞到了莫瑜边,低声咒骂道:“你不去文老槐树要银杏叶子,到这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本殿下的时间比你的人还宝贵……誒?啧,这个人,这个人倒是有点眼熟……”二殿下顺着莫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于是也一眼看到了陈绝。 莫瑜好心提醒:“上次咱们去昆仑山脉上求送子灵芝,就是为了她呀。” 二殿下哼道:“本殿下英明神武,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难道还需要你提醒吗?本殿下当然已经认出了她!” 莫瑜打算不和一只乌鸦一般见识,继续偷偷看着陈绝,看看这个女人究竟还有什么不如意。 而就在此时,就听陈绝的手机突然响起,陈绝看了手机屏幕一眼,眉眼之中瞬间便浮现出一股厌恶来。可等她缓慢得接了电话后,却就听陈绝笑道:“宋经理,我跟你说了,等再过几天,等我老公处理了手中的案子,汇来了款,就一定第一时间把款项打给银行。你也知道,我老公是做房地产的,资金周转需要一个足够的周期,只要你再给我们一个月。一个月时间,就一定可以给你一个圆满的答复。” 莫瑜听不清电话那头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陈绝脸上的笑意越来越难看,甚至于连握着手机的手都越来越用力,用力到连指关节都发了白。 莫瑜有些乞求得看了眼二殿下,二殿下颇是傲娇地昂了昂脑袋,这才哼了一声,飞到莫瑜身边,对着她的脑袋拂了拂,于是瞬时之间,莫瑜便将电话那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陈夫人,你们是我行的白金会员之一,可光这三百万的利息你们拖欠了足足大半年,更别提是那三个亿的本金。如果陈氏集团还是一直拖欠债务,那银行这边也无法避免要采取一些强制措施。青龙御景的别墅市值一个亿左右,或许你们可以考虑一下将这栋别墅抵押给我们。” 陈绝惨笑道:“一个月内,我会想办法先把三百万的利息堵上。” “但愿吧。啊,听说陈夫人怀孕二胎,先在这里恭喜陈夫人喜得二胎。” 陈绝不再多说,‘啪’得挂了电话。而此时此刻,她的脸色愈加难看,看上去就像是被压得喘不过气一般。 她伸手揉上了自己的孕肚,笑得有些痴吓:“宝宝,银行说要收回咱家的别墅。不过你放心,这别墅是妈妈给你准备的,公司的债务,有你爸爸和你姐姐会承担,等你出生了,我就将这套别墅转到你的名下。” 莫瑜躲在树下,看着陈绝这般神情,只觉得心情很是沉重。她一直都容易被别人的心情所影响,此时见陈绝这么不幸,她也觉得难过起来。 而就在此时,大街上一辆黑色的保时捷拐到了青龙御景小区门口,停在了陈绝的身边。从车上下了两个人来。一个年长沉稳,约莫四十多岁左右,浑身透着成功男人的商务气息。而另一女子则看上去二十岁光景,长得很漂亮,一头长发束成一只马尾,打扮得时髦干练。 老男人走到陈绝身边,小心翼翼得搀扶着她,一边温声道:“怎么一个人出门,你现在怀着孕,要是在外面出了事怎么办?” 陈绝脸上露出了女人的娇柔来,她挽住老男人的手,轻笑道:“陈经,我哪有那么脆弱啊。我是二胎呢,又不是头胎。很多地方我都有经验,知道该怎么处理。” 陈绝说过,她的丈夫叫陈经,是陈氏集团的总裁。所以这个男人就是她那个出轨找小三生儿子的丈夫没错。 陈经和陈绝还在说着什么,可一旁的二十岁小姑娘已冷怒道:“爸,现在公司出了这么严重的经济危机,资金链的空缺越拉越大,如今缺口已将近七个亿,为什么你们还有心情再生个二胎?难道你们不知道公司很快就要破产了吗?你们明明就清楚,以我们目前的状态,应该把全部精力都花在工作上,想办法渡过现在这个难关,而不是生孩子!” 可不等小姑娘说完,陈经已冷冷道:“住口!陈羽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我和你妈结婚三十多年,好不容易怀了二胎,你身为长女,竟然说得出这样的话!” 陈羽怒极反笑:“我不懂事?我放着我自己的事业不管,这两个月专心泡在你的公司帮你打理公司漏洞,可你呢?!你在忙着什么?你在忙着给没出事的孩子买玩具衣服纸尿裤,忙着处理你的小三和小三肚子里的孩子!”说及此,陈羽满脸讥诮嘲讽得看着他,“怎么,是不是查出来小三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孩,所以你才这么迫不及待得要拉她去医院堕胎吗?” 陈经脸色奇差,眉眼之中拼命忍耐着盛放的怒火,压低声音冷声道:“你真是太过分了,我和你妈妈将你抚养这么大,对于这个弟弟,你没有祝福也就罢了,竟然还在这里阴阳怪气得指责我们,你觉得你是什么东西?要不是我和你妈妈将你抚养成人,你甚至连来这个世界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陈羽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道:“哈哈,对,你说的太对了,我可真是太后悔投胎到你们家,不然现在也不会沦落到需要靠看你们脸色过活的地步。你们就和你们的儿子一起醉生梦死吧,我就不奉陪了!” 说及此,陈羽一路疾走到了路边,打了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只是,躲在暗处的莫瑜,分明就看到了陈羽的眼睛明明就已经绯红一片,这小姑娘,怕是早已被这对父母伤透了心了。 第17章 银杏叶 而等陈羽走后,陈经和陈绝看着那辆出租车绝尘而去的背影,他们的脸色都很不好。特别是陈绝,大概是因为怀孕的缘故,脸色更是惨白了一层。陈经心疼自己老婆,扶着她的胳膊沉声道:“这个长女越来越难控制,也许她只是害怕男宝出生后,会对她以后的遗产产生威胁。” 陈绝愈加担忧,她紧紧抓着沉静的手,委屈道:“等宝宝出生了,咱就把股份和别墅都移到宝宝名下,这样她就可以断了和宝宝抢遗产的心了。” 陈经揉了揉陈绝的脑袋:“好。” 陈绝和陈经先后上了车,然后这辆保时捷转眼便驶入了小区内,不见了踪影。 莫瑜心情复杂得收回眼,她看向二殿下,叹气道:“我真是无法理解。长女不也是他们的孩子吗,为什么他们要这么防着她,明明他们应该是最亲的一家人啊。” 二殿下噗嗤着翅膀,哼道:“人本来就是最绝情最无耻的存在。三界之内只有人间浊气最重,要不是每一百年玉帝都会让魔界的魔怪们来人间把浊气移到魔界去,否则人间早就被各种滋生的恶灵给吃掉了。” 莫瑜愣道:“竟然还有这等事?我倒是不知道……” 二殿下道:“你不知道的事可太多了。”顿了顿,二殿下突然嘿嘿一笑,“你一定也不知道,老槐树吃了午餐都要睡午觉的,哈哈,我看你怎么叫醒他……” 莫瑜徒然回神,她急忙重新回到老槐树的身边,一边不断拍打着初树干试图叫醒他,一边对二殿下道:“你怎么不提醒我,要是耽误了长亭的大事,还不知道长亭会不会生我的气啊。” 二殿下道:“老银杏的叶子有什么好的,如果这叶子真的是给那个老妖婆准备的,那我倒宁愿你求不到这银杏叶呢。” 后面这句话二殿下说得很轻,让莫瑜有些听不清。她看向他:“你说什么?什么老妖婆,我怎么听不懂呢?” 二殿下眼神闪躲:“没什么,没什么。反正就是一个老妖婆而已,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啊,你慢慢叫老槐树吧,不睡满两个时辰,他是不会醒的。我去枝头上睡一觉。” 于是,就在莫瑜鄙视的目光下,二殿下挥着翅膀飞向老槐树的枝桠上睡觉去了,莫瑜则依旧不断拍着老槐树的树干,企图叫醒他。而二殿下说得果然没错,等莫瑜拍得手都发肿之后,老槐树依旧没能出来看她一眼。而等莫瑜垂头丧气得蹲在老槐树的树脚边发呆后,两个时辰一到,老槐树伯伯果真就打着哈欠出现在了莫瑜的眼前。 老槐树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真是奇怪,今天午睡时总梦到有人在锤我的屁股,也不知道这梦是吉是凶,有什么特别的寓意。” 莫瑜心中一颤,面上连连赔笑:“那一定是表示伯伯你最近会有好事发生呀。” 老槐树不解:“哦?此话怎讲?” 莫瑜道:“捶屁股,可比捶脑袋好多啦。” 老槐树道:“你说的也对。屁股上肉多,捶着也不疼……不过,你怎么还在这里,是有事寻我吗?” 莫瑜一听捶屁股的事儿就这么被翻篇了,心里很高兴,连忙道:“长亭让我拜托您一件事,希望伯伯能帮我向老银杏要一片千年的叶子。” 老槐树道:“老银杏最近的性格越加怪异啦,也不知道现在是在午休还是在看电视。要是在他午休的时候打扰他,他一定会很生气。” 莫瑜道:“那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老槐树道:“老银杏的小儿子在三百年前被砍伐了,从那之后他就患上了抑郁症,记忆也不好,心情更是难以捉摸。——不过老银杏的本性还是很好的,——不过他的怪脾气一上来,不管谁都拿他没辙,可既然是长亭要他的叶子,那我就试一试,看看他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你一片叶子。” 老槐树一边说一边领路,带着莫瑜和二殿下朝着马路对面走去。 因为老槐树不喜欢人类,所以一路走来他都使用了隐身诀,让人类看不到他们。而等他们一女一老一鸟穿过了两条街道,来到了比较偏僻的一处住宅区来后,便见前方赫然便有一棵树干粗壮的老银杏树,颤巍巍得伫立在天地之间,无声轻唱着自己的悠悠岁月歌。 老槐树走到老银杏边,闪着银白色亮光的手朝着银杏树干拍了拍,于是很快的,便有一道身形瘦弱的老人出现在莫瑜和老槐树的面前。 他和老槐树不同,老槐树是有些胖的老人家,看上去笑眯眯的,有些慈祥,胸前还垂挂着长长的白色胡子,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而老银杏则是个瘦弱的老头儿,脸颊凹陷,一双眼中透着阴郁,看上去单薄又可怜。 莫瑜对老银杏鞠了躬,一边笑道:“你好,银杏伯,我是如意厨房的莫瑜。” 老槐树则拍了拍老银杏的肩,温声道:“老伙计,我来看你了。” 老银杏眯着眼睛看了眼莫瑜,又看向老槐树,这才缓缓笑道:“原来是老槐,你今天来的倒是巧了,我正想去看看你,顺便再向你求些果子吃。” 老槐树弯着眼:“等会儿我让喜鹊买些桃子,然后给你送过来。”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想和你商量。” 老银杏道:“什么事?” 老槐树道:“长亭想要你一片你的叶子,你知道的,长亭公子的要求,咱们只要能满足的还是得尽量满足。” 老银杏道:“长亭是谁?” 老槐树道:“就是上次帮你解决了心病的那个人。” 老银杏道:“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帮我解决了我家小儿墓穴的那个公子吗?好,好的,既然是长亭公子要我的叶子,那我就给他一片。” 老槐树笑道:“好,好。” 老银杏伸手拔下了自己一根发丝,而很快的,这发丝发出了一阵莹润的光芒,等莫瑜再定睛看去,就见方才的发丝已经变成了一片银白色的银杏叶,静静得躺在老银杏的手上。 老银杏正打算将叶子递给老槐树,可突然又停下,疑惑得看着老槐树:“奇怪,我拔我的叶子做什么?” 老槐树道:“你真是糊涂了,我方才不是和你说了吗,长亭公子要你的银杏叶子,就是帮你解决了你心病的那个长亭公子。” 老银杏沉思片刻,旋即,恍然道:“哦,对,对,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帮我解决我家小儿墓穴的那个公子嘛,我知道,我知道。那我就将这叶子给你。” 一边说着,老银杏一边将叶子递给了老槐树。 身边的莫瑜道:“真是谢谢银杏伯伯了。” 老银杏看向她,疑惑道:“你又是谁?” 莫瑜道:“我是如意厨房的莫瑜呀,伯伯。” 老银杏道:“如意厨房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看向老槐树,愈加疑惑,“奇怪,老伙计,你怎么握着我的叶子,你刚才拔我头发了?” 老槐树:“……” 莫瑜:“……” 二殿下翻了个白眼,干脆‘呱呱’叫了两声乌鸦叫,以此来宣泄自己的无语之情。 老银杏赶忙朝着空气挥了挥,一边生气道:“真倒霉,今天怎么就听到乌鸦叫了呢,我最讨厌乌鸦了!”一边说着,老银杏一边重新回到了洞穴内,再也没有现身。 老槐树叹气一口。他将手中的银杏叶子递给莫瑜,“自从他的小儿惨死后,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倒是三年前我给了他一个蟠桃,直到现在他还记得。从那之后,每一次见到我,他总会要我送他几个果子吃。” 莫瑜若有所思得看了这颗老银杏树一眼,这才道:“当初他的小儿子惨死后,是长亭帮他埋葬了小儿的尸体吗?” 老槐树道:“不,不是尸体,是元神。只是可惜元神也已经七零八落了,长亭最终埋葬的,乃是几片支零破碎的元神碎片。” 莫瑜皱眉道:“到底是谁害了他的小儿子呢?” 老槐树将银杏叶子递给莫瑜后,伸手捋着自己的胡子,一边慢慢往回走。他的背影在下午的夕阳映射下,显得如此单薄。他轻声道:“都是三百年前的事了。现在再翻出来,还有什么意义唷。” 莫瑜一愣。她定定得看着老槐树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她觉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 其实不管是人间还是其他的三界,只要活着,就总有会有各种各样的忧愁和烦恼。比如心裳仙子的孤独,比如老银杏的痛失爱子,再比如,陈绝求之不得的幸福…… 大抵是莫瑜出神得太入迷,所以连二殿下又变成了十几倍大的样子都没有发现,还是二殿下朝着莫瑜狠狠得吼了一句,这才终于叫回了莫瑜的神。 莫瑜连忙上了二殿下的背上,二殿下这才带着莫瑜飞速回了如意厨房去。 第18章 破产 如意厨房内,依旧一切都安静祥和。 莫瑜将银杏叶子递给长亭,长亭接过后就去了后院。付琛则在酿酒,他最近在跟着德叔研究酿酒术,倒不是说付琛有多刻苦好学,而是因为他最近交了一个爱喝酒的小仙女,所以他打算自己亲自来酿酒,以此来表达自己的真心。 只是酿酒到了一半时,德叔突然一拍脑袋,道:“差点忘了,厨房的碗已经不够用了,我该去陈记陶瓷买一批碗来。” 付琛道:“可你还要交我酿酒。这酒才做到一半,你贸贸然离开,岂不是耽误了酿酒的步骤?” 德叔委屈得皱起了两条小粗眉。 然后,付琛和德叔两个人,动作十分整齐得一起看向了莫瑜。 正在发呆的莫瑜被他们吓了一跳:“你们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脸上有奇怪的地方吗?” 付琛道:“德叔要教我酿酒,你快去陈记陶瓷买一套碗来。” 德叔道:“我要教付琛酿酒,就麻烦你帮我去陈记陶瓷买套清瓷碗啦。” 莫瑜哀叹一声:“可我从未独自踏出如意厨房过,付琛你不是说普通人不能随意离开如意厨房的吗?” 付琛弯眼笑,笑得有些高深莫测:“阿瑜,普通人可不会在如意厨房生活这么久。” 莫瑜被他阴阳怪气的语气吓了一跳:“你这是什么意思?” 付琛道:“难道你就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不一样吗?” 莫瑜歪着脑袋想了想。其实自从她来如意厨房后,身体上确实有很多的小变化,可这段时间她都忙着适应环境,根本没有来得及多想这些事。此时被付琛一提,莫瑜总算正视了这件事。 她看向自己的指甲,疑惑道:“我的指甲好久没有变长了……还有我的头发,我的头发也没有再生长,还有我的……我的……”例假,自然,这两个字,她对着付琛和德叔的脸,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付琛道:“在你默认愿意呆在如意厨房的时候,你就已经和如意厨房结下了契约,你就是如意厨房的员工,再也不是原来的普通凡人了。” 莫瑜恍然大悟,难怪最近她越呆如意厨房就越觉得无方城的空气质量好,身体也越呆越适应。那么也就是说,她再也不会变老,也不用再为姨妈疼而烦忧吗?——这简直太棒了! 想到这一层的莫瑜有些小兴奋,当下便站起身来,应下了德叔的差事,独自一人离开了如意厨房,朝着隔壁街上的陈记陶瓷店走去。 而莫瑜这一路走来,总有路人不断看着她,甚至还有一个脸色泛青的厉鬼对着她垂涎的流口水,可等那厉鬼再走近莫瑜一步时,那厉鬼便变了脸色,连连后退再不敢接近莫瑜。 大抵是闻到了莫瑜身上如意厨房的气味,所以才不敢贸然行动。不过既然他们没有伤害她,那她也权当没有看到,穿过两条街后莫瑜直接入了陈记陶瓷店里,而此时此刻,陈记陶瓷的老板陈观才正在招待客人。一直等陈观才忙完之后,莫瑜这才走上前去,买了一大套瓷碗。 陈观才不愧是清朝鬼,头上也留着碗辫子,脖子上还有一圈细细的针缝线,脸色也是惨白惨白。 陈观才动了动鼻子,看向莫瑜的脸色不由带上了一层恭敬:“姑娘可是如意厨房的人吗?” 莫瑜笑道:‘啊,对的。我是如意厨房新来的跑堂。” 陈观才道:“那你一定认识我的老伙伴,德顺吧?” 莫瑜道:“你说的是德叔吗。他是我们厨房的大厨,时常听他提起你。” 陈观才十分感动,当即抹了抹眼,叹气道:“还是老伙计对我好,可惜他死的太早,我生前还没来得及认识他,他就死了……” 莫瑜心道你两一个是顺治年间人,一个是康熙年间人,就算德叔死得再晚,也不可能生前就能认识你的嘛……自然,这些都是心里话,莫瑜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 陈观才道:“不过我也是个可怜人,生前被人诬陷,说我奸杀了隔壁巷子的王婶,于是我就被官府给砍了头。” ——难怪他脖子上有一圈脑袋和脖子相缝合的伤口,原来生前是斩首而死。可莫瑜还是一惊:“那王婶究竟是谁害死的?” 陈观才道:“被王县令的儿子呀,他儿子可色了,对王婶做了那样的事,还害得我白白丢了性命,我真是好命苦啊!”一边说,一边泫然泪下。 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呢……莫瑜觉得有些悲伤,她不由安慰道:“恶人都有恶报,如今你卖陶瓷不也卖得好好的……节哀啊。” 陈观才擦干了眼角的泪花,点头道:“王县令和他的儿子如今在地府十八层地狱做苦力呢。我也算是沉冤得雪了。” 莫瑜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陈观才道:“我现在能经营自己喜欢的事业,专心做瓷器,还有好朋友支持我,我觉得很幸福。” 莫瑜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陈观才道:“我一个鬼在无方城卖碗,实在有些孤独。姑娘要是有空,可以常来找我聊天,我在无方城生活了快三百年了,除了德顺就没有别的什么朋友。” 莫瑜再次连连道:“好的,好的。” 陈观才道:“哦对了,最近如意厨房要仔细一些,因为老妖婆快要回来了。” 莫瑜皱眉,——老妖婆?奇怪,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想了好久,她才突然想起,今天中午在人间的时候,莫瑜好像就听二殿下说起过老妖婆这三个字,可是,“老妖婆究竟是谁?” 陈观才正打算回答,可此时间,从门外进来了两个穿着旗袍的大婶儿,大声嚷嚷着要买瓷器。莫瑜见陈观才要忙,也不好再打扰他,于是当下便告别了他,然后一路回如意厨房去了。 接下去几日,莫瑜一直在思考陈观才和二殿下嘴中的老妖婆究竟是谁。可莫瑜尝试着问德叔和付琛,却皆被他们插科打诨过去了,似乎并不愿意对莫瑜谈起这个人。 既然他们不愿多说,莫瑜也不勉强,只是偶尔会梦到陈绝,以及陈绝长女陈羽离开时那个隐忍哭泣的脸颊。 这几日如意厨房倒是清净,而人间江南处,此时已是开始晚秋。老槐树和老银杏的枝叶都开始泛黄,秋风一吹,泛黄的落叶便大把大把得往下飘落,看上去透着一股不可名状的萧瑟。 青龙御景二栋101,是陈绝的家。此时此刻,陈家,陈绝和陈经正在二楼卧房,一齐看着怀中的小婴儿,父慈母善,十分温馨。 陈绝在五日前如愿在中心医院产下一名男婴,男婴重五斤八两,虽说母亲是高龄产妇,可孩子很健康。母子平安出院后,陈经便一直贴身照顾着她和小儿子。 因为是老来得子,父母又对这小儿子寄予了厚爱,所以唤名陈望。寓意望子成龙,充满希望。 家中王阿姨端了猪蹄汤来,好让陈绝催出更多的奶,而等阿姨离开后,陈绝一手抱着孩子,倚靠在丈夫的怀中,轻声道:“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那一年吗?那一年我才十七岁,你才二十岁,可一转眼,我们都已经这么老了……” 陈经笑得有些萧索:“胡说,哪里老了。我们的孩子才这么小,我们还年轻着呢。” 陈绝也笑道:“对,对,你说的对。我们还年轻,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就算现在公司暂时破产了,可我们也还有这个孩子呢。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孩子出世的那一天,陈氏企业正式破产,名下全部资金和不动产全被银行冻住,而陈绝一直盼着能在陈望出生后就把青龙御景的别墅过到他名下的念想,也落了空。因为这栋别墅已被银行查封,用来抵欠银行的债了。 等天一亮,他们就要搬出这栋别墅,暂时先落脚在他们在A市原来的老房子里。其实陈绝对住老房子这个既定事实并没有什么怨念,一想起老房子,她就能想起当初十七岁的自己,一心和陈经私奔来到这座城市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苦是真的很苦,她跟着陈经吃粥配咸菜,一整天一整天都吃不饱饭,陈经那时候在养珍珠,她也就跟着下湖去拉蚌,夏天四十度的毒辣日光洒在她身上,那时候她才十七岁,稚嫩的皮肤全都被曝晒出一个个大水泡,让她浑身上下都脱了好几层皮。 如今想起,当初的日子真是苦难,可当时的她却也不觉得苦,她只想着只要能每天都能看到他,她就真的好幸福好幸福,幸福到就算每天都吃不饱一顿饭,她都觉得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的,真的也挺知足的。 后来到了九十年代初,经商大潮开始出现,陈经遇到了贵人,和贵人一起相互扶持着迈出了第一步经商路,然后第二步第三步,每一次都走得又险又急,每一次都是暗藏杀机,可却硬是被他杀出了一条血路来。也正是从那时起,一直到现在,陈氏发展成了整个A市都有头有脸的企业,曾经质疑她嫁错人的长舌妇们,也全都改了口风,一个劲儿得夸她眼光好,选了一只超级潜力股。 第19章 落败 可到了如今,陈氏企业终究还是破产了。甚至于他们名下所有的资产不动产全都抵债后,还有高达一个亿的债务,需要他们余生来偿还。 如今,他们一无所有,除了银行每个月都会发出的催债通告之外,再也没有人理睬他们。 陈绝看着天花板,白色的吊顶中间是一只绚烂的水晶灯。这是当初别墅装修时,她亲自去范哲思灯具专柜挑选的。光是这水晶灯就花了二十多万。 她和丈夫相互依偎在一起,她轻声道:“阿经,不管你有没有钱,只要你还爱我,我就一定不会离开你。” 陈经更紧得搂住她,声音听上去有些哽咽:“好,好……” 陈绝道:“其实有钱……也没什么好的。之前你总是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你一定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奔溃……我,我不止一次想过,要是你真的不会来了,你真的要抛弃我的话,那我干脆,干脆就这么去了……也许还能让你偶尔能想起我。”她一边说着,便忍不住有些哽咽。 陈经则手忙脚乱得不断擦着她眼角的泪痕,一边不断得安慰她。 几乎所有男人都会如此,有钱的时候想要权利和女人,没钱的时候就想方设法圈住更多的财富。人的欲望和野心总是无穷无尽,咸鱼翻身后抛弃糟糠之妻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甚至连一丝的心理压力都不会有。 所以如今没钱了,陈绝甚至会觉得有些解脱。至少她的丈夫终于可以是只是她一个人的了,再也没有别的女人会来觊觎他,也不会再有妖艳贱货费尽心机前来勾引她的老公。 陈绝一边拍打着自己孩子的襁褓,然后又轻笑道:“债务你不用担心,有陈羽在呢。她的公司虽然小了些,可每年也是能赚个几百万的。一个亿的债务,对她来说应该不算多。等再过几年,我想她也就能帮你还清了。” 陈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低叹道:“也只有委屈她了。” 陈绝道:“我们培养了她这么多年,她要出国留学咱们二话不说就送她出去了,现在也到了她为家里贡献一份力的时候。” 陈经淡笑道:“你说的都对。可你现在不该太操心这些事。你才刚生育完,还在做月子呢,你踏踏实实把阿望养好,你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陈绝也笑道:“你也该跟我一起专心抚养他,你知道的,咱们是老来得子,当然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这么多年,你不是一直都盼望得到一个男孩子吗,盼了这么久如今终于把男宝给盼来了,可不是该好好培育吗?” 陈经柔声道:“夜深了,你早点休息,阿望的未来,咱们一起努力。就算咱们现在再穷,可也不能亏待了他的。” 陈绝这才柔柔得笑了。然后,躺在陈经的怀中,慢慢深睡了过去。 只是陈经只温柔得看着自己的儿子,许久,他又移开眼去,愣怔得看着窗外的夜色。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可他却连一丝睡意都没有。也许是因为这一生大起大落,落差太大。只是不知是不是他最近太累的缘故,他总觉得最近身体明明很疲劳,可晚上却总是睡不着觉,哪怕勉强入眠,可也总是睡得很浅,稍有响动就能把他吵醒。 三日后,陈绝一家已搬入了A市的老房子内。 这间老房子是户两室一厅,很老的小区,房子内的装修也是最老的款式,没有洗手台,也没有沐浴间,只有一个喷头,孤零零得挂在厕所上方。 起初,陈绝还以为自己一定能适应老房子的生活,可陈绝在这里生活了两天后,发现自己还是把自己预估得太高了。早已习惯了宽大别墅的自由和舒适,猛然间在回到这种小套房内,她便觉得生活得十分拥挤,拥挤到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邻居们在隔壁稍微发出些什么噪音,他们便能听得一清二楚,简直连隐私都一并被吞没了。有时候是邻居老夫妻在吵架,还有的时候是楼下在钻墙。陈绝下楼一问才知道,原来楼下这套老房子是在翻新装修。 这期间陈羽来看过他们两次,只是每次都是不欢而散。陈羽不喜欢陈望,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更别说抱他了。陈羽这样的态度让陈绝很气愤,她是陈望的姐姐,她怎么可以对自己的亲弟弟这么不闻不问,明明她和她老公从来都没有亏待她不是吗?! 三月之后,陈绝生日。说来也巧,这一天正是小儿子满百天的日子。陈绝很高兴,在这栋老房子内为小儿子举办了一个生日宴。因为是生日宴,这一天陈绝特意穿上了压在箱底许久没有翻出来的礼服裙,还将小小的客厅都装扮上了粉红色的气球,并且亲自烧了一大桌子的菜,全都是自己的老公陈经爱吃的。 小儿子陈望也换上了崭新的新衣服,一件牛仔衣搭配一条运动裤,全都是小小的,在商场专柜花了三千块钱买的。在以前的时候,陈绝是看不上这种牌子的,可如今她能买到这套衣服的钱还是去向自己的长女要来的。可这些都没有关系,毕竟长女的公司越来越走上正轨,每个月的盈利已经越来越可观。买几套衣服也算不了什么。 陈经因为自己的公司已经倒闭,而从那之后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所以也便一直呆在家中帮着陈绝带孩子。此时他也是十分高兴,笑容满溢,而最重要的是,今天是自己儿子的白天宴,这也意味着他更长大了一步,甚至于陈经总是觉得,这个孩子老天选择在他最落魄的时候送到他身边,是不是因为这就代表着这孩子注定要帮他走完他的野心,承袭他没有达到的未来。 他们对小儿子寄满了自己的期望,不管是陈经还是陈绝,他们都替他设想了他的一百种未来的可能性,每一种都是那么精彩显赫,放佛他们已经看到了陈望在将来被卫冕时的情景一般。 等到墙上的指针指向中午十二点半的时候,长女陈羽终于姗姗来迟,只是陈羽看上去脸色很不好,眼睑下的黑眼圈相当刺眼,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女孩,可眉眼之中却透着一股无法言语的疲累。看上去的状态糟糕极了。 她的手中还握着一架玩具车,还有一大袋水果。她把礼物放在茶几上,然后走到桌边坐下。 陈绝陈经已经坐在位置上等着她。陈绝的手中抱着小儿子,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可是陈羽看着自己母亲的笑意,不知为什么,她却觉得有些厌恶。 陈羽闭了闭眼,声音有些虚弱:“三天前你就催着我回家,说吧,这一次又要多少?” 陈绝道:“你已经五天没回来了,这个星期的生活费你还没有给我。更何况我跟你说过的,我想给阿望买颗宝石坠,今天是他的一百天,你这个做姐姐的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陈羽脸上冷意越来越多。她冷眼看着面前这张桌子上的菜,桌子上的帝王蟹,北极参,大鳖,还有各种昂贵的菜色。她冷冷得挑眉,看向陈绝,冷笑道:“住着这种破房子,却吃着山珍海味,你觉得相配吗?” 陈绝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她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今天是阿望的百日宴,我想要办个像样的宴会,有什么不可以吗?” 陈羽道:“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做些什么?我忙着处理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忙着接待人事,忙着谄笑迎合着每一个潜在客户,我在忙着还家里的巨额债,你知道这么多天了我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吗?你知道我有多么焦躁心烦吗??我的同学全都忙着世界各地的深造,可我呢,我放弃了学业全身心得投到商业上来,你知道我有多累吗?!” 说及此,陈羽的脸色看上去很难看,面如纸色,白得可怕。 陈绝和陈经对望了一眼,陈经的脸色也僵硬了下来,呵斥道:“你这说的什么话?爸爸妈妈将你抚养这么大,现在你长大了,难道连仰我们都不愿意吗?你知道我和你妈妈的压力有多大吗?爸爸妈妈要为你弟弟的未来考虑,你的弟弟还小,以后的日子还没有开始,所以你更应该努力起来,以后你弟弟是肯定要重住别墅的,目前为止你的爸爸妈妈已经没有能力再去重购别墅,所以这些任务也只好由你来完成。” 陈羽大笑起来,就像是听了最搞笑的笑话:“你说什么?哈哈,别墅?你让我们这四个人挤在一个小小两居室的穷人,去买别墅?” 陈绝怒道:“陈羽,你这说的什么话!不要以为爸爸妈妈不知道,你的公司现在每个月的净利润至少在两百万。你爸爸的债务,你十年也就能还清了。等你弟弟长大后,二十五岁的时候,你完全有能力替他买套别墅,难道你还想眼睁睁看着你弟弟住在这种破房子里吗?” 第20章 急病 陈羽确实不敢相信自己的妈妈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她怒极反笑道:“所以我还要对他的人生负责一辈子吗?帮他买别墅买豪车,给他所有的一切吗?” 陈绝道:“还有你的公司,以后你必须给他安排一个好的未来,否则的话我和你爸爸绝对不会原谅你。” 陈羽站起身来,脸色冷漠得看着自己的爸爸妈妈:“那你们就不要原谅我好了。现在我帮你们承担这两个亿的债务,我已经对你们仁至义尽。以后陈望的未来,我给不了。既然你们也给不了的话,那就任他自生自灭好了!” 说罢,陈羽站起身来就要离开。可陈经也刷的站起了身来,他脸色震怒得望着陈羽:“你这说的是什么狗屁话?他是你的弟弟!不是你的仇人,阿羽你怎么能对待他?” 陈羽道:“我的弟弟?你们见过谁家的姐姐要替弟弟买车买房的,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这生的还真不是我的弟弟,而是我的‘儿子’!” 陈经怒目而瞪:“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陈羽双目赤红:“你们背了一屁股的债务都需要我来替你们偿还,可你们呢,你们只顾着照顾这个孩子,担心他吃不饱穿不暖,担心他以后过得好不好,担心他以后的生活,可我呢?我也是你们的骨肉,从出事到现在,你们有关心过我一分一毫吗,你们有担心我承受得了这么大的压力吗,不,你们没有,别说没有;你们对我只有无度的索取和要求,要我还债要我承担这个孩子的未来,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毫无意义,我不过是你们赚钱的机器是吗?” 陈经一愣,他看着自己这个长女清秀又倔强的脸颊,看上去实在是太像当年的自己了。当年的自己也是好不服输,满身桀骜。可是,可是,她是个女儿身啊,甚至还是个不吉利的女儿身,当年生她的时候,他们的条件还是十分艰难的,而就在她降落诞生的那一天,门口经过了一个算卦的,这算卦的掐指一算,说这女儿命硬的很,迟早要克得他们家家破人亡。 所以从小到大,他们都只是将陈羽送到寄宿学校去上课,让她离家远一点,他们给了她力所能及的最好的教育,在后来陈经发迹之后更是把陈羽送到最好的贵族学校,从来都没有在物质上亏待过她。 他们把她培养成了现在这么出色,难道不是已经对她仁至义尽了吗? 陈经脸色暂缓,道:“可你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从小到大,我们有亏待你吗?现在我们只是希望你能提携提携你的弟弟,难道你连这样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我们吗?” 陈羽脸上的光亮愈加暗淡,她看着自己的爸爸许久,她低声道:“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感觉到你们的爱过,现在我帮你们承担债务,不过是为了回报你们的养育之恩。等债务还清,我会离开这个家。” 陈经震惊:“你说什么? 你给我在说一遍!” 陈羽不语,只转身,缓缓朝着门口走去。 身后的陈经对陈羽低吼:“今天你敢踏出门去,咱们现在就断绝父女关系!” 陈羽脚步停下,头却不回:“断绝?呵呵,你敢吗?要是断了,谁帮你还债?你的宝贝儿子吗?” “你、你……”身后,陈经‘你’了半天,却也‘你’不出一个字来。 倒是站在一旁抱着小儿子的陈经,却猛然间凄厉大喊一声:“老公,你,你怎么了——!!” 陈羽这才慌忙转头望去,却见身后本该站在陈绝身边的陈经,此时竟然脸色惨白晕倒在地上。 陈羽亦是吓了一跳,赶忙冲到陈经身边,一边摇晃着他的身体一边泣声道:“爸,爸你怎么了爸?” 可陈绝却一把推开了陈羽,对她尖锐怒喝道:“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种不肖的女儿!” 这一天,陈经被紧急送到医院后,正式确诊为急性肾衰竭中期。陈绝抱着自己的宝贝儿子,浑身迷茫得坐在医院过道里,浑身呆滞,就像是一尊苦情的望夫石。 而陈羽则静静得望着医院外头的夜空,夜空很混沌,看不到一颗星辰,只有一枚孤独又虚弱的新月残破挂在夜空中,看上去可怜极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自己生命中的阳光,这段时间,她就像是度过了一个漫长的黑夜,可这个黑夜实在太漫长了,什么时候黎明的光才能出现…… 肾衰竭需要换肾,可现在医院没有合适的肾源,所以现在陈经只能辅助治疗,延缓控制肾衰竭时间。 陈经走到陈绝身边,伸手揉住了陈绝的肩膀,她的声音已经很疲惫,可还是努力表现出积极向上的样子,对自己的母亲轻声安慰道:“别难过了,妈妈,我会努力抓钱,一定,一定会努力还清所有的债务,我也一定会医治好爸爸的病……” 可不等陈羽说完,抱着宝贝儿子的陈绝已然脸带着凶光得推开了陈羽的手,她目光阴冷得看着陈羽,冷冰冰道:“你爸爸的病是被你克出来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当初算命的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不吉利的女儿,当初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否则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一个境地……哈,哈哈,我真傻,我真是太傻了……”话说到最后,陈绝的目光已然带上了水光的痴色,仿若中了魔障一般。 陈羽不敢自信得看着她:“你说什么?什么算命的?妈妈你究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陈绝惶然回神,她看着自己的女儿,然后伸手指向医院的走廊,模样歇斯底里道:“滚,你给我滚远一点,不要呆在我和你爸爸的身边!!” 陈羽看着自己母亲这般模样,心中反复涌动的,却不知是麻木还是苦涩。她只是呆滞得看着她,看着曾经总是带笑的母亲,此时却成了这般疯癫的样子。 曾经美好的家庭转瞬之间就破碎得不成样,曾几何时她还觉得她拥有一个世界上最幸福最圆满的家,就算爸爸妈妈总是将她扔在寄宿学校,那也一定是父母亲太忙,没有时间照顾她所以才会这样,可如今真相揭开,她才恍然明白,原来真相竟是因为父母觉得她不祥,所以才远远得将她送到远方…… 一阵大过一阵的抽痛不断从心口涌来,陈羽感到自己脸上湿湿的,可她却顾不上伸手去擦一擦。仿佛只要擦去了这眼泪,她就是在对他们示弱一般。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独自自主又很好强的一个女孩儿。她活了二十余年,从来没有像任何一个人认过输。可此时此刻,她知道她输得太惨了,甚至连自尊都被父母给亲自踩没了。 这场对峙太可怕了,最终,她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垂下头,转身,然后沿着医院走廊离开。 原来真相撕开的时候,都是带着痛意的。她的背影在医院泛白的灯光下,显得如此单薄与落寞,看上去就像是个被世界遗弃的孩子。 走出医院的时候,气温有些冷凉。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又是一年深秋时。马路边上的树叶都已经烦了黄,窸窸窣窣得飘落在街道上,陈羽踩上去的时候,还发出淡淡的沙沙声。 深秋的天气其实已经有些冷了。幸好陈羽身上的白色毛衣挺厚的,所以即便此时已经深夜十一点,可她也没有觉得太冷。 夜色依旧萧索,陈羽感到浑身都疲惫极了,她想尽快回到自己的住处去,好好睡上一觉。因为公司总是加班,而她又迫切缺钱,所以总是在公司加班研究应该怎么样才能签下更大的单。所以为了方便起见,她就在公司的边上租了一套单身公寓,用来自己一个人睡觉用。所以菏此时陈羽并没有回家里的那套老房子,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单身公寓。 第21章 坟头草 单身公寓的位置有些偏僻,所以等陈羽走到巷内后,就独自加快了脚步,毕竟一个单身女孩夜出还是十分不安全。 这条巷子内的人就更少了,可以说是除了陈羽就没有第二个人影,毕竟此时已经接近十二点,大家基本上都已是入睡了。可是,说也奇怪,就在陈羽走到了小区门口,打算入小区内时,却就听身边传来一道女子干干的笑声。 这笑声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吓得陈羽吓了一大跳。而就在此时间,就听这女子说话了:“二殿下,你真是幽默哈……” 很快的便有一道阴阳怪气的男子声音响起:“哼,本殿下一直都是这么幽默!” 陈羽从来都不是胆小的人,可此时此刻听这么诡异的男女对话,饶是她胆子再大也生出了一丝骇意,干脆握着包包,一溜烟得朝着自己居住的那一栋楼跑去了。 而不远处,在一棵树的树干边上,便走出了一道人影来,夜色下,只见这女生穿着嫩藕色的毛衣,搭配着一条娃娃裙,脚上一双小白鞋,很是俏皮。自然,这姑娘的脸蛋亦是可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似会说话,鹅蛋脸的脸颊上还泛着淡淡的两朵红晕,看上去清秀极了。 只是这姑娘的身边还飞着一只乌鸦,这乌鸦浑身漆黑,看上去很是不吉利。可再细细一看,倒是能看到乌鸦身上的黑色鸦毛流光溢彩,很是漂亮。 这一人一鸦,可不正是莫瑜和二殿下嘛。 莫瑜和二殿下从如意厨房出来的时候,倒还不知人间已经冷成这样了,幸好莫瑜身上还有自己当初离开人间前留下的两百块钱,所以着陆之后就赶忙去街道边的一家小店里买了一套衣服,不多不少,正好花了两百块。 不过说起这一次的任务,莫瑜还是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莫瑜道:“二殿下,为什么长亭要派我们来人间拔些坟头草呢?” 二殿下扑哧着翅膀:“笨蛋,当然是因为长亭需要用到坟头草啊!” “……”莫瑜干笑道,“啊哈哈……你说得好有道理……” 二殿下不耐烦得白了莫瑜一眼,低声哼道:“哼,还不是因为那个老妖婆!” 莫瑜揉了揉耳朵:“你说什么?你是不是在说老妖婆?” 二殿下烦了:“谁说老妖婆了,我说的明明是银脚镯!银脚镯!本殿下要买个脚镯给本殿下的心上人!不行嘛!” 莫瑜连连点头:“行,行,等回了无方城,我就陪你去买脚镯。” 说到这次的任务,莫瑜当真是大大的不解。还记得在出发前,如意厨房正好是午休时间,她正在如意厨房大堂内和付琛德叔闲聊,可长亭却来吩咐她,说让她去人间A城的票萍巷31号斜对面的第二棵歪脖树下,拔几株坟头草。 长亭说,这一片,在一百年前,乃是一片坟墓堆。虽然时光流逝,这一片坟堆已经被改造成了新面貌,可地下坟墓内这些死后的灵魂,依旧在各自的坟包内沉睡。 莫瑜走到长亭说的这个地方,果然就看到这一棵树下长着几株长心草,在夜色下随着冷风微微摆动,看上去萧瑟极了。 莫瑜看着这几株草,心中一动,当下弯腰将这几株草摘下,放在怀中的小包里。在她出门前长亭和她说过坟头草是什么样子,所以此时莫瑜才能一眼就认出来。 大功告成的莫瑜这才由着二殿下把自己送回了无方城去。 如意厨房依旧包裹在一层厚厚的大雾里。柔柔的傍晚阳光洒在如意厨房的建筑上,将整个如意厨房都包裹上了一层柔光,看上去温馨极了。 伏在二殿下背上的莫瑜远远看着,一股到家的安全感不由自主得从心中散发了出来。对啊,说来真是奇怪,不知从什么开始,她都已经不知不觉地将如意厨房默认为是自己的家了。虽然莫瑜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有这种想法后,总觉得有些荒谬,可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她却并不讨厌。 二殿下照例将莫瑜放到如意厨房的后院,自己则还是回到了后院这棵古树的枝桠里。这棵古树的枝桠这般密不可测,一眼望不到尽头,二殿下挥着翅膀,很快就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树叶里。 莫瑜将手中的两株坟头草拿给长亭时,长亭正在房间内午休,莫瑜本不想打扰他,可等莫瑜走开时,身后长亭已打开了门来。莫瑜将坟头草递给他时,他尚望着莫瑜轻柔的笑。 长亭的长相一直都是温润好相与的类型,文质彬彬,气质绝好,不管遇到什么状况,看上去总是温柔淡笑着的,一副何事都掌握在心中的样子。不管生活中会遇到什么难题,她只要看到长亭,原本纷乱的心就总能第一时间安静下来。他身上就是有这种让人心安的魔力,让莫瑜充满了安全感。 可莫瑜更知道,长亭在无方城不知生活了多少年,也不知他从前究竟经历过如何波澜壮阔的人生。她和他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让莫瑜连想都不敢肖想她和他之间会不会擦出什么火花……毕竟她是如此平凡的一个小姑娘,只要能每天都看的到他,能一直守在他身边帮他做事打下手,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大抵是莫瑜在想着心事,长亭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在想什么?” 莫瑜猛然回神。她的脸色不由泛起了红,急忙挥手道:“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要这坟头草究竟有会什么用啊哈哈哈……” 长亭道:“你想知道?” 莫瑜睁大眼:“嗯!” 长亭笑了起来:“是为了招待一个老朋友。” 莫瑜迟疑道:“老朋友……是男是女?” 长亭道:“女。” 莫瑜心中又泛起一阵疑惑的失落来。她轻轻道:“哦……原来如此呀。” 长亭的眼眸很漂亮,狭长,明亮,可却深不可测,让人看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弯眼道:“她是个老人家,介时你见到她,可要有礼貌一些。” 莫瑜瞬间感到心中的失落消失了。她眸色又亮了起来:“老人家?你说的老朋友,难道是个老奶奶吗?” 长亭看着莫瑜眼中的亮光,觉得自己的心情都变好了。他绕有兴致得眯起眼来:“唔,也可以这么说。” 莫瑜很高兴。原来不是漂亮的女仙娥来找长亭联络感情,原来是个老奶奶啊!大抵是太兴奋了,莫瑜竟握住了长亭的胳膊,对着他娇俏得卖乖道:“那我去前厅帮付琛打下手了,等老奶奶来了,我一定会好好招待她的!” 长亭道:“你好像很高兴。” 莫瑜道:“哈哈其实也没有很高兴啦!” 长亭看着莫瑜笑得合不拢的嘴唇,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戳破她。他挥挥手,放莫瑜去大堂帮忙去了。 第22章 再上门 无方城的一天总是漫长又充实,莫瑜帮着付琛解决了好几顿的午餐和晚餐后,一转眼便又过去了七日。这一天午休,莫瑜照例在大堂和付琛商量点心吃什么的问题,只是不等他们讨论出个所以然来,莫瑜耳边便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声音来。 “长亭在吗,长亭现在可在店里??” 这道声音如此急切,一时间莫瑜付琛和德叔全都朝着声音发源地看了过去。可去见此时站在如意厨房门口的女人,形容枯槁,面容憔悴蜡黄,一头长发凌乱不堪,看上去竟是如此狼狈。 莫瑜看着她,愣了半晌,许久后才终于将她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贵妇人陈绝联系在了一起。还记得当初陈绝初来如意厨房时,尚且打扮得很时髦,穿着剪裁得体的时尚裙子,虽然脸色有些显老,可一看也知这女人是个有气质的女人。可此时此刻的陈绝,却穿着满身褶皱的素裙,显得拮据又破落。 莫瑜急忙迎上去:“长亭正在后院休息,但是客人,你找长亭是有什么急事吗?” 陈绝眼角的皱纹已经多得不能看,她紧紧得看着莫瑜,双眸之中竟泛出了水光。她抓着莫瑜的手臂很紧,紧到让莫瑜吃了痛,她颤道:“我要长亭求菜,我要用我的命来求他,求他满足我的愿望!你快让长亭出来,让他出来见我,没时间了,真的没时间了……” 她把话说得很急很乱,并且浑身都在颤抖着。莫瑜不知陈绝究竟经历了什么,竟让她变成了这般模样,精神状态如此不正常。此时正是长亭的休息时间,她也不方便直接带着陈绝去长亭的房间打扰他,想及此,莫瑜干脆道:“长亭此时有些要事在忙,等他忙完了,我就带你去见她。” 一边说,她一边扶着陈绝坐到身边的椅子上,给她沏了一杯绿茶。 陈绝望着茶杯中起起伏伏的茶叶,目光有些呆滞。莫瑜害怕陈绝一激动起来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于是便坐在陈绝的对面,陪着她。 莫瑜柔声道:“客人,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更何况如今你已经有了自己想要的儿子,你应该生活得十分幸福才对啊……” 陈绝却缓缓摇头,声音之中带上了绝望:“两年前,我老公的公司破产,倒欠了银行将近两个亿的债务。而没过多久,我老公就查出了急性肾衰竭,如今他的肾衰竭不可逆得转成了尿毒症,如果换肾的话,前后的医疗费就得至少五十万,可我女儿却不肯拿钱出来救我老公的命!”说及此,她的目光中带上了疯狂的恨意,“你说,她怎么就可以这么狠心,那是她的爸爸,从小将她抚育长大的爸爸啊!为什么她可以铁石心肠到连自己的爸爸都可以不闻不问啊!!” 说及此,陈绝留了满眼的泪,似乎已经肝肠寸断。 莫瑜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当初在人间又过一面之缘的陈羽的模样来。当时的陈羽还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小丫头,满脸的倔强和不服输,似乎是个很刚毅的人。可陈绝却说她连自己父亲病重的医疗费都不愿意承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陈羽看上去应该是个重情重义的女生。 莫瑜有些疑惑,踌躇道:“也许她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可陈绝却狠狠得打断了她:“难言之隐?什么难言之隐,她的公司每个月的利润已经达到了三百多万,她的公司蒸蒸日上愈渐辉煌,可她呢,她却连这么五十多万的医疗费都不肯负担,你说我当初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铁石心肠的女儿……”话说及此,陈绝又是一阵哀怨痛哭,直哭得莫瑜头晕脑涨,耳朵发晕。 幸好一旁的付琛及时出现,手中握着一盆德叔刚烤好的酥饼来到了莫瑜身边。付琛清俊的脸蛋上挂着优美的笑意,对陈绝轻笑道:“客人,尝一尝厨师刚做好的酥饼。” 陈绝被付琛这么一打断,也有些懵了,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刚才已经哭诉到了那个情节,她愣愣得望着这托盘内的金灿灿的酥饼,道:“这不是金华酥饼吗?” 付琛道:“客人果然好眼光。我们的厨师是金华人,做出的酥饼乃是一绝。” 陈绝伸手挑起一枚,吃了一口,不由道:“果然好吃。” 莫瑜暗暗看着陈绝暂时被酥饼给吸引开的注意力,偷偷在心中呼出了一口气来。付琛暗中对着莫瑜比了比手势,莫瑜瞬间了解,当下便站起身来猫去了后院,而付琛自己则坐在了陈绝的对面,陪着陈绝继续聊下去。 不过换了一个人也依旧没能阻止陈绝满心的吐槽言,她一边吃着酥饼,一边断断续续得对付琛从头到尾吐槽了一遍自己的女儿,期待着付琛也能附和自己几句。可从头到尾付琛只是疏离得笑着,努力做一个优秀的聆听者。 大抵是付琛的表现太过淡定,陈绝有些生气了,问道:“听我说了这么多,难道你不觉得我女儿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吗?” 付琛笑道:“我不知道你的女儿是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和闪光点,在我没有接触她之前,我不能对她做出评价。” 陈绝冷哼道:“若是你遇到这种事,你一定会比我还要生气,生气家里人的不作为!” 付琛看向桌子上的酥饼,淡然道:“就好是烹饪。没有亲手下厨做一道菜前,不可妄自对这道菜做出评价。我觉得德叔的酥饼很好吃,可二殿下却觉得德叔的酥饼很难吃。” 陈绝疑惑道:“二殿下……是谁?” 付琛道:“二殿下是我的朋友。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同一个人,同一样事物,在不同人的眼中总会有不同的看法。客人,你说是不是?” 付琛的眼神神秘又温柔,可不知为何,在陈绝看来,他的眼神却如此可怕,仿若能将她整个人都看穿。 陈绝慌乱得别开眼去,骂咧咧道:“我可听不懂你在讲些什么。你还是快去看看长亭什么时候忙完,我还要找他实现愿望呢!”付琛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发现时间已经指向了下午三点。长亭也该午休结束了。 ——而就在此时,莫瑜突然从后院小跑了回来,对着陈绝招手道:“客人,长亭已经在小筑等你,你随我来。” 接到通知的陈绝眼前一亮,当即站起身来朝着莫瑜的方向走去,离开前还不忘瞪付琛一眼。 莫瑜和陈绝一起去了小筑一楼,此时长亭已坐在了客桌上,手指握着一方茶盏,悠哉得转着圈。他的手指很漂亮,骨节都不甚分明,长指白皙,就像是一截淬了光的白玉。 陈绝看到长亭时,双眼便发了光。她赶忙冲上前去,作势想要抓住长亭的手,长亭不动声色得别开自己的手,避开了陈绝的攻势,这才道:“客人,这一次,你想求什么?” 陈绝眼中闪出偏执的光芒,使得她整个人都有些疯狂:“我要钱,我要很多很多钱。长亭,只要你给我钱,我什么都能满足你,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有了钱我老公就可以治好病,我还可以给我儿子一个光明的未来,我还可以让我女儿后悔,让她后悔对我们不管不顾——!!” 莫瑜站在旁边,她看着她,不知为何,便打了个寒颤。因为这么歇斯底里的陈绝,实在是有些可怕。 和陈绝的激动不同的是,长亭自始至终都十分淡然,他甚至还悠闲得喝了口茶,这才缓缓笑道:“鱼和熊掌,总是无法兼得。客人,你身上已经没有任何闪光点,你并不具备和我交易的能力。” 长亭虽然笑着,可他的目光却十分深沉,仿若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让人不敢多探。 陈绝的声音尖锐起来:“不,不会的,我还有我的品格,我的身体器官,啊,就算我的器官你看不上眼,那么我的命呢,我愿意拿我的命做交换,只要你能给我很多很多钱——” 长亭微微挑唇:“人世间有很多人,三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只是,一直等到七八十岁的时候,才下葬。” 陈绝恶狠狠得看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长亭柔声道:“我的意思是,客人你的生命,一文不值。” 陈绝睁大眼,仿若是被长亭如此直白的话给激得愣怔了。直到许久,才听她嗫嗫道:“你,你说什么?你说我的命不值钱……你,你竟然说得出这种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脸色亦越来越如土色,终究瘫坐在了凳子上,眸色死灰。 长亭和莫瑜谁都没有说话,而陈绝,则慢慢得哭了起来。从一开始的啜泣,慢慢变作了大哭,仿若伤心 欲绝,肝肠寸断。莫瑜小心翼翼得观察着长亭的脸色,她很怕长亭会不耐烦得发火,因为付琛说过,长亭每天每天都很忙,虽然她也不知长亭究竟在忙些什么。可既然他这么忙,那么他的时间自是无法宝贵,此时陈绝在长亭面前哭得如此伤心,也不知要浪费长亭多少的时间…… 第23章 酒 幸好长亭自始至终都只是面色淡然得自顾喝着茶,看上去并没有不耐。 等陈绝终于停了哭后,她大抵也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她慌忙擦干了脸上的泪,打算起身离开。可是,就在她转身走了两步时,她却又突然转身看向长亭,眼中亦是再一次泛出希望的光芒来:“要是再筹不到钱,我老公就要被医院强行出院,那,那你看……你看我能用我女儿的命,来作为交换条件吗?” 莫瑜一惊,不由得也看向了长亭。 长亭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然后,他笑了起来:“客人,你的愿望,怎好让别人来支付代价?” 陈绝有些不死心,高声道:“可她的命是我给的,她是由我创造出来的,她算是我的东西!” 长亭道:“每个人的愿望都需要自己来支付代价。除非您的女儿能自己来店里,亲自向我求愿。” 陈绝瞪着眼,一眼不眨得看着长亭。 莫瑜走到陈绝身边,低声提醒道:“长亭说一不二。或许客人可以回家中,和您的长女商量商量……” 陈绝猛然回神。 她看向前方院子中的一片艳红野花地,恨恨地低声道:“我一定会有办法,能让她亲自来求愿望!” 说罢,陈绝终是大步离开了如意厨房。莫瑜目送她离开后,心中再一次泛起了无比失落的情绪来。她呆呆得望着陈绝离开的方向,不明白事情演变成如今这个地步,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是陈绝的错吗,还是她丈夫的错,又或者,是他们都错了…… 莫瑜有些失落,其实她还是希望能看到客人们最终都能拥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可生活却总是这么不尽人如意。 付琛走到莫瑜身边,伸手搂住了莫瑜的肩膀,他轻笑道:“在想什么?” 莫瑜叹气:“我在想,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变成这样。你知道吗,就在刚才,她说要用她女儿的性命,来换取她们一家的荣华富贵。可是,她的女儿也是她的骨肉,为什么她会说出这么狠心的话来?” 付琛耸了耸肩:“等你在如意厨房多呆一段时间,你还会看到更多的荒诞剧。” 莫瑜干笑:“哈,你说的也对,你已经习以为常了吗……” 付琛道:“见的多了,自然也就不会再大惊小怪。” 莫瑜道:“是啊,这种事见的多了,自然也就麻木了。” 付琛道:“不,不是麻木。而是冷漠。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网,除了他们自己,别人根本帮不了什么。冷漠才是我们应该有的态度。” 莫瑜苦涩得笑了笑:“是啊。你说的太对了。就算我想要帮陈绝,可就算我劝了,她也不会听进去的,对不对?” 付琛揉了揉莫瑜的脑袋,柔声道:“别想太多。客人们的欲望无穷无尽,烦恼也就会无穷无尽,那么多上门的客人,你哪里拯救得过来。”顿了顿,“所以,不要想太多。德叔刚熬了一锅莲子羹,不如来尝个鲜。” 莫瑜最后看了眼陈绝离开的方向,这才看向付琛,低笑道:“好,德叔的手艺一直很好。” 只是,在陈绝离开的那个方向,一抹夕阳的血红残阳色如此艳丽,还透着一股旖旎的死气。 当天晚上,莫瑜付琛和德叔收工后,正打算各自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可他们走到院子中时,却发现长亭正穿着一条晚清时的长衫,坐在躺椅上喝着酒。 长亭看向莫瑜他们,对扬了扬手中的酒杯,弯眼道:“夜色撩人,是不是来和我一起喝杯酒呢?” 莫瑜第一个点头:“好,好,我还从没喝过无方城的酒呢!” 付琛啧了声,道:“我在如意厨房呆了这么久,也没见长亭你拿出私藏的酒来给我喝一口。看来今日我倒是有口福。” 德叔双眼也是直放光:“我知道,我知道。一百多年我有幸喝过一次,印象深刻,直到现在不敢忘。没想到今日还能再喝一次,哈哈!”德叔胖嘟嘟的脸蛋看上去笑眯眯的。 于是,付琛去搬来了凳子,他们三人便坐在了长亭的身边,对着月亮把酒言欢。 无方城的温度永远都维持在二十五摄氏度。温度适宜,十分养人。最重要的是,这里的空气很好,并不像人间那样充满戾气。莫瑜在如意厨房生活的这两个月来,她真的觉得自己的皮肤都变好了不少,白嫩透亮,还透着少女红。所以此时,他们四人坐在院子内时,便又无数萤火虫在身边的花丛内飞舞,看上去点点透亮,带着说不出的梦幻。 这个院子面积很大,左边是那棵二殿下常住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古树,而古树旁边,更角落的位置,则是一口废井,为什么说是废井呢,因为这口井的井面是封死的,莫瑜问过德叔和付琛,他们都说在来到厨房后就从来没有用过这口井。 而在院子的两旁,则种满了各种颜色鲜艳的花朵,以及一些十分罕见的小植物。特别是这些花朵,艳红色,香味清新,虽然她不知道这花儿叫什么名字,但是每天早晨莫瑜起床之后,她一边在院子里做些简单的体操,一边闻着这些花香味儿,她便觉得整个人都精力充沛,精神百倍。 此时此刻,莫瑜坐在长亭的身边,闻着鼻尖的花香,喝着长亭亲自倒的酒,头顶的星辰如此波澜壮阔,星星点点仿若触手可及,她觉得这一刻,实在是好幸福,好幸福。 特别是这酒,一股醇正浓郁的米香直扑鼻腔,光是这味道就足以让莫瑜陶醉。她握着酒杯仰头便大喝了三四口,只觉入口处芬芳甘甜,可入口之后却又从喉间反冲回一股悠久的酒气,让人迷醉。她的脸颊被酒染出了两道少女的嫣红,她双眼亮晶晶得看着长亭,然后,对着他傻乎乎得笑道:“长亭,这酒叫什么名字?真好喝呀……” 长亭看着她,声音柔柔:“将进酒。” 莫瑜醉醺醺得眨了眨眼:“将进酒……真好听!” 长亭淡笑:“是啊。确实好听。” 莫瑜道:“这酒,有什么来历吗?” 长亭看着她,缓缓道:“来历吗?对,是有来历的。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莫瑜笑了起来,醉醺醺得看向身边的付琛道:“你看,长亭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在向我们炫耀,他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了?” 付琛眉头一动。他小心翼翼得看了眼长亭,发现长亭并没有生气,这才皱起眉来,作势要去扶住莫瑜的肩膀:“你喝醉了,我扶你回房间休息……” 可不等付琛将这句话说完,突然身边已伸出了另一只手来,直接将莫瑜的肩膀给拦截了过去。付琛一愣,看向长亭,却见长亭已一脸柔笑得将莫瑜圈在了怀中,仿若方才横刀夺爱的人并不是他。 这将进酒十分烈性,方才莫瑜急冲冲喝下的那几口就足以让她陷入醉态。此时她被长亭搂在胸前,也丝毫没有感觉有何不妥。她依旧仰着脑袋傻乎乎得望着长亭笑,一边笑一边道:“长亭,你是不是活了很久很久,久到都记不清了?” 长亭的声音依旧清润好听:“是呢。” 莫瑜道:“你活了这么久,可曾有让你印象最深刻的事情吗?” 长亭道:“自然是有的。” 莫瑜眨了眨眼,断断续续道:“是什么事,你……你能告诉我吗?” 长亭道:“你喝醉了。下一次,我再说给你听。” 莫瑜道:“下一次?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长亭道:“下一次你想知道的时候。” 莫瑜道:“啊……好,好。等我酒醒了,我一定就来问你这个问题。你一定要告诉我哦。” 长亭轻笑:“好。” 可惜莫瑜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长亭此时的笑脸,她的眼皮一沉,便彻底昏睡了过去,再也不知今夕是何年。 长亭依旧搂着莫瑜的肩膀,他低头看了莫瑜的侧脸一眼,然后,又抬头看向天空中的无限星辰夜幕。只是,他的目光幽深复杂,让人看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 德叔拿起石桌上的一串提子,一边吃一边对长亭试探道:“公子……你,你,你是不是……” 长亭看向德叔:“是不是什么?” 德叔吞下一口口水:“那我问了,你可不准生气哦。” 长亭道:“哦?说说看?” 德叔道:“我在厨房工作了两百多年,从来没见你特别亲近哪个女子过……你……你是不是,是不是,”说到这,他又卡壳了,卡了许久后,才终于憋出口来,“是不是——喜欢莫瑜姑娘?” 只是此话一出,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付琛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连嘴巴里的苹果都不敢再咀嚼。一时之间,整个院子只剩下了沙沙的清风抚柳声。 长亭深深得看了德叔一眼,嘴中却意味深长地轻声道:“喜欢,又有什么用呢。” 说罢,长亭将莫瑜打横抱在怀中,然后站起身来,将莫瑜抱就回小筑二楼的房间去了。 而等长亭走后,付琛对着德叔跳脚:“你是在逗我吗?这种话你怎么能直接问出来,有些事情不必拆穿,更没有必要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吗?” 第24章 鬼市 德叔胖胖的脸上有些赧然,可他也觉得有点委屈:“可这种事也不是什么丢脸的,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我看着长亭孤独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铁树开了花,我还寻思着要是长亭和莫瑜真的情投意合,那我还能给他们办场囍宴露一手呢……” 付琛看向长亭和莫瑜离开的方向,摸着下巴道:“长亭从来不会轻易将心事表露,甚至于连喜怒都不形于色,这囍宴,怕是还早。” 德叔叹气,似乎有着很大的烦恼。 付琛有些怀疑得看着德叔:“你在叹气?” 德叔苦着脸道:“公子如此孤独,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付琛眉头挑了挑:“那个……咱们专心做咱们的外卖,别的事情就不劳你忧国忧民了。” 德叔摇摇头,苦恼道:“不,你不知道。长亭前几日还叫莫瑜去人家摘坟头草,一定是那个老妖婆回来了。万一那老妖婆回来,看到长亭还是一个黄金单身汉,没准如意厨房又要没个消停啊。” 付琛心底一动,不由道:“难道你说的是那个老妖婆……?” 德叔十分沉重得点点头。付琛惊呆了,他不由得又朝着长亭和莫瑜离开的方向看去,不知为何,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得抖了抖。 半夜时分,莫瑜正在梦中睡觉。而突然之间,便听耳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来,“阿瑜,醒醒。” 莫瑜本正睡得香呢,并不愿意理会这道声音,可这声音却不依不饶,一直在莫瑜的耳边唤着她,让人烦躁。莫瑜气得睁开了眼来,可才刚睁眼,却就见此时此刻,长亭正坐在自己的床边,淡淡得看着自己。 其实长亭长得就像是民国时期的俊书生,短发长衫,浑身都透着书卷气。此时烛火之下,长亭更是俊得无法天,仿若整个人都被暗暗的烛光蒙上了一层氤氲色。 莫瑜觉得自己一肚子的起床气瞬间就消失了。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傻笑着看着他:“啊,那个,现在几点了……你现在找我,是有什么事要让我去做吗?” 长亭伸手揉了揉莫瑜的脑袋,温笑道:“你做的梦倒是有趣。莫不是平日里你帮我送外卖还觉得不够,所以在睡梦里,你还要继续多送几回外卖吗?” 莫瑜一惊:“你,你怎么知道我做了一个我在送外卖的梦的?”只是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是帮长亭送外卖,而这份外卖,是她自己亲手做的爱心便当……天!这简直太丢人了! 于是就听长亭又道:“不过毕竟是你亲手做的便当,不如等天亮后,你真正亲手做一次,给我送过来。” 莫瑜脸色猛得涨得通红,她干笑道:“哈,哈哈,做梦什么的,都是当不得真的。昨天晚上还梦到我去偷付琛的背心,结果被付琛打了一顿呢。” 长亭脸色有些凝固。半晌,他问:“你为何要去偷付琛的背心?” 莫瑜被长亭问得一呆。她愈加尴尬:“这只是梦而已。我也不知道我为何要去偷付琛的背心,梦总是毫无根据的。” 长亭却若有所思得看着莫瑜,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莫瑜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大半夜的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长亭又笑了起来:“只是凑巧今夜鬼市开市,所以特意来找你,带你去鬼市玩一玩。” 莫瑜眼中爆发出浓重的兴趣来:“鬼市?一听就是十分有趣的地方呢!” 长亭淡声道:“鬼市百年一开,可具体哪一天开市,全看鬼王心情。我也是半时辰前收到消息,才知今天晚上鬼市会开。” 莫瑜赶忙站起身来:“那我这就准备准备,好个你一起去鬼市。” 长亭道:“你低头看看自己。” 莫瑜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此时早已穿上了一件藕嫩色的袄裙,样式十分娇俏。她有些不懂,可长亭已拉着莫瑜的手,直接出了房间的门,并且在临走前,莫瑜回头望去,发现身后床上,分明还有一个莫瑜,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而说是直接走出房间门,一点都不为过。长亭确实是带着她,直接穿过了木门,飘到了院子去……莫瑜都快被自己吓哭了! 大抵是看到了莫瑜直哆嗦的下巴,长亭笑道:“我只是在梦中带你去鬼市而已。鬼市不可闯入生人,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所以我带着你的一魄,好随我一起入鬼市。” 莫瑜听完长亭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只是想了想,她还是有些不放心:“那,鬼市会有危险吗?” 长亭眯了眯眼,对莫瑜轻声道:“你觉得呢?” 莫瑜歪着脑袋看着长亭半晌,终是咧出一个大笑:“我不怕。有你在身边保护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长亭牵住莫瑜的手,却也不朝着前院走去,反而一路走到了后院的这口枯井边。然后,长亭对着井口挥了挥,这井口封闭着的黑色井盖瞬间就消失无踪。 下一秒,长亭紧紧抱住莫瑜的身体,然后便朝着这口井跳了下去—— 可莫瑜却不觉得怕,她只是紧紧回抱住常听的腰,然后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四面不断向上快速移动而去的井壁。 井壁之中幽潮阴暗,她和长亭不断向下坠落,足足一刻钟后,却依旧没有落在最底处。莫瑜又疑惑又新奇得对长亭大声道:“难道这是去鬼市的路上吗?” 长亭面上无表情,只是抱着莫瑜的手更紧了一些,“很快就到。” 而就在长亭说完话的这一瞬间,莫瑜突然井底处传来了一道很是强劲的吸附力,吸引着他们更快速地往井底掉落。然后,一阵莫名其妙的颠簸传来,吓得莫瑜整个人都蜷缩在了长亭的怀中,不敢再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一阵颠簸终于过去,身边劲风也停止了刮响声,长亭带着莫瑜缓缓降落,二人的双脚终于接触到了地面。 “已经到了。” 莫瑜从长亭的怀中探出头来,小心翼翼打量着眼前的景致。可饶是她在方才就做好了准备,可此时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眼前的这方天地竟然是地在头顶,天在脚下。也就是说头顶的景色是泥土,而地下踩着的,却是洁白无瑕的天空。可虽说是天空,可踩上去却是硬硬的,就像是纯透明的玻璃地板一般。 莫瑜实在是好奇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当下便蹲下身去,伸手敲了敲脚下的透明路,便发出了清脆的玻璃敲击声。看来果然是玻璃做的…… 长亭道:“这不过是障眼法罢了。鬼王不屑九重天的虚伪,整日将鬼界踩在脚底,所以鬼王才会设法,营造出天地倒置的障眼法,算是发泄心中怒气。” 莫瑜恍然,“原来如此。”可随即又笑了起来,“不过,还真是有趣呢。” 因为是鬼市,所以长亭带着莫瑜朝着前方走了几步,就看到前方很快就陆陆续续地出现了许多的鬼怪,并且越往前走,便越是热闹。连鬼怪们的种类都多了起来。 有披散着长发的可爱小女孩,只是小女孩的脖颈上却有一圈狰狞的勒痕;还有脑袋上被一只箭横穿了的士兵,有舌头垂挂到胸前的青面妖人,更有浓妆艳抹妖娆无比的美人,只是这美人的下身总是不断渗出血液来,她便一边擦着下身的血,一边重复着“我的孩儿没了,我的孩儿没了……” 莫瑜有些害怕,不禁往长亭的身边靠了靠。长亭干脆顺势又紧紧抓住莫瑜的手,一边轻笑道:“跟在我身边,莫乱走。” 长亭和莫瑜二人行走在鬼流中,很快的,就看到了前方开始出现各种摊位铺子,而每一个铺子上,卖的东西都是稀奇古怪,见所未见。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莫瑜的幻觉,她总觉得自己这一路和长亭走来,似乎总有无数目光朝着他们看来。莫瑜侧头看向长亭,想了想,也便释然了。也对,长亭长得这么好看,鬼和人都一样,对于好看的事物总是会多垂青几眼的嘛。 第25章 拍卖 正巧,身边有个美女老板穿着广绣裙,一边吆喝道:“常娥仙子同款爽肤水,永驻青春,去皱抗衰老,谁用谁知道,用过的都说好!” 莫瑜盯着这老板手中发着光的爽肤水,当真是迈不动步伐了,她也想要常娥同款,这可是天上仙子的玩意儿啊!诱惑力不要太大好吗! 大抵是她眼中的光芒太亮,以至于让长亭也看了过来。然后,长亭走到这老板摊位前,用两个铜板将这爽肤水给买下了。 长亭将爽肤水递给莫瑜时,莫瑜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长亭却看着莫瑜,说出了一句很是意味深长的话来:“想要什么直说便可,不管是爽肤水还是被背心,我都可以买给你。” 莫瑜愣了:“背心?” 长亭道:“比如,付琛同款。” 莫瑜:“……”那只是个梦而已啊,大兄弟! 然而长亭不等莫瑜再说,已继续朝前走了。而这一路上,还能看到各种猎奇的玩意儿,比如王母娘娘的蟠桃核;比如齐天大圣当年在天上当弼马温时穿过的原味官袍;再比如哪吒三太子的藕臂同款。 不过此时最夺人视线的却都不是这些,而是今夜的鬼市上,竟然在拍卖一件名为‘天女白玉轮’的神器。 莫瑜第一次听说这件神器,并不懂这神器究竟是有什么用处。可等这个拍卖的消息从远处传来时,莫瑜身边所有的鬼全都沸腾了,就连卖蟠桃核和原味官袍的妖怪老板们也都不做生意了,全都跟着人流朝着前方跑去。 长亭倒是依旧淡定,莫瑜看着周围焦急跑着的鬼群,不由道:“长亭,我们也去看看吗?” 长亭抬头看了眼头顶黑乎乎的土地,轻笑道:“不急。贵客还没有登场,再等等。” 莫瑜不懂长亭说的贵客是指什么人,只是长亭既然不着急,那她就乖乖得跟在他身边就好,不用想太多。于是接下去,长亭就带着莫瑜在鬼市随意晃荡了好几个摊位,还摘了鬼市特产鬼蜜桃给莫瑜吃。 鬼蜜桃的味道虽然也很甜,但是甜中带着很浓的涩,是一种很奇怪的味道,和人间水灵灵的水蜜桃完全无法相比。莫瑜吃了两口便将没吃完的鬼蜜桃扔进了垃圾桶。 长亭和莫瑜依旧慢悠悠走着,只是走着走着,莫瑜就感到天上刮起了几道劲风。抬头望去,却见此时这黑乎乎的头顶上,竟有几道仙气逼人的身影踩着白云飘来。 莫瑜道:“这些又是什么人?” 长亭略抬眼看着那几位,道:“九天之上的神仙。” 莫瑜道:“神仙也来鬼市吗?” 长亭道:“今夜天女白玉轮拍卖,九天之上自然也会派人来凑凑热闹。” 莫瑜道:“这天女白玉轮,是很了不起的东西吗?” 长亭解释道:“上古时期,伏羲氏和女娲氏的爱女白玉不幸染病而亡,女娲娘娘悲痛欲绝,伏羲不忍心看她如此伤心。于是不眠不休六日,设计出天女白玉轮。”说及此,长亭看向莫瑜,“只要死者的死亡天数没有超过七日,那么,只要将伏羲琴和女娲石放入天女白玉轮内,就可以复活他。” 莫瑜讶然:“当真这么神奇吗?死去的人都可以再复活麽?” 长亭道:“创造者的力量无穷无尽,无法预估,女娲和伏羲的力量,足以逆天改命。” 莫瑜想了想,道:“那,你想要得到这件天女白玉轮吗?” 长亭轻笑起来,只是他并不回答,而是牵着莫瑜的手,向前走去,“既然贵客已经到了,我们也该去看看。” 莫瑜懵懂,干脆只跟在他身后,再不说话。 这场拍卖是鬼王亲自安排的。所以等莫瑜和长亭走到拍卖的场所时,此时整个建筑物内已是人山人海。 这次的拍卖正是在鬼王的别院举行。这个别院乃是个古代的大宅院,前院的面积很大,建筑物亦是雄伟,乃是不折不扣的豪宅。不过既然是鬼王的产业,这般豪华程度也就不为过了。 长亭说过,鬼王最喜欢的就是收集豪华的宝贝,上到发簪,下到掏耳勺,全都要最奢华的。 眼下整个宅子的前院全都围满了非人,而前方有个用云朵堆砌出的高台,高台上有两个貌美的女鬼主持人维持现场气氛和秩序。而台子正中央的宝物架上,便见有个小小的八卦阵,此时正散发着灼灼的白光,引人注意。 很快的,吉时一到,其中一只女鬼主持人便表示拍卖正式开始。而此话一出,瞬间整个院子里的叫价声起此彼伏,很快就从两万金的底价,一路叫唤到了六万金。 莫瑜不懂六万金究竟是什么概念,不过她大概明白这对她来说肯定是个天文数字,于是便十分识相得沉默以对,顺便用一种很崇拜的目光看向身边的一只不断喊价的猫妖。——没想到现在的猫妖都这么有钱…… 这些鬼怪的叫价如此激烈,可莫瑜却注意到,除了长亭一直按兵不动外,站在角落的那三个仙子们也没有喊价,仿若是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 在一片黑色光泽的鬼怪里,那三个漂亮仙子们一身的白衣,以及周身那醇厚的白色仙泽,是如此的引人注目,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她们。 直到这叫价到了十五万金时,鬼怪们的喊价声这才明显的少了许多,而也正是这时,便听其中一个貌美仙子泠泠嗓音如珠道:“三十万。” 此话一出,在场的鬼怪们全都愣了一愣,纷纷朝着声音发源地望去,旋即,整个院子都爆发出了嘈杂的议论声。 有道:“这是咱们鬼界的事,天界的来凑什么热闹,真讨厌!” 有道:“哎呀我最讨厌神仙了,有钱了不起吼!要是惹老娘不开心了,老娘照样用小锤锤砍死她,哼!” 有道:“天上的神仙在人间到处建立庙宇,接受凡人的香火,他们当然有钱了!要是我也是神仙,那我也在人间建个百八十个庙子,让愚蠢的人类天天给我烧钱。” 长亭则依旧淡然,他只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似乎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莫瑜在他耳边轻声道:“长亭,你不打算叫价吗?” 长亭轻笑道:“再等等。” 此时主持人已经开始呐喊,表示三十万一次,三十万两次,要是没有人比这个仙子出价的更高,那么这天女白玉轮就要花落她手了! 莫瑜有些着急,压低声音道:“白玉轮就要被那个仙子拿走啦!” 可不等莫瑜的话音落下,就听角落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我出五十万。” 第26章 钟大人 众鬼愈加恍然,纷纷朝着话音处望去,便见此时在角落内说话的,却是个满面络腮胡的男子。这男子身着绛紫衣袍,脸色英俊,虽留着络腮胡看上去很是粗犷,可这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英挺面貌。 莫瑜身边的一只小鬼十分激动,一边跳了起来一边道:“啊啊,是钟大人,英明神武的钟大人!” 钟大人?哪个钟大人?莫瑜好奇,不由问道:“钟大人,哪个钟大人?” 小鬼指了指那个络腮胡,向看傻子一样的看着莫瑜:“钟大人不就是他吗?” 莫瑜干笑道:“呃,我知道是他,我只是想会知道,钟大人他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 小鬼惊愕道:“你竟连钟大人都不知道是谁吗?三界之中谁不知道钟大人的鼎鼎大名呀!” 莫瑜道:“我……我比较笨,初来乍到……” 小鬼鄙视得看着她:“钟大人的名字叫钟馗,是鬼王的左膀右臂,主要是帮鬼王抓那些不听话的厉鬼。” 莫瑜睁大眼,赶忙重新看向这络腮胡的俊男,——钟馗?他竟是钟馗?艾玛,和电视剧里的完全不一样啊…… 长亭也正在看着钟馗,然后,嘴边泛起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来。 而另一边听着钟馗喊价到五十万的仙女,脸色也是相当难看,她的目光冷冷得看向钟馗,然后终是一甩袖,带着身边的这两个仙子,一齐走了。 莫瑜道:“他们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长亭道:“价格不合适,自然就走了。” 莫瑜道:“那,他们没有将天女白玉轮带回去,天帝会责怪她们否?” 长亭道:“仙界的仙子们大多清高,自视甚高。从不将银子财宝这些身外之物看在眼中。想来他们这一次只带了三十万金过来,既然钟馗的价格已经压过他们一头,他们自然不会再执着下去。” 莫瑜恍然:“原来如此。可既是如此,为何他们不多带些银子,以防被人压过了价呢?” 长亭眯了眯眼:“因为……天帝很抠门,他只愿意出三十万金。” 莫瑜额头滑下了冷汗。——这么说天帝,真的好吗…… 可其实长亭说的没错,天帝他确实是个‘抠门’的天帝。在他看来,任何东西都有它的对应价值。这个天女玉白轮,在天帝他老人家的心中,便是一个只值三十万金的八卦阵。毕竟这八卦阵,是得配合伏羲琴和女娲石一起使用的。光有一个阵,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卵用……而伏羲琴和女娲石都在天上,所以这个白玉轮,其实天帝寻思着大概走个过场,意思意思,也就差不多了…… 所以,此时这几位仙子才会走得如此干脆,连一片云彩都懒得带走。 钟馗也从远处一路走到了鬼群中来,并且好巧不巧的,就整好站在了长亭和莫瑜的旁边不远处。莫瑜偷偷打量他,只觉得钟馗不止看上去很粗犷,就连气质也很粗犷,虽然他长得帅,可一双眉头总是皱着,看上去就是一副凶相。 也不知道是不是莫瑜的错觉,她总觉得钟馗的脚动了动,然后他距离长亭就近了一步。莫瑜不由揉了揉眼睛,于是便见钟馗又挪了一下脚步,于是他距离长亭就更近了…… 莫瑜偷偷在长亭耳边轻声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钟大人似乎在朝着你靠近。” 长亭微挑唇角:“静观其变。” 果然片刻之后,钟馗已然挪到了他们的身边。然后,只见他朝着长亭伸出手来,一边尴尬得笑:“你好,我叫钟馗。我知道你是无方城的城主,也是如意厨房的老板长亭。很高兴认识你。” 长亭侧头看向他。他看着钟馗伸出的手,古铜色,掌面上还有很多老茧和刀疤,在无声地诉说着钟馗的波澜过往。长亭道:“在下亦久仰钟馗大名。”一边说着,长亭一边也伸出手去,和钟馗握了手。 钟馗小心翼翼得看了眼四周,这才对长亭低声道:“你可知鬼王为什么要设下这场拍卖会吗?” 长亭道:“知道。” 钟馗讶异:“你知道?” 长亭眯了眯眼:“他曾欠我一百万金,至今未还。” 钟馗干笑:“啊哈哈,对,对。” 长亭道:“而我则很想要这天女白玉轮,所以他才开了这拍卖,想要我来竞价。” 钟馗脸上笑意都快维持不下去了,“啊哈哈,哈哈,对,对。是这样没错……” 长亭道:“不过,说也奇怪。天女白玉轮本就是我如意厨房的物什。只是三百年前被人盗走,一直下落不明。直到前几天我才知,原来这白玉轮竟到了鬼王手中。听说,是他在游历魔界时,捡到的。” 钟馗干咳一声:“那个,对啊。鬼王他一向都是如此的好运气……” 长亭道:“所以鬼王是打算用捡来的东西来白白抵消我的一百万金吗?更何况这东西本来就是我的。” 钟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其实鬼王也是有苦衷嘛。鬼界最近不景气,整体实业都萎靡不振,鬼们都快买不起鲜肉了。百姓没钱赚,鬼王他的税收当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说及此,突然鬼群中又有一道声音响起:“七十万金!” 看来还在拍卖中,只是叫出的数字已经越来越天价。 钟馗赶忙紧接着喊:“八十八万金!”喊完后,钟馗还小心翼翼得看了长亭一眼。 长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也是鬼王安排的?” 钟馗咳了咳:“有些事情不必揭穿。” 如果说天帝是抠门的话,那鬼王绝对是吝啬,并且是吝啬到了尘埃里的那一种。五百年前他欠了长亭一百万金,到了现在一分不还不说,反倒还将天女白玉轮用来拍卖,还在叫价人群里安插水军,就是为了哄抬价格,拉高水分,逼长亭用一百万的价格来拍下白玉轮,如此就刚好可以抵消他欠长亭的那一百万巨额债务。 三界上下谁都知道,若是没有伏羲琴和女娲石,这天女白玉轮就是个渣渣,什么用处都没有。这个轮子哪里卖得了一百万金呢,五十万也算是顶天了。可惜英明神武的鬼王大人就有办法能让这白玉轮卖出自己想要的价格,毕竟他的地盘他做主。 所以,等钟馗将“九十九万”的报价报出口时,他便用一种充满鼓励的目光看向长亭,期待着长亭能将最终的一百万数字说出口。 第27章 梦 长亭到也配合,果真就从容不迫得喊出了“一百万金”。然后,台上的女鬼主持人瞬间三敲小木锤,算是一锤定音。 全程在旁边围观了整个经过的莫瑜觉得有些不服气,她鼓着唇,生气道:“鬼王怎么可以这么做事呢,长亭你真的打算做这门亏本生意吗?” 此话一出,钟馗连连叹气,道:“欸,小姑娘你还年轻。不懂官场的复杂和腹黑之处。发生这种事,我也是不想的。可惜鬼王之命,不得不从。” 莫瑜看向长亭。 长亭道:“白玉轮我有急用。” 莫瑜道:“既然是急用,那倒也只有这样了……” 长亭道:“无妨。天地阴阳,总有其维持平衡之法。债务也是一样,欠别人的,总归是要还的。这是宿命,谁都逃不了。” 莫瑜似懂非懂得点了点头,虽然她听不太懂,可既然长亭这么说,那么一定没错。 半时辰后,长亭已将天女白玉轮收好,和莫瑜走在了返回如意厨房的路上。只是莫瑜还在想鬼王欠长亭的那一百万金,就这么被白白得相抵了,实在是可惜。 莫瑜道:“实在是痛心。那可是足足一百万的金子呢。” 长亭看上去的心情倒是不错:“你可知,为何当初鬼王会欠我这一百万?” 莫瑜好奇:“为什么?” 长亭道:“当初的如意厨房还不叫如意厨房,而是名为……” 而是名为如意客栈。不过本质是不变的,都是售卖烹饪美食,当然了,当时的客栈还会留些客人住宿。 五百年前,如意客栈的主厨还是一只男狐狸精。这只狐狸精的手艺顶级,做出的美食十分有名。所以时常会吸引三界上下的闲人特意赶到无方城来吃上一顿饭。而鬼王,便是这些闲人的其中一个。 长亭身为老板,从来都是看客人的贫富程度来叫价。鬼王第一次来的时候,不懂规矩,吃完饭后只抹了抹脸上的油,表示自己没带钱,先赊着账,下次带钱了再来付清。扔下这句话后,鬼王拍拍屁股,走了。而走之前并没有问这顿饭的价格。 第三天的时候,鬼王又来了。照例点了一大桌的山珍海味,很是奢侈。而吃完之后,他正打算掏钱,可他见长亭总是一副笑眯眯很好说话的样子,于是将伸向荷包的手给收了回来,依旧借口说自己没带钱,下次再来付清。 就这样,英明神武的鬼王大人便连续在如意客栈蹭了整整八顿的山珍海味,而每一次,长亭都是点头说好,连一点脾气都没有,好像果然是一个很好欺负的人。 直到半月之后,这段时间鬼王因忙于公事,所以许久没有再去如意客栈,于是,就这么突然的,长亭他独自跑去鬼界的鬼王殿,找鬼王上门要债来了。 长亭上门的时候鬼王正在和自己的第十八个小妾你侬我侬,听到小厮来报说长亭上门来讨钱时,鬼王还笑了好一会,笑这个长亭真是没有眼力见儿。可是,还不等鬼王笑完,长亭已然独自闯到了鬼王的寝殿,并且手中还握着天帝的一道密旨。 这密旨上写着的话相当的简单粗暴,上书要是鬼王敢坑欠长亭的债,那么他一定让鬼王再也过不了安生日子。比如他会时不时的让司命星君多写几个怨气深重的剧本,给地府多添几个厉鬼什么的。 鬼王看着密旨惊呆了,突然他才意识到为什么如意客栈可以独自位于无方城这么多年并且混得越来越好,看来正是因为长亭背后有人,可以给他撑腰。 鬼王当即抹了把脸陪着笑脸得询问这八顿饭的价格是多少,他也好付款。可没想到长亭直接说出一共一百万金后,鬼王当场就给吓惊了。 他没有这么多钱,他不过是天帝手下的一个地方管理者,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钱嘛!要是他支付得出,那岂不是从侧面告诉大家,他贪污行贿吗?! 当然了,鬼王吃的那几顿饭自然是不可能达到一百万金的,不过长亭从来都是见人收费,所以他说要收鬼王一百万,那么鬼王他就必须得支付一百万,没法儿赖账。 所以最终,鬼王给他写了一张一百万金的欠条,顺便还被长亭捞走了鬼界的宝物将军树作为利息。 而这一百万金的债务,鬼王他一拖就给直接拖到了今天。 不过后来三都在越来越好的发展,外卖开始流行。所以长亭也就将如意客栈改成了如意厨房,专门为三界送外卖。而住宿这一块,也慢慢废掉了。原来的客房部也已变成了小筑,专门给店员们居住用。 说罢,长亭微摇头,无奈道:“时间过得太远,回想当初那些时候,都有些记不清了。” 莫瑜听得入迷,问道:“将军树……是厨房后院的那一棵吗?” 长亭道:“正是。” 难怪那一棵树如此神奇,明明外面看着不大,可走到树底下仰头望去,就能看到树内枝桠茂密,层层叠叠无尽头,仿若是另外一个世界。原来那树是鬼界的宝物。 长亭和莫瑜断断续续得说着话,然后沿着来时的路重新返回到了如意厨房。只是奇怪的是,莫瑜明明觉得她和长亭在鬼界呆了很久,可此时回到如意厨房后,头顶的天色却还是漆黑一片,似乎时间并没有产生变化。 长亭将莫瑜送回房间。此时房间内,还有一个莫瑜正在呼呼大睡,长亭将身边的莫瑜送回到床上的莫瑜身体里,然后,这才离开。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鸡啼声。天亮了。莫瑜慢慢睁开眼来,便见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一床薄被。侧头望去,便见窗外的天色已是大亮。而墙上的钟表上,时针不偏不倚,正好是指着‘七’这个位置。 洗漱完毕后,莫瑜照例走到院子内做早操,而此时长亭也走到了院子中来。莫瑜看着他,甜甜笑道:“长亭,早。” 长亭依旧很温柔,“昨夜有些折腾,今天午休的时候,你可以回房好生休息。” 莫瑜惊讶地看着他:“啊……难道昨晚的一切,不是梦吗?” 长亭笑得高深莫测:“你说呢?” 莫瑜愣了半晌,旋即,十分激动得转起圈来,还一边欢呼道:“难道真的不是梦吗,这真的太神奇了!” 长亭浅笑着走了。留下莫瑜一人,在原地荡漾地笑,一边感慨在如意厨房,真的可以遇到各种各样的奇事呢。 今天的太阳很好,光照很足,洒在人身上,便觉得暖乎乎的。莫瑜帮着付琛忙完了最忙的时候,又绑着德叔收拾了残羹,这便打算回到房内去补上一觉。 可是,不等莫瑜走到后院,她便突听身后传来了一道怯怯的女子声音:“请问,这里是如意厨房吗?” 第28章 母亲 莫瑜瞬间转身望去。于是,便望见此时此刻站在身后的女子,约莫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穿戴得很职业,穿着白领套装。而最关键的是,她长得,和陈绝的女儿陈羽,一模一样。 当初在人间的时候莫瑜曾巧合见过陈羽一面,所以此时她见到陈羽浑身透着疲惫得站在如意厨房门口,莫瑜她多么希望这只是她的幻觉啊…… 她真的不希望陈羽来厨房。可是如今她真真切切得站在了她的面前,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和陈绝之间,又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 大抵是见莫瑜只是沉默得看着自己,陈羽有些不确定得再次问道:“请问,这里是如意厨房吗?” 莫瑜这才回神。她赶忙走到陈绝身边,然后勉笑道:“对,对的。这里是如意厨房。请问客人你有什么事吗?” 莫瑜的态度表现得这么明显,以助于让付琛频频朝着莫瑜看了过来。莫瑜知道自己失态了,可她对着陈羽,实在是热心不起来…… 陈羽并没有太在乎自己莫瑜的态度。她依旧笑得腼腆,一边踏入大堂来,一边礼貌道:“那个……可能是我唐突了,但是我还是想问一问,请问这里是能实现人任何愿望的如意厨房吗?”说及此,她顿了顿,“我的母亲说,她来过这里,并顺利得求了个儿子。虽然我母亲确实在三年前生了一个儿子,但是,我还是有些不信的,毕竟这件事,太神奇了……” 莫瑜轻声道:“既然你不信,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呢?” 陈羽笑道:“这几年,我们家出了些事。——是一些很不好的事。所以,不得已之下,我才来到这里,想要求一个愿望。” 莫瑜的心沉了沉。她分外沉默得一路将陈羽引到了后院的小筑去。然后,自己则去通报长亭来客人了。 长亭此时还没有开始午休,而是在房间内绘一副美人画。绘画的纸张泛着黄,看上去很有年代感。收到莫瑜通知后,便和莫瑜一起下楼,入了小筑一楼。 客厅方桌上,长亭坐那头,陈羽坐这头,莫瑜依旧候在一边,等着长亭吩咐。 桌子上的龙井茶正散发着阵阵清香。长亭的目光幽深又辽远,他柔声问道:“客人,你想求些什么?” 陈羽看着长亭,有些讶异:“真没想到,如意厨房的老板竟然这么年轻……”说及此,她笑了起来,只是这笑有些苦涩,“我想求金钱。很多很多的金钱……你能满足我吗?” 长亭微笑:“当然可以。” 陈羽垂下眼去,轻声道:“是吗。我还以为,你会把我臭骂一顿,然后,再用扫把把我给赶出去。” 长亭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陈羽伸手握住茶杯,望着水杯中层层漾开的水面,自嘲道:“我说我要很多很多钱。哈哈,我是不是特别厚颜无耻呢?竟然对一个陌生人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人生在世,谁都想要很多很多钱,可我却来找你,还直接了当的说出了口。” 长亭道:“人生在世,每个人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欲望。” 陈羽道:“对啊,欲望。无穷无尽的欲望……”她抬起头,望向屋檐,她的眼睛有些湿润,似乎是在哭泣。果不其然,她在开口时,莫瑜便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哭腔。她说,“可我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这些。这么多年我心中真正渴求着的,是爱啊。” 长亭柔声道:“客人是有什么烦恼吗?” 陈羽的双眼越来越红。她哽咽道:“我的父亲尿毒症晚期,现在躺在医院里,每天至少要一万块钱的医疗费。我的母亲,我母亲她只顾着照顾我的弟弟,最近我的弟弟要上幼儿园,她天天逼我拿钱,好将我的弟弟送入市里最好的幼儿园。” 最好的幼儿园,一个学期的学费就得三万元。三年承包十五万。一次性缴清。可自从三年前陈氏破产欠下了将近两个亿的债务后,陈羽那那时起,赚来的每一分钱就第一时间被银行给掏空。这三年她早起摸黑,拼了命的工作,哪怕加班到凌晨两点也是常态。 她独自一人勉强撑起这个家,努力想要给自己的父亲母亲和弟弟一个更好的未来。可是如今父亲受了重病,母亲没有一天不在向她要钱,不管是衣食住行还是生活大件,哪怕是走在大街上看到一双好看的高跟鞋,她母亲都要给她打电话,让她给她打钱好买鞋。 陈羽自己已经许久没有给自己办置过新衣服,甚至于连吃一顿好吃的晚餐都舍不得。又一次她和合作伙伴一起去外地出差,需要谈一个大客户时,合作伙伴看不下去陈羽的过分勤俭,主动给陈羽买了一套香奈儿的职业装。可等陈羽回到A市时,她母亲出现在她面前,看着她身上的香奈儿阴阳怪气得指责陈羽宁可花费两万块钱买一套衣服,却不愿意出钱给弟弟买一套刚上市的遥控飞机。 陈羽总是觉得自己好累好累,更不懂自己活在世上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帮父母还债,帮父母养育弟弟吗?难道生而为人只是为了背负永无止境的责任和被索取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看着自己的父亲奄奄一息躺在医院里的时候,就觉得痛苦得快要喘不过气。她看到自己的母亲抱着弟弟一脸防备得盯着她时,她就觉得心底难受极了,就像是有人在拿针来扎一般。 明媚他们应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可如今,却宛若仇人相见,相互红着眼,勾心又斗角。 一个月前,她母亲突然找上公司来,竟然哭着乞求她,让她用命来换取全家人的幸福。陈羽真的不懂,自己在母亲的心中,难道果然就是个移动的提款机吗。从小到大的母女情果真就比不上钱来得重要吗? 而也正是那一天,陈羽终于明白了自己在母亲心中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存在。她终于不再奢望母亲会来关心她吃不吃的好,穿不穿的暖,更不再奢望会不会在某一天,母亲她会端着银耳汤来看她,让她不要工作得太辛苦。 这一切,全都不会发生的。 第29章 黄金屋 这一切,全都不会发生的。因为她的母亲恨她,恨她克得她的丈夫半死不活,也恨她不能给她足够的钱,没法让丈夫换肾,也没法给她的宝贝儿子一个光明的未来。 陈羽总是在想,也许真的是她太没用了, 不能给家人更好的未来。所以母亲才会那么恨她。她应该谅解母亲,而不该自怨自艾。 每当陈羽想要试着和母亲和解时,可母亲的态度却是那般强硬,甚至于连正眼,都不屑给她。而只有陈羽给她钱的时候,才终于能在她的脸上,看到一丝笑意。 尽管这笑,她是对着陈羽手中的钱发出的。 就在昨天,陈羽生日。她的母亲竟然十分出乎意料得打电话给她,让她回家吃晚餐。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收到母亲的关心电话了。平时她给她电话时,除了催钱还是催钱。 所以陈绝的这通电话让陈羽感动得快要哭了,她虽好奇为何母亲突然转了性,可当天她还是推掉了所有的工作,早早的回到了家去。 可陈羽才刚进屋,便看到餐桌上除了陈绝和三岁的弟弟之外,还做着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子。 然后,在晚餐的客桌上,陈绝笑得一脸高兴的对那名为‘余总’的中年男子说,我的女儿要是能嫁给你,那真是她八辈子修来的服气呀。 陈羽是知道余总的,他好色成性,从前在婚姻中时,就屡次出轨,渣中之渣,原配忍无可忍和他离婚后,他火速就和小三结了二婚,自然,这段婚姻维持了三年后也以失败告终。 这些桃色新闻在整个上流圈子内早已人尽皆知,可她母亲却还去招惹整个余总,想要将陈羽嫁给他。这一刻,陈羽看着自己母亲对着余总赔笑的笑脸,第一次感到浑身上下都蔓延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冷。 那一刻,她明白,此生她和她母亲的这份母女之情,终于彻底断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木质的窗户洒在木桌上,形成了一个个小光圈。陈羽狼狈得擦掉脸上的泪水,对着长亭笑道:“真是让你见笑了。其实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只是……只是我很快就要死了,我怕我再不说,便没机会再说。” 长亭温声道:“为什么觉得自己会死呢?” 陈羽一愣:“是我母亲说的,我的命可以在这换上一笔钱。所以要想得到钱,我应该就死了罢。” 长亭道:“不,你不用死。” 陈羽看着长亭,然后,她眼中慢慢便渗出了一种名为希望的光芒,“我不用死?真的吗?” 长亭轻笑着点头:“客人你和你的母亲不同。若是你来求愿,那么只需支付我二十年的寿命,我就可以给你一笔足够的钱。” 陈羽欣喜若狂:“好,好。没想到竟然可以……这真的是太好了……” 长亭站起身来,走到了锁着门的客房内,并且依旧反手关上了门。而等片刻后长亭从房间出来,手中照例拿着一碗流光溢彩的水液。 长亭将这碗递给陈羽,温声道:“喝了这碗无忧汤,然后,睡一觉。” 陈羽接过这碗,并没有问无忧汤是什么东西,十分干脆地仰头将这汤药一饮而尽。无忧汤能让人忘记忧愁和烦恼。然后,陈羽果真便流露出了傻乎乎的笑意,仿若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长亭对着陈羽的额头伸出手去,当即只见一阵光亮传来,便见有一条透明泛着淡光的线从陈羽的额头溢出,然后缓缓落在了长亭的手中。他将这丝线收好,然后转身回到了那间密室,半晌后,出来,并重新锁好了房门。 长亭走到厨房去,一边对莫瑜道:“我要给客人做一道‘黄金屋’,你让二殿下去将军树内摘取一片金色的财富叶来。” 莫瑜有些担忧得看着陈羽:“她会感到疼吗?” 长亭道:“她喝了无忧汤。” 莫瑜道:“汤醒了之后呢?” 长亭道:“寿命和旺夫气不同,抽出几年的寿命,是不会疼的。” 莫瑜叹气:“但愿她的余生能过得开心一些。” 说及此,莫瑜走到院子里,敲了敲将军树的树干。很快的,就听枝桠丛中闪过一阵动静,二殿下扑扇着翅膀,很快就飞到了莫瑜跟前,一边用一种鄙视的目光看着她。 莫瑜道:“二殿下,长亭让你去将军树内摘一片金色的财富叶来。” 二殿下哼了声:“我就知道找我没什么好事。果然又是这种体力活。” 莫瑜道:“你直接摘一片就是了,这怎么会是体力活呢?” 二殿下道:“笨蛋,你知道将军树有多大吗?老子在将军树住了三百年,都没有飞到将军树的尽头。长亭说要一片金色叶子,没准老子飞个两天两夜都有可能找不到一片!” 莫瑜震惊:“难道将军树当真有这么大吗?这,这怎么可能……” 二殿下斜眼看她:“真是个没见识的凡人。算了算了,本殿下跟一个凡人计较这么多干什么。你在这儿等着,本殿下去去就来。” 话音刚落,二殿下已然挥舞着翅膀重新飞回了这层层叠叠的树樟里,很快就没了踪影。其实莫瑜大概知道将军树确实别有洞天,可此时听二殿下这么说,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这棵树来。心道这不愧是鬼界之宝,果然很神奇。 不过转念一想,这棵树既然能被长亭看中,就足以说明这棵树确实有它的过人之处,那么她也就可以理解了。毕竟如意厨房的一切,都是很神奇的嘛。 大概一刻钟后,二殿下重新回到了莫瑜身边,嘴巴中还叼着一片金色的叶子。不过让莫瑜疑惑的是,二殿下的脑袋上竟然带上了血。莫瑜一急,赶忙道:“你受伤了?你为什么会受伤?伤在哪了,让我看看呢?” 莫瑜一连问出了四个问题,二殿下的乌鸦脑袋看上去却怪怪的,特别是他的眼睛,竟然没有鄙视得看着莫瑜,反而泛着呆滞痴迷的光。她一急,干脆伸手抓住了二殿下,然后将他放在手心仔细观察。 二殿下肯定是受了伤,否则莫瑜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抓到它。莫瑜细细看着,只是看了半天后,莫瑜发现二殿下竟是在流鼻血。 可是好端端的,怎么会流鼻血呢?莫瑜想了想,干脆将二殿下一路捧回了小筑一楼。 莫瑜将金叶子递给长亭,一边将二殿下呈到了长亭面前。长亭瞥了它一眼,十分淡定:“财富叶的守护神是两个美艳女鬼。” 莫瑜睁大眼。 长亭道:“常年只能维系鸦身的二殿下,已经禁欲了三百年。” 莫瑜嘴角一抽,她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长亭转身去了厨房:“让德叔给它炖锅绿豆汤,去去火。” 莫瑜脸色发烫,捧着二殿下,默默得转身找德叔去了。 黄金屋是一道点心。诱人的金黄色,因为加了糯米粉,所以看上去很有弹性。等无忧汤醒后,长亭将这道点心放在了陈羽面前,让陈羽吃掉它。 陈羽有些疑惑得看着黄金屋,不确定得问道:“只要吃了这道点心,真的可以得到财富吗?” 长亭弯眼:“如意厨房,童叟无欺。” 陈羽握起一块,放在口中,只觉入口喷香软糯,竟是十分好吃。她其实并不知道这家店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可至少这道点心,确实让她感到了幸福感。 陈羽离店前,十分郑重得谢过了长亭和莫瑜,这才沿着下午的暖阳缓缓离开。一直等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了,莫瑜这才缓缓收回眼来。 大抵是莫瑜这样一副心事沉沉的模样逗笑了付琛,付琛一边喝着德叔刚炖好的绿豆汤,一边走到莫瑜身边,笑道:“也许你也应该和二殿下一起降降火。” 莫瑜叹道:“你说的对,我最近确实上火。” 付琛道:“啊,实不相瞒,其实我最近也上火。” 莫瑜疑惑得看着他。 付琛眨眼:“最近遇到了一个貌美的女妖精。” 莫瑜抽了抽嘴角,她绕过付琛,一路去了长亭房内。 此时长亭正沐浴完毕,整个房间都透着清新的皂角香气。他坐在书桌前,身上换了一件纹着桃花的宽松长衫,他的头发半干半湿,将他的脸颊都衬得不染世俗。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本泛黄的古籍。 莫瑜贸然闯进他屋内,看到他此时的模样,脸色徒然便烧起了火来。她结巴道:“我,我,我只是……” 长亭轻笑道:“只是什么?” 莫瑜道:“只是,有事想请教你……” 长亭道:“哦?什么事?” 莫瑜认真道:“我真的很想很想,知道陈羽的结局。长亭,你这可有什么法子,能让我看到她的余生的?” 长亭放下古籍,清澈的眼眸柔柔得看着她:“为何想要知道她的结局?” 莫瑜有些泄气得垂下肩膀:“我只是为她感到难过。” 第30章 往生镜 莫瑜有些泄气得垂下肩膀:“我只是为她难过。”顿了顿,她又说,“陈羽已经很用心得在养活这个家。可她为什么连一丝回报都得不到呢。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多狠心的父母,难道他们的儿子是宝贝,陈羽就注定该成为最孤独的那一个吗?” 长亭道:“世界上总有很多没有道理可言的事情。阿瑜,你应该看开。” 莫瑜道:“可我却觉得,很多事情,还是应该尽力争取。”她的眼中透着一股倔强,满脸都写着不服输三个字。 长亭若有所思得看着她,随即,站起身来,走到莫瑜身边,对她温声道:“你若当真想知道,那便跟我走。” 莫瑜当即点头,当下便跟在了长亭的背后,跟着他一起走向了三楼去。 整个如意厨房其实很古怪,莫瑜只在大堂,院子,和自己的房间走动,其他地方她从来没有靠近过。比如在这栋小筑的背后,其实还有一栋楼。不过通往那栋楼的通道已经被封锁。比如小筑其实还有三楼,可是不知是不是莫瑜的幻觉,这个通往三楼的楼梯总是呈现着透明色,整个楼道都像水花一样泛起涟漪,让人看不真切,仿若这个楼道只是莫瑜的幻觉。 付琛也常常告捷她,不可以在如意厨房随意走动,因为如意厨房拥有很多暗道,每一个暗道都通往一个未知的时空,没准一不小心,莫瑜就被卷到史前时代…… 如今莫瑜跟着长亭走上了三楼,莫瑜不由觉得惊奇。她睁大眼看着脚下这泛着水波的楼梯,她和长亭每走一步,这楼梯便会从他们的脚泛滥出一层涟漪,就好像是水平面一般。 等上了三楼后,却见整个三楼脚下铺着的是暗色地板,而放眼望去便是整个一排排的书架子,整整齐齐得排列开来,仿若是一个无尽头的收藏馆。竟是一望无际。 而这硕大的空间内,有无数的光芒从架子上发出,有的是一团白雾,有的是一团火红,更多的则是淡淡的金光……莫瑜目不转睛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一边好奇:“长亭,这些都是些什么?” 不知何时,长亭的手中竟多了一盏古代的烛灯。他道:“这些,都是如意厨房的宝物。” 莫瑜道:“宝物?难道都是长亭你这么多年来通过交易所得到的吗?” 长亭依旧朝着前方走去,一边轻笑道:“有些是,有些不是。” “不过……”莫瑜还是感到好奇,“你手中的烛灯……” 长亭转头看向她,然后对她挑了挑眉,轻笑:“从画上借的。” 莫瑜侧头一看,果然便见挂在墙壁上的一副书生夜挑图上,原本在桌子上的烛灯已经不见了,而画中的书生也放下了手中的文言文,左顾右看得在画中的寝房内找着消失的灯盏。 莫瑜恍然大悟,终于不再纠结灯的事,专心得跟在长亭背后,一路朝着深处的架子走去。 最终,长亭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架子前。不过,这个架子与其说是架子,不如说是古时的女子梳妆台比较合适。这个梳妆台看上去虽然有些旧,可色泽却依旧很好,一看就知价值不菲。而更让莫瑜注意的是,这梳妆台上竟然放着无数的胭脂水粉,和各式各样的珠宝,将台面上的三个收纳盒全都盛满不说,还有好些珠宝就这么盛放在外头,大抵是因为摆不下了。 别说是这成筐的珠宝首饰了,光是被扔在梳妆台最角落的那几根碧绿色的发簪就足以让莫瑜心动!莫瑜不由想要伸出手去触碰,眼看就要接触到这簪子,长亭突然道:“阿瑜。” 莫瑜的手一顿,她侧头看向长亭:“怎么了?” 长亭眯了眯眼:“这些东西,都有主人。” 莫瑜恹恹得收回了手来:“我只是想看一看而已。” 长亭神秘道:“很多东西都不可乱碰。特别是……和女人有关的东西。” 莫瑜不解:“为什么?” 长亭道:“因为,女人可不好惹呀。” 莫瑜更好奇了,满脸不解地看着他。 长亭对着莫瑜点了点下巴,莫瑜瞬间朝着长亭用下巴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却见此时此刻,在梳妆台旁边的架子边,正站着一位冷冰冰的红衣女子。 这女子长得极其美艳,那张皮囊竟是可算倾国倾城,可惜她身上的戾气太重,生生得破了三分美感。 莫瑜再仔细一瞧,却见这红衣女子身上的红衣……似乎是嫁衣?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红衣女子眼中的阴冷让莫瑜感到害怕。她不由自主得走向长亭一步,一边微怯得看着她。 长亭看向这女子,道:“雪贞,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雪贞面无表情得飘到了长亭面前,冷冷道:“常年关在这阴暗潮湿的地方,没有人欣赏我的容貌。你说我过得好不好?” 长亭道:“画上的人,架子中的灵魂,还有藏宝室最深处的魑魅魍魉,他们都能看到你的美。” 雪贞恨声道:“那些妖孽不配欣赏我!我可是齐国第一美人!” 长亭道:“齐国早已经亡国。” 雪贞双眸一片血红,莫瑜真怕她再激动下来,眼睛就要流血了,“就算大齐亡了,我也是天下第一美人!” 长亭道:“你是如意厨房藏宝室第一美人。” 雪贞生气了,当下间竟然脸色变成了青色,嘴中长出了獠牙,手上涂了深红指蔻的指甲盖迅速变长,活脱脱就是一只厉鬼的模样! 长亭面无表情得看着她,仿若雪贞会有这样的变化,他并不感到意外。长亭手中金光一闪,便见他指间多了一张符纸,再将这符纸轻轻一甩,于是这符纸便轻轻柔柔得朝着雪贞飘去。 雪贞更怒了,当即扬着尖锐的指甲,就要将这符纸抢过去撕碎,可她的手刚触碰到这符纸时,她的手就发出了一抹焦烟,竟被腐蚀出了一个烂洞来。 莫瑜看得目瞪口呆,她觉得自己还是太孤陋寡闻,不懂长亭!她怎么忘了,长亭分明就是一个会术法的神仙啊,可笑方才她竟然问长亭他手上的灯是怎么来的的蠢问题,明明以长亭的厉害程度,就算他直接把月亮握在手里,她也可以理解!毕竟他是长亭,无所不能的长亭啊! 更别说是手撕厉鬼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活了,对他来说更是小菜一碟。 果然,在长亭这吃了亏的雪贞瞬间就褪去了厉鬼面貌,恢复成了方才的样子。只是她低头看着手上多出来的伤口,然后又抬头看了看长亭,竟然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一边哭嚎一边道:“你竟然毁了我的美貌……呜呜你这个全世界最坏的男人,难道你都不懂怜香惜玉的吗……呜呜!” 莫瑜:“……”她不由抽了抽嘴角,看向长亭尴尬道:“她这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长亭挑眉:“所以我说,女人可不好惹呀。” 莫瑜不由对长亭竖起了大拇指。 长亭又看向雪贞,道:“我这次来,是想借姑娘的往生镜一用。” 雪贞满脸防备:“你想做什么?” 长亭道:“工作需要。” 雪贞不由拔高了声音:“刚刚你伤了我的手,如今竟还有脸朝我借东西?!” 长亭突然伸指指向藏宝室深处:“从这往前走第三十八排货架上的第二个栏上,睡着一个秦国将军。” 雪贞一愣。 长亭又道:“那个将军,十分威武。” 最终,长亭成功地向雪贞借到了往生镜。因为,长亭告诉她,那个将军长得很是俊俏,曾有无数姑娘为他而折腰。不等长亭将话说完,雪贞已将往生镜递到了他怀中,然后一路朝着第三十八个货架一路小跑而去。 长亭则拉着目瞪口呆的莫瑜,悠然得回到了小筑第二层。并且在他们的脚步离开楼梯的那一瞬间,身后的楼梯再次变得透明起来。 第31章 照余生 回到长亭房内后,长亭将雪贞那借来的往生镜放在桌子上,并伸手对着这面铜色的往生镜挥了挥手,于是便见这往生镜的镜面上,竟缓缓荡出了一圈圈的纹路,最终,在镜子中倒映出来的,便是陈羽的模样了。 莫瑜赶忙往前一步,一边紧张地看着镜子内的每一幕,长亭见她看得入神,也不再打扰她,只让她自己看着,自己则继续做回书桌前看之前看了一半的古籍。 镜子之内,陈羽正在办公室努力工作,她工作时的样子很是专注,浑身都透露出一股积极奋发的样子。只是此时窗外的天气已经很黑,有万家灯火从窗外点点溢出,看上去漂亮极了。 只是陈羽才刚工作到一半,突然陈羽办公室的门便被人闯了进来。此人满脸戾气,一张满是细纹的脸又干又瘦,眼中还透着势力的光。莫瑜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眼熟,她呆呆得看着她许久,突然便回了过了神来。这个人,竟是陈绝。 不过短短数月没见,陈绝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这实在让莫瑜觉得不可置信。 陈绝闯入陈羽办公室时的模样来势汹汹,让人莫名地感到厌恶。果然,陈绝昂着下巴对陈羽怒声道:“最近公司的利润这么好,为什么你却连给望儿买一套限量版的童装都不愿意?这你身为一个姐姐应该有的态度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打算赡养我们母子两,医院已经对你爸爸下了病危通知,最多再吊一个月的性命他就要走了,你是不是逼得我和望儿也死掉你才开心啊?!” 陈羽脸色十分痛苦,她不断颤抖着手地握着桌子上的咖啡来喝,一边闭上眼,深呼吸。 陈绝却愈加大笑道:“你现在这样是做给谁看的?陈羽,这里没有外人,没有外人看你在这里演戏!既然你的公司约利润已经突破五百万,难道你却对你弟弟一套两万块钱的运动装都舍不得买吗?!陈羽你还配坐一个姐姐吗?” 陈羽脸色惨白,眼中爆发出了强烈的不耐烦来。她当即将手中的咖啡杯朝着陈绝所站着的地上扔了过去,她双眼泛红伸手指着门口哑声道:“你给我走,现在就走!” 陈绝被这个咖啡杯吓了一跳,她不由愈深怨得看着自己的女儿,睁大眼不敢置信道:“你现在是想谋杀母亲吗?陈羽,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明明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你多可爱多听话,可你现在为什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陈绝一边说,一边便留下了泪来,她颤声道:“就因为现在整个家庭都是靠你在养活吗?所以你就可以随意践踏自己的母亲吗?陈羽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陈羽握紧双手,脸上的理智快要消失,她再一次伸手指着门边,歇斯底里:“你给我走,我没有你这样的母亲。我没有你这样索取无度的人母亲!” 陈绝道:“索取无度?陈羽你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吗,如今不过是让你给你弟弟买一套衣服,你竟然说我索取无度吗?” 陈羽觉得自己真的头疼欲裂,她身形摇摆得跌坐回办公椅上,耳朵发鸣,眼前眩晕,陈绝似乎还在耳边说着什么,可她却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绝走后,陈羽耳边总算清净了下来。大抵是因为空气重新恢复了安静,陈羽又静坐片刻后,方觉自己的精神慢慢恢复了一些,脑袋也没有那么疼了。 她呆呆得看着发光的电脑屏幕。屏幕里是她正在编辑的一封邮件,这个客人她求了这么久,又是献酒又是摇尾巴,她像条狗一样无限地跪舔别人,就是为了多签一个订单,让自己多拿一笔钱。 爸爸欠下的债还有一亿多,饶是她每个月五百万的利润,可被银行收走后,留给她自己的总是所剩无几。所以,她每个月赚的到底是两百万,还是五百万,又有什么区别呢。这些钱都是银行的,她照样是个穷鬼。一个连几百块的牛排这都舍不得吃的穷人! 可是她的家人从来不会体谅她,只会怪她没有钱给弟弟买服装买玩具买这买那。 当初从如意厨房回来后,陈绝看着她竟然醒了,当下便对着陈羽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骂她不愿意牺牲自己点亮全家,骂她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骂她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竟然可以眼睁睁得看着自己的爸爸病死。 陈羽从前一直不懂怎么样才能被称为是绝境。可此时此刻,她清楚的明白了,自己此时正是站在了万丈悬崖的边缘。而身后的母亲,却是在催她快些跳下去。 只要她跳下去,全家人都不用死了。多好啊。 可是,她的人生才刚开始,为什么,为什么一定得是选择将她牺牲啊。一定要这样吗,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许久,陈羽胡乱抹掉了脸颊上的泪,深呼吸一口,继续编辑邮件。生活还在继续,不管如何,至少她在如意厨房吃了那道黄金屋后,她的生意确实旺了一倍。 往生镜上的速度极快,若是无关紧要的时间便会快速划过,所以等往生镜闪现出了下一组镜头后,便见镜子内的陈绝和陈羽,以及陈望三人,正站在公墓内,对着墓上的陈经鞠着躬。陈经终究还是去了。 而自从陈经去世之后,陈绝便愈加的专宠陈望,对陈望几乎是到了宠溺到变态的地步。五岁的小男孩,陈绝依旧每天将他抱在怀中,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陈望不会自行吃饭,不会自行穿衣,甚至连走路都走得摇摇晃晃,十分不稳。 在陈望送到幼儿园后,不出三天便被幼儿园遣散回了家。因为陈望的脾气很怪,看到同班小朋友戴着漂亮的小帽子,便一定要让老师将这顶帽子抢过来给他戴,老师教育他这是不对的行为后,他便扯着嗓子嚎啕大哭,之后老师在说些什么话,他也完全听不进去。直哭到天崩地裂,哭到影响了整个班级都无法上课。 再加上陈望的自理能力太差,五岁的小朋友依旧把大便拉在裤子上,臭气熏得满教室都是,影响得众人都无法正常听课。于是老师深思熟虑后,还是将陈望送回了家。 陈望被送回家后,陈绝十分生气,生气这所幼儿园的老师水平太差,更生气陈羽找的这算是什么破学校,竟然是这么个水平,简直是不把自己弟弟的教育放在眼里。 于是,当日间,陈绝便又去陈羽的公司办公室内大闹了一场,让陈羽在公司内丢尽了脸。 最终,陈羽还是在A市的一家私塾幼儿园勉强将陈望塞了进去。因为其他幼儿园看到陈望在入学考试的状态时,便都不愿意招收他。 这一年,陈羽二十八岁。而也正是这一年,陈羽遇到了自己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人,那便是周城,她的男友。 周城是在陈羽出差时,在酒店附近的公园内认识的。凑巧的是,周城也是A市人。且,陈羽的经历太过离奇,所以整个A城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知道陈家长女陈羽的故事。A城几乎人尽皆知陈羽有一个疯妈妈,和一个宠溺的弟弟。所以这样的家庭,大部分人根本就对陈羽唯恐避之不及,根本不会考虑和陈羽恋爱。可是,周城却不同,他虽早已得知陈羽的故事,可他却十分佩服陈羽,觉得这个女人果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儿。 周城乃是白手起家,专卖电子产品。开的公司规模也还不错,且长得亦是一表人才。所以,在周城追求了陈羽几月之后,陈羽终于渐渐被周城打动,和他确定了恋爱关系。 只是,就在陈羽带着周城第一次回家时,陈绝的反应却是十分的出乎陈羽意料。 陈羽以为自己母亲一定会对周城冷嘲热讽,横眉冷目,可是,此时此刻在饭桌另一头的陈绝,却看着周城笑得慈祥温和,仿若是真心得在为陈羽感到高兴。 陈羽心中忍不住泛出些受宠若惊,可她依旧不敢掉以轻心,继续面无表情得吃着菜。直到,等到快要饭毕后,陈羽微笑着周城道:“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第32章 胎 这个问题来的得有些突然,陈羽不由和周城对望了一眼。周城这才轻笑道:“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向陈羽求婚的。” 陈绝脸上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她眯了眯眼睛,缓缓道:“阿羽的父亲已经去世了,现在我和望儿只有和i阿羽相依为命。如果你要和阿羽结婚,彩礼你可得先准备好。毕竟我们阿羽现在每个月都能赚个几百万的。你能娶到阿羽这么优秀的姑娘,可是你的福气。” 这话横竖听着都不太对劲。陈羽不由道:“彩礼……结婚,还需要彩礼的吗?” 陈绝皱了皱眉:“你这个傻丫头,哪家结婚不用彩礼的呀?你可真是不懂事。” 陈羽心中不由泛起不好的预感,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这一桌子的饭菜,顿时就变得索然无味。周城只好打着圆场,一边在桌子下方紧紧握住了陈羽的手。 往生镜在此时又泛起涟漪,只见镜子内的画面又滑到了六个月后。而亦是这一个月,陈羽和周城之间感情飞速发展,陈羽住进了周城的别墅,并且,陈羽腹中怀了周城的孩子。 周城很开心,亦是十分激动,当日晚上便将一颗专门从法国定制的钻戒送给了陈羽,还安排了一场浪漫的求婚。那一瞬间,陈羽觉得自己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这段时间她公司的利润越来越好,发展得特别顺利,只要保持这样的势头,父亲的债务有望在三年内还清。并且这段时间有了周城的照拂后,陈羽的日子已经很好过,偶尔也可以带着陈绝和陈望,去欧洲度个假期。 陈羽和周城一起回家告诉了陈绝此事,周城也开始和陈绝商量结婚相关事宜,想要在三个月内和陈羽办一场完美的婚礼。只是在陈绝得知陈羽怀孕之后,陈绝脸上闪过了一闪而逝的僵硬,她这才和颜悦色得和周城商量事情。 大抵是因为这半年来陈绝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陈绝在彩礼这件事上倒是并没有怎么为难周城。只让周城拿了一百万的现金。一百万对周城来说还算尚可,并不算太过分,所以等到陈羽和周城订下了结婚日期后,他们两人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大抵是因为陈羽快要出嫁,这段时间陈绝对陈羽的态度特别温柔,又或者是因为收了周城的一百万现金,所以陈绝此时并不怎么缺钱花,所以也开始对陈羽关怀起来。 陈绝让陈羽住在家中,方便自己照顾她。毕竟陈绝有孕在身,且出嫁在即。就当做是出嫁前最后几日住在家中的时光。大抵自己也快要为人母,陈羽对陈绝态度这般的转变感到十分感动且温馨,于是在出嫁前的这一个月内,她便就住在了家中,享受母亲难得的照顾。 陈绝还专门去中医那开了保胎药,每日晚上都熬制成浓汤,给陈羽喝下去。只是每次陈羽喝下后,她便觉得十分嗜睡,整个人都提不出力气。 起初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孕早期的缘故,可一个星期后,陈羽才刚喝完了这保胎药,她突然便觉得腹部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一阵温热的液体从她下身汹涌溢出,越来越剧烈的痛意让陈羽脸色惨白,眼前一阵阵犯黑,当下间竟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而隐约之间,她似是看到陈绝正站在床边,一脸冷漠得看着自己…… 当时之间陈羽感到浑身都宛若置身冰窖之中!她不由伸出手去想要拉扯陈绝的衣服,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哭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妈,你是我的母亲啊……” 母亲,并不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吗……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母亲,总是在她的心脏上插上一把又一把的匕首,非要将她手刃到遍体鳞伤死去活来的吗… 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和身体都同时蔓延出了滔天的痛意。似乎有一万条毒蛇,在同时啃咬着她的身体和灵魂,让她此一生,注定不能善终…… 她双眼赤红一片,红得仿若能滴出血来,甚至于连她的眼泪仿若都被染上了一层淡红色。她努力睁大眼,想要看清自己的母亲,可她终究,还是无法看清她。 因为,此时此刻,她眼前的所有一切都变得如此模糊,仿若这个世界都快要离她远去,她一个人站在这个越来越黑暗的世界里,任由汹涌的血液,缓缓溢过她的口鼻,让她快要溺死于其中……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陈羽突然听到耳边响起了陈绝的声音。陈绝轻声在陈羽耳边道:“阿羽,你别怪我,是我偷偷在保胎药里加了堕胎药呢。唉,阿羽,你应该想想,你若是现在就怀孕,生下了宝宝,那么望儿怎么办啊……望儿还那么小,他才四岁,以后的路还那么长。而我已经老了,望儿他就是你的孩子呀,你以后把望儿当做是自己的孩子,不就是了吗?” 陈羽从来不知道,原来在母亲的心中,竟然是这么想的。原来她怕自己生育之后,就再也没有时间精力来操心弟弟的事,所以陈羽才会想方设法让自己流产。 难怪她会让自己住在家中一段时间,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没有亲手照顾过自己,这么多年她第一次主动提出这个要求,竟是为了偷偷让自己堕胎。 陈羽觉得可笑极了,她不由发出了低低的笑来,只是,这笑声如此凄厉,在此时午夜的夜里,是多么的渗人和可怕。灯光之下,只见陈羽双眼瞳孔涣散,脸色惨白如纸,整个都因为剧痛而弯曲成了一团。而她的下身还在不断流出一波又一波的血液,将整张床单都染红了大半。 看上去,可怕极了。 陈绝一眼不眨得盯着她下半身流血的量,一边想着究竟留多少血,可完全杀死这个孩子,若是她早早得将陈羽送到医院,现在医术这么发达,若是医生们还能将这小孩子救回来,这一切不就是白费了吗? 想及此,陈绝干脆盯着墙壁上的时针走动,又生生等了一刻钟后,陈绝这才缓缓掏出了手机,拨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 等打完电话之后,陈绝转过身去,想要离开陈羽的房间,可岂料,就在陈绝转身时,她一眼就看到了躲在门缝后面,偷看房间内这一切的小陈望。 而此时此刻,四岁的小陈望在看向陈羽时的眼神内,充满了害怕和恐惧,仿佛看得不是自己的妈妈,而是一个可怕又残忍的魔鬼。 陈绝被陈望的眼刺得心底一疼,她不由走向陈望,轻声道:“姐姐生病了,妈妈已经打了电话,让医生来接姐姐去医院看病。” 可小陈望依旧满眼恐惧,甚至在陈绝来拉自己的手时,他害怕得缩回了手去。 陈绝有些难过:“妈妈这么做,都是为了望儿啊。望儿难道不能理解妈妈的一片苦心吗?” 小陈望眼中留下了泪来,他颤声道:“妈妈,你是不是杀了姐姐的孩子?” 陈绝震惊又心虚,她下意识冷怒道:“你胡说什么?妈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小陈望当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一边哭一边哽咽道:“妈妈,你,你为什么要杀了姐姐的孩子,前几天我还和姐姐的孩子一起玩,她说她很快就能出生,陪我一起玩了的……呜呜,你这个坏妈妈,呜呜!” 而此时间,陈羽房间窗户外突然便刮进了一阵阴风,将陈绝吹起了浑身的寒意!她当即愤怒得冷寒道:“望儿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姐姐的孩子,什么一起玩耍,你疯了吗?!” 小陈望突然就看向了房间的角落。此时此刻,在房间角落,分明就有一个可爱的女娃娃在对着小陈望无声的哭泣。 这个女娃娃,分明就是小陈望前几天在梦中见过的那一位。也就是姐姐即将出生的孩子。 小陈望感到难过极了,他缓缓朝她走去,然后,和这女娃娃做了最后的拥抱。 此时此刻,女娃娃浑身是血,她对小陈望哭声道:“我要走了。” 陈望哭得更厉害了,他呜咽道:“不要走,不要走……” 可女娃娃最终还是一边轻声哭着,一边身体慢慢变得透明。然后,最终消失在了空气里。 而一边的陈绝震惊得看着自己的儿子走到角落和空气相拥对话,就像是中了魔障一般。她突然浑身发麻,宛若疯了一样得一下子将陈望抱起,然后就冲出了陈羽的房间,然后抱着陈望,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瑟瑟发抖。 半小时后,急救车赶到,两个医生拿着担架赶到他们家后,陈绝为他们开了门,然后慌乱得伸手指了指陈羽的房间,就让医生们自行处理去了。全程之内,陈绝都只抱着陈望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连陈羽送到医院后,她都没有踏出房间一步。只在医生们走后,陈绝给周城打了个电话,通知周城去医院看望突然生病的陈羽。 第33章 鬼娃娃 等到医生们抬着陈羽离开后,陈绝紧紧抱着陈望,只觉周遭都是一片死的静寂。她的精神高度疲劳,目光警惕得看着周围,生怕会有什么风吹草动。 等到夜色渐深时,大抵是实在太累,不知不觉间她终是睡了过去。只是,半梦半睡间,突然耳边便响起了一阵小女孩的嬉笑声。这嬉笑声飘渺又真实,似乎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又似乎是来自自己的耳边。 陈绝猛然睁开眼,却就见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正在她的面前盯着她。正是一个浑身惨白的女娃娃。陈绝一声厉喊从口中发出,她满面惊恐得拿着枕头扔向这个女娃,然后,这软乎乎的枕头便将这女娃的脑袋给打飞了出去,惨红的鲜血瞬间就喷薄了满被子的床榻…… 陈绝神情更恐惧更入痴得放声尖叫,她猛得从床上坐起,却见此时此刻的眼前,窗户的烈阳已然洒满了整个房间,真是新一天的开始。 原来是个梦。 陈绝剧烈跳动着的心脏这才缓缓平静下来。她喝了口床头水杯内的水,正打算叫陈望起床上学,可掀开被子一看,却见本该是陈望躺着的地方,却是一个七窍流血的女娃躺在那,正对着陈绝诡笑。 陈绝吓得又要尖叫,可一转眼间,却见方才还是诡异女娃娃的地方,此时又变作了陈望。 她赶忙唤醒陈望,然后火速收拾好一切,这才慌忙得送陈望去上学。 陈绝以为,这种幻觉一定很快就会消失。可岂料,就在接下去的三日,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陈绝总能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在自己的屋子内跑着,嬉戏着。有时候,甚至还能听到她们在唱歌。唱的正是世上只有妈妈好。 陈绝的精神面临奔溃,陈望最近的黑眼圈也开始加重。陈望对陈绝说,他总是梦到四个女娃娃,她们说是他的姐姐,可明明看上去,她们比陈望要小很多。她们带着陈望做游戏,踢毽子,说是要和他做好朋友。 陈绝越听脸色越难看,发展到了第五天的时候,陈绝抱着陈望去了医院,成宿成宿得守在住院的陈羽身边。因为流产没流干净,所以陈羽还进行了刮宫。而刮宫之后的陈羽,变得愈加沉默。她常常望着窗外,一整天都说不出一句话。周城见到自己的妻子成了这样,更是十分难过,不知背着陈羽留了多少的男儿泪。 周城和陈羽对没日没夜都不离开的陈绝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任由她去了。只是在一个晚上,陈绝上夜间厕所时,一抬头看到厕所内倒映出一排是个女娃娃手拉手看着自己诡笑,她当即脚下一软,失声尖叫,情绪十分奔溃。而也正是这一声惨叫,引得住院的病人们纷纷投诉。让周城挨着各个床位道歉了许久。 而陈绝在厕所的这一摔,便将腿给摔折了。周城安排陈绝住院之后,陈绝的精神变得越来越紧张,甚至有时护士进病房给她点滴瓶时,她都一脸惊恐得对护士放声尖叫,让护士快离开。 而陈绝对陈望却是保护得越来越紧,甚至连自己上厕所时,都要把陈望带到女厕去,可谓是一天二十四小时时刻都要陈望在自己身边。陈绝早已替陈望请了长假,这段时间陈望就跟着陈绝身边,陈绝又不和他说话,陈望看上去也变得傻傻的,似是愚笨了许多。 陈绝腿伤愈合缓慢,等到这一夜,陈绝一边瘸着脚从厕所回到病房时,却就见病床内,有两个浑身惨白的小丫头,正蹲在她的病床边,看着陈绝阴森的笑。 而病床上,还有两个眼角流出血的女娃,正在和病床上的陈望玩耍。而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陈绝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陈绝,竟也是脸色惨白,瞳孔深陷,连一丝的人气都不曾有。 陈绝当即从心底发出一股强烈的戾气来,她的双眼满含厌恶和杀机,满是皱纹的眉眼中,便含了煞戾与阴森,她面无表情得走到床边,然后,暴瞪着双眼,伸出手去就紧紧掐住了其中一个女娃娃的脖颈,然后不断缩紧,用力。 深夜十二点的夜里,陈绝脸色狰狞得掐着手中的鬼娃娃,一边阴冷得低低道:“为什么要缠着我,为什么要缠着我!!明明就是你们自己的错,我只想生个男孩可你们却一个接一个得钻到我的肚子里,这能怪得谁!这都是你们自找的!!” 一边说着,陈绝一边愈加用力得掐着手中的脖子,仿若要将一身的力气全都用上。 而亦是此时,房间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值班护士推开门来,想要看看这个病房为何会传来压抑的喊叫。只是在这护士推开门看清房内情景后,瞬间尖叫一声,惊惧道:“啊——陈阿姨,你、你、你杀了……” 这一声尖叫,让陈绝瞬间清醒。 她猛得低头,看向自己手中掐着的人。 发白的灯光下,却见陈绝手中紧紧掐着的,正是她的宝贝疙瘩陈望。 只是此时的陈望已然舌头吐得很长,双眼翻了白眼,浑身都快僵硬了。——陈望被陈绝活生生掐死了。 陈绝发了慌,她慌忙缩回自己的手,眼中泪瞬间翻涌而出,她紧紧抱住陈望的身体,将陈望紧紧地搂在怀中,痴痴地重复道:“望儿,望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是不是生妈妈的气了。你快说句话,不管你要买什么,妈妈都依你啊……” 可陈望已经死了,他又怎么能说出话来呢。 陈绝就傻抱着陈望,看上去精神已经不正常。 那个亲眼看着陈绝杀死了陈望的护士,则第一时间报了警。 一个小时后,警察到达,他们强行分开了陈绝和陈望,并对陈绝进行了逮捕。只是陈绝已经彻底疯了,她目光涣散,一会傻笑,一会哭泣,一会儿又哭着喊着拉着警察的袖子,说是有几个女娃娃的鬼魂一直对她阴魂不散,她们要杀了她的望儿,要带走望儿。 第二日一大早,警察就请来了精神科的医生,对陈绝进行了医学鉴定,后鉴定查明,陈绝确实有精神病的倾向。 从那日起,陈绝便被关押进了A城的精神病院,警方对她进行了针对治疗。陈羽和周城都对陈绝做出这样的事而感到震惊。可如今陈绝已被强行关在精神病院,甚至于一天到晚都说有四个鬼娃娃在跟着她,状态十分糟糕。虽然陈羽恨憎自己的母亲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可再怎么说,她也是她的母亲。如今她出了这样的事,陈羽终究还是带着周城去医院看了她。 只是一个星期没见,在精神病院内的陈绝竟瘦得脱了相,满头长发皆已斑白,身形亦是佝偻又可悲。她看着陈羽时,许久,都没有叫出她的名字,只是十分吃力的,满脸疑惑得看着眼前的陈羽。 她已经想不起来眼前这个女人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会来看望自己。 等探病时间到了之后,陈绝突然又对陈羽偷笑道:“嘿嘿,我告诉你哦,有四个鬼娃娃一直跟着我,她们啊,一直想要我去陪她们!” 陈羽震惊于自己的母亲为何会变成这样,不由泪目道:“妈,你、你怎么……” 陈绝却打断她的话,继续痴呆得笑嘻嘻道:“不过,其实我也想去陪她们!哈哈,偷偷告诉你,其实她们都是我的孩子!是我早几年人流了的孩子,哈哈,我的四个女孩在等我,我得早点陪她们去,你说对不对?” 看着陈绝瘦削成皮包骨的样子,陈羽终是忍不住痛哭出声。她紧紧得抱住陈绝的肩膀,一边哽咽道:“妈,我把你接回家,好不好?就算你害得我……不过,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你说好不好?” 一旁的周城亦是红了眼眶,似是不忍看。 而当日陈羽和周城回家后,就像公安部提了这个提议。 而亦是当日晚上,陈绝的精神病房内,陈绝正傻坐在船上,对着空气玩着你拍一我拍一的拍手游戏。一边玩,她还一边大笑,似乎真的是在和小朋友一起玩耍一般。 等时针指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陈绝突然傻笑着站了起来,然后一路缓缓得,走到了窗户边。 陈绝的病房是在五楼。这个夜里,陈绝笑得十分灿烂得爬上了窗户,然后,对着窗户纵身一跃,便跳了楼。 第二日,天亮。没有等到公安部讨论结果的陈羽,反倒先一步等到了精神病院的死亡通知。正打算上班的陈羽疯了一般得火速开车去了精神病院,看到了陈绝的尸体。 而陈绝死去的面容上,甚至还带着笑…… 第34章 烦恼 人固有一死,可陈羽始终无法接受现实。 在办理完了母亲和弟弟的丧事后,她时常在思考。思考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家,竟会走到了这一步。 她的父亲,母亲,和弟弟,全都去了,她陈羽竟会变成一个孤儿。成为一个孤零零的人。 她原本该有世间最幸福的家,可如今再回想起那些过往,竟遥远得仿若距离她一个光年那么远。 而也正是因为母亲和弟弟的死,让陈羽备受打击,原本定在这个月的婚礼也被搁置了,打算至少过了一年之后,她在和周城结婚。 时光飞速,转瞬即逝。也正是在这一年之内,陈羽的生意越做越大,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生机勃发,她的一步一步得,终于还清了父亲生前的债务。 在母亲和弟弟一周年忌日的时候,陈羽带着周城去公墓看望他们,在他们的墓碑前放了一束陈绝生前最喜欢的玫瑰花。 三天后,陈羽和周城领了结婚证,婚礼也已经安排妥当,正是在两个月后的贝斯酒店。 头顶的阳光多么灿烂。陈羽工作之余仰头看了眼蓝天,恍然中她似乎又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青春期时光。无拘无束,天真浪漫,不用为生活奔波,每天都在念着梦想。 可惜现实总是不堪一击。这几年的生活终于让陈羽学会了成长,也明白了责任的滋味。 不过没关系,现在她无债一身轻。周城的公司和她的公司皆前途光明,他们一定会有一个很了不起的未来。想及此,陈羽脸上带上了一抹轻笑,这才继续工作。 而一个月之后,正是在陈羽打算去试装婚纱的前一天。陈羽和周城睡在新房子的卧室里,二人你侬我侬,相互依偎。 周城说,以后一定要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凑成一个好字。 周城还说,陈羽以后不用那么辛苦工作,他会用尽一生,让陈羽幸福,快乐。 陈羽倚靠在周城的怀中,周城并不知道,陈羽早已偷偷留了泪。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她。所以她此生才会认定周城,认定他就是她的良人。 陈羽想,她的余生,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因为她拥有全世界最爱她的丈夫。 一辈子很长,她的人生路才刚刚开始。所以她一定要珍惜未来的每一天。绝不浪费虚度一天光阴。 “周城。”陈羽突然看着他,目光严肃。 周城轻笑道:“怎么了?” 陈羽也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想多看你一眼。” 周城抚摸上陈羽的脸颊:“别多想了,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早点休息。” 陈羽乖巧得点点头,关了床头灯,闭眼睡觉。 第二天,窗外的日光很好,明亮又耀眼的光芒透过落地窗前的窗帘缝隙,洒入房间内来。 周城起床来,对着身边沉睡的陈羽脸颊亲了一口,这才起身拉开了窗帘。 只是陈羽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周城走到床边去拉床单,一边无奈得笑道:“懒猪,怎么还不起床,太阳都晒屁股了。” 却见床上的陈羽满脸宁静,挂着微笑。可身体却一动不动,全无反应。 周城脸上笑意渐渐僵硬,他缓缓叫了陈羽两声,可陈羽始终没有回应他。周城脸上的笑终是尽数转成了慌乱,他的双眼赤红泛泪光,慌忙扶起陈羽的身体,一边摇晃着叫她:“陈羽,陈羽你怎么了陈羽?” 奔溃痛哭的周城当即抱住陈羽身体,便朝着房门口冲了出去,将陈羽一路载到了医院里。 医院火速对陈羽做了全面检查,可结果却显示陈羽丧失了全部生理机能,正是已死了……并且,医生在陈羽的脑部,查出了一个恶性肿瘤,晚期。 周城不知为何陈羽突然间便会变成这样,他宛若痴傻般地紧紧抱着陈羽的尸体,竟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手。 而与此同时,隔壁的妇产科病房内,却又是另外一番喜气洋洋的局面。 新婚产妇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一旁的婆婆和丈夫,则抱着手中的小宝贝,脸上都笑得开了花。 婆婆十分得意,一边哄着小孙子,一边勾着嘴角对自己儿子道:“要不是我找陈半仙开了偏方,你老婆哪能生的出这么好的儿子来!” …… 画面至此,终归澄面。往生镜照应出了陈绝和陈羽的一生。 世间事总是多伤感。好的,坏的,烦恼的,全都夹在一处,让人看不清对错,更分不清是非。 莫瑜心中蔓延出无限的空虚来,她迷茫得看向一旁的长亭,问道:“长亭,你觉得这样的人生,对陈羽而言,公平吗?” 长亭正在看古籍,闻言,便从书中抬头看向莫瑜:“你觉得呢?” 莫瑜道:“自然,是不公平的。” 长亭轻笑:“对,不公平。” 莫瑜道:“老天爷为什么会如此不公平?” 长亭想了想:“或许,你应该问问司命星君。” 莫瑜一愣:“司命星君?” 长亭道:“凡人的命数,全都是司命星君在编盘。” 莫瑜皱眉。 大抵是莫瑜没有接话,长亭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在想什么?” 莫瑜叹气道:“凡人卑微如蝼蚁,每个凡人的命数,不过是神仙编排出的一段情节。” 长亭道:“三界六道,都有秩序。” 莫瑜再叹气:“你说的对。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开心。” 长亭道:“不如去喝碗德叔的绿豆汤,去去火。” 莫瑜道:“我是该喝碗德叔的绿豆汤,去去火。” 说罢,莫瑜踏出了长亭的屋子,又将他的房门重新关好。 大堂内。莫瑜连续喝了德叔的两碗绿豆汤,这才终于缓过了气来。 德叔看着莫瑜欲言又止。 莫瑜有些好奇:“德叔,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同我说?” 德叔道:“唉,你也发现了?” 莫瑜一愣:“发现什么?” 德叔道:“你没发现,付琛这两天总是不在店里吗?” 闻言,莫瑜赶忙看了一圈大堂,发现付琛果真不在店里。此时已经快四点半了,很快晚餐售卖就要开始,付琛怎么还不回来? 莫瑜道:“这次付琛看上的又是哪里的女妖精?” 德叔摆摆手:“不,不,这次不是女妖精!” 莫瑜睁大眼:“难道是男妖精?!” 德叔抹了把脸:“不,这一次不是妖精。而是一个盆。” “……啥?!” 德叔道:“前天晚上付琛在如意厨房的附近捡到了一只盆,从那之后,只要得了空闲,付琛就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莫瑜皱眉道:“什么盆?” 德叔偷偷靠近莫瑜:“聚宝盆。” 莫瑜愈加不敢置信:“聚宝盆??传说中能生出很多很多钱的聚宝盆?!” 德叔道:“聚宝盆,只要是宝贝,他就能给你聚出来。可不是只有钱的。” 莫瑜道:“欸?聚宝盆还有这功效?” 德叔道:“付琛一定聚了很多只漂亮妖精出来,你说对不对?” 莫瑜坚定得点头:“对,太对了!” 德叔道:“所以最近没有人陪我说话,我好孤独啊。” 莫瑜道:“上次陈记陶瓷的陈叔还在挂念你呢。” 德叔有些嫌弃:“老陈总是和我说他生前被县太爷儿子污蔑惨死的故事,我可不去。我不去找他。我都听了三万七千遍了!” 莫瑜哈哈一笑:“那就找二殿下!” 德叔有些委屈:“二殿下十分高冷,只要是我去将军树下唤他,他从不下来。” 莫瑜吞下一口口水。 德叔满眼期待得看着莫瑜:“所以,你一定要常来厨房陪我说话啊。” 莫瑜心中哀叹一声,面上则干笑道:“哈哈,好,好的呀……” 德叔道:“还是你好,还是你好呀。你一定不知道,当初我在后宫的时候,有个不受宠的后宫娘娘,也跟你一样,特别好。” 莫瑜叹气得认了命,只好听着德叔继续说下去。 只是德叔你烦恼陈叔总是和你说着他生前被县太爷儿子污蔑的故事,她也很是烦恼你总是提起生前桂花糕毒死宫妃的故事呀…… 看来,还是长亭说的对,不管是人还是非人,只要活着,就总会有自己的烦恼。 第35章 渡魂 等到晚餐忙完之后,莫瑜正打算回房内休息,可还不等莫瑜走回房间内,长亭房间的门顿时便开了。 长亭走到莫瑜身边来,对莫瑜道:“想不想去人间?” 莫瑜好奇:“为什么突然要去人间呢?” 长亭轻笑:“去抓几只小鬼。” 莫瑜道:“小鬼?什么小鬼?” 长亭的眼眸亮晶晶得看着她:“到了,你自会知道。” 莫瑜轻笑:“好,我随你去。” 长亭和莫瑜一起走到院子来,长亭走到将军树下。只是还不等长亭敲打树干,便见二殿下朝着树干飞了下来,一边叽叽喳喳得绕着长亭的肩膀转着圈。 莫瑜认识二殿下这么久,还从未见过二殿下这般谄媚的样子。以往每一次二殿下见到她时的样子,总是高冷又毒舌,一口一个‘笨蛋’,将莫瑜骂得十分羞愧。 她还以为是二殿下的性格使然,可如今才发现,原来并不是性格问题,而是因为二殿下完全就是看人说话的啊! 长亭让二殿下带着他们去人间一趟,二殿下当即便乖巧得在院子里变大了身形。长亭和莫瑜踏上二殿下的脊背后,二殿下挥着翅膀便飞向了远方。 人间距离无方城其实很近,不过区区半小时后,长亭和莫瑜已然落到了A市的上空。 此时人间已是深夜。深秋的深夜,已是带上了刺骨的寒。迎面吹来的冷风颇寒,莫瑜却也不觉得冷,只是风吹在脸上,让她的皮肤有些不适应。 长亭一直在指着路,很快的,二殿下便载着长亭和莫瑜到了A市的精神病院。 莫瑜有些不解:“为什么要来这里?” 长亭望着前方的建筑物,意有所指道:“这里有几个小朋友,等着我来接她们。” 莫瑜不由也看向了前方笼罩在夜色里的建筑物:“难道……是和陈绝有关吗?” 长亭笑了笑,并没有说话。二殿下当即便朝着前方建筑物内的第五层飞了过去。 五楼五零七房内,长亭和莫瑜入了这房间,只见这间房是空着的,并没有病人居住。而在房间的角落,却有四个小小的孩子,正睁大眼睛看着长亭和莫瑜。 莫瑜心中猛的一颤,不由看向长亭:“这些孩子,是……” 不等莫瑜说完,长亭已淡淡接了口:“陈绝的那四个孩子。” 说及此,长亭走到他们身边去,伸手抚摸上了他们的脑袋。而亦是此时间,便见长亭手中冒出了点点金光,似乎是在渡化。 随着长亭手中的光芒越来越盛,莫瑜看到这四个孩子的双眼,逐渐变得清澈温柔,戾气正在一点点的消失。 半晌后,长亭终于缓缓放下了手,然后带着这四个孩子,一起和莫瑜走出了病房。 二殿下载着长亭莫瑜和这四个孩子,一路朝着西方飞去。 今夜的夜色很漂亮,月亮又大又圆得挂在空中,散发着莹莹光泽。星辰亦是璀璨,就像是一副画幕。二殿下载着他们飞在天边,迎面的风虽寒,可莫瑜却不觉得不适,她搂着身边一个小家伙的肩膀,目光看向了远方。 虽然长亭说,不管人还是非人,只要活着就总有烦恼。可是,亦是同理,只要活下去,也会产生希望的,不是吗? 生活总是希望和烦忧并列走着,有时遇到希望,有时遇到烦忧。就好像酸甜苦辣,缺一不可。 想及此,莫瑜突然侧头看向长亭,笑意甚浓:“长亭。” 长亭看向她。 莫瑜道:“谢谢你。” 长亭道:“为什么要谢我?” 莫瑜迎着风又看向苍穹远方,“我只是觉得,如意厨房,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顿了顿,继续说,“如意厨房,会带给人烦恼,可也能给人希望。” 这,不正是生活吗。 如意厨房之所以存在,本身就是人性所衍生出来的。 所以,她不会再纠结这个客人的做法,究竟对不对。她也不会再去试图纠正一个客人的决定。因为,每一个决定,都是他们对生活的选择。 长亭看着莫瑜,若有所思道:“今夜你的感触,似乎很深。” 莫瑜有些不好意思得揉揉脑袋:“是我明白的太晚。” 长亭轻笑,并不接话。亦看向前方无边的浩瀚星空,眸中似有所思。 二殿下最终停在了最西方一株菩提树的树底下。 这一处平原,血红色的鲜花茂盛,莫瑜一行人每走一步路,便有几朵花盛开在他们脚下。 而身侧稍远处,乃是一条小溪流。 长亭带着莫瑜走到湖边去,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了一艘纸船。莫瑜对着纸船轻轻一吹,这艘纸船便变成了足够大。莫瑜长亭拉着这四个孩子上了船,然后,这纸船便带着他们,一路驶向了远方。 纸船沿着小溪一路往下,只是越往下,岸边的红花便开地愈灿烂。以至于等到了某一个时刻,莫瑜只觉浑身都变得十分放松。而船上的这四个孩子的身体,亦是开始冒出点点的金光来,一路飞到了远方…… 长亭依旧摇着船桨,而等这四个孩子全都变作金光消散开后,莫瑜似乎听到远方又传来一声声孩子的欢笑声。 前方的溪流逐渐变作了一片蒸腾的白茫茫。朦胧之中,莫瑜看到,陈绝正牵着这四个孩子,笑得满脸温柔得朝着前方走去。 只是陈绝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过头来对莫瑜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莫瑜不由也对她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已经看到。 而等到眼前的光芒渐渐散开,眼前依旧是那条小溪,长亭依旧站在她身边,手中还握着长长的船桨。 莫瑜看向长亭:“下一世,她们都会变成很幸福的孩子,对不对?” 长亭温柔点头:“你说得对。” 莫瑜轻笑起来。对,他们都会变成最出色的孩子,然后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二殿下载着他们回到了如意厨房后,莫瑜和长亭各自回了房间休息。当日夜里,莫瑜便梦到了那四个孩子,都投生到了美满的家庭,活成了小公主。 大抵是这梦太好了,在睡梦中的莫瑜,嘴角不由自主得泛起了笑。 [六根苦 完] 这段时间,如意厨房的生意虽好。可莫瑜还是觉得有些百无聊赖。 时间都过了一个多月,却始终没有客人上门求欲望。她身为长亭的助手,可不该着急吗? 莫瑜坐在大堂,对着付琛叹着气,付琛兀自磕着瓜子,却突然对莫瑜高深一笑:“你应该好好珍惜这段日子。” “什么?”莫瑜有些回不过神,“你这是什么意思?” 付琛眯了眯眼:“很快,你就会知道。” 莫瑜不明白付琛这么阴阳怪气的是为了什么。当下便这揉了揉脑袋,满脸郁闷得走了开去。倒是一旁的德叔,此时将胖脑袋凑到了付琛身边来,小心翼翼道:“你也知道了?” 付琛道:“知道什么?” 德叔着急了:“可不就是那个老……咳咳,可不就是长生的事吗?” 付琛故作惊讶:“长生?长生是哪个?” 德叔连连摆手:“说轻些,说轻些。”一边看早已没影了的莫瑜方向,一边继续道,“嘘,说轻一些。要是被阿瑜听到了,免不了要吃醋!” 付琛道:“吃醋?阿瑜为什么要吃醋?” 德叔道:“因为阿瑜喜欢长亭呀。” 付琛脸色僵了僵,方笑道:“阿瑜……喜欢长亭?” 德叔道:“付琛你真是太不关心阿瑜了。连我这个老人家都知道的事,你竟然会看不出来。” 付琛打着哈哈搪塞了过去。可他的脸颊却僵硬了好几个度。他不由看向莫瑜离开的方向看过去。只是他的眸色幽深,无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付琛,德叔,包括长亭,他们早在三月之前,就收到了消息,长生要来了。 只是具体是什么时候来,哪个时间点来,他们却是不清楚的。 所以他们也便权当自己不知道这事儿,继续各过各的日子,心中十分踏实。 这日晚,如意厨房正卖晚餐。在上门关顾的这一片客人中,有那么一位,在一众的牛鬼蛇神中,显得格外扎眼。 因为见多了奇形怪状的客人,所以此时突然来了这么一个俊公子,莫瑜便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第36章 喜欢?不喜欢? 这位公子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正是古代俏公子的模样。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颊面如冠玉,十分清俊。最重要的是他总是笑着,嘴边一抹笑意十分玩世不恭,仿若是个很好亲近的人。 大抵是莫瑜看着他的目光太过专注,身旁的付琛帮客人把一碗红烧肉送上桌后,便走到莫瑜身边,对她轻声道:“在看什么?” 莫瑜回过神来,不由回道:“你看那个客人,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别致吗?” 付琛看向那个俏公子,脸上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来:“确实很别致。” 莫瑜被付琛的诡异语气惊了惊,“你为何要用这种语气说话,难道你是在嫉妒那个男人长得比你好看吗?” 付琛笑得愈深:“对,对。正是如此。” 莫瑜感到愈加莫名其妙了。她看了付琛一眼,又看向那俏公子,不明白付琛这是怎么了。 付琛继续忙着帮德叔传菜,莫瑜也忙着打包外卖,好让二殿下尽快送出去。只是没过多久,便见那个混在牛鬼蛇神内的俏公子站起了身来,手握着折扇缓缓走到了莫瑜身边。 莫瑜赶忙擦了擦手看向他微笑服务:“请问客人有什么需要吗?” 俏公子对着莫瑜笑得如沐春风:“我就是想问问,如意厨房有火锅吗?” 莫瑜伸手一指挂在墙壁上的木头菜单牌儿,轻笑:“厨房所有的菜品都在这了。这儿若是没有” 俏公子挑眉:“哦,好吧。” 莫瑜道:“先生还要什么服务吗?” 俏公子上下打量莫瑜,半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对莫瑜笑眯眯:“这是我的名片。姑娘要是赏脸,就收下它。” 莫瑜有些激动。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搭讪?! 想及此,莫瑜不由伸手抚过了自己耳边的一抹乱发,一边羞答答:“啊,好啊。那我就收下……” 可不等莫瑜伸手接过俏公子的名片,旁边已然伸出了另一只手,生生将这张名片截了过去。 侧头一看,正是付琛。 莫瑜有些挂不住,她干笑着看向付琛,眼中却分明写着威胁,“哈哈,你真是胡闹……还不快把名片还给我……” 付琛却随手就将这张名片放在了自己怀中,一边朝着俏公子伸出手去,笑道:“阎先生,好久不见。” 这个被称为阎先生的俏公子也伸出手来和付琛握了握,“额,那个……我认识你吗?” 付琛笑:“您不认识我,也是应该。五个月前我曾在长亭的藏书阁内看到过您的画像。” 阎先生很是惊喜:“那个死抠门……咳,我是说长亭竟然会将我的画像放到他的藏宝阁内吗?这倒是让我意外。” 付琛继续笑:“藏宝阁的书架子脏了,长亭用您的画像掸灰。” 阎先生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一边抹了把脸,一边仰头望天花板。 莫瑜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连连道:“既然是旧相识,不如我去问问德叔,可不可以做顿火锅给您,如何?” 阎先生这才脸色稍缓,满脸温柔得看着莫瑜:“还是你好,小瑜瑜。” 莫瑜吞下一口口水,如果她没听错的话,刚才这个男人好像是在叫她小瑜瑜。 她浑身泛起一阵鸡皮疙瘩,讪笑道:“哈,您叫我莫瑜就好……” 阎先生一摆手,说得十分严肃:“莫瑜是大家对你的叫法。我必须叫你小瑜瑜,才能显示出我的与众不同!” 莫瑜惊呆了:“可是,为什么您需要显得与众不同呢?” 阎先生一甩折扇,风流倜傥:“因为,我喜欢你。” 莫瑜和付琛全都惊呆了。 一个时辰后,这个阎先生依旧用一种深情款款的目光看着莫瑜。莫瑜感到有些害怕,因为她实在不明白,究竟是这个男人不正常,还是自己真的最近魅力值大增,所以才引来了桃花。 大抵是莫瑜的面容实在太过忐忑,阎先生深情又温柔道:“你别害怕。我知道,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遇到我这么优秀的追求者,都会有些受宠若惊。不过没关系,我会给你缓冲的时间。明天我会继续来找你培养感情,你等我。” 说实话,受宠她是没觉得,惊是真的十分惊。她一听这个阎先生明天还要来,不由头皮发麻,下意识苦着脸道:“您明天还来?这不太好吧……” 阎先生十分威武,大手一挥豪气万丈:“这有什么不好的。本……本大爷怎么着也比长生那个不阴不阳的怪人好多了吧?你跟了我,难道你还觉得吃亏了?” 莫瑜皱眉道:“这个……不是吃不吃亏的问题,而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吧……” 阎先生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莫瑜想了想:“头发得短。” 阎先生摸了摸自己的一头长发。 莫瑜道:“得温柔。” 阎先生的脸上瞬间挂上了一抹扭曲的笑意。 莫瑜道:“眼睛得明亮,嘴巴得红润,个子不用太高,和长亭那么高就行。”想了想,继续,“最好是开厨房的,最好厨房还得带个院子,要是再会点儿法术,那就太好了!” 说及此,莫瑜双眼亮晶晶得看向阎先生:“阎先生,您那有什么合适的可以介绍给我吗?” 阎先生道:“你直接说你喜欢长亭不就完了吗?” 此话一出,莫瑜脸色猛得变红,她连连摆手连连急道:“饭可以多吃,话可不好乱说的。我,我怎么会喜欢长亭呢,我只是他的员工,员工怎么可以喜欢老板,这话可不好乱说的!” 阎先生看向莫瑜的背后:“长亭,你来了。” 莫瑜吓得赶忙站起来看向背后,嘴中十分欢欣道:“长亭你来啦……” 可她的背后哪里有长亭的身影。莫瑜看到空空如也的背后,嘴中剩下的话瞬间消失。 莫瑜恹恹得重坐下,鼓着嘴巴忿忿得看向阎先生:“你骗我!” 阎先生哼了一声:“你还说你不喜欢长亭。” 莫瑜也哼了一声:“这能表达什么?长亭是我的老板,员工讨他开心也是很正常的事!” 阎先生道:“你一定是喜欢长亭,否则,怎么会和长亭跑去鬼市竞拍天女白玉轮?” 莫瑜正打算反驳,可突然意识到不对,她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和长亭去竞拍了天女白玉轮?” 阎先生道:“整个三界都看到了长亭身边有个漂亮的女子。所有人都在查你的身份。” 莫瑜一惊。 阎先生道:“哼,你果然喜欢长亭!” 莫瑜连忙道:“喜欢他?我为什么会喜欢他呢!他从来不肯不与人亲近,总是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里。虽然看上去每天都在笑着,可谁都不知道他实际在想些什么。这样高冷的人,我会喜欢?!” 阎先生又看向莫瑜的背后:‘长亭,你来了。” 莫瑜有些鄙视他:“这一招你刚刚已经用过了。难道你以为我还会继续上当吗?” 可,还不等莫瑜这句话的话音落下,就听她的背后缓缓响起了一道声音:“恩,来了。” 莫瑜:“……” 第37章 鬼王 莫瑜僵硬着转回身,却见此时此刻,长亭果然已站在了自己的身后,正看着自己。 这样的眼神让莫瑜感到有些害怕。虽然他还是笑着,可莫瑜却似乎感觉到,微笑的背后带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可是,长亭会失落吗?他会因为自己说了不喜欢他,所以就失落吗? 长亭是一个那么神秘那么厉害的人,可她只是一个小员工,只是在他漫漫人生长河内的一只小鱼罢了。 应该,只是她想太多了罢。 想及此,莫瑜连连站起身来,对长亭仰着头大笑:“哈哈,你怎么来啦。我还以为,又是阎先生在骗我呢。” 长亭依旧温温润润得看向她,可却道:“我就这般让你不喜欢吗?” 莫瑜脸上的笑意瞬间僵硬。 长亭道:“可是怎么办呢。我身为你的老板,却不得不让你每天都面对我,看着我。” 莫瑜苦着脸:“长亭,我错了……” 长亭道:“错在哪了?” 莫瑜道:“其实我喜欢你,我可喜欢你了!你是我的老板,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长亭道:“我若不是你的老板,你便不喜欢我了。” 莫瑜连连摆手:“不,不是……” 长亭伸手揉上莫瑜的脑袋:“可是怎么办呢。我却求得这么多,就算我们不在有契约关系,却依旧希望你能喜欢我。”说及此,他对着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这个笑意如此温暖,暖到让莫瑜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乱了,不知道何处似是凹了一块,让她沉浸在长亭的眼神中久久都无法回神。 直到身侧的阎先生干咳了两声,这才唤回了莫瑜的理智。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的脸色涨得通红,一边慌乱得看向阎先生,哈哈干笑道:“啊,阎先生有什么吩咐吗,哈哈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让德叔给您做一份。” 阎先生看着莫瑜脸上的潮红,眯眼:“哼,欲盖弥彰!” 莫瑜权当听不到,和长亭一齐坐在了阎先生的对面。 长亭看向阎先生,脸色颇是高深莫测:“你怎么来了。” 阎先生啧道:“这么久没见,你就打算这么招待我?当年我虽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我却也已经还清了,咱们应该恩怨两清才是。” 长亭淡淡道:“我用一百万金换了一个原本就是如意厨房的天女白玉轮。你觉得,什么地方清了?” 莫瑜越听越不对,不由伸手指向阎先生,震惊道:“你,你是……你是……” 阎先生哼了一声,声音忍不住拔高:“对,我就是阎王,不行吗?可是长亭咱们也该讲讲道理,那个天女白玉轮当初我可是在魔界的混沌镜内捡到的,你知道混沌镜是什么地方吗,那里头到处都是上古凶兽,要不是我为了摘混沌果,我会去那地方吗?要不是我去了那地方,我会捡到天女白玉轮吗?要不是我捡到了天女白玉轮,如今你能重新把这轮子拿到手吗?所以这轮子也算是我用生命换来的,当初你弄丢了轮子,这轮子便不能再算是你的物什。” 阎王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莫瑜听得十分仔细,这才终于明白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去摘混沌果呢?” 此话一出,阎王突然便看向了莫瑜,然后,沉默了。 莫瑜被阎王此时突然失落的面容给吓了吓,她赶忙道:“我只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阎王却低声道:“上古时期的野兽若是出了事,都是要用混沌果来救的。我的坐骑青龙生了重病,我才去了混沌镜,去摘混沌果。” 莫瑜小心翼翼道:“那青龙它……” 阎王眼睛有些绯红:“可它还是走了。因为我找遍了整个混沌镜,都没能找出一颗混沌果。都怪我没本事。” 莫瑜也难过起来:“别这样,你可是堂堂的鬼王呢。” 阎王低下头去,用力捶了捶桌面:“都是我的错,这件事我直到现在都不能原谅自己。” 莫瑜见他如此,也觉得非常悲伤。她不由看向长亭,长亭依旧面容淡然,并无情绪波动。 阎王擦掉眼角的泪痕,对长亭叹道:“所以,在看我已经沉寂的坐骑青龙的份上,这件事咱们就算扯平了,如何?” 长亭道:“没问题。” 可阎王却不信:“真的?” 长亭点头:“真的。” 阎王眯着眼:“你真的愿意不再跟我追究骗……咳,是设计,设计让你用一百万来拍卖天女白玉轮的事?” 长亭道:“不追究。” 可长亭回答得越是干脆,阎王就越瘆的慌。他愈加怀疑:“你不是在骗我吧?” 长亭挑眉:“怎么,你好像很希望我为难你。” 阎王脸色一变:“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怀疑,三界都出了名的抠门人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大方了啊!这不科学! 长亭突然笑得双眼都弯成了月牙色:“可惜,你来晚了。” 阎王脸色一变:“你,你干什么了你!” 长亭道:“我只是写了一封信。” 阎王瞬间跳脚:“我就知道你哪会这么好商量!你是不是写信给天帝告状了!五百年前你就是这么干的!” 长亭道:“不是。” 阎王眉头一压:“不是?那是谁?” 长亭道:“长生。” 阎王呆滞了两秒。旋即,他突然如魔障一般得站起身来,作势就要去抓长亭的领子,可被长亭轻松避开。阎王又哭又吼:“你竟然告诉了那个老妖婆!那个变态的老妖婆!你还不如写信给天帝呢!呜呜我的命苦,我的命好苦啊……” 莫瑜都快要被阎王给惊呆了!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什么长亭写信将这件事告诉长生,阎王竟然会是这种反应呢?这个长生,究竟是什么人,难道之前她听了那么多次的老妖婆,说的就是长生吗? 似乎大家都对这个长生讳莫如深,难道这是一个很了不得的人物吗? 长亭一边躲着阎王的手,一边愉快道:“差昂生很快就会到这里。也许你再多呆一会儿,还能有缘和她相遇。” 阎王更怒:“谁要和她相遇!谁要和她相遇!长亭你真是太狠了,为了一百万金你竟然这么报复我,难道你真的不在乎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吗?!” 长亭挑眉:“你说的,莫不是那一百万金的交情?” 阎王追着长亭满大堂跑,可跑着跑着,他突然便哭了起来。他摆摆手,红着眼睛叹道:“罢了。我去外头躲几天。”末了,又会狠狠得对长亭伸出手去,忿道,“长亭你厉害!” 长亭笑得如沐春风:“鬼王走好。” 阎王愤愤然地转身踏出了如意厨房的大门。 眼看着阎王走了,莫瑜这才走到长亭身边,疑惑道:“长生是谁?为什么阎王会这么害怕长生呢?还有,长生……是不是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老朋友?” 长亭脸上的笑意渐渐收了。他看向如意厨房门外的飘渺夜空,缓缓道:“长生,是一个可怜人。” 莫瑜正想问长亭何出此言,可却在此时,却就又见刚刚才离开的阎王,却又回来了。并且脸色看上去,很是奇怪。 莫瑜不由道:“不是说要走了吗?” 阎王却伸手指了指门口,语气十分诡异:“啊,哈哈,是啊。走着走着,发现还是如意厨房好。空气好,又亮堂……”可不等他的话音落下,他已然飞快得朝着如意厨房的后门跑去。脸上的慌乱之重,就像是见了鬼! 而亦是阎王的身影消失在后门的那一刻,此时大堂正门口,便出现了一个长相略带稚嫩却已是绝色的小姑娘。 第38章 长生 这小姑娘面容很白。就像是冬日的雪,毫无温度,将那一双反衬得宛若黑石。还有那一张艳红的嘴唇,就像是冬日雪地里那一抹泣血的红梅花,引人注意。 一个很漂亮的姑娘。 也是一个很冷漠的姑娘。 因为她的眼中还无温度和色彩。只静静得走入如意厨房来,眼眸深处似有一层浓浓的雾气。就像如意厨房外常年环绕着的那一层。 莫瑜看的有些呆了,因为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简直比当初二郎神的女朋友还要漂亮很多。她不由得看向长亭:“她是……长生?” 长亭没有看莫瑜一眼,而是直接迎了上去,走到长生身边去,轻笑着揉了揉长生的脑袋:“我等了你这么久,你终于来了。” 长生是长亭的朋友,莫瑜是知道的。可是此时此刻一向对人淡淡的长亭却对长生表现得如此轻呢,甚至连自己都没有时间看上一眼,莫瑜便觉得心中突然便泛起了一阵没来由的难过。 她感到有些酸涩,可明明长生和长亭认识了那么久那么久,此时此刻他们有这样的交情是很理所应当的事。可她就是觉得莫名其妙的难过。 长亭的过去她一无所知,未来也无法陪伴他身边多久,所以,她究竟有什么资格吃醋呢…… 莫瑜闭了闭眼,低下头去。心中泛起了无法言喻的失落。对啊,她只是他的员工,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的员工啊。 可耳边却依旧传来长亭和长生的对话,长亭的声音是那么温柔,那么轻松愉悦,是莫瑜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状态。 长亭道:“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曾来看望我。也不肯给我说你究竟在什么地方。未免让我担心。” 长生的声音很好听,就像山泉叮咚,带着说不清的清冷:“只是一直在人间游历罢了。” 长亭道:“你在人间游历这么多个千年,世界的哪一寸土地你不曾踏过。” 长生道:“不,长亭。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我重新走遍神州大地,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长亭调侃道:“长生,每过一两百年,你就会重新爱上一个人。上一次你爱的,尚且还是晚晴时的那个屠户,不知这一次,你是为了寻找谁?” 长生道:“对啊……一晃,都一百多年过去了。可我却还是没有找到他。” 长亭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长生道:“说来话长。不如,温上一壶酒,我慢慢同你说。” 话说及此,长亭突然叫道:“阿瑜。” 可莫瑜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里,并没有回过神来。直到长亭又连续叫了两声,莫瑜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得看向长亭和长生,勉笑道:“长亭,你叫我?” 长亭道:“阿瑜,你在想些什么,怎么如此入迷。” 莫瑜伸手揉着脑袋,哈哈道:“啊,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应该让德叔准备一些酒菜,好给长生接风洗尘。” 长亭弯眼:“那便快去罢。” 半个小时后。莫瑜,长亭和长生,以及付琛和德叔,一桌子的人都坐在大堂的餐桌上,给长生敬酒算是迎接。 德叔给长生做了一桌子的菜。全都是长生爱吃的。 只是长生看上去胃口似乎并不是太好,她只吃了几筷子的饭菜,便停下了筷子。只仰头喝着酒。 莫瑜有些担心得看着长生这般猛烈的喝酒,小丫头握着酒杯一饮而尽的模样,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让人心疼。 长亭则依旧笑眯眯,似乎没有看出长生的心事。有或者,是他权当做看不出。依旧十分愉快得和付琛一起说着近来在如意厨房发生过的有趣的事。 直到长生喝了一杯又一杯,长亭这才缓缓伸出手来,压住了长生还想继续倒酒的手。 长亭缓缓道:“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你可想要看一看?” 长生此时有些醉意朦胧。她的脸颊泛着醉酒的红,看上去诱人极了。她对着长亭傻笑道:“礼物?什么礼物?” 长亭道:“银杏叶子,墙头草,和天女白玉轮。” 长生脸上的傻笑气渐渐退去。一双眼睛幽深又复杂得看着长亭,似乎是在和长亭无声得说着什么。 直到许久,长生才轻声道:“你送我这些,为什么?” 长亭道:“一百年前,你和死对头锦绣斗法,却无意牵连了老银杏的儿子,让他的儿子惨死,虽说你后来杀了锦绣报了仇,可心中依旧有遗憾。” 莫瑜皱眉,不由和付琛对望了一眼。可付琛看上去似乎并没有感到惊讶。难道这件事,付琛早就知道?等会散场,她非要好好问问付琛不可。 就在此时,长亭又道:“杀了锦绣后,你将锦绣的魂魄锁在了她的墓穴里,用桃枝镇压,让她的魂魄无法投胎,所以,我专让阿瑜去人家摘了她的坟头草,让你泄恨。” 莫瑜又是一惊。没想到这几样看似毫无关联的物什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么精彩的故事! 长亭继续道:“至于这天女白玉轮,我想,你会明白的。” 长生轻笑起来:“长亭,你这是在教我,让我不要总是沉迷过去的恩怨吗?老银杏虽然失去了爱子,可他依旧不断壮大枝桠;锦绣虽然被我杀了,可这么多年已过,就连她的坟头草都换了好几批。不管是恩情还是仇恨,终究都会变成历史的尘埃的,是不是。” 长亭道:“不,我只是单纯地想要和你回忆人生。” 长生摆摆手,轻叹道:“可是很多事情,就算时间过得再久,我依旧无法释怀。” 长亭道:“所以,我还给你备了天女白玉轮。既然无法释怀,那便彻底解决它,放下它。” 长生噗嗤一笑:“对。你说得对。” 长亭和长生十分默契得一起拿起酒杯,相互碰了杯。 莫瑜则听得满头雾水。不明白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一直等到酒过三巡,如意厨房外的天空上,月亮又圆又大挂在正中央,就像是一片最温柔的海中唯一的指明灯,让人心生向往。如意厨房大堂内,大家这才散了。 付琛和德叔的脸色都有些微醺,长生和长亭两个老妖物则还是十分清醒。莫瑜身为唯一一个没有碰酒的人,便目睹着付琛和德叔肩并肩得回了房,长生则和长亭告了别,并且,说也奇怪,长生今晚竟然不歇在如意厨房,而是缓缓走出厨房大门,朝着斜对面的旧房子一路走去。 莫瑜有些好奇,不由多看了几眼,直到长生的身影全都进入了对门的门内,这才收回了眼来。 长亭看莫瑜:“在看什么?” 莫瑜疑惑道:“对面的房子,不是一直都是空置的老房子吗。可是长生,怎么会去对面呢?” 长亭眯了眯眼,有些高深莫测:“很快你就会知道。” 莫瑜沉默半晌,终究还是有些忍不住:“长亭,你和长生……是很多年的老朋友吗?” 长亭道:“哈哈。是啊。” 莫瑜道:“那么,你们之间的朋友关系,到底……有多老呢?” 长亭道:“两千年,三千年,又或者更远。” 莫瑜:“哦……”她觉得自己的心情更沉重了。 长亭突然看向莫瑜,目光十分温柔:“她和你不一样。她是客人,而你,是我的人。” 莫瑜心尖一颤,面上却讪笑道:“对,对。我是你的助手,而她,是如意厨房的客人。” 长亭抿了抿嘴。他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淡淡一笑,伸手揉了揉莫瑜的脑袋,便转身走向了后院。 如意厨房今晚的夜,依旧神秘。 第39章 长生酒栈 接下去几日,如意厨房一切照旧。自从长生走入了对门的老房子内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而莫瑜则依旧一边帮付琛跑堂,一边等着求心愿的客人上门来。 可惜求心愿的客人还是没有上门。所以莫瑜很寂寞。 直到五天后,这一大早,莫瑜才刚打开了如意厨房的门。却见此时此刻,如意厨房的斜对面这栋老房子,竟然大开了正门。 大开了门到也算不了什么。可是让人吃惊的是,大开的门上,却横挂了一块牌匾。牌匾上还刻着四个大字:长生酒栈。 莫瑜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不由揉了揉眼睛,可这横匾上的字,的的确确是‘长生酒栈’这四个字没错。 而在这长生酒栈的门口,还站着两个漂漂亮亮的小白脸,在迎客。 莫瑜赶忙转身回了大堂去将付琛叫来。打着哈欠的付琛朝着对面望了一眼,先是一愣,可很快也恢复了平静。他笑眯眯得看向莫瑜:“长生游历人间久了,想要停下来开家酒楼,这是好事,好事。” 莫瑜不敢置信道:“可开酒楼为什么非要开到如意厨房对面呢?这不是明摆着和如意厨房抢生意吗?” 付琛道:“如意厨房在无方城立足了这么久,若是这生意这么好抢,那你未免太小看长亭。” 莫瑜道:“这附近只有如意厨房这么一家饭馆,如意厨房的生意自然会好。可如今既已出现了竞争对手,厨房的生意怕是不保……” 付琛攀上了莫瑜的肩膀,轻笑道:“不用这么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放松一点。” 莫瑜努努嘴,心中依旧担忧,可也无可奈何。只好怀着满怀心思继续擦桌子去了。 长生在对面开了客栈。这件事倒是让长亭开心了几个片刻。虽然莫瑜完全不能理解长亭究竟在开心个什么劲儿,可他这么开心笑着的模样,总比他板着脸要好上许多。 想及此,莫瑜慢慢也释怀了起来。 午休的时候,长亭敲响了莫瑜的门,说是要带莫瑜去对面感受一下长生的酒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画风。莫瑜还道长亭终于有了一丝危机意识,还懂得要去对面探探路。可没曾想,等她跟着长亭去了长生酒肆后,长生坐在酒肆的大堂,十分大度得将长生酒栈内的菜单全都点了一份,出手相当大方。 莫瑜坐在长生酒肆内,四下打量着这个客栈,不得不说长生甚有品位,将这个客栈装修得十分雅致大气,光是从角落里摆放着的君子兰就可以看出,长生乃是一个文雅的人。 可惜长生再如何文雅,她也不该在如意厨房的对面开客栈呀!这不是来砸场来了嘛她! 整个长生酒肆内的小厮们都是统一的白色汉服,长得亦是各有各的好看之处,不过都是小白脸的类型,看上去都是斯斯文文,瘦瘦弱弱的小爷们。 不过莫瑜就很不喜欢男人长着这么一副瘦弱样子,病怏怏的,很不好看。 而就在莫瑜打量长生酒栈没多久,小厮们便捧着一盘盘的菜色上来了。很快的,这些菜便铺满了整整一桌子,各种菜香交织着传入莫瑜的鼻尖,倒是勾出了莫瑜的食欲来。 今日中午德叔多吃了两碗饭,将莫瑜的那一份白米饭也一齐给吃了。此时倒是整好可以将午餐给补回来。 第40章 所求 可是,莫瑜才刚夹了一勺子的豆腐羹入口,却觉这豆腐羹味道又苦又腥,就像是还在馊掉的豆腐一般,还带着一股子冲鼻的臭味,一时间莫瑜不知是该吐了还是吞下去,憋了许久,险些把脸都憋绿了。 莫瑜道:“是我的味蕾出问题了吗?为什么我吃着味道怪怪的呢?” 长亭道:“倒不是你的味蕾出了问题,而是长生酒肆,就是这样的口味。” 莫瑜震惊了:“为什么?这些饭菜,明明是馊的。” 长亭道:“心馊的人,可察觉不出这饭菜是馊的。” 正在此时,却见隔壁桌子上的两个浑身煞气的男子,正一边巴拉着饭菜,一边吃得津津有味,满嘴流油。 莫瑜不由神色复杂得看向长亭:“我好像有些理解你的意思了……” 长亭笑道:“阿瑜既然觉得这饭菜是馊的,那便表示阿瑜的心是好的。” 莫瑜道:“那你呢?你吃着这些饭菜,是什么味道?” 长亭道:“无色无味。” 莫瑜疑惑。 长亭对着莫瑜眨了眨眼睛:“我没有心,自然尝不出这饭菜的滋味。” 莫瑜愣了:“长亭你为什么会没有心?” 长亭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因为我运气不好,心被人偷走了。” 莫瑜更愣怔。她不明白,一个人的心怎么会被人偷走呢?可一个人若是连心都没有了,那这个人还能活下去的吗? 可是,长亭不是人,而是神。也许,神和人不同,就算神没有心,也可以过活罢。 只是。莫瑜看着长亭的侧脸。忍不住又出神。 长亭说他没有心,一个没有心的神,他还会有感情吗……想及此,莫瑜突然觉得心底泛起了莫名的难过。因为,长亭连心都没有,又怎么去爱人呢。 想及此,莫瑜只好失落得低下头去,有一口每一口得喝着水杯中的水。因为在长生酒栈内,只有水能入莫瑜的嘴。 等所有菜都上齐后,长亭只是每一道菜都浅尝了一口,就算是品过了。这便结了账,带着莫瑜重新回到了如意厨房。 莫瑜有些想不通长亭为什么要去对面点一本菜单的菜,便直接问了长亭,这是否有什么深意。长亭则笑眯眯得回答她:“只是想了解了解,这么多年来长生长进了多少。” 莫瑜好奇:“长进了多少?” 长亭摩挲着下巴:“真是……毫无长进。” 莫瑜十分尴尬。 长亭又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太好了。” 说及此,长亭心情十分明朗得一路走向了后院去。莫瑜看着长亭的背影,思忖片刻,心道长亭一定是觉得长生毫无长进,不回影响如意厨房的生意,所以才会这么好心情。嗯!一定是这样! 自然,长亭是怎么想的,她身为长亭的员工自然是不清楚的。在接下去的三日内,如意厨房的外卖生意突然变得异常火爆,莫瑜忙着帮付琛打包,帮德叔洗碗,所以也没有多少时间供她胡思乱想。 倒是在三日后的傍晚,如意厨房收工之后,莫瑜正坐在如意厨房的大门口仰头看星星,可就在此时,就见长生这位漂亮的小姑娘,正双手置于身后,十分老气横秋得朝着莫瑜踱了过来。 莫瑜见她朝自己而来,赶忙站起身来,笑道:“长生姑娘是不是要找长亭?长亭正在后院房间里,你若是要见他,我带你去。” 长生却不答。而是一双娇滴滴的大眼睛上下注视着莫瑜,半晌,方才收回眼来,嘴中自言自语:“模样还行,不过比我还是要差一些。” 莫瑜有些摸不准长生究竟是什么意思,不由错愕得看着她。 长生问道:“你叫莫瑜?” 莫瑜愣怔点头。 长生道:“我时常听长亭提起你。倒果真是个心眼干净的。” 莫瑜心下一跳,面上则依旧平静地试探道:“长亭……都提我什么了?” 长生道:“长亭时常同我说,他找到了爱人。” 莫瑜惊呆了! 长生道:“只是你这丫头到底太嫩,若是想和长亭在一起,未免还得吃些苦的。” 莫瑜不止惊呆了,还有些懵逼。 直到片刻,她才惶惶然回神,十分惶恐:“长生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和长亭,只是普通的雇佣关系,长亭他在如意厨房活了这么多年,我对他的过往一概不知,又怎么……怎么可能和长亭在一起呢……” 长生鼓了鼓娇嫩的嘴唇,哼了声:“你这丫头还还真是不开窍。嘶……不过,我操心长亭做什么,横竖他是爱神,他的事他也该能处理好的。” 她的说话声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莫瑜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不由揉了揉耳朵,困惑地看着她。 长生则自嘲得笑了笑,干脆也坐在了莫瑜身边,和她一起仰头看月光。 长生两只手支撑着下巴,双眸有些失神:“最近长亭的生意如何?” 莫瑜道:“已经三个月没有客人了呢。” 长生道:“这次回来,除了想定居一段日子,还为了心中的一个挂念,所以特意到无方城来。” 莫瑜看向她:“什么挂念……可方便说?” 长生淡笑:“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说及此,长生看向莫瑜,“我这次回来,是为了请求长亭,帮我找到一个人。” 莫瑜睁大眼:“什么人?” 长生道:“一位故人。”顿了顿,她重新看向远方,声音变得飘渺,“此事说来话长。不如你去将长亭也叫来,再泡上一壶茶,我慢慢说给你们听。” 莫瑜应了是,赶忙小跑到后院去,将长亭也叫了来。 半柱香后。如意厨房后院。 莫瑜,长亭,和长生坐在后院一隅的石桌旁,石桌上一壶普洱茶正散发着淡淡清香。头顶是星光璀璨的飘渺夜空,耳边是万籁俱寂的幽静庭院。 长亭兴致勃勃地看着长生,嘴中话却是对着莫瑜说的:“你可听仔细了。长生的故事,从来都很精彩。” 莫瑜有些尴尬地讪笑两声,一边应着是,一边竖耳倾听,生怕错过了什么。 长生倒也不和长亭一般见识,不疾不徐地说起了过去的故事。她的声音清冷又温柔,她的目光似乎是在看向前方,可又似乎是透过前方,看向更远的地方。 长生说,这个故事很长,长到要从一百年前说起。 一百年前,正是民国时期。 当时正是军阀混战时期。到处都是战争和杀戮。一向靠着抓鬼和算命在人间混吃混喝的长生,在这片乱世之中,已经许久没有接到客人。 所有的人都忙着保命,逃亡的逃亡,搬家的搬家。大多数老百姓全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状态,根本没有空理会长生这种神棍。就算偶尔有几家员外财阀有钱人家,可当时已经接受了西方新兴思想,不大信鬼神说,所以即便家中有邪祟,也不愿意相信长生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话,宁可去教堂做礼拜祷告。 所以那一段时间,长生过得很落魄。她从来都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个性,走了太多的地方,太明白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所以以至于毫无积蓄的她,在那一个时间段内,竟沦落成了小乞丐,混在了战争流民堆里,跟着大家伙儿慢慢得朝着遍地富贵的上海滩而去。 第41章 阿承 当时的上海滩,正是被各国所占据的时候。各国租界在小小的宝地相安无事地共存。可是上海滩却设了防线,禁止流民们进入城区。眼看寒冬降至,那么多那么多的难民,却只能聚集在山郊外,靠着吃些野果野草果腹。人间惨状,十分可怜。 长生也混在这些人堆里。可所有的流民都在吃那些脏东西来维持身体,只有长生一个人不吃,便显得长生很是不合群。且长生还每天都偷偷得去后山的那条小溪里洗澡,饥不果腹的时候还这般爱干净,整个难民堆里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其实长生活了这么久,哪里会是饿个几天就能饿死的。相反,哪怕长生几个月不吃饭也没关系,她不是人,她是一块肉。虽然不吃饭会让她饿,长时间的不吃饭会让她变瘦,但是,横竖是饿不死的。所以,现在就算饿一点,她忍忍,也就过去了。 流民堆们在上海滩的郊外堵了很久。堵到整个郊外的山头都布满了人,上海滩政府才终于有了动作,赈灾施粥,又一批一批得给流民们安排基层工作。也算是有点良心。 长生被安排在最末的几批难民里。倒不是长生运气不好,而是长生不想被安排,她有自己的算盘。便是打算着等流民们都疏散得差不多后,她再趁乱混到城内去。 说也凑巧。那一个晚上,郊外的流民已经所剩无几,大家都睡在政府临时搭建的大帐篷下面,因有人打鼾有人体味太重,环境差到让长生无法入眠,长生便趁着夜色独自走出了帐篷外头去,踏着月色随意走走看看,一边想想自己接下去应该怎么安排。 只是,长生正蹲在一个偏僻的小角落想着事,突然身后便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侧头望去,只见皎洁月光下,一个背着竹篓的年轻男人,正有些愣怔得看着长生,仿若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小姑娘。 这个年轻男人五官倒是端正,稍显清秀。一双眼睛亦是纯透,一瞧便知,是个靠谱的好人。 年轻男人走到长生身边来,蹲下,便对着长生温柔得笑道:“小丫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话说及此,大抵是看到了长生身上的衣服褴褛不堪,他有些失措得改口道,“你……是流民吗?” 长生原本不想理会他。此时走得近了,她也看到他身上的黑色夹袄棉衫上,也打着补丁,可见此人的生活并不富裕。不过虽然衣服打着补丁,可洗的很干净,是一个很爱干净的男人。 月色下,他的目光温和纯净,倒是透着别样的踏实。 长生小声道:“对啊,我是流民。我的爹爹和娘亲都被打死了。”说及此,她还揉了揉眼睛。 她长得本就很小,此时声音放软,便活脱脱得像是个还没有及笄的小丫头。 这年轻男人果然上当,当即十分担忧得看着她:“那,你有地方可以去吗?我听说政府已经在安排工作,不知道你排在了哪儿呢?” 长生十分渴望得看着他:“我不想被政府安排。你带我走,可以吗?” 年轻男人一愣。 长生愈加渴求得看着他,眼中还夹着湿意。 年轻男人注视着长生半晌,脸上便泛起了红。他轻笑起来,然后,柔声道:“好,我带你回家。不过,”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两个酒窝,“不过,我的家很贫寒,希望你别嫌弃。” 长生摇了摇头。 由此,年轻男子拉着长生的衣袖,踏着月色便将她一路带回了城区去。 进城的时候,他把长生搂在怀里,和守城人说她是他的童养媳,守城人不疑有他,挥手放行。只是长生看到他的脸颊上,两片代表害羞的温红色是那么明显。 她心中不由冷笑了笑。 阿承的家住在上海滩老城区的一条老胡同里。他是个好人,也很爱干净,可惜他却是个屠户,每日杀猪,卖猪肉,所以长生刚到他家,就闻到空气里铺天盖地的都是猪屎味。 长生原本只想利用阿承进入城区来,所以她只面无表情得收敛了自己的呼吸,然后听从阿承的安排,住在了二楼的客房。 二楼的客房内倒是没有了猪的气息。洗了热水澡,换了干净衣服,长生躺在床上,侧头望着窗外阴郁的夜空,才恍然惊觉,这种舒服日子,她竟已经许久许久没有体会。久到她都快忘了生活的滋味。 这一夜长生睡得无比踏实。等她醒来时,天已大亮。洗漱完毕下了楼去,长生原打算就这么离开,可却见一楼的客厅餐桌上,三菜一汤正整齐摆放在桌面上,菜品上还都盖上了盘子保温。 长生把盘子打开,就见番茄炒蛋,嫩姜猪肉,蒜叶肉团,还有紫菜汤,色泽诱人,将她连日来的饥饿感全都勾引了出来。 她打算吃完饭后再走。 可等长生吃完了饭,走到门口时,迎面就见阿承扛着卖猪肉的篓子回来了。 篓子和阿承都带着猪肉的油,油到反光,特别是阿承的衣服和头发,油到让人发腻,想吐。长生面无表情得看着他,阿承也回望着她,谁都没有先说话。 许久,阿承终于轻笑道:“让你见笑了,我是个屠夫,卖猪肉的。身上不干净。” 长生面无表情得转身回到客厅里,阿承暗中松了口气,赶忙也疾走几步入屋,将篓子放在侧间,这才冲上了二楼要去洗澡。 只是,在阿承站在二楼楼梯上的时候,他突然又停住了脚步,只静静看向长生,道:“你……是要走了吗?如果你要走了,厨房的第二个柜子里有点零钱,你可以先拿着。” 长生皱了皱眉。她不懂,昨天晚上这个男人把自己带回家后,为什么现在又愿意放她离开。 她问道:“你愿意放我走?” 阿承笑道:“你要走,我当然不能强留。” 长生眉头皱地愈紧。 阿承作势要继续上楼,长生却又道:“我走了,你开心吗?” 阿承道:“要听实话吗?” 长生点头。 阿承眸中有些失落:“我已经二十岁了,依旧没有娶到妻子。去年我花了所有的积蓄给我父亲看病,可他还是走了。我现在很孤独。” 长生道:“你想我留下来陪你,做你的童养媳吗?” 阿承没料到长生会说的这么直接。他脸色涨得通红,急忙摇头:“我,我没有,我没有这么想过!” 长生道:“昨天你就是这么和守城人说的。” 阿承道:“那只是我找的借口……” 长生道:“我走了这么多年的如,看了这么多年的人,我太清楚男人的想法。” 阿承哑口无言。其实他都不知道自己把这个漂亮到不可思议的小女孩带在身边,究竟是纯粹想做好事,还是,真的抱了这样的心思。 他真的不知道。 见阿承沉默,长生站起身来,走到了厨房里。 阿承叹息,只觉得心中缺了一块。他失落得走到二楼去,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眼前不断闪过长生昨夜在月下的惊艳面容,他越想越难受,可他知道他留不住这么漂亮的姑娘、 等阿承洗完澡出来时,却见长生竟然站在浴室门口等他。 阿承双眼死灰复燃得看着她。 长生淡淡道:“我可以留下来,不过,你要照顾我,也不能过问我的私事。可以吗?” 阿承狠狠得点了点头,然后傻笑着看着她。 长生走到阿承身边去,然后握了握阿承的手,算是和他约定俗成。 由此,长生便在阿承家住了下来,并且,几日后,长生开始跟在阿承给身边,跟着他走街串巷得卖猪肉。 自然,卖猪肉是假,熟悉环境是真。 第42章 冬雪 初来乍到,最重要的就是熟悉环境,学会立足。长生跟在阿承身边走街串巷,没过几天就将这一片的环境摸了个清楚。 只是阿承一个卖猪肉的穷小子,突然之间身边多了一个美貌的小丫头,平日里嘲讽他克死爹妈的邻里恶妇们,便总是用一种暧昧的目光看着他们。仿若他们之间做了什么了不得的龌龊勾当。 又有一日早晨,隔壁的王妈来买了半斤五花肉,便望了望长生,又上下扫了眼阿承,讥笑道:“阿承你从哪里拐来的漂亮丫头,瞧这丫头长得细皮嫩肉,该不会是哪家高门走丢了的大小姐,你还不快把人家送回去,怎么好跟在你一个穷卖猪肉的身边糟蹋呢。” 阿承总是好脾气,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笑呵呵的,好似没有脾气。此时听王妈这么说,他亦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就算是回应。 他拉着长生一小截衣袖就要往前走,王妈将这个细节看在眼里,不由愈加尖锐得嘲笑道:“哟,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你还非要牵着她的衣袖,你也不怕你弄脏了她的衣服啊?” 没错,阿承确实害怕自己弄脏了她的衣服,所以才会小心翼翼得只捏着她的一小截衣袖。他身上脏,手也脏,一股油腻腻的肉味,他自己是知道的。 阿承依旧笑道:“王妈你说得对,我下次一定注意。” 王妈眼中愈加得意,这才扭着肥胖的腰肢慢慢走了。 阿承有些抱歉得看着长生,却见长生微微皱了皱眉。他以为她生气了,不由道:“胡同里的邻居都很热情,你别往心里去。” 长生看向他:“你是一个不会生气的人吗?” 阿承一愣,随即笑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长生不说话了,只抿着嘴。继续走路。 阿承赶忙跟在她身边去,许久,突然道:“对不起。” 长生脚步猛然停下。她皱眉:“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阿承有些无措得看着她:“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不开心了。” 长生眉头皱得愈紧:“可我不开心,是因为那个老太婆。” 阿承尴尬讪笑:“她是我的邻居。那,我代她向你道歉。” 长生:“……” 她看着这个男人。她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竟然还会有这种人,活得这么小心翼翼,对所有人都笑脸相迎。就算别人再怎么羞辱他,他也笑呵呵的,好似完全听不懂别人话里有话。 一直到那个时候,长生都觉得阿承是一个没有脾气的傻子。可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原来他不是傻子,而是一个好人。 一个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人。 * 往后的很长时间内,白天长生跟着阿承走街串巷,下午和晚上长生就躲在自己的房间内,休息睡觉。 阿承烧得饭很好吃,很和长生的胃口。特别是他煮的红烧肉,特别喷香,长生可以连吃两大碗白米饭。 每天收工回家后,阿承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洗澡,从头到尾都洗干净了,这才来和长生说话亲近,他知道长生讨厌猪肉味。而这所谓的亲近,其实也只是偶尔揉揉长生的脑袋,把长生所有的要求都努力实现。 不管是长生要吃西街的猪脚,还是北街的灌汤包,他都会努力去买来,等长生打开纸袋时,里头还热乎乎的。 当初在流民堆里时,长生之所以选择来上海滩,是因为上海滩内寸土寸金,到处都是财阀和权势大臣,只要找到其中哪怕一位的家中不干净,她就能在上海滩顺风顺水得过下去。 可惜她没料到自己竟会跟着一个穷小子走,更没想到自己在这穷小子家里一住就住了一个月。 想她长生在以往那么漫长的生命里,王权贵族,商贾富贵,哪一个裙下之臣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一次不是前呼后拥丫鬟小厮陪侍着。可如今她却只有躲在十五平米的小屋子内数星星。 可更诡异的是,她竟然完全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还有一种别样的心安。 阿承对她好,她也心安理得地受着阿承的好。天黑之后,相互说晚安,就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谁都没有逾越,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岁月静好,粉饰太平。 天气愈加冷寒。阿承已经换上了棉袄,他也给长生做了好几件袄子,带花儿的,粉红色,很漂亮。今年冬天格外冷,还没立冬就下了好几场雪。 江南本该鲜少下雪,可今年却是个少见的寒冬,阿承每日早晨去卖猪肉时,手都冻得通红发紫,手指上长满了冻疮,看着就让人心疼。 而自从天气转冷后,长生便变得嗜睡,不再跟着阿承再去卖猪肉,而是成日成日得睡大觉,每日中餐和晚餐,都是阿承亲自给她端到床前。, 长生觉得阿承真是好脾气,就算自己再过分,他都没有一句说言,真真是个少见的好人。 而阿承也觉得长生特别好养活,她不吵不闹不作妖,日日只要将她喂饱了便好,其他的都很好商量,不会吵着要买德云轩的胭脂,月南楼的水粉。就连过冬的衣服,都是自己主动买给她的。 眼看天气一日比一日寒,立冬过后,更是开始了暴雪模式,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在窗外飘了三天三夜都不停歇。暴雪下得太可怕,阿承已好几日没有出门卖猪肉,只安心在家陪着长生,而长生也心安理得地躲在床上,目光飘渺得望着窗外发呆,也不知她是在看雪,还是在看天。 长生并不知阿承因为害怕长生冻着,所以把自己的棉被都给长生盖上了,只给自己留了薄薄的一床毯子。直到这个夜里,长生去厕所时,突听隔壁的房间内传出了一阵阵的牙齿打颤声,长生因好奇进屋看了,便见阿承独自一人弯曲在床上,打着哆嗦,嘴唇都冻成了淡淡的紫色。 长生突然闯入房内来,让阿承愣了一愣。 夜色很暗,可他能感受到长生的目光就像是两团火辣辣的火焰,将他整个人都看了通透。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直到许久,长生道:“你过来。”然后,她转身走了门去。 阿承有些不懂长生的话。长生叫他‘过来’,这个‘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不懂。 大抵是见阿承许久没有反应,长生的声音突然又在门外响起:“再不过来,我就把被子抱到你这来睡。” 阿承这才慌忙起了,然后,磨蹭着脚步,缓缓走入了长生的房间。 此时已是深夜十二点。阿承手足无措得站在长生的床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单衣,看上去单薄极了。 长生往里头挪了挪,一双大眼睛定定地看向他。 阿承脸色涨得有些红,半晌,方才犹犹豫豫得上长生的床。 长生在这张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这张床早已满是她的味道,皂角的清香,还有女子的体香,很好闻。 阿承是个从未有过床笫之事的稚男。他才刚躺在长生身边,鼻尖满是长生的气息,他的身体便不可控制得起了生理反应。 欲望来的那么快又那么急。他双眼都泛起了红。长生就在距离自己半尺外的距离,只要他一伸手,就能轻易将她搂在怀里。他多么想亲吻她,占有她。可是,理智却又告诉他,他不配。 长生是多么好看的小丫头,他怎么能对她做这种事。 况且,她的年纪还这么小,甚至还没有及笄。他又怎么舍得对她做出这种事。 黑夜里,长生和阿承并肩躺着,二人都睁着眼睛,谁都没有说话。长生甚至能听到阿承凌乱的呼吸,以及浑身散发出的强烈男性气息。 她以为他会有动作的,可很快的,阿承却转动了身子,只拿背对着她。 第43章 求婚 长生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愈加清透:“为什么。” 阿承的声音有些黯哑:“什么?” 长生道:“为什么要背对着我。” 阿承低声道:“因为,我怕控制不住,伤害你。” 长生道:“伤害我什么?” 阿承不说话了,只暗自重重得深呼吸,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自己心中的龌龊想法。 可阿承不说话,长生便伸出手去,攀上了阿承的腰际。然后,整个身体贴了上去,淡淡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是什么好人,你不用如此在乎我。” 长生的主动就像是一把火扔在了他满是干柴的心头。此时此刻,他只觉浑身上下都像是着了魔,理智全无,只剩下冲动,和鼻尖的这一抹少女香。 他突然就转回身来,一下子将长生重重得抱在了怀中。 所有一切都是这么水到渠成,外面的世界如此冰寒,可房间内的这场欢好却这般炙热,炙热到让长生觉得自己都快要融化。 回想从前的每一次恋爱,长生从未觉得如此鲜活过,安心又清明的心中,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你死我活,只有平平淡淡的幸福,和红烧肉的猪油香。 事后,她睁着眼睛看着窗外依旧纷扬的大雪,嘴边,却缓缓得升起了一个淡淡笑意。 而亦是从这一晚开始,长生和阿承开始同卧一榻,做起了夫妻。 转眼间,冬天已过,春寒料峭,万物复苏。随着天气一日日变好,长生便依旧跟在阿承身边,走街串巷得卖猪肉。 只是阿承依旧不愿用油腻的手去牵长生,照例只捏着长生的一小截衣袖,以防她走丢。 自然,长生不是小孩子,她自然不可能走丢。可阿承就是要这么做,否则他便觉得心不安。 而此时若是再有恶邻对阿承冷言嘲讽时,尽管阿承还是好脾气,可长生已会直接毫不留情得反讽回去,替阿承争气。于是日子久了,街坊们都知道了阿承娶了个厉害的小丫头做妻子,不可轻易招惹。 这段时光,美好得不像话。 而亦是此时间,阿承突然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家当,放在长生面前,请求长生嫁给他。 阿承笨拙的求婚让长生觉得有些温暖。可长生知道,这十块银元是阿承全部的家当,她不能收。于是她退了他的钱,一边点头答应做他的妻子。 阿承很开心,第二日便带着长生去裁缝店内选嫁衣。裁缝店内的角落,一套流光溢彩的嫁衣吸引了长生所有的视线。 可价格却十分昂贵,竟要一百银元。 阿承看出长生眼中的失落,亦是难过。那一天,他拉着长生的手走出了裁缝店,然后,许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半晌,他突然看向她,双眼有些湿润:“那十个银元,我攒到现在才攒齐。”他早在很久之前就暗暗发誓,攒到十个银元就像长生求婚,他本该早就像她求婚,就是因为钱,所以才拖了这么久。 可现在,他好不容易要和她成亲了,却连她喜欢的嫁衣都买不起。 (作者有话说:这两天作者身体不舒服,所以今天更新的少,明天可能也得断更一天……后天作者会把字数补上,希望大家原谅……) 第44章 彻夜未归 长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阿承落寞地垂下头去,叹道:“我一直想努力给你更好的生活。” 半晌,阿承低声道:“长生,那件嫁衣要一百块银元,我买不起。” 长生只是拉起阿城的手,淡淡道:“回家吧。” 这一日,阿承侧头看着长生的侧脸,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袭上了他。也许这一生长生都只能跟着他过苦日子。她这么好看,却愿意跟着自己受苦,长生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姑娘。 而亦是这一天开始,阿承开始愈加拼命地赚钱,哪怕,他再如何起早贪黑得卖猪肉,收入依旧微薄。 十日后,天色已经十分温暖。长生终于不再跟着阿承卖猪肉,而是独自一人行走在上海滩的街道上。她在寻找机会,看看你能不能除些邪祟,以此换点钱财。 长生从来都是好命,向来要什么老天爷便赏他什么。长生在上海滩街头走了许久,竟果真让她遇到了一户高门大户,重金悬赏法师除家中邪祟。 这户人家姓徐,乃是家财阀,世代从商,到了民国这一代,子孙专门从事暴利珠宝行当,家大业大,枝繁叶茂。这户人家家中出现了两只厉鬼,正是被正室推入后宅池塘而惨死的小妾和小妾腹中的胎儿。 这种高门大户家中,冤案最多,说不清道不明,女人们互相勾心斗角,怨气重得慌。 长生上门去,乃是徐家如今唯一的长孙接待的她,这长孙名叫徐祈,长得一表人才,风华正茂,十分俊朗。是个风流公子。徐祈起初只当长生是个骗财的小丫头,可见长生长得好看,竟将长生叫到角落,又从怀中掏出一笔银票递给她,让长生不要做骗人的法师,跟着他做小妾。自然,长生只是冷冷得羞辱了他一顿,这才让徐祈带着自己去后宅抓厉鬼。 徐祈还当这小丫头不上道,果真就将长生独自一人扔到了闹鬼的院子里,想着吓她一吓,好锉锉她的锐气。可岂料,第二日徐祈打开院子时,却见长生身形笔直得站在院子中,而她的脚下,正有一具肚皮高高隆起的泛青尸体正散发着腐臭味。 徐祈被恶心得吐了一地胆水。 而亦是由此,徐祈不敢再小瞧长生,反而对长生生出了无限的佩服来。他从未遇到过如此厉害又独特的女子,且这女子竟还长得如此貌美,就像是仙子下凡一般。 徐祈对长生产生了迷恋,先是给长生献上了一大笔的抓鬼辛苦费,接着又亲自开了自己的老爷车,将长生一路送到了老胡同去。 到了老胡同口,徐祈却也不走,非要坚持要给长生送到家门口。 长生从来不管别人闲事,既然徐祈要送,她便随他去。于是徐祈和长生二人一路走回阿承的家时,就见此时此刻的前方,阿承正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又深沉地看着长生和一个俊俏公子一路走来。 徐祈看着阿承的目光有些冷意,却依旧笑着对长生道:“这位是谁?” 长生道:“是我的未婚……” 可不等长生将‘夫’字说出,阿承已极快得打断了长生的话,笑道:“我是她的哥哥。” 徐祈有些兴味地看了眼长生,又看了眼阿承,终是轻笑道:“原来如此。” 长生眉头不由皱了皱,她看向阿承时的目光带上了一层沉色。 阿承权当自己看不懂长生此时在生气,依旧笑道:“家里难得来客人,要不要在家里吃顿饭再走?我恰好腌了五花肉。” 徐祈理了理身上条纹衬衫的袖子:“我在西街饭店定了位置,如果哥哥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长生去西街吃饭吗?” 阿承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可他还是努力笑得很开心,然后看向长生,柔声问道:“你想去吗?” 长生皱着眉:“不去。” 徐祈当即就伸手攀住了长生的肩膀,柔声道:“真的不去?西街饭店可是最正统的老上海手艺。你应该去尝尝。” 长生没有睁开徐祈的手,阿承看着徐祈将小巧的长生搂在怀中,这一幕是多么刺眼。 他的心底有些难受,还有些,疼。 长生脸上开始露出不耐来:“不想去。” 徐祈在长生这吃了瘪,干脆看向阿承,眯了眯一双桃花眼:“哥哥,帮我劝劝长生,那个饭馆十分有味道,长生应该去试试。” 阿承掩在袖下的手已经不自觉得捏紧,可面上依旧在努力粉饰太平。他看向长生:“长生,你可以去试试的。” 长生脸色微沉,阿承知道,这是她发火的前兆。 阿承有些歉意得看向徐祈:“长生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 大抵是觉得这顿饭果真是请不动长生的了,徐祈这才十分遗憾得耸耸肩走了。 而阿承则和长生一起走入家中,阿承让长生坐在桌子边,自己则入了厨房开始烧菜,每一道都是长生最爱吃的。 长生将一顿饭吃得喷香,阿承却毫无胃口,只是捧着饭碗,看着长生发呆。 直到许久,阿承终于低声道:“长生,昨天晚上……” 长生道:“抓鬼。”一边说,一边又往嘴中塞了一块红烧肉。 阿承对这个答案有些诧异,可与此同时扑面而来的,便是无边无际的高兴。他还以为,还以为…… 长生看向目光骤然变得清明的阿承:“那个二世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大可以放心。” 阿承脸色徒然变红。一边是羞愧于自己竟然怀疑长生;一边是羞愧自己的心思,竟然被长生看出来了。 他不由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你。” 长生道:“是担心我,还是害怕我对你不忠,你心中应该很清楚。” 阿承脸色猛地一白。 长生的目光有些冷:“还有,你要知道,就算我真的对你不忠,当初说好互不过问对方私事,你也没有立场逾越你我之间立下的规矩。” 阿承的脸色愈加惨色。他缓缓放下饭碗,只呆呆得看着桌前的这一盆红烧肉,再没了言语。 因为,长生说得都对。 他和她之间,从始至终就不可能像其他的平凡夫妻那样,不是吗。长生不是一个愿意被人管束的人,而他也从来没有真正走入长生的内心。 他们之间,说到底,就是给彼此做个伴罢了…… 可惜,可惜他却根本不可能像长生那样洒脱,他爱上了长生,他根本不可能再置身事外,可以平静地让长生彻夜未归,然后跟另外一个男人回到家中来。 这一天,阿承无言地坐在客厅里,坐了整整一天。直到夜深了,都没有上楼去睡觉。 这个点长生早已睡熟,不知道她的梦中,到底会不会有他的一个位置呢? 第45章 祝福礼 一直等到凌晨两点,阿承方才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想要洗个温水澡。 可等阿承从卫生间出来,便一眼就看到长生此时正站在卫生间门口,眸色淡淡地看着他。 阿承心中一紧,可嘴角又不自觉地上翘笑道:“怎么还不睡。” 长生依旧看着他,一眼不眨,也没有说话。 阿承被长生的目光逼得有些喘不过气,他走到长生身边,轻声道:“夜深了,睡吧。” 长生微抬眼:“我在等你。” 阿承道:“我……我只是想静静。” 长生道:“在想什么?不打算说给我听吗?” 阿承看着长生的目光逐渐变得悲伤。他叹道:“长生,我爱上了一个人。可这个人,却注定不属于我。你说,我究竟该怎么办呢?” 许久,长生回道:“那就把你的爱放在心里,不要让她知道。”她看着他,一眼不眨,将这句话说得及缓,及慢。 阿承愣怔地看着她,心底有酸涩在波涛汹涌。他知道,这就是长生给她的回应。而他也没有立场,去奢求长生能给自己一点回应。 他突然轻笑起来:“好。长生,我听你的。你说得对,我一定照做。” 然后,阿承和长生一起回了房内。上了床,做了一次至死方休的爱,然后,休息入睡。 第二日,长生将捉鬼所得的报酬交给了阿承,让阿承拿去买嫁衣,办婚事。阿承这才知道长生竟然果然去抓鬼了,同时亦是对她感到敬佩,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小丫头,竟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而往后几日,徐祈每日都会来找长生。有时是约她爬山, 有时约她吃饭,各种各样的约会,可皆被长生所推。一开始徐祈还有几分好耐性,哪怕长生如何给他冷脸,他也总是笑嘻嘻得凑过来。 可半个月后,徐祈便对长生的冷言冷语感到了些许不耐烦,眼下这日,他又捧着一束玫瑰花来到阿承的家中,将这束花献给了长生,可长生却不领情,转手便将这束花扔进了垃圾桶内。 阿承有些尴尬,不由打着圆场道:“长生不喜欢花,徐少爷,长生喜欢喝鸡汤。也许你可以买只土鸡,我可以用来杀了炖汤喝。” 徐祈早就猜到阿承和徐祈肯定不是兄妹关系,他们之间的关系他用脚趾想一想也该知道究竟是如何龌蹉。想及此,徐祈愈加没好气地看着阿承,不耐烦朝他挥手道:“如何取悦长生,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标准。” 阿承在徐祈这吃了个闭门羹,也不生气,依旧淡笑着来缓解尴尬。倒是长生突然冷冷道:“我即将要和阿承成亲,以后,你不用再来这里。” 此话一出,阿承和徐祈的脸色都变了一变。 阿承是因为没有料到长生竟然愿意主动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追求者,而徐祈,则是因为震惊,震惊于长生究竟是什么傻子,不愿意跟了他这个少爷,反倒愿意和一个屠夫苟且! 难道他堂堂许氏企业的长孙,未来许氏的接班人,还比不上这么一个屠夫吗?! 徐祈心中瞬间便燃烧起了愤怒的火焰。可他面上却只是眸色沉了沉,嘴边故作惊讶道:“这……你们,不是兄妹吗?兄妹,也是可以结婚的麽?” 阿承脸色一红,急忙道:“只是没有血缘的兄妹。” 徐祈这才故作恍然大悟状,却笑道:“既然如此,我这倒是有个新奇的好喝玩意,权当做给长生的祝福礼。” 说及此,徐祈便走出了阿承的家,回了自己的老爷车上,拿了一瓶古铜色的饮料下来。然后重新回到长生面前,将这瓶饮料递给她。 第46章 咖啡 徐祈说,这是外国传过来的一种饮品,名为咖啡。这个饮品十分昂贵,这小小一瓶咖啡,就花费了徐祈一百个银元的钱。 一边说着,徐祈一边将咖啡递给长生,十分郑重得道:“你若是接受我的祝福,便将这咖啡喝了,我便从此对你死了心,再也不会纠缠你,只和你做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友。你觉得如何?” 徐祈的目光十分澈亮温柔,就像是清澈可见底的清水一般。 长生看着他递过来的咖啡,终是伸手接过,然后打开瓶盖,一饮而尽。 只是便也是此时间,她并没有看到徐祈眼底一闪而过的狠厉,等她大口喝了这咖啡,便将空瓶子扔到了厨房里去。 徐祈最后浅笑倩兮地伸手揉了揉长生的脑袋,又侧头意味深长得看了一眼阿承,这才转身离开。只是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着得逞的恶意,仿若是得手了什么坏事。 而等到吃中餐时,长生的身体突然就出现了异常的反应。 她整个人毫无力气地瘫软在椅子上,目光涣散,嘴角却又在疯癫地笑着,目光不知是在看阿承,还是再看更远的地方。阿承万般担忧得走到她身边去,不断摇晃着长生的身体,想让长生看自己一眼,可却是不管阿承如何呼唤她,她都不理,自顾傻乎乎地笑着,看上去,似乎很欢愉。 对,此时此刻长生的身体的确兴奋又欢愉,她感到自己的灵魂似乎飘出了体外,在一片欢愉的海洋中驰骋。 没有烦恼,没有忧愁,人间六苦全都离她而去,她就像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天使。 可她越是欢愉,阿承脸上的凝重色便越强。阿承心底突然便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瞬间就将长生打横抱起,朝着一条街外的老中医馆跑去。 而中医馆的老大夫细细地替长生把了脉后,顿时脸色便变了。说长生摄入了过量的卡洛因,怕是这阵子欢愉会持续较长时间。且药效过了之后,还会留下好几日身体疲软不堪的后遗症。 老大夫将长生的情况细细地问清楚了,登时脸色一沉,沉声道怕是这小丫头第一次就摄入了这么大量的毒品,怕是接下去会成瘾。若是成瘾了,可就麻烦了,毕竟这玩意儿是外国刚流传进来的,浓度还挺高,实在是恶魔一样的死人玩意。 阿承越听脸色越难看,中医给阿承配了解毒的药方,让阿承给长生每日喂下。等长生在当夜清醒过来后,果然便是一副疲惫瘫软的模样,甚至连眼皮子都抬不起来。 他将药给长生喂下后,便将长生抱在自己怀中,抱了足足一夜。 他心疼长生,可更恨徐祈的卑鄙龌龊。定是徐祈在那瓶咖啡内下了药,所以才会让长生变成如此。徐祈这么做安得是什么心思,阿承稍作分析便分析了个明白。 他虽只是个屠夫,可他却并不傻。徐祈定是想趁着长生迷幻的时候,好对她做那等龌龊事,而等长生醒来后,她定会对这玩意上了瘾,而长生若是还想吃这玩意,那便只能听从徐祈的话,任由他摆布。 阿承越想脸色越差,连带着抱着长生的手指关节都发了白。这一夜,他看着长生虚弱的眸色,心中突然便不可遏制得起了个心思。 因为阿承害怕长生果真产生了瘾,在接下去的几日内他都一直守着长生,怕长生会出门去找徐祈要这玩意。且阿承也反复和长生说明,这东西是要人命的毒物,完全不能再碰。若是她果真有瘾了,就和他说。他陪着她一起扛过去。 阿承对长生说的时候,长生只是默默听着,只是在阿承说到徐祈的时候,长生的眼眸中才会泛过一丝冷冷的光亮。 转眼便是五日过。这一日,阿承下楼帮长生做早餐,可等他将鸡蛋煎饼和豆浆端入长生的房间时,却发现此时房间内,哪里还有长生的身影。 阿承手中端着的豆浆,瞬间就摔落在了地板上,玻璃杯混着浑浊的豆浆,洒了一地。 第47章 囚禁 他一直以为他对长生说了这么多的毒品危害,长生应该会努力克服身体障碍,努力把这一关熬过去。可没想到他终究是小瞧了她,她竟会趁着他做早餐的时候偷溜出去。 就算阿承不愿承认长生是去找徐祈去了,可事实如此摆在眼前,让阿承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阿承当即便冲着许家冲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急红了眼。 而等阿承追到许家宅子门口时,如此看守严谨的门禁让阿承望而却步,他急红了眼,可却也只能守在门口,等着长生出来。 而阿承就从上午一直等到了下午三点整,长生方才缓缓从门内出来。刺眼的阳光下,长生的面容让阿承看得不真切,她似乎是在笑着,又似乎浑身都泛着冷光。 就好像当时长生第一次摄入卡洛因一样,满脸迷幻的表情,还带着幻色的朦醉意。 阿承一颗心猛得便沉入了深海,他目光悲伤得看着长生,终究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长生看到阿承时,脚步不由一顿。可她终究也还是没有对阿承解释什么。她缓缓走到阿承身边来,轻声道:“走吧。” 炙热的日光下,阿承和长生两个人并肩走着,两道黑色的影子被他们踩在脚下,就像是两朵挥散不去的阴霾。 回到家后,阿承便出了门。长生不知阿承出门做些什么,她已经很久没有过问阿承的事。她就蹲坐在床边一角,静静地看着窗外风景。有姹紫嫣红的花朵盛开在窗外的花坛里,颜色十分刺眼。 一直等到当天晚上十点,阿承方才回来。先是将手中的灌汤包和小馄饨递给长生,然后自己便火速去洗了温水澡,冲去了浑身的疲乏。 当天夜里,阿承紧紧抱着长生,对长生温声道:“我卖了父亲留给我的养猪间。” 长生黑色的瞳孔里闪过了一缕光。 阿承道:“那五只老母猪,我一直都舍不得卖,也舍不得杀。不过终究是没了缘分。” 长生终于开口:“为什么要卖?” 阿承抱着长生的手紧了紧。许久,他才道:“长生。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离开你一步。” 长生不由侧头去看他。 却发现夜色里,阿承的双眸明亮又炙热,仿若燃烧着两团火焰。 阿承说,他不再养猪,也不再卖猪肉,他也把楼下大门的锁换了一把新的。他每天都会锁着门,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着她,不让她出门。就是为了她的毒瘾。 他从没料到海洛因的毒性竟然这么强,不过才摄入一次,就让长生上了瘾。 他爱长生,他不忍心让长生在这个毒滩内无法自拔最终丧失自我,他要救她,哪怕长生恨他。 于是,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长生每日每夜都被阿承关在这栋小房子内。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出门去才菜场买菜的这一个小时,阿承不在她身边。其他时间,他都让长生行饮不离得跟着自己,哪怕是他在厨房做菜,也会让长生打下手。 转眼便是七日过。这七日内,长生一直都是面容淡淡,看不清喜怒。阿承也变得疑惑。因为他根本就无法分辨,长生究竟有没有犯过毒瘾。 第48章 归去来 直到这一日,阿承去菜场买菜后回来,却发现长生又不在了屋内。阿承扔了手中的蔬菜和特意给长生带回的酒酿丸子,转身便跑出了门,朝着徐祈的家中跑去。 阿承跑得那么快又那么急,急到双眼都泛了红。看上去可怕极了。 这么多天的平安无事让阿承放松了心思,可此事时此刻阿承才明白,原来所有的平安无事都不过是粉饰太平,只要他一个粗心大意,长生就会随时离开她。 心中的难过越来越大。阿承一口气跑到了徐府门口,此时徐府门口的两个小厮依旧面色不善,可阿承却顾不得那么多,直接便朝着大门冲了上去。于是这两看门小厮瞬间便将阿承拦在了门外,不让阿承进入。 就在阿承打算硬闯时,却在此时,阿承便望见徐祈和长生二人,正并肩朝着门口走来。日光下,徐祈的手搂着长生的肩膀,二人的动作如此轻呢,轻呢到阿承多看一眼都觉得刺眼。 徐祈搂着面无表情的长生走到阿承面前,徐祈的眼中流露出得意,一边示威般地将长生更紧得搂在怀中,一边指挥着身边小厮,让他们把阿承狠揍了一顿。 阿承被小厮打到吐出了血。日光十分刺眼,阿承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长生。可就见徐府大门口,长生冷漠站在那,一双黑若枯井的眼睛十分平静的看着他,仿若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这一刻他的心突然便死了。他明白,她的嫁衣,他的马褂,全都成了飘渺的幻影,不过是被风一吹,便成了空。 等到徐祈和长生走后,阿承这才慢慢从地上站起身,忍痛回家。 当日夜里,阿承傻傻得坐在长生房间坐了一整夜,脑中不断闪过长生那张冷漠的脸。一颗心脏痛得快要喘不过气。 三天后,阿承渐渐变得平静。他开始卖起麦芽糖,照样走街串巷得做着小本生意。只是他总是会绕到徐府去,每日都偷偷看上一眼长生,便觉得很满足。 一周后,长生发现了他,却没有制止他。于是从那一日开始,长生和阿承每日都会相互远远得对视一眼,算是他们之间最后的沟通。 而又过一周后,深夜。此时此刻阿承正在厨房热馒头,却见长生竟独自来到阿承家中。也不说话,只远远看着他,面色轻柔。 阿承被长生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赶忙走到长生身侧去,又急又欣喜地问道:“长生,你……你怎么来了?晚餐吃了吗?” 长生摇摇头,阿承不由心疼起来,赶忙道:“我炒个红烧肉给你吃,你说好不好?” 长生依旧不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阿承这便赶忙动作飞快嘚开始在厨房忙碌起来,可还不等阿承将五花肉下锅,阿承突然便感觉腰部一重,低头望去,便见一双细嫩白皙的手臂已圈上了他的腰部。然后,他还感到长生的身体正紧贴着自己的背部,正倚靠着自己。 阿承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轻声道:“长生,你……还好吗?” 长生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冷清:“我杀了他。” 第49章 漂泊 阿承转过身来看着她,惊慌道:“可,可你杀了人,长生,你杀了人啊……” 长生亦看着他,然后,圈住阿承腰际的双手缓缓离开了他,“你怕了?” 阿承看着她松开了的双手,心中不由一急,赶忙伸出手去,紧紧握住她的。他的目光坚定而有力,并将长生紧紧抱在怀中。他在她耳边道:“不,我不害怕。我只是担心你。” 这一刻,长生竟觉得心底掠过了一阵轻松。 对,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设下心房,完完全全无条件地信任一个人。谁又能想到,一个不起眼的杀猪郎,竟然做到了。 而且,这样的感觉,竟然有些不赖。 长生嘴边掠过一抹极淡又极轻的笑。她对阿承低声道:“也许政府很快就会发现惨案。我们应该趁夜离开。” 阿承连连点头:“对,是这样没错。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说完,阿承转身就打算去二楼收拾东西。 “阿承。”夜色里,长生又叫住他。 阿承回头看她:“还有要吩咐的吗?” 长生慢慢摇头。然后,问他:“从此以后,也许你就要跟我过漂泊的生活。你会后悔吗?” 阿承笑了起来。夜色里,他的笑意如此温柔,又是如此温暖:“我不会后悔。” 于是,这一夜,阿承和长生收拾了行李和积蓄,连夜坐上船票,一路去了江苏的一个小渔村。正式过起了男耕女织的生活。 他每日出海捕鱼,她在家中织着渔网,然后再把每日补到的鱼儿拿到市场上去换钱。他们其实并不缺钱花,上次长生将徐府除了邪祟的事给办了之后,徐府给的那一大笔银子并没有花掉多少。 但是长生还是喜欢织鱼网,过过平凡的日子,和阿承一起生活,很开心,也很有趣。 只是很快的,三年,五年,一过去。阿承和长生之间便有一个问题出现。因为,阿承已经越来越成熟,脸上渐渐出现了皱纹和岁月的痕迹,可阿承的妻子长生,却依旧白白净净,看上去还是十三四岁的样子。 很快的,便有越来越多的居民开始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让他们不得不每隔三年,便搬一次家。 而随着一次次的搬家,时间也在一点一滴过去。民国渐渐消失,战争在这片大地上打响。每一寸土地都是如此苍夷,充满了战争的腥风血雨。 长生和阿承在枪林弹雨中勉强过活,此时冬夜间。眼前这一片树林已经被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白雪,他们在雪地里步履维艰,身上仅剩的余粮只有一块干饼。而突然之间,便有一道枪声打破了雪地的寂静。仿若带着咄咄逼人的死亡气息,让阿承不由下意识得将长生护在自己身后。 有两个外国官兵朝着他们走来,他们看着长生,眼中满是狰狞和兴奋的光芒。阿承不由愈加愤怒得将长生护在身后,一边对他们怒喝道:“你们给我滚!” 可外国官兵看着阿承,脸上满是的阴森的杀气。其中一位官兵直接扣动了枪板,对着阿承便放出了子弹。 阿承只是转过身去,将长生紧紧得抱在怀里。 甚至这一刻,阿承还对长生轻笑起来,就像当年在上海滩阿承的老家那样:“我会保护好你,长生。” 长生眼中闪过暴戾的杀气,正打算睁开阿承的怀抱去将那两个外国人杀了,可说时迟那时快,几声枪响已直接划破了此时的僵局。 第50章 无欲无死 阿承被外国人的子弹直接打过了心脏,成柱的鲜血不断扑涌而出,瞬间就染红了长生的眼睛。她紧紧抱着阿承,刹那之间心中竟涌出剧痛,让长生整个人都快要失去理智。 她活了这么久,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愤怒,可此时此刻她却切切实实愤怒到想要大开杀戒,可就在长生打算直接将那两个外国人撕成碎片时,阿承却突然紧紧握住长生的手,缓缓的,用尽了他所有力气,对长生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就像是她和他初遇在上海滩郊外时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仿若有无数酸涩涌上了长生的鼻尖,她无助得将阿承紧紧搂在怀中,一边在阿承耳边不断说道:“阿承,阿承,你别走,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好不好啊……” 阿承想要抬起手来抚摸长生的侧脸,可那只拼尽力气举起的手,终究在半空中时便永远失去了力气,无力得垂落了下去。 有一阵又一阵的湿意不断涌上长生的脸颊,可她却不敢擦一擦。 她早已记不清楚自己上一次的哭泣是在什么时候。也许是在几百年前,又或者是在更远的时候。只有此刻的悲戚与忧伤是如此真实,悲戚到让长生想要大开杀戒,甚至于在她回过神来之前,她已徒手捏碎了那两个外国军人的心脏,然后开膛破肚,将他们的五脏六腑洒了一地,现场残忍至极,让人不敢看。 这一日,长生宛若失了魂魄一般得将阿承打横抱起,跌跌撞撞得入了附近的一处小山洞内。 小山洞外全都被雪给覆盖,可走入了这一方小山洞,却是十分干燥,甚至还带着一抹微微的暖气。长生将阿承放在山洞内,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给尸体已快要僵硬的阿承喂了两口自己的血,又升起了一堆火,好保持室内温暖。 期间长生不断用手量着阿承的额头,而说也奇怪,阿承的体温,竟就果真从冰冷,逐渐恢复成了微暖,虽然阿承依旧没有呼吸,可他的脸色已经变得红润起来,分外神奇。 直到这日的夜里,长生方才起身,五日来第一次离开了山洞,直接透过人间和无方城的结界,来到了无方城,找上了长亭。 长亭的如意客栈依旧是老规矩,不管上门的客人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上门的客人要的是什么菜,只要是有事相求于长亭,那便都要支付给长亭相对的代价。 长生找长亭求了‘无欲无死’这道菜,一道吃了,能让阿承重新‘活’过来的菜。 不管是什么样的方式,也不管究竟是邪路还是歪道,只要阿承能活过来,她都甘之如饴。而与之相对的,长生的代价就是,要给长亭自己的眼泪。 也就是说,从那一日起,长生这一生,都不会再流泪。除非他和长亭的契约解除。 那一日,长生失去了自己的泪水,并捧着‘无欲无死’,重新回到了人间,回到了放着阿承尸体的那个山洞里。然后,她将‘无欲无死’这道菜一点点给阿承喂下,连一点渣滓都没有剩下。 当日晚上,阿承背上的蝴蝶骨处便生出了两个小小的黑点,若是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 三日后,阿承背上的黑点变大了一圈,可依旧是小小的,很袖珍。长生每夜都冷眼看着,并且不断伸手抚摸过这两个黑点,仿若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一直等到八日后,阿承开始有了呼吸,有了体温,甚至整个人都一日比一日变得年轻。 这日晚上,阿承终于缓缓睁开了眼。而此时此刻,他已重新变作了二十岁时候的模样。而他背上的那两个黑点,已变作了两只小小的翅膀,从他的蝴蝶骨处开始扎根生出,看上去,十分鬼魅。 第51章 故事毕 可长生却不在乎阿承是否长出了翅膀,更不在乎此时的阿承究竟是人,还是妖。只要阿承还有呼吸,只要他还在她身边,她什么都不在乎。 从那日起,长生依旧带着阿承走南闯北。只是,每到一个地方,定居不超过三年,他们就要搬一次家。 因为每一年过去,阿承背上的翅膀都会变大一点,会让周围的人起疑。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他们不知走了多少个地方,也不知究竟换了多少个家。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们几乎走遍了神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土地上都留下了他们的影子。 他们不断行走在路上,眼睁睁看着周围人的穿着,从单调的衬衫,渐渐演变成了无数个五颜六色的色彩。从缓慢的信件,渐渐变作成了电话手机不离身。 时光过得如此飞快,转眼便到了2010年。人类社会正式进入了互联网高速发展时代。而亦是这一年,阿承的外表变得越来越瘦弱,而背上的翅膀,已经变得和他的人一样大了。 这对翅膀,从一开始的渺小,逐渐变成了比阿承的身体还要巨大。看上去可怕极了。 阿承日日生不如死,翅膀永远在汲汲不断得从阿承的身体内吸取养分,可阿承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得起这对巨大的翅膀。他每日每夜得痛苦得睡不着觉,长生努力想要安抚他,给他摘来了无悲果缓解精神压力,可却始终没法办法让阿承真正得以解脱。 又是一个夜晚,阿承痛得睡不着觉,暴怒下的他双眼都涨成了血红色,长生想要将他抱住,可阿承却猛得挣脱开了长生的手,挥舞着翅膀就飞出了家门,到了外头的弄堂里。 而亦是此时,正好有个外出打篮球的少年,一眼就看到了飞在空中的阿承。巨大的翅膀,瘦弱的身形,仿若电影里的巨型怪物。 那少年当场被阿承吓得发了疯,吓得屁滚尿流得狼狈逃开。 阿承愣怔得看着那少年你远去的背影。终于明白自己此时不过是个怪物,一个苟延残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怪物! 那一夜,阿承第一次和长生卧膝而谈,打开心扉。 阿承的目光幽暗又悲伤,他对长生轻声道:“人生在世,总有分别的时刻,不是吗。” 长生的眼睛悲戚得泛了红,可却始终没有泪水。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可我总希望,我们分别的时刻能来的慢一点,更慢一点。” 阿承伸手别过长生耳边的一抔乱发,笑道:“这么多年了,长生。我已经对得起你。” 长生道:“对,你已经很对得起我。可我……我还是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夜色渐深。窗外的夜色黑暗无比,宛若深渊。阿承最后揉了揉长生的脑袋,又用自己瘦弱的胳膊最后一次抱住长生的身体。他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的心永远都属于你,长生。可我已经如此苍老,放我离开罢,求你。” 长生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日深夜,阿承带着哭腔在她耳边说出这句话时的模样。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抹浮萍,她又如何能狠下心来,拒绝他这抹最后的希望…… 那一夜,她答应了他。并亲眼目送阿承离开。 巨大的黑色翅膀扇动在夜空里,不过半晌,阿承便苍茫的夜色融合成了一体。 她的阿承,终究还是离开了他。她不知他去了哪里,也不知他过得好不好,生活得可还顺利。 亦是从那天开始,每隔三个月,长生总能收到一封来自远方的信。有时候是来自北方,有时又是来自最南方。 时光转眼又过六年。而从2016年开始,长生再也没有收到过阿承的信。她终究失去了她和阿承之间最后联系的纽带。 这一年来,长生开始不断梦到她和阿承的从前。阿承担着猪肉在清末的弄堂里走南闯北,长生就跟在他身边,看着他把猪肉卖光,然后用皂角洗手后,十分宠溺地牵着长生的手回家……从前的一幕幕充斥在她的生活里,让她分不清现实虚幻。 这梦魇这么长,足足困扰了她将近百年。她快要被这种虚幻逼得喘不过气来。她需要将这百年的孽债做一个了结。所以,她这几日才会再来无方城,特意来寻找长亭。便是为了让长亭帮她找出阿承究竟在什么地方,究竟……是死是活。 * 如意厨房后院,莫瑜,长亭,和长生依旧坐在后院一隅的石桌旁,石桌上的这壶普洱茶已经冷了个彻底,口感十分凄苦发涩。头顶星光璀璨的飘渺夜空已经快要迎接来黎明,身旁的幽静庭院亦不再幽静,反倒隐约能听到街道上已逐渐传来了买卖声。 长生的故意讲完了,可莫瑜和长亭依旧久久无言,仿若还沉浸在长生娓娓道来的清冷嗓音里。 第52章 老上海 长生的故意讲完了,可莫瑜和长亭依旧久久无言,仿若还沉浸在长生娓娓道来的清冷嗓音里。 怪不得长亭曾说长生曾经来寻过他,彼时她爱上的,尚且还是那个晚清屠户。原来就是阿承。 头顶的夜色已经升起了一层淡淡的朦胧白。长生的声音又起:“这一次来,正是为了给此事讨要一个结果。” 长亭道:“为了阿承下落之事?” 长生道:“你可以轻而易举得查出来,不是吗。” 长亭轻笑起来,俊脸在朦胧的晨光下显得如此温柔。他突然看向莫瑜:“阿瑜,你觉得呢?这件事,你可愿意帮长生一把?” 莫瑜被长亭的问话吓了一跳:“长亭何出此言?这明明是长生姑娘对你的委托。我不过是个凡人,哪里有什么本事可以帮长生姑娘的忙呢。” 长亭却伸手去揉了揉莫瑜的中长发。温暖又稍显粗糙的触感在头皮上显得如此动人,让莫瑜心底都忍不住轻颤起来。长亭他最近对她的态度越来越暧昧不已,可莫瑜也十分清楚,或许这只是自己多想了罢了。 她不由别开眼去,不想让长亭看到自己微烫的脸颊。未免太过窘迫。 可长亭在桌下之下却突然握紧莫瑜的手,仿若是在给她勇气和温柔,长亭低笑道:“可若是你不帮长生一把,这世间,怕是就没有人可以找到阿承在哪里。” 莫瑜愈加不解:“为什么?” 长亭看向远方的天空,朦朦胧胧,宛若深海壮阔。长亭道:“因为,你的灵魂中有爱。” 莫瑜有些不好意思得看了对面的长生姑娘一眼,却见长生姑娘并没有流露出嘲笑,她这才松了口气。她不知长亭为何要这么说。可是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有爱的,不是吗。若是一个人,连爱都不曾存在,那还算是一个完整的人吗。 长亭又道:“等天亮之后,你便让二殿下带你去人间走一趟。” 说及此,又看向长生:“你可回珍馐酒楼休息一番,稍后可和莫瑜一齐走。” 长生这才露出了笑意。虽然淡淡,可看上去却很漂亮。就像是一个得到满足的娇艳小丫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长生终于站起身来离去。 而长生离去之后,莫瑜这才和长亭一起也站起身来,转身回了各自的屋内。 只是在路上,莫瑜心中有几个疑惑想要对长亭问个清楚,可长亭却只对她摆摆手,轻笑道:“按我说的去做。阿瑜,等过些时候,你自然就会明白。” 长生说完这话,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去。莫瑜无法,只好一边叹气,一边转身回了自己房内。 只是莫瑜虽有些懵懂,可长亭说的话却是不得不听。因着等着天亮后,莫瑜便忍着困顿起身,将自己收拾妥当,去前厅吃了的德叔准备的早餐。而莫瑜的早餐才刚吃了一半,就见长生姑娘已走到了如意厨房的门口。 今日长生姑娘穿了一条墨绿色旗袍,旗袍上的花色正是墨色的油画鲤鱼,戏于荷塘间,栩栩如生,十分风骨。墨绿色的旗袍衬得她的脸色白皙若凝脂,一点红唇风情万种。 可那双眼睛是如此冷淡,根本饶是她如何风情,却也不敢让人胡乱遐思。 莫瑜招呼长生一齐来吃了早餐,长生只随意喝了碗粥,便没有了胃口。莫瑜知她没有寻到阿承,心中有满腹心事,便也不在耽误。走到院子内的将军树下站定,便伸手拍了拍树干。 须臾,便见二殿下扑扇着黑翅膀从树干一路下来,一身黑色羽毛在日光下散发着流光溢彩的光。 落地后,二殿下的身形瞬间就变大了数倍,莫瑜和长生姑娘一齐上了二殿下的脊背,二殿下这才振翅飞远。 只是不知是莫瑜的幻觉,她总觉得今日的二殿下眼底似多了一抹娇羞,平日里总是常夹鄙夷的眼睛,此刻却是乖乖顺顺,连话都少了许多。 不过莫瑜深深得明白这只乌鸦虽然只是只乌鸦,可却十分谄媚,还颇色情,喜欢美人。上次还险些被守护财富叶的两只女妖精给迷惑了去呢。 莫瑜不再多想,专心致志看着前方。 二殿下飞得极快,一直等入了人界,这才对莫瑜没好气道:“蠢货,接下去怎么走?” 莫瑜想了想,道:“去上海滩。” 二殿下这才急忙一个转弯,便一路朝着老上海的位置直接飞去。 其实长亭也没有细说阿承究竟在什么地方。可是昨夜在听完长生的故事后,莫瑜的心底却有一道声音越来越清晰,非要逼莫瑜亲自去老上海走一趟,亲眼看一看,才能让莫瑜罢休。 一直等到了正午时分,头顶的日光散发出稍显毒辣的光,二殿下盘旋着老上海的上头,一边对莫瑜道:“上海滩如今已变幻万千,早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老上海。偌大上海,接下去要去哪?” 可身侧的长生姑娘却突然目光凌厉得睁开眼来,声音清冷宛如山泉滴石:“我知道了,你按我说得走。” 莫瑜侧头看向长生精致侧脸,看着她这般隐忍的目光,心中却愈加觉得长生姑娘乃是一个十分难得的姑娘,根本就不像是外界所说的那个‘老妖婆’,下一次她再见阎王,一定要让阎王对长生姑娘好好赔礼道歉才可。 二殿下在长生的指路下,逐渐离开了老上海的闹市区,而是来到了郊区的一小片像是荒废了的小弄堂内。 这片小弄堂,已是十分破败的模样。围墙都已脱落了泥灰,露出内里深灰色的墙砖来。这一带似是已经没有人居住。在往里走几步,便呢能看到两侧的墙壁上,都已写上了大大的‘拆’字。 这仅存的断壁残垣,终究也要随着涛涛时光,慢慢消失在时代的变革里。 长生的脸色愈加苍白,日光洒在她的侧脸上,看上去就像是呈现出了透明的颜色。她的眼底似有巨大的不舍和和落寞,可她却一言未发,只抿着唇,倔强得不断朝前走去。 第52章 我的阿承! 莫瑜见状,连忙紧步跟在长生身边,随着她一起走去。二人穿过了常常的老胡同,鼻尖不断飘过破败和腐朽的历史气息,这味道,长生却是再熟悉不过。 这条弄堂很快就要走到底端。长生突然便停下了脚步,定定得看向前方不远处的那一颗老银杏树。 她伸手颤抖着抚摸上了这一片墙壁,看着这一片墙壁,心中却是不断掠过多少年前阿承拉着她的手走街串巷去卖猪肉时的情景。那一切是多么的清晰,仿若就发生在昨天,又仿若只是近在眼前。 她突得便紧闭了双眼,看向长生的眼神都带上了一抹苍老的痕迹,她哑声道:“莫瑜,烦劳你去看看这颗树,看看这棵树究竟有什么玄机。” 莫瑜低声道:“好,我去看看。” 说罢,莫瑜走上前去,仔仔细细得端详着这一棵老银杏树。 这棵银杏树已经很苍老,树干又粗又深,牢牢盘踞在这一方土地上,整个树干的底部,还有一个小小的黑洞。莫瑜不由蹲下身去,睁大眼看向这个树洞的内部,却发现这树洞竟是深不可测,仿若无底洞。 可莫瑜却舍不得站起身来。反而一眼不眨得看着这个深洞,心底仿若有把火焰在烧!——不知为何,莫瑜的整个心底都开始忍不住得颤抖起来,甚至于……她甚至于可以听到树底下,隐约之间似乎传来了一阵阵忧伤的声音,仿若是在对她说着什么…… 亦是猛然之间,便有一股黑暗袭上了她!她的身体仿若沉沉浮浮在一片虚空之中,脚下没有路,头顶没有天,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苍茫得就像是另一个毫无生机的世界。 而一直等到片刻之后,四周的世界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虽然脚下依旧没有实路,虽然四周依旧空洞毫无景致,可此时此刻她的面前,却出现了一个,瘦瘦弱弱,却又温柔以笑的小男孩。 这小男孩面容白白净净,只穿着一件破旧的发白衣衫,可他的面容却已是毫无血色,只有那一双瞳孔,在这一片白茫茫之中散发着温柔而又动人心魄的光。 而他的脊背上,还有一付大大的翅膀,正如长生所说的那样…… 莫瑜不由后退一步,双眸忍不住便泛起了红。她颤声道:“你,你是阿承……” 阿承轻轻得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加温润:“我知道你,你是如意厨房的人。长生又来委托你们了,是不是?” 莫瑜急忙擦掉脸上的泪花,破涕为笑道:“我们别在这说。阿承,长生她已经找了你无数个年月,现在你终于出现,你应该去找她,而不是来寻我,阿承,长生她那么想念你,走,我现在就带你找她!”说罢,莫瑜便要去拉过阿承的手。 可莫瑜的手,却直接穿过了阿承的身体,仿若只是触摸到了一个虚空的影子。 莫瑜的动作停了下来。脑袋亦是僵硬得转过头去,缓缓看向身侧这个依旧笑得温柔的男孩子。 她的眸色愈加绯红,喃喃道:“怎么,怎么会……不可能,这根本就不可能的……” 阿承道:“我只是一道执念罢了。为了等到你,所留在这个世间的最后一道执念。” 莫瑜愈加难过,不由拔高了声音:“为什么,长生她明明……” 阿承静静打断她:“莫瑜小姐,属于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麻烦你帮转交给长生。”说及此,阿承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小小的,白芷色的古玉来,递给莫瑜。 莫瑜伸手接过,只见这玉佩正是一块方玉,玉上雕刻着花鸟山水,以及小小的四个繁体小字:吾妻长生。 做工精致,栩栩如生。 莫瑜将这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心中的疑惑却越滚越大:“为什么你不亲自交给她,而是由我待转?” 阿承却道:“以后,你会明白的。”又走向莫瑜一步,双眸绯红,“还有,替我告诉她,放过我。也放过她自己。屠户阿承早在七十年年前就该死去。如今苟活这许多年,亲眼见证了历史滚滚车轮,时代迅速变迁,已是天大的福分。” “这一世,你我尚且相伴多年,下一世哪怕再无相见机会,阿承亦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珍惜,珍重。” 说话间,阿承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薄,越来越透明,不稍几时,便成了一道泡沫,缓缓消失在了这一片茫茫色里。 亦是与此同时,这个白色空间瞬间扭曲,一阵晕眩再次朝着莫瑜袭来,逼得莫瑜不得不蹲下身去,伸手将脑袋紧紧抱住!而半晌之后,等莫瑜再恢复意识,却见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白色空间和阿承,她依旧是蹲在这棵老银杏树的树干旁边,头顶的烈阳洒在她头上,便带来一阵阵的炎热气息。 “你见到他了?他说了什么?” 骤然响起的女声吓了莫瑜一大跳,顺着目光望去,发现此时长生早已站在了她的身边,此时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莫瑜这才回过神来,赶忙也站起身来,正待将方才经历的一切说给长生听,可就在此时间莫瑜才终于发现自己的手中握着的,赫然便是方才那个白茫茫世界内阿承给自己的那一枚玉佩! 而长生似是看到了这玉佩,瞬间便将这玉佩从长生手中夺了过去,一边双眸赤红神情冰寒得看着莫瑜:“他死了?” 莫瑜吓了一跳:“你如何得知?” 说及此,莫瑜这才将方才自己在结界内的经历,全都一字不落得和长生复述了一遍。 而听完莫瑜所说的,长生却只是沉默。一张小脸微垂,眼眸亦是被眼帘所覆盖,让人根本看不清楚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她的嘴唇如此紧抿着,紧到双唇连一丝气血都已无。 莫瑜有些担忧得叫了她一声:“长生,节哀……” 可长生却突猛的抬起头来,眸色阴冷得看着前方的这棵老银杏树,竟是阴笑起来:“你想走,我却偏不准你走。你的命,是我给的。我需你陪我多久,你便该陪我多久!否则,我此生都不会让你安息。哪怕入了忘川河走了奈何桥,我也不准你喝了孟婆汤忘了我。” 莫瑜被长生脸上的扭曲给吓了一跳,只觉得这般模样的长生,着实有些可怕罢了。 长生又看向莫瑜,冷冷道:“我们走。” 话音未落,长生已直接朝着来时的路一路返了回去。莫瑜看了看这银杏树的树洞,又看了眼长生离去的背影,叹口气,终究还是朝着长生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二殿下则一直盘旋在不远处,等着这磨磨蹭蹭的二人办好事。如今总算是等到长生姑娘要返程,这让二殿下激动地直接就飞到了长生姑娘的头顶,绕着她的肩膀不断打着圈圈以示自己很高兴。 只是还不等二人一鸟走出多远,突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野兽嘶吼声,从地下传来,这声音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让长生和莫瑜全都惊了一惊。 随后,快速朝后望去,于是便见此时此刻的身后老银杏树的位置,竟飞着一只大鸟,在半空之中! 只是这鸟,却又和普通的鸟不一样!这只鸟与其说是鸟,倒不如说是怪物更为恰当!——只因这鸟的翅膀大得离谱,而中间的身体,却是又窄又长,就像是一条蛇一般,简直……相当可怕! 莫瑜和二殿下吓得眼窝子都快要掉下来,特别是莫瑜,当机立断就要紧紧抓住长生的手,高声急促道:“快走!这只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怪物,你若是受了伤,如意厨房怕是要被三界给拆了!” 可岂料长生却竟是紧紧凝视着这只怪兽鸟,半晌,甩开了莫瑜的手,沉声道:“这不是怪物,这是……我的阿承!” 第53章 长生身份 不等莫瑜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长生已然朝着这怪兽鸟大步而去,莫瑜不由惊呼道:“长生——!” 可长生却仿若未闻,依旧一意孤行而去,竟连一丝停顿都无。可远处怪兽鸟却已扑闪着大翅膀对着长生狰狞而来,眼看就要对上她,吓得莫瑜紧紧闭上了眼—— 耳边一片万籁俱寂! 半晌,等莫瑜再睁开眼来,却就见此时此刻的眼前,长生依旧昂首伫立,而那只怪兽鸟却已和偌大体型的乌鸦二殿下正紧紧相扛,二者不相上下,而灵气所爆发出的光是如此刺眼,堪堪照得这一方土地一片白炙化! 二殿下飞弹开去,一边匍匐在地,对着莫瑜和长生急声道:“还不走!” 仿若一语惊醒梦中人,莫瑜火速走向长生,急声说了句‘多有得罪’,便直直得将长生给拖曳上了二殿下的脊背上。 刹那之间,二殿下拼劲全力展翅高飞,一个箭头便直冲云霄,将那怪兽鸟给甩在了身后去。 回到无方城如意厨房,长生的脸色愈加淡漠,只一个人默默得坐在如意厨房的大堂内喝着米酒。这米酒是德叔酿的,很香,最重要的是,喝不醉。 莫瑜则是去见了长亭。她有太多不明白的事情,需要找长亭问个清楚。 此时长亭依旧在小筑二楼的自己房间内。莫瑜推门而入的时候,长亭的手中正握着一只白玉制成的八卦阵。 这玉阵晶莹剔透,通体散发着莹润的光泽。且阵面上的雕刻细心又浑然天成,漂亮得不可思议。更重要的是,这玉阵,莫瑜怎么看都觉得十分眼熟。 脑海中突然像是扫过了什么,莫瑜突然睁大眼,看向长亭:“这可是天女白玉轮?我记得当时去鬼市的时候,我曾远远得看上过一眼。” 长亭那双连骨节都不甚分明的手,这才悠然放下手中的白玉轮,看向莫瑜温笑道:“没错,这正是天女白玉轮。” 莫瑜道:“长亭,我不明白。” 长亭的面容温温润润,就像是月色下温文尔雅的一树海棠。他的目光亦是神秘又漂亮,让人无法逃离。他柔声道:“想不明白什么?” 莫瑜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可以看到阿承最后的执念。明明,明明长生那么深爱他,可最终却都无法让长生再看阿承一眼。” 她有些不服气得低下头去,眼底却写满了倔强。就像是个不服输的少女。 可明明她的面容是如此温婉,怎会出现如此桀骜的神情呢。 长亭觉得有些好玩,终是忍不住一眼不眨得看着她,眼底写满了柔意和兴味。 莫瑜继续道:“你知道的,长亭。长生确实是个可怜人,那又为何连最后的这个心愿都不愿满足她。阿承的最后这道执念,却被我给化解了,长生她该有多难过……” 说话间,莫瑜眉眼之中的悲伤便又多了一分。 只是说毕,莫瑜突得又看向了桌上的白玉轮,疑惑道:“长亭,你总说这白玉轮是你要给长生的,可如今如意厨房只有一个白玉轮,女娲石和伏羲琴都在天界,就算是想要复活阿承,那也是无法驱动白玉轮的,不是吗?” 莫瑜接连说着,让长亭觉得有些好玩。这才站起身来,负手而立看着莫瑜,轻笑道:“因为,整个三界,只有你一人能看到阿承的执念。” 莫瑜睁大了眼:“你说什么?” 长亭道:“是不是觉得有些震惊?可是阿瑜,这就是事实。在你去人间之前,我就和你说过,只有你能帮长生解决这个忙,只有你能找到阿承究竟在哪里。因为,你的灵魂里,充满了爱意。” 莫瑜愈震惊得看着他。一双杏色的水眸睁得甚大,久久无言。似乎是在消化长亭所说的话。 长亭继续道:“阿承留下的最后一丝执念,终于被你听到。他的灵魂才算是真正的消亡。”停顿,伸手又握住了桌子上的白玉轮,“而白玉轮,只要是七日内死去的人,就都有复活的可能。” 虽然之前长亭说的话他听不太懂,可这一句却实实在在是听懂了。前一刻尚落寞的光芒此时不由明亮了起来:“这么说,可以复活阿承了?” 长亭淡笑,不置可否。又走近莫瑜两步,揉了揉她的脑袋,轻笑道:“放宽心。所有一切疑惑,以后都会慢慢解开的。” 莫瑜看着长亭灼灼俊眼,左侧胸腔内却猛得传来阵阵急促心跳声,一声一声,宛若鼓擂!让莫瑜忍不住就红了脸。她慌忙转过身去,扭扭捏捏道:“我,我知道了。那那我先走咯……” 说罢,便快速逃开,再也不敢在长亭的房间内多做停留。 一直等跑出了小筑,莫瑜这才慢下了步伐缓缓走向了院子角落得一棵树干,背靠在树干上,昂着脑袋看着这棵树层层叠叠的枝桠,看着日光的光影透过这层层叠叠的枝桠,静静地落在地上,倒映出一个个圆圆的斑驳光点。 对啊,长亭这么漂亮,这么有礼,甚至连脾气都是如此好相与的模样,根本就无法让人不堕落。 他太美好了,美好得就像是漫画中的人物,毫无瑕疵,真是让人不动心都难呢。 想及此,莫瑜不由又傻乎乎得笑了起来,对啊,她也不赖嘛!好歹要是社会接班人,而且还会帮长亭完成很多事,也算是长亭的左膀右臂好吗! 想及此,莫瑜深呼吸,一边握拳给自己加油打气,一边坚定道:“加油!” “蠢货!”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莫瑜一大跳,放眼望去,却是二殿下此时正盘踞在树干上,一边斜睨着眼睛看着莫瑜,仿若是在看一个傻愣子。 莫瑜佯装生气地沉下脸来:“你在这做什么?” 二殿下哼了声,乌鸦嘴巴翘到了天上去。二殿下咒骂道:“你知道个屁!你知不知道长生是什么人?方才在人间,若不是老子替长生挡住了那鸣蛇的攻击,否则若是长生出了事,你以为你我还能立足在三界内吗?!” 莫瑜皱起眉来:“鸣蛇?那只东西是鸣蛇,可鸣蛇又是什么东西,我从来没听说过……” 不等莫瑜说完,二殿下已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鸣蛇就是鸣蛇,是如意厨房曾经收服的妖物。你看,若是长生被如意厨房的妖物给伤了,万一上头怪罪下来,你我还不得被天帝给生吞活剥咯!” 可若那只怪物是鸣蛇,为什么长生会说那不是怪物,而是阿承? 猛然之间莫瑜就想起长生所说的话。对了,当时阿承在背上长出翅膀,正是在长生向如意厨房求了那一道名为‘无欲无死’的菜后,才会如此。 所以……莫瑜猛得抬头看向小筑二楼,所以,阿承当初就不是复活,而是被当做成了鸣蛇的养料吗…… 鸣蛇在阿承身体内长大,靠吸收着阿承体内的营养而活,而与之相对的,就是阿承受到了鸣蛇的力量,这才变得越来越有活力…… 可这种活力终究只是暂时的,等到他体内的鸣蛇觉醒,鸣蛇终究会吞噬了阿承的灵魂,霸占了阿承的身体,而阿承,就会就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成为一片消逝的尘埃。 对,在她刚来如意厨房的时候,长亭就对她说过,求好的因,就会得到好的果子,而若是求的欲望,那就会结出更恶的恶果。 从一开始,阿承的结局就早已注定了的,可长生她就算再来如意厨房求愿望,那又有什么意义呢。逆天改命,根本就不可能会有好结果…… 大抵是见莫瑜一直在发呆,二殿下终是不耐烦起来,对着如意的脑袋来回盘旋,一边没好气道:“还愣在这做什么?你知不知道长生她是什么人,她不老不死,就连天帝都要敬重她三分,正是当初天地混沌时期,被混沌孕育在最中心所结成的孩子。她是创世人的孩子,所以不老不死,行走人间就算胡作非为也不会如何,你这蠢货还不赶紧去对长生老妖婆……呸,对长生姑娘端茶倒水好生慰问,你还愣在这做什么呢你!” 莫瑜更没想到这段时间她一直所好奇着的长生身份,竟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由乌鸦二殿下的最终所得知的! 她不由目光紧紧地看着二殿下,震惊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二殿下愈加鄙夷,一双黑漆漆却散发着无限精明的眼睛在眼眶内滴溜溜得转。他哼声道:“当然是真的,蠢货我骗你又有什么好处,你若是有点儿眼力见儿,就该快去给长生姑娘端茶送水,求她别生气!否则若是长生将如意厨房告上了天去,怕是你我就要成为第二个阎王爷了!” 莫瑜皱紧眉:“对,我知道阎王一直都很害怕长生。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长生和阎王是不是有什么过节,所以阎王一听到长生的名字,就吓得快些躲起来了?” 二殿下却不想在和莫瑜废话,当即扑闪着翅膀就赶忙朝着将军树的方向飞去,一边不耐烦道:“哼,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这都是我们神仙之间的事,你一个小小的凡人就别操劳那么多,还是速速快去给长生姑娘倒酒才是正事好吗!” 不等话音落下,二殿下的身心已经消失在了将军密密麻麻的枝叶之中,再也无法看到他的背影。 莫瑜挑眉,心道这只乌鸦不愿意跟自己分享阎王和长生之间的往事,那她便不知道罢了。横竖长亭自己就说过,所有不解和困惑,终究是会被慢慢解开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想及此,莫瑜这才走到了前厅大堂内,亲自去伺候长生喝酒去了。就连中午饭点的外卖,莫瑜都没空帮付琛搭把手。所幸付琛最近还是相当善解人意,就算莫瑜没有出手相帮,他也还是亲自帮莫瑜盛了偌大一碗饭,还夹了满满当当的菜色,每一道都是莫瑜爱吃的。 虽说米酒不会醉人,可长生的眉眼还是变得有些熏人。大抵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长生此时此刻双眸泛雾得看着头顶的屋梁骨,仿若是在思考为何事情终究变成了如此模样。 而长亭却一直都没有出现。 可就算长亭不出现,长生也不催促,只是安安静静得坐在大堂一隅,要么喝酒,要么吃些甜食,又或者干脆就叫来了珍馐客栈的仆人们,让仆人们给她拿了古籍,供她细细观看。 一直等到莫瑜都午休完了,却见长生依旧坐在那,安安静静,就像个听话又懂事的小姑娘。 谁又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竟是一个人人都敬怕三分的家伙呢。 眼看此时就要下午三点,却才听得从后院内传来一道平稳的脚步声,付琛德叔和莫瑜全都放眼望去,便见长亭此时身着民国时期的长衫,正浅笑吟吟得走了过来,一路走到了长生的桌对面,坐下。 长生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古籍,只略带疲乏得看着长亭,道:“可带来了?” 长亭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以你长生的名义,天帝自是不敢不卖这个脸面。” 长生道:“如此甚好。”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长生伸出手去。却就见这光天化日之下,长生的左手心正中,竟漂浮着两团小小的纯色焰火。 而这两团焰火的中间……莫瑜看得真切,可不就是一块是小石头,和一把小古琴吗…… 莫瑜猛得便被自己的想法给惊了一惊,她不由睁大眼,喃喃道:“难道是女娲石和伏羲琴吗……” 长亭却用赞美的目光看向了莫瑜,脸上的笑意怎么看怎么神秘和诡谲:“对,这正是女娲石和伏羲琴。” 莫瑜吞下一口口水,——身为一个凡人,饶是见识过了鬼市和仙女,阎王和二郎神,可如今骤然见到传说中的神器,她还是觉得相当的不可思议! 长亭继续对长生道:“这就是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而与之相对的,你就必须付给我相应的报酬。” 长生盯着长亭手中神器所散发出的光芒,脸上终于流出了第一缕笑意。她看向长亭:“这是如意厨房的规矩。我自然懂。” 长亭笑道:“这个不急。我倒是想先问问你,你想让阿承复活,这一次,你又打算让他活多久?” 第54章 复活 长生道:“我能活多久,就一定让他活多久。” 长亭道:“那,若是活不到呢?” 长生道:“我会拼尽一切,让他陪在我身边。” 长亭又笑:“长生,你总是这么偏执。” 长生的眸中似是写满了苍茫。她轻叹道:“对啊……我就是这么偏执。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长亭不再多言,这便站起身来,一路朝着后院的小筑而去。莫瑜和长生亦是跟上,一路跟着长亭走到了后院小筑的一楼。 依旧是让长生坐在一楼客厅,而莫瑜则给长生泡了一碗普洱茶,一边等着长亭将琐事备好。 莫瑜看着长生漆黑却绝色的双眼,心中突有千言万语想要对长生说。可是,她更清楚,长生她活了无数个百年,自己想要什么,自是比谁都要清楚。 就算她想要劝长生不要再执着,又有什么用呢。 就算阿承还能有办法回来,可他终究已不是个正常的人,只是一道继续存活的灵魂,不,甚至连灵魂都已经不是,这样的存活方式,真的是阿承想要的吗。 心中转过千转百合,莫瑜看着长生倔强得抿着嘴唇,终是轻叹一声,转身走到了角落去。 此时间,长亭已将天女白玉轮也取了来,和女娲石和伏羲琴一起摆在长生身前的桌子上。长亭看向长生:“将阿承的贴身物件交给我。” 长生将在人间时阿承交给莫瑜的最后玉佩递给长亭,道:“这是阿承最后留给我的物件。” 这通体发白的玉佩静静躺在长生手中,莹润的光泽将长生的手掌都染上了一层莹润色。 长亭将这玉佩拿过,放在了天女白玉轮八卦阵的最中央处。 长亭的目光幽深绵长,像是在看着长生,又像是在透过长生,看向更遥远的地方。他的声音阴柔:“我的代价,是要你身上的一块肉。”长生却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仿若对他的话,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淡淡道:“我是亘古永恒的混沌的孩子,我的肉,确实最适合作为这一次的报酬。” 可这两位当事人说得这般淡漠,仿若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可只有莫瑜在身后听得甚是错愕。 ——交换品竟是长生的肉,这未免太过血腥。 可当事人都能如此淡定,她再表现出什么心绪来,便未免太过小家子气,简直是抹煞了如意厨房的颜面了。想及此,莫瑜终是无声得轻叹口气,垂首而立,只静静得看着他们。 大抵是因为感受到了灵气,摆放在桌子上的三样灵气竟然全都震动轻鸣起来,仿若是相互之间有了感应。 恰在此时间,便见长亭已十分平静得拿出一把刀子来,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只听‘啪嗒’几声,便见几滴诡红的血液落入了天女白玉轮的正中央。于是就在刹那之间,便见桌子上的天女白玉轮、伏羲琴、以及女娲石,瞬间便放大了数倍,高高空悬在了半空中央! 莫瑜只是个凡人,虽说入了无方城后,便已许久没有再继续生长,不管是指甲还是头发,甚至是葵水,可她的底子终究还是最弱的凡人,以至于在此时间,这几样灵物瞬间爆发出的强烈灵气,便灼得莫瑜浑身都似是被硫酸给碾压泼过一般…… 钻心的疼,从她浑身的皮肤上传来。 此时她早已避开眼去,双手更是紧紧捂住了眼前,生怕一双眼睛会被这热浪给灼瞎了去。可就在此时间,她突得却觉得周身莫名暗了下去,甚至连身上的皮肤,都逐渐不那么疼了,仿若微风拂面,反倒生出了几分舒适来。 小心翼翼睁开眼,却见身前淡笑而立的,不正是长亭吗。那双宛若深海的眼睛,狭长凤色,可此时此刻他的眉眼却是如此温柔,温柔到让莫瑜看着都呆了一呆,甚至都忘了对他说一声‘谢谢’。 倒是长亭突得对莫瑜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及肩短发,温声道:“别怕,这灵气虽逼人,却也伤不到你。” 莫瑜回神,不由感激得看着他:“谢谢长亭。” 长亭嘴角似闪过了一道笑意,可转瞬即逝。而等莫瑜再回过神来时,室内的灵气已经散了,身前也哪里还有长亭的影子。 莫瑜瞬间就看向客桌之上,想看看方才这天女白玉轮究竟有没有将阿承带回来。可目光扫视一圈,却哪里有一丝陌生男主的身影…… 客桌上,天女白玉轮,伏羲琴,以及女娲石,全都散落几处,而方才被长亭放置在天女白玉轮内的那枚阿承玉佩,倒是失了颜色,甚至玉佩体上还出现了一丝裂痕。 长生看向这枚玉佩,不知为何,突的,她竟瞬间红了眼眶,连带着眉眼之间,都染上了一层靡靡悲色。 她瞬间站起身来,明明眼眶已是绯红一片,可她却抿着嘴,声音带则暗沉的沙哑:“这玉佩……是我当年给他的。” 民国末年,战乱四起。她和阿承到处颠沛流离,她亦许久都接不到除妖魔的活,便许久都没有经济来源。穷困潦倒的长生将身上收罗出的最后一块玉佩送去了典当铺,终是换了二十个大洋回来。 可此事被阿承知道后,他却自责不已,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却将这玉佩给赎回来了。甚至于她都早已忘了这玉佩,不想这么多年来,他竟一直待在身边,甚至到死了,都放不下这玉佩。 对,当初的二十个大洋,是用来给病重的阿承买药喝的。 他总说她跟了她受苦,连贴身玉佩都被她当了,用来贴补自己。他对她,终究是有愧疚的。 也是直到后来长生才知道,阿承之所以能赎回那块玉佩,却是去了医院做了活体试验,打了刚研发的疫苗所换来了钱,这才去了当铺将这块玉佩给换了回来。 而此时此刻,她拼了命的想再将他召回来,却终究是失败了。 第55章 收获 长亭目光幽深地看着她:“真是遗憾,他到底没能回来。” 长生却真是愣怔出神,像是在看着长亭,却又像是在透过长亭,看向更远的地方。她的双眸深处仿若承载着无数的悲情和说不清的孤独,明明是这么小的身体,那么年轻的长相,却仿若一瞬间苍老了很多岁。 长生轻声道:“是他不肯原谅我。” 长亭道:“哦?你做了什么,让他不肯原谅你?” 长生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可名状的哽咽:“他一直在怪我,当初强行延续了他的生命,却将他的身体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长亭没有说话,只是且柔且淡得看着她。 长生继续道:“可我只是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她的语气就像是个失去了至亲的孩子,妩媚绝色的眉眼,此时满盛落寞和迷茫。像是个迷路的小朋友。 莫瑜一直在旁边看着,半晌,终是不忍再看,别开了眼去。 这一次的交易失败了,没想到如意厨房的交易,竟然还会有失败的时候……也许,这种破例也只会发生在长生的身上了。 只是既然交易失败,长亭又和长生说了半晌话,二人方才站起身来,由长亭亲自送长生离开。 而长生离开时的背影,在如意厨房外夕阳的照耀下,显得如此单薄和怜惜,单薄的身体让人忍不住产生恻隐之心。 莫瑜站在长亭身边,长亭道:“这一趟去人间,阿瑜可有什么收获?” 莫瑜看向他:“收获……”歪着脑袋想了想,“收获倒是没有,惆怅却是生出了一大堆来。长亭,我倒是想知道,如今那鸣蛇尚且盘旋在上海滩内,那鸣蛇长相怪异,十分凶残,不知这可如何是好?” 长亭轻笑:“我自有解决之道。” 话音未落,长亭已直接转身向后院而去。莫瑜看了眼前方身影已走入对面珍馐客栈内的长生,又侧头看了眼向着后院走去的长亭,当下也是叹口气,这才慌忙朝着长亭背影追了上去。 莫瑜追着长亭一路走到了后院的将军树下。仰头望去,将军树内依旧是层层枝桠相互交错,让人一眼望不到尽头。而不等长亭伸手敲打将军树的主干,莫瑜就见一只通体散发着莹润黑光的乌鸦正扑扇着翅膀,一路往下飞来,直飞到长亭的肩膀边上,对着长亭不断讨好得蹭啊蹭。 莫瑜对二殿下这种赤裸裸的抱大腿行为十分不满,打算当做没看到,横竖眼不见为净。 依旧是老规矩,二殿下在后院变作了数倍大的样子,莫瑜和长亭则上了他的背上,再由他一路承载着,冲上了云霄,飞向了远方…… 人间夕阳,残阳如血。斜阳日光透过凌乱云层,在地上洒出一片泣血的诡红色。 二殿下大鹏展翅,直接载着长亭和莫瑜去了上次去过的那条古老弄堂。 弄堂依旧,破败,历史,残垣,这些名词全都深刻体现在了这一片废墟里。 第56章 幻境 长亭和莫瑜以及二殿下便一直向着前方走去,一直走到了原来他们曾见过那鸣蛇的那棵银杏树前,二人方才停住了脚步。 而在着银杏树下,便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树洞。 只是在这黑乎乎的树洞里头,隐约可见有一对眼睛,正散发着盈盈亮光。 莫瑜有些紧张地抓紧了长亭的胳膊,长亭微侧头,对着莫瑜微微一笑以作安慰,这便独自走上前去,伸出手来,对着这树洞运了法。 便见一道银润的金光从长亭手中泛出,直直得便没入了这树洞之内。 须臾,便见之前尚且还张牙舞爪得鸣蛇,此时却十分顺从地从树洞内徐徐飞了出来,一直飞到了长亭的对立面,和长亭四目相对。 鸣蛇身侧的翅膀又大又亮,散发着让人感到不适的色泽,它的脑袋呈三角状,一双眼睛幽绿色,嘴中不断吐着信子,让人感到害怕。 可长亭却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它,轻笑道:“五十年不见,你还好吗?” 岂料此话一出,前一刻尚且安静如昔的鸣蛇却突然变得暴躁起来,连那一对幽绿的眼睛都变做了血红色,让人望而生畏!说时迟那时快,鸣蛇已直接对着长亭俯冲而下,仿若是要和长亭同归于尽。 莫瑜瞳孔一阵紧缩,不由尖声道:“长亭小心——” 可刹那之间,长亭已是直接伸出手来,在空中画了个润光的点,却是刹那之间,一阵刺目的金光从这一点蔓延而出,将这一片世界都照射成了昼白色! 莫瑜下意识得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一边避过身去。 整个世界一片静谧。 又过许久,却突听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水声。 可她一直都在老上海的破旧弄堂里,根本连池子都没有一个,怎么会有水声? 莫瑜慢慢睁开眼,放眼望去,却被眼前镜像给惊呆了。 却见此时此刻,她竟位于一片黑雾蒙蒙的阴森地带。脚下是粘稠的软泥,带着血色的朱砂红,鼻尖亦是蔓延过浓重的血腥味。 她的两侧摆放着无数的尸骨,沿着这软泥一路陈铺向远方,在这一片黑雾之中,泛着森冷的幽光。 而尸骨的更外围,便是一条河流。 只是这河流的颜色,乃是血红色。 似有无数怨气呐喊声从河底传来,夹杂着腥臭的刺鼻味道,让人闻风丧胆。 莫瑜呆呆地望着这一处,大脑一片混沌,——她不是在人间的老上海,陪着长亭抓鸣蛇吗,怎么会生处在此? 可鬼使神差的,她竟下意识得朝着尸骨走去,想要去这条河边看一看。 脚步蔓过尸骨堆,软鞋踏上尸骨时,尚还发出了阴冷的声音。最终,她站定在岸边,朝着这诡红的血水望了下去。 却发现,这诡红色的血水里,却倒映出了一个男人来。 这男人眉眼阴郁,双眸血色,整张脸以及浑身都笼罩在一片黑袍里,只露出了一双眉眼。且在他的四周,莫瑜分明就能看到一阵阵的阴郁煞气,正不断得从他身上蔓延出来。 莫瑜愣怔的看着血水里的男子,明明该是恐慌的,可她却忘了作出反应! 这男子看向莫瑜,双眉一弯,似是在笑。便听他挑衅又阴冷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再不回来,我可就要替代你了……” 莫瑜眸色猛得一缩,刹那之间,脑子里似闪过了一些十分零碎的画面! ——一座古色古香的宫殿,以及大殿角落的一朵迎风摇曳的婆娑花…… 各种支离破碎的画面不断闪过,让莫瑜的脑袋疼痛难忍,当即不由蹲下身来,将整个身体都紧紧蜷缩在了一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等到莫瑜脸色惨白得从头疼症中缓过神来时,却发现此时周围的画面又变了! 此时此刻,却见方才还是无数尸骨的位置,此时却变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彼岸花,鲜红的花瓣触角张扬得支撑着诱人的弧度,一朵朵彼岸花在夜色下竟是美得让人窒息。 而方才还能看到一个男人倒影的血河水,此时却成了一潭黑色的死水,毫无波澜,亦毫无起伏,让人看不透这河水底下,究竟蕴含着什么惧事。 可就在此时,却见在这死水的远处,一艘独木舟正缓缓朝着这边而来。 等独木舟驶得近些,便见这独木舟的船头,正站着一位穿着民国时长衫的清俊男子。 这书生竖着油头,眉目温柔,在独木舟驶过莫瑜身边时,他还对着莫瑜微笑颔首,并伸出手来,对她挥手以示告别。 莫瑜看着他的面容,突然心口便是一疼:“阿承,你……” 他终于又转过头来,对莫瑜露出轻松又温和的笑。他说:“现在,我终于解脱了。” 莫瑜如鲠在喉,鼻头酸涩,却终只是喃喃,喉中无数的话,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阿承重新看向前方,声音却从远处清晰传来:“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替我转告他,不要想我,我走了。” 独木舟很快就消失在了这死水的远方。 甚至连莫瑜嘴中的那声‘好’,她都不知道阿承究竟有没有听到。 只是这一刻钟,莫瑜心中涌起的,不知是伤怀的纠缠还是难过后的心酸,让她觉得心口堵着一口气,十分难捱,仿若连呼吸都快要喘不过气。 而就在此时,莫瑜正打算往回走,可突然之间,这一整个世界却极速扭曲,连带着那一条溪水,都和天边的雾气相互糅杂成了一团! 而她的身体亦是不断下坠又下坠,惊吓得莫瑜直接就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似有温暖的阳光洒在莫瑜身上。她这才试探着小心翼翼得睁开了眼来,却见此时之间,世界已恢复了正常颜色,她依旧是站在上海滩的老弄堂内,身侧依旧站着长亭,只是长亭手中,却多了一样物什。 难道刚才,只是一场梦吗?!莫瑜的脸色有些煞白。 定了定神,朝着长亭走近些,才发现他手指之间捏着的,正是那条缩小版的鸣蛇。 莫瑜望着这条鸣蛇,脑中不由又想起方才梦里见到的阿承模样,她低声问道:“它究竟是鸣蛇,还是阿承?” 长亭将缩小版的鸣蛇直接一转手,便握紧在了掌心里。他看向身前的这株老银杏树:“从此以后,鸣蛇就是阿承,阿承便是鸣蛇。” 莫瑜失神道:“他们已经是一体的了吗。对啊,鸣蛇吃了阿承的身体,所以,阿承的灵魂已经走了,阿承的身体却造就了这条鸣蛇,对吗?” 长亭笑着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眼天际,道:“快近黄昏了,阿瑜,我们得回家。” 说罢,长亭转身就朝着身后走去。 可莫瑜却依旧停留在原地,声音已带上了三分倔强:“长亭,慢着。” 长亭微微侧过头来。漂亮的夕阳洒在他的侧脸上,怎么看,都是一副十分俊俏如玉的模样。 莫瑜道:“长亭,我究竟是谁?” 长亭笑了起来:“你是莫瑜,是如意厨房的人。” 莫瑜一眼不眨地看着他:“可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长亭的面容变得高深莫测起来,连声音都蒙上了一层虚无:“哦?什么梦?” 第57章 不死长生 莫瑜道:“我梦到了一条遍布尸骨的路,还有一条血色蔓延的河。那河无穷无尽,一路延伸出去,看不到尽头。” 长亭道:“黄泉路,忘川河。” 莫瑜皱眉:“为什么我会梦到这些?” 长亭道:“可在那遇到了人?” 莫瑜愣了愣,脑海中又回忆起那独木舟上,阿承温柔的笑意。“对,我又看到了他。我看到了阿承。” 长亭微不可闻地叹气:“是他想和你告别。” 莫瑜却还是觉得不对。突然间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浑身漆黑的神秘人。她的脸色有些难看:“不,我还看到了一个人。” 长亭却伸手揉上了莫瑜的眉眼,轻声道:“阿瑜,莫要多想。总归是个魔障,碍不得事。” 不等莫瑜反应过来,长亭已牵着莫瑜的手,走上了返回的路。 回到如意厨房后,长亭便回了自己的房间,莫瑜却脑海却还是一遍遍控制不住得回想起那个黑衣人对自己说的话: ——“再不回来,我可要替代你了……” 回来,回哪来? 莫瑜脸色越来越差,浑身更是忍不住泛起了一阵寒意! 而此时间长亭已是回到了自己的房内。可他才关上了门,脸上的笑意瞬间便消失不见,反而是脸色惨白地撑住了自己的胸口,半晌,嘴边竟是划下了血来…… * 当日傍晚,长亭亲自用人间那株老银杏所产下的银杏子,做了一道小菜,打包好后,递给莫瑜,让莫瑜给长生送过去。 莫瑜领命,接过了小菜,便去了隔壁的珍馐客栈寻找老板娘长生。 而此时间,长生正在珍馐客栈的三楼雅间内,喝着陈年的杜康酒。 酒气扑鼻,莫瑜推门而入时,就被这迎面扑来的酒气给熏得晕了晕。走到长生身边去,莫瑜将手中拎着的小菜放在长生面前,轻声道:“我又见到了阿承。” 长生那张美到极致的娃娃脸,徒然便开出了一抹亮光。她的双眼泛红,哑声道:“他说了什么?” 莫瑜道:“他让你不要再想他。” 长生痴笑两声,又仰头灌下一大口的杜康酒,笑道:“好,好,我不再想他,不再想便是了……” 可她双眼却又泛出了红色,怎么瞧都是一副十分伤心的模样。 长生看向面前的小菜,打开盒子,便见这小菜红白相间,倒是菜香扑鼻。 长生道:“这又是什么?” 莫瑜道:“这是长亭亲自做的菜。他说,你会喜欢。” 长生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只觉这道菜又咸又辣,辛辣的气息一路从舌尖蔓延到了胃,瞬间就让长生辣得落下了泪来。 莫瑜有些吃惊,正要劝她想开些,不要再哭了,想必阿承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长生哭的。可不等她说话,长生已痛哭流涕地站起身来,一边呜咽道:“你这菜也太辣了,嘶哈……”一边说着,又一边往嘴里灌下了一大口杜康酒解辣。 莫瑜有些不好意思:“那个……这道菜的外卖钱,您还没给呢。” 长生:“……” 一刻钟后,莫瑜握着从长生那要来的五十块钱,慢慢走回了如意厨房。 可莫瑜还是不是很明白,便对长亭道:“长生说,那道菜很辣。” 在一旁和德叔一起啃着烤猪蹄的付琛道:“那‘忘忧’菜内加入了三界最辣的长白山魔鬼椒。”停顿,“那魔鬼椒还是由我亲自去长白山摘来的。” 莫瑜:“……好吧。” 德叔道:“魔鬼椒虽辣,可我却可以吃下一整个。” 莫瑜脸色复杂:“啊……德叔你倒是挺厉害的。” 德叔道:“吃完之后,还要拉三天的肚子哩。” 莫瑜:“……” 长生的事,由此也算是有了结局。 只是,莫瑜还是有些想不通,当即坐在餐桌上,一边漫不经心地挑着碗里的饭,一边疑惑道:“可是那一日,阎王看到长生,为什么要落跑呢?” 付琛正要说话,德叔已插嘴道:“因为很久之前,阎王追求过长生呀。” 莫瑜惊了一惊,心里瞬间就燃烧起了八卦之魂:“阎王?追求过长生?” 长亭这才慢慢说出了一件往事。 依旧是五百年前,长生又来如意客栈看他。说也凑巧,那段时间正好恰逢阎王殿下来如意客栈吃霸王餐。而阎王吃了霸王餐还不算,还非是对当时也在客栈内住店的长生给看上了眼,非要闹着追求长生。 可阎王追求长生的手段也很奇葩,不送礼物不送花,送来送去尽送些他们地府的特产,比如镶过钻的骷髅头,刻着‘我爱你’的大腿骨,要么就是写着‘如意一线牵,珍惜这段缘’的人皮,十分猥琐。 长生不耐烦起来,转头就将阎王送给自己的骷髅头、大腿骨,和人皮,呈给了天帝面前。 天帝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给惊了惊,不由看向长生,讪笑道:“长生姑,这都是些什么?” 长生冷冷道:“都是一个蠢货送给我的礼物。” 天帝相当震惊。 长生负手而立,皱着眉:“能帮我把这个蠢货砍死吗?” 天帝向来敬重长生,便连问都没问对方是什么人,就答应了长生的要求,还亲自送长生离开了天界。 也是后来天帝一查,才发现这蠢货竟然是阎王。 ……八百年前就已经死了的阎王。 这事可咋整。 又来想来想去,天帝终究叫了阎王去了天界,对着他发了一通脾气,又命他两百年不准离开地府一步,这事才算勉强压下了。 而也是从那时候起,阎王才知道那个绝艳的小丫头竟然就是长生。想起古书上写‘蛇蝎美人’,想来古人诚不欺我…… 从那之后直到现在,阎王都十分小心,生怕又遇到长生,要是她又去天界参自己一本,那他岂不是会被天帝新仇旧恨一起清算,那可还得了! …… 说及此,长亭嗤笑着摇头,嘴角也带上了笑意,觉得十分有趣。 莫瑜也总算恍然大悟,却也觉得啼笑皆非。倒是又想起阎王那日调戏自己的模样,看来阎王果然是个滥情之人。 * 三日后,珍馐关门。 莫瑜打开如意厨房的大门时,就见门缝里塞着一封信。 信上的内容很简洁,只说了告别的话,便再也没有其他。看这信上的笔迹,正是长生的无疑。 今日天色万里无云,晴光潋滟,十分舒适。头顶甚至还有几只喜鹊在飞。莫瑜轻笑起来,大开了如意厨房的门,这才握着信,转身入了后院。 对呀。生老病死总有尽头,唯爱,永远都不会消散。 莫瑜脸上浮起一个解脱的笑意,一路朝着小筑二楼而去。 只是二楼的长亭房间内,却并没有长亭的身影。莫瑜有些诧异,却也只有退出了房去。 而此刻小筑的三楼藏宝阁,长亭站在一排排的藏宝柜中间,伸出手来,便见他手中正盘踞着一条小小的鸣蛇。而这鸣蛇四周,还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长亭不断朝着前方走着,一直走到了墙壁边挂着的一副观音像前,方才停下。 长亭将这鸣蛇对着这观音像轻轻吹了吹,这鸣蛇瞬间就跑到了这观音像上的观音手中净瓶里。 他轻笑道:“这鸣蛇戾气太重,还清大士将这鸣蛇渡化一段时日,等戾气清了,在下再来将它取回去。” 话毕,长亭又对着观音大士作了揖,方才转身走了。 爱情,偏执,红尘虚妄罢了。 长亭淡笑不语,大步离去。 【长生不死 完】 第58章 绝色少女 这几日德叔的心情很好。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这几日他总是笑眯眯的,连带着脸上的皱纹都变多了许多。 只是德叔心情一好,手就忍不住会抖。直接就导致了最近的菜都十分的咸,就比如现在,德叔一面偷笑一边撒盐,莫瑜在旁边暗中观察了半晌,就看到德叔足足洒了三次盐进去。莫瑜有些心情复杂,就在德叔举起盐罐子打算撒入第四次时,莫瑜终于承受不来,忍不住道:“德叔……” 德叔笑吟吟地侧头看向莫瑜:“阿瑜怎么了,有事吗?”不等莫瑜回答,紧接着又道,“昨天晚上的凤梨羹如何?这可是我最近新制作的甜品,在里头加了蜜桃干和枇杷露,阿瑜觉得口感如何?” 莫瑜默道如果这凤梨羹不要甜到发苦发齁的话,也确实是一道很出色的点心。可惜这凤梨羹实在是……莫瑜在心中腹诽半晌,这才道:“德叔最近心情很不错吗?” 德叔笑得愈加开心了,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只是一边笑着一边又将手中的盐勺子往菜里倒了一大勺,莫瑜看着锅里滚成奶白色的鱼汤,不由默默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莫瑜出了幻觉,她总觉得德叔的脸上还带着一抹十分不正常的红。德叔道:“我,我在无方城内看到宛贵人了……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可我很确定就是她!” 莫瑜愣了:“宛贵人?宛贵人是谁?” 德叔脸上的红色更加明显了,这下莫瑜终于明白,这不是自己的幻觉了。德叔道:“宛贵人,我跟你说起过的,就是那个总是很喜欢吃我做的桂花糕的那个不受宠的娘娘。” 莫瑜恍然,可是看着德叔此时的模样,又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莫瑜道:“难道德叔你,你对那个宛贵人……” 这下子,德叔的耳朵根子都给红透了。德叔慌忙将熬着鱼汤的火给关了,这才一边捂着耳朵一边道:“可不能胡说,可不能胡说的。”又慌张起来,“这可是大不敬之罪,若是被皇上听到了,我怕是还得死一次!” 莫瑜轻笑道:“德叔别怕,这儿是无方城,整个无方城都是长亭在管呢。” 德叔一拍脑袋:“对对对,你看我,都糊涂了!”说完,又傻笑了起来,模样带着傻傻的憨,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其实德叔身为一只中年鬼,如果真的喜欢上了哪家的姑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总是那么孤独,常年也只有卖瓷器的老陈和他作伴,是该找个伴侣作陪,为他排解生活苦闷。 莫瑜又看了眼那锅奶白色的鱼汤,吐了吐舌头,便转身离开了厨房,看来今天中午,她还是吃后院的枇杷来果腹吧…… 只是莫瑜还没有走到后院,就见付琛突然出现,吊儿郎当得穿着一件古代的长袍,长袍上还纹着仙鹤和高山,倒是带着几分风雅。莫瑜险些被他吓了一跳,不由嗔道:“付琛!” 付琛却拉过了莫瑜,这才将胳膊放在付琛的肩膀上,低声道:“你也觉得最近德叔很不对劲?” 莫瑜道:“他说他遇到了故人,想来激动一些,也是理所应当……” 付琛却笑了起来:“可你知不知道,出现在无方城内的非人,全都是不被外界所包容的,所以才会选择无方城。德叔说的那个生前的故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无方城内呢?” 莫瑜一愣,心中却仿若闪过了什么,缓缓皱起眉来,看着付琛。 付琛依旧搂着莫瑜的肩膀,只是此时明媚的阳光逆着光投射在莫瑜身上,仿若是将莫瑜周身都加上了一层薄薄的滤镜,将莫瑜的脸蛋衬得白嫩水透,就像是个泛着光嫩的水蜜桃。 其实莫瑜的模样一直都是十分漂亮,只是她常年都穿着暗色的衣裳,头发也只是梳成一个简单的马尾,脂粉未施,十分简陋。可她的模样却越来越水灵,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潋滟青光,平波秋色,一对温柔水灵的眸子,就像是世间最好看的宝石。 付琛看着莫瑜,竟有些出了神。莫瑜叫了他好几声,付琛都没有回应她。反倒是就在此时,前方院子内突然便见长亭一路走了过来,他的脸色有些奇怪,面上覆了一层冷凉,让莫瑜心下不由一颤。 付琛也看向长亭,脸上的笑意僵了僵,终是缓缓放下了搭在莫瑜肩膀上的手,对着长亭淡淡道:“长亭。” 长亭却毫无反应,只大步走到莫瑜身边,温声道:“午休之后来我房内一趟。” 莫瑜点头应是,可也觉得气氛莫名地有些奇怪。她看了眼付琛,又看了眼长亭,觉得这两个男人之间有点怪怪的。 此时已快到午餐高峰期,如意厨房的客厅内不断有客人来来去去,外卖电话也一直响个不停。 说到电话,莫瑜就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那只手机(可植入广告哈哈)。无方城内虽然有三界神州行的网络卡,可是三界之内的手机软件根本就没几个,最多的也就是上个浏览器,浏览一下三界八卦,又或者是看看爱奇艺视频之类的,其他的根本就没有可以消遣的选择了,手机游戏的APP更是少得可怜,莫瑜曾经在一个无聊的夜晚,在三界应用商店找了半天,也才勉强找到一个三界方块的游戏,也就是消除类的幼稚游戏而已…… 所以久而久之,莫瑜也就懒得再用手机了,除了偶尔拿出来刷刷三界八卦之外,总归这手机基本就没有别的用处了。 倒是如意厨房的这个外卖电话实在是很神奇,虽然看上去很不起眼,可是不管哪里的电话都能连进来,不管是三界内还是三界外,倒是有一次莫瑜接着一个处理中心公司的外卖电话,等莫瑜驾着麻雀去了那地方才发现,那所谓的回收公司竟然是地府里的尸体处理站……真是醉了。 等莫瑜将手头的杂务都忙完后,这才放松许多,坐在大堂内等着德叔烧中饭吃。不过因为德叔最近手比较抖的缘故,所以这两天的客人投诉率比较高。不过没关系,因为负责接受客人投诉的是付琛,所以德叔也并没有受到什么批评教育,只是被罚他多洗两个月的碗而已。 此时已经是下午一点整,莫瑜坐在大堂,一边百无聊赖得看着前方如意厨房大门外的风景。整个无方城四季如春,偶尔也会下几场雨,气温宜人,十分舒适,今日也不出意外得是个阳光明媚天。 只是就在此时,突的便见一位十分绝色的年轻少女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这少女穿着纯白的广袖裙,头上梳着两个少女发包髻,明明是一副瞧上去最多十五六岁的年纪,可那张脸,竟然已经是绝艳动人,明丽非常,就像是冬日枝头傲然绽放的一抹腊梅花。 莫瑜心底一边惊叹世间竟有这般秀丽的女子,一边站起身来迎了上去,礼貌得招待她:“客人您好,您是想点餐吗?” 可这少女只是十分胆怯地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第59章 玫瑰花露 莫瑜心底一边惊叹世间竟有这般秀丽的女子,一边站起身来迎了上去,礼貌得招待她:“客人您好,您是想点餐吗?” 可这少女只是十分胆怯地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莫瑜只好不厌其烦的又问了一遍,可这女子却只是愣愣地摇了摇头,只是愣愣的看着莫瑜。 莫瑜弄不清楚的少女究竟想要干什么,想了想,干脆就把这少女领回了如意厨房内。 付琛倒是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望着这个少女笑眯眯的道:“这是客人吗?” 付琛虽然是看着这个少女,可是嘴中的话却是对莫瑜说的。 莫瑜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一边又看向这个少女,放柔声音道:“姑娘,你怎么不说话呢?” 岂料这个少女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一边黯然的摇了摇头。 莫瑜忍不住和付琛对望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不可思议。 莫瑜当即打圆场道:“没关系,我们店有菜单。或者,或者姑娘你看看有没有你想吃的东西呢。” 可少女却依旧摇了摇头,一边用求救的目光看着莫瑜。 莫瑜一愣,不由下意识的说道:“客人可是来向长亭求菜肴的?” 而此时间,才见这位少女终于快速点了点头,眼中还露出了希望的目光。 莫瑜终于了然,这便领着这少女朝着后院一路走去。 这段时间已经很久没有客人上门,猛然之间终于来了一位客,莫瑜的心情竟然还有些小激动! 此时已是下午三点,漂亮的阳光漂浮在后院的树枝上,瞧上去带着一抹诡色的漂亮。 莫瑜一路将这少女领到了小筑门前,这边上楼通报去了。 过了半晌,莫瑜终于和长亭一路下了楼,站在小筑门前的少女身边。 可长亭却对这个少女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反而只是温柔的笑着,柔声道:“我等了你许久,你终于来了。” 莫瑜一愣,这才明白原来长亭和这个少女早就已经通了消息。莫瑜不由揉了揉脑袋,便转身去了小筑一楼,打开了招待客人的那间房。 房内客厅中,莫瑜招呼了这少女坐下,自己则为这少女泡了一杯苦茶。 苦茶蒸腾起袅袅氤氲蒸汽,将这少女的脸色都笼罩在了一片迷雾下。 可这少女也不喝茶,反而是拿手指沾了水,一笔一画的在桌子上写起了字来。 莫瑜站在一旁,看得十分清楚。却见这少女写的字,正是:“我想要发出声音来,我想得到一个嗓子,长亭,你能帮我吗?” 莫瑜将这句话念了出来,一边看向对面的长亭,轻声道:“原来是一位求声音的客人呢。” 长亭依旧笑眯眯的,看上去十分温润的模样。他道:“我早已收到你的来信,自然也知道你想要求的是什么。只是……” 竟是欲言又止了。 这少女的神情急忙着急的起来,又赶紧拿手指蘸了水,在桌子上急忙写道:“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莫瑜依旧念了出来,而对面的长亭则柔柔的摆摆手,道:“并无不妥之处。只是,你若要想发出声音,怕是得付出极大的代价。你……当真想好了吗?” 少女又写道:“不知是需要什么样的代价?” 长亭道:“你乃是一朵扶桑花精。而代价便是,即便得到了嗓音,可你却此生都无法再开出花来。” 少女愣怔地看着长亭,半晌,终究是缓缓低下头去。眼中更是早已泛出了一层绯色。 直到许久之后,才见这少女又写道:“只能如此吗……” 长亭缓缓点头,目光如炬:“只能如此。” 少女恍然就落下了泪来,她赶忙用手去擦,可却是怎么也擦不完,反而更多了起来。 莫瑜有些担忧:“姑娘,先别哭。如意厨房内,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你再和长亭好好说说呢。” 少女一边无声地哽咽,一边又用目光柔柔得看向长亭,仿若是在对长亭发出求救的信号。 可长亭却道:“如意厨房之内,虽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可终究要按照天地五行的规矩来。扶桑精,你若想得到你想要的,总该是要付出代价。” 少女脸色一颤,半晌,终是低低得垂下头去,无声得叹了一声。 而直到半晌,这少女才终于又用手指沾了水,在桌面上缓缓写道:“好,我答应……” 长亭看了莫瑜一眼,莫瑜自然明白,这桩生意,算是成了。 依旧是老规矩,长亭又走到左侧紧锁的那门前,从屋内拿出了一碗流光溢彩的无忧汤,放在这扶桑花的面前,让扶桑花将这汤喝下去。 扶桑花喝了这汤,果然就毫无心事得痴痴笑了起来。 而长亭则自顾去了另一侧的小厨房内,亲自洗手做羹汤,用玫瑰做原材料,用天山水做搅拌,再加以奶昔和晨露。不多时,便有一阵阵甜美的香气从小厨房内飘了出来,十分诱人。 再过半晌,长亭便端了一块小小的奶昔蛋糕出来,取名‘玫瑰花露’,放在了扶桑花的面前。 扶桑花拿起这块蛋糕,笑眯眯得吃了下去,只是过了半晌,扶桑花吃着吃着,就忍不住睡了过去。 等到扶桑花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黄昏的时候。扶桑花迷茫得从小筑二楼的客房内醒来,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脖颈,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又痒又麻,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快要破土而出。 她尝试性得发出了一个单词,“如意……厨……” ——确实有声音发出来了! ——只是! 只是,她发出的声音却粗嘎难听,还带着浓浓的沙哑! 扶桑花有些害怕了起来,她心心念念想要说出话来,甚至不惜用牺牲自己的花期做为代价,难道到头来却只能露出这么一个难听的嗓音吗…… 扶桑花越想越憔悴,赶忙就大步离开了房间,一边赶紧出门去,就朝着如玉厨房的前院匆匆而去! 而此时间,莫瑜和长亭都在如意厨房的前院大堂坐着,等扶桑花精匆匆忙忙站在他们面前时,莫瑜有些吃惊地看着扶桑花,倒是长亭却是一副早已料到的神情,仿若早就已经猜到扶桑花会火急火燎得来寻他。 扶桑花精火急火燎得站定在长亭面前,一双泪眼看着他,心酸道:“长亭,我、我的嗓音……” 莫瑜也被唬了一大跳,——这扶桑花精的声音,怎会如此嘶哑?就好像是冬夜里从远处传来的北风呼啸声,还夹杂着苍茫的气息。大 大抵是收到了莫瑜投射过来的诧异目光,长亭先是对莫瑜投过去一个温柔的淡然目光,这才看向扶桑,道:“扶桑你此生注定没有声音,可我既收了你的花期,便强行地为你逆天改命一次。只是,到底是强求而来的东西,终究是不完美的。不过是求个聊胜于无的圆满罢了。” 扶桑的嘴唇动了动,看着长亭的目光终是慢慢暗淡了下去,她微垂下脑袋,用沙哑的声音低声道:“好,我明白了……” 长亭道:“此时时间已经稍晚,你可是在天黑前回花圃了?” 扶桑愣愣得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此时已快下午五点了。她愣愣得点点头:“对,对……我要走了,我要走了……” 一边说着,扶桑一边愣怔得朝着门外走去,仿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一直等到扶桑离开,莫瑜这才对长亭道:“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这么漂亮的扶桑姑娘,当然得有一副好嗓子才配得上她的不是吗?明明,明明……” 长亭却笑得十分神秘,一边柔声打断了他:“莫瑜是不是也觉得,扶桑这样的嗓音,有点遗憾?” 莫瑜点点头,一边感慨道:“真是可惜了扶桑姑娘的美貌了呢。” 长亭道:“可惜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可既然扶桑非要逆天而行,自然得要支付同等惨重的代价。” 莫瑜叹道:“正是这么个理呢。只是……唉唉,还是有些不忿罢了。” 长亭道:“已经快到饭点了。” 身侧的付琛一直都在厨房帮德叔打下手,此时听长亭这么说,莫瑜连忙吐了吐舌头,也赶紧去厨房安排事情去了。 * 长亭依旧坐在大堂内,喝了几盏杯中茶,这才又不慌不忙地走到了后院小筑。 只是却也不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脚下一拐,便朝着小筑的三楼走去。 小筑的第三楼上,似是虚无缥缈,可实际却又是真实存在的。长亭一路拐上了三楼藏宝阁,便沿着藏宝阁的左侧一路往前走去。也不知究竟穿过了几个藏宝架,长亭最终却是停在了中间的一副画中间。 这幅画所画的,正是一个花圃。一个甚大的花圃。 花圃之内,被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这些花有芍药,有牡丹,有茶花,各种各样,千娇百媚。仔细看去,还能看到这些花朵在微微得摇动,仿若是有风吹拂过一般。 而这么多的花束之中,便有那么一束,却没有开花。只有光秃秃的花枝,看上去孤独极了。 而慢慢的,就在此时此刻的画面上,却突然之间便缓缓多了一道人影,这人影一点一点出现在这画面中。直到半晌,轮廓和模样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竟正是方才离去的扶桑姑娘的模样。 长亭站在画前,嘴角逐渐挂上一抹淡笑。 在看这画的左下角,正是印着一枚章印,上刻:紫微大君。 第60章 追随 长亭注视半晌,这才默默走了。只是就在长亭走掉不久,却见那副画上的少女,正逐渐变得愈加鲜明…… 而就在长亭离开的时候,那幅画内的景象,则愈加变得鲜明起来。 这个花圃正是身处蓬莱仙境内的一座孤岛上。周围并没有什么仙子出没,只有常年不散的雾气总是蒸腾着,将这一片衬托得朦朦胧胧,仙气四溢。 孤岛很小,四面环海,虽然景致十分的美,可到底太凄清了些。这也是扶桑第一次细细得打量这一片的景色。大抵是因为自己的心事已经解决,所以观赏起这一带的风景来时,便变得格外放松。 天大地大,海洋广袤,天空湛蓝。整个世界就只有扶桑一个人。她坐在海面上,只双脚在水中波荡,天边的阳光中洒在她身上,将她浑身染上了漂亮的金黄色。对,她在等一个人。等她的主人。 她也不知道她的主人什么时候才会来,有时候是一个月就会来一次,有时候则是好几年。不过她没关系,她什么都没有,就是时间多的是。只要主人还没有抛弃这里,她就总能等到他的,扶桑笑眯眯得伸着脚丫拍打着海平面,自娱自乐得一个人玩游戏,丝毫不觉得孤独。 日出日落了很多次,扶桑也不知道时间究竟又过去了多久,饿了便吸些天地精华,若是渴了便喝些灵芝甘露,倒是将扶桑养得更娇艳了一些。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此时间扶桑依旧如同往日般,坐在海面上和水中的鲤鱼打着趣,耳畔却就听到有一道脚步声从远方一路传来,正是扶桑在梦中所期盼了无数次的。 瞬间从海平面上站起身来,扶桑火速侧头看去,便见此时此刻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不是自己的主人又是谁! 她的主人,真的是一个很俊美的人啊!修长的个子,身上绛紫色的宽袍,宽袍上纹着的正是仙鹤和仙草,栩栩如生,便衬得主人的面容都美得就像是一副泼墨画。 扶桑一路踏着海平面朝着主人飞奔过去,便昂着脑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主人,你终于来啦!” 可她说出的话却十分粗哑难听,就像是陈年的朽木在摩擦地面所发出的声音。扶桑心中一颤,慌忙低下头去,便转过身来,不敢再看主人的眼睛。 紫微亦是诧异:“你找到声音了?” 主人的声音十分好听,就像是朱润的水滴落在玉盘上般磁性优雅。可主人这样的问话却让扶桑愈加羞愧难当,她情不自禁得有些委屈得有些想哭,便伸手捂住自己的嘴鼻,呜咽道:“主人,我的声音,是不是很难听?” 紫微看着扶桑略微颤抖的肩膀,目光微愣。脑海中似是闪过了什么画面,一闪而过,却让紫微不敢去深究。 半晌,终是缓缓抚上了扶桑的脑袋,轻声道:“哭什么。” 扶桑哽咽着说:“我的嗓子好难听,主人,我是不是不能再呆在这片花圃了?”声音轻了下去,“你说过,这篇花圃内的花,都是最漂亮的花。可我……”却再也开不出花了。 紫微轻笑:“别胡思乱想。” 扶桑昂着自己的脑袋,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试探道:“主人,我等了你很久。” 她的眼睛又大又漂亮,就像是天边晚霞内的星辰,明亮得让人不敢直视。紫微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嘴边则淡淡道:“确是许久未曾来了。” 扶桑小心翼翼拉住紫微的衣袖:“那,这一次,主人打算什么时候走?” 紫微任由扶桑捏住自己的袖子:“三天后。如何?” 扶桑终于满意得笑了起来。一边点头说好,一边任由紫微抚过自己的脑袋。 * 接下去的三日,紫微便依旧和往常一样,只围绕在花圃之中,替花圃内的花朵们浇浇水,又或者直接坐在花圃正中央,抚着古琴。 他抚的古琴总是十分铿锵,只有极少数时才会流露出婉约的一面。这也让扶桑认定,自己的主人应该是一个极少会表达自己内心情绪的人,一个心中将国仇家恨大过自己个人的男人。 也许他是个大男人,不喜欢表达那些柔软的东西给别人看;也许他喜欢上站场,去一展自己的雄心壮志;又或者,他只是单纯得铁石心肠,也是极有可能。 而每当紫薇在抚琴的时候,扶桑就会在一旁重新幻化成一株扶桑花,随着紫薇的琴声,在空气中轻轻摇摆自己的绿叶。 尽管她已经再也开不出扶桑花,可没关系,这是她一辈子的秘密,主人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三日转眼过。便到了分别的时刻。因为心情失落,扶桑身上的袄裙都变作了紫红色。她的神情亦是伤感,只垂眉顺目得站在花圃边,眼巴巴得看着紫薇的背影发着呆。 紫薇转过身来看着她,半晌,轻声道:“乖乖在这里等我。等我下次在来看你。” 扶桑的嘴唇动了动,红润又饱满。她轻声道:“那,你什么时候才会再来?”她的声音暗哑难听,就像是乌鸦的叫声一般粗嘎。 紫薇轻声道:“等下一次月圆。你觉得如何?” 因声音戴上了哭腔,扶桑的声音愈加变得难听:“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主人,蓬莱的月亮,一百日才会圆一次。” 紫薇不断抚摸她的脑袋:“对,我知道。可我最近十分忙碌。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做出处理。” 扶桑一直都是十分乖巧的。闻言,便渐渐安静了下来,只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仿若只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他就能多看自己一眼。 紫薇确实不敢多看她这样的眼睛。于是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转身离去。 他走的背影又大步又缓慢,不疾不徐,怎么看,都让扶桑觉得看不够,怎么看,都让扶桑觉得舍不得。 眼看主人的背影变得越来越远,扶桑突然便生出了一股怨念,——为什么,为什么她只能永远都待在蓬莱的这一个小小孤岛上,等着主人来看我? ——为什么我不能离开这里,偷偷跟着主人走? 她甚至都不知道主人究竟是什么人,是个什么样的神仙,姓什么叫什么,仙号是何。她除了知道他是自己的主人外,其他的,皆是一无所知! 也许是长久的寂寞让扶桑丧失了所有理智,此时此刻,扶桑看着主人即将就要消失在眼前的背影,她突然变像是发了疯般的,直直得朝着主人的背影追了出去,用尽全部力气得奔跑在海平面上,既不敢让主人发现自己,却又怕自己将主人跟丢了。 二人便这般,一前一后,相互追逐,相互纠缠。却也不知,她的主人究竟有没有发现她。 不过,扶桑心想,就算发现了又如何呢。对,她就是想一直留在主人身边,哪怕只是当做一盆小小的扶桑花,只能在角落静静得看着他,她也心满意足了。 第61章 婆娑果 就这般一路跟一路追,扶桑也不知自己究竟追了主人多久,倒是周围的风景变得越来越陌生,灵气越来越重,途径了一座又一座的仙山之后,最终,却见主人在一座高耸入云的灵山山脚下停下,然后,大步踏上了山顶去。 扶桑并没有贸然得跟着主人上山,而是一直等到主人的身影消失在山腰上之后,扶桑这才蹲下身来,伸手对着地面敲击了好几下。 很快,便有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从地下钻了出来,站在扶桑身边,笑意吟吟道:“这位姑娘,是你在叫老头儿我?” 扶桑脸上挂着一个甜甜的笑意:“请问土地爷爷,不知这座山头叫什么名字?” 她说出的声音粗哑难听,就像是乌鸦的叫声一样让人感到不舒服。土地公有些诧异地看了扶桑一眼,倒也没有戳破,只回答道:“姑娘竟不知这是哪里吗?这里可是青虚山呀。” 扶桑满脸震惊,不敢置信地仰头看了眼眼前这座高耸入云的高山:“这,这当真是青虚山?” 土地公粘着胡子哼笑道:“我骗你做什么。这儿正是青虚山。不过近来总是有学子前来参拜香火,叽叽喳喳,害得小老儿总是休息不好。啊对了,说到这个,我点的外卖怎么还不送到呢,真是奇了怪了……”一边说着,土地公一边仰头看向天空远处,仿佛在等人。 扶桑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震惊之中。青虚山上太池镜,太池境内紫微垣。原来主人他,竟是紫微北极太皇大帝。 位高权重,参谋广泛。从天下兴衰,到三界万物祸福,紫微星君,万象宗师。 扶桑万分赧然,一颗只想跟从在主人身侧的心思,便一点点得凉了下来。 她只是一株名不见经传的扶桑花,可他却是受万人敬重的紫微星君,其实她根本就不应该来的,他们的身份相差悬殊,注定了只会是无疾而终。——不,不对。如今她却也配不上自称一株扶桑花了,她已经用自己的花期换了一个粗嘎难听的嗓音,她这辈子都不能再开出花来。顶多,顶多也只能算是一株扶桑草罢了…… 扶桑脸色越来越难看,那双透彻水灵的眼睛也没了神采,整个人都沉寂了下去。土地公最看不得小丫头们一副哭哭啼啼的伤心样子,这会让他也觉得不开心。 想及此,土地公不由劝了劝:“小丫头,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别想太多,想的越多便越不快乐。”微微停顿,“小老儿还要继续等外卖,你好好的啊,恕小老儿不奉陪咯。” 可土地公正待要走,却就见空中突然就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乌鸦身影,以及匍匐在乌鸦身上的一位粉衣少女。 土地公不由大笑起来:“哎呀呀,小老儿的外卖总算到了,也不枉小老儿我等了这么久!” 扶桑而已下意识回头望去,便见一只十分硕大的乌鸦正载着一位少女停靠在了自己身边的不远处。 下一刻,便见一位模样娇俏的少女从乌鸦的背上跳了下来,站在了土地公的对面。而她的手中,还提着一袋打包的外卖。袋子上还刻着‘如意厨房’四个楷体字。 温润的日头之下,和煦温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五官映衬得仿若带上了一层柔光。她的眉眼很漂亮,亮晶晶的眸子,仿若一汪在月色下闪着粼粼波光的温泉。她的鼻子嘴巴都是小小的,精致得不可思议。她身上的粉色袄裙愈衬得她容貌娇艳,气质温柔。 这个女子,扶桑是认识的。半月之前,她在如意厨房求心愿的时候,就见过她。她叫莫瑜,是如意厨房的人。 而自从莫瑜从那只乌鸦身上下来之后,那只黑色乌鸦的身形就全都变成了黑色。只有嘴巴是红色的,而它浑身上下的羽毛都在日光下反射着流光溢彩的光。 莫瑜先是将手中的便当快快递给土地公,这才十分歉意得解释道:“土地爷爷让你久等,这这您要的一杯花茶,一份打糕和一份猪蹄饭。”不好意思地赔笑,“来的路上,我和二殿下起了些小小的别扭,这才影响了送餐时间,还请不要土地爷爷在意呀!” 土地公捏了把自己的小胡子,笑眯眯:“无事无事,现在送到不就好了吗,来来,支付宝支付,二维码给我。” 莫瑜拿出手机给土地公刷了码,等钱到账后这便十分愉快得和土地公说了再见。土地公十分愉快地捧着自己的外卖,便回到自己的老巢内食用去了。 等土地公走后,莫瑜这才看向一旁的扶桑。她对扶桑弯眼笑了笑,一边对她打招呼:“扶桑,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一边对扶桑眨了眨眼,“你可还记得我吗?” 扶桑也对莫瑜笑道:“你是如意厨房的莫瑜,是长亭公子的助理。我自然是记得你的……” 莫瑜走到扶桑身边去,又侧头看了眼眼前这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微带惊诧道:“没想到竟能在这里遇到你呢。你来这儿……是为了寻人吗?” 可不等扶桑回答,一旁的乌鸦二殿下已十分不耐烦地直接在莫瑜头顶绕来绕去,一边嫌弃道:“笨蛋!你别忘了咱们这次出来送外卖的目的,你还有空在这儿浪费时间,本大爷可不想奉陪!” 莫瑜没好气地看了眼二殿下,打算不和一只乌鸦一般计较。只还是看向扶桑,轻轻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在如意厨房求了嗓音,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如你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助你。” 扶桑有些感激地看着莫瑜:“我……我是来寻人的!” 莫瑜道:“这是青虚山,乃是紫微大帝的道场。你既出现在这,难道,是要去寻紫微大帝的吗。” 扶桑略微低下头去,低声道:“对。只是,我,我也不知道,我的主人,竟会是地位广大的紫微大帝。我一直以为,以为……”以为他应该是个有些资历的仙人。可哪里料到,她和他之间,地位竟会悬殊这么多。 扶桑苦笑道:“莫瑜姑娘,你说。我该不该去寻他。我会不会太不自量力了。” 莫瑜看着扶桑苦涩的眼睛,硬生生地将这一双绝色的眼睛给打了些折扣。莫瑜其实是想劝说扶桑几句的,可她在如意厨房呆了这么久,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初来乍到的莫瑜。她太清楚话语的重要性,也许有时候一句无心的话,就能导致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结果。 莫瑜终究是将嘴中的话全都吞到了肚子里。她没有办法对扶桑说出带有诱导性的话,因为后果,她承担不起。想了想,莫瑜道:“考虑清楚,按照自己的内心来做选择。” 扶桑看着莫瑜,半晌,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莫瑜此次来送青虚山,乃是为了帮长亭采摘些婆娑果,好让长亭制作更多的无忧汤。如意厨房的无忧汤已经快用光。而婆娑果又属青虚山附近的最好,所以二殿下才会带着莫瑜来到这一带,还能整好顺路送个外卖给青虚山的土地爷。 告别了扶桑后,莫瑜便和二殿下一齐朝着远处的那一片长满婆娑果的地界而去。 只是二殿下还在记挂方才来时的路上,莫瑜这个蠢货竟然为了去采摘云彩里的水珠球,险些从自己背上跌落的事。二殿下不由道:“哼!我最讨厌凡人了!连白云里的水珠球都没见过,真是没见识!” 莫瑜回呛道:“我区区一个凡人,却也要和你这尊贵的二殿下一起当外卖员,送外卖!” 二殿下炸毛了:“你才外卖员!老子是乌鸦界的二殿下!以后可是要继承乌鸦族的大统的!” 莫瑜道:“至少在这一千年内,你就是如意厨房的外卖员呀!” 二殿下怒:“我才不要和你这只蠢货多说!” 莫瑜觉得偶尔逗逗二殿下,还是很不错的。毕竟二殿下可以说是一只十分有趣的乌鸦了。收了打趣的心思,莫瑜又看了眼二殿下身上的羽毛,不由道:“但是二殿下,你既然贵为乌鸦族的二殿下,那,当初你是求了什么,才会甘愿留在如意厨房送外卖的呢?” 二殿下高冷地看了莫瑜一眼,不屑道:“本殿的事,也轮的到你区区一个凡人发问!” 莫瑜不说活了,她早就知道,二殿下对凡人总有一股先天性的厌恶,所以当初莫瑜第一次和二殿下合作时,二殿下便对莫瑜有着一种浓烈的不耐烦。 她没法改变二殿下对自己的态度,横竖她的一生一共就这么短暂,可二殿下却是还要在如意厨房工作很多很多年。她只能争取在自己有限的时间内,尽量和二殿下打好同事关系了…… 一人一鸦相顾无话,不知不觉间二人便到了那一片婆娑果的地界内。 婆娑果正是一种乳白色圆形果子,个头不大,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婆娑树并不高,放眼望去,这一整片的婆娑树上,长满了乳白色的果子,浓郁的香味一直往莫瑜的鼻尖钻,让莫瑜觉得浑身都控制不住得愉悦起来。 婆娑果可让人忘忧,愉悦,有不少仙人便食用少量婆娑果,让自己忘记烦恼,好更利于自己修炼。可婆娑果若是一次性摄入太多,却会麻痹人的神志,哪怕遇到危险,也不会生出什么戒备,可算是一种另类的迷药。 此时之间,莫瑜只觉得自己的浑身都变得轻飘起来。她一边乐呵呵地摘着婆娑果,将果子放在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只是摘着摘着,她突然便觉得,整个世界都没了声音。没有了二殿下的说话声,也没了周遭淡淡的蝉鸣声,整个世界仿若只省下自己一个人。 却是突然之间,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子声音:“阿瑜。” 声音温柔,十分好听。正是她心中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一道声音。 莫瑜瞬间转过身去,就见此时站在自己身后的,正是长亭。他穿着民国时期的复古西装,一头短发,看着自己时的目光灼灼,让莫瑜不敢与他对视,下意识地转开了眼睛。 她低下头去,脸颊热得发烫:“长亭,你怎么来啦?” 第62章 魅 长亭缓缓走向她,脸上的笑意是莫瑜从未见过的温柔:“我来看你,你不开心?”一边说,一边握住莫瑜耳畔的一抹发丝。他手指带着一抹凉,缓缓擦过莫瑜的脸颊,便激得莫瑜轻颤了颤。 莫瑜感到自己的脸色愈红。她看着他喃喃道:“开心,我……自然是开心的。” 长亭轻笑起来。一双目光深邃若井,让莫瑜望不真切。她从来都知道长亭长得俊俏,可此时大抵是因为这里的光线朦朦胧胧,便愈衬得长亭的面容俊美得不可思议,就好像是从如意厨房藏宝阁那些画像内走出来的水墨人物一般。 长亭握着莫瑜发梢的手一路往下走去,突然便握上了莫瑜的手,和她的掌心轻轻触碰。 长亭目光深邃又动情地看着她,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跟我走,和我永远在一起。你可愿意吗?” 莫瑜一言不眨地看着他:“跟你走,去哪?” 长亭说:“去一个没有忧愁的地方,一个只有你我二人的地方。” 莫瑜说:“去一个只有你我的地方,会孤独吗?” 长亭说:“有我在,你为何会孤独。” 莫瑜便痴痴笑了起来:“有你在,我不孤独。” 长亭也笑了起来:“跟我走,莫瑜。去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再也没有人来打扰我们。” 莫瑜回握住长亭的手,缓缓的,一步一步地跟着他身后,朝着前方大雾弥漫的方向走去。 只是才刚走了一段路程,眼看莫瑜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那一片大雾之中,可突然就听耳边又想起一道声音:“阿瑜,别再往前走!” 仿若被人惊醒了梦魇,莫瑜猛然回过神来,却是停住了脚步。她先是侧头看了看身侧的长亭,这才又侧头望去,可却见此时身后,竟还站着一个长亭! 莫瑜愣怔了,不由看了看自己身侧,又看了看身后的这位,彻底懵了:“是我眼花了吗?我怎么会看到有两个长亭?” 身后长亭脸色不太好,却是莫瑜从未见到过的忍怒模样。只是他眉目本就英挺如玉,所以即便此时皱着眉,却还是好看得紧。 身后长亭道:“阿瑜,听话。” 可身侧的这位长亭却道:“阿瑜,你应该跟我走。难道你不想跟我一起,过只有你我二人的幸福日子吗?” 莫瑜闭了闭眼,手指暗自在手掌心重重掐了掐,迟钝的痛感勉强让她的大脑恢复了一丝清明。莫瑜防备地看着自己身侧的长亭,并赶忙朝着身后这位长亭走了两步,让自己离前方的大雾和眼前的这个长亭远一点。这才防备道:“为何会有两位长亭?你们两个,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身右侧的长亭对莫瑜道:“阿瑜,是你答应了我,要和我一直待在只有你我二人的地方的,难道这么快,你便忘记了?” 而稍远处的长亭眉眼之中依旧有怒气溢出。只听他冷声道:“阿瑜,随我回如意厨房。” 莫瑜略微出神地看了眼稍远处的这位长亭,心中瞬间便有了答案。对,长亭还要管理无方城,还要经营如意厨房,还要替无数的客人完成他们的交易,他怎么可能会带自己走,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是她入了魔障,还险些被引到了心魔里去。莫瑜暗自苦笑,可随即脸上便下意识地燃烧起一阵火烧火燎起来。——她的心魔是想和长亭一直一直在一起,可如今,却被长亭撞到了! 莫瑜瞬间看向一直站在稍远处的长亭,看着他被染上怒意的嘴角,她的心不由沉到了谷底……是不是因为她不自量力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所以他才会这么生气? 莫瑜心底咯噔一声,一时之间竟再也不敢再去看长亭,只低着头,掩盖脸上的窘境。她不能让长亭发现自己涨得通红的脸,更不能让长亭讥讽自己。 她的心思藏的这么好,却还是被长亭撞破了。甚至还让长亭这么生气……莫瑜觉得自己的眼睛干涩涩的,还有些发酸。 可她却是不能哭的,她一哭,那就输了。 倒是就在莫瑜低着脑袋胡思乱想时,突然便有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抓住了莫瑜的掌心,一股熟悉的清香飘入莫瑜的鼻尖,这正是长亭身上特有的檀香味。 长亭紧紧牵着莫瑜的手,就朝着原路往回走去,而才刚走了几米距离,莫瑜再回头望去,却见身后的那个长亭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厚不见底的浓雾,将身后这整片树林,全都重重笼罩。 长亭牵着她的手一直往前走,莫瑜看着长亭修长的脖颈,有暖阳的光线射透过他的皮肤,映照出肌肤上一层细且淡的绒毛。 莫瑜一眼不眨看着他的背影,她想和长亭解释方才的一切,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所有话全都堵在了嘴边,一时之间围绕在耳边的便只剩二人的脚步声。 好似走了很多的路,又好似只是走了几分钟,越往前走,光照便越明亮,等到某个临界点时,耳边突然便又响起了周遭的蚕鸣声,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声。整个世界顿时便鲜活了起来。 长亭终于停下了脚步,却还是没有松开莫瑜的手。他站定,然后转过身来看着莫瑜。他的眼睛深邃,内里透出的东西复杂得让莫瑜害怕。莫瑜只当长亭还在生气,不由涨红了脸,双眼也泛起了一层水雾,这才轻声道:“长亭,都是我的不对,请你不要……” 可不等莫瑜将话说完,长亭已打断了莫瑜的话,直接将莫瑜紧紧抱在了怀中。 他的个头很高,莫瑜的脑袋才勉强到他胸前。此时长亭身上的气息尽数将莫瑜笼罩,让莫瑜险些分不清楚,自己究竟还处在魔障之中,还是已经站在了现实里。 长亭的声音在莫瑜耳边响起,带着沙哑:“如果你跟着他走,我怕是再也找不到你。” 莫瑜心中一惊,犹疑道:“那刚才的那个长亭,究竟是什么?” 长亭淡淡道:“是无忧的婆娑树,所引来的魅。”继续说,“用最吸引人的条件,引诱对方。困住他们的灵魂,藏在虚无缥缈的无尽空间里,永远都走不出来。” 莫瑜回想起方才那只变换成长亭的魅,来引诱自己跟他走的情景,吓得脸色都变了变。 长亭不断拍打着莫瑜的背部,也不知是在安慰莫瑜,还是在释放自己的情绪。直到半晌,长亭才轻轻放开莫瑜,脸上则又恢复了平时的神色。 莫瑜看向周身这一片的婆娑树,又看了眼自己袋子里的婆娑果,轻笑一声以缓解情绪,道:“长亭你看,我已经采摘了足够的婆娑果。我们可以让二殿下送我们回家了!” 长亭看着莫瑜的目光已经回复了温柔。他道:“好,我们回家。” 可就在此时,莫瑜才发现二殿下竟然只是停在一旁的一棵树干上,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吓得莫瑜堪堪一眼看过去,就只看到一只浑身发着淡光的黑色乌鸦,纹丝不动得站在一棵主干的枝丫上,一点都不像是真实的乌鸦,反而像是一只玩偶假鸟。 若不是那一身漂亮的乌鸦羽毛,和那红色的乌鸦嘴巴,莫瑜都快要怀疑是自己认错了鸦。 莫瑜有些莫名其妙,对长亭道:“二殿下攀在树上做什么?” 可谁知长亭的态度却让莫瑜更加摸不着头脑。长亭竟冷冷看了二殿下一眼,这才讥诮道:“我不是乌鸦,自然不懂乌鸦在想些什么。” 莫瑜听出了长亭语气中的不悦,却不明白二殿下哪里惹到了他。便也不再搭话,干脆也沉默了。 最终,长亭和莫瑜还是上了二殿下的背部,让二殿下载着他们回了如意厨房。 到了厨房之后,长亭让莫瑜将所摘得的婆娑果全都放到后院小筑的一楼厨房。也就是长亭平时用来招待需要交易的客人的那个厨房。 而长亭,则直接带着二殿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许久也没有出来。莫瑜不知长亭和二殿下说了些什么,只是等莫瑜将这一整袋子的婆娑果全都清洗好,放在盆子里时,二殿下终于从长亭的房间内飞出来了。 莫瑜站在院子里,对二殿下打招呼:“二殿下,你还好吗?” 可二殿下却用黑乎乎的乌鸦眼睛,阴鸷地看了莫瑜一眼,仿若还带着一抹……恨。 莫瑜被二殿下的眼神刺了刺, 赶忙又道:“二殿下,你……” 可二殿下却冷笑一声:“是老子的错,老子不该见死不救,任由你被那只魅拖到魔障里。” 莫瑜脸色逐渐变得安静下来。 二殿下继续道:“如今我被长亭惩罚,要去将军树的三重境,修行七日。蠢货,这下你可满意了?” 莫瑜脸色十分难看:“将军树的三重境,是什么地方?” 二殿下突然飞到莫瑜耳边,在她耳边低声阴郁道:“一个充满魔物,煞气,和厉鬼的地方。这下,你是不是满意了?” 莫瑜脸色变得惨白,她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二殿下再没做停留,直接便冲上了将军树的无边枝桠,再也不见了踪影。 热辣的阳光洒在莫瑜身上,让莫瑜浑身都产生一股火辣辣的痛感。她是个凡人,所以才会需要长亭在要紧时刻出现,来拯救自己;就因为她是个凡人,所以二殿下这般讨厌她,明明她没有做错事,也要被他这样diss。 莫瑜缓缓抬起头来,伸手擦了擦额头上被太阳晒出的薄汗。看着将军树低声道:“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二殿下,是你对凡人的偏见太深。” * 青虚山底,四季如春。长青树连绵不绝,覆盖了整座山脉。 扶桑沿着山底小路一直往前走,不疾不徐,走了将将两日时间,便可远远看到远处半山腰的一座仙邸。 仙邸不大,却高阁绿瓦,透着威严。且有源源不断的仙气不断从中透出,将这一片的花草树木都滋养得十分灵气。 扶桑一路走来,甚至都能听到附近的花草在偷偷说着话。 扶桑入了府邸门口,看着站在红木筑成的大门。这大门之上,还有一块绿底镶金的牌匾,牌匾上用镀金小篆字体刻着‘紫微殿’三字。 扶桑犹豫片刻,终究没有去敲响这门。干脆就呆呆地端坐在门口台阶上,看着远处的花草树木发着呆。 她鼓足了所有勇气,才终于踏上了上山的路程。可如今走到了目的地,她却发现自己的勇气到底还是不够,否则岂会此时连敲门都心生胆怯。 可就在扶桑坐在台阶上发愣时,却就此时,就听身后的大门却突然打开了。随便便想起一道十分清冷却熟悉的声音:“来都来了,不打算进门一坐吗?” ——这声音! 扶桑瞬间站起身,满脸震惊地看向身后!可此时身后,除了大敞的大门,根本没有一个身影。 可刚才的声音分明就是主人的,怎么,怎么会…… 扶桑定了定慌乱的心神,深呼吸半晌,这才小心翼翼得向前走去,踏入了大门。 而就在扶桑踏入门的时候,这大开着的门,便突得自动合上了。 扶桑定了定神,继续朝前走去。却见这紫微殿正是一方三进小院。布置得相当温馨,亭台楼阁的角落,皆种着各种常见的花卉,牡丹蔷薇和扶桑花,以及几株妖娆的茶花,十八学士和六角大红。相互交映,煞是好看。 整个紫微殿内,却只能看到两个打扫卫生的道童,且自顾本本分分地扫地,连看都没有看闯入的扶桑一眼。 扶桑小心翼翼地继续往前走去,就在经过一个房间时,突听侧方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进来。” 第63章 二殿下的秘密 扶桑心下一颤,一双眼睛怯怯看向身侧的这个房间,心中不知怎的又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出来。扶桑深呼吸一口,终是大力推开了这房间的门,然后朝着房内望去。 整个房间的布置简单却精致,摆设之间还透着一股清冷气。只见整个房间都被绛紫色的布调所笼罩。一张长长的书桌,书桌后是整面的书架,书架上摆放着的是一本本厚重的古籍,数不胜数,却散发着古老的气息。而书架的左侧方,则是一张狭长的榻,榻上铺着绛紫色的床毯,榻上放着四角矮方桌,桌子上则架着一副下了一半的围棋,黑白棋子相互包围,互不相让。 扶桑此时满心都被此时坐在书桌后面的那道身影所吸引。书桌上的折子堆得很高,却是有条不紊,并不显得凌乱。而坐在书桌后面,正执笔批阅折子的男人,眉目清冷,黑发如瀑,一双薄唇夺人视线,正是俊美谪仙。 扶桑一眼不眨得看着他,一时之间竟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更忘记了自己的主人是不是什么紫微大帝,她只知道她辛辛苦苦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花期做代价,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和主人说上一句话,让主人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扶桑看着紫微的目光之中满含痴迷,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见紫微放下手中狼毫笔,看向她,淡淡道:“打算在门口站到几时?” 一语惊醒梦中人,扶桑瞬间回了神来,脸色涨红地看着紫微,却只是手足无措得伫着。好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几个词来:“主人,我,我……”声音沙哑,难听至极。 扶桑吓得赶忙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唇,怯懦地看了紫微一眼,便缓缓低下了头去。 紫微继续看向手中的折子,道:“追了本君一路,如今却这般犹疑不定,本帝君还当你性子刚烈,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小花精。” 扶桑被紫微讽得脸上羞红一片,这才一点点朝着紫微挪动着脚步,最终站定在紫微的身后侧,只看着紫微的侧脸,默默地发着呆。 “磨墨。” 扶桑脸上一红,赶忙走上前去,一刻不停地帮着紫微磨墨。只是她磨墨的时候想了想,还是鼓足勇气小声道:“主人,我一路从蓬莱仙境追逐你而来,却不是为了什么,只是,只是想常常能待在你身边,只要能看着你,扶桑便满足了……” 紫微不理,依旧埋头写着批注,扶桑只好继续道:“扶桑定会乖巧懂事,不会给主人惹是生非,更不会吵闹任性,只做主人身边的一朵盆栽,偶尔替主人磨上一墨,也便满足的了。” 紫微却依旧没有说话,甚至连抬头看扶桑一眼都未曾。扶桑心中着急,只当主人是生气了。又见墨砚内的墨水已是满溢,扶桑又鼓足勇气对紫微道:“扶桑说到做到。今日追随主人而来,只因扶桑不愿和主人再分离。不想每年只能再蓬莱见到主人一次,徒增扶桑的一片相思苦。”说几次,扶桑又笑了起来,“从今日起,扶桑只做你房内的一盆扶桑草,安安静静陪侍在主人身侧,这便足够了。” 说话间,紫微狼毫笔略顿。而等他放下狼毫笔,抬起头来时,却见那个娇俏的小丫头已经不见踪影,只有一盆散发着青草香的扶桑草,安安静静地盛开在书桌边。只是细看之下,便见这扶桑的枝叶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十分好看。 紫微弯腰将这扶桑的盆栽抱起,放在书桌的左上角,这才轻笑道:“本君倒是不介意府上多一盆扶桑花。只是单来独往这么多年,突然有了陪伴,到底有些不惯罢了。” 许是听懂了紫微的话,这盆扶桑的枝叶轻轻动了动,似乎在回应紫微的话。 就这般,这只扶桑精一路从蓬莱仙境,追到青虚山紫微镜,终究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时光荏苒不知几时,倒是如意厨房的客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德叔也不知摔碎了多少只清朝的碗,付琛依旧喜欢泡妖界的大屁股妞,而莫瑜则百无聊赖得跟在长亭身边,等着求愿望的客人自己上门来。 倒是当时二殿下被罚在三重境内修行七日之后,它就变得愈加沉默寡言起来。原本每次莫瑜和二殿下出去做任务送外卖时,二殿下总会对莫瑜冷嘲热讽几句,不是骂她‘笨蛋’就是‘蠢货’,可如今二殿下却安静如鸡,这让莫瑜感觉很不适应,好像少了些什么似的。 眼下,如意厨房,莫瑜正在大堂内,打算和付琛一起品尝德叔研究的新菜玉米炒火龙果。白黄相间的果肉和玉米粒相互交映,让莫瑜和付琛都沉默了。 莫瑜抹了把脸,笑眯眯地看着付琛:“阿琛,你先吃。” 付琛看了一眼桌子正中的菜品,正色道:“啊,我突然想起来了,无方城之前新移民的变色龙,我还没将他们登记在册呢!我得去将这件事给处理了才行!”说罢,付琛站起身来,火速朝着大门一溜不见了踪影。 莫瑜看着付琛快速消失的背影,觉得十分难过。她又看了眼正站在厨房门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德叔,不由干笑道:“德叔你别难过,虽然上次你见到的宛贵人其实只是那只变色龙幻化的,不过你到底应该想开些,毕竟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或许你应该让付琛给你介绍几个贤惠持家的妖精,好作为德叔你的另一半。” 德叔走到莫瑜对面坐下,说道:“对啊,谁知道那会是只变色龙呢。谁知道那变色龙竟然这么可恶,竟然能变成任何人心里最想见到的人的样子呢。谁知道那变色龙竟然还不止一只,而是好几只一齐组团移民来无方城呢。”说及此,德叔又重重叹了口气,声音沧桑,“不说了,莫瑜快试试我新研发的菜品罢!” 莫瑜慢腾腾得拿起筷子,想了想,赶忙又继续道:“啊,对了,差点忘了,长亭说要让我去长白山摘两只人参果来,好做成人参果干,高价卖给前几日上门求寿命的老乌龟。”双眼亮晶晶得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便站起身来笑眯眯地对德叔挥了挥手,“德叔再见!我先去忙啦!” 德叔看着莫瑜的背影急忙道:“誒!莫瑜丫头!怎么说你也得先尝了我的新菜再走啊!这新菜可是我花了好大心思研究的!” 可莫瑜早已一溜烟得跑到后院去了,哪里还会例会德叔的话。德叔一个人看着桌子中间的这盆菜,又觉得很孤独,付琛小子总是出去泡妞,莫瑜丫头又总要帮长亭做事,替他往三界各地跑,采摘奇奇怪怪的东西。只有他一个人总是要留在大堂看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上次好不容易见到了生前很喜欢吃自己做的桂花糕的宛贵人,可谁知那宛贵人并不是真正的宛贵人,而是一只讨人厌的变色龙!德叔越想越难过,不由得湿润了眼眶。干脆就站起身来一路去了厨房拿了酒,打算借酒消愁。 而就在德叔开始拿着酒杯开始喝酒时,突然就见门口进来了一个男子。 这男子身着黑色的蟒袍,威武不凡。虽然这男子的下巴上留着络腮胡,可他的面容英俊帅气,威武不凡,正是个少见的美男子! 德叔放下手中的酒盏,迎上去招呼道:“这位客人,现在是如意厨房的午休时间,不知客人你是要点餐,还是做交易?” 这男子抹了把下巴上的络腮胡,看上去眉眼之中带着点苦涩。他说道:“如意厨房?哎呀,我怎么就来如意厨房了呢。哎呀。” 这人说话的声音很客气,语气也很幽怨,跟他这孔武不凡的外表根本就不相搭。 德叔道:“既然客人来都来了,不如陪我喝杯酒吗?” 这男子看向德叔手中的酒盏,连连道:“这自然是最好不过。本官就需要喝些酒压压惊!” 于是这男子就和德叔一齐坐在了桌子上。德叔先后给自己和这男人倒了酒,并打算用桌子正中间的这一盘玉米炒火龙果,来当下酒菜吃。 二人喝了一杯又一杯,二人脸上的表情也一个比一个比苦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德叔正打算哭上一哭,来舒缓自己心里的难过和孤独,可不等德叔开口,就听对面的男人突然就‘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且一边哭还一边抹眼泪,一边抹眼泪还一边又往嘴边倒酒,看上去伤心极了。 德叔被这男人猝不及防的哭声给吓了一跳,倒是让他忘记了自己的难受。德叔莫名其妙地看着这男人,疑惑道:“客人,你在哭些什么?” 这男人依旧一边哭一边喝酒还一边抹眼泪:“我心里苦,心里有怨,就是想哭嘛!”他的声音粗犷,不拘一格,但是说出的话却和他的外表很不相符。 德叔说:“额,客人你哭就哭呗,那你也不能一边擦眼泪一边把眼泪都擦在我身上呀!”看着这男人随意地把眼泪抹在自己的御厨服上,德叔觉得很不开心。这御厨服一共就两套,跟了他这么多年,他连洗都不舍得洗,这个客人却用来抹眼泪擦鼻涕! 这男人又喝了一大口酒,粗嘎着嗓音哽咽道:“你别叫我客人,叫我钟馗就好了。” 德叔被吓了一跳:“钟馗?你说你是那个专门抓厉鬼的钟馗?” 钟馗抓起筷子,吃了一筷子的玉米炒火龙果,一边含糊不清道:“我是钟馗,专门抓厉鬼和不听话的地府官僚。你也听说过我?” 德叔更加震惊了:“我当然听说过你,三界上下谁没有听说过你!但是你觉得你这样哭哭啼啼的,合适吗……” 钟馗捋了把下巴上的络腮胡,依旧哽咽:“我觉得挺合适的。有谁觉得不合适吗?” 德叔道:“要是被别人看到,说闲话怎么办?” 钟馗揉着挺拔的鼻子,又抹了一把伤心泪,难过道:“那我就砍死他,免得他说闲话。” “……”德叔默默地吞下了一口口水。 钟馗又抓起筷子吃了一筷子的玉米炒火龙果,一边道:“这个菜味道真怪,如意厨房的菜品都是这么怪的嘛?” 德叔吓得缩了缩脖子,含糊不清道:“啊……这个这个,这个是我新研究的新菜,嘿,新菜……” 钟馗道:“原来是新菜。下次不准再用火龙果炒菜,真变态。” 德叔嘴边依旧陪着笑,额头上却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只是德叔不知道的是,由此,他就多了一个酒伴,正是替阎王办事的钟馗。钟馗的酒品不太好,一喝醉了,便开始嚎啕大哭。这也导致了德叔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烦恼都从自己太孤独了,而转变成了钟馗这小子不但白吃白喝还喜欢用他的御厨服擦眼泪鼻涕,真讨厌! 再说莫瑜。莫瑜走到后院后,便直接敲了将军树,让二殿下载着自己去长白山摘人参果。 二殿下依旧是一副被人欠了八百两银票的模样,高冷地不可一世,全程没有和莫瑜多说一句话,甚至连一声乌鸦叫都没有,简直拽得可怕。 只是既然二殿下不愿意搭理自己,莫瑜也懒得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她也就懒得和二殿下多说。于是这一趟的长白山之旅可谓是速战速决,莫瑜去将这人参果摘到手后便直接回到了如意厨房,连一刻的时间都没有浪费。 将人参果交给长亭后,长亭便笑眯眯得入了小厨房,将这人参果切成丝片去了。莫瑜看着长亭的背影,犹豫半晌,终是没将想说的话说出口。 倒是长亭将这人参果处理好,拿到后院去晒着,这才看向莫瑜,挑眉道:“有话想跟我说?” 莫瑜不好意思地揉揉脑袋:“啊,其实也没什么……” 长亭今日穿着白色的书生汉服,真丝的衣摆将他浑身衬得身形袖长,俊美无虞。莫瑜很喜欢长亭的眉眼,长亭眉眼温柔又神秘,就像是波澜不惊的海面,深邃得让人一眼不到尽头。可又没有丝毫的攻击性,无论何时都是温柔的模样。 此时此刻,长亭便揉揉地看着莫瑜,目光温暖无比,让莫瑜觉得自己险些快要融化在长亭的目光里。 长亭道:“没什么,是指什么?” 莫瑜道:“咳,就是二殿下的事。我实在是好奇,为什么二殿下会对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厌恶呢?” 长亭道:“阿瑜怎么知道,二殿下是对你厌恶,而不是对所有的人都厌恶?” 莫瑜一惊:“啊,我还当是自己的幻觉,没想到二殿下他果然是不喜欢人类呀!” 长亭道:“二殿下不喜欢人的由来已久,说起来,还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了呢。” 莫瑜听出长亭语气中的感慨,八卦之火不由熊熊燃烧起来:“此话从何说起?” 长亭高深莫测得看了前方的将军树一眼,这才缓缓说出了一件往事。 五百年前,当时的二殿下还不是如意客栈的外卖员,而是一个英俊潇洒的乌鸦族王子殿下,长得英俊潇洒,俊美多金,这样一位族二代,自然引起了女妖精们的趋之若鹜。 可当时的二殿下十分叛逆,对那些倒贴上来的女人十分厌恶,反而是在一次人间出行时,却对人间的一位美少女一见钟情,坠入爱河。从此之后,二殿下便三天两头往人间跑,定要和那位名为玉儿的人间少女双宿双飞,结成连理。 而玉儿也被二殿下的诚意所感染,便答应了二殿下的求亲,打算择个良辰吉日便将好事给定了。可岂料,那玉儿也不知从哪听到了闲言碎语,得知了自己的爱人竟是一只乌鸦精。 人间对乌鸦总是讳莫如深,总认定乌鸦是不详之兆,遂那玉儿便在某一日间,对二殿下的饭食内下了毒,竟是想杀死他。 从那时起,二殿下便对人类起了偏见,总觉得人类都是阴险狡诈的东西,是三界最可怕的魔鬼,甚至比地府的厉鬼还要可怕。 听完长亭的话,莫瑜直接愣怔当场。许久,她才又道:“那,当初二殿下来如意客栈,是求的什么?” 长亭道:“正是求的忘情水。他要将那一段荒谬的情感忘掉。” 莫瑜讷讷道:“既然喝了忘情水,自是将那一段感情都彻底忘了干净,又怎会到了现在还如此厌恶人类……” 长亭道:“他终究没喝那忘情水,而是将那忘情水摔在了地上。” 莫瑜震惊。 长亭又看向莫瑜,缓缓道:“乌鸦从来都是长情的物种,怕是到了如今,那段感情也没能让他释怀罢。” 莫瑜复杂得看向前方的将军树。将军树的外表并没有什么稀奇,可内里却是别有洞天。她知道二殿下如今在如意厨房只能保持乌鸦本体,只能替如意厨房送外卖,否则,不能离开如意厨房一步。 她却实在不明白,二殿下他抛掷了忘情水,却还愿意在如意厨房送这么久的外卖,这到底是因为什么?他真的忘记了当年那个背叛他的女子了吗? 莫瑜突然就觉得,二殿下其实也不是那么的讨人厌。 真正的二殿下,和她所接触的二殿下,竟是不一样的。 第64章 北斗 真正的二殿下,和她所接触的二殿下,竟是不一样的。不过说来也是,二殿下面对自己时总是板着一张脸,更别提交心谈话,所以莫瑜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二殿下心中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段故事。 将这些说完之后,长亭又说道:“每个人心中总有些死结,能不能解开,全看缘分。” 莫瑜若有所思得点了点头,告别长亭后,便直接走到了将军树下,又对着树干重重拍了拍。 将军树却没有反应。 莫瑜仰头看了一眼,却见树内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枝桠让她有些犯晕,吓得莫瑜不敢再看,只拍打将军树的手愈加用力起来。 可将军树依旧没有反应。 莫瑜干脆扯着嗓子喊道:“二殿下,送外卖啦——” 很快的,一阵翅膀噗嗤声飞快从树干内传来,不稍多时便见浑身漆黑的二殿下扑着翅膀正绕着莫瑜的脑袋飞,一边飞还一边忍怒看着她:“现在是休息时间,如意厨房可没有在营业!” 莫瑜笑眯眯得看着他:“二殿下,我只是想问问你,你为何要生我的气?我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呀!” 二殿下更怒了:“你这个蠢货,老子正睡得香,你将老子叫醒就是为了问老子这么愚蠢的问题??” 莫瑜道:“这段时间你再也没有给过我好脸色,身为厨房同事,怎么可以闹内部矛盾?是以我才将你叫醒,便想着将你我之间的个人矛盾处理处理。” 二殿下重重挥了两下翅膀,声音僵硬:“蠢货!”说罢,便要重新飞回将军树上,再也不想理会身后的莫瑜。 莫瑜赶忙对着二殿下的背影道:“二殿下,不要再讨厌凡人,更不要再讨厌我。” 二殿下的身形一滞,半晌,终是重新飞回到了莫瑜面前,在空中冷冷地看着她:“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莫瑜道:“那个……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二殿下乌鸦脑袋上的鸦毛都激动地翘了起来,一双眼睛像是快要喷出火来:“难道长亭连当年老子为了追那个恶毒女人,在山里裸奔的事也告诉你了?!!” 莫瑜一脸懵:“啊?裸奔?你为何要裸奔?” 二殿下:“……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吗?” 莫瑜道:“我是知道啊,但是我却不知道你裸奔啊……”说及此,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二殿下,“这这这,二殿下你竟然在山里裸奔?卧槽……” “……”二殿下觉得自己整只鸦都不好了。他僵硬得转身,又僵硬地重新飞回了将军树上。 没脸见人了,他打算在将军树内睡个三天三夜,好好弥补一下自己的心灵创伤。 莫瑜看着二殿下僵硬着消失的背影,等回过神来后,便忍不住发出了一阵大笑来,可她又不敢笑得太大声,只好用手捂着嘴巴,忍笑忍到内伤。 而接下去几日,莫瑜再也没有见到二殿下,原本还想让二殿下送自己去牛头山泡温泉,可二殿下却怎么也不肯离开将军树,无奈之下,莫瑜只好拉着付琛和德叔,趁着如意厨房关门之后,便让如意厨房的麻雀们分别载着他们去牛头山顶的温泉池。 莫瑜倒是想让长亭也一齐来泡个温泉,可长亭却总是神出鬼没,等莫瑜去寻长亭时,长亭又不在房内,于是他们便只好自行出动,也算是不负今日的良辰美景。 牛头山亦是仙山,正是二郎神的道场范围之内。不过英明神武的二郎神正忙着和玉兔小精热恋,所以对于莫瑜等人前来道场叨扰,二郎神只吩咐了土地公好好招待,便算是给了如意厨房面子了。 莫瑜忙着用手机看《仙界有嘻哈》,德叔则正在苦思冥想自己应该研究什么新菜色,只有付琛怀抱着一个妖界的妖艳美人,在旁边你侬我侬,甚是辣眼睛。 莫瑜默默打量了眼付琛怀中抱着的这位姑娘,虽然好看但是身上的味道也是臊得慌,也不知付琛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亲亲我我的……莫瑜不由得对付琛产生了些许的钦佩之情。 又过半晌,莫瑜实在有些吃不消,不由神色复杂地看了付琛一眼,笑哈哈道:“那个,我出去透透气,哈哈,透透气……” 不等话音落下,莫瑜抓着身上湿漉漉的浴衣,便逃也似的逃离了这一片温泉池。 看着莫瑜落荒而逃的背影,付琛和德叔对望一眼,付琛道:“你没将我准备的鼻塞给她吗?” 德叔一拍脑袋,道:“哎呀,瞧我给糊涂的,我给忘啦!” 付琛看了眼身边的妖艳黄鼠狼精,黄鼠狼精还对着自己投了一个妩媚的眼神,他伸手将鼻子里的两团棉花拔出,动了动鼻子吸了一口空气,只觉得臊骚的体味扑鼻,险些把他人都给熏得背过气去…… 莫瑜换了一套透粉色的襦裙,大袖上还绣着无数朵小花,细细密密,针脚精致。又随意将长发挽成一个发髻,便下了牛头山去,便让麻雀带着自己,随意得在这一带逛了起来。 清风拂面的感觉十分舒服,加之莫瑜方才沐了浴,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湿气,如今一吹风,倒是整好将身上的湿气给去了个干净。让她浑身都觉得清爽起来。 只是舒服劲儿一上来,便有些犯了困。干脆便趴在麻雀的背上,任由麻雀带着自己在夜间翱翔…… 只说也奇怪,明明该是太平盛世,更何况这一带还是仙界地盘,可突然之间周围却泛起了一阵诡异的寒意,生生将莫瑜给冻醒了过来!莫瑜慌忙从麻雀的脊背上坐起身来,看向四周依旧散发着仙泽的夜空一眼,莫名其妙道:“怎么突然这么冷?真是怪了!” 而就在此时,她的坐骑麻雀却突然颤抖起来,浑身的麻雀羽毛全都一根根翘着,仿若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甚至不等莫瑜下命令,这麻雀就自行调转方向,唰唰煽动着翅膀地往回飞去,仿若身后是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莫瑜震惊了,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可这一望,却让莫瑜也吓得翘起了头发来!——只见此时身后,竟然有一只雪白的怪物正咧着狰狞的牙齿,不断朝着莫瑜扑来! 这怪物看上去有点像狗,可又有点像狼,还有点像狮子,一双眼睛还在夜色下散发着血色的诡光! 莫瑜吓得声音发抖,颤声道:“快快快回如意厨房!” 麻雀赶忙愈加快速地扑闪起自己的翅膀来,可怜这只小麻雀修行了好几百年,依旧是一对小短翅膀,此时就算竭尽全力挥着翅膀,又哪里比得过身后这只行动迅猛的怪兽…… 眼看这小麻雀甩了半天的翅膀也没飞出多远,吓得莫瑜不由又回头望去,就只见明亮的月色下,身后这只怪物已然一个大跳跃,便张着血盆大口朝着莫瑜扑来…… 在这一刻,莫瑜吓得大脑一片空白,脑海里只闪过了四个大字:吾命休矣!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眼看这怪物就要把自己的脑袋给一口咬了,却就在这时,一道莫名其妙的掌风不知从何处传来,竟一下子就将这只怪物给击得偏了身子,让着怪物给扑了个空。 再放眼一看,却见不远处正已站着一位仙人,正朝着自己一路踏云走来,这仙人长得很是俊,手里还拿着一杆笔,正常人总会拿个拂尘,他倒好,直接拿着一杆狼毫笔,到是十分独特。 这仙人直接就捏了决,将那只怪物给绑了起来,这才笑眯眯地看着莫瑜,说道:“你好你好,我为北斗真君,主要负责管理万物八字格局、命运时运之类。久仰如意厨房大名,却一直未曾上门吃顿饭食,实在是遗憾啊!” 莫瑜嘴都快合不拢了,可转念一想,二郎神都是她的老相识了,更何况区区一个北斗星君,就算哪天孙悟空站在她面前,她都不会惊慌的!她发誓! 想及此,莫瑜为了维护如意厨房的面子,暗暗深呼吸一口,逼迫自己快速镇定下来,这才也报以温柔而客套的微笑,对北斗伸出手去:“你好你好,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北斗星君,今日得见,真乃莫瑜的荣幸啊!” 忽略如此尴尬的见面礼后,北斗星君便十分自来熟得也上了麻雀的脊背,站在了莫瑜的身边。北斗星君靠近莫瑜一步,神秘道:“阿瑜阿瑜,你可知方才那只攻击你的孽畜,是什么来头?” 莫瑜默默忽略他一口一个‘阿瑜’,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正事上:“我当然是不知道的。” 北斗道:“那本是羊头山上一头修行千年的松狮精,为人本分,十分善良,渴了就喝溪水,饿了就抓几只鸡,偶尔还会搀扶过路的神仙们过马路,用不了多久也会接受天劫,没准还能升为仙兽……” 莫瑜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他的人品这么好,为什么会突然攻击我?” 北斗说道:“因为他感受到了一股力量,这才使他不由自主地发了狂犬疯。” 莫瑜皱眉:“什么力量?” 北斗道:“一股神秘的力量。” 莫瑜:“……哦。” 北斗突然神秘地笑了笑:“阿瑜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你总会遇到一些难以解释的意外吗?” 莫瑜看着北斗星君神神叨叨的侧脸,摇头:“如意厨房本来就是难以解释的,我身为如意厨房的员工,遇到点难以解释的事情,完全很正常呀!” “额……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但是,”北斗歪着脑袋,仿佛在斟酌语气,“但是你看吧,同在如意厨房工作的付琛和德叔,他们就没有遇到这么多神秘的事,这就表示,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莫瑜侧头看向他,认真道:“北斗星君,您是想对我表达些什么?” 北斗星君呵呵笑:“叫什么北斗星君,多见外。” 莫瑜道:“阿斗,你想对我表达些什么?” 北斗星君:“……还不如叫我小北呢。” 莫瑜歪着脑袋,一双眼睛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北斗不自在地干咳两声:“没什么,没什么。”又看向头顶月亮,“那个,今晚月光甚美,本君便不多叨扰阿瑜了,本君去找紫微喝杯茶下下棋,哈哈……” 说罢,北斗星君一溜烟地便腾着云没了影,仿若方才站在耳边聒噪的北斗星君,只是莫瑜的幻觉。 莫瑜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她又想起当初在人间时,她在那个条黑乎乎的河水里看到的黑衣神秘人。 月色下,莫瑜越想越心惊,双手变得一片冰寒。 * 北斗离开莫瑜后,便拉着那只松狮精,重新回到了羊头山顶。 羊头山就在牛头山的不远处,总归是一座灵气逼人的仙山。北斗星君将这只松狮精松了绑,便拍了拍它的屁股,将它放生回了田野间。 只是临走前,这只松狮精还愣愣地转头问北斗:“我刚才这是怎么了?” 北斗不耐烦地对他挥挥手:“没什么,就是调戏了一个小丫头。” 老实的松狮精吓得狗毛都竖了起来:“啊,哪个小丫头?是哪个洞府的?我我我我可以负责的……” 北斗怒道:“负责个屁,还不快走!再不走本仙君就把你的狗生写成一个渡劫修仙不成还被凡人抓去做宠物狗的悲剧!” 松狮精一听,当即就跑得没了踪影。 月色下,北斗抓了抓头皮,将自己抱着的大大的狼毫笔收好,这才朝着西南方走过去。 等穿过了一片树林时,却见眼前豁然开朗。却见此处一座山间小亭,亭角四处摆放着四颗夜明珠,将这一片照地宛若白昼。 亭子中间还放着一桌石桌,石桌上是一桌子的珍馐菜肴。以及一坛酒香四溢的小酒。而此时间,已有一位面如冠玉、眉飞入鬓的男子坐在桌子边上,如玉白指轻轻挑起一杯酒来吃。 北斗一路走上了亭子,在这位男子对面坐下,方才皱眉道:“长亭,你为何让我安排用松狮精去吓唬阿瑜?” 长亭依旧温温润润的模样,薄唇被酒润色之后,更显红润,但凡此间有任何一位女子在,怕都要被长亭这幅懒散的样子给勾了去。 长亭放下酒杯:“只是给她提个醒。” 北斗的脸色有些严肃,叹气道:“确实该给她提个醒。本就是容易招惹妖孽的体质,却还毫无戒备心,确是有所不妥。” 长亭道:“她还没长大。” 北斗看向长亭:“罢了罢了,如意厨房总能再护她一阵子,只是就怕到了那时候,她一个人……” 长亭突然打断了北斗的话:“今夜我心情好,还是说些开心的。” 北斗道:“我已偷偷派了只小蚂蚁护送莫瑜。也通知了付琛他们快快回如意厨房。” 长亭这才笑了起来:“老头儿,你有心了。” 北斗怒道:“你才老头!本君比你小了足足八千八百岁!” 长亭不理会北斗了,又倒了一杯将进酒在自己杯中,一饮而下。只是一双眼睛,却望着远方出了神,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 等和长亭喝完了酒,北斗这才带着一身酒气直接去了附近的青虚山。 他和紫薇星君的棋局至今还没下完,今日既然路过青虚山,就干脆去紫微殿看一看。 紫微大帝管理三界一半杂事,十分操劳,所以即便此时天已是深夜,可紫微殿内依旧亮着光。 北斗在紫微殿前落了地,正待进入他的书房,可鼻尖却突然闻到一股陌生的气息。 停下脚步,北斗凝眉又闻了闻,却见这香味竟是一抹扶桑花的味道。扶桑……北斗似是想到了什么,赶忙推门进入,只见此时的书房内,紫微身着藏青色的滚金边真丝宽袍,头发随意束着,依旧是坐在书桌后头批阅折子。 而就在书桌的一隅,一盆小小的扶桑草正安安静静得卧在栽盆里,就像是一株再平常不过的盆景。 北斗掩在衣袖下的手指偷偷动了动,将这一段时日的紫微星象大致算了一遍,这才好笑道:“帝君,我还当你是病急乱投医。原来只是我想多了。”说罢,走到那扶桑草边上,伸出手指触了触扶桑草的一片叶子。 瞬间,那叶子便娇羞得躲了躲,仿若是一个面带修容的娇滴滴的女子。 紫微这才抬起头来看了北斗一眼,似笑非笑道:“深夜而来,难道只是为了调戏本帝君的小书童的?” 北斗诧异道:“小书童?你不是一向自诩形单影只、茕茕独立的吗?如今你竟收起了花童,这可实在是太有趣了!” 紫微道:“今日你到是话多。” 北斗星君是个爱八卦的神仙,且最擅长编排泼狗血,洒热泪的人生故事。 第65章 雪莲 北斗星君是个爱八卦的神仙,且最擅长编排泼狗血,洒热泪的人生故事。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他在安排,所以他自然知道紫微最近的命格上有些什么小改变。 北斗坐在紫微对面,道:“说说,怎么想起要收了这只扶桑精当书童。” 紫微道:“难道任何事情,都需要理由吗?” 北斗笑了:“行,行。你我多年老友,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大概能猜个七七八八,只是既你实在不愿说,那便罢了。” 紫微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这才放下狼毫笔,重新看向北斗:“可是要继续这副棋局?” 北斗顺着紫微说的话,看向了一侧床榻上那副下了一半的棋盘。北斗挠挠脑袋:“罢了,今日烦心事太多,总静不下心来。还是等回头再来寻你下棋罢。这棋局你留着,千万别坏了。” 紫微只是淡笑着看着他,沉默不语。 北斗站起身来,又侧头看了眼放在角落的这盆扶桑草,这才缓缓走了。 等到北斗离去后,紫微放下手中折子,亦看着这盆扶桑略微出神。恍惚之间,他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可等他眨了眨眼,眼前一切又消失不见,只有沉默的空气和古色的书桌依旧在他眼前,徒增满室冷清。 紫微伸手触摸了角落的扶桑,轻声道:“扶桑。” 于是躺在角落的这朵扶桑花瞬间就变幻成了一位娇羞怜人的女子,身上一件嫩藕色的袄裙,羞涩地站在自己身边,欲语还休地看着紫微。 紫微道:“在此处修行得可还习惯?” 扶桑点点头,轻声道:“此处灵气逼人,天地灵气旺盛,正是修行的好去处。”只是扶桑面容如此娇媚柔弱,可惜声音依旧难听,哪怕她已经尽量压低了声音。 紫微道:“你已在我处六个月时间,早已快过扶桑花开的季节,缘何你还是没有开出花苞来?” 扶桑心底一颤,看着紫微的目光便带上了一层浓浓的碎意。她的声音愈低:“主人,若是,若是扶桑一直都再也不能开出花儿来,主人会如何?” 紫微面容依旧清冷:“为何会开不出花?” 扶桑沉默无言,只低垂着脑袋,一双柔荑掩在袖子下反复琢摸。 紫微又问:“为何不说话?” 扶桑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紫微打量她半晌,突道:“扶桑,你可知……如意厨房?” 扶桑猛得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宛若璃珠,此时却已泛起了红。她的嘴唇动了动,可却只觉得喉咙干涩难忍,连一个字都发不出声。 紫微别开眼去,只冷冷看着窗外的大片粉芍药,花苞层层叠叠,美似幻境。半晌,他的声音才终于传来:“退下。” 扶桑咬紧唇,脸上闪过的不知是委屈还是羞愧色,终究一拂袖,便又化作了书桌上的这一盆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绿色扶桑草。 紫微将身前的奏折盖上,便朝着门口而去。只是在踏出书房前,又侧头对身后说道:“本帝君要出门游历一段时日,好生看着紫薇殿。” 说罢,紫微大步踏出了紫薇殿,而书房的门,亦是在紫微离去之后,便重重得关上,只留室内满地的清冷月光。 扶桑这才又化作了人性,站在书桌边,看着书房门口处,缓缓落了泪来。她低哑着嗓音道:“我只想亲口问问,主人你究竟是谁,是个什么身份,我想永远跟着你,想求你带我走……我用花期换了声音,难道对主人你而言,扶桑的花期果真那么重要吗……” 可她知道,主人已经出门了,甚至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又或者说,就算他回来了,就算他一直都陪在她身边,也不会再多看她一眼的了。 她到底是配不上主人了,她已经不再是一朵完整的扶桑花。 紫微帝君公务繁忙,掌管天下万物祸福。他既已出门远游,便谁都不知他何时才会回来。也许三个月,也许三年三十年,又或者是百年五百年。 自紫微离去起,扶桑便一直化作一盆扶桑草在书桌上精心修行。只是她却未料,紫微这一去,便足足去了五年之久。 其实她却也不知时间究竟过了多久。她日日在书桌之上沉睡,总觉得天色黑黑白白交替及快,甚至有时她一睡便过了许多天,这般一日日下来,便让她自己都混沌了起来,弄不清楚主人究竟去了多久。可主人离去时的画面却总是在她眼前闪现,仿若近在咫尺,犹在昨日。 一直等到了某一天,沉睡中的扶桑突听窗外芍药上盘踞着的小花精在说话,叽叽喳喳得说道五年后的大帝回来了,生生将扶桑给惊醒。 扶桑猛得重新幻化做了人形,愣怔地看着书房门口发着呆。 五年,竟然已经五年了。可她却丝毫不知时间竟过得这般快,五年竟不过只是眨眼一瞬间。 啊,不。其实也不算是眨眼一瞬间。这五年内的很多时候,她都察觉得到扑面而来的孤独和寂寥,她只有独自一人待在这一方小天地里,没有人作陪,也没有人记得她,这样无所适从的孤独感快要将她淹没。所以她才只能让自己陷入沉睡。 只有在睡梦中的时候,她才能再见到主人,见到主人和自己依旧在蓬莱仙境,主人依旧会对着自己露出温柔的笑。 而恰在扶桑发愣之时,却见书房门突然被打开来。 书房的门一点一点大开,扶桑站在书桌边,看着门后面缓缓露出的紫微的身形,她竟觉得如鼓在擂。 紫微依旧没变,依旧清冷,仙气满溢,他身着暗紫色二八星宿袄衫,一双眼睛深邃狭长,仿若能包容万物。让人不敢直视。 扶桑目含期待地看着紫微半晌,最终,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连带着眼中的神采都慢慢消散了开来。 紫微大帝目光灼灼看着扶桑,一步一步走向她,然后,将手中的另外一盆雪莲花亦摆放在扶桑的旁边位置,这才道:“此乃我此去路过南极星君处时,所遇的雪莲。” 扶桑看向这盆雪莲花,却见这雪莲花花苞秀丽高雅,冰清玉洁,却又孤傲无双,竟是美得让人不敢亵渎,美得让人心惊。 扶桑心中一阵阵略过的不知是酸涩还是痛楚,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废了多大的努力才控制住自己的脸色。可她似乎快要控制不住了,她怕是要在主人面前失态了…… 她猛得转过身去,眼中的眼泪宛若瀑布般汹涌下落,嘴边却仍笑道:“好漂亮的雪莲,主人的眼光真好!” 五年未见,扶桑的身形变得愈加娇艳,冠绝无双。身形亦是轻薄无比,仿若随时都要化烟而去。只是大抵是因为她太久没有说话的原因,她的声音变得愈加沙哑刺耳,和她的容貌是如此格格不入。 紫微微微垂下眼眸,不愿再看她。 却听扶桑又道:“主人,只可惜我却是再也开不出花儿了……”她的声音轻了下去,“我将书桌的位置让给雪莲妹妹,我便在门栏边,做一株迎客草便已经很好。” 说罢,不等紫微说话,扶桑便已走向门边的位置,然后,一挥广袖,便又恢复成了那一株毫不起眼的扶桑,绿油油,光秃秃,平凡得让人根本不想再多看一眼。 紫微的目光依旧清冷:“扶桑,你不用如此。” 扶桑却毫无反应,连叶子都懒得动上一动,仿若根本没有听到紫微的话。 紫微也不愿再理她,将雪莲在桌边摆放好,便出了书房去,又拿了水壶替雪莲细细浇水,替雪莲擦拭干净每一张叶片,这才朝着扶桑走来。 当日夜晚,紫微离开书房回到寝宫之后,夜色之下,雪莲变换做一位浑身白衣的柔美女子,站在书桌边,冷笑着看着扶桑。 雪莲缓缓走到扶桑身边, 她头上戴着毛茸茸的白色发带,将她的脸颊衬得多了几分俏皮色。雪莲对着扶桑巧笑倩兮道:“你便是帝君的贴身丫头?”上下打量两眼,捂嘴轻笑,“可惜是个不会开苞的,到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 雪莲贴近扶桑,又继续说:“从此以后,便有我来服侍帝君,你专心做你的迎客草,帝君自有我来相陪。帝君早已厌了你,所以你要切记,莫要逾越雷池,坏了紫薇殿的规矩。” 从雪莲对自己说话开始,扶桑依旧还是维持自己的原身,一句话都没有对雪莲说过。可其实,她知道自己究竟在逃避些什么。 因为雪莲的话,应当都是真的。帝君是真的不喜欢她了。 扶桑突然莫名想到了如意厨房。都说如意厨房可以实现各种千奇百怪的愿望,就连她的嗓音都可以通过交易而得到,那么,怎么样才能,让人永远都没有烦恼呢? 扶桑突然就很想再去一趟如意厨房,问问那个长相可爱的小丫头,问问如意厨房是不是真的可以替人解决所有的烦恼…… 而就在此时间,远在无方城如意厨房的莫瑜,莫名其妙就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 第66章 讨花 紫微大帝游历归来没多久,很快便引来了北斗星君的探望。这五年内北斗星君倒是总是会上门来看一看,只是每次也只是看一看而已,根本就不会走入书房内来,更别提会和扶桑说上一句话。 此时北斗星君又上门来,先是浮在半空中捻了捻手指,这才捋了一把光洁下巴,提着手中的狼毫笔就大步走入了紫微的书房,一边踏门而入一边皱眉道:“帝君,你总算回了,小仙有要事要同你说。” 紫微正在书桌上负手练字,正是写的一个‘空’字,闻言,放下笔去,抬头看向北斗星君:“说。” 北斗站定在书桌前,正待开口,可眼角余光却发现原本摆放扶桑的地方,却被一朵娇艳欲滴的雪莲所替代。北斗顿时来了兴致,诧异道:“帝君,你这可算是喜新厌旧?” 紫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也不搭话。 北斗被紫微的眼神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干咳两声,这才道:“这段时日,若何的星象显现,只是说也奇怪,这星象时断时续,似乎并不明朗,好似还存了极大的变数……” 站在角落的扶桑默默地看着紫微和北斗两位仙君在说话。可她分明看得清楚,在北斗仙君提到‘若何’这个名字的时候,紫微大帝的眼中竟飞快掠过了一丝紧张,就仿若是从来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主人,第一次找到了他的羁绊。 紧接着,扶桑便看到在自己眼中高高在上的紫微大帝,眉眼之中竟然有了几分急色,皱着眉对北斗仙君说道:“你可算的出是为何?她可是要归来了?” 北斗捂了捂后脑勺,尴尬笑道:“这个这个,若何的星象暂时还未曾确定,只是若隐若现刚刚发了个芽罢了,这等虚无缥缈的星象,我岂能说算就算得出的。” 紫微不说话了,抿着红润的薄唇,眉头却蹙得更紧,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只是在角落的扶桑却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主人他并不是真的清冷,而只是没有遇到能让他变了颜色的人或事罢了…… 他并不是一直都是高高在上不过问红尘凡事的,他也有在乎的人,有在乎的事,只是这些人或事,都不是她,都不属于她而已。 扶桑站在角落,只觉得心底的空洞越来越大,仿若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殆尽。就连外头阳光照射在她身上,她都已察觉不到燥热。 而那边,紫微又道:“我养了她的一魄这么久,蓬莱仙境最适修复元灵,怕是她就要回来了……” 北斗星君连连对紫微作揖笑眯眯道:“如此,小仙便先恭喜帝君,贺喜帝君了。”说罢,北斗仙君便又看了眼摆放在书桌上的雪莲花,称奇道:“帝君,小仙好长一段时间不曾见你,没曾想你竟就又换了个新的书童。不过你找的书童倒是一个比一个水灵,还记得上一个书童,还是个不会开花的扶桑叶子罢了。” 紫微面无表情地看了雪莲一眼,又看向北斗:“所以?” 北斗道:“所以帝君真是好福气,好福气。额就是之前那株扶桑去哪了?可是被你泡成花茶了?” 紫微伸手指了指前方的角落。 北斗顺着紫微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就见此时此刻的角落里,那一盆扶桑正安安静静得沐浴在阳光下,丝毫不起眼。 不知为何,北斗又看了眼此时摆放在书桌上的雪莲,竟对扶桑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同情,他不由看向紫微,笑道:“这扶桑这么久了,也开不出花来。倒是这株雪莲花,花期正旺,婷婷袅袅我见犹怜的,可见帝君能有这株雪莲作陪,已是足够了。” 紫微看了眼扶桑,又看向北斗,似笑非笑道:“你想表达什么?” 北斗道:“小仙倒是觉得那扶桑草甚可怜哉,不如帝君就把那扶桑草送给小仙,小仙一定将她带回北斗宫内,好生养着。帝君以为如何?” 紫微抿着嘴,脸上开始夹杂着一股复杂的情绪。 可就在此时,这盆雪莲突得便化作了人形,好一位浑身雪白不染红尘杂事的美人!雪莲梳着堕马髻,笑得生动又甜蜜,站在紫微身边,主动替紫微磨起墨来。 雪莲对着北斗星君颔首笑道:“扶桑姐姐能被北斗仙君看中,正是她修来的福分。” 紫微眸色动了动,却并无言语。 北斗连连道:“正是,正是。可不正是这盆小扶桑修来的福分吗。”又看向紫微,笑眯眯道,“不知帝君可愿割爱,将这盆扶桑送给我?” 紫微抿唇,沉默许久,方道:“此事由不得我说了算。当初是她主动跟着我上山来,如今你既要将她要走,自然也得问她愿是不愿。” 可就在此时,就见安安静静竖立在柱子角落的扶桑草,突然便转身化作了人形。 众人目光瞬间朝她看过去,就见扶桑草面容竟是绝美芳泽,云鬓丹唇,可浑身透出的气质,却满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竟是一种让人难以释怀的,悲伤的美。 紫微和北斗瞬间都看向她。扶桑嘴角明明是笑着的,可她的眼中却夹杂着无数让人窒息的伤感,让人不禁想抚平她眼中的孤独。 北斗不由自主得放缓了声音:“小扶桑,方才我们的对话你可都听到了?不知你可愿跟我走,去我的北斗宫去?这般久了,你却还开不出花来,我定会好好栽培你的。” 紫微亦紧紧地看着她,目光中说不清楚有什么东西在挣扎。 扶桑再也没有去看紫微,而是对着北斗星君笑道:“好,我跟你走。” 只是她才刚将话说出口,北斗星君便愣了一愣。——小扶桑的声音……为何会如此粗嘎难听? 见北斗星君沉默不说话,扶桑又微微垂下头去,自嘲道:“北斗仙君这可是被扶桑的嗓音吓着了,打算反悔吗?” 北斗星君忙笑道:“你这小扶桑,说的什么话。好,你既愿意同我走,”看向紫微大帝,“那便这般说好了,帝君,你以为如何?” 紫微紧抿唇,只低低‘嗯’了声,便继续低头练字。 北斗星君笑眯眯得走到扶桑面前,伸手指了指门口:“小扶桑,随我走。” 今日的日头甚艳,直直的日光打在她身上,让她觉得有些烫意。在踏出书房门前,扶桑尚最后回头看了紫微一眼。可主人他终归只是低头练字,连多看她一眼都未曾。 扶桑自嘲地笑了笑,终是收回眼来,就此大步离开了她呆了七年的地方。 说来也是,主人活了这千万年,又岂会将她陪着他的这短短几年看在眼里。与他而言,不过是吹过的一阵风,吹过,也便了无痕了。 第67章 若何 青虚山依旧繁花似锦,被仙气所萦绕。只是如今下山时的心境,却和当初上山时的完全不同。七年前自己紧张害怕羞涩的心情尚且历历在目,可转眼间便是七年已过,当初的怀春终究是化作了一汪死水,甚至想起当初的爱慕时,都觉得有些羞耻起来。 她和他到底是相隔得太远,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明明就知道这一点,可为什么心里却还是不死心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她明明付出了七年,可却依旧没能改变任何结果…… 想及此,扶桑讥诮地垂下头去,安安静静得跟在北斗星君的背后,一言不发。 二人离开了紫微殿后,又走不久,北斗星君倒是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扶桑,脸上满是笑眯眯。 扶桑无所适从地看着他,不知北斗星君这是打算做什么。 于是就听北斗星君说道:“你这扶桑花,为何非要跟了紫微帝君,真是何苦来哉。” 扶桑嗫嗫道:“主人他……怎么了?” 北斗星君道:“帝君他向来冷清,从不轻易将谁放在心上过。饶是你在紫微殿看了几百年几千年的门,于帝君来说,也和他书房内的那一只彩釉凤尾瓶没什么不同的。” 扶桑不说话了,只是愣怔地看着北斗星君。今日日头太烈了,日光照得她双眸泛酸,止不住地疼。 北斗星君看着扶桑泛红的眼睛,道:“罢了,如今我好歹是将你从帝君那要了出来,以后你便跟着小仙我,小仙定能让你快快乐乐的继续修行下去。” 说罢,北斗星君便继续往前走去。只是走着走着,他终是慢慢停下脚步来,然后侧头看去。就见扶桑依旧站在原地,小脸上被日光映衬得明亮而倔强,眉眼之中尽是说不出的我见犹怜。 北斗星君‘哎哟’了一声,重新走到扶桑身边,皱着眉道:“小扶桑,这是怎么了?” 扶桑看向他,目光带着乞求:“方才你和主人说起了一个名为‘若何’的人,你能告诉我,若何究竟是谁吗?” 北斗星君脸色一变,却仍干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扶桑道:“我想知道主人的过去,我想更了解他。哪怕我知道,我和主人之间,根本就是我的痴心妄想。” 北斗星君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为何对他如此痴心?” 扶桑低声道:“是他造就了我,他是我的主人。是我对他生了痴念,如今竟想走入他的世界,永远陪在他身边……” 北斗星君道:“你喜欢他。” 扶桑笑了起来,可眼睛里的热泪却一下子喷涌而出。她的声音因为哽咽而变得愈加沙哑难听。她说:“对,我喜欢主人。” 北斗星君沉默稍许,方才又说道:“你若想知道若何是谁,也不是不可。只是泄露天机怕是要遭天谴。” 扶桑急忙道:“扶桑愿受天谴!” 北斗星君震惊了:“你竟愿意为了帝君做到如此。额,其实若何这件事,知晓的人并不少。只是紫微帝君位高权重,德高望重,所以众人都不愿意提起这件事,免得惹帝君不愉快。” 哪里有什么多天谴,这只是他找的理由,故意想试探试探这小扶桑的决心罢了。 暗搓搓地想及此,北斗星君又继续道:“所以,我若将此事告知于你了,还请你也遵守秘密, 莫要将此事大肆宣扬出去。” 扶桑双眼明亮地看着他,坚定点头:“好。” 北斗星君带着扶桑朝着青虚山下走去,一边走,北斗星君一边说,扶桑听得真切,思绪也被北斗星君带回了那段过往里。 八百年前,紫微星君依旧是整个三界最清尘脱俗的神仙。某日文昌星君来和紫微切磋道法,因着文昌刚从凡间回来,在人间刚经历了好一场酸甜苦辣,便免不了便和紫微说起了人家红尘事,说着说着,文昌话锋一转,说道如紫微星君这样的帝君,想来就算下了凡尘,可应当也不会将那红尘琐事放在眼里才是。 听文昌这般说,紫微依旧面无表情,内心毫无波动。倒是就在文昌离去前,突然又对紫微说起,若是紫微星君也能下凡走一趟,总能稍微减减他这幅淡漠冷冰冰的性子。 自然,这只是文昌的一个提议而已,可没想到等文昌走后的没几天,紫微竟然果真拍拍屁股下凡去了。 只是他下凡,却并非是头胎转世,而只是捏了个人形,又封了自己的神识和记忆,便独自一人踏上了凡间的土地。 紫微气质非凡,模样更是一等,行走在人间的马路上还会收到四面八方飞来的花果鲜瓜。不过也因为紫微的命好,所以以至于他刚到人间不久就找到了立足之本,正是在南方小镇上的一间书院内做夫子,专门教导一群小萝卜头易经八卦。 紫微夫子当了夫子之后也是一样的性子,又淡漠又冷冰冰,可因为他那皮囊着实好看,倒也收获了一大批的学子粉丝。 做了夫子的紫微帝君成日里不是教导学生便是独自看书过日子,倒也相安无事得过了几年。 天上的神仙们看着,都以为紫微帝君这辈子便是要如此平平淡淡过一生了,可岂料又过了两年,端午节时,紫微独自去了郊外的大山上摘箸叶时,却在山上遇到了一只响尾蛇。 这蛇昂着三角形的蛇脑袋,对着紫微吐着蛇信子,一副即将攻击的模样。紫微却险些吓傻了,单薄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能任由毒蛇攻击自己。 眼看这毒蛇就要对着紫微发起攻击,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突然便从角落窜出一个女子来,着女子长相清秀,盈盈大方,可处理起毒蛇来却是毫不手软,先是将手中的雄黄酒尽数倒在这毒蛇的身上,这才又捏住蛇的七寸,将蛇身打了个结,便将这蛇给扔远了。 而这女子,便是若何。 亦是由此,若何和紫微相互认识,且,相互之间走的越来越近。也不只究竟是怎么开始的,大抵是一开始时紫微只是要报若何的救命之恩,可若何却是个洒脱的性子,总喜欢逗弄紫微,每每总能将紫微逗得脸色淡红得说不出话来。 就这么一个洒脱可爱的女子缓缓走入了紫微的命里,慢慢得,便和她同吃同住,就连之后的成亲也显得水到渠成。 可就在若何坏了紫微骨血时,当初那只被雄黄酒害得破了元神的小蛇,却出了岔子。原是那小蛇的父亲已是修炼成了蛇精,那蛇精见自己的儿子被那女子害成了这样,甚至连他怎么救也救不好之后,一气之下便趁着夜色亲自潜入了镇内书馆,直接将彼时尚且还怀着孕的若何给一口吞吃入腹,十分血腥残忍。 亦是由此,眼看爱妻竟被一只巨蟒吞噬,紫微星君大受刺激,当场竟是被吓得脱了窍,直接给吓死了…… 紫微捏的人形坏了,紫微帝君自然也就回来了。于是帝君当场手刃了那只蛇精,又从那蛇精的腹中提出了若何最后未散的一魂一魄,这才提着若何的魂魄送到蓬莱仙境,还特意养了一花园的花圃,用来供养若何。 而自从帝君回到紫微殿后,便闭关了足足百年方才出关。只是他出关之时,却愈加冷清无虞,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气息。 明白帝君脾气的都不敢触他逆鳞,但凡是在他面前提前他在人间那段往事的,帝君便总能面无表情得让那人吃闷亏。 久而久之,便再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起了。倒是有一个人却是例外的,这人便是北斗星君。 每过一百年,帝君便会来找北斗星君问问若何星象可有跳动。北斗星君便时常自我安慰,天界这么多神仙,他却偏偏会对自己提起若何,可见自己在帝君心里,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嘛…… 将这些都说完后,北斗星君看向一旁的扶桑,摸着下巴总结陈词:“当初若何为他而死,如今帝君也在想法子,努力将她的命给救回来。” 扶桑却只是看着远处,目光朦胧,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北斗星君心道小丫头沉不住气,便让她自己缓缓,便捏了朵祥云,带着扶桑朝着自己的洞府飞去。 迎面有凉爽的微风朝着他们迎面吹来,扶桑突然看向北斗星君:“你可知若何长得什么模样?” 北斗星君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扶桑垂下眼眸,声音失落:“我只是想看看,能有幸陪在主人身边,和主人同床共枕一起生活的,究竟会是怎么样的女子……” 北斗星君抿着嘴,满脸为难色。 扶桑突然抬起眼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一副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怜惜的模样。 北斗星君觉得自己的少女控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由啧了声,道:“你要看,本仙给你看便是。只是……”脸色为难起来,“只是此事帝君一向讳莫如深,所以此事你还是需要好生保管秘密,万万不可将此事告诉别人,否则,你便要受天谴!” 扶桑瞬间便立起了自己的爪子发誓:“好,此事但凡我泄露一分,我便遭雷劈!” 北斗连连道:“罢了罢了。”说罢,便伸手对着眼前一挥袖。 于是便见此时天空前,便有出现了一道画面。 画面内,蓝天白云人家小镇,一双男女正站在街道之上并肩走着。男子虽穿粗木,可面容形状却是俊美无虞,甚至一向冷清的脸颊上,竟还带着淡淡的笑色。平添了那眉眼三分温和的俊色。 而站在他身边的女子,脸上挂着爽朗的笑意,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小巧的鹅蛋脸,亮晶晶的眸子,带着一股清秀绝伦的洒脱。 扶桑看得有些呆了,一直等到这画面消失许久,她才后知后觉得回过神来。她看向北斗,呐呐道:“原来帝君,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子。” 北斗不以为意:“这女子为了救帝君而丧命,帝君自是将她放在心里。” 扶桑轻声道:“对,你说的对。她为了救他而丧命,在主人心里,她自然是不同的……” 北斗点点头,眼看前方就是自己的洞府,北斗这才拉着扶桑,回到了自己的洞府处。 只是他却也不让扶桑入内,而是笑眯眯地指着自家门口的大门一侧,脸上的笑意快要掩藏不住:“小扶桑,入了我小仙的地盘,以后便要听小仙的。从此往后,你便专心在此当一朵迎客花。” 说及此,拍了拍扶桑的肩,依旧笑眯眯:“这北音山前靠东海,后倚长白山,东边是花果山,西边是大雷音寺,除了花果山那边的猴子吵了一点之外,可谓人杰地灵,得天独厚,正是修行的好去处。最关键的是此处人烟稀少,可仙气却很多,足够你好好修炼,放下执念,立地成仙了。” 扶桑点点头:“好。” 干脆利落得应下,扶桑当即转了个圈,于是便见此时的北斗家门口,便多了一盆小小的,毫不起眼的扶桑盆栽。 北斗星君十分赞许地夸了小扶桑好一通,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小扶桑你如此拿得起放得下, 可见你也是个有慧根的,等回头小仙一定去太上老君那求几枚仙丹来,非要想法子让你开出花来!” 北斗星君也不管扶桑究竟有没有回应自己,便还是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回到自己家去睡午觉去了。 只是,等北斗星君神清气爽一觉睡醒,正打算走到家门口来透口气时,眼角余光一撇,却发现那盆被自己夸了好一通的扶桑花,没了! * 最近的无方城相当热闹。就是因为前段时间无方城内来了好几只变色龙,并且长亭也答应他们可以在无方城内常住,给他们每一只变色龙都颁发了常住证了,以至于整个无方城内都乱哄哄的,一点秩序都没有! 就因为那几只变色龙,千变万相,在每个人的眼里,他们都是每个人心里最想见到的人的样子,这才导致了无方城秩序的混乱。 就比如在民国被人枪杀的王小姐眼里,眼前这只变色龙就是生前将自己杀死的凶手,她一气之下就冲了上去,对着这只变色龙打了重重一巴掌,还说要让他一命偿一命;可在吴大爷的眼里,这只变色龙就是自己那被人贩子拐走的三岁孩子,如今见王小姐打自己的儿子,气得吴大爷赶忙也冲了上去,一边为‘自己的儿子’争气,一边和王小姐扭成了一团…… 总之,只要有变色龙经过的地方,那条街道基本上就废了,打架,吵架,拥堵,简直心塞! 以至于此时的如意厨房内,莫瑜和付琛正趴在大堂唉声叹气,只有德叔高高兴兴地在角落吃花生米。 莫瑜皱眉道:“来投诉的人太多,以至于如意厨房都关门半个多月了!” 付琛道:“那也没办法,谁让长亭不在呢,谁知道长亭什么时候回来。” 莫瑜哀怨地看了眼付琛,又看了眼吃花生米吃得笑眯眯的德叔,不由哀怨道:“德叔,为什么你的心情这么好呢?” 德叔笑眯眯道:“这几日我可以不用做菜,洗碗,我来如意厨房这么久了,才好不容易有了这难得的假期,我当然高兴!”又吃了一颗花生米,继续道,“还有,如意厨房关门了,那个讨厌的钟馗就不能来和我一起喝酒了。那家伙一喝醉酒就哭,一边哭一边用我的御膳服擦眼泪。如今他终于不来了,啊哈哈,你说我能不高兴嘛!” 莫瑜愈加郁闷了。她昂着脑袋看着挂在大堂墙壁上的时钟,静静得发着呆。 其实她难过,倒也不是因为如意厨房关门。而是因为,这段时间长亭不知是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回来。她有很多事情要好好问问长亭,可长亭一直不回来,都快让她急得上火了。 莫瑜觉得很烦躁,干脆揉着脑袋站起身来,打算去后院将军树寻二殿下说说话,可岂料就在如玉才刚走到后院时,就听后院的小筑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莫瑜心下一动,不有赶忙朝着小筑小跑而去。 第68章 再次上门 莫瑜心下一动,不由赶忙朝着小筑小跑而去。只是不等莫瑜走到小筑楼道口,迎面就见长亭已出现在了楼梯上,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民国宽袍,一头短发,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莫瑜眼前一亮:“长亭!你终于回来了……” 长亭弯眼笑着看着她,一边走到她面前来:“这次多贪了杯酒,倒是误了时间。”又笑道,“阿瑜何事急着寻我?” 莫瑜道:“自然是无方城的急事啦!好多好多的居民都到如意厨房来投诉那几只变色龙,——就是上次让德叔误以为是贵妃的变色龙,他们总是能让不同的人看到不同的样子,所以好多人都因为他们而起了争执……” 长亭恍然,依旧目光柔柔地看着莫瑜:“那莫瑜觉得,应该怎么处理比较好呢?” 莫瑜道:“我觉得,是不是应该制约一下这几只变色龙的模样,让他们改改千人千面的特性什么的……” 长亭道:“阿瑜说得对极。” 莫瑜道:“可我前几日已和那几只变色龙谈了话了,他们却是不愿意批面具的,而且也根本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有些沮丧。 长亭道:“那莫瑜觉得,这又该如何解决呢?” 莫瑜道:“长亭你才是无方城的城主,自然是要由你去和那几只讨厌的变色龙谈,他们才会服从命令啊!” 长亭道:“阿瑜是想让我强制要求他们吗?” 莫瑜道:“这样不行吗……” 长亭笑了:“不失为方法的一种。可到底是强迫性,只怕他们不会服气。” 莫瑜一听,不由为难得皱起了眉。毕竟因为那几只讨厌的变色龙,整个如意厨房都已经歇业快半个月了,严重影响了如意厨房的经营。 长亭揉了揉莫瑜的脑袋:“不如再等几天。” 莫瑜听得云里雾里。正打算问长亭究竟是什么意思,可长亭却并不说话,而只是笑了笑便去了大堂,和德叔付琛一齐喝酒去了。据说是从灵山带回了很好吃的果酒,百年难得一坛,这次总算是被他抢到了一坛。 既然想不通,那便不要想。虽然如意厨房还是得继续打烊,可长亭都不急,她这个太监急什么。想及此,莫瑜也十分开心得喝酒去了,并打算喝完酒后再回房睡个美容觉,顺便再敷张面膜什么的,降降这段时间的火气。 倒是就这般虚度了好几日时间之后,如意厨房却突然来了位好久不见的客人。 当是时,莫瑜正在大堂内和德叔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听德叔说起自己生前的宫廷故事,就在莫瑜觉得自己急需要人来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时,突听如意厨房紧闭着的大门,响起了一阵紧迫的敲门声。 莫瑜下意识觉得定是又是上门来投诉那几只变色龙的无方城居民,当即条件反射大喊:“如意厨房暂不营业,想点堂食或者是要叫外卖的,还请过段时间再来哦!” 门外很快想起一道十分耳熟的声音:“是我是我,我是你们的老朋友!姓莫的丫头还不干净给我开门——” 莫瑜火速和德叔对望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莫瑜赶忙走上前去打开了如意厨房的大门,便见门外午后的阳光正艳处,站着一位俊俏之极的修长男人,可不就是阎王爷他老人家吗! 莫瑜震惊不已:“阎王爷,你你你怎么有空来如意厨房?” 阎王苦着脸,嘴角的那一抹常年挂着的玩世不恭的笑意,此时早已消失了个干净。阎王苦着脸闪身进入如意厨房来,让莫瑜赶忙将如意厨房的大门重新关上,这才总算松了口气。走到德叔身边,仰头喝了口茶压压惊,这才惊惶道:“无方城是不是闹鬼了?怎么不管走到哪都能看到她?!!” 莫瑜莫名奇妙:“她是谁?” 阎王道:“长生啊!” 莫瑜瞬间用一种发现奸情的目光看着他。 阎王烦躁得抓了抓头发,一屁股坐在德叔对面,怒道:“走这条街能看到长生,走那条街也能遇到长生!”暴躁得看向莫瑜,“怎么回事,啊?!不是说那老妖婆走了吗?!可怎么,怎么到哪都有她啊!” 莫瑜又和德叔对望了一眼,都从彼此眼神里看到了一抹震惊……莫瑜轻咳一声,小心翼翼道:“难道在你心里,你最想看到的人是长生姑娘吗?” 阎王瞬间跳脚:“你开什么玩笑,本王会想看到她?!本王对她避之不及,怎么会最想看到她!” 莫瑜道:“就算你不想看到她,可也不能代表,你心理不想她!” 阎王脸色十分怪异地看着莫瑜:“……你这话我没法接。” 莫瑜哼笑:“你遇到的怕是无方城新来的那几只变色龙。” 阎王懵了半晌,才憋出一个词来:“what?” 莫瑜心情突然就变好了不少。当即笑眯眯地对阎王道:“你在这等着,我去叫长亭来。” 阎王估摸着确实是对长生有着极大的阴影,以至于等莫瑜和长亭重新走到大堂时,就见阎王脸色十分难看得坐在位置上,似乎是有心事。 阎王刚看到长亭便炸了毛:“长亭,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故意抓了几只变色龙来无方城吓唬我,对不对!” 长亭显得相当无辜:“变色龙让你不开心了,你却将火发泄在我身上。” 阎王抿着嘴:“我要求你把那几只变色龙弄走!” 长亭道:“他们也是无方城的居民,同样享有居民权。” 阎王怒:“你说个条件!” 莫瑜眼睛一亮,突然就有些明白为什么长亭让自己再等几天的原因了。 长亭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恶劣:“把我购买白玉盘的一百万金还给我。” 阎王刷的站起身来,怒哄哄:“我就知道你这狡猾的长亭根本不可能吃亏,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 长亭淡笑:“所以你想如何?” 阎王咬牙:“只要我给你一百万,你就果真可以让那几只该死的变色龙弄走?” 长亭理了理衣摆,十分悠闲:“当然。” 阎王又烦躁地抓了抓头皮,怒道:“若不是本王要在无方城小住一段时日,本王……本王怎么可能吃这个亏!”又衰着脸,”今年好不容才贪了……才赚了点银子,又没了,呜呜……讨人厌的长亭!” 长亭面不改色得喝着茶,假装没听到阎王的腹诽。 于是变色龙事件就在阎王支付了一百万金之后,完美落下了帷幕。当日,阎王交了钱给长亭后,便回到地府带了一对小鬼来,连夜将那几只变色龙给带走了。而带走的理由是,十八层地狱极其缺少变色龙这样善于伪装自己的人才,所以地府决定重金挖他们去十八层从事装修生涯,把第十八层装修出更美好的未来。 变色龙很高兴,因为地狱的工资高,待遇好,还给交五险一金;无方城的居民们很高兴,因为讨人厌的变色龙终于走了;莫瑜也很高兴,因为长亭拿回了当初买白玉轮花出的那一百万金不说,如意厨房还能顺利继续经营了;只有阎王不太开心,因为好不容易有了笔可支配的巨款,一转眼却又飞到了别人的口袋里……可是一想到长生那张脸,阎王想了想,终究无话可说。 于是变色龙事件就以一个皆大欢喜的方式落了幕。虽然事后,莫瑜对阎王和长生之间的爱恨纠葛相当好奇,可谁还没点过去呢。于是也就看开了。 而好久没有开业的如意厨房终于又恢复了开业,三界都相当开心。毕竟这是三界唯一一家外卖店,支撑起了三界宅男宅女们的口粮,着实不易。 重新开业后如意厨房生意爆好,莫瑜也常常忙得忘记吃饭。这种情况一直等到月余之后才好了许多。 而就在莫瑜总算吃得香睡得沉时,如意厨房终于又迎来了一位客人。 这日天阴,有风。上午八点。如意厨房才刚开门,莫瑜一眼就看看到了门口站着的扶桑。 她身上穿着水红色的广袖裙这,长发随着微风摆动,发髻上只插了一根素净的簪子。一段时间没见,她的外表愈加漂亮,可却不是咄咄逼人的漂亮,而是一种让人一不开眼的楚楚动人,特别是那一双仿若含了无数秋水的眼睛,更让让人忍不住地想要爱怜她。 莫瑜不由自主地放柔了声音,轻声道:“你是从何时开始站在这里的,为何不敲门?你若是想来如意厨房求心愿的菜品,如意厨房二十四小时都可以奉陪的。” 扶桑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带着七分孤独,让人怎么看都觉得心疼。她说道:“无事。还是等如意厨房营业了,我再上门叨扰才好。” 莫瑜道:“这一次,姑娘还是想要求换心愿的菜色吗?’ 扶桑点头,语气中还夹着一丝赧然:“正是。还请姑娘帮忙通报一声长亭。” 莫瑜将扶桑带到了后院,这才去和长亭禀告去了。只是说也奇怪,以往每一次来了客人,长亭总会第一时间接待客人,可眼下莫瑜和长亭说起扶桑后,长亭却还是坐在椅子上看书,纹丝不动。 莫瑜觉得有些奇怪:“长亭,你不下楼看看她吗?” 长亭又翻了一页书,不疾不徐道:“不急。” 见状,莫瑜不好催促,便自行先下楼继续陪扶桑,和她说着话,一边暗搓搓地用眼睛瞥二楼角落的房间,就等着长亭下楼来。 可一直等到当日下午,长亭方才姗姗来迟地出现,却也不是为了处理扶桑的事,而是因为长亭渴了,所以下楼喝了些果酒,又吃了德叔刚出炉的酥饼…… 院子里,莫瑜有些石化,再看身侧扶桑水汪汪的眼神,便有些经受不住。莫瑜干咳两声,示意扶桑稍安勿躁,自己则小跑到长亭身边,低声暗示长亭是不是将扶桑给忘了。于是长亭这才看向扶桑,然后诡谲一笑:“啊,我竟果真给忘了。瞧我这记性——” 缓缓走到扶桑身边,在石凳下,看向她:“客人,这一次,你想求什么?” 莫瑜站在长亭身边,却能清晰地看到扶桑眼中满溢而出的执念。她的瞳孔变得漆黑又深邃,声音依旧嘶哑得可怕:“主人,主人他不爱我,甚至都不愿多看我一眼。” 她又说:“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的主人他有自己喜欢的女子。可那女子却依旧死了,主人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都没能救回她的性命,”突然激动起来地看着长亭,“所以,所以你能不能,将我的容貌变化成那个女人的样子,让我彻底取代她在主人心里的地位,长亭,你能帮助我吗?” 长亭嘴角的笑意愈加诡谲,却只是看着她,然后,久久都不说话。 扶桑急了,继续道:“那个女子是个凡人,是主人他当初下凡体验生老病死时遇到的。只因她救了主人一命,所以,所以她可以如此荣幸得走进主人的心里,”她的声音带上了颤栗和嫉妒,以及一丝绝望,“她真幸福,竟然可以走入主人的生命,和主人过得那么幸福……” 她似乎是有些入痴了,眼神空洞得反复道:“我的主人,我的主人竟然爱的是一个凡人,一个救了他一命的凡人……” 大抵是因为旁观者清,莫瑜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明白扶桑这是有了心魔,钻了死胡同,不肯放过自己,更不愿放弃主人,所以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莫瑜突然便生出了些不忍来,干脆微微别开眼去,不愿在看。 可长亭却依旧诡笑,并突然打断了她,说道:“你可曾发过什么誓?” 长亭的突然发问总算让扶桑恢复了些清醒,她愣怔回神,目光迷离:“什么?” 长亭在笑着,可目光却犀利无比,让人清醒:“三界万灵都要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说出的话就成了话咒,若是你违背了话咒,就会受到反噬。” 扶桑疑惑地看着他:“这个话咒,具体是指什么呢?” 长亭突然便站起身来,领着莫瑜离去。而离去前,尚回头看向扶桑:“回去罢。如意厨房满足不了你的愿望。” 扶桑愣怔原地,脸色煞白,如遭雷击。 长亭如此反常的态度让莫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瑜在如意厨房转眼已经两年了,这两年来但凡是上门求愿望的客人,长亭从来都是看客客气气,从不曾见他如此淡漠过。 莫瑜深觉此时气氛有些尴尬,看了眼长亭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眼愣怔原地的扶桑,莫瑜咬咬牙,终是走到扶桑身边去,安慰:“那个,也许只是长亭的心情不好……” 扶桑却突然目光决绝得抬头看着莫瑜:“长亭既不愿意帮我,我便在这求他,求他愿意帮我为止——”说及此,扶桑竟是突然就朝着小筑的方向跪了下去,姿态笔挺,目露坚决。 莫瑜震惊了,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完全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直到一分钟后莫瑜才终于回过神来,这才赶忙去拉扶桑的胳膊,一边让扶桑起身。岂料扶桑姑娘虽然看上去十分羸弱,可实际上却相当身强力壮,竟是不管莫瑜怎么拉她,她都能保持纹丝不动,也算是相当神奇了。 既然拉不动她,那就劝劝她。于是莫瑜又不厌其烦得在扶桑耳边劝说了她好一个下午,可扶桑却竟是面不改色,连眼皮都没有多动一下,可以说是很有决心了。 于是不出多久,德叔付琛和二殿下,以及那些替如意厨房送外卖的乌鸦麻雀们,全都知道了如意厨房的后院跪着一位客人,而且还是一个熟客…… 而在德叔,莫瑜,付琛三人的沦落劝说下,却依旧无果后,他们也便懒得再和扶桑多说什么了,既然客人一定要跪,那便让她跪着好了……他们也是无计可施的了! 不过任一件事再怎么神奇,可久而久之,大家总会慢慢习惯的……比如此时,付琛德叔和莫瑜三人在后院的石桌上吃点心喝酒,还能一边观赏后院新开的那几株茶花树,茶花树旁边的那两棵葡萄树,还有葡萄树下面跪着的美人扶桑…… 莫瑜偷偷靠近付琛,低声道:“要不要给扶桑送些酥饼?” 付琛也轻声道:“我觉得可以不用。” 莫瑜道:“为什么?万一她饿晕了怎么办呢?” 付琛却邪邪一笑:“饿晕了,不是正好可以把她送回去吗?” 莫瑜恍然,连连对付琛竖起一个大拇指,于是愈加心安理得得喝掉了杯子里的酒。 第69章 血玲珑 莫瑜倒是很好奇为何长亭要对扶桑如此决绝,就是不肯再做扶桑的生意。可莫瑜尝试着问了长亭好几回这个问题,可长亭却都摇了摇脑袋,一边笑得十分神秘地说:“这个问题,很快你就会知道答案。” 长亭越如此,莫瑜便愈好奇。可她虽不懂长亭葫芦里究竟埋得什么药,可既然长亭要让她等,那她便等着便是。于是莫瑜也不在纠结,这几日该吃便吃该喝便喝,偶尔去人间仙界送送外卖什么的,小日子相当充实。 而一直等到三日后的夜里,如意厨房的大堂终于忙完了晚餐高峰期,准备关门打烊时,可就在此时,无方城内却突然电闪雷鸣,竟是下起了雨来。 无方城四季如春,总是阳光照人,气候宜人,一年到头都鲜少下雨。此时突然下了雷雨,便直接打得莫瑜一个措手不及。她赶忙走到窗户边,手忙脚乱得将大堂的几扇窗户都给关了,可她的身上依旧被打进来的雨水给淋了个半湿。莫瑜抹了把脸,十分不开心:“好端端的却突然下雨了,还真是不习惯呢!” 付琛此时也已将如意厨房的大门给关上了,脸上的笑意却相当兴味。他用眼神瞥了眼后院方向,意有所指道:“你不习惯,有些人怕是要被伤得够呛——” 莫瑜瞬间回过神来,赶忙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后院走去,一边急道:“我我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而此时此刻,后院。又大又急的雨点不断砸向后院,不稍多时便将整个后院都打成了落汤模样。吹来的夜风又大又急,还夹着大雨,此时整个后院的花花草草都在风雨里飘摇,就连将军树的枝桠树叶都在雨夜里打着扇儿,更别提那一道娇滴滴的水红色的单薄身影了……莫瑜觉得自己都有些不忍心看…… 莫瑜站在回廊下看着她的背影,却发现她竟然依旧屹立,纹丝不动,哪怕她的长发和身上的衣裳全都被打湿了。她仿若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有多狼狈,单薄的脊背依旧挺直着,莫瑜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她的眼睛在这雨夜里会有多明亮。 可她这又是何苦呢。长亭是如意厨房的主人,整个三界的人都对他尊敬三分,他做出的决定,根本没有人能让他改变。 扶桑这抹孤独的背影让莫瑜深受触动,她打算再去好好劝劝她,让她明白,长亭是一个很倔强的人,基本上软硬不吃,对苦肉计什么的,更是不会多看一眼的…… 想及此,莫瑜还是打开了手中的伞,就要朝着扶桑走去。——可就在此时,空中却突然劈下一道十分厚重的雷,竟是直接就在如意厨房的后院上空炸开,吓得莫瑜一个机灵,整个人下意识地就缩回了回廊里! 恰好此时付琛也从大堂走到了回廊来,莫瑜赶忙惊骇道:“刚刚这是怎么了?我竟然看到一个雷差点打下来——” 可不等莫瑜的话音落下,很快的,便又有另外一道雷突然就披在了后院的这片十八学士茶花上,直接就将这一片茶花给打成了焦炭!莫瑜和付琛全都震惊了,甚至就连在厨房洗碗的德叔听到声响了,也赶忙跑过来看了看,发现此时的后院竟发出了一股浓厚的焦味后,当即也傻眼了! 德叔十分震惊:“啊,茶花!我的茶花!” 莫瑜则十分惊骇得对依旧跪在原地纹丝不动的扶桑喊道:“扶桑!天上打雷了,扶桑你快过来,若是被雷劈了可该如何是好啊!” 付琛也张大了嘴:“别劈到我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的牡丹花就好。” 可不等付琛的话落下,瞬时间,只听天际又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说时迟那时快,瞬间就又披在了如意厨房的院子里!付琛莫瑜德叔三人飞快捂住眼睛和耳朵,直到眼前没了动静,三人这才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来。只是看清眼前景象时,三人的眼睛就疼了疼。 德叔十分遗憾地拍了拍付琛的肩膀:“和你的牡丹花做个简单的告别吧……” 付琛有些颤抖:“我辛辛苦苦种了十年的牡丹啊!” 莫瑜也叹气道::“缘分到了,总归是要分别……” 而不等莫瑜将话说完,说时迟那时快,突然间老天就像是疯了一样,竟是疯狂地对着后院先后又劈下了十几道雷来!并且一道比一道响,一道比一道狠,全都劈在了如意厨房的后院上! 德叔和付琛莫瑜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灾给打懵了,眼看一道道大雷不断打下来,还是付琛率回过神来,赶忙挽着莫瑜的胳膊就回到了如意厨房的大堂里,德叔亦是随后跟上。可莫瑜却突然就回过神来,不愿跟着付琛回到房内,而是转头对着依旧在院内跪着的扶桑大喊:“扶桑!院子危险,你快过来!” 可扶桑却仿若没有听到莫瑜的声音,依旧一动不动,仿若只是一个假人。 付琛忍怒道:“她是妖精,就算被雷劈了又如何,阿瑜你才是凡人,还是先保自己的命罢!” 付琛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将莫瑜尽全力重新拉回了大堂。付琛的力气很大,以至于莫瑜根本就挣脱不开他的力势。莫瑜最后回头又看了扶桑一眼,只见那一片狼藉中,扶桑那道水红色的瘦削背影,好像比什么都要坚忍。 灯火骤亮的大堂内,德叔付琛和莫瑜三人全都一齐站在角落里,一边诉着耳朵听着外头一声大过一声的打雷声。 三人全都诡异得沉默,一直等到了很久之后,那打雷声终于消失不见,莫瑜这才后怕得看向付琛,担忧道:“你说,扶桑她会不会……” 付琛道:“看看再说。” 德叔也捂了捂眼睛:“没想到如意厨房竟然要出命案了,老人家我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付琛眉头一翘,也不理德叔怎么说,三人一齐重新朝着后院走去。 而等他们走到回廊下一看,顿时,三个人的下巴全都掉到了地上去!——只因在这一片狼藉的后院内,不管是茶花,牡丹,还是芍药桂花树,甚至连将军树的枝桠,全都被雷劈得发焦了,可偏偏只有扶桑跪着那一小片土地,竟是毫发无损,平安无事! 付琛德叔和莫瑜连忙将自己的下巴收好,这才相互交换了自己震惊的眼神!莫瑜惊骇又感慨:“扶桑是不是有自我保护的结界?” 付琛皱眉:“不,不可能。所有进入如意厨房后院的客人,根本就不能再使用术法。” 德叔道:“没没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虽然如意厨房不用再出命案了,可我老人家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啊!” 付琛看了眼德叔:“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说及此,付琛的目光下意识得看了眼对面小筑的二楼,只见在二楼第一间房的窗户那,长亭分明就站在那,正面无表情得看着院中发生的一切。 付琛微不可闻地淡笑一声,看向莫瑜:“不过这里是如意厨房。很多事情都讲究前因后果。这雷总是劈不到扶桑,怕是这背后,是有什么原因在也未可知。” 此时黑暗的天空已经不下雨了,也不刮风了,前一刻还阴郁无比的天空,此时竟又覆盖上了一层明亮的星辰,还有一轮圆月挂在空中。仿若方才的那些大雨和响雷,全都是一场幻觉。 莫瑜皱眉看着前方依旧跪的笔挺的扶桑花,低声道:“你说的对。一定是有原因的,否则好端端的,那雷怎么会批到如意厨房的后院来。” 莫瑜走到扶桑身边去,却见扶桑浑身依旧湿漉漉,可却不添狼狈,反而将她浑身都衬托上了一丝惊艳的美感,特别是那张诱红的嘴唇,实在是……美得惊人! 莫瑜对扶桑进行了深切的关怀,在看到扶桑强笑着示意自己无事时,这才放了心,便自顾忙自己的去了。 毕竟后院被雷劈得如此凌乱,总需要人善后的嘛! 这个夜晚,莫瑜付琛和德叔三人连夜将整个后院的废墟勉强恢复原样后,这才托着疲惫的身心休息去了。长亭亦是十分体谅员工们的辛劳,特别允许第二日休息一天,权当给他们补眠了。 被重新收拾好的后院变得孤零零光秃秃,原来的姹紫嫣红的花儿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的绿油油的小花苗。 三人一直忙到第二天天亮才沉沉睡去,以至于等到第二天天亮之后,三人才终于托着疲惫的身躯睡觉去了。 今日日头又是大亮,微风和煦,天色温暖,迎面打来的风柔得不可思议,四方城又恢复了她原来的模样。长亭面无表情得走到院子里,站在扶桑的身前。 扶桑是朵花妖,所以只要没有受到太大的创伤,她基本不会感到劳累。可如意厨房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在这里,她的法术弱了许多,如今又跪了这么多天,还真让扶桑觉得自己有些柔弱了起来。浑身上下都满是乏力感。 今日长亭穿着一件墨色的宽袍,袍子上绣着细细密密的竹子,衬得他的目光愈加淡漠不近人情。长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你可知,昨夜为何会天降惊雷?” 扶桑苦笑,嘴角的涩意怎么都掩盖不住:“我知道。因为我没有信守承诺,所以才会遭天谴。” 长亭道:“你倒是明白了。” 扶桑道:“对,这几日来,我终于明白你说的话咒究竟是什么意思。北斗星君将主人的秘密告知与我,我却将这秘密出卖了,只为了换取我想要的欲望。” 长亭道:“可天雷降了这么多,却没有一道伤了你。你可还想继续求愿望?” 扶桑看向长亭,目光明亮又决绝:“想,我想!”她一眼不眨地看着长亭,“长亭是不是会觉得我很不可理喻?其实我也明白自己不过是偏执罢了,可我却无法控制自己。心底总有一道声音在同我说,我若是不做这件事,我定会后悔终生……” 长亭垂下眼眸来:“既然上天都已经宽恕了你,这门生意,我接了。”转身朝着小筑一楼走去,“随我来把。” 扶桑眼中终于爆发出了强烈的神彩,她赶忙站起身来,跟着长亭身后一路走去。 二人走入了一楼的客房内坐下,长亭先给扶桑泡了茶,这才坐在她对面去,问道:“这一次,你想要用什么来做交换?” 扶桑看着长亭淡漠的面容,又回想起第一次来时的长亭,不由道:“长亭可是喜欢那个叫莫瑜的姑娘?只有在她面前,你才会是一副温润的模样。可若是没有她在,长亭原来是一个很冷清的人呢。” 桌子上的茶盏不断起着滚烫的雾,这雾气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将长亭的面容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朦胧色。长亭道:“她是个单纯的丫头。” 扶桑失笑起来:“真好,真好啊。原来一个男子对待喜欢的女子,会是这么的温柔。”停顿片刻,才又说,“既是想变作凡人,不如,长亭就抽了我的修为,让我永远只能做一个平凡的凡人,长亭以为如何?” 长亭道:“花妖想做凡人,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我需要抽走你所有的修为,而这些,也只能交换你三个月的为人期限。”长亭的目光变得犀利而又尖锐,“你可愿意?” 扶桑愣怔。许久才道:“只能……三个月吗?” 长亭点头:“正是。” 扶桑问:“那,三个月后呢?” 长亭缓缓道:“三月一到,你只能化作一株最普通的扶桑草,永远开不出花的扶桑草。” 扶桑问:“以后,再也没有修炼成妖的机会了罢?” 长亭道:“正解。” 扶桑沉默。她的眼睑遮住了她的眸子,让人看不清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沉默的时间太长,就在长亭以为扶桑不会答应时,可扶桑又突然抬起头来,和长亭四目相对:“我愿意。” 长亭道:“只要客人考虑得当。” 扶桑道:“已考虑好了。” 长亭站起身来,去了偏房拿出了一碗无忧汤来,递给扶桑。扶桑仰头喝下,连丝毫的停顿都没有。而喝下无忧汤的扶桑,浑身都变得愉悦起来,脸上也露出了无忧无虑的笑意,天真烂漫得就像个孩子。长亭从她的额头提取了一根代表修为的金线,并将这金线放好收好,这才走入了小厨房去。用阎王那抢来的彼岸花,和天山上的雪水,长白山的灵芝,再搭配上人间的霾,一起制作成了一道名为‘血玲珑’的甜品。 长亭将这甜品放到扶桑面前,扶桑很快便高高兴兴得拿起这甜品来吃。而等吃完之后,长亭将她独自扔在了小筑一楼,回到了小筑二楼去。 等扶桑身上无忧汤的药效退去后,扶桑方才一点一点找回了自己的知觉。她坐在位置上,睁大眼,只觉得浑身上下开始慢慢得从骨髓里蔓延出一股滔天的剧痛,这种剧痛让她连呼吸都觉得痛苦起来。她瘫软在椅子上,睁大眼,浑身开始泛起一阵又一阵的冷汗,将她浑身都浸得湿透。 一波又一波,来得迅猛且急,仿若要撕裂她的灵魂。 到了最后,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叫什么,在哪里,太大的痛楚让她理智全无,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莫瑜是在第二天的下午五点时分被饿醒的,本想去大堂寻些吃的,可等下了楼来,却发现小筑的一楼很不对劲。她不由快速转身,就见身后的一楼客厅内,一道水红色的身影正匍匐在地,虚弱得可怕。 莫瑜赶忙朝着扶桑跑去,却发现扶桑浑身虚软脸色白得吓人,莫瑜赶忙喊了付琛过来,和付琛一起将扶桑安置在了二楼的客房内去。 这一觉,扶桑睡了整整三天。 而三天后的扶桑在醒来时,她的容貌已经不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 等扶桑告别如意厨房时,莫瑜心情复杂地看着扶桑,问她:“扶桑,你……开心吗?” 蓬勃的午后阳光逆着光洒在扶桑的身上,扶桑对莫瑜笑得灿烂又陌生:“莫瑜,我终于可以走进主人的心了,我很开心!” 她看上去是那么温暖,莫瑜终于微微放下心来。既然她开心,那么她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罢。想及此,莫瑜也笑了起来。 第70章 若何 莫瑜重新坐在如意厨房的后院,坐在石凳上发着呆。 这一片后院依旧是一副绿油油的空荡荡,连带着让莫瑜都觉得心底像是少了些什么。她双手支撑着下巴,喃喃自语:“爱情,为什么会让人们变得疯狂。爱情,难道不该是美好的吗。” 却在此时,付琛已经从大堂走到莫瑜身边来,坐下:“爱情自然是美好的,可世间并没有纯粹的爱情,除了爱情,往往还夹杂着欲望。若是我喜欢你,我便一定要让你永远都在我身边,让你永远只能看到我一人。”付琛看着莫瑜,缓缓说着。 莫瑜被付琛的眼神吓了一跳:“你刚才的眼神好变态!” 付琛笑了起来:“每一个坠入爱河的人,都是变态的。” 莫瑜想了想:“你说得倒是有些道理。” 此时已是午休时间,付琛干脆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去睡美容觉。倒是莫瑜像是想起了什么,干脆也上了楼去,一路摸到了长亭的房内去。 长亭今日倒是空闲,竟是在屋内看书,且桌子上还点着一盏沉香,袅袅的烟带着清幽的香,将整个房间都染上了独特的味道。 莫瑜走到长亭身边,认真道:“长亭,你能再带我去看看雪贞姑娘的往生镜吗?” 长亭放下书本,弯眼笑道:“阿瑜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莫瑜看着长亭总是笑眯眯的模样,心情下意识地便放松了不少。她说道:“我只是对扶桑的未来感到好奇。” 长亭道:“太好奇,可不是什么好事。” 莫瑜道:“我知道。可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走到长亭身边坐下,微微鼓着嘴,“今日我送扶桑离开了。” 长亭柔声道:“客人总是要离开如意厨房的。” 莫瑜叹口气:“可你知道吗。在她离开的那个瞬间,我竟然从她身上看到了当初那位名为陈绝的客人的影子……” 长亭无奈道:“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没办法拒绝你。”又宠溺地笑了起来,“只要阿瑜开心就好。” 莫瑜被长亭突如其来的撩拨给羞红了脸,她不由微低下头去,不想让长亭看到自己脸上涨红得像个小苹果。干咳两声,才道:“那那那我们走吧,去雪贞那再借往生镜用一用。” 长亭站起身来,轻轻牵着莫瑜的手,便引着她朝着三楼而去。 通往三楼的楼梯依旧透明泛清波,每走一步总会泛出无边涟漪。长亭和莫瑜沿着台阶拾级而上,不稍多时便到了三楼的藏宝阁。 雪贞依旧穿着红衣,并且这一次看到长亭时,依旧相当激动,阴冷着脸就飘到了长亭面前来,冷笑着道:“长亭如此繁忙,怎么有空到我这来?” 长亭十分好脾气:“雪贞姑娘近来可好?许久未曾见你,我倒是十分想念……” 雪贞捂嘴轻笑,眼神却依旧冷冽:“难道你也会想念我?” 长亭道:“十分想念……你的往生镜。” 雪贞怒色:“我真是一点都不想见到你!” 长亭依旧好脾气:“那就请雪贞讲往生镜借我一用,我马上就离开你的视线。” 雪贞怒气冲冲得将自己梳妆台上的往生镜扔给了长亭,这才冷着脸走了。长亭和莫瑜相互对望一眼,这才一起握着往生镜走了。只是莫瑜一直在忍着笑意,心道长亭其实也是个蛮有趣的人呀! 抱着往生镜回到房间后,莫瑜坐在桌前,便看着往生镜的镜面渐渐荡出了一圈圈的涟漪,于是很快的,便见这镜面内,缓缓映出一道瘦削的背影…… * 扶桑就此边做了世间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凡人。没有术法,没有修为,也没有寿命。只有三个月的为人期在等着她。 因为没有术法,她只好一步步走向青虚山。哪怕青虚山距离如意厨房很远很远,哪怕她也许要走上一个月的时间,可她也心甘情愿。倒是幸好半途中遇到了一只好心的乌鸦,说是愿意搭她一段路程,这才让扶桑终于能提前到达青虚山的山脚下。 只是……画面外的莫瑜在看到那只乌鸦时,却愣了愣,随即侧头看向长亭,却发现长亭正望着自己淡淡的笑。莫瑜心底一暖,不由轻轻叫了声:“长亭。” 长亭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莫瑜继续看向往生镜。 莫瑜连连点头,便看着前方再也不说话。 画面继续。 青虚山底的景致依旧美不胜收,青天绿水,神仙仙境。扶桑站在山脚,脸上满是期待的光芒。 只是她却忘了一件要事。青虚山地势陡峭,本就是紫微大帝的道场,所以山势自是一等险要,一般的小凡人更是别想轻易上山去。 扶桑如今不过是个肉体凡胎,这等高山不过才爬了几个时辰,便已是气喘吁吁,浑身香汗。莫瑜光是看着,都觉得累人。 可大抵是扶桑的执念太深,以至于这么高的山脉,她竟能眼也不眨得继续向上走,仿若并没有察觉到累意。也不管天上有没有下雨,有没有打雷,更不管越往上走,就越逼人的冷气。 天空亮了又黑了几个回合,数不清楚究竟是过了几天,等扶桑走到紫微殿的时候,浑身狼狈,形容枯槁,落魄得不成样。 她脸色惨白,嘴唇亦是干裂得出了血,她想进入紫薇殿去,可才刚走到门口,就被紫薇殿的书童给拦了下来。这两位书童一位穿着红衣,一位穿着绿衣,她知道,其实这两个书童并不是真正的书童,而是紫薇殿大院中央的那一株石榴树变化的。红色的书童乃是红色石榴花,绿色的书童乃是绿色的石榴叶子,他们在紫薇殿看了很多很年的家门,尽职尽责。 扶桑哑声求着他们,她说她也是紫薇殿的一员,她只是换了一副模样……可那两个小厮总是铁石心肠,任由扶桑怎么求情,都不愿让扶桑入门来。直到此时,雪莲突然就从书房的方向一直走到了这边来。 青虚山的天气精华十分适合修炼,所以此时的雪莲已经愈加美艳脱俗,出现的瞬间就将整个紫薇殿都点缀上了一层靡靡色。而此时的扶桑却是如此狼狈,这不禁让扶桑下意识得后退一步,竟是有些不敢看她。 雪莲早已听到了扶桑的话,此时亦是上上下下得打量着扶桑,直到半晌,方才娇笑道:“原来你就是当初的那株雪莲花。当初你执意要和那北斗星君走,倒是有些伤了主人的心。怎么如今……你又要回来了?” 扶桑抿着嘴,并不说话。只是看着雪莲时的目光,已经夹带上了一层好不掩饰的冷漠。 雪莲却也不以为意,脸上笑意更甜得走到扶桑身边,说道:“你不在的时候,可真是太好了……从此主人身边便只有一个我,如今他便只有和我相依为命了。我倒要谢谢你,竟将这么好的机会直接让给了我。我定不会辜负姐姐的一片心意的。” 扶桑脸色愈加难看起来,可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倔强又漠然地看着她。 雪莲将扶桑引入了书房内去,便面带笑意地走到了紫微的身边去,替紫微磨墨。 扶桑站在书房门口,一瞬间仿若失去了勇气。她明明就看到自己的主人就在眼前,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可她却失去了触碰的勇气。她傻傻得站在门口,看着主人漂亮的眉眼,看着他一头长发被玉簪所固,再看她看眼中的疏离和冷漠,这一切都让扶桑想要逃离这里。 紫微亦看向她,声音冷冷清清:“既然来了,为何不入内?” 扶桑这才小心翼翼走入门内去,低着头:“我回来了。” 紫微注视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 扶桑感到有道炙热的目光在打量自己,这让她愈加无地自容,不由低声道:“帝君……” 紫微突然道:“你是谁?” 扶桑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帝君,我,我是——” 紫微竟是笑了起来:“若何,是你吗?” 扶桑一愣。这才回过神来,自己早已不是扶桑的容貌,而是紫微大帝下凡时的妻子的样子!看着紫微脸上的笑意,扶桑突然便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太值得了,所有的苦所有的难,全都融化在了紫微的这个笑容里。 扶桑急忙走到紫微书桌前,双眸含着水:“帝君,我……” 可岂料下一刻,紫微的面容已恢复了寡淡。他看着她,说道:“当年你为我所死,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花费心血想要救回你的性命。我既已救回了你的性命,你我之间的缘分也该尽了。”这一瞬间,紫微又恢复了他高高在上的模样,正是四方大帝该有的威仪和清冷,“姑且下山去罢。此生好生过活,本君亦会吩咐北斗星君,给你安排一段好人生。” 扶桑急了,她费劲千辛万苦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难道只是为了换帝君的一句‘缘分已尽’吗?扶桑连忙道:“帝君,不,我不走,我不会走的……” 帝君却不在看她,又低下头来审批手中奏折:“你走罢,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扶桑还想再说什么,可一直在帝君身旁的雪莲已走到了扶桑面前来,一边对她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嘴边却柔声道:“还请姑娘离开罢。” 可扶桑却不甘心。她急忙绕过紫微,双目泛红急声道:“主人,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我是扶桑,你为什么要赶我走?你是不是还在生扶桑的气呢?你若生气,扶桑,扶桑跪下来求您如何?” 紫微就是她的主人,她对他行跪拜礼数,本就是应该的,可此时眼看扶桑要跪下时,紫微却突然眼神一冷,直接对着扶桑的膝盖甩了一道术法,生生阻止了扶桑的动作。 扶桑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去,却发现紫微依旧冷着脸批阅着奏折,仿若方才的术法,不过是扶桑的幻觉。可扶桑知道,是主人不想让她跪下。主人还是讲些情面的! 想及此,扶桑愈加开心起来,心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花,对紫微哽咽道:“帝君让扶桑走,可扶桑偏是不愿离开。”微微停顿,又颤声道,“三个月,给我三个月时间好不好,只要三月一到,我马上离开……” 紫微许久都没有说话,只自顾安静地握着狼毫笔写着什么。直到许久,才见紫微抬头起来看向他,目中是扶桑完全读不懂的情绪。他轻声说:“你定要强求,我便答应了你。” 主人答应了,他答应了!扶桑终于放下了心思,脸上第一次露出欢心的笑意来。 * 变作若何模样的扶桑,似乎当真在紫微眼中变得不一样了。 早晨时分,紫微会让扶桑跟着自己去青虚山的山顶采摘花露。扶桑自己本就已不会泡茶,于是也不知采怎样的花露泡茶才好喝,便总会闹出许多的乌龙来。可紫微却也会不厌其烦得教她,脾气好得就像是换了个人。 扶桑不懂主人怎会突然就像是换了个人,明明一天前他还会对自己恶语相向,冷眼以待。可不过几日时间,主人却突然对她改了态度,竟对她变得如此温柔。 扶桑不懂是哪里变了,可她宁愿相信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也不愿意让梦醒来。 而到了中午,紫微有时就会带着扶桑去仙山采蜂蜜,又或者是去灵山抓土鸡;到了夜晚,紫微也会带扶桑去看晚霞,火烧一般的晚霞宛若绸缎,迷离了扶桑的双眼,让她根本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扶桑飘在云头,看着主人俊朗世无双的面容,她不由握紧紫微的手,颤声恳求:“帝君,你突然对我好,是不是说明,你终于有些喜欢我了?”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就像古老的木门摩擦声。 紫微的眼底深邃无波,让人根本看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不等紫微说话,扶桑突然又笑了起来,模样天真又脆弱:“没关系,没关系的。帝君,我只要能这样一直呆在你身边,就可以了……” 紫微眼中的色彩终究还是低了下去,直到半晌,他才淡淡道:“晚霞快散了。” 扶桑也重新看向前方,色彩瑰丽的晚霞此时已快被深邃的黑夜所吞噬,就连空中吹来的风,都已经夹带上了寒意。扶桑低声道:“对啊,快散了……” 紫微道:“再漂亮的晚霞,也总会有消失的一刻。” 扶桑微微恍神:“可是晚霞这么漂亮呢……就算消失了,也不会遗憾的,对吗?” 紫微转过身去:“回去罢。” 时间荏苒。转眼已经是第三月末。这三月之间,紫微帝君和扶桑总是会在一起,有时是陪他钓鱼,有时则是和他一起下棋;偶尔北斗星君也会上门来,但扶桑自知有愧于北斗星君,所以每次北斗星君来时,扶桑总会寻个理由避开,不愿和北斗星君见面。 如今已是月底,这三月来,每过一日扶桑便会在心中划掉一日。如今转眼只剩五日,却让扶桑心中生出了巨大的恐慌。大抵是因眼前这份美好让人沉沦,扶桑突然便生出了无限的惊骇,她恍然发现,她根本就无法从容得面对离别。她早已将主人刻在了骨髓里,融在了血液里,哪里有那么容易面对分离啊…… 越想越害怕,扶桑突得便生出了强烈的不舍和冲动,让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想及此,扶桑干脆从床上起身,便一溜烟跑出了房间去,直接去了紫微帝君的寝宫。 紫微的寝宫很大, 正是在紫薇殿后院的正中朝南方。扶桑一溜烟跑到了寝宫门口,正待敲门进入时,却突然又停了下来。背后吹来一阵不知从哪刮来的风,将扶桑整个人都吹得十分清醒。 是啊。就算她将即将到来的离别和主人说了,那又能如何呢。这一切因果都是她跪在如意厨房的后院亲自求来的,是她亲手促成的这个结果。可如今她却对自己即将要承担的后果感到害怕,甚至还想要逃避,身而为人最基本的尊严,都快被她舍弃了。 扶桑突然便醍醐灌顶,不由自嘲得笑了起来。哈,若是让主人知道这一切,怕是主人连看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罢! 走廊下,扶桑站在紫微寝宫门前,闭上眼深呼吸,这才终于轻轻敲响了帝君寝宫的门。 可敲了两下,却根本无人开门。扶桑不知从哪冒出了一股勇气来,竟是直接推开了帝君寝宫的门,直接走了进去…… 寝宫内弥漫着一股十分好闻的冷香,正是帝君身上特有的气息。月亮入洗,扶桑缓缓走到寝宫内去,却发现此时寝宫床上,紫微帝君分明就躺在床上睡着觉。只是睡着觉的紫薇帝君的身上,还有一股醇香的酒味。 原来主人是喝醉了,扶桑放下了心来。 第71章 佳期如梦 暗色的月光下,扶桑缓缓走到紫微床边,然后,蹲下身去,一眼不眨地看着帝君睡觉的模样。 睡觉时的帝君和白天的他根本不一样,百日的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方大帝的威严,总是高高在上,仿若遥不可及。可此时此刻,扶桑看着他,却只觉主人愈加显得好看,眉眼间的傲色也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正是显见的柔和。 扶桑突然便轻笑起来。她蹲坐在紫微床角的地上,背靠着紫微的床,轻声道:“主人,不知你可会做梦?若你会做梦……那,你会梦到我吗?” 可又笑了起来,“罢了,主人乃是帝君,又怎会做梦呢。扶桑真是太笨了……” 扶桑靠在床头,不断说着话。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却格外适合这个寂静的夜。 她说:“主人,还有三日,扶桑就要走了。三个月时间,过得真是太快太快了,甚至比扶桑从前活的那五百年都要快。时间真的是很神奇呀…… “雪莲其实,其实挺好的,她长得很漂亮,比我要漂亮,还会磨墨和备案,还会将主人你的书桌收拾得井井有条。有她陪着你,我很开心,真的。” 扶桑用手擦了擦不知不觉流了满脸的泪,继续说道,“主人,扶桑喜欢你,从刚有灵识之时,便喜欢你了。可你好几年才会来蓬莱仙境一次,所以扶桑便总奢望着能多看看你,总盼望着能离主人近一点,更近一点……可,可你说奇不奇怪,就在我果真距离你越来越近时,却又想让你也喜欢我,奢望着有一天,你也能喜欢扶桑。” 扶桑垂下脑袋,浑身都是不可遏制地颤抖,脸上早已泪流满面。她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她独自一人坐在蓬莱仙境的山头上,日日呆呆得望着西边方向,日日都盼望着主人能来看望自己的场景。 不管刮风下雨,也不管电闪雷鸣,她都喜欢坐在那个山头,盼望着他能来。 而每次他来了,她却又总羞涩得不敢去看他,一直等到他走了,她才忍不住得想要跟上去,跟着他走,想让他带着自己离开。可她根本就不会说话,所以每次只能眼睁睁看着主人离开,却连开口挽留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她才会在机缘巧合下进入了如意厨房,在长亭那求来了嗓音。 扶桑从回忆里挣脱开来,胡乱抹了把脸继续说:“不过很快,一切都要结束了。谢谢主人,给了扶桑温柔以待的三个月时光。所有一切都有注定的结局。主人,我……” 说及此,扶桑突得站起身来,面对着床上依旧沉睡的紫微,终于又破涕为笑,说时迟那时快,扶桑突得便俯下身去,对着紫微的脸颊印上了轻轻的一吻。然后,飞快离开。 扶桑脸色红得可怕,可眼中却是浓烈得化不开的爱慕和不舍。扶桑又伸手摩挲着紫微的脸颊,郑重又缓慢地说道:“再见了,主人。” 说罢,扶桑终是慢慢走出了紫微寝宫,还轻轻得将紫微的寝宫门重新关上。然后,扶桑背靠着寝宫的门,努力伸手捂住嘴唇,哭得狼狈之级。 寝宫内,躺在床上的紫薇帝君却缓缓睁开眼来,眸色幽深地望着前方,任谁都看不懂,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 第二日,整个紫薇殿已经不见扶桑的踪影。 雪莲发现此事后,便和紫薇帝君做了禀告,可岂料,紫微帝君闻言,却只是淡淡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便再也没有多余的表示。 时间很快,又过三日。 扶桑独自一人蹲在蓬莱仙境花圃附近的小山上,独自一人坐在老地方,眼巴巴地望着北边的方向,就像她无数个过往一般。尽管她很明白,这一次,也会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没有人会来,主人也根本不会出现。 她不明白,这片花圃明明该是为了救若何而生,可为什么若何没有出现,反而培育出了她。她想,也许她就是若何也未可知。可是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等到了凌晨,她就会永远的消失,变成一朵普普通通的扶桑草。 再也无法修炼成。人,亦再也无法开出花来。 扶桑的身影愈加单薄,此时此刻她双手支撑着脑袋,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头顶的星辰,原本料想的害怕和紧张……竟然并没有出现,内心反而十分平静,全都是心愿已达成的满足。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扶桑也渐渐笑了起来,很快她就要解脱了,真好! 扶桑第一次露出了透彻心扉的笑意,自言自语道:“扶桑,没关系的,以后,你就会变成一株无忧无虑的草儿,再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了!” 眼看距离凌晨越来越近,扶桑亦感觉越来越疲惫。她缓缓闭上眼去,思绪也在一片深海中沉沉浮浮。只是半梦半醒间,她似乎觉得有人在对自己说着什么。 那道声音说:“你想当无忧无虑的草儿,为何还要靠近我。” 这声音让她觉得很熟悉,熟悉到让她有些难受,可他是谁,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在和我说话嘛……啊,可是我是谁?我……我又在哪…… 月光下,紫微大帝站在沉睡的扶桑身边,面色低沉,双眼晦暗。 随着启明星的升起,第二日的黎明终究缓缓到来。 而黎明到来之际,扶桑的身体正渐渐变得透明,化作了点点星光。 等到星光散去,留在原地的只有一株青色的,瘦削的,扶桑草。 紫微大帝弯腰,将这一株扶桑草捧在怀中,面无表情得重新朝着西方而去…… …… 莫瑜坐在往生镜前,却是看得分明,紫微大帝握着扶桑草的手,分明都有些颤抖。 莫瑜觉得十分难受,难受到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脸色极差地看向身侧的长亭,哑声道:“帝君,也是喜欢扶桑的,对不对?” 长亭轻轻握住莫瑜的手:“谁知道呢。” 他的手掌温度很温暖,总算驱散了莫瑜心口的寒。她低声道:“我讨厌遗憾。” 长亭道:“紫微活了几万年,不可能会轻易动情。” 莫瑜道:“但并不代表不会,不是吗?” 长亭道:“这就要问他自己了。” 莫瑜有些疲惫,大抵是年纪大了,她根本就见不得悲剧。干脆就像长亭告了假,下午直接便留在房内睡大觉。 长亭很爽快得批了假,一边还对莫瑜致以了最亲切的问候,让莫瑜好生休息。而长亭告别莫瑜后,却又出了如意厨房的大门,一路朝着西方而去。 紫微大帝正在青虚山顶抱着一盆扶桑草发呆时,突得身侧便多了一人。下意识的侧头望去,却见此时站在自己身后的男子,却是穿着锦云袍,模样俊美。 且他的手中,还提着一坛酒。 紫微道:“如意厨房的长亭,久仰。” 长亭站在他身边,负手而立,直接开门见山:“堂堂四方大帝之一的紫微帝君,怎会频频对一位扶桑小花精动情?” 紫微面不改色,罔若未闻,保持沉默。 长亭也不生气,在紫微帝君的身边坐下,侧头看向他,一边将手中酒坛递给他。 长亭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紫微瞥了眼他手中高举的酒坛,终是接过。然后打开酒坛,仰头便对嘴灌下一大口。烈酒入腹,直击心脏。 长亭又道:“扶桑姑娘的修为和花朵,皆在我这。” 紫微眉头一蹙,终于看向他:“条件。” 长亭唇角挑起:“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而与此同时,下午七点,如意厨房大堂。 德叔和莫瑜正坐在饭桌上一起吃晚餐,如意厨房也已接近打烊。可在此时,便有一位身着白,色仙人袍的客人上门来,笑眯眯地也坐在了他们的桌子上。 德叔和莫瑜全都朝着这男人看了过去,而让莫瑜惊讶的是,眼前这位长相俊俏的小白脸仙人,可不就是上次遇到过的那位北斗星君吗? 莫瑜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北斗星君笑眯眯:“好久没来如意厨房,我上门讨杯酒喝,不行吗?” 莫瑜闻言,自然无二话。德叔也十分好客得去拿酒去了。莫瑜和北斗星君陪着德叔多喝了几杯,倒是让莫瑜也醉熏了起来。 酒过三巡,北斗星君突然打着酒嗝一边道:“说也奇怪,最近我翻了当初紫薇帝君的命簿,却发现在帝君的命簿上,他那凡间的妻子若何,竟然,竟然,嗝,竟然是一朵扶桑花精,嘿你说这事儿奇不奇怪……” 莫瑜也笑眯眯的,涨红着脸接话道:“原来这样啊……哦,那那那这只扶桑花,一定就是那那那个若何了……” 北斗星君又仰头喝了一口酒:“哎呦喲,真是有趣啊……紫微的对象,竟然是一朵花,啊哈哈……” 莫瑜也笑了起来:“嗝……这有什么嘛!人家二郎神的对象,还,还是只玉兔精呢……” 北斗星君也笑:“哈哈,那你的对象,是谁呀?” 莫瑜鼓着嘴巴,哼道:“我的对象啊,说出来,吓死你吼!我的对象就是……” 北斗星君睁大眼:“是谁?” “是,是——”可惜不等莫瑜将对象的名字说出口,莫瑜已栽倒在了地上,直接睡了过去。 第二日,如意厨房来了位贵客。 等紫微星君来到厨房时,莫瑜正在大堂内帮付琛搽桌子。骤然间望到风姿出众的紫微帝君上门来,让莫瑜骤然觉得眼前莫名地泛起一道闪闪的亮光。 而长亭更是亲自接待了紫微帝君。 紫微帝君来了如意厨房,依旧端的四方大帝的气质,相当高冷。只一言不发得去了如意厨房的后院,二话不说便对着如意厨房后院的一隅土地直接挖了个坑,便将一枚黑乎乎的,泛着光泽的种子扔了进去。 莫瑜正好奇这究竟是什么种子时,付琛却已凑近莫瑜的耳畔,轻声道:“这是扶桑花的种子。” 扶桑花……莫瑜一愣。可却正好望见此时此刻紫微帝君望着这枚种子的眼神。竟是格外温柔。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相知不如小别离。 明丽日光下,莫瑜弯着眼睛,终于偷偷地笑了。 {扶桑花 完} {下一折:易容师} 第72章 姑娘婳七 如意厨房处在三界之外,五行之中,上通古今,下通中外。因为这一处虚无缥缈,所以总会有无数形形色色的客人来到如意厨房,用相应的报酬,求一方想要的食材。 转眼,便又是一年阳春三月。莫瑜来到这,竟已快五年了。 除了越渐习惯的无方城,可莫瑜却也产生了新的苦恼。便是最近只要她一出远门,比如去三界送外卖时,她总是会遇到很多奇怪的东西跟着她,有些是没有恶意的,有些却竟然是想要追求她,这让她觉得很诡异!难道是她在无方城待久了,连身上的魅力也变得与众不同了吗?可她照镜子时,也没觉得自己有变得多美…… 莫瑜觉得一定是那些人全都疯了。 今日又是新的一天,长亭这边的客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莫瑜也觉得颇为无趣,整日里无事干便专门去将军树下逗弄二殿下为乐。 付琛也走到莫瑜身边来,和莫瑜一齐晒太阳。今日日头极大,是个十分好的天气。付琛眯着眼睛看向莫瑜:“今日那姑娘可曾来了?” 莫瑜知道付琛说的是谁,不由无奈道:“婳七是个好姑娘,可我却总不想让她来……凡人来如意厨房,多半不是什么好兆头。” 付琛痞笑起来:“可我见你和她相处甚好,还道你对她上了心,成了朋友,便会总盼望她来。” 莫瑜仰头,看着头顶澈蓝的天空,轻声道:“身为朋友,我当真希望她能多来看我。可身为如意厨房的人,我却总不希望她再来如意厨房。”她侧头看向付琛,“但凡来如意厨房的凡人,心中都有执念。不是吗。” 付琛大笑:“长亭已经很久没有客人,我倒是希望如意厨房的生意红红火火,客源不断。” 莫瑜道:“我希望德叔的客源别断,至于长亭这,”努努嘴,“客人越少越好。” 付琛笑笑,没再说话。又递给莫瑜一只刚烤好的酥饼,和一壶清酒,算是下午茶。 长亭一直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有时候阎王也会上门来吃个饭菜什么的,不过每次都会挑长亭不在的时候。而莫瑜则和付琛德叔日日混在一处,如今已经十分习惯德叔的喋喋不休和付琛的把妹技巧,而她也逐渐在接待客人的过程中学会了淡漠和圆滑。 可这些淡漠和圆滑,莫瑜从来舍不得用在婳七身上。 从半年前开始,如意厨房误打误撞进来了一个女子,这女子长相狰狞,大半的脸都丑陋不堪,整张脸上只有一只眼睛是完美无损的。可也只那一只眼睛,却是流光溢彩,风情无限,硬生生得将那狰狞的面容,也给衬托得带出了一分绝望的美感。 她是战国时期齐国人,名为婳七。彼时正是齐宣王辟疆执权时期。战国时代战乱不断,就连婳七都无法避免,受到了争权夺势的牵连,才成了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婳七似乎对自己的过往并不愿多谈,每次和莫瑜谈话时,话题若是触及到了自己过往,她总会诡秘的沉默。然后再一口一口喝着酒,似乎怎么都不会醉。因为她的眼睛看上去永远都是那么清醒。 此时间,莫瑜又在大堂帮着德叔打包外卖。这段时间以来,如意厨房的生意一直很稳定得红火着,付琛身为店长兼跑堂的,连泡妞的时间都已经不太有。不过也不知是否是莫瑜的错觉,她总觉得最近付琛看自己的目光怪怪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些特别不同的东西。 莫瑜顺手将手中打包好的外卖递给等着送出去的乌鸦,德叔突然道:“咦,那位婳七姑娘是不是好久没来了?” 莫瑜笑道:“我还当德叔你一直都在忙着相亲的事,没想到你还注意着婳七,倒是有些难得呀!” 德叔有些不好意思得挠了挠脑袋:“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相亲。但是付琛给我安排来了好几个妖界大婶子,我若是不去看看,似乎又有点对不起付琛。” 莫瑜肃道:“我觉得德叔确实很有必要去看看!” 德叔道:“阿瑜丫头,你真的也这么想?” 莫瑜揶揄道:“也?难道还有人这么想吗?” 德叔哈哈笑:“老陈他也是这么个想法。”干咳一声,“还说若是有不错的,就给他介绍一个。他一个人做瓷器,实在是有点孤独。” 莫瑜道:“原来是陈记陶瓷店的陈观叔。德叔你倒是可以经常去看看他。” 德叔却摆摆手,苦着脸道:“哎哟,别提了。自从前几年地府的钟馗到我这喝了酒,从那之后那钟馗就总是到我这喝酒,喝了酒还不算,还非要拉着我的衣服,一边哭一边用我的衣服擦眼泪。真是讨厌!” 莫瑜道:“钟馗来喝酒,和你去陪陈叔,有什么冲突吗?” 德叔十分激动:“怎么没有!前几年那钟馗还只是一个月才来一趟,如今倒好,自从阎王留在无方城做事之后,那钟馗三天两头来寻我喝酒,光是在大堂喝还不算,还总是私下里找我,约我去无方城的其他地方喝酒。”愈加叹气,“你说,我能有时间去陪老陈吗?” 莫瑜挑眉,有些诧异地看着德叔。钟馗总是来找德叔喝酒,她其实也是知道的。可她却不知道钟馗竟然还约德叔私下去外头喝酒,这就有些奇怪了……莫瑜觉得自己体内的八卦分子开始跳动起来,不由靠近德叔八卦问道:“那,你们可曾聊过些什么?” 德叔哼道:“那小子一来就喝酒,一喝醉就开始哭,一开始哭就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月映啊月映的,我倒是想跟他聊聊天呢,可他除了哭,啥都说不清楚。”德叔十分嫌弃得摆摆手,“无趣,相当无趣!” 莫瑜有些惊讶,钟馗看上去大大咧咧且不修边幅,明明那张脸该是俊美的,可他偏偏留着络腮胡,将自己的容貌营造得相当狂野,真是相当怪异的一个人呢。 德叔伸手在莫瑜眼前挥了挥:“阿瑜丫头,你在想些什么?” 莫瑜回神,干笑起来:“没,没什么。倒是这钟馗,看来也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啊。” 德叔道:“同学是什么?” 莫瑜道:“同学就是……同伴的意思!” 德叔哼了声:“我才不要和他做同伴呢!他太无趣了,我宁可去找老陈,看老陈做瓷器!”说完,德叔相当傲娇得走回了小厨房去,留下莫瑜一人哭笑不得。 当日夜里,长亭依旧不在,莫瑜和付琛正一齐将如意厨房的大门关了,好回后院小筑休息。可岂料,不等莫瑜将大门关上,突然之间,空气中就弥漫开来一股十分浓重的血锈味。 今日夜晚相当灰暗,夜幕之中自有寥寥几颗星星,一轮残缺新月挂中间,端的一副毫无生机的死气。不知为何,莫瑜心头暮得便是一跳,一股淡淡的心慌感弥漫开来,却不知是为何故。 莫瑜和付琛极快对望一眼,莫瑜冷凉道:“你可曾闻到什么味道?” 付琛眼中闪过防备,嘴上却依旧戏谑道:“阿瑜真是越来越适合如意厨房了,就连警惕性都比当年好了很多。” 莫瑜无视付琛的戏谑,凝神道:“所以你也闻到了对吗?” 付琛道:““是一股……血腥味。” 对,就是血腥味。 莫瑜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外走去:“我去看看。” 付琛自然不会放任莫瑜一个人出去,见状赶忙也跟上了莫瑜,揶揄道:“你倒是胆子大了很多。” 莫瑜看也不看付琛,只自嘲道:“这你倒是说对了。还记得当初刚来无方城时,差点被如意厨房门口的鬼打墙吓坏了人。” 付琛道:“如今这样,你开心吗?”付琛侧头看着莫瑜,眼中是说不清的复杂色。 莫瑜道:“自然是开……”二人此时正沿着如意厨房的门口往前方走去,可岂料,此时此刻不等莫瑜将话说完,莫瑜眼前已徒然发现了一道躺在地上的青色身影。莫瑜瞬噤声,一路跑到这道躺在地上的瘦削声影旁,蹲下身去将这人扶在了怀中。 而撩开长发一看,却见在污秽和暗色血液的混合下,这分明就是……婳七! 却见此时间的婳七,身上的青色衣裳都被胸口的血给染成了深红色,甚至还有大波大波的血液不断从她胸前涌出,让人根本不敢多看!且不光是她的胸前,甚至还有她的脸上……也被人用利器给划伤了,不断有细细密密的血珠从她脸颊上的伤口里不断冒出,让人光是看着都觉得疼! 莫瑜震惊无比,慌忙道:“付琛,快,快将婳七带回如意厨房去!” 付琛震惊之余则很快平静下来,弯腰将婳七横抱而起,便赶忙回到了如意厨房的后院小筑内,将婳七安置在了空房里。 无方城有个明朝时期的老御医,相当有名。只是那老御医因生前是被明朝某位后妃娘娘给赐死的,所以那老御医便对女人产生了下意识的恐惧感,这么多年了都坚决不给女人看病,就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可如今婳七病得这么重,莫瑜也别无办法,当即就让二殿下快些去无方城内去将那御医带来给婳七看病。 莫瑜一边等着老御医上门,一边帮婳七整理好身上的污血,虽说婳七身上的伤口又大又深,但是在不碰到她伤口的前提下,将她的身子稍微收拾干净一些还是能做到的。 一直等了许久,莫瑜才终于等到那老御医上门来。 老御医姓许,无方城的人都叫他一声徐御医。而徐御医来到房间后,先是皱着眉闻了闻味道,便皱着眉哼道:“怎么是个女人?难道你们不知道我从不给女人看病吗?”说着,徐御医就紧了紧身上的医用箱,冷声道,“我要回家!” 身侧的付琛赶忙伸手拦下他:“徐御医看都不看,就要走吗?” 莫瑜也走上前来,似笑非笑道:“徐御医怎么就急着走呢,你这是不想治呢,还是说觉得自己多年没有再给人看病,害怕自己医术退步治不好人呀?” 徐御医怒了:“你这女娃娃,怎么说话呢!想我徐御医一生治愈无数病患,岂容你这般诋毁!” 莫瑜面不改色依旧笑眯眯:“无方城内最少见的就是人,平常最多也就是些受了伤的妖精们到你这求些还魂丹,可若是说到治人,怕是徐御医你还真是手生了。” 徐御医哼道:“你这小丫头倒是牙尖嘴利,好好好,老夫现在就让你瞧瞧,让你瞧瞧老夫我究竟会不会治!” 一边说着,徐御医一边走到床边来,坐下,见到婳七的胸口如此大的伤口便吓了一跳,当即正了颜色,赶忙帮婳七整理起伤口来。 付琛此时早已出了房门,而莫瑜则心急得坐在一边,看着徐御医帮婳七治病,说也奇怪,徐御医帮婳七把了半天的脉,脸色却越来越奇怪起来,半晌,才见他脸色古怪得侧头看向莫瑜说道:“你确定……这姑娘是人吗?” 莫瑜眼皮一跳:“徐御医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御医冷哼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 莫瑜脸色凝重地看着他。 徐御医见莫瑜这付模样,便知莫瑜定然也是不不知情的,否则,岂会这般……徐御医的口气软了下来,叹气道:“这姑娘连心脏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是人。” 莫瑜愈加震惊,竟是直直地看着徐御医,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徐御医道:“这姑娘不是人,所以就算胸口中了这么大的伤,老夫也可以把她救活。”又哼了一声,瞥了莫瑜一眼,“老夫的医术高明,你这小丫头休想诋毁老夫的名声。” 说罢,徐御医这才又继续帮婳七包扎伤口去了。 莫瑜听得徐御医的话,却是久久都没有回神。 她不由得又回想起当初婳七第一次来如意厨房时的情景。那日满城飞花,正值春季,整个无方城都被街道上的迎春花花瓣所铺满。 莫瑜亦站在如意厨房的门前,开始懒洋洋的晒太阳。 经过整个冬天的慵懒后,好不容易开出了花,便让莫瑜心生欢喜。无方城的冬季虽不寒冷,甚至依旧温暖如春,可万物都凋零,除了温度,万物的萧索程度和人间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莫瑜正在门口眯着眼睛看着空气中缓缓掠过的淡粉色花瓣时,眼角余光突就见到一位女子一路朝着如意厨房走来。 这是一位很特别的女子。一袭红衣,一瀑黑发,面容看不真切,可就是让莫瑜觉得,这是一位特别出众的女子。她身上穿着战国长裙,一步步走到莫瑜身边来,然后停下,只看着莫瑜笑得恣意。 莫瑜此时才看清她的面容。却见婳七脸上竟是狰狞一片,十分骇人。可偏偏这么一张丑陋的脸上,她的右眼却漂亮得不可思议,整只眼睛都泛着流光溢彩的光。宛若含着春泪的芍药,让人舍不得转开视线。只是那双眼睛中包含了太多东西,让人根本就读不懂。 婳七走到莫瑜身边停下,骄傲又自负得微昂着下巴,挑唇轻笑道:“店家,春日苦短,可愁事漫长,不知店里可有香酒,能供我喝上几杯?” 莫瑜瞬间就对这女子的气质所折服。她亦笑回:“薄酒小菜,三两一壶。姑娘请随我来。” 一位外表丑陋,可气质却鼎好的女子,相当有趣。且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个故事,亦因此而显得格外神秘。 婳七总是喜欢喝酒,可说也奇怪,这么一个女子,竟是怎么喝都不会醉,甚至于那双微挑起的漂亮眼睛,竟是越喝,看上去就越清醒。 她总是喝着喝着就笑了,可这笑却是发自肺腑的苦笑,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心疼。 婳七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走到如意厨房来,可既然来了,那便放开了肚子喝酒便好。也许等酒困了睡上一觉后,她便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婳七和莫瑜似乎养成了一种默契,彼此都不询问对方的事。婳七不问莫瑜如意厨房是什么地方,莫瑜也绝不多问婳七究竟是什么来历。彼此之间,相当和谐。 可如今,婳七被人伤成这样,莫瑜却第一次对婳七的身世感到好奇起来。她实在不想看到自己的朋友遇难。她不想让婳七来如意厨房求欲望,是为了不让婳七迷失在自己的欲望里,可如今来看,与其让婳七不明不白地丧命,莫瑜倒是宁愿让婳七沉迷在如意厨房的有求必应里呢! 莫瑜看着婳七躺在床上惨白的侧脸,心中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第73章 过往 第二日早晨,德叔已经做好了早餐,正是一大锅白粥,十二道小菜,以及水晶包。除了这些,亦有长亭最爱吃的干汤圆。 莫瑜微挑眉:“德叔怎么准备起干汤圆来了?长亭可未曾回来呢。” 付琛正坐在桌边吃着油条,闻言,不由对着莫瑜身后挑挑眉,示意莫瑜往后看。 莫瑜瞬间转头望去,却见此时身后,从后院一直走来的,可不正是许久未见的长亭吗! 望着骤然出没的长亭,莫瑜不由拉高了声音,惊喜道:“长亭!你何时回来的?” 德叔看着莫瑜眼中发出的亮光,不由和付琛对望一眼,二人十分默契地交换了额一种‘你懂的’的眼神。 自然,这些莫瑜都是看不到的。她依旧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长亭,看着长亭身上的白色月牙锦纹长衫,忍不住甜甜得笑了起来。 长亭走到莫瑜身边坐下,挑唇笑:“昨夜回来的。”又弯着眼睛看着她,“出门游历,路上遇到了熟人,便耽误了一二。” 莫瑜好奇:“熟人?是谁?” 长亭道:“二郎神。” 莫瑜道:“二郎神定是留你吃饭了!” 长亭道:“二郎神和玉兔精闹分手。” 莫瑜张大嘴:“啊?” 长亭道:“因为二郎神打了玉兔精的爱豆。” 莫瑜:“……她还有爱豆?” 长亭道:“二郎神把齐天大圣打了一顿。玉兔精很生气。” 莫瑜睁大眼:“齐齐齐齐天大圣?!他他他他也是我偶像!” 长亭道:“需要我去帮你要个签名吗?” 莫瑜眼睛亮得像灯泡:“真的可以吗?!” 长亭道:“不可以。” 莫瑜:“……哦。” 长亭道:“不过我的签名我倒是可以给你。” “……”莫瑜干咳两声,默默得喝着碗里的粥。 既然长亭回来了,莫瑜便将婳七的事跟长亭说了一遍。长亭并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只点了点头示意明白,便直接回了房。莫瑜本想着,若是婳七果真有难,她便去求长亭帮忙,再让长亭给婳七打个友情价。 可长亭这般淡漠,却让莫瑜有些忐忑起来。思来想去,莫瑜干脆还是先端了早餐去了婳七的房内,先看看婳七情况再说。 昨夜婳七叫了后院的一只小果子精来帮自己彻夜照顾婳七,所以此时等着莫瑜回到婳七房内时,便发现婳七竟已醒了。只是依旧虚弱,嘴唇苍白,脸色亦是相当憔悴。 她目光放空得躺在床上,直到听到动静,才缓缓看向了莫瑜。 莫瑜将手中的粥放在床头,柔声道:“感觉好些了?” 婳七嘴角勉强勾勒起笑的弧度,她自嘲道:“说来也怪。每次我来到如意厨房时,总是我最脆弱的时候。” 莫瑜抓住她的手:“别乱想,先将这伤养好了。” 从来都是坚强如斯的婳七,此时此刻眼中竟流露出了点点脆弱和湿润,她的声音泛哑,反握住莫瑜的手,轻声道:“阿瑜,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莫瑜心底一恸,急道:“什么苦,你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你!” 婳七突然就侧头打量这一处房间,转了一圈,方才又将目光放回到莫瑜脸上:“如意厨房,究竟是什么地方?” 莫瑜道:“你当真要知道?” 婳七点头:“告诉我。” 莫瑜道:“如意厨房,可以满足任何人的愿望。只要——你能支付得起足够的代价。” 婳七睁大眼,大抵是在消化这个消息。直到半晌,才见她荒凉一笑,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每次来如意厨房时,总是在我心境摇摆不定的时候……” 莫瑜道:“你想求什么?” 婳七的眼角落下了泪来,她从来都笑得自负,冷艳骄傲,可此时她却脸色枯槁,目光死寂。让莫瑜每多看一眼,都觉得心酸。 她和莫瑜的手始终紧握没有分开,似乎这样就可以给她足够的力量。她目光愣怔地看着头顶的梁木,低声道:“我给你说个故事,你可想听?” 莫瑜喃喃道:“婳七……” 婳七却仓皇一笑:“这故事,一点都不动人,不过是个愚不可及的故事罢了。” 莫瑜心底微叹口气,道:“你说,我听着便是。” 婳七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大抵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她的声音在房间中激荡开来,不知不觉中便将莫瑜的思绪也拉到了她的故事中。 * 战国年间,齐燕之争终于有了结果,由齐国大胜告终。百姓们终于可以在此四月天春季景,享受难得的和平。 嵊州小镇,青石板路尽头,正是一座小院。院中桃树风姿正好,粉红深绿,夺人视线。这小院内却是住着一位独特的女子,正是十分奇特的易容师。 而等婳七的客人找上门来时,她正慵懒着身子半躺在桃花树下,喝着去年秋天埋在树下的果子酒。这酒十分好喝,端得是满嘴生香,让人不醉自迷。 三两桃花趁着春风爬上婳七的妖娆红裙,若是她的面容未毁,此时的婳七定称得上是画中人。 可惜,她的面容早已毁尽,如今的她满面狰狞,疤痕骇然,莫说上次出门将一三岁小娃给生生吓了哭,就连婳七自己,都不敢多照一刻钟的镜子。 这客人进了院子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前方的易容师婳七。不想这传言中的易容师竟是个这般狰狞丑陋的女子,这客人的眼中瞬间便露出了一丝诧异。不过很快便被她给压了下去。 婳七微微笑着端坐起身,看着这客人慢慢坐在自己对面,而后细细打量她。这女子长得好看,虽说不上是大家闺秀,但绝对可算是小家碧玉,宛若那皎洁水仙花,楚楚动人。这样的容貌,婳七当真瞧不出还有什么缺点,眉眼笔唇都配合得刚好,脸型也是标准的瓜子脸,符合所有人的审美标准。 “姑娘,”她坐在婳七对面,率先开了口,眉目之中含着散不开的哀愁,口吻接近乞求,“这世间只有你能帮我,我,我要改变容貌,你是易容师,你定能帮我的……” 婳七微皱眉,为难得表示她的五官已经非常非常完美,并没缺陷,她根本无从下手。哪知,她却立马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 咳。既然有银子,那便不同了。 “你说吧,你对你的五官何处不满意,我帮你解决了便是。”婳七清了清嗓子,“但你的五官本配合得很好,若是手术之后你后悔了,莫怪我未曾提醒你,我九居可没有后悔药售卖。” 那姑娘显然是铁了心要整容的了,再三像婳七保证定不会找婳七麻烦故意找茬,而后,又让身边的小丫鬟手中拿过了一轴画卷,而后将画卷缓缓展开,指着画卷正中一袭白衣倾城似雪的女子,对婳七说:“姑娘,我便是想整作这般模样,你可愿意帮我?” 桃花翻飞,婳七望着画中女子有着片刻愣怔。 许久之后,她终回过神,掩去眸底促狭,只是笑容仍然有些僵硬。婳七轻笑着道:“可以是可以,可差不多已算是换了张长相,手术风险大,你当真愿意?” 岂料这女子却是十分决绝:“愿意!我定要易容成这副模样,否则我便不离开这!” 一番聊下来,婳七总算明白了个大概。这女子叫柳依依,此番要整作画中女子的模样,不过是为了要博得她口中夫君‘僵郎’的宠爱。婳七淡笑不语得看着她眼中的卑微与渴求,将她喂下麻醉药,让她躺在手术床,而后便大刀阔斧得整起容来。 易容师,亦称整容师,专为自卑男女排忧解难。以刀为笔面作皮,刻一笔入眉眼,划一刀易骨肉。身为一名易容师,婳七显然是专业的,当真可算得上是一名专家。 三月之后,柳依依脸上的蒙纱被拆开。如今她的脸,以从先前的小家碧玉,直接进化成了倾国倾城。 同她告别前,婳七笑着问她:“你可曾想过,若是你还是不能得道他的爱,又该如何?” 她坚定得回复婳七:“不会的,方郎此生最爱的便是那画中女子,就算我得不到他的心,就算是替身,我也无怨无悔。” 说罢,这女子便走了。 婳七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消散在她的视野中。她这才痴痴地笑了起来。 她没有告诉她,那画中的女子,是婳七自己。 她没有告诉她,她所念的僵郎,此生定不会爱的人,亦是婳七自己。 所以,就算那柳依依将自己易容成了她婳七的样子,又有什么用呢……他不会喜欢她,永远都不会。 而对于婳七能淡定从容得将那柳依依的脸一刀一刻得整做她自己的模样来看,她果然能担当得起易容师专家的称号。 * 婳七自小便生活在野兽堆里,日日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饿了便吃野果,乏了便随意进入一个山洞睡大觉,无趣了便去和隔壁的三只小熊玩老鹰捉小鸡儿,日子过得不得不说非常充实。老狼小虎金钱豹,全都是婳七的朋友,各个都待她极好。只可惜,好景不长,婳七的美妙日子终是被打断。 大抵是十二年前,彼时的婳七,正巧八岁。身上裹着的那两圈绿叶是老黑熊送婳七的礼物。大抵是因为他瞧婳七可怜,身上连毛都没有,所以才会给婳七圈了两圈杂草给婳七当衣裳,堪堪遮住婳七的小胸膛和婳七的小屁股。 为了作为报答,婳七便和他一同滚了两圈泥土地。正要起身,可一眼,便望见了不远处躲在一颗粗壮树干后的少年。 一席华服,双眸幽深,阳光斑驳洒在他身上,逆出一席优雅的光。 婳七呆呆得看着他,实在是有些不明白,为何婳七在这片山头撒泼了这般久,却从未见到过这般俊的动物。 可不等婳七上前找他说话,他却已径直走上前,手中还握着一把锋利泛冷光的利剑。 婳七心中一急,赶忙示意身边黑熊快些逃开,小黑熊以为婳七有危险,嗷嗷叫着就向着那少年扑去,可惜那少年的剑竟这般快,不等婳七有所反应,小黑熊的胳膊已然受了重伤,婳七心中一沉,用眼神示意黑熊快些逃走,而后颤抖着身子,看着他一步一步向婳七走来。 婳七身心皆颤,以为他也会伸出长剑一刀结果了婳七,可他却只是蹲在婳七身边,而后,慢慢眯起眼,打量得婳七。 他的目光很炙热,婳七有些害怕,不禁咽下了一口口水。他的双眸宛若深井,一眼望不到头,更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究竟是何种意思,只是,在婳七发愣之时,他突而又轻轻笑了笑,像是空中艳阳终于照耀进了那幽深的古井中,刹那芳华。他伸手来揉揉婳七的脑袋,柔声道:“定是被那禽兽吓傻了。” 而后,他又说:“随孤回府吧。” 一切都是如此顺其自然。 他可怜婳七独自一人沦落荒野,要带婳七回府。但说实话,彼时的婳七并不知道府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在婳七的认知里,供人居住的地方不叫房屋,更不叫府,而应叫山洞。不过婳七并未将疑惑说出声,只是愣愣得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身后还跟着一群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人,毕恭毕敬得垂首于身后。 府邸很大,是婳七从未见过的模样;婳七亦是第一次知道世间竟有这般好吃的伙食,温暖又喷香,和山中的那冷冰冰还泛酸的野果子完全不同。 吃饱之后,婳七泡了婳七人生中的第一个热水澡,氤氲热气洒在婳七身上,将婳七包围在中央,婳七从未觉得如此温暖。洗完澡后,旁边一个大姐姐还十分贴心地帮助婳七穿上了精美的衣裳,可婳七仍是舍不得小熊送给婳七的那两圈树叶,想了想,便将那两圈树叶小心翼翼得放在了一个放格中,而后塞在了床底下。换上新衣服,婳七躺在这般大又柔软的床上打着滚,许是因为被褥太柔软,困意袭来,婳七竟直接睡了过去。 这一切当真太美好,等婳七从梦中睡醒,天色已暗,仆人拉着婳七的手,带着她一路走向了书房。 明明灭灭的烛火下,婳七再次遇到了这个少年。 婳七想,这一切,都是他送给自己的,他真是个好人。 “你来了。”他从书中抬起头,浅笑看着婳七,一如白日里所见的那样,宛若被艳阳辉映下的积雪,夺人眼球。 婳七手足无措站在他的书桌前,有些紧张。 他说亦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婳七,许久,终于对婳七招了招手:“过来。” 婳七扭捏得绕过书案桌走到他身边去,他揉了揉婳七的脑袋,而后白皙长指轻轻抬起婳七的下巴,对婳七柔声问:“可有名字?” 婳七摇了摇脑袋。 他轻轻握住婳七的手心:“你软若无骨,媚态天成,宛若画作,孤乃是初七这日救得你,不若赐名婳七。” 婳七依旧呆呆得看着他。 “你可知道孤为何要救你。”他继续说,“婳七,孤要你帮我做事,用你的妩媚,去帮孤做一件事。” “什么事?” 他笑笑,继续说:“孤乃是齐国太子辟疆,你只需完全信任孤,听孤的,一切便可水到渠成。” 而后不等婳七反应,他已挥来门口的小丫鬟,将婳七带了出去。 只是从那之后,他开始派先生教导婳七识字,等到婳七十岁,他开始教婳七身形舞蹈,日日锻炼,磨得婳七脚上全是血泡。可若是婳七将那一个旋转做到了位,他定会露出一个笑意,而后夸奖婳七。 婳七想,他成日都不笑,并不利于身心健康,遂,婳七愈加努力得旋转跳跃,只为了期待他看到婳七成功后的一个浅淡笑意。 可惜好景不长。辟疆在婳七十二岁那年,遭到刺杀,一个阴冷的刺客将一把长剑刺入了他的心脏,他的心脏直接破裂,似乎已经无力回天。 婳七可却知道有法子能让他重新苏醒。那一日,婳七俯身趴在他的面前,颤声问他:“辟疆,我可以救你,那……那你会对我好吗?” 辟疆的思绪已经开始凌乱,他的浑身都浸泡在鲜血之中,可对婳七说话时的声音,却依旧这般温柔:“阿七,就算,就算你不救孤……孤,孤也会对你负责……”鲜血四溢之中,他的笑却像是世间最让人上瘾的丹药,让婳七沉沦,“待孤去了……孤,会让陈四将你安顿好,保你一生衣食无忧。”说罢,他便虚弱得闭上了眼睛。 婳七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在他的心中,是有分量的。他竟到死了,还在惦念着自己。婳七双眼泛泪,鼻尖酸涩地 在他唇瓣印下一个庄严更敬重的吻,然后垂下眼,一点一点抚过他的五官,看着他越加成熟的脸庞,心口终于泛滥出漫天痛意,婳七仰头轻轻一笑,在他耳边坚定道:“辟疆,你不能死,我不想你死!” 而后,婳七拿起怀中的匕首,亲自刺入了自己的体内,形式庄重地亲自对他续了命。 而这一次续命,要了婳七大半条命。 这一点,从婳七胳膊上与生俱来的金凤凰竟然化作了黑凤凰中,可见一斑。不过婳七觉得这并无什么,毕竟这只相比凤凰更像火鸡的胎记,并没有辟疆在婳七心中的分量重。 而辟疆病愈之后,亦是对婳七究竟是如何救活自己的感觉很好奇,可他三番两次问了婳七,她却总是不答。久而久之,辟疆也便随了她的性子,再也不再过问此事。 时间流逝,婳七长相愈加妖娆。于是慢慢的,辟疆便开始教导婳七如何将骨内媚香发挥到极至,如何魅惑男子,让男子爱上婳七。 婳七虽然觉得学这些有些乖乖的,可她还是用心去学,日日努力,婳七不喜欢他失望的模样。 而等到婳七终于学有所成时,婳七已到了十五岁。 十五岁及笄那日,辟疆轻轻抚摸婳七的脑袋,只是看婳七的目光甚是复杂。他喝了酒,温热的气息含着微醺的酒气喷在婳七的脖颈上,他对婳七说:“阿七,孤当真……舍不得你。” 他将脸埋在婳七的肩上,婳七心中很高兴,亦伸手回抱他:“辟疆,阿七也很喜欢你。” 可辟疆却浑身一颤,突然猛地将婳七狠狠推开,眸中眼神凌厉更幽暗,婳七仓皇失措得被他推倒在地,他的眸中倒映出此时的婳七,一袭曳地白色长裙,黑发红唇,如是惊艳。 “来人,带小姐下去。”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嫌恶,似乎再看婳七一眼都像是脏了他的眼。 婳七不明白辟疆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就对他如此态度。可婳七却被软禁了。软禁在了她的闺房内。饶是婳七喊破了嗓子,也没能换来辟疆来看看自己一眼。 倒是过了几日后,前方突然就传来了消息,说是太子殿下要将婳七送出府去。 婳七心底一钝一钝得疼,仿若是被什么压着胸口一般,让她喘不过气来。可她却在也没有对着门口呐喊要再见辟疆一眼了。因为她知道,是辟疆不要她了…… 第74章 无心之人 婳七被送到了燕国。入了燕国后宫,成了燕王哙的一名美人。 哙长相温润,看上去总是笑意吟吟,可那双眼睛却十分幽深,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大抵是因为婳七来自燕国,所以待婳七甚好。 尽管他有十余个大小妻妾,可他依然日日往她这跑。只是他要同婳七做的事,婳七并不喜欢,遂一次都没有让他得逞过。又是一日,他再一次将婳七压在床上,表情有些决绝,他说:“阿七,你既已入了宫,便是寡人的人,这是你的责任,你无法逃开。” 婳七有些生气,目光泛冷意:“我讨厌别人触碰我,你莫要让我讨厌你。” “哈哈,当真是天大的笑话!”一向温温润润的哙第一次变得阴沉,他的眸中杀机四伏,狠狠握住婳七的下颚,冷笑道,“齐国太子便是这般培训你的?” 婳七一愣:“那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辟疆他培训你时……是什么样的?”他的声音很冷,带着说不清的寒意。 “他是他,你是你。他触碰我,我不反感,可除了他之外的任一个人触碰我,我都厌恶。”婳七迷茫得看着哙,可心中却隐隐有一个念头破土而出。 他不可遏制地打了婳七一个巴掌,掌掴得婳七的左耳都发出阵阵耳鸣,哙讥诮着说道:“你竟对辟疆动了情?真是愚不可及的蠢妇!他不过是想利用你来对寡人的燕国示好,好让寡人对他暂时失去戒备心,你不过是一枚棋子,竟也妄谈感情?!” 哙的话让婳七愣怔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她其实隐约间明白辟疆究竟是想做什么,可总是琢磨不到要领。她出入尘世,根本不懂人心。总觉得辟疆对自己好,那她就该相信他。 直到哙此刻的话,算是将最后的遮羞布都给扯了下来,赤裸裸地将事情真相揭开给婳七看,让她心痛如绞,痛至心扉。 至此,婳七终于明白了八岁那年他要婳七做的事究竟是什么,他要婳七迷惑君王,魅乱后宫。这七年的谆谆教导,也不过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培训,而婳七却以为往昔岁月中同他的缠绵耳语,亦只是一场虚伪的逢场作戏。 婳七傻傻得笑了,可恨自己智商不足,竟没能快些回过神来!如今自己已被锁在这深宫内院,再后悔也不过是惘然…… 哙扔下此时呆傻的婳七,直接拂袖离去。婳七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底却有道声音在不断和自己说,对啊,你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棋子,婳七,你早就该清醒一点。 可是,爱情究竟应该怎么清醒呢?她从那么小开始就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来,她和他相处的日日夜夜都让她沉沦,辟疆望着她时的眼睛,是她见过的最温柔的东西…… 不,不,她不相信。她不能只听信哙的一面之词,她应该相信辟疆。辟疆对她说过,只要她能回到齐国,他就会继续对她好的! 婳七的眼中逐渐升腾起了一股邪气,日头大好,明亮的日光透过窗户斜斜打在婳七的身上,映衬得婳七的脸一派鬼魅的凄美。 三日后,夜。哙忙完国事,又一次踏入婳七所在的听雪殿。 听雪殿内,烛火辉煌。一反往日的清冷,这一次,哙才刚走入殿内,就却见前方半透明的纱帐下,有一道朦朦胧胧的窈窕身姿,带着致命的诱惑,正在昼若白日的烛光下跳着舞。 这是一种很魅惑的舞蹈。哙负手站在原地,看着婳七身着薄纱抹胸十二指花裙,瘦削的胳膊,深邃的锁骨,以及,沿着锁骨一路凸出的胸脯,酥胸半露,目光惑人,浑身上下都在透着一股无声的邀请。 哙挑唇凉笑,终于大步走上前去,直接掀开了这一层碍事的纱,直接站在她面前看着她。 却在此时,婳七一个旋转的跳跃,便勾勒得身上的纱裙绽放出一个耀眼的弧度,裙摆上的十二指花瞬间鲜活得仿若要从裙布内绽放。她一直都跟在辟疆身边跳舞,舞艺精湛得足以魅惑任何一个男人。自然哙也不能免俗。 婳七的脸上画着精致的桃花妆,眼波流转间望见哙脸上的痴迷色,眼底终是挑起了一抹冷笑。 她不断舞着袖,一边不断靠近哙,最终,便是一个回转间,婳七已直接勾住了他的脖颈,然后仰着头,巧笑倩兮地看着他。 婳七歪着脑袋,眯着眼睛看着哙,半晌,方靠近哙的耳边低声道:“君王,这样的婳七,你可喜欢?” 她说话时温热的气体全都洒在哙的耳畔,让哙不由自主搂紧了婳七的腰肢。 她的腰肢纤细,盈盈不可一握。身段亦是柔软若无骨,确是天生的尤物。 哙挑唇眯眼:“寡人喜欢识相的女子。” 婳七仰头,发出一阵清脆又悦耳的笑意来。她的脖颈修长,此时此刻就像是一只骄傲的白天鹅,引人采狭。哙弯腰将婳七打横抱起,便大步朝着前方的大床而去。 哙将她扔在床上,附身而上,居高临下眯眼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只能是寡人的,记住,婳七,你只能是寡人的——”话音未落,哙的唇已附上了她的,粗重呼吸间,他的吻越来越粗暴,越来越深入,动作狠绝,仿若要将婳七吞吃入腹。 只是等哙的吻细细密密覆盖在婳七白皙修长的脖颈间时,婳七眼中却徒然闪过诡异的冷光,下一瞬,婳七从袖子瞬间划出一把细长匕首,说时迟那时快间便朝着哙的肩膀刺去! 鲜艳的血飞快喷洒而出,瞬间就染红了婳七的眼睛,哙吃了剧痛,瞬间便脱离了婳七身体,下意识地对着婳七挥出重重一巴掌后,这才一边捂着肩膀后退,一边不敢置信看着床上被自己一巴掌打得唇角流血的婳七! 哙脸色因失血而变得惨白,一边寒笑道:“好!好一个贞洁烈女!婳七,既然你这般想要了寡人的命,那寡人就成全你,看看是你先死,还是寡人先死!” 那一日夜里,深秋天气,夜风寒冷。天子震怒,一道圣旨令下,将此妖妃执以火刑。 被绑在干柴堆砌的高架之上的婳七,看着远处宛若坟墓的宫殿,终于笑出了声,婳七原本不怕火,可自从她三年前帮辟疆续命之后,婳七便怕及了火。 便是这一场大火,烧了婳七三千青丝成灰,肌肤焦灼,容貌尽毁。炙热的火焰在她身上灼灼燃烧,仿若不将她烧成灰烬就誓不罢休。 许是上天怜悯,就在婳七快要破散之时,突有一场大雨磅礴而下,千军万马般铿锵而来,堪堪将这一场火刑止了下去。 火刑现场,一片狼藉。 众人皆以为婳七已化作了灰烬,可他们却不知道,婳七并没有因此而死。当日入了夜,被火灼得浑身漆黑的婳七挣扎起身,一路摇摇欲坠地逃到了附近的山上。幸得农家妇人救命方才活了下来。 而等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婳七想方设法回到齐国国都,不等她还未进了那王府的门,婳七便看到自己爱恋了七年的男子从马车中而下,怀搂如花美眷,眸中风流倜傥。 所有希望,在那一刻全都飞灰湮灭。她曾为辟疆设想过无数的借口,麻痹自己辟疆不过是身不由己,可到了如今,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那一夜,婳七颓败坐在王府门前一整夜,清晨的露珠在她身上,却让她的脑子越来越清醒。 辟疆不爱她,他不过是将她当做了一枚得心应手的棋子。是她涉世太浅,才会被辟疆的表象所蒙蔽。 她应该放过辟疆,更放过自己。 婳七原打算就此回去那深山老林中。可人间好歹有美酒佳肴,有往来过客,深山老林却只有山洞与野果。遂,从那之后,婳七便成了一位行走人间的易容师。 只要你有足够的银两,她便可将你易容成任何你想要的模样。 婳七行走人间,靠帮客人易容来换取银两。她接过很多很多的客人,有为了成为戏台柱子的小生,有害怕年老色衰的高门贵女,亦有想要靠容貌改变命运的穷家女。各式各样的客人,让婳七阅遍人生百态。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婳七喝一口佳酿果酒,弹两曲缠绵小调,捡三朵落英别发间,心中却在想,七年前的一切荒唐,早就该散。 至于那柳依依,婳七已尽了自己的绵薄之力,希望辟疆看到她的容貌之后,不会将她拖出去一刀砍了。 想及此,婳七干脆继续喝酒赏花,醉生梦死,一心就等着新客人上门求整容。 而大抵是过了将将七日左右,确实又有客人上门来了。 只可惜,这次上门来的,依旧是柳依依。 看着重新坐在婳七对面的风华美人,婳七的目光有些凉,声音亦是凛冽:“姑娘或许不知,同一个客人,我酒居可不招待第二次。” 区别上次的乞求,这一回,柳依依的眉目夹着怨恨,只听她凄厉道:“我求求你,你再在我的手臂之上绣一朵黑凤凰,僵郎,他,他就快是我的了——” 她的声音让婳七有些反胃,婳七讽笑道:“姑娘,我酒居只能给您提供一样,你是要这整后的容貌,还是要手臂上的黑凤凰……请挑选吧。” 柳依依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婳七的眼神,无比怨毒,仿若婳七才是那个不让‘僵郎’爱上她的罪魁祸首。 “哼。”她突然诡异一笑,口吻诡谲,“你不过是个易容师,你信不信,我随时都可以让你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婳七无聊得打了个哈欠,而后用扫帚将她轰出了家门。桃花翻飞得越加厉害,婳七慵懒半趟在躺椅之上,这样的日子,当真是惬意。至于柳依依……婳七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太想理会一个疯女人。 日子似乎趋于平静。 可七日之后,婳七的酒居,再一次迎来了不速之客。 这一次,来者总算不再是柳依依。可……婳七看着对面站着的那男子,默默叹了口气,她倒宁愿还是柳依依。 “听说姑娘擅长易容整貌之术,可是当真?” 七年未见到他,他依旧俊美如往昔,只眉目变得愈加深邃,仿若蒙上了一层岁月的光。 七年过去,他变得越来越贵气,可婳七却已经残缺得不成模样,变作了走在大街上,都会把小孩吓哭的无盐之女。 他就站在婳七对面,这么看着她。只是和七年前不同的是,此时的他已成了齐国之王,身份愈加尊贵,周遭亦愈加气派。 “奴家正是易容师。只是公子长得这般俏,奴家着实瞧不出公子的面容还有哪里需要整改。”婳七捂唇轻笑,语气挑逗。 辟疆慢慢眯上眼:“前几日,是否有一叫柳依依的女子,上门寻你?” “唔,容奴家想想。”婳七做作得伸手去揉太阳穴,半晌才道,“哎呀呀,是有这么一位,这是怎的了?” “哼!”却听他一声冷哼,眸中似有杀气,“我要你将她的脸改回来。” 婳七挑眉,无视他,而后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笑得故作妖娆:“呵呵,可惜奴家的易容之术,并无返工的余地呢……” “放肆!”他嫌恶得看着婳七,面上尽是反感之色,“易容之术太过妖邪,来人呐,将这妖女带回去!” 一声令下,周围瞬间涌来无数官兵打扮的男子,将他簇拥在其间。 婳七站在这里看着如是冷情的他,胸口再次泛起无以名状的空洞疼意,婳七垂下眸,任由周围士兵将婳七关押进了皇宫密牢。 说实话,密牢内的空气并不好闻,可悲哀的是即便婳七明知这残忍事实还非要逼迫自己呆在这里。因为,婳七的牢门外,辟疆正看着她,负手而立。 一席问话下来,无非是婳七姓甚名谁,芳龄几何,来自何方,家中境况……就在婳七懒懒散散得一一解答完后,又听他问:“何谓易容?” 这个问题总算稍微能提起婳七的兴致,婳七娇娇一笑,软声道:“所谓易容,及整形。你若是觉得眼睛不够大,鼻子不够挺,嘴唇不够饱满,随时可来找我。只需我用刀子在你脸上割几刀,保证你从小丑女变小美人,小美人变大美人,大美人变倾世美人……以此类推。” 辟疆脸色阴晴不定,许久后才嗤笑一声:“姑娘莫非未照过镜子,最该整的,只怕是你自己。” 婳七挑挑眉,不以为然:“医者不自医的道理,莫非皇上不懂?” 他不说话了,阴着脸甩袖而去。 婳七耸耸肩,坐在监牢一角,闭目养神。 婳七本打算第二日便离开地牢,毕竟这种牢狱根本奈何不了婳七。可第二日一早,不等婳七离开,辟疆已重新站定在了牢门外。 从他喋喋不休同婳七说话这一点来看,他是打算跟婳七进行长时间的牢狱谈心。 婳七这人,一向随意惯了,他要谈心她便陪他,寻思着手上也没有什么急事,遂也就安下心来,一心一意得同他闲侃。 前五日,他一心一意教育婳七女人家还是找个好人嫁了才是正经,莫要从事这般不正当的妖邪行业,一直到了中间的五日,才转而咨询婳七一些心理问题,譬如女子对待男子的心理是如何的,女子所求的究竟是什么,如何才能证明那个女子究竟喜不喜欢自己……云云,等到婳七好不容易费尽唇舌解释一番后,他却又沉默了,说这一切早已太迟。到了最后五日,他来看婳七的时间已变得很少,偶尔才来狱中看婳七一次。婳七心想,时辰也以差不多,婳七应该动身打算回家。 这一日,婳七正打算好好睡一觉来养精蓄锐,以便第二日婳七好准备脱身。 可等婳七迷迷糊糊睡觉之时,辟疆却一路横行冲了过来,双眸依旧幽深,嘴唇比以往都要红润,大老远的,一股酒气就已扑面而来。 最后,他坐在婳七身边,不由分说便搂住了她的腰。婳七被他吓得睡意全无,刷得一下坐起身来就要推开他,可是,就在此时,婳七听到他一声一声颤抖得呼唤自己的名字:“阿七,阿七……” 胸膛之中再次泛起阵阵空旷之感,推开他的手不自觉间已停顿了下来。婳七低头看着他,看着这张面如冠玉的脸庞再一次同婳七咫尺之间,可婳七却明白,她已不会再犯傻。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习惯独自一人的潇洒欢愉,根本无人能闯入自己的生活。 “阿七,是我……是我对不起你。”辟疆似乎入了魔障,嘴中一直反反复复念着的,全是这句话。 七年前的那场大火,所有人都以为婳七已死了,他自是不例外。所以婳七想,他这般害怕,定是怕自己的鬼魂回来找他索命,觉得心里有愧,遂这才会这般害怕,不然你看,他的手都在发着抖哩。 “我不是阿七,我叫阿酒。”婳七轻轻纠正他,尽管她知道他听不到自己说的话。 就这样,她们竟然就这么相拥着,在狱牢中坐着睡了一个晚上。 第二日,辟疆的脸色很难看,他复杂得看了婳七一眼,婳七当即保证绝对没有听到王爷一直叫着阿七整整叫了一夜的呐喊声,可他的脸色却更黑了一层,直接拂袖而去。 婳七甚是无语,却也不想再理会他,因着昨夜一晚上没有睡好,便又躺在石头床上补了一会觉。可这一睡去,等到婳七再次转醒时,天色却已滑到了黄昏时。 浓浓得叹出一口气,婳七三下五除二得解开了牢房的锁,大摇大摆得走了出去,密牢的暗牢没有狱卒。遂,此番婳七异常顺利得一路摸上了皇宫的御花园。 皇宫甚大,到处都能看到宫人在忙碌着走来走去。因着婳七此时皆是冲着最隐蔽的路线一路而去。好不容易眼看就要穿过后殿,可千算万算,婳七却始终没有料到,在这处宫殿的拐角之处,婳七竟能和燕王哙撞了个满怀! 更可怕的是,哙显然还喝了酒。而后婳七才明白,原来这日,辟疆在宫中设了宴,请了燕王来。此时燕已和齐国达成协议,哙亦成了辟疆的手下败将,只是哙此人并不是一个会轻易诚服之人,所以辟疆对哙总是多有堤防。 婳七下意识就要避开他,哪知,他竟一把拂过婳七的身体,闭目闻了闻婳七脖颈间的体息,才醉熏道:“你……可是婳七?” “不,不不不是,您认错了人。”婳七浑身冷汗涔涔,七年前的那场大火便是拜他所赐,那样可怕的场景她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是么……”哙的声音黯哑低沉,可哪里料到,他竟趁婳七不注意,一下子拉开了婳七的衣衫袖子,婳七受惊后退一步,伸手阻止他的手,奈何他的手劲却这般大,不单将她牢牢禁锢,还将她的衣服袖子尽数撕扯了下来。 瞬间,覆盖了整条手臂的被火灼烧后留下的狰狞痕迹,这般毫无遮拦得暴露在了空气之中,可任凭这黑灼的烧伤疤痕如何刺目,胳膊上方这只黑色凤凰胎记依旧刺目。 哙的酒,瞬间就醒了一半。 他颤抖着手抚过婳七的手臂,沿着那曲曲折折婉婉转转的烧痕,一路向上拂去。炙热的手心温度却刺得婳七浑身泛冷,背后逐渐升腾起的确是一道比一道还要汹涌的骇意。 七年前的那场火刑,将婳七浑身上下烧灼得体无完肤。她是真的,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 “阿七,是你,果真是你!”哙的声音混杂得酒气传来,斩钉截铁,让婳七骇然。 他的手掌最后附在婳七胳膊上的灰色凤凰图腾上,反复摩挲。婳七因为太过害怕,眼中都泛了湿意。她赶忙抬起头来,不想让自己在哙面前哭出声,可视线所及之处,她却望见辟疆正面色复杂得站在不远处,脸色惨白。 完了,婳七想,哙定会再一次把婳七抓起来施以火刑,只是不知这一次自己究竟能不能成功死去……向自己这样的人,连婳七自己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死。 而就在婳七衰神之际,辟疆大步走上来,冷冷地对哙道:“燕王,你喝醉了。” 哙却目光阴森地看着辟疆:“喝醉了?哈,到底是我喝醉了,还是你齐王殿下而本王当猴耍?”不等辟疆再说话,哙咄咄逼人地冷冷道,“是你救了她?” 辟疆甩袖冷怒道:“燕王你清醒一点!当初是你亲自烧死了婳七,如今你将酒姑娘错认成了婳七,竟还要错怪孤救了婳七?!燕王,你是不是太可笑了!” 哙被辟疆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直到半晌,“哦?是么……”哙依旧半眯着眸,面容泛冷意得盯着婳七,“看来当真是寡人喝多了酒,竟出现了幻觉。” 婳七被他看得一身冷汗,但仍附和道:“对,对,我叫阿酒,不叫阿七。” 哙却不理婳七,只是再次深深得看了婳七一眼,而后,转身甩袖离开。 可走了一个哙,还有一个辟疆依旧留在这里呢! 辟疆依旧负手而立,脸色难看之极。他的双眸一如往常般幽深,宛若两口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古井。他突然就狠狠得钳制住婳七的肩膀,厉声问她:“你究竟,是不是阿七?!” 婳七垂下眼眸,然后,她听到自己说:“我不是阿七,我是阿酒。” “那么,能否请你解释下你这脸是如何被毁的,你胳膊上的黑凤凰又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依旧咄咄逼人。 酝酿许久,婳七终于抬起头迎上去,可怜巴巴道:“我,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了……” 婳七衰着脸色,模样瞧上去十分可怜。 辟疆看着她,许久,终是颓败得垂下了肩,转而将婳七轻轻搂在怀中,拍打着她的脊背柔声道:“失忆了,也没什么不好……” 他以为婳七失忆了。 对于这样的误会,婳七相当得乐见其成。 只是从此之后,他便断了婳七回家的念头。他将婳七安置在了宫中的听雪殿内,而后将酒居中的一切衣物全都打包了过来。时间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八年前。可婳七明白,就算自己住在宫中,又能如何呢。一切都已回不去了,时光早已磨平了婳七的期许,如今的婳七,注定只属于漂泊和自有。 “阿七。”辟疆在婳七耳旁叫她,只听他说,“七年前的火刑,当时孤并不知道……等孤知道的时候,已是月余之后。” 他似乎在试图向婳七解释七年前发生的一切,可婳七却并不是很想了解,是他亲手将自己送给燕王哙的,是将她婳七的尊严狠狠践踏,如今他还摆出这样一副卑微的样子,是给谁看呢。 辟疆轻轻牵住婳七的手,将她搂在他怀中,而后骨节分明的长指不断划过婳七狰狞的脸上疤痕,语气心疼:“你放心,孤定会找到医者治好你。” 婳七沉默,因为她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不开心?”他继续问婳七,“为什么?” “是的。”婳七抬起头来,双眼幽深得看着他,“我能回家吗?” 哪料他的脸色却一下子黑了下去,怒道:“这里就是你的家!” 婳七叹口气,转过身去,不想和辟疆多说什么。 亦是由此,婳七就在听雪殿长久地住了下来,一连三个月,辟疆都宿在了听雪殿内,后宫的其他美人那,他连一步都没有踏入。 可辟疆睡在她身边时,并没有做什么出格之事。只是每个晚上都要搂着婳七入睡罢了。起先婳七相当不适应,可相处得久了,婳七也懒得和他说多什么,依旧自顾睡得深沉。 辟疆后宫美人甚多,大多都是辟疆为安抚朝中大臣,而迎娶得大臣之女。这十余位女子之中,其中又以丞相之女的德贵妃马首是瞻。柳丞相位高权重和,手中握着大量兵权,辟疆若要安抚柳相,便该给予德妃盛宠,方能维持朝廷安稳。 可如今辟疆却一连三个月入寝听雪殿,这让德贵妃起了疑心,趁着这日日头甚好,德贵妃便率着殿内众人,风风火火得朝着听雪殿一路而来。 第75章 凤囚凰 等德贵妃来到听雪殿内时,婳七正坐在殿内的长椅上看着一本怪谈野史。温柔的日光撒在她的身上,映衬得她脸上的伤口格外恐怖。 竟是一个毁了容的女子。 还是一个。她十分熟悉的女子。 德贵妃冷眼看着她,然后,缓缓得朝着她一路走去,脸上的笑意却是越来越寒凉。直到她一直走到她面前,德贵妃居高临下看着她,轻笑着道:“原来竟是易容师婳七姑娘。我还当真是哪个姑娘这般有本事,竟能让殿下荣宠不衰。” 说及此,德贵妃伸出手指抬起婳七的下巴,长而尖锐的指甲就这般抵在婳七的皮肤里,带出阵阵刺痛。 德贵妃靠近她,与婳七四目相对,她眯着眼睛轻笑道:“易容师婳七,你怎的不照照镜子,你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难道也配在殿下的身边服侍吗?” 德贵妃眼中闪出狠厉的光,配上她此时这的倾城模样,竟是如此的违和。德贵妃又道:“我不管你用的什么法子蛊惑了殿下,本宫如今掌管后宫,眼看距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本宫决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说罢,德贵妃重重甩开婳七的脸蛋,诡笑道:“易容师婳七,你信不信,就算本宫要了你的命,殿下他也不会奈我何。” 婳七冷冷地看着德贵妃,从头到尾一言未发。对,德贵妃便是柳依依,而柳依依,就是柳丞相之女。 她的脸上顶着的是婳七原来的面貌,是她自己亲手将柳依依易容成了自己的模样。 婳七看着柳依依的面容,脑中却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恍惚之间,她似乎又看到了当初的自己,执着爱情,执着辟僵,将自己的所有全都倾洒在辟僵身上时的模样。 可她在一次次的背叛里,终于明白,她根本就无法得到辟僵的爱。 婳七别开眼去,淡漠地说道:“我相信,我自然相信。” 德贵妃眼角眉梢都透出得意来:“你倒是识时务。想必你也只是殿下的一只另类的玩物,等你殿下厌了,你也不过是冷宫中的一抹怨魂。” 婳七依旧懒得多理她,看着前方日光洒在地板上的光晕,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德贵妃大抵是见她无趣,半晌便带着人全都走了。 * 德妃以为辟僵对婳七这般特殊,不过是因为辟僵的一时心血来潮,估摸着再过几日便能将这丑陋的易容师抛弃,就像是丢弃垃圾一样再不会多看她一眼。 可德妃终究小看了婳七。从那之后的又三月,辟僵却始终都一心跑向听雪殿,连看都没有多看德贵妃一眼。 德贵妃却不服输,当晚便去寻了正下了早朝的辟僵,想要找他要个公道。 可等德贵妃一路走到御花园,远远便见辟僵一脸柔和得站在御花园内,正弯腰采着一束红木棉花。 阳光打在辟僵的身上,将他八尺男儿的面容蒙上了一层柔柔的暖色。辟僵的面容总是淡淡,眉眼斜入云鬓,特别是那双凤眸,总是深邃幽深。可此时的辟僵却眼角眉梢都带着德贵妃从未见过的柔软,和平时的他根本就判若两人。 德贵妃下意识屏住呼吸,站在角落静静地看着他。 就听辟僵说道:“木棉花色极艳,阿七定会喜欢。” 辟僵身侧的陈公公接话说道:“殿下说得及是,七美人定能看到殿下的一片真心,从而回心转意。” 烈日打在德贵妃的身上,可她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反而有股寒气从心底蔓延而出,不多时便渗透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德贵妃的十指紧紧握住,指甲掐到了肉里去也不觉得疼。直到辟僵握着那一束灼得她眼疼的木棉花缓缓走远时,德贵妃方才回过神来,亦是此时她才惊觉,自己竟已流了满脸的泪。 身侧的丫鬟见她脸色难看,正待搀扶,可却被德贵妃狠狠推开。她跌跌撞撞得回了自己凤栖宫,再未见过任何人。 只是当日天黑之后,德贵妃突然又去了婳七所在的听雪殿,只是这一次,德贵妃的脸色带着诡笑,甚至还穿了一袭火红的红衣,颜色鲜艳,灼人眼眸。 婳七依旧坐在听雪殿内的长椅上,只是这一次她是坐在窗边,只呆呆地看着头顶的月光。 德贵妃再次闯入殿中来,便轻笑着一步步朝着婳七走来,一边说道:“易容师婳七,你这般丑陋,如何配得到殿下的爱呢!你一定不知道,我从十三岁开始喜欢他,如今已经足足喜欢了他七年!”她一边说着,脸上的面容变得痴迷,仿若是陷入了梦魇。 婳七看向柳依依,淡淡道:“可你始终不过是个可怜人。你爱了他七年,那你以为,他也同样爱你吗?” 柳依依眼中徒然爆出一股阴冷的光芒,她仰天大笑,笑声在这宫殿之内显得如此阴森可怕。她突然徒然就靠近了婳七,不过瞬时之间,柳依依的手已扣住了婳七的脖颈,将她紧紧禁锢在胸前! 婳七只觉得有一道刺眼的刀光朝着自己迎面而来。她心中猛地一惊,想要下意识避开,可对方却将她禁锢地这般紧,这把泛着森冷寒气的匕首已经不由分说抵在了她脖颈之上。 “让我看看,我倒是好奇为何殿下会对你这样一个无颜女另类相待!”说话间,德贵妃已重重撕了她的衣袖,似是想要看婳七的身体。 猝不及防间,婳七身上的衣裳果真被她撕扯开来,便见在狰狞丑陋的皮肤之间,有一只泛黑的凤凰图腾就这般横亘在她的手臂上,孤独又脆弱。 “当真是好手段。”身后柳依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恐怖,“难怪不愿替我纹这只凤图腾,原是你已经将它纹在了自己胳膊上!” “别误会。”婳七的声音竟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她冷凉道,“这图腾乃是我的胎记。若是可以,我更希望从未有过这样的胎记。” “你撒谎!!”柳依依手中的匕首再次紧贴在婳七的脖颈边,她甚至能感受到刀片的刺骨凉意,“你定是故意纹在胳膊上,好来同我争殿下!!” “我为何要同你争你的殿下?!”婳七觉得可笑又悲凉,“我同他认识了十五年,十五年啊……柳依依,若是要争,当年我便争了,何必要等到现在我容貌尽毁了,再来同你相争?!” “你……” 可惜,不等柳依依说完话,听雪殿的大门再一次被人推开。 只见幽冷月光下,辟僵逆着月光站在门口。他浑身泛寒,双眼却沉沉得注视着婳七。 “看来你倒是还记得,我们已认识了十五年。”他的眸色有些透红,浑身被寒气所笼罩。 “你没有失忆,所以,这七年你故意避开我。” “你可知,这七年我寻了多少处地方,问了多少个人,派了多少人出去寻你……” 辟疆双眸冰冷地看着她,一步一步朝着她走去,嘴中质疑的话更是一句接连一句,让婳七哑口无言。 听雪殿内的烛光比血还要艳红。婳七身后被德贵妃用匕首威胁着,身前被辟疆步步紧逼,双重压力之下让婳七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婳七强忍住泛酸的鼻尖,哑声道:“对,是我故意避开你。那又如何?” 辟疆双眸愈加阴沉,可很快的,就蒙上了一层绯红色。他深深得望着她:“为什么?” 婳七却仿若听到了什么笑话般的大笑起来,笑声凄厉,透着凄寒的美感,只是她笑着笑着便笑出了泪来:“为什么?你竟问我为什么……辟疆,当年我被你送给燕王哙,烈火焚身九死一生,险些就要魂归西天,如今我又被困在这方小殿内失去自由,此刻我被你的贵妃所劫持,为什么,你说为什么,你若当真喜欢我,当年岂会将我轻易送人;你若当真喜欢我,当年岂会明知我会有涉险还非要将我往火坑里推;你若当真喜欢我,岂会在七年后的今日还非要将其囚禁在这一方笼子里……”婳七声音宛若泣血杜鹃般苍凉,“你将我强绑在身边,也不过是为了掩饰当年你对我的心狠,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罢了。” 辟疆眸色血红一片,却仍倔强地看着她,仿若不愿相信她所说的话。他轻轻摇头:“不,不……阿七,不是这样的……” 德贵妃愣怔地听完她们所说的对话,仿若徒然惊醒一般,突然厉声道:“殿下,这妖女乃是易容师,是能改变任何人的容貌的易容师……她定不是当初的那位阿七,那位阿七早已在燕国的那场大火中烧死了!” 辟疆这才看向德贵妃。他闭了闭眼,眸中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辟疆看着她,柔声道:“德妃,放了匕首,到孤身边来。” 可辟疆嘴上这般柔柔得说着,可那双眼睛却依旧漆黑冰冷一片,连一点温度都不曾有。 德贵妃看着辟疆的脸颊,仿若看地有些痴了。她轻声道:“殿下,依依这般爱您,为了您,甚至不惜易容成您心爱的女子的模样……可如今,”她的眸色徒然变得阴诡,眸中甚至闪过阴冷的光,“如今依依都已变作了您最喜欢的模样,可您却还是不愿多看依依一眼!甚至连这个丑陋无比的无盐女,都更能引起您的注意!”她的声音变得凄厉无比,无比寒凉,“殿下,依依这就要帮殿下您做出一个选择,看看殿下您是更在乎她,还是更在乎我!” 一边说着,柳依依更近得将匕首逼近婳七的脖颈处,冷冷地看着辟疆道:“还请殿下做个选择, 是要婳七死,还是——要我活!” 月色下,烛光摇曳得厉害。辟疆阴沉着脸看着柳依依,嘴唇紧抿,一字不发。 而婳七和柳依依,亦回望着辟疆,等着他做出选择。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柳依依终是轻笑起来,锋利的匕首就要朝着婳七的脖颈血管去压去,眼看锋利的刀芒就要碰到柳依依的肩膀,辟疆终究哑声道:“放肆!” 柳依依停下手中匕首的节奏,凄凉大笑:“好,好,臣妾明白了,臣妾明白了……纵然臣妾抛弃了自己的长相模样,将自己易容成殿下最喜爱的模样,也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殿下最爱的,终究是你心中独一无二的阿七,哪怕你的阿七已经被火烧成了丑八怪的模样,可您却还是放不下她……” 说话间,柳依依已将放开了婳七,握着匕首直接朝着自己的胸膛就要狠狠刺入—— 可与此同时,被解开禁锢的婳七只觉眼前闪过一道人影,定睛望去,只见辟疆已直接冲到了柳依依的面前,直接徒手夺过了柳依依手中的匕首,然后,便将柳依依紧紧抱在了怀中。 婳七看到,辟疆将柳依依紧紧抱在怀中后,还对她柔声道:“贵妃何必如此,未免让孤心疼。” 婳七看到,辟疆深情地吻着柳依依的额头,愈加轻柔地说道:“贵妃,在孤心中,你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孤不准你妄自菲薄,作践自己,更不许你伤害自己。” 每个字每句话,都让婳七感到可笑。 柳依依柔柔得看着辟疆,将身倚靠在他的胸膛里,一双眼睛则示威般地看向婳七,嘴中娇柔道:“臣妾就知殿下是在意臣妾的,否则殿下也不会如此宠爱臣妾,将后宫诸事都交与我负责。” 婳七低低地笑了起来。她其实对他并没有报什么期待,所以此时就算辟僵对着柳依依软语温存,她也可以做到冷冷地看着。 只是心底为什么还是会觉得有些冷,有些空呢……她早就已经忘了他的啊,不是吗! 柳依依和辟僵依旧相拥着,男才女貌,天造地设。婳七颓然低头,想要离开这里,将这听雪殿让给他们二人继续温存。 可就在此时却听柳依依又娇柔道:“殿下既已选了我,那是不是该对婳七姑娘有个交代。” 辟僵这才又微微放开柳依依,侧头看向婳七。 辟僵的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僵硬:“阿七。你好生在听雪殿内呆着。你容貌尽毁,余生连生存都非易事,孤会让你一辈子待在宫中,为你负责一辈子。” 婳七猛得转头看向他:“殿下的意思,是要囚禁我一辈子吗?” 辟僵眼神微闪,避开了婳七的眼神,说道:“是孤将你从山林之中带入红尘,孤要对你负责。” 婳七苍凉大笑:“对我负责……好一个对我负责。” 辟僵却已抓紧柳依依的手,带着柳依依出了听雪殿去。只是踏出听雪殿前,还听辟僵低声对婳七说道:“阿七,你在此处等我回来。” 婳七泪眼朦胧地看着辟僵牵着柳依依的手越走越远。月色凄清洒得地面都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冷光。柳依依还侧过头来,挑衅地对着婳七露出一个阴柔的微笑。 这个晚上,婳七第一次感觉到冷。她独自一人蹲在床帐的角落,伸手抱住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而脑海里一遍遍掠过的,全都是辟僵抱着柳依依轻柔说话时的画面。 这幅画面和当年她被火烧之后死里逃生,去寻他时,却看到他正搂着一个妩媚女子时的画面,相互重合在一起,让婳七快要分不清楚现实虚幻。 迷糊之间,她感到浑身都散发着灼热,就好像是那一年她受那火炽之刑时的一样。可下一刻,她却又感到浑身都十分寒冷,逼得她手脚颤抖,不断打颤。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夜色越来越深,她抖着手掀开了床幔,哑声交换着服侍她的丫头。 可半晌之后,丫头没有出现,反而有一道身影正从远及近朝着他走来。 黑沉的光线之中,婳七看到柳依依穿着半透明的纱裙,一路朝着她走来。最终,站定在婳七面前。 柳依依站在婳七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一双丹凤眼波流转间皆是风情的娇媚色。她缓缓拉开自己身上的衣袖一些,指着自己身上的凌乱红印,对婳七说道:“这都是殿下留下的,你说,是不是很美?” 婳七身上依旧冷热交替不断,让她难受至极。可此时她看着柳依依身上欢好后的痕迹,她却仿若忘了身上的不适,只是半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柳依依。 柳依依将身上的衣袖拢好,笑得愈加张扬:“易容师婳七,你怎能是殿下的心上人呢……”目光变得阴郁可怖,“这世上除了我,谁都不能是殿下的心上人!” 说罢,柳依依拿出匕首来,对着婳七的胸膛直直而来,不过刹那之间,那刀锋散着泠泠冷光的匕首,便已整根漫入了婳七的胸膛之中,快到让婳七都来不及反应。 柳依依此时的模样却依旧浅笑倩兮,娇媚如四月盛开的第一束海棠花。可她握着匕首的手是如此用力,将整把匕首全都没入了婳七的胸膛之中。 婳七睁大眼看着她,全世界瞬间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啪’‘啪’‘啪’的血管破裂声,从她的心脏处不断传来。就和当年她极尽全力从火堆中逃出来时,她身上皮肤的火烧声一模一样。 柳依依又将这把匕首重重拔出,便又对着她的胸膛刺了一刀。 婳七的瞳孔愈加睁大,她缓缓低头望去,就看到自己的胸膛处有大波大波的鲜血涌出,将她身上藏青的亵衣全都染成了深色。 柳依依放开握着匕首的手,靠近婳七轻笑道:“我不过是允诺了殿下,能让我父亲交出十万的兵权,殿下他便将你的命送予我了。” 柳依依玩着眼睛,甜甜道:“你大抵是不明白的,殿下他心系天下,女子于他而言,不过是压在身下亵玩的玩意,岂会因你而耽误了天下大事。” 柳依依的模样终于变得阴冷。她又将插在婳七胸膛之中的匕首拔出,在婳七的身上刺了数下,却还觉不够,又将匕首朝着婳七脸颊上划了几刀,这才笑眯眯地将手中的匕首扔到了地上去。 婳七已经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冷热温度了,她的胸前和嘴中都涌着血液,她睁大眼看着柳依依,断断续续道:“辟僵……辟僵在哪……” 一边说着,婳七一边朝着床下匍匐而去,嘴中却还是不断说着话,一声声虚弱的‘辟僵’,让人不忍看。 她不信辟僵要这般对她赶尽杀绝。将她培养长大的辟僵,怎会变成这样一个被权利和欲望所控制的人!就算他不爱她,可他一定会将自己的命用来抵那十万兵权的……她不信,她真的不信! 婳七双眸赤红一片,一点点得朝着大殿门口移去。仿若是经历了千山万水,婳七在自己的意识飘散前,终于移到了听雪殿的殿门口。 子时的夜色雾气最重。放眼望去,只见前方听雪殿的垂柳树下,辟僵身着绛红色刺绣金龙长衫,正脸色晦暗不明地看着自己。 婳七看着站在柳树下的辟僵,竟是痴痴地笑了起来。只是她一边笑嘴边便流出愈多的鲜血,模样恐怖又诡艳。 她一眼不眨地看着辟僵,凄凉大笑:“我曾为你付出我的心脏,也曾为你付出我的爱情……当年你将我带入红尘,如今你又要剥夺我的性命逼我离开……辟僵,我欠你的,早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还清了;而你欠我的,我要你用余生来偿还!我诅咒你今生今世被孤独和恐惧相伴,日日夜夜,无法解脱!” 这句话仿若用尽了婳七所有勇气,她无力得阖上了眼,手掌重重垂落在地,再也没有醒来。 她以为她死了,可等他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如意厨房的外头,身上的伤口依旧疼痛,可周遭的环境却变了,变作了如意厨房…… …… 一席话毕,让莫瑜后知后觉得回过神来。她脸色复杂地看着床上的婳七,低声道:“婳七,你……” 婳七却摆摆手,面色十分疲惫。她看着莫瑜,仓皇一笑:“我是不是又蠢又笨,竟被同一个男人伤害了两次。” 莫瑜坐在她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所以你想求什么愿望呢?如意厨房能满足客人的所有愿望。哪怕你是想要了那辟僵的命,长亭也可以帮你做到!” 婳七却摆摆手,眼眸空洞:“我不能杀人。更不能害人。”说罢,作势就要起身,“长亭在何处,带我去见他……” 莫瑜心疼婳七受了这样重的伤,赶忙让婳七重新躺好,一边难受道:“不准乱动!我现在去将长亭叫来,让长亭亲自来同你说。” 说罢,莫瑜一溜烟跑出了婳七房间,跑去了长亭的房间叫人去了。 长亭才刚从外头回来,此时正在房内休息。见莫瑜僵着一张小脸带着怨念地入房来,不由放下手中的书,对莫瑜打趣道:“这是在为那只朱雀打抱不平吗?” 莫瑜一愣:“……朱雀?” 长亭道:“那只在厢房养伤的,不就是只朱雀吗。” 莫瑜睁大眼,呆呆地看着长亭。半晌,才恍然道:“原来是朱雀。怪不得,怪不得那徐御医说婳七不是人……啊,对,她手臂上还有凤凰的标记……” 长亭道:“天之四灵,浴火朱雀,一生只认定一个人。” 莫瑜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难道就算她爱上的人让她遍体鳞伤,她也无法忘记他?” 长亭微挑眉:“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莫瑜鼓着嘴,想了想,突然又裂嘴笑了起来:“不怕,不是还有你吗!你一定可以帮婳七忘记那个人的!” 长亭站起身来,看着莫瑜似笑非笑道:“万一那朱雀,求的不是忘记,而是长相守呢?” 莫瑜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那个男人这般对她,她不可能还求长相守。” 长亭但笑不语,率先朝着婳七的房间走去,再不理她。 此时已快午时。长亭和莫瑜走到婳七房内时,婳七正在喝刚熬好的汤药。汤药味浓,引得整个房间都飘散着一股中药的苦味。 长亭站在婳七床前,目光淡漠看着她,问道:“如意厨房可换取欲望万物。不知姑娘,想要求什么?” 婳七看着长亭,愣了少许。许是没有料到如意厨房的老板竟是个清秀俊朗的年轻男子。 直到半晌,婳七才惨白着脸色轻笑道:“是婳七孤陋寡闻了,竟真有这般神奇的客栈。” 莫瑜在身侧轻声道:“婳七,别怕。将你心中的想法说给长亭听便好。” 婳七感激得看了莫瑜一眼,这才又看向长亭,踌躇道:“当真可求万物?” 长亭颔首:“自然。” 婳七看着长亭幽深的目光,恍惚之间,仿若是看到了当初自己第一次在山头看到辟僵时的模样。当时只有十余岁的辟僵,已是少年老成,十分成熟。 这个噩梦伴随了她的一身。直到现在将她折磨得千疮百孔,浑身是伤。婳七终于露出了解脱的笑意,连带着双眸都变得清明三分。可她的脸色惨白得可怕,就像是濒临支离破碎的瓷器,一碰,就会裂成无数碎片。她看着长亭,哑声道:“红尘走的这一遭,让我心碎难忍,肝肠寸断。余生只想清净安稳,睡梦一生。” 长亭道:“你想要一个如何的梦境?” 婳七道:“人生太苦,只求梦境清甜,永远幸福。” 长亭挑唇诡笑:“如意厨房小筑第三层,正是如意厨房藏宝阁。藏宝阁内有一万年玄石,正是个困觉的好去处。” 婳七听罢,惨白的脸上笑意愈加盛放。她问道:“那,代价呢?” 长亭道:“从此以后,你就是如意厨房藏宝阁的一物,朱雀,就是代价。” 婳七嘴角的笑意愈加放大,她又看向窗外,看向头顶的湛蓝天空,哑声道:“阿瑜,十二岁那年,我为了救他的命,便将自己的心脏换到了他的体内去。” 莫瑜心底一紧,想上前一步,可却被长亭挡住了去路。 婳七继续说道:“从那之后,我便成了无心之人。可,可即便没有心,可那个人的模样还是被刻在了我的骨子里,就算我没了心,可我依旧无法忘记他。” 她说着说着,便又留下了泪来。她哑声道:“上古凤凰,浴火重生为朱雀,一生只认主一个人。我本不怕火,可自从将心渡给他后,我便怕极了火。” 婳七的声音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莫瑜忍不住带着鼻音重重道:“婳七!我不准你再想他!” 婳七回眸看向莫瑜,笑得双眸都完成了月色色。她轻声说道:“红尘一遭,苦果也是收获。阿瑜,能来到如意厨房,已是幸运。” 而当日夜里,长亭亲自做了一道名为‘凤囚凰’的浙菜,这道菜甘甜略苦,正是用天山雪莲的莲心和灵山脚下清水塘中的嫩藕清炒而成。 莫瑜亲自端着这道菜,将婳七送到了房内。然后她陪着她,吃了最后的晚餐。 饭毕,婳七重新穿上漂亮清雅的广绣裙,便踏上了小筑第三层,躺在万年玄石床上,入了梦。 莫瑜眼看着婳七入梦中,不出半晌,她的脸上便泛起了淡淡的笑意。看来果真是做了个好梦。 可莫瑜心中却是五味陈杂,心慌地厉害。她不由看向长亭,肃然道:“如何才能知道婳七她究竟做了什么梦?” 长亭似乎对莫瑜的提问并不感到诧异。他只是指了指前方藏宝阁墙上挂着的美人梳妆图,说道:“镜子是世间最神奇的物什。不同的镜子,可映照出不同的世界。” 说罢,长亭牵起莫瑜的手,走到这幅美人梳妆图前,便对墙上画中的美人说道:“虞姬,借你的梳妆镜一用。” 画中的美人动了动身,不过转眼,画中的镜子已经消失,而长亭手中,多了一样散发着淡光的古铜镜。 长亭拿过镜子,走到沉睡的婳七身边,将镜子对着婳七照了进去,于是便见这镜子之中,散发出层层叠叠的水波纹来,不出稍许,便有了画面。 镜面之内,辟僵已和婳七相互解除误会,永远幸福地双宿双飞。 莫瑜看着镜中的世界,愈觉心底难受至极,让她缓不过气来。她不敢再看镜中画面,便只呆呆地看着沉睡着的婳七。 她拉住婳七的手,沙哑着声音轻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和长亭一起离开藏宝阁后,莫瑜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她又想起当时婳七浑身是伤被鲜血所浸泡得躺在如意厨房门口的模样,终究心愤难平,朝着长亭凝声道:“可我却始终咽不下这口气!长亭,我要去婳七的世界,看一看!” 长亭十分淡然,负手站立看着她:“当真要去?” 莫瑜抿唇,十分倔强:“我要去看看那男人如今过得好不好,可曾有哪怕一丝的内疚之心,他、他那样的人——真的配婳七如此喜欢吗?” 长亭轻笑起来,戏谑道:“就算你看了又如何?你并不能改变历史。” 莫瑜道:“不能改变历史没关系,但我一定要知道辟僵对她究竟是怎样的想法。” 长亭道:“你若非要去,我便让你去。” 莫瑜连连点头,只差在长亭面前摇尾巴。 * 长亭带着莫瑜来到小筑一楼,便是平常里他们用来接待求愿望的客人的那一处。 长亭打开了总是锁着门的那个房间,第一次带着莫瑜走了进去。 这是莫瑜第一次进入这间房。以往的任何时候,除了拿无忧汤的时候,长亭都将这间房间锁得严严实实,一刻都不曾马虎。还记得当初长亭和她说过,那间房之所以锁上,是为了防止别人进入这间屋,从而消失。 莫瑜根本就无法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此时她亲自跟着长亭走入了这间房,等看清眼前景象后,竟是目瞪口呆! 只见这个房间的这片天地,竟是无边无际。倒是前方的空旷之中,竟有无数的时空洞衍生出去,仿若只要莫瑜一个不小心,就能被吸入一个未知的世界…… 这幅镜像让莫瑜特别没有安全感,她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长亭的手,小心翼翼道:“我终于理解你的意思了……原来不小心误入这个房间,是真的会消失啊!” 长亭好整以暇,似笑非笑得看着她:“我几时骗过你。” 莫瑜鼓着嘴巴,淘气得对长亭扮了个鬼脸。 长亭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长亭的脸颊,这才指着前方的一方小小的时空洞,道:“如意厨房的时间轴特别慢,如今人间已经过了将近两年。” 长亭拉着莫瑜的手走到那处时空洞前,继续道:“看完了,便回来。不得涉入时空人物,不得更改历史,否则,”他的面容变得严厉,“你会被永远留在时空壁内,再也无法回来。” 莫瑜慎重地点点头“好!我记住了。” 长亭道:“你只能在那处停留五分钟。时间一到,你自动回到如意厨房。” 说完这些,长亭拉着莫瑜朝着那处时空洞更近地走去,“准备好了?” 莫瑜连连点头:“对!” 长亭当即伸手,朝着莫瑜的额头轻轻一点,莫瑜突觉浑身仿若一直在沉坠之中,周遭不断闪过各种各样的历史片段,让她的思维产生片刻的空白。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却见此时此刻,她已身处一片宏伟的宫殿群之中。她的身体十分轻巧,仿若是在空中漂移着的,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 而就在她胡思乱想间,她的身体突被什么引力牵扯着一般,将她拉向了远方—— 等她的身体稳定下来,却见四周的画面已变了,只见这一处冠冕堂皇的大殿之内,竟被装扮得张灯结彩,喜气逼人! 而前方朝着大殿正中缓缓走来的,竟是一位身着喜服的俊俏男子! 莫瑜漂浮在空中,便听到身侧的无数人都在朝着这位男子贺喜,喊着‘齐宣王新婚大喜’…… 莫瑜愣怔地看着这位面如冠玉的男子,他就是齐宣王,就是婳七深爱的男子…… 而如今,他竟大婚了。 莫瑜心底的苦涩愈加蔓延,眼前似又浮现起婳七那张决绝惨白的面容,让她一时间失了神。 可下一秒,她的身体突然又被一阵拉扯,眼前的景象再次更迭——! 只是此时,她已身处在另外一座宫殿之内,依旧是大红的布置,只是这一次的宫殿内,还有一张铺着大红床垫的大床! 大床之上,齐宣王正和他新婚的娇妻坐在床沿,正是洞房花烛时。 莫瑜尚且以为齐宣王迎娶的定是那柳依依,可谁知,等齐宣王将新娘的盖头掀下,露出的竟是一张十分丑陋的脸…… 莫瑜愣怔,呆呆地看着这位其貌不扬的女子,心中却隐隐有个念头破土而出。 因为,这张其貌不扬的脸,分明,分明就和毁容后的婳七,有几分相像…… 烛火摇曳,将整个宫殿都映衬出一片如血的红。莫瑜听到那女子在羞涩地说:“殿下,臣妾,臣妾的容貌比不得别的女子,可臣妾会尽力辅佐殿下,让殿下成就一代明君。” 齐宣王则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王后这样,很好。” 莫瑜漂浮在空中,鼻子泛酸,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心中到底是有几分她的,婳七终究没有白白付出她的心。 莫瑜轻轻离开齐宣王的寝宫,朝着这处古老的建筑的上空飞去。 只是隐约之间,她似乎听到耳边有凄凉的女子吟唱声远远传来: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声音婉转凄寒,夜色当空,让人毛骨悚然。 莫瑜心念一动,飘晃着身体朝着这声音的发源处寻去,却在弯弯绕绕几许后,最终在一处偏远凄寒的宫殿内,寻到了唱歌的女子。 但见这女子穿着皎洁的白衣,脂粉未施,坐在小殿前的秋千上,赤着足轻声反复哼唱着这两句曲子。 月色下,这女子的容貌倾城,眉眼宛若春寒料峭乍然绽放的早春桃花,惊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只是那双眼睛,憔悴疲惫,怎么看,都和她的面容,是如此维和。 莫瑜打量半晌,终究苍凉一笑,转身离开。 婳七说的没错,婳七未曾被毁容前的模样,真的很美。 【易容师 完】 【下一折 月映】 第76章 月映 五分钟已到,当时之间,莫瑜的身形便被一股吸附力猛得吸到了远方。 她闭上眼,知道自己即将返回如意厨房。干脆便放松了下来,任由这股力量自己自己带到远方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这股吸附力渐渐消失后,万籁俱静,静得莫瑜只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莫瑜猛地睁开眼来,可,意料中的如意厨房却不曾出现,取而代之的,竟是一整片的雪白世界。 除了莫瑜,再无别人。 莫瑜徒然生出一股惧意,忍不住高声叫喊:“——这是什么地方?!长亭?付琛?!” 可就算莫瑜再如何呐喊也终究是徒劳。这个空间除了一整片的白茫茫,便再无他物。 一直等到许久之后,莫瑜喘着粗气浑身颤抖地看着这个世界,倒是突听身后传来一阵阴柔的笑声。 莫瑜猛得回过头去,冷声道:“谁?!” 便见此时间,身后洁白的空间里,突然就漾开一阵涟漪,便有一位浑身上下穿着黑衣的男子缓缓出现在莫瑜面前。 而等莫瑜看清楚这个男人的脸后,她脸色惨白地猛地后退一步,许久,才颤声道:“长亭……” ——对!这个男人的脸,分明就是长亭的!只是这男人的脸色阴柔无比,一双眼睛阴森地仿若藏着无数的杀戮,气质更是和长亭丝毫不像……可偏偏这就是长亭的脸啊! 莫瑜急了,一双眼睛冷冰冰地看着长亭,怒声道:“不,你不是长亭!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这男人带着连帽的斗篷,眼睛看着莫瑜,低哑的声音轻笑:“我是谁,难道你不知吗?” 莫瑜道:“我——我当然不知!” 这男人一眼不眨地看着莫瑜,一步一步走近她,一边说:“我自然是长亭。阿瑜,你怎么可以忘记我……”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语气之中还带着十足的蛊惑。引人沉迷。 莫瑜不断向后退去:“不,你不是长亭。你怎么可能是长亭——” 黑衣人说:“万物皆有两面。前方的光明有多明亮,背后的阴影就有多黑暗。阿瑜,我是长亭。只是……我是长亭的另外一面。” 莫瑜心底猛得一颤:“不,不可能的……长亭是无方城的城主,是如意厨房的主人。他掌管三界交易,怎么可能会有阴暗面!” 黑衣人轻笑:“我便知你定是不信的。所以我准备了些证据,好让你看清长亭的真面目。” 莫瑜说:“什么真面目?” 黑衣人说:“长亭想要控制整个三界,让煞魔现世,从而引起天下大乱。” 莫瑜沉下脸来:“胡说八道!长亭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黑衣人说:“因为,爱神。” 莫瑜皱眉:“爱神?” 黑衣人突然闪现到莫瑜身边,伸手捏住莫瑜的下巴,寒笑着低声蛊惑:“阿瑜,成为我的人,离开长亭,我会给你全世界……” 莫瑜看着近在咫尺的黑衣人,脸色惨白:“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让你看清长亭的真面目。阿瑜,你不该再被他所蒙蔽。” 说话间,黑衣人的伸手朝着前方挥了挥,于是在这片洁白的世界,瞬间就出现了一处画幕,而画幕里头照现着的,正是……如意客栈。 莫瑜紧紧盯着画幕里的世界,她记得长亭说过,在三百年前,如意厨房并不是如意厨房,而是如意客栈。只是随着三界的发展,外卖行业也开始兴起,所以近几年间才将如意客栈改成了厨房。 莫瑜一眼不眨地看着屏幕,嘴中话却是对黑衣人说的:“你究竟是谁?你要给我看什么?” 黑衣人的声音淡淡的,却透着让人不适的阴柔。他说:“此事涉及钟馗。虽说钟馗只是个毫无用处的配角,可有关他的故事,却十分重要。且此事干涉甚广。” 莫瑜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黑衣人眯了眯眼:“钟馗喝醉了酒就总是哭哭啼啼,那你可知,他为何总是喝醉了酒就开始哭泣,还总是喊着一个名字。可每当他酒醒了,却总是记不清楚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莫瑜道:“钟馗是因自己曾经为情所伤,所以才会总是买醉;酒醒后想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那是因为他……记性不好!” 黑衣人大笑:“这就是长亭给你的解释?!哈,长亭倒是会欲盖弥彰。” 莫瑜有些烦躁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黑衣人收了笑,面无表情说道:“五百年前钟馗曾来如意厨房做了交易,也正是从那一次交易之中,长亭得到了龙须之线,可却让钟馗变成了这副模样。” 莫瑜被他说得完全发了懵:“什么龙须之线?什么交易?我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 黑衣人却不再说话。而是又一挥手,于是这个悬浮在半空的画幕猛地又变大,这一次倒是让莫瑜将画面看得愈加清楚…… 而画面之内,竟是遍地彼岸鬼花,血色蔓延。 * 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入目皆是刺眼的血红色,一望无垠。而她的身畔仅只有一只瘦削白色狐狸陪着她。 而她……她的长相姣好温柔,一双眼睛似是饱含了无数的怜悯和慈悲,漂亮得让人觉得心醉。 她侧头看着这只狐狸,弯腰,一边抚摸着白狐的脑袋一边低声道:“我叫月映,你叫什么?” 这只白狐轻呢地蹭了蹭她的手心,并没有再多的回复。 月映看向满目荒芜的这里,看着远处走石飞沙,森森白骨,越发不明白为何自己一觉醒来进到了这般蛮荒之境。瞧那诡谲血空,瞧那无垠荒地,再瞧身边不远处的那零零碎碎的遗骨,这个世界,只怕除了自己和这只白狐,再也没有别的活物了。 脑子还有些混沌,月映皱眉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想回想之前都经历了些什么,可月映越是回想,脑子就越疼的厉害,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脑中蹦出却无路可寻,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阿馗,我们去那边看看。”月映侧头对小白狐脱口而出。话毕,月映一愣,呆呆得看着它泛着幽蓝色的狐狸眼睛,——阿馗?它的名字是阿馗,莫非是自己的宠物不成? 阿馗的眼睛似乎泛出了些亮光,他侧头对着月映的手掌轻妮得蹭了蹭,嘴中唧唧叫了两声,长长的狐狸尾巴漂浮在身后一摇一摆,带着几分憨厚,十分可爱。不知为何,月映心中的抑郁突然少了大半,仰头笑了笑,干脆弯下身,将它抱在怀中,又伸手摸了摸他雪白的狐毛一边向着荒芜的前方走去,“这是什么地方呢……怎么一个生物都没有……” 走了没多久,头顶的逢魔黄昏渐渐开始暗了下来,可天空的颜色依旧是让人压抑的深红色,看得久了易产生晕眩。其实阿馗的狐狸身体挺重,显然不是月映能长时间所承受的,走了将近一里,依旧没能发现一个活物,月映感到有些泄气,干脆将狐狸往地上一扔,自然垂着自己的手臂,看着远方慢慢皱起了眉,也不知是在思考什么。 月映低下头看自己身上的白色长袍,一尘不染,像是新衣,脚上一双鹿皮白靴,也是新换上的,并没有同人厮杀狠斗过的痕迹,既如此,自己又是如何到的这里,还是说这不过是……一个梦境? 月映正呆愣在原地想着,地上的狐狸却猛地朝月映扑来,力道大到让她直接倒在了地上,不待月映反应过来,一股呛鼻的焦味已传入了月映的鼻端! 月映愣愣得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阿馗,却见前一刻尚浑身雪白通透的它,此时已经被一道不知来历的真火,给烤焦了大半! ”呜……“它咬紧牙关,幽蓝眼睛好似在对月映说些什么,可月映却始终不得要领。她伸手不断抚着它被烤焦的皮毛,可它却不断躲闪着,甚至还伸手咬住月映的衣裳不断得向后扯。 月映正要呵斥,可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阵的滚滚雷声。 一股强烈的煞气扑面而来,月映想逃,却发现双脚宛若千金重。月映慢慢转过身去,才看清身后的天空早已血云满布,刺鼻的血腥味随风飘来,让人作呕。那血云之间不断汹涌翻滚的皆是肉眼可见的枯骨,那高空之中就像是一缸正在熬制的血骨汤,残忍又恶心。 猛然间,那厚重云层中劈下一道雷,直朝着她而来。月映浑身呆滞地看着那道雷离自己越来越近,可她却早已忘了躲避,只是迷迷糊糊之间身体像被什么给击了出去,意料中的疼痛感却没有来临,月映侧头看去,才看到原是阿馗将自己撞击偏了位置,替自己生生接下了那道天雷,浑身伤痕累累。 而不等月映喘口气,一道道天雷开始密密麻麻得击打下来,她总算回了神,快速奔跑到钟馗身边一把抱住了它,向着来时的路往回跑! 一道道的雷电声在月映身边不断炸开,一次,两次,三次,不知跑了多久,她身上的衣裳早已破败不堪,浑身上下都泛着火辣辣的疼,宛若凌迟酷刑,可她却还是要跑,不间断得跑,只是怀里的钟馗气息越来越弱,可月映却不知该如何做才能救活它。 “呜……呜……”阿馗在月映怀中虚弱得叫着,月映喘着粗气低下头去看它,却看到他的幽蓝眼中竟留下了眼泪,狐狸,竟也是会哭泣的麽……月映的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力撞击了一下,一股强烈的怨念突然席上月映的脑海,好似要控制她的理智! 月映努力甩了甩脑袋让自己变得更清醒,身后的雷击一下比一下猛烈,不行!她必须,她必须努力奔跑,摆脱这该死的困境才行! “阿馗,别,别哭,坚持住,等我找到山洞,找到了山洞……就可以避一避了……”月映的气息越来越急,可不敢让自己有丝毫的放松,体力透支得越来越厉害,她甚至无法预测自己什么时候会倒地昏迷。 跑了这么久,哪里有什么山洞呢,入眼的不是砂砾便是枯骨,不管月映跑得多远跑得多疾,都没有一丝改变。 身后的雷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可月映已无处可避。抱着狐狸的手紧了紧,她的脚步反而慢慢停了下来,双腿一软便瘫倒在地。月映将阿馗保护在胸口,声音开始结巴:“阿馗,我已……跑不动了……” 最后一道响雷在月映耳边炸开,她终究失去了知觉。 第77章 阿馗 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 放眼荒芜,耳畔寒风。 这是个荒芜的存在,看那远处走石飞沙,森森白骨,再瞧那诡谲血空,无垠荒地,还有月映身边不远处的那零零碎碎的遗骨,这个世界,只怕除了她和她身边的这只狐狸,就再也没有别的活物了。 脑子太过混沌,月映伸手去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想回想之前都经历了些什么,可她越是回想,脑子就越疼的厉害,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脑中蹦出,却始终无路可寻,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罢了,想不起便不要想,大抵是时候未到吧。月映蹲下身去,与自己身边的这只白狐相对视,却发现白狐的眼睛幽蓝,看上去悲伤又孤独。 不知为什么,这样的眼神让她感到十分难受,胸口亦是突然疼得让月映喘不过气来。 她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再不敢去看它的眼睛,改而伸手去将它抱在怀中,抚了抚它的银白狐毛,一边对它说话:“阿馗,我们去那边看看。” ——咦,阿馗?自己竟能记得它的名字,看来它定是自己的宠物了。 月映心中了然,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而后带领着它向着暗血深沉的前方而去,可沿路莫说是人,就连一只小小昆虫都无处可寻,四周八围,尽是枯山。 这样的环境,着实让她诧异。莫非这个世间,只存在自己和白狐这么两只活物不成? 越过顽石,跳过沟壑,也不知走了究竟有多久,头顶的天色逐渐变暗,身边的白狐似乎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嘴巴咬紧月映的衣裳叫唤不停,可她却不明白小狐狸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略一沉思,她仍觉得还是应继续向前,看看到底是何种情况再作决定,若是前方能看到活物,倒是可以探上一探。念及此,月映伸手顺了顺钟馗的厚重皮毛,安慰道:”阿馗,你且耐心等等,我们再去前方瞧瞧。” 可阿馗显然无法理解月映的良苦用心,咬着月映衣裳的力气越发大了起来,嘴中叫声亦是越来越尖锐,焦躁不堪。月映拗不过它,叹口气,只好顺着它的意思不情愿得往回走,一边叹气:“我怎会养你这般任性的狐狸……” 只是她的话音未落,月映分外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阵分外强烈的涌动气流,正朝自己袭来! 本能的危机感让月映下意识的扑倒在地,而后一个贴地打滚,堪堪躲过这一掌的袭击!月映猛得从地上站起身来,向着那方向望去,出乎意料的是,只见在那蓓蕾般血红的半空之中,漂浮着的竟是一个美不胜收的阴柔男子! 这男子一头黑发绾成髻,红唇,双目狭长,一席金边红袍,手执白拂。此时此刻正逆着无边夕阳色,双唇紧抿,面无表情。 “月映,一百年过去,你可享受足够这漫山枯骨,遍野荒洪。”他站在半空之中,脚踩祥云,居高临下看着她, 目中神情复杂,说不清是怜悯还是自嘲。 月映站在地上,抬起头望着他身侧金光无限,与这阴霾血腥的环境这般格格不入,却不知道他究竟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这里,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月映……月映,可是我的名字?”月映睁大眼看着他,声音有些发抖,却不知心中莫名涌出的慌张是何缘由,连抓着阿馗的手不自觉得开始收紧。 闻言,这男子注视着月映许久。耳畔风声渐强,刮得月映脸庞生疼。 月映亦注视着他,一眼不眨。 一直到了周围环境又黑了一层,他才从月映脸上收回了目光,手中百拂似抖了抖,但很快就恢复平静。他又看着她,口吻略带讽意:“月映,驱魔之境百年过去,日日受雷炽之邢,日日失忆轮回,你总该悔改。” 月映竖耳听着,还不待她作出什么反应,她已分明感受到自己身侧的小狐狸的身体猛得战栗了一下。 她瞬间低下头看着它,才发现小狐狸亦在看着自己,且眼中……似有液体朦胧。 月映心中猛然抽痛了一下,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不好,为何只有她不知道这其中因果?月映再次抬起头看向半空中的他,皱眉冷道:“抱歉,我并不知你在说些什么。月映是谁?是我吗?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你若是清楚,烦请解释一遍于我听。” “呵。”他眯起狭长的眼,笑得有些冷,“月映,百年劫罚过去,你还是这般冷傲性格,一点未变。”他踏着祥云从空中缓缓落地,最后站定在月映的对面,脸上的讽刺笑容渐渐散去,眼中渐渐凝出浓郁到化不出的悲凉,血丝渐出,声音开始沙哑。他说:“月映。你是这般倔强的一个人……你要前因,我便给你。” 说毕,他伸手挥起手中白拂,运起一术法对着月映的扫向月映,顷刻之间,困意袭来,月映失去了意识。 * 这是一个妖魔肆虐的时代。魑魅魍魉,鬼怪丛生,弱肉强食,生灵涂炭,天地阴阳,秩序混乱。 而月映,是最出色的除妖师。 作为晋楚家族下一任的族长,她有义务率领家族灭妖伏魔,降鬼除怪。 月映是家族史上年纪最小的预族长,而她完全担得起这份重担。 在她的带领下,晋楚在短短数月间便相继灭了猫女,狼人,狗妖,猪魔四支,五大种类相继被灭了其中之四,这不可谓不迅猛。而这个月,月映便要带着族人去破了狐巢。 所谓狐巢,自然便是那雪狐支的据点。既是雪狐,他们的据点便是在那天山雪峰之巅。因着那群妖物日日吸日月之精华,早已各个都成了精。狐生性狡猾,善骗,遂这一仗,月映打得异常小心翼翼。 入了夜,月映率先偷偷潜上了天山雪峰,先打探情况。可不等月映登上顶峰,暴风雪却猛烈刮来,生生封去了上顶峰的路。雪峰陡峭,稍一不慎便会滑下峰去,且在此时动用法术,定会暴露了她的身份。她匍匐在地上,寒冷正在一点点侵袭着她的身体,月映咬牙,看着这一片皆是皑皑白雪,不断搜索着下一步的行动。不过庆幸的是,很快月映就在自己身侧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小山洞。于是一闪身,月映进入。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在那山洞里,竟躺着一个满脸冷汗血色尽失的妖媚孕妇。 这孕妇的脸色白皙到了近乎透明,高高隆起的腹部下,破掉的羊水早已染湿了身下的衣裳和稻草。她的眼神充满乞求与哀愁,看到月映的刹那就像是看到了最后一丝希望,眼中骤然爆发出的光亮宛若天边最璀璨的星辰。 她的眼中留着恳切的眼泪,颤声对着月映哀声求道:“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可月映自认从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除妖师,从不能有七情六欲,自然也不会有怜悯与同情。所以此时此刻,月映只是看着她的脸蛋,面无表情得对她说:“你是雪狐?” “不……我不是雪狐……我被困在雪峰,不过是狐王将我绑了,强迫我罢了……”她狠狠咬着发白的嘴唇,目光开始满含恨意,“十三岁的时候,我就被迫离开了家,被、被带到了这来!” 可大抵是力气用尽了,她的声音又变得微弱起来,重新对月映乞求道:“如今雪狐即将大难临头,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她肚中的胎儿显然已将近临盆,不知为何,这一刻竟让月映有了一丝心颤。眼看这女子的哀叫声越来越弱,显然已是到了忍耐的极限。鬼使神差的,月映竟蹲下了身,伸手在她的肚子上灌了术法,沉声命令道:“用力,孩子的脑袋快出来了。” 半个时辰后,男婴诞生,月映抱起刚落地的小婴儿,看着他皱巴巴的粉红色皮肤,心中莫名放松。月映抱紧它,刚要对这少妇报个喜,耳边却袭来一阵攻击。月映下意识闪过,反手击出一掌,等她抱着胎儿站定,看到那少妇破败的身子已被她打散。 阴暗里,她唇角鲜血刺眼,对月映笑靥如花。可声音已经支离破碎,许久才勉强道:“月映……好好照顾我的孩儿!妇人钟氏,来世定会报答您!” “你知道我是谁?”月映皱紧眉头看着她,“既然知道,为何还敢让我替你接生?” “因为……”她眯起眼,笑得依旧温婉,“我知道你会救我的孩子,我还知道……晋楚月映,是最出色的除妖师……方才我袭击你,只是不想再回雪峰狐巢,那里太冷了,太冷了…………我的孩子,怎能生活在那种地方……月映,带他走,求你!” 说话间,她终于完全闭上了眼睛。她的气息彻底消散。 她死了。 当天晚上,雪停,月映抱着婴儿下了山,安置好后直接带着族人上了雪峰,将狐巢绞了个干净。 十日后,战停,月映抱着怀中婴儿,看着苍茫大地,轻声说:“你母亲走了一条最决绝的路,可我却希望你此生光明无虞,磊落做人。不如,就叫你阿馗好了。” 至此,月映多了一个小跟班,叫阿馗。他虽是半人半狐,可狐狸的兽性并不显。 月映教他吃喝拉撒,衣食住行,教他伦理三观,是非对错。在他身上,月映倾注了所有的心血。 她想,她只是以此来慰藉自己从未得到过的感情。因为她是个孤儿,所以她不愿他也成为孤儿。 她看着阿馗一日日成长,长成她所希望的那样,俊俏模样,唇红齿白,谦逊有理,温和讲理。只是因着少时生产太迟的缘由,他的身体一直孱弱,体弱多病,这几年在月映的调理下,总算好了许多。他有时淘气,追着月映要买麦芽糖吃;他有时又很懂事,会在月映熬夜时同月映说熬夜伤身云云,确确实实给月映枯燥的生活增添了无数乐趣。 随着时间逝去,月映很快就会接任族长之位。在月映十六岁生辰那日,长老炼心将月映叫去了议事房。炼心长相出奇妖孽,狭长凤眼难分雌雄,主研人命天意。 他的脸上带着冷意:“你真的决定让阿馗成为你的式神?” “自然。” 他眯了眯眼,却转道:“月映,除妖师不得有情与欲。” 我皱了皱眉:“可我从未有过情欲。” “哦?”炼心却突然展眉一笑,“你为了他,不惜花费三年功力,硬闯雪山伏羲宫、摘取白莲果;他喝了恶灵露,涤仙池内你渡他三十年修为保他元灵;自小到大你花了多少精力在他身上,莫不说前些天你为他准备的奇药与珍果,哪一样不是你费尽心力集来的。月映,你分明已对他生了情。” “不!”我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待他如此,不过是因为曾答应他的娘亲,会将他照顾妥当,晋楚月映,从不是食言之人!” “当真只是为了那句承诺?” “是!”我干脆利落得点头,“彼时是我错杀了他的娘亲,让他沦为孤儿,我自该对他负责!” 炼心脸色有些难看:“可他是半兽之人,怕是体内有残存兽性。或者,暂时将他送入驱魔之境,让他暂且试炼一番。” 月映却笑了起来,只是笑声里带着讥诮:“半人半兽,体内就会有兽性吗?” 炼心脸色一变,冷声道:“月映,你——” 月映盯着炼心一字一句道:“既然如此,炼心,你就该把我也和阿馗一起送入驱魔之境,否则,若是哪天我兽性大发,岂不是比阿馗还要危险。” 炼心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他低声道:“月映,你明知我不是这样的想法……” 月映双眸已是通红:“我知你对阿馗有偏见。可那又如何。是我失手杀了他的母亲,让他变成了孤儿,如今我我一手将他抚养长大,你不该把他从我身边剥夺。” 她的眼角留下了泪来,眼神却愈加坚定执着得看着炼心:“整个晋楚家族都知道,我是龙族留下的孩子,当初是老族长收留了我,将我抚养成人。你若当真想将阿馗送入驱魔之境,那你便该先将我送进去再说。” 炼心薄唇紧抿,一双凤眸之中透着让人看不透的沉色。他眯眼看了她许久,终是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窗户门口突然涌起一阵风吹草动,月映放眼看去,却不见有人。 第78章 阴暗面 可炼心的话却让月映如此不安。她突然就开始意识到,未来很长,她不可能会保护阿馗一辈子,这终究还需要他自行努力,成为一个能保护自己安危的人,只有这样,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当日下午,月映就把阿馗叫入了书房,淡淡得看着他。阿馗已经长得眉清目秀,十分好看,已有了几分成熟男子的雏形和气息。可他看到月映时,还是很淘气,走到月映身边,便想在她怀中蹭蹭脑袋。 可月映的话阻止了他的动作。当下间,就听月映淡淡说:“如今你已快成年,可我终究不能养育你一辈子。阿馗,你需向所有人证明你的实力,证明你已有足够的资格成为我晋楚月映的式神。” 阿馗又对月映淘气得笑了笑,口吻带着自信和骄傲:“我自然会成为你的式神,普天之下,亦只有我才配当你的式神。”顿了顿,他脸上的笑意渐收,看着她的双眼严肃地轻声说,“月映,虽然我不懂为什么族人不喜欢我,可我定会证明给他们看,我阿馗,是唯一一个有足够资格站在你身边的妖兽。” 晋楚家有规定,任何妖兽成为式神前,皆要先去斩妖林内磨练一番。斩妖林内妖孽遍布,皆是凶悍之徒。若是妖兽能平安回来,才算是完成了式神的考验。 阿馗身体自小孱弱,尽管月映已收集了许多珍奇异果给他调养身体,可他的功力亦算不上出类拔萃。在他临行前,她又为他准备了许多恢复灵气的奇药与珍果,为他践行。 可阿馗却一脸轻松得对着她笑,说:“月映,你只需等我归来即可,我已经努力练习御剑之术与伏魔咒,定能将那些妖孽通通收下。” 第二日,阿馗与其他三名妖兽入了斩妖林内,而月映守在林的出口处,只是不知为何,她的心口却跳得厉害。 那时候,月映在林外日夜不离得守了三日三夜。一直在第四日的朝阳升起前,阿馗终于满身是血得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而和他同行的三名妖兽,皆已身受重伤。 她不知他在斩妖林内经历了什么,可他看她时的目光,却带上了复杂的神色和欲言又止,这是一种月映从未见过的陌生目光。 月映皱了皱眉,将他抱入怀中,可他却咬紧牙关挣脱了她的怀抱,而后神情僵硬道:“我,可,可以……自己走!” 看着空落的怀抱,她愣了愣,可她却不明白在那一瞬间,心中的失落是为何。他的背影倔强又桀骜,步伐亦乱。走出不远,他终是坚持不下去,脚一软便跌倒在地,满身的血迹顷刻就将地上的鲜草染成暗红之色。月映心中一紧,急忙追上去扶他,可他竟一把将她的手打开。 他侧头看着她,目中竟带着……恨意。 月映愣愣得看着他,不明白何以至此。他看着她的目光越来越冷,可不出片刻,竟泛了红。 他的手掌紧握成拳,声音冷硬:“月映,告诉我,我是哪一分支的狐狸,是长白山灵狐,还是青丘九尾狐,亦或是、或是……” 月映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的身世产生兴趣。她正沉默,便又听他说:“其实,我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世……更明白为何族人都这般厌恶我,不愿给我好脸色。呵,月映,原来我是天山雪狐,是无恶不作的天山雪狐……”他的声音脆弱又哀怜。 他说,他在斩妖林内遇到了一只雪狐。他告诉他,他亦是雪狐血统,他应该为族人报仇,杀了晋楚月映,是她破坏了他们的家,杀尽了他们的族人。可他却不愿相信,同他争辩起来,可随他一起进入斩妖林内的三只妖兽却皆站在一旁袖手旁观,他们说,他确是天山雪狐,五十余年前,被晋楚月映所灭的天山雪狐。 他终于明白为何从小到大总有人想要取他性命,只因他骨子里留着的,是邪恶的血液。 月映想要辩驳,可她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因为他听到的,都是事实。是她失手打散了他母亲的魂魄,是她害他成了孤儿。 月映干脆一直沉默,只默默地将阿馗从地上扶起,又扶着他回了家。 阿馗受了重伤,月映便独自去了珍兽峰内摘了满满两袋珍果,来给他补修元神。可等阿馗苏醒后,他就再也不肯接受月映的示好,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再和月映说。 许是阿馗与月映之间的变化太过明显,很快的,整个家族都知道了阿馗和她之间开始不合。 此后三个月,他皆未曾与她说过一句话。 再过一月便是式神仪式,可他却连见她一面都不愿。终究是个孩子,月映想,她又何必与一个孩子计较太多。这日夜里,她又去他房内找他。 屋内及黑,未曾点蜡。月映眯着眼摸索到他的床边,彼时,他又幻作狐狸模样,缩成一团在床的角落。 月映坐在他身边去,抚摸他厚实的皮毛,他低声呜咽两声,倚靠在她的怀中。黑暗里,他仰头看着她,双眸明亮得就像是天边的启明星。她问他,究竟是为何而任性,他却始终不语,只是不停蹭着,撒着娇。无奈,月映微微叹气,他不愿说,她就不逼他。干脆透过窗户与他一同望着窗外星辰。 可不过须臾,他竟突然又幻作人形,于是他的上身便皆倚靠在了月映的怀中,甚至俊俏的脸蛋对准了月映的胸前。 月映一愣,急忙将他推出怀抱,房内气温莫名变得炙热,她竟未曾察觉今年夏季竟来得这般快。 “月映,我一定会好好当一名式神,做一名优秀的式神……”他的声音夹杂着脆弱,“月映,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月映心中泛柔,抚摸他的脑袋,回道:“我会同你在一起,这一生,绝不会离你而去。” 彼时,距离月映继承族长之位已经不到三月,可她的辰心诀却遇到了瓶颈。任凭月映如何反复修炼攻克,却皆是徒劳。都道火焰山边的焚心果能促进百年修为,可火焰山边却盘踞着三条上古神蟒,日夜不停得守护那焚心果,所以焚心果极其难得。 为了不让继承之典出现任何的差错,所以第二日,月映便独自一人出发前往火焰山,可她却还是担心阿馗在她不在时会出什么状况。想了想,她仍是决定去寻炼心,让他替她代为照顾。 等月映在静心房内寻到炼心时,他正打坐静修,她同他说了来意,他却眯眼看了月映半晌,并未一口应承下来。月映明白,虽说他脾气古怪鲜少言语,但他做事总有分寸。她知他定会替自己照顾好他,便放心得前往火焰山去。 越接近火焰山便越炽热,好几次月映总以为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可说来也怪,每到夜里,她总能感到似有谁人在往自己的口中喂养鲜水。火焰山边水源已尽,而她随身储备的水源已经用尽,迷糊之间,她总想睁开眼来看看究竟是何人在一路照顾自己,可她只能透过眼帘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却始终看不清对方的脸。 总算到了火焰山边,月映一路摸索到焚心树边,脚下泥土愈加炎热,烘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月映眯着眼,看清在焚心树边果真盘踞着三条巨蟒,这四条巨蟒形状可怖,这般粗壮,只怕鲜有人是他们的对手。 可练不成焚心诀便无法继承族长,她不该让她的族人失望。想及此,月映咬紧牙,打算放手一搏。大抵是那三条巨蟒感受到了月映的攻击,果真动了怒,双眼赤红就对着她袭来,可月映只是咬牙承受着,一边尽量靠近焚心树边,——只要一枚,只要一枚果实,便能祝她攻克难关! 可月映终究是小看了他们,这三条巨蟒所发动的攻击险些让她破了元神,不过寥寥几时,月映的口中就喷出了鲜血来,浑身静脉混乱,元气大伤,竟是连站起身的力气都已无了。 月映倒在焚心树下,心中生出绝望。她终究是失败了,也许她不配做晋楚家的组长,她不过是个失败者。 她眯着眼,努力看清眼前的形式,可不过一刻之间,形式便发生了逆转。只见前方飞出一道人影,与那三条巨蟒打斗成一团。半空之中隐约可见一抹白拂挥动的景象。 月映靠在焚心树下,低低的笑了。 竟然是炼心。 她当真未曾料到,竟然会是他。 月映心中莫名放了心,心安理得得看着他在半空之中与那三条巨蟒困做一团。可须臾之间,身旁又有一道身影窜出。她眯眼看去,随即一愣。——竟是阿馗。 此时的他已化作了白狐的形状,他窜到月映身侧,嘴中吱吱叫着,朝她拱了拱,不待她伸手抚摸他,他便已一个箭步爬到了树上去。 焚心树百年开一花,百年结一果,而眼下,这唯一一枚焚心果终于被阿馗所拿。 阿馗将焚心果拿到月映身边,又幻作人形,想要将果实喂她吃下。可终究是迟了一步,只因远处的三条巨蟒好似感受到了焚心果已被摘,再顾不上炼心,皆面目狰狞得冲着阿馗而来,不过眨眼之间,阿馗就被那三条巨蟒撞出了百米之远,他手中的焚心果便滚落在月映的脚下,沾染了满身的灰尘。 月映已分不清胸口处涌来的是愧疚还是心疼,她喉中猛地爆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呼唤声“——阿馗!” 她从不知自己竟能这般失态,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这般害怕过。说不清楚这究竟是何种感觉,好似心脏被人刺入了尖锐的剑,所以才会散发出这样让人难以承受的疼痛…… 月映双眸赤红,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向着阿馗匍匐过去,可终究被炼心所拦下。他的脸色亦是不好,他将她安置到一边,便又与那三条巨蟒所搏。 到了最后,月映已分不清耳边一声声的哀痛声,究竟是巨蟒所发,还是炼心。她只知道,阿馗受了重伤,连元灵都已快散了。 最后的战场终于已两败俱伤结束。炼心拉着月映和阿馗,下了火焰山。夜里,月映将焚心果偷偷喂给阿馗来吃。可却被炼心一掌挥开。 他说,月映,我如此这般费尽千辛万苦,是为了这只臭狐狸不成? 他说,月映,你怎能这样任性,你是晋楚家的未来,你是最强大的除妖师,你怎么可以如此任性! 可她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晋楚月映,是最强大的除妖师,可亦是阿馗的主人,她若是连自己的式神都无法保护,又何谈保护天下人! 月映目光哀怜得看着炼心,哽咽着说:“炼心,我意已决,辰心诀我会有其他办法练成的,可阿馗的性命却全寄在我身,他是我捡回来的,我必须对他负责。” 阿馗就躺在她的身边,元灵已经若即若离,这样可怜。她曾经答应过他的母亲,定会让他平安长大。 她不能做食言之人。晋楚月映,从不是个食言之人。 可月映终究没能将焚心果让阿馗吃下。就在月映要将焚心果送入阿馗嘴中时,炼心就对月映用了定身诀。炼心将果子送入月映嘴中,果子入嘴即化,不过瞬间,就化作了一滩灵水,滑入了月映的喉中。 不过瞬间,月映周身灵气暴涨,瞬间就将她的元神修补整齐,修为大增。 炼心伸手揉了揉月映的脸颊,这才放开了她身上的定神诀。而与此同时,他站起身来,转身御风离开。 月映看着炼心的背影,心中弥漫的不知是感激还是失落,炼心人虽性格怪异,可她知道,他真的是在关心自己。她真的说不出伤害他的话来。 只是。月映低头看着身边躺着的阿馗,他伤地如此严重,也许快要命丧黄泉,月映火速将他抱在怀中,又过渡了将近七分的灵气给他,可终究只是徒劳,阿馗除了脸色恢复了些,其他的根本就于事无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阿馗的手脚却变得越来越冰凉,甚至连人形都快维持不下去。他的身体慢慢变得虚幻起来,开始逐渐露出狐狸的形状。 月映急了,愈紧地抱着阿馗。天色苍茫,巨大的孤独感和恐慌笼罩上了她,耳边眼前浮现着的全都是阿馗的声音和阿馗的脸。 巨大的悲痛让她快要丧失理智,她宛若失了神志一般地开始抱着阿馗朝着前方走去,只是每一步都走得如此小心翼翼。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这一带全都是深山老林,耳边不断有怪物在嘶吼,仿佛随时都会冲上来将他们给撕碎。 只是走着走着,月映竟就在这一片深山老林中,发现了一处点着明亮灯笼的客栈,这客栈发出的暖光,就像是冰天雪地里的一抹阳光,让月映忍不住就被它吸引了过去。 而等月映走得近了,她才看清这客栈的名字:如意客栈。 客栈门口挂着四只红灯笼,烛火温润明亮,还带着让人感到温和的气息。月映愣了愣,低头看了眼怀中快要奄奄一息的狐狸,终究走了进去。 这个客栈内的摆设非常精致,根本就不像是深山角落的小客栈。店主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年轻俊俏男子,眉眼漂亮,眼神深邃,让人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只乌鸦,这只乌鸦很漂亮,浑身的羽毛漆黑如缎,在烛火的映衬下,就像是会发光。 不等月映说话,那个店主已经先温和笑着打了招呼:“你好客人,欢迎光临如意客栈。” 月映讷讷道:“可有厢房?” 店主看了眼月映怀中的狐狸,说道:“自然有。不过……”他的眼中流出狡黠的光芒,“也许比起客房,客人你更需要别的东西。” 月映有些听不懂他的意思,迷茫地看着他。 店主的眼睛变得幽深,嘴边却依旧笑着:“这里是如意客栈,只要客人你想,你就可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而你只要给我一点你身上最珍贵的东西,和我做为交换就好。” 这个店主说,这里可以换任何她想要的。 月映不知这男人究竟是在和她说笑还是真的确有其事,可当她看到这男人的眼睛时,她却突然就产生了一股期待,想要试上一试。 她问他:“我的式神快死了,你,能救他吗?” 店主说:“当然。” 月映说:“怎么救?” 店主笑道:“只需将你的元神分给他一部分,他便能活。” 月映闻言,先是愣了愣,可随即,就笑了起来。对,这个店主说的对,只要将她的元神给阿馗一半,他就可以活下来! 店主还说,若是月映同意,他可以来将月映的元神毫无痛苦地一分为二,再完整无缺得将阿馗救活,而代价,只是月映体内的一根线。 一根,龙须之线。 月映是一只龙族,而龙族已经为数不多,龙须之线有它独特的功能,只要给它相应的提示,就可以寻出已逝去的转世人的具体所在位置。店主说他需要用月映身上的线,去寻找一个转世人。 这是能救阿馗的唯一办法。月映甚至都没有怀疑这个店主究竟是什么人,她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店主把她带到了后院的小筑一楼,给她熬了一碗无忧汤,让她喝下。而月映喝下之后,果真就再也没有烦恼。店主又给她喝了一道名为分离的苦茶。这苦茶入腹不过半晌,月映就没有了知觉。 最后,月映是被阿馗的声音给吵醒的。等她醒来时,他们依旧在这一片深山里,只是这里已经没有了如意客栈,也没有了那个神秘的店主。 可阿馗已经变得活蹦乱跳,月映知道,这一切并不是梦。她开心得将阿馗抱在怀中,失而复得的满足感占据了她的全部内心。 焚心果果真功效奇特,不出三日,月映便恢复了康复。可阿馗却还是哀怨着表情,歉疚得对她说:“月映,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随你来,替你添了乱。” 月映只是抚摸他的脑袋安慰,可他却总是自责。 回到族中,月映打算闭关,专心攻克辰心诀,与炼心和阿馗说明情况后,便隐入了后山山洞之中。 可不知为何,她却总是心悸,总觉会有何事将要发生。 一月之后,月映出关,径直去了阿馗房间敲门,却发现他的房间已空。不安的预感不断袭来,她运起术法用最快的速度出现在屠魔场上,看到偌大的场上已布满了人。正中高台上坐着的,正是炼心无疑。 而高空之中,通往驱魔之境的封印已开,对面阿馗孱弱的身体已升起,向着那封印口而去!铺天盖地的恐慌猛然袭上了她,她不懂究竟发生了何事,炼心竟要将阿馗锁入封魔之境。他明明是这样可爱又淘气的狐狸。身体早已先于思想做出了反应,月映瞬间闪身到了阿馗身侧,抓紧他的手臂,将他护在自己的怀中。 “月映,让开!”高台之上,炼心忍怒大喊。 “不!”月映将阿馗抱紧,“告诉我,为什么!” “月、月映……”她怀中的阿馗却睁开虚弱的眼,静静得看着她,轻声说,“一切都是我的甘愿……炼心说,只要我甘愿在封魔之境内,为你祈福一百年,你便能,咳咳,便能一生平安!” “胡说八道!”月映生气得无法呼吸,“什么祈福一百年,什么一生平安!他在骗你!你为何要信他?!” “月映,你果真对他生了情。”台上炼心的声音愈冷,“除妖师,不得有情与欲,你已犯了大忌,莫要不知悔改!” 不,她没有,她只是想照顾他,想护他安好,她已是他唯一的亲人,这怎会是情,更不算欲! 时间终究已来不及,封印口强大的吸附力袭来,将月映和阿馗卷了进去,一阵失去重力的坠落之后,他们的身体重重掉落在了封魔之境的荒野之上。 而月映怀中的阿馗,因承受不住镜内的戾气,已化回了白狐模样。可不知道为何,面对这样的结果,月映却是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 在她的生命里,只有阿馗,才让她的世界变作了彩色,变得有了一丝生机。他是自己的式神,她就必须对他负责。 这个世界如此荒芜寂寞,月映不由得抱紧它瘦小的狐狸身体,对他说:“阿馗,我会对你负责,一生一世,决不食言。” 月映睁开眼,从回忆中醒来。 如今炼心能安然无事的进入驱魔之境,那便说明他已练成了辰心诀,辰心诀乃是族长所修之术,想来他定是成了族长。 她站起身,将阿馗挡在身后,向对面的炼心说:“说吧,放我们走的条件。” 炼心依旧是一百年前的那副阴柔模样,只是那双凤眼的眼神更寡淡了些,他说:“杀了阿馗,我放你走。” 月映笑了笑:“一百年前我选择了保护他,你为何在一百年后还要再问我这般愚蠢的问题。” 炼心的脸色凝固:“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的式神。”月映看着他的眼睛,缓道。 “它不过是一只狐狸。” 他眯了眯眼。 “狐狸又如何。这世间,谁都不能伤害它。” 她是孤儿,还是龙族和人所生的孤儿。她从小不知情爱为何物,日日杀妖,除魔,练武,修行。连一丝感情都没有,冷血得可怕。 这是她的命运,可她却不愿阿馗重蹈自己的命运。 “你若下不去手,我帮你。”此时间,炼心已经挥动手中白拂,开始念动术法。 月映站在他对面,依旧面无表情:“若要伤他,请先踏过我的尸体。” 炼心不理会,闪身到月映的身后,向着阿馗挥动术法,阿馗瘦弱的身体哪里受得了那强劲的术法!月映提着气,堪堪挡在了阿馗的身前,总算挡下了那一掌,漫天遍地的疼痛扑面而来,纵使她咬紧了牙关,可口腔内的血液还是向外喷涌而出。 阿馗抬起头悲伤得看着月映,眼中写满了焦急与难过,月映想冲他笑,可却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身后的炼心迟迟没有动静,月映的身体不受控制得倒在地上,她的思绪开始变得模糊,可她却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就失去了知觉。月映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让混沌的思绪清醒一点,才看清了炼心那一脸的阴郁与冷若冰霜的面容。 许久,他终于闭上了眼,脸上现出颓然之色,俊美的脸庞上现出苦笑:“罢了……罢了……你竟能为了这只狐做到这般……”他闭上眼,继续说,“放你们走,可以,只要我抽去阿馗的元神,让他此生只能以狐狸的面目跟在你身边……你可愿意?” 闻言,月映第一次放松的笑了,答应得干脆利落:“成交。” 等月映恢复清醒,已是三日之后。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红木大床,雕花桌椅,房内正中间的圆桌上,一缕幽香从香炉中扩散而出,让人放松。 还记那日,在驱魔之境内,炼心抽取了阿馗的元神。然后将月映们仍在了凡间的一座小山村中,自生自灭。 炼心以为他抽走了阿馗的元神,他便只能以狐身示人。可他却不知道,早在百年前月映同阿馗刚掉入驱魔之境时,月映便已将自己剩下的元神度给了昏迷着的阿馗。 当初在如意厨房内,她向店主将自己的元神一分为二,所以她身上的一半元神,她本就可以随时过渡给阿馗。 只是,可惜。月映看着珊瑚蓝的纱帐,可惜她不能再呆在阿馗身边,她应该找一个地方,过更安静的生活。 如是想着,阿馗已进了屋中,将月映扶起,一勺一勺喂她喝汤药。她看着他干净的脸庞,棱角分明的面容,心中莫名酸涩。这是她最喜欢的狐狸……月映看着他的侧脸,慢慢抬起手去抚摸他。 阿馗一把抓住她的手,漂亮的眸子一眨一眨,将她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对月映说:“月映,你应该好好休息。“ 他的声音开始透出成年男子的成熟与沙哑,月映不想说话,便只对他笑着点了点头,以示默许。 他静静看着月映,眼眶有些泛红,透着委屈,就像在驱魔之境内的那样, 是啊……他是这么美好的少年,她又该如何留在他身边。 入夜,月映忍着伤痛整理好细软,打算连夜离开。房外月色如雪,洒了一地的清辉。她疾步走在路上,只想快些离开此处,走得越远越好。胸口气血开始翻滚,她也只是努力按压,再忍耐一会,再忍耐一会就可以。 “月映……” 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只是口吻中夹着委屈。 月映的脚步徒然顿住,也不敢转过头去看他,只是觉得周遭的空气都稀薄了好几圈。 大抵是见月映没有反应,他大步走了上来,站在她的面前,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着受伤的难受,眼眶很快泛红:“月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离开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你同我说,我一定会改的。” 头顶月光依旧苍凉,月映沉默许久,轻声说道:“阿馗,我会开始慢慢老去, 我会开始生老病死的轮回,我已是肉体凡胎,再也照顾不了你。” “不,不会的!”阿馗拉紧她的手,他的手甚至在微微颤抖,“月映,你会永远跟我在一起的对不对,你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不让我孤单,不让我害怕,你会一直保护我……” 月映伸手缓缓抚摸上他的柔软黑长发,缓缓说:“我会开始变老,变丑,变得两鬓斑白,直到浑身遍布皱纹和斑驳……阿馗,你长大了,你应该学会一个人生活,过日子,好好照顾自己……你若当真想我,就在我古稀之后,到我坟头上三两只香,我就已经心满意足。” 阿馗猛得抱紧她,瘦削的身体隐约有了开始强壮的痕迹,他大声反驳着说:“不!不要这样!月映……从小就想娶你,月映,我娶你,我照顾你,我会努力做你的丈夫,就让,就让我照顾你,陪你走完你剩下的岁月……好,好吗?” 月映的脖颈间传来炽热的温度,那是他的眼泪。 阿馗说要娶月映,可他却并不开心。无数个傍晚,他都偷偷站在月映的房间门口,偷眼看着她。看着这个曾经无数荣耀加身的,晋楚家族最年轻最出色的除妖师,如今却为了他,变成了这幅模样。 一想到她曾经的意气风发,阿馗就觉得心如刀绞,痛得无法呼吸。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就像是曾经无数次一样,他只能等着月映来救赎自己,而他只能拖她的后腿。就像是一个废物。 阿馗的脸上开始出现了无限的恨意,他恨自己的没用,恨自己只能做些无用功,遇到问题只能一个人偷偷得胡思乱想。 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阿馗竟做了一个神奇的梦。 在这个梦里,他依旧如往常那般出去给月映抓药,只是在从药店回来的路上,却看到了一处很神奇的客栈。 深夜的街道上,万家灯火都已熄灭,只有这一处客栈灯火通明,门口悬挂着四个火红的灯笼,就像是黑暗里最吸引人的星火。 鬼使神差之下,阿馗不由自主踏入了这一处客栈之内。这一处客栈布置得低调奢华,墙壁上古老的画,角落放置着的小小瓷瓶,全都成色极好,价值不菲。而在柜台后面站着的这个男子,穿着金线刺凤凰的衫袍,眉眼温润,俊美无虞,让人一眼就忍不住注意到他。 而他的身边还站着一只黑色的乌鸦,这只乌鸦羽毛流光溢彩,仿若绸缎,这一人一鸦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别样的默契,虽然古怪又神秘,可却又异常的和谐。 阿馗走到店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店主却率先说道:“客人,欢迎来到如意客栈。” 阿馗道:“我,我只是误入……” 店主笑道:“来如意客栈的人不存在什么误入。每一个来如意厨房的人,心中都必定有所求。” 阿馗道:“公子何出此言?” 店主道:“如意客栈可满足每一个人的欲望,只要——你愿意支付代价。” 这个店主还说,他闻到了阿馗心中的渴望。而他想要解决的事,他可以帮他做到。 阿馗不知店主所说是真是假,可他真的很想很想,月映能够恢复成她意气风发的模样,而不是成为一个毫无亮点的凡人,被困在生老病死的轮回里苟延残喘过一生。 阿馗看向店主:“我想要救一个人。我的心上人。” 店主笑了起来,对阿馗说,只要他愿意将一段记忆送给他,他就可以让月映恢复从前的样子。 阿馗不知为何店主要自己的记忆,可为了月映,他愿意试一试。他从来没有为她付出什么,可她却为了他,却不知背负了多少的重担,他一开始就欠了她太多。 月映总觉得他像个孩子,可他根本就不愿意她这么说。是他不够稳重,不足以支撑起他和她的世界,所以才会让月映觉得他还没长大。 阿馗想,等月映好了之后,他一定要让自己变得魁梧强壮,而不是谁见了他,都说他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公子。 阿馗答应了店主的请求,先是喝了无忧汤,再而吃下了店主做的一道名为‘断忆糕’的糕点,便再也没了知觉。 而等他再醒来时,他发觉自己的大脑有些混沌,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心中一直惦记的女子究竟是谁。 他猛得摇了摇头,终于想起来了,对了,他是要让月映恢复原来的意气风发的样子。而店主也交代了他,具体应该怎么做。 想及此,他又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他的眼眶却变得极红,仿若是淬了血的墨玉,让人心碎。 三日后,月映和阿馗暂时落脚的小屋门口,响起了噼啪作响的鞭炮声。 饶是月映如何想象,也决计想不到,有朝一日她竟能身穿大红嫁衣,头戴凤冠霞帔,端坐在放眼都是火红的婚房里,准备她的新郎来寻她。 月映和阿馗成亲了。这一日,她即将成为他的妻子。 不出片刻,婚房门前想起了沉着稳健的脚步声,这种脚步声月映最是熟悉不过,不是阿馗,又是何人? 她的心跳不自觉开始加速,甚至第一次让她感受到了手足无措。 “吱嘎——”,房门被打开,他一步一步走向她,最后站定在她面前。再然后,他掀开了月映的红盖头,红盖头红得发光,将月映的脸印衬出火辣辣的红。她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竟是他从未见过的灵动模样。 阿馗一席新郎红衣,越加衬得他美如冠玉。他对着她温柔的笑,然后说:“月映,我终于娶你了。” 他拿起桌子上的两只杯子,一眼不眨得看着她,轻声说:“月映,你是这世间,最好看,最善良的姑娘。我的世界只有你,你的世界,定也只有我的……为了你,我甘愿做任何事……只是我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 他说得及其陈恳,月映从他手中接过酒杯,脸上再次发起烧,只得道:“你舍不得什么?” 他却笑得更深:“没什么。喝交杯酒罢。” 月映喝下酒去,却觉得这酒的味道有些奇怪,正觉诧异,刚想开口询问,可猛地一股困意就席上了她。她努力想要睁大眼,可她眼前的一切终究变得越来越混沌,不出片刻就全都变成了黑暗。 那是一个婚房,入眼一片大红色。囍字贴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房门的正中间,一个清秀的少年一席新郎服,握着昏迷着的新娘的手,轻声说:“如意客栈的店主说,只要我把我的元神给你,那么不出假以时日,你就可以再次成为原来的晋楚月映。月映,你天生就是晋楚家最强大的除妖师,却因为我走到了如今地步……你是要成为最出色的领袖的人,我这样一只小小的狐狸,又怎么值得你如此对我。”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你不能老去,更不能碌碌无为过一生。你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女子。我不要你过现在这样的生活!” 语毕,他放下了她的手,一阵光亮起,他体内的元神逼进了那新娘的体内。而那新郎瞬间化作一只瘦弱狐狸,一步一步,慢慢离开。 阿馗终究成了一只最瘦弱的普通狐狸,如意厨房的店主把他所有的灵识修为全都凝固在了元神上,又将这元神从他身上分剥出来,好让他将元神还给月映。 它此生沦为一只真正的野兽,在附近山头度过短暂一生。 苍白的世界里,画布上的画面渐渐消失。莫瑜久久无法回神。直到许久,她才冷冷地看着黑衣人,问道:“这就是钟馗的故事?” 黑衣人道:“正是。” 莫瑜道:“你给我看这个故事做什么?” 黑衣人冷笑道:“长亭真是好手段,不过简简单单一桩人间事,就让他得到了龙须之线,鬼差钟馗的记忆,还从冥王那挖了一棵将军树。” 莫瑜满头雾水:“那又如何?” 黑衣人的声音带上了一层蛊惑,低声道:“龙须之线可以指引转世人的位置;鬼差钟馗在地府看了无数人走向轮回,他在钟馗的记忆里找到了他想找的转世人的消息;而鬼王为了拿回钟馗的记忆,只好总是去如意客栈吃饭,被长亭索要了一百万两银子,和一棵将军树。” 莫瑜突然就想起曾经二殿下对她说过的有关于长亭和鬼王之间的,关于将军树的故事。可没想到,原来当初鬼王去如意厨房总是吃霸王餐,难道竟是为了钟馗的记忆吗? 莫瑜淡淡道:“你同我说这些干什么?” 黑衣人低笑道:“难道你就不好奇,长亭费尽心机,究竟是在找谁吗?” 莫瑜掩在袖子下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攥紧,他淡淡道:“找谁?” 黑衣人缓缓道:“为了你。爱神,莫瑜。” 莫瑜整个人都怔了怔。她抿着嘴看着他,一言不发。 黑衣人低声道:“爱神投胎转世,所以他才要故意让月映受到那几只蛇的攻击,以此逼迫月映走入如意客栈。——钟馗也是同理,若不是长亭从中作梗,他们的故事结局,根本不会是这样。” 莫瑜冷厉道:“你不要血口喷人!长亭才不是这样的人——” 黑衣人却大笑:“他是怎样的人,我当然清楚不过。因为,”说及此,他缓缓揭开头上的黑袍,露出了一张俊俏的脸,竟是和长亭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他的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浓重的煞气,让人生畏。他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缓缓道,“我就是他。” 莫瑜震惊无比地看着他,可等她终于反应过来,想要向后逃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浑身上下全都动弹不得! 黑衣人走到她面前,将她轻轻抱在怀中,伸手揉着她的脸颊,低声道:“阿瑜,好久不见。你可知我为了见你,等了多久……” 他的声音中夹着浓重的爱慕和阴柔,可下一刻,他的眼中却突然爆发出浓烈的杀气,他低低道:“长亭有没有和你说过,因为爱神离开太久,三界很快就会大乱……而无方城,就是被煞气攻克的第一个地方!” 说及此,他猛地将莫瑜抱在怀中,直接化作一团浓烈的黑色煞气,就朝着天边飞远。 第79章 结局 眼前的场景不断变换,从高楼耸立的人间,转变成郁郁葱葱的深山,最后眼前画面又是一转,眼前的画面才终于变成莫瑜最熟悉的场景,——大片大片的古代建筑,正是无方城无疑。 如意厨房依旧被笼罩在一层雾里,只是随着场景切换,如意厨房的古式建筑物终于变得明朗起来。 莫瑜开始剧烈挣扎,可黑衣人却将她紧紧困住,不让她离开自己一分。 一直等到黑衣人带着莫瑜落了地,站在如意厨房的门口,莫瑜不由得赶忙对着如意厨房大喊:“付琛,长亭,二殿下——” 黑衣人却在莫瑜耳边低低笑了起来:“你没发现,这里的一切都变得很奇怪吗?” 莫瑜脸色大骇,她不敢置信得看着眼前的如意厨房和更远处的无方城……黑衣人说的没错,这里确实变得很奇怪,因为她一路被黑衣人要挟而来,却连一个活的人影都看不到。 整个无方城都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黑色,似有若无,却更让人心惊。 如意厨房的大门虽然开着,可却一个人都没有,长亭付琛二殿下和德叔都不知去哪了! 莫瑜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大,她颤声道:“这里,是无方城吗?” 黑衣人低笑起来。他凑近莫瑜,在她耳边低声道:“这里,当然是无方城。只是……这是独属于我一人的无方城。爱神阿瑜,我才是这个世界的王,而你,就要一直陪我留在这里,做我的王后。” 莫瑜瞬间明白,原来这里不过是一个结界! 她努力稳定心神,讥诮道:“你别做梦了,我才不可能嫁给你!” 黑衣人却轻笑起来,他的模样和长亭一模一样,可气质却是完全背道而驰。他俊美的脸上覆盖了浓重的邪气,凤眸眯起,伸手抚摸上莫瑜的脸颊,说道:“阿瑜,三千年前,你就选择了他,可如今我回来了,自然要让你重新做一个选择。而你也只能选择我。” 莫瑜觉得这个人差不多已经疯魔了,她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她冷冷道:“你放开我!我是不可能嫁给你的——” 可不等莫瑜说完,黑衣人身形一闪,已直接出现在了莫瑜的面前,和她四目相对。 他冰冷的手攀上莫瑜的脸颊,在她的侧脸上反复摩挲。他低低道:“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注定要成为我的妻。” 他的眼睛阴沉鬼煞,声音暗哑低沉,让莫瑜情不自禁就竖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她想要逃开,可身体却不受控制,竟是怎么也逃离不出去。 黑衣人带着她走向如意厨房内。黑衣人伸手一挥,于是霎那之间,整个如意厨房就变成了张灯结彩的样子,到处都披上了大红色的喜布,正中贴着大大的红双喜,高台上摆放着红烛和香炉,正是成亲礼堂的样子。 莫瑜吓得脸色都变了,猛地看着他:“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定要我嫁给你!” 黑衣人轻笑,面容俊美,毫无瑕疵,可他浑身上下蔓延出的黑气却变得更浓,让莫瑜觉得害怕。 黑衣人看着莫瑜的眼神带上了强烈的控制欲:“你是爱神莫瑜,而我和长亭,曾是一体。可你却只对长亭刮目相看,却将我毫不犹豫地弃如草芥,爱神,从三千年前开始,我就下了决心,此生哪怕卧薪尝胆,也要不择手段娶你为妻——” 说话间,莫瑜身上的衣服已经变了样子,头上带上了凤冠,身上已成霞帔,而她的手中还牵着一条红色的喜绳,连接着自己和黑衣人。 莫瑜想要扔掉手中的红绳,更不想和黑衣人拜堂,可她浑身上下全都不受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和他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莫瑜猛得闭上眼去,心中的惊骇和对长亭的思念让她觉得难受无比,体内突然间便似爆发出了一股强烈的气息,让她一下子冲破了所有的禁锢!她忍不住尖叫起来,浑身上下被这股气息冲击得疼痛难忍,四肢百骸仿若都被重物碾压过了一般。 大脑里突然就浮现出无数的碎片,沙漠,枯花,星空,蓬莱岛,甚至还有无数宏伟的天宫和苍穹……莫瑜脸色惨白,那股气息在五脏六腑内横冲直撞,引得莫瑜喉间一甜,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就冲上了她,让她俯身忍不住大口吐出了什么。 莫瑜的脸色惨白,下意识得伸手去抹,却就抹到了大片大片的血。 鲜血刺目,莫瑜不知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泪眼朦胧中,她看向周围,却发现黑衣人在自己的前方暴躁地大声喊着什么。 可她却连一个字都听不见。 黑衣人似乎想要努力走向她,可却好像有什么东西阻隔在了他们之间,让黑衣人不能走进她。 莫瑜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一阵冷一阵热得不断交替起来,眼前也开始出现一层浓重的雾气,将她整个人都缓慢包围。 莫瑜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这一切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她迷茫得睁大眼,想要透过这突如其来的雾气,想看清楚到底是谁在捣鬼。可终究只是徒劳。 莫瑜浑身颤抖起来,她将自己缩成一团,目光惊骇地仰头看着四周。迷雾这么的深,仿若要将她吞吃殆尽。她真的好害怕。 可隐约之间,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道轻轻地声音。 “阿瑜。阿瑜。” 莫瑜猛得惊醒,不断侧头看向四周,不明白到底是谁在叫她。 “阿瑜,是我。” 莫瑜脸色愈加惊骇,半晌,便流下了无数的泪花来。 “长亭,是你吗?长亭——”她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却依旧透着无限的渴望。 “是我。”长亭的声音显得十分严厉,“你被困在了煞气制作的结界里。听着,现在开始,你努力朝着结界里的如意厨房后院跑去,跑到将军树下。我已在将军树下撕裂了结界口,你走到将军树下,我就可将你拉回来。” 莫瑜连连应是,当即捂着胸口转身就朝着后院的方向跑去! 一片浓重的雾气里,能见度越来越低。一直等到莫瑜终于来到后院时,在雾气里摸索许久,才终于看到了将军树。 只是……在将军树下,却赫然站着那个黑衣人的身影! 莫瑜脚步一颤,有些不敢过去。可黑衣人却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并没有注意到她。 莫瑜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干脆就大着胆子,直接走向了将军树去,并按照长亭所说的,将整个人都拥抱住将军树。 果然,很快便有一双熟悉的手透过将军树的树干朝着莫瑜伸了出来。这双手白皙袖长,连骨节都不甚分明,正是长亭的无疑。莫瑜连忙回握住这只手,手上瞬间传来的温热气息让莫瑜无比安心,而莫瑜的身体也被长亭拉回了真正的如意厨房去。 明亮又炙热的阳光猛得洒在她的脸颊,让莫瑜一时之间有些愣怔。特别是如意厨房这边的人,穿着民国时期白色长衫的长亭,还是穿着御厨衣裳的德叔,穿着白色衬衫的付琛,还有此时竟然一本正经的乌鸦二殿下,他们全都围绕在将军树边,帮着长亭将自己从这个结界里拉出来。 眼看莫瑜的大部分身体都已经被他们拉出来了,莫瑜不由喜极而涕,十分委屈得对着长亭喊了一声:“呜,长亭——” 可莫瑜的话一说出口,长亭等人的脸色全都变了,不等莫瑜反应过来,果然还留在结界里的一半身体,便受到了剧烈的撕扯! 莫瑜不由回头望去,就见身后的被黑色煞气笼罩的结界里,暗黑版长亭竟然发现了她,此时正紧紧拉扯着莫瑜还落在结界里的一半身体,不让莫瑜回到真实的如意厨房里去。 她的身体被置身在一半阳光一半阴暗之中,两边同时用力想要将莫瑜拉到自己的阵营,莫瑜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被扯断了,两股气息不断冲击着她,让她浑身又冷又热,快要爆炸! 长亭的声音冷冷传来:“长真,你不该活在世界上。” 长真,原来这个黑衣人的名字叫长真。 长真却阴寒得笑了起来:“我不该活在世界上,难道你就配活吗?” 不等长亭说话,长真继续道:“你我同根而生,凭什么爱神只救活你一人,爱神不是自称大爱无疆的吗,可她却就只救了你,任由我在苦海中自生自灭……我不服,我真的不服!” 说话间,长真浑身又爆发出强烈的煞气,这煞气甚至让真实的如意厨房都受到了波及,被他身上扩散而出的煞气给染上了一层阴霾色。 莫瑜却始终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长真身上的煞气却越来越强,眼看整个结界内全都要被长真身上所散发出的煞气所遍布,竟引得结界内的如意厨房都开始晃动起来,仿若风吹湖面,泛起了层层波澜。 煞气呼啸间,莫瑜隐约听到长亭冷肃道:“不好,结界快碎了!二殿下,你块去取玲珑塔来。” 二殿下果真快速朝着将军树内飞去,可惜还不等二殿下飞出太远,就听得一声清脆的破裂声传来,而不过瞬间,原本被困在结界内的煞气便快速朝着无方城散开! 浓烈的黑色气体瞬间就将如意厨房的上空染成了阴黑色,甚至是整个无方城,都瞬间从白天进入了黑夜,被黑煞之气所染! 长真的形体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厚的煞气在天空之中滚动,而这一望无际的黑云里,逐渐浮现出了一张骷髅形状的怪物脸。 骷髅脸中还镶嵌着两颗血红色的眼珠,煞气在云中蒸腾,引得这张脸也随之蒸腾,十分恶心恐怖。 莫瑜脸色惨白地仰头看着这浓烈的煞气妖物,颤声道:“长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是去看了婳七的结局,怎么突然之间,无方城就成了这个样子……” 可不等长亭说话,二殿下已冷怒道:“什么叫突然之间才变成这个样子!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日子长亭为了把那些煞气封印在结界里,究竟花了多少力气,可如今全都因为你,结界破碎了,竟然把煞气全都放了出来!” 话音未落,长亭目光微寒看着二殿下:“二殿下,你失言了。” 二殿下瞬间噤声,可依旧心有不甘地看着莫瑜。 长亭走到莫瑜身边,伸手缓缓揉上莫瑜的头发,就像往常那样。长亭对她笑着说:“你乖乖在如意厨房等我回来。阿瑜,你是爱神,大家都在等你回来。而我,会用尽一切办法保护你,直到你回来那一刻。” 他的眼睛就像是柔软的湖泊,漾着让人心颤的涟漪,让莫瑜忍不住开始相信他说的话。 莫瑜哑声道:“你们都说我是爱神。可是,可是……我却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叫莫瑜,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人……” 长亭笑了起来,笑容温暖得足以烘暖她的心扉。他说:“不记得了,也不是什么坏事。”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末了,郑重地抱住莫瑜,在她耳边说,“将军树内我早已封存好了结界,二殿下会守着你。记住,不要离开将军树,更不要离开如意厨房,你在这等我回来。知道吗?” 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郑重。莫瑜眼角是忍不住流下的眼泪。她连连点头,哽咽道:“好,我都听你的,长亭。你是如意厨房的老板,你是无方城最厉害的人,我、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要回来,好吗?” 长亭抱着莫瑜的怀抱更紧了一些,声音一如往常温暖:“当然。” 半晌,他终究放开她,并将莫瑜和二殿下送入了将军树内的封印。只是在入封印前,长亭还叮嘱二殿下,哪怕没有莫瑜,这煞气也迟早会爆发。他将煞气送入封印,也不过是缓兵之计。 可二殿下依旧表情微冷地看着莫瑜,似乎并没有听进去长亭的话。 二殿下和莫瑜一齐入了将军树内去,只是在即将进入将军树结界的时候,莫瑜一直一眼不眨地看着长亭,看着长亭缓缓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袭上了她,就像是即将失去最珍贵的东西,让她的心底似乎有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快要破土而出。 莫瑜赶快看向付琛和德叔,可却发现付琛和德叔却已经不见。 长亭已经消失在了她的眼前,莫瑜正待问德叔和付琛究竟去了哪里,可二殿下却已冷笑着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付琛和德叔的去处?” 莫瑜讷讷道:“对……” 二殿下此时在将军树内已幻化成了一位长相俊美的男孩,十七八岁的模样,嫩得仿若能掐出水来。 二殿下目光泛着凉,说道:“德叔本就是如意厨房宝库内的一件,只是他本是古话本中的一位御厨,后来被长亭从话本中拉了出来,成为了如意厨房的主厨。至于付琛……”二殿下看着莫瑜的眼神带上了审视的意味,“你真的没印象了?” 莫瑜低声道:“印象……?” 二殿下仰头,低笑道:“算了,和你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处,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他独自站在远处,看着将军树内一望无垠的瑰丽景致,就好像是浩瀚无边的宇宙,透着让人窒息的神秘。 只是此时他的背影显得如此孤独。他说:“他们都说你是爱神。可我却并不这么觉得……你忘记了所有事,当初那么决然得抛弃了所有一切,引得三界恐慌,还将这一切的压力全都压在长亭身上,你可知道,我刚来如意厨房时,长亭他有多孤独。” 莫瑜的心底不由自主弥漫出无数的悲伤,可……她到底在悲伤什么。 脸颊上似乎有湿润的液体流出来。她伸手一探,可竟就探到了一手的眼泪。 二殿下继续说着,只是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所有一切都是因为你,全都是为了你。长亭被困在如意厨房这么久,做了这么多的事,哪怕是好的,还是坏的,他通通不管。只要能重新找到你,他就可以经营这个客栈几千年。” 他突然就转过头来,恨恨地看着莫瑜:“可你又有什么好的,一个懦弱的爱神,无法担起自己责任的爱神,——你真的配得上长亭吗?” 所有的质问全都打在莫瑜的心口,让她沉重得喘不过气,亦无言以对。 莫瑜忍受着想要好好痛哭一场的冲动,沙哑道:“你能告诉我,长亭去对抗煞气,有几分胜算?” 二殿下愈加讥诮,大笑道:“现在终于想起关心他了?好,那就让我告诉你,——连一成的胜算都没有!” 莫瑜震惊地看着他。 二殿下流出了泪来:“他此前总是消失不见,正是在建造那个结界,想让煞气全都困在那个结界里。可如今结界破裂,煞气全都跑了出来,相当于之前长亭所有的努力全都功亏一篑。” “建造那个结界,花费了他七成的功力,如今他的身体十分虚弱,亏损严重,可却又要再去面对那个煞气!”二殿下看着莫瑜的眼中夹着恨意,“所以你凭什么可以得到长亭的付出,就因为你曾是什么狗屁不通的爱神吗?!” 一句句的质问让莫瑜脸色惨白,心碎窒息!她从来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长亭无所不能,是如意厨房的主人,所有一切都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他永远都是神秘又高冷,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她不能让长亭离开她,真的不能! 莫瑜突然就冲到了二殿下身边去,冷冷道:“带我出去,我要去救他!” 二殿下讥诮道:“就凭你区区一个凡人,竟也妄想自己能救他吗?!” 莫瑜道:“不,我知道那煞气想要什么。二殿下,你带我走,我定能保长亭安全——” 二殿下却不打算理她了,只抿着嘴唇,依旧冷冽地看着她。 直到莫瑜哀声许久,二殿下却依旧没有反应。直到突然之间,这个封锁他们的结界,突然抖了抖,然后从结界的顶端开始,这结界突然就裂出了一道裂痕。 二殿下脸色猛得惨白,他脸色十分难看地看看着莫瑜,哀声道:“是长亭,长亭他……” 莫瑜之前有所耳闻,设立结界的人如果出了事,那么结界也自然会散了。 想也知道一定是长亭出现了很不好的事,所以结界才会出现裂痕。——不,不可以,不可以让长亭离开她。更不能让长亭继续受伤! 莫瑜又分明感受到自己的胸口爆发出了一阵猛烈的灵气,在体内横冲乱撞,无法控制。她浑身上下都溢出难以言喻的银光,这灵气太过逼人,让二殿下都感觉到了不适。 而她的脑海中又闪现出了无数记忆的碎片,一齐涌入她的大脑,让她快要喘不过气,头痛欲裂。 摇了摇脑袋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莫瑜的眼神变得犀利,对二殿下道:“带我走。” 二殿下险些被莫瑜身上的灵气灼伤,可莫瑜见二殿下不说话,竟就直直得朝着结界外走去。而更诡异的是,竟然就真的被莫瑜走出去了! 二殿下暗道了句‘不好’,急忙追着莫瑜的背影也走了出去。此时莫瑜已经直接走下了将军树去,二殿下急忙抓住莫瑜的胳膊,怒道:“你疯了!长亭让你待在结界,不准离开如意厨房——” 莫瑜却打断了他,语气却是斩钉截铁:“我要救他。如果你不想长亭出事,你就应该带我去救他!” 二殿下被莫瑜眼中的光芒刺了一刺。他缓缓道:“你想好了?” 莫瑜道:“从我来到如意厨房开始,就没有了回头路。” 二殿下瞬间便变幻成了巨大的乌鸦,莫瑜驾轻就熟地上了他的背上,一人一鸦,直冲天际。 无方城被煞气所笼罩。使得城内所有人都变得充满怨恨和自私,手足相残,父子为敌。一场场的悲剧不断上演。 莫瑜看着早已变得混乱不堪的街道和民众,心底悲恸,不忍再看。 无方城的上空,长亭独自一人在煞气堆里,包围着他的是一道虚弱的金光,勉强将煞气和自己隔离开。 而在他对面,站着的正是已被煞气吞噬殆尽的长真。只是此时长真的影子已经很淡很淡,只能勉强从煞气的脸上看到一丝他的影子。 巨大的煞气不断冲击着长亭的微弱结界,仿佛是要和长亭决一死战。 二殿下带着莫瑜朝着长亭而去,莫瑜对他大喊:“长亭——” 长亭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肃穆,他凝眉看着莫瑜和二殿下,怒道:“我不是让你们待在如意厨房吗?二殿下你带阿瑜来这里做什么?” 莫瑜不理,只让二殿下朝着长亭飞去,最终,停留在了长亭的不远处。 大抵是见到了莫瑜,煞魔终于不再攻击长亭,而是在空中一个变幻,就又幻变出了长真的模样。 只是这一次,长真浑身上下的黑色气息更加浓厚,更加灼人。 长真移到莫瑜不远处,蛊惑道:“爱神阿瑜,我才是你要守护的人。来,到我这来,我会占领整个三界,让你做整个三界唯一的王后——” 莫瑜目不转睛地看着长真:“只要你放了长亭,我可以跟你走。” 话音未落,长亭已冷怒道:“阿瑜,你疯了!” 莫瑜看向长亭,看着长亭憔悴苍白的脸颊,和神秘俊美的眉眼,从刚来到如意厨房开始,她第一次见到长亭时,她就知道,她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如意厨房,因为她的心早已被一个叫长亭的男子所吸引。 莫瑜对长亭笑了起来,可双眼却是绯红无比,就像是寒冬腊月天里,迎雪绽放的红色腊梅花。莫瑜贪婪得看着他,就像是要把他的面容永永远远刻在她的脑海里。她说:“长亭,如意厨房离不开你,无方城也离不开你。那么多人等着你去满足他们的愿望,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因我出事。” 她的声音越来越柔软:“你们都说我是爱神,可就算我是爱神,又如何呢。这个爱神已经失踪了这么久,可三界却可以照旧如常。可见就算没有我,世界也不会有什么不妥的。不是吗?” 说及此,她一步一步朝着对面的长真走去:“我不愿看你受伤,更不愿你出事。若是要用你来换取我的平安,那我怕是余生都要辗转难眠,受尽折磨。” 她最后回头看了长亭一眼,对他露出一个美若昙花绽放的笑:“爱神阿瑜,会用尽全力去保护想要保护的人。长亭,我爱你。” 话音刚落,莫瑜头也不回直接朝着长真走去,而不过瞬间,长真浑身的黑色煞气,就把莫瑜吞噬殆尽。 长亭脸色难看至极,一双眼睛阴沉得就像是两口深不可测的古井。他浑身灵气猛得暴涨,手中幻化出一把泛着金色光泽的古剑,对长真道:“放了她。” 长真却是大笑,笑声在整个天际蔓延,听上去刺耳又可怖。长真打横抱着已昏迷过去的莫瑜,阴鸷地看着长亭:“爱神在我手中,你若有本事,那便尽管来抢——” 长亭道:“你想要魔化莫瑜,让爱神成为煞神,让三界再也没有爱。可你若要魔化她,须得将所有煞气全都渡到她体内。” 长真道:“所以,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心心念念的爱神,究竟是如何一步步成为我的煞神!” 说话间,一道剧烈的煞气袭来,便将长真和莫瑜,以及长亭和二殿下之间,筑起了一整面的结界屏障,阻断了长亭和二殿下的路。 煞气结界如此厚重,竟是任凭长亭如何施法,都不能打破它! 而长亭只能在天的这边看着前方的长真,将莫瑜悬挂在空中,并开始往她的体内灌输煞气。而长亭他却无能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二殿下看着长亭寒彻的脸,低声道:“是爱神一定要出来救你……” 长亭的声音像是苍老了许多,直到很久,才听他哑声道:“我知道。” 可他才刚说话,便觉喉中一甜,一股淤血便从他的嘴中吐了出来。二殿下着急万分,一个转变化为人形,将长亭牢牢扶在怀中。 长亭看着前方被不断灌入煞气的莫瑜,他的双眸成了血红色,竟是留下了泪来。 * 等莫瑜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趴在莫弛电脑公司的办公桌上睡觉。 温暖的午后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让她感觉很舒服。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走到窗户边,朝着外头望去。 窗外车水马龙,常青树盛开正旺,阳光和煦,一切都显得如此生机勃勃。 只是……莫瑜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长亭的脸颊,付琛的笑脸,德叔的餐点,——不,不对! 她,明明就在无方城用自己救回了长亭,可为什么等她醒来,竟然回到了自己原来在人间开的电脑公司里! 难道一切都是一场梦吗? 就在这时,莫瑜的电话响了,正是她的闺蜜甜甜。 电话刚一接通,甜甜的声音就出现在了莫瑜的耳边,正是她久违的声音。不知为什么,莫瑜只觉得眼睛发酸,竟然有些想哭。 甜甜邀请莫瑜去看最新上线的电影,挂了电话后,莫瑜有些摸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到底哪里是虚幻,又哪里是现实…… 等到下午四点,莫瑜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公司,朝着电影院走去。看着大街上的男男女女,全都沐浴再阳光下,一切都是这样的美好。 也许,真的是她做了一个梦而已吗? 可是,为什么这个梦会这么真实,真实到让她感到悲恸,难受得快要死掉…… 猛然之间,她的眼前又闪过受伤的长亭被一个俊俏正太抱着的画面,莫瑜赶紧伸手捂住自己的心脏,胸口剧烈的疼意让她脸色发白,甚至连呼吸都觉得被针扎了一般。 她缓缓蹲下身去,看着柏油路的地面,许久,直到这阵痛意缓缓消失,她才又继续站起身来,朝着前方走去。 眼看前方就电影院,可突然之间,在弄堂口,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莫瑜整个人带到了弄堂里去。 莫瑜心底一跳,可等她看清对方是谁时,却愣怔了许久,才哑声道:“付琛,怎么是你……你,你为什么会在这?” 付琛清秀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平时的吊儿郎当。他的眉眼深邃,看了莫瑜许久,才轻声道:“这里是长真创造的世界,他想蒙蔽你,再将你魔化。” 不知为什么,莫瑜看着付琛现在的样子,她心中便掠过一丝恐慌。她不由得伸手紧紧抓住付琛的手,哑声道:“付琛,你,你怎么了?为什么你的手这么冰冷呢?” 付琛紧紧回握住莫瑜的手,又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只是他的怀抱冰冷的可怕。 许久,付琛放开莫瑜,轻声又郑重地说:“爱神莫瑜,你必须回家了。三界不能没有你。也没有人可以替代你,——哪怕是长亭,也不能。” 莫瑜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掩在袖子下的双手,却逐渐紧握成拳。 付琛道:“要想从这出去,只有一个办法。”他一眼不眨地看着莫瑜,说道,“我会吸引煞魔的注意,而你要做的就是,在这个世界破碎的瞬间,从高空跳下,就可以重新回到真实世界。” 莫瑜哑声道:“那,你呢?” 付琛说:“我,一直都在这里。”说话间,他伸手指了指莫瑜的心口。 莫瑜依旧朝着电影院走去,电影院在六楼。 电梯门开的时候,甜甜就迎了上来,笑眯眯地看着莫瑜:“电影马上就要开场了,我们快进场。” 莫瑜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甜甜手中抽出来,淡淡道:“票买了吗?” 甜甜迎了迎手里的两张电影票:“早买好了!” 她伸手指着前方黑乎乎的影厅门口:“我们快进去,电影要开始了。” 莫瑜看了眼入口,又看了眼甜甜,笑了起来:“你模仿甜甜,倒是挺像的。” 甜甜眨着眼睛,有些不理解地看着莫瑜:“你在说什么呢?” 可就在霎那之间,电梯门再次打开,付琛从电梯口走出来,直接一拳就将甜甜打倒在地。 而甜甜到底的瞬间,整个世界突然就开始分崩离析地扭曲,有浓烈的黑气不断从地表升腾而出,让人望而生畏。 而甜甜也终究恢复了面目可憎的煞魔模样,就是现在!莫瑜赶忙朝着六楼的窗户跑去,正打算坠落,可转头间,却见煞气模样的甜甜,已直接用手紧紧扼住了付琛的脖颈。 付琛的脸色因失血而变得惨白,大抵是见莫瑜在犹豫,付琛一边挣扎,一边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来:“快……走……” 莫瑜咬牙,打算什么都不管,直接跳下去。 可心口却又涌现出了熟悉的气息,让她疼得想要落泪。 付琛的脸颊因为失血而变得越来越青紫,莫瑜急红了眼,终究没有跳下去,转身朝着付琛的方向跑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煞魔已直接伸出了尖锐的手指,刺入了付琛的胸膛。 付琛的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莫瑜的眼。 这么多这么多的血,全都是付琛的,莫瑜的喉中爆发出一阵尖利的声音,“付琛——”一边朝着他跑过去。 可这一刻的时间却过得这么慢,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付琛的身体被抛掷在地,然后划出几米远。 她似乎又看到夕阳西下时,付琛坐在后院吊儿郎当喝清酒,她则坐在远处看荷莲的情景。所有一切尚且历历在目,可如今付琛却成了这副模样,她竟要永远失去他了。 莫瑜体内的气息攒动得更加猛烈,让莫瑜浑身都疼得快要死过去一般。可她通通不管,她用尽全力跑到付琛身边,然后将付琛紧紧搂在胸前,不断按压着他胸前依旧不断向外喷着的血液。 莫瑜浑身颤抖地紧紧搂在付琛的身体,声音抖得不像话:“付琛,付琛,没事,没事的,会好起来的……我、我这就把你带回如意厨房,让长亭把你救回来……” 付琛靠在她的怀中,嘴边已是一大片血色泥泞。他缓缓闭上眼去,喃喃道:“阿瑜,你,你真的忘记我了吗?” 莫瑜的泪水全都打在付琛的脖颈间,她猛得摇头:“不,不,你是付琛,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我怎么会忘记你……” 付琛的手无力地垂在地上,声音越来越轻:“在你初二的时候,是你在纸上画了一个男孩子……你还说,这样的男孩子,就是你喜欢的类型……” 莫瑜心底狠狠一颤。——一段被尘封的记忆突然就被拉了出来。 那时候《灌篮高手》正当流行,所有人都在讨论谁才是自己的理想型。莫瑜也曾和同学偷偷讨论过自己心中的理想型究竟是什么模样的。只是莫瑜还偷偷得在纸上画了出来。 付琛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轻。莫瑜泪流满面,越紧得将付琛抱在怀中:“对不起,付琛,对不起……” 付琛,竟是当初她初二时画出来的自己的理想型,——是纸上的那个男生啊! 正是因为他是她亲手创造出来的,所以才能轻而易举感受到她在什么地方,并及时出现在她身边,保护她。 他是她亲自创造出来的理想型,可到头来,她最终还是没能爱上他。 付琛的眼睛慢慢闭上,嘴角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意。 “我努力不去打扰你对长亭的爱慕,阿瑜,我做到了,对不对……” 这句话的声音越来也轻,说到最后,终究没了声音。 体内的气息起伏越来越大,莫瑜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体内有什么东西似要破土而出,身体的痛意和心中的悲怆夹在一起,让莫瑜忍不住痛哭—— 她浑身都仿若被火烧一般,灼得她仿若快要晕过去!而她的身体竟就缓缓漂浮在半空,整个身体都爆发出了巨大的光芒来,染亮了这一方天地! 这一方用来困住莫瑜的空间结界,终于破裂。 而无方城上空,一直在给莫瑜过渡煞气的煞魔,却突得吐出了一口黑色的血液来。 莫瑜的身体,却缓缓得上升,甚至周围开始蔓延出无比空灵的灵气,开始慢慢地净化着周围的煞气。 长亭挣扎着要起身,二殿下见状,赶快将他扶起。 而莫瑜身体所散发出的灵气却越来越多,越来越浓稠,将整个天空都洗出了一大片的明亮。 这份灵气太过浓郁,让煞魔想要逃开。而挡在他们之中的煞气屏障,亦是瞬间破碎。 长亭瞬间闪身到了莫瑜的身边,莫瑜依旧紧闭着眼睛,眉头紧蹙,脸色忧伤,仿佛正在经历巨大的痛苦。 长亭揉了莫瑜的脸颊,看上去比任何一次都要温和清俊。他轻声对她说:“爱神莫瑜,你终于回来了。” 莫瑜却依旧昏迷。 不过瞬间,长亭从手中幻化出一把匕首,他对莫瑜说:“你交给我的东西,我一直保护得很好,只是你一直不回来,我却一直没法把它还给你。” 下一刻,长亭竟是直接将匕首剜入了自己的心口,金色的血液喷洒而出,染湿了他的大半衣衫。而很快的,他的手中就渡出了一颗散发着神圣光泽的心脏。 只这一瞬间,乌鸦二殿下尖锐大叫:“长亭——” 而一旁的煞魔眼中更是弥漫出剧烈的阴狠,想要冲上去将那颗心脏抢到手。可他才刚朝着莫瑜的方向飞去,就被她身上强烈的灵气给灼得损伤大半! 二殿下趁机朝着煞魔进攻而去,好暂时拖住他。 而另一边,长亭将这颗心脏缓缓传入莫瑜的体内,一边笑着对她说:“这是你的一部分。有了它,你才是完整的。” 长亭反复摩挲她的脸颊,语气温和,就像是如意厨房内无数次他和她之间对话的样子。他继续说:“我寻你了这么多年,一直在等你的出现,好将这颗心还给你。” “爱神阿瑜,为了寻您,我经营如意厨房,售卖愿望和交易,做了这么多道情爱的膳食,一直努力想保持爱神的公平公正,不敢有一分的偏袒。”长亭弯着眼睛,嘴唇颜色越来也苍白,可眸色却明亮得可怕,“生怕玷污了您的名声。” 他等了莫瑜这么久,现在终于等到了她。 许是听到了他的话,莫瑜的眼角,竟缓缓流下了泪来。 长亭的身体开始摇晃,二殿下眼疾手快瞬间闪身到他身旁,将他勉强扶在自己怀中。 * 三千年前,爱神莫瑜下凡走遍人间疾苦时,在一片干涸的沙漠中见到了一株十分倔强的婆娑花。 婆娑花,花开两朵。盛开正旺。可其中一朵,却染了煞。 莫瑜想了想,终究救了未曾染煞的那一朵婆娑花,并将它连根拔起,移到了灵气更足的蓬莱岛内。 可这婆娑花,却吃了莫瑜的灵气,修成了人,成了莫瑜的跟班。 莫瑜走到哪,他便跟到哪,连一刻都不曾落下。 婆娑长得好看,就像是最俊美的少年,让莫瑜对他毫无办法。 他总说他喜欢她,可莫瑜身为爱神,每日都要写无数个爱情故事,根本就不想再触碰情爱。 情爱是毒,沾染即死。她不想和婆娑谈爱,只想和婆娑一起,在爱神殿内相依为命。 每日莫瑜在房内编排人间众生的爱情,婆娑便在书房角落,安安心心得陪伴她。 可是她写了太多太多的爱情故事。芸芸众生,三界生灵,无数无数的故事,等着她去安排。这样的日子让她产生了烦躁,让她忧郁得想要哭泣。 明明可以圆满结局的故事,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因果,而不得不以悲剧收尾。她不想再看自己编排的悲伤故事,成为芸芸众生一生的命运,所以她才想逃开那让人喘不过气的爱神身份,跳入了轮回。 只是入了轮回前,她将自己的心脏放在了婆娑花内,让他替她暂为保管。 只是她却也没想到,当初那一株婆娑花上的两朵,一朵成了长亭,而另一朵未被莫瑜选中的,竟成了如今的煞魔。 * 这颗心脏缓缓飘入了莫瑜的胸前,而刹那之间,一阵漫天遍地的刺骨痛意朝着莫瑜袭来,让她痛苦得喊出了声。 可不过半晌,痛意渡过,莫瑜却浑身通明,浑身仙气暴涨,身上衣袖亦是瞬间变幻成了一袭皎洁白衣。 莫瑜睁开眼来,一眼便看到了脸色惨白的长亭。 她的眸光湿润,看着他轻声说:“婆娑,我回来了。” 爱意盛开,爱神归来。莫瑜用爱意净化了所有煞气,而煞气亦在刹那之间,魂飞魄散。整个无方城恢复一片明亮生机。 然后,莫瑜缓缓走到二殿下面前,亲眼看着二殿下怀中的长亭,终究化作了一枚小小的婆娑花,一路飘散到了莫瑜的手中。 二殿下重新化作乌鸦,飞在莫瑜的左侧。 二殿下问她:“蠢……咳,爱神,我们去哪?” 莫瑜道:“如意厨房。” 二殿下沉默半晌,又问:“长亭,这是死了吗?” 莫瑜微停下脚步,打开手心,看着手中间小小的一朵婆娑花。她微微笑了起来,轻声说:“长亭,我会在如意厨房等你回来。” “就如你等我那样,我也会一直一直,在这里等你。” “直到你回来为止。” 耀眼的日光洒在他们的身上,迎面有风吹来,随风夹杂着的,是好闻的婆娑花香。 番外 如意厨房如今的主人成了爱神莫瑜,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三界内外。 只是管他是鬼王还是天帝,任何人来看她,她都一概不理。 如意厨房依旧在接受交易,规矩和以前一模一样。而如今也只有上门求愿望的客人才能有幸见莫瑜一面,否则谁都没办法。 而莫瑜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长亭会要她去找千年老银杏的叶子。老银杏的叶子有强烈的修复功能,对修补元神有奇效。莫瑜早已将长亭的婆娑元神放在浸泡着老银杏叶的天山水里。不出假以时日,他一定能回来。 约莫是到了那时,长亭就早已做好了自刎心脏的打算。想及此,莫瑜窝在酒窖里,又仰头喝了一口酒,醉眼朦胧地喃喃自语:“你这婆娑花,竟也学会牺牲了呢……” 她无法忘记长亭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模样。似乎只要她一闭上眼睛,长亭对自己笑着的面容就会浮现出来,一切仿佛都发生在昨天。 第一个一百年过去,莫瑜没有等到长亭,倒是她做的膳食,被客人们封为了‘黑暗料理之王’。 第二个一百过去,莫瑜依旧没有等到长亭,不过这一百年间,她的厨艺进步了许多,终于不再咸地发苦,苦得发酸。 眨眼间,时光就度过了第三个一百年,第四个一百年,等到第五个一百年即将到来的时候,莫瑜又一次去看了和老银杏浸泡在一起的婆娑花。 这株婆娑花已经恢复得很好,灵气很足,花朵亦开得又大又密,元神也饱满无比。 可长亭依旧没有回来。 莫瑜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她翻了一本又一本的古书,可没有一本能回答她。 一转眼,又是百年过。这一百年间,付琛都已经回来了,可长亭却还是没有回来。 也就是在这一天,莫瑜养了一只白猫。白猫淘气,竟失手打翻了莫瑜用来浸泡婆娑花的花瓶。 花瓶混着银杏叶子,还有婆娑花的枝叶花瓣,凌乱得洒得满地都是。 可莫瑜却没有生气,她只是呆呆地地上的这束婆娑花,许久,终是弯下腰去,将这花握在手中,转身回了房间。 然后当日夜里,她一边哭着一边将这束婆娑花扔到了如意厨房后院的小池子里,让它和那些莲花一起生长,任其自生自灭。 三日后,莫瑜正面无表情地吃着鸡蛋壳,付琛实在是看不下去,不由说道:“那个……鸡蛋壳什么的,就算是神吃多了,也是要便秘的吧!” “吃鸡蛋壳?” 莫瑜猛得一颤,不由得看向付琛:“你刚刚——” 付琛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对,我也听到了。” 莫瑜迅速站起身来,转身看向前后,而突然间,身后就伸过了一只手来,轻轻圈住了莫瑜的胸膛。 一股熟悉的清香袭入莫瑜的嘴鼻,她迅速转身,仰头看向身后的男人。 长亭依旧模样动人,可这一次,他的眼神清澈,再也没有了幽深。他对她弯眼笑:“阿瑜,我回来了。” 莫瑜愣怔得看着他,很久很久,终于用尽全力得回抱住他,一边快乐得流着泪。 直到后来莫瑜才知道,原来老银杏水虽然修补功能强大,可也抑制生灵成形。这也是银杏能驱邪的主要原因。 如果莫瑜早点把婆娑花扔到后院的池子里,没准早五百年长亭都回来了…… 而得知真相的莫瑜气得好几天没吃饭,也不知道她是在生谁的气。 无方城终究恢复成了它原来的模样。而如意厨房的菜谱,每天都在增加。 不知这位客人,您需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