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紫阳观坐落在云岚深浓的凤凰山顶,观内遍植古松,郁郁苍苍,树冠覆盖庭院,更显肃穆。 此刻,正殿之内,坛设醮建,高功掐诀,经师诵经。 跪在蒲团上的陆夷光不适地扭了扭,强令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几步外身着金丝道袍禹步而行的女冠身上。紫阳观是女观,观中女道士亦称女冠、坤道。 说起女道士,那就不得不提提她大姑姑陆清猗,此次度亡道场就是为大姑姑而做,今日是她十年死忌。 大姑姑七岁随祖母入紫阳观,号清净子,世称清净真人。生前乃上京最负盛名的坤道之一,信众无数。 仙逝之后,还有虔诚信徒专门为她立书作传,《清净真人传》中如是记载:幼而好道,便请学仙,志不可夺;七岁持戒,不茹荤酒;十五断发,忘情绝世间事……年二十九,修行得道,羽化登仙。 对于最后一句,陆夷光大不敬的保留小小疑义。 忽闻礼毕,陆夷光如闻天籁,挺直的腰杆顿时软踏踏下去。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慢慢扶起陆夷光。 腰酸膝盖疼的陆夷光忍不住嘶了一声,恐不敬,连忙把剩下半截声儿咽回去,却还是听见了嘶嘶抽气声。 陆见游抽着气儿绷着脚尖,腿麻了,撞上陆夷光嘲笑的视线,没好气地一咧嘴。 看他难受,陆夷光瞬间觉得自己没那么难受了。 南康长公主笑睨一眼眉来眼去的儿女,上前一步对主持道,“辛苦真人了。” 灵虚真人一扬拂尘,微笑,“殿下言重,此乃贫道分内之事。” 南康长公主含笑一点头,转眼看着法坛上的牌位。因是方外之人,故而陆清猗香骨安葬在紫阳观的息园内。 南康长公主带着儿女前往息园,出得大殿,就听见轻轻落落的请安声,是被公主府侍卫拦在殿外的香客。 紫阳观是北地第一女观,深受上京贵妇千金青睐,香客络绎不绝。闻说南康长公主在为清净真人做道场,有几家女眷便想趁机长公主面前卖个好,遂决意等一等。 八角凉亭内众人枯等难耐,便说起陆清猗来。大周道教盛行,上至王公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好道者十之六七。作为十年前名动上京的坤道,但凡有点年纪的当地人无不听过清净真人的名号。 尤其是靖隆二十一年,上京久旱无雨,陆清猗于凤凰山仙女峰登高台斋醮祈来风雨,至今传唱在民间。 其中卞夫人恰逢其会,她面色激动,语调高昂,“真人身穿金丝银线的青色道袍,手持法器,吟唱经文,在高台上做法。万里晴空天骤然飘来一片乌云,泼下倾盆大雨。” 周遭之人仿若身临其境,一时无人出声。 忽尔,一位年轻姑娘打破沉默,明亮的大眼里装满了好奇,小声问,“夫人,听闻清净真人仙姿玉貌,举世无双。” 卞夫人顿了顿,似在回味,“九天玄女下凡,也不外如是。”夸女儿家美貌,总要说美若天仙,直到见了清净真人,她才真的懂了。 年轻姑娘托着腮,实在想不出来,便问,“京城双珠比之如何?”京城有双珠,容色冠京华。 卞夫人觉得这姑娘恁是不会说话,一个回不好不就让自己得罪了人,面上保持微笑,“各有千秋。”哪个她都得罪不起。 恐这小姑娘刨根究底,卞夫人眼眸一转,思忖着如何岔开话题,无意间看见缓缓而来的一行人,眼前一亮,扬声招呼,“夏老夫人。”说着起身迎了上去。 卞夫人笑着道,“您老人家也来上香,可是巧了,南康长公主正在殿内做道场。” 夏老夫人已经看见侍立在侧的侍卫,笑问,“长公主是为何事?” 卞夫人回,“道是清净真人死忌,算着时辰道场快要结束了。” 夏老夫人恍然,“那我们且等一等。” 夏老夫人便被引到亭内上座。 “这是您孙女吧,可真是个标致的姑娘。”卞夫人热情地拉着鹅黄色衣裙姑娘的手,满眼赞赏。 亭内其他人看了过去,纷纷附和。 目光聚焦处的夏兰彤脸颊微微泛红。 夏老夫人笑着道,“勉强能见人罢了。” “您家大姑娘这样的都只是勉强能见人,那我家丫头就不用见人了。”另一位夫人打趣。 夏兰彤脸色登时僵了僵。 夏老夫人笑容微微一顿,旋即恢复如常,“这是我家二娘。” 说话的夫人愣了一瞬,忙忙笑,“您家二姑娘都长这么大了。” 卞夫人暗道好险,她也把二姑娘当成大姑娘了。她和夏家女眷就是应酬场上说过几句话的交情,并不熟,中间三五年未见,女大十八变,同胞姐妹本身又长得像,乍见之下想当然的以为是大姑娘了,幸好她嘴不快。 “是啊,一转眼,她们都长成大姑娘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夏老夫人感慨。 卞夫人应和,“可不是嘛。” 一旁的夏兰彤调整好面部表情,含笑听着祖母与她们闲话,手指一下一下地绕着绣了桃花的素白锦帕。 发现她不是大姐之后,这些人对她笑容依旧,热情却不复当初。 毕竟夏家二姑娘可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哪像大姑娘,是陆尚书和南康长公主未过门的嫡长媳,未来的陆家冢妇。 因着这一门亲事,他们整个夏家都获益匪浅。 夏兰彤定了定神,就听见祖母叹着气道,“元娘在来京的路上染了风寒,所以只能返回扬州养病,等她好了再进京。” 三年前,夏兰盈和夏兰彤的母亲赵氏在临安病逝,夏家长房子女回祖籍扬州守孝,于二月里方出孝。 卞夫人忙问,“可是要紧?” 夏老夫人,“倒不要紧,就是好好歹歹,一直好不利索。” “风寒这病最是麻烦。” …… 正说着话,殿内器乐声徐徐停下,道场结束了。 一行人整整仪容,走过去,停在门外,见了南康长公主和陆夷光,纷纷屈膝行礼,“南康长公主,长乐县主。” 当今封赏了好些个重臣功臣之女,虽然只有俸禄没有封邑且封号不高,但这份体面足够令人感激涕零。得惠于尚书爹公主娘,陆夷光一路从乡君升到县主,封号比好些个皇族中人还高。 南康长公主素手一抬,扶起最近的夏老夫人,“免礼。老夫人近来可好?” 夏老夫人恭声道,“托殿下洪福,老身极好。” 南康长公主颔首一笑,关切起未来儿媳妇,“阿盈身子可好些了?” 夏老夫人笑容微敛,“劳殿下惦念了,元娘略略好了些,只尚未痊愈,还得在扬州将养一阵。” “病去如抽丝,你且让她好生休养,好全了再回京也不迟,什么都没她身子重要。” 南康长公主接着道,“昨儿皇后娘娘赐下几盒雪蛤,雪蛤滋补强身,养阴润肺,正适合阿盈用,回头本宫就派人送去。” 夏老夫人忙道,“这可使不得,雪蛤是皇后娘娘赐给殿下,阿盈哪里消受得起。” 南康长公主摆摆手,“她是本宫未过门的儿媳妇,如何消受不起,老夫人不必客气。”若非赵氏去世,去年秋就完婚了。 夏老夫人只能道,“那老身先替元娘谢过殿下赏赐,待她痊愈,再带着她亲自上门谢恩。”又道,“不敢劳烦殿下专程派人跑一趟,老身正要着人送些东西过去,正可一道送了。” 南康长公主温和一笑,“如此倒是巧了,本宫正想派人探望下阿盈,她病了月余,本宫甚是挂念,不妨一道出发,也可做个伴。”风寒之症,可大可小,这都一个月了,南康长公主如何不担心。 夏老夫人心头一突,笑着道,“殿下如此惦念元娘,实在是她三生有幸。” 南康长公主笑了笑,两厢约了时间,方浩浩荡荡离开。 目送南康长公主一行消失在视野之中,夏老夫人才收回目光。 “长公主当真爱护大姑娘。”卞夫人奉承。 夏老夫人脸上浮现笑容,“殿下慈厚。” 2.第二章 从息园出来,南康长公主一行便下山,到了山脚,陆夷光随着南康长公主上了马车。 陆见游却是没这好命的,少年儿郎岂能娇养,所以他只能顶着大太阳骑马,不禁眼热地盯着车厢内的陆夷光,母亲当真偏心。 陆夷光甩了他一个得意的小眼神,故意舒舒服服地靠在隐囊上。 陆见游愤愤扭过头,好气哦! 陆夷光神清气爽地翘起嘴角,眼波一转,一蹭一蹭蹭到了南康长公主怀里,娇娇地抱着母亲的腰,巴掌大的鹅蛋脸上漾满了笑容,露出两个浅浅小梨涡,甜美动人,“阿娘。”声音裹了糖浆一般,甜丝丝的。 南康长公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陆夷光笑得更甜了,“阿娘,你打算派谁去扬州看阿盈姐姐?” 南康长公主瞬间了然,“让丁香去一趟吧。” 陆夷光摇了摇南康长公主,央道,“阿盈姐姐病了这么些日子,我可担心她了,阿娘,我和丁姑姑一块去探望她吧。” “去看人还是看扬州?”南康长公主毫不留情地戳穿女儿的小心思。 陆夷光嘿嘿一笑,讨好地蹭了蹭,“一半一半嘛,前朝诗人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我倒想瞧瞧,这么无赖的扬州有多美,能引得那么多文人墨客赞不绝口。”想了想她认真道,“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二者不可偏废。” “你这见天儿往外跑,加起来岂止万里路,十万八千里都有了。”南康长公主凉凉道。 陆夷光耷拉了脑袋,“可我再怎么跑也没跑出过京畿这一亩三分地,就跟那笼子里的小鸟似的,只不过我的笼子大了点罢了。” “少在这给我装模作样。”南康长公主戳了戳她的额头,“扬州距上京千里,你想都别想。” 陆夷光苦了脸,抱着南康长公主软磨硬泡。 歪缠不过,南康长公主只得退而求其次,允她去承德府避暑。 好歹可以出京城,陆夷光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外头竖着耳朵旁听的陆见游立即出声,“娘。” 南康长公主摇了摇头,“你想去也行,把朱先生带上。” 陆见游喜滋滋地应了,美中不足总比没的美好。 陆夷光:“……”陆见游这个害人精。 朱先生是二人共同的夫子,朱先生去了,她怎么可能幸免。 迎着南康长公主要笑不笑的目光,陆夷光还得口是心非地保证,“我一定不会耽误功课的。” 南康长公主摸摸她的脸,嘴角上扬,“乖。” 陆夷光顿时笑开了花。 回到公主府,南康长公主让儿女回自己院里休息,叮嘱,“回去敷一敷膝盖。”这跪了一个时辰,肯定不好受。 陆夷光和陆见游应好,行礼之后退下。 两人一走,南康长公主脸上的笑容便一点一点淡下来,眯了眯眼,“让丁香过来。” 见状,白嬷嬷心头一凛,点了个小丫头去传丁香,今儿轮到她休息,不在跟前伺候。 且说陆夷光,一回到锦春院,正在爬树跳墙的猫纷纷围过来,两只跑的急还撞成了一团。 陆夷光好猫,整整养了十七只猫,有大白猫、狮子猫、狸花猫、三花猫、四耳猫、波斯猫、虎斑猫、黑猫……凡是能找到的品种,都养了一两只。 其中最得她欢心是一只肥嘟嘟的橘猫,摸起来软乎乎的,棉花一样。 陆夷光一边幸福地撸着肥橘猫,一边发愁,“嘟嘟啊,你太胖了,我都抱不动你了。”刚来的时候,瘦瘦小小,吃饭都抢不过别的猫,煞是惹人怜爱。为此她特意让人单独给它喂食,可仅仅三个月,它就能去抢别猫盆里的鱼了。再过三个月,它成了猫霸,所有猫咪躺在它身旁,立时小鸟依人。名字也从最开始的小可爱换成了更应景的肥嘟嘟。 罗汉床上摊成猫饼的肥橘猫一脸无辜地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戳了戳它肥嘟嘟的肚子,单手捧脸,宣布,“嘟嘟,你该控制体重了。” 圆滚滚的猫脸上尽是茫然。 自说自话的陆夷光抓着它的右前爪摇了摇,“那就这么说好了。” “喵~”无知无觉的嘟嘟。 陆夷光笑逐颜开,抚着它溜光水滑的后背,笑得十分欣慰,“真乖!” “喵~” “喵~” 这一次的喵声里布满了不敢置信和猫生无望。 太阳下山以后,陆夷光牵着肥嘟嘟去花园里散步。 肥嘟嘟是拒绝的,它只想当一块幸福的猫饼。 然而被饿了一个下午的肥嘟嘟实在难以抵抗香气扑鼻的小鱼干,只能悲愤地跟着小鱼干走。 陆夷光提了提渔竿,肥嘟嘟扑了个空,凄惨长喵,回头望着陆夷光。 陆夷光愣是从那张毛绒绒圆滚滚的脸上看到了控诉,语重心长,“我这都是为了你好。”随即冷酷无情地提着渔竿继续往前走。 人家钓鱼,她用鱼钓猫,还是为了让猫减肥,估计前无古人了,至于能不能后无来者……嗯,如她这般体贴的主人想来少之又少。 喵:这般奇葩的主人必然更少。 肥嘟嘟一脸懵地望着挂在树上的小鱼干。 “想吃就自己跳起来。”为了让肥嘟嘟锻炼,陆夷光也是很拼了。 肥嘟嘟凌空一跃,气吞山河地降落,身上肥肉跟着颤了又颤。 陆夷光不忍直视地捂了捂眼,好丢人的感觉,转换策略,拍了拍树干,“要不爬上去,你以前爬树可厉害了。”还是小可爱的以前,哧溜一下就上了树。 肥嘟嘟瞪圆了猫眼。 陆夷光把它的爪子搭在树干上,“你可以的。”鼓励地推了推肥嘟嘟的屁股,“上!” 维持着爪子搭树姿势的肥嘟嘟,只觉得自己是猫间惨剧。 陆夷光恨其不争,“身为一只猫,你居然不会爬树,你好意思吗?” 肥嘟嘟,“喵~” 陆夷光,“不要撒娇,没用的。” “喵~” “说了没用的。”陆夷光叉着它的前肢往上提了一截,一幅真拿你没办法的口吻,“好了,我帮你爬到这儿,剩下的你自己爬。” 陆见深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小妹一本正经地在跟一只胖成球的猫讲道理,不觉一笑。 “县主,大少爷回来了。”眼尖的半夏提醒陆夷光。 蹲在地上的陆夷光抬头,扬起笑脸,欢快叫人,“大哥。” 陆见深着一袭绘彪青袍,他是今科探花,成就了父子皆探花的佳话。高中之后,封授中书舍人之职。 中书舍人,从七品,却是个难得的实职,掌书写诰敕、制诏、银册、铁券。在状元郎于翰林院当六品修撰,榜眼做正七品编修时,陆见深已然随王伴驾,侍立在君侧。 状元和榜眼私下小酌时,没少泛酸水。他们两身为第一第二,都在翰林院苦哈哈地熬。虽然朝廷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他们这些人又被称之为储相,然而其中能入内阁的凤毛麟角。 哪及得上陆见深,一入仕便是帝王眼前人,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谁让人家父为尚书母为公主,重臣之后,皇亲国戚。 比不得,比不得。 这两人只顾着泛酸水,却是不肯承认。陆徵乃靖隆十一年的探花,陆见深身为人子,同在靖隆年间,岂可越过父亲。且约定俗成的规矩,探花郎,美姿貌。 陆见深面如冠玉,眉鬓如画,风骨俊茂,多少闺秀的梦中情郎,是以才有了父子双探花的美谈。 探花郎看一眼悬挂在树下的鱼干,眉眼带笑,“这是你的新游戏?” “才不是呢,我在帮它减肥,”陆夷光颠了颠肥橘猫的肚子,“嘟嘟太胖了,对身体不好,可它一点都不配合,气死我了。” 望着胖的不像话的橘猫,陆见深神情微妙了一瞬,“控制食量效果更快。” “喵!”肥嘟嘟声音都变了。 陆见深挑了挑眉,这是听懂了。 陆夷光安抚地撸着它炸开的毛,“嘟嘟这么可爱,大哥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彷佛自己从来没有冒出过这个念头。 陆见深呵了一声,又听见陆夷光温柔地继续说道,“只要你好好锻炼,我是绝对不会克扣你伙食的,但是,你要是再这么不配合,那我只能听大哥的话,控制你的食量了。” 陆见深,“……”小时候闯了祸哭唧唧找他来背黑锅,现在给一只猫减肥也得让他当坏人。 威胁完,陆夷光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肥嘟嘟的脑袋,不防自己的脑袋也被拍了下。 陆夷光抬头,冲陆见深讨好地笑。 陆见深无奈一笑,“我要去母亲那,去吗?” “好啊。”陆夷光点头,吩咐半夏好好锻炼肥嘟嘟,她就不强人所难要求它爬树了,但是必须跳满一百下才能吃小鱼干,嗯,看在它这么可爱的份上,五十下,不能再少了。 “你乖乖听半夏的话啊。”陆夷光捧着肥橘猫的大圆脸叮嘱,随即站了起来,起得太猛,身子打了一个晃。 陆见深立即伸手扶住她,摇了摇头,“都大姑娘了,还毛毛躁躁的。”见丫鬟上前扶住了她,方收回手。 不想被唠叨的陆夷光撒娇,“大哥,我今天在紫阳观跪了一个时辰,跪得我膝盖都红了。” 陆见深看了看她娇娇的脸,视线下移,在她的石榴裙上绕了绕,“传女医看过没?”家里养了一名府医和女医以备不时之需。 “看过了,方女医用药酒揉了揉,痛死我了。”陆夷光漂亮的脸蛋皱成一团。 “痛证明起效果了,”陆见深温声道,“你这情况不宜走动,待会儿我和母亲说一声,后日庆王府的荷花宴,你就别去了。” 陆夷光瞪了瞪眼,“……我现在一点都不痛了,方女医的药酒可有用了。” 3.第三章 陆夷光不大高兴,她跪了一个时辰,跪得膝盖都红了,难道大哥不该夸一下顺便奖励一下嘛,没有就算了,居然还捉弄她。 陆见深瞅着把不高兴挂在头上就等着他去摘的妹妹,好笑,“既然要赴宴,你要不要去如意坊挑几件喜欢的首饰,记我账上。” 陆夷光压下嘴角维持矜持,如意坊的首饰享誉上京,每一件都价值不菲。她自然不差这个钱,她向来是想要什么就买什么,钱花完了就去账房上支。陆家祖上是富商,南康长公主陪嫁丰厚擅经营,家底殷实的很。 只是家人送的和自己买的,当然不一样。 陆见深侧眸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再是绷不住,嘴角翘了起来,笑意弥漫全脸。 陆见深跟着笑,还真是个孩子,几件首饰就心花怒放了。想扑棱下她毛绒绒的脑袋,刚伸出手反应过来到底是大姑娘了,不好再像小时候那般亲近,遂只能遗憾的怀念小时候肉嘟嘟毛绒绒的手感。 “大哥,你猜我们在紫阳观遇见了谁?”被首饰治愈的陆夷光兴致勃勃地卖官司。 京城这么大,他们认识的人那么多,这让陆见深往哪儿猜。 索性陆夷光也没有真的让他猜,脆声解开谜底,“我们遇见夏老夫人了,还说起阿盈姐姐了呢。”说着俏皮地眨了眨眼,一脸的看热闹。 “她身体如何了?”陆见深笑问。 “夏老夫人说阿盈姐姐病略好了些,阿娘还打算派丁香姑姑亲自去扬州探望下。”陆夷光转了个身,背着手倒走,笑容端地促狭,“等阿盈姐姐回来了,咱们家就要办喜事咯。” 陆见深四两拨千斤拨回去,“这么想办喜事,我们家阿萝是想嫁人了。” 陆夷光乳名阿萝,愿她如同藤萝一般自由生长。 陆夷光羞红了脸跺脚,“我才不想嫁人呢!” “那行啊,咱们这就去退了杜家的婚事。”陆见游天衣无缝地接上话。 去年陆夷光和杜阁老的嫡长孙杜若订了亲,杜若貌比潘安,风度翩翩还是少年举人,陆夷光对他甚是满意,但凡长得漂亮的她都喜欢。 陆夷光扭身瞪着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陆见游,冲过去要撕他的嘴,陆见游得意洋洋地做了个鬼脸,撒丫子就跑。 落在后头的陆见深笑了笑,一个两个,都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再一想还不都是他们宠出来的。 家里兄弟三个,仅阿萝一个姑娘,自然百般宠爱,阿游是最小的弟弟,不免也更纵容些,所以养得他们肆意漫烂。 “这是闹哪一出?”下衙归府的陆徵险些被陆见游撞到,伸手抓住小儿子的胳膊,他可不是什么文弱书生,身长六尺,仪容甚伟,善骑射,膂力过人。 被抓住的陆见游挣不脱,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夷光追了上来,然后被揪住了耳朵。 陆见游惊天动地的惨叫一声,控诉地望着陆徵,阿爹肯定故意的。 陆徵一笑放手。 陆夷光也放了手,往陆徵身后一躲,拉着他的袖子告状,“阿爹,三哥欺负我。” “他怎么欺负你了?”陆徵饶有兴致的问。 陆夷光,“他拿婚事取笑我。” “他那是嫉妒,你别跟他一般见识。”陆徵如此说道。 陆见游呆了呆,“……” 陆夷光觉得阿爹说的好有道理,再看陆见游呆滞的脸,顿时通体舒畅,再懒得跟他一般见识,“阿爹,你今天回来的好早。” 陆徵笑着道,“衙门里没事,便早些回来了。” 陆夷光异想天开,“阿爹要是天天能这么早回来就好了。” 爷俩说说笑笑地前往墨韵堂,徒留下被嫉妒的陆见游,陆见游觉得自己真要嫉妒了,谁说男儿金贵,在他们家最金贵的是女人,阿娘和妹妹才是站在塔尖尖上的。 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陆见游才悻悻地抬脚跟上。 稍晚一些,一家人一块用了膳,美中不足的是,二少爷陆见湛不在,开春他就去了福建水师历练,是以八仙桌上只有一家五口。 公主府人口很简单,陆徵和南康长公主夫妇以及三儿一女。长子陆见深,次子陆见湛,再就是龙凤胎陆见游和陆夷光。 至于长辈,陆徵上面父母祖父母都已经仙逝。说来陆家并非名门望族,但算得上富豪。陆徵祖父是江浙一带有名的绸缎商,家财万贯。白手起家的老爷子一心想光耀门楣,在这个世道,光有钱是远远不够的,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末等,有钱无权无异于稚童抱金行于闹市。 陆老爷子一边结交官吏一边倾力培养族中子弟,终于养出了一个举人儿子,即陆徵之父。 中举那年,陆父二十有四,未婚,这是陆老爷子有意而为之,有了功名在身,便有希望娶到官家女。 陆老爷子多方经营,替儿子求娶到本地同知侄女吴氏,吴同知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京城宁远伯世子。吴氏守了望门寡,蹉跎到双十年华还待字闺中,不然她身为伯府嫡女也不至于嫁入商户,当然,陆家丰厚的聘礼也功不可没。 宁远伯府不善经营,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而陆家最多的就是银子,陆父也当得上一句青年才俊,两家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与吴氏成婚之后,陆父时隔六年取得同进士的功名,同进士被笑话是如夫人,但是在商贾之家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陆老爷子心满意足。之后在陆家和吴家的帮助下,陆父得了县丞一职。 没几年,陆老爷子含笑而终,又过了些年,吴氏、陆父、陆老夫人前后脚病逝。陆徵接连守孝,他便潜心读书,出孝之后,一举成为探花郎,还尚了公主,用了二十年的时间,登上户部尚书之位,陆家也成为本朝新贵。 陆家先祖若是泉下有知,想来可以含笑九泉了。 次日下午,陆夷光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前往如意坊挑选首饰,虽然可以让如意坊派人送到府上让她挑,但是陆夷光惯来奉行能出门一定要出门,不能出门也得找理由出门,家里有什么好玩的。 如意坊坐落在热闹的玄武大街上。 “长乐县主安好。”伙计一眼就认出了马车,殷勤的迎上来行礼,陆夷光可是他们家常客,出手大方又爽快,深受欢迎。 陆夷光笑了笑,下了马车,“最近有什么好东西?” “新上了一批珠钗,县主瞧瞧可有能入眼的。”伙计乐呵呵迎着陆夷光上了二楼,二楼专程用来接待贵客。 珠钗步摇分门别类的摆在托盘上呈在眼前,看得人眼花缭乱,就在陆夷光喜滋滋挑选的时候。 楼梯处传来动静,陆夷光抬头看去,只见一鲜衣华服的少年带着两个小厮出现在视野内。 陆夷光暗道一声扫兴,居然遇上了他。 她扫兴,符骥还觉晦气呢,给母亲挑首饰的兴致顿时打了折,他用鼻子哼了一声,扬着下巴走过去,“陆表妹。” 陆夷光嘴角一扯,行了一个平辈礼,“符表哥。” 符骥的母亲是顺阳长公主,所以两人还是表兄妹。 顺阳长公主乃皇帝胞妹,二十四年前下嫁忠勇侯世子符邵,夫妻二人如胶似漆的过了几年,诞下二子一女,却因为一场时疫,失了长子长女,只剩下符骥这个宝贝疙瘩蛋。 一个月后,驸马死在一座失火的宅院里,现场除了驸马的尸首外,还有一具怀孕的女尸以及一名幼童,并四个下人。 有人说,这是驸马养外室被顺阳长公主发现了,长公主愤而杀人放火。 也有人说疫症是驸马从外室这儿带进公主府的,所以长公主才会如此心狠手辣。 …… 众说纷纭,因为没有证据,最后当做了意外处理。 驸马死后,顺阳长公主也没有再嫁,在别庄里养了一群面首,人生只剩下两件事,寻欢作乐和宠儿子。 符骥被宠得无法无天,俨然是京城小霸王。 陆夷光和这个小霸王有仇,起源因为一副九连环,符骥强抢,被彼时还是个小胖墩的陆夷光以绝对优势打得哭爹喊娘。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陆夷光觉得符骥恁是心胸狭窄,好歹是大老爷们,整天和她一个姑娘家过不去。上个月在围场还想抢她猎物,就他那箭术,不自量力。 多看一眼都觉得伤眼睛,陆夷光抬手指过去,“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给我包起来。” 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手,直指陆夷光刚刚点中的金丝八宝玲珑钗。 陆夷光眼疾手快地把金丝八宝玲珑钗握在手里,“先来后到,基本礼貌。” 晚了一步的符骥,“你付钱了吗?价高者得,我出两倍价钱。” “我出三倍。”陆夷光抬了抬下巴。 符骥什么时候怕过她,“我出四倍。” 陆夷光不甘示弱,“六倍。” 符骥傲然,“八倍。” 陆夷光沉默。 符骥得意,斜眼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粲然一笑。 符骥愣了愣。 陆夷光把金丝八宝玲珑钗放回托盘上,“付钱吧,” 扭头看着喜忧参半的伙计,“八倍多少钱来着?” 伙计下意识道,“九百六十两。” “一掷千金,符表哥当真是财大气粗,佩服佩服。”陆夷光皮笑肉不笑。 符骥还愣着。 陆夷光扬了扬眉,“怎么,符表哥舍不得了,也是,这可是九百六十两,又不是九十六两,叫我也是舍不得的。” “区区九百六十两而已。”符骥回神,一指小厮,“付钱。” “小侯爷。”小厮苦了脸,再不差钱也没这么糟践钱的。 陆夷光似笑非笑地看着符骥。 符骥大眼一瞪,自己去掏,“磨磨唧唧什么。”掏出一叠银票,数了九百六十两甩给伙计,示威性地看着陆夷光。 伙计捧着一叠银票犹如拿着烫手山芋。 陆夷光笑眯眯的,“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怕什么,小侯爷可做不出秋后算账这么没品的事,不然可不就贻笑大方了。再说了,也只有这九百多两的珠钗,才能显出小侯爷的金贵。” 一股恶气顿时梗在符骥胸口不上不下,他要是还不知道陆夷光故意坑他,他就该改名叫符蠢了,然而,让他不认账更不可能,他可丢不起这个人,没好气的冲着伙计嚷嚷,“给我包起来,找个好点的盒子。” 伙计牙一咬,打着千道,“小侯爷放心,小店正有一个红木锦盒,于这珠钗再相称不过。” 小侯爷虽然跋扈了点,但是伤天害理的事也没干过,自己要是再说什么,没得撞到枪口上。 “符表哥,这三样你要不要,价高者得嘛!”陆夷光火上浇油。 符骥气得手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心情舒爽的陆夷光弯唇一笑,让伙计装起来,末了道,“记在我大哥账上。” 他们这样的人家买东西尤其是贵重物品,来来回回就那几家店,所以往往采用记账的方式,一个月或者一个季度一结,像是如意坊,陆家经常光顾,用的便是记账的方式。 “呦呵,这是没钱了。”符骥可算是找到了扳回一局的地方,气焰立马蹿了起来。 陆夷光依旧笑眯眯的,“可不是,哪比得上表哥腰缠万贯,一千两买一只珠钗眼睛都不眨一下。” 符骥被噎住了,待伙计装好首饰捧着锦盒回来,才找到声音,“我有钱我乐意。” 陆夷光上下扫他一眼。 符骥挺了挺胸。 陆夷光笑容一收,换上嘲讽脸,“人傻钱多。” 符骥气结,指着陆夷光,“你你你……”没等他你出个什么来,就见陆夷光再次表演变脸绝技,满脸嘲讽眨眼之间变成甜美温柔。 符骥呆了一呆,扭过脖子,只见楼梯口不知何时站了一名俊秀男子,眉眼清隽,身材颀长,一袭天青色长衫让他看起来犹如雨洗过的青竹,清澈温和。 可不正是陆夷光的未婚夫——杜家玉郎杜若,符骥堵在胸间那口恶气荡然无存,差点就想叉着腰仰天大笑,原形毕露了吧,让你装淑女,装啊! 4.第四章 “符骥这个王八蛋!”陆夷光怒冲冲地灌了一口凉茶,不然不足以浇灭满腔怒火。 对面的昭仁公主忍着笑提起茶壶给她续杯,附和,“可不是,身为男子居然跟姑娘家抢首饰,忒不要脸。” 她和陆夷光自幼相熟,今天两人原本是约在青藤茶楼品茗听曲儿,没想听曲儿变成了听陆夷光诉苦,昭仁公主不厚道的想笑,强忍住了。 陆夷光生无可恋地捧着脸,“为什么他偏偏要今天去如意坊,为什么!” 昭仁公主想了想,“没准是又闯了祸,所以买点首饰哄哄顺阳姑姑。”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 “我说的是杜公子,杜公子。”陆夷光想以头捶桌。 昭仁公主,“你不是说了杜渥丹也在吗,想想就知道是陪着杜渥丹去的。”杜渥丹便是杜若胞妹。 想起当时杜渥丹惊愕的模样,陆夷光惨叫一声,郁闷地直捶桌子,她的形象都叫符骥毁了。 昭仁公主单手托腮,闲闲地睨着陆夷光,“撞见就撞见了,你们在吵架又不是在幽会,至于这样吗?” “怎么不至于,”陆夷光垂头丧气,“吵架的样子多难看多不淑女啊!” “噗!” 陆夷光抬眼,愤慨地瞪着昭仁公主。 昭仁公主敛了敛笑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欢乐一点,“阿萝啊,咱们做人得实事求是点。” 听出她言下之意的陆夷光哼哼,“可在喜欢的人面前,不就是要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嘛。” 昭仁公主意味深长地看着陆夷光,“可你要是想和他走下去,那么你得让他接受你最真实的一面,不然你多累。” 陆夷光皱眉,担忧,“吓跑了怎么办?” 昭仁公主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跑不了,你们都订婚了,他能跑到哪儿去。管他接不接受,你就这样,不接受也得接受。” “总得循序渐进吧,”陆夷光打着算盘,“先培养好感,然后慢慢原形毕露,事半功倍。” 昭仁公主嘴角一抽,原形毕露是贬义词吧,有人放在自己身上用的吗? 望着嘴角抽抽的昭仁公主,陆夷光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你不懂,等你遇上喜欢的人就知道了。”昭仁比她大了一岁,不过尚未定下驸马。她一直挑不中合意的驸马,皇帝便也由着她慢慢挑。作为最受宠爱的公主,一般公主出嫁前才会受封,可昭仁十岁就有了封号,她压根不愁嫁。 昭仁公主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不就是长得好看了点。” 陆夷光弯起眉眼,特别耿直,“长得好看就很厉害了,你看满京城哪个比他好看。” “你大哥就比他好看。” 陆夷光再也不能更赞同地点头,她的美人榜是这样子排列的,“我大哥当然比他好看,我二哥也比他好看,他排第三。” “咦,阿游居然不是第三。” 陆夷光嫌弃,“他排在最后一位。” 昭仁公主听出来了,“他又惹你了。” 陆夷光拒绝提起这个扫兴的话题,叉起一块马蹄糕嚼两口咽下去,连带着郁闷一起吞进了肚子,“算了,发生都发生了,不想了,想了也白想。” “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昭仁公主懒洋洋道,“好好听曲儿吧,我出宫一趟可不容易。” 陆夷光嘁了一声,“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未出嫁的公主是难得离开皇宫,可昭仁手里有皇帝给的腰牌,比皇子还自由。 昭仁公主笑眯眯的,“总比你出府不容易。” 说得好有道理,陆夷光无言以驳。 楼下高台上的伶人咿咿呀呀的唱着,时不时还有喝彩声,陆夷光和昭仁公主津津有味地听着,一场毕,中途两人还各赏了一枚银锭子。 趁着换人的空档,陆夷光起身活动,她们定的这个包厢很大。陆夷光走到窗口呼吸新鲜空气,“待会儿咱们去画舫上吃鱼宴吧。” 望着对面的鱼羊鲜,陆夷光馋鱼了,鱼是她的最爱,百吃不厌,陆夷光一直都觉得自己喜欢猫是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爱好。 夏日泛舟湖上,就着丝竹之声享用鲜美的全鱼宴,想想便觉通体舒泰。 昭仁公主自然道好,跟阿萝在一块,最惬意的一点便是她最是会享受,从来不委屈自己。 如此,陆夷光便吩咐半夏去安排画舫和伶人。 高台上已经换成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在弹琵琶。见陆夷光还是站在窗口不动,昭仁公主唤了一声,“阿萝。” 陆夷光冲昭仁公主勾了勾手指头,一脸的兴味盎然。 昭仁公主眉梢一扬,起身过去。 楼下的街道上,两波人马成对峙之势,左手边领头之人可不正是不久前刚刚分开的符骥,站在他对面的是承恩侯嫡子傅延年,承恩侯乃傅太后嫡亲侄儿,既皇帝和顺阳长公主的嫡亲表弟。 论理,符骥和傅延年这对表兄弟关系应该不错,可应该不是必然,二人作为纨绔子弟里的中流砥柱,颇有些一山不容二虎的架势,斗富抢人互殴那是家常便饭,搅得京兆尹后脑勺都秃了一块。 陆夷光两眼冒光,“有好戏看了。” 昭仁公主亦是兴致勃勃,“赌一把。”说来两边跟她关系都挺近,可皇家最多的就是皇亲国戚。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尚且勾心斗角,更别说这种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的表亲。尤其是傅延年,竟然还妄想尚主,撺掇着傅太后赐婚,幸而父皇英明给拦下了,不然,嗯,他坟头草该有三尺高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陆夷光毫不犹豫的压了傅延年,她巴不得符骥被打成猪头。 昭仁公主便压了符骥,赌注便是今儿全部的花费。 两人兴致昂扬地等着好戏上场,不想街上两人居然被身边小厮劝住了,互相嫌恶地用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的眼神对视一眼,气冲冲地分道扬镳。 一点都不符合顶级纨绔的形象。 昭仁公主大失所望,“没劲儿,大老爷们只会泼妇似的吵嘴,丢人现眼。” 陆夷光也遗憾地撇了下嘴,想起方才在如意坊,符骥这个混球冷嘲热讽拆她的台,自己为了维持在杜家兄妹面前的形象,只得咬牙装出不跟他一般见识的模样,立时火往上蹿,越蹿越高。 不报此仇,誓不吃鱼。 灵光一闪,陆夷光从腰间摸出一把镶嵌了宝石的弹弓,几步跨回去,从桌上拿了一颗山核桃,然后又跑回窗边。 张望一眼,确认没人,陆夷光拉弓,瞄准,发射,往后一闪,一气呵成。 “诶啊。”走在大街上的符骥痛呼一声,摸着肩膀满腔愤怒,“谁打老子?”目光恶狠狠地射向十几米外的傅延年。 傅延年大怒,“你是谁老子!” 符骥忍无可忍,眼里燃起两簇火苗,撸袖子,“老子忍你很久了。” 恰巧,傅延年也忍了很久,昨天他去云烟楼听戏,听了一耳朵符骥连着点了三场戏,还赏了小凤仙一袋金珠子,小凤仙亲自陪着符骥游湖赏月…… 不忿之下,傅延年昏头昏脑地也学符骥一掷千金,然他可没符骥家底厚,这一冲动,接下来两三个月都得勒紧裤腰带过。 傅延年岂能不恨,夺美破财之仇,不共戴天。 竟然打起来了!!! 陆夷光目瞪口呆,随即喜出望外,眼见着符骥和傅延年扭作一团,只恨不能代替傅延年上场。傅家这小子真没用,好歹比符骥大了一岁居然占不到上风,莫不是小小年纪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陆夷光的心情随着下面的战局起起伏伏,紧张的抓着窗户,最后咣当一声掉到谷底。 昭仁公主眉开眼笑,“今天让你破费了。” 陆夷光耷拉着眉眼,满脸写着不开心,望一眼被符骥按在地上的傅延年,吐出二字评价,“没用。” 昭仁公主头头是道的分析,“之前符骥输多胜少,那是吃了年纪的亏,现在他慢慢长身子了,傅延年也就不占便宜了。”符骥和傅延年打架,那就真是两个人单打独斗,下人是不好掺和的,一掺和性质就变了。 陆夷光用鼻子哼了一声,“要是勤练武艺,一岁差距算什么。”说白了还是懒怠不肯吃苦,哪像她家哥哥秉文兼武,陆见游不包括在内。 凯旋的符骥心花怒放,犹如一只斗胜大公鸡,扶了扶歪掉的玉冠,无意间看见了趴在窗口的陆夷光和昭仁公主,兴高采烈的表情滞了滞。 昭仁公主笑嘻嘻的拱了拱手,“骥表弟神功盖世。” 傅延年的脸当即火辣辣地疼起来,臊眉耷眼的低了头。 符骥扯了扯衣袖,捋了捋头发,觉得今天的自己格外高大威猛,一脸欠揍的得意,还故意看了看陆夷光,要是这会儿他们俩打架,他肯定不是挨打的那个。 陆夷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身消失在窗口。 符骥重重哼了一声,牵动受伤的脸颊,嘶了一声,又强忍住,摆出趾高气昂的模样,斜一眼鼻青脸肿的傅延年,大摇大摆的走了。 傅延年咬紧了牙根,恨恨地踢了下傻愣愣戳在一旁的家丁,怒斥,“傻站着干嘛,还不扶少爷我回家。” “活该。”沿街书肆二楼的雅间内传出轻软的声音,里面藏不住的欢喜,说完了,杜渥丹又觉得这般幸灾乐祸有失身份,偷偷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杜若。 杜若安抚一笑,去年傅家请人上门提亲,妄想替傅延年求娶妹妹。亏得他们敢张这口,傅延年无才无德无貌,满门没有一个能顶立门户的儿郎,当真以为出了一个太后就能为所欲为。祖父自然婉言拒绝了,他们杜家还没沦落到卖女儿讨好后族的地步。 杜渥丹舒展了眉眼,见大哥皱眉望着窗外,好奇地看了看,一无所获,遂纳闷地看着杜若。 杜若看得是青藤茶楼的方向,刚才他都看见了,眉心不觉蹙了蹙,他对杜渥丹道,“挑好书没?” 杜渥丹点点头,“好了。” 杜若,“那回府吧。” 也在打道回府的符骥突然脚步一顿,狐疑地摸了摸肩膀,“是傅大头打我的吗?”傅延年头特别大,诨号傅大头。 小厮面面相觑,“除了傅少爷,还能有谁?” 5.第五章 戌时一刻,月亮初升。 陆夷光满意足地和昭仁公主心道别,随后转道前往青藤茶楼,打包了几份点心,牡丹金绵鮓、单笼金乳酥、莲花饼以及豆沙麻糬芝麻包。 回到公主府,陆夷光让半夏送一份给陆见游,自己则去墨韵堂向父母请安。 陆徵与南康长公主在书房里,一人伏案处理未完的公务,另一人歪在罗汉床上看书,温馨又和谐。 陆夷光觉得自己将来和杜公子定然也能如父母这般恩爱哒。 “想什么呢,怎么脸都红了。”把玩着女儿送给她的镂空兰花珠钗的南康长公主,错眼间看见女儿的脸悄悄的红了。 “哪有,”陆夷光摸了摸脸,好像是有点热,“嗯,天儿热,我又走得快就这样了。” 南康长公主扬眉。 陆徵倒是笑,“走这么急做什么。” 陆夷光卖乖,“我怕点心放久了不好吃嘛。爹娘,你们尝尝这牡丹金绵鮓,青藤茶楼新推出的点心,我和阿奚都觉得好吃。”昭仁公主闺名一个奚字。 陆徵和南康长公主皆笑,从摆成牡丹花形状的牡丹金绵鮓里叉起一片金黄色的花瓣,“鱼肉做的,还有虾肉,肉质滑脆,不错。” “刚出锅的时候更好吃,赶明儿爹娘有空了,咱们一起去吃。”陆夷光兴致勃勃提议。 南康长公主便笑着点了点头。 陆夷光又高高兴兴地说了下午符骥和傅延年打成猪头的事,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喜悦,当然没提及自己的功劳。 陆徵和南康长公主都知道她和符骥不对付,只好笑地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 分享了乐子,陆夷光促狭道,“阿爹阿娘忙,女儿就不打扰你们了。” “臭丫头。”南康长公主作势要打她。 陆夷光早就机灵地蹿到几尺外,嬉皮笑脸地福了福,一溜烟跑了。 望着她欢快的背影,南康长公主睨着陆徵,“没大没小,打趣到我们头上来了。” “该教训,夫人想怎么教训她,为夫保证不求情。”陆徵含笑望着南康长公主。 南康长公主嗔他一眼,啐了一声。 陆徵朗笑出声。 再说陆夷光,离开墨韵堂之后,她没有回自己的锦春院,而是去找陆见深。 陆夷光捧着一碟子豆沙麻糬芝麻包,笑容谄媚,“大哥,练字累了吧,吃些点心休息休息。” 她知道一个小秘密,她那风光霁月芝兰玉树的大哥喜欢吃甜食,很甜很甜那种。 看着笑容过分灿烂的陆夷光,陆见深放下毛笔。 陆夷光立即道,“快打水让大哥净手。” 书童笔秋乖乖下去打水。 水打来了,陆夷光抢过汗巾殷勤地站在旁边。 洗着手的陆见深扫一眼抢了丫鬟伙计的妹妹,声色不动。 陆夷光奉上汗巾,“大哥擦擦手。” 陆见深慢条斯理地擦干手上的水珠。 陆夷光把装着芝麻包的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大哥快尝尝看。”忽然想起来,“这茶是不是凉了,”伸手一摸,果然凉了,扭头吩咐,“笔秋,再去打壶热水来。” 笔秋看一眼主子,恭恭敬敬地再次退下,琢磨着县主这回要求大少爷什么事,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他笔秋都看透了。 “大哥,你先吃点心。”陆夷光扬着笑脸儿。 陆见深溜她一眼,拿起一块。 陆夷光满怀期待,“好吃吗?” 陆见深微微颔首,“还行。” 陆夷光自动转换成好吃,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清了清嗓子,笑容更加甜腻,“大哥。”尾音一波三折,娇滴滴的。 陆见深不为所动,彷佛只剩下一件事——手里的豆沙麻糬芝麻包。 酝酿好情绪的陆夷光眨巴眨巴眼睛,拉了拉陆见深的衣袖,垮了脸,“大哥,我今天可倒霉了。” 陆见深拿眼看着她。 陆夷光拖了一把椅子放在书桌边上,坐下后双手撑着脸,作出无比可怜丧气样,“我下午不是去如意坊挑首饰了吗,可你知道我遇上了谁了吗?我居然遇上了符骥这个倒霉蛋。” 她气鼓鼓的,“我压根不想理他,可你也知道符骥这个人有多讨厌,他竟然恬不廉耻地想抢我看中的首饰。我怎么可能怕他,岂不是堕了我们陆家的威名。” 说到这里,陆夷光还邀功似的看着陆见深。 陆见深忍不住笑了下,“你跟他打起来了?” “怎么可能,我都长大了,知道打架有失身份,我才不会像他这么不要脸呢。” 陆夷光正经道。 陆见深一脸欣慰地点点头,“我们阿萝懂事了。” 陆夷光点点头,又扭捏起来,“就是,就是我没忍住跟他吵了几句,实在是他欺人太甚。” 陆见深划了划杯盖,喝了一口茶解腻,“你们哪回遇上不吵两句。” 陆夷光挠挠脸,表情又垮了,欲哭无泪地看着陆见深,“但是我跟他吵架的样子被杜公子看见了,杜公子肯定会觉得我刁蛮的。” 原来如此,陆见深好笑,“运气这么不好。” “大哥。”陆夷光不满地跺了跺脚,控诉的看着他,有这么幸灾乐祸的吗?她都火烧眉毛了。 陆见深调整了下表情,“怎么会,是符骥先惹你的,你反击,天经地义。” “话虽如此,但是吵架的样子到底不好看嘛,有损我形象。” 陆见深神情微妙了一瞬。 陆夷光毫无所觉,拉着陆见深的袖子摇啊摇,可怜兮兮地央求,“大哥,你帮帮我嘛。” “怎么帮?”陆见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陆夷光一扫颓丧神态,小脸放光,“对大哥你来说很容易的,你找个由头将杜公子请到家里来,然后我好好表现下,把今天损失的形象补回来。” 陆见深往后靠了靠,笑问,“你打算怎么表现?” 陆夷光捧着脸羞答答道,“到时候我就在荷风亭里弹琴。” 荷风亭坐落在水中央,被绿荷红莲围绕,美轮美奂。到时候她就打扮的美美的坐在亭子里弹琴。 虽然她爱玩,但是琴棋书画可没拉下,都在平均水平之上,尤其是琴,在京城闺秀间不说数一数二也算得上出类拔萃。 美景仙乐再配上佳人,务必争取让杜公子惊艳,然后他就会忘了如意坊自己凶巴巴的那一幕,只记得自己美好的一面了。 陆见深竟是说不出话来。 “大哥,你觉得怎么样?”陆夷光眼巴巴地看着陆见深。 这时候,笔秋提着热水进来了。 陆见深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看着陆夷光,“你就这么喜欢杜若?” 陆夷光双眸亮晶晶,装了星星一般,她红着脸点了点头。 陆见深心里颇不是滋味,当真是女大不中留,为了个外头的野小子倒是煞费苦心。 不由得对杜若生出几分不满,在他看来,自家妹妹自然是千好万好,天真漫烂鲜活可爱,杜若身为男子,合该他主动来讨好妹妹。 只这丫头被迷得神魂颠倒还有一套自己的歪理在,更是乐在其中,陆见深也只能由着她。 “我刚得了一幅西林先生的松柏图,下次休沐的时候,我请他过来品鉴。” 陆夷光心花怒放,娇俏的脸庞盈满了笑容,分外可爱,“我就知道大哥最疼我了。” 陆见深失笑,探身取出一个画轴,“就是这幅画,你先拿回去琢磨琢磨,省得到时候无话可说。” 抱着画轴的陆夷光如抱着至宝,声音欢快的几乎要飘起来,“大哥,你真是太好了。” 6.第六章 六月初六,晴空万里。 这一日庆王府摆荷花宴,庆王是南康长公主一母同胞的弟弟,陆家人自然要捧场。 眼见着时辰差不多了,南康长公主携幼子幼女前往一里外的庆王府。 皇孙贵胄的府邸绝大部分都坐落在这条王府井街上,早年它还不叫这个名儿,叫丁字街,因太.祖在这儿修建了十座王府封赏儿子,才改了这个名。 “符骥这会儿八成在家躲羞呢。”顺阳长公主府就在庆王府和南康长公主府中间,马车里的陆夷光看到顺阳长公主府的门匾,就想起了昨儿符骥黑了一圈的眼眶,笑不自禁。 骑着马的陆见游遗憾没看见符骥的倒霉样,“早知道我就跟你一块出门了。”虽然陆夷光和符骥势同水火,不过他和符骥关系还过得去,住的这么近,年龄相仿都爱玩,一来二去交情就有了,但是有交情并不妨碍他幸灾乐祸。 “我和阿奚玩,你来凑什么热闹。”陆夷光嫌弃。 陆见游傲娇地哼了哼,“一起出门不表示我要和你们玩。” 陆夷光反唇相讥,“不和我们一块,你上哪儿去看热闹。” 斗嘴间,庆王府就到了,两家实在是近的很。 庆王不在家,他跑到山上的别庄养鹅去了,没错,就是养鹅,庆王私下被大家伙戏称为鹅王。 他老人家爱鹅如命,十五年前严首辅的小儿子纵马踩死了他一只鹅,他挽起袖子打断了人家一条腿。 官司闹到了皇帝面前,最后庆王被罚了半年俸禄,气得严首辅半个月下不了床。 皇帝对庆王这个最小的弟弟向来宽容,先帝驾崩时,庆王才三岁,彼时皇帝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阁老权监把持朝政,皇帝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调皮捣蛋的庆王让皇帝那段压抑黑暗的岁月添了几分轻松欢快,所以对这个爱胡闹的弟弟,皇帝不免优容几分。 因此哪怕庆王不务正业毫无实权,朝中上下也不敢怠慢,这一回得了请帖的,能来都来了。 “老奴给长公主、县主、表少爷请安。”站在门口代替庆王妃恭迎贵客的陈嬷嬷见了南康长公主的仪仗,连忙前迎。 南康长公主略一颔首。 陈嬷嬷起身,抬手一引,迎着她们入内,口中笑道,“太妃娘娘一早就念叨着殿下什么时候来。” 南康长公主笑了下,“这不就来了,母妃这两日精神可好?” “殿下放心,太妃精神极好,每日傍晚都能在院子里走上半个时辰。” 南康长公主点了点头。 说着话就到了燕禧堂,端坐在上首的庆太妃头戴玄色镶边棕色花鸟纹样抹额,上穿一件藕荷色花卉祥纹褙子,下着宝蓝缎面马面裙,端地富贵慈祥。 庆太妃虽然近六十的人,面容上依稀还能分辨出当年何等貌美如花,不然她一个乡野郎中之女也不能幸运地生下一儿一女。 本朝后妃大部分选自民间,出身平平,容貌绝代。盖因太.祖有感于前朝毁于外戚之祸,恐李周江山重蹈覆辙,故定下 ‘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公主俱选庶民子貌美者尚之,不许文武大臣子弟干预’的规矩。 后妃驸马只能从平民或者低级官吏家中选,消除了外戚乱政的隐患,也希望借此培养李家子孙节俭勤政的美德。 百年来偶有例外,不过大体上皇家还是按照祖训行事。 陆夷光和陆见游随着南康长公主欠身拜见上首的庆太妃。 庆太妃乐呵呵地拉着外孙和外孙女略略说了两句话,就打发他们去园子里玩。一条街上住着,隔三差五就能见到,还缺这点亲近的时间不成。 出了燕禧堂,兄妹俩分道扬镳,男宾女眷玩的地方自然不同,当然也会有重合的地方。 这种宴会打着赏花的名头,行相亲之实。庆王府好几位少爷姑娘都到了婚嫁年龄,尤其是庆王妃嫡出的安宁郡主李漱玉,年方十七,至今还未定下人家。 庆太妃和庆王妃办这场荷花宴,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相看各家儿郎。赴宴的各位夫人顺道也能替自家儿女寻摸寻摸,就是南康长公主也是存了这个念头的,她还有两个儿子没着落呢。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大型相亲会。 “长乐县主。” 甫一踏进姹紫嫣红的花园,陆夷光被一道喜悦的声音喊住。 陆夷光循声一看,“夏二姐姐。”其实陆夷光和夏兰彤并不熟,但是看在夏兰盈这个未来大嫂的份上,还是客气地唤了一声姐姐。 夏兰彤走近,她离开京城整整五年,在这样的场合不免有些格格不入,见到陆夷光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回京之后,她随着祖母去公主府请过安,与陆夷光尚算说得来。 “县主今日光彩格外照人,我都差点不敢认了。”夏兰彤语气诚挚。 陆夷光乐,头上的蜜花色水晶发钗跟着摇了摇,在阳光下璀璨生辉,“二姐姐就不要取笑我了。” “怎么是取笑,分明是肺腑之言。”夏兰彤俏皮一笑。 陆夷光拿团扇掩着唇笑,“二姐姐可真会说话。” 夏兰彤抿唇笑。 说笑两句,两人的关系便近了一分,陆夷光看出她的不安,遂自然而然地带着她走,一边闲话,“丁香姑姑她们昨儿出发,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扬州?” “他们走的是官道,顺利的话,大概半个月就能抵达。”夏兰彤回道。 陆夷光摇着团扇,“最好丁香姑姑到的时候,阿盈姐姐已经痊愈,那她们就能一块回来了,路上也有个照应。” 夏兰彤心头颤了颤,“长公主派了丁香姑姑前去探望阿姐,阿姐一高兴,说不准就不药而愈了。” 陆夷光笑了一声,“那就再好不过了。” 夏兰彤跟着笑。 “阿萝来了。”李漱玉笑着招呼了一声,她眉目婉转韵致,犹如画中仕女。 陆夷光亲亲热热地唤人,“大表姐。”又介绍身旁的夏兰彤,“这是夏家二姑娘,闺名兰彤。” 夏家,闺秀里便有人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陆见深可是不少闺秀的意中人,偏偏就叫夏家大姑娘截了胡,好些人心里不是滋味。 当年若非永淳公主痴缠不休,陆见深未必会这么快订婚,纵然夏兰盈在闺阁间薄有贤名,可夏家在京城只能说是中等人家,情根深种的贵女心气就不那么顺了。 若是输给皇家娇客或者京城双珠那般的人物,倒是心服口服,可输给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甚至还不如自己的人,不甘心啊。 夏兰彤感觉到了,她若无其事地向李漱玉福了福,“安宁郡主。” 李漱玉颔首一笑,“夏二姑娘不必多礼。” 姑娘们互相看了看,推出一个人来问,“夏二姑娘,你大姐病情如何了?” “好些了,只是病来如山病去如抽丝,所以得养养,毕竟落下病根就不好了。”说话的是陆夷光,笑盈盈地看着她们,“我阿娘放心不下,还专程派人送滋补品去扬州帮着阿盈姐姐调理身子。” 犹如被灌了一整壶山西老陈醋,差点酸得诸女眼泪流下来。 陆夷光好笑,这群家伙,她大哥名花有主了好不好,想什么呢! 李漱玉打圆场,“那么想来夏大姑娘不久就要回京了。” 陆夷光笑眯眯点头,乐呵呵道,“我们去水榭那边吧,去的晚了,可就没好位置了。” 水榭斗艺是荷花宴的固定节目,十年前庆王一时突发奇想,为了给他的宝贝大鹅们营造一个舒服的生存环境,他就造了一片接天莲叶无穷碧,阴差阳错成了京城一景,成就了荷花宴。 独独赏花无聊,一群闲人就效仿先贤赋诗作词,慢慢的又加入了乐理丹青。这个时候,可以暂时抛开礼教,少男少女齐聚一堂各显身手,犹如孔雀开屏。 若是拨得头筹,便能一战成名,名利双收。 陆夷光就是在去年的荷花宴上情窦初开。提笔作赋的杜若,侧影如剪,神情专注,俊美无双,让人羡慕起桌上的宣纸来,她就这么没出息地沦陷了。 李漱玉便道,“你们先去,我在这儿招呼客人。”还有不少人在园子里,她这个主人家哪能只顾着自己玩。 众人便与她告别,移步水榭,路上还有人打趣陆夷光,“今年没了杜公子,只怕得少三分颜色。”约定俗成的规矩,未有婚约之人才能参与斗艺,你一有主的瞎掺和什么,准备招蜂引蝶吗? “岂止三分,起码五分。”有人戏谑。 陆夷光含蓄一笑,假惺惺道,“江山代有人才出,你们莫慌,还会有好儿郎的。” “谁慌了,谁慌了。” “瞧她这嘚瑟样。” 姑娘们不依要来挠陆夷光痒痒。 陆夷光扭着身子躲,躲不过,可怜兮兮地求饶,“各位仙女姐姐绕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真仙女在那儿呢!” 陆夷光趁机脱身,理了理衣衫方抬眼。 灿若云霞的紫藤花树下,一行人袅袅而来,被簇拥在中央之人,洁若冰雪,清雅绝俗,恍若神仙妃子一般,可不正是大名鼎鼎的京城双珠之一,谢存华。 看方向也是要去水榭那边,想来谢存华待会儿是要下场斗艺的,这几年闺秀这边,每每她都是大出风头一个。 谢家二娘不仅容色倾城,同样的才华横溢,还出身侯府,当真是名副其实的京城明珠。求娶之人都能手拉手连成圈把定远侯府围起来了。 两边遥遥对上,各自礼貌地颔首示意了下。 姑娘们的交际圈从来都不是随心所欲,而是与父兄在朝堂上的立场息息相关。 她们这两拨人的长辈不巧算得上政敌,为了要不要开放互市这个老问题在朝堂上争得脸红脖子粗,金銮殿上抡着象牙笏板互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一言不合就当着皇帝的面大打出手,绝对是大周朝一大特色。 陆夷光摩了摩下巴,美人就是美人,看一眼就心情愉悦。怪不得那么多人上门求娶,哪怕冷清了些又如何,赏心悦目啊。她若是男子,也想娶回家日日夜夜瞅着养眼睛,可惜她是女儿身。 正胡思乱想着,另一条岔道上走来四五名男子,陆夷光一眼就认出杜若,嘴角不由自主上扬。 谢存华一行与杜若等人在路口相遇,姑娘们屈膝一福,行了一个平辈礼,杜若等人也拱手还礼。 除了杜若外,剩下男子目光情不自禁在谢存华身上稍做停歇,能如此近距离欣赏京城第一美人的机会,难能可贵。 “各位姑娘也是要去水榭?”蓝色长袍的青年明知故问。 谢存华微垂着眼睑。 稍远处的陆夷光满意地点点头,瞧瞧那几个色.欲熏心的家伙,眼睛都恨不得黏在谢存华身上,没出息,就他们这德行,谢存华看得上他们才怪。 7.第七章 杜若施了一礼,“长乐县主。” 陆夷光矜持还礼,“杜公子。” 杜若垂眸,撞进陆夷光黑白分明的杏眼里,里面盈满了纯粹的欢喜,他非草木,岂能感觉不到其中情意。 杜若移开视线,一时倒不知说什么才好,想了想才道,“湖边游玩时,县主当心些。” 陆夷光弯起眉眼,月牙一般,“我省的,多谢杜公子关怀。” 她笑的样子格外讨喜,杜若不觉笑了下。 “这么看着,长乐县主与杜公子当真般配。”男子翩翩如玉,女子娇俏甜美。 谢存华收回目光,神色依旧淡淡的,彷佛没有听见。 忽的,喧哗声入耳。 八皇子和昭仁公主驾到。 深宫无聊,昭仁公主哪肯错过这样的热闹,不想准备出发时被胞弟八皇子撞见了。一看昭仁公主穿着便服,八皇子就像一块小糖糕黏着昭仁公主不放。 昭仁公主无法,只得带着他去找皇帝。 小皇子撒娇耍赖一通,皇帝便开恩允他出宫玩半天,反正去的是庆王府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见八皇子和昭仁公主来了,众人纷纷上前拜见。 昭仁公主笑,“各位不必拘礼,我们姐弟就是来凑个热闹,大家伙儿随意。” 知道这位公主不喜前呼后拥,遂请过安,众人知趣地散开。 陆夷光大惊小怪地看着八皇子,“你是不是躲在马车里偷跑出来的?” “才不是呢,”八皇子骄傲地挺起胸脯,“父皇让我出来的,父皇还让我在庆王叔家好好玩。” 陆夷光戳戳他肉嘟嘟的脸颊,“那你肯定又哭又闹了。” 八皇子哼了一声,“我才没有哭,我是堂堂男子汉,又不是你们姑娘家,动不动就掉眼泪。” 陆夷光大乐,“也不知道是谁掉牙齿的时候,哭得天崩地裂,都快把玉芙宫淹了。”玉芙宫便是八皇子和昭仁公主之母德妃的宫殿。 八皇子大窘,跺脚,“阿萝表姐真坏,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别介,阿萝表姐送你一顶荷叶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把人逗急了,陆夷光换了个脸来哄。 八皇子转过脸来,好奇,“荷叶帽?” 昭仁公主不忍直视的看着傻弟弟,能不能更好哄一点。 陆夷光胳膊一伸,摘了一片荷叶,左折右折,茎秆从中穿过,一顶济公帽就成了。 八皇子瞪圆了眼睛。 陆夷光招手让他过来,给他戴上,“大小刚刚好,”旋即感叹,“我们小殿下真俊俏。” 八皇子摸摸头上的帽子,喜得咧嘴笑,向昭仁公主炫耀,“姐姐,你看。” 昭仁公主的表情一言难尽。 陆夷光纳闷地看着她。 昭仁公主,“你这技术倒是不错。” 陆夷光故作谦虚,“勉勉强强。”她跟一个小丫鬟学来的。 “就是这颜色吧。”昭仁公主欲言又止。 “颜色怎么了?”陆夷光奇怪。 昭仁公主,“荷叶什么颜色的?” 陆夷光,“……”再也无法直视这顶帽子了怎么办? 陆夷光面无表情地把剩下的半截茎秆扔向昭仁公主,思想能不能别这么龌龊。 “荷叶是绿色的,阿萝表姐连这个都不知道,真笨。”八皇子得意洋洋地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呵呵哒。 八皇子喜滋滋地对昭仁公主说,“姐姐,我不想在这儿玩。” “那你自己去玩吧,注意安全。”昭仁公主只留了一个宫女,把其他宫人都派给八皇子。 “知道啦。”八皇子蹦蹦跳跳地顶着荷叶帽离开。 昭仁公主睨着陆夷光,“我怎么瞧着你不大高兴啊。不该啊,进来的时候正看见你和你家杜公子说笑,不该心花怒放的吗?” 陆夷光叹气又叹气,“我发现我跟他好像没话说。”客套寒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稀罕,你这小话痨都没话说了。”昭仁公主戏谑。 陆夷光不高兴地白她一眼,“你才话痨呢。” “这可不是我说,是南康姑姑说的。”两三岁的时候陆夷光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对着下衙回来的陆徵滔滔不绝地汇报今天自己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学了什么。发展到后来,她能对着一个玩具一棵树一株花聊天,聊到自己把自己气得跳脚。 “瞎说。”陆夷光拒绝承认事实。 昭仁公主笑,“你们就是互相了解的少,不了解哪来的话题可聊。” 陆夷光也是这么觉得,可还是有些说不上的失落。不过她情绪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个莲蓬下肚,就把这事团起来抛在脑后,兴致勃勃地和昭仁公主开始讨论,今年谁会大放异彩。 昭仁公主倚在美人靠上,望着水廊里争奇斗艳的各色闺秀,“左右还是那几个呗,好几年没出黑马了。”她忽然咦了一声,“什么时候李莹玉和谢存华这般好了。” 剥着莲蓬的陆夷光头也不抬,“她惯来长袖善舞。” 李莹玉是庆王府庶出的二姑娘,不过她虽为庶女底气却很足,李莹玉生母金侧妃是庆太妃外甥女,至于金侧妃怎么从表妹成了侧妃,那就是一笔风流账了。 金侧妃膝下三子一女,长子李恪还是庶长子,而庆王妃独子李憬,年仅八岁,偏还体弱多病。因李憬未满十岁,尚不能请封世子,故而庆王府至今还未立世子。 庆王府这王爵最后花落谁家充满变数,因此李莹玉身份也水涨船高。她能言善道,与各方闺秀交情都不错。 昭仁公主一笑,“倒也是。”话音刚落,就听见噗通的落水声。 惊得陆夷光猛然抬起头,只见谢存华在水中沉浮。这时候噗通噗通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好几个男子主动跳入湖中。 陆夷光手抖了抖,指间莲子掉在美人靠上,又滴溜溜地掉进湖里。 昭仁公主倏尔沉了脸,连忙转头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绷着脸,直愣愣地看着杜若奋力游向谢存华。 水中的谢存华剧烈挣扎,双手乱挥,胡乱间抓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死死拉住不放。 下水救人的王府婆子被带着往下沉,一不小心呛了好几口水,手忙脚乱地开始挣扎。 窒息的痛苦令谢存华眼前发黑,手脚渐渐发软,忽然之间,腰间背一双手牢牢扣住。被举出水面的谢存华大口大口地呼吸来之不易的空气。 另一个婆子出现在谢存华背后,一只手穿过她腋下,拖着人往岸上游。 死里逃生的谢存华恍惚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浮出水面的杜若挡住了一名想靠近的男子,对方讪讪一笑,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另一个方向游向岸边。 “快去请府医,你去拿披风,”李漱玉急声吩咐,“都围起来,围起来,烦请各位公子回避。” 李漱玉指挥人丫鬟婆子围成一个圈将衣衫湿透剧烈咳嗽的谢存华护在正中央,夏日衣衫薄,浸了水全贴在身上,曲线毕露。 然而饶是如此,众目睽睽之下湿了身子,谢存华闺誉依然会受损,人在他们府里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他们如何向定远侯交代。 李漱玉心乱如麻,强自镇定着蹲下去,扶着谢存华的背轻声询问,“谢姑娘,你怎么样?” “都怪我,都怪我。”太常氏少卿之女胡清雅失声痛哭,她不知怎么地崴了下,就把旁边的谢存华撞进了湖里。 平缓下来的谢存华惨白着脸偎依在丫鬟怀里,脑子里一片混沌。 庆王府大公子李恪朝众人拱了拱手,“还请各位公子暂且离开此地。”又向杜若等四名下水救人的青年抬手一拱,语气诚挚,“多谢诸位见义勇为,请随在下前去梳洗更衣。” 不管这四个人是真的急公好义还是想趁火打劫,必须得当做见义勇为的好人处理。 只是李恪心里自有一把秤,其余三人都是谢存华裙下之臣,尤其是张烨痴迷谢存华多年,都快走火入魔了,眼见着婆子已经救起谢存华,还想去掺和一脚,到时候有了肌肤之亲,可就掰扯不清了。 倒是杜若的心思,李恪吃不准,杜若素有君子之名,然而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可是有未婚妻的人,合该知道避嫌。 湿淋淋的杜若泰然还礼,“有劳大公子。” 李恪一笑,“是我该谢你们。”说着他抬手一引,示意众人随他离去。 陆夷光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从始至终杜若都没往她这个方向看一眼。 昭仁公主不放心地握着她的手,入手冰凉。 迎着她担忧的视线,陆夷光扯了下嘴角,“杜公子乃大雅君子,岂能见死不救。” 昭仁公主想说,王府婆子都下水了,用得着他英雄救美吗?然到底不忍心开口。 陆夷光挺直了脊背,她知道很多人都在悄悄关注她,她们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做梦! 陆夷光咬紧了后槽牙,维持着淡然的表情。 披风和软轿来了,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谢存华被扶上软轿抬走,跟她交好的闺秀也跟着离开,窃窃私语声在各个角落里响起。 8.第八章 谢存华身体无恙,然而闻讯赶来的定远侯夫人却是如丧考妣。女儿在大庭广众之下落水,要不了多久,流言蜚语就能满天飞。她的女儿才貌双绝,不知招了多少人嫉妒,那群小人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中伤的机会,岂能不添油加醋的编排。一想外头指不定传成什么样了,定远侯夫人一颗心生生揪成一团。 庆王妃歉然,“照顾不周,实在是对不住。”虽然是个意外,可到底是在他们府上发生。 “此话当真!”一旁的胡夫人声音骤然高亢,引得屋内众人不约而同看了过去。 哭得满脸通红的胡清雅瑟缩了下。 胡夫人搂着女儿,安抚地摩着她的后背,“莫怕,娘在这,你慢慢说。” 胡清雅吸了吸鼻子,“我被人绊了一下。”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呼吸可闻,便是惊魂未定的谢存华都豁然抬首看了过来。 胡清雅急地直掉眼泪,“姨母,表姐,你们相信我。”定远侯夫人与胡夫人是姑表姐妹。 “我不是在推脱责任,我是真的想起来有人绊了我一下。”之前她吓坏了,满脑子都是自己害了谢表姐,直到母亲来了,她有了主心骨,才想起不对劲的地方。 “是谁?”定远侯夫人脸色一变,若是单纯的意外,那他们只能自认倒霉,可倘若人为,定远侯夫人咬紧牙关,他们定远侯府也不是好欺负的。 “我不知道。”胡清雅无助摇头,她只知道自己被绊了一下,但是并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对方是否故意。 胡清雅慌乱地问留在屋子里没有离开的小姐妹,“你们有没有看见?” 姑娘们面面相觑,摇头,看着胡清雅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人觉得胡清雅这是想祸水东引。 胡清雅眼泪流得更凶,“真的有人绊了我,真的!” 定远侯夫人目光逡巡一圈,隐含审视,一圈下来并未发现异样。假设真是有人故意,是这人城府太深,还是此人并不在此? 定远侯夫人心念电转,在场诸女都是名门贵女,不可能一个一个问过去,谢家还没这么大的脸面。 这会儿就已经有姑娘面露羞愤之色,无凭无据再纠缠下去,只会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定远侯夫人压下满腹不甘,“出此意外,也非人愿,幸而存华并无大碍,”说着,她对庆王妃道,“王妃见谅,我儿受了惊吓,我等便先告辞。” 庆王妃忙道,“夫人言重了,是我们王府招待不周。” 寒暄两句,定远侯带着女儿告辞,胡夫人母女也跟上,她们哪还有心思赏荷。 庆王妃亲自送她们上了马车,回头看着跟着她出来送客的李漱玉和李莹玉,微眯了下眼,“回去吧。” 马车里,胡清雅忍不住又哭起来,“姨母,表姐,你们相信我,真的有人绊了我一下。” 定远侯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姨母信你,你仔细想想身边都有哪些人。”又怜惜地抚了抚谢存华苍白的脸,“存华,你也好好想想。”她又把二女身边的丫鬟叫进来,令她们回忆可有不妥之处。 谢存华和胡清雅记性不错,将事发时的站位复原了个七七八八,都是常来常往的闺秀,没有哪个与姐妹俩有龌龊,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 定远侯夫人一筹莫展,如此一来,女儿落水就只能当做意外来处理。然定她认定了有人陷害女儿,知人知面不知心,却不能替女儿主持公道,登时气得心肝肺一起发疼。 满怀歉疚的胡夫人一叠声告罪和安慰,胡清雅在旁啜泣不止。 吵得定远侯夫人太阳穴突突的疼,好不容易到了岔路口,连忙打发了母女俩回自己的马车上。 马车里终于安静下来,定远侯夫人脱力地靠在隐囊上,眼神明明灭灭,半响握着谢存华的手柔声道,“娘送你去你外祖家住上一阵散散心。” 留在京城这是非之地,女儿不知道要遭受多少闲言碎语,不如去山东娘家避避风头,至于以后……定远侯夫人嘴里发苦。 女儿在大庭广众之下落水,最后虽然是被王府婆子救上岸的,可四名男子下了水,其中杜若还碰到了女儿。 定远侯夫人咬紧了后槽牙,有丫鬟婆子在,何须他们逞英雄,这群混账玩意儿安的什么心。 面朝车壁而躺的谢存华闭上眼,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消失在乌发间。杜若心急如焚的脸在眼前萦绕不散,眼泪再不受控制,滚滚而下。 定远侯夫人望着女儿一耸一耸的肩头,肝肠寸断,造孽,造了什么孽啊。 杜若更衣之后,寻了个借口向李恪告辞。他知道自己失态了,有丫鬟婆子在,根本用不着他施救,他的所作所为反将谢存华推入了更难堪的境地。可当时他脑子里只剩下溺水的谢存华,根本想不及其他。 “公子。”小厮竹心忧心忡忡地看着杜若,这事可如何善了,家里暂且不提,光是长乐县主那就不好交代。 杜若抬了抬手,示意竹心噤声。 竹心只能把满腹担忧吞入腹中,再看公子神情难得一见的茫然,忍不住暗暗一叹。 若非三年前那场意外,他家公子与谢姑娘早成了神仙眷侣。 三年前,公子都已经禀明老爷夫人,打算去谢家提亲了。然而变故突生,四老爷在福建阵亡,首级被倭寇悬挂在桅杆上。 四老爷因福建水军都督收到了错误的情报误判战局而阵亡,这位都督便是定远侯,谢姑娘之父。之后定远侯及时调整战略,反败为胜,歼灭5000倭寇,功大于过,因此定远侯并没有收到责罚,毕竟行军作战,死伤在所难免。 杜家也知这个理,然四老爷身首异处,凄惨而死,老夫人痛失爱子,忧思成疾,一病不起。血淋淋的两条人命,老爷夫人岂能同意公子娶谢姑娘。 一对有情人就这么活生生的被拆散。 公子把与谢姑娘有关的东西付之一炬,这些年也没再提起过谢姑娘,还听从父母之命与长乐县主订婚,竹心以为公子已经走出来了。 竹心还想,长乐县主活泼可爱,她进门以后,公子定然会快活起来,哪想公子还是忘不了谢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 随着与谢存华一起离开的姑娘们回来,湖心亭里又再次热闹起来。 得知胡清雅说有人绊了她一下,才会导致谢存华落水,嗡嗡嗡的窃窃私语充满了各个角落。 昭仁公主若有所思,问陆夷光,“你觉得是真是假?” 陆夷光托着腮,这可真不好说,有可能是胡清雅为了逃避责任信口胡诌;也有可能是她贼喊捉贼;还有可能是他人借刀杀人。 谢存华作为京城双珠,爱慕者众多,同样的嫉恨她的也不会少,嫉妒是一剂毒.药,跗骨难消。 “我当时又不在她身边,哪里知道怎么回事?”陆夷光懒洋洋说道。 当时站在胡清雅身边的姑娘们已然人人自危,暗恨胡清雅胡言乱语。 送了谢胡两家人离开的李漱玉回来一看,察觉到气氛不妙,忙道,“此次意外都是我们府上招待不周,”她在意外上加了重音,福了一福,“扰了各位雅兴,我在这里向大家赔个不是,幸而谢姑娘并无大碍,诸位姑娘可以放心玩耍。” 主人家发了话,众人也不好再纠缠这个话题不放。 李漱玉适时命下人取来笔墨纸砚,让姑娘们各显身手,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不参与斗艺的姑娘这边热热闹闹地开始下注,小赌怡情。 陆夷光拿出金叶子,还有心思自嘲,不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李莹玉溜一眼没事人的陆夷光,心头一哂,她倒是会装。那种情况下杜若下水救谢存华,心思昭然若揭。 若有所觉的陆夷光抬眸瞥了她一眼。 李莹玉走近几步,笑问,“公主哪去了?” 陆夷光,“更衣去了。” 李莹玉眼波一转,一脸后怕庆幸又感激地陆夷光,“今日多亏了杜公子挺身而出,救存华于危难之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陆夷光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莹玉,“我这与谢姑娘素无交情的人都知道,今日这事于女儿家闺誉有碍,最好是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然二表姐身为谢姑娘好友,大庭广众之下故意提起,生怕大家给忘了似的,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呢?” 陆夷光点了点李莹玉的胸膛,她的手修长白皙,如同亭亭白玉,戳在李莹玉胸膛上,却犹如短剑,刺地李莹玉脸色发白,她以为陆夷光会为了面子继续装下去,哪想她这么混不吝,什么话都敢说,“阿萝你误会了,我……” “是我误会了你,还是你居心叵测,你知我知大家知。”陆夷光不客气地打断李莹玉的话。 李莹玉心里一慌,眼泪在眶里打转,要落不落,犹如一朵在寒风中被风吹雪打的凌霄花,惹人怜爱。她歉疚地福了福身,哽咽,“我知你现在心情不好,是我言语有失,还望妹妹见谅。” 陆夷光冷笑一声,“我为何要心情不好?” 李莹玉自知失言,心头一悸。 “二表姐觉得出了这样的事,我应该心情不好,你既然觉得我心情不好,那为何又偏偏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故意提起。大表姐费心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二表姐倒是反其道而行,又把大家伙儿的注意力转移回来了。二表姐这是想看谢姑娘笑话呢,还是想看我笑话呢,亦或者想看我们两个人的笑话?” 一旁的李漱玉闪过一丝笑意,哪怕知道李莹玉丢人,庆王府也会丢人,她还是没有前来阻止,她受够李莹玉的假惺惺了。 李莹玉觉得落在身上的目光针一样尖锐,心里发慌,声音发急,“我……” 陆夷光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知道她心情不好,还撞上来,自寻死路,“二表姐今天当真是让我切身体会了,何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眼神一利,逼视李莹玉,“不知我和谢姑娘何时何地又因何事得罪了二表姐,要让你这般落井下石。” 李莹玉如遭雷击,牙齿切切,白着面孔,伸出手指点着陆夷光,骇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忽尔身子一晃,晕了过去。 陆夷光嗤了一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9.第九章 “姨娘,陆夷光她欺人太甚!”李莹玉悲悲切切地哭诉。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脸面被陆夷光揭了下来扔在地上踩,以后叫她如何见人。 闻讯赶来的金侧妃既心疼又头疼,“好端端你招惹她干嘛,她丢了这么大的脸,正在气头上,你还往上撞。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被你姑姑姑父宠得无法无天,炮仗一样的性子,一点就着。” 李莹玉哭声一顿,她就是看不惯陆夷光的狂妄劲。李憬还没出生的时候,人人都当大哥是未来庆王,就算王妃生了李憬,病秧子一个,能不能养大都是未知数,依然没人敢小觑他们这一房。偏陆夷光一直以来都不拿她当一回事,还更亲近李漱玉,明明她们关系更亲近。 今天陆夷光出了这么大一个丑,她心头大畅,没忍住就得意忘了形。可哪想得到陆夷光这么刻薄,连消带打,令她颜面无存。一想外头那些人会怎么议论她,自己苦心经营的名声被她毁于一旦,李莹玉只觉得心如刀绞,恨不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 李莹玉伏在金侧妃怀里嘤嘤嘤哭个不停,“姨娘,我可怎么办啊!” 事已至此,金侧妃亦束手无策,只能安慰女儿,“莫哭了,莫哭了,让姨娘想想。” …… 且说陆夷光处,有李莹玉这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再没人敢上来摸老虎须。连李莹玉这位王府千金,嫡亲表姐都被她弄得只能晕遁,缺心眼的才上来自取其辱。 设身处地一想,换做她们遇上这种事——未婚夫舍身去救另一个女子,也得火冒三丈。 若说杜若对谢存华没有爱慕之心,她们是万万不肯信的。如是一想,不少人开始同情陆夷光,同时生出一种微妙的优越感。 再来想李莹玉,就觉得她戳人伤疤不厚道了,看来李莹玉远没有她平时表现出来那般良善,个别心思重的,已经大胆联想到谢存华落水这桩事情上头去了。 李莹玉既然能在陆夷光伤口上撒盐,那么有没有可能她和谢存华也没面上看来那么要好,细思恐极。 “揭了李莹玉那张皮,心情好些了吗?”昭仁公主含笑问陆夷光。 秋千架上的陆夷光用力踢了下地面,秋千荡了起来,“还真好受了不少。”她憋了一肚子火,然为了体面强忍着,李莹玉自己撞上来,正好让她撒了气。 昭仁公主看着来回摇荡的陆夷光,“你怎么个打算?” “当然是退婚,这种心有所属的男人,我才不稀罕!”陆夷光回地斩钉截铁,恨恨地从秋千上跳下来,“跟我订了亲,居然还敢喜欢别人。” 不管是订婚前杜若就喜欢谢存华还是订婚后才喜欢上,前者无责任无担当后者背信弃义,都不可原谅。 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却准备和她成亲,把她当什么了,没有感情的木偶吗? “还好出了这样的事,要不然我就稀里糊涂的嫁过去了。一想我差点就跟这么一个心不在我身上的男人生活,兴许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在思念谢存华,我就想弄死他。”陆夷光整个人都暴躁了。 她从小就看着父母鹣鲽情深,一直都相信自己将来也会和父母一般幸福,可差一点就被杜若害惨了,陆夷光一边后怕一边庆幸。 见陆夷光这么快就想通,而且愤怒多过伤心,昭仁公主便放心了。只要阿萝决意退婚,姑姑姑父那边肯定会同意,他们怎么舍得掌上明珠受委屈。 虽然她还没有尝过情爱的滋味,却也知道但凡付之真情,皆盼对方以真情相报。 及至申时三刻,宾客散去,今年这场荷花宴可算得上是有史以来最精彩纷呈的一届了,一出接着一出的戏,好些宾客都意犹未尽,但当事人却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莹玉年幼无知,不知轻重,言语上冲撞了阿萝,阿萝莫要与她一般见识。”金侧妃冲着陆夷光歉然一笑,“我已经教训过她,她已然知错,悔不当初。” 金侧妃安慰女儿会想办法,可哪有什么办法,她自个儿糊涂将把柄送到了陆夷光手里,辩无可辩,她能做的只是尽量把这件事对女儿造成的影响降到最小。 陆夷光点点头,“既然二表姐知错了,那我便原谅她这一回,只希望二表姐下次开口前仔细斟酌斟酌。” 金侧妃桃夭柳媚的脸扭了扭,“……” 饶是上首的庆太妃眉毛都抽了抽,“今天是你二表姐不对在先,”庆太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李莹玉才好,长了副聪明相,干的全是糊涂事,打量着谁看不穿她的小心思。但是陆夷光得理不饶人也过分了,李莹玉代表的可是庆王府,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下的何止李莹玉的脸,还有庆王府的脸。 庆太妃话锋一转,“你不高兴是该的,但是你可以回头跟我说,我来教训她,你何必说那些话,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陆夷光喉间一哽,打小她就知道,自己不招太妃喜欢,太妃对她客气有余亲近不足,小时候她还伤心地问过阿娘为什么。 阿娘说她胡思乱想。才不是,她再傻也不会分不清谁喜欢她谁不喜欢她。不过她有阿爹阿娘,有哥哥们,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她,太妃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但是遇上太妃这么明显的偏心,陆夷光心里头还是憋得慌,赌气道,“她可以做,我为什么不能说。” “不能见人,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南康长公主扬声盖过陆夷光的声音,“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挤兑阿萝,又何曾考虑过阿萝的处境,考虑过她王府二姑娘的身份。出了那种事,阿萝本就尴尬,她一做表姐还要往伤口上撒盐,那就别怪阿萝不顾情面。母妃和金侧妃与其在这怪阿萝没给莹玉留情面,不如好好管教下莹玉,小小年纪就口蜜腹剑,成何体统!” 金侧妃气得花容失色,焦声,“莹玉那是无心之失,公主误会她了。”这话若是传出去,女儿当真是不用见人了。 南康长公主冷笑着站起来,眼神厌恶,“你们娘儿俩还真把别人都当傻子了。”当年金侧妃前来投奔庆太妃,她对这个无依无靠的表妹也多番关照,还替她安排了一门不错的亲事,结果人家心怀凌云志,趁着庆王醉酒之际爬了床,气得庆王妃险些流产。那几年,庆王妃对她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可不薄,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行了,我说一句,你倒是有一箩筐的话来气我。”庆太妃嘟囔了一声,到底理亏在前底气不足,“时辰不早了,你回吧。” 南康长公主母子三个一走,庆太妃又打发了庆王妃一行,没了外人,金侧妃眼泪刷的掉了下来,哪怕生了三儿一女,她依旧袅娜纤细,现下泪盈眉睫,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姨母,莹玉当真是无心之过,她……”剩下半截音消失在庆太妃冷冷的目光下。 “南康有句话说得对,你们娘俩都把别人当傻子糊弄。”庆太妃语气寡淡。 金侧妃脸色巨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说不出话来。 庆太妃点了点她,“我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发现凡是自作聪明的,都没有好下场。” 金侧妃颤了颤,双手撑地,头低得更低。 庆太妃往后靠了靠,疲惫地叹出一声,“你和莹玉回去各抄五十遍《道德经》,没抄完前不许出院子。” 心惊胆战地金侧妃不敢求饶,原本想求太妃想想法子替女儿挽回名声的话都不敢说了,自我安慰,五十遍《道德经》没一两个月抄不完,届时大家也就忘得差不多,这京城每天都有新故事。 金侧妃弓着身慢慢退下。 古嬷嬷捧着一杯茶递到庆太妃跟前,“太妃莫生气,当心身子。” 庆太妃接过茶啜了一口,“一个两个都没安好心,想气死我。” 古嬷嬷端着笑脸道,“您又说气话了不是,二姑娘和县主就是小姑娘间斗斗气,公主和侧妃也是爱女心切,话赶话才到这了。” 庆太妃容色稍霁,“莹玉这孩子,”庆太妃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起了陆夷光, “阿萝这呛人性子跟南康一模一样。” 古嬷嬷,“这亲母女自然是像的。” 庆太妃扯了扯嘴角,唇间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笑。 古嬷嬷心里一动,再看庆太妃,神色如常,疑是自己听错了。 …… “确定了?”南康长公主摩着陆夷光的脸确认,恐她是一时气愤之下做的决定。 陆夷光躺在南康长公主腿上,用力点点头,宣布,“我不喜欢他了,我要跟他退婚。” 南康长公主望着她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认真和坚决,颔首,“阿萝,既然决定了千万不要后悔,知道吗?” 陆夷光磨了磨牙,“我只后悔当初瞎了眼,居然看上他。”说着豁然抬起头,“阿娘,你帮我查查他和谢存华是怎么一回事情。是杜若一厢情愿还是两情相悦?” “娘已经让人去查了。”一得到消息,她就派人去查了,总得把事情来龙去脉弄得清清楚楚。 陆夷光抱着南康长公主的腰依恋地蹭了蹭。 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公主府到了。 “公主,”白嬷嬷掀开车帘禀告,“杜阁老和杜公子半刻钟前刚到,驸马和大少爷正在招待。” “他居然还有脸来!”陆见游高喝一声,翻身下马就往府里冲,在庆王府他就想找这个王八蛋算账,结果这个王八蛋居然跑了。 10.第十章 杜阁老带着孙子杜若是来负荆请罪的,出了这等事,他们杜家岂能装聋作哑。也是来解释,不是解释杜若下水救谢存华纯粹是见义勇为,这样的话,说出来那是把陆家人当傻子糊弄。而是解释,此事只是一场意外,并非孙儿设的局。 论理,今日在水下,杜若碰到了谢存华的身子,还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杜若应该对谢存华负责。 要是陆家生了这样的误会,那两家就真是结亲不成反结仇了。 至于杜若对谢存华的心思,事已至此,也瞒不住了,但是过去了终究是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感情自然会淡去,人还是得着眼未来。 杜家亏欠了陆氏女,将来她入了门,他们杜家会更加珍重她,孙儿也会一心一意待她。 在杜阁老看来,什么情情爱爱那都是虚无缥缈的风花雪月,利益才是实实在在的。对陆夷光而言,他们杜家有年过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百年来从无例外。这般善待媳妇的人家,满京城有几家。 况且退婚之后,陆氏女名声少不得受损,纵然错不在女方,然而世道对女子更苛刻。陆家择婿就只能降级一两等,所寻之人想在门第才貌上胜过孙儿不易。 更重要的是这桩婚事缔结了杜陆两家联盟,朝堂上风云诡谲,他们两家联手可巩固地位。 以陆徵之精明,杜阁老想他应该能想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陆徵笑了下,转眼看着躬身立在一旁的杜若,“杜公子。” 甫一出声,杜阁老一颗心就下落几分,以往,陆徵唤孙儿表字君若,而不是生分的杜公子。 “在和小女定亲之前,你便思慕谢家姑娘了吧?”陆徵不疾不徐地问道。 杜若无言以对。 杜阁老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年少无知一时意乱情迷罢了。” “青春年少时付出的感情最真挚最纯粹,永生难忘。”陆见深平静的声音响起。 杜阁老表情一滞。 陆见深弯了弯唇角,冷冷地看着垂着头的杜若,“与家妹定亲一年,杜公子依然难以忘怀,可见感情之深,深到杜公子忘了男女之防,忘了婚约在身,义无反顾地下水救人。”语调一变,徒然冷厉,“你既心有所属,那又何必求娶家妹。” 是陆夷光先对杜若生出好感,但亲事却是杜家主动提的。 “对你而言,娶不到心上人,娶任何人都无区别。然家妹是我们陆家掌上明珠,我们却希望她能嫁一全心全意待她的男子。” 杜阁老的心一沉到底。 “杜若罪无可恕,”杜若一揖到底,“是我辜负了陆尚书和长公主的信任,辜负了长乐县主的垂青。” 陆徵一叹,“若是早知此事,我们……”他看着杜阁老摇了摇头。 杜阁老脸颊颤了颤,若是早知此事,陆家岂会答应这门亲事,陆徵这是在责怪他们杜家隐瞒。然而事实如此,他想辩解都无词。 “两家的婚事便就此作罢,一别两宽,各寻良配。”陆徵合上茶盖,见杜阁老张了张嘴,他肃容沉声,“杜大人,陆某只此一女,爱逾珍宝,实不忍她受半点委屈。” 话说到这份上,杜阁老也没再不识趣地试图挽回,他整了整表情,对陆徵拱了拱手,长叹一声,“都怪老夫教孙无方,还请陆尚书见谅。” 陆徵神色疏淡,一言不发。被欺骗的是他们陆家,退婚影响最大的还是他们家,还指望他大度的表示原谅吗? 杜阁老站了起来,“打扰了,告辞!” 恰在此时,半夏进来禀报,“老爷,大少爷,县主想见一见杜公子。” 杜阁老眼底闪过一道暗芒,女子感性多情。 杜若随着半夏前往花园。 陆夷光坐在凉亭内,石桌上放着一壶茶两只青花瓷杯,以及一条黑色长鞭,手柄上镶满了璀璨的宝石。 杜若脚步一顿,复又若无其事地走入凉亭。 坐在石凳上的陆夷光抬头看他一眼,神情淡然,“杜公子请坐。” 杜若犹豫了下,拱手对着陆夷光深深一揖,“在下愧对县主厚爱。” “厚什么爱,我顶多就是看你顺眼一点,”陆夷光抬起下巴,“长得好看点的,都顺我的眼。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哭着闹着要嫁给你的,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是。” 杜若哑然,望着满脸嘲讽,盛气凌人的陆夷光,心想这才是她真实的性情吧。昨天在如意坊她伶牙俐齿地和符骥吵嘴,之后又用弹弓偷袭符骥,其实在他面前,她一直在伪装,装的应该挺辛苦,以后她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惟愿县主早日寻得如意郎君。”杜若衷心祝愿,是他对不起她。 陆夷光嗤了一声,“少在这假仁假义,我差点被你耽搁了婚姻,你倒还有脸在这装好人了,厚颜无耻!” 杜若沉默,只能再次作揖,“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我受到的伤害吗?”陆夷光冷笑。 “杜某怎么做才能令县主消气,但凡杜若能做到,莫敢不从。”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那我问你,你何时喜欢上谢存华,在我们订婚前还是订婚后?” 杜若怔住了。 陆夷光嗤笑,“刚才不还说莫敢不从嘛,这会儿就说话不算话了,也是,像你这般两面三刀之人,还有何信义而言。” 杜若闭了闭眼,“订婚前。” 陆夷光.气得站了起来,一把抓起长鞭指着杜若的鼻子,“也就是说,你心里爱慕着谢存华,却来我们家提亲。” 杜若的脸白了红,红了又白,错了,一步错步步错。他是真心实意地想和陆夷光过日子,他以为他能忘了谢存华,可他高估了自己,“对不起。” 陆夷光怒不可遏,差点按捺不住一鞭子抽死他的冲动,强忍住了,咬着牙,“你们是两情相悦?一直都有联系?” “没有!”杜若矢口否认,“我与谢姑娘清清白白。”便是情投意合时,他们也只是借着妹妹的掩护说说话,从未僭越。四叔阵亡后,抛开应酬场合巧遇时礼貌的问候,一句话都未再说过。 陆夷光审视再三,姑且相信他没有说谎,心里略微舒坦一些,至少没顶着她未婚夫的名头和别的女人暗通曲款。 至于他的没有是否认两情相悦还是否认没有联系,陆夷光也懒得刨根究底,谢存华喜不喜欢杜若,不关她的事。 问完了,接下来就是有仇报仇,陆夷光往后退了几步。 杜若看了看她手里的长鞭,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陆夷光挑眉,居然不跑,算他还像个男人,素手一扬。 “啪” 鞭尾落在杜若身上,痛的他身子一颤,闷哼一声,俊秀的面庞上霎时冒出冷汗。 陆夷光慢条斯理地收回鞭子,“你不喜欢我却想娶我,险些误我一生。” 杜若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遭女子鞭笞,然他咎由自取,遂他不闪不避,白着脸道,“是我之过。” “啪” 又是一鞭。 陆夷光粉面带煞,“今日你害我在人前丢尽了脸面。” 这一鞭子扫过他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疼得杜若眼前发黑。 不等他缓过来,第三鞭紧接而来,打得杜若一个踉跄,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滚下,滴落在石板上。 “纵然错在你,然而退婚之后,却是我的名声更受损。”等他顶着这一身伤出去,那群人就更有的说了,爱说说去,看谁敢当着她的面唧唧歪歪。 不远处躲在假山背后的陆见游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本来他想教训杜若的,但是被陆夷光拦住了,说她自己的仇自己报。 陆见游都有些同情杜若了,老太太吃砒.霜,居然敢招惹母老虎。 杜若咬牙忍着锥心刺骨的痛楚,抖着声道,“是我对不住县主,我会向世人解释,是在下配不上县主。” 陆夷光讥讽一笑,那群人只会说她陆夷光刁钻任性哪里比得上谢存华才貌双绝,怪不得杜若喜欢谢存华呢,说不得还要同情杜若。 反手,陆夷光又是一鞭挥下去,“你蹉跎了我一年光阴。” 杜若已是面无血色,整个人冷汗淋漓。 陆夷光歪了歪头再想不出理由,“好了,你可以滚了,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杜若勉力支撑着身体,再次朝陆夷光深深一揖,随后转身,蹒跚离去。 “等一下。” 杜若无意识地抽了下,忍着剧痛转过身,眼底是他不自知的惊惧。 陆夷光把玩着染了血的长鞭,盯着杜若的眼睛,冷冷道,“奉劝你一句,你要是忘不了谢姑娘,那就别再去祸害其他女子。世间女子鲜少有不盼着丈夫全心全意相待的。 倘若你既忘不了心头明月又不敢与世俗抗争,就积点德,告诉那个可怜女子,你另有所爱,让她自己选择要不要跳这个火坑。你愿意凑合,人家姑娘未必愿意被你凑合。” 一字一句刀子一样刺过来,刺得杜若打了个晃,险些栽倒在地。 11.第十一章 见到杜若凄惨模样的杜阁老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化作平静。这伤必然是陆家人所为,甚至极有可能是陆夷光,杜阁老对她泼辣的脾气也略有耳闻。 嫡长孙被打得伤痕累累,杜阁老岂能不心疼不愤怒,然而此事总归是他们杜家理亏,损失最大的是陆家,遂他着实没脸斥责陆家过分。 罢了罢了,也是君若活该,订了亲还对旁的女子念念不忘。君若挨了这顿打,世人的嘴对他也会宽容几分。 的确,当杜若顶着一身伤走出公主府的消息长了翅膀一般传开之后,还真有不少人同情杜若的。 这女人要是定了亲还思慕未婚夫以外的男子,那是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换成男子,在不少人看来不过是少年慕艾情不自禁罢了,尤其谢存华才貌出众,便是已婚儿郎里都不乏爱慕者。 有些人还会讥笑陆夷光自个儿及不上谢存华,活该留不住未婚夫的心。 …… 暂时,这些蜚短流长还传不到陆家人耳里,不过陆家人都心里有数,这一顿打,肯定会把陆夷光推到风口浪尖上。 从利益最大化上来说,他们家应该示弱赢取舆论的同情,但是这显然不符合陆夷光脾性。 她的脾性就是把杜若堂而皇之抽一顿,亲手教训,她的气才能顺。对此陆徵和南康长公主也没说什么,反正他们家阿萝也不是靠名声择婿的,落个凶名就落吧,也让还不知道在哪的女婿长点心眼。 “别难过了,为了这种没担当的男人掉眼泪不值得。”南康长公主心疼地搂着陆夷光。 气势汹汹地教训完杜若,陆夷光见到父母才开始委屈,伤心、愤怒、难过……种种情绪难以概括,再被温言软语一哄,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了。 陆夷光把不争气的眼泪憋回去,“我才不是为了他哭,我是替我自己难过,瞎了眼,居然看上他,还在他身上浪费了一年的时间。” 南康长公主怜惜地摩着她的后背,到底是个小姑娘,情窦初开却无疾而终,还是以这样难堪的方式结束,岂能不难过。 “阿爹阿娘不也看走眼了。”说起来,南康长公主就一肚子气,杜若他们也是仔细观察过,原以为是乘龙快婿,哪想是这样的货色,幸好发现的早,“你等着,阿娘一定给你挑个更好的。” “挑个比他更好看的,他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嘛。” 南康长公主哭笑不得,这会儿了还惦记着好看的。 原本满腔愤怒和心疼的陆见游眼角抽了抽,要不要这么肤浅! “咱们找个更好看的。”南康长公主顺着她的话哄。 陆夷光破涕为笑。 陆徵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心没肺的丫头。 陆见深闻声道,“时辰不早了,先去用晚膳吧,还要为了那等小人饿肚子不成。” “对对对,化悲愤为食欲。”陆见游摸着扁下去的肚子附议。 用膳时,陆夷光身体力行地践行着这句真理,吃了两碗饭,一个人干掉了大半条松鼠桂鱼,满足地打了个饱隔。 南康长公主和陆徵欣慰而笑,回到屋里,南康长公主就心疼地叹气,“这孩子装得若无其事,是不想我们担心呢。” 少女情怀总是诗,阿萝对那杜若着实有几分朦朦胧胧的好感,哪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阿萝长大了,”陆徵拍拍她的手背,“你莫担心,伤心固然有点,但是咱们阿萝也不是那等耽于情爱的女孩儿,过上一阵自然就好了。之前不是说好了她要去承德避暑,让她早点出发,去那边散散心。” 南康长公主点点头,“也好,这一阵京城里头必然乌烟瘴气。”又沉了脸,“杜家欺人太甚!” 陆徵眯了眯眼,眼神微凉。 …… 银月弯钩,繁星满天,夏夜的凉风里泛着荷花香。 陆夷光瞪圆了眼睛,喜出望外地看着长身玉立的陆见深。 陆见深轻笑,“不想去的话,那我便回了。” “去去去去去!”陆夷光一把拉住陆见深的袖子,一扫方才抱着猫发愣的可怜样,神采焕发,“大哥等等我,我去换身衣裳。”说着一个箭步蹿向内室,生怕他反悔的样子。 陆见深在背后道,“不着急,时辰尚早。” 陆夷光已经消失在墙后,她换了一身轻软鲜嫩的撒花烟罗锦裙,再次出现在陆见深面前的时候,心情昂扬,哪有不久之前的苦闷。 陆见深失笑,果然有得玩就顾不上伤心了。有些人遇上伤心烦恼事,通过独处来平复,但是有些人玩起来也就想不起烦心事了,他们家阿萝明显的后者。 “大哥,我们去哪儿啊?”陆夷光仰着脸,巴巴望着他。 陆见深含笑道,“京城哪里最好玩,难道不是你比我更清楚。”用折扇敲了敲陆夷光的头顶,“我付钱,你做主。” 陆夷光笑逐颜开,“白天玄武大街最热闹,晚上的话,属德胜街人最多,大哥我们去德胜街吧,那里晚上有很多小吃,天南地北,包罗万象。” 陆见深自然应好,本来就是哄她高兴的。 走了两步,陆夷光纠结,“不叫三哥。” 陆见深悠然道,“随你。” “额,”陆夷光沉吟,马上就很欢快的宣布,“我们多买些好吃的回来给他。”到时候他一定会跳着脚抱怨他们出去玩居然不带他,一想陆见游郁闷的脸,陆夷光心情更好了几分,果然快乐就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看着她更加明媚的笑脸,陆见深眼中笑意加深。 陆夷光揉了揉亦步亦趋跟在她脚边的五只小猫,“你们乖乖在家等我带好吃的回来哦。” “喵~” 在一群猫咪的目送下,陆夷光高高兴兴地跟着陆见深出了府。 夏夜的街道上,人流格外多一些,两旁茶馆酒楼被大红灯笼映照的亮如白昼,模样各异的摊贩站在琳琅满目的货物前热情的吆喝。 一条街下来,陆夷光手上的吃食已经换了七八样,“大哥,这个手剥笋特别嫩,下粥不错。” 不消吩咐,就有下人返回小摊上买了几分打包。 陆夷光抓了一根递给陆见深,上面还带着汁水。 陆见深,“我不用,你自己吃。” “很好吃的,你试试看。”陆夷光热情推荐,她就没安好心想看着他当街剥笋,出来玩嘛,又没外人,不用继续端着了。 陆见深不咸不淡地扫她一眼。 陆夷光笑容顿收,低下头收回手,一幅我难受,但是我很坚强我忍的神情。 陆见深用折扇顶了顶鼻梁,把折扇递给小厮,然后认命地从她手里取过一截食指长的手剥笋。 陆夷光得意地一弯嘴角,复又马上抹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动作,等着看他皱眉窘迫,却见他坦然自若,彷佛手里拿着的不是水哒哒还有些黏的笋子而是什么珍玩。 陆夷光顿觉没劲,捉弄人,要是对方不以为然还有什么意思。 “尚可。”陆见深点评了一句,一边拿帕子擦手。 陆夷光立刻又来了精神,“大哥,你别看这些小吃不起眼,可味道不赖。”随即专程带着陆见深去找那些卖相不佳味道却极好的美食。 陆见深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何要带她出来散心。 在陆夷光走向一个摆满了各种昆虫串串的木车时,陆见深眼角重重一跳,用扇子将她的脸扳到另一个方向,“出来有一会儿了,回府吧。” 陆夷光摇头拒绝,戳穿他的担心,“放心大哥,我还没重口味到吃那个,不过。” 陆见深仍旧笑着。 陆夷光察觉到了危险,连忙道,“我要买一些回去吓三哥。” 不让他吃当然没问题,陆见深打发苏木去买。 “多买点,每个品种都要。”陆夷光开心地叮嘱。 陆见深指了指前面的茶肆,“过去歇一会儿。”犹如回府两个字从来没有提过。 “正好我也渴了。”陆夷光点点头,走到一半,被一阵震耳呼喝吸引了心神,她扭过脸,抬头看着招牌,“全聚楼,干什么的?” “赌坊当然是赌钱的。”边上摆摊的小哥见她生得貌美,不由自主地回答,话音刚落,就觉一道冰冷的视线射过来,抬眼一瞧,吓得他打了一个激灵,再不敢多看。 “赌坊。”陆夷光喃喃自语,这老板可够贪心的,全聚楼,钱财全部聚集到他那儿去了。 恰在此时,里面又传来一阵喧哗,勾地陆夷光心痒痒,她还从没进过赌坊呢,转过脸,央求地望着陆见深。 陆见深神情柔和,语气坚定,“想都别想。” 陆夷光抿唇,“大哥你去过赌场吗?” 陆见深进去过,年少时难免好奇,知道怎么回事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 陆夷光当即委屈上了,“那为什么我不能进去。不是说好了,今天我做主,你只管付钱的。” 最后,陆见深带着陆夷光去成衣坊换了一身男装,自家妹子自己清楚,不满足她的好奇心,总有一天她会自己偷溜着进去,那还不如自己陪着更放心。 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她见识过一回,下次让她来都不会来。 这家成衣坊恰巧是自家产业,换上男装的陆夷光美美地在镜子前左顾右盼,摸着下巴睨一眼也换了一身普通衣裳的陆见深,“要我是男子,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头衔就该换人了。” 陆见深勾了下嘴角,“你顶多就是个美少年。”这年纪倒还能勉强装一下雌雄莫辨的美少年。 “只要美就行。”陆夷光冲着琉璃镜内的漂亮少年嫣然一笑。 陆见深摇头一笑,看着她臭美。 自我欣赏毕,兄妹,不对,兄弟两前往赌坊,陆夷光美少年不忘炫耀自己下午的丰功伟绩,“今天我在庆王府赢了三百六十五两。” “赢了这么多,也没见你掏出一个铜板请我。” 陆夷光笑容可掬,“我这不是给大哥机会展现兄长风度嘛,再说了我赚点脂粉钱不容易,不过待会儿我要是赢了,分一半给你。” 瞧她跃跃欲试,陆见深拿着扇子敲了下她的头顶,约法三章,“一盏茶的时间,开了眼界就出来,以后再不许自己跑来,否则一年别想出门。” 陆夷光不以为然,她就是好奇又不是好赌,吃饱了撑的才再跑来,遂点头如啄米。 “进去吧。” 陆夷光激动地两眼放光,赶明儿她就能向昭仁炫耀了,昭仁肯定没来过。 “深表哥!”符骥震惊地瞪着台阶上的陆见深,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眼花了,深表哥,君子如玉的深表哥,怎么可能出现在赌坊门口! 突然,他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几乎要脱框而出,眼眶乌青的脸做出这般惊讶的表情格外滑稽。 陆夷光想笑,便也笑了。这家伙居然好意思顶着这幅尊容出门,又想都这样了还要来赌坊,可见是个赌鬼。 符骥压根不知道她的腹谤,只剩下惊悚,羊癫疯发作一样指着陆夷光,“你,你,你——” 别以为换身衣裳他就认不出来,化成灰他都认得。 “在下陆萝。”陆夷光沉着嗓子,眼神警告,要是叫破了她的身份,看她怎么收拾他。 “咕咚。”符骥吞下一口口水,总算是找回了一眯眯神智,“哦,我知道了,”他一脸的恍然大悟,“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你是来找平衡的。” 陆夷光磨了磨牙,冲着他假假一笑,“就在两个时辰前,我刚把一个人抽得皮开肉绽。” 符骥缩了缩脖子,求生欲满满地往后退了三步。 12.第十二章 陆夷光糟心地看一眼符骥,暗道一声扫兴,遇上了他,自己哪能进赌坊开眼界,不然符骥这张大嘴肯定会给她宣扬的满城风雨,别人怎么说她倒好,只怕爹娘也要责怪大哥居然容她来此等三教九流汇聚之地。 陆夷光暗暗可惜地叹出一口气,然后煞有介事地问符骥,“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热闹?” “赌坊啊,你不知道。”符骥愣愣地回。 “你居然赌博!”陆夷光无比震惊地看着符骥,先声夺人,“脸都成这样了,还来赌坊,你瘾头够大的!” 符骥炸毛,“我来赌坊关你什么事!” 陆夷光凉凉道,“当然不关我的事,我就是发表下意见而已,你慢慢赌。”说着一甩衣袖,转身要走。 “等一下,你凭什么说我,你自己不也是来赌的。”符骥觉出不对的地方来,指了指她,“你穿成这样,不就是要来赌的。” “开什么玩笑,”陆夷光一脸的关爱智障,“我去赌坊干嘛,就算我想进,我大哥能同意,你有没有脑子的。我们就是听着这里特别热闹,所以好奇想去看看,哪知道竟然是赌坊,幸好发现的早。” 符骥看了看温润如玉的陆见深,要是只有陆夷光一个,十成十她是想进赌坊撒野,但是有深表哥在,符骥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深表哥怎么可能进赌坊,更不可能带陆夷光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陆夷光又掸了掸长袖,“至于我为何穿成这样,那是不想被人唧唧歪歪,说我还闲情逸致出来溜达。” 这么一说,符骥倒是想起了她和杜若之间的事情,可把他纠结坏了,陆夷光倒了这么大的霉,他忍不住高兴,这女人总算栽跟头了。但是符小侯爷仅存的良心又告诉他,姑娘家遇上这种事怪可怜的,自己再幸灾乐祸,有点不厚道。 于是符小侯爷一边高兴一边同情,人都快分裂了,索性跑来赌坊打发时间,省得胡思乱想,不想背到家,才一个时辰就输了个底朝天,晦气,晦气! 遇上了陆夷光,更晦气,怪不得自己输得这么惨,今儿不宜出门啊。 “本是出来散心的,倒是越散越没好心情了,”陆夷光嫌弃地看一眼符骥,转脸对陆见深道,“大哥,我们走吧。” 符骥不甘示弱,嫌弃地瞪过去,“怪不得我手气不好,遇上你准没好事。”昨天和傅延年打了一架,今天输得一塌糊涂。 “彼此彼此。”陆夷光皮笑肉不笑地甩了一句,抬脚大步离开。 符骥用力哼了一声,以表不屑之情。 一直未出声的陆见深冲着符骥微微一笑,“舍妹顽劣,骥表弟莫要往心里去。” 陆见深这么一说,符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跟个刚刚经历了退婚的姑娘吵嘴,还是当着人家哥哥的面。 符骥的脸悄悄红了下,幸好在红灯笼下显不出来,清了清嗓子,“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陆见深颔首一笑,“骥表弟是要回府还是继续游玩?” 符骥,“我准备回去了。” 陆见深含笑道,“那就此别过,我们还要再逛一会儿。” 符骥看一眼站在不远处一脸催促的陆夷光,再看一眼优雅的陆见深,再一次感叹,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深表哥慢走。”符骥抬手拱了拱。 陆见深还礼。 “真倒霉,这样都能遇上。”陆夷光嘀嘀咕咕地抱怨。 陆见深好笑,“冤家路窄。” 陆夷光撇撇嘴,“分明是阴魂不散。” 陆见深失笑,“换一家吧。”刚才一番争吵,已经引起注意。 “大哥。”陆夷光心花怒放,欢喜地看着陆见深,还以为被符骥这么一搅和,大哥会不许她再去赌坊了呢。 大哥岂会食言而肥,陆夷光在心里深深唾弃自己的小人之心。 陆见深岂会看不穿她的心思,“怎么,以为我反悔了。” “怎么会,”陆夷光果断摇头,“大哥才不会说话不算数呢!” 陆见深笑看她一眼。 陆夷光嘿嘿一笑。 兄妹俩换了一家更偏僻的赌坊,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的陆夷光看什么都好奇,她觉得这里新鲜,别人还觉得她新鲜呢,细皮嫩肉的少年儿郎,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小少爷尝鲜来了。 开赌坊的,眼力界儿不会太差,管事的得了通报立马出来了,但见气度不凡的陆见深以及目露精光的护卫,猜出来历必定不简单,忙殷勤地迎上来。 陆见深抬了抬手,“你自去忙你的,我们就是来打发下时间。” 有心打探下来历的管事一怔,不敢再多嘴,“公子慢慢玩,若有需要,只管吩咐。” 陆见深颔首。 管事欠身退下。 陆夷光已经挑好了要玩的,她站在一张大转盘面前,两名护卫站在她左右,旁人下意识地空出一两个身子的距离。 陆夷光上下抛着银子,觉得没劲,站在门口时多热闹啊,现在只剩下悉悉索索的声音了,还都看着她,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俊俏的美男子吗? 还真没见过! 陆夷光玩了两把,便意兴阑珊地离开,一点都不好玩,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为了赌博倾家荡产,脑中有疾。 陆见深赞同地点了点头,“赌博和酒色一样,毁人心智于无形,沉迷进去,人便算是废了。” 陆夷光若有所思,“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就像里头那些人,两眼无神,形容憔悴。” 陆见深,“正是。” “大哥放心啦,我今天长了见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以后再不会去,那里头臭死了。”陆夷光皱了皱鼻子,简直不堪回首,男人身上汗臭味,烟草味,还有各种食物味混杂在一块,臭烘烘的。 陆见深一笑,“还要不要再玩一会儿?” 陆夷光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嫌恶地皱了脸,“不玩了,我要回家洗澡。” “那回吧。”陆见深失笑,忽见她把一锭影子塞进他手里。 陆夷光高兴地拍了拍腰间的荷包,“说好了,赢了一人一半。”运气不错,玩了两把,两把都赢了,今儿她赌运果然旺。 陆见深垂眼看着掌心里的银子,笑,“我们阿萝真厉害,都能孝敬大哥了。” “那是,大哥等着,以后我还会挣银子给你花的,”陆夷光洋洋得意,“我可比三哥厉害多了,他只会花银子。” 被中伤只会花银子的陆见游瞪着桌子上的狰狞惊悚的油炸蜈蚣、蚂蚱、蜂蛹、竹虫、蜘蛛,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倒霉催的陆夷光,出去玩不带他就算了,居然还送这些恶心的玩意儿挑衅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见游愤而冲向门口,打算和她好好交流下感情。 大丫鬟青禾忍着笑道,“少爷,二门已经关上了。” 陆见深十岁就从内院搬到外院来住。 陆见游悻悻地坐回去,看着一桌子的东西就来气,“拿下去,你们分了,不想吃的就扔了。”算了,看在她今儿心情不好的份上,自己大人大量,不与她一般见识。 “奴婢替大伙儿谢少爷赏赐。”青禾屈膝一福,这里头虫子只占了一小半,更多的是其他小吃。 陆见游没好气,“别谢我,谢你们县主去。” 青禾低了头,不敢让主子看见她脸上的笑意,免得火上浇油。 锦春院里,陆夷光洗了个香喷喷的花瓣澡,舒舒服服地躺在红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回忆整一天,波澜壮阔,虽然遇上了很不开心的事情,但是也有值得高兴的事。 所以她并没有愁肠百结地难以入眠,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她能没心没肺地睡觉,庆王府的茗湘院内却是灯火通明。 坐在上首的庆王妃眼底精光闪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伏跪在地的婆子瑟瑟发抖,战战兢兢的抬起脸,“王妃饶命,王妃饶命,老奴都是被逼的。” 13.第十三章 暴风雨不期而至,猛烈地砸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刺耳声响。床上的李莹玉不耐地翻了一个身,烦躁地看着浓稠的漆黑,一丝亮光都没有。 下午发生的一幕幕情景折子戏一般在脑中回放,陆夷光那张盛气凌人的脸放大了又放大。猖狂什么,还不是连自己的未婚夫的心都留不住。冲她发火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对付杜若和谢存华去。 万万没想到,杜若竟然喜欢谢存华,黑暗中,李莹玉面上刻满了讥讽,肤浅的玩意儿,不就是看上了谢存华那张脸吗?原以为杜若是个谦谦君子,结果他也不能免俗。 李莹玉又翻了一个身,想起自己当众被陆夷光下了脸,那些嘴碎的肯定会对她品头论足,不过有陆夷光他们三个的桃色新闻在,更多注意力应该在他们身上。 如是一想,李莹玉略略松了一口气,虽然事情发展不尽如人意,但是也没坏到底。 胡思乱想间,她在嘈杂的雨声中入眠,次日醒来,因着被禁足不用去请安,她便没有立刻起床,而是又睡了一个回笼觉,睡饱了才慢腾腾地起来,洗漱时发现大丫鬟春雪不在,随口一问,“春雪呢?” 捧着毛巾的春月就笑,“今儿轮到春雪休息。” 李莹玉哦了一声,洗漱好,去用早膳,然后开始抄写《道德经》。 “二姑娘,太妃请您过去一趟。”庆太妃跟前的大丫鬟菊月恭敬道。 “祖母唤我何事。”李莹玉心里没底,现在可是禁足期间。 菊月微笑,“奴婢不知,姑娘过去了不就知道了。” 李莹玉稳了稳心神,随着菊月前往沉香院,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所为何事,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头跳了跳,忙忙压下去。 沉香院里,不只有庆太妃,庆王妃也在,以及难得一见的庆王。 比起富丽堂皇的王府,爱玩的庆王爷更喜欢郊外别庄,可以尽情陪伴自己的宝贝鹅。 不过庆王不着家,除了大鹅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躲清静。留在府里头,少不得要处理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更别提他这个词汇吃喝玩乐的荒唐王爷了。 这几年随着庆王妃和金侧妃之间的形势越来越剑拔弩张,庆王也越来越后悔没有处理好妻妾嫡庶的关系。 当年阿姐就提醒他,不想家宅不宁就别把金侧妃的心养大。只哪个男人不好色,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可怜兮兮地哭泣忏悔,他的气也就慢慢的消了。 直到庆王妃怀着嫡子时发现饮食被人动了手脚,最后查出是一位姨娘动了手脚,然而庆王妃坚信金侧妃才是幕后黑手。 从此两边连平和的表象都维持不住了,明争暗斗不休。庆王不胜其扰,索性躲了出去。 今天他是被庆王妃派人叫回来的,庆王拧眉盯着踏进门的李莹玉,头疼起来。谢存华落水真的是她一手设计,为了让恪儿英雄救美,恪儿是否也参与其中? 觉出屋内气氛不同寻常,李莹玉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莹玉给祖母,父王母妃请安。” 庆太妃扫一眼儿子儿媳,随即看向李莹玉,淡声道,“且问你个事,你如实回答。” 李莹玉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扑通扑通狂跳,“莹玉不敢妄言。” “谢存华是怎么掉进水里头的?” 李莹玉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一拍,“清雅崴了下脚不慎把她推了下去,清雅说是有人绊了她一下。” 庆太妃捻了捻佛珠,大周道教昌盛,她偏偏是信佛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小佛堂,“你知道是谁绊的吗?” 冷汗倏尔冒出来,李莹玉勉强维持着镇定,“当时太过慌乱了,孙女没有察觉到。” 庆太妃忽然一叹,定定看着她,“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李莹玉再是控制不住白着脸焦急道,“祖母在说什么,孙女听不明白。” 旁边的庆王妃嘲讽地挑起嘴角,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这样了,还在自作聪明。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庆太妃一改平和模样,怒声说道,“那你就听听她们的话能不能明白。” 话音刚落,菊月带着狼狈不堪的春雪和两个婆子出来。 李莹玉勃然色变,耳边轰隆一声炸开,呆了片刻,她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祖母恕罪,莹玉知道错了,莹玉年幼无知,一时鬼迷心窍铸下大错,莹玉罪该万死。” “孽障,小小年纪居然能想出这么下作的手段来。”庆太妃那个气啊更是痛心,原以为这丫头只是糊涂,没想到她心术不正到这般地步。 居然想出把谢存华推进水里,再让婆子见机行事给李恪创造英雄救美机会的馊主意,太下作了。 不只下作还愚蠢,众目睽睽之中,这个计划成功性并不高,反而很容易露出马脚,就算让李恪救起了谢存华,在他们府里出事还被他们家爷们救了,外人会怎么想,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他们家。 他们庆王府看着尊贵,可儿子就是个闲散宗室,也就是龙椅上那位念着情分,还有女婿的面子在,外人才客气几分。 谢家却是手握重权,祖孙三代都是抗倭名将,保东南沿海平安,是国之栋梁。 也就是她运气好,没被外人抓了个现行,不然谢家要是追究到底,皇帝为了安抚军心,十有八.九会给一个交代。 区区一个王府庶女还能比军心更重要,便是公主,摊上这种事都得吃挂落。 庆太妃真想掰开她的脑子看看,下面人吹捧两句,她就轻飘飘找不着北了,是不是以为出了天大的事都有人能护着她。 无意间撞上庆王妃讥讽的面孔,庆太妃臊了臊,归根究底,李莹玉这德行,她也有责任,年岁大了,对孙辈越发纵容。 庆太妃运了运气,“我再问你,你要是让我发现说了一句谎话,我就把你送进庵堂,青灯古佛一辈子。” 李莹玉骇然失色,吓得软了身子。 庆太妃直视她的双眼,“这事恪儿有没有参与?” 庆王妃拽紧了手心,李恪才是她真正的目的。那婆子是听命春雪这个丫鬟行事,无法证明李恪参与其中,而春雪说李恪并不知情都是李莹玉的主意,动了刑也没改口。令庆王妃好生遗憾。李恪不倒,金侧妃一系就是烧不尽的野草。 李莹玉眼神闪烁。 “有没有?”庆太妃重重一拍茶几,震的茶盖跳了跳。 “没有!”李莹玉吓得声音发抖,“大哥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作主张,我无意中发现大哥思慕存华,我也喜欢存华,就想要是存华能嫁给大哥就好了,可我知道,谢家不可能同意这门婚事,脑子一昏才出了昏招,祖母,父王,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就这么肯定,恪儿一定会下水救谢姑娘。”一直没言语的庆王妃不阴不阳地插了一句。 “大哥真的不知道。”李莹玉疾呼,“祖母,父王,你们还不知道大哥吗?他怎么会做这种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要是大哥知道,他怎么会不下水救人,那昨天他是靠得最近的。” 她赌的就是一个可能,大哥要是下水救了,那两个婆子就会帮大哥单看其他人。大哥不下水的话,那谢存华就自求多福吧。 闻言,庆王妃眼底闪过浓浓的失望,知道自己想借此事压下李恪是不可能了。就算证据确凿,太妃和王爷都有可能保下李恪这个文武双全已经长成的庶长子,更何况无凭无据。 “蠢货!”庆太妃气得抄起茶杯砸过去。 “啊!”李莹玉下意识一躲,茶杯砸在她右肩,茶水泼了她一脸。 庆太妃更气,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你还有脸躲,大道不走,尽走歪门邪道。你个蠢货,你以为就你聪明,别人看不穿你的把戏。你以为你在帮你哥,你是在害他。幸好你哥没下水,不然满京城都猜得出是我们设的计。就像你挤兑阿萝,你是不是打量着别人都不知道你心思,自作聪明,愚不可及。”想到这儿,庆太妃心有余悸,幸好事情没发展到最坏的地步。 李莹玉唰得一下子褪尽了血色,慌得牙齿切切说不出话来。 庆太妃厌恶地看着她,“是我把你宠坏了,宠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你给我去佛堂里跪着,没我的话不许起来。” 李莹玉从来没见过祖母这样冰冷的眼神,方寸大乱,连求饶都忘了,愣眉愣眼地被两个婆子半拖半扶到了小佛堂。 庆太妃抚了抚胸口顺气。 “母亲息怒。”庆王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早晚被你们气死,气死倒好了,省得糟心。”庆太妃恨恨瞪一眼庆王,在宫里的时候,皇帝把儿子当乐子,只宠不教,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妃还能说皇帝不对吗? 庆王悻悻,“儿子不孝。” 看着他就来气,庆太妃转脸看着庆王妃,语气缓和几分,“辛苦你一下,给莹玉找一户人家,不拘门第,后生体面些老实些即可。” 公主挑驸马都挑民间貌美者尚,她也甭指望高门大户了,省得她再作妖,“离京城远一些。” 远离京城就算再出幺蛾子,杀伤力也有限。蠢材自作聪明起来,后果可大可小,譬如这一回,幸好恪儿不是个糊涂性子,不会跟着莹玉胡闹,不然这回庆王府真是麻烦了。 之所以让庆王妃挑,是安抚,好歹能让她把气顺一点,免得又节外生枝。王妃给莹玉找的人家肯定不会多好,但是也绝不会太差,她还活着呢。 好歹是王府千金,就莹玉那性子,吃不了多大亏,也就是没权没势她得抓心挠肝的难受。难受就难受吧,都是该的,要不是亲孙女,她都想一碗药灌下去一了百了。 庆王妃站起来,应了一声是。 14.第十四章 香灯昏黄,青烟袅袅,跪在蒲团上的李莹玉一颗又一颗地捡着佛豆,捡一颗念一声佛,眼泪要坠不坠的含在眼里。 她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祖母又会如何惩戒她,只是禁足抄书捡佛豆吗?不想还好,一想呼吸都变得吃力起来。 “吱呀”一声,厚重古朴的佛堂前门徐徐打开,几楼阳光照进幽静的佛堂,李莹玉扭头一看,惊喜,“大哥。” 站在门口的李恪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他静静地看着喜出望外的李莹玉,神色复杂。 李莹玉脸色一变,眼泪缤纷下落,哽咽,“大哥,我知道我不该做那种事的,但是我就想着让存华做我嫂嫂,没想那么多,我知道错了。”说罢,呜呜咽咽的痛哭起来。 李恪走了过去,递出一方手帕。 李莹玉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怯生生地仰望着李恪。 “这一次,你错的离谱。”李恪低叹一声,剑眉紧皱,“诚然我对谢姑娘有好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谢存华拥有的不仅仅是美貌,出身高贵,才貌双绝的女子,几人不喜欢。 “但是,有好感不意味着我就想娶她,我与她身份有别,她出自名门,我是王府庶子,历来皇家娶媳择婿都选自民间或者小官小吏之家,我与谢姑娘断无可能,你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会,”李恪停顿了下,“这般不择手段,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一个不好就结下死仇。” 李莹玉羞惭满面又哭起来,泪水涟涟,姿态楚楚,“大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李恪垂眸看着她,“知错便好,以后你莫要如此,凡事三思而后行。你且记得这世上并非但凡你想得到的都能得到,更不该妄图通过旁门左道的途径去争取,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李莹玉泪雨滂沱,连连点头,“大哥,以后我再不敢了。” 李恪这才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见他容色稍霁,李莹玉期期艾艾地开口,“大哥,祖母会怎么惩戒我?” 李恪,“祖母说让你在佛堂里思过,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出来。” 李莹玉舒了一口气。 佛堂外的菊月蹑手蹑脚地离开,回到正房,低声复述。 庆太妃出神地望着屡屡升腾而起的檀香,观莹玉那模样,恪儿的确是清白的。那就好,只会耍小聪明的人走不远。 并非但凡你想得到的都能得到。 庆太妃细细琢磨着这句话,世子之位,恪儿肯定想得到,但是无论他再优秀,只要憬儿好好的,就轮不到他,大周实行嫡长制。 李恪文武全才,偏是庶长子。而嫡子李憬年幼体弱,就不说性子怯弱了,能不能平安长大都是未知数。 庆太妃自个儿也纠结的很,更让她头疼的金侧妃,野心昭然若揭,要不是她压着,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两边斗了十几年,将来任何一边获胜,都不会轻饶了另一方,她们是畅快了,可她心疼啊,不管哪一边都是她的血脉,庆太妃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 庆太妃头疼欲裂之际,南康长公主心情却是极好,她收到了二儿子陆见湛的信。 “老二就是个懒鬼,写个信都不殷勤。”南康长公主抱怨。 陆夷光附议,掸了掸信纸,“多写两个字,能要了他命似的,懒死了。” 南康长公主失笑。 “阿娘,二哥过年会回来的吧。”陆夷光再一次确认。 南康长公主,“如无意外会回来。” 陆夷光点点头,“那就好,”又托了脸嘟囔,“可还有半年呢!” “过过就快了,这不已经半年过去了。”陆见湛是年初去的水师。 陆夷光老气横秋一叹,“二哥真是的,找了个这么远的地,还危险。” 南康长公主笑而不语,宝剑锋从磨砺出,转而问她,“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阿娘真的不跟我们一块去避暑吗?”陆夷光摇了摇南康长公主的手。 南康长公主笑着摇了摇头,“我可不像你们兄妹俩,猴儿一样的性子,见天儿想往外跑。” 陆夷光嘿嘿一笑。 第二天,陆夷光和陆见游拜别过父母便出了门,今儿是休沐日,是以陆徵和陆见深都在家。陆见深还会送二人到城外三十里处的朱雀亭,朱雀又名长离,这名儿倒是应景的很。 朱雀亭内休息的一行人认出了公主府的徽记,气氛微变,隐隐有如临大敌之势。 “姑娘,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启程吧。”一位老嬷嬷对谢存华说道, 这一行人正是前去山东外祖家避风头的谢存华,随着杜若带伤离开公主府,陆杜两家解除婚约,关于陆夷光、杜若、谢存华的流言蜚语满天飞。 能闹得这般甚嚣尘上,自然少不了与三家不对付的人家的推波助澜,谣言止于智者,然而智者少,大多数人最爱这种桃色纠纷。 谢存华沉吟片刻,站了起来,撞上面徒惹尴尬。 马车里的陆夷光看的好笑,她又不会进凉亭休息,跑什么,无意间撞上谢存华的视线。 谢存华一愣,犹豫了下,眼含歉疚地略略一福。 陆夷光眯了眯眼,反倒扬声,“谢姑娘留步。” 谢存华脚步一顿,愕然望着她。 陆夷光弯唇一笑,利落地跳下马车,走过去。 谢存华身边的丫鬟婆子情不自禁绷紧了神经,前儿杜若遍体鳞伤地从公主府出来的消息他们都听说了。 领头的嬷嬷把求救的眼神投向不远处的陆见深,长乐县主任性,陆大公子温润知礼,总不会由着长乐县主胡闹,庆王府那事,她家姑娘也是受害者。 陆见深并不言语,微微挑眉看着陆夷光,不知她葫芦里埋着什么药。 “长乐县主。”谢存华屈膝一福。 陆夷光还礼,目光在谢存华脸上绕了绕,不愧是京城明珠,近看更美,杜若这厮人品不行,眼光倒不错。 谢存华微垂了眼。 陆夷光弯了弯嘴角,“谢姑娘方才何以那般看我?” 谢存华怔了怔,万万没想到陆夷光会这么问。 陆夷光展颜一笑,直视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明亮,如泉水般清澈,谢存华心里涌出愧疚,若非因为她,长乐县主不至于沦为笑柄。 谢存华屈了屈膝,“存华对不起县主。” 陆夷光挑眉,“谢姑娘哪里对不起我?” 谢存华语塞,这让她从何说起。 陆夷光眼神一扫,半夏几个福身后退。 谢存华的丫鬟婆子拿眼去看谢存华。 谢存华冲她们点了点头。 不错,有眼色,陆夷光笑起来,“谢姑娘为何向我道歉,难道那日是你主动落水的吗?” 谢存华断然否认,“不是,我岂会这般糟践自己。” 陆夷光点头,“那是谢姑娘要求杜若下水救你?” 谢存华一顿,摇头,“不是。” 陆夷光又问,“那难不成谢姑娘在我与杜若婚约期间和他有来往?” “没有。”谢存华急声否认。 陆夷光在心里啧了一声,看来杜若和谢存华果然有一段,不然被她这么问,谢存华早就勃然大怒了。姑娘家名节可不容这般诋毁。她在心里暗暗摇头,卿卿佳人,奈何眼神不好,额,自己眼神也不好,似乎没资格嘲笑人家。 谢存华心里咯噔一响,她非愚钝之人,已然反应过来自己话里漏洞,面容登时苍白下来,“我,我……” 陆夷光摊了摊手,“我不是多嘴之人,谢姑娘不必紧张,我只是想告诉谢姑娘,你并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总不能说杜若喜欢你不喜欢我,就是你的错了,没这样的道理。” 谢存华呆了呆。 陆夷光轻轻一笑,“我与谢姑娘都是受害者罢了,于我,杜若另有所爱却想娶我。于谢姑娘,恕我多嘴问一句,谢姑娘至今未许人家,是因为他吧。” 谢存华脸色更加苍白,透明一般。 看得陆夷光叹了叹,对待美人,她总是格外宽容些,看着谢存华的双眸徐徐道,“谢姑娘身为女子都坚持至今,他却遵循家族之命与我定婚。定婚就罢了,那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了你,原本是个难得的机会,就算希望渺茫,若是心诚,总该尽力争取下,可他却是到我府上负荆请罪,若非我坚持,这婚还退不了。” 谢存华颜色如雪,摇摇欲坠。 陆夷光都要不忍心说下去了,“这厮看着情深意重,与我订了婚还对你念念不忘,在庆王府不计后果救你,可一到关键时刻却如同懦夫。说到底,心不真情不诚。” 陆夷光低低一叹,“谢姑娘,他配不上你。”这样的美人一颗真心错付杜若,委实暴殄天物,也忒便宜杜若那厮。 15.第十五章 谢存华双眼空洞,彷佛七情六欲都被抽离,只剩下一具躯干。 “姑娘,姑娘。”见势不好冲过来的谢家丫鬟婆子敢怒不敢言地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表情格外无辜,真相总是那么残忍,可是无知未必是福。想说的说完了,陆夷光心满意足地离开。 留在原地的谢存华在下人惊惧交加的呼唤中回过神来,眼里起了一层迷迷离离的雾气,她对着陆夷光离开的背影屈膝一福。 谢奶娘满头雾水,愕然,“姑娘,您?” 谢存华扶住她的手臂,“奶娘,扶我回车上。” 眼见她面无血色,谢奶娘哪还顾得上其他,忙搀扶住她,一触之下发现她全身发软,整个人都靠了过来,谢奶娘又惊又疑。 进了马车,谢存华终于忍不住,眼泪滚滚而下,毫无间断,红唇间溢出呜咽声。 谢奶娘心急如焚,“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长乐县主说了什么不中听,您莫要往心里去。” “与县主无关,”谢存华闭上眼,脱力地靠在车壁上,痴痴道,“一语点醒梦中人,我该感谢她,感谢她。” 因杜渥丹的关系,她与杜若相识,他们都喜摩诘居士之诗,慕西林先生之画,好都匀毛尖,擅魏碑…… 她从未想过,这世间会有一名男子能与她如此志趣相投,相得益彰。 她爱慕他,她想嫁给他。 只天不遂人愿。 杜四老爷牺牲,杜老夫人病故。 一道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她心知他们二人再无可能,然而心里终究还存了一丝妄念,所以她想方设法拒绝了一桩又一桩的婚事。 直到杜若与长乐县主订婚,最后的奢望破灭,他们真的没有可能了。 她恨过怨过,甚至想过君既无心我便休,你另娶我另嫁,从此相忘于江湖。 然而事到临头发现自己终究忘不了,她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嫁人,恐将来造成一对怨偶,害人害己,所以苦苦哀求父母给她时间。 一年忘不了,那就两年,三年……终有一日,她会忘了他,心无挂念地去做另一个人的妻子。 可这短短三日内发生的一切,颠覆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 她宁愿他欢喜过她又放下,也不希望他是长乐县主口中那样的人,否则叫她情何以堪。 两道细细的泪痕从紧闭的眼底流下,扑簌簌落在衣襟上,她喜欢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看得谢奶娘眼眶跟着红了,她听不明白姑娘的话,却看得出她的伤心欲绝,顺着她话说道,“醒来就好,哭一回就什么事都没了。” 谢存华心头一刺,一阵阵抖起来,扑进奶娘怀里失声痛哭。 …… “你跟谢姑娘说什么了,你不会骂人家了吧。”陆见游好奇不已。 陆夷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骂她干嘛!” 陆见游随口道,“羡慕嫉妒啊!” 陆夷光瞪他,“在你们男子眼里,我们女子就该这般心胸狭窄是不是!” “啊?”陆见游茫然。 陆夷光愤愤不平,“明明是杜若这厮的错,我为什么要怪谢姑娘。你们男子犯了错,却让女子背黑锅,还想让我们窝里斗,想自己没事人似的站在边上看戏,想得美!” 陆见游缩了缩脖子,气弱,“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要不要这么激动。” 陆夷光重重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不会说话就当哑巴。” 然而好奇心旺盛的陆见游岂肯安安分分当哑巴,为了满足好奇心,顶着陆夷光不善的视线没脸没皮地追问,“那你和谢姑娘到底说了什么,我看她样子不对劲的很,想哭哭不出来似的。” 陆夷光挑眉望着他,“想知道。” 陆见游用力点头,满脸求知欲。 陆夷光溜他一眼,又看一眼旁边含笑望着她的陆见深,“我告诉你了,你能保证绝不告诉其他人吗?” “当然,我是那种嘴碎的人吗?”陆见游彷佛遭受奇耻大辱。 陆夷光唇角一翘,“我也向谢姑娘保证绝不会告诉第三人的,你觉得我是那种嘴碎的人吗?”杜若和谢存华那一段,事关姑娘家闺誉,越少人知道越好。 被反将一军的陆见游,“……” 陆夷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嘁了一声,“学什么不好,学三姑六婆的八卦。” 陆见游悲愤。 陆见深低笑一声。 “大哥,我就不信你不好奇?”陆见游不满,不敢怼陆夷光,转换目标。 陆见深淡淡一笑,“非礼勿言。” 陆夷光大乐,“你以为大哥跟你似的没品。” 陆见游委屈巴巴地控诉,“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 “那是你欠教训。”陆夷光毫不留情地嘲讽。 陆见游瘪瘪嘴。 “你们有一路的时间可以斗嘴,先让我说两句。”陆见深笑着开口。 陆夷光和陆见深看过去。 陆见深叮嘱,“去了承德,玩乐归玩乐,注意安全,莫要胡闹。” 兄妹俩乖巧点头。 陆见深看向陆见游,“你是兄长,我们不在,你就要担起照顾阿萝的责任来。” “我倒是想摆兄长的谱,关键是摆不起来啊。”陆见游不忿,就算只大了一刻钟,他也是想当兄长的好不好。 陆夷光不甘示弱,“兄长的谱不是靠摆出来的,是做出来的。你不干兄长的事,还想摆谱,想得美。” “大哥你看,我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我。”陆见游告状。 陆见深笑,“阿萝不都说了,你好好表现就能摆谱了,这半个月你好好表现。” 陆见游一脸惊恐,“那我不得给她当牛做马。” 陆夷光嘚瑟地抬了抬下巴,“好好表现,我看好你哦。” 陆见游假哭,“嘤嘤嘤,大哥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捡来的?” 陆见深眼神微动,抬手用折扇敲了下他的脑袋,“嘴上没个把门,什么话都敢说,你们走吧,不然到那儿天都黑了。” 陆见游和陆夷光便也不再磨蹭,道别之后再次启程。 马背上的陆见深目送他们消失在眼帘之中,倏尔,清雅致远的面上浮现一抹笑意。方才隔得远听不见阿萝和谢存华的谈话,幸而他略懂一些唇语,再结合二人神情行为,倒是猜了个七七八八。 阿萝倒是怜香惜玉的很,不过这丫头也不是纯粹的发善心,她记仇的很。 陆夷光打了一个喷嚏,惊得旁边摊成猫饼打瞌睡的肥橘猫抽了抽,睁开眼疑惑地望着小主人。趴在它旁边的小黑猫也懵懵懂懂地望过来。 这次出门陆夷光带了两只猫,一只肥橘猫和一只刚断奶的小黑猫。 陆夷光抱起小黑猫摸着它柔软的小耳朵,肥橘猫体重严重超标,她已经抱不动了。 半夏瞅着她笑眯眯的眉眼开口,“姑娘这是想到了什么,心情这么好?” 陆夷光喜滋滋地翘起嘴角,“好事,不告诉你。” 半夏好笑,手脚麻利地将软枕和垫子铺平。 陆夷光身子一歪,躺了上去,二郎腿翘起,小曲都哼起来了。 唐突了美人实非她所愿,然她哪能明知美人痴心错付,还见死不救。他杜若岂配让谢存华为他蹉跎青春,误了花期。 世间男子皆薄幸,世间女子皆痴情。 谢存华十八年华都未许人家,并非她寻不到好人家,而是她不想。反观杜若,心有所属却另娶他人,人品犹如云泥之别。 就冲这一点,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美人儿继续被蒙骗下去。 陆夷光由衷希望谢存华能看清杜若真面目,莫要再为他执迷,她值得更好的。寻一如意郎君,再生他三五个活泼可爱的儿女,夫妻恩爱,幸福美满,如同神仙眷侣一般,最好三五不时地在杜若眼前晃一晃。 虐不虐?虐不虐?虐死了! 她虐杜若的身,谢存华虐杜若的心,完美! 16.第十六章 日暮时分,陆夷光一行抵达承德南丰山庄。五十年前这里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镇,直到先帝在此地修建行宫,年年来此避暑。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亲国戚、文武大臣,文人雅士争相在此修建府邸宅院,承德迅速发展,户口日增,民生富庶,俨然一大都会。 即便当今圣上不似先帝年年驻跸,只三五年才来一次,承德繁华依旧,一到夏季,不少京中贵族都会来此避暑。 舟车劳顿的陆夷光和陆见游无心游玩,洗漱用膳之后,便各自下去歇息。 翌日,兄妹俩前往一里外的淬月山庄拜见顺阳长公主,顺阳长公主也在承德避暑。 顺阳长公主身材微腴,穿着一袭绛紫色宫装,画着浓丽而不俗媚的妆容,衬得她越发张扬矜贵。 “你们阿娘没来?”顺阳长公主的声音里带着宿醉刚醒的沙哑。 陆夷光笑着回,“阿娘有事脱不开身,就只我们两个来了。” 顺阳长公主一笑,“你们打算待上几日?” 陆夷光,“约莫半个月。” 顺阳长公主随意地点了点头,“那你们好好玩吧,若有事便寻柳嬷嬷。” 陆夷光觉得应该没什么事需要惊动这位姨母,但是人家这么客气的一说,他们少不得要感谢一回。 “用过膳了吗?”顺阳长公主懒洋洋邀请,“一块?” “……我们用过了,姨母要用膳,我们便不打扰了。”陆夷光汗了一把,拜帖昨儿就递上了,他们还特意用过午膳再过来,不想来得还是太早了的样子。 顺阳长公主也不留客,柳嬷嬷送了兄妹俩出去。 离了淬月山庄,陆见游就道,“七姨这是刚起身来着。”顺阳长公主行七。 “姨母在这自由自在的,可不就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陆夷光羡慕。 陆见游也羡慕的很,平日里卯时半他就得起了。 陆夷光一夹马腹,“走吧。” 陆见游诶了一声,驱马跟上。 将将驶出三里地,迎面而来一驾马车,认出上头徽记以及领头之人后,陆夷光兄妹俩翻身下马。 那辆马车也徐徐停下。 陆夷光和陆见游面朝马车行礼,“见过靖宁郡王。” 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极其俊美的脸,眉如远山,鼻梁挺直,薄唇微抿,右眼角下藏了一颗痣,只是过于苍白的病容,让人觉出隐隐的不适。 车内之人便是当今圣上第七子靖宁郡王,他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在别庄休养,深居简出,鲜为人识。 陆夷光倒是知道靖宁王也在承德避暑,然大家是同辈,又素无来往,所以也就没投帖拜访。 “免礼。”浅浅淡淡的嗓音响起,紧接着又传来一道清咳声。 陆见游状似关切,“王爷哪里不适?” 靖宁王以拳抵唇,压下咳嗽,“老毛病罢了。” “可有寻医?”陆见游又问。 靖宁王,“已经寻郎中看过,不甚要紧。” 陆见游一幅放了心的模样。 靖宁王抬眼望了望二人装扮,神色疲倦,“你们自去玩耍,本王也要回府歇息了。” 陆见游再是一礼,“王爷慢走。” 陆夷光也福了福,等靖宁王一行走远了,陆夷光忽然叹了口气。若是靖宁王身子康健些,京中闺秀就有眼福了,可惜可惜! “叹什么气?”陆见游纳闷。 陆夷光老气横秋瞥他一眼,“你不懂。” “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我不懂。”陆见游不服气。 “说了你不懂你就是不懂,”陆夷光翻身上马,“哪来这么多理由的。” 陆见游气结,“蛮不讲理。” 陆夷光冲他昂了昂下巴,就是不讲理,怎么了? 陆见游愤然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 尘烟滚滚,一行人在淬月山庄正门前勒住马匹。 门房惊得瞪大了眼,赶紧打发一个小厮进去通禀,端着笑脸迎上来,“小侯爷您来了,怎么不提前派个人来说一声,也好让小的们准备下。” 符骥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扔过去,“想来就来了,我娘呢?” 顺阳长公主正在看歌舞,舞姿缱绻,唱词涟涟。她慵懒的侧躺在榻上,一美貌少年力度适中的敲着腿,另一英俊青年剥了一颗葡萄递到她嘴里,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顺阳长公主笑出声来,挑起他的下巴,“这张嘴儿可真会哄人。” “殿下,小侯爷来了。”柳嬷嬷匆忙进来禀报,目不斜视,纵然看了十几年,柳嬷嬷还是无法坦然。 顺阳长公主一扫放浪形骸之态,推开面前青年,“都退下。” 儿子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亲儿子的看法不能不在乎。 一干人等再无二话,恭恭敬敬地快速退下。 顺阳长公主就着丫鬟的手站起来,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前往大堂,“骥儿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了?” 柳嬷嬷也不知道啊。 面对母亲的询问,符骥一脸的理所当然,“我想您了啊。” 顺阳长公主笑盈盈的,“我看你是京城待得没劲,来我这打发时间了。倒是巧了,阿游前天也来了,你可以找他一起玩。”说着又摇了摇头,“罢了,阿萝也在,你俩遇上又得吵起来,你一大小伙子还是做表兄的,见天儿跟个小姑娘作对,也不嫌害臊。” 她和南康关系不错,偏两个小的自幼就不对付,曾经她一度还以为儿子喜欢小阿萝,要不怎么成天去招惹人家。 儿子要是喜欢,她自然乐意撮合,小丫头活泼伶俐挺讨人欢喜的,只她一提儿子吓得原地蹦的三尺高,一脸的受惊,她也就撩开手了。 “分明是她针对我,娘,你别被她乖巧的表象骗了,她阴着呢。”符骥反驳。 顺阳长公主哑然失笑,“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她怎么阴的你?”还别说,她这傻儿子真不是阿萝的对手,十次里八次是他吃亏。 符骥:“……”这么丢人的事,他才不说。 他不说,顺阳长公主也不追问,拉着一个月未见的儿子嘘寒问暖。 符骥陪了顺阳长公主一天,第二天就坐不住了,椅子上扎了钉子似的左扭右捏。 顺阳长公主哪能不知道自家儿子什么德行,用了午膳,挥挥手,“知道你不爱对着我这张老脸,去吧。” “哪能啊,”符骥涎着脸笑,“阿娘哪里老了,您风华正茂,美艳无双。” 顺阳长公主抬起保养得宜的手,戳了戳他的额头,“行了,你娘我不用你哄,你哄小姑娘去,最好哄个媳妇儿回来。” 符骥的脸腾地红了。 顺阳长公主捏捏他的脸,“诶呦,还害羞了。” “娘!”符骥恼羞成怒。 顺阳长公主睨着他。 符骥悻悻一摸鼻子。 “去吧,去吧。”顺阳长公主赶人,“我要去午歇了。” 符骥边勉为其难地离开山庄,一出门,犹如出笼的小鸟,精神抖擞。 “小侯爷,咱们去哪儿?”小厮长佑询问。 符骥想了想,“不是有个庙会,去看看。” …… 陆见游啧啧有声绕着陆夷光转了几圈,“不错嘛,这么一打扮还挺像一回事。” 陆夷光喜动于色,唰得一声打开折扇,对着琉璃全身镜里的少年风流倜傥地一挑嘴角。 之前去赌坊那次事件匆忙,不够精心,这一次她可是花了一个多时辰来装扮,画粗眉毛,将五官勾勒地更加硬朗,还遮住了耳洞,露在外面的肌肤也擦了粉,肤色介于小麦色和象牙白之间。 头发用文生巾束起,配上蓝色文生袍,折扇轻摇,犹如富贵人家的小秀才,骗不过熟人,但是陌生人还是能骗骗的。 “表哥,请。”陆夷光压低声音朝陆见游施了一男子礼。 陆见游大乐,豪迈地打了一个响指,“出发。” ‘兄弟’俩便骑马进城,这三日,他们都是在城外游玩,恰巧从下人口中得知今天有庙会,便来凑热闹。 城内行人络绎,车马喧嚣,酒楼茶铺鳞次栉比,好不热闹。 行走其间的陆夷光转着折扇,“跟京城比也不遑多让。” 陆见游点头。 二人边走边看边吃边买,中午在本地最有名的酒楼里吃了一顿,下午接着逛,正在兴头上,忽然听到一道哭喊声。 陆夷光循声扭头,见好些行人涌向拐角处的胡同,当下也好奇地抬起脚,她惯来是个爱凑热闹的。 胡同里,一名壮汉踩着一老妪的背,那老妪痛哭流涕地哭喊,“你们怎么可以当街抢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在承德这地界,老子就是王法!”说话的锦衣男子尖嘴猴腮,只差把我是恶霸四个字刻在脸上,他怀里还抱着一名少年——女扮男装的少女。 这少女面容憔悴狼狈,穿着粗布麻衣,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姑娘家,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以陆夷光阅美无数的眼光来看,好好养一养再打扮下,绝对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登徒子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英俊王爷/将军/世子/书生从天而降英雄救美的故事,陆夷光听了不下十个版本。 曾几何时,她拿着鞭子在大街上晃悠,准备随时英雄救美,奈何一次都没遇上过。 写书的都是大骗子!天子脚下,权贵遍地,哪个不长眼的会往枪口上撞。 她只能悻悻放弃,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居然遇上活的登徒子了,这登徒子简直和话本子里描述的坏蛋一模一样,当真是艺术源于生活。 陆夷光回忆着话本中英雄的出场方式,打开折扇往前站了一步,高喝一声,“住手!” 话音未落,老妪忽喊,“你可知我家姑娘是谁?” 与此同时,斜刺里来冒出一句,“我看你是王八蛋还差不多!” 陆夷光耳朵动了动,这声音有点耳熟,扭头一看,拉了脸,想跟她抢在美人儿跟前露脸的机会,做梦! 17.第十七章 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嫌弃。 陆夷光还哼了一声,加重嫌恶之情,她扭过头用折扇指着那又丑又油腻的登徒子,太丑了,辣眼睛,清了清嗓子,端地正义凛然,“尔等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简直无法无天!”话本里是这样说的吧。 另一个方向的符骥不甘示弱,“大言不惭的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居然敢说自己是王法,小爷我都不敢这么狂。” 陆夷光皱眉,符骥看的肯定是土匪话本,粗俗,忒粗俗! 趾高气昂的纪福安一愣,不想在承德这一亩三分地上,居然还有人敢坏他好事,一瞬之后,回过神来,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然看着二人脸生,穿戴富贵,压着火道,“我劝你们别多管闲事,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陆夷光,“反正不是王法。”只要不是王法,她都惹得起。 纪福安噎了噎,脑门上青筋暴跳。 符骥不耐烦道,“我管你是谁,赶紧把人放了。” 这时候,那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姑娘趁机一口咬在纪福安手臂上,竭尽全力地推开他,奔向陆夷光。堪堪跑出三步,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 纪福安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人扯回来,抬手就是一巴掌,“贱货,居然敢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夷光脸色巨变,平生她最恨打女人的男人,尤其还是丑八怪打美人儿,她退后几步,用折扇从侍卫那换来黑鞭,同时下令,“给我揍,狠狠揍,出了问题算我的。”说着拎着长鞭脚下生风地冲了过去。 陆见游是个爱热闹不嫌事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打架,岂肯错过,兴高采烈地加入战局。 符骥岂哪落于人后,不然回头陆家兄妹准得嘲笑他光说不练假把式,况且,这人嚣张得太讨人嫌了点,不揍一顿难以消气。 无论是从人数还是从武力值上来说,纪福安稳稳处于下风,他慌了神,色厉内荏地叫嚣,“住手,住手,我爹是——嗷。” 一记鞭子抽在他肩头,纪福安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抓在手里的女子,捂着肩膀往后退了几步。 陆夷光瞅准时机,长鞭一挥将那吓傻了的姑娘卷了回来,这下不必再投鼠忌器,可以大显身手了,陆夷光面上绽放出过分灿烂的笑容。 那姑娘望着两眼发光的陆夷光,怔忪了下,“谢谢公子!”话音刚落,就被陆夷光一把推给了旁边的半夏。 半夏接住她,“姑娘你没事吧?” 那姑娘一慌,连忙抽回胳膊,“我没事,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我家县——小公子最是心善。”半夏强行扭转话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是南方人?”她的官话里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姑娘,姑娘。”那被摁在地上的老妪也跑了过来,劫后重生一般抱着自家姑娘痛哭,好端端走在大街上,竟差点被个恶霸抢回去做小妾,若非遇上了好心人,后果不堪设想,她家姑娘怎生这般命苦。 “崔婶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崔婶抹掉心有余悸的眼泪,紧张地看着场中情形,一颗心悬的老高。 “眼瞎啊,你打我干嘛!”手臂上被扫了一下的符骥暴躁怒吼,“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夷光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让开不就行了。” “我为什么要让开,你一个——”剩下的话被擦着脸飞过的黑鞭打断,符骥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油然而生一股和纪福安握手言一致对外的冲动。 陆夷光摊手,要无辜有多无辜,“刀枪无眼,更何况鞭子。” “你要不要问问我的拳头有没有眼睛?”符骥咬牙切齿。 陆夷光挑眉,“想打架啊!” 她什么时候怕过他。 “内讧呢,你们俩。”收拾完小喽啰的陆见游转着手腕过来。 陆夷光和符骥对视一眼,陆见游彷佛看见了刀光剑影,真怕两人打起来,遂抬脚往陆夷光面前一站,“救也救了,打也打了,走吧。” 陆夷光撇开目光,收回长鞭。 “站住!” 抱头缩成一团的纪福安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纪福安的模样当真是凄惨,陆夷光和符骥比赛似的往他身上招呼,鼻青脸肿伤痕累累,开了染坊似的。 见陆夷光和符骥不善地望过来,纪福安吓得一个哆嗦,颤着声道,“你们是谁?” 陆夷光,“你姑奶奶。” 符骥,“你老子。” 陆见深嘴角抽搐了下,一言难尽地看着阿萝,她哪儿学来的。 陆夷光眼神游移,拿错话本了。 符骥踢了他一脚,冷笑,“怎么,还想报仇,看来教训还不够。” 纪福安惨嚎一声,两只眼珠子愤恨地瞪着,“我爹是太后嫡亲外甥,皇上是我表叔。”说完了,他畅快地看着符骥,等着他勃然变色,后悔惊惧,却只见符骥脸色古怪了下,怎么看都不像是害怕,纪福安懵了。 符骥问,“哪位太后?” 宫里有两位太后,一位是皇帝嫡母慈寿太后,另一位就是皇帝生母傅太后,尊号慈仁太后。 纪福安有点反应过不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没来由的开始心悸。 “你倒是说啊!”符骥抬脚就踹,显然是没把这个疑似表哥放在眼里。 疼得纪福安倒抽一口冷气,颤颤巍巍说道,“慈仁太后。” 绕着长鞭的陆夷光一撇嘴,真是一点都不意外。慈寿太后是人精里的人精,她本只是个举人的女儿,甫一选秀便被世宗皇帝钦定为太子妃,深受先帝敬爱。 先帝登基之后,几次想破格加封郑家,都被慈寿太后以不合礼数劝阻。她亲侄儿因为强买一座山林失手打死了人,先帝想网开一面,反倒是慈寿太后要求按律行事,最终依照律法流放边关。在她的管教下,郑家人规行矩步,后族都如此,旁的外戚岂敢耀武扬威。君臣感激,对郑家多有礼遇。 对外约束外戚,对内善待嫔妃庶子,慈寿太后勘为一代贤后。奈何命运多舛,独子先太子英年早逝,年届四十的慈寿太后只得抱养了六岁的当今圣上。 天上掉馅饼,掉在了慈仁太后傅氏怀里,这位傅太后一言难尽,她原是宫女,一朝得幸,诞下龙子。在儿子未登基前,夹着尾巴做人,做了太后之后,很有些小人得志的姿态。一心一意替娘家扒拉好处,世间偏袒娘家的女子不少,但是偏成傅太后这样的绝对不多。 要这丑八怪真是后戚,那只能是傅太后的了,只有傅太后能给他这勇气。不过这丑八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傅太后的亲弟弟都被皇帝咔嚓了,他怎么就会觉得自己可以仗着傅太后作奸犯科? 陆夷光转了转眼珠,一鞭子抽过去,“放肆,你这刁民胆敢冒认皇亲国戚,败坏太后名声,太后娘娘慈和仁厚,律下严谨,岂会有你这种为非作歹的亲戚。” 纪福安鬼哭狼嚎,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抖着手指着他们,“你们等着,等着,太后娘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陆夷光翻白眼,“莫说你是假的,便是真的,太后娘娘知道你打着她人家的名号欺男霸女,头一个要惩戒你。” 回头傅太后知道了,没准真得记她一笔,算了算了,打都打了,难不成让她赔礼道歉,笑话,她陆夷光以后还怎么见人。 反正自个儿占着理,傅太后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皇帝和皇后还是很讲理的。 纪福安气得眼前发黑,怎么也想不明白之前无往不利的招数怎么就不灵了,只能哆嗦着往外爬,打算回头多找点人再来算账。 触到他临走前怨毒的眼神,符骥一脚把人踹趴下,碾了碾脚尖,“还不服气,想报仇是不是,报啊,报啊。”说着一顿乱踹。 陆夷光抽了抽嘴角,符小骥这是吃错药了,这么暴躁。 “太后……太后……”纪福安嘶声喊着救命符。 却是适得其反,成了催命符,符骥抬脚连着踹,“我让你太后,让你太后,今天就是太后亲自来了都救不了你。”傅太后的名声就是被这群人败坏光的,外祖母也是个糊涂的,亲疏是非不分。 “符骥,你悠着点,别弄出人命来。”陆见游上前拉了拉他,揍人不是事,把人揍死了就麻烦了。 “干嘛呢,干嘛,让开让开。”恰在此时,一列捕快分开围观群众挤进来。 “张捕头。”气若游丝的纪福安眼里骤然聚光,犹如被注入了巨大的力量,竟然爬了起来,冲到那个捕快身前抓着他的胳膊,阴鸷得意地盯着陆夷光他们,“给我抓住他们,打死他们!” 张捕头二话不说,一挥手,“给我拿下!” 陆夷光恍然,怪不得这丑八怪这么嚣张,合着有官府撑腰。 确然,此间石县令是三年前上任,一心钻营,想借着纪家和傅太后的关系更上一层楼,遂对纪家百般逢迎。 纪家登时飘飘然起来,早些年当地官员对他们就是面子情。纪家倒是扯着傅太后的大旗想谋点好处,然而纪家就是嘴巴上逞逞威风,实际本事一点都没有。 当地官员也就明白,纪家纸老虎一只,仅看在傅太后和皇帝面子上给些礼遇而已。 直到石县令上任,对纪家大开方便之门,纪家产业扩张了一倍有余。纪福安也在短短三年的时间内从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逐渐锐变为鱼肉乡里的恶霸。 此番变化,这群捕快功不可没,他们可没少拿纪福安的好处,这位张捕头更是纪福安座下第一打手,这捕头之位也是多亏了纪福安的提拔,自然是指哪打哪,当即拔出刀冲上来。 有刀啊。 刀剑是管制工具,严厉禁止私人拥有,公主府的侍卫自然有,但是陆夷光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没让他们拿,符骥同理,带刀护卫等于将身份昭告天下。 这打起来,多吃亏啊,陆夷光可舍不得自家护卫白白受伤,连忙扬声,“且慢,忠勇侯在此。”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能用嘴皮子解决的事情何必打打杀杀。 张捕头等人急忙刹车,惊疑不定。 陆夷光用力拍了下符骥的后背,“亮令牌啊!” 被打了一个踉跄的符骥瞪她一眼,不甘不愿地掏出令牌,“你不会自己亮?” “……你品级高。”陆夷光颇有些酸溜溜地说道,县主没有侯爷大。符骥可是本朝年纪最小的侯爷,他祖父去世的时候,他才八岁,立世子都不够岁数,但是谁叫人家是皇帝嫡亲外甥,御笔一挥,直接袭了侯爵,论理到他这一代该是伯爵的。 再说了,傅太后是他亲外祖母,又不是她的,不怕麻烦不表示她愿意多点麻烦。 符骥通体舒畅,官大一级压死人,得意地把令牌甩向张捕头。 张捕头犹如捧着一块烫手山芋,差点捧不住,一张国字脸吓得青了白白了青,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侯,侯,侯爷!” 纪福安脸下肌肉抽搐不定,他就是靠着傅太后狐假虎威,哪能不知道忠勇侯是谁,那是顺阳长公主的宝贝儿子,傅太后的嫡亲外孙。 顺阳长公主在承德避暑,他们家还去拜访过,只不过见了一面就被打发,还让他们有事没事都别找她。 “表弟!”纪福安顾不得脸疼,挤出一抹谄媚笑容迎上去。 “谁是你表弟,”符骥嫌恶的一脚把人踹出去,“你不是想打死我吗?” 纪福安如坠冰窖,两条腿不受控制的打颤,“误会,误会,我,小的不知道是您,要是……” “是其他人就能打死了是不是,”符骥打断他的话,“够狂的,小爷我都没你狂。”他架打了不少,可也没敢放话说要打死谁。 “你,”符骥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张捕头,“抓他回衙门,企图强抢民女,刺杀本侯,该当何罪,从严处理,”符骥眼一瞪,“别想糊弄我,我会派人盯着你们的。” 纪福安抖如糠筛,哭天抹地地求饶,换来符骥一记窝心脚。 陆夷光不忍直视的转过脸,觉得符小骥越来越残暴了。 张捕头不敢再多言,欲哭无泪地带着手脚发软的纪福安狼狈离开。 围观百姓不禁露出幸灾乐祸的畅快神情,纪福安勾结官府为害乡里多年,如今可算是踢到铁板了,纷纷感激又稀奇地看着符骥,忠勇侯,活生生的侯爷。 符小侯爷被看得浑身发毛,准备离开,一转脸就见陆夷光笑盈盈的走向方才被救下的女子。 细看一眼,眉清目秀,符骥嗤了一声,亏得她是个女的,要不京城大小姑娘倒了血霉。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那姑娘忙忙屈膝,吭哧了下,发现自己除了嘴上感谢以外,别无他法,顿时羞惭满面。 陆夷光抬手扶起她,温柔和善一笑,“姑娘不必多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理所应当。” 一旁的符骥做了个恶心的表情。 陆夷光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扭头一枚眼刀子甩过去。 那姑娘脸颊莫名一烫,触电般缩回手,“公,公子仁义。” 陆夷光矜持一笑,“姑娘谬赞,请问姑娘家住何方,我派人送你们回去。”两人模样狼狈不堪,索性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18.第十八章 符骥望着那姑娘悄悄红了的耳朵,不忍直视地撇过眼,陆阿萝简直令人发指。 姑娘抿了抿唇,眼底掠过黯然之色,“我们住在悦来客栈。” 这口音还住在客栈,陆夷光就问了,“姑娘不是承德人?”这年头背井离乡尤其是姑娘家还是挺少见的。 姑娘轻声道,“我们是常州梁溪人士。” “那你们怎么跑承德来了?”边上的符骥奇怪,这一南一北的。 姑娘怔忪了下。 “我们去京城投亲,”那名唤作崔婶的老妪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她噗通一声朝着符骥跪了下去,“侯,侯爷,草民求您帮帮我家姑娘。” “……”陆夷光不高兴,明明她离得更近,凭啥舍近求远去求符小骥。 那自然是因为符骥是侯爷,在崔婶眼里,侯爷那可是大官,大大的官,没看刚才耀武扬威的登徒子和衙门见了他就像老鼠见猫似的。 观这位小侯爷的言行,是个好人,兴许愿意帮帮他们。 姑娘一愣,“崔婶。” 崔婶拉了她一把,拉着她一块跪下,“姑娘,我们求求小侯爷。”北上这一路走来的彷徨无助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崔婶把符骥当成了救命稻草。 姑娘涨红了脸。 符骥略略一怔,溜一眼陆夷光,赞赏的看一眼崔婶,有眼光,知道谁说话管用,立时挺了挺胸膛,“你先说说看什么事。” 崔婶吸了一口气,“我们想去投奔陆尚书,可草民怕连公主府的大门都不能靠近,能不能,能不能请侯爷帮我们说句话。” 平民老百姓对衙门有着天然的畏惧,公主府在崔婶眼里比衙门还高贵神秘,这一路她都在怕,千辛万苦的赶到了京城,要是进不了门可怎么办?而且,崔婶羞臊地缩了缩手脚,身上盘缠所剩无几,原本是够用的,可路上遇到了两回小偷,大部分盘缠都被偷走了。 符骥刷的扭头看向陆夷光,六部尚书只有一个姓陆。 陆夷光仔细看着主仆二人,“你们是陆尚书的亲眷?”家里有常州的亲戚吗?没印象啊! 陆夷光疑惑的眼神投向陆见游。 陆见游也搜寻不到线索,直接问,“你们和陆尚书是何关系?” 崔婶和那姑娘面上露出些许难以启齿的尴尬。 符骥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照亮了整个世界,他不敢置信地指着那姑娘,“你不会是……”剩下的话是被陆夷光一脚跺回肚子里。 符骥抱着脚尖金鸡独立,扭曲着脸瞪视陆夷光,“你干嘛!” 陆夷光凶狠地瞪他一眼,别以为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她爹才不是那种人呢,如果这世上只剩下一个好男人,那么肯定是她爹,就是这么自信。 心虚,肯定是心虚,符骥绷了绷脚尖,忍着痛追问,“你们是陆尚书什么人?说了我才好帮你们传话不是。” 陆夷光和陆见游都看了过去。 看得崔婶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地回答,“陆尚书是我家姑娘的伯父。” 符骥泄气,还以为有什么大新闻呢。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念头不厚道,他望了望天,挠挠脸。 伯父,陆夷光和陆见游面面相觑,陆家祖籍在太湖,他们对本家亲戚并不熟,然既然寻上门来了,少不得要确认下情况。 看一眼还没散开的群众,陆夷光道,“进茶楼说吧。” “大水冲了龙王庙。”茶楼顶层的包厢内传出一道戏谑的声音,“可真有趣儿。” 说话的青年执起紫砂壶,缓缓注入对面的茶盏内,见对面之人不语,他又道,“素闻忠勇侯纨绔乖张,如今看来,倒是难得的赤子心肠。”他又笑了笑,“那使鞭子的少年该是长乐县主吧。” 他并不认得陆夷光,不过知道陆家一双儿女在承德避暑,再观符骥态度以及陆氏兄妹刚才的反应,所以有此一猜。 “王爷?”文质彬彬的青年抬眼望着靖宁郡王。 靖宁郡王端起茶盏,他的手白皙如玉骨肉均匀,搁在棕色的茶具上分外惹眼,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青年一笑,“这位小县主倒是胆大,知道是后戚,还敢下鞭子。” 靖宁郡王勾了下唇角,眼底却毫无笑意,寡淡的犹如大雪过后的平原,“有恃方能无恐。” 青年脸上的笑容逐渐冷淡下来。 …… 隔壁包厢里迎来了客人。 “还没请教姑娘如何称呼?”陆夷光开始摸底。 “免贵姓楚,名玉簪,玉簪花的玉簪。”楚玉簪福了一福,虽然姑娘家闺名不能与外人道,只承了对方救命之恩,哪能连个名字都不留。 楚玉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又指了指崔婶,“这是崔婶。” 陆夷光点了点头,“楚姑娘方才说你是陆尚书的侄女,敢问你父亲是?” 楚玉簪睫毛颤了颤,面露难堪。 崔婶左右看了看,带着一丝怨气回答,“陆衍。” 陆夷光摸了下鼻子,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陆衍是她嫡亲二叔,现在大同任都指挥佥事,授宣威将军。 她二叔这个人吧,行军打仗有一套,就是在女色上颇为风流,后宅姬妾一堆,看来这位楚姑娘是二叔的一边风流债了。 符骥直愣愣问,“那你怎么姓楚啊?” 陆夷光一记白眼飞过去,脖子上那颗东西是不是只能吃饭。 挨了一记眼刀子的符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讪讪一笑。 倒是楚玉簪虽然尴尬,可还是尽量平稳地回答,“我随母姓,我是跟着母亲和外祖父长大的。” 反倒是符骥不好意思地扭了扭,撞上陆夷光不善的视线,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陆夷光一指门口,送客,“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符骥双手握紧椅子扶手,一幅与椅子共存亡的架势,若是换做旁人,符小侯爷也知道该避嫌,可换做陆夷光,他凭什么要给面子,一起救的人,他有权掺和一脚,嚷嚷,“刚刚在下面用我的令牌,现在要我出去,臭萝卜,你卸磨杀驴,你过河拆桥,你无情无义,你忘恩负义,你翻脸无情……” 在这一刻,符小侯爷爆发了他前所未有的文采。 陆夷光脑门上崩起青筋,一扇子抽在符骥手上,展现了优秀的记忆力,“我就卸磨杀驴,就过河拆桥,就无情无义,就忘恩负义,就翻脸无情……你给我出去!” 符骥转了个身双手双脚八爪鱼一般缠住椅子,“不走,不走,打死也不走!” 陆见游抚了抚额,遮了遮眼睛,心力交瘁,“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算了,阿萝,让他待着吧,反正都知道了。” 符骥得意洋洋地做了个鬼脸。 陆夷□□呼呼踢了一脚椅子腿。 见状,楚玉簪懵了懵,不由自主地将阿罗二字在舌尖碾转一回。 陆见游转过头打量着楚玉簪,“你应该带了证据吧。” 楚玉簪垂了垂眼,“在客栈。”顿了下,她抬眼看着陆夷光和陆见游,“两位公子和陆家相识?” 陆夷光扬眉,“何出此言。” “在我说书陆尚书之后,公子和这位公子,”楚玉簪看了看陆见游,“神情有异,而且两位公子比侯爷更关切一些,所以大胆猜了猜。” 闻言陆夷光剜一眼符骥,本来他问最合适,人家求的是他,可他装死,那么只能他们上了,倒叫人家看了出来,不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该说的时候不说。 与椅子缠缠绵绵的符骥茫然,干他什么事,不服输地瞪回去,顺便拆台,“你要找的陆尚书就是他们爹。” 楚玉簪和崔婶齐齐一惊,崔婶几乎喜极而泣,老天爷总算是开眼了一回。 崔婶生怕他们不信,忙忙道,“我们有信物还有书信,就在客栈,这就去拿来。” 楚玉簪的心情就比崔婶复杂多了,她呆了一会儿,等她回神,崔婶已经跟着人回客栈取东西去了。 这身份一说开,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符骥觉得没劲,合着就是外室女找爹的事,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旧事,遂站了起来,“我走了。” 陆夷光看他一眼,凉凉道,“慢走不送。” 符骥唰得扭过头,“你想走我还不想要,我怕你一脚把我踹下去。” “你心里有数就好。”陆夷光假假一笑。 符骥扬了扬下巴,大摇大摆离开。 陆夷光不雅的翻了个大白眼,二货缺心眼,骂完了,扭脸看着紧绷不安的楚玉簪。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英雄救美会救到疑似堂姐妹,当真是比话本子还曲折离奇。 纵然万分好奇二叔和楚玉簪她娘之间是怎么一回事情,然作为晚辈,真不好刨根究底,还有揭人伤疤之嫌,可不说话又尴尬,陆夷光想了想,“你今年多大了?” 楚玉簪,“我是靖隆十八年七月出生。” 陆夷光恍惚记得二叔十几年前是在江南带过,“那比我们大一岁。” 楚玉簪咬了咬下唇,“不是有意打扰,只是边关远险,我和崔婶一介弱质女流实在不敢冒险,只能厚颜求助尚书大人。”如果陆尚书这边行不通,他们只能再想办法前往大同。 陆夷光理解地点点头,虽然不是乱世,对一个妙龄少女和一个老妪行走在外,危机重重,这一老一弱能平平安安从梁溪走到承德都是烧了高香,今天要不是遇上他们,八成走不出承德这地。 “梁溪离太湖不远,你们没去太湖找过族里?”陆见游忽问,陆家祖籍太湖,大多族人定居在那。 楚玉簪静默了一瞬,“外祖父托人去过,被当做骗子赶了出来。” 她苦笑了下,“可自外祖父去世,我再无一个近亲,家中薄有资产,族人为了侵占外祖父留下的产业,强行过继嗣子,还想把我胡乱嫁出去,我实在没办法,偷偷带着崔婶逃了出来,寻他庇护。” 家乡梁溪不能待,异地他乡,她一个略有家资还算有几分姿色偏偏无依无靠的年轻女子,想安身立命太难了。就像今天一样,一不小心就落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困境,这回是她运气好,可下一回未必有这份运气。 寥寥几语,倒叫人唏嘘。 片刻后,崔婶拿着东西回来了,是一只陆衍送给楚玉簪娘的翡翠玉镯,不过现在已经碎成两端,上好的玻璃种,若是完整价值不菲,但是再贵它也就是个贵一点的普通镯子而已,差不多的玉镯,陆夷光首饰盒里能找十只八只出来。 陆夷光,“……没有我二叔留下的书画这类的东西吗?” 崔婶瞪大了眼,面皮涨红了,“这个不行吗?陆衍他送给我家姑娘的,他肯定认的。” 陆夷光发现崔婶提起二叔时,都是直呼其名,并且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劲。 相较于崔婶的激动,楚玉簪颇为平静,“原本有些书信字画,不过都被我娘一把火烧了。” 陆夷光心道,看来对二叔怨念不小,她越发好奇起来。 陆夷光压下自己的好奇之心,“我会给长辈书信一封说明情况。”二叔那点事她不清楚,爹娘或许知道点。 楚玉簪屈膝一福,“公子大恩,玉簪铭记于心。” 陆夷光摆摆手,“你们回去收拾下,先搬去我们那吧。”真真假假,到时候父母自然会和二叔确认,如果是真的,毕竟是陆家的骨血,假的话,就看看她葫芦里埋的什么药。 崔婶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楚玉簪的神情却有些迷茫怔忪。 一行人离开包厢,陆夷光一抬头看见长佑站在隔壁厢房门口,讶异地抬了抬眉毛。 长佑笑着指了指厢房的门,“靖宁郡王在里头。”他们想走的时候,正好遇见小二送东西进去,小侯爷见是郡王爷,便进去打个招呼,哪想居然还吃上了。 这都知道了,也没有过而不入的理,陆见游和陆夷光敲门入内。 靖宁郡王依旧神色冷漠,就跟那山顶上的寒雪似的,美则美矣,少了些烟火气。倒是他旁边的青年文士,俊秀文雅,如同冬日里的阳光,观之可亲。 在边上的符骥,拉低了整个档次,陆夷光很有一种把人扯开的冲动。 青年文士抱了抱拳徐徐开口,“县主好鞭法,巾帼不让须眉。” 陆夷光自谦一笑,“好说好说。”她拳脚功夫一般,鞭法可是得名师指点过的。 寒暄两句,尽了礼数的陆夷光和陆见游便告退。 符骥跟着一块离开。 符骥斜着眼睛睨着陆夷光,“我说你能不能矜持点,盯着王爷不放。” 陆夷光斜回去,理直气壮,“什么叫盯着不放,我就是多看了几眼而已。” “你干嘛要多看。” 陆夷光认真地盯着符骥的眼睛。 符骥呆了呆,下意识往后仰了仰,“你,你干嘛?” “看了丑八怪,当然要看美人洗洗眼睛。”陆夷光说地理所当然。 符骥站在原地愣了愣,猛地反应过来,追上去,“你看着我说这话什么意思?” 走到楼梯口陆夷光回头,正对上缓缓关上的房门,靖宁郡王半张脸隐在门后,衬得极淡的薄唇都有了弧度。 陆夷光没来由的心里一虚,应该听不见吧,赶紧乖巧一笑,等门合上了,瞬息之间换成似笑非笑,“你猜!” 19.第十九章 “县主、三少爷。”南丰山庄的门房殷切地迎上来。 后面马车里准备下来的楚玉簪动作一滞,刚刚下了地的崔婶一愣,愕然望着前头的陆夷光和陆见游,崔婶再是孤陋寡闻也知道县主是女子封号。视线一个来回,落在身量娇小五官更精致的陆夷光身上。 “县主!?”楚玉簪瞠目结舌,嗓音粘滞。 陆夷光刷得一声打开扇子转过身来,沾沾自喜,“看不出来吧,我是不是扮的特别像,我这妆可是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化好的。”又好为人师地指导楚玉簪,“扮男装可不是仅仅换件衣服就成的事,得把五官线条调整的硬朗立体一些,还有走路的姿势也要改,最重要的是嗓音,其实声音我学的不太像,不过还好我本来就不是很软的那种腔调,不注意也听不出来。” 楚玉簪脸上不知是惊是讶是悲是喜,表情甚是滑稽。 陆夷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是打击到人家了,谁还没个第一次,遂善解人意地改口,“你主要的原因是长得好看,所以装得不像。” 陆见游侧目,灰头土脸的,你知道好看。 两人目光在空中撞了下,陆夷光给了他一个胸有成竹的眼神,她的眼光绝对错不了。 陆见游将信将疑。 楚玉簪捏了捏手心,垂首笑了笑,似是羞涩。 “黄芪,你先带楚姑娘下去沐浴。”陆夷光吩咐,又对楚玉簪道,“这一天也累了,你好生歇着。” 楚玉簪再次朝着陆夷光和陆见游福了福,崔婶感激涕零地躬身,目送陆夷光和陆见游走远了,才随着黄芪离开,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 陆夷光和陆见游便去书房写信,把事情大概情况写了下,重点是楚玉簪的籍贯出生年月以及她家里人的名讳,好叫父母和二叔确认。 信是陆见游写的,放下笔,吹干,卷成一卷,绑在信鸽腿上,不出意外,晚上陆徵和南康长公主就能看到信。 陆见游一边洗手一边问,“你说,她真的是二叔流落在外面的女儿?” 陆夷光托腮思量片刻,“我觉得她没撒谎。” “二叔厉害了!”陆见游啧了一声。 陆夷光叹气,“二婶可怜了。”二叔庶出的子女加起来就有七个,眼下倒好,还来了一个外室女。 “你以后可别学二叔这样拈花惹草,做男人就得像爹这样,有责任有担当。”陆夷光推了推陆见游,语重心长。 陆见游脸红了下,没好气地嘟囔,“说什么呢!” 陆夷光稀罕,“呦,还害羞了,什么时候你脸皮这么薄了。” 陆见游没好气地拍开她的毛爪子,“一身臭汗,别动手动脚,回去洗洗,熏死人了。”大夏天动武,一身汗。 “瞎说,姑娘家出汗,那也是香汗淋漓,”陆夷光臭美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我香得很,你才臭呢,臭男人!” 陆见游做了个干呕的表情,“陆夷光你还要不要脸了。” 陆夷光摸摸自己脸,咏叹调,“长得这么美,当然要。” 陆见游夸张地打了个哆嗦,一脸受不了地蹿了出去。 陆夷光哼了一声,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 回院沐浴毕,陆夷光换回红装,一袭湖绿色对襟襦裙,再搭配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宛若绿池粉荷,娇俏清丽。 “你们说我是女装好看还是男装俊俏?”陆夷光半举起双臂,给左右婢女出难题。 半夏一边理着裙摆一边笑,“姑娘着女装,是倩影何亭亭,粉面胜芙蓉。姑娘换男装,那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啧,”陆夷光眯了眯眼,食指轻挑起半夏的下巴,“咱们半夏真有学问,夸人都这么中听。” 半夏谦逊一笑,“奴婢这是近朱者赤。” 陆夷光被哄得喜笑颜开,随手从耳饰妆奁里拿了一幅珍珠耳环赏给半夏,“都学着点。” 一众丫鬟团团笑,莺声燕语地道好。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进来,如是一说。 陆夷光得意地翘起嘴角,就说凭她如此丰富的经验,眼光绝对错不了。小丫鬟说的是,楚玉簪梳洗打扮之后,犹如擦去了浮尘的明珠。 对美人儿,陆夷光向来兴致勃勃,遂吩咐,“待会儿请楚姑娘来膳厅用膳。”原本她身份未明,分开用膳也正常,可架不住陆夷光好奇心重啊! 晚膳时分,楚玉簪款款而来,粗布麻衣换成了烟云蝴蝶锦裙,这衣裳是陆夷光的,她俩身量差不多。 人靠衣装,美靠化妆,换了一身衣裳,略施粉黛,楚玉簪便像是换了个人一般。真应了那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楚玉簪的美,是那种冰清玉润的美。 风吹日晒担惊受怕使得她肌肤略有些憔悴粗糙,好生养上个把月,还能再多几分颜色。 陆夷光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很想向陆见游炫耀一下,看看,这就是她的眼光,服不服,服不服?然男女有别,陆见游并不在场,着实令陆夷光遗憾。 眼见陆夷光神色变化,拘谨万分的楚玉簪心跳如擂鼓,忽见陆夷光俏丽的面庞上绽放出粲然笑容,楚玉簪莫名觉得,她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 陆夷光抚掌一笑,“楚姑娘仙人之姿,我都看呆了。” 不妨她这样直白,楚玉簪面红耳热,“县主谬赞,玉簪薄柳之姿,远不及县主花容月貌。” 陆夷光莞尔,人美嘴又甜,这美人的赞美就是格外动听一些。 “楚姑娘,请入座。”陆夷光抬了抬手。 楚玉簪正襟危坐,惟恐失礼。 一顿饭,陆夷光吃得津津有味,大抵是秀色可餐,不过楚玉簪就有些束手束脚食不知味了,陆夷光心想,下次还是别找她一块吃了。 用完膳,陆夷光好奇地问了些她一路走来的经历,主仆两个势单力薄的上路,这一路怕是没少险里逃生。 闲聊完了,陆夷光跑去找陆见游。 陆见游正乱没形象地歪在罗汉床上看话本。 “县主来了!”小厮急忙入内通禀,语气宛如土匪来了。 陆见游一个驴打滚一跃而起,将手里的话本往象牙席下的垫子一塞。这话本有趣儿,被陆夷光看见了肯定被抢走,重点是里头颇有些,嗯,不适合姑娘家看。 同时拿起旁边的《左传》,云淡风轻地看起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陆夷光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三哥,我就跟你说她是个大美人吧。” “谁是大美人?”陆见游把书倒扣在小几上,盘腿坐了起来。 陆夷光,“楚玉簪啊!” 陆见游问,“几分?”她有一套神奇的打分系统,还暗戳戳排了一本《美人谱》。 陆夷光伸出两只手比划,“现在气色精神不好,只有六分,养一养可以打八分或者九分。” 陆见游扬眉,这个分数不低了,京城双珠在她这都只有九分,盘踞在榜首的十分党是他大哥他二哥他爹他娘他妹,就是没有他,这暗箱操作丧心病狂,陆见游对此嗤之以鼻。 “赶明儿你见了就知道了,”陆夷光脱了鞋,爬上罗汉床,盘腿坐在陆见游对面,“我觉得她有点眼熟呢。” 陆见游嗯了一声。 陆夷光拧眉苦想,“眉眼似曾相识的感觉。” 陆见游,“长得好看的人长得都差不多。” 陆夷光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余光随意往下一瞟,微妙了一瞬,“你在看书?” 陆见游淡笑,“闲得无聊打发时间。” “看《左传》?”陆夷光尾音上扬。 陆见游一脸‘你哥我就是这么上进’的神气。 陆夷光狰狞一笑,露出一口细细的小白牙,一巴掌拍在书背上,“倒背如流!” 陆见游眼皮一跳,低头望着倒放的《左传》,洋装镇定,“不小心放错了。” “糊弄鬼呢,你肯定在干坏事,哦,你是不是在看□□,我要告诉阿娘。”打从娘胎里就认识,他屁股一动,她就知道他要往哪边放屁,话糙理不糙,陆夷光跳下地,第一件事就是掀席子。 正所谓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陆见游一个饿虎扑狼,大叫一声,“住手!” 陆夷光更加确定他不干好事,登时想起旧恨,她的《西厢记》是被谁出卖的,她买到一本容易吗,她亲手包了《论语》的书皮,她还没看完呢,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就被大哥缴走了,走了!一起走的还有她的美人谱。 思及悲惨往事,陆夷光留下伤心的泪水,手下动作更用力。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陆见游垂死挣扎。 陆夷光冷笑,“亲兄妹明算账,出来混要还的。” 陆见游心里苦,“那回真不是我告的密,我冤枉啊,我比窦娥还冤。” “少来,大哥说是你告的密。”陆夷光斩钉截铁。 陆见游悲从中来,“大哥骗你的,这是他的奸计,他就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互相揭发,你千万不要中大哥的阴谋诡计。” “你别想血口喷人,大哥才不会骗我,陆见游我看错你了,你居然敢做不敢当,我鄙视你。”陆夷光竭尽全力掰着他的胳膊,奈何男女体力悬殊,都是徒劳,陆夷光磨了磨牙,“我咬了。” “我还没洗澡。” “我真咬了。” 陆见游大喊,“我去了茅房没洗手。” 陆夷光张开嘴。 “我去,你属狗的。”陆见游闪电般缩回手。 陆夷光眼疾手快冲动垫子下面翻出书,头也不抬,“对啊,我属狗,你也属狗啊。” 陆见游:“……”癞皮狗。 陆夷光志得意满地看着战利品,“《金石缘》,好看吗?” 陆见游果断,“不好看。” 陆夷光也很果断,“不好看我就把它交给大哥。” “好看好看。”陆见游连忙改口。 “好不好看,我说了算,”陆夷光狐疑地扫扫他,“你还有没有藏私?” “姐,我叫你姐行不行,这是□□,不是四书五经,我能淘到一本就很走运了。”陆见游悲愤。 身为过来人,陆夷光懂,“你下次争气点。” 争气点造福你,陆见游面无表情的在心里呵呵。 “那我走了。”陆夷光合上书,准备凯旋而归。 “看完了赶紧还我,我还没看完。” 陆夷光冷哼一声,“你也知道看书看一半抓心挠肝的难受。” 陆见游欲哭无泪,“我冤枉。” “狡辩!” 陆见游觉得自己这辈子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这个污点了。 陆夷光兴高采烈的来,欢天喜地的走。 徒留下,转悲为喜的陆见游,他赤着脚跑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从最下面抱出厚厚一叠书来,得意地笑,“狡兔三窟,有备无患,你哥永远是你哥。” “哥!” 陆见游一寸一寸地扭过头,真的要哭了,“妹。” 去而复返的陆夷光哼着走调的小曲带着一摞书扬长而去,这一次是真的去了。 陆见游捧着硕果仅存的《金石缘》,小没良心的还算有点良心,不过只有一点点,那么一点点而已。 …… 如此过了数日,京城的回信到了。 陆徵飞鸽传书向陆衍求证,陆衍坦诚十六年前,他在梁溪为官时确与一名唤楚心慈的女子有过一段陈年旧事,观楚玉簪生辰年月,确有可能是他骨血,他已经派熟知当年往事的心腹赶往京城和梁溪确认,这段时间,请陆徵和南康长公主代为照顾。 “那我们带着她回京吧。”陆夷光想了想道,“我们也在这待了十天,我都待腻了。”信里爹娘让他们派连个人把楚玉簪送回京即可,不过陆夷光这会儿更想回京。 陆见游无所谓。 当下,陆夷光就吩咐通知下去,明儿一大早启程。 车轮辚辚,两边景致快速后退,茂盛的草木,繁密的树林,远处的山峦,袅袅的炊烟一掠而过。 随着京城越来越近,楚玉簪心中那面小鼓,敲得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 崔婶握住她的手,两个人的手都很冰凉,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姑娘莫紧张,县主和三少爷宽厚和善,尚书大人和公主殿下定然也是和蔼可亲。” 楚玉簪扯了扯唇角,让她别紧张,可崔婶自己也不是紧张的浑身冰冷。那可是尚书和长公主,叫她一个连县令都没见过的闺阁女子如何不紧张,更何况自己的命运就在他们一念之间。 崔婶喃喃,像是安慰她,也像是自我安慰,“咱们遇上贵人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姑娘认了爹便有了依靠,虽十五年未见过,恐怕也没多少感情,然而血缘之情总是有的。不求他对姑娘如何歉疚补偿,只求他替姑娘寻一户好人家,嫁个如意良君,生儿育女,平平安安,她就是死了也有脸去见老爷姑娘了。 楚玉簪抬起另一只手覆上去,“会好的,”她又说了一遍,“会好起来的。”这一次语气更坚定。 瓦蓝瓦蓝天空中火热的烈阳渐渐西垂,绚烂的晚霞布满染红了半边天空,云蒸霞蔚。 朱雀亭悄然出现在地平线的另一端,京城到了。 京城,京城。 她终于回来了,回到京城。 朱雀亭前的青衣女子不禁泪盈眉睫,目光复杂地望着巍巍八角亭。 “姑娘,好像是南康长公主府的车队。”眼尖的丫鬟赶紧禀报。 青衣女子飞快低头一抹眼泪,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万千思绪,她往前走了一步,温婉的脸庞上带上浅笑看着缓缓停下来的马车。 “阿盈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陆夷光第一眼认出的是夏兰盈身边的宋妈妈,她是夏老夫人跟前的老人。 认出了宋妈妈,旁边的夏兰盈的身份就很好猜了,五年未见,夏兰盈已从十三岁的豆蔻少女长成温婉端庄的女子,长相身量气质和打扮上都有了不小的变化,乍一眼,陆夷光还真有些认不出来。 “兰盈不是,让县主担心了。”夏兰盈对着陆夷光福了福。 跳下马车的陆夷光扶起她,笑靥如花,“阿盈姐姐跟我客气干嘛。” 这时候,陆见游向夏兰盈行了一个礼。 陆夷光还礼,“三少爷。”又笑,“县主和三少爷长大了,我都不敢认了。” “五年了,再不长大,这些年的饭可不是白吃了。”陆夷光发现她气色不佳,想来大病初愈又要赶路,便道,“姐姐气色有些不足,怎么不再多养一阵再上京。” 夏兰盈柔声道,“已经好了,病了这些日子,累得长辈牵肠挂肚,不敢再叫他们担心。” “眼下姐姐好了,老夫人他们就能放心了,我们也能放心了。” 稍远处坐在马车里的楚玉簪看着陆夷光与一美貌女子说笑,看样子应该是熟识。 崔婶伸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京城贵女个个长得跟朵花似的,看着看着,崔婶疑惑了下,这姑娘有些面善来着。 20.第二十章 陆夷光自来熟地上了夏兰盈的车,准备和她好生叙叙旧。因着车里有了这么个人,脆声脆语,妙语连珠,夏兰盈原本沉重彷徨的心思略略放松,陪着说笑起来。 约莫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行至岔路口将要分开之际,遇上了回府的陆见深。 陆见深下轿,不疾不徐走过去。 “大哥。”陆夷光掀起车帘,欢声叫人。 背后的夏兰盈怔怔地透过空隙望着徐徐走来的挺拔身影。 准备跳下车的陆夷光无意间回头一看,就见夏兰盈看呆了眼,窃笑一声,看来夏姐姐对大哥很是中意,也是,大哥俊美翩然,气度高华,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陆夷光收回视线,佯装无事,以免夏兰盈害羞,她略略提了裙摆,正要往下跳。 斜刺里伸过来一把折扇挡了路,陆夷光抬头,对上微带不满的陆见深,悻悻一笑,乖乖等婆子摆好车凳,仪态万千地下了马车。 “大哥,你快看看这是谁?”陆夷光明知故问,她都能认出来,大哥更不用说。 “夏姑娘。”陆见深微笑颔首,视线在她憔悴的脸上绕了绕,“你身子如何?” 夏兰盈要从马车里出来,陆见深笑了下,“此地不便,夏姑娘不必多礼。” 闻言,夏兰盈坐在车里略略一礼,“多谢陆公子关切,我已经痊愈。” 陆见深放心一笑,“如此便好,你大病初愈,注意保养,一路奔波,我便不耽搁你回府休息,改日再登门拜访。” “改日我也登门拜访哦。”陆夷光笑眯眯补充了一句。 夏兰盈垂首一笑。 两厢分开,夏兰盈一行往南而去。 马车里的夏兰盈慢慢舒出一口气,眼前浮现他温柔关切的俊容,陆大公子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夏姐姐回来了,你高兴吗?”陆夷光手肘杵了杵陆见深。 陆见深一折扇敲在她头上。 陆夷光捂着脑袋离开三步远,故意曲解,“至于高兴得打我发泄嘛,等你娶新娘的时候,你还不得打我板子庆祝。” “打得你皮开肉绽来祭天。”陆见游激动,话音刚落,自己头上也挨了一下。 陆见游幽怨,这一下明显比打阿萝那一下用力。 陆见深淡淡扫他一眼,“这是能开玩笑的,越活越回去了。” 这下轮到陆夷光幸灾乐祸了。 陆见游悻悻一摸鼻子。 “都跟着我走干嘛,”陆见深无奈的停下脚步,“轿子坐不下三个人。” 陆见游窘了下,脚比脑子快,他也没办法啊。 陆夷光笑嘻嘻的,“好久不见大哥,我们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嘛。” 陆见游侧目,脸都不红一下,当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陆见深莞然,“回头我去你那检查功课,有的是时间。” 笑容渐渐消失,陆夷光善良道,“大哥公务繁忙,难得空暇应当好好休息。” 陆见深笑容依旧,“检查功课权当放松了。” 陆夷光,“……”莫名感觉被鄙视了。 陆夷光撇撇嘴,哀怨地看他一眼,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 一盏茶的功夫左右,众人抵达公主府。 楚玉簪再三深呼吸,与崔婶对视一眼,鼓足勇气下了马车,从侧门进入公主府。 碧瓦朱甍,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奇花异植,楚玉簪不敢多看,眼观鼻鼻观口,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崔婶暗自咋舌,这公主府可真大! “你莫要紧张,阿爹阿娘最是和蔼。”见楚玉簪大气都不敢喘,陆夷光安抚了一句,她看楚玉簪挺顺眼的,不免多关照些。 陆见深看一眼陆夷光,又不着痕地瞥一眼楚玉簪,若有所思。 正闲话家常的南康长公主和陆徵听得下人禀报,看向门口。 陆徵含笑道,“两个猴儿回来了,家里又要热闹起来了。”幼子幼女一走,这家一下子就冷清了,还怪想他们的。 陆夷光也挺想父母,兴冲冲地跑进来,“爹娘,我们回来啦。” 南康长公主接住乳燕归巢般扑过来的女儿,爱怜地抚着她的后背,“路上累了吧。” “不累,我睡了一路。”陆夷光摇头。 南康长公主摸摸她的脸,“怪不得精神头这么好。”说着抬起眼,目光霎时凝了凝。 楚玉簪拘谨的笑了笑。 南康长公主微眯了下眼,转脸看着陆徵。 陆徵神情温和,“你就是玉簪吧。” “民,民女玉簪,见过尚书大人公主殿下。”楚玉簪跪了下去,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起来吧。”陆徵道。 楚玉簪这才慢慢站了起来。 陆徵接着道,“你的事我已经通知老二,他的人在赶来的路上,这段时日,你暂且安心住在府里。” 之前还有几分疑虑,现下看见这张脸,陆徵信了八分,像,像他们陆家人。 “谢大人公主收留。”楚玉簪感激,提着的心微微下落,这态度已经比她想象中好了许多许多。 之后陆征和南康长公主也没再说什么,让楚玉簪下去休息,有什么等陆衍的人来了再说。 人一走,陆夷光就迫不及待地问,“爹,娘,你们觉得她是二叔的女儿吗?” “问你二叔去。”南康长公主嗔她一眼。 陆夷光哀怨地望着南康长公主,她一个侄女怎么可能问叔父这种事。 陆徵饶有兴致地问,“那你觉得呢?” 陆夷光高深莫测,“我觉得是,我的直觉这么告诉我。” 陆徵失笑,又问陆夷光和陆见游,“你们觉得她为人如何?” 陆夷光,“挺谨慎的,这几日在山庄若是我不叫她,她就足不出门,除了吃饭睡觉都在跟丫鬟学官话,也蛮上进的。”楚玉簪既然想认祖归宗,那么学会官话是最基本的技能。 陆见游,“胆子挺大,一个姑娘家敢带着一个婆子走上千里的路。” 南康长公主笑望着陆夷光,“我听你语气,你对她印象不错。” 陆夷光歪了歪头,笑,“我觉得她长得很是面善,瞧着亲切。” 陆徵与南康长公主不经意对视一眼,陆徵淡笑,“她长得有些像你大姑姑。” 陆夷光仰头想了想,她对大姑姑的印象全部来源于父母书房里的画像。在她四岁的时候,大姑姑就去世了,虽然阿娘说,小时候她身子弱,没少让大姑姑费心调理,但是她那时候太小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陆夷光恍然大悟,“我就说她眉眼似曾相识,原来是像姑姑,怪不得她那么漂亮。” 陆徵好笑。 陆夷光点了点头,“既然她长得像姑姑,那么她应该真的是二叔的女儿吧。” “只能说可能性不小,但是最后还是得你二叔调查之后才能定论。” 陆夷光眨巴眨巴大眼睛,笑容讨好,“她娘和二叔是怎么一回事情啊?” 南康长公主还是这么一句,“问你二叔去,” 陆夷光委屈地撇撇嘴,欺负她辈分小。 这倒不是南康长公主故意不说,而是她也不清楚,小叔子的情.事,她一个当嫂子的怎么可能如数家珍。左右一段孽缘罢了,只是可怜了孩子。 委屈完了,陆夷光马上又恢复精神,说起另一桩喜事来,“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见阿盈姐姐了,她身体都好了。”她谄媚地拍马屁,“阿娘福泽深厚,前脚派了丁香姑姑过去探望,后脚阿盈姐姐就痊愈了,肯定是三清道祖知道阿娘的诚心,特意保佑阿盈姐姐的。” 南康长公主捏捏她的脸,“你这张嘴哦。” 陆夷光笑着躲开,“倒是让丁香姑姑白跑一趟,娘,丁香姑姑回来了吗?我想吃她做的荷叶饭了。” “反正都南下了,我让她替我去应天探望下你九姨母。”南康长公主笑着道,丁香和夏家人出发的第三天,夏老夫人打发下人来报信,老家来信,夏兰盈已然痊愈,正准备上京。 夏老夫人派了人去追已经出发的丁香他们,她却没让丁香回来,继续南下。 “我都四年没见九姨母和兰词姐姐了,我也想去探望她们呢。”陆夷光蹭过去撒娇,她的九姨母便是当今平昌长公主,因驸马被调迁到应天,遂带着家小跟了过去。 南康长公主一根手指头戳开她的脑袋,“才回来就要走,你心够野的。” 陆夷光嘿嘿笑。 陆家这边插科打诨其乐融融,且说夏家那边。 夏兰盈痊愈归来,整个夏府都欢欣鼓舞,之前她病了这么久,好些人暗暗担忧,生怕她熬不过来。 他们谢家在京城只算得上中等人家,全赖着夏兰盈与陆见深的婚约,沾了陆尚书和南康长公主的光,才能接触到最顶层那个圈子,连带着之后儿女的婚嫁都提升了一档次。 一进门,夏兰盈便跪下了,她膝行到谢老夫人跟前,以头触地,“孙女不孝,让祖母担心了。” 谢老夫人看着她乌黑的发顶,眼眶发热,她闭了闭眼,“知道老婆子会担心,你以后就当心些,莫再吓我了,我老了,不禁吓。” 泪水模糊了夏兰盈的眼,她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夏家二房三房愕然了一瞬,还是夏二夫人伶俐,忙道,“阿盈你这一病可把母亲吓得不轻,你也知道母亲最是疼你不过,你一病,母亲都吃不香睡不安稳。幸好道祖保佑,有惊无险,以后你可得当心保养身子。” 旁人七嘴八舌的来表关心。 热热闹闹了一通,谢老夫人对其他人道,“你们先下去,让我和阿盈说说体己话。” 夏家人恭顺告退,夏兰盈是老夫人养大的,大病一场,祖孙俩可不是有不少私房话要说。 夏兰彤回头望了一眼坐在泪水未干的姐姐,眼神复杂难辨。 众人鱼贯而出,就连丫鬟婆子都退下,屋内只余下祖孙二人。 温情如同潮水一般从夏老夫人脸上褪去,她直勾勾地盯着夏兰盈。 夏兰盈红肿的眼眶再一次盈满了眼泪,语调哽咽,“祖母。” 夏老夫人眉毛重重一跳,忽然抬起手挥过去,中途想起了什么似的,硬生生停在半空中,掌握成拳,咬着牙蹦出四个字,“混账东西!” 21.第二十一章 夜色深浓, 如同化不开的浓墨,树影幢幢, 簌簌作响,与草丛里的虫鸣交相辉映。 夏兰盈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院子里, 两只眼已经肿成了核桃, 显见的大哭了一场, 丫鬟们只当祖孙挈阔,不疑有他。 “快打水来。”红袖一叠声吩咐小丫鬟。 温热的帕子触及肌肤, 夏兰盈轻轻一颤,强忍住的眼泪再一次决堤成灾。 “姑娘可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叫老夫人知道, 她老人家岂不是又要担心。”红袖忙忙劝慰,她是老夫人刚指过来的,头一次知道大姑娘这般能哭,哭出了孟姜女的架势,想着大姑娘与老夫人到底感情深厚, 久别重逢,中间还大病一场,乍见之下情难自禁。 夏兰盈搵了搵眼泪, 疲惫道, “我乏了,你们下去吧。” 红袖忧心忡忡得看着她, 见她坚持, 只好福了福身, 带着丫鬟们退下。 人一走,夏兰盈乏力地跌坐在罗汉床上,闭上双眼,愧悔排山倒海而来,将她整个人淹没。 祖母痛心失望的面容在她眼前萦绕不去,祖母老了,瘦了,憔悴了,头发白了,都是拜她所赐。 静谧的屋内响起啜泣声。 夏兰盈趴在小几上,失声痛哭。 “大姐,我能进来吗?”敲门声伴随着夏兰彤的声音传来。 夏兰盈压抑地哭声一顿,她擦了擦眼泪,“进来。”声音沙哑。 夏兰彤只身推门而入,进来后马上关了门,隔绝红袖担忧疑惑的目光。 “大姐。”夏兰彤疾步上前,眼里含了泪,到了跟前已经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往下落。 夏兰盈更觉愧疚,是她让妹妹担惊受怕了,“你别哭,我回来,我回来了。”说着说着自己也哭了起来。 “大姐,对不起。”夏兰彤紧紧抓着夏兰盈的手,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她手背上。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们。”夏兰盈抽噎了下,抬手擦着妹妹脸上的眼泪,“是我,都是我的错,”她闭了闭眼,泣声道,“是我不知廉耻,不孝不义。” 她竟然为了那样一个男人抛弃了礼义廉耻,不顾家族荣辱兴衰,与他私奔。 “不是这样的,姐姐,不是,”夏兰彤哭着摇头,“我也有错,我该劝阻姐姐的,可我却没有。” 她无意中撞破了大姐和白宇辰的私情,她本该出言劝阻被情爱迷了心窍的大姐,如果大姐不听,那么她应该告诉长辈,让长辈出手。可她没有,她答应了替大姐隐瞒。 就连大姐私奔,事前她也隐有察觉,可她还是没有劝阻更没有告诉长辈,她眼睁睁看着大姐走上了那条不归路。 夏兰彤的话让夏兰盈愧疚的无以复加,“怎么会是你的错,是我求你别说出去的,我还骗了你会和他了断,都是我自己无知,我的错。这些话,你以后莫要再说,尤其是对着祖母,祖母已经被我伤透了心,不能再让她伤心了。” 到了这一刻,大姐还在维护她,怕她被祖母责怪,夏兰彤泣不成声,更觉无地自容。 不把大姐的事告诉长辈,是因为她存了私心,从小她就羡慕大姐,不知何时羡慕变成了嫉妒。大姐是最金贵的嫡长女,她模样好,读书好,所有长辈都更喜欢她。尤其是在大姐和陆见深订婚之后,家人对她的重视和喜爱更上一层楼。 她嫉妒,她想让长辈们把视线转移到她身上,所以她撞破私情之后,选择了放任自流。 直到大姐离家出走那一刻,她才开始后悔,悔得肝肠寸断,然而为时已晚,大姐就像是蒸发在晨光下的露珠,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日日夜夜担心大姐在外面的遭遇,大姐锦衣玉食长大怎么吃得了苦。那个男人会对大姐好?还有怎么向陆家交代?万一外人知道了真相,整个夏家都会抬不起头来做人,更会大大的得罪陆家…… 这种恐惧和后悔在南康长公主派人去探望姐姐那一刻到达顶峰,祖母都已经在安排姐姐‘病亡’的章程了。 差一点大姐就死了,哪怕她回来了也再无立足之地。 她错了,她不该嫉妒,不该那么狭隘。 这些话堵在喉咙里,夏兰彤却不敢说出来,她怕看见大姐失望的眼神,她只能把愧疚化作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夏兰盈被她勾出悲意,忍不住抱住她,姐妹俩抱头痛哭起来。 哭了好半响,夏兰盈抚着夏兰彤的后背,“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我回来了。” 夏兰彤含着眼泪点了点头,嘴角动了动,千言万语藏在舌尖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她想问白宇辰如何了,大姐是如何回到扬州祖宅的,祖母那又是何说法……然而最终,夏兰彤什么都没问,怕戳中她的伤心事。 不幸里的万幸,大姐及时悬崖勒马,她回来了,剩下的事情,祖母父兄他们会处理好的。 “大姐,”夏兰彤抽了抽鼻子,双手握着夏兰盈的右手郑重道,“陆公子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君子端方,温良如玉。”比那个白宇辰好一千倍好一万倍。 “我知道。”愧疚与悔恨再一次汹涌扑来,夏兰盈眼底不由自主又湿了,“是我对不起他。” 她十三岁与陆见深定下婚约,彼时陆见深也不过十五岁,却已经是京城有名的翩翩少年郎,有文才又善骑射。 引得永淳公主春心萌动,然陆家已经出了一位驸马,岂可两代皆驸马,为断了永淳公主的妄念,南康长公主开始相看人家。 她便成了无数京城少女的情敌,不少人明里暗里说她高攀说她走了狗屎运,说的人多了,她不知不觉的生出逆反之心。 半年之后,他们一家随着父亲去了临安赴任。在那里,她遇见了白宇辰,他是大哥同窗好友,经常来寻大哥,他风趣幽默能言善道,当时她以为自己遇见了命中注定之人,后来才知是命中死劫。 夏兰盈抬手拭去滴落的眼泪,往事不堪回首,她本有康庄大道可走,偏去选了一条泥泞污秽的绝路,可悲可叹更可笑,幸而上天垂怜,给了她拨乱反正的机会。 …… 此时此刻陆见深正在锦春院里检查功课,旁边是苦大仇深的陆夷光,她又不考科举,要不要这么严格。 陆夷光不高兴地左顾右盼,冷不丁发现书架上露出的一个书角,当下瞪圆了眼睛,差点倒抽一口冷气。 陆夷光用尽全身的机智把那口气悄无声息地憋了回去,暗搓搓瞄一眼低头认真看文章的陆见深,很好,注意力都在纸上。 她踮起脚尖,屏气凝神地往右边移了半步,没反应,再移半步,还是没反应,那移一步。 脚后跟刚落地,来不及窃喜的陆夷光对上陆见深望过来的视线,“……大哥,要不要吃块红豆糕,很甜的。”同时奉上一枚充满讨好的甜腻笑容。 陆见深食指轻轻点着桌面。 陆夷光觉得他点不是桌子,那是她的心,扑通扑通,心跳不受控制地快起来。 陆见深轻轻一笑。 陆夷光的小心肝跟着颤了颤,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阿萝,你知道欲盖弥彰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陆见深慢条斯理地开口。 陆夷光垂死挣扎,无辜地睁大了眼睛,她生了一双又大又亮的杏眼,黑白分明,睁圆了的时候格外无辜乖巧。 陆见深眼底流露出明显的笑意,意有所指地看向她身后的书架,“我自己拿还是你去拿。” 最后一点侥幸都没了,陆夷光欲哭无泪,登时愁眉苦脸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书架前,用力把那本不争气的书抽了出来。 凶巴巴地瞪着那本出卖了自己的书,陆夷光磨了磨牙,哪个毛手毛脚的丫鬟收拾的,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不藏好,回头一定罚她去猫房铲屎。 拿了书走回来的陆夷光又听见,坐在玫瑰椅上的陆见深不紧不慢地问,“就一本?” 晴天霹雳,不外如是。 陆夷光用力点头,目光要多诚恳就有多诚恳。 陆见深站了起来。 吓了一大跳的陆夷光张开手臂挡在书架前,“一书坏事一书当,搞株连不好,不人道。” 陆见深笑了一声,“看不该你这年纪看的书更不好。” 陆夷光不服气,“凭什么我不能看,书写出来不就是让人看。” “是给某些人看,不是给所有人看。”陆见深已经走到陆夷光面前,她后背抵着书架,还在做最后的抗争,一副书在我在书不在我也不在的不讲理。 陆见深失笑,揉了揉头她的头顶,采用怀柔政策,“乖,别闹,我看看,能留下的给你留下。” 吃软不吃硬的陆夷光撅了下嘴,老大不乐意地挪开,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才从陆见游那缴获的战利品被一网打尽,悲伤的泪水在心底流淌成河,才回家,她都没来得及给它们找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 “十三本。”陆见深微微一挑眉梢,“阿游帮你淘来的?” “不是,是我自己在承德买的。”陆夷光十分仗义地没有出卖陆见游,做人目光得放长远点。 陆见深看她一眼,翻了翻书,定在一页上,“这批注一看就是阿游的字,看墨水有好一阵了。” 陆夷光无言以对,暗骂陆见游吃饱了撑的,居然还做笔注,这下好了,她想替他背黑锅都不行。 陆见深笑了笑,“果然是他,这小子冥顽不灵,欠收拾。” 听出他话音里不对劲的陆夷光一把夺过书,干干净净的页面,登时气苦,“大哥诳我。” 陆见深神情自如,“吃一堑长一智,争取下次别上当。” 陆夷光悲愤地看着他,“你这样会失去我信任的。” 陆见深笑笑,从十三本书里挑了五本给陆夷光留下,所谓禁.书,大部分都是香艳闺事,还有一部分则是牵扯前朝旧事影射朝廷,亦或者鬼怪暴戾宗教等等不符合传统儒家思想的内容。 其中一部分在陆见深看来被禁的可惜,譬如《鬼谷子》,这本书因与儒家人性本善的思想背道而驰被禁,然在陆见深看来,里面对于人心的揣测描写的入木三分,值得一看。 “看书是好事,但是得选择有价值适合自己的书,否则只会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还会混乱思维,移了性情。”陆见深语重心长,阿萝正是好奇心旺盛学习能力最强的时候,更得注意。 陆夷光的重点却和他不同,她眼神微妙,“大哥只看一个名字就知道哪本是好书哪本是坏书?”只差把你是不是都看过写在脸上。 陆见深笑容不改,“谁说我只看名字,我还翻了一两页,读了这么些年书,这点眼力界我还是有的。” 陆夷光:“呵呵。”骗人!真诚点,承认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呗。 陆见深看着陆夷光,他是标准的桃花眼,眼尾平行微垂微翘,眼睛黑白并不分明,有一种似醉非醉的朦胧感。 陆夷光败下阵来,“大哥说的甚是有理,我以后看书一定会慎重选择,去粗留精。”心道,你长得好看,说什么都是对的。 22.第二十二章 留下一份书单, 陆见深离了锦春院,前往陆见游处检查功课。 陆夷光目送他走远, 仰望星空,幽幽叹出的一口气, 兄长大人太负责任, 怎么办? 转念想到陆见游肯定比她更倒霉,陆夷光霎时得到安慰, 开开心心地回屋就寝。 次日艳阳当头, 赫赫炎炎。 南康长公主携刚归家的陆夷光和陆见游去庆王府向老太妃请安。 庆太妃正带着王府女眷在戏楼听戏,老太妃是个戏迷。 还没进入戏楼,陆夷光就听见明快活泼的戏词, 听着与常见的京剧很是不同,入了内一看台上,扮相怪新鲜的。 “这是哪来的新戏法?”南康长公主笑着问。 上座的庆太妃看见女儿很高兴, 津津乐道, “这个叫黄梅戏,江浙那边传过来的,我也是头一次听,很是不错, 你们也来听听。”说话间看见了后面的陆夷光和陆见游,“阿游和阿萝回来了, 玩的可高兴?” “高兴, 承德那边比咱们京里头凉快不少, 外祖母真该去住几天。”陆见游端着笑脸道。 庆太妃乐呵呵的, “外祖母老骨头一把,可比不得你们身体好,可以随心所欲的出门玩。” 陆见游不赞同,“外祖母老当益壮,身子好着呢。” 庆太妃笑眯了眼。 陆见游又殷勤地指了指身后丫鬟捧在手里的木盒,“外祖母,这是我和阿萝专程带回来孝敬您和舅舅舅母的,他们那儿的黄旗小米特别好,小米营养丰富格外养人,您可得多吃点。” “是的咯,黄旗小米可是贡品。”庆太妃高兴,“好,外祖母每天喝一碗。” 陆见游又道,“还有这些菌菇,是我和阿萝亲手在山上采的,您一定要尝尝。” “你们有孝心了。”庆太妃当下就吩咐丫鬟,“拿到厨房去,让人做了,仔细些,可不许做坏了,这可是我外孙和外孙女孝敬的。”又笑眯眯问陆见游和陆夷光,“今儿陪外祖母用午膳,有什么想吃的,让他们做。” 陆见游也不客气,报了王府主厨的两个拿手菜。 陆夷光也应景的报了个菜。 庆太妃招手让他们两个坐在自己旁边,问了这些时日的近况,多是陆见游在说,陆夷光做补充。 说得差不多了,知道两个孩子不喜欢听戏,庆太妃就让他们下去玩耍。 陆见游去找表兄弟。 陆夷光则是和大表姐李漱玉一块离开,庆王府有四位姑娘,大姑娘李漱玉,二姑娘李莹玉,剩下两位姑娘十岁都不到,便不必陪客。 “表姐蔻丹的颜色真别致,”陆夷光拉起李漱玉的手,她老早就留意到了,哪个小姑娘不爱美。 “闲着无聊瞎调,没想到倒是调出了这个颜色,你要是喜欢,我给你染。” 陆夷光咯咯笑,就等这句话了,抱着李漱玉的手臂卖乖,“表姐真好。” 李漱玉芊芊细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给你染蔻丹就好,不给你染就不好了,合着我以前都白疼你了。” “哪能啊,”陆夷光捂着心口表忠心,“表姐对我最好了,我心里都记着呢。” 李漱玉捏了捏她细嫩的脸颊,嗔笑,“油嘴滑舌。” 陆夷光仰着脸儿任捏,看在美美的蔻丹份上。 李漱玉失笑,带着她回自己的小院,吩咐丫鬟去准备东西。 五六种颜色鲜艳的花瓣按照比例放进臼里,用玉杵捣成细细的糊,再加入明矾搅拌。 陆夷光将手掌放在桌子上。 李漱玉亲自将花糊抹在她指甲上,再用纱布抱起来,随意地问道,“听说夏大姑娘回京了?” “表姐消息真灵通,夏姐姐昨儿才回来,你就知道了。” 李漱玉轻轻笑了下,“京城拢共就这么大。” 陆夷光屈了屈被包起来的手指,“昨儿我回京的时候在朱雀亭遇见了夏姐姐,你说多巧,我们还在德胜路那儿遇见了大哥。” 李漱玉握着银勺的手颤了下,“有缘千里来相会。” “可不是有缘嘛,一回京就遇上了,”陆夷光道,“大哥上午会友,下午拜访夏府,他们五年没见了,肯定有不少话要讲。” 垂着眼的李漱玉仔细地将最后的小指包上纱布,“那深表哥的好事将近了吧?” 陆夷光点了点头,“我大哥都二十了,旁人他这岁数,孩子都能跑了,可不得赶紧了。” 却说南康长公主处,庆太妃一听夏兰盈回京了,就道,“可算是回来了,她身子如何?”可别落下病根了,这可是女儿的嫡长媳,意义非同一般。 “我倒还没见过,阿深他们说瞧着还算康健,到底年轻,恢复力好。” 庆太妃叮嘱,“回头她来向你请安,你留心点。” 南康长公主颔首,“我省得。” 庆太妃放心的点了点头,女儿可比儿子精明有数多了,不用她操心,要是两个都稀里糊涂的,老太妃觉得自己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旁的庆王妃凑趣,金侧妃母女被禁足,没了她们在跟前上蹿下跳,她精神都好了不少,“那姐姐马上就要喝上媳妇茶了。”若非夏兰盈母亲病逝耽搁了婚期,说不得这会儿孙子都抱上了。 南康长公主笑,“阿深娶了媳妇,我就能像母妃似的享福了,没事听听戏赏赏花。” 一句话说的庆太妃和庆王妃都笑了。 上了年纪的女人,最是喜欢讨论婚嫁这些个话题。 庆太妃笑着道,“阿深年岁不小了,挑日子的时候,尽量挑的近一点,人手不够管你弟妹要就是。” 女婿族人不在京城,女儿也没个妯娌能搭把手,可不得他们娘家人顶上。 庆王妃忙道,“到时候姐姐只管吩咐。” “你这话我可记下了,届时可不许往后躲。”南康长公主笑看着庆王妃,“你也趁机练练手,马上就能用得着了。” 这指得便是李漱玉了。 李漱玉的婚事是庆太妃婆媳俩的一桩心事,十七岁的大姑娘还未许人家,比较少见了。 谁让李家的女儿在婚事上尴尬,依着祖训,只能从平民和低级官吏里头选人。渐渐的,每年秋闱和春闱成了皇室挑女婿的第一场合,那些出身平平,相貌英俊,才华横溢的举人进士成了香饽饽,好些驸马都是这么来的,譬如陆徵。 李漱玉是庆太妃一手养大的,是庆王妃第一个孩子,两人岂肯委屈了她,这左挑右选,不知不觉就耽搁至今,婆媳俩有点着急了。 近来才确定下来,这人还与南康长公主有关。 一出黄梅戏落幕,南康长公主和庆王妃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妃回沉香院,到了正屋,老太妃挥挥手让闲杂人等退下,八字没一撇的事,可不好叫人乱传坏了名声。 庆太妃与庆王妃相中的是吴家的嫡次子吴沐阳,吴沐阳是陆徵外祖父那一房的儿孙,辈分上是陆徵的表侄儿。 吴家跟着太.祖起兵,太.祖打下江山之后,吴家得了一个侯爵,世袭三代始降,到了这一代,已经没有爵位了。子孙也不大成器,泯灭于众人。 吴沐阳的父亲在工部当一个从七品的给事中,后生倒是不错,虽然今年的春闱名落孙山,不过才刚刚及冠,这年纪已经有举人功名,算得上出类拔萃。 模样长得也端正,家里头知根知底风评不错,他不是嫡长子,小两口就不用跟着公婆过日子。 李漱玉身为郡主,身份贵重嫁妆丰厚,只要后生好,小日子就能过的红红火火。 “沐阳这孩子不错。”南康长公主笑着道,她和吴家走动的还算频繁,当年陆徵上京赶考时,他舅舅一家倾力相助,投桃报李,陆徵出人头地之后,也对吴家几番照顾,吴沐阳入太学读书,就是陆徵安排的。 南康长公主想了想,“这两天我去吴家探探口风。”十之八九能成,娶郡主对吴家而言是天上掉馅饼,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南康长公主也没把话说死。 庆王妃笑容更甚,“那就劳烦姐姐了。” “漱玉是我嫡亲侄女儿,我拿她当女儿看的,哪里说得上这个了。”南康长公主挺喜欢这个知书达理的侄女儿。 庆王妃笑,“漱玉有姐姐疼她是她的福气。”不由得想起了陆夷光,女儿品级比陆夷光高,婚事却是远不如她的。陆夷光是宗室出女,祖训管不着她。 端看她前头定下的杜若,阁老嫡长孙少年举人,纵然出了意外。然看杜若就知道陆徵和南康长公主是要将女儿嫁入名门望族的。 没了杜若,下一个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退过婚又如何,疑似鞭打未婚夫又如何。她父亲是户部尚书,江南文士集团的执牛耳者,举足轻重。她母亲是在宗室内颇有地位的南康长公主。两位兄长一文一武,初露峥嵘,前程似锦。 想娶她的人犹多过江之鲫,这才退婚呢,就有熟人找她来打听口风了,其中有一家,条件不错,庆王妃便提了一句。 南康长公主笑道,“阿萝才退婚,且缓上一阵吧。” 庆王妃便知她是不中意这家,也笑,“阿萝还小,再等等也无妨,好的总是来的晚一些。” 不知想到了什么,庆太妃目光动了动。 又说笑几句,庆王妃道,“母妃和姐姐慢聊,我去看看厨房准备的怎么样了。” “那你去吧。”庆太妃点了点头,这媳妇是个机灵的,知道她有话和南康说。她啊,是个明白人,只是性子犟了些。当年发现金侧妃和儿子暗通曲款,就对儿子没个好脸色,生生把人推了过去。要不金侧妃怎么能牢牢拢住儿子,短短六年内生了三儿一女。后来她回过神来,哪怕没儿子,也把金侧妃气焰压了下去,但是金侧妃气候已成,两边就这么僵持住了。 庆王妃福了福身告退。 老太妃拿眼看着南康长公主。 南康长公主也望着老太妃,“母妃有话要与我说。” 庆太妃捻了捻佛珠,慢悠悠问,“阿萝的婚事,你是个什么章程?” 南康长公主实话实说,“倒有几户中意的人家,不过还没定下来,我和她爹想仔细观察下,免得再跟杜若似的看走了眼。”退一次婚还好,再退一次,就真的麻烦了。 “哪几家?”庆太妃问。 南康长公主如是一说。 庆太妃皱眉,都是一等一的勋贵名门,“阿深的婚事,你们怕犯忌讳,往下找,怎么阿萝的婚事就不顾这个了。眼下女婿位置越来越高。”庆太妃指了指上面,“那位多疑,你们更该谨慎些。” 南康长公主回,“母妃放心,我们心里有数的。” 男子与女子不同,男子可以靠自己立足,女子的地位却取决于她的父兄,她的丈夫,她的儿子。 她可不舍得阿萝出阁后低人一头,过得还不如未出阁前肆意,那还不如不嫁。 若是可以,难道母妃和庆王妃不想让漱玉加入高门大户。便是皇帝也不能免俗,在胞妹顺阳长公主身上,破例选了侯府世子符邵为驸马。至于看走了眼,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些话说出来就有些扎心了,会戳到母妃的肺管子。 庆太妃来气,“有数,我看你俩糊涂的紧,纸包不住火,将来他们要是知道了阿萝不是你们所出。” “母妃。”南康长公主打断庆太妃的话。 庆太妃却是坚持说了下去,“他们心里能舒坦,只怕会觉得你们骗婚,那不是得罪人嘛,对阿萝也不好。依着我,寻一普通人家,便是知道了,他们也不敢不满。” 类似的话,之前陆夷光和杜若议亲的时候,她便说过,奈何压根没人听她的。她难道是见不得阿萝好。纵然阿萝在她这比不得其他孙辈重要,毕竟没有血缘关系,疼不起来,但是看着长大,总有几分香火情,她也是希望她好的。 明明照着她的话来办对大家都好,偏偏女儿和女婿冥顽不灵,两个糊涂蛋。要报恩,收为义女当亲女儿养大,照样能交代的过去了。 他们偏偏要费尽周折撒下弥天大谎。要不是她跟着父亲学过一些歧黄之术,无意间摸出女儿脉象分明是单胎,也得被蒙在鼓里。 就这样女儿还是不肯说实话,哪个是她亲外孙哪个不是,还是她自己看出来的,阿游和阿深阿湛小时候有些像。 简直气煞人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南康长公主拧了眉头,“您不说我们不说,阿萝就是我和驸马生的。” 庆太妃气苦,“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南康长公主敛容肃声,“没有万一,母妃,这世上烂在肚子里的秘密数不胜数。您以后休要再提,多提一次就多一分泄露危险,您总不想我被治一个欺君之罪。” 庆太妃脸皮抽了抽。四年前,陆徵办了一件漂亮差事,皇帝龙颜大悦,直接赏了一个县主的封号,陆徵再三请辞无果,陆夷光便成了县主。 这并非皇帝第一次封赏重臣之女,皇帝打了一手好算盘,男子的爵位可以传给子孙后代,可女子爵位一代而终。所以,他在位三十二年,十几个外姓女子得爵,外姓男子却只有寥寥三个。 陆夷光因是陆徵之女获封,若是追究起来,可不是欺君之罪。 庆太妃气得想打人,造孽哦,儿子女儿没一个让她省心的,“你给我走,看见你来气,气死我了!” 南康长公主真的带着陆夷光和陆见游走了,有些事不能退步,一退步,她娘会得寸进尺,说辞是忽感身体不适。 庆太妃:“……”让你走你就走,让你干其他事怎么就没这么听话了。 闻讯赶来的庆王妃送走了大姑子,回来再看着气呼呼的庆太妃,得了,娘俩这是又拌嘴了。 庆王妃无奈又有些羡慕,她娘去得早,想拌个嘴都没机会。 陆夷光和陆见游觑着南康长公主的脸色,对视一眼,安静如鸡。 23.第二十三章 南康长公主母子三人刚刚回到公主府, 就见一匹枣红马疾驰而来,停在几丈之外, 一健硕中年翻身下马, 向前垮了几步,拱手弯腰行礼, “小的参见公主,县主, 三少爷。” 来的是陆衍心腹陆勇,他是随着陆衍一块儿长大的小厮,现为陆衍管家。对于陆衍和楚心慈之间的往事, 最清楚的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就是他了。 南康长公主点了点头, “你倒是来得挺快。” 陆勇赔着笑道,“二爷不敢叫大人和公主费心。”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大姑娘放在眼皮底下总归不是个事,所以他是快马加鞭地赶来。 陆勇又道,“二爷和二夫人备了一些土仪,他们脚程慢, 还要过几日才到。” 南康长公主笑了下。 陆夷光多看了陆勇一样, 楚玉簪的身份应该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吧。 楚玉簪被传到花厅, 陆夷光和陆见游则被打发走了。 兄妹俩互相瞅瞅, 觉得年纪小就是没知情权, 什么事都被撇在一旁。 陆见游横一眼陆夷光, “我回去写文章了。”十篇文章都是拜她所赐。 陆夷光心虚地挪开视线, 气弱, “我也要写读书心得的。”大哥给她列了一张书单,让她在一个月内看完,还得每本书写一篇读书心得。 陆见游磨了磨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只怪敌人太狡猾!”陆夷光为自己辩解。 陆见游冷哼一声,“怎么不说你自己笨。” 陆夷光冷漠脸,“喂喂喂,你够了,你说了我一早上,还准备说我一整天吗?” 陆见游权衡了下,选择了见好就收,不然这丫头恼羞成怒,得不偿失,遂他高傲地一甩衣袖,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陆夷光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站在原地想了想,吩咐,“把《水经注》拿到竹楼那边。” 东边竹林里有一座小竹楼,她让人建的,夏天坐在里头消暑再是惬意不过。 却说花厅内,在南康长公主的见证下,楚玉簪和陆勇对了一些不为外人知的细节。 上首的南康长公主神情越来越无语,这小叔子简直缺了德了。原以为好歹是两情相愿,合着是老二骗了人家小姑娘的感情。 在南康长公主冷冷的目光下,陆勇面皮发臊了下,他也是帮凶,这事他家二爷的确办得不厚道。 当年到底年轻,搁现在二爷绝对干不出来那种不靠谱的事。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二爷负了楚心慈是真,若楚玉簪真是二爷骨血,那二爷不只是更加对不起楚心慈,还亏欠了这个女儿。 说完了,楚玉簪便恭顺退下。 陆勇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玉镯的确是二爷送给楚姑娘的,一些细节也都对上了。再过几日,梁溪的消息也该到了,才能确认。” 认祖归宗是大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陆家并非小门小户,不排除有知情人想李代桃僵的可能,这种事再小心都不为过,总比弄错了以后再发现的好。再来,一开始就把方方面面调查地一清二楚,也省得日后二夫人做文章。 不过在陆勇看来,十拿九稳了,不都说侄女像姑吗,楚玉簪的脸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 离开的崔婶面上带出不满,查查查,把她们当什么了。要不是老爷去得早,姑娘无依无靠,她们才不稀罕来找他们。但凡老爷晚走个三五年,等姑娘出嫁了,姑娘就不至于受后面这些罪,还差点被人抢去糟蹋。 楚玉簪是崔婶带大的,岂看不出她面色有异,暗暗捏了下她的手。 崔婶会意,只得强压下不满,更加心疼自家姑娘。 途径竹林时,楚玉簪一错眼便看见林子里正在逗猫的陆夷光。 陆夷光原本是在认真看书的,但是她的猫热情洋溢地邀请她一起玩,她实在是盛情难却。 拿着一根小麦苗逗着猫的陆夷光无意间一抬头,“要不要进来纳凉?” 楚玉簪犹豫了下,抬脚走了进去,福了福身,见她蹲着,自己也蹲了下去。 陆夷光见她面色平静,却觉得她心情应该不甚美好,怜香惜玉之情顿生,“要不要摸一下,很好摸的。” 心情不好就撸猫,一只不够就两只,保管猫到病除。 楚玉簪抿了抿唇,“我也养过一只三花猫。”可是她逃出来的时候没法带上它,不知道它现在如何了。 陆夷光没问她的猫怎么样了,想了想,“我那儿刚生了一窝小狸花猫,你要不要养一只解解闷。” “谢谢县主好意,只是我怕照顾不好它。”她自己都是寄人篱下,靠着别人养,哪有资格去养猫。 陆夷光笑了笑,便没再说什么,挠了挠小猫的下巴。 小猫咪舒服地喵了一声。 奶声奶气,恁是惹人怜爱。 楚玉簪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它柔软的后背,温暖绵密的触感让她在一瞬间想起了从前。 祖父坐在摇椅上喝茶,她坐在旁边逗猫,阳光是暖的,天空是蓝的,花是红的,草是绿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我的猫是祖,外祖父送给我的。”楚玉簪望着小猫宝石一样明亮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说道。 陆夷光斟酌了下,“你外祖父肯定很疼你。” 楚玉簪眼中的笑意如同湖面波纹荡漾开来,她本就生的貌美,这几日不必再奔波劳累,整个人气色都好了不少,这般一笑,容光焕发,颜色动人,“我外祖父只是个秀才,薄有几十亩良田,但是他老人家把他能力所及内的最好的都给了我。” 陆夷光莞然,大多长辈为了晚辈可以倾其所有。 “唯独在读书上,外祖父对我极其严格。”楚玉簪缓缓道。 陆夷光点了点小猫咪湿湿的鼻子,“你外祖父想让你当大才女。” 楚玉簪抬头摇了摇头,“外祖父没想过我当才女,他只是怕我看了不该看的书。” 陆夷光瞬间想到了自家大哥。 楚玉簪轻轻抚着小猫的背,别人家的孩子是看着《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识字,她是看着《女则》、《女戒》识的字,“外祖父说我娘是情情爱爱的话本子看多了,移了性情。” 陆夷光没来由的心虚,她也挺喜欢看话本子,现在她有点理解大哥为什么那么严防死守了。 楚玉簪苦笑,“我娘天真,别人说什么就什么了,他说他未有家室,便也傻乎乎的信了,还……”未婚先孕,她顿了顿,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完。 陆夷光一愣,未有家室?! 楚玉簪子面露尴尬,“对不起,对县主说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陆夷光弯了弯眉眼,“不要紧,一些事说出来心里会好受许多。” 楚玉簪望着澄净的眉眼,觉得她和这只小奶猫有些像,柔软可爱又无害,让人情不自禁地卸下心防。 “县主慢慢玩,我先走了。” 陆夷光冲她笑了笑,“你回去休息吧。” 楚玉簪站起来,屈膝一福,后退三步方转身离开。 待楚玉簪走远了,黄芪小声嘀咕,“楚姑娘也怪可怜的。” 半夏横了她一眼一下,再可怜那也是半个主子,轮不到她一个下人来同情。 黄芪讪讪地缩了缩脑袋,不好意思地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扫一圈笑了笑,是挺可怜的,父不详的孩子,处境可想而知,而且听话头她娘还是被骗的。 她抱起小奶猫,抬脚去找南康长公主,这说一半留一半,不是故意折磨人吗?这事困恼她好几天了,不问清楚,她不舒坦。 面对陆夷光求知欲旺盛的眼神,南康长公主也不做隐瞒,姑娘家知道点这种事也能警醒些。 楚心慈和陆衍的故事,简而言之,就是单纯天真到有点蠢的美丽女子遇上风流多情的薄情郎。 楚心慈是家中独女,被养得天真无知。十五岁那年不幸遇上了风流多情的陆衍。陆衍隐瞒身份与楚心慈交往,楚心慈信了他的花言巧语,等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铸下大错。陆衍想纳楚心慈为妾,然楚父虽然只是个秀才,却是个傲气的,不肯让女儿做妾。 用陆勇的话来说,陆衍几次上门都被楚父赶了出来,恰逢他的调令下来了。陆衍无奈离开,临走留下了一笔银子,如果楚家改变了主意可以写信给他。只一直没有收到音讯,慢慢的也就忘了。 用崔婶的话来说,陆衍走后,楚心慈才发现有了身孕,楚父想偷偷打了,可楚心慈体弱,郎中说很有可能一尸两命,就算侥幸保住了性命也可能影响日后生育。 楚父只能捏着鼻子安排楚心慈生产,生下楚玉簪之后,为了女儿外孙女的将来,楚父狠心把外孙女送给了一户可靠的人家。 出了这等事,楚心慈无心也无颜嫁人,她自梳在家做了居士。如此过了三年,收养楚玉簪的那户人家出了意外,不能再养她。 楚父就想办法以收养的名义把楚玉簪抱了回来,一家人得以团聚。 在楚玉簪十岁那年,楚心慈病逝,又过了两年,楚母也走了,及至今年立夏后,楚父急病去世,也没来得及安排好楚玉簪。 想吃绝户的楚氏族人侵占田宅不够,还想将楚玉簪嫁个好价钱,主仆俩趁乱跑了出来,北上寻亲。 半响陆夷光憋出一句,“二叔有点缺德了。”当时二叔二十一岁,可比楚心慈大了六岁。楚心慈年轻不晓得轻重,二叔都入仕为官了,也不知道厉害不成。 南康长公主嗔一眼陆夷光。 陆夷光无辜地眨了眨眼,难道她说错了。这事,楚心慈固然有错,轻信不自重,但她还是觉得二叔错的更离谱。 南康长公主拍了下她的后脑勺,“到了外头可不许这么说。” “我傻啊!”陆夷光一撇嘴角儿。 南康长公主无奈地摇了摇头。 陆夷光摸了摸怀里的小奶猫,老气横秋地感慨,“女儿家千万不能喜欢错了人。” “痴情错付并非最悲哀之事,”南康长公主轻轻点了点她的太阳穴,“最悲哀的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无论男女,会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的人,在感情外他也不会多精明,早晚会栽跟头。” 陆夷光一怔,想起了谢存华,她喜欢杜若,虽然无法放下,但是她一直都清醒着,没有做出僭越之事。只要她愿意,便能重新开始。 然而楚心慈没有这个机会,她投入的太多投入的太深,最终葬送了一生,还累得家人伤心受苦。 陆夷光蹭了蹭南康长公主的肩膀,“阿娘放心,我不会犯傻的。” 南康长公主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脊背,温存片刻,南康长公主再次开口,“你可想过,楚玉簪为何突然与你提起往事?” 靠在母亲肩头欣赏自己精心染好的桃粉色指甲的陆夷光眼神微动,“可能是触景生情,情不自禁,也可能是有意为之。” 南康长公主明知故问,“为何有意?” 陆夷光细长的手指头指向自个儿,“同情。”在这个家里,得了她的欢喜,作用还是挺大的。 她能想到这一层,南康长公主便放心了,姑娘家任性顽皮不是事,天真无知才是大事。 姑娘家天真无知就是一场灾难。 夏老夫人深有体会,此时此刻,她正在招待陆见深。 越是和陆见深接触,夏老夫人就越觉得孙女鬼迷心窍,多好的儿郎,当真是应了那句诗,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这般容貌气度绝佳的儿郎,还出身高贵,前途无限。 满京城多少人羡慕她,就是公主都的羡慕她,她倒好,珍珠当鱼目,鱼目当珍珠。 捅出那么一个天大的篓子,她要是一直不回来,自己忍痛宣布死讯,这件事也能遮掩过去。可她偏偏回来了,让人进退两难,思前想后左右权衡,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然而想起夏兰盈做的那事,夏老夫人就一阵心惊肉跳,实在不敢想叫陆家知道之后的后果。 上天有好生之德,阿盈虽然不懂事,但是她已经迷途知返,还是完璧之身,既然让她幡然醒悟,就给她一个回头是岸的机会吧。 24.第二十四章 “大少爷。”门房殷切迎上来。 陆见深翻身下马, 将马鞭抛给门房,提脚进门。行至竹林,他扬唇一笑, 脚尖一拐走了进去,语带笑意,“这么乖。” 拿着书正襟危坐的陆夷光彷佛才发现他, 惊喜, “大哥回来了。” 陆见深走近几步,扫一眼她手里的书, “看了不少。” “挺有意思的,不知不觉就看了这么多。”陆夷光晃了晃手里的书。 陆见深状似欣慰地点了点头,《水经注》记载了一千多条河流以及与它相关的历史遗迹,典故传说, 语句清丽,文笔绚烂, 引人入胜。 陆夷光目光落在他手上的食盒。 陆见深笑意渐浓,递过食盒, “经过流芳斋, 买了些刚蒸好的鲜花饼。” 流芳斋的鲜花饼是京城一绝, 陆夷光和南康长公主都爱吃。 “大哥你真好。”陆夷光高兴地扔掉书去接食盒, 她正好饿了, 大哥简直就是及时雨。 陆见深无奈地看一眼被抛到一边的书。 陆夷光已经打开食盒, 先拿了一枚荔枝大小的鲜花饼递给陆见深。 “你吃。”陆见深摇了摇头。 陆夷光收回手咬了一口鲜花饼, 有的吃了也不忘揶揄陆见深, “我知道,大哥在夏姐姐家里吃了好东西,不稀罕这点饼子了。” 闻言,陆见深剑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想起了夏兰盈反常的忐忑。拜见过夏家长辈之后,他和夏兰盈独处一会儿,两人有婚约在身,独处并不失礼。 说来,他们二人定婚五年有余,相处的时间却屈指可数,生疏拘谨在情理之中,然夏兰盈的反应着实令他有些莫名。 “大哥?”留意到他眉宇间细微变化的陆夷光疑惑出声。 陆见深笑了下,“夏姑娘做的那道山楂糕,山楂放的略有些多。” 陆夷光同情,大哥嗜甜厌酸,不过除了家人外,外人鲜少知道他这癖好。 “看来下次见面,我得给夏姐姐透露些独家消息。”陆夷光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邀功,“那大哥要怎么感谢我?” 陆见深看向食盒。 陆夷光嘴一撇,“太寒碜了。” “那你想要什么?” 陆夷光也不知道,思考了会儿,灵光一闪,提笔在空白的纸上写了一张‘欠条’“等我想起来了再要。” 陆见深笑,“事先说好,规矩之外,能力之外,我不答应。” 陆夷光觉得人格受到了侮辱,悲愤,“大哥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趁火打劫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机灵鬼。 陆见深在那张欠条上落了名,打趣,“收好了,要是丢了我可不认。” “丢不了。”陆夷光欢欢喜喜地捧起纸。 陆见深也跟着笑,“你且在这看书,我去向母亲请安。” 陆夷光拎起食盒 “我也要去。” 兄妹俩便一道前往墨韵堂,陆夷光不甘寂寞地抬起手,五指张了张。 见状,陆见深忍着笑问,“新染的蔻丹?” 终于发现了,再不发现,她就要伸到他眼皮子底下了,“好看吧!漱玉表姐帮我染的。” “自然好看。”粉嫩的桃色衬得一双手越加白嫩莹润。 陆夷光心满意足地翘起嘴角。 陆见深失笑。 到了墨韵堂,南康长公主问了几句陆见深在夏家的情况。 陆见深一一回答,末了道,“夏老夫人说,后天您是否有空,她老人家想带着姑娘们给您请个安。” 南康长公主笑,“自然是有空的。” 转眼就到了后日,夏老夫人携夏兰盈夏兰彤姐妹登门。 在家调养了几日,夏兰盈气色红润有光泽,看得南康长公主暗暗点头,这么瞧着,身子是大好了,不似体虚。 “多谢公主关怀,兰盈已经康复,让您挂念了。”夏兰盈柔声说道。 南康长公主颔首而笑,“如此便好,过来我瞧瞧。” 夏兰盈款款走到近前。 南康长公主握了她的手细细端详,语带欢喜,“五年不见,阿盈出落成水灵灵的大姑娘了,果真是女大十八变。” 夏兰盈腼腆一笑,带了点娇羞。 夏老夫人笑,“得公主福佑。” 南康长公主褪下自己手腕里的羊脂白玉手镯戴进夏兰盈手上,“还是你们小姑娘戴这个好看。” “公主?”夏兰盈受宠若惊一般睁了睁眼。 南康长公主笑着道,“这是重逢礼,可不许辞了。” 夏兰盈方不再推却,福了一福,“阿盈谢过公主赏赐。” “乖,”南康长公主笑容和煦,“以后有空,你们姐妹常常来玩耍。” “就怕叨了公主和县主的清静。”夏兰盈笑着道。 南康长公主笑,“岂会,你们能来,本宫高兴还来不及。” 边上的陆夷光就笑,“我巴不得两位姐姐天天来,我在家可无趣了。” 夏兰盈便道,“那我们便常常来打扰了。” 说笑了一阵,陆夷光带着夏兰盈和夏兰彤下去玩耍,夏日炎炎,也没兴致游园。陆夷光便挑了竹林小屋,那里阴凉舒适,空气清新,还有小猫十几只,它们也知道这地方舒坦,都跑了过来避暑,不愁没话题。 说到底,陆夷光和夏氏姐妹也不甚熟悉。 …… 那片竹林靠近客院紫竹院,楚玉簪就住在院内,到底是才及笄年华的小姑娘,一直待在屋子里也待不住,也会想透透气。其他地方她不敢去怕冲撞了人,这片竹林便成了她闲暇时散步的首选之地,尤其是发现这里头藏了十几只猫之后。 这一日,楚玉簪在屋子里诵读了《楚辞》,她口音甚重,便通过这种方法来矫正,免得被人笑话。 不知不觉一壶茶被她喝完了,抬头一看滴漏,今天的时间够了,楚玉簪又看了看外头的太阳,便对崔婶道,“出去走走吧。” 崔婶自然应好,她巴不得姑娘放松下,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我去拿点鱼干。”崔婶觉得这公主府的下人就是不一样,见姑娘爱猫,主动拿了一些鱼干过来方便姑娘逗猫。有了这些猫,姑娘整个人都松乏不少。 取来鱼干,楚玉簪带着崔婶还有青柳出门,青柳是南康长公主派过来照顾她的,楚玉簪很是感激,有她指点着,自己可以避免无意中犯了忌讳。 细细密密的竹子被风拂过,沙沙作响,远远望去就像是起伏的波浪。 走得近了才发现林子里已经有人,楚玉簪一眼就认出那是陆夷光,犹豫了下,继续走过去。 “县主,”夏兰盈笑吟吟地从丫鬟背后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只竹叶做成的蝴蝶,“你看这蝴蝶像不像?” 有客人在,楚玉簪脚步一顿,想着自己身份尴尬,她转过身,“我想起还有点事,我们回去吧。” 竹林里的陆夷光抬头看了看。 夏兰盈也看见了,眼神疑惑,看样子是主子不是丫鬟。 陆夷光笑了下,“老家来的亲戚,比较害羞。” 夏兰盈笑了笑,继续之前的话题,“县主想学的话,我教你。” “好啊。”陆夷光点了点头。 走远了的崔婶忽然想了起来,“这不是那天进城路上遇见的姑娘。” 她才三十出头,眼神相当好。 身后的青柳顺口道,“那是夏大姑娘,是我们大少爷未过门的妻子。” 崔婶恍然,前两天瞧着陆大少爷特意与这姑娘说话,就想关系不一般,原来是未婚妻。 崔婶奉承了一句,“夏姑娘貌美如花,与大少爷天生一对。” 青柳便笑了笑。 崔婶好奇,“夏姑娘不是京城人?那天看着他们大车小车的进京。” “崔婶。”楚玉簪唤了一声。 崔婶悻悻,她是个话多的,以前在梁溪就喜欢找人唠嗑,这两天安稳下来了,老毛病就开始犯了。 青柳笑着道,“夏姑娘之前在扬州,这两天才回京。”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不需要藏着掩着。有时候青柳觉得楚姑娘杯弓蛇影矫枉过正了,倒显得公主府多刻薄似的。 崔婶干干一笑,不敢再多嘴。 回到紫竹院,左右无事,楚玉簪便开始对着字帖练字,她的字并不好。楚家和普通老百姓比算得上宽裕,可也只是衣食无忧而已,笔墨纸砚书哪一样都不便宜,不是一般人家供得起的,是以楚玉簪根本没有条件练字,只是会写罢了。 青柳下去忙了,屋里只剩下崔婶。 没了外人崔婶便忍不住说起话来,“大公子看着年岁不小了,应该马上就要成婚了吧。” 楚玉簪知道崔婶憋的厉害,又只有她们两人在,且说的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遂没有制止。 她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专心致志地练字。 “那位夏姑娘是个有大福气的。”崔婶砸吧了下嘴,公主府这么显贵,大少爷还是嫡长子,人还生得这般俊俏。公主娘娘瞧着威严,不过人挺好的,衣食住行上一点都没亏待她家姑娘,下人们也客客气气的,摊上这么个婆家夫婿可不是有福气的。 崔婶有一搭没一搭地磨着墨,“那夏姑娘我总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哪里见过,姑娘有没有印象?” 刚刚临摹好一个字的楚玉簪头也不抬,“人有相似,婶子你怕是记错了。” 崔婶皱眉,“可我真觉得眼熟,”她忽然诶了一声,一脸的恍然大悟,“刚才青柳不是说,夏姑娘才从扬州上来,没准我们是在路上遇见过。” 从梁溪和扬州分别出发进京,理论上是可能遇到,但是,“既然遇到过,她们怎么可能和我们一同抵达京城,我们什么速度,她们什么速度,况且中间我们耽误了多少时间。”生病、被偷、走错路……从梁溪到京城这条路,她们走了两个多月。 崔婶嘀咕,“没准她们也耽搁了呢。” 楚玉簪好笑,“好吧,那算婶子遇见过吧。” “姑娘敷衍我。”说着崔婶自己都笑了,遇没遇见又有什么干系的。 …… 墨韵堂内,南康长公主和夏老夫人正说着婚期的事情,夏兰盈回来了,两人年纪都老大不小,婚事的确该提上日程。 南康长公主饮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浅笑道,“本宫已经请钦天监监正替他们两个算过,明年二月十八是个黄道吉日。” 夏老夫人心里一突,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爬满了心脏。现在才六月下旬,这还有八个月的时间,对她而言,太长了,夜长则梦多。只是作为女方,他们岂能表现得恨嫁,遂夏老夫人笑着道,“监正挑出来的日子,绝对错不了。” 南康长公主笑望着夏老夫人,“论理该尽量早一些的,只为了两个孩子将来考虑,这种事急不得,左右也不差这半年功夫了。”她这心里头说不上来的不踏实,也不知道丁香查的怎么样了。 话说到这份上,夏老夫人唯有附和,“公主说的在理。” 夏老夫人笑着离开公主府,上了马车,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张脸沉得能滴下水来。 本还在说笑的夏兰盈姐妹一惊,面面相觑。 “祖母,您怎么了?”夏兰盈收起笑容,放缓了声音小心询问。 夏老夫人抬眸,冰棱似的目光射向夏兰盈,眼底充斥着厌弃。 夏兰盈呼吸一窒,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就连朱唇都苍白下来。 25.第二十五章 七月初, 陆衍派去梁溪调查的人抵达京城, 同时而来的还有当年为楚心慈接生的产婆以及收养过楚玉簪的养父。 陆夷光问, “这下是彻底确认她是二叔的女儿了?” 南康长公主点了点头, “待她向你二婶敬了茶,便算是正式认祖归宗了。”陆衍认了这个女儿, 还得嫡母蔡氏承认,才是名正言顺。 陆夷光替楚玉簪松了一口气,认祖归宗, 她便有了依靠, 不然天大地大都没她的容身之所。 南康长公主看了她一眼, 阿萝对楚玉簪格外怜惜些, 想起楚玉簪那张脸, 南康长公主想, 大抵这就是缘分了。 陆夷光摸了摸鼻子嘿嘿笑, 转而问,“二婶她们什么时候过来?” 蔡氏嫡长女陆初凝今年年底出嫁, 夫婿是承恩公府三房嫡长子郑明习,也就是慈寿太后的曾侄孙。 因着年底陆衍要回京述职, 所以陆初凝在京城出阁,为了筹备婚礼, 蔡氏会带着女儿提前进京备嫁。于楚玉簪, 她便留在公主府等蔡氏等人到来, 待婚礼结束之后, 再一起回大同。 南康长公主, “月底前应该能到。”原本说的是大概九月左右抵京,可这不是出了个意外吗? 陆夷光笑起来,“那到时候家里就要热闹不少。”他们家比起街坊邻居来,算得上人丁稀少了,旁人家逢年过节能坐满好几桌,他们家一桌子都坐不满。不过等兄长们娶妻生子,这情况肯定会大大改善,子息繁茂只是时间的问题。想着要不了多久,就有小豆丁伸着胖胳膊奶声奶气要抱抱,陆夷光傻笑起来。 “笑什么呢?” 陆夷光如是一说。 南康长公主眉梢眼角不觉也染上融融笑意。 过了一日,便是一年一度的七夕佳节,又名女儿节。街上会有各色庆典仪式,这样的日子,就是朝廷都会放假,好让殚思极虑的文武百官能陪陪娇妻千金。 陆夷光自是不肯错过这个热闹的,今年她还把陆见深拉上了,往年她是不带大哥的。谁让大哥一路下来不知道要被扔多少个荷包和五色彩缕,岂不是白费姑娘们拳拳心意,大哥可是有主的。 但是今年不同往年,夏兰盈姐妹俩会和他们一起游玩,大哥这个未婚夫岂能缺席。 一同出府的除了陆见深外,还有怎么甩也甩不掉的陆见游,以及楚玉簪。 既然确认了是陆家的女儿,小一辈都出去了,把她一个拉下也不是个事,南康长公主便发了话。其实楚玉簪心里对京城的乞巧节也颇为好奇,小姑娘家家再老持沉重,也是有好奇心的。 甫一踏进墨韵堂,楚玉簪就愣了下,盖因陆夷光又做了男装打扮,她的扮相十分精心,若非熟人或眼尖之人,乍一眼委实看不穿。 不由自主的,楚玉簪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那回。在陆夷光扬鞭从纪福安手里救下她那一刻,她头一次体会到了何为怦然心动。他生得单薄精致,可在当时的她眼里却犹如盖世英雄一般。 然而这份心动一个时辰都没维持住,眨眼间救命恩人变成堂弟,转眼又变成了堂妹。 经历之曲折,心情之起伏,平生罕见,最后,她只剩下哭笑不得。 其实这般也挺好的。 楚玉簪抿了抿唇角,屈膝见过陆徵南康长公主和陆夷光。 刚起身,身后珠帘清脆响起。 陆见深和陆见游来了。 陆见深瞧着陆夷光这一身打扮无奈一笑,之前自己一时兴起,她倒好,一发不可收拾了。 “你当男人当上瘾了。”陆见游吐槽。 陆夷光自得,“我觉得男装比女装行动更方便。” 陆见游眼一翻,“你是去打架吗?” 陆夷光微笑望着他,“不排除这个可能。” 陆见游脸往左边一别,拱手向父母请安。 请过安,南康长公主叮嘱两声,便让他们出发。 弯月高悬,星辰点点,坊市比白天还热闹,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人潮,以年轻男女居多,不少还是成双成对的。这样的节日里,便是礼教规矩都格外宽容一些。 与夏兰盈他们汇合之后,陆夷光笑容可掬,“阿盈姐姐放心,我会好好招待阿彤姐姐的。”他们就不打扰小两口了。 夏兰盈面露羞色。 崔婶望望束发纶巾的陆夷光,再看看满头珠翠的夏兰盈,恍然大悟。就说面善呢,她真的见过这位夏大姑娘。只是当时她做的是男装打扮,因着自家姑娘为了方便行走女扮男装,所以她一眼就看出那是女儿身,还特意多看了几眼。 衣服打扮能变,眉眼却是变不了的,崔婶使劲看了几眼,就是这副五官。忽的她又不确定起来,会不会自己记错了,夏大姑娘怎么可能独身一人出现在那样简陋的小客栈里,还形容憔悴。 发现崔婶盯着夏兰盈看,还皱起了眉头,楚玉簪疑惑地碰了碰她的手。 崔婶骤然回神,干干一笑,低声道,“大少爷和夏大姑娘站在一块真登对。” 楚玉簪面上一笑,心里却起了疑窦,暂且压了下去。 “游玩时注意安全。”陆见深叮嘱了一声。 陆夷光和陆见游点头如啄米。 陆见深略一颔首,正要走,却见身旁的夏兰盈瞳孔一缩,眼睛咻得瞪大,面容顷刻间苍白下来。 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艘锦绣夺目的巨大画舫缓缓自江面上驶来,船头皆是盛服艳装的花样女子。 花枝招展,娇呼不绝,引得两岸行人驻足观望。 陆见深眸色深了深,“夏姑娘?” “深表弟,可真巧啊。”斜刺里传来一道娇媚呼唤,将众人视线都吸引过去。 来人一袭华贵的淡紫色锦裙,容貌艳丽,宛若盛开牡丹,一双妩媚多情的丹凤眼要笑不笑地落在陆见深身上。 陆见深笑容转淡,整个人都冷下来,抬起手欲行礼。 陆夷光啧了一声,这么倒霉,居然遇上了永淳公主,不禁同情大哥。 永淳公主是个‘奇’女子,她是皇帝第一个女儿,还是元后所出,自幼备受宠爱,即便后来元后病逝,依然是公主里拔尖的那几位。 她十七岁那年看上了陆见深,彼时陆见深才十五岁,吵着闹着要让陆见深当驸马,皇帝没答应。 南康长公主为了以防万一,迅速给陆见深定下了夏兰盈。没多久,皇帝也为永淳公主选了驸马,驸马是位来自民间的美男子。 结婚头一年,永淳公主还是很正常的,大家以为的正常。 直到驸马突然跑到寺庙里剃度出家,大家才发现,卧槽,皇家又出奇女子了,对,又,李家的女儿,开国至今每一代都出过几位神奇人物。 众人才知永淳公主婚前就与自己的侍卫有首尾,婚后这支队伍还扩大了,其中包括驸马的亲弟弟。 驸马受不了绿云压顶,愤而出家,任谁来劝都不肯还俗。 面上过不去的皇帝训斥永淳公主。 永淳公主理直气壮地反驳,我的兄弟能左一个侧妃右一个庶妃,凭什么我不能养几个面首,起码我没弄出孩子来膈应他。 至于睡小叔子,用永淳公主的话来说,天下睡小姨子的人数不胜数。他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全家靠我养,还妄想我顺着他不成。 皇帝……皇帝禁了永淳公主一年的足,出来后,这位公主变本加厉,承包了京城一半的桃色新闻。不过她没再选驸马,御史们想参也没个苦主,权当自己眼瞎耳聋。 让陆家头疼的是,哪怕永淳公主坐拥无数美男,依旧觊觎着陆见深,小动作不断,颇有不睡上一睡不甘心的架势。 “不必行礼,没见我穿的是便服嘛!”永淳公主嗔道,着迷地望着陆见深俊美逼人的脸,至今她都还没遇上一个比他还英俊的男人。 这个冤家,当真是不解风情,他是男人又吃不了亏,何不从她一回。 永淳公主眼波一转,脚下一软,娇呼一声,摔向陆见深。 陆见深往旁边一闪。 与此同时,不知何时挪过来的陆夷光大惊失色,“表姐当心。”伸手一把扶住了想碰瓷的永淳公主。 待发现自家大哥躲开了,陆夷光哀怨。 永淳公主也哀怨地溜一眼陆见深,又白了陆夷光一眼。 陆夷光眨眨眼装可爱,“表姐身上好浓的酒气,约莫是醉了,您马车在哪,我送您上车。” 永淳公主哼了一声,理了理披帛,转眼看向站在边上颜色若雪的夏兰盈,面露伤感,“怪不得表弟这般无情呢,原来是有了新欢。之前还跟人家花前月下,甜言蜜语,叫人家卿卿,转眼琵琶别抱,男人啊,下了床便翻脸无情了。” 陆夷光惊呆了,她怎么可以胡诌地这般煞有介事,这般露骨。 夏兰盈的脸彷佛更苍白了些。 “您记错人了吧。”陆见深面无表情。 永淳公主看负心汉一样看着陆见深,陆见深眼角抽了抽。 “真是薄情呢!”永淳公主万般幽怨地叹了一声,手伸向夏兰盈,“你可得擦亮眼睛看清——嘶。” 陆见深隔着衣袖捏住永淳公主的手腕,盯着她细长的指甲,微微用力,“公主请自重。” 吃痛的永淳公主嘶了一声,眼见着陆见深把夏兰盈拉到身后,气不打一处来,娇斥,“你竟然为了她伤我!” 陆见深觉可笑,“她是我未婚妻,我自有责任护她。” 闻言,揉着手腕的永淳公主更来气,这丫头还是捡了她的便宜才能和陆见深订婚,愤愤瞪一眼陆见深,永淳公主甩袖离去,走着瞧,她就不信得不了手。 “阿盈姐姐,大公主她胡言乱语,你可千万别信,我哥跟她一清二白,比小葱拌豆腐还清白。”眼见着夏兰盈脸色泛白眼眶泛红,陆夷光赶忙解释,惟恐她误会了。 “我知道。”夏兰盈眨了眨眼,把泪意憋回去,她没有误会,她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堪的往事。 面对公主的刁难,陆见深毫不犹豫地将她护在身后。可那个她倾其所有爱过的男人却为了自保亲手把她推上绝路。 可陆夷光瞧着她那模样,还是有些不放心,看向陆见深,示意他自己招的烂桃花自己处理。 陆见深朝她笑了笑,“你们去玩吧,这里有我。” 陆夷光来回看看,放心地走了,有大哥在,她担心啥。 “对不住,”陆见深歉然,“让你受惊了,是我的不是。”永淳公主冲着他而来,虽然她不能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但挺膈应人的。然她是嫡公主,打不得骂不得,若不过分,他们也不好做什么,不看僧面得看佛面。 夏兰盈嘴唇翕合,几乎要被愧疚没顶,是她该说对不起。 陆见深目光轻动,看着夏兰盈又苍白下去的脸,温声道,“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夏兰盈低了低头,心绪翻腾不受控制,遂道,“我人有点不舒服,可能昨夜没休息好。” 陆见深点了点头,“那我送你回府休息。” “不用,陆公子陪着阿萝他们游玩,我自己回去就行。”夏兰盈推辞。 陆见深笑了下,“无妨,我在他们反倒更松快些。” 夏兰盈便不再拒绝。 陆见深抬手一引,示意夏兰盈先走,抬脚之前,他若有所思地回头望了望张灯结彩的画舫,夏兰盈的反常不是因为永淳公主,而是看见这艘画舫之后。 陆见深一直送夏兰盈回到夏府,向夏老夫人请过安之后才离开。 笑容和蔼地送走陆见深,再看向夏兰盈之时夏老夫人脸已经沉下来。如今她一看见这个昔日最宠爱的孙女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干的糟心事,再也没法心平气和面对她,她活了六十来年,就没遇见这么荒唐的事过。 夏老夫人压下厌色,不满出声,“怎么好端端的就身体不适了?”大好的日子,正可培养感情,将来若是……也多一分回旋的余地。 夏兰盈垂首不语。 红袖看了看她,轻声说了遇上永淳公主的事。 夏老夫人不以为意,“满京城谁不知道永淳公主荒唐,你不必多想,这么些年也没听说陆大公子和公主有过首尾,真要有了藏着掩着还来不及,哪会说出来。都是永淳公主一厢情愿胡说八道罢了,你也不必担心永淳公主刁难你,有陆尚书和长公主在,她不敢过分。” “孙女知道了。”夏兰盈低声道。 夏老夫人看了看她,“以后别再为着这种没影的事耍性子,倒叫陆大公子觉得你气量狭小。” 夏兰盈身体僵了僵,“孙女知错。” “知道就好,下去吧。”夏老夫人淡声道。 夏兰盈福身告退,出了正屋,脚步凌乱起来,渐渐的呼吸也乱了。 “姑娘。”红袖惊疑不定。 夏兰盈急促道,“我要沐浴,”顿了顿她补充,“我出了汗,难受得紧。” 红袖马上点了个小丫鬟去准备,忧心忡忡地看着神情散乱的夏兰盈,欲言又止。 水来了,夏兰盈却把所有丫鬟都打发了出去,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褪尽,她便跨了进去。 坐在浴桶内,夏兰盈使劲搓揉着身体,搓到皮肤发红发烫,隐隐冒出血丝也没停下。 干净的,她是干净的,她还是完璧之身。 那些事没有发生,不会发生的,那都是假的,就是一场噩梦而已! 她没有跟着白宇辰私奔,没有被他卖了,更没有……夏兰盈的肩膀倏尔垮了下去眼底布满刻骨的悲伤。 私奔之后,他们过了大半年蜜里调油的生活,如果不是白宇辰染上了赌博,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所爱的男人那样不堪。 他几个月内输光了她带出来的钱银,就连首饰都当完了。 他怪她,怪她害得他满腹诗书却不能报效朝廷,只能隐姓埋名窝在这个小县城里碌碌无为。 欠下一笔巨债之后,他竟然丧尽天良地将她卖了。他卖了她,卖了八百两银子。 哈哈,八百两银子,一件好一点的首饰,她居然只值一件首饰。夏兰盈又哭又笑,以身为货,坐以待客,生不如死……不曾想竟然还能再见陆见深。 他是众星捧月的钦差,高贵如天上的云。 她是人尽可夫的歌姬,卑贱如脚下的泥。 他居然认出了她,还问她要不要从良? 她还有什么脸面从良,夏兰盈没入水底,四面八方的水涌来,淹没了她的嘴,她的鼻子,她的眼睛,她的头顶。 熟悉的窒息的痛苦再一次袭来,她不只一次的想过自戕,却终是在最后关头退缩,这一次,她终于鼓足了勇气。 缺氧的夏兰盈糊涂了,自己到底是在前世还是在今生。 咕噜噜的水泡成串冒起,哗啦一声,夏兰盈扒着浴桶边沿坐了起来,乌发贴在面颊上,双眼猩红,状若水鬼。 她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咳得满眼泪花。 听着动静不对的红袖冲进来,见状骇了一大跳,“姑娘,你怎么了?” 剧烈咳嗽的夏兰盈在泪光中直勾勾盯着红袖惊骇的脸,她回来了,这才是真的,那些都是假的! 26.第二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符骥炸毛,“我来赌坊关你什么事!” 陆夷光凉凉道, “当然不关我的事, 我就是发表下意见而已,你慢慢赌。”说着一甩衣袖, 转身要走。 “等一下, 你凭什么说我,你自己不也是来赌的。”符骥觉出不对的地方来,指了指她,“你穿成这样, 不就是要来赌的。” “开什么玩笑, ”陆夷光一脸的关爱智障, “我去赌坊干嘛, 就算我想进,我大哥能同意,你有没有脑子的。我们就是听着这里特别热闹, 所以好奇想去看看, 哪知道竟然是赌坊, 幸好发现的早。” 符骥看了看温润如玉的陆见深,要是只有陆夷光一个, 十成十她是想进赌坊撒野, 但是有深表哥在,符骥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深表哥怎么可能进赌坊, 更不可能带陆夷光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陆夷光又掸了掸长袖, “至于我为何穿成这样,那是不想被人唧唧歪歪,说我还闲情逸致出来溜达。” 这么一说,符骥倒是想起了她和杜若之间的事情,可把他纠结坏了,陆夷光倒了这么大的霉,他忍不住高兴,这女人总算栽跟头了。但是符小侯爷仅存的良心又告诉他,姑娘家遇上这种事怪可怜的,自己再幸灾乐祸,有点不厚道。 于是符小侯爷一边高兴一边同情,人都快分裂了,索性跑来赌坊打发时间,省得胡思乱想,不想背到家,才一个时辰就输了个底朝天,晦气,晦气! 遇上了陆夷光,更晦气,怪不得自己输得这么惨,今儿不宜出门啊。 “本是出来散心的,倒是越散越没好心情了,”陆夷光嫌弃地看一眼符骥,转脸对陆见深道,“大哥,我们走吧。” 符骥不甘示弱,嫌弃地瞪过去,“怪不得我手气不好,遇上你准没好事。”昨天和傅延年打了一架,今天输得一塌糊涂。 “彼此彼此。”陆夷光皮笑肉不笑地甩了一句,抬脚大步离开。 符骥用力哼了一声,以表不屑之情。 一直未出声的陆见深冲着符骥微微一笑,“舍妹顽劣,骥表弟莫要往心里去。” 陆见深这么一说,符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跟个刚刚经历了退婚的姑娘吵嘴,还是当着人家哥哥的面。 符骥的脸悄悄红了下,幸好在红灯笼下显不出来,清了清嗓子,“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陆见深颔首一笑,“骥表弟是要回府还是继续游玩?” 符骥,“我准备回去了。” 陆见深含笑道,“那就此别过,我们还要再逛一会儿。” 符骥看一眼站在不远处一脸催促的陆夷光,再看一眼优雅的陆见深,再一次感叹,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深表哥慢走。”符骥抬手拱了拱。 陆见深还礼。 “真倒霉,这样都能遇上。”陆夷光嘀嘀咕咕地抱怨。 陆见深好笑,“冤家路窄。” 陆夷光撇撇嘴,“分明是阴魂不散。” 陆见深失笑,“换一家吧。”刚才一番争吵,已经引起注意。 “大哥。”陆夷光心花怒放,欢喜地看着陆见深,还以为被符骥这么一搅和,大哥会不许她再去赌坊了呢。 大哥岂会食言而肥,陆夷光在心里深深唾弃自己的小人之心。 陆见深岂会看不穿她的心思,“怎么,以为我反悔了。” “怎么会,”陆夷光果断摇头,“大哥才不会说话不算数呢!” 陆见深笑看她一眼。 陆夷光嘿嘿一笑。 兄妹俩换了一家更偏僻的赌坊,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的陆夷光看什么都好奇,她觉得这里新鲜,别人还觉得她新鲜呢,细皮嫩肉的少年儿郎,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小少爷尝鲜来了。 开赌坊的,眼力界儿不会太差,管事的得了通报立马出来了,但见气度不凡的陆见深以及目露精光的护卫,猜出来历必定不简单,忙殷勤地迎上来。 陆见深抬了抬手,“你自去忙你的,我们就是来打发下时间。” 有心打探下来历的管事一怔,不敢再多嘴,“公子慢慢玩,若有需要,只管吩咐。” 陆见深颔首。 管事欠身退下。 陆夷光已经挑好了要玩的,她站在一张大转盘面前,两名护卫站在她左右,旁人下意识地空出一两个身子的距离。 陆夷光上下抛着银子,觉得没劲,站在门口时多热闹啊,现在只剩下悉悉索索的声音了,还都看着她,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俊俏的美男子吗? 还真没见过! 陆夷光玩了两把,便意兴阑珊地离开,一点都不好玩,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为了赌博倾家荡产,脑中有疾。 陆见深赞同地点了点头,“赌博和酒色一样,毁人心智于无形,沉迷进去,人便算是废了。” 陆夷光若有所思,“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就像里头那些人,两眼无神,形容憔悴。” 陆见深,“正是。” “大哥放心啦,我今天长了见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以后再不会去,那里头臭死了。”陆夷光皱了皱鼻子,简直不堪回首,男人身上汗臭味,烟草味,还有各种食物味混杂在一块,臭烘烘的。 陆见深一笑,“还要不要再玩一会儿?” 陆夷光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嫌恶地皱了脸,“不玩了,我要回家洗澡。” “那回吧。”陆见深失笑,忽见她把一锭银子塞进他手里。 陆夷光高兴地拍了拍腰间的荷包,“说好了,赢了一人一半。”运气不错,玩了两把,两把都赢了,今儿她赌运果然旺。 陆见深垂眼看着掌心里的银子,笑赞,“我们阿萝真厉害,都能孝敬大哥了。” “那是,大哥等着,以后我还会挣银子给你花的,”陆夷光洋洋得意,“我可比三哥厉害多了,他只会花银子。” 被中伤只会花银子的陆见游瞪着桌子上的狰狞惊悚的油炸蜈蚣、蚂蚱、蜂蛹、竹虫、蜘蛛,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倒霉催的陆夷光,出去玩不带他就算了,居然还送这些恶心的玩意儿挑衅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见游愤而冲向门口,打算和她好好交流下感情。 大丫鬟青禾忍着笑道,“少爷,二门已经关上了。” 陆见游十岁就从内院搬到外院来住。 陆见游悻悻地坐回去,看着一桌子的东西就来气,“拿下去,你们分了,不想吃的就扔了。”算了,看在她今儿心情不好的份上,自己大人大量,不与她一般见识。 “奴婢替大伙儿谢少爷赏赐。”青禾屈膝一福,这里头虫子只占了一小半,更多的是其他小吃。 陆见游没好气,“别谢我,谢你们县主去。” 青禾低了头,不敢让主子看见她脸上的笑意,免得火上浇油。 锦春院里,陆夷光洗了个香喷喷的花瓣澡,舒舒服服地躺在红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回忆整一天,波澜壮阔,虽然遇上了很不开心的事情,但是也有值得高兴的事。 所以她并没有愁肠百结地难以入眠,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她能没心没肺地睡觉,庆王府的茗湘院内却是灯火通明。 坐在上首的庆王妃眼底精光闪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伏跪在地的婆子瑟瑟发抖,战战兢兢的抬起脸,“王妃饶命,王妃饶命,老奴都是被逼的。” …… 且说陆夷光处,有李莹玉这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再没人敢上来摸老虎须。连李莹玉这位王府千金,嫡亲表姐都被她弄得只能晕遁,缺心眼的才上来自取其辱。 设身处地一想,换做她们遇上这种事——未婚夫舍身去救另一个女子,也得火冒三丈。 若说杜若对谢存华没有爱慕之心,她们是万万不肯信的。如是一想,不少人开始同情陆夷光,同时生出一种微妙的优越感。 再来想李莹玉,就觉得她戳人伤疤不厚道了,看来李莹玉远没有她平时表现出来那般良善,个别心思重的,已经大胆联想到谢存华落水这桩事情上头去了。 李莹玉既然能在陆夷光伤口上撒盐,那么有没有可能她和谢存华也没面上看来那么要好,细思恐极。 “揭了李莹玉那张皮,心情好些了吗?”昭仁公主含笑问陆夷光。 秋千架上的陆夷光用力踢了下地面,秋千荡了起来,“还真好受了不少。”她憋了一肚子火,然为了体面强忍着,李莹玉自己撞上来,正好让她撒了气。 昭仁公主看着来回摇荡的陆夷光,“你怎么个打算?” “当然是退婚,这种心有所属的男人,我才不稀罕!”陆夷光回地斩钉截铁,恨恨地从秋千上跳下来,“跟我订了亲,居然还敢喜欢别人。” 不管是订婚前杜若就喜欢谢存华还是订婚后才喜欢上,前者无责任无担当后者背信弃义,都不可原谅。 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却准备和她成亲,把她当什么了,没有感情的木偶吗? “还好出了这样的事,要不然我就稀里糊涂的嫁过去了。一想我差点就跟这么一个心不在我身上的男人生活,兴许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在思念谢存华,我就想弄死他。”陆夷光整个人都暴躁了。 她从小就看着父母鹣鲽情深,一直都相信自己将来也会和父母一般幸福,可差一点就被杜若害惨了,陆夷光一边后怕一边庆幸。 见陆夷光这么快就想通,而且愤怒多过伤心,昭仁公主便放心了。只要阿萝决意退婚,姑姑姑父那边肯定会同意,他们怎么舍得掌上明珠受委屈。 虽然她还没有尝过情爱的滋味,却也知道但凡付之真情,皆盼对方以真情相报。 及至申时三刻,宾客散去,今年这场荷花宴可算得上是有史以来最精彩纷呈的一届了,一出接着一出的戏,好些宾客都意犹未尽,但当事人却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莹玉年幼无知,不知轻重,言语上冲撞了阿萝,阿萝莫要与她一般见识。”金侧妃冲着陆夷光歉然一笑,“我已经教训过她,她已然知错,悔不当初。” 金侧妃安慰女儿会想办法,可哪有什么办法,她自个儿糊涂将把柄送到了陆夷光手里,辩无可辩,她能做的只是尽量把这件事对女儿造成的影响降到最小。 陆夷光点点头,“既然二表姐知错了,那我便原谅她这一回,只希望二表姐下次开口前仔细斟酌斟酌。” 金侧妃桃夭柳媚的脸扭了扭,“……” 饶是上首的庆太妃眉毛都抽了抽,“今天是你二表姐不对在先,”庆太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李莹玉才好,长了副聪明相,干的全是糊涂事,打量着谁看不穿她的小心思。但是陆夷光得理不饶人也过分了,李莹玉代表的可是庆王府,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下的何止李莹玉的脸,还有庆王府的脸。 庆太妃话锋一转,“你不高兴是该的,但是你可以回头跟我说,我来教训她,你何必说那些话,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陆夷光喉间一哽,打小她就知道,自己不招太妃喜欢,太妃对她客气有余亲近不足,小时候她还伤心地问过阿娘为什么。 阿娘说她胡思乱想。才不是,她再傻也不会分不清谁喜欢她谁不喜欢她。不过她有阿爹阿娘,有哥哥们,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她,太妃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但是遇上太妃这么明显的偏心,陆夷光心里头还是憋得慌,赌气道,“她可以做,我为什么不能说。” “不能见人,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南康长公主扬声盖过陆夷光的声音,“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挤兑阿萝,又何曾考虑过阿萝的处境,考虑过她王府二姑娘的身份。出了那种事,阿萝本就尴尬,她一做表姐还要往伤口上撒盐,那就别怪阿萝不顾情面。母妃和金侧妃与其在这怪阿萝没给莹玉留情面,不如好好管教下莹玉,小小年纪就口蜜腹剑,成何体统!” 金侧妃气得花容失色,焦声,“莹玉那是无心之失,公主误会她了。”这话若是传出去,女儿当真是不用见人了。 南康长公主冷笑着站起来,眼神厌恶,“你们娘儿俩还真把别人都当傻子了。”当年金侧妃前来投奔庆太妃,她对这个无依无靠的表妹也多番关照,还替她安排了一门不错的亲事,结果人家心怀凌云志,趁着庆王醉酒之际爬了床,气得庆王妃险些流产。那几年,庆王妃对她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可不薄,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行了,我说一句,你倒是有一箩筐的话来气我。”庆太妃嘟囔了一声,到底理亏在前底气不足,“时辰不早了,你回吧。” 南康长公主母子三个一走,庆太妃又打发了庆王妃一行,没了外人,金侧妃眼泪刷的掉了下来,哪怕生了三儿一女,她依旧袅娜纤细,现下泪盈眉睫,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姨母,莹玉当真是无心之过,她……”剩下半截音消失在庆太妃冷冷的目光下。 “南康有句话说得对,你们娘俩都把别人当傻子糊弄。”庆太妃语气寡淡。 金侧妃脸色巨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说不出话来。 庆太妃点了点她,“我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发现凡是自作聪明的,都没有好下场。” 金侧妃颤了颤,双手撑地,头低得更低。 庆太妃往后靠了靠,疲惫地叹出一声,“你和莹玉回去各抄五十遍《道德经》,没抄完前不许出院子。” 心惊胆战地金侧妃不敢求饶,原本想求太妃想想法子替女儿挽回名声的话都不敢说了,自我安慰,五十遍《道德经》没一两个月抄不完,届时大家也就忘得差不多,这京城每天都有新故事。 金侧妃弓着身慢慢退下。 古嬷嬷捧着一杯茶递到庆太妃跟前,“太妃莫生气,当心身子。” 庆太妃接过茶啜了一口,“一个两个都没安好心,想气死我。” 古嬷嬷端着笑脸道,“您又说气话了不是,二姑娘和县主就是小姑娘间斗斗气,公主和侧妃也是爱女心切,话赶话才到这了。” 庆太妃容色稍霁,“莹玉这孩子,”庆太妃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起了陆夷光, “阿萝这呛人性子跟南康一模一样。” 古嬷嬷,“这亲母女自然是像的。” 庆太妃扯了扯嘴角,唇间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笑。 古嬷嬷心里一动,再看庆太妃,神色如常,疑是自己听错了。 …… “确定了?”南康长公主摩着陆夷光的脸确认,恐她是一时气愤之下做的决定。 陆夷光躺在南康长公主腿上,用力点点头,宣布,“我不喜欢他了,我要跟他退婚。” 南康长公主望着她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认真和坚决,颔首,“阿萝,既然决定了千万不要后悔,知道吗?” 陆夷光磨了磨牙,“我只后悔当初瞎了眼,居然看上他。”说着豁然抬起头,“阿娘,你帮我查查他和谢存华是怎么一回事情。是杜若一厢情愿还是两情相悦?” “娘已经让人去查了。”一得到消息,她就派人去查了,总得把事情来龙去脉弄得清清楚楚。 陆夷光抱着南康长公主的腰依恋地蹭了蹭。 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公主府到了。 “公主,”白嬷嬷掀开车帘禀告,“杜阁老和杜公子半刻钟前刚到,驸马和大少爷正在招待。” “他居然还有脸来!”陆见游高喝一声,翻身下马就往府里冲,在庆王府他就想找这个王八蛋算账,结果这个王八蛋居然跑了。 翌日,兄妹俩前往一里外的淬月山庄拜见顺阳长公主,顺阳长公主也在承德避暑。 顺阳长公主身材微腴,穿着一袭绛紫色宫装,画着浓丽而不俗媚的妆容,衬得她越发张扬矜贵。 “你们阿娘没来?”顺阳长公主的声音里带着宿醉刚醒的沙哑。 陆夷光笑着回,“阿娘有事脱不开身,就只我们两个来了。” 顺阳长公主一笑,“你们打算待上几日?” 陆夷光,“约莫半个月。” 顺阳长公主随意地点了点头,“那你们好好玩吧,若有事便寻柳嬷嬷。” 陆夷光觉得应该没什么事需要惊动这位姨母,但是人家这么客气的一说,他们少不得要感谢一回。 “用过膳了吗?”顺阳长公主懒洋洋邀请,“一块?” “……我们用过了,姨母要用膳,我们便不打扰了。”陆夷光汗了一把,拜帖昨儿就递上了,他们还特意用过午膳再过来,不想来得还是太早了的样子。 顺阳长公主也不留客,柳嬷嬷送了兄妹俩出去。 离了淬月山庄,陆见游就道,“七姨这是刚起身来着。”顺阳长公主行七。 “姨母在这自由自在的,可不就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陆夷光羡慕。 陆见游也羡慕的很,平日里卯时半他就得起了。 陆夷光一夹马腹,“走吧。” 陆见游诶了一声,驱马跟上。 将将驶出三里地,迎面而来一驾马车,认出上头徽记以及领头之人后,陆夷光兄妹俩翻身下马。 那辆马车也徐徐停下。 陆夷光和陆见游面朝马车行礼,“见过靖宁郡王。” 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极其俊美的脸,眉如远山,鼻梁挺直,薄唇微抿,右眼角下藏了一颗痣,只是过于苍白的病容,让人觉出隐隐的不适。 车内之人便是当今圣上第七子靖宁郡王,他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在别庄休养,深居简出,鲜为人识。 27.第二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 暂时, 这些蜚短流长还传不到陆家人耳里,不过陆家人都心里有数,这一顿打, 肯定会把陆夷光推到风口浪尖上。 从利益最大化上来说,他们家应该示弱赢取舆论的同情,但是这显然不符合陆夷光脾性。 她的脾性就是把杜若堂而皇之抽一顿, 亲手教训, 她的气才能顺。对此陆徵和南康长公主也没说什么, 反正他们家阿萝也不是靠名声择婿的,落个凶名就落吧, 也让还不知道在哪的女婿长点心眼。 “别难过了, 为了这种没担当的男人掉眼泪不值得。”南康长公主心疼地搂着陆夷光。 气势汹汹地教训完杜若,陆夷光见到父母才开始委屈,伤心、愤怒、难过……种种情绪难以概括, 再被温言软语一哄,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了。 陆夷光把不争气的眼泪憋回去,“我才不是为了他哭, 我是替我自己难过, 瞎了眼, 居然看上他, 还在他身上浪费了一年的时间。” 南康长公主怜惜地摩着她的后背,到底是个小姑娘, 情窦初开却无疾而终, 还是以这样难堪的方式结束, 岂能不难过。 “阿爹阿娘不也看走眼了。”说起来,南康长公主就一肚子气,杜若他们也是仔细观察过,原以为是乘龙快婿,哪想是这样的货色,幸好发现的早,“你等着,阿娘一定给你挑个更好的。” “挑个比他更好看的,他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嘛。” 南康长公主哭笑不得,这会儿了还惦记着好看的。 原本满腔愤怒和心疼的陆见游眼角抽了抽,要不要这么肤浅! “咱们找个更好看的。”南康长公主顺着她的话哄。 陆夷光破涕为笑。 陆徵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心没肺的丫头。 陆见深闻声道,“时辰不早了,先去用晚膳吧,还要为了那等小人饿肚子不成。” “对对对,化悲愤为食欲。”陆见游摸着扁下去的肚子附议。 用膳时,陆夷光身体力行地践行着这句真理,吃了两碗饭,一个人干掉了大半条松鼠桂鱼,满足地打了个饱隔。 南康长公主和陆徵欣慰而笑,回到屋里,南康长公主就心疼地叹气,“这孩子装得若无其事,是不想我们担心呢。” 少女情怀总是诗,阿萝对那杜若着实有几分朦朦胧胧的好感,哪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阿萝长大了,”陆徵拍拍她的手背,“你莫担心,伤心固然有点,但是咱们阿萝也不是那等耽于情爱的女孩儿,过上一阵自然就好了。之前不是说好了她要去承德避暑,让她早点出发,去那边散散心。” 南康长公主点点头,“也好,这一阵京城里头必然乌烟瘴气。”又沉了脸,“杜家欺人太甚!” 陆徵眯了眯眼,眼神微凉。 …… 银月弯钩,繁星满天,夏夜的凉风里泛着荷花香。 陆夷光瞪圆了眼睛,喜出望外地看着长身玉立的陆见深。 陆见深轻笑,“不想去的话,那我便回了。” “去去去去去!”陆夷光一把拉住陆见深的袖子,一扫方才抱着猫发愣的可怜样,神采焕发,“大哥等等我,我去换身衣裳。”说着一个箭步蹿向内室,生怕他反悔的样子。 陆见深在背后道,“不着急,时辰尚早。” 陆夷光已经消失在墙后,她换了一身轻软鲜嫩的撒花烟罗锦裙,再次出现在陆见深面前的时候,心情昂扬,哪有不久之前的苦闷。 陆见深失笑,果然有得玩就顾不上伤心了。有些人遇上伤心烦恼事,通过独处来平复,但是有些人玩起来也就想不起烦心事了,他们家阿萝明显的后者。 “大哥,我们去哪儿啊?”陆夷光仰着脸,巴巴望着他。 陆见深含笑道,“京城哪里最好玩,难道不是你比我更清楚。”用折扇敲了敲陆夷光的头顶,“我付钱,你做主。” 陆夷光笑逐颜开,“白天玄武大街最热闹,晚上的话,属德胜街人最多,大哥我们去德胜街吧,那里晚上有很多小吃,天南地北,包罗万象。” 陆见深自然应好,本来就是哄她高兴的。 走了两步,陆夷光纠结,“不叫三哥。” 陆见深悠然道,“随你。” “额,”陆夷光沉吟,马上就很欢快的宣布,“我们多买些好吃的回来给他。”到时候他一定会跳着脚抱怨他们出去玩居然不带他,一想陆见游郁闷的脸,陆夷光心情更好了几分,果然快乐就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看着她更加明媚的笑脸,陆见深眼中笑意加深。 陆夷光揉了揉亦步亦趋跟在她脚边的五只小猫,“你们乖乖在家等我带好吃的回来哦。” “喵~” 在一群猫咪的目送下,陆夷光高高兴兴地跟着陆见深出了府。 夏夜的街道上,人流格外多一些,两旁茶馆酒楼被大红灯笼映照的亮如白昼,模样各异的摊贩站在琳琅满目的货物前热情的吆喝。 一条街下来,陆夷光手上的吃食已经换了七八样,“大哥,这个手剥笋特别嫩,下粥不错。” 不消吩咐,就有下人返回小摊上买了几分打包。 陆夷光抓了一根递给陆见深,上面还带着汁水。 陆见深,“我不用,你自己吃。” “很好吃的,你试试看。”陆夷光热情推荐,她就没安好心想看着他当街剥笋,出来玩嘛,又没外人,不用继续端着了。 陆见深不咸不淡地扫她一眼。 陆夷光笑容顿收,低下头收回手,一幅我难受,但是我很坚强我忍的神情。 陆见深用折扇顶了顶鼻梁,把折扇递给小厮,然后认命地从她手里取过一截食指长的手剥笋。 陆夷光得意地一弯嘴角,复又马上抹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动作,等着看他皱眉窘迫,却见他坦然自若,彷佛手里拿着的不是水哒哒还有些黏的笋子而是什么珍玩。 陆夷光顿觉没劲,捉弄人,要是对方不以为然还有什么意思。 “尚可。”陆见深点评了一句,一边拿帕子擦手。 陆夷光立刻又来了精神,“大哥,你别看这些小吃不起眼,可味道不赖。”随即专程带着陆见深去找那些卖相不佳味道却极好的美食。 陆见深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何要带她出来散心。 在陆夷光走向一个摆满了各种昆虫串串的木车时,陆见深眼角重重一跳,用扇子将她的脸扳到另一个方向,“出来有一会儿了,回府吧。” 陆夷光摇头拒绝,戳穿他的担心,“放心大哥,我还没重口味到吃那个,不过。” 陆见深仍旧笑着。 陆夷光察觉到了危险,连忙道,“我要买一些回去吓三哥。” 不让他吃当然没问题,陆见深打发苏木去买。 “多买点,每个品种都要。”陆夷光开心地叮嘱。 陆见深指了指前面的茶肆,“过去歇一会儿。”犹如回府两个字从来没有提过。 “正好我也渴了。”陆夷光点点头,走到一半,被一阵震耳呼喝吸引了心神,她扭过脸,抬头看着招牌,“全聚楼,干什么的?” “赌坊当然是赌钱的。”边上摆摊的小哥见她生得貌美,不由自主地回答,话音刚落,就觉一道冰冷的视线射过来,抬眼一瞧,吓得他打了一个激灵,再不敢多看。 “赌坊。”陆夷光喃喃自语,这老板可够贪心的,全聚楼,钱财全部聚集到他那儿去了。 恰在此时,里面又传来一阵喧哗,勾地陆夷光心痒痒,她还从没进过赌坊呢,转过脸,央求地望着陆见深。 陆见深神情柔和,语气坚定,“想都别想。” 陆夷光抿唇,“大哥你去过赌场吗?” 陆见深进去过,年少时难免好奇,知道怎么回事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 陆夷光当即委屈上了,“那为什么我不能进去。不是说好了,今天我做主,你只管付钱的。” 最后,陆见深带着陆夷光去成衣坊换了一身男装,自家妹子自己清楚,不满足她的好奇心,总有一天她会自己偷溜着进去,那还不如自己陪着更放心。 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她见识过一回,下次让她来都不会来。 这家成衣坊恰巧是自家产业,换上男装的陆夷光美美地在镜子前左顾右盼,摸着下巴睨一眼也换了一身普通衣裳的陆见深,“要我是男子,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头衔就该换人了。” 陆见深勾了下嘴角,“你顶多就是个美少年。”这年纪倒还能勉强装一下雌雄莫辨的美少年。 “只要美就行。”陆夷光冲着琉璃镜内的漂亮少年嫣然一笑。 陆见深摇头一笑,看着她臭美。 自我欣赏毕,兄妹,不对,兄弟两前往赌坊,陆夷光美少年不忘炫耀自己下午的丰功伟绩,“今天我在庆王府赢了三百六十五两。” “赢了这么多,也没见你掏出一个铜板请我。” 陆夷光笑容可掬,“我这不是给大哥机会展现兄长风度嘛,再说了我赚点脂粉钱不容易,不过待会儿我要是赢了,分一半给你。” 瞧她跃跃欲试,陆见深拿着扇子敲了下她的头顶,约法三章,“一盏茶的时间,开了眼界就出来,以后再不许自己跑来,否则一年别想出门。” 陆夷光不以为然,她就是好奇又不是好赌,吃饱了撑的才再跑来,遂点头如啄米。 “进去吧。” 陆夷光激动地两眼放光,赶明儿她就能向昭仁炫耀了,昭仁肯定没来过。 “深表哥!”符骥震惊地瞪着台阶上的陆见深,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眼花了,深表哥,君子如玉的深表哥,怎么可能出现在赌坊门口! 突然,他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几乎要脱框而出,眼眶乌青的脸做出这般惊讶的表情格外滑稽。 陆夷光想笑,便也笑了。这家伙居然好意思顶着这幅尊容出门,又想都这样了还要来赌坊,可见是个赌鬼。 符骥压根不知道她的腹谤,只剩下惊悚,羊癫疯发作一样指着陆夷光,“你,你,你——” 别以为换身衣裳他就认不出来,化成灰他都认得。 “在下陆萝。”陆夷光沉着嗓子,眼神警告,要是叫破了她的身份,看她怎么收拾他。 “咕咚。”符骥吞下一口口水,总算是找回了一眯眯神智,“哦,我知道了,”他一脸的恍然大悟,“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你是来找平衡的。” 陆夷光磨了磨牙,冲着他假假一笑,“就在两个时辰前,我刚把一个人抽得皮开肉绽。” 符骥缩了缩脖子,求生欲满满地往后退了三步。 楚玉簪脸上不知是惊是讶是悲是喜,表情甚是滑稽。 陆夷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是打击到人家了,谁还没个第一次,遂善解人意地改口,“你主要的原因是长得好看,所以装得不像。” 陆见游侧目,灰头土脸的,你知道好看。 两人目光在空中撞了下,陆夷光给了他一个胸有成竹的眼神,她的眼光绝对错不了。 陆见游将信将疑。 楚玉簪捏了捏手心,垂首笑了笑,似是羞涩。 “黄芪,你先带楚姑娘下去沐浴。”陆夷光吩咐,又对楚玉簪道,“这一天也累了,你好生歇着。” 楚玉簪再次朝着陆夷光和陆见游福了福,崔婶感激涕零地躬身,目送陆夷光和陆见游走远了,才随着黄芪离开,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 陆夷光和陆见游便去书房写信,把事情大概情况写了下,重点是楚玉簪的籍贯出生年月以及她家里人的名讳,好叫父母和二叔确认。 信是陆见游写的,放下笔,吹干,卷成一卷,绑在信鸽腿上,不出意外,晚上陆徵和南康长公主就能看到信。 陆见游一边洗手一边问,“你说,她真的是二叔流落在外面的女儿?” 陆夷光托腮思量片刻,“我觉得她没撒谎。” “二叔厉害了!”陆见游啧了一声。 陆夷光叹气,“二婶可怜了。”二叔庶出的子女加起来就有七个,眼下倒好,还来了一个外室女。 “你以后可别学二叔这样拈花惹草,做男人就得像爹这样,有责任有担当。”陆夷光推了推陆见游,语重心长。 陆见游脸红了下,没好气地嘟囔,“说什么呢!” 陆夷光稀罕,“呦,还害羞了,什么时候你脸皮这么薄了。” 陆见游没好气地拍开她的毛爪子,“一身臭汗,别动手动脚,回去洗洗,熏死人了。”大夏天动武,一身汗。 “瞎说,姑娘家出汗,那也是香汗淋漓,”陆夷光臭美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我香得很,你才臭呢,臭男人!” 陆见游做了个干呕的表情,“陆夷光你还要不要脸了。” 陆夷光摸摸自己脸,咏叹调,“长得这么美,当然要。” 陆见游夸张地打了个哆嗦,一脸受不了地蹿了出去。 陆夷光哼了一声,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 回院沐浴毕,陆夷光换回红装,一袭湖绿色对襟襦裙,再搭配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宛若绿池粉荷,娇俏清丽。 “你们说我是女装好看还是男装俊俏?”陆夷光半举起双臂,给左右婢女出难题。 半夏一边理着裙摆一边笑,“姑娘着女装,是倩影何亭亭,粉面胜芙蓉。姑娘换男装,那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啧,”陆夷光眯了眯眼,食指轻挑起半夏的下巴,“咱们半夏真有学问,夸人都这么中听。” 半夏谦逊一笑,“奴婢这是近朱者赤。” 陆夷光被哄得喜笑颜开,随手从耳饰妆奁里拿了一幅珍珠耳环赏给半夏,“都学着点。” 一众丫鬟团团笑,莺声燕语地道好。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进来,如是一说。 陆夷光得意地翘起嘴角,就说凭她如此丰富的经验,眼光绝对错不了。小丫鬟说的是,楚玉簪梳洗打扮之后,犹如擦去了浮尘的明珠。 对美人儿,陆夷光向来兴致勃勃,遂吩咐,“待会儿请楚姑娘来膳厅用膳。”原本她身份未明,分开用膳也正常,可架不住陆夷光好奇心重啊! 晚膳时分,楚玉簪款款而来,粗布麻衣换成了烟云蝴蝶锦裙,这衣裳是陆夷光的,她俩身量差不多。 人靠衣装,美靠化妆,换了一身衣裳,略施粉黛,楚玉簪便像是换了个人一般。真应了那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楚玉簪的美,是那种冰清玉润的美。 风吹日晒担惊受怕使得她肌肤略有些憔悴粗糙,好生养上个把月,还能再多几分颜色。 陆夷光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很想向陆见游炫耀一下,看看,这就是她的眼光,服不服,服不服?然男女有别,陆见游并不在场,着实令陆夷光遗憾。 眼见陆夷光神色变化,拘谨万分的楚玉簪心跳如擂鼓,忽见陆夷光俏丽的面庞上绽放出粲然笑容,楚玉簪莫名觉得,她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 陆夷光抚掌一笑,“楚姑娘仙人之姿,我都看呆了。” 不妨她这样直白,楚玉簪面红耳热,“县主谬赞,玉簪薄柳之姿,远不及县主花容月貌。” 陆夷光莞尔,人美嘴又甜,这美人的赞美就是格外动听一些。 “楚姑娘,请入座。”陆夷光抬了抬手。 楚玉簪正襟危坐,惟恐失礼。 一顿饭,陆夷光吃得津津有味,大抵是秀色可餐,不过楚玉簪就有些束手束脚食不知味了,陆夷光心想,下次还是别找她一块吃了。 用完膳,陆夷光好奇地问了些她一路走来的经历,主仆两个势单力薄的上路,这一路怕是没少险里逃生。 闲聊完了,陆夷光跑去找陆见游。 陆见游正乱没形象地歪在罗汉床上看话本。 “县主来了!”小厮急忙入内通禀,语气宛如土匪来了。 陆见游一个驴打滚一跃而起,将手里的话本往象牙席下的垫子一塞。这话本有趣儿,被陆夷光看见了肯定被抢走,重点是里头颇有些,嗯,不适合姑娘家看。 28.第二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暂时, 这些蜚短流长还传不到陆家人耳里, 不过陆家人都心里有数,这一顿打,肯定会把陆夷光推到风口浪尖上。 从利益最大化上来说,他们家应该示弱赢取舆论的同情, 但是这显然不符合陆夷光脾性。 她的脾性就是把杜若堂而皇之抽一顿,亲手教训, 她的气才能顺。对此陆徵和南康长公主也没说什么, 反正他们家阿萝也不是靠名声择婿的, 落个凶名就落吧, 也让还不知道在哪的女婿长点心眼。 “别难过了,为了这种没担当的男人掉眼泪不值得。”南康长公主心疼地搂着陆夷光。 气势汹汹地教训完杜若, 陆夷光见到父母才开始委屈,伤心、愤怒、难过……种种情绪难以概括,再被温言软语一哄,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了。 陆夷光把不争气的眼泪憋回去,“我才不是为了他哭, 我是替我自己难过, 瞎了眼,居然看上他,还在他身上浪费了一年的时间。” 南康长公主怜惜地摩着她的后背,到底是个小姑娘, 情窦初开却无疾而终, 还是以这样难堪的方式结束, 岂能不难过。 “阿爹阿娘不也看走眼了。”说起来,南康长公主就一肚子气,杜若他们也是仔细观察过,原以为是乘龙快婿,哪想是这样的货色,幸好发现的早,“你等着,阿娘一定给你挑个更好的。” “挑个比他更好看的,他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嘛。” 南康长公主哭笑不得,这会儿了还惦记着好看的。 原本满腔愤怒和心疼的陆见游眼角抽了抽,要不要这么肤浅! “咱们找个更好看的。”南康长公主顺着她的话哄。 陆夷光破涕为笑。 陆徵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心没肺的丫头。 陆见深闻声道,“时辰不早了,先去用晚膳吧,还要为了那等小人饿肚子不成。” “对对对,化悲愤为食欲。”陆见游摸着扁下去的肚子附议。 用膳时,陆夷光身体力行地践行着这句真理,吃了两碗饭,一个人干掉了大半条松鼠桂鱼,满足地打了个饱隔。 南康长公主和陆徵欣慰而笑,回到屋里,南康长公主就心疼地叹气,“这孩子装得若无其事,是不想我们担心呢。” 少女情怀总是诗,阿萝对那杜若着实有几分朦朦胧胧的好感,哪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阿萝长大了,”陆徵拍拍她的手背,“你莫担心,伤心固然有点,但是咱们阿萝也不是那等耽于情爱的女孩儿,过上一阵自然就好了。之前不是说好了她要去承德避暑,让她早点出发,去那边散散心。” 南康长公主点点头,“也好,这一阵京城里头必然乌烟瘴气。”又沉了脸,“杜家欺人太甚!” 陆徵眯了眯眼,眼神微凉。 …… 银月弯钩,繁星满天,夏夜的凉风里泛着荷花香。 陆夷光瞪圆了眼睛,喜出望外地看着长身玉立的陆见深。 陆见深轻笑,“不想去的话,那我便回了。” “去去去去去!”陆夷光一把拉住陆见深的袖子,一扫方才抱着猫发愣的可怜样,神采焕发,“大哥等等我,我去换身衣裳。”说着一个箭步蹿向内室,生怕他反悔的样子。 陆见深在背后道,“不着急,时辰尚早。” 陆夷光已经消失在墙后,她换了一身轻软鲜嫩的撒花烟罗锦裙,再次出现在陆见深面前的时候,心情昂扬,哪有不久之前的苦闷。 陆见深失笑,果然有得玩就顾不上伤心了。有些人遇上伤心烦恼事,通过独处来平复,但是有些人玩起来也就想不起烦心事了,他们家阿萝明显的后者。 “大哥,我们去哪儿啊?”陆夷光仰着脸,巴巴望着他。 陆见深含笑道,“京城哪里最好玩,难道不是你比我更清楚。”用折扇敲了敲陆夷光的头顶,“我付钱,你做主。” 陆夷光笑逐颜开,“白天玄武大街最热闹,晚上的话,属德胜街人最多,大哥我们去德胜街吧,那里晚上有很多小吃,天南地北,包罗万象。” 陆见深自然应好,本来就是哄她高兴的。 走了两步,陆夷光纠结,“不叫三哥。” 陆见深悠然道,“随你。” “额,”陆夷光沉吟,马上就很欢快的宣布,“我们多买些好吃的回来给他。”到时候他一定会跳着脚抱怨他们出去玩居然不带他,一想陆见游郁闷的脸,陆夷光心情更好了几分,果然快乐就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看着她更加明媚的笑脸,陆见深眼中笑意加深。 陆夷光揉了揉亦步亦趋跟在她脚边的五只小猫,“你们乖乖在家等我带好吃的回来哦。” “喵~” 在一群猫咪的目送下,陆夷光高高兴兴地跟着陆见深出了府。 夏夜的街道上,人流格外多一些,两旁茶馆酒楼被大红灯笼映照的亮如白昼,模样各异的摊贩站在琳琅满目的货物前热情的吆喝。 一条街下来,陆夷光手上的吃食已经换了七八样,“大哥,这个手剥笋特别嫩,下粥不错。” 不消吩咐,就有下人返回小摊上买了几分打包。 陆夷光抓了一根递给陆见深,上面还带着汁水。 陆见深,“我不用,你自己吃。” “很好吃的,你试试看。”陆夷光热情推荐,她就没安好心想看着他当街剥笋,出来玩嘛,又没外人,不用继续端着了。 陆见深不咸不淡地扫她一眼。 陆夷光笑容顿收,低下头收回手,一幅我难受,但是我很坚强我忍的神情。 陆见深用折扇顶了顶鼻梁,把折扇递给小厮,然后认命地从她手里取过一截食指长的手剥笋。 陆夷光得意地一弯嘴角,复又马上抹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动作,等着看他皱眉窘迫,却见他坦然自若,彷佛手里拿着的不是水哒哒还有些黏的笋子而是什么珍玩。 陆夷光顿觉没劲,捉弄人,要是对方不以为然还有什么意思。 “尚可。”陆见深点评了一句,一边拿帕子擦手。 陆夷光立刻又来了精神,“大哥,你别看这些小吃不起眼,可味道不赖。”随即专程带着陆见深去找那些卖相不佳味道却极好的美食。 陆见深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何要带她出来散心。 在陆夷光走向一个摆满了各种昆虫串串的木车时,陆见深眼角重重一跳,用扇子将她的脸扳到另一个方向,“出来有一会儿了,回府吧。” 陆夷光摇头拒绝,戳穿他的担心,“放心大哥,我还没重口味到吃那个,不过。” 陆见深仍旧笑着。 陆夷光察觉到了危险,连忙道,“我要买一些回去吓三哥。” 不让他吃当然没问题,陆见深打发苏木去买。 “多买点,每个品种都要。”陆夷光开心地叮嘱。 陆见深指了指前面的茶肆,“过去歇一会儿。”犹如回府两个字从来没有提过。 “正好我也渴了。”陆夷光点点头,走到一半,被一阵震耳呼喝吸引了心神,她扭过脸,抬头看着招牌,“全聚楼,干什么的?” “赌坊当然是赌钱的。”边上摆摊的小哥见她生得貌美,不由自主地回答,话音刚落,就觉一道冰冷的视线射过来,抬眼一瞧,吓得他打了一个激灵,再不敢多看。 “赌坊。”陆夷光喃喃自语,这老板可够贪心的,全聚楼,钱财全部聚集到他那儿去了。 恰在此时,里面又传来一阵喧哗,勾地陆夷光心痒痒,她还从没进过赌坊呢,转过脸,央求地望着陆见深。 陆见深神情柔和,语气坚定,“想都别想。” 陆夷光抿唇,“大哥你去过赌场吗?” 陆见深进去过,年少时难免好奇,知道怎么回事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 陆夷光当即委屈上了,“那为什么我不能进去。不是说好了,今天我做主,你只管付钱的。” 最后,陆见深带着陆夷光去成衣坊换了一身男装,自家妹子自己清楚,不满足她的好奇心,总有一天她会自己偷溜着进去,那还不如自己陪着更放心。 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她见识过一回,下次让她来都不会来。 这家成衣坊恰巧是自家产业,换上男装的陆夷光美美地在镜子前左顾右盼,摸着下巴睨一眼也换了一身普通衣裳的陆见深,“要我是男子,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头衔就该换人了。” 陆见深勾了下嘴角,“你顶多就是个美少年。”这年纪倒还能勉强装一下雌雄莫辨的美少年。 “只要美就行。”陆夷光冲着琉璃镜内的漂亮少年嫣然一笑。 陆见深摇头一笑,看着她臭美。 自我欣赏毕,兄妹,不对,兄弟两前往赌坊,陆夷光美少年不忘炫耀自己下午的丰功伟绩,“今天我在庆王府赢了三百六十五两。” “赢了这么多,也没见你掏出一个铜板请我。” 陆夷光笑容可掬,“我这不是给大哥机会展现兄长风度嘛,再说了我赚点脂粉钱不容易,不过待会儿我要是赢了,分一半给你。” 瞧她跃跃欲试,陆见深拿着扇子敲了下她的头顶,约法三章,“一盏茶的时间,开了眼界就出来,以后再不许自己跑来,否则一年别想出门。” 陆夷光不以为然,她就是好奇又不是好赌,吃饱了撑的才再跑来,遂点头如啄米。 “进去吧。” 陆夷光激动地两眼放光,赶明儿她就能向昭仁炫耀了,昭仁肯定没来过。 “深表哥!”符骥震惊地瞪着台阶上的陆见深,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眼花了,深表哥,君子如玉的深表哥,怎么可能出现在赌坊门口! 突然,他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几乎要脱框而出,眼眶乌青的脸做出这般惊讶的表情格外滑稽。 陆夷光想笑,便也笑了。这家伙居然好意思顶着这幅尊容出门,又想都这样了还要来赌坊,可见是个赌鬼。 符骥压根不知道她的腹谤,只剩下惊悚,羊癫疯发作一样指着陆夷光,“你,你,你——” 别以为换身衣裳他就认不出来,化成灰他都认得。 “在下陆萝。”陆夷光沉着嗓子,眼神警告,要是叫破了她的身份,看她怎么收拾他。 “咕咚。”符骥吞下一口口水,总算是找回了一眯眯神智,“哦,我知道了,”他一脸的恍然大悟,“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你是来找平衡的。” 陆夷光磨了磨牙,冲着他假假一笑,“就在两个时辰前,我刚把一个人抽得皮开肉绽。” 符骥缩了缩脖子,求生欲满满地往后退了三步。 “……”陆夷光不高兴,明明她离得更近,凭啥舍近求远去求符小骥。 那自然是因为符骥是侯爷,在崔婶眼里,侯爷那可是大官,大大的官,没看刚才耀武扬威的登徒子和捕快见了他就像老鼠见猫似的。 观这位小侯爷的言行,是个好人,兴许愿意帮帮他们。 姑娘一愣,“崔婶。” 崔婶拉了她一把,拉着她一块跪下,“姑娘,我们求求小侯爷。”北上这一路走来的彷徨无助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崔婶把符骥当成了救命稻草。 姑娘涨红了脸。 符骥略略一怔,溜一眼陆夷光,赞赏的看一眼崔婶,有眼光,知道谁说话管用,立时挺了挺胸膛,“你先说说看什么事。” 崔婶吸了一口气,“我们想去投奔陆尚书,可草民怕到了京城连公主府的大门都不能靠近,能不能,能不能请侯爷帮我们说句话。” 平民老百姓对衙门有着天然的畏惧,公主府在崔婶眼里比衙门还高贵神秘,这一路她都在怕,千辛万苦的赶到了京城,要是进不了门可怎么办?而且,崔婶羞臊地缩了缩手脚,他们身上盘缠所剩无几。原本是够用的,可路上遇到了两回小偷,大部分盘缠都被偷走了。 符骥刷的扭头看向陆夷光,六部尚书只有一个姓陆。 陆夷光仔细打量主仆二人,“你们是陆尚书的亲眷?” 家里有常州的亲戚吗?没印象啊!陆夷光疑惑的眼神投向陆见游。 陆见游也搜寻不到线索,直接问,“你们和陆尚书是何关系?” 崔婶和那姑娘面上露出些许难以启齿的尴尬。 符骥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照亮了整个世界,他不敢置信地指着那姑娘,“你不会是……”剩下的话是被陆夷光一脚跺回肚子里。 符骥抱着脚尖金鸡独立,扭曲着脸瞪视陆夷光,“你干嘛!” 陆夷光凶狠地瞪他一眼,别以为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她爹才不是那种人呢,如果这世上只剩下一个好男人,那么肯定是她爹,就是这么自信。 心虚,肯定是心虚,符骥绷了绷脚尖,忍着痛追问,“你们是陆尚书什么人?说了我才好帮你们传话不是。” 陆夷光和陆见游都看了过去。 看得崔婶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地回答,“陆尚书是我家姑娘的伯父。” 符骥泄气,还以为有什么大新闻呢。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念头不厚道,他望了望天,挠挠脸。 伯父,陆夷光和陆见游面面相觑,陆家祖籍在太湖,他们对本家亲戚并不熟,然既然寻上门来了,少不得要确认下情况。 看一眼还没散开的群众,陆夷光道,“进茶楼说吧。” “大水冲了龙王庙。”茶楼顶层的包厢内传出一道戏谑的声音,“可真有趣儿。” 说话的青年执起紫砂壶,缓缓注入对面的茶盏内,见对面之人不语,他又道,“素闻忠勇侯纨绔乖张,如今看来,倒是难得的赤子心肠。”他又笑了笑,“那使鞭子的少年该是长乐县主吧。” 他并不认得陆夷光,不过知道陆家一双儿女在承德避暑,再观符骥态度以及陆氏兄妹刚才的反应,所以有此一猜。 “王爷?”文质彬彬的青年抬眼望着靖宁郡王。 靖宁郡王端起茶盏,那只手白皙如玉骨肉均匀,搁在棕色的茶具上分外惹眼,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青年一笑,“这位小县主倒是胆大,知道是后戚,还敢下鞭子。” 靖宁郡王勾了下唇角,眼底却毫无笑意,寡淡的犹如大雪过后的平原,“有恃方能无恐。” 青年脸上的笑容逐渐冷淡下来。 …… 隔壁厢房迎来了客人。 “还没请教姑娘如何称呼?”陆夷光开始摸底。 “免贵姓楚,名玉簪,玉簪花的玉簪。”楚玉簪福了一福,虽然姑娘家闺名不能与外人道,只承了对方救命之恩,哪能连个名字都不据实以告。 楚玉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又指了指崔婶,“这是崔婶。” 陆夷光点了点头,“楚姑娘方才说你是陆尚书的侄女,敢问你父亲是?” 楚玉簪睫毛颤了颤,面露难堪。 崔婶左右看了看,带着一丝怨气回答,“陆衍。” 陆夷光摸了下鼻子,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陆衍是她嫡亲二叔,现在大同任都指挥佥事,授宣威将军。 她二叔这个人吧,行军打仗有一套,就是在女色上颇为风流,后宅姬妾一堆,看来这位楚姑娘是二叔的一段风流孽债了。 符骥直愣愣问,“那你怎么姓楚啊?” 陆夷光一记白眼飞过去,脖子上那颗东西是不是只能吃饭。 挨了一记眼刀子的符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讪讪一笑。 倒是楚玉簪虽然尴尬,可还是尽量平稳地回答,“我随母姓,我是跟着母亲和外祖父长大的。” 反倒是符骥不好意思地扭了扭,撞上陆夷光不善的视线,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陆夷光一指门口,送客,“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符骥双手握紧椅子扶手,一幅与椅子共存亡的坚决,若是换做旁人,符小侯爷也知道该避嫌,可换做陆夷光,他凭什么要给面子,一起救的人,他有权掺和一脚,嚷嚷,“刚刚在下面用我的令牌,现在要我出去,臭萝卜,你卸磨杀驴,你过河拆桥,你无情无义,你忘恩负义,你翻脸无情……” 在这一刻,符小侯爷爆发了他前所未有的文采。 陆夷光脑门上崩起青筋,一扇子抽在符骥胳膊上,同时展现优秀的记忆力,“我就卸磨杀驴,就过河拆桥,就无情无义,就忘恩负义,就翻脸无情……你给我出去!” 符骥转了个身双手双脚八爪鱼一般缠住椅子,“不走,不走,打死也不走!” 陆见游抚额,遮了遮眼睛,心力交瘁地说道,“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算了,阿萝,让他待着吧,反正都知道了。” 符骥得意洋洋地做了个鬼脸。 陆夷□□呼呼踢了一脚椅子腿。 见状,楚玉簪懵了懵,不由自主地将阿罗二字在舌尖碾转一回。 陆见游转过头打量着楚玉簪,“你应该带了证据吧。” 楚玉簪垂了垂眼,“在客栈。”顿了下,她抬眼看着陆夷光和陆见游,“两位公子和陆家相识?” 陆夷光扬眉,“何出此言。” “在我说书陆尚书之后,公子和这位公子,”楚玉簪看了看陆见游,“神情有异,而且两位公子比侯爷更关切一些,所以大胆猜了猜。” 闻言陆夷光剜一眼符骥,本来他问最合适,人家求的是他,可他装死,那么只能他们上了,倒叫人家看了出来,不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该说的时候不说。 与椅子缠缠绵绵的符骥茫然,干他什么事,不服输地瞪回去,顺便拆台,“你要找的陆尚书就是他们爹。” 楚玉簪和崔婶齐齐一惊,崔婶几乎喜极而泣,老天爷总算是开眼了一回。 崔婶生怕他们不信,忙忙道,“我们有信物还有书信,就在客栈,这就去拿来。” 楚玉簪的心情就比崔婶复杂多了,她呆了一会儿,等她回神,崔婶已经跟着人回客栈取东西去了。 这身份一说开,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符骥觉得没劲,合着就是外室女找爹的戏码,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旧事,遂站了起来,“我走了。” 陆夷光看他一眼,凉凉道,“慢走不送。” 符骥唰得扭过头,“你想送我还不想要,我怕你一脚把我踹下去。” “你心里有数就好。”陆夷光假假一笑。 符骥扬了扬下巴,大摇大摆离开。 陆夷光不雅地翻了个大白眼,二货缺心眼,骂完了,扭脸看着紧绷不安的楚玉簪。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英雄救美会救到疑似堂姐妹,当真是比话本子还曲折离奇。 纵然万分好奇二叔和楚玉簪她娘之间是怎么一回事情,然作为晚辈,真不好刨根究底,还有揭人伤疤之嫌,可不说话又尴尬,陆夷光想了想,“你今年多大了?” 楚玉簪,“我是靖隆十八年七月出生。” 陆夷光恍惚记得二叔十几年前是在江南待过,“那比我们大一岁。” 楚玉簪咬了咬下唇,“不是有意打扰,只是边关远险,我和崔婶一介弱质女流实在不敢冒险,只能厚颜求助尚书大人。”如果陆尚书这边行不通,她们只能再想办法前往大同。 陆夷光理解地点点头,虽然不是乱世,但一个妙龄少女和一个老妪行走在外,危机重重。这一老一弱能平平安安从梁溪走到承德都是烧了高香,今天要不是遇上他们,八成走不出承德这地。 “梁溪离太湖不远,你们没去太湖找过族里?”陆见游忽问,陆家大多族人定居在太湖。 29.第二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李莹玉又翻了一个身, 想起自己当众被陆夷光下了脸, 那些嘴碎的肯定会对她评头论足, 不过有陆夷光他们三个的桃色新闻在, 更多注意力应该在他们身上。 如是一想,李莹玉略略松了一口气,虽然事情发展不尽如人意,但是有意外之喜。 胡思乱想间, 李莹玉在嘈杂的雨声中入眠, 次日醒来, 因着被禁足不用去请安, 她便没有立刻起床, 而是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睡饱了才慢腾腾地起来,洗漱时发现大丫鬟春雪不在, 随口一问, “春雪呢?” 捧着毛巾的春月就笑, “今儿轮到春雪休息。” 李莹玉哦了一声,洗漱好,去用早膳, 然后开始抄写《道德经》。 “二姑娘,太妃请您过去一趟。”庆太妃跟前的大丫鬟菊月恭敬道。 “祖母唤我何事。”李莹玉心里没底, 现在可是禁足期间。 菊月微笑, “奴婢不知, 姑娘过去了不就知道了。” 李莹玉稳了稳心神, 随着菊月前往沉香院,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所为何事,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头跳了跳,忙忙压下去。 沉香院里,不只有庆太妃,庆王妃也在,以及难得一见的庆王。 比起富丽堂皇的王府,爱玩的庆王爷更喜欢郊外别庄,可以尽情陪伴自己的宝贝鹅。 不过庆王不着家,除了大鹅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躲清静。留在府里头,少不得要处理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更别提他这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荒唐王爷了。 这几年随着庆王妃和金侧妃之间的形势越来越剑拔弩张,庆王也越来越后悔没有处理好妻妾嫡庶的关系。 当年阿姐就提醒他,不想家宅不宁就别把金侧妃的心养大。只哪个男人不好色,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可怜兮兮地哭泣忏悔,他的气也就慢慢的消了。 直到庆王妃怀着嫡子时发现饮食被人动了手脚,最后查出是一位姨娘动了手脚,然而庆王妃坚信金侧妃才是幕后黑手。 从此两边连平和的表象都维持不住了,明争暗斗不休。庆王后悔不及,不胜其扰之下,索性躲了出去。 今天他是被庆王妃派人叫回来的,庆王拧眉盯着踏进门的李莹玉,头疼起来。谢存华落水真的是她一手设计,为了让恪儿英雄救美,恪儿是否也参与其中? 觉出屋内气氛不同寻常,李莹玉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莹玉给祖母,父王母妃请安。” 庆太妃扫一眼儿子儿媳,随即看向李莹玉,淡声道,“且问你个事,你如实回答。” 李莹玉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扑通扑通狂跳,“莹玉不敢妄言。” “谢存华是怎么掉进水里头的?” 李莹玉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一拍,“清雅崴了下脚不慎把她推了下去,清雅说是有人绊了她一下。” 庆太妃捻了捻佛珠,大周道教昌盛,她偏偏是信佛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小佛堂,“你知道是谁绊的吗?” 冷汗倏尔冒出来,李莹玉勉强维持着镇定,“当时太过慌乱了,孙女没有察觉到。” 庆太妃忽然一叹,定定看着她,“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李莹玉再是控制不住白了脸焦急道,“祖母在说什么,孙女听不明白。” 旁边的庆王妃嘲讽地挑起嘴角,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这样了,还在自作聪明。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庆太妃一改平和模样,怒声说道,“那你就听听她们的话能不能明白。” 话音刚落,菊月带着狼狈不堪的春雪和两个婆子出来。 李莹玉勃然色变,耳边轰隆一声炸开,呆了片刻,她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祖母恕罪,莹玉知道错了,莹玉年幼无知,一时鬼迷心窍铸下大错,莹玉罪该万死。” “孽障,小小年纪居然能想出这么下作的手段来。”庆太妃那个气啊更是痛心,原以为这丫头只是糊涂,没想到她心术不正到这般地步。 居然想出把谢存华推进水里,再让婆子见机行事给李恪创造英雄救美机会的馊主意,太下作了。 不只下作还愚蠢,众目睽睽之中,这个计划成功性并不高,反而很容易露出马脚,就算让李恪救起了谢存华,在他们府里出事还被他们家爷们救了,外人会怎么想,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他们家。 他们庆王府看着尊贵,可儿子就是个闲散宗室,也就是龙椅上那位念着情分,还有女婿的面子在,外人才客气几分。 谢家却是手握重权,祖孙三代都是抗倭名将,保东南沿海平安,是国之栋梁。 这回是她运气好,没被外人抓了个现行,不然谢家要是追究到底,皇帝为了安抚军心,十有八.九会给一个交代。 区区一个王府庶女还能比军心更重要,便是公主,摊上这种事都得吃挂落。 庆太妃真想掰开她的脑子看看,下面人吹捧两句,她就轻飘飘找不着北了,是不是以为出了天大的事都有人能护着她。 无意间撞上庆王妃讥讽的面孔,庆太妃臊了臊,归根究底,李莹玉这德行,她也有责任,年岁大了,对孙辈越发纵容。 庆太妃运了运气,“我再问你,你要是让我发现说了一句谎话,我就把你送进庵堂,青灯古佛一辈子。” 李莹玉骇然失色,吓得软了身子。 庆太妃直视她的双眼,“这事恪儿有没有参与?” 庆王妃拽紧了手心,李恪才是她真正的目的。那婆子是听命春雪这个丫鬟行事,无法证明李恪参与其中,而春雪说李恪并不知情都是李莹玉的主意,动了刑也没改口。令庆王妃好生遗憾,李恪不倒,金侧妃一系就是烧不尽的野草。 李莹玉眼神闪烁。 “有没有?”庆太妃重重一拍茶几,震得茶盖跳了跳。 “没有!”李莹玉吓得声音发抖,“大哥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作主张,我无意中发现大哥思慕存华,我也喜欢存华,就想要是存华能嫁给大哥就好了,可我知道,谢家不可能同意这门婚事,脑子一昏才出了昏招,祖母,父王,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就这么肯定,恪儿一定会下水救谢姑娘。”一直没言语的庆王妃不阴不阳地插了一句。 “大哥真的不知道。”李莹玉疾呼,“祖母,父王,你们还不知道大哥吗?他怎么会做这种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要是大哥知道,他怎么会不下水救人,昨天他是靠得最近的。” 她赌的就是一个可能,大哥要是下水救了,那两个婆子就会帮大哥挡开其他人。大哥不下水的话,谢存华就自求多福吧。 闻言,庆王妃眼底闪过浓浓的失望,知道自己想借此事压下李恪是不可能了。就算证据确凿,太妃和王爷都有可能保下李恪这个文武双全已经长成的庶长子,更何况无凭无据。 “蠢货!”庆太妃气得抄起茶杯砸过去。 “啊!”李莹玉下意识一躲,茶杯砸在她右肩,茶水泼了她一脸。 庆太妃更气,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你还有脸躲,大道不走,尽走歪门邪道。你个蠢货,你以为就你聪明,别人看不穿你的把戏。你以为你在帮你哥,你是在害他。幸好你哥没下水,不然满京城都猜得出是我们设的计。就像你挤兑阿萝,你是不是打量着别人都不知道你心思,自作聪明,愚不可及。”想到这儿,庆太妃心有余悸,幸好事情没发展到最坏的地步。 李莹玉唰得一下子褪尽了血色,慌得牙齿切切说不出话来。 庆太妃厌恶地看着她,“是我把你宠坏了,宠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你给我去佛堂里跪着,没我的话不许起来。” 李莹玉从来没见过祖母这样冰冷的眼神,方寸大乱,连求饶都忘了,愣眉愣眼地被两个婆子半拖半扶到了小佛堂。 庆太妃抚了抚胸口顺气。 “母亲息怒。”庆王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早晚被你们气死,气死倒好了,省得糟心。”庆太妃恨恨瞪一眼庆王,在宫里的时候,皇帝把儿子当乐子,只宠不教,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妃还能说皇帝不对吗,结果就把他养成了这么个德行。 庆王悻悻,“儿子不孝。” 看着他就来气,庆太妃转脸看着庆王妃,语气缓和几分,“辛苦你一下,给莹玉找一户人家,不拘门第,后生体面些老实些即可。” 30.第三十章 此为防盗章 “赌坊啊,你不知道。”符骥愣愣地回。 “你居然赌博!”陆夷光无比震惊地看着符骥, 先声夺人, “脸都成这样了,还来赌坊, 你瘾头够大的!” 符骥炸毛,“我来赌坊关你什么事!” 陆夷光凉凉道,“当然不关我的事,我就是发表下意见而已,你慢慢赌。”说着一甩衣袖, 转身要走。 “等一下,你凭什么说我, 你自己不也是来赌的。”符骥觉出不对的地方来,指了指她,“你穿成这样,不就是要来赌的。” “开什么玩笑, ”陆夷光一脸的关爱智障,“我去赌坊干嘛,就算我想进,我大哥能同意,你有没有脑子的。我们就是听着这里特别热闹,所以好奇想去看看,哪知道竟然是赌坊, 幸好发现的早。” 符骥看了看温润如玉的陆见深, 要是只有陆夷光一个, 十成十她是想进赌坊撒野,但是有深表哥在,符骥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深表哥怎么可能进赌坊,更不可能带陆夷光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陆夷光又掸了掸长袖,“至于我为何穿成这样,那是不想被人唧唧歪歪,说我还闲情逸致出来溜达。” 这么一说,符骥倒是想起了她和杜若之间的事情,可把他纠结坏了,陆夷光倒了这么大的霉,他忍不住高兴,这女人总算栽跟头了。但是符小侯爷仅存的良心又告诉他,姑娘家遇上这种事怪可怜的,自己再幸灾乐祸,有点不厚道。 于是符小侯爷一边高兴一边同情,人都快分裂了,索性跑来赌坊打发时间,省得胡思乱想,不想背到家,才一个时辰就输了个底朝天,晦气,晦气! 遇上了陆夷光,更晦气,怪不得自己输得这么惨,今儿不宜出门啊。 “本是出来散心的,倒是越散越没好心情了,”陆夷光嫌弃地看一眼符骥,转脸对陆见深道,“大哥,我们走吧。” 符骥不甘示弱,嫌弃地瞪过去,“怪不得我手气不好,遇上你准没好事。”昨天和傅延年打了一架,今天输得一塌糊涂。 “彼此彼此。”陆夷光皮笑肉不笑地甩了一句,抬脚大步离开。 符骥用力哼了一声,以表不屑之情。 一直未出声的陆见深冲着符骥微微一笑,“舍妹顽劣,骥表弟莫要往心里去。” 陆见深这么一说,符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跟个刚刚经历了退婚的姑娘吵嘴,还是当着人家哥哥的面。 符骥的脸悄悄红了下,幸好在红灯笼下显不出来,清了清嗓子,“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陆见深颔首一笑,“骥表弟是要回府还是继续游玩?” 符骥,“我准备回去了。” 陆见深含笑道,“那就此别过,我们还要再逛一会儿。” 符骥看一眼站在不远处一脸催促的陆夷光,再看一眼优雅的陆见深,再一次感叹,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深表哥慢走。”符骥抬手拱了拱。 陆见深还礼。 “真倒霉,这样都能遇上。”陆夷光嘀嘀咕咕地抱怨。 陆见深好笑,“冤家路窄。” 陆夷光撇撇嘴,“分明是阴魂不散。” 陆见深失笑,“换一家吧。”刚才一番争吵,已经引起注意。 “大哥。”陆夷光心花怒放,欢喜地看着陆见深,还以为被符骥这么一搅和,大哥会不许她再去赌坊了呢。 大哥岂会食言而肥,陆夷光在心里深深唾弃自己的小人之心。 陆见深岂会看不穿她的心思,“怎么,以为我反悔了。” “怎么会,”陆夷光果断摇头,“大哥才不会说话不算数呢!” 陆见深笑看她一眼。 陆夷光嘿嘿一笑。 兄妹俩换了一家更偏僻的赌坊,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的陆夷光看什么都好奇,她觉得这里新鲜,别人还觉得她新鲜呢,细皮嫩肉的少年儿郎,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小少爷尝鲜来了。 开赌坊的,眼力界儿不会太差,管事的得了通报立马出来了,但见气度不凡的陆见深以及目露精光的护卫,猜出来历必定不简单,忙殷勤地迎上来。 陆见深抬了抬手,“你自去忙你的,我们就是来打发下时间。” 有心打探下来历的管事一怔,不敢再多嘴,“公子慢慢玩,若有需要,只管吩咐。” 陆见深颔首。 管事欠身退下。 陆夷光已经挑好了要玩的,她站在一张大转盘面前,两名护卫站在她左右,旁人下意识地空出一两个身子的距离。 陆夷光上下抛着银子,觉得没劲,站在门口时多热闹啊,现在只剩下悉悉索索的声音了,还都看着她,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俊俏的美男子吗? 还真没见过! 陆夷光玩了两把,便意兴阑珊地离开,一点都不好玩,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为了赌博倾家荡产,脑中有疾。 陆见深赞同地点了点头,“赌博和酒色一样,毁人心智于无形,沉迷进去,人便算是废了。” 陆夷光若有所思,“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就像里头那些人,两眼无神,形容憔悴。” 陆见深,“正是。” “大哥放心啦,我今天长了见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以后再不会去,那里头臭死了。”陆夷光皱了皱鼻子,简直不堪回首,男人身上汗臭味,烟草味,还有各种食物味混杂在一块,臭烘烘的。 陆见深一笑,“还要不要再玩一会儿?” 陆夷光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嫌恶地皱了脸,“不玩了,我要回家洗澡。” “那回吧。”陆见深失笑,忽见她把一锭银子塞进他手里。 陆夷光高兴地拍了拍腰间的荷包,“说好了,赢了一人一半。”运气不错,玩了两把,两把都赢了,今儿她赌运果然旺。 陆见深垂眼看着掌心里的银子,笑赞,“我们阿萝真厉害,都能孝敬大哥了。” “那是,大哥等着,以后我还会挣银子给你花的,”陆夷光洋洋得意,“我可比三哥厉害多了,他只会花银子。” 被中伤只会花银子的陆见游瞪着桌子上的狰狞惊悚的油炸蜈蚣、蚂蚱、蜂蛹、竹虫、蜘蛛,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倒霉催的陆夷光,出去玩不带他就算了,居然还送这些恶心的玩意儿挑衅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见游愤而冲向门口,打算和她好好交流下感情。 大丫鬟青禾忍着笑道,“少爷,二门已经关上了。” 陆见游十岁就从内院搬到外院来住。 陆见游悻悻地坐回去,看着一桌子的东西就来气,“拿下去,你们分了,不想吃的就扔了。”算了,看在她今儿心情不好的份上,自己大人大量,不与她一般见识。 “奴婢替大伙儿谢少爷赏赐。”青禾屈膝一福,这里头虫子只占了一小半,更多的是其他小吃。 陆见游没好气,“别谢我,谢你们县主去。” 青禾低了头,不敢让主子看见她脸上的笑意,免得火上浇油。 锦春院里,陆夷光洗了个香喷喷的花瓣澡,舒舒服服地躺在红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回忆整一天,波澜壮阔,虽然遇上了很不开心的事情,但是也有值得高兴的事。 所以她并没有愁肠百结地难以入眠,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她能没心没肺地睡觉,庆王府的茗湘院内却是灯火通明。 坐在上首的庆王妃眼底精光闪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伏跪在地的婆子瑟瑟发抖,战战兢兢的抬起脸,“王妃饶命,王妃饶命,老奴都是被逼的。” 皇孙贵胄的府邸绝大部分都坐落在这条王府井街上,早年它还不叫这个名儿,叫丁字街,因太.祖在这儿修建了十座王府封赏儿子,才改了这个名。 “符骥这会儿八成在家躲羞呢。”顺阳长公主府就在庆王府和南康长公主府中间,马车里的陆夷光看到顺阳长公主府的门匾,就想起了昨儿符骥黑了一圈的眼眶,笑不自禁。 骑着马的陆见游遗憾没看见符骥的倒霉样,“早知道我就跟你一块出门了。”虽然陆夷光和符骥势同水火,不过他和符骥关系还过得去,住的这么近,年龄相仿都爱玩,一来二去交情就有了,但是有交情并不妨碍他幸灾乐祸。 “我和阿奚玩,你来凑什么热闹。”陆夷光嫌弃。 陆见游傲娇地哼了哼,“一起出门不表示我要和你们玩。” 陆夷光反唇相讥,“不和我们一块,你上哪儿去看热闹。” 斗嘴间,庆王府就到了,两家实在是近的很。 庆王不在家,他跑到山上的别庄养鹅去了,没错,就是养鹅,庆王私下被大家伙戏称为鹅王。 他老人家爱鹅如命,十五年前严首辅的小儿子纵马踩死了他一只鹅,他挽起袖子打断了人家一条腿。 官司闹到了皇帝面前,最后庆王被罚了半年俸禄,气得严首辅半个月下不了床。 皇帝对庆王这个最小的弟弟向来宽容,先帝驾崩时,庆王才三岁,彼时皇帝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阁老权监把持朝政,皇帝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调皮捣蛋的庆王让皇帝那段压抑黑暗的岁月添了几分轻松欢快,所以对这个爱胡闹的弟弟,皇帝不免优容几分。 因此哪怕庆王不务正业毫无实权,朝中上下也不敢怠慢,这一回得了请帖的,能来都来了。 “老奴给长公主、县主、表少爷请安。”站在门口代替庆王妃恭迎贵客的陈嬷嬷见了南康长公主的仪仗,连忙前迎。 南康长公主略一颔首。 陈嬷嬷起身,抬手一引,迎着她们入内,口中笑道,“太妃娘娘一早就念叨着殿下什么时候来。” 南康长公主笑了下,“这不就来了,母妃这两日精神可好?” “殿下放心,太妃精神极好,每日傍晚都能在院子里走上半个时辰。” 南康长公主点了点头。 说着话就到了燕禧堂,端坐在上首的庆太妃头戴玄色镶边棕色花鸟纹样抹额,上穿一件藕荷色花卉祥纹褙子,下着宝蓝缎面马面裙,端地富贵慈祥。 31.第三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楚玉簪脸上不知是惊是讶是悲是喜, 表情甚是滑稽。 陆夷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觉得自己可能是打击到人家了,谁还没个第一次,遂善解人意地改口, “你主要的原因是长得好看, 所以装得不像。” 陆见游侧目,灰头土脸的, 你知道好看。 两人目光在空中撞了下,陆夷光给了他一个胸有成竹的眼神, 她的眼光绝对错不了。 陆见游将信将疑。 楚玉簪捏了捏手心,垂首笑了笑, 似是羞涩。 “黄芪, 你先带楚姑娘下去沐浴。”陆夷光吩咐,又对楚玉簪道,“这一天也累了, 你好生歇着。” 楚玉簪再次朝着陆夷光和陆见游福了福,崔婶感激涕零地躬身,目送陆夷光和陆见游走远了,才随着黄芪离开, 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 陆夷光和陆见游便去书房写信,把事情大概情况写了下,重点是楚玉簪的籍贯出生年月以及她家里人的名讳, 好叫父母和二叔确认。 信是陆见游写的, 放下笔, 吹干,卷成一卷,绑在信鸽腿上,不出意外,晚上陆徵和南康长公主就能看到信。 陆见游一边洗手一边问,“你说,她真的是二叔流落在外面的女儿?” 陆夷光托腮思量片刻,“我觉得她没撒谎。” “二叔厉害了!”陆见游啧了一声。 陆夷光叹气,“二婶可怜了。”二叔庶出的子女加起来就有七个,眼下倒好,还来了一个外室女。 “你以后可别学二叔这样拈花惹草,做男人就得像爹这样,有责任有担当。”陆夷光推了推陆见游,语重心长。 陆见游脸红了下,没好气地嘟囔,“说什么呢!” 陆夷光稀罕,“呦,还害羞了,什么时候你脸皮这么薄了。” 陆见游没好气地拍开她的毛爪子,“一身臭汗,别动手动脚,回去洗洗,熏死人了。”大夏天动武,一身汗。 “瞎说,姑娘家出汗,那也是香汗淋漓,”陆夷光臭美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我香得很,你才臭呢,臭男人!” 陆见游做了个干呕的表情,“陆夷光你还要不要脸了。” 陆夷光摸摸自己脸,咏叹调,“长得这么美,当然要。” 陆见游夸张地打了个哆嗦,一脸受不了地蹿了出去。 陆夷光哼了一声,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 回院沐浴毕,陆夷光换回红装,一袭湖绿色对襟襦裙,再搭配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宛若绿池粉荷,娇俏清丽。 “你们说我是女装好看还是男装俊俏?”陆夷光半举起双臂,给左右婢女出难题。 半夏一边理着裙摆一边笑,“姑娘着女装,是倩影何亭亭,粉面胜芙蓉。姑娘换男装,那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啧,”陆夷光眯了眯眼,食指轻挑起半夏的下巴,“咱们半夏真有学问,夸人都这么中听。” 半夏谦逊一笑,“奴婢这是近朱者赤。” 陆夷光被哄得喜笑颜开,随手从耳饰妆奁里拿了一幅珍珠耳环赏给半夏,“都学着点。” 一众丫鬟团团笑,莺声燕语地道好。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进来,如是一说。 陆夷光得意地翘起嘴角,就说凭她如此丰富的经验,眼光绝对错不了。小丫鬟说的是,楚玉簪梳洗打扮之后,犹如擦去了浮尘的明珠。 对美人儿,陆夷光向来兴致勃勃,遂吩咐,“待会儿请楚姑娘来膳厅用膳。”原本她身份未明,分开用膳也正常,可架不住陆夷光好奇心重啊! 晚膳时分,楚玉簪款款而来,粗布麻衣换成了烟云蝴蝶锦裙,这衣裳是陆夷光的,她俩身量差不多。 人靠衣装,美靠化妆,换了一身衣裳,略施粉黛,楚玉簪便像是换了个人一般。真应了那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楚玉簪的美,是那种冰清玉润的美。 风吹日晒担惊受怕使得她肌肤略有些憔悴粗糙,好生养上个把月,还能再多几分颜色。 陆夷光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很想向陆见游炫耀一下,看看,这就是她的眼光,服不服,服不服?然男女有别,陆见游并不在场,着实令陆夷光遗憾。 眼见陆夷光神色变化,拘谨万分的楚玉簪心跳如擂鼓,忽见陆夷光俏丽的面庞上绽放出粲然笑容,楚玉簪莫名觉得,她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 陆夷光抚掌一笑,“楚姑娘仙人之姿,我都看呆了。” 不妨她这样直白,楚玉簪面红耳热,“县主谬赞,玉簪薄柳之姿,远不及县主花容月貌。” 陆夷光莞尔,人美嘴又甜,这美人的赞美就是格外动听一些。 “楚姑娘,请入座。”陆夷光抬了抬手。 楚玉簪正襟危坐,惟恐失礼。 一顿饭,陆夷光吃得津津有味,大抵是秀色可餐,不过楚玉簪就有些束手束脚食不知味了,陆夷光心想,下次还是别找她一块吃了。 用完膳,陆夷光好奇地问了些她一路走来的经历,主仆两个势单力薄的上路,这一路怕是没少险里逃生。 闲聊完了,陆夷光跑去找陆见游。 陆见游正乱没形象地歪在罗汉床上看话本。 “县主来了!”小厮急忙入内通禀,语气宛如土匪来了。 陆见游一个驴打滚一跃而起,将手里的话本往象牙席下的垫子一塞。这话本有趣儿,被陆夷光看见了肯定被抢走,重点是里头颇有些,嗯,不适合姑娘家看。 同时拿起旁边的《左传》,云淡风轻地看起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陆夷光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三哥,我就跟你说她是个大美人吧。” “谁是大美人?”陆见游把书倒扣在小几上,盘腿坐了起来。 陆夷光,“楚玉簪啊!” 陆见游问,“几分?”她有一套神奇的打分系统,还暗戳戳排了一本《美人谱》。 陆夷光伸出两只手比划,“现在气色精神不好,只有六分,养一养可以打八分或者九分。” 陆见游扬眉,这个分数不低了,京城双珠在她这都只有九分,盘踞在榜首的十分党是他大哥他二哥他爹他娘他妹,就是没有他,这暗箱操作丧心病狂,陆见游对此嗤之以鼻。 “赶明儿你见了就知道了,”陆夷光脱了鞋,爬上罗汉床,盘腿坐在陆见游对面,“我觉得她有点眼熟呢。” 陆见游嗯了一声。 陆夷光拧眉苦想,“眉眼似曾相识的感觉。” 陆见游,“长得好看的人长得都差不多。” 陆夷光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余光随意往下一瞟,微妙了一瞬,“你在看书?” 陆见游淡笑,“闲得无聊打发时间。” “看《左传》?”陆夷光尾音上扬。 陆见游一脸‘你哥我就是这么上进’的神气。 陆夷光狰狞一笑,露出一口细细的小白牙,一巴掌拍在书背上,“倒背如流!” 陆见游眼皮一跳,低头望着倒放的《左传》,佯装镇定,“不小心放错了。” “糊弄鬼呢,你肯定在干坏事,哦,你是不是在看禁.书,我要告诉阿娘。”打从娘胎里就认识,他屁股一动,她就知道他要往哪边放屁,话糙理不糙,陆夷光跳下地,第一件事就是掀席子。 正所谓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陆见游一个饿虎扑狼,大叫一声,“住手!” 陆夷光更加确定他不干好事,登时想起旧恨,她的《西厢记》是被谁出卖的,她买到一本容易吗,她亲手包了《论语》的书皮,她还没看完呢,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就被大哥缴走了,走了!一起走的还有她的美人谱。 思及悲惨往事,陆夷光留下伤心的泪水,手下动作更用力。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陆见游垂死挣扎。 陆夷光冷笑,“亲兄妹明算账,出来混要还的。” 陆见游心里苦,“那回真不是我告的密,我冤枉啊,我比窦娥还冤。” “少来,大哥说是你告的密。”陆夷光斩钉截铁。 陆见游悲从中来,“大哥骗你的,这是他的奸计,他就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互相揭发,你千万不要中大哥的阴谋诡计。” “你别想血口喷人,大哥才不会骗我,陆见游我看错你了,你居然敢做不敢当,我鄙视你。”陆夷光竭尽全力掰着他的胳膊,奈何男女体力悬殊,都是徒劳,陆夷光磨了磨牙,“我咬了。” “我还没洗澡。” “我真咬了。” 陆见游大喊,“我去了茅房没洗手。” 陆夷光张开嘴。 “我去,你属狗的。”陆见游闪电般缩回手。 陆夷光眼疾手快从垫子下面翻出书,头也不抬,“对啊,我属狗,你也属狗啊。” 陆见游:“……”癞皮狗。 陆夷光志得意满地看着战利品,“《金石缘》,好看吗?” 陆见游果断,“不好看。” 陆夷光也很果断,“不好看我就把它交给大哥。” “好看好看。”陆见游连忙改口。 “好不好看,我说了算,”陆夷光狐疑地扫扫他,“你还有没有藏私?” “姐,我叫你姐行不行,这是禁.书,不是四书五经,我能淘到一本就很走运了。”陆见游悲愤。 身为过来人,陆夷光懂,“你下次争气点。” 争气点造福你,陆见游面无表情的在心里呵呵。 “那我走了。”陆夷光合上书,准备凯旋而归。 “看完了赶紧还我,我还没看完。” 陆夷光冷哼一声,“你也知道看书看一半抓心挠肝的难受。” 陆见游欲哭无泪,“我冤枉。” “狡辩!” 陆见游觉得自己这辈子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这个污点了。 陆夷光兴高采烈的来,欢天喜地的走。 徒留下,转悲为喜的陆见游,他赤着脚跑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从最下面抱出厚厚一叠书来,得意地笑,“狡兔三窟,有备无患,你哥永远是你哥。” “哥!” 陆见游一寸一寸地扭过头,真的要哭了,“妹。” 去而复返的陆夷光哼着走调的小曲带着一摞书扬长而去,这一次是真的去了。 陆见游捧着硕果仅存的《金石缘》,小没良心的还算有点良心,不过只有一点点,那么一点点而已。 …… 如此过了数日,京城的回信到了。 陆徵飞鸽传书向陆衍求证,陆衍坦诚十六年前,他在梁溪为官时确与一名唤楚心慈的女子有过一段陈年旧事,观楚玉簪生辰年月,确有可能是他骨血,他已经派熟知当年往事的心腹赶往京城和梁溪确认,这段时间,请陆徵和南康长公主代为照顾。 “那我们带着她回京吧。”陆夷光想了想道,“我们也在这待了十天,我都待腻了。”信里爹娘让他们派两个人把楚玉簪送回京即可,不过陆夷光这会儿更想回京。 陆见游无所谓。 当下,陆夷光就吩咐通知下去,明儿一大早启程。 车轮辚辚,两边景致快速后退,茂盛的草木,繁密的树林,远处的山峦,袅袅的炊烟一掠而过。 随着京城越来越近,楚玉簪心中那面小鼓,敲得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 崔婶握住她的手,两个人的手都很冰凉,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姑娘莫紧张,县主和三少爷宽厚和善,尚书大人和公主殿下定然也是和蔼可亲。” 楚玉簪扯了扯唇角,让她别紧张,可崔婶自己也不是紧张的浑身冰冷。那可是尚书和长公主,叫她一个连县令都没见过的闺阁女子如何不紧张,更何况自己的命运就在他们一念之间。 崔婶喃喃,像是安慰她,也像是自我安慰,“咱们遇上贵人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姑娘认了爹便有了依靠,虽十五年未见过,恐怕也没多少感情,然而血缘之情总是有的。不求他对姑娘如何歉疚补偿,只求他替姑娘寻一户好人家,嫁个如意良君,生儿育女,平平安安,她就是死了也有脸去见老爷姑娘了。 楚玉簪抬起另一只手覆上去,“会好的,”她又说了一遍,“会好起来的。”这一次语气更坚定。 瓦蓝瓦蓝天空中火热的烈阳渐渐西垂,绚烂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云蒸霞蔚。 32.第三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陆夷光笑着回, “阿娘有事脱不开身,就只我们两个来了。” 顺阳长公主一笑,“你们打算待上几日?” 陆夷光, “约莫半个月。” 顺阳长公主随意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好好玩吧, 若有事便寻柳嬷嬷。” 陆夷光觉得应该没什么事需要惊动这位姨母, 但是人家这么客气的一说, 他们少不得要感谢一回。 “用过膳了吗?”顺阳长公主懒洋洋邀请, “一块?” “……我们用过了, 姨母要用膳,我们便不打扰了。”陆夷光汗了一把,拜帖昨儿就递上了,他们还特意用过午膳再过来,不想来得还是太早了的样子。 顺阳长公主也不留客,柳嬷嬷送了兄妹俩出去。 离了淬月山庄,陆见游就道, “七姨这是刚起身来着。”顺阳长公主行七。 “姨母在这自由自在的, 可不就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陆夷光羡慕。 陆见游也羡慕的很,平日里卯时半他就得起了。 陆夷光一夹马腹,“走吧。” 陆见游诶了一声, 驱马跟上。 将将驶出三里地, 迎面而来一驾马车, 认出上头徽记以及领头之人后, 陆夷光兄妹俩翻身下马。 那辆马车也徐徐停下。 陆夷光和陆见游面朝马车行礼, “见过靖宁郡王。” 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极其俊美的脸,眉如远山,鼻梁挺直,薄唇微抿,右眼角下藏了一颗痣,只是过于苍白的病容,让人觉出隐隐的不适。 车内之人便是当今圣上第七子靖宁郡王,他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在别庄休养,深居简出,鲜为人识。 陆夷光倒是知道靖宁王也在承德避暑,然大家是同辈,又素无来往,所以也就没投帖拜访。 “免礼。”浅浅淡淡的嗓音响起,紧接着又传来一道清咳声。 陆见游状似关切,“王爷哪里不适?” 靖宁王以拳抵唇,压下咳嗽,“老毛病罢了。” “可有寻医?”陆见游又问。 靖宁王,“已经寻郎中看过,不甚要紧。” 陆见游一幅放了心的模样。 靖宁王抬眼望了望二人装扮,神色疲倦,“你们自去玩耍,本王也要回府歇息了。” 陆见游再是一礼,“王爷慢走。” 陆夷光也福了福,等靖宁王一行走远了,陆夷光忽然叹了口气。若是靖宁王身子康健些,京中闺秀就有眼福了,可惜可惜! “叹什么气?”陆见游纳闷。 陆夷光老气横秋瞥他一眼,“你不懂。” “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我不懂。”陆见游不服气。 “说了你不懂你就是不懂,”陆夷光翻身上马,“哪来这么多理由的。” 陆见游气结,“蛮不讲理。” 陆夷光冲他昂了昂下巴,就是不讲理,怎么了? 陆见游愤然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 尘烟滚滚,一行人在淬月山庄正门前勒住马匹。 门房惊得瞪大了眼,赶紧打发一个小厮进去通禀,端着笑脸迎上来,“小侯爷您来了,怎么不提前派个人来说一声,也好让小的们准备下。” 符骥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扔过去,“想来就来了,我娘呢?” 顺阳长公主正在看歌舞,舞姿缱绻,唱词涟涟。她慵懒的侧躺在榻上,一美貌少年力度适中的敲着腿,另一英俊青年剥了一颗葡萄递到她嘴里,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顺阳长公主笑出声来,挑起他的下巴,“这张嘴儿可真会哄人。” “殿下,小侯爷来了。”柳嬷嬷匆忙进来禀报,目不斜视,纵然看了十几年,柳嬷嬷还是无法坦然。 顺阳长公主一扫放浪形骸之态,推开面前青年,“都退下。” 儿子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亲儿子的看法不能不在乎。 一干人等再无二话,恭恭敬敬地快速退下。 顺阳长公主就着丫鬟的手站起来,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前往大堂,“骥儿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了?” 柳嬷嬷也不知道啊。 面对母亲的询问,符骥一脸的理所当然,“我想您了啊。” 顺阳长公主笑盈盈的,“我看你是京城待得没劲,来我这打发时间了。倒是巧了,阿游前天也来了,你可以找他一起玩。”说着又摇了摇头,“罢了,阿萝也在,你俩遇上又得吵起来,你一大小伙子还是做表兄的,见天儿跟个小姑娘作对,也不嫌害臊。” 她和南康关系不错,偏两个小的自幼就不对付,曾经她一度还以为儿子喜欢小阿萝,要不怎么成天去招惹人家。 儿子要是喜欢,她自然乐意撮合,小丫头活泼伶俐挺讨人欢喜的,只她一提儿子吓得原地蹦的三尺高,一脸的受惊,她也就撩开手了。 “分明是她针对我,娘,你别被她乖巧的表象骗了,她阴着呢。”符骥反驳。 顺阳长公主哑然失笑,“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她怎么阴的你?”还别说,她这傻儿子真不是阿萝的对手,十次里八次是他吃亏。 符骥:“……”这么丢人的事,他才不说。 他不说,顺阳长公主也不追问,拉着一个月未见的儿子嘘寒问暖。 符骥陪了顺阳长公主一天,第二天就坐不住了,椅子上扎了钉子似的左扭右捏。 顺阳长公主哪能不知道自家儿子什么德行,用了午膳,挥挥手,“知道你不爱对着我这张老脸,去吧。” “哪能啊,”符骥涎着脸笑,“阿娘哪里老了,您风华正茂,美艳无双。” 顺阳长公主抬起保养得宜的手,戳了戳他的额头,“行了,你娘我不用你哄,你哄小姑娘去,最好哄个媳妇儿回来。” 符骥的脸腾地红了。 顺阳长公主捏捏他的脸,“诶呦,还害羞了。” “娘!”符骥恼羞成怒。 顺阳长公主睨着他。 符骥悻悻一摸鼻子。 “去吧,去吧。”顺阳长公主赶人,“我要去午歇了。” 符骥边勉为其难地离开山庄,一出门,犹如出笼的小鸟,精神抖擞。 “小侯爷,咱们去哪儿?”小厮长佑询问。 符骥想了想,“不是有个庙会,去看看。” …… 陆见游啧啧有声地绕着陆夷光转了几圈,“不错嘛,这么一打扮还挺像一回事。” 陆夷光喜动于色,唰得一声打开折扇,对着琉璃全身镜里的少年风流倜傥地一挑嘴角。 之前去赌坊那次时间匆忙,不够精心,这一次她可是花了一个多时辰来装扮,将五官勾勒地更加硬朗,还遮住了耳洞,露在外面的肌肤也擦了粉,肤色介于小麦色和象牙白之间。 头发用文生巾束起,配上蓝色文生袍,折扇轻摇,犹如富贵人家的小秀才,骗不过熟人,但是陌生人还是能骗骗的。 “表哥,请。”陆夷光压低声音朝陆见游施了一男子礼。 陆见游大乐,豪迈地打了一个响指,“出发。” ‘兄弟’俩便骑马进城,这三日,他们都是在城外游玩,恰巧从下人口中得知今天有庙会,便来凑趣。 城内行人络绎,车马喧嚣,酒楼茶铺鳞次栉比,好不热闹。 行走其间的陆夷光转着折扇,“跟京城比也不遑多让。” 陆见游点头。 二人边走边看边吃边买,中午在本地最有名的酒楼里吃了一顿,下午接着逛,正在兴头上,忽然听到一道哭喊声。 陆夷光循声扭头,见好些行人涌向拐角处的胡同,当下也好奇地抬起脚,她惯来是个爱凑热闹的。 胡同里,一名壮汉踩着一老妪的背,那老妪痛哭流涕地哭喊,“你们怎么可以当街抢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在承德这地界,老子就是王法!”说话的锦衣男子尖嘴猴腮,只差把我是恶霸四个字刻在脸上,他怀里还抱着一名少年——女扮男装的少女。 这少女面容憔悴狼狈,穿着粗布麻衣,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姑娘家,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以陆夷光阅美无数的眼光来看,好好养一养再打扮下,绝对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登徒子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英俊王爷/将军/世子/书生从天而降英雄救美的故事,陆夷光听了不下十个版本。 曾几何时,她拿着鞭子在大街上晃悠,准备随时英雄救美,奈何一次都没遇上过。 写书的都是大骗子!天子脚下,权贵遍地,哪个不长眼的会往枪口上撞。 她只能悻悻放弃,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居然遇上活的登徒子了,这登徒子简直和话本子里描述的坏蛋一模一样,当真是艺术源于生活。 陆夷光回忆着话本中英雄的出场方式,打开折扇往前站了一步,高喝一声,“住手!” 话音未落,老妪忽喊,“你可知我家姑娘是谁?” 与此同时,斜刺里来冒出一句,“我看你是王八蛋还差不多!” 陆夷光耳朵动了动,这声音有点耳熟,扭头一看,拉了脸,想跟她抢在美人儿跟前露脸的机会,做梦! 在杜阁老看来,什么情情爱爱那都是虚无缥缈的风花雪月,利益才是实实在在的。对陆夷光而言,他们杜家有年过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百年来从无例外。这般善待媳妇的人家,满京城有几家。 况且退婚之后,陆氏女名声少不得受损,纵然错不在女方,然而世道对女子更苛刻。陆家择婿就只能降级一两等,所寻之人想在门第才貌上胜过孙儿不易。 更重要的是这桩婚事缔结了杜陆两家联盟,朝堂上风云诡谲,他们两家联手可巩固地位。 以陆徵之精明,杜阁老想他应该能想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陆徵笑了下,转眼看着躬身立在一旁的杜若,“杜公子。” 甫一出声,杜阁老一颗心就下落几分,以往,陆徵唤孙儿表字君若,而不是生分的杜公子。 “在和小女定亲之前,你便思慕谢家姑娘了吧?”陆徵不疾不徐地问道。 杜若无言以对。 杜阁老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年少无知一时意乱情迷罢了。” “青春年少时付出的感情最真挚最纯粹,永生难忘。”陆见深平静的声音响起。 杜阁老表情一滞。 陆见深弯了弯唇角,冷冷地看着垂着头的杜若,“与家妹定亲一年,杜公子依然难以忘怀,可见感情之深,深到杜公子忘了男女之防,忘了婚约在身,义无反顾地下水救人。”语调一变,徒然冷厉,“你既心有所属,那又何必求娶家妹。” 是陆夷光先对杜若生出好感,但亲事却是杜家主动提的。 “对你而言,娶不到心上人,娶任何人都无区别。然家妹是我们陆家掌上明珠,我们却希望她能嫁一全心全意待她的男子。” 杜阁老的心一沉到底。 “杜若罪无可恕,”杜若一揖到底,“是我辜负了陆尚书和长公主的信任,辜负了长乐县主的垂青。” 陆徵一叹,“若是早知此事,我们……”他看着杜阁老摇了摇头。 杜阁老脸颊颤了颤,若是早知此事,陆家岂会答应这门亲事,陆徵这是在责怪他们杜家隐瞒。然而事实如此,他想辩解都无词。 “两家的婚事便就此作罢,一别两宽,各寻良配。”陆徵合上茶盖,见杜阁老张了张嘴,他肃容沉声,“杜大人,陆某只此一女,爱逾珍宝,实不忍她受半点委屈。” 话说到这份上,杜阁老也没再不识趣地试图挽回,他整了整表情,对陆徵拱了拱手,长叹一声,“都怪老夫教孙无方,还请陆尚书见谅。” 陆徵神色疏淡,一言不发。被欺骗的是他们陆家,退婚影响最大的还是他们家,还指望他大度的表示原谅吗? 杜阁老站了起来,“打扰了,告辞!” 恰在此时,半夏进来禀报,“老爷,大少爷,县主想见一见杜公子。” 杜阁老眼底闪过一道暗芒,女子感性多情。 杜若随着半夏前往花园。 陆夷光坐在凉亭内,石桌上放着一壶茶两只青花瓷杯,以及一条黑色长鞭,手柄上镶满了璀璨的宝石。 杜若脚步一顿,复又若无其事地走入凉亭。 坐在石凳上的陆夷光抬头看他一眼,神情淡然,“杜公子请坐。” 杜若犹豫了下,拱手对着陆夷光深深一揖,“在下愧对县主厚爱。” “厚什么爱,我顶多就是看你顺眼一点,”陆夷光抬起下巴,“长得好看点的,都顺我的眼。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哭着闹着要嫁给你的,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是。” 杜若哑然,望着满脸嘲讽,盛气凌人的陆夷光,心想这才是她真实的性情吧。昨天在如意坊她伶牙俐齿地和符骥吵嘴,之后又用弹弓偷袭符骥,其实在他面前,她一直在伪装,装的应该挺辛苦,以后她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惟愿县主早日寻得如意郎君。”杜若衷心祝愿,是他对不起她。 陆夷光嗤了一声,“少在这假仁假义,我差点被你耽搁了婚姻,你倒还有脸在这装好人了,厚颜无耻!” 杜若沉默,只能再次作揖,“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我受到的伤害吗?”陆夷光冷笑。 “杜某怎么做才能令县主消气,但凡杜若能做到,莫敢不从。”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那我问你,你何时喜欢上谢存华,在我们订婚前还是订婚后?” 杜若怔住了。 陆夷光嗤笑,“刚才不还说莫敢不从嘛,这会儿就说话不算话了,也是,像你这般两面三刀之人,还有何信义而言。” 杜若闭了闭眼,“订婚前。” 陆夷光.气得站了起来,一把抓起长鞭指着杜若的鼻子,“也就是说,你心里爱慕着谢存华,却来我们家提亲。” 杜若的脸白了红,红了又白,错了,一步错步步错。他是真心实意地想和陆夷光过日子,他以为他能忘了谢存华,可他高估了自己,“对不起。” 陆夷光怒不可遏,差点按捺不住一鞭子抽死他的冲动,强忍住了,咬着牙,“你们是两情相悦?一直都有联系?” “没有!”杜若矢口否认,“我与谢姑娘清清白白。”便是情投意合时,他们也只是借着妹妹的掩护说说话,从未僭越。四叔阵亡后,抛开应酬场合巧遇时礼貌的问候,一句话都未再说过。 陆夷光审视再三,姑且相信他没有说谎,心里略微舒坦一些,至少没顶着她未婚夫的名头和别的女人暗通曲款。 至于他的没有是否认两情相悦还是否认没有联系,陆夷光也懒得刨根究底,谢存华喜不喜欢杜若,不关她的事。 问完了,接下来就是有仇报仇,陆夷光往后退了几步。 杜若看了看她手里的长鞭,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陆夷光挑眉,居然不跑,算他还像个男人,素手一扬。 33.第三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罢了罢了,也是君若活该, 订了亲还对旁的女子念念不忘。君若挨了这顿打, 世人的嘴对他也会宽容几分。 的确, 当杜若顶着一身伤走出公主府的消息长了翅膀一般传开之后, 还真有不少人同情杜若的。 这女人要是定了亲还思慕未婚夫以外的男子, 那是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换成男子, 在不少人看来不过是少年慕艾情不自禁罢了, 尤其谢存华才貌出众, 便是已婚儿郎里都不乏爱慕者。 有些人还会讥笑陆夷光自个儿及不上谢存华, 活该留不住未婚夫的心。 …… 暂时, 这些蜚短流长还传不到陆家人耳里, 不过陆家人都心里有数,这一顿打,肯定会把陆夷光推到风口浪尖上。 从利益最大化上来说, 他们家应该示弱赢取舆论的同情, 但是这显然不符合陆夷光脾性。 她的脾性就是把杜若堂而皇之抽一顿,亲手教训, 她的气才能顺。对此陆徵和南康长公主也没说什么, 反正他们家阿萝也不是靠名声择婿的,落个凶名就落吧,也让还不知道在哪的女婿长点心眼。 “别难过了, 为了这种没担当的男人掉眼泪不值得。”南康长公主心疼地搂着陆夷光。 气势汹汹地教训完杜若, 陆夷光见到父母才开始委屈, 伤心、愤怒、难过……种种情绪难以概括, 再被温言软语一哄,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了。 陆夷光把不争气的眼泪憋回去,“我才不是为了他哭,我是替我自己难过,瞎了眼,居然看上他,还在他身上浪费了一年的时间。” 南康长公主怜惜地摩着她的后背,到底是个小姑娘,情窦初开却无疾而终,还是以这样难堪的方式结束,岂能不难过。 “阿爹阿娘不也看走眼了。”说起来,南康长公主就一肚子气,杜若他们也是仔细观察过,原以为是乘龙快婿,哪想是这样的货色,幸好发现的早,“你等着,阿娘一定给你挑个更好的。” “挑个比他更好看的,他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嘛。” 南康长公主哭笑不得,这会儿了还惦记着好看的。 原本满腔愤怒和心疼的陆见游眼角抽了抽,要不要这么肤浅! “咱们找个更好看的。”南康长公主顺着她的话哄。 陆夷光破涕为笑。 陆徵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心没肺的丫头。 陆见深闻声道,“时辰不早了,先去用晚膳吧,还要为了那等小人饿肚子不成。” “对对对,化悲愤为食欲。”陆见游摸着扁下去的肚子附议。 用膳时,陆夷光身体力行地践行着这句真理,吃了两碗饭,一个人干掉了大半条松鼠桂鱼,满足地打了个饱隔。 南康长公主和陆徵欣慰而笑,回到屋里,南康长公主就心疼地叹气,“这孩子装得若无其事,是不想我们担心呢。” 少女情怀总是诗,阿萝对那杜若着实有几分朦朦胧胧的好感,哪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阿萝长大了,”陆徵拍拍她的手背,“你莫担心,伤心固然有点,但是咱们阿萝也不是那等耽于情爱的女孩儿,过上一阵自然就好了。之前不是说好了她要去承德避暑,让她早点出发,去那边散散心。” 南康长公主点点头,“也好,这一阵京城里头必然乌烟瘴气。”又沉了脸,“杜家欺人太甚!” 陆徵眯了眯眼,眼神微凉。 …… 银月弯钩,繁星满天,夏夜的凉风里泛着荷花香。 陆夷光瞪圆了眼睛,喜出望外地看着长身玉立的陆见深。 陆见深轻笑,“不想去的话,那我便回了。” “去去去去去!”陆夷光一把拉住陆见深的袖子,一扫方才抱着猫发愣的可怜样,神采焕发,“大哥等等我,我去换身衣裳。”说着一个箭步蹿向内室,生怕他反悔的样子。 陆见深在背后道,“不着急,时辰尚早。” 陆夷光已经消失在墙后,她换了一身轻软鲜嫩的撒花烟罗锦裙,再次出现在陆见深面前的时候,心情昂扬,哪有不久之前的苦闷。 陆见深失笑,果然有得玩就顾不上伤心了。有些人遇上伤心烦恼事,通过独处来平复,但是有些人玩起来也就想不起烦心事了,他们家阿萝明显的后者。 “大哥,我们去哪儿啊?”陆夷光仰着脸,巴巴望着他。 陆见深含笑道,“京城哪里最好玩,难道不是你比我更清楚。”用折扇敲了敲陆夷光的头顶,“我付钱,你做主。” 陆夷光笑逐颜开,“白天玄武大街最热闹,晚上的话,属德胜街人最多,大哥我们去德胜街吧,那里晚上有很多小吃,天南地北,包罗万象。” 陆见深自然应好,本来就是哄她高兴的。 走了两步,陆夷光纠结,“不叫三哥。” 陆见深悠然道,“随你。” “额,”陆夷光沉吟,马上就很欢快的宣布,“我们多买些好吃的回来给他。”到时候他一定会跳着脚抱怨他们出去玩居然不带他,一想陆见游郁闷的脸,陆夷光心情更好了几分,果然快乐就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看着她更加明媚的笑脸,陆见深眼中笑意加深。 陆夷光揉了揉亦步亦趋跟在她脚边的五只小猫,“你们乖乖在家等我带好吃的回来哦。” “喵~” 在一群猫咪的目送下,陆夷光高高兴兴地跟着陆见深出了府。 夏夜的街道上,人流格外多一些,两旁茶馆酒楼被大红灯笼映照的亮如白昼,模样各异的摊贩站在琳琅满目的货物前热情的吆喝。 一条街下来,陆夷光手上的吃食已经换了七八样,“大哥,这个手剥笋特别嫩,下粥不错。” 不消吩咐,就有下人返回小摊上买了几分打包。 陆夷光抓了一根递给陆见深,上面还带着汁水。 陆见深,“我不用,你自己吃。” “很好吃的,你试试看。”陆夷光热情推荐,她就没安好心想看着他当街剥笋,出来玩嘛,又没外人,不用继续端着了。 陆见深不咸不淡地扫她一眼。 陆夷光笑容顿收,低下头收回手,一幅我难受,但是我很坚强我忍的神情。 陆见深用折扇顶了顶鼻梁,把折扇递给小厮,然后认命地从她手里取过一截食指长的手剥笋。 陆夷光得意地一弯嘴角,复又马上抹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动作,等着看他皱眉窘迫,却见他坦然自若,彷佛手里拿着的不是水哒哒还有些黏的笋子而是什么珍玩。 陆夷光顿觉没劲,捉弄人,要是对方不以为然还有什么意思。 “尚可。”陆见深点评了一句,一边拿帕子擦手。 陆夷光立刻又来了精神,“大哥,你别看这些小吃不起眼,可味道不赖。”随即专程带着陆见深去找那些卖相不佳味道却极好的美食。 陆见深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何要带她出来散心。 在陆夷光走向一个摆满了各种昆虫串串的木车时,陆见深眼角重重一跳,用扇子将她的脸扳到另一个方向,“出来有一会儿了,回府吧。” 陆夷光摇头拒绝,戳穿他的担心,“放心大哥,我还没重口味到吃那个,不过。” 陆见深仍旧笑着。 陆夷光察觉到了危险,连忙道,“我要买一些回去吓三哥。” 不让他吃当然没问题,陆见深打发苏木去买。 “多买点,每个品种都要。”陆夷光开心地叮嘱。 陆见深指了指前面的茶肆,“过去歇一会儿。”犹如回府两个字从来没有提过。 “正好我也渴了。”陆夷光点点头,走到一半,被一阵震耳呼喝吸引了心神,她扭过脸,抬头看着招牌,“全聚楼,干什么的?” “赌坊当然是赌钱的。”边上摆摊的小哥见她生得貌美,不由自主地回答,话音刚落,就觉一道冰冷的视线射过来,抬眼一瞧,吓得他打了一个激灵,再不敢多看。 “赌坊。”陆夷光喃喃自语,这老板可够贪心的,全聚楼,钱财全部聚集到他那儿去了。 恰在此时,里面又传来一阵喧哗,勾地陆夷光心痒痒,她还从没进过赌坊呢,转过脸,央求地望着陆见深。 陆见深神情柔和,语气坚定,“想都别想。” 陆夷光抿唇,“大哥你去过赌场吗?” 陆见深进去过,年少时难免好奇,知道怎么回事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 陆夷光当即委屈上了,“那为什么我不能进去。不是说好了,今天我做主,你只管付钱的。” 最后,陆见深带着陆夷光去成衣坊换了一身男装,自家妹子自己清楚,不满足她的好奇心,总有一天她会自己偷溜着进去,那还不如自己陪着更放心。 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她见识过一回,下次让她来都不会来。 这家成衣坊恰巧是自家产业,换上男装的陆夷光美美地在镜子前左顾右盼,摸着下巴睨一眼也换了一身普通衣裳的陆见深,“要我是男子,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头衔就该换人了。” 陆见深勾了下嘴角,“你顶多就是个美少年。”这年纪倒还能勉强装一下雌雄莫辨的美少年。 “只要美就行。”陆夷光冲着琉璃镜内的漂亮少年嫣然一笑。 陆见深摇头一笑,看着她臭美。 自我欣赏毕,兄妹,不对,兄弟两前往赌坊,陆夷光美少年不忘炫耀自己下午的丰功伟绩,“今天我在庆王府赢了三百六十五两。” “赢了这么多,也没见你掏出一个铜板请我。” 陆夷光笑容可掬,“我这不是给大哥机会展现兄长风度嘛,再说了我赚点脂粉钱不容易,不过待会儿我要是赢了,分一半给你。” 瞧她跃跃欲试,陆见深拿着扇子敲了下她的头顶,约法三章,“一盏茶的时间,开了眼界就出来,以后再不许自己跑来,否则一年别想出门。” 陆夷光不以为然,她就是好奇又不是好赌,吃饱了撑的才再跑来,遂点头如啄米。 “进去吧。” 陆夷光激动地两眼放光,赶明儿她就能向昭仁炫耀了,昭仁肯定没来过。 “深表哥!”符骥震惊地瞪着台阶上的陆见深,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眼花了,深表哥,君子如玉的深表哥,怎么可能出现在赌坊门口! 突然,他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几乎要脱框而出,眼眶乌青的脸做出这般惊讶的表情格外滑稽。 陆夷光想笑,便也笑了。这家伙居然好意思顶着这幅尊容出门,又想都这样了还要来赌坊,可见是个赌鬼。 符骥压根不知道她的腹谤,只剩下惊悚,羊癫疯发作一样指着陆夷光,“你,你,你——” 别以为换身衣裳他就认不出来,化成灰他都认得。 “在下陆萝。”陆夷光沉着嗓子,眼神警告,要是叫破了她的身份,看她怎么收拾他。 “咕咚。”符骥吞下一口口水,总算是找回了一眯眯神智,“哦,我知道了,”他一脸的恍然大悟,“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你是来找平衡的。” 陆夷光磨了磨牙,冲着他假假一笑,“就在两个时辰前,我刚把一个人抽得皮开肉绽。” 符骥缩了缩脖子,求生欲满满地往后退了三步。 陆夷光,“反正不是王法。”只要不是王法,她都惹得起。 纪福安噎了噎,脑门上青筋暴跳。 符骥不耐烦道,“我管你是谁,赶紧把人放了。” 这时候,那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姑娘趁机一口咬在纪福安手臂上,竭尽全力地推开他,奔向陆夷光。堪堪跑出三步,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 纪福安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人扯回来,抬手就是一巴掌,“贱货,居然敢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夷光脸色巨变,平生她最恨打女人的男人,尤其还是丑八怪打美人儿,她退后几步,用折扇从侍卫那换来黑鞭,同时下令,“给我揍,狠狠揍,出了问题算我的。”说着拎着长鞭脚下生风地冲了过去。 陆见游是个爱热闹不嫌事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打架,岂肯错过,兴高采烈地加入战局。 符骥岂哪落于人后,不然回头陆家兄妹准得嘲笑他光说不练假把式,况且,这人嚣张得太讨人嫌了点,不揍一顿难以消气。 无论是从人数还是从武力值上来说,纪福安稳稳处于下风,他慌了神,色厉内荏地叫嚣,“住手,住手,我爹是——嗷。” 一记鞭子抽在他肩头,纪福安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抓在手里的女子,捂着肩膀往后退了几步。 陆夷光瞅准时机,长鞭一挥将那吓傻了的姑娘卷了回来,这下不必再投鼠忌器,可以大显身手了,陆夷光面上绽放出过分灿烂的笑容。 那姑娘望着两眼发光的陆夷光,怔忪了下,“谢谢公子!”话音刚落,就被陆夷光一把推给了旁边的半夏。 半夏接住她,“姑娘你没事吧?” 那姑娘一慌,连忙抽回胳膊,“我没事,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我家县——小公子最是心善。”半夏强行扭转话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是南方人?”她的官话里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姑娘,姑娘。”那被摁在地上的老妪也跑了过来,劫后重生一般抱着自家姑娘痛哭,好端端走在大街上,竟差点被个恶霸抢回去做小妾,若非遇上了好心人,后果不堪设想,她家姑娘怎生这般命苦。 “崔婶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崔婶抹掉心有余悸的眼泪,紧张地看着场中情形,一颗心悬的老高。 “眼瞎啊,你打我干嘛!”手臂上被扫了一下的符骥暴躁怒吼,“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夷光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让开不就行了。” “我为什么要让开,你一个——”剩下的话被擦着脸飞过的黑鞭打断,符骥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油然而生一股和纪福安握手言一致对外的冲动。 陆夷光摊手,要无辜有多无辜,“刀枪无眼,更何况鞭子。” “你要不要问问我的拳头有没有眼睛?”符骥咬牙切齿。 陆夷光挑眉,“想打架啊!” 她什么时候怕过他。 “内讧呢,你们俩。”收拾完小喽啰的陆见游转着手腕过来。 陆夷光和符骥对视一眼,陆见游彷佛看见了刀光剑影,真怕两人打起来,遂抬脚往陆夷光面前一站,“救也救了,打也打了,走吧。” 陆夷光撇开目光,收回长鞭。 “站住!” 抱头缩成一团的纪福安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纪福安的模样当真是凄惨,陆夷光和符骥比赛似的往他身上招呼,鼻青脸肿伤痕累累,开了染坊似的。 见陆夷光和符骥不善地望过来,纪福安吓得一个哆嗦,颤着声道,“你们是谁?” 陆夷光,“你姑奶奶。” 符骥,“你老子。” 陆见游嘴角抽搐了下,一言难尽地看着阿萝,她哪儿学来的。 陆夷光眼神游移,拿错话本了。 符骥踢了他一脚,冷笑,“怎么,还想报仇,看来教训还不够。” 纪福安惨嚎一声,两只眼珠子愤恨地瞪着,“我爹是太后嫡亲外甥,皇上是我表叔。”说完了,他畅快地看着符骥,等着他勃然变色,后悔惊惧,却只见符骥脸色古怪了下,怎么看都不像是害怕,纪福安懵了。 符骥问,“哪位太后?” 宫里有两位太后,一位是皇帝嫡母慈寿太后,另一位就是皇帝生母傅太后,尊号慈仁太后。 纪福安有点反应过不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没来由的开始心悸。 “你倒是说啊!”符骥抬脚就踹,显然是没把这个疑似表哥放在眼里。 疼得纪福安倒抽一口冷气,颤颤巍巍说道,“慈仁太后。” 绕着长鞭的陆夷光一撇嘴,真是一点都不意外。慈寿太后是人精里的人精,她本只是个举人的女儿,甫一选秀便被世宗皇帝钦定为太子妃,深受先帝敬爱。 先帝登基之后,几次想破格加封郑家,都被慈寿太后以不合礼数劝阻。她亲侄儿因为强买一座山林失手打死了人,先帝想网开一面,反倒是慈寿太后要求按律行事,最终依照律法流放边关。在她的管教下,郑家人规行矩步,后族都如此,旁的外戚岂敢耀武扬威。君臣感激,对郑家多有礼遇。 34.第三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论理, 今日在水下, 杜若碰到了谢存华的身子,还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杜若应该对谢存华负责。 要是陆家生了这样的误会,那两家就真是结亲不成反结仇了。 至于杜若对谢存华的心思,事已至此,也瞒不住了,但是过去了终究是过去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感情自然会淡去, 人还是得着眼未来。 杜家亏欠了陆氏女,将来她入了门, 他们杜家会更加珍重她, 孙儿也会一心一意待她。 在杜阁老看来,什么情情爱爱那都是虚无缥缈的风花雪月, 利益才是实实在在的。对陆夷光而言,他们杜家有年过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 百年来从无例外。这般善待媳妇的人家,满京城有几家。 况且退婚之后, 陆氏女名声少不得受损,纵然错不在女方,然而世道对女子更苛刻。陆家择婿就只能降级一两等,所寻之人想在门第才貌上胜过孙儿不易。 更重要的是这桩婚事缔结了杜陆两家联盟, 朝堂上风云诡谲, 他们两家联手可巩固地位。 以陆徵之精明, 杜阁老想他应该能想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陆徵笑了下,转眼看着躬身立在一旁的杜若,“杜公子。” 甫一出声,杜阁老一颗心就下落几分,以往,陆徵唤孙儿表字君若,而不是生分的杜公子。 “在和小女定亲之前,你便思慕谢家姑娘了吧?”陆徵不疾不徐地问道。 杜若无言以对。 杜阁老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年少无知一时意乱情迷罢了。” “青春年少时付出的感情最真挚最纯粹,永生难忘。”陆见深平静的声音响起。 杜阁老表情一滞。 陆见深弯了弯唇角,冷冷地看着垂着头的杜若,“与家妹定亲一年,杜公子依然难以忘怀,可见感情之深,深到杜公子忘了男女之防,忘了婚约在身,义无反顾地下水救人。”语调一变,徒然冷厉,“你既心有所属,那又何必求娶家妹。” 是陆夷光先对杜若生出好感,但亲事却是杜家主动提的。 “对你而言,娶不到心上人,娶任何人都无区别。然家妹是我们陆家掌上明珠,我们却希望她能嫁一全心全意待她的男子。” 杜阁老的心一沉到底。 “杜若罪无可恕,”杜若一揖到底,“是我辜负了陆尚书和长公主的信任,辜负了长乐县主的垂青。” 陆徵一叹,“若是早知此事,我们……”他看着杜阁老摇了摇头。 杜阁老脸颊颤了颤,若是早知此事,陆家岂会答应这门亲事,陆徵这是在责怪他们杜家隐瞒。然而事实如此,他想辩解都无词。 “两家的婚事便就此作罢,一别两宽,各寻良配。”陆徵合上茶盖,见杜阁老张了张嘴,他肃容沉声,“杜大人,陆某只此一女,爱逾珍宝,实不忍她受半点委屈。” 话说到这份上,杜阁老也没再不识趣地试图挽回,他整了整表情,对陆徵拱了拱手,长叹一声,“都怪老夫教孙无方,还请陆尚书见谅。” 陆徵神色疏淡,一言不发。被欺骗的是他们陆家,退婚影响最大的还是他们家,还指望他大度的表示原谅吗? 杜阁老站了起来,“打扰了,告辞!” 恰在此时,半夏进来禀报,“老爷,大少爷,县主想见一见杜公子。” 杜阁老眼底闪过一道暗芒,女子感性多情。 杜若随着半夏前往花园。 陆夷光坐在凉亭内,石桌上放着一壶茶两只青花瓷杯,以及一条黑色长鞭,手柄上镶满了璀璨的宝石。 杜若脚步一顿,复又若无其事地走入凉亭。 坐在石凳上的陆夷光抬头看他一眼,神情淡然,“杜公子请坐。” 杜若犹豫了下,拱手对着陆夷光深深一揖,“在下愧对县主厚爱。” “厚什么爱,我顶多就是看你顺眼一点,”陆夷光抬起下巴,“长得好看点的,都顺我的眼。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哭着闹着要嫁给你的,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是。” 杜若哑然,望着满脸嘲讽,盛气凌人的陆夷光,心想这才是她真实的性情吧。昨天在如意坊她伶牙俐齿地和符骥吵嘴,之后又用弹弓偷袭符骥,其实在他面前,她一直在伪装,装的应该挺辛苦,以后她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惟愿县主早日寻得如意郎君。”杜若衷心祝愿,是他对不起她。 陆夷光嗤了一声,“少在这假仁假义,我差点被你耽搁了婚姻,你倒还有脸在这装好人了,厚颜无耻!” 杜若沉默,只能再次作揖,“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我受到的伤害吗?”陆夷光冷笑。 “杜某怎么做才能令县主消气,但凡杜若能做到,莫敢不从。”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那我问你,你何时喜欢上谢存华,在我们订婚前还是订婚后?” 杜若怔住了。 陆夷光嗤笑,“刚才不还说莫敢不从嘛,这会儿就说话不算话了,也是,像你这般两面三刀之人,还有何信义而言。” 杜若闭了闭眼,“订婚前。” 陆夷光.气得站了起来,一把抓起长鞭指着杜若的鼻子,“也就是说,你心里爱慕着谢存华,却来我们家提亲。” 杜若的脸白了红,红了又白,错了,一步错步步错。他是真心实意地想和陆夷光过日子,他以为他能忘了谢存华,可他高估了自己,“对不起。” 陆夷光怒不可遏,差点按捺不住一鞭子抽死他的冲动,强忍住了,咬着牙,“你们是两情相悦?一直都有联系?” “没有!”杜若矢口否认,“我与谢姑娘清清白白。”便是情投意合时,他们也只是借着妹妹的掩护说说话,从未僭越。四叔阵亡后,抛开应酬场合巧遇时礼貌的问候,一句话都未再说过。 陆夷光审视再三,姑且相信他没有说谎,心里略微舒坦一些,至少没顶着她未婚夫的名头和别的女人暗通曲款。 至于他的没有是否认两情相悦还是否认没有联系,陆夷光也懒得刨根究底,谢存华喜不喜欢杜若,不关她的事。 问完了,接下来就是有仇报仇,陆夷光往后退了几步。 杜若看了看她手里的长鞭,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陆夷光挑眉,居然不跑,算他还像个男人,素手一扬。 “啪” 鞭尾落在杜若身上,痛的他身子一颤,闷哼一声,俊秀的面庞上霎时冒出冷汗。 陆夷光慢条斯理地收回鞭子,“你不喜欢我却想娶我,险些误我一生。” 杜若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遭女子鞭笞,然他咎由自取,遂他不闪不避,白着脸道,“是我之过。” “啪” 又是一鞭。 陆夷光粉面带煞,“今日你害我在人前丢尽了脸面。” 这一鞭子扫过他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疼得杜若眼前发黑。 不等他缓过来,第三鞭紧接而来,打得杜若一个踉跄,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滚下,滴落在石板上。 “纵然错在你,然而退婚之后,却是我的名声更受损。”等他顶着这一身伤出去,那群人就更有的说了,爱说说去,看谁敢当着她的面唧唧歪歪。 不远处躲在假山背后的陆见游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本来他想教训杜若的,但是被陆夷光拦住了,说她自己的仇自己报。 陆见游都有些同情杜若了,老太太吃砒.霜,居然敢招惹母老虎。 杜若咬牙忍着锥心刺骨的痛楚,抖着声道,“是我对不住县主,我会向世人解释,是在下配不上县主。” 陆夷光讥讽一笑,那群人只会说她陆夷光刁钻任性哪里比得上谢存华才貌双绝,怪不得杜若喜欢谢存华呢,说不得还要同情杜若。 反手,陆夷光又是一鞭挥下去,“你蹉跎了我一年光阴。” 杜若已是面无血色,整个人冷汗淋漓。 陆夷光歪了歪头再想不出理由,“好了,你可以滚了,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杜若勉力支撑着身体,再次朝陆夷光深深一揖,随后转身,蹒跚离去。 “等一下。” 杜若无意识地抽了下,忍着剧痛转过身,眼底是他不自知的惊惧。 陆夷光把玩着染了血的长鞭,盯着杜若的眼睛,冷冷道,“奉劝你一句,你要是忘不了谢姑娘,那就别再去祸害其他女子。世间女子鲜少有不盼着丈夫全心全意相待的。 倘若你既忘不了心头明月又不敢与世俗抗争,就积点德,告诉那个可怜女子,你另有所爱,让她自己选择要不要跳这个火坑。你愿意凑合,人家姑娘未必愿意被你凑合。” 一字一句刀子一样刺过来,刺得杜若打了个晃,险些栽倒在地。 舟车劳顿的陆夷光和陆见游无心游玩,洗漱用膳之后,便各自下去歇息。 翌日,兄妹俩前往一里外的淬月山庄拜见顺阳长公主,顺阳长公主也在承德避暑。 顺阳长公主身材微腴,穿着一袭绛紫色宫装,画着浓丽而不俗媚的妆容,衬得她越发张扬矜贵。 “你们阿娘没来?”顺阳长公主的声音里带着宿醉刚醒的沙哑。 陆夷光笑着回,“阿娘有事脱不开身,就只我们两个来了。” 顺阳长公主一笑,“你们打算待上几日?” 陆夷光,“约莫半个月。” 顺阳长公主随意地点了点头,“那你们好好玩吧,若有事便寻柳嬷嬷。” 陆夷光觉得应该没什么事需要惊动这位姨母,但是人家这么客气的一说,他们少不得要感谢一回。 “用过膳了吗?”顺阳长公主懒洋洋邀请,“一块?” “……我们用过了,姨母要用膳,我们便不打扰了。”陆夷光汗了一把,拜帖昨儿就递上了,他们还特意用过午膳再过来,不想来得还是太早了的样子。 顺阳长公主也不留客,柳嬷嬷送了兄妹俩出去。 离了淬月山庄,陆见游就道,“七姨这是刚起身来着。”顺阳长公主行七。 “姨母在这自由自在的,可不就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陆夷光羡慕。 陆见游也羡慕的很,平日里卯时半他就得起了。 陆夷光一夹马腹,“走吧。” 陆见游诶了一声,驱马跟上。 将将驶出三里地,迎面而来一驾马车,认出上头徽记以及领头之人后,陆夷光兄妹俩翻身下马。 35.第三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你居然赌博!”陆夷光无比震惊地看着符骥, 先声夺人,“脸都成这样了,还来赌坊, 你瘾头够大的!” 符骥炸毛,“我来赌坊关你什么事!” 陆夷光凉凉道, “当然不关我的事, 我就是发表下意见而已,你慢慢赌。”说着一甩衣袖,转身要走。 “等一下,你凭什么说我,你自己不也是来赌的。”符骥觉出不对的地方来,指了指她, “你穿成这样,不就是要来赌的。” “开什么玩笑, ”陆夷光一脸的关爱智障,“我去赌坊干嘛, 就算我想进, 我大哥能同意,你有没有脑子的。我们就是听着这里特别热闹, 所以好奇想去看看, 哪知道竟然是赌坊, 幸好发现的早。” 符骥看了看温润如玉的陆见深, 要是只有陆夷光一个, 十成十她是想进赌坊撒野, 但是有深表哥在,符骥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深表哥怎么可能进赌坊,更不可能带陆夷光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陆夷光又掸了掸长袖,“至于我为何穿成这样,那是不想被人唧唧歪歪,说我还闲情逸致出来溜达。” 这么一说,符骥倒是想起了她和杜若之间的事情,可把他纠结坏了,陆夷光倒了这么大的霉,他忍不住高兴,这女人总算栽跟头了。但是符小侯爷仅存的良心又告诉他,姑娘家遇上这种事怪可怜的,自己再幸灾乐祸,有点不厚道。 于是符小侯爷一边高兴一边同情,人都快分裂了,索性跑来赌坊打发时间,省得胡思乱想,不想背到家,才一个时辰就输了个底朝天,晦气,晦气! 遇上了陆夷光,更晦气,怪不得自己输得这么惨,今儿不宜出门啊。 “本是出来散心的,倒是越散越没好心情了,”陆夷光嫌弃地看一眼符骥,转脸对陆见深道,“大哥,我们走吧。” 符骥不甘示弱,嫌弃地瞪过去,“怪不得我手气不好,遇上你准没好事。”昨天和傅延年打了一架,今天输得一塌糊涂。 “彼此彼此。”陆夷光皮笑肉不笑地甩了一句,抬脚大步离开。 符骥用力哼了一声,以表不屑之情。 一直未出声的陆见深冲着符骥微微一笑,“舍妹顽劣,骥表弟莫要往心里去。” 陆见深这么一说,符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跟个刚刚经历了退婚的姑娘吵嘴,还是当着人家哥哥的面。 符骥的脸悄悄红了下,幸好在红灯笼下显不出来,清了清嗓子,“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陆见深颔首一笑,“骥表弟是要回府还是继续游玩?” 符骥,“我准备回去了。” 陆见深含笑道,“那就此别过,我们还要再逛一会儿。” 符骥看一眼站在不远处一脸催促的陆夷光,再看一眼优雅的陆见深,再一次感叹,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深表哥慢走。”符骥抬手拱了拱。 陆见深还礼。 “真倒霉,这样都能遇上。”陆夷光嘀嘀咕咕地抱怨。 陆见深好笑,“冤家路窄。” 陆夷光撇撇嘴,“分明是阴魂不散。” 陆见深失笑,“换一家吧。”刚才一番争吵,已经引起注意。 “大哥。”陆夷光心花怒放,欢喜地看着陆见深,还以为被符骥这么一搅和,大哥会不许她再去赌坊了呢。 大哥岂会食言而肥,陆夷光在心里深深唾弃自己的小人之心。 陆见深岂会看不穿她的心思,“怎么,以为我反悔了。” “怎么会,”陆夷光果断摇头,“大哥才不会说话不算数呢!” 陆见深笑看她一眼。 陆夷光嘿嘿一笑。 兄妹俩换了一家更偏僻的赌坊,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的陆夷光看什么都好奇,她觉得这里新鲜,别人还觉得她新鲜呢,细皮嫩肉的少年儿郎,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小少爷尝鲜来了。 开赌坊的,眼力界儿不会太差,管事的得了通报立马出来了,但见气度不凡的陆见深以及目露精光的护卫,猜出来历必定不简单,忙殷勤地迎上来。 陆见深抬了抬手,“你自去忙你的,我们就是来打发下时间。” 有心打探下来历的管事一怔,不敢再多嘴,“公子慢慢玩,若有需要,只管吩咐。” 陆见深颔首。 管事欠身退下。 陆夷光已经挑好了要玩的,她站在一张大转盘面前,两名护卫站在她左右,旁人下意识地空出一两个身子的距离。 陆夷光上下抛着银子,觉得没劲,站在门口时多热闹啊,现在只剩下悉悉索索的声音了,还都看着她,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俊俏的美男子吗? 还真没见过! 陆夷光玩了两把,便意兴阑珊地离开,一点都不好玩,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为了赌博倾家荡产,脑中有疾。 陆见深赞同地点了点头,“赌博和酒色一样,毁人心智于无形,沉迷进去,人便算是废了。” 陆夷光若有所思,“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就像里头那些人,两眼无神,形容憔悴。” 陆见深,“正是。” “大哥放心啦,我今天长了见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以后再不会去,那里头臭死了。”陆夷光皱了皱鼻子,简直不堪回首,男人身上汗臭味,烟草味,还有各种食物味混杂在一块,臭烘烘的。 陆见深一笑,“还要不要再玩一会儿?” 陆夷光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嫌恶地皱了脸,“不玩了,我要回家洗澡。” “那回吧。”陆见深失笑,忽见她把一锭银子塞进他手里。 陆夷光高兴地拍了拍腰间的荷包,“说好了,赢了一人一半。”运气不错,玩了两把,两把都赢了,今儿她赌运果然旺。 陆见深垂眼看着掌心里的银子,笑赞,“我们阿萝真厉害,都能孝敬大哥了。” “那是,大哥等着,以后我还会挣银子给你花的,”陆夷光洋洋得意,“我可比三哥厉害多了,他只会花银子。” 被中伤只会花银子的陆见游瞪着桌子上的狰狞惊悚的油炸蜈蚣、蚂蚱、蜂蛹、竹虫、蜘蛛,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倒霉催的陆夷光,出去玩不带他就算了,居然还送这些恶心的玩意儿挑衅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见游愤而冲向门口,打算和她好好交流下感情。 大丫鬟青禾忍着笑道,“少爷,二门已经关上了。” 陆见游十岁就从内院搬到外院来住。 陆见游悻悻地坐回去,看着一桌子的东西就来气,“拿下去,你们分了,不想吃的就扔了。”算了,看在她今儿心情不好的份上,自己大人大量,不与她一般见识。 “奴婢替大伙儿谢少爷赏赐。”青禾屈膝一福,这里头虫子只占了一小半,更多的是其他小吃。 陆见游没好气,“别谢我,谢你们县主去。” 青禾低了头,不敢让主子看见她脸上的笑意,免得火上浇油。 锦春院里,陆夷光洗了个香喷喷的花瓣澡,舒舒服服地躺在红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回忆整一天,波澜壮阔,虽然遇上了很不开心的事情,但是也有值得高兴的事。 所以她并没有愁肠百结地难以入眠,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她能没心没肺地睡觉,庆王府的茗湘院内却是灯火通明。 坐在上首的庆王妃眼底精光闪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伏跪在地的婆子瑟瑟发抖,战战兢兢的抬起脸,“王妃饶命,王妃饶命,老奴都是被逼的。” 捧着毛巾的春月就笑,“今儿轮到春雪休息。” 李莹玉哦了一声,洗漱好,去用早膳,然后开始抄写《道德经》。 “二姑娘,太妃请您过去一趟。”庆太妃跟前的大丫鬟菊月恭敬道。 “祖母唤我何事。”李莹玉心里没底,现在可是禁足期间。 菊月微笑,“奴婢不知,姑娘过去了不就知道了。” 李莹玉稳了稳心神,随着菊月前往沉香院,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所为何事,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头跳了跳,忙忙压下去。 沉香院里,不只有庆太妃,庆王妃也在,以及难得一见的庆王。 比起富丽堂皇的王府,爱玩的庆王爷更喜欢郊外别庄,可以尽情陪伴自己的宝贝鹅。 不过庆王不着家,除了大鹅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躲清静。留在府里头,少不得要处理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更别提他这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荒唐王爷了。 36.第三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这一日庆王府摆荷花宴, 庆王是南康长公主一母同胞的弟弟, 陆家人自然要捧场。 眼见着时辰差不多了,南康长公主携幼子幼女前往一里外的庆王府。 皇孙贵胄的府邸绝大部分都坐落在这条王府井街上,早年它还不叫这个名儿, 叫丁字街, 因太.祖在这儿修建了十座王府封赏儿子,才改了这个名。 “符骥这会儿八成在家躲羞呢。”顺阳长公主府就在庆王府和南康长公主府中间, 马车里的陆夷光看到顺阳长公主府的门匾, 就想起了昨儿符骥黑了一圈的眼眶, 笑不自禁。 骑着马的陆见游遗憾没看见符骥的倒霉样,“早知道我就跟你一块出门了。”虽然陆夷光和符骥势同水火,不过他和符骥关系还过得去,住的这么近, 年龄相仿都爱玩,一来二去交情就有了, 但是有交情并不妨碍他幸灾乐祸。 “我和阿奚玩, 你来凑什么热闹。”陆夷光嫌弃。 陆见游傲娇地哼了哼,“一起出门不表示我要和你们玩。” 陆夷光反唇相讥, “不和我们一块,你上哪儿去看热闹。” 斗嘴间, 庆王府就到了,两家实在是近的很。 庆王不在家, 他跑到山上的别庄养鹅去了, 没错, 就是养鹅,庆王私下被大家伙戏称为鹅王。 他老人家爱鹅如命,十五年前严首辅的小儿子纵马踩死了他一只鹅,他挽起袖子打断了人家一条腿。 官司闹到了皇帝面前,最后庆王被罚了半年俸禄,气得严首辅半个月下不了床。 皇帝对庆王这个最小的弟弟向来宽容,先帝驾崩时,庆王才三岁,彼时皇帝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阁老权监把持朝政,皇帝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调皮捣蛋的庆王让皇帝那段压抑黑暗的岁月添了几分轻松欢快,所以对这个爱胡闹的弟弟,皇帝不免优容几分。 因此哪怕庆王不务正业毫无实权,朝中上下也不敢怠慢,这一回得了请帖的,能来都来了。 “老奴给长公主、县主、表少爷请安。”站在门口代替庆王妃恭迎贵客的陈嬷嬷见了南康长公主的仪仗,连忙前迎。 南康长公主略一颔首。 陈嬷嬷起身,抬手一引,迎着她们入内,口中笑道,“太妃娘娘一早就念叨着殿下什么时候来。” 南康长公主笑了下,“这不就来了,母妃这两日精神可好?” “殿下放心,太妃精神极好,每日傍晚都能在院子里走上半个时辰。” 南康长公主点了点头。 说着话就到了燕禧堂,端坐在上首的庆太妃头戴玄色镶边棕色花鸟纹样抹额,上穿一件藕荷色花卉祥纹褙子,下着宝蓝缎面马面裙,端地富贵慈祥。 庆太妃虽然近六十的人,面容上依稀还能分辨出当年何等貌美如花,不然她一个乡野郎中之女也不能幸运地生下一儿一女。 本朝后妃大部分选自民间,出身平平,容貌绝代。盖因太.祖有感于前朝毁于外戚之祸,恐李周江山重蹈覆辙,故定下 ‘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公主俱选庶民子貌美者尚之,不许文武大臣子弟干预’的规矩。 后妃驸马只能从平民或者低级官吏家中选,消除了外戚乱政的隐患,也希望借此培养李家子孙节俭勤政的美德。 百年来偶有例外,不过大体上皇家还是按照祖训行事。 陆夷光和陆见游随着南康长公主欠身拜见上首的庆太妃。 庆太妃乐呵呵地拉着外孙和外孙女略略说了两句话,就打发他们去园子里玩。一条街上住着,隔三差五就能见到,还缺这点亲近的时间不成。 出了燕禧堂,兄妹俩分道扬镳,男宾女眷玩的地方自然不同,当然也会有重合的地方。 这种宴会打着赏花的名头,行相亲之实。庆王府好几位少爷姑娘都到了婚嫁年龄,尤其是庆王妃嫡出的安宁郡主李漱玉,年方十七,至今还未定下人家。 庆太妃和庆王妃办这场荷花宴,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相看各家儿郎。赴宴的各位夫人顺道也能替自家儿女寻摸寻摸,就是南康长公主也是存了这个念头的,她还有两个儿子没着落呢。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大型相亲会。 “长乐县主。” 甫一踏进姹紫嫣红的花园,陆夷光被一道喜悦的声音喊住。 陆夷光循声一看,“夏二姐姐。”其实陆夷光和夏兰彤并不熟,但是看在夏兰盈这个未来大嫂的份上,还是客气地唤了一声姐姐。 夏兰彤走近,她离开京城整整五年,在这样的场合不免有些格格不入,见到陆夷光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回京之后,她随着祖母去公主府请过安,与陆夷光尚算说得来。 “县主今日光彩格外照人,我都差点不敢认了。”夏兰彤语气诚挚。 陆夷光乐,头上的蜜花色水晶发钗跟着摇了摇,在阳光下璀璨生辉,“二姐姐就不要取笑我了。” “怎么是取笑,分明是肺腑之言。”夏兰彤俏皮一笑。 陆夷光拿团扇掩着唇笑,“二姐姐可真会说话。” 夏兰彤抿唇笑。 说笑两句,两人的关系便近了一分,陆夷光看出她的不安,遂自然而然地带着她走,一边闲话,“丁香姑姑她们昨儿出发,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扬州?” “他们走的是官道,顺利的话,大概半个月就能抵达。”夏兰彤回道。 陆夷光摇着团扇,“最好丁香姑姑到的时候,阿盈姐姐已经痊愈,那她们就能一块回来了,路上也有个照应。” 夏兰彤心头颤了颤,“长公主派了丁香姑姑前去探望阿姐,阿姐一高兴,说不准就不药而愈了。” 陆夷光笑了一声,“那就再好不过了。” 夏兰彤跟着笑。 “阿萝来了。”李漱玉笑着招呼了一声,她眉目婉转韵致,犹如画中仕女。 陆夷光亲亲热热地唤人,“大表姐。”又介绍身旁的夏兰彤,“这是夏家二姑娘,闺名兰彤。” 夏家,闺秀里便有人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陆见深可是不少闺秀的意中人,偏偏就叫夏家大姑娘截了胡,好些人心里不是滋味。 当年若非永淳公主痴缠不休,陆见深未必会这么快订婚,纵然夏兰盈在闺阁间薄有贤名,可夏家在京城只能说是中等人家,情根深种的贵女心气就不那么顺了。 若是输给皇家娇客或者京城双珠那般的人物,倒是心服口服,可输给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甚至还不如自己的人,不甘心啊。 夏兰彤感觉到了,她若无其事地向李漱玉福了福,“安宁郡主。” 李漱玉颔首一笑,“夏二姑娘不必多礼。” 姑娘们互相看了看,推出一个人来问,“夏二姑娘,你大姐病情如何了?” “好些了,只是病来如山病去如抽丝,所以得养养,毕竟落下病根就不好了。”说话的是陆夷光,笑盈盈地看着她们,“我阿娘放心不下,还专程派人送滋补品去扬州帮着阿盈姐姐调理身子。” 犹如被灌了一整壶山西老陈醋,差点酸得诸女眼泪流下来。 陆夷光好笑,这群家伙,她大哥名花有主了好不好,想什么呢! 李漱玉打圆场,“那么想来夏大姑娘不久就要回京了。” 陆夷光笑眯眯点头,乐呵呵道,“我们去水榭那边吧,去的晚了,可就没好位置了。” 水榭斗艺是荷花宴的固定节目,十年前庆王一时突发奇想,为了给他的宝贝大鹅们营造一个舒服的生存环境,他就造了一片接天莲叶无穷碧,阴差阳错成了京城一景,成就了荷花宴。 独独赏花无聊,一群闲人就效仿先贤赋诗作词,慢慢的又加入了乐理丹青。这个时候,可以暂时抛开礼教,少男少女齐聚一堂各显身手,犹如孔雀开屏。 若是拨得头筹,便能一战成名,名利双收。 陆夷光就是在去年的荷花宴上情窦初开。提笔作赋的杜若,侧影如剪,神情专注,俊美无双,让人羡慕起桌上的宣纸来,她就这么没出息地沦陷了。 李漱玉便道,“你们先去,我在这儿招呼客人。”还有不少人在园子里,她这个主人家哪能只顾着自己玩。 37.第三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后面马车里准备下来的楚玉簪动作一滞, 刚刚下了地的崔婶一愣, 愕然望着前头的陆夷光和陆见游,崔婶再是孤陋寡闻也知道县主是女子封号。视线一个来回,落在身量娇小五官更精致的陆夷光身上。 “县主!?”楚玉簪瞠目结舌,嗓音粘滞。 陆夷光刷得一声打开扇子转过身来, 沾沾自喜,“看不出来吧, 我是不是扮的特别像,我这妆可是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化好的。”又好为人师地指导楚玉簪,“扮男装可不是仅仅换件衣服就成的事,得把五官线条调整的硬朗立体一些,还有走路的姿势也要改, 最重要的是嗓音, 其实声音我学的不太像,不过还好我本来就不是很软的那种腔调,不注意也听不出来。” 楚玉簪脸上不知是惊是讶是悲是喜, 表情甚是滑稽。 陆夷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觉得自己可能是打击到人家了,谁还没个第一次, 遂善解人意地改口, “你主要的原因是长得好看,所以装得不像。” 陆见游侧目, 灰头土脸的, 你知道好看。 两人目光在空中撞了下, 陆夷光给了他一个胸有成竹的眼神,她的眼光绝对错不了。 陆见游将信将疑。 楚玉簪捏了捏手心,垂首笑了笑,似是羞涩。 “黄芪,你先带楚姑娘下去沐浴。”陆夷光吩咐,又对楚玉簪道,“这一天也累了,你好生歇着。” 楚玉簪再次朝着陆夷光和陆见游福了福,崔婶感激涕零地躬身,目送陆夷光和陆见游走远了,才随着黄芪离开,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 陆夷光和陆见游便去书房写信,把事情大概情况写了下,重点是楚玉簪的籍贯出生年月以及她家里人的名讳,好叫父母和二叔确认。 信是陆见游写的,放下笔,吹干,卷成一卷,绑在信鸽腿上,不出意外,晚上陆徵和南康长公主就能看到信。 陆见游一边洗手一边问,“你说,她真的是二叔流落在外面的女儿?” 陆夷光托腮思量片刻,“我觉得她没撒谎。” “二叔厉害了!”陆见游啧了一声。 陆夷光叹气,“二婶可怜了。”二叔庶出的子女加起来就有七个,眼下倒好,还来了一个外室女。 “你以后可别学二叔这样拈花惹草,做男人就得像爹这样,有责任有担当。”陆夷光推了推陆见游,语重心长。 陆见游脸红了下,没好气地嘟囔,“说什么呢!” 陆夷光稀罕,“呦,还害羞了,什么时候你脸皮这么薄了。” 陆见游没好气地拍开她的毛爪子,“一身臭汗,别动手动脚,回去洗洗,熏死人了。”大夏天动武,一身汗。 “瞎说,姑娘家出汗,那也是香汗淋漓,”陆夷光臭美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我香得很,你才臭呢,臭男人!” 陆见游做了个干呕的表情,“陆夷光你还要不要脸了。” 陆夷光摸摸自己脸,咏叹调,“长得这么美,当然要。” 陆见游夸张地打了个哆嗦,一脸受不了地蹿了出去。 陆夷光哼了一声,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 回院沐浴毕,陆夷光换回红装,一袭湖绿色对襟襦裙,再搭配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宛若绿池粉荷,娇俏清丽。 “你们说我是女装好看还是男装俊俏?”陆夷光半举起双臂,给左右婢女出难题。 半夏一边理着裙摆一边笑,“姑娘着女装,是倩影何亭亭,粉面胜芙蓉。姑娘换男装,那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啧,”陆夷光眯了眯眼,食指轻挑起半夏的下巴,“咱们半夏真有学问,夸人都这么中听。” 半夏谦逊一笑,“奴婢这是近朱者赤。” 陆夷光被哄得喜笑颜开,随手从耳饰妆奁里拿了一幅珍珠耳环赏给半夏,“都学着点。” 一众丫鬟团团笑,莺声燕语地道好。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进来,如是一说。 陆夷光得意地翘起嘴角,就说凭她如此丰富的经验,眼光绝对错不了。小丫鬟说的是,楚玉簪梳洗打扮之后,犹如擦去了浮尘的明珠。 对美人儿,陆夷光向来兴致勃勃,遂吩咐,“待会儿请楚姑娘来膳厅用膳。”原本她身份未明,分开用膳也正常,可架不住陆夷光好奇心重啊! 晚膳时分,楚玉簪款款而来,粗布麻衣换成了烟云蝴蝶锦裙,这衣裳是陆夷光的,她俩身量差不多。 人靠衣装,美靠化妆,换了一身衣裳,略施粉黛,楚玉簪便像是换了个人一般。真应了那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楚玉簪的美,是那种冰清玉润的美。 风吹日晒担惊受怕使得她肌肤略有些憔悴粗糙,好生养上个把月,还能再多几分颜色。 陆夷光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很想向陆见游炫耀一下,看看,这就是她的眼光,服不服,服不服?然男女有别,陆见游并不在场,着实令陆夷光遗憾。 眼见陆夷光神色变化,拘谨万分的楚玉簪心跳如擂鼓,忽见陆夷光俏丽的面庞上绽放出粲然笑容,楚玉簪莫名觉得,她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 陆夷光抚掌一笑,“楚姑娘仙人之姿,我都看呆了。” 不妨她这样直白,楚玉簪面红耳热,“县主谬赞,玉簪薄柳之姿,远不及县主花容月貌。” 陆夷光莞尔,人美嘴又甜,这美人的赞美就是格外动听一些。 “楚姑娘,请入座。”陆夷光抬了抬手。 楚玉簪正襟危坐,惟恐失礼。 一顿饭,陆夷光吃得津津有味,大抵是秀色可餐,不过楚玉簪就有些束手束脚食不知味了,陆夷光心想,下次还是别找她一块吃了。 用完膳,陆夷光好奇地问了些她一路走来的经历,主仆两个势单力薄的上路,这一路怕是没少险里逃生。 闲聊完了,陆夷光跑去找陆见游。 陆见游正乱没形象地歪在罗汉床上看话本。 “县主来了!”小厮急忙入内通禀,语气宛如土匪来了。 陆见游一个驴打滚一跃而起,将手里的话本往象牙席下的垫子一塞。这话本有趣儿,被陆夷光看见了肯定被抢走,重点是里头颇有些,嗯,不适合姑娘家看。 同时拿起旁边的《左传》,云淡风轻地看起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陆夷光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三哥,我就跟你说她是个大美人吧。” “谁是大美人?”陆见游把书倒扣在小几上,盘腿坐了起来。 陆夷光,“楚玉簪啊!” 陆见游问,“几分?”她有一套神奇的打分系统,还暗戳戳排了一本《美人谱》。 陆夷光伸出两只手比划,“现在气色精神不好,只有六分,养一养可以打八分或者九分。” 陆见游扬眉,这个分数不低了,京城双珠在她这都只有九分,盘踞在榜首的十分党是他大哥他二哥他爹他娘他妹,就是没有他,这暗箱操作丧心病狂,陆见游对此嗤之以鼻。 “赶明儿你见了就知道了,”陆夷光脱了鞋,爬上罗汉床,盘腿坐在陆见游对面,“我觉得她有点眼熟呢。” 陆见游嗯了一声。 陆夷光拧眉苦想,“眉眼似曾相识的感觉。” 陆见游,“长得好看的人长得都差不多。” 陆夷光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余光随意往下一瞟,微妙了一瞬,“你在看书?” 陆见游淡笑,“闲得无聊打发时间。” “看《左传》?”陆夷光尾音上扬。 陆见游一脸‘你哥我就是这么上进’的神气。 陆夷光狰狞一笑,露出一口细细的小白牙,一巴掌拍在书背上,“倒背如流!” 陆见游眼皮一跳,低头望着倒放的《左传》,佯装镇定,“不小心放错了。” “糊弄鬼呢,你肯定在干坏事,哦,你是不是在看禁.书,我要告诉阿娘。”打从娘胎里就认识,他屁股一动,她就知道他要往哪边放屁,话糙理不糙,陆夷光跳下地,第一件事就是掀席子。 正所谓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陆见游一个饿虎扑狼,大叫一声,“住手!” 陆夷光更加确定他不干好事,登时想起旧恨,她的《西厢记》是被谁出卖的,她买到一本容易吗,她亲手包了《论语》的书皮,她还没看完呢,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就被大哥缴走了,走了!一起走的还有她的美人谱。 思及悲惨往事,陆夷光留下伤心的泪水,手下动作更用力。 38.第三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符骥这会儿八成在家躲羞呢。”顺阳长公主府就在庆王府和南康长公主府中间, 马车里的陆夷光看到顺阳长公主府的门匾,就想起了昨儿符骥黑了一圈的眼眶,笑不自禁。 骑着马的陆见游遗憾没看见符骥的倒霉样,“早知道我就跟你一块出门了。”虽然陆夷光和符骥势同水火,不过他和符骥关系还过得去,住的这么近, 年龄相仿都爱玩, 一来二去交情就有了, 但是有交情并不妨碍他幸灾乐祸。 “我和阿奚玩,你来凑什么热闹。”陆夷光嫌弃。 陆见游傲娇地哼了哼, “一起出门不表示我要和你们玩。” 陆夷光反唇相讥,“不和我们一块,你上哪儿去看热闹。” 斗嘴间, 庆王府就到了,两家实在是近的很。 庆王不在家, 他跑到山上的别庄养鹅去了,没错,就是养鹅,庆王私下被大家伙戏称为鹅王。 他老人家爱鹅如命, 十五年前严首辅的小儿子纵马踩死了他一只鹅, 他挽起袖子打断了人家一条腿。 官司闹到了皇帝面前,最后庆王被罚了半年俸禄, 气得严首辅半个月下不了床。 皇帝对庆王这个最小的弟弟向来宽容, 先帝驾崩时, 庆王才三岁,彼时皇帝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阁老权监把持朝政,皇帝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调皮捣蛋的庆王让皇帝那段压抑黑暗的岁月添了几分轻松欢快,所以对这个爱胡闹的弟弟,皇帝不免优容几分。 因此哪怕庆王不务正业毫无实权,朝中上下也不敢怠慢,这一回得了请帖的,能来都来了。 “老奴给长公主、县主、表少爷请安。”站在门口代替庆王妃恭迎贵客的陈嬷嬷见了南康长公主的仪仗,连忙前迎。 南康长公主略一颔首。 陈嬷嬷起身,抬手一引,迎着她们入内,口中笑道,“太妃娘娘一早就念叨着殿下什么时候来。” 南康长公主笑了下,“这不就来了,母妃这两日精神可好?” “殿下放心,太妃精神极好,每日傍晚都能在院子里走上半个时辰。” 南康长公主点了点头。 说着话就到了燕禧堂,端坐在上首的庆太妃头戴玄色镶边棕色花鸟纹样抹额,上穿一件藕荷色花卉祥纹褙子,下着宝蓝缎面马面裙,端地富贵慈祥。 庆太妃虽然近六十的人,面容上依稀还能分辨出当年何等貌美如花,不然她一个乡野郎中之女也不能幸运地生下一儿一女。 本朝后妃大部分选自民间,出身平平,容貌绝代。盖因太.祖有感于前朝毁于外戚之祸,恐李周江山重蹈覆辙,故定下 ‘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公主俱选庶民子貌美者尚之,不许文武大臣子弟干预’的规矩。 后妃驸马只能从平民或者低级官吏家中选,消除了外戚乱政的隐患,也希望借此培养李家子孙节俭勤政的美德。 百年来偶有例外,不过大体上皇家还是按照祖训行事。 陆夷光和陆见游随着南康长公主欠身拜见上首的庆太妃。 庆太妃乐呵呵地拉着外孙和外孙女略略说了两句话,就打发他们去园子里玩。一条街上住着,隔三差五就能见到,还缺这点亲近的时间不成。 出了燕禧堂,兄妹俩分道扬镳,男宾女眷玩的地方自然不同,当然也会有重合的地方。 这种宴会打着赏花的名头,行相亲之实。庆王府好几位少爷姑娘都到了婚嫁年龄,尤其是庆王妃嫡出的安宁郡主李漱玉,年方十七,至今还未定下人家。 庆太妃和庆王妃办这场荷花宴,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相看各家儿郎。赴宴的各位夫人顺道也能替自家儿女寻摸寻摸,就是南康长公主也是存了这个念头的,她还有两个儿子没着落呢。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大型相亲会。 “长乐县主。” 甫一踏进姹紫嫣红的花园,陆夷光被一道喜悦的声音喊住。 陆夷光循声一看,“夏二姐姐。”其实陆夷光和夏兰彤并不熟,但是看在夏兰盈这个未来大嫂的份上,还是客气地唤了一声姐姐。 夏兰彤走近,她离开京城整整五年,在这样的场合不免有些格格不入,见到陆夷光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回京之后,她随着祖母去公主府请过安,与陆夷光尚算说得来。 “县主今日光彩格外照人,我都差点不敢认了。”夏兰彤语气诚挚。 陆夷光乐,头上的蜜花色水晶发钗跟着摇了摇,在阳光下璀璨生辉,“二姐姐就不要取笑我了。” “怎么是取笑,分明是肺腑之言。”夏兰彤俏皮一笑。 陆夷光拿团扇掩着唇笑,“二姐姐可真会说话。” 夏兰彤抿唇笑。 说笑两句,两人的关系便近了一分,陆夷光看出她的不安,遂自然而然地带着她走,一边闲话,“丁香姑姑她们昨儿出发,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扬州?” “他们走的是官道,顺利的话,大概半个月就能抵达。”夏兰彤回道。 陆夷光摇着团扇,“最好丁香姑姑到的时候,阿盈姐姐已经痊愈,那她们就能一块回来了,路上也有个照应。” 夏兰彤心头颤了颤,“长公主派了丁香姑姑前去探望阿姐,阿姐一高兴,说不准就不药而愈了。” 陆夷光笑了一声,“那就再好不过了。” 夏兰彤跟着笑。 “阿萝来了。”李漱玉笑着招呼了一声,她眉目婉转韵致,犹如画中仕女。 陆夷光亲亲热热地唤人,“大表姐。”又介绍身旁的夏兰彤,“这是夏家二姑娘,闺名兰彤。” 夏家,闺秀里便有人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陆见深可是不少闺秀的意中人,偏偏就叫夏家大姑娘截了胡,好些人心里不是滋味。 当年若非永淳公主痴缠不休,陆见深未必会这么快订婚,纵然夏兰盈在闺阁间薄有贤名,可夏家在京城只能说是中等人家,情根深种的贵女心气就不那么顺了。 若是输给皇家娇客或者京城双珠那般的人物,倒是心服口服,可输给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甚至还不如自己的人,不甘心啊。 夏兰彤感觉到了,她若无其事地向李漱玉福了福,“安宁郡主。” 李漱玉颔首一笑,“夏二姑娘不必多礼。” 姑娘们互相看了看,推出一个人来问,“夏二姑娘,你大姐病情如何了?” “好些了,只是病来如山病去如抽丝,所以得养养,毕竟落下病根就不好了。”说话的是陆夷光,笑盈盈地看着她们,“我阿娘放心不下,还专程派人送滋补品去扬州帮着阿盈姐姐调理身子。” 犹如被灌了一整壶山西老陈醋,差点酸得诸女眼泪流下来。 陆夷光好笑,这群家伙,她大哥名花有主了好不好,想什么呢! 李漱玉打圆场,“那么想来夏大姑娘不久就要回京了。” 陆夷光笑眯眯点头,乐呵呵道,“我们去水榭那边吧,去的晚了,可就没好位置了。” 水榭斗艺是荷花宴的固定节目,十年前庆王一时突发奇想,为了给他的宝贝大鹅们营造一个舒服的生存环境,他就造了一片接天莲叶无穷碧,阴差阳错成了京城一景,成就了荷花宴。 独独赏花无聊,一群闲人就效仿先贤赋诗作词,慢慢的又加入了乐理丹青。这个时候,可以暂时抛开礼教,少男少女齐聚一堂各显身手,犹如孔雀开屏。 若是拨得头筹,便能一战成名,名利双收。 陆夷光就是在去年的荷花宴上情窦初开。提笔作赋的杜若,侧影如剪,神情专注,俊美无双,让人羡慕起桌上的宣纸来,她就这么没出息地沦陷了。 李漱玉便道,“你们先去,我在这儿招呼客人。”还有不少人在园子里,她这个主人家哪能只顾着自己玩。 众人便与她告别,移步水榭,路上还有人打趣陆夷光,“今年没了杜公子,只怕得少三分颜色。”约定俗成的规矩,未有婚约之人才能参与斗艺,你一有主的瞎掺和什么,准备招蜂引蝶吗? “岂止三分,起码五分。”有人戏谑。 陆夷光含蓄一笑,假惺惺道,“江山代有人才出,你们莫慌,还会有好儿郎的。” “谁慌了,谁慌了。” “瞧她这嘚瑟样。” 姑娘们不依要来挠陆夷光痒痒。 陆夷光扭着身子躲,躲不过,可怜兮兮地求饶,“各位仙女姐姐绕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真仙女在那儿呢!” 陆夷光趁机脱身,理了理衣衫方抬眼。 灿若云霞的紫藤花树下,一行人袅袅而来,被簇拥在中央之人,洁若冰雪,清雅绝俗,恍若神仙妃子一般,可不正是大名鼎鼎的京城双珠之一,谢存华。 看方向也是要去水榭那边,想来谢存华待会儿是要下场斗艺的,这几年闺秀这边,每每她都是大出风头一个。 谢家二娘不仅容色倾城,同样的才华横溢,还出身侯府,当真是名副其实的京城明珠。求娶之人都能手拉手连成圈把定远侯府围起来了。 两边遥遥对上,各自礼貌地颔首示意了下。 姑娘们的交际圈从来都不是随心所欲,而是与父兄在朝堂上的立场息息相关。 她们这两拨人的长辈不巧算得上政敌,为了要不要开放互市这个老问题在朝堂上争得脸红脖子粗,金銮殿上抡着象牙笏板互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一言不合就当着皇帝的面大打出手,绝对是大周朝一大特色。 陆夷光摩了摩下巴,美人就是美人,看一眼就心情愉悦。怪不得那么多人上门求娶,哪怕冷清了些又如何,赏心悦目啊。她若是男子,也想娶回家日日夜夜瞅着养眼睛,可惜她是女儿身。 正胡思乱想着,另一条岔道上走来四五名男子,陆夷光一眼就认出杜若,嘴角不由自主上扬。 谢存华一行与杜若等人在路口相遇,姑娘们屈膝一福,行了一个平辈礼,杜若等人也拱手还礼。 除了杜若外,剩下男子目光情不自禁在谢存华身上稍做停歇,能如此近距离欣赏京城第一美人的机会,难能可贵。 “各位姑娘也是要去水榭?”蓝色长袍的青年明知故问。 谢存华微垂着眼睑。 稍远处的陆夷光满意地点点头,瞧瞧那几个色.欲熏心的家伙,眼睛都恨不得黏在谢存华身上,没出息,就他们这德行,谢存华看得上他们才怪。 李莹玉伏在金侧妃怀里嘤嘤嘤哭个不停,“姨娘,我可怎么办啊!” 事已至此,金侧妃亦束手无策,只能安慰女儿,“莫哭了,莫哭了,让姨娘想想。” …… 且说陆夷光处,有李莹玉这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再没人敢上来摸老虎须。连李莹玉这位王府千金,嫡亲表姐都被她弄得只能晕遁,缺心眼的才上来自取其辱。 设身处地一想,换做她们遇上这种事——未婚夫舍身去救另一个女子,也得火冒三丈。 若说杜若对谢存华没有爱慕之心,她们是万万不肯信的。如是一想,不少人开始同情陆夷光,同时生出一种微妙的优越感。 再来想李莹玉,就觉得她戳人伤疤不厚道了,看来李莹玉远没有她平时表现出来那般良善,个别心思重的,已经大胆联想到谢存华落水这桩事情上头去了。 李莹玉既然能在陆夷光伤口上撒盐,那么有没有可能她和谢存华也没面上看来那么要好,细思恐极。 “揭了李莹玉那张皮,心情好些了吗?”昭仁公主含笑问陆夷光。 秋千架上的陆夷光用力踢了下地面,秋千荡了起来,“还真好受了不少。”她憋了一肚子火,然为了体面强忍着,李莹玉自己撞上来,正好让她撒了气。 昭仁公主看着来回摇荡的陆夷光,“你怎么个打算?” “当然是退婚,这种心有所属的男人,我才不稀罕!”陆夷光回地斩钉截铁,恨恨地从秋千上跳下来,“跟我订了亲,居然还敢喜欢别人。” 不管是订婚前杜若就喜欢谢存华还是订婚后才喜欢上,前者无责任无担当后者背信弃义,都不可原谅。 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却准备和她成亲,把她当什么了,没有感情的木偶吗? “还好出了这样的事,要不然我就稀里糊涂的嫁过去了。一想我差点就跟这么一个心不在我身上的男人生活,兴许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在思念谢存华,我就想弄死他。”陆夷光整个人都暴躁了。 她从小就看着父母鹣鲽情深,一直都相信自己将来也会和父母一般幸福,可差一点就被杜若害惨了,陆夷光一边后怕一边庆幸。 见陆夷光这么快就想通,而且愤怒多过伤心,昭仁公主便放心了。只要阿萝决意退婚,姑姑姑父那边肯定会同意,他们怎么舍得掌上明珠受委屈。 虽然她还没有尝过情爱的滋味,却也知道但凡付之真情,皆盼对方以真情相报。 及至申时三刻,宾客散去,今年这场荷花宴可算得上是有史以来最精彩纷呈的一届了,一出接着一出的戏,好些宾客都意犹未尽,但当事人却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莹玉年幼无知,不知轻重,言语上冲撞了阿萝,阿萝莫要与她一般见识。”金侧妃冲着陆夷光歉然一笑,“我已经教训过她,她已然知错,悔不当初。” 金侧妃安慰女儿会想办法,可哪有什么办法,她自个儿糊涂将把柄送到了陆夷光手里,辩无可辩,她能做的只是尽量把这件事对女儿造成的影响降到最小。 陆夷光点点头,“既然二表姐知错了,那我便原谅她这一回,只希望二表姐下次开口前仔细斟酌斟酌。” 金侧妃桃夭柳媚的脸扭了扭,“……” 饶是上首的庆太妃眉毛都抽了抽,“今天是你二表姐不对在先,”庆太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李莹玉才好,长了副聪明相,干的全是糊涂事,打量着谁看不穿她的小心思。但是陆夷光得理不饶人也过分了,李莹玉代表的可是庆王府,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下的何止李莹玉的脸,还有庆王府的脸。 庆太妃话锋一转,“你不高兴是该的,但是你可以回头跟我说,我来教训她,你何必说那些话,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39.第三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姑娘,姑娘。”见势不好冲过来的谢家丫鬟婆子敢怒不敢言地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表情格外无辜, 真相总是那么残忍, 可是无知未必是福。想说的说完了, 陆夷光挥挥衣袖功成身退。 留在原地的谢存华在下人惊惧交加的呼唤中回过神来,眼里起了一层迷迷离离的雾气,她对着陆夷光离开的背影屈膝一福。 谢奶娘满头雾水, 愕然,“姑娘,您?” 谢存华扶住她的手臂,“奶娘, 扶我回车上。” 眼见她面无血色,谢奶娘哪还顾得上其他, 忙搀扶住她,一触之下发现她全身发软,整个人都靠了过来, 谢奶娘又惊又疑。 进了马车,谢存华终于忍不住, 眼泪滚滚而下,毫无间断, 红唇间溢出呜咽声。 谢奶娘心急如焚,“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长乐县主说了什么不中听, 您莫要往心里去。” “与县主无关, ”谢存华闭上眼,脱力地靠在车壁上,痴痴道,“一语点醒梦中人,我该感谢她,感谢她。” 因杜渥丹的关系,她与杜若相识,他们都喜摩诘居士之诗,慕西林先生之画,好都匀毛尖,擅魏碑…… 她从未想过,这世间会有一名男子能与她如此志趣相投,相得益彰。 她爱慕他,她想嫁给他。 只天不遂人愿。 杜四老爷牺牲,杜老夫人病故。 一道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她心知他们二人再无可能,然而心里终究还存了一丝妄念,所以她想方设法拒绝了一桩又一桩的婚事。 直到杜若与长乐县主订婚,最后的奢望破灭,他们真的没有可能了。 她恨过怨过,甚至想过君既无心我便休,你另娶我另嫁,从此相忘于江湖。 然而事到临头发现自己终究忘不了,她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嫁人,恐将来造成一对怨偶,害人害己,所以苦苦哀求父母给她时间。 一年忘不了,那就两年,三年……终有一日,她会忘了他,心无挂念地去做另一个人的妻子。 可这短短三日内发生的一切,颠覆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 她宁愿他欢喜过她又放下,也不希望他是长乐县主口中那样的人,否则叫她情何以堪。 两道细细的泪痕从紧闭的眼底流下,扑簌簌落在衣襟上,她喜欢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看得谢奶娘眼眶跟着红了,她听不明白姑娘的话,却看得出她的伤心欲绝,顺着她话说道,“醒来就好,哭一回就什么事都没了。” 谢存华心头一刺,一阵阵抖起来,扑进奶娘怀里失声痛哭。 …… “你跟谢姑娘说什么了,你不会骂人家了吧。”陆见游好奇不已。 陆夷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骂她干嘛!” 陆见游随口道,“羡慕嫉妒啊!” 陆夷光瞪他,“在你们男子眼里,我们女子就该这般心胸狭窄是不是!” “啊?”陆见游茫然。 陆夷光愤愤不平,“明明是杜若这厮的错,我为什么要怪谢姑娘。你们男子犯了错,却让女子背黑锅,还想让我们窝里斗,想自己没事人似的站在边上看戏,想得美!” 陆见游缩了缩脖子,气弱,“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要不要这么激动。” 陆夷光重重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不会说话就当哑巴。” 然而好奇心旺盛的陆见游岂肯安安分分当哑巴,为了满足好奇心,顶着陆夷光不善的视线没脸没皮地追问,“那你和谢姑娘到底说了什么,我看她样子不对劲的很,想哭哭不出来似的。” 陆夷光挑眉望着他,“想知道。” 陆见游用力点头,满脸求知欲。 陆夷光溜他一眼,又看一眼旁边含笑望着她的陆见深,“我告诉你了,你能保证绝不告诉其他人吗?” “当然,我是那种嘴碎的人吗?”陆见游彷佛遭受奇耻大辱。 陆夷光唇角一翘,“我也向谢姑娘保证绝不会告诉第三人的,你觉得我是那种嘴碎的人吗?”杜若和谢存华那一段,事关姑娘家闺誉,越少人知道越好。 被反将一军的陆见游,“……” 陆夷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嘁了一声,“学什么不好,学三姑六婆的八卦。” 陆见游悲愤。 陆见深低笑一声。 “大哥,我就不信你不好奇?”陆见游不满,不敢怼陆夷光,转换目标。 陆见深淡淡一笑,“非礼勿言。” 陆夷光大乐,“你以为大哥跟你似的没品。” 陆见游委屈巴巴地控诉,“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 “那是你欠教训。”陆夷光毫不留情地嘲讽。 陆见游瘪瘪嘴。 “你们有一路的时间可以斗嘴,先让我说两句。”陆见深笑着开口。 陆夷光和陆见深看过去。 陆见深叮嘱,“去了承德,玩乐归玩乐,注意安全,莫要胡闹。” 兄妹俩乖巧点头。 陆见深看向陆见游,“你是兄长,我们不在,你就要担起照顾阿萝的责任来。” “我倒是想摆兄长的谱,关键是摆不起来啊。”陆见游不忿,就算只大了一刻钟,他也是想当兄长的好不好。 陆夷光不甘示弱,“兄长的谱不是靠摆出来的,是做出来的。你不干兄长的事,还想摆谱,想得美。” “大哥你看,我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我。”陆见游告状。 陆见深笑,“阿萝不都说了,你好好表现就能摆谱了,这半个月你好好表现。” 陆见游一脸惊恐,“那我不得给她当牛做马。” 陆夷光嘚瑟地抬了抬下巴,“好好表现,我看好你哦。” 陆见游假哭,“嘤嘤嘤,大哥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捡来的?” 陆见深眼神微动,抬手用折扇敲了下他的脑袋,“嘴上没个把门,什么话都敢说,你们走吧,不然到那儿天都黑了。” 陆见游和陆夷光便也不再磨蹭,道别之后再次启程。 马背上的陆见深目送他们消失在眼帘之中,倏尔,清雅致远的面上浮现一抹笑意。方才隔得远听不见阿萝和谢存华的谈话,幸而他略懂一些唇语,再结合二人神情行为,倒是猜了个七七八八。 阿萝倒是怜香惜玉的很,不过这丫头也不是纯粹的发善心,她记仇的很。 陆夷光打了一个喷嚏,惊得旁边摊成猫饼打瞌睡的肥橘猫抽了抽,睁开眼疑惑地望着小主人。趴在它旁边的小黑猫也懵懵懂懂地望过来。 这次出门陆夷光带了两只猫,一只肥橘猫和一只刚断奶的小黑猫。 陆夷光抱起小黑猫摸着它柔软的小耳朵,肥橘猫体重严重超标,她已经抱不动了。 半夏瞅着她笑眯眯的眉眼开口,“姑娘这是想到了什么,心情这么好?” 陆夷光喜滋滋地翘起嘴角,“好事,不告诉你。” 半夏好笑,手脚麻利地将软枕和垫子铺平。 陆夷光身子一歪,躺了上去,二郎腿翘起,小曲都哼起来了。 唐突了美人实非她所愿,然她哪能明知美人痴心错付,还见死不救。他杜若岂配让谢存华为他蹉跎青春,误了花期。 世间男子皆薄幸,世间女子皆痴情。 谢存华十八年华都未许人家,并非她寻不到好人家,而是她不想。反观杜若,心有所属却另娶他人,人品犹如云泥之别。 就冲这一点,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美人儿继续被蒙骗下去。 陆夷光由衷希望谢存华能看清杜若真面目,莫要再为他执迷,她值得更好的。寻一如意郎君,再生他三五个活泼可爱的儿女,夫妻恩爱,幸福美满,如同神仙眷侣一般,最好三五不时地在杜若眼前晃一晃。 虐不虐?虐不虐?虐死了! 她虐杜若的身,谢存华虐杜若的心,完美! 杜阁老带着孙子杜若是来负荆请罪的,出了这等事,他们杜家岂能装聋作哑。也是来解释,不是解释杜若下水救谢存华纯粹是见义勇为,这样的话,说出来那是把陆家人当傻子糊弄。而是解释,此事只是一场意外,并非孙儿设的局。 论理,今日在水下,杜若碰到了谢存华的身子,还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杜若应该对谢存华负责。 要是陆家生了这样的误会,那两家就真是结亲不成反结仇了。 至于杜若对谢存华的心思,事已至此,也瞒不住了,但是过去了终究是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感情自然会淡去,人还是得着眼未来。 杜家亏欠了陆氏女,将来她入了门,他们杜家会更加珍重她,孙儿也会一心一意待她。 在杜阁老看来,什么情情爱爱那都是虚无缥缈的风花雪月,利益才是实实在在的。对陆夷光而言,他们杜家有年过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百年来从无例外。这般善待媳妇的人家,满京城有几家。 况且退婚之后,陆氏女名声少不得受损,纵然错不在女方,然而世道对女子更苛刻。陆家择婿就只能降级一两等,所寻之人想在门第才貌上胜过孙儿不易。 更重要的是这桩婚事缔结了杜陆两家联盟,朝堂上风云诡谲,他们两家联手可巩固地位。 以陆徵之精明,杜阁老想他应该能想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陆徵笑了下,转眼看着躬身立在一旁的杜若,“杜公子。” 甫一出声,杜阁老一颗心就下落几分,以往,陆徵唤孙儿表字君若,而不是生分的杜公子。 “在和小女定亲之前,你便思慕谢家姑娘了吧?”陆徵不疾不徐地问道。 杜若无言以对。 杜阁老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年少无知一时意乱情迷罢了。” “青春年少时付出的感情最真挚最纯粹,永生难忘。”陆见深平静的声音响起。 杜阁老表情一滞。 陆见深弯了弯唇角,冷冷地看着垂着头的杜若,“与家妹定亲一年,杜公子依然难以忘怀,可见感情之深,深到杜公子忘了男女之防,忘了婚约在身,义无反顾地下水救人。”语调一变,徒然冷厉,“你既心有所属,那又何必求娶家妹。” 是陆夷光先对杜若生出好感,但亲事却是杜家主动提的。 “对你而言,娶不到心上人,娶任何人都无区别。然家妹是我们陆家掌上明珠,我们却希望她能嫁一全心全意待她的男子。” 杜阁老的心一沉到底。 “杜若罪无可恕,”杜若一揖到底,“是我辜负了陆尚书和长公主的信任,辜负了长乐县主的垂青。” 陆徵一叹,“若是早知此事,我们……”他看着杜阁老摇了摇头。 杜阁老脸颊颤了颤,若是早知此事,陆家岂会答应这门亲事,陆徵这是在责怪他们杜家隐瞒。然而事实如此,他想辩解都无词。 “两家的婚事便就此作罢,一别两宽,各寻良配。”陆徵合上茶盖,见杜阁老张了张嘴,他肃容沉声,“杜大人,陆某只此一女,爱逾珍宝,实不忍她受半点委屈。” 话说到这份上,杜阁老也没再不识趣地试图挽回,他整了整表情,对陆徵拱了拱手,长叹一声,“都怪老夫教孙无方,还请陆尚书见谅。” 陆徵神色疏淡,一言不发。被欺骗的是他们陆家,退婚影响最大的还是他们家,还指望他大度的表示原谅吗? 杜阁老站了起来,“打扰了,告辞!” 恰在此时,半夏进来禀报,“老爷,大少爷,县主想见一见杜公子。” 杜阁老眼底闪过一道暗芒,女子感性多情。 杜若随着半夏前往花园。 陆夷光坐在凉亭内,石桌上放着一壶茶两只青花瓷杯,以及一条黑色长鞭,手柄上镶满了璀璨的宝石。 杜若脚步一顿,复又若无其事地走入凉亭。 坐在石凳上的陆夷光抬头看他一眼,神情淡然,“杜公子请坐。” 杜若犹豫了下,拱手对着陆夷光深深一揖,“在下愧对县主厚爱。” “厚什么爱,我顶多就是看你顺眼一点,”陆夷光抬起下巴,“长得好看点的,都顺我的眼。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哭着闹着要嫁给你的,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是。” 杜若哑然,望着满脸嘲讽,盛气凌人的陆夷光,心想这才是她真实的性情吧。昨天在如意坊她伶牙俐齿地和符骥吵嘴,之后又用弹弓偷袭符骥,其实在他面前,她一直在伪装,装的应该挺辛苦,以后她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惟愿县主早日寻得如意郎君。”杜若衷心祝愿,是他对不起她。 陆夷光嗤了一声,“少在这假仁假义,我差点被你耽搁了婚姻,你倒还有脸在这装好人了,厚颜无耻!” 杜若沉默,只能再次作揖,“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我受到的伤害吗?”陆夷光冷笑。 “杜某怎么做才能令县主消气,但凡杜若能做到,莫敢不从。”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那我问你,你何时喜欢上谢存华,在我们订婚前还是订婚后?” 杜若怔住了。 陆夷光嗤笑,“刚才不还说莫敢不从嘛,这会儿就说话不算话了,也是,像你这般两面三刀之人,还有何信义而言。” 杜若闭了闭眼,“订婚前。” 陆夷光.气得站了起来,一把抓起长鞭指着杜若的鼻子,“也就是说,你心里爱慕着谢存华,却来我们家提亲。” 杜若的脸白了红,红了又白,错了,一步错步步错。他是真心实意地想和陆夷光过日子,他以为他能忘了谢存华,可他高估了自己,“对不起。” 陆夷光怒不可遏,差点按捺不住一鞭子抽死他的冲动,强忍住了,咬着牙,“你们是两情相悦?一直都有联系?” “没有!”杜若矢口否认,“我与谢姑娘清清白白。”便是情投意合时,他们也只是借着妹妹的掩护说说话,从未僭越。四叔阵亡后,抛开应酬场合巧遇时礼貌的问候,一句话都未再说过。 陆夷光审视再三,姑且相信他没有说谎,心里略微舒坦一些,至少没顶着她未婚夫的名头和别的女人暗通曲款。 至于他的没有是否认两情相悦还是否认没有联系,陆夷光也懒得刨根究底,谢存华喜不喜欢杜若,不关她的事。 问完了,接下来就是有仇报仇,陆夷光往后退了几步。 杜若看了看她手里的长鞭,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陆夷光挑眉,居然不跑,算他还像个男人,素手一扬。 “啪” 鞭尾落在杜若身上,痛的他身子一颤,闷哼一声,俊秀的面庞上霎时冒出冷汗。 陆夷光慢条斯理地收回鞭子,“你不喜欢我却想娶我,险些误我一生。” 杜若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遭女子鞭笞,然他咎由自取,遂他不闪不避,白着脸道,“是我之过。” “啪” 又是一鞭。 陆夷光粉面带煞,“今日你害我在人前丢尽了脸面。” 这一鞭子扫过他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疼得杜若眼前发黑。 不等他缓过来,第三鞭紧接而来,打得杜若一个踉跄,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滚下,滴落在石板上。 “纵然错在你,然而退婚之后,却是我的名声更受损。”等他顶着这一身伤出去,那群人就更有的说了,爱说说去,看谁敢当着她的面唧唧歪歪。 不远处躲在假山背后的陆见游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本来他想教训杜若的,但是被陆夷光拦住了,说她自己的仇自己报。 陆见游都有些同情杜若了,老太太吃砒.霜,居然敢招惹母老虎。 杜若咬牙忍着锥心刺骨的痛楚,抖着声道,“是我对不住县主,我会向世人解释,是在下配不上县主。” 陆夷光讥讽一笑,那群人只会说她陆夷光刁钻任性哪里比得上谢存华才貌双绝,怪不得杜若喜欢谢存华呢,说不得还要同情杜若。 反手,陆夷光又是一鞭挥下去,“你蹉跎了我一年光阴。” 杜若已是面无血色,整个人冷汗淋漓。 陆夷光歪了歪头再想不出理由,“好了,你可以滚了,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杜若勉力支撑着身体,再次朝陆夷光深深一揖,随后转身,蹒跚离去。 “等一下。” 杜若无意识地抽了下,忍着剧痛转过身,眼底是他不自知的惊惧。 陆夷光把玩着染了血的长鞭,盯着杜若的眼睛,冷冷道,“奉劝你一句,你要是忘不了谢姑娘,那就别再去祸害其他女子。世间女子鲜少有不盼着丈夫全心全意相待的。 倘若你既忘不了心头明月又不敢与世俗抗争,就积点德,告诉那个可怜女子,你另有所爱,让她自己选择要不要跳这个火坑。你愿意凑合,人家姑娘未必愿意被你凑合。” 一字一句刀子一样刺过来,刺得杜若打了个晃,险些栽倒在地。 “哪有,”陆夷光摸了摸脸,好像是有点热,“嗯,天儿热,我又走得快就这样了。” 南康长公主扬眉。 陆徵倒是笑,“走这么急做什么。” 陆夷光卖乖,“我怕点心放久了不好吃嘛。爹娘,你们尝尝这牡丹金绵鮓,青藤茶楼新推出的点心,我和阿奚都觉得好吃。”昭仁公主闺名一个奚字。 陆徵和南康长公主皆笑,从摆成牡丹花形状的牡丹金绵鮓里叉起一片金黄色的花瓣,“鱼肉做的,还有虾肉,肉质滑脆,不错。” “刚出锅的时候更好吃,赶明儿爹娘有空了,咱们一起去吃。”陆夷光兴致勃勃提议。 南康长公主便笑着点了点头。 陆夷光又高高兴兴地说了下午符骥和傅延年打成猪头的事,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喜悦,当然没提及自己的功劳。 陆徵和南康长公主都知道她和符骥不对付,只好笑地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 分享了乐子,陆夷光促狭道,“阿爹阿娘忙,女儿就不打扰你们了。” “臭丫头。”南康长公主作势要打她。 陆夷光早就机灵地蹿到几尺外,嬉皮笑脸地福了福,一溜烟跑了。 望着她欢快的背影,南康长公主睨着陆徵,“没大没小,打趣到我们头上来了。” “该教训,夫人想怎么教训她,为夫保证不求情。”陆徵含笑望着南康长公主。 南康长公主嗔他一眼,啐了一声。 陆徵朗笑出声。 再说陆夷光,离开墨韵堂之后,她没有回自己的锦春院,而是去找陆见深。 陆夷光捧着一碟子豆沙麻糬芝麻包,笑容谄媚,“大哥,练字累了吧,吃些点心休息休息。” 她知道一个小秘密,她那风光霁月芝兰玉树的大哥喜欢吃甜食,很甜很甜那种。 看着笑容过分灿烂的陆夷光,陆见深放下毛笔。 陆夷光立即道,“快打水让大哥净手。” 书童笔秋乖乖下去打水。 水打来了,陆夷光抢过汗巾殷勤地站在旁边。 洗着手的陆见深扫一眼抢了丫鬟伙计的妹妹,声色不动。 陆夷光奉上汗巾,“大哥擦擦手。” 陆见深慢条斯理地擦干手上的水珠。 陆夷光把装着芝麻包的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大哥快尝尝看。”忽然想起来,“这茶是不是凉了,”伸手一摸,果然凉了,扭头吩咐,“笔秋,再去打壶热水来。” 笔秋看一眼主子,恭恭敬敬地再次退下,琢磨着县主这回要求大少爷什么事,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他笔秋都看透了。 40.第四十章 此为防盗章 楚玉簪脸上不知是惊是讶是悲是喜, 表情甚是滑稽。 陆夷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觉得自己可能是打击到人家了, 谁还没个第一次, 遂善解人意地改口,“你主要的原因是长得好看, 所以装得不像。” 陆见游侧目,灰头土脸的, 你知道好看。 两人目光在空中撞了下,陆夷光给了他一个胸有成竹的眼神, 她的眼光绝对错不了。 陆见游将信将疑。 楚玉簪捏了捏手心,垂首笑了笑,似是羞涩。 “黄芪, 你先带楚姑娘下去沐浴。”陆夷光吩咐,又对楚玉簪道, “这一天也累了,你好生歇着。” 楚玉簪再次朝着陆夷光和陆见游福了福,崔婶感激涕零地躬身,目送陆夷光和陆见游走远了,才随着黄芪离开, 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 陆夷光和陆见游便去书房写信,把事情大概情况写了下,重点是楚玉簪的籍贯出生年月以及她家里人的名讳, 好叫父母和二叔确认。 信是陆见游写的, 放下笔, 吹干,卷成一卷,绑在信鸽腿上,不出意外,晚上陆徵和南康长公主就能看到信。 陆见游一边洗手一边问,“你说,她真的是二叔流落在外面的女儿?” 陆夷光托腮思量片刻,“我觉得她没撒谎。” “二叔厉害了!”陆见游啧了一声。 陆夷光叹气,“二婶可怜了。”二叔庶出的子女加起来就有七个,眼下倒好,还来了一个外室女。 “你以后可别学二叔这样拈花惹草,做男人就得像爹这样,有责任有担当。”陆夷光推了推陆见游,语重心长。 陆见游脸红了下,没好气地嘟囔,“说什么呢!” 陆夷光稀罕,“呦,还害羞了,什么时候你脸皮这么薄了。” 陆见游没好气地拍开她的毛爪子,“一身臭汗,别动手动脚,回去洗洗,熏死人了。”大夏天动武,一身汗。 “瞎说,姑娘家出汗,那也是香汗淋漓,”陆夷光臭美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我香得很,你才臭呢,臭男人!” 陆见游做了个干呕的表情,“陆夷光你还要不要脸了。” 陆夷光摸摸自己脸,咏叹调,“长得这么美,当然要。” 陆见游夸张地打了个哆嗦,一脸受不了地蹿了出去。 陆夷光哼了一声,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 回院沐浴毕,陆夷光换回红装,一袭湖绿色对襟襦裙,再搭配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宛若绿池粉荷,娇俏清丽。 “你们说我是女装好看还是男装俊俏?”陆夷光半举起双臂,给左右婢女出难题。 半夏一边理着裙摆一边笑,“姑娘着女装,是倩影何亭亭,粉面胜芙蓉。姑娘换男装,那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啧,”陆夷光眯了眯眼,食指轻挑起半夏的下巴,“咱们半夏真有学问,夸人都这么中听。” 半夏谦逊一笑,“奴婢这是近朱者赤。” 陆夷光被哄得喜笑颜开,随手从耳饰妆奁里拿了一幅珍珠耳环赏给半夏,“都学着点。” 一众丫鬟团团笑,莺声燕语地道好。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进来,如是一说。 陆夷光得意地翘起嘴角,就说凭她如此丰富的经验,眼光绝对错不了。小丫鬟说的是,楚玉簪梳洗打扮之后,犹如擦去了浮尘的明珠。 对美人儿,陆夷光向来兴致勃勃,遂吩咐,“待会儿请楚姑娘来膳厅用膳。”原本她身份未明,分开用膳也正常,可架不住陆夷光好奇心重啊! 晚膳时分,楚玉簪款款而来,粗布麻衣换成了烟云蝴蝶锦裙,这衣裳是陆夷光的,她俩身量差不多。 人靠衣装,美靠化妆,换了一身衣裳,略施粉黛,楚玉簪便像是换了个人一般。真应了那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楚玉簪的美,是那种冰清玉润的美。 风吹日晒担惊受怕使得她肌肤略有些憔悴粗糙,好生养上个把月,还能再多几分颜色。 陆夷光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很想向陆见游炫耀一下,看看,这就是她的眼光,服不服,服不服?然男女有别,陆见游并不在场,着实令陆夷光遗憾。 眼见陆夷光神色变化,拘谨万分的楚玉簪心跳如擂鼓,忽见陆夷光俏丽的面庞上绽放出粲然笑容,楚玉簪莫名觉得,她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 陆夷光抚掌一笑,“楚姑娘仙人之姿,我都看呆了。” 不妨她这样直白,楚玉簪面红耳热,“县主谬赞,玉簪薄柳之姿,远不及县主花容月貌。” 陆夷光莞尔,人美嘴又甜,这美人的赞美就是格外动听一些。 “楚姑娘,请入座。”陆夷光抬了抬手。 楚玉簪正襟危坐,惟恐失礼。 一顿饭,陆夷光吃得津津有味,大抵是秀色可餐,不过楚玉簪就有些束手束脚食不知味了,陆夷光心想,下次还是别找她一块吃了。 用完膳,陆夷光好奇地问了些她一路走来的经历,主仆两个势单力薄的上路,这一路怕是没少险里逃生。 闲聊完了,陆夷光跑去找陆见游。 陆见游正乱没形象地歪在罗汉床上看话本。 “县主来了!”小厮急忙入内通禀,语气宛如土匪来了。 陆见游一个驴打滚一跃而起,将手里的话本往象牙席下的垫子一塞。这话本有趣儿,被陆夷光看见了肯定被抢走,重点是里头颇有些,嗯,不适合姑娘家看。 同时拿起旁边的《左传》,云淡风轻地看起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陆夷光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三哥,我就跟你说她是个大美人吧。” “谁是大美人?”陆见游把书倒扣在小几上,盘腿坐了起来。 陆夷光,“楚玉簪啊!” 陆见游问,“几分?”她有一套神奇的打分系统,还暗戳戳排了一本《美人谱》。 陆夷光伸出两只手比划,“现在气色精神不好,只有六分,养一养可以打八分或者九分。” 陆见游扬眉,这个分数不低了,京城双珠在她这都只有九分,盘踞在榜首的十分党是他大哥他二哥他爹他娘他妹,就是没有他,这暗箱操作丧心病狂,陆见游对此嗤之以鼻。 “赶明儿你见了就知道了,”陆夷光脱了鞋,爬上罗汉床,盘腿坐在陆见游对面,“我觉得她有点眼熟呢。” 陆见游嗯了一声。 陆夷光拧眉苦想,“眉眼似曾相识的感觉。” 陆见游,“长得好看的人长得都差不多。” 陆夷光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余光随意往下一瞟,微妙了一瞬,“你在看书?” 陆见游淡笑,“闲得无聊打发时间。” “看《左传》?”陆夷光尾音上扬。 陆见游一脸‘你哥我就是这么上进’的神气。 陆夷光狰狞一笑,露出一口细细的小白牙,一巴掌拍在书背上,“倒背如流!” 陆见游眼皮一跳,低头望着倒放的《左传》,佯装镇定,“不小心放错了。” “糊弄鬼呢,你肯定在干坏事,哦,你是不是在看禁.书,我要告诉阿娘。”打从娘胎里就认识,他屁股一动,她就知道他要往哪边放屁,话糙理不糙,陆夷光跳下地,第一件事就是掀席子。 正所谓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陆见游一个饿虎扑狼,大叫一声,“住手!” 陆夷光更加确定他不干好事,登时想起旧恨,她的《西厢记》是被谁出卖的,她买到一本容易吗,她亲手包了《论语》的书皮,她还没看完呢,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就被大哥缴走了,走了!一起走的还有她的美人谱。 思及悲惨往事,陆夷光留下伤心的泪水,手下动作更用力。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陆见游垂死挣扎。 陆夷光冷笑,“亲兄妹明算账,出来混要还的。” 陆见游心里苦,“那回真不是我告的密,我冤枉啊,我比窦娥还冤。” “少来,大哥说是你告的密。”陆夷光斩钉截铁。 陆见游悲从中来,“大哥骗你的,这是他的奸计,他就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互相揭发,你千万不要中大哥的阴谋诡计。” “你别想血口喷人,大哥才不会骗我,陆见游我看错你了,你居然敢做不敢当,我鄙视你。”陆夷光竭尽全力掰着他的胳膊,奈何男女体力悬殊,都是徒劳,陆夷光磨了磨牙,“我咬了。” “我还没洗澡。” “我真咬了。” 陆见游大喊,“我去了茅房没洗手。” 陆夷光张开嘴。 “我去,你属狗的。”陆见游闪电般缩回手。 陆夷光眼疾手快从垫子下面翻出书,头也不抬,“对啊,我属狗,你也属狗啊。” 陆见游:“……”癞皮狗。 陆夷光志得意满地看着战利品,“《金石缘》,好看吗?” 陆见游果断,“不好看。” 陆夷光也很果断,“不好看我就把它交给大哥。” “好看好看。”陆见游连忙改口。 “好不好看,我说了算,”陆夷光狐疑地扫扫他,“你还有没有藏私?” “姐,我叫你姐行不行,这是禁.书,不是四书五经,我能淘到一本就很走运了。”陆见游悲愤。 身为过来人,陆夷光懂,“你下次争气点。” 争气点造福你,陆见游面无表情的在心里呵呵。 “那我走了。”陆夷光合上书,准备凯旋而归。 “看完了赶紧还我,我还没看完。” 陆夷光冷哼一声,“你也知道看书看一半抓心挠肝的难受。” 陆见游欲哭无泪,“我冤枉。” “狡辩!” 陆见游觉得自己这辈子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这个污点了。 陆夷光兴高采烈的来,欢天喜地的走。 徒留下,转悲为喜的陆见游,他赤着脚跑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从最下面抱出厚厚一叠书来,得意地笑,“狡兔三窟,有备无患,你哥永远是你哥。” “哥!” 陆见游一寸一寸地扭过头,真的要哭了,“妹。” 去而复返的陆夷光哼着走调的小曲带着一摞书扬长而去,这一次是真的去了。 陆见游捧着硕果仅存的《金石缘》,小没良心的还算有点良心,不过只有一点点,那么一点点而已。 …… 如此过了数日,京城的回信到了。 陆徵飞鸽传书向陆衍求证,陆衍坦诚十六年前,他在梁溪为官时确与一名唤楚心慈的女子有过一段陈年旧事,观楚玉簪生辰年月,确有可能是他骨血,他已经派熟知当年往事的心腹赶往京城和梁溪确认,这段时间,请陆徵和南康长公主代为照顾。 “那我们带着她回京吧。”陆夷光想了想道,“我们也在这待了十天,我都待腻了。”信里爹娘让他们派两个人把楚玉簪送回京即可,不过陆夷光这会儿更想回京。 陆见游无所谓。 当下,陆夷光就吩咐通知下去,明儿一大早启程。 车轮辚辚,两边景致快速后退,茂盛的草木,繁密的树林,远处的山峦,袅袅的炊烟一掠而过。 随着京城越来越近,楚玉簪心中那面小鼓,敲得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 崔婶握住她的手,两个人的手都很冰凉,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姑娘莫紧张,县主和三少爷宽厚和善,尚书大人和公主殿下定然也是和蔼可亲。” 楚玉簪扯了扯唇角,让她别紧张,可崔婶自己也不是紧张的浑身冰冷。那可是尚书和长公主,叫她一个连县令都没见过的闺阁女子如何不紧张,更何况自己的命运就在他们一念之间。 崔婶喃喃,像是安慰她,也像是自我安慰,“咱们遇上贵人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姑娘认了爹便有了依靠,虽十五年未见过,恐怕也没多少感情,然而血缘之情总是有的。不求他对姑娘如何歉疚补偿,只求他替姑娘寻一户好人家,嫁个如意良君,生儿育女,平平安安,她就是死了也有脸去见老爷姑娘了。 楚玉簪抬起另一只手覆上去,“会好的,”她又说了一遍,“会好起来的。”这一次语气更坚定。 瓦蓝瓦蓝天空中火热的烈阳渐渐西垂,绚烂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云蒸霞蔚。 朱雀亭悄然出现在地平线的另一端,京城到了。 京城,京城。 她终于回来了,回到京城。 朱雀亭前的青衣女子不禁泪盈眉睫,目光复杂地望着巍巍八角亭。 “姑娘,好像是南康长公主府的车队。”眼尖的丫鬟赶紧禀报。 青衣女子飞快低头一抹眼泪,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万千思绪,她往前走了一步,温婉的脸庞上带上浅笑看着缓缓停下来的马车。 “阿盈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陆夷光第一眼认出的是夏兰盈身边的宋妈妈,她是夏老夫人跟前的老人。 认出了宋妈妈,旁边的夏兰盈的身份就很好认了,五年未见,夏兰盈已从十三岁的豆蔻少女长成温婉端庄的女子,长相身量气质和打扮上都有了不小的变化,乍一眼,陆夷光还真有些认不出来。 “兰盈不是,让县主担心了。”夏兰盈对着陆夷光福了福。 跳下马车的陆夷光扶起她,笑靥如花,“阿盈姐姐跟我客气干嘛。” 这时候,陆见游向夏兰盈行了一个礼。 夏兰盈还礼,“三少爷。”又笑,“县主和三少爷长大了,我都不敢认了。” “五年了,再不长大,这些年的饭可不是白吃了。”陆夷光发现她气色不佳,想来大病初愈又要赶路,便道,“姐姐气色有些不足,怎么不再多养一阵再上京。” 夏兰盈柔声道,“已经好了,病了这些日子,累得长辈牵肠挂肚,不敢再叫他们担心。” “眼下姐姐好了,老夫人他们就能放心了,我们也能放心了。” 稍远处坐在马车里的楚玉簪看着陆夷光与一美貌女子说笑,看样子应该是熟识。 崔婶伸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京城贵女个个长得跟朵花似的,看着看着,崔婶疑惑了下,这姑娘有些面善来着。 “符骥这个王八蛋!”陆夷光怒冲冲地灌了一口凉茶,不然不足以浇灭满腔怒火。 对面的昭仁公主忍着笑提起茶壶给她续杯,附和,“可不是,身为男子居然跟姑娘家抢首饰,忒不要脸。” 她和陆夷光自幼相熟,今天两人原本是约在青藤茶楼品茗听曲儿,没想听曲儿变成了听陆夷光诉苦,昭仁公主不厚道的想笑,强忍住了。 陆夷光生无可恋地捧着脸,“为什么他偏偏要今天去如意坊,为什么!” 昭仁公主想了想,“没准是又闯了祸,所以买点首饰哄哄顺阳姑姑。”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 “我说的是杜公子,杜公子。”陆夷光想以头捶桌。 昭仁公主,“你不是说了杜渥丹也在吗,想想就知道是陪着杜渥丹去的。”杜渥丹便是杜若胞妹。 想起当时杜渥丹惊愕的模样,陆夷光惨叫一声,郁闷地直捶桌子,她的形象都叫符骥毁了。 昭仁公主单手托腮,闲闲地睨着陆夷光,“撞见就撞见了,你们在吵架又不是在幽会,至于这样吗?” “怎么不至于,”陆夷光垂头丧气,“吵架的样子多难看多不淑女啊!” “噗!” 陆夷光抬眼,愤慨地瞪着昭仁公主。 昭仁公主敛了敛笑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欢乐一点,“阿萝啊,咱们做人得实事求是点。” 听出她言下之意的陆夷光哼哼,“可在喜欢的人面前,不就是要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嘛。” 昭仁公主意味深长地看着陆夷光,“可你要是想和他走下去,那么你得让他接受你最真实的一面,不然你多累。” 陆夷光皱眉,担忧,“吓跑了怎么办?” 昭仁公主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跑不了,你们都订婚了,他能跑到哪儿去。管他接不接受,你就这样,不接受也得接受。” “总得循序渐进吧,”陆夷光打着算盘,“先培养好感,然后慢慢原形毕露,事半功倍。” 昭仁公主嘴角一抽,原形毕露是贬义词吧,有人放在自己身上用的吗? 望着嘴角抽抽的昭仁公主,陆夷光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你不懂,等你遇上喜欢的人就知道了。”昭仁比她大了一岁,不过尚未定下驸马。她一直挑不中合意的驸马,皇帝便也由着她慢慢挑。作为最受宠爱的公主,一般公主出嫁前才会受封,可昭仁十岁就有了封号,她压根不愁嫁。 昭仁公主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不就是长得好看了点。” 陆夷光弯起眉眼,特别耿直,“长得好看就很厉害了,你看满京城哪个比他好看。” “你大哥就比他好看。” 陆夷光再也不能更赞同地点头,她的美人榜是这样子排列的,“我大哥当然比他好看,我二哥也比他好看,他排第三。” “咦,阿游居然不是第三。” 陆夷光嫌弃,“他排在最后一位。” 昭仁公主听出来了,“他又惹你了。” 陆夷光拒绝提起这个扫兴的话题,叉起一块马蹄糕嚼两口咽下去,连带着郁闷一起吞进了肚子,“算了,发生都发生了,不想了,想了也白想。” “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昭仁公主懒洋洋道,“好好听曲儿吧,我出宫一趟可不容易。” 陆夷光嘁了一声,“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未出嫁的公主是难得离开皇宫,可昭仁手里有皇帝给的腰牌,比皇子还自由。 41.第四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李莹玉接过帕子, 擦了擦眼泪, 怯生生地仰望着李恪。 “这一次, 你错的离谱。”李恪低叹一声,剑眉紧皱, “诚然我对谢姑娘有好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谢存华拥有的不仅仅是美貌,出身高贵, 才貌双绝的女子, 几人不喜欢。 “但是,有好感不意味着我就想娶她, 我与她身份有别, 她出自名门, 我是王府庶子,历来皇家娶媳择婿都选自民间或者小官小吏之家, 我与谢姑娘断无可能,你也深知这一点, 所以才会,”李恪停顿了下, “这般不择手段, 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一个不好就结下死仇。” 李莹玉羞惭满面又哭起来, 泪水涟涟, 姿态楚楚, “大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李恪垂眸看着她,“知错便好,以后你莫要如此,凡事三思而后行。你且记得这世上并非但凡你想得到的都能得到,更不该妄图通过旁门左道的途径去争取,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李莹玉泪雨滂沱,连连点头,“大哥,以后我再不敢了。” 李恪这才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见他容色稍霁,李莹玉期期艾艾地开口,“大哥,祖母会怎么惩戒我?” 李恪,“祖母说让你在佛堂里思过,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出来。” 李莹玉舒了一口气。 佛堂外的菊月蹑手蹑脚地离开,回到正房,低声复述。 庆太妃出神地望着屡屡升腾而起的檀香,观莹玉那模样,恪儿的确是清白的。那就好,只会耍小聪明的人走不远。 并非但凡你想得到的都能得到。 庆太妃细细琢磨着这句话,世子之位,恪儿肯定想得到,但是无论他再优秀,只要憬儿好好的,就轮不到他,大周实行嫡长制。 李恪文武全才,偏是庶长子。而嫡子李憬年幼体弱,就不说性子怯弱了,能不能平安长大都是未知数。 庆太妃自个儿也纠结的很,更让她头疼的金侧妃,野心昭然若揭,要不是她压着,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两边斗了十几年,将来任何一边获胜,都不会轻饶了另一方,她们是畅快了,可她心疼啊,不管哪一边都是她的血脉,庆太妃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 庆太妃头疼欲裂之际,南康长公主心情却是极好,她收到了二儿子陆见湛的信。 “老二就是个懒鬼,写个信都不殷勤。”南康长公主抱怨。 陆夷光附议,掸了掸信纸,“多写两个字,能要了他命似的,懒死了。” 南康长公主失笑。 “阿娘,二哥过年会回来的吧。”陆夷光再一次确认。 南康长公主,“如无意外会回来。” 陆夷光点点头,“那就好,”又托了脸嘟囔,“可还有半年呢!” “过过就快了,这不已经半年过去了。”陆见湛是年初去的水师。 陆夷光老气横秋一叹,“二哥真是的,找了个这么远的地,还危险。” 南康长公主笑而不语,宝剑锋从磨砺出,转而问她,“你箱笼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阿娘真的不跟我们一块去避暑吗?”陆夷光摇了摇南康长公主的手。 南康长公主笑着摇了摇头,“我可不像你们兄妹俩,猴儿一样的性子,见天儿想往外跑。” 陆夷光嘿嘿一笑。 第二天,陆夷光和陆见游拜别过父母便出了门,今儿是休沐日,是以陆徵和陆见深都在家。陆见深还会送二人到城外三十里处的朱雀亭,朱雀又名长离,这名儿倒是应景的很。 朱雀亭内休息的一行人认出了公主府的徽记,气氛微变,隐隐有如临大敌之势。 “姑娘,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启程吧。”一位老嬷嬷对谢存华说道, 这一行人正是前去山东外祖家避风头的谢存华,随着杜若带伤离开公主府,陆杜两家解除婚约,关于陆夷光、杜若、谢存华的流言蜚语满天飞。 能闹得这般甚嚣尘上,自然少不了与三家不对付的人家的推波助澜,谣言止于智者,然而智者少,大多数人最爱这种桃色纠纷。 谢存华沉吟片刻,站了起来,撞上面徒惹尴尬。 马车里的陆夷光看的好笑,她又不会进凉亭休息,跑什么,无意间撞上谢存华的视线。 谢存华一愣,犹豫了下,眼含歉疚地略略一福。 陆夷光眯了眯眼,反倒扬声,“谢姑娘留步。” 谢存华脚步一顿,愕然望着她。 陆夷光弯唇一笑,利落地跳下马车,走过去。 谢存华身边的丫鬟婆子情不自禁绷紧了神经,前儿杜若遍体鳞伤地从公主府出来的消息他们都听说了。 领头的嬷嬷把求救的眼神投向不远处的陆见深,长乐县主任性,陆大公子温润知礼,总不会由着长乐县主胡闹,庆王府那事,她家姑娘也是受害者。 陆见深并不言语,微微挑眉看着陆夷光,不知她葫芦里埋着什么药。 “长乐县主。”谢存华屈膝一福。 陆夷光还礼,目光在谢存华脸上绕了绕,不愧是京城明珠,近看更美,杜若这厮人品不行,眼光倒不错。 谢存华微垂了眼。 陆夷光弯了弯嘴角,“谢姑娘方才何以那般看我?” 谢存华怔了怔,万万没想到陆夷光会这么问。 陆夷光展颜一笑,直视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明亮,如泉水般清澈,谢存华心里涌出愧疚,若非因为她,长乐县主不至于沦为笑柄。 谢存华屈了屈膝,“存华对不起县主。” 陆夷光挑眉,“谢姑娘哪里对不起我?” 谢存华语塞,这让她从何说起。 陆夷光眼神一扫,半夏几个福身后退。 谢存华的丫鬟婆子拿眼去看谢存华。 谢存华冲她们点了点头。 不错,有眼色,陆夷光笑起来,“谢姑娘为何向我道歉,难道那日是你主动落水的吗?” 谢存华断然否认,“不是,我岂会这般糟践自己。” 陆夷光点头,“那是谢姑娘要求杜若下水救你?” 谢存华一顿,摇头,“不是。” 陆夷光又问,“那难不成谢姑娘在我与杜若婚约期间和他有来往?” “没有。”谢存华急声否认。 陆夷光在心里啧了一声,看来杜若和谢存华果然有一段,不然被她这么问,谢存华早就勃然大怒了。姑娘家名节可不容这般诋毁。她在心里暗暗摇头,卿卿佳人,奈何眼神不好,额,自己眼神也不好,似乎没资格嘲笑人家。 谢存华心里咯噔一响,她非愚钝之人,已然反应过来自己应对失当,面容登时苍白下来,“我,我……” 陆夷光摊了摊手,“我不是多嘴之人,谢姑娘不必紧张,我只是想告诉谢姑娘,你并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总不能说杜若喜欢你不喜欢我,就是你的错了,没这样的道理。” 谢存华呆了呆。 陆夷光轻轻一笑,“我与谢姑娘都是受害者罢了,于我,杜若另有所爱却想娶我。于谢姑娘,恕我多嘴问一句,谢姑娘至今未许人家,是因为他吧。” 谢存华脸色更加苍白,透明一般。 看得陆夷光叹了叹,对待美人,她总是格外宽容些,看着谢存华的双眸徐徐道,“谢姑娘身为女子都坚持至今,他却遵循家族之命与我定婚。定婚就罢了,那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了你,原本是个难得的机会,就算希望渺茫,若是心诚,总该尽力争取下,可他却是到我府上负荆请罪,若非我坚持,这婚还退不了。” 谢存华颜色如雪,摇摇欲坠。 陆夷光都要不忍心说下去了,“这厮看着情深意重,与我订了婚还对你念念不忘,在庆王府不计后果救你,可一到关键时刻却如同懦夫。说到底,心不真情不诚。” 陆夷光低低一叹,“谢姑娘,他配不上你。”这样的美人一颗真心错付杜若,委实暴殄天物,也忒便宜杜若那厮。 皇孙贵胄的府邸绝大部分都坐落在这条王府井街上,早年它还不叫这个名儿,叫丁字街,因太.祖在这儿修建了十座王府封赏儿子,才改了这个名。 “符骥这会儿八成在家躲羞呢。”顺阳长公主府就在庆王府和南康长公主府中间,马车里的陆夷光看到顺阳长公主府的门匾,就想起了昨儿符骥黑了一圈的眼眶,笑不自禁。 骑着马的陆见游遗憾没看见符骥的倒霉样,“早知道我就跟你一块出门了。”虽然陆夷光和符骥势同水火,不过他和符骥关系还过得去,住的这么近,年龄相仿都爱玩,一来二去交情就有了,但是有交情并不妨碍他幸灾乐祸。 “我和阿奚玩,你来凑什么热闹。”陆夷光嫌弃。 陆见游傲娇地哼了哼,“一起出门不表示我要和你们玩。” 陆夷光反唇相讥,“不和我们一块,你上哪儿去看热闹。” 斗嘴间,庆王府就到了,两家实在是近的很。 庆王不在家,他跑到山上的别庄养鹅去了,没错,就是养鹅,庆王私下被大家伙戏称为鹅王。 他老人家爱鹅如命,十五年前严首辅的小儿子纵马踩死了他一只鹅,他挽起袖子打断了人家一条腿。 官司闹到了皇帝面前,最后庆王被罚了半年俸禄,气得严首辅半个月下不了床。 皇帝对庆王这个最小的弟弟向来宽容,先帝驾崩时,庆王才三岁,彼时皇帝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阁老权监把持朝政,皇帝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调皮捣蛋的庆王让皇帝那段压抑黑暗的岁月添了几分轻松欢快,所以对这个爱胡闹的弟弟,皇帝不免优容几分。 因此哪怕庆王不务正业毫无实权,朝中上下也不敢怠慢,这一回得了请帖的,能来都来了。 “老奴给长公主、县主、表少爷请安。”站在门口代替庆王妃恭迎贵客的陈嬷嬷见了南康长公主的仪仗,连忙前迎。 南康长公主略一颔首。 陈嬷嬷起身,抬手一引,迎着她们入内,口中笑道,“太妃娘娘一早就念叨着殿下什么时候来。” 南康长公主笑了下,“这不就来了,母妃这两日精神可好?” “殿下放心,太妃精神极好,每日傍晚都能在院子里走上半个时辰。” 南康长公主点了点头。 说着话就到了燕禧堂,端坐在上首的庆太妃头戴玄色镶边棕色花鸟纹样抹额,上穿一件藕荷色花卉祥纹褙子,下着宝蓝缎面马面裙,端地富贵慈祥。 庆太妃虽然近六十的人,面容上依稀还能分辨出当年何等貌美如花,不然她一个乡野郎中之女也不能幸运地生下一儿一女。 本朝后妃大部分选自民间,出身平平,容貌绝代。盖因太.祖有感于前朝毁于外戚之祸,恐李周江山重蹈覆辙,故定下‘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公主俱选庶民子貌美者尚之,不许文武大臣子弟干预’的规矩。 后妃驸马只能从平民或者低级官吏家中选,消除了外戚乱政的隐患,也希望借此培养李家子孙节俭勤政的美德。 百年来偶有例外,不过大体上皇家还是按照祖训行事。 陆夷光和陆见游随着南康长公主欠身拜见上首的庆太妃。 庆太妃乐呵呵地拉着外孙和外孙女略略说了两句话,就打发他们去园子里玩。一条街上住着,隔三差五就能见到,还缺这点亲近的时间不成。 出了燕禧堂,兄妹俩分道扬镳,男宾女眷玩的地方自然不同,当然也会有重合的地方。 这种宴会打着赏花的名头,行相亲之实。庆王府好几位少爷姑娘都到了婚嫁年龄,尤其是庆王妃嫡出的安宁郡主李漱玉,年方十七,至今还未定下人家。 庆太妃和庆王妃办这场荷花宴,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相看各家儿郎。赴宴的各位夫人顺道也能替自家儿女寻摸寻摸,就是南康长公主也是存了这个念头的,她还有两个儿子没着落呢。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大型相亲会。 “长乐县主。” 甫一踏进姹紫嫣红的花园,陆夷光被一道喜悦的声音喊住。 陆夷光循声一看,“夏二姐姐。”其实陆夷光和夏兰彤并不熟,但是看在夏兰盈这个未来大嫂的份上,还是客气地唤了一声姐姐。 夏兰彤走近,她离开京城整整五年,在这样的场合不免有些格格不入,见到陆夷光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回京之后,她随着祖母去公主府请过安,与陆夷光尚算说得来。 “县主今日光彩格外照人,我都差点不敢认了。”夏兰彤语气诚挚。 陆夷光乐,头上的蜜花色水晶发钗跟着摇了摇,在阳光下璀璨生辉,“二姐姐就不要取笑我了。” “怎么是取笑,分明是肺腑之言。”夏兰彤俏皮一笑。 陆夷光拿团扇掩着唇笑,“二姐姐可真会说话。” 夏兰彤抿唇笑。 说笑两句,两人的关系便近了一分,陆夷光看出她的不安,遂自然而然地带着她走,一边闲话,“丁香姑姑她们昨儿出发,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扬州?” “他们走的是官道,顺利的话,大概半个月就能抵达。”夏兰彤回道。 陆夷光摇着团扇,“最好丁香姑姑到的时候,阿盈姐姐已经痊愈,那她们就能一块回来了,路上也有个照应。” 夏兰彤心头颤了颤,“长公主派了丁香姑姑前去探望阿姐,阿姐一高兴,说不准就不药而愈了。” 陆夷光笑了一声,“那就再好不过了。” 42.第四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留在原地的谢存华在下人惊惧交加的呼唤中回过神来, 眼里起了一层迷迷离离的雾气,她对着陆夷光离开的背影屈膝一福。 谢奶娘满头雾水, 愕然, “姑娘, 您?” 谢存华扶住她的手臂, “奶娘, 扶我回车上。” 眼见她面无血色,谢奶娘哪还顾得上其他,忙搀扶住她,一触之下发现她全身发软, 整个人都靠了过来, 谢奶娘又惊又疑。 进了马车, 谢存华终于忍不住, 眼泪滚滚而下, 毫无间断, 红唇间溢出呜咽声。 谢奶娘心急如焚, “姑娘, 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长乐县主说了什么不中听, 您莫要往心里去。” “与县主无关,”谢存华闭上眼, 脱力地靠在车壁上, 痴痴道, “一语点醒梦中人, 我该感谢她,感谢她。” 因杜渥丹的关系,她与杜若相识,他们都喜摩诘居士之诗,慕西林先生之画,好都匀毛尖,擅魏碑…… 她从未想过,这世间会有一名男子能与她如此志趣相投,相得益彰。 她爱慕他,她想嫁给他。 只天不遂人愿。 杜四老爷牺牲,杜老夫人病故。 一道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她心知他们二人再无可能,然而心里终究还存了一丝妄念,所以她想方设法拒绝了一桩又一桩的婚事。 直到杜若与长乐县主订婚,最后的奢望破灭,他们真的没有可能了。 她恨过怨过,甚至想过君既无心我便休,你另娶我另嫁,从此相忘于江湖。 然而事到临头发现自己终究忘不了,她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嫁人,恐将来造成一对怨偶,害人害己,所以苦苦哀求父母给她时间。 一年忘不了,那就两年,三年……终有一日,她会忘了他,心无挂念地去做另一个人的妻子。 可这短短三日内发生的一切,颠覆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 她宁愿他欢喜过她又放下,也不希望他是长乐县主口中那样的人,否则叫她情何以堪。 两道细细的泪痕从紧闭的眼底流下,扑簌簌落在衣襟上,她喜欢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看得谢奶娘眼眶跟着红了,她听不明白姑娘的话,却看得出她的伤心欲绝,顺着她话说道,“醒来就好,哭一回就什么事都没了。” 谢存华心头一刺,一阵阵抖起来,扑进奶娘怀里失声痛哭。 …… “你跟谢姑娘说什么了,你不会骂人家了吧。”陆见游好奇不已。 陆夷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骂她干嘛!” 陆见游随口道,“羡慕嫉妒啊!” 陆夷光瞪他,“在你们男子眼里,我们女子就该这般心胸狭窄是不是!” “啊?”陆见游茫然。 陆夷光愤愤不平,“明明是杜若这厮的错,我为什么要怪谢姑娘。你们男子犯了错,却让女子背黑锅,还想让我们窝里斗,想自己没事人似的站在边上看戏,想得美!” 陆见游缩了缩脖子,气弱,“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要不要这么激动。” 陆夷光重重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不会说话就当哑巴。” 然而好奇心旺盛的陆见游岂肯安安分分当哑巴,为了满足好奇心,顶着陆夷光不善的视线没脸没皮地追问,“那你和谢姑娘到底说了什么,我看她样子不对劲的很,想哭哭不出来似的。” 陆夷光挑眉望着他,“想知道。” 陆见游用力点头,满脸求知欲。 陆夷光溜他一眼,又看一眼旁边含笑望着她的陆见深,“我告诉你了,你能保证绝不告诉其他人吗?” “当然,我是那种嘴碎的人吗?”陆见游彷佛遭受奇耻大辱。 陆夷光唇角一翘,“我也向谢姑娘保证绝不会告诉第三人的,你觉得我是那种嘴碎的人吗?”杜若和谢存华那一段,事关姑娘家闺誉,越少人知道越好。 被反将一军的陆见游,“……” 陆夷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嘁了一声,“学什么不好,学三姑六婆的八卦。” 陆见游悲愤。 陆见深低笑一声。 “大哥,我就不信你不好奇?”陆见游不满,不敢怼陆夷光,转换目标。 陆见深淡淡一笑,“非礼勿言。” 陆夷光大乐,“你以为大哥跟你似的没品。” 陆见游委屈巴巴地控诉,“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 “那是你欠教训。”陆夷光毫不留情地嘲讽。 陆见游瘪瘪嘴。 “你们有一路的时间可以斗嘴,先让我说两句。”陆见深笑着开口。 陆夷光和陆见深看过去。 陆见深叮嘱,“去了承德,玩乐归玩乐,注意安全,莫要胡闹。” 兄妹俩乖巧点头。 陆见深看向陆见游,“你是兄长,我们不在,你就要担起照顾阿萝的责任来。” “我倒是想摆兄长的谱,关键是摆不起来啊。”陆见游不忿,就算只大了一刻钟,他也是想当兄长的好不好。 陆夷光不甘示弱,“兄长的谱不是靠摆出来的,是做出来的。你不干兄长的事,还想摆谱,想得美。” “大哥你看,我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我。”陆见游告状。 陆见深笑,“阿萝不都说了,你好好表现就能摆谱了,这半个月你好好表现。” 陆见游一脸惊恐,“那我不得给她当牛做马。” 陆夷光嘚瑟地抬了抬下巴,“好好表现,我看好你哦。” 陆见游假哭,“嘤嘤嘤,大哥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捡来的?” 陆见深眼神微动,抬手用折扇敲了下他的脑袋,“嘴上没个把门,什么话都敢说,你们走吧,不然到那儿天都黑了。” 陆见游和陆夷光便也不再磨蹭,道别之后再次启程。 马背上的陆见深目送他们消失在眼帘之中,倏尔,清雅致远的面上浮现一抹笑意。方才隔得远听不见阿萝和谢存华的谈话,幸而他略懂一些唇语,再结合二人神情行为,倒是猜了个七七八八。 阿萝倒是怜香惜玉的很,不过这丫头也不是纯粹的发善心,她记仇的很。 陆夷光打了一个喷嚏,惊得旁边摊成猫饼打瞌睡的肥橘猫抽了抽,睁开眼疑惑地望着小主人。趴在它旁边的小黑猫也懵懵懂懂地望过来。 这次出门陆夷光带了两只猫,一只肥橘猫和一只刚断奶的小黑猫。 陆夷光抱起小黑猫摸着它柔软的小耳朵,肥橘猫体重严重超标,她已经抱不动了。 半夏瞅着她笑眯眯的眉眼开口,“姑娘这是想到了什么,心情这么好?” 陆夷光喜滋滋地翘起嘴角,“好事,不告诉你。” 半夏好笑,手脚麻利地将软枕和垫子铺平。 陆夷光身子一歪,躺了上去,二郎腿翘起,小曲都哼起来了。 唐突了美人实非她所愿,然她哪能明知美人痴心错付,还见死不救。他杜若岂配让谢存华为他蹉跎青春,误了花期。 世间男子皆薄幸,世间女子皆痴情。 谢存华十八年华都未许人家,并非她寻不到好人家,而是她不想。反观杜若,心有所属却另娶他人,人品犹如云泥之别。 就冲这一点,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美人儿继续被蒙骗下去。 陆夷光由衷希望谢存华能看清杜若真面目,莫要再为他执迷,她值得更好的。寻一如意郎君,再生他三五个活泼可爱的儿女,夫妻恩爱,幸福美满,如同神仙眷侣一般,最好三五不时地在杜若眼前晃一晃。 虐不虐?虐不虐?虐死了! 她虐杜若的身,谢存华虐杜若的心,完美! 顺阳长公主身材微腴,穿着一袭绛紫色宫装,画着浓丽而不俗媚的妆容,衬得她越发张扬矜贵。 “你们阿娘没来?”顺阳长公主的声音里带着宿醉刚醒的沙哑。 陆夷光笑着回,“阿娘有事脱不开身,就只我们两个来了。” 顺阳长公主一笑,“你们打算待上几日?” 陆夷光,“约莫半个月。” 顺阳长公主随意地点了点头,“那你们好好玩吧,若有事便寻柳嬷嬷。” 陆夷光觉得应该没什么事需要惊动这位姨母,但是人家这么客气的一说,他们少不得要感谢一回。 “用过膳了吗?”顺阳长公主懒洋洋邀请,“一块?” “……我们用过了,姨母要用膳,我们便不打扰了。”陆夷光汗了一把,拜帖昨儿就递上了,他们还特意用过午膳再过来,不想来得还是太早了的样子。 顺阳长公主也不留客,柳嬷嬷送了兄妹俩出去。 离了淬月山庄,陆见游就道,“七姨这是刚起身来着。”顺阳长公主行七。 “姨母在这自由自在的,可不就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陆夷光羡慕。 陆见游也羡慕的很,平日里卯时半他就得起了。 陆夷光一夹马腹,“走吧。” 陆见游诶了一声,驱马跟上。 将将驶出三里地,迎面而来一驾马车,认出上头徽记以及领头之人后,陆夷光兄妹俩翻身下马。 那辆马车也徐徐停下。 陆夷光和陆见游面朝马车行礼,“见过靖宁郡王。” 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极其俊美的脸,眉如远山,鼻梁挺直,薄唇微抿,右眼角下藏了一颗痣,只是过于苍白的病容,让人觉出隐隐的不适。 车内之人便是当今圣上第七子靖宁郡王,他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在别庄休养,深居简出,鲜为人识。 陆夷光倒是知道靖宁王也在承德避暑,然大家是同辈,又素无来往,所以也就没投帖拜访。 “免礼。”浅浅淡淡的嗓音响起,紧接着又传来一道清咳声。 陆见游状似关切,“王爷哪里不适?” 靖宁王以拳抵唇,压下咳嗽,“老毛病罢了。” “可有寻医?”陆见游又问。 靖宁王,“已经寻郎中看过,不甚要紧。” 陆见游一幅放了心的模样。 靖宁王抬眼望了望二人装扮,神色疲倦,“你们自去玩耍,本王也要回府歇息了。” 陆见游再是一礼,“王爷慢走。” 陆夷光也福了福,等靖宁王一行走远了,陆夷光忽然叹了口气。若是靖宁王身子康健些,京中闺秀就有眼福了,可惜可惜! “叹什么气?”陆见游纳闷。 陆夷光老气横秋瞥他一眼,“你不懂。” “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我不懂。”陆见游不服气。 “说了你不懂你就是不懂,”陆夷光翻身上马,“哪来这么多理由的。” 陆见游气结,“蛮不讲理。” 陆夷光冲他昂了昂下巴,就是不讲理,怎么了? 陆见游愤然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 尘烟滚滚,一行人在淬月山庄正门前勒住马匹。 门房惊得瞪大了眼,赶紧打发一个小厮进去通禀,端着笑脸迎上来,“小侯爷您来了,怎么不提前派个人来说一声,也好让小的们准备下。” 符骥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扔过去,“想来就来了,我娘呢?” 顺阳长公主正在看歌舞,舞姿缱绻,唱词涟涟。她慵懒的侧躺在榻上,一美貌少年力度适中的敲着腿,另一英俊青年剥了一颗葡萄递到她嘴里,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顺阳长公主笑出声来,挑起他的下巴,“这张嘴儿可真会哄人。” “殿下,小侯爷来了。”柳嬷嬷匆忙进来禀报,目不斜视,纵然看了十几年,柳嬷嬷还是无法坦然。 顺阳长公主一扫放浪形骸之态,推开面前青年,“都退下。” 儿子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亲儿子的看法不能不在乎。 一干人等再无二话,恭恭敬敬地快速退下。 顺阳长公主就着丫鬟的手站起来,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前往大堂,“骥儿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了?” 柳嬷嬷也不知道啊。 面对母亲的询问,符骥一脸的理所当然,“我想您了啊。” 顺阳长公主笑盈盈的,“我看你是京城待得没劲,来我这打发时间了。倒是巧了,阿游前天也来了,你可以找他一起玩。”说着又摇了摇头,“罢了,阿萝也在,你俩遇上又得吵起来,你一大小伙子还是做表兄的,见天儿跟个小姑娘作对,也不嫌害臊。” 她和南康关系不错,偏两个小的自幼就不对付,曾经她一度还以为儿子喜欢小阿萝,要不怎么成天去招惹人家。 儿子要是喜欢,她自然乐意撮合,小丫头活泼伶俐挺讨人欢喜的,只她一提儿子吓得原地蹦的三尺高,一脸的受惊,她也就撩开手了。 “分明是她针对我,娘,你别被她乖巧的表象骗了,她阴着呢。”符骥反驳。 顺阳长公主哑然失笑,“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她怎么阴的你?”还别说,她这傻儿子真不是阿萝的对手,十次里八次是他吃亏。 符骥:“……”这么丢人的事,他才不说。 他不说,顺阳长公主也不追问,拉着一个月未见的儿子嘘寒问暖。 符骥陪了顺阳长公主一天,第二天就坐不住了,椅子上扎了钉子似的左扭右捏。 顺阳长公主哪能不知道自家儿子什么德行,用了午膳,挥挥手,“知道你不爱对着我这张老脸,去吧。” “哪能啊,”符骥涎着脸笑,“阿娘哪里老了,您风华正茂,美艳无双。” 顺阳长公主抬起保养得宜的手,戳了戳他的额头,“行了,你娘我不用你哄,你哄小姑娘去,最好哄个媳妇儿回来。” 符骥的脸腾地红了。 顺阳长公主捏捏他的脸,“诶呦,还害羞了。” “娘!”符骥恼羞成怒。 顺阳长公主睨着他。 符骥悻悻一摸鼻子。 “去吧,去吧。”顺阳长公主赶人,“我要去午歇了。” 符骥边勉为其难地离开山庄,一出门,犹如出笼的小鸟,精神抖擞。 43.第四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陆夷光糟心地看一眼符骥, 暗道一声扫兴, 遇上了他,自己哪能进赌坊开眼界,不然符骥这张大嘴肯定会给她宣扬的满城风雨, 别人怎么说她倒好, 只怕爹娘也要责怪大哥居然容她来此等三教九流汇聚之地。 陆夷光暗暗可惜地叹出一口气,然后煞有介事地问符骥,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热闹?” “赌坊啊, 你不知道。”符骥愣愣地回。 “你居然赌博!”陆夷光无比震惊地看着符骥, 先声夺人, “脸都成这样了,还来赌坊, 你瘾头够大的!” 符骥炸毛,“我来赌坊关你什么事!” 陆夷光凉凉道,“当然不关我的事, 我就是发表下意见而已, 你慢慢赌。”说着一甩衣袖, 转身要走。 “等一下, 你凭什么说我, 你自己不也是来赌的。”符骥觉出不对的地方来, 指了指她, “你穿成这样, 不就是要来赌的。” “开什么玩笑, ”陆夷光一脸的关爱智障, “我去赌坊干嘛,就算我想进,我大哥能同意,你有没有脑子的。我们就是听着这里特别热闹,所以好奇想去看看,哪知道竟然是赌坊,幸好发现的早。” 符骥看了看温润如玉的陆见深,要是只有陆夷光一个,十成十她是想进赌坊撒野,但是有深表哥在,符骥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深表哥怎么可能进赌坊,更不可能带陆夷光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陆夷光又掸了掸长袖,“至于我为何穿成这样,那是不想被人唧唧歪歪,说我还闲情逸致出来溜达。” 这么一说,符骥倒是想起了她和杜若之间的事情,可把他纠结坏了,陆夷光倒了这么大的霉,他忍不住高兴,这女人总算栽跟头了。但是符小侯爷仅存的良心又告诉他,姑娘家遇上这种事怪可怜的,自己再幸灾乐祸,有点不厚道。 于是符小侯爷一边高兴一边同情,人都快分裂了,索性跑来赌坊打发时间,省得胡思乱想,不想背到家,才一个时辰就输了个底朝天,晦气,晦气! 遇上了陆夷光,更晦气,怪不得自己输得这么惨,今儿不宜出门啊。 “本是出来散心的,倒是越散越没好心情了,”陆夷光嫌弃地看一眼符骥,转脸对陆见深道,“大哥,我们走吧。” 符骥不甘示弱,嫌弃地瞪过去,“怪不得我手气不好,遇上你准没好事。”昨天和傅延年打了一架,今天输得一塌糊涂。 “彼此彼此。”陆夷光皮笑肉不笑地甩了一句,抬脚大步离开。 符骥用力哼了一声,以表不屑之情。 一直未出声的陆见深冲着符骥微微一笑,“舍妹顽劣,骥表弟莫要往心里去。” 陆见深这么一说,符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跟个刚刚经历了退婚的姑娘吵嘴,还是当着人家哥哥的面。 符骥的脸悄悄红了下,幸好在红灯笼下显不出来,清了清嗓子,“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陆见深颔首一笑,“骥表弟是要回府还是继续游玩?” 符骥,“我准备回去了。” 陆见深含笑道,“那就此别过,我们还要再逛一会儿。” 符骥看一眼站在不远处一脸催促的陆夷光,再看一眼优雅的陆见深,再一次感叹,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深表哥慢走。”符骥抬手拱了拱。 陆见深还礼。 “真倒霉,这样都能遇上。”陆夷光嘀嘀咕咕地抱怨。 陆见深好笑,“冤家路窄。” 陆夷光撇撇嘴,“分明是阴魂不散。” 陆见深失笑,“换一家吧。”刚才一番争吵,已经引起注意。 “大哥。”陆夷光心花怒放,欢喜地看着陆见深,还以为被符骥这么一搅和,大哥会不许她再去赌坊了呢。 大哥岂会食言而肥,陆夷光在心里深深唾弃自己的小人之心。 陆见深岂会看不穿她的心思,“怎么,以为我反悔了。” “怎么会,”陆夷光果断摇头,“大哥才不会说话不算数呢!” 陆见深笑看她一眼。 陆夷光嘿嘿一笑。 兄妹俩换了一家更偏僻的赌坊,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的陆夷光看什么都好奇,她觉得这里新鲜,别人还觉得她新鲜呢,细皮嫩肉的少年儿郎,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小少爷尝鲜来了。 开赌坊的,眼力界儿不会太差,管事的得了通报立马出来了,但见气度不凡的陆见深以及目露精光的护卫,猜出来历必定不简单,忙殷勤地迎上来。 陆见深抬了抬手,“你自去忙你的,我们就是来打发下时间。” 有心打探下来历的管事一怔,不敢再多嘴,“公子慢慢玩,若有需要,只管吩咐。” 陆见深颔首。 管事欠身退下。 陆夷光已经挑好了要玩的,她站在一张大转盘面前,两名护卫站在她左右,旁人下意识地空出一两个身子的距离。 陆夷光上下抛着银子,觉得没劲,站在门口时多热闹啊,现在只剩下悉悉索索的声音了,还都看着她,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俊俏的美男子吗? 还真没见过! 陆夷光玩了两把,便意兴阑珊地离开,一点都不好玩,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为了赌博倾家荡产,脑中有疾。 陆见深赞同地点了点头,“赌博和酒色一样,毁人心智于无形,沉迷进去,人便算是废了。” 陆夷光若有所思,“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就像里头那些人,两眼无神,形容憔悴。” 陆见深,“正是。” “大哥放心啦,我今天长了见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以后再不会去,那里头臭死了。”陆夷光皱了皱鼻子,简直不堪回首,男人身上汗臭味,烟草味,还有各种食物味混杂在一块,臭烘烘的。 陆见深一笑,“还要不要再玩一会儿?” 陆夷光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嫌恶地皱了脸,“不玩了,我要回家洗澡。” “那回吧。”陆见深失笑,忽见她把一锭银子塞进他手里。 陆夷光高兴地拍了拍腰间的荷包,“说好了,赢了一人一半。”运气不错,玩了两把,两把都赢了,今儿她赌运果然旺。 陆见深垂眼看着掌心里的银子,笑赞,“我们阿萝真厉害,都能孝敬大哥了。” “那是,大哥等着,以后我还会挣银子给你花的,”陆夷光洋洋得意,“我可比三哥厉害多了,他只会花银子。” 被中伤只会花银子的陆见游瞪着桌子上的狰狞惊悚的油炸蜈蚣、蚂蚱、蜂蛹、竹虫、蜘蛛,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倒霉催的陆夷光,出去玩不带他就算了,居然还送这些恶心的玩意儿挑衅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见游愤而冲向门口,打算和她好好交流下感情。 大丫鬟青禾忍着笑道,“少爷,二门已经关上了。” 陆见游十岁就从内院搬到外院来住。 陆见游悻悻地坐回去,看着一桌子的东西就来气,“拿下去,你们分了,不想吃的就扔了。”算了,看在她今儿心情不好的份上,自己大人大量,不与她一般见识。 “奴婢替大伙儿谢少爷赏赐。”青禾屈膝一福,这里头虫子只占了一小半,更多的是其他小吃。 陆见游没好气,“别谢我,谢你们县主去。” 青禾低了头,不敢让主子看见她脸上的笑意,免得火上浇油。 锦春院里,陆夷光洗了个香喷喷的花瓣澡,舒舒服服地躺在红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回忆整一天,波澜壮阔,虽然遇上了很不开心的事情,但是也有值得高兴的事。 所以她并没有愁肠百结地难以入眠,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她能没心没肺地睡觉,庆王府的茗湘院内却是灯火通明。 坐在上首的庆王妃眼底精光闪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伏跪在地的婆子瑟瑟发抖,战战兢兢的抬起脸,“王妃饶命,王妃饶命,老奴都是被逼的。” “我不是在推脱责任,我是真的想起来有人绊了我一下。”之前她吓坏了,满脑子都是自己害了谢表姐,直到母亲来了,她有了主心骨,才想起不对劲的地方。 “是谁?”定远侯夫人脸色一变,若是单纯的意外,那他们只能自认倒霉,可倘若人为,定远侯夫人咬紧牙关,他们定远侯府也不是好欺负的。 “我不知道。”胡清雅无助摇头,她只知道自己被绊了一下,但是并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对方是否故意。 胡清雅慌乱地问留在屋子里没有离开的小姐妹,“你们有没有看见?” 姑娘们面面相觑,摇头,看着胡清雅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人觉得胡清雅这是想祸水东引。 胡清雅眼泪流得更凶,“真的有人绊了我,真的!” 定远侯夫人目光逡巡一圈,隐含审视,一圈下来并未发现异样。假设真是有人故意,是这人城府太深,还是此人并不在此? 定远侯夫人心念电转,在场诸女都是名门贵女,不可能一个一个问过去,谢家还没这么大的脸面。 这会儿就已经有姑娘面露羞愤之色,无凭无据再纠缠下去,只会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定远侯夫人压下满腹不甘,“出此意外,也非人愿,幸而存华并无大碍,”说着,她对庆王妃道,“王妃见谅,我儿受了惊吓,我等便先告辞。” 庆王妃忙道,“夫人言重了,是我们王府招待不周。” 寒暄两句,定远侯带着女儿告辞,胡夫人母女也跟上,她们哪还有心思赏荷。 庆王妃亲自送她们上了马车,回头看着跟着她出来送客的李漱玉和李莹玉,微眯了下眼,“回去吧。” 马车里,胡清雅忍不住又哭起来,“姨母,表姐,你们相信我,真的有人绊了我一下。” 定远侯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姨母信你,你仔细想想身边都有哪些人。”又怜惜地抚了抚谢存华苍白的脸,“存华,你也好好想想。”她又把二女身边的丫鬟叫进来,令她们回忆可有不妥之处。 谢存华和胡清雅记性不错,将事发时的站位复原了个七七八八,都是常来常往的闺秀,没有哪个与姐妹俩有龌龊,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 定远侯夫人一筹莫展,如此一来,女儿落水就只能当做意外来处理。然定她认定了有人陷害女儿,知人知面不知心,却不能替女儿主持公道,登时气得心肝肺一起发疼。 满怀歉疚的胡夫人一叠声告罪和安慰,胡清雅在旁啜泣不止。 吵得定远侯夫人太阳穴突突的疼,好不容易到了岔路口,连忙打发了母女俩回自己的马车上。 马车里终于安静下来,定远侯夫人脱力地靠在隐囊上,眼神明明灭灭,半响握着谢存华的手柔声道,“娘送你去你外祖家住上一阵散散心。” 留在京城这是非之地,女儿不知道要遭受多少闲言碎语,不如去山东娘家避避风头,至于以后……定远侯夫人嘴里发苦。 女儿在大庭广众之下落水,最后虽然是被王府婆子救上岸的,可四名男子下了水,其中杜若还碰到了女儿。 定远侯夫人咬紧了后槽牙,有丫鬟婆子在,何须他们逞英雄,这群混账玩意儿安的什么心。 面朝车壁而躺的谢存华闭上眼,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消失在乌发间。杜若心急如焚的脸在眼前萦绕不散,眼泪再不受控制,滚滚而下。 定远侯夫人望着女儿一耸一耸的肩头,肝肠寸断,造孽,造了什么孽啊。 杜若更衣之后,寻了个借口向李恪告辞。他知道自己失态了,有丫鬟婆子在,根本用不着他施救,他的所作所为反将谢存华推入了更难堪的境地。可当时他脑子里只剩下溺水的谢存华,根本想不及其他。 “公子。”小厮竹心忧心忡忡地看着杜若,这事可如何善了,家里暂且不提,光是长乐县主那就不好交代。 杜若抬了抬手,示意竹心噤声。 竹心只能把满腹担忧吞入腹中,再看公子神情难得一见的茫然,忍不住暗暗一叹。 若非三年前那场意外,他家公子与谢姑娘早成了神仙眷侣。 三年前,公子都已经禀明老爷夫人,打算去谢家提亲了。然而变故突生,四老爷在福建阵亡,首级被倭寇悬挂在桅杆上。 四老爷因福建水军都督收到了错误的情报误判战局而阵亡,这位都督便是定远侯,谢姑娘之父。之后定远侯及时调整战略,反败为胜,歼灭5000倭寇,功大于过,因此定远侯并没有收到责罚,毕竟行军作战,死伤在所难免。 杜家也知这个理,然四老爷身首异处,凄惨而死,老夫人痛失爱子,忧思成疾,一病不起。血淋淋的两条人命,老爷夫人岂能同意公子娶谢姑娘。 一对有情人就这么活生生的被拆散。 公子把与谢姑娘有关的东西付之一炬,这些年也没再提起过谢姑娘,还听从父母之命与长乐县主订婚,竹心以为公子已经走出来了。 竹心还想,长乐县主活泼可爱,她进门以后,公子定然会快活起来,哪想公子还是忘不了谢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 随着与谢存华一起离开的姑娘们回来,湖心亭里又再次热闹起来。 得知胡清雅说有人绊了她一下,才会导致谢存华落水,嗡嗡嗡的窃窃私语充满了各个角落。 昭仁公主若有所思,问陆夷光,“你觉得是真是假?” 陆夷光托着腮,这可真不好说,有可能是胡清雅为了逃避责任信口胡诌;也有可能是她贼喊捉贼;还有可能是他人借刀杀人。 谢存华作为京城双珠,爱慕者众多,同样的嫉恨她的也不会少,嫉妒是一剂毒.药,跗骨难消。 “我当时又不在她身边,哪里知道怎么回事?”陆夷光懒洋洋说道。 当时站在胡清雅身边的姑娘们已然人人自危,暗恨胡清雅胡言乱语。 送了谢胡两家人离开的李漱玉回来一看,察觉到气氛不妙,忙道,“此次意外都是我们府上招待不周,”她在意外上加了重音,福了一福,“扰了各位雅兴,我在这里向大家赔个不是,幸而谢姑娘并无大碍,诸位姑娘可以放心玩耍。” 44.第四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在杜阁老看来, 什么情情爱爱那都是虚无缥缈的风花雪月, 利益才是实实在在的。对陆夷光而言, 他们杜家有年过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百年来从无例外。这般善待媳妇的人家,满京城有几家。 况且退婚之后,陆氏女名声少不得受损, 纵然错不在女方,然而世道对女子更苛刻。陆家择婿就只能降级一两等,所寻之人想在门第才貌上胜过孙儿不易。 更重要的是这桩婚事缔结了杜陆两家联盟,朝堂上风云诡谲, 他们两家联手可巩固地位。 以陆徵之精明, 杜阁老想他应该能想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陆徵笑了下,转眼看着躬身立在一旁的杜若, “杜公子。” 甫一出声, 杜阁老一颗心就下落几分, 以往, 陆徵唤孙儿表字君若,而不是生分的杜公子。 “在和小女定亲之前, 你便思慕谢家姑娘了吧?”陆徵不疾不徐地问道。 杜若无言以对。 杜阁老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年少无知一时意乱情迷罢了。” “青春年少时付出的感情最真挚最纯粹,永生难忘。”陆见深平静的声音响起。 杜阁老表情一滞。 陆见深弯了弯唇角, 冷冷地看着垂着头的杜若, “与家妹定亲一年, 杜公子依然难以忘怀, 可见感情之深,深到杜公子忘了男女之防,忘了婚约在身,义无反顾地下水救人。”语调一变,徒然冷厉,“你既心有所属,那又何必求娶家妹。” 是陆夷光先对杜若生出好感,但亲事却是杜家主动提的。 “对你而言,娶不到心上人,娶任何人都无区别。然家妹是我们陆家掌上明珠,我们却希望她能嫁一全心全意待她的男子。” 杜阁老的心一沉到底。 “杜若罪无可恕,”杜若一揖到底,“是我辜负了陆尚书和长公主的信任,辜负了长乐县主的垂青。” 陆徵一叹,“若是早知此事,我们……”他看着杜阁老摇了摇头。 杜阁老脸颊颤了颤,若是早知此事,陆家岂会答应这门亲事,陆徵这是在责怪他们杜家隐瞒。然而事实如此,他想辩解都无词。 “两家的婚事便就此作罢,一别两宽,各寻良配。”陆徵合上茶盖,见杜阁老张了张嘴,他肃容沉声,“杜大人,陆某只此一女,爱逾珍宝,实不忍她受半点委屈。” 话说到这份上,杜阁老也没再不识趣地试图挽回,他整了整表情,对陆徵拱了拱手,长叹一声,“都怪老夫教孙无方,还请陆尚书见谅。” 陆徵神色疏淡,一言不发。被欺骗的是他们陆家,退婚影响最大的还是他们家,还指望他大度的表示原谅吗? 杜阁老站了起来,“打扰了,告辞!” 恰在此时,半夏进来禀报,“老爷,大少爷,县主想见一见杜公子。” 杜阁老眼底闪过一道暗芒,女子感性多情。 杜若随着半夏前往花园。 陆夷光坐在凉亭内,石桌上放着一壶茶两只青花瓷杯,以及一条黑色长鞭,手柄上镶满了璀璨的宝石。 杜若脚步一顿,复又若无其事地走入凉亭。 坐在石凳上的陆夷光抬头看他一眼,神情淡然,“杜公子请坐。” 杜若犹豫了下,拱手对着陆夷光深深一揖,“在下愧对县主厚爱。” “厚什么爱,我顶多就是看你顺眼一点,”陆夷光抬起下巴,“长得好看点的,都顺我的眼。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哭着闹着要嫁给你的,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是。” 杜若哑然,望着满脸嘲讽,盛气凌人的陆夷光,心想这才是她真实的性情吧。昨天在如意坊她伶牙俐齿地和符骥吵嘴,之后又用弹弓偷袭符骥,其实在他面前,她一直在伪装,装的应该挺辛苦,以后她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惟愿县主早日寻得如意郎君。”杜若衷心祝愿,是他对不起她。 陆夷光嗤了一声,“少在这假仁假义,我差点被你耽搁了婚姻,你倒还有脸在这装好人了,厚颜无耻!” 杜若沉默,只能再次作揖,“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我受到的伤害吗?”陆夷光冷笑。 “杜某怎么做才能令县主消气,但凡杜若能做到,莫敢不从。”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那我问你,你何时喜欢上谢存华,在我们订婚前还是订婚后?” 杜若怔住了。 陆夷光嗤笑,“刚才不还说莫敢不从嘛,这会儿就说话不算话了,也是,像你这般两面三刀之人,还有何信义而言。” 杜若闭了闭眼,“订婚前。” 陆夷光.气得站了起来,一把抓起长鞭指着杜若的鼻子,“也就是说,你心里爱慕着谢存华,却来我们家提亲。” 杜若的脸白了红,红了又白,错了,一步错步步错。他是真心实意地想和陆夷光过日子,他以为他能忘了谢存华,可他高估了自己,“对不起。” 陆夷光怒不可遏,差点按捺不住一鞭子抽死他的冲动,强忍住了,咬着牙,“你们是两情相悦?一直都有联系?” “没有!”杜若矢口否认,“我与谢姑娘清清白白。”便是情投意合时,他们也只是借着妹妹的掩护说说话,从未僭越。四叔阵亡后,抛开应酬场合巧遇时礼貌的问候,一句话都未再说过。 陆夷光审视再三,姑且相信他没有说谎,心里略微舒坦一些,至少没顶着她未婚夫的名头和别的女人暗通曲款。 至于他的没有是否认两情相悦还是否认没有联系,陆夷光也懒得刨根究底,谢存华喜不喜欢杜若,不关她的事。 问完了,接下来就是有仇报仇,陆夷光往后退了几步。 杜若看了看她手里的长鞭,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陆夷光挑眉,居然不跑,算他还像个男人,素手一扬。 “啪” 鞭尾落在杜若身上,痛的他身子一颤,闷哼一声,俊秀的面庞上霎时冒出冷汗。 陆夷光慢条斯理地收回鞭子,“你不喜欢我却想娶我,险些误我一生。” 杜若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遭女子鞭笞,然他咎由自取,遂他不闪不避,白着脸道,“是我之过。” “啪” 又是一鞭。 陆夷光粉面带煞,“今日你害我在人前丢尽了脸面。” 这一鞭子扫过他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疼得杜若眼前发黑。 不等他缓过来,第三鞭紧接而来,打得杜若一个踉跄,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滚下,滴落在石板上。 “纵然错在你,然而退婚之后,却是我的名声更受损。”等他顶着这一身伤出去,那群人就更有的说了,爱说说去,看谁敢当着她的面唧唧歪歪。 不远处躲在假山背后的陆见游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本来他想教训杜若的,但是被陆夷光拦住了,说她自己的仇自己报。 陆见游都有些同情杜若了,老太太吃砒.霜,居然敢招惹母老虎。 杜若咬牙忍着锥心刺骨的痛楚,抖着声道,“是我对不住县主,我会向世人解释,是在下配不上县主。” 陆夷光讥讽一笑,那群人只会说她陆夷光刁钻任性哪里比得上谢存华才貌双绝,怪不得杜若喜欢谢存华呢,说不得还要同情杜若。 反手,陆夷光又是一鞭挥下去,“你蹉跎了我一年光阴。” 杜若已是面无血色,整个人冷汗淋漓。 陆夷光歪了歪头再想不出理由,“好了,你可以滚了,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杜若勉力支撑着身体,再次朝陆夷光深深一揖,随后转身,蹒跚离去。 “等一下。” 杜若无意识地抽了下,忍着剧痛转过身,眼底是他不自知的惊惧。 陆夷光把玩着染了血的长鞭,盯着杜若的眼睛,冷冷道,“奉劝你一句,你要是忘不了谢姑娘,那就别再去祸害其他女子。世间女子鲜少有不盼着丈夫全心全意相待的。 倘若你既忘不了心头明月又不敢与世俗抗争,就积点德,告诉那个可怜女子,你另有所爱,让她自己选择要不要跳这个火坑。你愿意凑合,人家姑娘未必愿意被你凑合。” 一字一句刀子一样刺过来,刺得杜若打了个晃,险些栽倒在地。 陆夷光自来熟地上了夏兰盈的车,准备和她好生叙叙旧。因着车里有了这么个人,脆声脆语,妙语连珠,夏兰盈原本沉重彷徨的心思略略放松,陪着说笑起来。 约莫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行至岔路口将要分开之际,遇上了回府的陆见深。 陆见深下轿,不疾不徐走过去。 “大哥。”陆夷光掀起车帘,欢声叫人。 背后的夏兰盈怔怔地透过空隙望着徐徐走来的挺拔身影。 准备跳下车的陆夷光无意间回头一看,就见夏兰盈看呆了眼,窃笑一声,看来夏姐姐对大哥很是中意,也是,大哥俊美翩然,气度高华,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陆夷光收回视线,佯装无事,以免夏兰盈害羞,她略略提了裙摆,正要往下跳。 斜刺里伸过来一把折扇挡了路,陆夷光抬头,对上微带不满的陆见深,悻悻一笑,乖乖等婆子摆好车凳,仪态万千地下了马车。 “大哥,你快看看这是谁?”陆夷光明知故问,她都能认出来,大哥更不用说。 “夏姑娘。”陆见深微笑颔首,视线在她憔悴的脸上绕了绕,“你身子如何?” 夏兰盈要从马车里出来,陆见深笑了下,“此地不便,夏姑娘不必多礼。” 闻言,夏兰盈坐在车里略略一礼,“多谢陆公子关切,我已经痊愈。” 陆见深放心一笑,“如此便好,你大病初愈,注意保养,一路奔波,我便不耽搁你回府休息,改日再登门拜访。” “改日我也登门拜访哦。”陆夷光笑眯眯补充了一句。 夏兰盈垂首一笑。 两厢分开,夏兰盈一行往南而去。 马车里的夏兰盈慢慢舒出一口气,眼前浮现他温柔关切的俊容,陆大公子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夏姐姐回来了,你高兴吗?”陆夷光手肘杵了杵陆见深。 陆见深一折扇敲在她头上。 陆夷光捂着脑袋离开三步远,故意曲解,“至于高兴得打我发泄嘛,等你娶新娘的时候,你还不得打我板子庆祝。” “打得你皮开肉绽来祭天。”陆见游激动,话音刚落,自己头上也挨了一下。 陆见游幽怨,这一下明显比打阿萝那一下用力。 陆见深淡淡扫他一眼,“这是能开玩笑的,越活越回去了。” 这下轮到陆夷光幸灾乐祸了。 陆见游悻悻一摸鼻子。 “都跟着我走干嘛,”陆见深无奈的停下脚步,“轿子坐不下三个人。” 陆见游窘了下,脚比脑子快,他也没办法啊。 陆夷光笑嘻嘻的,“好久不见大哥,我们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嘛。” 陆见游侧目,脸都不红一下,当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陆见深莞然,“回头我去你那检查功课,有的是时间。” 45.第四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闻讯赶来的金侧妃既心疼又头疼, “好端端你招惹她干嘛, 她丢了这么大的脸,正在气头上, 你还往上撞。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被你姑姑姑父宠得无法无天, 炮仗一样的性子, 一点就着。” 李莹玉哭声一顿,她就是看不惯陆夷光的狂妄劲。李憬还没出生的时候,人人都当大哥是未来庆王,就算王妃生了李憬, 病秧子一个, 能不能养大都是未知数,依然没人敢小觑他们这一房。偏陆夷光一直以来都不拿她当一回事, 还更亲近李漱玉,明明她们关系更亲近。 今天陆夷光出了这么大一个丑, 她心头大畅,没忍住就得意忘了形。可哪想得到陆夷光这么刻薄, 连消带打, 令她颜面无存。一想外头那些人会怎么议论她,自己苦心经营的名声被她毁于一旦, 李莹玉只觉得心如刀绞, 恨不生啖其肉, 饮其血, 抽其筋, 挫骨扬灰。 李莹玉伏在金侧妃怀里嘤嘤嘤哭个不停,“姨娘,我可怎么办啊!” 事已至此,金侧妃亦束手无策,只能安慰女儿,“莫哭了,莫哭了,让姨娘想想。” …… 且说陆夷光处,有李莹玉这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再没人敢上来摸老虎须。连李莹玉这位王府千金,嫡亲表姐都被她弄得只能晕遁,缺心眼的才上来自取其辱。 设身处地一想,换做她们遇上这种事——未婚夫舍身去救另一个女子,也得火冒三丈。 若说杜若对谢存华没有爱慕之心,她们是万万不肯信的。如是一想,不少人开始同情陆夷光,同时生出一种微妙的优越感。 再来想李莹玉,就觉得她戳人伤疤不厚道了,看来李莹玉远没有她平时表现出来那般良善,个别心思重的,已经大胆联想到谢存华落水这桩事情上头去了。 李莹玉既然能在陆夷光伤口上撒盐,那么有没有可能她和谢存华也没面上看来那么要好,细思恐极。 “揭了李莹玉那张皮,心情好些了吗?”昭仁公主含笑问陆夷光。 秋千架上的陆夷光用力踢了下地面,秋千荡了起来,“还真好受了不少。”她憋了一肚子火,然为了体面强忍着,李莹玉自己撞上来,正好让她撒了气。 昭仁公主看着来回摇荡的陆夷光,“你怎么个打算?” “当然是退婚,这种心有所属的男人,我才不稀罕!”陆夷光回地斩钉截铁,恨恨地从秋千上跳下来,“跟我订了亲,居然还敢喜欢别人。” 不管是订婚前杜若就喜欢谢存华还是订婚后才喜欢上,前者无责任无担当后者背信弃义,都不可原谅。 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却准备和她成亲,把她当什么了,没有感情的木偶吗? “还好出了这样的事,要不然我就稀里糊涂的嫁过去了。一想我差点就跟这么一个心不在我身上的男人生活,兴许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在思念谢存华,我就想弄死他。”陆夷光整个人都暴躁了。 她从小就看着父母鹣鲽情深,一直都相信自己将来也会和父母一般幸福,可差一点就被杜若害惨了,陆夷光一边后怕一边庆幸。 见陆夷光这么快就想通,而且愤怒多过伤心,昭仁公主便放心了。只要阿萝决意退婚,姑姑姑父那边肯定会同意,他们怎么舍得掌上明珠受委屈。 虽然她还没有尝过情爱的滋味,却也知道但凡付之真情,皆盼对方以真情相报。 及至申时三刻,宾客散去,今年这场荷花宴可算得上是有史以来最精彩纷呈的一届了,一出接着一出的戏,好些宾客都意犹未尽,但当事人却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莹玉年幼无知,不知轻重,言语上冲撞了阿萝,阿萝莫要与她一般见识。”金侧妃冲着陆夷光歉然一笑,“我已经教训过她,她已然知错,悔不当初。” 金侧妃安慰女儿会想办法,可哪有什么办法,她自个儿糊涂将把柄送到了陆夷光手里,辩无可辩,她能做的只是尽量把这件事对女儿造成的影响降到最小。 陆夷光点点头,“既然二表姐知错了,那我便原谅她这一回,只希望二表姐下次开口前仔细斟酌斟酌。” 金侧妃桃夭柳媚的脸扭了扭,“……” 饶是上首的庆太妃眉毛都抽了抽,“今天是你二表姐不对在先,”庆太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李莹玉才好,长了副聪明相,干的全是糊涂事,打量着谁看不穿她的小心思。但是陆夷光得理不饶人也过分了,李莹玉代表的可是庆王府,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下的何止李莹玉的脸,还有庆王府的脸。 庆太妃话锋一转,“你不高兴是该的,但是你可以回头跟我说,我来教训她,你何必说那些话,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陆夷光喉间一哽,打小她就知道,自己不招太妃喜欢,太妃对她客气有余亲近不足,小时候她还伤心地问过阿娘为什么。 阿娘说她胡思乱想。才不是,她再傻也不会分不清谁喜欢她谁不喜欢她。不过她有阿爹阿娘,有哥哥们,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她,太妃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但是遇上太妃这么明显的偏心,陆夷光心里头还是憋得慌,赌气道,“她可以做,我为什么不能说。” “不能见人,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南康长公主扬声盖过陆夷光的声音,“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挤兑阿萝,又何曾考虑过阿萝的处境,考虑过她王府二姑娘的身份。出了那种事,阿萝本就尴尬,她一做表姐还要往伤口上撒盐,那就别怪阿萝不顾情面。母妃和金侧妃与其在这怪阿萝没给莹玉留情面,不如好好管教下莹玉,小小年纪就口蜜腹剑,成何体统!” 金侧妃气得花容失色,焦声,“莹玉那是无心之失,公主误会她了。”这话若是传出去,女儿当真是不用见人了。 南康长公主冷笑着站起来,眼神厌恶,“你们娘儿俩还真把别人都当傻子了。”当年金侧妃前来投奔庆太妃,她对这个无依无靠的表妹也多番关照,还替她安排了一门不错的亲事,结果人家心怀凌云志,趁着庆王醉酒之际爬了床,气得庆王妃险些流产。那几年,庆王妃对她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可不薄,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行了,我说一句,你倒是有一箩筐的话来气我。”庆太妃嘟囔了一声,到底理亏在前底气不足,“时辰不早了,你回吧。” 南康长公主母子三个一走,庆太妃又打发了庆王妃一行,没了外人,金侧妃眼泪刷的掉了下来,哪怕生了三儿一女,她依旧袅娜纤细,现下泪盈眉睫,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姨母,莹玉当真是无心之过,她……”剩下半截音消失在庆太妃冷冷的目光下。 “南康有句话说得对,你们娘俩都把别人当傻子糊弄。”庆太妃语气寡淡。 金侧妃脸色巨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说不出话来。 庆太妃点了点她,“我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发现凡是自作聪明的,都没有好下场。” 金侧妃颤了颤,双手撑地,头低得更低。 庆太妃往后靠了靠,疲惫地叹出一声,“你和莹玉回去各抄五十遍《道德经》,没抄完前不许出院子。” 心惊胆战地金侧妃不敢求饶,原本想求太妃想想法子替女儿挽回名声的话都不敢说了,自我安慰,五十遍《道德经》没一两个月抄不完,届时大家也就忘得差不多,这京城每天都有新故事。 金侧妃弓着身慢慢退下。 古嬷嬷捧着一杯茶递到庆太妃跟前,“太妃莫生气,当心身子。” 庆太妃接过茶啜了一口,“一个两个都没安好心,想气死我。” 古嬷嬷端着笑脸道,“您又说气话了不是,二姑娘和县主就是小姑娘间斗斗气,公主和侧妃也是爱女心切,话赶话才到这了。” 庆太妃容色稍霁,“莹玉这孩子,”庆太妃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起了陆夷光, “阿萝这呛人性子跟南康一模一样。” 古嬷嬷,“这亲母女自然是像的。” 庆太妃扯了扯嘴角,唇间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笑。 古嬷嬷心里一动,再看庆太妃,神色如常,疑是自己听错了。 …… “确定了?”南康长公主摩着陆夷光的脸确认,恐她是一时气愤之下做的决定。 陆夷光躺在南康长公主腿上,用力点点头,宣布,“我不喜欢他了,我要跟他退婚。” 南康长公主望着她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认真和坚决,颔首,“阿萝,既然决定了千万不要后悔,知道吗?” 陆夷光磨了磨牙,“我只后悔当初瞎了眼,居然看上他。”说着豁然抬起头,“阿娘,你帮我查查他和谢存华是怎么一回事情。是杜若一厢情愿还是两情相悦?” “娘已经让人去查了。”一得到消息,她就派人去查了,总得把事情来龙去脉弄得清清楚楚。 陆夷光抱着南康长公主的腰依恋地蹭了蹭。 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公主府到了。 “公主,”白嬷嬷掀开车帘禀告,“杜阁老和杜公子半刻钟前刚到,驸马和大少爷正在招待。” “他居然还有脸来!”陆见游高喝一声,翻身下马就往府里冲,在庆王府他就想找这个王八蛋算账,结果这个王八蛋居然跑了。 舟车劳顿的陆夷光和陆见游无心游玩,洗漱用膳之后,便各自下去歇息。 翌日,兄妹俩前往一里外的淬月山庄拜见顺阳长公主,顺阳长公主也在承德避暑。 顺阳长公主身材微腴,穿着一袭绛紫色宫装,画着浓丽而不俗媚的妆容,衬得她越发张扬矜贵。 “你们阿娘没来?”顺阳长公主的声音里带着宿醉刚醒的沙哑。 陆夷光笑着回,“阿娘有事脱不开身,就只我们两个来了。” 顺阳长公主一笑,“你们打算待上几日?” 陆夷光,“约莫半个月。” 顺阳长公主随意地点了点头,“那你们好好玩吧,若有事便寻柳嬷嬷。” 46.第四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这么看着, 长乐县主与杜公子当真般配。”男子翩翩如玉,女子娇俏甜美。 谢存华收回目光, 神色依旧淡淡的, 彷佛没有听见。 忽的, 喧哗声入耳。 八皇子和昭仁公主驾到。 深宫无聊, 昭仁公主哪肯错过这样的热闹,不想准备出发时被胞弟八皇子撞见了。一看昭仁公主穿着便服, 八皇子就像一块小糖糕黏着昭仁公主不放。 昭仁公主无法, 只得带着他去找皇帝。 小皇子撒娇耍赖一通,皇帝便开恩允他出宫玩半天,反正去的是庆王府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见八皇子和昭仁公主来了, 众人纷纷上前拜见。 昭仁公主笑,“各位不必拘礼, 我们姐弟就是来凑个热闹, 大家伙儿随意。” 知道这位公主不喜前呼后拥,遂请过安, 众人知趣地散开。 陆夷光大惊小怪地看着八皇子,“你是不是躲在马车里偷跑出来的?” “才不是呢, ”八皇子骄傲地挺起胸脯, “父皇让我出来的,父皇还让我在庆王叔家好好玩。” 陆夷光戳戳他肉嘟嘟的脸颊,“那你肯定又哭又闹了。” 八皇子哼了一声, “我才没有哭, 我是堂堂男子汉, 又不是你们姑娘家,动不动就掉眼泪。” 陆夷光大乐,“也不知道是谁掉牙齿的时候,哭得天崩地裂,都快把玉芙宫淹了。”玉芙宫便是八皇子和昭仁公主之母德妃的宫殿。 八皇子大窘,跺脚,“阿萝表姐真坏,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别介,阿萝表姐送你一顶荷叶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把人逗急了,陆夷光换了个脸来哄。 八皇子转过脸来,好奇,“荷叶帽?” 昭仁公主不忍直视的看着傻弟弟,能不能更好哄一点。 陆夷光胳膊一伸,摘了一片荷叶,左折右折,茎秆从中穿过,一顶济公帽就成了。 八皇子瞪圆了眼睛。 陆夷光招手让他过来,给他戴上,“大小刚刚好,”旋即感叹,“我们小殿下真俊俏。” 八皇子摸摸头上的帽子,喜得咧嘴笑,向昭仁公主炫耀,“姐姐,你看。” 昭仁公主的表情一言难尽。 陆夷光纳闷地看着她。 昭仁公主,“你这技术倒是不错。” 陆夷光故作谦虚,“勉勉强强。”她跟一个小丫鬟学来的。 “就是这颜色吧。”昭仁公主欲言又止。 “颜色怎么了?”陆夷光奇怪。 昭仁公主,“荷叶什么颜色的?” 陆夷光,“……”再也无法直视这顶帽子了怎么办? 陆夷光面无表情地把剩下的半截茎秆扔向昭仁公主,思想能不能别这么龌龊。 “荷叶是绿色的,阿萝表姐连这个都不知道,真笨。”八皇子得意洋洋地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呵呵哒。 八皇子喜滋滋地对昭仁公主说,“姐姐,我不想在这儿玩。” “那你自己去玩吧,注意安全。”昭仁公主只留了一个宫女,把其他宫人都派给八皇子。 “知道啦。”八皇子蹦蹦跳跳地顶着荷叶帽离开。 昭仁公主睨着陆夷光,“我怎么瞧着你不大高兴啊。不该啊,进来的时候正看见你和你家杜公子说笑,不该心花怒放的吗?” 陆夷光叹气又叹气,“我发现我跟他好像没话说。”客套寒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稀罕,你这小话痨都没话说了。”昭仁公主戏谑。 陆夷光不高兴地白她一眼,“你才话痨呢。” “这可不是我说,是南康姑姑说的。”两三岁的时候陆夷光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对着下衙回来的陆徵滔滔不绝地汇报今天自己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学了什么。发展到后来,她能对着一个玩具一棵树一株花聊天,聊到自己把自己气得跳脚。 “瞎说。”陆夷光拒绝承认事实。 昭仁公主笑,“你们就是互相了解的少,不了解哪来的话题可聊。” 陆夷光也是这么觉得,可还是有些说不上的失落。不过她情绪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个莲蓬下肚,就把这事团起来抛在脑后,兴致勃勃地和昭仁公主开始讨论,今年谁会大放异彩。 昭仁公主倚在美人靠上,望着水廊里争奇斗艳的各色闺秀,“左右还是那几个呗,好几年没出黑马了。”她忽然咦了一声,“什么时候李莹玉和谢存华这般好了。” 剥着莲蓬的陆夷光头也不抬,“她惯来长袖善舞。” 李莹玉是庆王府庶出的二姑娘,不过她虽为庶女底气却很足,李莹玉生母金侧妃是庆太妃外甥女,至于金侧妃怎么从表妹成了侧妃,那就是一笔风流账了。 金侧妃膝下三子一女,长子李恪还是庶长子,而庆王妃独子李憬,年仅八岁,偏还体弱多病。因李憬未满十岁,尚不能请封世子,故而庆王府至今还未立世子。 庆王府这王爵最后花落谁家充满变数,因此李莹玉身份也水涨船高。她能言善道,与各方闺秀交情都不错。 昭仁公主一笑,“倒也是。”话音刚落,就听见噗通的落水声。 惊得陆夷光猛然抬起头,只见谢存华在水中沉浮。这时候噗通噗通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好几个男子主动跳入湖中。 陆夷光手抖了抖,指间莲子掉在美人靠上,又滴溜溜地掉进湖里。 昭仁公主倏尔沉了脸,连忙转头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绷着脸,直愣愣地看着杜若奋力游向谢存华。 水中的谢存华剧烈挣扎,双手乱挥,胡乱间抓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死死拉住不放。 下水救人的王府婆子被带着往下沉,一不小心呛了好几口水,手忙脚乱地开始挣扎。 窒息的痛苦令谢存华眼前发黑,手脚渐渐发软,忽然之间,腰间背一双手牢牢扣住。被举出水面的谢存华大口大口地呼吸来之不易的空气。 另一个婆子出现在谢存华背后,一只手穿过她腋下,拖着人往岸上游。 死里逃生的谢存华恍惚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浮出水面的杜若挡住了一名想靠近的男子,对方讪讪一笑,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另一个方向游向岸边。 “快去请府医,你去拿披风,”李漱玉急声吩咐,“都围起来,围起来,烦请各位公子回避。” 李漱玉指挥人丫鬟婆子围成一个圈将衣衫湿透剧烈咳嗽的谢存华护在正中央,夏日衣衫薄,浸了水全贴在身上,曲线毕露。 然而饶是如此,众目睽睽之下湿了身子,谢存华闺誉依然会受损,人在他们府里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他们如何向定远侯交代。 李漱玉心乱如麻,强自镇定着蹲下去,扶着谢存华的背轻声询问,“谢姑娘,你怎么样?” “都怪我,都怪我。”太常氏少卿之女胡清雅失声痛哭,她不知怎么地崴了下,就把旁边的谢存华撞进了湖里。 平缓下来的谢存华惨白着脸偎依在丫鬟怀里,脑子里一片混沌。 庆王府大公子李恪朝众人拱了拱手,“还请各位公子暂且离开此地。”又向杜若等四名下水救人的青年抬手一拱,语气诚挚,“多谢诸位见义勇为,请随在下前去梳洗更衣。” 不管这四个人是真的急公好义还是想趁火打劫,必须得当做见义勇为的好人处理。 只是李恪心里自有一把秤,其余三人都是谢存华裙下之臣,尤其是张烨痴迷谢存华多年,都快走火入魔了,眼见着婆子已经救起谢存华,还想去掺和一脚,到时候有了肌肤之亲,可就掰扯不清了。 倒是杜若的心思,李恪吃不准,杜若素有君子之名,然而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可是有未婚妻的人,合该知道避嫌。 湿淋淋的杜若泰然还礼,“有劳大公子。” 李恪一笑,“是我该谢你们。”说着他抬手一引,示意众人随他离去。 陆夷光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从始至终杜若都没往她这个方向看一眼。 昭仁公主不放心地握着她的手,入手冰凉。 迎着她担忧的视线,陆夷光扯了下嘴角,“杜公子乃大雅君子,岂能见死不救。” 昭仁公主想说,王府婆子都下水了,用得着他英雄救美吗?然到底不忍心开口。 陆夷光挺直了脊背,她知道很多人都在悄悄关注她,她们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做梦! 陆夷光咬紧了后槽牙,维持着淡然的表情。 披风和软轿来了,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谢存华被扶上软轿抬走,跟她交好的闺秀也跟着离开,窃窃私语声在各个角落里响起。 陆夷光摇了摇南康长公主,央道,“阿盈姐姐病了这么些日子,我可担心她了,阿娘,我和丁姑姑一块去探望她吧。” “去看人还是看扬州?”南康长公主毫不留情地戳穿女儿的小心思。 陆夷光嘿嘿一笑,讨好地蹭了蹭,“一半一半嘛,前朝诗人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我倒想瞧瞧,这么无赖的扬州有多美,能引得那么多文人墨客赞不绝口。”想了想她认真道,“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二者不可偏废。” “你这见天儿往外跑,加起来岂止万里路,十万八千里都有了。”南康长公主凉凉道。 陆夷光耷拉了脑袋,“可我再怎么跑也没跑出过京畿这一亩三分地,就跟那笼子里的小鸟似的,只不过我的笼子大了点罢了。” “少在这给我装模作样。”南康长公主戳了戳她的额头,“扬州距上京千里,你想都别想。” 陆夷光苦了脸,抱着南康长公主软磨硬泡。 歪缠不过,南康长公主只得退而求其次,允她去承德府避暑。 好歹可以出京城,陆夷光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外头竖着耳朵旁听的陆见游立即出声,“娘。” 南康长公主摇了摇头,“你想去也行,把朱先生带上。” 陆见游喜滋滋地应了,美中不足总比没的美好。 陆夷光:“……”陆见游这个害人精。 朱先生是二人共同的夫子,朱先生去了,她怎么可能幸免。 迎着南康长公主要笑不笑的目光,陆夷光还得口是心非地保证,“我一定不会耽误功课的。” 南康长公主摸摸她的脸,嘴角上扬,“乖。” 陆夷光顿时笑开了花。 回到公主府,南康长公主让儿女回自己院里休息,叮嘱,“回去敷一敷膝盖。”这跪了一个时辰,肯定不好受。 陆夷光和陆见游应好,行礼之后退下。 两人一走,南康长公主脸上的笑容便一点一点淡下来,眯了眯眼,“让丁香过来。” 见状,白嬷嬷心头一凛,点了个小丫头去传丁香,今儿轮到她休息,不在跟前伺候。 且说陆夷光,一回到锦春院,正在爬树跳墙的猫纷纷围过来,两只跑的急还撞成了一团。 陆夷光好猫,整整养了十七只猫,有大白猫、狮子猫、狸花猫、三花猫、四耳猫、波斯猫、虎斑猫、黑猫……凡是能找到的品种,都养了一两只。 其中最得她欢心是一只肥嘟嘟的橘猫,摸起来软乎乎的,棉花一样。 陆夷光一边幸福地撸着肥橘猫,一边发愁,“嘟嘟啊,你太胖了,我都抱不动你了。”刚来的时候,瘦瘦小小,吃饭都抢不过别的猫,煞是惹人怜爱。为此她特意让人单独给它喂食,可仅仅三个月,它就能去抢别猫盆里的鱼了。再过三个月,它成了猫霸,所有猫咪躺在它身旁,立时小鸟依人。名字也从最开始的小可爱换成了更应景的肥嘟嘟。 罗汉床上摊成猫饼的肥橘猫一脸无辜地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戳了戳它肥嘟嘟的肚子,单手捧脸,宣布,“嘟嘟,你该控制体重了。” 圆滚滚的猫脸上尽是茫然。 自说自话的陆夷光抓着它的右前爪摇了摇,“那就这么说好了。” “喵~”无知无觉的嘟嘟。 陆夷光笑逐颜开,抚着它溜光水滑的后背,笑得十分欣慰,“真乖!” “喵~” “喵~” 这一次的喵声里布满了不敢置信和猫生无望。 太阳下山以后,陆夷光牵着肥嘟嘟去花园里散步。 肥嘟嘟是拒绝的,它只想当一块幸福的猫饼。 然而被饿了一个下午的肥嘟嘟实在难以抵抗香气扑鼻的小鱼干,只能悲愤地跟着小鱼干走。 陆夷光提了提渔竿,肥嘟嘟扑了个空,凄惨长喵,回头望着陆夷光。 陆夷光愣是从那张毛绒绒圆滚滚的脸上看到了控诉,语重心长,“我这都是为了你好。”随即冷酷无情地提着渔竿继续往前走。 人家钓鱼,她用鱼钓猫,还是为了让猫减肥,估计前无古人了,至于能不能后无来者……嗯,如她这般体贴的主人想来少之又少。 喵:这般奇葩的主人必然更少。 肥嘟嘟一脸懵地望着挂在树上的小鱼干。 “想吃就自己跳起来。”为了让肥嘟嘟锻炼,陆夷光也是很拼了。 肥嘟嘟凌空一跃,气吞山河地降落,身上肥肉跟着颤了又颤。 陆夷光不忍直视地捂了捂眼,好丢人的感觉,转换策略,拍了拍树干,“要不爬上去,你以前爬树可厉害了。”还是小可爱的以前,哧溜一下就上了树。 肥嘟嘟瞪圆了猫眼。 陆夷光把它的爪子搭在树干上,“你可以的。”鼓励地推了推肥嘟嘟的屁股,“上!” 维持着爪子搭树姿势的肥嘟嘟,只觉得自己是猫间惨剧。 陆夷光恨其不争,“身为一只猫,你居然不会爬树,你好意思吗?” 肥嘟嘟,“喵~” 陆夷光,“不要撒娇,没用的。” “喵~” “说了没用的。”陆夷光叉着它的前肢往上提了一截,一幅真拿你没办法的口吻,“好了,我帮你爬到这儿,剩下的你自己爬。” 陆见深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小妹一本正经地在跟一只胖成球的猫讲道理,不觉一笑。 “县主,大少爷回来了。”眼尖的半夏提醒陆夷光。 蹲在地上的陆夷光抬头,扬起笑脸,欢快叫人,“大哥。” 陆见深着一袭绘彪青袍,他是今科探花,成就了父子皆探花的佳话。高中之后,封授中书舍人之职。 中书舍人,从七品,却是个难得的实职,掌书写诰敕、制诏、银册、铁券。在状元郎于翰林院当六品修撰,榜眼做正七品编修时,陆见深已然随王伴驾,侍立在君侧。 状元和榜眼私下小酌时,没少泛酸水。他们两身为第一第二,都在翰林院苦哈哈地熬。虽然朝廷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他们这些人又被称之为储相,然而其中能入内阁的凤毛麟角。 哪及得上陆见深,一入仕便是帝王眼前人,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谁让人家父为尚书母为公主,重臣之后,皇亲国戚。 比不得,比不得。 这两人只顾着泛酸水,却是不肯承认。陆徵乃靖隆十一年的探花,陆见深身为人子,同在靖隆年间,岂可越过父亲。且约定俗成的规矩,探花郎,美姿貌。 陆见深面如冠玉,眉鬓如画,风骨俊茂,多少闺秀的梦中情郎,是以才有了父子双探花的美谈。 探花郎看一眼悬挂在树下的鱼干,眉眼带笑,“这是你的新游戏?” “才不是呢,我在帮它减肥,”陆夷光颠了颠肥橘猫的肚子,“嘟嘟太胖了,对身体不好,可它一点都不配合,气死我了。” 望着胖的不像话的橘猫,陆见深神情微妙了一瞬,“控制食量效果更快。” “喵!”肥嘟嘟声音都变了。 陆见深挑了挑眉,这是听懂了。 陆夷光安抚地撸着它炸开的毛,“嘟嘟这么可爱,大哥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彷佛自己从来没有冒出过这个念头。 陆见深呵了一声,又听见陆夷光温柔地继续说道,“只要你好好锻炼,我是绝对不会克扣你伙食的,但是,你要是再这么不配合,那我只能听大哥的话,控制你的食量了。” 陆见深,“……”小时候闯了祸哭唧唧找他来背黑锅,现在给一只猫减肥也得让他当坏人。 威胁完,陆夷光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肥嘟嘟的脑袋,不防自己的脑袋也被拍了下。 陆夷光抬头,冲陆见深讨好地笑。 陆见深无奈一笑,“我要去母亲那,去吗?” “好啊。”陆夷光点头,吩咐半夏好好锻炼肥嘟嘟,她就不强人所难要求它爬树了,但是必须跳满一百下才能吃小鱼干,嗯,看在它这么可爱的份上,五十下,不能再少了。 “你乖乖听半夏的话啊。”陆夷光捧着肥橘猫的大圆脸叮嘱,随即站了起来,起得太猛,身子打了一个晃。 陆见深立即伸手扶住她,摇了摇头,“都大姑娘了,还毛毛躁躁的。”见丫鬟上前扶住了她,方收回手。 不想被唠叨的陆夷光撒娇,“大哥,我今天在紫阳观跪了一个时辰,跪得我膝盖都红了。” 陆见深看了看她娇娇的脸,视线下移,在她的石榴裙上绕了绕,“传女医看过没?”家里养了一名府医和女医以备不时之需。 “看过了,方女医用药酒揉了揉,痛死我了。”陆夷光漂亮的脸蛋皱成一团。 “痛证明起效果了,”陆见深温声道,“你这情况不宜走动,待会儿我和母亲说一声,后日庆王府的荷花宴,你就别去了。” 47.第四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姑娘轻声道, “我们是常州梁溪人士。” “那你们怎么跑承德来了?”边上的符骥奇怪, 这一南一北,相隔千里。 姑娘静默下来。 “我们去京城投亲,”那名唤作崔婶的老妪咬了咬牙, 下定了决心,她噗通一声朝着符骥跪了下去, “侯,侯爷, 草民求您帮帮我家姑娘。” “……”陆夷光不高兴,明明她离得更近,凭啥舍近求远去求符小骥。 那自然是因为符骥是侯爷, 在崔婶眼里,侯爷那可是大官,大大的官,没看刚才耀武扬威的登徒子和捕快见了他就像老鼠见猫似的。 观这位小侯爷的言行, 是个好人, 兴许愿意帮帮他们。 姑娘一愣,“崔婶。” 崔婶拉了她一把, 拉着她一块跪下, “姑娘, 我们求求小侯爷。”北上这一路走来的彷徨无助在这一刻突然爆发, 崔婶把符骥当成了救命稻草。 姑娘涨红了脸。 符骥略略一怔, 溜一眼陆夷光, 赞赏的看一眼崔婶, 有眼光,知道谁说话管用,立时挺了挺胸膛,“你先说说看什么事。” 崔婶吸了一口气,“我们想去投奔陆尚书,可草民怕到了京城连公主府的大门都不能靠近,能不能,能不能请侯爷帮我们说句话。” 平民老百姓对衙门有着天然的畏惧,公主府在崔婶眼里比衙门还高贵神秘,这一路她都在怕,千辛万苦的赶到了京城,要是进不了门可怎么办?而且,崔婶羞臊地缩了缩手脚,他们身上盘缠所剩无几。原本是够用的,可路上遇到了两回小偷,大部分盘缠都被偷走了。 符骥刷的扭头看向陆夷光,六部尚书只有一个姓陆。 陆夷光仔细打量主仆二人,“你们是陆尚书的亲眷?” 家里有常州的亲戚吗?没印象啊!陆夷光疑惑的眼神投向陆见游。 陆见游也搜寻不到线索,直接问,“你们和陆尚书是何关系?” 崔婶和那姑娘面上露出些许难以启齿的尴尬。 符骥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照亮了整个世界,他不敢置信地指着那姑娘,“你不会是……”剩下的话是被陆夷光一脚跺回肚子里。 符骥抱着脚尖金鸡独立,扭曲着脸瞪视陆夷光,“你干嘛!” 陆夷光凶狠地瞪他一眼,别以为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她爹才不是那种人呢,如果这世上只剩下一个好男人,那么肯定是她爹,就是这么自信。 心虚,肯定是心虚,符骥绷了绷脚尖,忍着痛追问,“你们是陆尚书什么人?说了我才好帮你们传话不是。” 陆夷光和陆见游都看了过去。 看得崔婶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地回答,“陆尚书是我家姑娘的伯父。” 符骥泄气,还以为有什么大新闻呢。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念头不厚道,他望了望天,挠挠脸。 伯父,陆夷光和陆见游面面相觑,陆家祖籍在太湖,他们对本家亲戚并不熟,然既然寻上门来了,少不得要确认下情况。 看一眼还没散开的群众,陆夷光道,“进茶楼说吧。” “大水冲了龙王庙。”茶楼顶层的包厢内传出一道戏谑的声音,“可真有趣儿。” 说话的青年执起紫砂壶,缓缓注入对面的茶盏内,见对面之人不语,他又道,“素闻忠勇侯纨绔乖张,如今看来,倒是难得的赤子心肠。”他又笑了笑,“那使鞭子的少年该是长乐县主吧。” 他并不认得陆夷光,不过知道陆家一双儿女在承德避暑,再观符骥态度以及陆氏兄妹刚才的反应,所以有此一猜。 “王爷?”文质彬彬的青年抬眼望着靖宁郡王。 靖宁郡王端起茶盏,那只手白皙如玉骨肉均匀,搁在棕色的茶具上分外惹眼,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青年一笑,“这位小县主倒是胆大,知道是后戚,还敢下鞭子。” 靖宁郡王勾了下唇角,眼底却毫无笑意,寡淡的犹如大雪过后的平原,“有恃方能无恐。” 青年脸上的笑容逐渐冷淡下来。 …… 隔壁厢房迎来了客人。 “还没请教姑娘如何称呼?”陆夷光开始摸底。 “免贵姓楚,名玉簪,玉簪花的玉簪。”楚玉簪福了一福,虽然姑娘家闺名不能与外人道,只承了对方救命之恩,哪能连个名字都不据实以告。 楚玉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又指了指崔婶,“这是崔婶。” 陆夷光点了点头,“楚姑娘方才说你是陆尚书的侄女,敢问你父亲是?” 楚玉簪睫毛颤了颤,面露难堪。 崔婶左右看了看,带着一丝怨气回答,“陆衍。” 陆夷光摸了下鼻子,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陆衍是她嫡亲二叔,现在大同任都指挥佥事,授宣威将军。 她二叔这个人吧,行军打仗有一套,就是在女色上颇为风流,后宅姬妾一堆,看来这位楚姑娘是二叔的一段风流孽债了。 符骥直愣愣问,“那你怎么姓楚啊?” 陆夷光一记白眼飞过去,脖子上那颗东西是不是只能吃饭。 挨了一记眼刀子的符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讪讪一笑。 倒是楚玉簪虽然尴尬,可还是尽量平稳地回答,“我随母姓,我是跟着母亲和外祖父长大的。” 反倒是符骥不好意思地扭了扭,撞上陆夷光不善的视线,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陆夷光一指门口,送客,“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符骥双手握紧椅子扶手,一幅与椅子共存亡的坚决,若是换做旁人,符小侯爷也知道该避嫌,可换做陆夷光,他凭什么要给面子,一起救的人,他有权掺和一脚,嚷嚷,“刚刚在下面用我的令牌,现在要我出去,臭萝卜,你卸磨杀驴,你过河拆桥,你无情无义,你忘恩负义,你翻脸无情……” 在这一刻,符小侯爷爆发了他前所未有的文采。 陆夷光脑门上崩起青筋,一扇子抽在符骥胳膊上,同时展现优秀的记忆力,“我就卸磨杀驴,就过河拆桥,就无情无义,就忘恩负义,就翻脸无情……你给我出去!” 符骥转了个身双手双脚八爪鱼一般缠住椅子,“不走,不走,打死也不走!” 陆见游抚额,遮了遮眼睛,心力交瘁地说道,“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算了,阿萝,让他待着吧,反正都知道了。” 符骥得意洋洋地做了个鬼脸。 陆夷□□呼呼踢了一脚椅子腿。 见状,楚玉簪懵了懵,不由自主地将阿罗二字在舌尖碾转一回。 陆见游转过头打量着楚玉簪,“你应该带了证据吧。” 楚玉簪垂了垂眼,“在客栈。”顿了下,她抬眼看着陆夷光和陆见游,“两位公子和陆家相识?” 陆夷光扬眉,“何出此言。” “在我说书陆尚书之后,公子和这位公子,”楚玉簪看了看陆见游,“神情有异,而且两位公子比侯爷更关切一些,所以大胆猜了猜。” 闻言陆夷光剜一眼符骥,本来他问最合适,人家求的是他,可他装死,那么只能他们上了,倒叫人家看了出来,不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该说的时候不说。 与椅子缠缠绵绵的符骥茫然,干他什么事,不服输地瞪回去,顺便拆台,“你要找的陆尚书就是他们爹。” 楚玉簪和崔婶齐齐一惊,崔婶几乎喜极而泣,老天爷总算是开眼了一回。 崔婶生怕他们不信,忙忙道,“我们有信物还有书信,就在客栈,这就去拿来。” 楚玉簪的心情就比崔婶复杂多了,她呆了一会儿,等她回神,崔婶已经跟着人回客栈取东西去了。 这身份一说开,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符骥觉得没劲,合着就是外室女找爹的戏码,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旧事,遂站了起来,“我走了。” 陆夷光看他一眼,凉凉道,“慢走不送。” 符骥唰得扭过头,“你想送我还不想要,我怕你一脚把我踹下去。” “你心里有数就好。”陆夷光假假一笑。 符骥扬了扬下巴,大摇大摆离开。 陆夷光不雅地翻了个大白眼,二货缺心眼,骂完了,扭脸看着紧绷不安的楚玉簪。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英雄救美会救到疑似堂姐妹,当真是比话本子还曲折离奇。 纵然万分好奇二叔和楚玉簪她娘之间是怎么一回事情,然作为晚辈,真不好刨根究底,还有揭人伤疤之嫌,可不说话又尴尬,陆夷光想了想,“你今年多大了?” 楚玉簪,“我是靖隆十八年七月出生。” 陆夷光恍惚记得二叔十几年前是在江南待过,“那比我们大一岁。” 楚玉簪咬了咬下唇,“不是有意打扰,只是边关远险,我和崔婶一介弱质女流实在不敢冒险,只能厚颜求助尚书大人。”如果陆尚书这边行不通,她们只能再想办法前往大同。 陆夷光理解地点点头,虽然不是乱世,但一个妙龄少女和一个老妪行走在外,危机重重。这一老一弱能平平安安从梁溪走到承德都是烧了高香,今天要不是遇上他们,八成走不出承德这地。 “梁溪离太湖不远,你们没去太湖找过族里?”陆见游忽问,陆家大多族人定居在太湖。 楚玉簪静默了一瞬,“外祖父托人去过,被当做骗子赶了出来。” 她苦笑了下,“可自外祖父去世,我再无一个近亲,家中薄有资产,族人为了侵占外祖父留下的产业,强行过继嗣子,还想把我胡乱嫁出去,我实在没办法,只能偷偷带着崔婶逃了出来,寻他庇护。” 家乡梁溪不能待,异地他乡,她一个略有家资还算有几分姿色偏偏无依无靠的年轻女子,想安身立命太难了。就像今天一样,一不小心就落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困境,这回是她运气好,可下一回未必有这份运气。 寥寥几语,倒叫人唏嘘。 片刻后,崔婶拿着东西回来了,是一只陆衍送给楚玉簪娘的翡翠玉镯,不过现在已经碎成两段,上好的玻璃种,若是完整价值不菲,但是再贵它也就是个贵一点的普通镯子而已,并无特殊之处。差不多的玉镯,陆夷光首饰盒里能找十只八只出来。 只拿着这么一个玉镯找上门,怪不得族人不以为然了。 陆夷光,“……没有我二叔留下的书画这类的东西吗?” 崔婶瞪大眼,面皮涨红了,“这个不行吗?陆衍他送给我家姑娘的,他肯定认的。” 陆夷光发现崔婶提起二叔时,都是直呼其名,并且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劲。 相较于崔婶的激动,楚玉簪颇为平静,“原本有些书信字画,不过都被我娘一把火烧了。” 陆夷光心道,看来对二叔怨念不小,她越发好奇起来。 陆夷光压下自己的好奇之心,“我会给长辈书信一封说明情况。”二叔那点事她不清楚,爹娘或许知道点。 楚玉簪屈膝一福,“公子大恩,玉簪铭记于心。” 陆夷光摆摆手,“你们回去收拾下,先搬去我们那吧。”真真假假,到时候父母自然会和二叔确认。如果是真的,毕竟是陆家的骨血,假的话,就看看她葫芦里埋的什么药。 崔婶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楚玉簪的神情却有些迷茫怔忪。 一行人离开厢房,陆夷光一抬头就看见长佑站在隔壁厢房门口,讶异地抬了抬眉毛。 长佑笑着指了指厢房的门,“靖宁郡王在里头。”他们想走的时候,正好遇见小二送东西进去,小侯爷见是郡王爷,便进去打个招呼,哪想居然还吃上了。 这都知道了,也没有过而不入的理,陆见游和陆夷光敲门入内。 靖宁郡王依旧神色冷漠,就跟那山顶上的寒雪似的,美则美矣,少了些烟火气。倒是他旁边的青年文士,俊秀文雅,如同冬日里的阳光,观之可亲。 在边上的符骥,拉低了整个档次,陆夷光很有一种把人扯开的冲动。 青年文士抱了抱拳徐徐开口,“县主好鞭法,巾帼不让须眉。” 陆夷光自谦一笑,“好说好说。”她拳脚功夫一般,鞭法可是得名师指点过的。 寒暄两句,尽了礼数的陆夷光和陆见游便告退。 符骥跟着一块离开。 符骥斜着眼睛睨着陆夷光,“我说你能不能矜持点,盯着王爷不放。” 陆夷光斜回去,理直气壮,“什么叫盯着不放,我就是多看了几眼而已。” “你干嘛要多看。” 陆夷光认真地盯着符骥的眼睛。 符骥呆了呆,下意识往后仰了仰,“你,你干嘛?” “看了丑八怪,当然要看美人洗洗眼睛。”陆夷光说地理所当然。 符骥站在原地愣了愣,猛地反应过来,追上去,“你看着我说这话什么意思?” 走到楼梯口陆夷光回头,正对上缓缓关上的房门,靖宁郡王半张脸隐在门后,衬得极淡的薄唇都有了弧度。 陆夷光没来由的心里一虚,应该听不见吧,赶紧乖巧一笑,等门合上了,瞬息之间换成似笑非笑,“你猜!” 捧着毛巾的春月就笑,“今儿轮到春雪休息。” 李莹玉哦了一声,洗漱好,去用早膳,然后开始抄写《道德经》。 “二姑娘,太妃请您过去一趟。”庆太妃跟前的大丫鬟菊月恭敬道。 “祖母唤我何事。”李莹玉心里没底,现在可是禁足期间。 菊月微笑,“奴婢不知,姑娘过去了不就知道了。” 李莹玉稳了稳心神,随着菊月前往沉香院,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所为何事,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头跳了跳,忙忙压下去。 沉香院里,不只有庆太妃,庆王妃也在,以及难得一见的庆王。 比起富丽堂皇的王府,爱玩的庆王爷更喜欢郊外别庄,可以尽情陪伴自己的宝贝鹅。 不过庆王不着家,除了大鹅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躲清静。留在府里头,少不得要处理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更别提他这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荒唐王爷了。 这几年随着庆王妃和金侧妃之间的形势越来越剑拔弩张,庆王也越来越后悔没有处理好妻妾嫡庶的关系。 当年阿姐就提醒他,不想家宅不宁就别把金侧妃的心养大。只哪个男人不好色,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可怜兮兮地哭泣忏悔,他的气也就慢慢的消了。 直到庆王妃怀着嫡子时发现饮食被人动了手脚,最后查出是一位姨娘动了手脚,然而庆王妃坚信金侧妃才是幕后黑手。 从此两边连平和的表象都维持不住了,明争暗斗不休。庆王后悔不及,不胜其扰之下,索性躲了出去。 今天他是被庆王妃派人叫回来的,庆王拧眉盯着踏进门的李莹玉,头疼起来。谢存华落水真的是她一手设计,为了让恪儿英雄救美,恪儿是否也参与其中? 觉出屋内气氛不同寻常,李莹玉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莹玉给祖母,父王母妃请安。” 庆太妃扫一眼儿子儿媳,随即看向李莹玉,淡声道,“且问你个事,你如实回答。” 李莹玉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扑通扑通狂跳,“莹玉不敢妄言。” “谢存华是怎么掉进水里头的?” 李莹玉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一拍,“清雅崴了下脚不慎把她推了下去,清雅说是有人绊了她一下。” 庆太妃捻了捻佛珠,大周道教昌盛,她偏偏是信佛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小佛堂,“你知道是谁绊的吗?” 冷汗倏尔冒出来,李莹玉勉强维持着镇定,“当时太过慌乱了,孙女没有察觉到。” 庆太妃忽然一叹,定定看着她,“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李莹玉再是控制不住白了脸焦急道,“祖母在说什么,孙女听不明白。” 旁边的庆王妃嘲讽地挑起嘴角,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这样了,还在自作聪明。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庆太妃一改平和模样,怒声说道,“那你就听听她们的话能不能明白。” 话音刚落,菊月带着狼狈不堪的春雪和两个婆子出来。 李莹玉勃然色变,耳边轰隆一声炸开,呆了片刻,她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祖母恕罪,莹玉知道错了,莹玉年幼无知,一时鬼迷心窍铸下大错,莹玉罪该万死。” “孽障,小小年纪居然能想出这么下作的手段来。”庆太妃那个气啊更是痛心,原以为这丫头只是糊涂,没想到她心术不正到这般地步。 居然想出把谢存华推进水里,再让婆子见机行事给李恪创造英雄救美机会的馊主意,太下作了。 不只下作还愚蠢,众目睽睽之中,这个计划成功性并不高,反而很容易露出马脚,就算让李恪救起了谢存华,在他们府里出事还被他们家爷们救了,外人会怎么想,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他们家。 他们庆王府看着尊贵,可儿子就是个闲散宗室,也就是龙椅上那位念着情分,还有女婿的面子在,外人才客气几分。 谢家却是手握重权,祖孙三代都是抗倭名将,保东南沿海平安,是国之栋梁。 这回是她运气好,没被外人抓了个现行,不然谢家要是追究到底,皇帝为了安抚军心,十有八.九会给一个交代。 区区一个王府庶女还能比军心更重要,便是公主,摊上这种事都得吃挂落。 庆太妃真想掰开她的脑子看看,下面人吹捧两句,她就轻飘飘找不着北了,是不是以为出了天大的事都有人能护着她。 无意间撞上庆王妃讥讽的面孔,庆太妃臊了臊,归根究底,李莹玉这德行,她也有责任,年岁大了,对孙辈越发纵容。 庆太妃运了运气,“我再问你,你要是让我发现说了一句谎话,我就把你送进庵堂,青灯古佛一辈子。” 李莹玉骇然失色,吓得软了身子。 庆太妃直视她的双眼,“这事恪儿有没有参与?” 庆王妃拽紧了手心,李恪才是她真正的目的。那婆子是听命春雪这个丫鬟行事,无法证明李恪参与其中,而春雪说李恪并不知情都是李莹玉的主意,动了刑也没改口。令庆王妃好生遗憾,李恪不倒,金侧妃一系就是烧不尽的野草。 李莹玉眼神闪烁。 “有没有?”庆太妃重重一拍茶几,震得茶盖跳了跳。 “没有!”李莹玉吓得声音发抖,“大哥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作主张,我无意中发现大哥思慕存华,我也喜欢存华,就想要是存华能嫁给大哥就好了,可我知道,谢家不可能同意这门婚事,脑子一昏才出了昏招,祖母,父王,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就这么肯定,恪儿一定会下水救谢姑娘。”一直没言语的庆王妃不阴不阳地插了一句。 “大哥真的不知道。”李莹玉疾呼,“祖母,父王,你们还不知道大哥吗?他怎么会做这种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要是大哥知道,他怎么会不下水救人,昨天他是靠得最近的。” 她赌的就是一个可能,大哥要是下水救了,那两个婆子就会帮大哥挡开其他人。大哥不下水的话,谢存华就自求多福吧。 闻言,庆王妃眼底闪过浓浓的失望,知道自己想借此事压下李恪是不可能了。就算证据确凿,太妃和王爷都有可能保下李恪这个文武双全已经长成的庶长子,更何况无凭无据。 “蠢货!”庆太妃气得抄起茶杯砸过去。 “啊!”李莹玉下意识一躲,茶杯砸在她右肩,茶水泼了她一脸。 庆太妃更气,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你还有脸躲,大道不走,尽走歪门邪道。你个蠢货,你以为就你聪明,别人看不穿你的把戏。你以为你在帮你哥,你是在害他。幸好你哥没下水,不然满京城都猜得出是我们设的计。就像你挤兑阿萝,你是不是打量着别人都不知道你心思,自作聪明,愚不可及。”想到这儿,庆太妃心有余悸,幸好事情没发展到最坏的地步。 48.第四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你居然赌博!”陆夷光无比震惊地看着符骥, 先声夺人, “脸都成这样了, 还来赌坊, 你瘾头够大的!” 符骥炸毛, “我来赌坊关你什么事!” 陆夷光凉凉道,“当然不关我的事,我就是发表下意见而已,你慢慢赌。”说着一甩衣袖,转身要走。 “等一下, 你凭什么说我, 你自己不也是来赌的。”符骥觉出不对的地方来, 指了指她, “你穿成这样, 不就是要来赌的。” “开什么玩笑,”陆夷光一脸的关爱智障,“我去赌坊干嘛,就算我想进,我大哥能同意,你有没有脑子的。我们就是听着这里特别热闹,所以好奇想去看看, 哪知道竟然是赌坊,幸好发现的早。” 符骥看了看温润如玉的陆见深, 要是只有陆夷光一个, 十成十她是想进赌坊撒野, 但是有深表哥在,符骥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深表哥怎么可能进赌坊,更不可能带陆夷光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陆夷光又掸了掸长袖,“至于我为何穿成这样,那是不想被人唧唧歪歪,说我还闲情逸致出来溜达。” 这么一说,符骥倒是想起了她和杜若之间的事情,可把他纠结坏了,陆夷光倒了这么大的霉,他忍不住高兴,这女人总算栽跟头了。但是符小侯爷仅存的良心又告诉他,姑娘家遇上这种事怪可怜的,自己再幸灾乐祸,有点不厚道。 于是符小侯爷一边高兴一边同情,人都快分裂了,索性跑来赌坊打发时间,省得胡思乱想,不想背到家,才一个时辰就输了个底朝天,晦气,晦气! 遇上了陆夷光,更晦气,怪不得自己输得这么惨,今儿不宜出门啊。 “本是出来散心的,倒是越散越没好心情了,”陆夷光嫌弃地看一眼符骥,转脸对陆见深道,“大哥,我们走吧。” 符骥不甘示弱,嫌弃地瞪过去,“怪不得我手气不好,遇上你准没好事。”昨天和傅延年打了一架,今天输得一塌糊涂。 “彼此彼此。”陆夷光皮笑肉不笑地甩了一句,抬脚大步离开。 符骥用力哼了一声,以表不屑之情。 一直未出声的陆见深冲着符骥微微一笑,“舍妹顽劣,骥表弟莫要往心里去。” 陆见深这么一说,符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跟个刚刚经历了退婚的姑娘吵嘴,还是当着人家哥哥的面。 符骥的脸悄悄红了下,幸好在红灯笼下显不出来,清了清嗓子,“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陆见深颔首一笑,“骥表弟是要回府还是继续游玩?” 符骥,“我准备回去了。” 陆见深含笑道,“那就此别过,我们还要再逛一会儿。” 符骥看一眼站在不远处一脸催促的陆夷光,再看一眼优雅的陆见深,再一次感叹,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深表哥慢走。”符骥抬手拱了拱。 陆见深还礼。 “真倒霉,这样都能遇上。”陆夷光嘀嘀咕咕地抱怨。 陆见深好笑,“冤家路窄。” 陆夷光撇撇嘴,“分明是阴魂不散。” 陆见深失笑,“换一家吧。”刚才一番争吵,已经引起注意。 “大哥。”陆夷光心花怒放,欢喜地看着陆见深,还以为被符骥这么一搅和,大哥会不许她再去赌坊了呢。 大哥岂会食言而肥,陆夷光在心里深深唾弃自己的小人之心。 陆见深岂会看不穿她的心思,“怎么,以为我反悔了。” “怎么会,”陆夷光果断摇头,“大哥才不会说话不算数呢!” 陆见深笑看她一眼。 陆夷光嘿嘿一笑。 兄妹俩换了一家更偏僻的赌坊,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的陆夷光看什么都好奇,她觉得这里新鲜,别人还觉得她新鲜呢,细皮嫩肉的少年儿郎,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小少爷尝鲜来了。 开赌坊的,眼力界儿不会太差,管事的得了通报立马出来了,但见气度不凡的陆见深以及目露精光的护卫,猜出来历必定不简单,忙殷勤地迎上来。 陆见深抬了抬手,“你自去忙你的,我们就是来打发下时间。” 有心打探下来历的管事一怔,不敢再多嘴,“公子慢慢玩,若有需要,只管吩咐。” 陆见深颔首。 管事欠身退下。 陆夷光已经挑好了要玩的,她站在一张大转盘面前,两名护卫站在她左右,旁人下意识地空出一两个身子的距离。 陆夷光上下抛着银子,觉得没劲,站在门口时多热闹啊,现在只剩下悉悉索索的声音了,还都看着她,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俊俏的美男子吗? 还真没见过! 陆夷光玩了两把,便意兴阑珊地离开,一点都不好玩,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为了赌博倾家荡产,脑中有疾。 陆见深赞同地点了点头,“赌博和酒色一样,毁人心智于无形,沉迷进去,人便算是废了。” 陆夷光若有所思,“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就像里头那些人,两眼无神,形容憔悴。” 陆见深,“正是。” “大哥放心啦,我今天长了见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以后再不会去,那里头臭死了。”陆夷光皱了皱鼻子,简直不堪回首,男人身上汗臭味,烟草味,还有各种食物味混杂在一块,臭烘烘的。 陆见深一笑,“还要不要再玩一会儿?” 陆夷光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嫌恶地皱了脸,“不玩了,我要回家洗澡。” “那回吧。”陆见深失笑,忽见她把一锭银子塞进他手里。 陆夷光高兴地拍了拍腰间的荷包,“说好了,赢了一人一半。”运气不错,玩了两把,两把都赢了,今儿她赌运果然旺。 陆见深垂眼看着掌心里的银子,笑赞,“我们阿萝真厉害,都能孝敬大哥了。” “那是,大哥等着,以后我还会挣银子给你花的,”陆夷光洋洋得意,“我可比三哥厉害多了,他只会花银子。” 被中伤只会花银子的陆见游瞪着桌子上的狰狞惊悚的油炸蜈蚣、蚂蚱、蜂蛹、竹虫、蜘蛛,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倒霉催的陆夷光,出去玩不带他就算了,居然还送这些恶心的玩意儿挑衅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见游愤而冲向门口,打算和她好好交流下感情。 大丫鬟青禾忍着笑道,“少爷,二门已经关上了。” 陆见游十岁就从内院搬到外院来住。 陆见游悻悻地坐回去,看着一桌子的东西就来气,“拿下去,你们分了,不想吃的就扔了。”算了,看在她今儿心情不好的份上,自己大人大量,不与她一般见识。 “奴婢替大伙儿谢少爷赏赐。”青禾屈膝一福,这里头虫子只占了一小半,更多的是其他小吃。 陆见游没好气,“别谢我,谢你们县主去。” 青禾低了头,不敢让主子看见她脸上的笑意,免得火上浇油。 锦春院里,陆夷光洗了个香喷喷的花瓣澡,舒舒服服地躺在红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回忆整一天,波澜壮阔,虽然遇上了很不开心的事情,但是也有值得高兴的事。 所以她并没有愁肠百结地难以入眠,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她能没心没肺地睡觉,庆王府的茗湘院内却是灯火通明。 坐在上首的庆王妃眼底精光闪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伏跪在地的婆子瑟瑟发抖,战战兢兢的抬起脸,“王妃饶命,王妃饶命,老奴都是被逼的。” 皇孙贵胄的府邸绝大部分都坐落在这条王府井街上,早年它还不叫这个名儿,叫丁字街,因太.祖在这儿修建了十座王府封赏儿子,才改了这个名。 “符骥这会儿八成在家躲羞呢。”顺阳长公主府就在庆王府和南康长公主府中间,马车里的陆夷光看到顺阳长公主府的门匾,就想起了昨儿符骥黑了一圈的眼眶,笑不自禁。 骑着马的陆见游遗憾没看见符骥的倒霉样,“早知道我就跟你一块出门了。”虽然陆夷光和符骥势同水火,不过他和符骥关系还过得去,住的这么近,年龄相仿都爱玩,一来二去交情就有了,但是有交情并不妨碍他幸灾乐祸。 “我和阿奚玩,你来凑什么热闹。”陆夷光嫌弃。 陆见游傲娇地哼了哼,“一起出门不表示我要和你们玩。” 陆夷光反唇相讥,“不和我们一块,你上哪儿去看热闹。” 斗嘴间,庆王府就到了,两家实在是近的很。 庆王不在家,他跑到山上的别庄养鹅去了,没错,就是养鹅,庆王私下被大家伙戏称为鹅王。 他老人家爱鹅如命,十五年前严首辅的小儿子纵马踩死了他一只鹅,他挽起袖子打断了人家一条腿。 官司闹到了皇帝面前,最后庆王被罚了半年俸禄,气得严首辅半个月下不了床。 皇帝对庆王这个最小的弟弟向来宽容,先帝驾崩时,庆王才三岁,彼时皇帝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阁老权监把持朝政,皇帝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调皮捣蛋的庆王让皇帝那段压抑黑暗的岁月添了几分轻松欢快,所以对这个爱胡闹的弟弟,皇帝不免优容几分。 因此哪怕庆王不务正业毫无实权,朝中上下也不敢怠慢,这一回得了请帖的,能来都来了。 “老奴给长公主、县主、表少爷请安。”站在门口代替庆王妃恭迎贵客的陈嬷嬷见了南康长公主的仪仗,连忙前迎。 南康长公主略一颔首。 陈嬷嬷起身,抬手一引,迎着她们入内,口中笑道,“太妃娘娘一早就念叨着殿下什么时候来。” 南康长公主笑了下,“这不就来了,母妃这两日精神可好?” “殿下放心,太妃精神极好,每日傍晚都能在院子里走上半个时辰。” 南康长公主点了点头。 说着话就到了燕禧堂,端坐在上首的庆太妃头戴玄色镶边棕色花鸟纹样抹额,上穿一件藕荷色花卉祥纹褙子,下着宝蓝缎面马面裙,端地富贵慈祥。 庆太妃虽然近六十的人,面容上依稀还能分辨出当年何等貌美如花,不然她一个乡野郎中之女也不能幸运地生下一儿一女。 本朝后妃大部分选自民间,出身平平,容貌绝代。盖因太.祖有感于前朝毁于外戚之祸,恐李周江山重蹈覆辙,故定下 ‘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公主俱选庶民子貌美者尚之,不许文武大臣子弟干预’的规矩。 后妃驸马只能从平民或者低级官吏家中选,消除了外戚乱政的隐患,也希望借此培养李家子孙节俭勤政的美德。 百年来偶有例外,不过大体上皇家还是按照祖训行事。 陆夷光和陆见游随着南康长公主欠身拜见上首的庆太妃。 庆太妃乐呵呵地拉着外孙和外孙女略略说了两句话,就打发他们去园子里玩。一条街上住着,隔三差五就能见到,还缺这点亲近的时间不成。 出了燕禧堂,兄妹俩分道扬镳,男宾女眷玩的地方自然不同,当然也会有重合的地方。 这种宴会打着赏花的名头,行相亲之实。庆王府好几位少爷姑娘都到了婚嫁年龄,尤其是庆王妃嫡出的安宁郡主李漱玉,年方十七,至今还未定下人家。 庆太妃和庆王妃办这场荷花宴,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相看各家儿郎。赴宴的各位夫人顺道也能替自家儿女寻摸寻摸,就是南康长公主也是存了这个念头的,她还有两个儿子没着落呢。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大型相亲会。 “长乐县主。” 甫一踏进姹紫嫣红的花园,陆夷光被一道喜悦的声音喊住。 陆夷光循声一看,“夏二姐姐。”其实陆夷光和夏兰彤并不熟,但是看在夏兰盈这个未来大嫂的份上,还是客气地唤了一声姐姐。 夏兰彤走近,她离开京城整整五年,在这样的场合不免有些格格不入,见到陆夷光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回京之后,她随着祖母去公主府请过安,与陆夷光尚算说得来。 “县主今日光彩格外照人,我都差点不敢认了。”夏兰彤语气诚挚。 陆夷光乐,头上的蜜花色水晶发钗跟着摇了摇,在阳光下璀璨生辉,“二姐姐就不要取笑我了。” “怎么是取笑,分明是肺腑之言。”夏兰彤俏皮一笑。 陆夷光拿团扇掩着唇笑,“二姐姐可真会说话。” 夏兰彤抿唇笑。 说笑两句,两人的关系便近了一分,陆夷光看出她的不安,遂自然而然地带着她走,一边闲话,“丁香姑姑她们昨儿出发,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扬州?” “他们走的是官道,顺利的话,大概半个月就能抵达。”夏兰彤回道。 陆夷光摇着团扇,“最好丁香姑姑到的时候,阿盈姐姐已经痊愈,那她们就能一块回来了,路上也有个照应。” 夏兰彤心头颤了颤,“长公主派了丁香姑姑前去探望阿姐,阿姐一高兴,说不准就不药而愈了。” 陆夷光笑了一声,“那就再好不过了。” 夏兰彤跟着笑。 “阿萝来了。”李漱玉笑着招呼了一声,她眉目婉转韵致,犹如画中仕女。 陆夷光亲亲热热地唤人,“大表姐。”又介绍身旁的夏兰彤,“这是夏家二姑娘,闺名兰彤。” 夏家,闺秀里便有人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陆见深可是不少闺秀的意中人,偏偏就叫夏家大姑娘截了胡,好些人心里不是滋味。 当年若非永淳公主痴缠不休,陆见深未必会这么快订婚,纵然夏兰盈在闺阁间薄有贤名,可夏家在京城只能说是中等人家,情根深种的贵女心气就不那么顺了。 若是输给皇家娇客或者京城双珠那般的人物,倒是心服口服,可输给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甚至还不如自己的人,不甘心啊。 夏兰彤感觉到了,她若无其事地向李漱玉福了福,“安宁郡主。” 李漱玉颔首一笑,“夏二姑娘不必多礼。” 姑娘们互相看了看,推出一个人来问,“夏二姑娘,你大姐病情如何了?” “好些了,只是病来如山病去如抽丝,所以得养养,毕竟落下病根就不好了。”说话的是陆夷光,笑盈盈地看着她们,“我阿娘放心不下,还专程派人送滋补品去扬州帮着阿盈姐姐调理身子。” 犹如被灌了一整壶山西老陈醋,差点酸得诸女眼泪流下来。 陆夷光好笑,这群家伙,她大哥名花有主了好不好,想什么呢! 李漱玉打圆场,“那么想来夏大姑娘不久就要回京了。” 陆夷光笑眯眯点头,乐呵呵道,“我们去水榭那边吧,去的晚了,可就没好位置了。” 水榭斗艺是荷花宴的固定节目,十年前庆王一时突发奇想,为了给他的宝贝大鹅们营造一个舒服的生存环境,他就造了一片接天莲叶无穷碧,阴差阳错成了京城一景,成就了荷花宴。 独独赏花无聊,一群闲人就效仿先贤赋诗作词,慢慢的又加入了乐理丹青。这个时候,可以暂时抛开礼教,少男少女齐聚一堂各显身手,犹如孔雀开屏。 若是拨得头筹,便能一战成名,名利双收。 陆夷光就是在去年的荷花宴上情窦初开。提笔作赋的杜若,侧影如剪,神情专注,俊美无双,让人羡慕起桌上的宣纸来,她就这么没出息地沦陷了。 李漱玉便道,“你们先去,我在这儿招呼客人。”还有不少人在园子里,她这个主人家哪能只顾着自己玩。 众人便与她告别,移步水榭,路上还有人打趣陆夷光,“今年没了杜公子,只怕得少三分颜色。”约定俗成的规矩,未有婚约之人才能参与斗艺,你一有主的瞎掺和什么,准备招蜂引蝶吗? “岂止三分,起码五分。”有人戏谑。 陆夷光含蓄一笑,假惺惺道,“江山代有人才出,你们莫慌,还会有好儿郎的。” “谁慌了,谁慌了。” “瞧她这嘚瑟样。” 姑娘们不依要来挠陆夷光痒痒。 陆夷光扭着身子躲,躲不过,可怜兮兮地求饶,“各位仙女姐姐绕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真仙女在那儿呢!” 陆夷光趁机脱身,理了理衣衫方抬眼。 灿若云霞的紫藤花树下,一行人袅袅而来,被簇拥在中央之人,洁若冰雪,清雅绝俗,恍若神仙妃子一般,可不正是大名鼎鼎的京城双珠之一,谢存华。 看方向也是要去水榭那边,想来谢存华待会儿是要下场斗艺的,这几年闺秀这边,每每她都是大出风头一个。 谢家二娘不仅容色倾城,同样的才华横溢,还出身侯府,当真是名副其实的京城明珠。求娶之人都能手拉手连成圈把定远侯府围起来了。 两边遥遥对上,各自礼貌地颔首示意了下。 姑娘们的交际圈从来都不是随心所欲,而是与父兄在朝堂上的立场息息相关。 她们这两拨人的长辈不巧算得上政敌,为了要不要开放互市这个老问题在朝堂上争得脸红脖子粗,金銮殿上抡着象牙笏板互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一言不合就当着皇帝的面大打出手,绝对是大周朝一大特色。 陆夷光摩了摩下巴,美人就是美人,看一眼就心情愉悦。怪不得那么多人上门求娶,哪怕冷清了些又如何,赏心悦目啊。她若是男子,也想娶回家日日夜夜瞅着养眼睛,可惜她是女儿身。 49.第四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陆夷光不高兴, 明明她离得更近,凭啥舍近求远去求符小骥。 那自然是因为符骥是侯爷, 在崔婶眼里,侯爷那可是大官,大大的官,没看刚才耀武扬威的登徒子和捕快见了他就像老鼠见猫似的。 观这位小侯爷的言行,是个好人,兴许愿意帮帮他们。 姑娘一愣,“崔婶。” 崔婶拉了她一把,拉着她一块跪下, “姑娘, 我们求求小侯爷。”北上这一路走来的彷徨无助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崔婶把符骥当成了救命稻草。 姑娘涨红了脸。 符骥略略一怔,溜一眼陆夷光,赞赏的看一眼崔婶,有眼光, 知道谁说话管用,立时挺了挺胸膛,“你先说说看什么事。” 崔婶吸了一口气,“我们想去投奔陆尚书,可草民怕到了京城连公主府的大门都不能靠近, 能不能, 能不能请侯爷帮我们说句话。” 平民老百姓对衙门有着天然的畏惧, 公主府在崔婶眼里比衙门还高贵神秘, 这一路她都在怕,千辛万苦的赶到了京城,要是进不了门可怎么办?而且,崔婶羞臊地缩了缩手脚,他们身上盘缠所剩无几。原本是够用的,可路上遇到了两回小偷,大部分盘缠都被偷走了。 符骥刷的扭头看向陆夷光,六部尚书只有一个姓陆。 陆夷光仔细打量主仆二人,“你们是陆尚书的亲眷?” 家里有常州的亲戚吗?没印象啊!陆夷光疑惑的眼神投向陆见游。 陆见游也搜寻不到线索,直接问,“你们和陆尚书是何关系?” 崔婶和那姑娘面上露出些许难以启齿的尴尬。 符骥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照亮了整个世界,他不敢置信地指着那姑娘,“你不会是……”剩下的话是被陆夷光一脚跺回肚子里。 符骥抱着脚尖金鸡独立,扭曲着脸瞪视陆夷光,“你干嘛!” 陆夷光凶狠地瞪他一眼,别以为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她爹才不是那种人呢,如果这世上只剩下一个好男人,那么肯定是她爹,就是这么自信。 心虚,肯定是心虚,符骥绷了绷脚尖,忍着痛追问,“你们是陆尚书什么人?说了我才好帮你们传话不是。” 陆夷光和陆见游都看了过去。 看得崔婶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地回答,“陆尚书是我家姑娘的伯父。” 符骥泄气,还以为有什么大新闻呢。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念头不厚道,他望了望天,挠挠脸。 伯父,陆夷光和陆见游面面相觑,陆家祖籍在太湖,他们对本家亲戚并不熟,然既然寻上门来了,少不得要确认下情况。 看一眼还没散开的群众,陆夷光道,“进茶楼说吧。” “大水冲了龙王庙。”茶楼顶层的包厢内传出一道戏谑的声音,“可真有趣儿。” 说话的青年执起紫砂壶,缓缓注入对面的茶盏内,见对面之人不语,他又道,“素闻忠勇侯纨绔乖张,如今看来,倒是难得的赤子心肠。”他又笑了笑,“那使鞭子的少年该是长乐县主吧。” 他并不认得陆夷光,不过知道陆家一双儿女在承德避暑,再观符骥态度以及陆氏兄妹刚才的反应,所以有此一猜。 “王爷?”文质彬彬的青年抬眼望着靖宁郡王。 靖宁郡王端起茶盏,那只手白皙如玉骨肉均匀,搁在棕色的茶具上分外惹眼,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青年一笑,“这位小县主倒是胆大,知道是后戚,还敢下鞭子。” 靖宁郡王勾了下唇角,眼底却毫无笑意,寡淡的犹如大雪过后的平原,“有恃方能无恐。” 青年脸上的笑容逐渐冷淡下来。 …… 隔壁厢房迎来了客人。 “还没请教姑娘如何称呼?”陆夷光开始摸底。 “免贵姓楚,名玉簪,玉簪花的玉簪。”楚玉簪福了一福,虽然姑娘家闺名不能与外人道,只承了对方救命之恩,哪能连个名字都不据实以告。 楚玉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又指了指崔婶,“这是崔婶。” 陆夷光点了点头,“楚姑娘方才说你是陆尚书的侄女,敢问你父亲是?” 楚玉簪睫毛颤了颤,面露难堪。 崔婶左右看了看,带着一丝怨气回答,“陆衍。” 陆夷光摸了下鼻子,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陆衍是她嫡亲二叔,现在大同任都指挥佥事,授宣威将军。 她二叔这个人吧,行军打仗有一套,就是在女色上颇为风流,后宅姬妾一堆,看来这位楚姑娘是二叔的一段风流孽债了。 符骥直愣愣问,“那你怎么姓楚啊?” 陆夷光一记白眼飞过去,脖子上那颗东西是不是只能吃饭。 挨了一记眼刀子的符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讪讪一笑。 倒是楚玉簪虽然尴尬,可还是尽量平稳地回答,“我随母姓,我是跟着母亲和外祖父长大的。” 反倒是符骥不好意思地扭了扭,撞上陆夷光不善的视线,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陆夷光一指门口,送客,“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符骥双手握紧椅子扶手,一幅与椅子共存亡的坚决,若是换做旁人,符小侯爷也知道该避嫌,可换做陆夷光,他凭什么要给面子,一起救的人,他有权掺和一脚,嚷嚷,“刚刚在下面用我的令牌,现在要我出去,臭萝卜,你卸磨杀驴,你过河拆桥,你无情无义,你忘恩负义,你翻脸无情……” 在这一刻,符小侯爷爆发了他前所未有的文采。 陆夷光脑门上崩起青筋,一扇子抽在符骥胳膊上,同时展现优秀的记忆力,“我就卸磨杀驴,就过河拆桥,就无情无义,就忘恩负义,就翻脸无情……你给我出去!” 符骥转了个身双手双脚八爪鱼一般缠住椅子,“不走,不走,打死也不走!” 陆见游抚额,遮了遮眼睛,心力交瘁地说道,“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算了,阿萝,让他待着吧,反正都知道了。” 符骥得意洋洋地做了个鬼脸。 陆夷□□呼呼踢了一脚椅子腿。 见状,楚玉簪懵了懵,不由自主地将阿罗二字在舌尖碾转一回。 陆见游转过头打量着楚玉簪,“你应该带了证据吧。” 楚玉簪垂了垂眼,“在客栈。”顿了下,她抬眼看着陆夷光和陆见游,“两位公子和陆家相识?” 陆夷光扬眉,“何出此言。” “在我说书陆尚书之后,公子和这位公子,”楚玉簪看了看陆见游,“神情有异,而且两位公子比侯爷更关切一些,所以大胆猜了猜。” 闻言陆夷光剜一眼符骥,本来他问最合适,人家求的是他,可他装死,那么只能他们上了,倒叫人家看了出来,不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该说的时候不说。 与椅子缠缠绵绵的符骥茫然,干他什么事,不服输地瞪回去,顺便拆台,“你要找的陆尚书就是他们爹。” 楚玉簪和崔婶齐齐一惊,崔婶几乎喜极而泣,老天爷总算是开眼了一回。 崔婶生怕他们不信,忙忙道,“我们有信物还有书信,就在客栈,这就去拿来。” 楚玉簪的心情就比崔婶复杂多了,她呆了一会儿,等她回神,崔婶已经跟着人回客栈取东西去了。 这身份一说开,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符骥觉得没劲,合着就是外室女找爹的戏码,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旧事,遂站了起来,“我走了。” 陆夷光看他一眼,凉凉道,“慢走不送。” 符骥唰得扭过头,“你想送我还不想要,我怕你一脚把我踹下去。” “你心里有数就好。”陆夷光假假一笑。 符骥扬了扬下巴,大摇大摆离开。 陆夷光不雅地翻了个大白眼,二货缺心眼,骂完了,扭脸看着紧绷不安的楚玉簪。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英雄救美会救到疑似堂姐妹,当真是比话本子还曲折离奇。 纵然万分好奇二叔和楚玉簪她娘之间是怎么一回事情,然作为晚辈,真不好刨根究底,还有揭人伤疤之嫌,可不说话又尴尬,陆夷光想了想,“你今年多大了?” 楚玉簪,“我是靖隆十八年七月出生。” 陆夷光恍惚记得二叔十几年前是在江南待过,“那比我们大一岁。” 楚玉簪咬了咬下唇,“不是有意打扰,只是边关远险,我和崔婶一介弱质女流实在不敢冒险,只能厚颜求助尚书大人。”如果陆尚书这边行不通,她们只能再想办法前往大同。 50.第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南康长公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陆夷光笑得更甜了, “阿娘,你打算派谁去扬州看阿盈姐姐?” 南康长公主瞬间了然,“让丁香去一趟吧。” 陆夷光摇了摇南康长公主, 央道, “阿盈姐姐病了这么些日子,我可担心她了, 阿娘, 我和丁姑姑一块去探望她吧。” “去看人还是看扬州?”南康长公主毫不留情地戳穿女儿的小心思。 陆夷光嘿嘿一笑, 讨好地蹭了蹭, “一半一半嘛,前朝诗人说:天下三分明月夜, 二分无赖是扬州。我倒想瞧瞧, 这么无赖的扬州有多美, 能引得那么多文人墨客赞不绝口。”想了想她认真道, “都说读万卷书, 行万里路,二者不可偏废。” “你这见天儿往外跑,加起来岂止万里路,十万八千里都有了。”南康长公主凉凉道。 陆夷光耷拉了脑袋,“可我再怎么跑也没跑出过京畿这一亩三分地, 就跟那笼子里的小鸟似的, 只不过我的笼子大了点罢了。” “少在这给我装模作样。”南康长公主戳了戳她的额头, “扬州距上京千里, 你想都别想。” 陆夷光苦了脸, 抱着南康长公主软磨硬泡。 歪缠不过,南康长公主只得退而求其次,允她去承德府避暑。 好歹可以出京城,陆夷光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外头竖着耳朵旁听的陆见游立即出声,“娘。” 南康长公主摇了摇头,“你想去也行,把朱先生带上。” 陆见游喜滋滋地应了,美中不足总比没的美好。 陆夷光:“……”陆见游这个害人精。 朱先生是二人共同的夫子,朱先生去了,她怎么可能幸免。 迎着南康长公主要笑不笑的目光,陆夷光还得口是心非地保证,“我一定不会耽误功课的。” 南康长公主摸摸她的脸,嘴角上扬,“乖。” 陆夷光顿时笑开了花。 回到公主府,南康长公主让儿女回自己院里休息,叮嘱,“回去敷一敷膝盖。”这跪了一个时辰,肯定不好受。 陆夷光和陆见游应好,行礼之后退下。 两人一走,南康长公主脸上的笑容便一点一点淡下来,眯了眯眼,“让丁香过来。” 见状,白嬷嬷心头一凛,点了个小丫头去传丁香,今儿轮到她休息,不在跟前伺候。 且说陆夷光,一回到锦春院,正在爬树跳墙的猫纷纷围过来,两只跑的急还撞成了一团。 陆夷光好猫,整整养了十七只猫,有大白猫、狮子猫、狸花猫、三花猫、四耳猫、波斯猫、虎斑猫、黑猫……凡是能找到的品种,都养了一两只。 其中最得她欢心是一只肥嘟嘟的橘猫,摸起来软乎乎的,棉花一样。 陆夷光一边幸福地撸着肥橘猫,一边发愁,“嘟嘟啊,你太胖了,我都抱不动你了。”刚来的时候,瘦瘦小小,吃饭都抢不过别的猫,煞是惹人怜爱。为此她特意让人单独给它喂食,可仅仅三个月,它就能去抢别猫盆里的鱼了。再过三个月,它成了猫霸,所有猫咪躺在它身旁,立时小鸟依人。名字也从最开始的小可爱换成了更应景的肥嘟嘟。 罗汉床上摊成猫饼的肥橘猫一脸无辜地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戳了戳它肥嘟嘟的肚子,单手捧脸,宣布,“嘟嘟,你该控制体重了。” 圆滚滚的猫脸上尽是茫然。 自说自话的陆夷光抓着它的右前爪摇了摇,“那就这么说好了。” “喵~”无知无觉的嘟嘟。 陆夷光笑逐颜开,抚着它溜光水滑的后背,笑得十分欣慰,“真乖!” “喵~” “喵~” 这一次的喵声里布满了不敢置信和猫生无望。 太阳下山以后,陆夷光牵着肥嘟嘟去花园里散步。 肥嘟嘟是拒绝的,它只想当一块幸福的猫饼。 然而被饿了一个下午的肥嘟嘟实在难以抵抗香气扑鼻的小鱼干,只能悲愤地跟着小鱼干走。 陆夷光提了提渔竿,肥嘟嘟扑了个空,凄惨长喵,回头望着陆夷光。 陆夷光愣是从那张毛绒绒圆滚滚的脸上看到了控诉,语重心长,“我这都是为了你好。”随即冷酷无情地提着渔竿继续往前走。 人家钓鱼,她用鱼钓猫,还是为了让猫减肥,估计前无古人了,至于能不能后无来者……嗯,如她这般体贴的主人想来少之又少。 喵:这般奇葩的主人必然更少。 肥嘟嘟一脸懵地望着挂在树上的小鱼干。 “想吃就自己跳起来。”为了让肥嘟嘟锻炼,陆夷光也是很拼了。 肥嘟嘟凌空一跃,气吞山河地降落,身上肥肉跟着颤了又颤。 陆夷光不忍直视地捂了捂眼,好丢人的感觉,转换策略,拍了拍树干,“要不爬上去,你以前爬树可厉害了。”还是小可爱的以前,哧溜一下就上了树。 肥嘟嘟瞪圆了猫眼。 陆夷光把它的爪子搭在树干上,“你可以的。”鼓励地推了推肥嘟嘟的屁股,“上!” 维持着爪子搭树姿势的肥嘟嘟,只觉得自己是猫间惨剧。 陆夷光恨其不争,“身为一只猫,你居然不会爬树,你好意思吗?” 肥嘟嘟,“喵~” 陆夷光,“不要撒娇,没用的。” “喵~” “说了没用的。”陆夷光叉着它的前肢往上提了一截,一幅真拿你没办法的口吻,“好了,我帮你爬到这儿,剩下的你自己爬。” 陆见深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小妹一本正经地在跟一只胖成球的猫讲道理,不觉一笑。 “县主,大少爷回来了。”眼尖的半夏提醒陆夷光。 蹲在地上的陆夷光抬头,扬起笑脸,欢快叫人,“大哥。” 陆见深着一袭绘彪青袍,他是今科探花,成就了父子皆探花的佳话。高中之后,封授中书舍人之职。 中书舍人,从七品,却是个难得的实职,掌书写诰敕、制诏、银册、铁券。在状元郎于翰林院当六品修撰,榜眼做正七品编修时,陆见深已然随王伴驾,侍立在君侧。 状元和榜眼私下小酌时,没少泛酸水。他们两身为第一第二,都在翰林院苦哈哈地熬。虽然朝廷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他们这些人又被称之为储相,然而其中能入内阁的凤毛麟角。 哪及得上陆见深,一入仕便是帝王眼前人,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谁让人家父为尚书母为公主,重臣之后,皇亲国戚。 比不得,比不得。 这两人只顾着泛酸水,却是不肯承认。陆徵乃靖隆十一年的探花,陆见深身为人子,同在靖隆年间,岂可越过父亲。且约定俗成的规矩,探花郎,美姿貌。 陆见深面如冠玉,眉鬓如画,风骨俊茂,多少闺秀的梦中情郎,是以才有了父子双探花的美谈。 探花郎看一眼悬挂在树下的鱼干,眉眼带笑,“这是你的新游戏?” “才不是呢,我在帮它减肥,”陆夷光颠了颠肥橘猫的肚子,“嘟嘟太胖了,对身体不好,可它一点都不配合,气死我了。” 望着胖的不像话的橘猫,陆见深神情微妙了一瞬,“控制食量效果更快。” “喵!”肥嘟嘟声音都变了。 陆见深挑了挑眉,这是听懂了。 陆夷光安抚地撸着它炸开的毛,“嘟嘟这么可爱,大哥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彷佛自己从来没有冒出过这个念头。 陆见深呵了一声,又听见陆夷光温柔地继续说道,“只要你好好锻炼,我是绝对不会克扣你伙食的,但是,你要是再这么不配合,那我只能听大哥的话,控制你的食量了。” 陆见深,“……”小时候闯了祸哭唧唧找他来背黑锅,现在给一只猫减肥也得让他当坏人。 威胁完,陆夷光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肥嘟嘟的脑袋,不防自己的脑袋也被拍了下。 陆夷光抬头,冲陆见深讨好地笑。 陆见深无奈一笑,“我要去母亲那,去吗?” “好啊。”陆夷光点头,吩咐半夏好好锻炼肥嘟嘟,她就不强人所难要求它爬树了,但是必须跳满一百下才能吃小鱼干,嗯,看在它这么可爱的份上,五十下,不能再少了。 “你乖乖听半夏的话啊。”陆夷光捧着肥橘猫的大圆脸叮嘱,随即站了起来,起得太猛,身子打了一个晃。 陆见深立即伸手扶住她,摇了摇头,“都大姑娘了,还毛毛躁躁的。”见丫鬟上前扶住了她,方收回手。 不想被唠叨的陆夷光撒娇,“大哥,我今天在紫阳观跪了一个时辰,跪得我膝盖都红了。” 陆见深看了看她娇娇的脸,视线下移,在她的石榴裙上绕了绕,“传女医看过没?”家里养了一名府医和女医以备不时之需。 “看过了,方女医用药酒揉了揉,痛死我了。”陆夷光漂亮的脸蛋皱成一团。 “痛证明起效果了,”陆见深温声道,“你这情况不宜走动,待会儿我和母亲说一声,后日庆王府的荷花宴,你就别去了。” 陆夷光瞪了瞪眼,“……我现在一点都不痛了,方女医的药酒可有用了。” 陆见深跟着笑,还真是个孩子,几件首饰就心花怒放了。想扑棱下她毛绒绒的脑袋,刚伸出手反应过来到底是大姑娘了,不好再像小时候那般亲近,遂只能遗憾的怀念小时候肉嘟嘟毛绒绒的手感。 “大哥,你猜我们在紫阳观遇见了谁?”被首饰治愈的陆夷光兴致勃勃地卖官司。 京城这么大,他们认识的人那么多,这让陆见深往哪儿猜。 索性陆夷光也没有真的让他猜,脆声解开谜底,“我们遇见夏老夫人了,还说起阿盈姐姐了呢。”说着俏皮地眨了眨眼,一脸的看热闹。 “她身体如何了?”陆见深笑问。 “夏老夫人说阿盈姐姐病略好了些,阿娘还打算派丁香姑姑亲自去扬州探望下。”陆夷光转了个身,背着手倒走,笑容端地促狭,“等阿盈姐姐回来了,咱们家就要办喜事咯。” 陆见深四两拨千斤拨回去,“这么想办喜事,我们家阿萝是想嫁人了。” 陆夷光乳名阿萝,愿她如同藤萝一般自由生长。 陆夷光羞红了脸跺脚,“我才不想嫁人呢!” “那行啊,咱们这就去退了杜家的婚事。”陆见游天衣无缝地接上话。 去年陆夷光和杜阁老的嫡长孙杜若订了亲,杜若貌比潘安,风度翩翩还是少年举人,陆夷光对他甚是满意,但凡长得漂亮的她都喜欢。 51.第五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纪福安噎了噎, 脑门上青筋暴跳。 符骥不耐烦道,“我管你是谁,赶紧把人放了。” 这时候,那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姑娘趁机一口咬在纪福安手臂上, 竭尽全力地推开他,奔向陆夷光。堪堪跑出三步,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 纪福安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人扯回来, 抬手就是一巴掌, “贱货,居然敢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夷光脸色巨变,平生她最恨打女人的男人,尤其还是丑八怪打美人儿, 她退后几步,用折扇从侍卫那换来黑鞭, 同时下令, “给我揍, 狠狠揍,出了问题算我的。”说着拎着长鞭脚下生风地冲了过去。 陆见游是个爱热闹不嫌事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打架, 岂肯错过,兴高采烈地加入战局。 符骥岂哪落于人后, 不然回头陆家兄妹准得嘲笑他光说不练假把式, 况且, 这人嚣张得太讨人嫌了点,不揍一顿难以消气。 无论是从人数还是从武力值上来说,纪福安稳稳处于下风,他慌了神,色厉内荏地叫嚣,“住手,住手,我爹是——嗷。” 一记鞭子抽在他肩头,纪福安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抓在手里的女子,捂着肩膀往后退了几步。 陆夷光瞅准时机,长鞭一挥将那吓傻了的姑娘卷了回来,这下不必再投鼠忌器,可以大显身手了,陆夷光面上绽放出过分灿烂的笑容。 那姑娘望着两眼发光的陆夷光,怔忪了下,“谢谢公子!”话音刚落,就被陆夷光一把推给了旁边的半夏。 半夏接住她,“姑娘你没事吧?” 那姑娘一慌,连忙抽回胳膊,“我没事,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我家县——小公子最是心善。”半夏强行扭转话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是南方人?”她的官话里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姑娘,姑娘。”那被摁在地上的老妪也跑了过来,劫后重生一般抱着自家姑娘痛哭,好端端走在大街上,竟差点被个恶霸抢回去做小妾,若非遇上了好心人,后果不堪设想,她家姑娘怎生这般命苦。 “崔婶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崔婶抹掉心有余悸的眼泪,紧张地看着场中情形,一颗心悬的老高。 “眼瞎啊,你打我干嘛!”手臂上被扫了一下的符骥暴躁怒吼,“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夷光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让开不就行了。” “我为什么要让开,你一个——”剩下的话被擦着脸飞过的黑鞭打断,符骥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油然而生一股和纪福安握手言一致对外的冲动。 陆夷光摊手,要无辜有多无辜,“刀枪无眼,更何况鞭子。” “你要不要问问我的拳头有没有眼睛?”符骥咬牙切齿。 陆夷光挑眉,“想打架啊!” 她什么时候怕过他。 “内讧呢,你们俩。”收拾完小喽啰的陆见游转着手腕过来。 陆夷光和符骥对视一眼,陆见游彷佛看见了刀光剑影,真怕两人打起来,遂抬脚往陆夷光面前一站,“救也救了,打也打了,走吧。” 陆夷光撇开目光,收回长鞭。 “站住!” 抱头缩成一团的纪福安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纪福安的模样当真是凄惨,陆夷光和符骥比赛似的往他身上招呼,鼻青脸肿伤痕累累,开了染坊似的。 见陆夷光和符骥不善地望过来,纪福安吓得一个哆嗦,颤着声道,“你们是谁?” 陆夷光,“你姑奶奶。” 符骥,“你老子。” 陆见游嘴角抽搐了下,一言难尽地看着阿萝,她哪儿学来的。 陆夷光眼神游移,拿错话本了。 符骥踢了他一脚,冷笑,“怎么,还想报仇,看来教训还不够。” 纪福安惨嚎一声,两只眼珠子愤恨地瞪着,“我爹是太后嫡亲外甥,皇上是我表叔。”说完了,他畅快地看着符骥,等着他勃然变色,后悔惊惧,却只见符骥脸色古怪了下,怎么看都不像是害怕,纪福安懵了。 符骥问,“哪位太后?” 宫里有两位太后,一位是皇帝嫡母慈寿太后,另一位就是皇帝生母傅太后,尊号慈仁太后。 纪福安有点反应过不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没来由的开始心悸。 “你倒是说啊!”符骥抬脚就踹,显然是没把这个疑似表哥放在眼里。 疼得纪福安倒抽一口冷气,颤颤巍巍说道,“慈仁太后。” 绕着长鞭的陆夷光一撇嘴,真是一点都不意外。慈寿太后是人精里的人精,她本只是个举人的女儿,甫一选秀便被世宗皇帝钦定为太子妃,深受先帝敬爱。 先帝登基之后,几次想破格加封郑家,都被慈寿太后以不合礼数劝阻。她亲侄儿因为强买一座山林失手打死了人,先帝想网开一面,反倒是慈寿太后要求按律行事,最终依照律法流放边关。在她的管教下,郑家人规行矩步,后族都如此,旁的外戚岂敢耀武扬威。君臣感激,对郑家多有礼遇。 对外约束外戚,对内善待嫔妃庶子,慈寿太后勘为一代贤后。奈何命运多舛,独子先太子英年早逝,年届四十的慈寿太后只得抱养了六岁的当今圣上。 天上掉馅饼,掉在了慈仁太后傅氏怀里,这位傅太后一言难尽,她原是宫女,一朝得幸,诞下龙子。在儿子未登基前,夹着尾巴做人,做了太后之后,很有些小人得志的姿态。一心一意替娘家扒拉好处,世间偏袒娘家的女子不少,但是偏成傅太后这样的绝对不多。 要这丑八怪真是后戚,那只能是傅太后的了,只有傅太后能给他这勇气。不过这丑八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傅太后的亲弟弟都被皇帝咔嚓了,他怎么就会觉得自己可以仗着傅太后作奸犯科? 陆夷光转了转眼珠,一鞭子抽过去,“放肆,你这刁民胆敢冒认皇亲国戚,败坏太后名声,太后娘娘慈和仁厚,律下严谨,岂会有你这种为非作歹的亲戚。” 纪福安鬼哭狼嚎,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抖着手指着他们,“你们等着,等着,太后娘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陆夷光义正言辞,“莫说你是假的,便是真的,太后娘娘知道你打着她人家的名号欺男霸女,头一个要惩戒你。” 回头傅太后知道了,没准真得记她一笔,算了算了,打都打了,难不成让她赔礼道歉,笑话,她陆夷光以后还怎么见人。 反正自个儿占着理,傅太后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皇帝和皇后还是很讲理的。 纪福安气得眼前发黑,怎么也想不明白之前无往不利的招数怎么就不灵了,只能哆嗦着往外爬,打算回头多找点人再来算账。 触到他临走前怨毒的眼神,符骥一脚把人踹趴下,碾了碾脚尖,“还不服气,想报仇是不是,报啊,报啊。”说着一顿乱踹。 陆夷光抽了抽嘴角,符小骥这是吃错药了,这么暴躁。 “太后……太后……”纪福安嘶声喊着救命符。 却是适得其反,成了催命符,符骥抬脚连着踹,“我让你太后,让你太后,今天就是太后亲自来了都救不了你。”傅太后的名声就是被这群人败坏光的,外祖母也是个糊涂的,亲疏是非不分。 “符骥,你悠着点,别弄出人命来。”陆见游上前拉了拉他,揍人不是事,把人揍死了就麻烦了。 “干嘛呢,干嘛,让开让开。”恰在此时,一列捕快分开围观群众挤进来。 “张捕头。”气若游丝的纪福安眼里骤然聚光,犹如被注入了巨大的力量,竟然爬了起来,冲到那个捕快身前抓着他的胳膊,阴鸷得意地盯着陆夷光他们,“给我抓住他们,打死他们!” 张捕头二话不说,一挥手,“给我拿下!” 陆夷光恍然,怪不得这丑八怪这么嚣张,合着有官府撑腰。 确然,此间石县令是三年前上任,一心钻营,想借着纪家和傅太后的关系更上一层楼,遂对纪家百般逢迎。 纪家登时飘飘然起来,早些年当地官员对他们就是面子情。纪家倒是扯着傅太后的大旗想谋点好处,然而纪家就是嘴巴上逞逞威风,实际本事一点都没有。 当地官员也就明白,纪家纸老虎一只,仅看在傅太后和皇帝面子上给些礼遇而已。 直到石县令上任,对纪家大开方便之门,纪家产业扩张了一倍有余。纪福安也在短短三年的时间内从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逐渐锐变为鱼肉乡里的恶霸。 此番变化,这群捕快功不可没,他们可没少拿纪福安的好处,这位张捕头更是纪福安座下第一打手,这捕头之位也是多亏了纪福安的提拔,自然是指哪打哪,当即拔出刀冲上来。 有刀啊。 刀剑是管制工具,严厉禁止私人拥有,公主府的侍卫自然有,但是陆夷光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没让他们拿,符骥同理,带刀护卫等于将身份昭告天下。 这打起来,多吃亏啊,陆夷光可舍不得自家护卫白白受伤,连忙扬声,“且慢,忠勇侯在此。”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能用嘴皮子解决的事情何必打打杀杀。 张捕头等人急忙刹车,惊疑不定。 陆夷光用力拍了下符骥的后背,“亮令牌啊!” 被拍了一个踉跄的符骥瞪她一眼,不甘不愿地掏出令牌,“你不会自己亮?” “……你品级高。”陆夷光颇有些酸溜溜地说道,县主没有侯爷大。符骥可是本朝年纪最小的侯爷,他祖父去世的时候,他才八岁,立世子都不够岁数,但是谁叫人家是皇帝嫡亲外甥,御笔一挥,直接袭了侯爵,论理到他这一代该是伯爵的。 再说了,傅太后是他亲外祖母,又不是她的,不怕麻烦不表示她愿意多点麻烦。 符骥通体舒畅,官大一级压死人,得意地把令牌甩向张捕头。 张捕头犹如捧着一块烫手山芋,差点捧不住,一张国字脸吓得青了白白了青,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侯,侯,侯爷!” 纪福安脸下肌肉抽搐不定,他就是靠着傅太后狐假虎威,哪能不知道忠勇侯是谁,那是顺阳长公主的宝贝儿子,傅太后的嫡亲外孙。 顺阳长公主在承德避暑,他们家还去拜访过,只不过见了一面就被打发,还让他们有事没事都别找她。 “表弟!”纪福安顾不得脸疼,挤出一抹谄媚笑容迎上去。 “谁是你表弟,”符骥嫌恶的一脚把人踹出去,“你不是想打死我吗?” 纪福安如坠冰窖,两条腿不受控制的打颤,“误会,误会,我,小的不知道是您,要是……” “是其他人就能打死了是不是,”符骥打断他的话,“够狂的,小爷我都没你狂。”他架打了不少,可也没敢放话说要打死谁。 “你,”符骥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张捕头,“抓他回衙门,企图强抢民女,刺杀本侯,该当何罪,从严处理,”符骥眼一瞪,“别想糊弄我,我会派人盯着你们的。” 纪福安抖如糠筛,哭天抹地地求饶,换来符骥一记窝心脚。 陆夷光不忍直视的转过脸,觉得符小骥越来越残暴了。 张捕头不敢再多言,欲哭无泪地带着手脚发软的纪福安狼狈离开。 围观百姓不禁露出幸灾乐祸的畅快神情,纪福安勾结官府为害乡里多年,如今可算是踢到铁板了,纷纷感激又稀奇地看着符骥,忠勇侯,活生生的侯爷。 符小侯爷被看得浑身发毛,准备离开,一转脸就见陆夷光笑盈盈的走向方才被救下的女子。 细看一眼,眉清目秀,符骥嗤了一声,亏得她是个女的,要不京城大小姑娘倒了血霉。 52.第五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姑娘抿了抿唇,眼底掠过黯然之色, “我们住在悦来客栈。” 这口音还住在客栈, 陆夷光就问了, “姑娘不是承德人?”这年头背井离乡尤其是姑娘家还是挺少见的。 姑娘轻声道,“我们是常州梁溪人士。” “那你们怎么跑承德来了?”边上的符骥奇怪,这一南一北,相隔千里。 姑娘静默下来。 “我们去京城投亲, ”那名唤作崔婶的老妪咬了咬牙, 下定了决心,她噗通一声朝着符骥跪了下去, “侯,侯爷,草民求您帮帮我家姑娘。” “……”陆夷光不高兴, 明明她离得更近, 凭啥舍近求远去求符小骥。 那自然是因为符骥是侯爷, 在崔婶眼里, 侯爷那可是大官,大大的官, 没看刚才耀武扬威的登徒子和捕快见了他就像老鼠见猫似的。 观这位小侯爷的言行,是个好人,兴许愿意帮帮他们。 姑娘一愣,“崔婶。” 崔婶拉了她一把, 拉着她一块跪下, “姑娘, 我们求求小侯爷。”北上这一路走来的彷徨无助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崔婶把符骥当成了救命稻草。 姑娘涨红了脸。 符骥略略一怔,溜一眼陆夷光,赞赏的看一眼崔婶,有眼光,知道谁说话管用,立时挺了挺胸膛,“你先说说看什么事。” 崔婶吸了一口气,“我们想去投奔陆尚书,可草民怕到了京城连公主府的大门都不能靠近,能不能,能不能请侯爷帮我们说句话。” 平民老百姓对衙门有着天然的畏惧,公主府在崔婶眼里比衙门还高贵神秘,这一路她都在怕,千辛万苦的赶到了京城,要是进不了门可怎么办?而且,崔婶羞臊地缩了缩手脚,他们身上盘缠所剩无几。原本是够用的,可路上遇到了两回小偷,大部分盘缠都被偷走了。 符骥刷的扭头看向陆夷光,六部尚书只有一个姓陆。 陆夷光仔细打量主仆二人,“你们是陆尚书的亲眷?” 家里有常州的亲戚吗?没印象啊!陆夷光疑惑的眼神投向陆见游。 陆见游也搜寻不到线索,直接问,“你们和陆尚书是何关系?” 崔婶和那姑娘面上露出些许难以启齿的尴尬。 符骥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照亮了整个世界,他不敢置信地指着那姑娘,“你不会是……”剩下的话是被陆夷光一脚跺回肚子里。 符骥抱着脚尖金鸡独立,扭曲着脸瞪视陆夷光,“你干嘛!” 陆夷光凶狠地瞪他一眼,别以为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她爹才不是那种人呢,如果这世上只剩下一个好男人,那么肯定是她爹,就是这么自信。 心虚,肯定是心虚,符骥绷了绷脚尖,忍着痛追问,“你们是陆尚书什么人?说了我才好帮你们传话不是。” 陆夷光和陆见游都看了过去。 看得崔婶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地回答,“陆尚书是我家姑娘的伯父。” 符骥泄气,还以为有什么大新闻呢。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念头不厚道,他望了望天,挠挠脸。 伯父,陆夷光和陆见游面面相觑,陆家祖籍在太湖,他们对本家亲戚并不熟,然既然寻上门来了,少不得要确认下情况。 看一眼还没散开的群众,陆夷光道,“进茶楼说吧。” “大水冲了龙王庙。”茶楼顶层的包厢内传出一道戏谑的声音,“可真有趣儿。” 说话的青年执起紫砂壶,缓缓注入对面的茶盏内,见对面之人不语,他又道,“素闻忠勇侯纨绔乖张,如今看来,倒是难得的赤子心肠。”他又笑了笑,“那使鞭子的少年该是长乐县主吧。” 他并不认得陆夷光,不过知道陆家一双儿女在承德避暑,再观符骥态度以及陆氏兄妹刚才的反应,所以有此一猜。 “王爷?”文质彬彬的青年抬眼望着靖宁郡王。 靖宁郡王端起茶盏,那只手白皙如玉骨肉均匀,搁在棕色的茶具上分外惹眼,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青年一笑,“这位小县主倒是胆大,知道是后戚,还敢下鞭子。” 靖宁郡王勾了下唇角,眼底却毫无笑意,寡淡的犹如大雪过后的平原,“有恃方能无恐。” 青年脸上的笑容逐渐冷淡下来。 …… 隔壁厢房迎来了客人。 “还没请教姑娘如何称呼?”陆夷光开始摸底。 “免贵姓楚,名玉簪,玉簪花的玉簪。”楚玉簪福了一福,虽然姑娘家闺名不能与外人道,只承了对方救命之恩,哪能连个名字都不据实以告。 楚玉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又指了指崔婶,“这是崔婶。” 陆夷光点了点头,“楚姑娘方才说你是陆尚书的侄女,敢问你父亲是?” 楚玉簪睫毛颤了颤,面露难堪。 崔婶左右看了看,带着一丝怨气回答,“陆衍。” 陆夷光摸了下鼻子,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陆衍是她嫡亲二叔,现在大同任都指挥佥事,授宣威将军。 她二叔这个人吧,行军打仗有一套,就是在女色上颇为风流,后宅姬妾一堆,看来这位楚姑娘是二叔的一段风流孽债了。 符骥直愣愣问,“那你怎么姓楚啊?” 陆夷光一记白眼飞过去,脖子上那颗东西是不是只能吃饭。 挨了一记眼刀子的符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讪讪一笑。 倒是楚玉簪虽然尴尬,可还是尽量平稳地回答,“我随母姓,我是跟着母亲和外祖父长大的。” 反倒是符骥不好意思地扭了扭,撞上陆夷光不善的视线,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陆夷光一指门口,送客,“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符骥双手握紧椅子扶手,一幅与椅子共存亡的坚决,若是换做旁人,符小侯爷也知道该避嫌,可换做陆夷光,他凭什么要给面子,一起救的人,他有权掺和一脚,嚷嚷,“刚刚在下面用我的令牌,现在要我出去,臭萝卜,你卸磨杀驴,你过河拆桥,你无情无义,你忘恩负义,你翻脸无情……” 在这一刻,符小侯爷爆发了他前所未有的文采。 陆夷光脑门上崩起青筋,一扇子抽在符骥胳膊上,同时展现优秀的记忆力,“我就卸磨杀驴,就过河拆桥,就无情无义,就忘恩负义,就翻脸无情……你给我出去!” 符骥转了个身双手双脚八爪鱼一般缠住椅子,“不走,不走,打死也不走!” 陆见游抚额,遮了遮眼睛,心力交瘁地说道,“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算了,阿萝,让他待着吧,反正都知道了。” 符骥得意洋洋地做了个鬼脸。 陆夷□□呼呼踢了一脚椅子腿。 见状,楚玉簪懵了懵,不由自主地将阿罗二字在舌尖碾转一回。 陆见游转过头打量着楚玉簪,“你应该带了证据吧。” 楚玉簪垂了垂眼,“在客栈。”顿了下,她抬眼看着陆夷光和陆见游,“两位公子和陆家相识?” 陆夷光扬眉,“何出此言。” “在我说书陆尚书之后,公子和这位公子,”楚玉簪看了看陆见游,“神情有异,而且两位公子比侯爷更关切一些,所以大胆猜了猜。” 闻言陆夷光剜一眼符骥,本来他问最合适,人家求的是他,可他装死,那么只能他们上了,倒叫人家看了出来,不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该说的时候不说。 与椅子缠缠绵绵的符骥茫然,干他什么事,不服输地瞪回去,顺便拆台,“你要找的陆尚书就是他们爹。” 楚玉簪和崔婶齐齐一惊,崔婶几乎喜极而泣,老天爷总算是开眼了一回。 崔婶生怕他们不信,忙忙道,“我们有信物还有书信,就在客栈,这就去拿来。” 楚玉簪的心情就比崔婶复杂多了,她呆了一会儿,等她回神,崔婶已经跟着人回客栈取东西去了。 这身份一说开,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符骥觉得没劲,合着就是外室女找爹的戏码,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旧事,遂站了起来,“我走了。” 陆夷光看他一眼,凉凉道,“慢走不送。” 符骥唰得扭过头,“你想送我还不想要,我怕你一脚把我踹下去。” “你心里有数就好。”陆夷光假假一笑。 符骥扬了扬下巴,大摇大摆离开。 陆夷光不雅地翻了个大白眼,二货缺心眼,骂完了,扭脸看着紧绷不安的楚玉簪。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英雄救美会救到疑似堂姐妹,当真是比话本子还曲折离奇。 纵然万分好奇二叔和楚玉簪她娘之间是怎么一回事情,然作为晚辈,真不好刨根究底,还有揭人伤疤之嫌,可不说话又尴尬,陆夷光想了想,“你今年多大了?” 楚玉簪,“我是靖隆十八年七月出生。” 陆夷光恍惚记得二叔十几年前是在江南待过,“那比我们大一岁。” 楚玉簪咬了咬下唇,“不是有意打扰,只是边关远险,我和崔婶一介弱质女流实在不敢冒险,只能厚颜求助尚书大人。”如果陆尚书这边行不通,她们只能再想办法前往大同。 陆夷光理解地点点头,虽然不是乱世,但一个妙龄少女和一个老妪行走在外,危机重重。这一老一弱能平平安安从梁溪走到承德都是烧了高香,今天要不是遇上他们,八成走不出承德这地。 53.第五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大哥, 你猜我们在紫阳观遇见了谁?”被首饰治愈的陆夷光兴致勃勃地卖官司。 京城这么大, 他们认识的人那么多,这让陆见深往哪儿猜。 索性陆夷光也没有真的让他猜,脆声解开谜底,“我们遇见夏老夫人了, 还说起阿盈姐姐了呢。”说着俏皮地眨了眨眼, 一脸的看热闹。 “她身体如何了?”陆见深笑问。 “夏老夫人说阿盈姐姐病略好了些, 阿娘还打算派丁香姑姑亲自去扬州探望下。”陆夷光转了个身, 背着手倒走, 笑容端地促狭,“等阿盈姐姐回来了, 咱们家就要办喜事咯。” 陆见深四两拨千斤拨回去, “这么想办喜事,我们家阿萝是想嫁人了。” 陆夷光乳名阿萝, 愿她如同藤萝一般自由生长。 陆夷光羞红了脸跺脚,“我才不想嫁人呢!” “那行啊,咱们这就去退了杜家的婚事。”陆见游天衣无缝地接上话。 去年陆夷光和杜阁老的嫡长孙杜若订了亲,杜若貌比潘安,风度翩翩还是少年举人,陆夷光对他甚是满意, 但凡长得漂亮的她都喜欢。 陆夷光扭身瞪着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陆见游,冲过去要撕他的嘴, 陆见游得意洋洋地做了个鬼脸, 撒丫子就跑。 落在后头的陆见深笑了笑, 一个两个,都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再一想还不都是他们宠出来的。 家里兄弟三个,仅阿萝一个姑娘,自然百般宠爱,阿游是最小的弟弟,不免也更纵容些,所以养得他们肆意漫烂。 “这是闹哪一出?”下衙归府的陆徵险些被陆见游撞到,伸手抓住小儿子的胳膊,他可不是什么文弱书生,身长六尺,仪容甚伟,善骑射,膂力过人。 被抓住的陆见游挣不脱,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夷光追了上来,然后被揪住了耳朵。 陆见游惊天动地的惨叫一声,控诉地望着陆徵,阿爹肯定故意的。 陆徵一笑放手。 陆夷光也放了手,往陆徵身后一躲,拉着他的袖子告状,“阿爹,三哥欺负我。” “他怎么欺负你了?”陆徵饶有兴致的问。 陆夷光,“他拿婚事取笑我。” “他那是嫉妒,你别跟他一般见识。”陆徵如此说道。 陆见游呆了呆,“……” 陆夷光觉得阿爹说的好有道理,再看陆见游呆滞的脸,顿时通体舒畅,再懒得跟他一般见识,“阿爹,你今天回来的好早。” 陆徵笑着道,“衙门里没事,便早些回来了。” 陆夷光异想天开,“阿爹要是天天能这么早回来就好了。” 爷俩说说笑笑地前往墨韵堂,徒留下被嫉妒的陆见游,陆见游觉得自己真要嫉妒了,谁说男儿金贵,在他们家最金贵的是女人,阿娘和妹妹才是站在塔尖尖上的。 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陆见游才悻悻地抬脚跟上。 稍晚一些,一家人一块用了膳,美中不足的是,二少爷陆见湛不在,开春他就去了福建水师历练,是以八仙桌上只有一家五口。 公主府人口很简单,陆徵和南康长公主夫妇以及三儿一女。长子陆见深,次子陆见湛,再就是龙凤胎陆见游和陆夷光。 至于长辈,陆徵上面父母祖父母都已经仙逝。说来陆家并非名门望族,但算得上富豪。陆徵祖父是江浙一带有名的绸缎商,家财万贯。白手起家的老爷子一心想光耀门楣,在这个世道,光有钱是远远不够的,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末等,有钱无权无异于稚童抱金行于闹市。 陆老爷子一边结交官吏一边倾力培养族中子弟,终于养出了一个举人儿子,即陆徵之父。 中举那年,陆父二十有四,未婚,这是陆老爷子有意而为之,有了功名在身,便有希望娶到官家女。 陆老爷子多方经营,替儿子求娶到本地同知侄女吴氏,吴同知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京城宁远伯世子。吴氏守了望门寡,蹉跎到双十年华还待字闺中,不然她身为伯府嫡女也不至于嫁入商户,当然,陆家丰厚的聘礼也功不可没。 宁远伯府不善经营,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而陆家最多的就是银子,陆父也当得上一句青年才俊,两家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与吴氏成婚之后,陆父时隔六年取得同进士的功名,同进士被笑话是如夫人,但是在商贾之家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陆老爷子心满意足。之后在陆家和吴家的帮助下,陆父得了县丞一职。 没几年,陆老爷子含笑而终,又过了些年,吴氏、陆父、陆老夫人前后脚病逝。陆徵接连守孝,他便潜心读书,出孝之后,一举成为探花郎,还尚了公主,用了二十年的时间,登上户部尚书之位,陆家也成为本朝新贵。 陆家先祖若是泉下有知,想来可以含笑九泉了。 次日下午,陆夷光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前往如意坊挑选首饰,虽然可以让如意坊派人送到府上让她挑,但是陆夷光惯来奉行能出门一定要出门,不能出门也得找理由出门,家里有什么好玩的。 如意坊坐落在热闹的玄武大街上。 “长乐县主安好。”伙计一眼就认出了马车,殷勤的迎上来行礼,陆夷光可是他们家常客,出手大方又爽快,深受欢迎。 陆夷光笑了笑,下了马车,“最近有什么好东西?” “新上了一批珠钗,县主瞧瞧可有能入眼的。”伙计乐呵呵迎着陆夷光上了二楼,二楼专程用来接待贵客。 珠钗步摇分门别类的摆在托盘上呈在眼前,看得人眼花缭乱,就在陆夷光喜滋滋挑选的时候。 楼梯处传来动静,陆夷光抬头看去,只见一鲜衣华服的少年带着两个小厮出现在视野内。 陆夷光暗道一声扫兴,居然遇上了他。 她扫兴,符骥还觉晦气呢,给母亲挑首饰的兴致顿时打了折,他用鼻子哼了一声,扬着下巴走过去,“陆表妹。” 陆夷光嘴角一扯,行了一个平辈礼,“符表哥。” 符骥的母亲是顺阳长公主,所以两人还是表兄妹。 顺阳长公主乃皇帝胞妹,二十四年前下嫁忠勇侯世子符邵,夫妻二人如胶似漆的过了几年,诞下二子一女,却因为一场时疫,失了长子长女,只剩下符骥这个宝贝疙瘩蛋。 一个月后,驸马死在一座失火的宅院里,现场除了驸马的尸首外,还有一具怀孕的女尸以及一名幼童,并四个下人。 有人说,这是驸马养外室被顺阳长公主发现了,长公主愤而杀人放火。 也有人说疫症是驸马从外室这儿带进公主府的,所以长公主才会如此心狠手辣。 …… 众说纷纭,因为没有证据,最后当做了意外处理。 驸马死后,顺阳长公主也没有再嫁,在别庄里养了一群面首,人生只剩下两件事,寻欢作乐和宠儿子。 符骥被宠得无法无天,俨然是京城小霸王。 陆夷光和这个小霸王有仇,起源因为一副九连环,符骥强抢,被彼时还是个小胖墩的陆夷光以绝对优势打得哭爹喊娘。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陆夷光觉得符骥恁是心胸狭窄,好歹是大老爷们,整天和她一个姑娘家过不去。上个月在围场还想抢她猎物,就他那箭术,不自量力。 多看一眼都觉得伤眼睛,陆夷光抬手指过去,“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给我包起来。” 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手,直指陆夷光刚刚点中的金丝八宝玲珑钗。 陆夷光眼疾手快地把金丝八宝玲珑钗握在手里,“先来后到,基本礼貌。” 晚了一步的符骥,“你付钱了吗?价高者得,我出两倍价钱。” “我出三倍。”陆夷光抬了抬下巴。 符骥什么时候怕过她,“我出四倍。” 陆夷光不甘示弱,“六倍。” 符骥傲然,“八倍。” 陆夷光沉默。 符骥得意,斜眼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粲然一笑。 符骥愣了愣。 陆夷光把金丝八宝玲珑钗放回托盘上,“付钱吧,” 扭头看着喜忧参半的伙计,“八倍多少钱来着?” 伙计下意识道,“九百六十两。” “一掷千金,符表哥当真是财大气粗,佩服佩服。”陆夷光皮笑肉不笑。 符骥还愣着。 陆夷光扬了扬眉,“怎么,符表哥舍不得了,也是,这可是九百六十两,又不是九十六两,叫我也是舍不得的。” “区区九百六十两而已。”符骥回神,一指小厮,“付钱。” “小侯爷。”小厮苦了脸,再不差钱也没这么糟践钱的。 陆夷光似笑非笑地看着符骥。 符骥大眼一瞪,自己去掏,“磨磨唧唧什么。”掏出一叠银票,数了九百六十两甩给伙计,示威性地看着陆夷光。 伙计捧着一叠银票犹如拿着烫手山芋。 陆夷光笑眯眯的,“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怕什么,小侯爷可做不出秋后算账这么没品的事,不然可不就贻笑大方了。再说了,也只有这九百多两的珠钗,才能显出小侯爷的金贵。” 一股恶气顿时梗在符骥胸口不上不下,他要是还不知道陆夷光故意坑他,他就该改名叫符蠢了,然而,让他不认账更不可能,他可丢不起这个人,没好气的冲着伙计嚷嚷,“给我包起来,找个好点的盒子。” 54.第五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另一个方向的符骥不甘示弱,“大言不惭的东西,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居然敢说自己是王法, 小爷我都不敢这么狂。” 陆夷光皱眉, 符骥看的肯定是土匪话本, 粗俗, 忒粗俗! 趾高气昂的纪福安一愣, 不想在承德这一亩三分地上,居然还有人敢坏他好事, 一瞬之后, 回过神来, 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然看着二人脸生,穿戴富贵,压着火道, “我劝你们别多管闲事,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陆夷光,“反正不是王法。”只要不是王法, 她都惹得起。 纪福安噎了噎,脑门上青筋暴跳。 符骥不耐烦道,“我管你是谁,赶紧把人放了。” 这时候, 那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姑娘趁机一口咬在纪福安手臂上, 竭尽全力地推开他, 奔向陆夷光。堪堪跑出三步,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 纪福安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人扯回来,抬手就是一巴掌,“贱货,居然敢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夷光脸色巨变,平生她最恨打女人的男人,尤其还是丑八怪打美人儿,她退后几步,用折扇从侍卫那换来黑鞭,同时下令,“给我揍,狠狠揍,出了问题算我的。”说着拎着长鞭脚下生风地冲了过去。 陆见游是个爱热闹不嫌事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打架,岂肯错过,兴高采烈地加入战局。 符骥岂哪落于人后,不然回头陆家兄妹准得嘲笑他光说不练假把式,况且,这人嚣张得太讨人嫌了点,不揍一顿难以消气。 无论是从人数还是从武力值上来说,纪福安稳稳处于下风,他慌了神,色厉内荏地叫嚣,“住手,住手,我爹是——嗷。” 一记鞭子抽在他肩头,纪福安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抓在手里的女子,捂着肩膀往后退了几步。 陆夷光瞅准时机,长鞭一挥将那吓傻了的姑娘卷了回来,这下不必再投鼠忌器,可以大显身手了,陆夷光面上绽放出过分灿烂的笑容。 那姑娘望着两眼发光的陆夷光,怔忪了下,“谢谢公子!”话音刚落,就被陆夷光一把推给了旁边的半夏。 半夏接住她,“姑娘你没事吧?” 那姑娘一慌,连忙抽回胳膊,“我没事,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我家县——小公子最是心善。”半夏强行扭转话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是南方人?”她的官话里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姑娘,姑娘。”那被摁在地上的老妪也跑了过来,劫后重生一般抱着自家姑娘痛哭,好端端走在大街上,竟差点被个恶霸抢回去做小妾,若非遇上了好心人,后果不堪设想,她家姑娘怎生这般命苦。 “崔婶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崔婶抹掉心有余悸的眼泪,紧张地看着场中情形,一颗心悬的老高。 “眼瞎啊,你打我干嘛!”手臂上被扫了一下的符骥暴躁怒吼,“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夷光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让开不就行了。” “我为什么要让开,你一个——”剩下的话被擦着脸飞过的黑鞭打断,符骥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油然而生一股和纪福安握手言一致对外的冲动。 陆夷光摊手,要无辜有多无辜,“刀枪无眼,更何况鞭子。” “你要不要问问我的拳头有没有眼睛?”符骥咬牙切齿。 陆夷光挑眉,“想打架啊!” 她什么时候怕过他。 “内讧呢,你们俩。”收拾完小喽啰的陆见游转着手腕过来。 陆夷光和符骥对视一眼,陆见游彷佛看见了刀光剑影,真怕两人打起来,遂抬脚往陆夷光面前一站,“救也救了,打也打了,走吧。” 陆夷光撇开目光,收回长鞭。 “站住!” 抱头缩成一团的纪福安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纪福安的模样当真是凄惨,陆夷光和符骥比赛似的往他身上招呼,鼻青脸肿伤痕累累,开了染坊似的。 见陆夷光和符骥不善地望过来,纪福安吓得一个哆嗦,颤着声道,“你们是谁?” 陆夷光,“你姑奶奶。” 符骥,“你老子。” 陆见游嘴角抽搐了下,一言难尽地看着阿萝,她哪儿学来的。 陆夷光眼神游移,拿错话本了。 符骥踢了他一脚,冷笑,“怎么,还想报仇,看来教训还不够。” 纪福安惨嚎一声,两只眼珠子愤恨地瞪着,“我爹是太后嫡亲外甥,皇上是我表叔。”说完了,他畅快地看着符骥,等着他勃然变色,后悔惊惧,却只见符骥脸色古怪了下,怎么看都不像是害怕,纪福安懵了。 符骥问,“哪位太后?” 宫里有两位太后,一位是皇帝嫡母慈寿太后,另一位就是皇帝生母傅太后,尊号慈仁太后。 纪福安有点反应过不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没来由的开始心悸。 “你倒是说啊!”符骥抬脚就踹,显然是没把这个疑似表哥放在眼里。 疼得纪福安倒抽一口冷气,颤颤巍巍说道,“慈仁太后。” 绕着长鞭的陆夷光一撇嘴,真是一点都不意外。慈寿太后是人精里的人精,她本只是个举人的女儿,甫一选秀便被世宗皇帝钦定为太子妃,深受先帝敬爱。 先帝登基之后,几次想破格加封郑家,都被慈寿太后以不合礼数劝阻。她亲侄儿因为强买一座山林失手打死了人,先帝想网开一面,反倒是慈寿太后要求按律行事,最终依照律法流放边关。在她的管教下,郑家人规行矩步,后族都如此,旁的外戚岂敢耀武扬威。君臣感激,对郑家多有礼遇。 对外约束外戚,对内善待嫔妃庶子,慈寿太后勘为一代贤后。奈何命运多舛,独子先太子英年早逝,年届四十的慈寿太后只得抱养了六岁的当今圣上。 天上掉馅饼,掉在了慈仁太后傅氏怀里,这位傅太后一言难尽,她原是宫女,一朝得幸,诞下龙子。在儿子未登基前,夹着尾巴做人,做了太后之后,很有些小人得志的姿态。一心一意替娘家扒拉好处,世间偏袒娘家的女子不少,但是偏成傅太后这样的绝对不多。 要这丑八怪真是后戚,那只能是傅太后的了,只有傅太后能给他这勇气。不过这丑八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傅太后的亲弟弟都被皇帝咔嚓了,他怎么就会觉得自己可以仗着傅太后作奸犯科? 陆夷光转了转眼珠,一鞭子抽过去,“放肆,你这刁民胆敢冒认皇亲国戚,败坏太后名声,太后娘娘慈和仁厚,律下严谨,岂会有你这种为非作歹的亲戚。” 纪福安鬼哭狼嚎,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抖着手指着他们,“你们等着,等着,太后娘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陆夷光义正言辞,“莫说你是假的,便是真的,太后娘娘知道你打着她人家的名号欺男霸女,头一个要惩戒你。” 回头傅太后知道了,没准真得记她一笔,算了算了,打都打了,难不成让她赔礼道歉,笑话,她陆夷光以后还怎么见人。 反正自个儿占着理,傅太后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皇帝和皇后还是很讲理的。 纪福安气得眼前发黑,怎么也想不明白之前无往不利的招数怎么就不灵了,只能哆嗦着往外爬,打算回头多找点人再来算账。 触到他临走前怨毒的眼神,符骥一脚把人踹趴下,碾了碾脚尖,“还不服气,想报仇是不是,报啊,报啊。”说着一顿乱踹。 陆夷光抽了抽嘴角,符小骥这是吃错药了,这么暴躁。 “太后……太后……”纪福安嘶声喊着救命符。 却是适得其反,成了催命符,符骥抬脚连着踹,“我让你太后,让你太后,今天就是太后亲自来了都救不了你。”傅太后的名声就是被这群人败坏光的,外祖母也是个糊涂的,亲疏是非不分。 “符骥,你悠着点,别弄出人命来。”陆见游上前拉了拉他,揍人不是事,把人揍死了就麻烦了。 “干嘛呢,干嘛,让开让开。”恰在此时,一列捕快分开围观群众挤进来。 “张捕头。”气若游丝的纪福安眼里骤然聚光,犹如被注入了巨大的力量,竟然爬了起来,冲到那个捕快身前抓着他的胳膊,阴鸷得意地盯着陆夷光他们,“给我抓住他们,打死他们!” 张捕头二话不说,一挥手,“给我拿下!” 陆夷光恍然,怪不得这丑八怪这么嚣张,合着有官府撑腰。 确然,此间石县令是三年前上任,一心钻营,想借着纪家和傅太后的关系更上一层楼,遂对纪家百般逢迎。 纪家登时飘飘然起来,早些年当地官员对他们就是面子情。纪家倒是扯着傅太后的大旗想谋点好处,然而纪家就是嘴巴上逞逞威风,实际本事一点都没有。 当地官员也就明白,纪家纸老虎一只,仅看在傅太后和皇帝面子上给些礼遇而已。 直到石县令上任,对纪家大开方便之门,纪家产业扩张了一倍有余。纪福安也在短短三年的时间内从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逐渐锐变为鱼肉乡里的恶霸。 此番变化,这群捕快功不可没,他们可没少拿纪福安的好处,这位张捕头更是纪福安座下第一打手,这捕头之位也是多亏了纪福安的提拔,自然是指哪打哪,当即拔出刀冲上来。 有刀啊。 刀剑是管制工具,严厉禁止私人拥有,公主府的侍卫自然有,但是陆夷光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没让他们拿,符骥同理,带刀护卫等于将身份昭告天下。 这打起来,多吃亏啊,陆夷光可舍不得自家护卫白白受伤,连忙扬声,“且慢,忠勇侯在此。”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能用嘴皮子解决的事情何必打打杀杀。 张捕头等人急忙刹车,惊疑不定。 陆夷光用力拍了下符骥的后背,“亮令牌啊!” 被拍了一个踉跄的符骥瞪她一眼,不甘不愿地掏出令牌,“你不会自己亮?” “……你品级高。”陆夷光颇有些酸溜溜地说道,县主没有侯爷大。符骥可是本朝年纪最小的侯爷,他祖父去世的时候,他才八岁,立世子都不够岁数,但是谁叫人家是皇帝嫡亲外甥,御笔一挥,直接袭了侯爵,论理到他这一代该是伯爵的。 再说了,傅太后是他亲外祖母,又不是她的,不怕麻烦不表示她愿意多点麻烦。 符骥通体舒畅,官大一级压死人,得意地把令牌甩向张捕头。 张捕头犹如捧着一块烫手山芋,差点捧不住,一张国字脸吓得青了白白了青,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侯,侯,侯爷!” 纪福安脸下肌肉抽搐不定,他就是靠着傅太后狐假虎威,哪能不知道忠勇侯是谁,那是顺阳长公主的宝贝儿子,傅太后的嫡亲外孙。 顺阳长公主在承德避暑,他们家还去拜访过,只不过见了一面就被打发,还让他们有事没事都别找她。 “表弟!”纪福安顾不得脸疼,挤出一抹谄媚笑容迎上去。 “谁是你表弟,”符骥嫌恶的一脚把人踹出去,“你不是想打死我吗?” 纪福安如坠冰窖,两条腿不受控制的打颤,“误会,误会,我,小的不知道是您,要是……” “是其他人就能打死了是不是,”符骥打断他的话,“够狂的,小爷我都没你狂。”他架打了不少,可也没敢放话说要打死谁。 “你,”符骥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张捕头,“抓他回衙门,企图强抢民女,刺杀本侯,该当何罪,从严处理,”符骥眼一瞪,“别想糊弄我,我会派人盯着你们的。” 纪福安抖如糠筛,哭天抹地地求饶,换来符骥一记窝心脚。 陆夷光不忍直视的转过脸,觉得符小骥越来越残暴了。 张捕头不敢再多言,欲哭无泪地带着手脚发软的纪福安狼狈离开。 围观百姓不禁露出幸灾乐祸的畅快神情,纪福安勾结官府为害乡里多年,如今可算是踢到铁板了,纷纷感激又稀奇地看着符骥,忠勇侯,活生生的侯爷。 符小侯爷被看得浑身发毛,准备离开,一转脸就见陆夷光笑盈盈的走向方才被救下的女子。 细看一眼,眉清目秀,符骥嗤了一声,亏得她是个女的,要不京城大小姑娘倒了血霉。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那姑娘忙忙屈膝,吭哧了下,发现自己除了嘴上感谢以外,别无他法,顿时羞惭满面。 陆夷光抬手扶起她,温柔和善一笑,“姑娘不必多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理所应当。” 一旁的符骥做了个恶心的表情。 陆夷光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扭头一枚眼刀子甩过去。 那姑娘脸颊莫名一烫,触电般缩回手,“公,公子仁义。” 陆夷光矜持一笑,“姑娘谬赞,请问姑娘家住何方,我派人送你们回去。”两人模样狼狈不堪,索性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约莫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行至岔路口将要分开之际,遇上了回府的陆见深。 陆见深下轿,不疾不徐走过去。 “大哥。”陆夷光掀起车帘,欢声叫人。 背后的夏兰盈怔怔地透过空隙望着徐徐走来的挺拔身影。 准备跳下车的陆夷光无意间回头一看,就见夏兰盈看呆了眼,窃笑一声,看来夏姐姐对大哥很是中意,也是,大哥俊美翩然,气度高华,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陆夷光收回视线,佯装无事,以免夏兰盈害羞,她略略提了裙摆,正要往下跳。 斜刺里伸过来一把折扇挡了路,陆夷光抬头,对上微带不满的陆见深,悻悻一笑,乖乖等婆子摆好车凳,仪态万千地下了马车。 “大哥,你快看看这是谁?”陆夷光明知故问,她都能认出来,大哥更不用说。 “夏姑娘。”陆见深微笑颔首,视线在她憔悴的脸上绕了绕,“你身子如何?” 夏兰盈要从马车里出来,陆见深笑了下,“此地不便,夏姑娘不必多礼。” 55.第五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陆夷光凉凉道, “当然不关我的事,我就是发表下意见而已,你慢慢赌。”说着一甩衣袖, 转身要走。 “等一下, 你凭什么说我, 你自己不也是来赌的。”符骥觉出不对的地方来,指了指她,“你穿成这样,不就是要来赌的。” “开什么玩笑, ”陆夷光一脸的关爱智障, “我去赌坊干嘛, 就算我想进,我大哥能同意, 你有没有脑子的。我们就是听着这里特别热闹,所以好奇想去看看,哪知道竟然是赌坊, 幸好发现的早。” 符骥看了看温润如玉的陆见深,要是只有陆夷光一个, 十成十她是想进赌坊撒野,但是有深表哥在, 符骥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深表哥怎么可能进赌坊, 更不可能带陆夷光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陆夷光又掸了掸长袖, “至于我为何穿成这样, 那是不想被人唧唧歪歪,说我还闲情逸致出来溜达。” 这么一说,符骥倒是想起了她和杜若之间的事情,可把他纠结坏了,陆夷光倒了这么大的霉,他忍不住高兴,这女人总算栽跟头了。但是符小侯爷仅存的良心又告诉他,姑娘家遇上这种事怪可怜的,自己再幸灾乐祸,有点不厚道。 于是符小侯爷一边高兴一边同情,人都快分裂了,索性跑来赌坊打发时间,省得胡思乱想,不想背到家,才一个时辰就输了个底朝天,晦气,晦气! 遇上了陆夷光,更晦气,怪不得自己输得这么惨,今儿不宜出门啊。 “本是出来散心的,倒是越散越没好心情了,”陆夷光嫌弃地看一眼符骥,转脸对陆见深道,“大哥,我们走吧。” 符骥不甘示弱,嫌弃地瞪过去,“怪不得我手气不好,遇上你准没好事。”昨天和傅延年打了一架,今天输得一塌糊涂。 “彼此彼此。”陆夷光皮笑肉不笑地甩了一句,抬脚大步离开。 符骥用力哼了一声,以表不屑之情。 一直未出声的陆见深冲着符骥微微一笑,“舍妹顽劣,骥表弟莫要往心里去。” 陆见深这么一说,符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跟个刚刚经历了退婚的姑娘吵嘴,还是当着人家哥哥的面。 符骥的脸悄悄红了下,幸好在红灯笼下显不出来,清了清嗓子,“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陆见深颔首一笑,“骥表弟是要回府还是继续游玩?” 符骥,“我准备回去了。” 陆见深含笑道,“那就此别过,我们还要再逛一会儿。” 符骥看一眼站在不远处一脸催促的陆夷光,再看一眼优雅的陆见深,再一次感叹,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深表哥慢走。”符骥抬手拱了拱。 陆见深还礼。 “真倒霉,这样都能遇上。”陆夷光嘀嘀咕咕地抱怨。 陆见深好笑,“冤家路窄。” 陆夷光撇撇嘴,“分明是阴魂不散。” 陆见深失笑,“换一家吧。”刚才一番争吵,已经引起注意。 “大哥。”陆夷光心花怒放,欢喜地看着陆见深,还以为被符骥这么一搅和,大哥会不许她再去赌坊了呢。 大哥岂会食言而肥,陆夷光在心里深深唾弃自己的小人之心。 陆见深岂会看不穿她的心思,“怎么,以为我反悔了。” “怎么会,”陆夷光果断摇头,“大哥才不会说话不算数呢!” 陆见深笑看她一眼。 陆夷光嘿嘿一笑。 兄妹俩换了一家更偏僻的赌坊,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的陆夷光看什么都好奇,她觉得这里新鲜,别人还觉得她新鲜呢,细皮嫩肉的少年儿郎,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小少爷尝鲜来了。 开赌坊的,眼力界儿不会太差,管事的得了通报立马出来了,但见气度不凡的陆见深以及目露精光的护卫,猜出来历必定不简单,忙殷勤地迎上来。 陆见深抬了抬手,“你自去忙你的,我们就是来打发下时间。” 有心打探下来历的管事一怔,不敢再多嘴,“公子慢慢玩,若有需要,只管吩咐。” 陆见深颔首。 管事欠身退下。 陆夷光已经挑好了要玩的,她站在一张大转盘面前,两名护卫站在她左右,旁人下意识地空出一两个身子的距离。 陆夷光上下抛着银子,觉得没劲,站在门口时多热闹啊,现在只剩下悉悉索索的声音了,还都看着她,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俊俏的美男子吗? 还真没见过! 陆夷光玩了两把,便意兴阑珊地离开,一点都不好玩,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为了赌博倾家荡产,脑中有疾。 陆见深赞同地点了点头,“赌博和酒色一样,毁人心智于无形,沉迷进去,人便算是废了。” 陆夷光若有所思,“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就像里头那些人,两眼无神,形容憔悴。” 陆见深,“正是。” “大哥放心啦,我今天长了见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以后再不会去,那里头臭死了。”陆夷光皱了皱鼻子,简直不堪回首,男人身上汗臭味,烟草味,还有各种食物味混杂在一块,臭烘烘的。 陆见深一笑,“还要不要再玩一会儿?” 陆夷光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嫌恶地皱了脸,“不玩了,我要回家洗澡。” “那回吧。”陆见深失笑,忽见她把一锭银子塞进他手里。 陆夷光高兴地拍了拍腰间的荷包,“说好了,赢了一人一半。”运气不错,玩了两把,两把都赢了,今儿她赌运果然旺。 陆见深垂眼看着掌心里的银子,笑赞,“我们阿萝真厉害,都能孝敬大哥了。” “那是,大哥等着,以后我还会挣银子给你花的,”陆夷光洋洋得意,“我可比三哥厉害多了,他只会花银子。” 被中伤只会花银子的陆见游瞪着桌子上的狰狞惊悚的油炸蜈蚣、蚂蚱、蜂蛹、竹虫、蜘蛛,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倒霉催的陆夷光,出去玩不带他就算了,居然还送这些恶心的玩意儿挑衅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见游愤而冲向门口,打算和她好好交流下感情。 大丫鬟青禾忍着笑道,“少爷,二门已经关上了。” 陆见游十岁就从内院搬到外院来住。 陆见游悻悻地坐回去,看着一桌子的东西就来气,“拿下去,你们分了,不想吃的就扔了。”算了,看在她今儿心情不好的份上,自己大人大量,不与她一般见识。 “奴婢替大伙儿谢少爷赏赐。”青禾屈膝一福,这里头虫子只占了一小半,更多的是其他小吃。 陆见游没好气,“别谢我,谢你们县主去。” 青禾低了头,不敢让主子看见她脸上的笑意,免得火上浇油。 锦春院里,陆夷光洗了个香喷喷的花瓣澡,舒舒服服地躺在红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回忆整一天,波澜壮阔,虽然遇上了很不开心的事情,但是也有值得高兴的事。 所以她并没有愁肠百结地难以入眠,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她能没心没肺地睡觉,庆王府的茗湘院内却是灯火通明。 坐在上首的庆王妃眼底精光闪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伏跪在地的婆子瑟瑟发抖,战战兢兢的抬起脸,“王妃饶命,王妃饶命,老奴都是被逼的。” “那你们怎么跑承德来了?”边上的符骥奇怪,这一南一北,相隔千里。 姑娘静默下来。 “我们去京城投亲,”那名唤作崔婶的老妪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她噗通一声朝着符骥跪了下去,“侯,侯爷,草民求您帮帮我家姑娘。” “……”陆夷光不高兴,明明她离得更近,凭啥舍近求远去求符小骥。 那自然是因为符骥是侯爷,在崔婶眼里,侯爷那可是大官,大大的官,没看刚才耀武扬威的登徒子和捕快见了他就像老鼠见猫似的。 观这位小侯爷的言行,是个好人,兴许愿意帮帮他们。 姑娘一愣,“崔婶。” 崔婶拉了她一把,拉着她一块跪下,“姑娘,我们求求小侯爷。”北上这一路走来的彷徨无助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崔婶把符骥当成了救命稻草。 姑娘涨红了脸。 符骥略略一怔,溜一眼陆夷光,赞赏的看一眼崔婶,有眼光,知道谁说话管用,立时挺了挺胸膛,“你先说说看什么事。” 崔婶吸了一口气,“我们想去投奔陆尚书,可草民怕到了京城连公主府的大门都不能靠近,能不能,能不能请侯爷帮我们说句话。” 平民老百姓对衙门有着天然的畏惧,公主府在崔婶眼里比衙门还高贵神秘,这一路她都在怕,千辛万苦的赶到了京城,要是进不了门可怎么办?而且,崔婶羞臊地缩了缩手脚,他们身上盘缠所剩无几。原本是够用的,可路上遇到了两回小偷,大部分盘缠都被偷走了。 56.第五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大哥, 你猜我们在紫阳观遇见了谁?”被首饰治愈的陆夷光兴致勃勃地卖官司。 京城这么大,他们认识的人那么多, 这让陆见深往哪儿猜。 索性陆夷光也没有真的让他猜, 脆声解开谜底, “我们遇见夏老夫人了, 还说起阿盈姐姐了呢。”说着俏皮地眨了眨眼,一脸的看热闹。 “她身体如何了?”陆见深笑问。 “夏老夫人说阿盈姐姐病略好了些, 阿娘还打算派丁香姑姑亲自去扬州探望下。”陆夷光转了个身,背着手倒走,笑容端地促狭,“等阿盈姐姐回来了,咱们家就要办喜事咯。” 陆见深四两拨千斤拨回去, “这么想办喜事, 我们家阿萝是想嫁人了。” 陆夷光乳名阿萝, 愿她如同藤萝一般自由生长。 陆夷光羞红了脸跺脚, “我才不想嫁人呢!” “那行啊, 咱们这就去退了杜家的婚事。”陆见游天衣无缝地接上话。 去年陆夷光和杜阁老的嫡长孙杜若订了亲, 杜若貌比潘安, 风度翩翩还是少年举人,陆夷光对他甚是满意, 但凡长得漂亮的她都喜欢。 陆夷光扭身瞪着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陆见游, 冲过去要撕他的嘴, 陆见游得意洋洋地做了个鬼脸, 撒丫子就跑。 落在后头的陆见深笑了笑, 一个两个,都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再一想还不都是他们宠出来的。 家里兄弟三个,仅阿萝一个姑娘,自然百般宠爱,阿游是最小的弟弟,不免也更纵容些,所以养得他们肆意漫烂。 “这是闹哪一出?”下衙归府的陆徵险些被陆见游撞到,伸手抓住小儿子的胳膊,他可不是什么文弱书生,身长六尺,仪容甚伟,善骑射,膂力过人。 被抓住的陆见游挣不脱,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夷光追了上来,然后被揪住了耳朵。 陆见游惊天动地的惨叫一声,控诉地望着陆徵,阿爹肯定故意的。 陆徵一笑放手。 陆夷光也放了手,往陆徵身后一躲,拉着他的袖子告状,“阿爹,三哥欺负我。” “他怎么欺负你了?”陆徵饶有兴致的问。 陆夷光,“他拿婚事取笑我。” “他那是嫉妒,你别跟他一般见识。”陆徵如此说道。 陆见游呆了呆,“……” 陆夷光觉得阿爹说的好有道理,再看陆见游呆滞的脸,顿时通体舒畅,再懒得跟他一般见识,“阿爹,你今天回来的好早。” 陆徵笑着道,“衙门里没事,便早些回来了。” 陆夷光异想天开,“阿爹要是天天能这么早回来就好了。” 爷俩说说笑笑地前往墨韵堂,徒留下被嫉妒的陆见游,陆见游觉得自己真要嫉妒了,谁说男儿金贵,在他们家最金贵的是女人,阿娘和妹妹才是站在塔尖尖上的。 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陆见游才悻悻地抬脚跟上。 稍晚一些,一家人一块用了膳,美中不足的是,二少爷陆见湛不在,开春他就去了福建水师历练,是以八仙桌上只有一家五口。 公主府人口很简单,陆徵和南康长公主夫妇以及三儿一女。长子陆见深,次子陆见湛,再就是龙凤胎陆见游和陆夷光。 至于长辈,陆徵上面父母祖父母都已经仙逝。说来陆家并非名门望族,但算得上富豪。陆徵祖父是江浙一带有名的绸缎商,家财万贯。白手起家的老爷子一心想光耀门楣,在这个世道,光有钱是远远不够的,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末等,有钱无权无异于稚童抱金行于闹市。 陆老爷子一边结交官吏一边倾力培养族中子弟,终于养出了一个举人儿子,即陆徵之父。 中举那年,陆父二十有四,未婚,这是陆老爷子有意而为之,有了功名在身,便有希望娶到官家女。 陆老爷子多方经营,替儿子求娶到本地同知侄女吴氏,吴同知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京城宁远伯世子。吴氏守了望门寡,蹉跎到双十年华还待字闺中,不然她身为伯府嫡女也不至于嫁入商户,当然,陆家丰厚的聘礼也功不可没。 宁远伯府不善经营,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而陆家最多的就是银子,陆父也当得上一句青年才俊,两家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与吴氏成婚之后,陆父时隔六年取得同进士的功名,同进士被笑话是如夫人,但是在商贾之家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陆老爷子心满意足。之后在陆家和吴家的帮助下,陆父得了县丞一职。 没几年,陆老爷子含笑而终,又过了些年,吴氏、陆父、陆老夫人前后脚病逝。陆徵接连守孝,他便潜心读书,出孝之后,一举成为探花郎,还尚了公主,用了二十年的时间,登上户部尚书之位,陆家也成为本朝新贵。 陆家先祖若是泉下有知,想来可以含笑九泉了。 次日下午,陆夷光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前往如意坊挑选首饰,虽然可以让如意坊派人送到府上让她挑,但是陆夷光惯来奉行能出门一定要出门,不能出门也得找理由出门,家里有什么好玩的。 如意坊坐落在热闹的玄武大街上。 “长乐县主安好。”伙计一眼就认出了马车,殷勤的迎上来行礼,陆夷光可是他们家常客,出手大方又爽快,深受欢迎。 陆夷光笑了笑,下了马车,“最近有什么好东西?” “新上了一批珠钗,县主瞧瞧可有能入眼的。”伙计乐呵呵迎着陆夷光上了二楼,二楼专程用来接待贵客。 珠钗步摇分门别类的摆在托盘上呈在眼前,看得人眼花缭乱,就在陆夷光喜滋滋挑选的时候。 楼梯处传来动静,陆夷光抬头看去,只见一鲜衣华服的少年带着两个小厮出现在视野内。 陆夷光暗道一声扫兴,居然遇上了他。 她扫兴,符骥还觉晦气呢,给母亲挑首饰的兴致顿时打了折,他用鼻子哼了一声,扬着下巴走过去,“陆表妹。” 陆夷光嘴角一扯,行了一个平辈礼,“符表哥。” 符骥的母亲是顺阳长公主,所以两人还是表兄妹。 顺阳长公主乃皇帝胞妹,二十四年前下嫁忠勇侯世子符邵,夫妻二人如胶似漆的过了几年,诞下二子一女,却因为一场时疫,失了长子长女,只剩下符骥这个宝贝疙瘩蛋。 一个月后,驸马死在一座失火的宅院里,现场除了驸马的尸首外,还有一具怀孕的女尸以及一名幼童,并四个下人。 有人说,这是驸马养外室被顺阳长公主发现了,长公主愤而杀人放火。 也有人说疫症是驸马从外室这儿带进公主府的,所以长公主才会如此心狠手辣。 …… 众说纷纭,因为没有证据,最后当做了意外处理。 驸马死后,顺阳长公主也没有再嫁,在别庄里养了一群面首,人生只剩下两件事,寻欢作乐和宠儿子。 符骥被宠得无法无天,俨然是京城小霸王。 陆夷光和这个小霸王有仇,起源因为一副九连环,符骥强抢,被彼时还是个小胖墩的陆夷光以绝对优势打得哭爹喊娘。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陆夷光觉得符骥恁是心胸狭窄,好歹是大老爷们,整天和她一个姑娘家过不去。上个月在围场还想抢她猎物,就他那箭术,不自量力。 多看一眼都觉得伤眼睛,陆夷光抬手指过去,“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给我包起来。” 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手,直指陆夷光刚刚点中的金丝八宝玲珑钗。 陆夷光眼疾手快地把金丝八宝玲珑钗握在手里,“先来后到,基本礼貌。” 晚了一步的符骥,“你付钱了吗?价高者得,我出两倍价钱。” “我出三倍。”陆夷光抬了抬下巴。 符骥什么时候怕过她,“我出四倍。” 陆夷光不甘示弱,“六倍。” 符骥傲然,“八倍。” 陆夷光沉默。 符骥得意,斜眼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粲然一笑。 符骥愣了愣。 陆夷光把金丝八宝玲珑钗放回托盘上,“付钱吧,” 扭头看着喜忧参半的伙计,“八倍多少钱来着?” 伙计下意识道,“九百六十两。” “一掷千金,符表哥当真是财大气粗,佩服佩服。”陆夷光皮笑肉不笑。 符骥还愣着。 陆夷光扬了扬眉,“怎么,符表哥舍不得了,也是,这可是九百六十两,又不是九十六两,叫我也是舍不得的。” “区区九百六十两而已。”符骥回神,一指小厮,“付钱。” “小侯爷。”小厮苦了脸,再不差钱也没这么糟践钱的。 陆夷光似笑非笑地看着符骥。 符骥大眼一瞪,自己去掏,“磨磨唧唧什么。”掏出一叠银票,数了九百六十两甩给伙计,示威性地看着陆夷光。 伙计捧着一叠银票犹如拿着烫手山芋。 陆夷光笑眯眯的,“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怕什么,小侯爷可做不出秋后算账这么没品的事,不然可不就贻笑大方了。再说了,也只有这九百多两的珠钗,才能显出小侯爷的金贵。” 一股恶气顿时梗在符骥胸口不上不下,他要是还不知道陆夷光故意坑他,他就该改名叫符蠢了,然而,让他不认账更不可能,他可丢不起这个人,没好气的冲着伙计嚷嚷,“给我包起来,找个好点的盒子。” 伙计牙一咬,打着千道,“小侯爷放心,小店正有一个红木锦盒,于这珠钗再相称不过。” 小侯爷虽然跋扈了点,但是伤天害理的事也没干过,自己要是再说什么,没得撞到枪口上。 “符表哥,这三样你要不要,价高者得嘛!”陆夷光火上浇油。 符骥气得手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心情舒爽的陆夷光弯唇一笑,让伙计装起来,末了道,“记在我大哥账上。” 他们这样的人家买东西尤其是贵重物品,来来回回就那几家店,所以往往采用记账的方式,一个月或者一个季度一结,像是如意坊,陆家经常光顾,用的便是记账的方式。 “呦呵,这是没钱了。”符骥可算是找到了扳回一局的地方,气焰立马蹿了起来。 陆夷光依旧笑眯眯的,“可不是,哪比得上表哥腰缠万贯,一千两买一只珠钗眼睛都不眨一下。” 符骥被噎住了,待伙计装好首饰捧着锦盒回来,才找到声音,“我有钱我乐意。” 陆夷光上下扫他一眼。 符骥挺了挺胸。 陆夷光笑容一收,换上嘲讽脸,“人傻钱多。” 符骥气结,指着陆夷光,“你你你……”没等他你出个什么来,就见陆夷光再次表演变脸绝技,满脸嘲讽眨眼之间变成甜美温柔。 符骥呆了一呆,扭过脖子,只见楼梯口不知何时站了一名俊秀男子,眉眼清隽,身材颀长,一袭天青色长衫让他看起来犹如雨洗过的青竹,清澈温和。 可不正是陆夷光的未婚夫——杜家玉郎杜若,符骥堵在胸间那口恶气荡然无存,差点就想叉着腰仰天大笑,原形毕露了吧,让你装淑女,装啊! 南康长公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陆夷光笑得更甜了,“阿娘,你打算派谁去扬州看阿盈姐姐?” 南康长公主瞬间了然,“让丁香去一趟吧。” 陆夷光摇了摇南康长公主,央道,“阿盈姐姐病了这么些日子,我可担心她了,阿娘,我和丁姑姑一块去探望她吧。” “去看人还是看扬州?”南康长公主毫不留情地戳穿女儿的小心思。 陆夷光嘿嘿一笑,讨好地蹭了蹭,“一半一半嘛,前朝诗人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我倒想瞧瞧,这么无赖的扬州有多美,能引得那么多文人墨客赞不绝口。”想了想她认真道,“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二者不可偏废。” “你这见天儿往外跑,加起来岂止万里路,十万八千里都有了。”南康长公主凉凉道。 陆夷光耷拉了脑袋,“可我再怎么跑也没跑出过京畿这一亩三分地,就跟那笼子里的小鸟似的,只不过我的笼子大了点罢了。” 57.第五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陆夷光刷得一声打开扇子转过身来, 沾沾自喜, “看不出来吧,我是不是扮的特别像, 我这妆可是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化好的。”又好为人师地指导楚玉簪, “扮男装可不是仅仅换件衣服就成的事,得把五官线条调整的硬朗立体一些,还有走路的姿势也要改, 最重要的是嗓音, 其实声音我学的不太像, 不过还好我本来就不是很软的那种腔调, 不注意也听不出来。” 楚玉簪脸上不知是惊是讶是悲是喜,表情甚是滑稽。 陆夷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觉得自己可能是打击到人家了, 谁还没个第一次, 遂善解人意地改口,“你主要的原因是长得好看, 所以装得不像。” 陆见游侧目,灰头土脸的,你知道好看。 两人目光在空中撞了下,陆夷光给了他一个胸有成竹的眼神, 她的眼光绝对错不了。 陆见游将信将疑。 楚玉簪捏了捏手心, 垂首笑了笑, 似是羞涩。 “黄芪, 你先带楚姑娘下去沐浴。”陆夷光吩咐, 又对楚玉簪道,“这一天也累了,你好生歇着。” 楚玉簪再次朝着陆夷光和陆见游福了福,崔婶感激涕零地躬身,目送陆夷光和陆见游走远了,才随着黄芪离开,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 陆夷光和陆见游便去书房写信,把事情大概情况写了下,重点是楚玉簪的籍贯出生年月以及她家里人的名讳,好叫父母和二叔确认。 信是陆见游写的,放下笔,吹干,卷成一卷,绑在信鸽腿上,不出意外,晚上陆徵和南康长公主就能看到信。 陆见游一边洗手一边问,“你说,她真的是二叔流落在外面的女儿?” 陆夷光托腮思量片刻,“我觉得她没撒谎。” “二叔厉害了!”陆见游啧了一声。 陆夷光叹气,“二婶可怜了。”二叔庶出的子女加起来就有七个,眼下倒好,还来了一个外室女。 “你以后可别学二叔这样拈花惹草,做男人就得像爹这样,有责任有担当。”陆夷光推了推陆见游,语重心长。 陆见游脸红了下,没好气地嘟囔,“说什么呢!” 陆夷光稀罕,“呦,还害羞了,什么时候你脸皮这么薄了。” 陆见游没好气地拍开她的毛爪子,“一身臭汗,别动手动脚,回去洗洗,熏死人了。”大夏天动武,一身汗。 “瞎说,姑娘家出汗,那也是香汗淋漓,”陆夷光臭美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我香得很,你才臭呢,臭男人!” 陆见游做了个干呕的表情,“陆夷光你还要不要脸了。” 陆夷光摸摸自己脸,咏叹调,“长得这么美,当然要。” 陆见游夸张地打了个哆嗦,一脸受不了地蹿了出去。 陆夷光哼了一声,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 回院沐浴毕,陆夷光换回红装,一袭湖绿色对襟襦裙,再搭配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宛若绿池粉荷,娇俏清丽。 “你们说我是女装好看还是男装俊俏?”陆夷光半举起双臂,给左右婢女出难题。 半夏一边理着裙摆一边笑,“姑娘着女装,是倩影何亭亭,粉面胜芙蓉。姑娘换男装,那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啧,”陆夷光眯了眯眼,食指轻挑起半夏的下巴,“咱们半夏真有学问,夸人都这么中听。” 半夏谦逊一笑,“奴婢这是近朱者赤。” 陆夷光被哄得喜笑颜开,随手从耳饰妆奁里拿了一幅珍珠耳环赏给半夏,“都学着点。” 一众丫鬟团团笑,莺声燕语地道好。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进来,如是一说。 陆夷光得意地翘起嘴角,就说凭她如此丰富的经验,眼光绝对错不了。小丫鬟说的是,楚玉簪梳洗打扮之后,犹如擦去了浮尘的明珠。 对美人儿,陆夷光向来兴致勃勃,遂吩咐,“待会儿请楚姑娘来膳厅用膳。”原本她身份未明,分开用膳也正常,可架不住陆夷光好奇心重啊! 晚膳时分,楚玉簪款款而来,粗布麻衣换成了烟云蝴蝶锦裙,这衣裳是陆夷光的,她俩身量差不多。 人靠衣装,美靠化妆,换了一身衣裳,略施粉黛,楚玉簪便像是换了个人一般。真应了那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楚玉簪的美,是那种冰清玉润的美。 风吹日晒担惊受怕使得她肌肤略有些憔悴粗糙,好生养上个把月,还能再多几分颜色。 陆夷光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很想向陆见游炫耀一下,看看,这就是她的眼光,服不服,服不服?然男女有别,陆见游并不在场,着实令陆夷光遗憾。 眼见陆夷光神色变化,拘谨万分的楚玉簪心跳如擂鼓,忽见陆夷光俏丽的面庞上绽放出粲然笑容,楚玉簪莫名觉得,她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 陆夷光抚掌一笑,“楚姑娘仙人之姿,我都看呆了。” 不妨她这样直白,楚玉簪面红耳热,“县主谬赞,玉簪薄柳之姿,远不及县主花容月貌。” 陆夷光莞尔,人美嘴又甜,这美人的赞美就是格外动听一些。 “楚姑娘,请入座。”陆夷光抬了抬手。 楚玉簪正襟危坐,惟恐失礼。 一顿饭,陆夷光吃得津津有味,大抵是秀色可餐,不过楚玉簪就有些束手束脚食不知味了,陆夷光心想,下次还是别找她一块吃了。 用完膳,陆夷光好奇地问了些她一路走来的经历,主仆两个势单力薄的上路,这一路怕是没少险里逃生。 闲聊完了,陆夷光跑去找陆见游。 陆见游正乱没形象地歪在罗汉床上看话本。 “县主来了!”小厮急忙入内通禀,语气宛如土匪来了。 陆见游一个驴打滚一跃而起,将手里的话本往象牙席下的垫子一塞。这话本有趣儿,被陆夷光看见了肯定被抢走,重点是里头颇有些,嗯,不适合姑娘家看。 同时拿起旁边的《左传》,云淡风轻地看起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陆夷光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三哥,我就跟你说她是个大美人吧。” “谁是大美人?”陆见游把书倒扣在小几上,盘腿坐了起来。 陆夷光,“楚玉簪啊!” 陆见游问,“几分?”她有一套神奇的打分系统,还暗戳戳排了一本《美人谱》。 陆夷光伸出两只手比划,“现在气色精神不好,只有六分,养一养可以打八分或者九分。” 陆见游扬眉,这个分数不低了,京城双珠在她这都只有九分,盘踞在榜首的十分党是他大哥他二哥他爹他娘他妹,就是没有他,这暗箱操作丧心病狂,陆见游对此嗤之以鼻。 “赶明儿你见了就知道了,”陆夷光脱了鞋,爬上罗汉床,盘腿坐在陆见游对面,“我觉得她有点眼熟呢。” 陆见游嗯了一声。 陆夷光拧眉苦想,“眉眼似曾相识的感觉。” 陆见游,“长得好看的人长得都差不多。” 陆夷光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余光随意往下一瞟,微妙了一瞬,“你在看书?” 陆见游淡笑,“闲得无聊打发时间。” “看《左传》?”陆夷光尾音上扬。 陆见游一脸‘你哥我就是这么上进’的神气。 陆夷光狰狞一笑,露出一口细细的小白牙,一巴掌拍在书背上,“倒背如流!” 陆见游眼皮一跳,低头望着倒放的《左传》,佯装镇定,“不小心放错了。” “糊弄鬼呢,你肯定在干坏事,哦,你是不是在看禁.书,我要告诉阿娘。”打从娘胎里就认识,他屁股一动,她就知道他要往哪边放屁,话糙理不糙,陆夷光跳下地,第一件事就是掀席子。 正所谓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陆见游一个饿虎扑狼,大叫一声,“住手!” 陆夷光更加确定他不干好事,登时想起旧恨,她的《西厢记》是被谁出卖的,她买到一本容易吗,她亲手包了《论语》的书皮,她还没看完呢,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就被大哥缴走了,走了!一起走的还有她的美人谱。 思及悲惨往事,陆夷光留下伤心的泪水,手下动作更用力。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陆见游垂死挣扎。 58.第五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谢存华收回目光, 神色依旧淡淡的,彷佛没有听见。 忽的, 喧哗声入耳。 八皇子和昭仁公主驾到。 深宫无聊,昭仁公主哪肯错过这样的热闹, 不想准备出发时被胞弟八皇子撞见了。一看昭仁公主穿着便服,八皇子就像一块小糖糕黏着昭仁公主不放。 昭仁公主无法,只得带着他去找皇帝。 小皇子撒娇耍赖一通, 皇帝便开恩允他出宫玩半天, 反正去的是庆王府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见八皇子和昭仁公主来了, 众人纷纷上前拜见。 昭仁公主笑, “各位不必拘礼,我们姐弟就是来凑个热闹, 大家伙儿随意。” 知道这位公主不喜前呼后拥, 遂请过安, 众人知趣地散开。 陆夷光大惊小怪地看着八皇子,“你是不是躲在马车里偷跑出来的?” “才不是呢, ”八皇子骄傲地挺起胸脯,“父皇让我出来的, 父皇还让我在庆王叔家好好玩。” 陆夷光戳戳他肉嘟嘟的脸颊,“那你肯定又哭又闹了。” 八皇子哼了一声, “我才没有哭,我是堂堂男子汉, 又不是你们姑娘家, 动不动就掉眼泪。” 陆夷光大乐, “也不知道是谁掉牙齿的时候,哭得天崩地裂,都快把玉芙宫淹了。”玉芙宫便是八皇子和昭仁公主之母德妃的宫殿。 八皇子大窘,跺脚,“阿萝表姐真坏,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别介,阿萝表姐送你一顶荷叶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把人逗急了,陆夷光换了个脸来哄。 八皇子转过脸来,好奇,“荷叶帽?” 昭仁公主不忍直视的看着傻弟弟,能不能更好哄一点。 陆夷光胳膊一伸,摘了一片荷叶,左折右折,茎秆从中穿过,一顶济公帽就成了。 八皇子瞪圆了眼睛。 陆夷光招手让他过来,给他戴上,“大小刚刚好,”旋即感叹,“我们小殿下真俊俏。” 八皇子摸摸头上的帽子,喜得咧嘴笑,向昭仁公主炫耀,“姐姐,你看。” 昭仁公主的表情一言难尽。 陆夷光纳闷地看着她。 昭仁公主,“你这技术倒是不错。” 陆夷光故作谦虚,“勉勉强强。”她跟一个小丫鬟学来的。 “就是这颜色吧。”昭仁公主欲言又止。 “颜色怎么了?”陆夷光奇怪。 昭仁公主,“荷叶什么颜色的?” 陆夷光,“……”再也无法直视这顶帽子了怎么办? 陆夷光面无表情地把剩下的半截茎秆扔向昭仁公主,思想能不能别这么龌龊。 “荷叶是绿色的,阿萝表姐连这个都不知道,真笨。”八皇子得意洋洋地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呵呵哒。 八皇子喜滋滋地对昭仁公主说,“姐姐,我不想在这儿玩。” “那你自己去玩吧,注意安全。”昭仁公主只留了一个宫女,把其他宫人都派给八皇子。 “知道啦。”八皇子蹦蹦跳跳地顶着荷叶帽离开。 昭仁公主睨着陆夷光,“我怎么瞧着你不大高兴啊。不该啊,进来的时候正看见你和你家杜公子说笑,不该心花怒放的吗?” 陆夷光叹气又叹气,“我发现我跟他好像没话说。”客套寒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稀罕,你这小话痨都没话说了。”昭仁公主戏谑。 陆夷光不高兴地白她一眼,“你才话痨呢。” “这可不是我说,是南康姑姑说的。”两三岁的时候陆夷光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对着下衙回来的陆徵滔滔不绝地汇报今天自己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学了什么。发展到后来,她能对着一个玩具一棵树一株花聊天,聊到自己把自己气得跳脚。 “瞎说。”陆夷光拒绝承认事实。 昭仁公主笑,“你们就是互相了解的少,不了解哪来的话题可聊。” 陆夷光也是这么觉得,可还是有些说不上的失落。不过她情绪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个莲蓬下肚,就把这事团起来抛在脑后,兴致勃勃地和昭仁公主开始讨论,今年谁会大放异彩。 昭仁公主倚在美人靠上,望着水廊里争奇斗艳的各色闺秀,“左右还是那几个呗,好几年没出黑马了。”她忽然咦了一声,“什么时候李莹玉和谢存华这般好了。” 剥着莲蓬的陆夷光头也不抬,“她惯来长袖善舞。” 李莹玉是庆王府庶出的二姑娘,不过她虽为庶女底气却很足,李莹玉生母金侧妃是庆太妃外甥女,至于金侧妃怎么从表妹成了侧妃,那就是一笔风流账了。 金侧妃膝下三子一女,长子李恪还是庶长子,而庆王妃独子李憬,年仅八岁,偏还体弱多病。因李憬未满十岁,尚不能请封世子,故而庆王府至今还未立世子。 庆王府这王爵最后花落谁家充满变数,因此李莹玉身份也水涨船高。她能言善道,与各方闺秀交情都不错。 昭仁公主一笑,“倒也是。”话音刚落,就听见噗通的落水声。 惊得陆夷光猛然抬起头,只见谢存华在水中沉浮。这时候噗通噗通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好几个男子主动跳入湖中。 陆夷光手抖了抖,指间莲子掉在美人靠上,又滴溜溜地掉进湖里。 昭仁公主倏尔沉了脸,连忙转头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绷着脸,直愣愣地看着杜若奋力游向谢存华。 水中的谢存华剧烈挣扎,双手乱挥,胡乱间抓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死死拉住不放。 下水救人的王府婆子被带着往下沉,一不小心呛了好几口水,手忙脚乱地开始挣扎。 窒息的痛苦令谢存华眼前发黑,手脚渐渐发软,忽然之间,腰间背一双手牢牢扣住。被举出水面的谢存华大口大口地呼吸来之不易的空气。 另一个婆子出现在谢存华背后,一只手穿过她腋下,拖着人往岸上游。 死里逃生的谢存华恍惚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浮出水面的杜若挡住了一名想靠近的男子,对方讪讪一笑,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另一个方向游向岸边。 “快去请府医,你去拿披风,”李漱玉急声吩咐,“都围起来,围起来,烦请各位公子回避。” 李漱玉指挥人丫鬟婆子围成一个圈将衣衫湿透剧烈咳嗽的谢存华护在正中央,夏日衣衫薄,浸了水全贴在身上,曲线毕露。 然而饶是如此,众目睽睽之下湿了身子,谢存华闺誉依然会受损,人在他们府里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他们如何向定远侯交代。 李漱玉心乱如麻,强自镇定着蹲下去,扶着谢存华的背轻声询问,“谢姑娘,你怎么样?” “都怪我,都怪我。”太常氏少卿之女胡清雅失声痛哭,她不知怎么地崴了下,就把旁边的谢存华撞进了湖里。 平缓下来的谢存华惨白着脸偎依在丫鬟怀里,脑子里一片混沌。 庆王府大公子李恪朝众人拱了拱手,“还请各位公子暂且离开此地。”又向杜若等四名下水救人的青年抬手一拱,语气诚挚,“多谢诸位见义勇为,请随在下前去梳洗更衣。” 不管这四个人是真的急公好义还是想趁火打劫,必须得当做见义勇为的好人处理。 只是李恪心里自有一把秤,其余三人都是谢存华裙下之臣,尤其是张烨痴迷谢存华多年,都快走火入魔了,眼见着婆子已经救起谢存华,还想去掺和一脚,到时候有了肌肤之亲,可就掰扯不清了。 倒是杜若的心思,李恪吃不准,杜若素有君子之名,然而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可是有未婚妻的人,合该知道避嫌。 湿淋淋的杜若泰然还礼,“有劳大公子。” 李恪一笑,“是我该谢你们。”说着他抬手一引,示意众人随他离去。 陆夷光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从始至终杜若都没往她这个方向看一眼。 昭仁公主不放心地握着她的手,入手冰凉。 迎着她担忧的视线,陆夷光扯了下嘴角,“杜公子乃大雅君子,岂能见死不救。” 昭仁公主想说,王府婆子都下水了,用得着他英雄救美吗?然到底不忍心开口。 陆夷光挺直了脊背,她知道很多人都在悄悄关注她,她们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做梦! 陆夷光咬紧了后槽牙,维持着淡然的表情。 披风和软轿来了,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谢存华被扶上软轿抬走,跟她交好的闺秀也跟着离开,窃窃私语声在各个角落里响起。 楚玉簪脸上不知是惊是讶是悲是喜,表情甚是滑稽。 陆夷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是打击到人家了,谁还没个第一次,遂善解人意地改口,“你主要的原因是长得好看,所以装得不像。” 陆见游侧目,灰头土脸的,你知道好看。 两人目光在空中撞了下,陆夷光给了他一个胸有成竹的眼神,她的眼光绝对错不了。 陆见游将信将疑。 楚玉簪捏了捏手心,垂首笑了笑,似是羞涩。 “黄芪,你先带楚姑娘下去沐浴。”陆夷光吩咐,又对楚玉簪道,“这一天也累了,你好生歇着。” 楚玉簪再次朝着陆夷光和陆见游福了福,崔婶感激涕零地躬身,目送陆夷光和陆见游走远了,才随着黄芪离开,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 陆夷光和陆见游便去书房写信,把事情大概情况写了下,重点是楚玉簪的籍贯出生年月以及她家里人的名讳,好叫父母和二叔确认。 信是陆见游写的,放下笔,吹干,卷成一卷,绑在信鸽腿上,不出意外,晚上陆徵和南康长公主就能看到信。 陆见游一边洗手一边问,“你说,她真的是二叔流落在外面的女儿?” 陆夷光托腮思量片刻,“我觉得她没撒谎。” “二叔厉害了!”陆见游啧了一声。 陆夷光叹气,“二婶可怜了。”二叔庶出的子女加起来就有七个,眼下倒好,还来了一个外室女。 “你以后可别学二叔这样拈花惹草,做男人就得像爹这样,有责任有担当。”陆夷光推了推陆见游,语重心长。 陆见游脸红了下,没好气地嘟囔,“说什么呢!” 陆夷光稀罕,“呦,还害羞了,什么时候你脸皮这么薄了。” 陆见游没好气地拍开她的毛爪子,“一身臭汗,别动手动脚,回去洗洗,熏死人了。”大夏天动武,一身汗。 “瞎说,姑娘家出汗,那也是香汗淋漓,”陆夷光臭美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我香得很,你才臭呢,臭男人!” 陆见游做了个干呕的表情,“陆夷光你还要不要脸了。” 陆夷光摸摸自己脸,咏叹调,“长得这么美,当然要。” 陆见游夸张地打了个哆嗦,一脸受不了地蹿了出去。 陆夷光哼了一声,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 回院沐浴毕,陆夷光换回红装,一袭湖绿色对襟襦裙,再搭配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宛若绿池粉荷,娇俏清丽。 “你们说我是女装好看还是男装俊俏?”陆夷光半举起双臂,给左右婢女出难题。 半夏一边理着裙摆一边笑,“姑娘着女装,是倩影何亭亭,粉面胜芙蓉。姑娘换男装,那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啧,”陆夷光眯了眯眼,食指轻挑起半夏的下巴,“咱们半夏真有学问,夸人都这么中听。” 半夏谦逊一笑,“奴婢这是近朱者赤。” 陆夷光被哄得喜笑颜开,随手从耳饰妆奁里拿了一幅珍珠耳环赏给半夏,“都学着点。” 一众丫鬟团团笑,莺声燕语地道好。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进来,如是一说。 陆夷光得意地翘起嘴角,就说凭她如此丰富的经验,眼光绝对错不了。小丫鬟说的是,楚玉簪梳洗打扮之后,犹如擦去了浮尘的明珠。 对美人儿,陆夷光向来兴致勃勃,遂吩咐,“待会儿请楚姑娘来膳厅用膳。”原本她身份未明,分开用膳也正常,可架不住陆夷光好奇心重啊! 晚膳时分,楚玉簪款款而来,粗布麻衣换成了烟云蝴蝶锦裙,这衣裳是陆夷光的,她俩身量差不多。 人靠衣装,美靠化妆,换了一身衣裳,略施粉黛,楚玉簪便像是换了个人一般。真应了那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楚玉簪的美,是那种冰清玉润的美。 风吹日晒担惊受怕使得她肌肤略有些憔悴粗糙,好生养上个把月,还能再多几分颜色。 陆夷光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很想向陆见游炫耀一下,看看,这就是她的眼光,服不服,服不服?然男女有别,陆见游并不在场,着实令陆夷光遗憾。 59.第五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陆夷光压下嘴角维持矜持, 如意坊的首饰享誉上京,每一件都价值不菲。她自然不差这个钱, 她向来是想要什么就买什么,钱花完了就去账房上支。陆家祖上是富商, 南康长公主陪嫁丰厚擅经营,家底殷实的很。 只是家人送的和自己买的,当然不一样。 陆见深侧眸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再是绷不住, 嘴角翘了起来, 笑意弥漫全脸。 陆见深跟着笑, 还真是个孩子, 几件首饰就心花怒放了。想扑棱下她毛绒绒的脑袋,刚伸出手反应过来到底是大姑娘了, 不好再像小时候那般亲近, 遂只能遗憾的怀念小时候肉嘟嘟毛绒绒的手感。 “大哥, 你猜我们在紫阳观遇见了谁?”被首饰治愈的陆夷光兴致勃勃地卖官司。 京城这么大,他们认识的人那么多, 这让陆见深往哪儿猜。 索性陆夷光也没有真的让他猜,脆声解开谜底, “我们遇见夏老夫人了,还说起阿盈姐姐了呢。”说着俏皮地眨了眨眼, 一脸的看热闹。 “她身体如何了?”陆见深笑问。 “夏老夫人说阿盈姐姐病略好了些,阿娘还打算派丁香姑姑亲自去扬州探望下。”陆夷光转了个身, 背着手倒走, 笑容端地促狭, “等阿盈姐姐回来了,咱们家就要办喜事咯。” 陆见深四两拨千斤拨回去,“这么想办喜事,我们家阿萝是想嫁人了。” 陆夷光乳名阿萝,愿她如同藤萝一般自由生长。 陆夷光羞红了脸跺脚,“我才不想嫁人呢!” “那行啊,咱们这就去退了杜家的婚事。”陆见游天衣无缝地接上话。 去年陆夷光和杜阁老的嫡长孙杜若订了亲,杜若貌比潘安,风度翩翩还是少年举人,陆夷光对他甚是满意,但凡长得漂亮的她都喜欢。 陆夷光扭身瞪着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陆见游,冲过去要撕他的嘴,陆见游得意洋洋地做了个鬼脸,撒丫子就跑。 落在后头的陆见深笑了笑,一个两个,都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再一想还不都是他们宠出来的。 家里兄弟三个,仅阿萝一个姑娘,自然百般宠爱,阿游是最小的弟弟,不免也更纵容些,所以养得他们肆意漫烂。 “这是闹哪一出?”下衙归府的陆徵险些被陆见游撞到,伸手抓住小儿子的胳膊,他可不是什么文弱书生,身长六尺,仪容甚伟,善骑射,膂力过人。 被抓住的陆见游挣不脱,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夷光追了上来,然后被揪住了耳朵。 陆见游惊天动地的惨叫一声,控诉地望着陆徵,阿爹肯定故意的。 陆徵一笑放手。 陆夷光也放了手,往陆徵身后一躲,拉着他的袖子告状,“阿爹,三哥欺负我。” “他怎么欺负你了?”陆徵饶有兴致的问。 陆夷光,“他拿婚事取笑我。” “他那是嫉妒,你别跟他一般见识。”陆徵如此说道。 陆见游呆了呆,“……” 陆夷光觉得阿爹说的好有道理,再看陆见游呆滞的脸,顿时通体舒畅,再懒得跟他一般见识,“阿爹,你今天回来的好早。” 陆徵笑着道,“衙门里没事,便早些回来了。” 陆夷光异想天开,“阿爹要是天天能这么早回来就好了。” 爷俩说说笑笑地前往墨韵堂,徒留下被嫉妒的陆见游,陆见游觉得自己真要嫉妒了,谁说男儿金贵,在他们家最金贵的是女人,阿娘和妹妹才是站在塔尖尖上的。 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陆见游才悻悻地抬脚跟上。 稍晚一些,一家人一块用了膳,美中不足的是,二少爷陆见湛不在,开春他就去了福建水师历练,是以八仙桌上只有一家五口。 公主府人口很简单,陆徵和南康长公主夫妇以及三儿一女。长子陆见深,次子陆见湛,再就是龙凤胎陆见游和陆夷光。 至于长辈,陆徵上面父母祖父母都已经仙逝。说来陆家并非名门望族,但算得上富豪。陆徵祖父是江浙一带有名的绸缎商,家财万贯。白手起家的老爷子一心想光耀门楣,在这个世道,光有钱是远远不够的,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末等,有钱无权无异于稚童抱金行于闹市。 陆老爷子一边结交官吏一边倾力培养族中子弟,终于养出了一个举人儿子,即陆徵之父。 中举那年,陆父二十有四,未婚,这是陆老爷子有意而为之,有了功名在身,便有希望娶到官家女。 陆老爷子多方经营,替儿子求娶到本地同知侄女吴氏,吴同知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京城宁远伯世子。吴氏守了望门寡,蹉跎到双十年华还待字闺中,不然她身为伯府嫡女也不至于嫁入商户,当然,陆家丰厚的聘礼也功不可没。 宁远伯府不善经营,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而陆家最多的就是银子,陆父也当得上一句青年才俊,两家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与吴氏成婚之后,陆父时隔六年取得同进士的功名,同进士被笑话是如夫人,但是在商贾之家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陆老爷子心满意足。之后在陆家和吴家的帮助下,陆父得了县丞一职。 没几年,陆老爷子含笑而终,又过了些年,吴氏、陆父、陆老夫人前后脚病逝。陆徵接连守孝,他便潜心读书,出孝之后,一举成为探花郎,还尚了公主,用了二十年的时间,登上户部尚书之位,陆家也成为本朝新贵。 陆家先祖若是泉下有知,想来可以含笑九泉了。 次日下午,陆夷光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前往如意坊挑选首饰,虽然可以让如意坊派人送到府上让她挑,但是陆夷光惯来奉行能出门一定要出门,不能出门也得找理由出门,家里有什么好玩的。 如意坊坐落在热闹的玄武大街上。 “长乐县主安好。”伙计一眼就认出了马车,殷勤的迎上来行礼,陆夷光可是他们家常客,出手大方又爽快,深受欢迎。 陆夷光笑了笑,下了马车,“最近有什么好东西?” “新上了一批珠钗,县主瞧瞧可有能入眼的。”伙计乐呵呵迎着陆夷光上了二楼,二楼专程用来接待贵客。 珠钗步摇分门别类的摆在托盘上呈在眼前,看得人眼花缭乱,就在陆夷光喜滋滋挑选的时候。 楼梯处传来动静,陆夷光抬头看去,只见一鲜衣华服的少年带着两个小厮出现在视野内。 陆夷光暗道一声扫兴,居然遇上了他。 她扫兴,符骥还觉晦气呢,给母亲挑首饰的兴致顿时打了折,他用鼻子哼了一声,扬着下巴走过去,“陆表妹。” 陆夷光嘴角一扯,行了一个平辈礼,“符表哥。” 符骥的母亲是顺阳长公主,所以两人还是表兄妹。 顺阳长公主乃皇帝胞妹,二十四年前下嫁忠勇侯世子符邵,夫妻二人如胶似漆的过了几年,诞下二子一女,却因为一场时疫,失了长子长女,只剩下符骥这个宝贝疙瘩蛋。 一个月后,驸马死在一座失火的宅院里,现场除了驸马的尸首外,还有一具怀孕的女尸以及一名幼童,并四个下人。 有人说,这是驸马养外室被顺阳长公主发现了,长公主愤而杀人放火。 也有人说疫症是驸马从外室这儿带进公主府的,所以长公主才会如此心狠手辣。 …… 众说纷纭,因为没有证据,最后当做了意外处理。 驸马死后,顺阳长公主也没有再嫁,在别庄里养了一群面首,人生只剩下两件事,寻欢作乐和宠儿子。 符骥被宠得无法无天,俨然是京城小霸王。 陆夷光和这个小霸王有仇,起源因为一副九连环,符骥强抢,被彼时还是个小胖墩的陆夷光以绝对优势打得哭爹喊娘。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陆夷光觉得符骥恁是心胸狭窄,好歹是大老爷们,整天和她一个姑娘家过不去。上个月在围场还想抢她猎物,就他那箭术,不自量力。 多看一眼都觉得伤眼睛,陆夷光抬手指过去,“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给我包起来。” 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手,直指陆夷光刚刚点中的金丝八宝玲珑钗。 陆夷光眼疾手快地把金丝八宝玲珑钗握在手里,“先来后到,基本礼貌。” 晚了一步的符骥,“你付钱了吗?价高者得,我出两倍价钱。” “我出三倍。”陆夷光抬了抬下巴。 符骥什么时候怕过她,“我出四倍。” 陆夷光不甘示弱,“六倍。” 符骥傲然,“八倍。” 陆夷光沉默。 符骥得意,斜眼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粲然一笑。 符骥愣了愣。 陆夷光把金丝八宝玲珑钗放回托盘上,“付钱吧,” 扭头看着喜忧参半的伙计,“八倍多少钱来着?” 伙计下意识道,“九百六十两。” “一掷千金,符表哥当真是财大气粗,佩服佩服。”陆夷光皮笑肉不笑。 符骥还愣着。 陆夷光扬了扬眉,“怎么,符表哥舍不得了,也是,这可是九百六十两,又不是九十六两,叫我也是舍不得的。” “区区九百六十两而已。”符骥回神,一指小厮,“付钱。” “小侯爷。”小厮苦了脸,再不差钱也没这么糟践钱的。 陆夷光似笑非笑地看着符骥。 符骥大眼一瞪,自己去掏,“磨磨唧唧什么。”掏出一叠银票,数了九百六十两甩给伙计,示威性地看着陆夷光。 伙计捧着一叠银票犹如拿着烫手山芋。 陆夷光笑眯眯的,“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怕什么,小侯爷可做不出秋后算账这么没品的事,不然可不就贻笑大方了。再说了,也只有这九百多两的珠钗,才能显出小侯爷的金贵。” 一股恶气顿时梗在符骥胸口不上不下,他要是还不知道陆夷光故意坑他,他就该改名叫符蠢了,然而,让他不认账更不可能,他可丢不起这个人,没好气的冲着伙计嚷嚷,“给我包起来,找个好点的盒子。” 伙计牙一咬,打着千道,“小侯爷放心,小店正有一个红木锦盒,于这珠钗再相称不过。” 小侯爷虽然跋扈了点,但是伤天害理的事也没干过,自己要是再说什么,没得撞到枪口上。 “符表哥,这三样你要不要,价高者得嘛!”陆夷光火上浇油。 符骥气得手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心情舒爽的陆夷光弯唇一笑,让伙计装起来,末了道,“记在我大哥账上。” 他们这样的人家买东西尤其是贵重物品,来来回回就那几家店,所以往往采用记账的方式,一个月或者一个季度一结,像是如意坊,陆家经常光顾,用的便是记账的方式。 “呦呵,这是没钱了。”符骥可算是找到了扳回一局的地方,气焰立马蹿了起来。 陆夷光依旧笑眯眯的,“可不是,哪比得上表哥腰缠万贯,一千两买一只珠钗眼睛都不眨一下。” 符骥被噎住了,待伙计装好首饰捧着锦盒回来,才找到声音,“我有钱我乐意。” 60.第六十章 此为防盗章  四目相对, 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嫌弃。 陆夷光还哼了一声,加重嫌恶之情, 她扭过头用折扇指着那又丑又油腻的登徒子,太丑了, 辣眼睛,清了清嗓子,端地正义凛然, “尔等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简直无法无天!”话本里是这样说的吧。 另一个方向的符骥不甘示弱, “大言不惭的东西,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居然敢说自己是王法, 小爷我都不敢这么狂。” 陆夷光皱眉, 符骥看的肯定是土匪话本, 粗俗,忒粗俗! 趾高气昂的纪福安一愣, 不想在承德这一亩三分地上,居然还有人敢坏他好事, 一瞬之后,回过神来, 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然看着二人脸生, 穿戴富贵, 压着火道, “我劝你们别多管闲事,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陆夷光,“反正不是王法。”只要不是王法,她都惹得起。 纪福安噎了噎,脑门上青筋暴跳。 符骥不耐烦道,“我管你是谁,赶紧把人放了。” 这时候,那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姑娘趁机一口咬在纪福安手臂上,竭尽全力地推开他,奔向陆夷光。堪堪跑出三步,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 纪福安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人扯回来,抬手就是一巴掌,“贱货,居然敢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夷光脸色巨变,平生她最恨打女人的男人,尤其还是丑八怪打美人儿,她退后几步,用折扇从侍卫那换来黑鞭,同时下令,“给我揍,狠狠揍,出了问题算我的。”说着拎着长鞭脚下生风地冲了过去。 陆见游是个爱热闹不嫌事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打架,岂肯错过,兴高采烈地加入战局。 符骥岂哪落于人后,不然回头陆家兄妹准得嘲笑他光说不练假把式,况且,这人嚣张得太讨人嫌了点,不揍一顿难以消气。 无论是从人数还是从武力值上来说,纪福安稳稳处于下风,他慌了神,色厉内荏地叫嚣,“住手,住手,我爹是——嗷。” 一记鞭子抽在他肩头,纪福安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抓在手里的女子,捂着肩膀往后退了几步。 陆夷光瞅准时机,长鞭一挥将那吓傻了的姑娘卷了回来,这下不必再投鼠忌器,可以大显身手了,陆夷光面上绽放出过分灿烂的笑容。 那姑娘望着两眼发光的陆夷光,怔忪了下,“谢谢公子!”话音刚落,就被陆夷光一把推给了旁边的半夏。 半夏接住她,“姑娘你没事吧?” 那姑娘一慌,连忙抽回胳膊,“我没事,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我家县——小公子最是心善。”半夏强行扭转话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是南方人?”她的官话里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姑娘,姑娘。”那被摁在地上的老妪也跑了过来,劫后重生一般抱着自家姑娘痛哭,好端端走在大街上,竟差点被个恶霸抢回去做小妾,若非遇上了好心人,后果不堪设想,她家姑娘怎生这般命苦。 “崔婶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崔婶抹掉心有余悸的眼泪,紧张地看着场中情形,一颗心悬的老高。 “眼瞎啊,你打我干嘛!”手臂上被扫了一下的符骥暴躁怒吼,“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夷光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让开不就行了。” “我为什么要让开,你一个——”剩下的话被擦着脸飞过的黑鞭打断,符骥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油然而生一股和纪福安握手言一致对外的冲动。 陆夷光摊手,要无辜有多无辜,“刀枪无眼,更何况鞭子。” “你要不要问问我的拳头有没有眼睛?”符骥咬牙切齿。 陆夷光挑眉,“想打架啊!” 她什么时候怕过他。 “内讧呢,你们俩。”收拾完小喽啰的陆见游转着手腕过来。 陆夷光和符骥对视一眼,陆见游彷佛看见了刀光剑影,真怕两人打起来,遂抬脚往陆夷光面前一站,“救也救了,打也打了,走吧。” 陆夷光撇开目光,收回长鞭。 “站住!” 抱头缩成一团的纪福安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纪福安的模样当真是凄惨,陆夷光和符骥比赛似的往他身上招呼,鼻青脸肿伤痕累累,开了染坊似的。 见陆夷光和符骥不善地望过来,纪福安吓得一个哆嗦,颤着声道,“你们是谁?” 陆夷光,“你姑奶奶。” 符骥,“你老子。” 陆见游嘴角抽搐了下,一言难尽地看着阿萝,她哪儿学来的。 陆夷光眼神游移,拿错话本了。 符骥踢了他一脚,冷笑,“怎么,还想报仇,看来教训还不够。” 纪福安惨嚎一声,两只眼珠子愤恨地瞪着,“我爹是太后嫡亲外甥,皇上是我表叔。”说完了,他畅快地看着符骥,等着他勃然变色,后悔惊惧,却只见符骥脸色古怪了下,怎么看都不像是害怕,纪福安懵了。 符骥问,“哪位太后?” 宫里有两位太后,一位是皇帝嫡母慈寿太后,另一位就是皇帝生母傅太后,尊号慈仁太后。 纪福安有点反应过不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没来由的开始心悸。 “你倒是说啊!”符骥抬脚就踹,显然是没把这个疑似表哥放在眼里。 疼得纪福安倒抽一口冷气,颤颤巍巍说道,“慈仁太后。” 绕着长鞭的陆夷光一撇嘴,真是一点都不意外。慈寿太后是人精里的人精,她本只是个举人的女儿,甫一选秀便被世宗皇帝钦定为太子妃,深受先帝敬爱。 先帝登基之后,几次想破格加封郑家,都被慈寿太后以不合礼数劝阻。她亲侄儿因为强买一座山林失手打死了人,先帝想网开一面,反倒是慈寿太后要求按律行事,最终依照律法流放边关。在她的管教下,郑家人规行矩步,后族都如此,旁的外戚岂敢耀武扬威。君臣感激,对郑家多有礼遇。 对外约束外戚,对内善待嫔妃庶子,慈寿太后勘为一代贤后。奈何命运多舛,独子先太子英年早逝,年届四十的慈寿太后只得抱养了六岁的当今圣上。 天上掉馅饼,掉在了慈仁太后傅氏怀里,这位傅太后一言难尽,她原是宫女,一朝得幸,诞下龙子。在儿子未登基前,夹着尾巴做人,做了太后之后,很有些小人得志的姿态。一心一意替娘家扒拉好处,世间偏袒娘家的女子不少,但是偏成傅太后这样的绝对不多。 要这丑八怪真是后戚,那只能是傅太后的了,只有傅太后能给他这勇气。不过这丑八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傅太后的亲弟弟都被皇帝咔嚓了,他怎么就会觉得自己可以仗着傅太后作奸犯科? 陆夷光转了转眼珠,一鞭子抽过去,“放肆,你这刁民胆敢冒认皇亲国戚,败坏太后名声,太后娘娘慈和仁厚,律下严谨,岂会有你这种为非作歹的亲戚。” 纪福安鬼哭狼嚎,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抖着手指着他们,“你们等着,等着,太后娘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陆夷光义正言辞,“莫说你是假的,便是真的,太后娘娘知道你打着她人家的名号欺男霸女,头一个要惩戒你。” 回头傅太后知道了,没准真得记她一笔,算了算了,打都打了,难不成让她赔礼道歉,笑话,她陆夷光以后还怎么见人。 反正自个儿占着理,傅太后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皇帝和皇后还是很讲理的。 纪福安气得眼前发黑,怎么也想不明白之前无往不利的招数怎么就不灵了,只能哆嗦着往外爬,打算回头多找点人再来算账。 触到他临走前怨毒的眼神,符骥一脚把人踹趴下,碾了碾脚尖,“还不服气,想报仇是不是,报啊,报啊。”说着一顿乱踹。 陆夷光抽了抽嘴角,符小骥这是吃错药了,这么暴躁。 “太后……太后……”纪福安嘶声喊着救命符。 却是适得其反,成了催命符,符骥抬脚连着踹,“我让你太后,让你太后,今天就是太后亲自来了都救不了你。”傅太后的名声就是被这群人败坏光的,外祖母也是个糊涂的,亲疏是非不分。 “符骥,你悠着点,别弄出人命来。”陆见游上前拉了拉他,揍人不是事,把人揍死了就麻烦了。 “干嘛呢,干嘛,让开让开。”恰在此时,一列捕快分开围观群众挤进来。 “张捕头。”气若游丝的纪福安眼里骤然聚光,犹如被注入了巨大的力量,竟然爬了起来,冲到那个捕快身前抓着他的胳膊,阴鸷得意地盯着陆夷光他们,“给我抓住他们,打死他们!” 张捕头二话不说,一挥手,“给我拿下!” 陆夷光恍然,怪不得这丑八怪这么嚣张,合着有官府撑腰。 确然,此间石县令是三年前上任,一心钻营,想借着纪家和傅太后的关系更上一层楼,遂对纪家百般逢迎。 纪家登时飘飘然起来,早些年当地官员对他们就是面子情。纪家倒是扯着傅太后的大旗想谋点好处,然而纪家就是嘴巴上逞逞威风,实际本事一点都没有。 当地官员也就明白,纪家纸老虎一只,仅看在傅太后和皇帝面子上给些礼遇而已。 直到石县令上任,对纪家大开方便之门,纪家产业扩张了一倍有余。纪福安也在短短三年的时间内从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逐渐锐变为鱼肉乡里的恶霸。 此番变化,这群捕快功不可没,他们可没少拿纪福安的好处,这位张捕头更是纪福安座下第一打手,这捕头之位也是多亏了纪福安的提拔,自然是指哪打哪,当即拔出刀冲上来。 有刀啊。 刀剑是管制工具,严厉禁止私人拥有,公主府的侍卫自然有,但是陆夷光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没让他们拿,符骥同理,带刀护卫等于将身份昭告天下。 这打起来,多吃亏啊,陆夷光可舍不得自家护卫白白受伤,连忙扬声,“且慢,忠勇侯在此。”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能用嘴皮子解决的事情何必打打杀杀。 张捕头等人急忙刹车,惊疑不定。 陆夷光用力拍了下符骥的后背,“亮令牌啊!” 被拍了一个踉跄的符骥瞪她一眼,不甘不愿地掏出令牌,“你不会自己亮?” “……你品级高。”陆夷光颇有些酸溜溜地说道,县主没有侯爷大。符骥可是本朝年纪最小的侯爷,他祖父去世的时候,他才八岁,立世子都不够岁数,但是谁叫人家是皇帝嫡亲外甥,御笔一挥,直接袭了侯爵,论理到他这一代该是伯爵的。 再说了,傅太后是他亲外祖母,又不是她的,不怕麻烦不表示她愿意多点麻烦。 符骥通体舒畅,官大一级压死人,得意地把令牌甩向张捕头。 张捕头犹如捧着一块烫手山芋,差点捧不住,一张国字脸吓得青了白白了青,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侯,侯,侯爷!” 纪福安脸下肌肉抽搐不定,他就是靠着傅太后狐假虎威,哪能不知道忠勇侯是谁,那是顺阳长公主的宝贝儿子,傅太后的嫡亲外孙。 61.第六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杜若移开视线, 一时倒不知说什么才好,想了想才道, “湖边游玩时,县主当心些。” 陆夷光弯起眉眼, 月牙一般,“我省的,多谢杜公子关怀。” 她笑的样子格外讨喜, 杜若不觉笑了下。 “这么看着, 长乐县主与杜公子当真般配。”男子翩翩如玉, 女子娇俏甜美。 谢存华收回目光, 神色依旧淡淡的,彷佛没有听见。 忽的, 喧哗声入耳。 八皇子和昭仁公主驾到。 深宫无聊, 昭仁公主哪肯错过这样的热闹, 不想准备出发时被胞弟八皇子撞见了。一看昭仁公主穿着便服,八皇子就像一块小糖糕黏着昭仁公主不放。 昭仁公主无法, 只得带着他去找皇帝。 小皇子撒娇耍赖一通,皇帝便开恩允他出宫玩半天, 反正去的是庆王府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见八皇子和昭仁公主来了,众人纷纷上前拜见。 昭仁公主笑, “各位不必拘礼,我们姐弟就是来凑个热闹, 大家伙儿随意。” 知道这位公主不喜前呼后拥, 遂请过安, 众人知趣地散开。 陆夷光大惊小怪地看着八皇子,“你是不是躲在马车里偷跑出来的?” “才不是呢,”八皇子骄傲地挺起胸脯,“父皇让我出来的,父皇还让我在庆王叔家好好玩。” 陆夷光戳戳他肉嘟嘟的脸颊,“那你肯定又哭又闹了。” 八皇子哼了一声,“我才没有哭,我是堂堂男子汉,又不是你们姑娘家,动不动就掉眼泪。” 陆夷光大乐,“也不知道是谁掉牙齿的时候,哭得天崩地裂,都快把玉芙宫淹了。”玉芙宫便是八皇子和昭仁公主之母德妃的宫殿。 八皇子大窘,跺脚,“阿萝表姐真坏,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别介,阿萝表姐送你一顶荷叶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把人逗急了,陆夷光换了个脸来哄。 八皇子转过脸来,好奇,“荷叶帽?” 昭仁公主不忍直视的看着傻弟弟,能不能更好哄一点。 陆夷光胳膊一伸,摘了一片荷叶,左折右折,茎秆从中穿过,一顶济公帽就成了。 八皇子瞪圆了眼睛。 陆夷光招手让他过来,给他戴上,“大小刚刚好,”旋即感叹,“我们小殿下真俊俏。” 八皇子摸摸头上的帽子,喜得咧嘴笑,向昭仁公主炫耀,“姐姐,你看。” 昭仁公主的表情一言难尽。 陆夷光纳闷地看着她。 昭仁公主,“你这技术倒是不错。” 陆夷光故作谦虚,“勉勉强强。”她跟一个小丫鬟学来的。 “就是这颜色吧。”昭仁公主欲言又止。 “颜色怎么了?”陆夷光奇怪。 昭仁公主,“荷叶什么颜色的?” 陆夷光,“……”再也无法直视这顶帽子了怎么办? 陆夷光面无表情地把剩下的半截茎秆扔向昭仁公主,思想能不能别这么龌龊。 “荷叶是绿色的,阿萝表姐连这个都不知道,真笨。”八皇子得意洋洋地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呵呵哒。 八皇子喜滋滋地对昭仁公主说,“姐姐,我不想在这儿玩。” “那你自己去玩吧,注意安全。”昭仁公主只留了一个宫女,把其他宫人都派给八皇子。 “知道啦。”八皇子蹦蹦跳跳地顶着荷叶帽离开。 昭仁公主睨着陆夷光,“我怎么瞧着你不大高兴啊。不该啊,进来的时候正看见你和你家杜公子说笑,不该心花怒放的吗?” 陆夷光叹气又叹气,“我发现我跟他好像没话说。”客套寒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稀罕,你这小话痨都没话说了。”昭仁公主戏谑。 陆夷光不高兴地白她一眼,“你才话痨呢。” “这可不是我说,是南康姑姑说的。”两三岁的时候陆夷光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对着下衙回来的陆徵滔滔不绝地汇报今天自己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学了什么。发展到后来,她能对着一个玩具一棵树一株花聊天,聊到自己把自己气得跳脚。 “瞎说。”陆夷光拒绝承认事实。 昭仁公主笑,“你们就是互相了解的少,不了解哪来的话题可聊。” 陆夷光也是这么觉得,可还是有些说不上的失落。不过她情绪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个莲蓬下肚,就把这事团起来抛在脑后,兴致勃勃地和昭仁公主开始讨论,今年谁会大放异彩。 昭仁公主倚在美人靠上,望着水廊里争奇斗艳的各色闺秀,“左右还是那几个呗,好几年没出黑马了。”她忽然咦了一声,“什么时候李莹玉和谢存华这般好了。” 剥着莲蓬的陆夷光头也不抬,“她惯来长袖善舞。” 李莹玉是庆王府庶出的二姑娘,不过她虽为庶女底气却很足,李莹玉生母金侧妃是庆太妃外甥女,至于金侧妃怎么从表妹成了侧妃,那就是一笔风流账了。 金侧妃膝下三子一女,长子李恪还是庶长子,而庆王妃独子李憬,年仅八岁,偏还体弱多病。因李憬未满十岁,尚不能请封世子,故而庆王府至今还未立世子。 庆王府这王爵最后花落谁家充满变数,因此李莹玉身份也水涨船高。她能言善道,与各方闺秀交情都不错。 昭仁公主一笑,“倒也是。”话音刚落,就听见噗通的落水声。 惊得陆夷光猛然抬起头,只见谢存华在水中沉浮。这时候噗通噗通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好几个男子主动跳入湖中。 陆夷光手抖了抖,指间莲子掉在美人靠上,又滴溜溜地掉进湖里。 昭仁公主倏尔沉了脸,连忙转头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绷着脸,直愣愣地看着杜若奋力游向谢存华。 水中的谢存华剧烈挣扎,双手乱挥,胡乱间抓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死死拉住不放。 下水救人的王府婆子被带着往下沉,一不小心呛了好几口水,手忙脚乱地开始挣扎。 窒息的痛苦令谢存华眼前发黑,手脚渐渐发软,忽然之间,腰间背一双手牢牢扣住。被举出水面的谢存华大口大口地呼吸来之不易的空气。 另一个婆子出现在谢存华背后,一只手穿过她腋下,拖着人往岸上游。 死里逃生的谢存华恍惚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浮出水面的杜若挡住了一名想靠近的男子,对方讪讪一笑,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另一个方向游向岸边。 “快去请府医,你去拿披风,”李漱玉急声吩咐,“都围起来,围起来,烦请各位公子回避。” 李漱玉指挥人丫鬟婆子围成一个圈将衣衫湿透剧烈咳嗽的谢存华护在正中央,夏日衣衫薄,浸了水全贴在身上,曲线毕露。 然而饶是如此,众目睽睽之下湿了身子,谢存华闺誉依然会受损,人在他们府里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他们如何向定远侯交代。 李漱玉心乱如麻,强自镇定着蹲下去,扶着谢存华的背轻声询问,“谢姑娘,你怎么样?” “都怪我,都怪我。”太常氏少卿之女胡清雅失声痛哭,她不知怎么地崴了下,就把旁边的谢存华撞进了湖里。 平缓下来的谢存华惨白着脸偎依在丫鬟怀里,脑子里一片混沌。 庆王府大公子李恪朝众人拱了拱手,“还请各位公子暂且离开此地。”又向杜若等四名下水救人的青年抬手一拱,语气诚挚,“多谢诸位见义勇为,请随在下前去梳洗更衣。” 不管这四个人是真的急公好义还是想趁火打劫,必须得当做见义勇为的好人处理。 只是李恪心里自有一把秤,其余三人都是谢存华裙下之臣,尤其是张烨痴迷谢存华多年,都快走火入魔了,眼见着婆子已经救起谢存华,还想去掺和一脚,到时候有了肌肤之亲,可就掰扯不清了。 倒是杜若的心思,李恪吃不准,杜若素有君子之名,然而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可是有未婚妻的人,合该知道避嫌。 湿淋淋的杜若泰然还礼,“有劳大公子。” 李恪一笑,“是我该谢你们。”说着他抬手一引,示意众人随他离去。 陆夷光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从始至终杜若都没往她这个方向看一眼。 昭仁公主不放心地握着她的手,入手冰凉。 迎着她担忧的视线,陆夷光扯了下嘴角,“杜公子乃大雅君子,岂能见死不救。” 昭仁公主想说,王府婆子都下水了,用得着他英雄救美吗?然到底不忍心开口。 陆夷光挺直了脊背,她知道很多人都在悄悄关注她,她们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做梦! 陆夷光咬紧了后槽牙,维持着淡然的表情。 披风和软轿来了,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谢存华被扶上软轿抬走,跟她交好的闺秀也跟着离开,窃窃私语声在各个角落里响起。 哭得满脸通红的胡清雅瑟缩了下。 胡夫人搂着女儿,安抚地摩着她的后背,“莫怕,娘在这,你慢慢说。” 胡清雅吸了吸鼻子,“我被人绊了一下。”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呼吸可闻,便是惊魂未定的谢存华都豁然抬首看了过来。 胡清雅急地直掉眼泪,“姨母,表姐,你们相信我。”定远侯夫人与胡夫人是姑表姐妹。 “我不是在推脱责任,我是真的想起来有人绊了我一下。”之前她吓坏了,满脑子都是自己害了谢表姐,直到母亲来了,她有了主心骨,才想起不对劲的地方。 “是谁?”定远侯夫人脸色一变,若是单纯的意外,那他们只能自认倒霉,可倘若人为,定远侯夫人咬紧牙关,他们定远侯府也不是好欺负的。 “我不知道。”胡清雅无助摇头,她只知道自己被绊了一下,但是并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对方是否故意。 胡清雅慌乱地问留在屋子里没有离开的小姐妹,“你们有没有看见?” 姑娘们面面相觑,摇头,看着胡清雅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人觉得胡清雅这是想祸水东引。 胡清雅眼泪流得更凶,“真的有人绊了我,真的!” 定远侯夫人目光逡巡一圈,隐含审视,一圈下来并未发现异样。假设真是有人故意,是这人城府太深,还是此人并不在此? 定远侯夫人心念电转,在场诸女都是名门贵女,不可能一个一个问过去,谢家还没这么大的脸面。 这会儿就已经有姑娘面露羞愤之色,无凭无据再纠缠下去,只会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定远侯夫人压下满腹不甘,“出此意外,也非人愿,幸而存华并无大碍,”说着,她对庆王妃道,“王妃见谅,我儿受了惊吓,我等便先告辞。” 庆王妃忙道,“夫人言重了,是我们王府招待不周。” 寒暄两句,定远侯带着女儿告辞,胡夫人母女也跟上,她们哪还有心思赏荷。 庆王妃亲自送她们上了马车,回头看着跟着她出来送客的李漱玉和李莹玉,微眯了下眼,“回去吧。” 马车里,胡清雅忍不住又哭起来,“姨母,表姐,你们相信我,真的有人绊了我一下。” 定远侯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姨母信你,你仔细想想身边都有哪些人。”又怜惜地抚了抚谢存华苍白的脸,“存华,你也好好想想。”她又把二女身边的丫鬟叫进来,令她们回忆可有不妥之处。 谢存华和胡清雅记性不错,将事发时的站位复原了个七七八八,都是常来常往的闺秀,没有哪个与姐妹俩有龌龊,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 定远侯夫人一筹莫展,如此一来,女儿落水就只能当做意外来处理。然定她认定了有人陷害女儿,知人知面不知心,却不能替女儿主持公道,登时气得心肝肺一起发疼。 满怀歉疚的胡夫人一叠声告罪和安慰,胡清雅在旁啜泣不止。 吵得定远侯夫人太阳穴突突的疼,好不容易到了岔路口,连忙打发了母女俩回自己的马车上。 马车里终于安静下来,定远侯夫人脱力地靠在隐囊上,眼神明明灭灭,半响握着谢存华的手柔声道,“娘送你去你外祖家住上一阵散散心。” 留在京城这是非之地,女儿不知道要遭受多少闲言碎语,不如去山东娘家避避风头,至于以后……定远侯夫人嘴里发苦。 女儿在大庭广众之下落水,最后虽然是被王府婆子救上岸的,可四名男子下了水,其中杜若还碰到了女儿。 定远侯夫人咬紧了后槽牙,有丫鬟婆子在,何须他们逞英雄,这群混账玩意儿安的什么心。 面朝车壁而躺的谢存华闭上眼,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消失在乌发间。杜若心急如焚的脸在眼前萦绕不散,眼泪再不受控制,滚滚而下。 定远侯夫人望着女儿一耸一耸的肩头,肝肠寸断,造孽,造了什么孽啊。 杜若更衣之后,寻了个借口向李恪告辞。他知道自己失态了,有丫鬟婆子在,根本用不着他施救,他的所作所为反将谢存华推入了更难堪的境地。可当时他脑子里只剩下溺水的谢存华,根本想不及其他。 “公子。”小厮竹心忧心忡忡地看着杜若,这事可如何善了,家里暂且不提,光是长乐县主那就不好交代。 杜若抬了抬手,示意竹心噤声。 竹心只能把满腹担忧吞入腹中,再看公子神情难得一见的茫然,忍不住暗暗一叹。 若非三年前那场意外,他家公子与谢姑娘早成了神仙眷侣。 三年前,公子都已经禀明老爷夫人,打算去谢家提亲了。然而变故突生,四老爷在福建阵亡,首级被倭寇悬挂在桅杆上。 四老爷因福建水军都督收到了错误的情报误判战局而阵亡,这位都督便是定远侯,谢姑娘之父。之后定远侯及时调整战略,反败为胜,歼灭5000倭寇,功大于过,因此定远侯并没有收到责罚,毕竟行军作战,死伤在所难免。 杜家也知这个理,然四老爷身首异处,凄惨而死,老夫人痛失爱子,忧思成疾,一病不起。血淋淋的两条人命,老爷夫人岂能同意公子娶谢姑娘。 一对有情人就这么活生生的被拆散。 62.第六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李莹玉哦了一声,洗漱好, 去用早膳, 然后开始抄写《道德经》。 “二姑娘,太妃请您过去一趟。”庆太妃跟前的大丫鬟菊月恭敬道。 “祖母唤我何事。”李莹玉心里没底, 现在可是禁足期间。 菊月微笑,“奴婢不知, 姑娘过去了不就知道了。” 李莹玉稳了稳心神, 随着菊月前往沉香院, 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所为何事, 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头跳了跳, 忙忙压下去。 沉香院里,不只有庆太妃,庆王妃也在, 以及难得一见的庆王。 比起富丽堂皇的王府, 爱玩的庆王爷更喜欢郊外别庄,可以尽情陪伴自己的宝贝鹅。 不过庆王不着家,除了大鹅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躲清静。留在府里头,少不得要处理家务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 更别提他这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荒唐王爷了。 这几年随着庆王妃和金侧妃之间的形势越来越剑拔弩张, 庆王也越来越后悔没有处理好妻妾嫡庶的关系。 当年阿姐就提醒他, 不想家宅不宁就别把金侧妃的心养大。只哪个男人不好色, 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可怜兮兮地哭泣忏悔,他的气也就慢慢的消了。 直到庆王妃怀着嫡子时发现饮食被人动了手脚,最后查出是一位姨娘动了手脚,然而庆王妃坚信金侧妃才是幕后黑手。 从此两边连平和的表象都维持不住了,明争暗斗不休。庆王后悔不及,不胜其扰之下,索性躲了出去。 今天他是被庆王妃派人叫回来的,庆王拧眉盯着踏进门的李莹玉,头疼起来。谢存华落水真的是她一手设计,为了让恪儿英雄救美,恪儿是否也参与其中? 觉出屋内气氛不同寻常,李莹玉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莹玉给祖母,父王母妃请安。” 庆太妃扫一眼儿子儿媳,随即看向李莹玉,淡声道,“且问你个事,你如实回答。” 李莹玉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扑通扑通狂跳,“莹玉不敢妄言。” “谢存华是怎么掉进水里头的?” 李莹玉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一拍,“清雅崴了下脚不慎把她推了下去,清雅说是有人绊了她一下。” 庆太妃捻了捻佛珠,大周道教昌盛,她偏偏是信佛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小佛堂,“你知道是谁绊的吗?” 冷汗倏尔冒出来,李莹玉勉强维持着镇定,“当时太过慌乱了,孙女没有察觉到。” 庆太妃忽然一叹,定定看着她,“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李莹玉再是控制不住白了脸焦急道,“祖母在说什么,孙女听不明白。” 旁边的庆王妃嘲讽地挑起嘴角,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这样了,还在自作聪明。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庆太妃一改平和模样,怒声说道,“那你就听听她们的话能不能明白。” 话音刚落,菊月带着狼狈不堪的春雪和两个婆子出来。 李莹玉勃然色变,耳边轰隆一声炸开,呆了片刻,她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祖母恕罪,莹玉知道错了,莹玉年幼无知,一时鬼迷心窍铸下大错,莹玉罪该万死。” “孽障,小小年纪居然能想出这么下作的手段来。”庆太妃那个气啊更是痛心,原以为这丫头只是糊涂,没想到她心术不正到这般地步。 居然想出把谢存华推进水里,再让婆子见机行事给李恪创造英雄救美机会的馊主意,太下作了。 不只下作还愚蠢,众目睽睽之中,这个计划成功性并不高,反而很容易露出马脚,就算让李恪救起了谢存华,在他们府里出事还被他们家爷们救了,外人会怎么想,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他们家。 他们庆王府看着尊贵,可儿子就是个闲散宗室,也就是龙椅上那位念着情分,还有女婿的面子在,外人才客气几分。 谢家却是手握重权,祖孙三代都是抗倭名将,保东南沿海平安,是国之栋梁。 这回是她运气好,没被外人抓了个现行,不然谢家要是追究到底,皇帝为了安抚军心,十有八.九会给一个交代。 区区一个王府庶女还能比军心更重要,便是公主,摊上这种事都得吃挂落。 庆太妃真想掰开她的脑子看看,下面人吹捧两句,她就轻飘飘找不着北了,是不是以为出了天大的事都有人能护着她。 无意间撞上庆王妃讥讽的面孔,庆太妃臊了臊,归根究底,李莹玉这德行,她也有责任,年岁大了,对孙辈越发纵容。 庆太妃运了运气,“我再问你,你要是让我发现说了一句谎话,我就把你送进庵堂,青灯古佛一辈子。” 李莹玉骇然失色,吓得软了身子。 庆太妃直视她的双眼,“这事恪儿有没有参与?” 庆王妃拽紧了手心,李恪才是她真正的目的。那婆子是听命春雪这个丫鬟行事,无法证明李恪参与其中,而春雪说李恪并不知情都是李莹玉的主意,动了刑也没改口。令庆王妃好生遗憾,李恪不倒,金侧妃一系就是烧不尽的野草。 李莹玉眼神闪烁。 “有没有?”庆太妃重重一拍茶几,震得茶盖跳了跳。 “没有!”李莹玉吓得声音发抖,“大哥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作主张,我无意中发现大哥思慕存华,我也喜欢存华,就想要是存华能嫁给大哥就好了,可我知道,谢家不可能同意这门婚事,脑子一昏才出了昏招,祖母,父王,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就这么肯定,恪儿一定会下水救谢姑娘。”一直没言语的庆王妃不阴不阳地插了一句。 “大哥真的不知道。”李莹玉疾呼,“祖母,父王,你们还不知道大哥吗?他怎么会做这种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要是大哥知道,他怎么会不下水救人,昨天他是靠得最近的。” 她赌的就是一个可能,大哥要是下水救了,那两个婆子就会帮大哥挡开其他人。大哥不下水的话,谢存华就自求多福吧。 闻言,庆王妃眼底闪过浓浓的失望,知道自己想借此事压下李恪是不可能了。就算证据确凿,太妃和王爷都有可能保下李恪这个文武双全已经长成的庶长子,更何况无凭无据。 “蠢货!”庆太妃气得抄起茶杯砸过去。 “啊!”李莹玉下意识一躲,茶杯砸在她右肩,茶水泼了她一脸。 庆太妃更气,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你还有脸躲,大道不走,尽走歪门邪道。你个蠢货,你以为就你聪明,别人看不穿你的把戏。你以为你在帮你哥,你是在害他。幸好你哥没下水,不然满京城都猜得出是我们设的计。就像你挤兑阿萝,你是不是打量着别人都不知道你心思,自作聪明,愚不可及。”想到这儿,庆太妃心有余悸,幸好事情没发展到最坏的地步。 李莹玉唰得一下子褪尽了血色,慌得牙齿切切说不出话来。 庆太妃厌恶地看着她,“是我把你宠坏了,宠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你给我去佛堂里跪着,没我的话不许起来。” 李莹玉从来没见过祖母这样冰冷的眼神,方寸大乱,连求饶都忘了,愣眉愣眼地被两个婆子半拖半扶到了小佛堂。 庆太妃抚了抚胸口顺气。 “母亲息怒。”庆王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早晚被你们气死,气死倒好了,省得糟心。”庆太妃恨恨瞪一眼庆王,在宫里的时候,皇帝把儿子当乐子,只宠不教,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妃还能说皇帝不对吗,结果就把他养成了这么个德行。 庆王悻悻,“儿子不孝。” 看着他就来气,庆太妃转脸看着庆王妃,语气缓和几分,“辛苦你一下,给莹玉找一户人家,不拘门第,后生体面些老实些即可。” 公主挑驸马都挑民间貌美者尚,她也甭指望高门大户了,省得她再作妖,“离京城远一些。” 远离京城就算再出幺蛾子,杀伤力也有限。蠢材自作聪明起来,后果可大可小,譬如这一回,幸好恪儿不是个糊涂性子,没跟着莹玉胡闹,不然这回庆王府真是麻烦了。 之所以让庆王妃挑,是安抚,好歹能让她把气顺一点,免得又节外生枝。王妃给莹玉找的人家肯定不会多好,但是也绝不会太差,她还活着呢。 好歹是王府千金,就莹玉那性子,吃不了多大亏,也就是没权没势她得抓心挠肝的难受。难受就难受吧,都是该的,要不是亲孙女,她都想一碗药灌下去一了百了。 庆王妃站起来,应了一声是。 大姑姑七岁随祖母入紫阳观,号清净子,世称清净真人。生前乃上京最负盛名的坤道之一,信众无数。 仙逝之后,还有虔诚信徒专门为她立书作传,《清净真人传》中如是记载:幼而好道,便请学仙,志不可夺;七岁持戒,不茹荤酒;十五断发,忘情绝世间事……年二十九,修行得道,羽化登仙。 对于最后一句,陆夷光大不敬的保留小小疑义。 忽闻礼毕,陆夷光如闻天籁,挺直的腰杆顿时软踏踏下去。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慢慢扶起陆夷光。 腰酸膝盖疼的陆夷光忍不住嘶了一声,恐不敬,连忙把剩下半截声儿咽回去,却还是听见了嘶嘶抽气声。 陆见游抽着气儿绷着脚尖,腿麻了,撞上陆夷光嘲笑的视线,没好气地一咧嘴。 看他难受,陆夷光瞬间觉得自己没那么难受了。 南康长公主笑睨一眼眉来眼去的儿女,上前一步对主持道,“辛苦真人了。” 灵虚真人一扬拂尘,微笑,“殿下言重,此乃贫道分内之事。” 南康长公主含笑一点头,转眼看着法坛上的牌位。因是方外之人,故而陆清猗香骨安葬在紫阳观的息园内。 南康长公主带着儿女前往息园,出得大殿,就听见轻轻落落的请安声,是被公主府侍卫拦在殿外的香客。 紫阳观是北地第一女观,深受上京贵妇千金青睐,香客络绎不绝。闻说南康长公主在为清净真人做道场,有几家女眷便想趁机长公主面前卖个好,遂决意等一等。 八角凉亭内众人枯等难耐,便说起陆清猗来。大周道教盛行,上至王公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好道者十之六七。作为十年前名动上京的坤道,但凡有点年纪的当地人无不听过清净真人的名号。 尤其是靖隆二十一年,上京久旱无雨,陆清猗于凤凰山仙女峰登高台斋醮祈来风雨,至今传唱在民间。 其中卞夫人恰逢其会,她面色激动,语调高昂,“真人身穿金丝银线的青色道袍,手持法器,吟唱经文,在高台上做法。万里晴空天骤然飘来一片乌云,泼下倾盆大雨。” 周遭之人仿若身临其境,一时无人出声。 忽尔,一位年轻姑娘打破沉默,明亮的大眼里装满了好奇,小声问,“夫人,听闻清净真人仙姿玉貌,举世无双。” 63.第六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陆见深跟着笑, 还真是个孩子, 几件首饰就心花怒放了。想扑棱下她毛绒绒的脑袋,刚伸出手反应过来到底是大姑娘了,不好再像小时候那般亲近,遂只能遗憾的怀念小时候肉嘟嘟毛绒绒的手感。 “大哥, 你猜我们在紫阳观遇见了谁?”被首饰治愈的陆夷光兴致勃勃地卖官司。 京城这么大, 他们认识的人那么多, 这让陆见深往哪儿猜。 索性陆夷光也没有真的让他猜,脆声解开谜底, “我们遇见夏老夫人了,还说起阿盈姐姐了呢。”说着俏皮地眨了眨眼,一脸的看热闹。 “她身体如何了?”陆见深笑问。 “夏老夫人说阿盈姐姐病略好了些,阿娘还打算派丁香姑姑亲自去扬州探望下。”陆夷光转了个身, 背着手倒走, 笑容端地促狭, “等阿盈姐姐回来了, 咱们家就要办喜事咯。” 陆见深四两拨千斤拨回去, “这么想办喜事, 我们家阿萝是想嫁人了。” 陆夷光乳名阿萝, 愿她如同藤萝一般自由生长。 陆夷光羞红了脸跺脚,“我才不想嫁人呢!” “那行啊,咱们这就去退了杜家的婚事。”陆见游天衣无缝地接上话。 去年陆夷光和杜阁老的嫡长孙杜若订了亲, 杜若貌比潘安, 风度翩翩还是少年举人, 陆夷光对他甚是满意,但凡长得漂亮的她都喜欢。 陆夷光扭身瞪着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陆见游,冲过去要撕他的嘴,陆见游得意洋洋地做了个鬼脸,撒丫子就跑。 落在后头的陆见深笑了笑,一个两个,都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再一想还不都是他们宠出来的。 家里兄弟三个,仅阿萝一个姑娘,自然百般宠爱,阿游是最小的弟弟,不免也更纵容些,所以养得他们肆意漫烂。 “这是闹哪一出?”下衙归府的陆徵险些被陆见游撞到,伸手抓住小儿子的胳膊,他可不是什么文弱书生,身长六尺,仪容甚伟,善骑射,膂力过人。 被抓住的陆见游挣不脱,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夷光追了上来,然后被揪住了耳朵。 陆见游惊天动地的惨叫一声,控诉地望着陆徵,阿爹肯定故意的。 陆徵一笑放手。 陆夷光也放了手,往陆徵身后一躲,拉着他的袖子告状,“阿爹,三哥欺负我。” “他怎么欺负你了?”陆徵饶有兴致的问。 陆夷光,“他拿婚事取笑我。” “他那是嫉妒,你别跟他一般见识。”陆徵如此说道。 陆见游呆了呆,“……” 陆夷光觉得阿爹说的好有道理,再看陆见游呆滞的脸,顿时通体舒畅,再懒得跟他一般见识,“阿爹,你今天回来的好早。” 陆徵笑着道,“衙门里没事,便早些回来了。” 陆夷光异想天开,“阿爹要是天天能这么早回来就好了。” 爷俩说说笑笑地前往墨韵堂,徒留下被嫉妒的陆见游,陆见游觉得自己真要嫉妒了,谁说男儿金贵,在他们家最金贵的是女人,阿娘和妹妹才是站在塔尖尖上的。 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陆见游才悻悻地抬脚跟上。 稍晚一些,一家人一块用了膳,美中不足的是,二少爷陆见湛不在,开春他就去了福建水师历练,是以八仙桌上只有一家五口。 公主府人口很简单,陆徵和南康长公主夫妇以及三儿一女。长子陆见深,次子陆见湛,再就是龙凤胎陆见游和陆夷光。 至于长辈,陆徵上面父母祖父母都已经仙逝。说来陆家并非名门望族,但算得上富豪。陆徵祖父是江浙一带有名的绸缎商,家财万贯。白手起家的老爷子一心想光耀门楣,在这个世道,光有钱是远远不够的,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末等,有钱无权无异于稚童抱金行于闹市。 陆老爷子一边结交官吏一边倾力培养族中子弟,终于养出了一个举人儿子,即陆徵之父。 中举那年,陆父二十有四,未婚,这是陆老爷子有意而为之,有了功名在身,便有希望娶到官家女。 陆老爷子多方经营,替儿子求娶到本地同知侄女吴氏,吴同知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京城宁远伯世子。吴氏守了望门寡,蹉跎到双十年华还待字闺中,不然她身为伯府嫡女也不至于嫁入商户,当然,陆家丰厚的聘礼也功不可没。 宁远伯府不善经营,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而陆家最多的就是银子,陆父也当得上一句青年才俊,两家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与吴氏成婚之后,陆父时隔六年取得同进士的功名,同进士被笑话是如夫人,但是在商贾之家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陆老爷子心满意足。之后在陆家和吴家的帮助下,陆父得了县丞一职。 没几年,陆老爷子含笑而终,又过了些年,吴氏、陆父、陆老夫人前后脚病逝。陆徵接连守孝,他便潜心读书,出孝之后,一举成为探花郎,还尚了公主,用了二十年的时间,登上户部尚书之位,陆家也成为本朝新贵。 陆家先祖若是泉下有知,想来可以含笑九泉了。 次日下午,陆夷光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前往如意坊挑选首饰,虽然可以让如意坊派人送到府上让她挑,但是陆夷光惯来奉行能出门一定要出门,不能出门也得找理由出门,家里有什么好玩的。 如意坊坐落在热闹的玄武大街上。 “长乐县主安好。”伙计一眼就认出了马车,殷勤的迎上来行礼,陆夷光可是他们家常客,出手大方又爽快,深受欢迎。 陆夷光笑了笑,下了马车,“最近有什么好东西?” “新上了一批珠钗,县主瞧瞧可有能入眼的。”伙计乐呵呵迎着陆夷光上了二楼,二楼专程用来接待贵客。 珠钗步摇分门别类的摆在托盘上呈在眼前,看得人眼花缭乱,就在陆夷光喜滋滋挑选的时候。 楼梯处传来动静,陆夷光抬头看去,只见一鲜衣华服的少年带着两个小厮出现在视野内。 陆夷光暗道一声扫兴,居然遇上了他。 她扫兴,符骥还觉晦气呢,给母亲挑首饰的兴致顿时打了折,他用鼻子哼了一声,扬着下巴走过去,“陆表妹。” 陆夷光嘴角一扯,行了一个平辈礼,“符表哥。” 符骥的母亲是顺阳长公主,所以两人还是表兄妹。 顺阳长公主乃皇帝胞妹,二十四年前下嫁忠勇侯世子符邵,夫妻二人如胶似漆的过了几年,诞下二子一女,却因为一场时疫,失了长子长女,只剩下符骥这个宝贝疙瘩蛋。 一个月后,驸马死在一座失火的宅院里,现场除了驸马的尸首外,还有一具怀孕的女尸以及一名幼童,并四个下人。 有人说,这是驸马养外室被顺阳长公主发现了,长公主愤而杀人放火。 也有人说疫症是驸马从外室这儿带进公主府的,所以长公主才会如此心狠手辣。 …… 众说纷纭,因为没有证据,最后当做了意外处理。 驸马死后,顺阳长公主也没有再嫁,在别庄里养了一群面首,人生只剩下两件事,寻欢作乐和宠儿子。 符骥被宠得无法无天,俨然是京城小霸王。 陆夷光和这个小霸王有仇,起源因为一副九连环,符骥强抢,被彼时还是个小胖墩的陆夷光以绝对优势打得哭爹喊娘。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陆夷光觉得符骥恁是心胸狭窄,好歹是大老爷们,整天和她一个姑娘家过不去。上个月在围场还想抢她猎物,就他那箭术,不自量力。 多看一眼都觉得伤眼睛,陆夷光抬手指过去,“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给我包起来。” 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手,直指陆夷光刚刚点中的金丝八宝玲珑钗。 陆夷光眼疾手快地把金丝八宝玲珑钗握在手里,“先来后到,基本礼貌。” 晚了一步的符骥,“你付钱了吗?价高者得,我出两倍价钱。” “我出三倍。”陆夷光抬了抬下巴。 符骥什么时候怕过她,“我出四倍。” 陆夷光不甘示弱,“六倍。” 符骥傲然,“八倍。” 陆夷光沉默。 符骥得意,斜眼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粲然一笑。 符骥愣了愣。 陆夷光把金丝八宝玲珑钗放回托盘上,“付钱吧,” 扭头看着喜忧参半的伙计,“八倍多少钱来着?” 伙计下意识道,“九百六十两。” “一掷千金,符表哥当真是财大气粗,佩服佩服。”陆夷光皮笑肉不笑。 符骥还愣着。 陆夷光扬了扬眉,“怎么,符表哥舍不得了,也是,这可是九百六十两,又不是九十六两,叫我也是舍不得的。” “区区九百六十两而已。”符骥回神,一指小厮,“付钱。” “小侯爷。”小厮苦了脸,再不差钱也没这么糟践钱的。 陆夷光似笑非笑地看着符骥。 符骥大眼一瞪,自己去掏,“磨磨唧唧什么。”掏出一叠银票,数了九百六十两甩给伙计,示威性地看着陆夷光。 伙计捧着一叠银票犹如拿着烫手山芋。 陆夷光笑眯眯的,“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怕什么,小侯爷可做不出秋后算账这么没品的事,不然可不就贻笑大方了。再说了,也只有这九百多两的珠钗,才能显出小侯爷的金贵。” 一股恶气顿时梗在符骥胸口不上不下,他要是还不知道陆夷光故意坑他,他就该改名叫符蠢了,然而,让他不认账更不可能,他可丢不起这个人,没好气的冲着伙计嚷嚷,“给我包起来,找个好点的盒子。” 伙计牙一咬,打着千道,“小侯爷放心,小店正有一个红木锦盒,于这珠钗再相称不过。” 小侯爷虽然跋扈了点,但是伤天害理的事也没干过,自己要是再说什么,没得撞到枪口上。 “符表哥,这三样你要不要,价高者得嘛!”陆夷光火上浇油。 符骥气得手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心情舒爽的陆夷光弯唇一笑,让伙计装起来,末了道,“记在我大哥账上。” 他们这样的人家买东西尤其是贵重物品,来来回回就那几家店,所以往往采用记账的方式,一个月或者一个季度一结,像是如意坊,陆家经常光顾,用的便是记账的方式。 “呦呵,这是没钱了。”符骥可算是找到了扳回一局的地方,气焰立马蹿了起来。 陆夷光依旧笑眯眯的,“可不是,哪比得上表哥腰缠万贯,一千两买一只珠钗眼睛都不眨一下。” 符骥被噎住了,待伙计装好首饰捧着锦盒回来,才找到声音,“我有钱我乐意。” 陆夷光上下扫他一眼。 符骥挺了挺胸。 陆夷光笑容一收,换上嘲讽脸,“人傻钱多。” 符骥气结,指着陆夷光,“你你你……”没等他你出个什么来,就见陆夷光再次表演变脸绝技,满脸嘲讽眨眼之间变成甜美温柔。 符骥呆了一呆,扭过脖子,只见楼梯口不知何时站了一名俊秀男子,眉眼清隽,身材颀长,一袭天青色长衫让他看起来犹如雨洗过的青竹,清澈温和。 可不正是陆夷光的未婚夫——杜家玉郎杜若,符骥堵在胸间那口恶气荡然无存,差点就想叉着腰仰天大笑,原形毕露了吧,让你装淑女,装啊! 在杜阁老看来,什么情情爱爱那都是虚无缥缈的风花雪月,利益才是实实在在的。对陆夷光而言,他们杜家有年过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百年来从无例外。这般善待媳妇的人家,满京城有几家。 况且退婚之后,陆氏女名声少不得受损,纵然错不在女方,然而世道对女子更苛刻。陆家择婿就只能降级一两等,所寻之人想在门第才貌上胜过孙儿不易。 更重要的是这桩婚事缔结了杜陆两家联盟,朝堂上风云诡谲,他们两家联手可巩固地位。 以陆徵之精明,杜阁老想他应该能想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陆徵笑了下,转眼看着躬身立在一旁的杜若,“杜公子。” 甫一出声,杜阁老一颗心就下落几分,以往,陆徵唤孙儿表字君若,而不是生分的杜公子。 “在和小女定亲之前,你便思慕谢家姑娘了吧?”陆徵不疾不徐地问道。 杜若无言以对。 杜阁老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年少无知一时意乱情迷罢了。” “青春年少时付出的感情最真挚最纯粹,永生难忘。”陆见深平静的声音响起。 杜阁老表情一滞。 陆见深弯了弯唇角,冷冷地看着垂着头的杜若,“与家妹定亲一年,杜公子依然难以忘怀,可见感情之深,深到杜公子忘了男女之防,忘了婚约在身,义无反顾地下水救人。”语调一变,徒然冷厉,“你既心有所属,那又何必求娶家妹。” 是陆夷光先对杜若生出好感,但亲事却是杜家主动提的。 “对你而言,娶不到心上人,娶任何人都无区别。然家妹是我们陆家掌上明珠,我们却希望她能嫁一全心全意待她的男子。” 杜阁老的心一沉到底。 “杜若罪无可恕,”杜若一揖到底,“是我辜负了陆尚书和长公主的信任,辜负了长乐县主的垂青。” 陆徵一叹,“若是早知此事,我们……”他看着杜阁老摇了摇头。 64.第六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陆夷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觉得自己可能是打击到人家了,谁还没个第一次, 遂善解人意地改口,“你主要的原因是长得好看, 所以装得不像。” 陆见游侧目, 灰头土脸的,你知道好看。 两人目光在空中撞了下, 陆夷光给了他一个胸有成竹的眼神, 她的眼光绝对错不了。 陆见游将信将疑。 楚玉簪捏了捏手心,垂首笑了笑,似是羞涩。 “黄芪, 你先带楚姑娘下去沐浴。”陆夷光吩咐,又对楚玉簪道,“这一天也累了, 你好生歇着。” 楚玉簪再次朝着陆夷光和陆见游福了福, 崔婶感激涕零地躬身,目送陆夷光和陆见游走远了,才随着黄芪离开,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 陆夷光和陆见游便去书房写信, 把事情大概情况写了下,重点是楚玉簪的籍贯出生年月以及她家里人的名讳, 好叫父母和二叔确认。 信是陆见游写的, 放下笔, 吹干, 卷成一卷,绑在信鸽腿上,不出意外,晚上陆徵和南康长公主就能看到信。 陆见游一边洗手一边问,“你说,她真的是二叔流落在外面的女儿?” 陆夷光托腮思量片刻,“我觉得她没撒谎。” “二叔厉害了!”陆见游啧了一声。 陆夷光叹气,“二婶可怜了。”二叔庶出的子女加起来就有七个,眼下倒好,还来了一个外室女。 “你以后可别学二叔这样拈花惹草,做男人就得像爹这样,有责任有担当。”陆夷光推了推陆见游,语重心长。 陆见游脸红了下,没好气地嘟囔,“说什么呢!” 陆夷光稀罕,“呦,还害羞了,什么时候你脸皮这么薄了。” 陆见游没好气地拍开她的毛爪子,“一身臭汗,别动手动脚,回去洗洗,熏死人了。”大夏天动武,一身汗。 “瞎说,姑娘家出汗,那也是香汗淋漓,”陆夷光臭美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我香得很,你才臭呢,臭男人!” 陆见游做了个干呕的表情,“陆夷光你还要不要脸了。” 陆夷光摸摸自己脸,咏叹调,“长得这么美,当然要。” 陆见游夸张地打了个哆嗦,一脸受不了地蹿了出去。 陆夷光哼了一声,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 回院沐浴毕,陆夷光换回红装,一袭湖绿色对襟襦裙,再搭配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宛若绿池粉荷,娇俏清丽。 “你们说我是女装好看还是男装俊俏?”陆夷光半举起双臂,给左右婢女出难题。 半夏一边理着裙摆一边笑,“姑娘着女装,是倩影何亭亭,粉面胜芙蓉。姑娘换男装,那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啧,”陆夷光眯了眯眼,食指轻挑起半夏的下巴,“咱们半夏真有学问,夸人都这么中听。” 半夏谦逊一笑,“奴婢这是近朱者赤。” 陆夷光被哄得喜笑颜开,随手从耳饰妆奁里拿了一幅珍珠耳环赏给半夏,“都学着点。” 一众丫鬟团团笑,莺声燕语地道好。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进来,如是一说。 陆夷光得意地翘起嘴角,就说凭她如此丰富的经验,眼光绝对错不了。小丫鬟说的是,楚玉簪梳洗打扮之后,犹如擦去了浮尘的明珠。 对美人儿,陆夷光向来兴致勃勃,遂吩咐,“待会儿请楚姑娘来膳厅用膳。”原本她身份未明,分开用膳也正常,可架不住陆夷光好奇心重啊! 晚膳时分,楚玉簪款款而来,粗布麻衣换成了烟云蝴蝶锦裙,这衣裳是陆夷光的,她俩身量差不多。 人靠衣装,美靠化妆,换了一身衣裳,略施粉黛,楚玉簪便像是换了个人一般。真应了那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楚玉簪的美,是那种冰清玉润的美。 风吹日晒担惊受怕使得她肌肤略有些憔悴粗糙,好生养上个把月,还能再多几分颜色。 陆夷光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很想向陆见游炫耀一下,看看,这就是她的眼光,服不服,服不服?然男女有别,陆见游并不在场,着实令陆夷光遗憾。 眼见陆夷光神色变化,拘谨万分的楚玉簪心跳如擂鼓,忽见陆夷光俏丽的面庞上绽放出粲然笑容,楚玉簪莫名觉得,她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 陆夷光抚掌一笑,“楚姑娘仙人之姿,我都看呆了。” 不妨她这样直白,楚玉簪面红耳热,“县主谬赞,玉簪薄柳之姿,远不及县主花容月貌。” 陆夷光莞尔,人美嘴又甜,这美人的赞美就是格外动听一些。 “楚姑娘,请入座。”陆夷光抬了抬手。 楚玉簪正襟危坐,惟恐失礼。 一顿饭,陆夷光吃得津津有味,大抵是秀色可餐,不过楚玉簪就有些束手束脚食不知味了,陆夷光心想,下次还是别找她一块吃了。 用完膳,陆夷光好奇地问了些她一路走来的经历,主仆两个势单力薄的上路,这一路怕是没少险里逃生。 闲聊完了,陆夷光跑去找陆见游。 陆见游正乱没形象地歪在罗汉床上看话本。 “县主来了!”小厮急忙入内通禀,语气宛如土匪来了。 陆见游一个驴打滚一跃而起,将手里的话本往象牙席下的垫子一塞。这话本有趣儿,被陆夷光看见了肯定被抢走,重点是里头颇有些,嗯,不适合姑娘家看。 同时拿起旁边的《左传》,云淡风轻地看起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陆夷光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三哥,我就跟你说她是个大美人吧。” “谁是大美人?”陆见游把书倒扣在小几上,盘腿坐了起来。 陆夷光,“楚玉簪啊!” 陆见游问,“几分?”她有一套神奇的打分系统,还暗戳戳排了一本《美人谱》。 陆夷光伸出两只手比划,“现在气色精神不好,只有六分,养一养可以打八分或者九分。” 陆见游扬眉,这个分数不低了,京城双珠在她这都只有九分,盘踞在榜首的十分党是他大哥他二哥他爹他娘他妹,就是没有他,这暗箱操作丧心病狂,陆见游对此嗤之以鼻。 “赶明儿你见了就知道了,”陆夷光脱了鞋,爬上罗汉床,盘腿坐在陆见游对面,“我觉得她有点眼熟呢。” 陆见游嗯了一声。 陆夷光拧眉苦想,“眉眼似曾相识的感觉。” 陆见游,“长得好看的人长得都差不多。” 陆夷光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余光随意往下一瞟,微妙了一瞬,“你在看书?” 陆见游淡笑,“闲得无聊打发时间。” “看《左传》?”陆夷光尾音上扬。 陆见游一脸‘你哥我就是这么上进’的神气。 陆夷光狰狞一笑,露出一口细细的小白牙,一巴掌拍在书背上,“倒背如流!” 陆见游眼皮一跳,低头望着倒放的《左传》,佯装镇定,“不小心放错了。” “糊弄鬼呢,你肯定在干坏事,哦,你是不是在看禁.书,我要告诉阿娘。”打从娘胎里就认识,他屁股一动,她就知道他要往哪边放屁,话糙理不糙,陆夷光跳下地,第一件事就是掀席子。 正所谓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陆见游一个饿虎扑狼,大叫一声,“住手!” 陆夷光更加确定他不干好事,登时想起旧恨,她的《西厢记》是被谁出卖的,她买到一本容易吗,她亲手包了《论语》的书皮,她还没看完呢,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就被大哥缴走了,走了!一起走的还有她的美人谱。 思及悲惨往事,陆夷光留下伤心的泪水,手下动作更用力。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陆见游垂死挣扎。 陆夷光冷笑,“亲兄妹明算账,出来混要还的。” 陆见游心里苦,“那回真不是我告的密,我冤枉啊,我比窦娥还冤。” “少来,大哥说是你告的密。”陆夷光斩钉截铁。 陆见游悲从中来,“大哥骗你的,这是他的奸计,他就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互相揭发,你千万不要中大哥的阴谋诡计。” “你别想血口喷人,大哥才不会骗我,陆见游我看错你了,你居然敢做不敢当,我鄙视你。”陆夷光竭尽全力掰着他的胳膊,奈何男女体力悬殊,都是徒劳,陆夷光磨了磨牙,“我咬了。” “我还没洗澡。” “我真咬了。” 陆见游大喊,“我去了茅房没洗手。” 陆夷光张开嘴。 “我去,你属狗的。”陆见游闪电般缩回手。 陆夷光眼疾手快从垫子下面翻出书,头也不抬,“对啊,我属狗,你也属狗啊。” 65.第六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我和阿奚玩, 你来凑什么热闹。”陆夷光嫌弃。 陆见游傲娇地哼了哼,“一起出门不表示我要和你们玩。” 陆夷光反唇相讥, “不和我们一块,你上哪儿去看热闹。” 斗嘴间,庆王府就到了,两家实在是近的很。 庆王不在家, 他跑到山上的别庄养鹅去了,没错, 就是养鹅, 庆王私下被大家伙戏称为鹅王。 他老人家爱鹅如命, 十五年前严首辅的小儿子纵马踩死了他一只鹅, 他挽起袖子打断了人家一条腿。 官司闹到了皇帝面前,最后庆王被罚了半年俸禄,气得严首辅半个月下不了床。 皇帝对庆王这个最小的弟弟向来宽容, 先帝驾崩时, 庆王才三岁, 彼时皇帝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阁老权监把持朝政,皇帝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调皮捣蛋的庆王让皇帝那段压抑黑暗的岁月添了几分轻松欢快,所以对这个爱胡闹的弟弟, 皇帝不免优容几分。 因此哪怕庆王不务正业毫无实权, 朝中上下也不敢怠慢, 这一回得了请帖的, 能来都来了。 “老奴给长公主、县主、表少爷请安。”站在门口代替庆王妃恭迎贵客的陈嬷嬷见了南康长公主的仪仗, 连忙前迎。 南康长公主略一颔首。 陈嬷嬷起身,抬手一引,迎着她们入内,口中笑道,“太妃娘娘一早就念叨着殿下什么时候来。” 南康长公主笑了下,“这不就来了,母妃这两日精神可好?” “殿下放心,太妃精神极好,每日傍晚都能在院子里走上半个时辰。” 南康长公主点了点头。 说着话就到了燕禧堂,端坐在上首的庆太妃头戴玄色镶边棕色花鸟纹样抹额,上穿一件藕荷色花卉祥纹褙子,下着宝蓝缎面马面裙,端地富贵慈祥。 庆太妃虽然近六十的人,面容上依稀还能分辨出当年何等貌美如花,不然她一个乡野郎中之女也不能幸运地生下一儿一女。 本朝后妃大部分选自民间,出身平平,容貌绝代。盖因太.祖有感于前朝毁于外戚之祸,恐李周江山重蹈覆辙,故定下 ‘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公主俱选庶民子貌美者尚之,不许文武大臣子弟干预’的规矩。 后妃驸马只能从平民或者低级官吏家中选,消除了外戚乱政的隐患,也希望借此培养李家子孙节俭勤政的美德。 百年来偶有例外,不过大体上皇家还是按照祖训行事。 陆夷光和陆见游随着南康长公主欠身拜见上首的庆太妃。 庆太妃乐呵呵地拉着外孙和外孙女略略说了两句话,就打发他们去园子里玩。一条街上住着,隔三差五就能见到,还缺这点亲近的时间不成。 出了燕禧堂,兄妹俩分道扬镳,男宾女眷玩的地方自然不同,当然也会有重合的地方。 这种宴会打着赏花的名头,行相亲之实。庆王府好几位少爷姑娘都到了婚嫁年龄,尤其是庆王妃嫡出的安宁郡主李漱玉,年方十七,至今还未定下人家。 庆太妃和庆王妃办这场荷花宴,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相看各家儿郎。赴宴的各位夫人顺道也能替自家儿女寻摸寻摸,就是南康长公主也是存了这个念头的,她还有两个儿子没着落呢。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大型相亲会。 “长乐县主。” 甫一踏进姹紫嫣红的花园,陆夷光被一道喜悦的声音喊住。 陆夷光循声一看,“夏二姐姐。”其实陆夷光和夏兰彤并不熟,但是看在夏兰盈这个未来大嫂的份上,还是客气地唤了一声姐姐。 夏兰彤走近,她离开京城整整五年,在这样的场合不免有些格格不入,见到陆夷光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回京之后,她随着祖母去公主府请过安,与陆夷光尚算说得来。 “县主今日光彩格外照人,我都差点不敢认了。”夏兰彤语气诚挚。 陆夷光乐,头上的蜜花色水晶发钗跟着摇了摇,在阳光下璀璨生辉,“二姐姐就不要取笑我了。” “怎么是取笑,分明是肺腑之言。”夏兰彤俏皮一笑。 陆夷光拿团扇掩着唇笑,“二姐姐可真会说话。” 夏兰彤抿唇笑。 说笑两句,两人的关系便近了一分,陆夷光看出她的不安,遂自然而然地带着她走,一边闲话,“丁香姑姑她们昨儿出发,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扬州?” “他们走的是官道,顺利的话,大概半个月就能抵达。”夏兰彤回道。 陆夷光摇着团扇,“最好丁香姑姑到的时候,阿盈姐姐已经痊愈,那她们就能一块回来了,路上也有个照应。” 夏兰彤心头颤了颤,“长公主派了丁香姑姑前去探望阿姐,阿姐一高兴,说不准就不药而愈了。” 陆夷光笑了一声,“那就再好不过了。” 夏兰彤跟着笑。 “阿萝来了。”李漱玉笑着招呼了一声,她眉目婉转韵致,犹如画中仕女。 陆夷光亲亲热热地唤人,“大表姐。”又介绍身旁的夏兰彤,“这是夏家二姑娘,闺名兰彤。” 夏家,闺秀里便有人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陆见深可是不少闺秀的意中人,偏偏就叫夏家大姑娘截了胡,好些人心里不是滋味。 当年若非永淳公主痴缠不休,陆见深未必会这么快订婚,纵然夏兰盈在闺阁间薄有贤名,可夏家在京城只能说是中等人家,情根深种的贵女心气就不那么顺了。 若是输给皇家娇客或者京城双珠那般的人物,倒是心服口服,可输给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甚至还不如自己的人,不甘心啊。 夏兰彤感觉到了,她若无其事地向李漱玉福了福,“安宁郡主。” 李漱玉颔首一笑,“夏二姑娘不必多礼。” 姑娘们互相看了看,推出一个人来问,“夏二姑娘,你大姐病情如何了?” “好些了,只是病来如山病去如抽丝,所以得养养,毕竟落下病根就不好了。”说话的是陆夷光,笑盈盈地看着她们,“我阿娘放心不下,还专程派人送滋补品去扬州帮着阿盈姐姐调理身子。” 犹如被灌了一整壶山西老陈醋,差点酸得诸女眼泪流下来。 陆夷光好笑,这群家伙,她大哥名花有主了好不好,想什么呢! 李漱玉打圆场,“那么想来夏大姑娘不久就要回京了。” 陆夷光笑眯眯点头,乐呵呵道,“我们去水榭那边吧,去的晚了,可就没好位置了。” 水榭斗艺是荷花宴的固定节目,十年前庆王一时突发奇想,为了给他的宝贝大鹅们营造一个舒服的生存环境,他就造了一片接天莲叶无穷碧,阴差阳错成了京城一景,成就了荷花宴。 独独赏花无聊,一群闲人就效仿先贤赋诗作词,慢慢的又加入了乐理丹青。这个时候,可以暂时抛开礼教,少男少女齐聚一堂各显身手,犹如孔雀开屏。 若是拨得头筹,便能一战成名,名利双收。 陆夷光就是在去年的荷花宴上情窦初开。提笔作赋的杜若,侧影如剪,神情专注,俊美无双,让人羡慕起桌上的宣纸来,她就这么没出息地沦陷了。 李漱玉便道,“你们先去,我在这儿招呼客人。”还有不少人在园子里,她这个主人家哪能只顾着自己玩。 众人便与她告别,移步水榭,路上还有人打趣陆夷光,“今年没了杜公子,只怕得少三分颜色。”约定俗成的规矩,未有婚约之人才能参与斗艺,你一有主的瞎掺和什么,准备招蜂引蝶吗? “岂止三分,起码五分。”有人戏谑。 陆夷光含蓄一笑,假惺惺道,“江山代有人才出,你们莫慌,还会有好儿郎的。” “谁慌了,谁慌了。” “瞧她这嘚瑟样。” 姑娘们不依要来挠陆夷光痒痒。 陆夷光扭着身子躲,躲不过,可怜兮兮地求饶,“各位仙女姐姐绕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真仙女在那儿呢!” 陆夷光趁机脱身,理了理衣衫方抬眼。 灿若云霞的紫藤花树下,一行人袅袅而来,被簇拥在中央之人,洁若冰雪,清雅绝俗,恍若神仙妃子一般,可不正是大名鼎鼎的京城双珠之一,谢存华。 看方向也是要去水榭那边,想来谢存华待会儿是要下场斗艺的,这几年闺秀这边,每每她都是大出风头一个。 谢家二娘不仅容色倾城,同样的才华横溢,还出身侯府,当真是名副其实的京城明珠。求娶之人都能手拉手连成圈把定远侯府围起来了。 两边遥遥对上,各自礼貌地颔首示意了下。 姑娘们的交际圈从来都不是随心所欲,而是与父兄在朝堂上的立场息息相关。 她们这两拨人的长辈不巧算得上政敌,为了要不要开放互市这个老问题在朝堂上争得脸红脖子粗,金銮殿上抡着象牙笏板互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一言不合就当着皇帝的面大打出手,绝对是大周朝一大特色。 陆夷光摩了摩下巴,美人就是美人,看一眼就心情愉悦。怪不得那么多人上门求娶,哪怕冷清了些又如何,赏心悦目啊。她若是男子,也想娶回家日日夜夜瞅着养眼睛,可惜她是女儿身。 正胡思乱想着,另一条岔道上走来四五名男子,陆夷光一眼就认出杜若,嘴角不由自主上扬。 谢存华一行与杜若等人在路口相遇,姑娘们屈膝一福,行了一个平辈礼,杜若等人也拱手还礼。 除了杜若外,剩下男子目光情不自禁在谢存华身上稍做停歇,能如此近距离欣赏京城第一美人的机会,难能可贵。 “各位姑娘也是要去水榭?”蓝色长袍的青年明知故问。 谢存华微垂着眼睑。 稍远处的陆夷光满意地点点头,瞧瞧那几个色.欲熏心的家伙,眼睛都恨不得黏在谢存华身上,没出息,就他们这德行,谢存华看得上他们才怪。 香灯昏黄,青烟袅袅,跪在蒲团上的李莹玉一颗又一颗地捡着佛豆,捡一颗念一声佛,眼泪要坠不坠的含在眼里。 她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祖母又会如何惩戒她,只是禁足抄书捡佛豆吗?不想还好,一想呼吸都变得吃力起来。 “吱呀”一声,厚重古朴的佛堂前门徐徐打开,几楼阳光照进幽静的佛堂,李莹玉扭头一看,惊喜,“大哥。” 站在门口的李恪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他静静地看着喜出望外的李莹玉,神色复杂。 李莹玉脸色一变,眼泪缤纷下落,哽咽,“大哥,我知道我不该做那种事的,但是我就想着让存华做我嫂嫂,没想那么多,我知道错了。”说罢,呜呜咽咽的痛哭起来。 66.第六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这时候,那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姑娘趁机一口咬在纪福安手臂上, 竭尽全力地推开他, 奔向陆夷光。堪堪跑出三步,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 纪福安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人扯回来, 抬手就是一巴掌,“贱货,居然敢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夷光脸色巨变, 平生她最恨打女人的男人, 尤其还是丑八怪打美人儿,她退后几步,用折扇从侍卫那换来黑鞭,同时下令,“给我揍,狠狠揍, 出了问题算我的。”说着拎着长鞭脚下生风地冲了过去。 陆见游是个爱热闹不嫌事大, 可以光明正大的打架,岂肯错过,兴高采烈地加入战局。 符骥岂哪落于人后,不然回头陆家兄妹准得嘲笑他光说不练假把式,况且,这人嚣张得太讨人嫌了点, 不揍一顿难以消气。 无论是从人数还是从武力值上来说, 纪福安稳稳处于下风, 他慌了神,色厉内荏地叫嚣,“住手,住手,我爹是——嗷。” 一记鞭子抽在他肩头,纪福安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抓在手里的女子,捂着肩膀往后退了几步。 陆夷光瞅准时机,长鞭一挥将那吓傻了的姑娘卷了回来,这下不必再投鼠忌器,可以大显身手了,陆夷光面上绽放出过分灿烂的笑容。 那姑娘望着两眼发光的陆夷光,怔忪了下,“谢谢公子!”话音刚落,就被陆夷光一把推给了旁边的半夏。 半夏接住她,“姑娘你没事吧?” 那姑娘一慌,连忙抽回胳膊,“我没事,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我家县——小公子最是心善。”半夏强行扭转话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是南方人?”她的官话里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姑娘,姑娘。”那被摁在地上的老妪也跑了过来,劫后重生一般抱着自家姑娘痛哭,好端端走在大街上,竟差点被个恶霸抢回去做小妾,若非遇上了好心人,后果不堪设想,她家姑娘怎生这般命苦。 “崔婶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崔婶抹掉心有余悸的眼泪,紧张地看着场中情形,一颗心悬的老高。 “眼瞎啊,你打我干嘛!”手臂上被扫了一下的符骥暴躁怒吼,“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夷光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让开不就行了。” “我为什么要让开,你一个——”剩下的话被擦着脸飞过的黑鞭打断,符骥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油然而生一股和纪福安握手言一致对外的冲动。 陆夷光摊手,要无辜有多无辜,“刀枪无眼,更何况鞭子。” “你要不要问问我的拳头有没有眼睛?”符骥咬牙切齿。 陆夷光挑眉,“想打架啊!” 她什么时候怕过他。 “内讧呢,你们俩。”收拾完小喽啰的陆见游转着手腕过来。 陆夷光和符骥对视一眼,陆见游彷佛看见了刀光剑影,真怕两人打起来,遂抬脚往陆夷光面前一站,“救也救了,打也打了,走吧。” 陆夷光撇开目光,收回长鞭。 “站住!” 抱头缩成一团的纪福安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纪福安的模样当真是凄惨,陆夷光和符骥比赛似的往他身上招呼,鼻青脸肿伤痕累累,开了染坊似的。 见陆夷光和符骥不善地望过来,纪福安吓得一个哆嗦,颤着声道,“你们是谁?” 陆夷光,“你姑奶奶。” 符骥,“你老子。” 陆见游嘴角抽搐了下,一言难尽地看着阿萝,她哪儿学来的。 陆夷光眼神游移,拿错话本了。 符骥踢了他一脚,冷笑,“怎么,还想报仇,看来教训还不够。” 纪福安惨嚎一声,两只眼珠子愤恨地瞪着,“我爹是太后嫡亲外甥,皇上是我表叔。”说完了,他畅快地看着符骥,等着他勃然变色,后悔惊惧,却只见符骥脸色古怪了下,怎么看都不像是害怕,纪福安懵了。 符骥问,“哪位太后?” 宫里有两位太后,一位是皇帝嫡母慈寿太后,另一位就是皇帝生母傅太后,尊号慈仁太后。 纪福安有点反应过不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没来由的开始心悸。 “你倒是说啊!”符骥抬脚就踹,显然是没把这个疑似表哥放在眼里。 疼得纪福安倒抽一口冷气,颤颤巍巍说道,“慈仁太后。” 绕着长鞭的陆夷光一撇嘴,真是一点都不意外。慈寿太后是人精里的人精,她本只是个举人的女儿,甫一选秀便被世宗皇帝钦定为太子妃,深受先帝敬爱。 先帝登基之后,几次想破格加封郑家,都被慈寿太后以不合礼数劝阻。她亲侄儿因为强买一座山林失手打死了人,先帝想网开一面,反倒是慈寿太后要求按律行事,最终依照律法流放边关。在她的管教下,郑家人规行矩步,后族都如此,旁的外戚岂敢耀武扬威。君臣感激,对郑家多有礼遇。 对外约束外戚,对内善待嫔妃庶子,慈寿太后勘为一代贤后。奈何命运多舛,独子先太子英年早逝,年届四十的慈寿太后只得抱养了六岁的当今圣上。 天上掉馅饼,掉在了慈仁太后傅氏怀里,这位傅太后一言难尽,她原是宫女,一朝得幸,诞下龙子。在儿子未登基前,夹着尾巴做人,做了太后之后,很有些小人得志的姿态。一心一意替娘家扒拉好处,世间偏袒娘家的女子不少,但是偏成傅太后这样的绝对不多。 要这丑八怪真是后戚,那只能是傅太后的了,只有傅太后能给他这勇气。不过这丑八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傅太后的亲弟弟都被皇帝咔嚓了,他怎么就会觉得自己可以仗着傅太后作奸犯科? 陆夷光转了转眼珠,一鞭子抽过去,“放肆,你这刁民胆敢冒认皇亲国戚,败坏太后名声,太后娘娘慈和仁厚,律下严谨,岂会有你这种为非作歹的亲戚。” 纪福安鬼哭狼嚎,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抖着手指着他们,“你们等着,等着,太后娘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陆夷光义正言辞,“莫说你是假的,便是真的,太后娘娘知道你打着她人家的名号欺男霸女,头一个要惩戒你。” 回头傅太后知道了,没准真得记她一笔,算了算了,打都打了,难不成让她赔礼道歉,笑话,她陆夷光以后还怎么见人。 反正自个儿占着理,傅太后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皇帝和皇后还是很讲理的。 纪福安气得眼前发黑,怎么也想不明白之前无往不利的招数怎么就不灵了,只能哆嗦着往外爬,打算回头多找点人再来算账。 触到他临走前怨毒的眼神,符骥一脚把人踹趴下,碾了碾脚尖,“还不服气,想报仇是不是,报啊,报啊。”说着一顿乱踹。 陆夷光抽了抽嘴角,符小骥这是吃错药了,这么暴躁。 “太后……太后……”纪福安嘶声喊着救命符。 却是适得其反,成了催命符,符骥抬脚连着踹,“我让你太后,让你太后,今天就是太后亲自来了都救不了你。”傅太后的名声就是被这群人败坏光的,外祖母也是个糊涂的,亲疏是非不分。 “符骥,你悠着点,别弄出人命来。”陆见游上前拉了拉他,揍人不是事,把人揍死了就麻烦了。 “干嘛呢,干嘛,让开让开。”恰在此时,一列捕快分开围观群众挤进来。 “张捕头。”气若游丝的纪福安眼里骤然聚光,犹如被注入了巨大的力量,竟然爬了起来,冲到那个捕快身前抓着他的胳膊,阴鸷得意地盯着陆夷光他们,“给我抓住他们,打死他们!” 张捕头二话不说,一挥手,“给我拿下!” 陆夷光恍然,怪不得这丑八怪这么嚣张,合着有官府撑腰。 确然,此间石县令是三年前上任,一心钻营,想借着纪家和傅太后的关系更上一层楼,遂对纪家百般逢迎。 纪家登时飘飘然起来,早些年当地官员对他们就是面子情。纪家倒是扯着傅太后的大旗想谋点好处,然而纪家就是嘴巴上逞逞威风,实际本事一点都没有。 当地官员也就明白,纪家纸老虎一只,仅看在傅太后和皇帝面子上给些礼遇而已。 直到石县令上任,对纪家大开方便之门,纪家产业扩张了一倍有余。纪福安也在短短三年的时间内从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逐渐锐变为鱼肉乡里的恶霸。 此番变化,这群捕快功不可没,他们可没少拿纪福安的好处,这位张捕头更是纪福安座下第一打手,这捕头之位也是多亏了纪福安的提拔,自然是指哪打哪,当即拔出刀冲上来。 有刀啊。 刀剑是管制工具,严厉禁止私人拥有,公主府的侍卫自然有,但是陆夷光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没让他们拿,符骥同理,带刀护卫等于将身份昭告天下。 这打起来,多吃亏啊,陆夷光可舍不得自家护卫白白受伤,连忙扬声,“且慢,忠勇侯在此。”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能用嘴皮子解决的事情何必打打杀杀。 张捕头等人急忙刹车,惊疑不定。 陆夷光用力拍了下符骥的后背,“亮令牌啊!” 被拍了一个踉跄的符骥瞪她一眼,不甘不愿地掏出令牌,“你不会自己亮?” 67.第六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万万没想到,杜若竟然喜欢谢存华, 黑暗中, 李莹玉面上刻满了讥讽,肤浅的玩意儿, 不就是看上了谢存华那张脸吗?原以为杜若是个谦谦君子,结果他也不能免俗。 李莹玉又翻了一个身,想起自己当众被陆夷光下了脸,那些嘴碎的肯定会对她评头论足, 不过有陆夷光他们三个的桃色新闻在, 更多注意力应该在他们身上。 如是一想,李莹玉略略松了一口气,虽然事情发展不尽如人意,但是有意外之喜。 胡思乱想间,李莹玉在嘈杂的雨声中入眠,次日醒来, 因着被禁足不用去请安, 她便没有立刻起床,而是又睡了一个回笼觉,睡饱了才慢腾腾地起来,洗漱时发现大丫鬟春雪不在,随口一问,“春雪呢?” 捧着毛巾的春月就笑, “今儿轮到春雪休息。” 李莹玉哦了一声, 洗漱好, 去用早膳,然后开始抄写《道德经》。 “二姑娘,太妃请您过去一趟。”庆太妃跟前的大丫鬟菊月恭敬道。 “祖母唤我何事。”李莹玉心里没底,现在可是禁足期间。 菊月微笑,“奴婢不知,姑娘过去了不就知道了。” 李莹玉稳了稳心神,随着菊月前往沉香院,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所为何事,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头跳了跳,忙忙压下去。 沉香院里,不只有庆太妃,庆王妃也在,以及难得一见的庆王。 比起富丽堂皇的王府,爱玩的庆王爷更喜欢郊外别庄,可以尽情陪伴自己的宝贝鹅。 不过庆王不着家,除了大鹅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躲清静。留在府里头,少不得要处理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更别提他这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荒唐王爷了。 这几年随着庆王妃和金侧妃之间的形势越来越剑拔弩张,庆王也越来越后悔没有处理好妻妾嫡庶的关系。 当年阿姐就提醒他,不想家宅不宁就别把金侧妃的心养大。只哪个男人不好色,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可怜兮兮地哭泣忏悔,他的气也就慢慢的消了。 直到庆王妃怀着嫡子时发现饮食被人动了手脚,最后查出是一位姨娘动了手脚,然而庆王妃坚信金侧妃才是幕后黑手。 从此两边连平和的表象都维持不住了,明争暗斗不休。庆王后悔不及,不胜其扰之下,索性躲了出去。 今天他是被庆王妃派人叫回来的,庆王拧眉盯着踏进门的李莹玉,头疼起来。谢存华落水真的是她一手设计,为了让恪儿英雄救美,恪儿是否也参与其中? 觉出屋内气氛不同寻常,李莹玉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莹玉给祖母,父王母妃请安。” 庆太妃扫一眼儿子儿媳,随即看向李莹玉,淡声道,“且问你个事,你如实回答。” 李莹玉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扑通扑通狂跳,“莹玉不敢妄言。” “谢存华是怎么掉进水里头的?” 李莹玉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一拍,“清雅崴了下脚不慎把她推了下去,清雅说是有人绊了她一下。” 庆太妃捻了捻佛珠,大周道教昌盛,她偏偏是信佛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小佛堂,“你知道是谁绊的吗?” 冷汗倏尔冒出来,李莹玉勉强维持着镇定,“当时太过慌乱了,孙女没有察觉到。” 庆太妃忽然一叹,定定看着她,“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李莹玉再是控制不住白了脸焦急道,“祖母在说什么,孙女听不明白。” 旁边的庆王妃嘲讽地挑起嘴角,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这样了,还在自作聪明。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庆太妃一改平和模样,怒声说道,“那你就听听她们的话能不能明白。” 话音刚落,菊月带着狼狈不堪的春雪和两个婆子出来。 李莹玉勃然色变,耳边轰隆一声炸开,呆了片刻,她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祖母恕罪,莹玉知道错了,莹玉年幼无知,一时鬼迷心窍铸下大错,莹玉罪该万死。” “孽障,小小年纪居然能想出这么下作的手段来。”庆太妃那个气啊更是痛心,原以为这丫头只是糊涂,没想到她心术不正到这般地步。 居然想出把谢存华推进水里,再让婆子见机行事给李恪创造英雄救美机会的馊主意,太下作了。 不只下作还愚蠢,众目睽睽之中,这个计划成功性并不高,反而很容易露出马脚,就算让李恪救起了谢存华,在他们府里出事还被他们家爷们救了,外人会怎么想,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他们家。 他们庆王府看着尊贵,可儿子就是个闲散宗室,也就是龙椅上那位念着情分,还有女婿的面子在,外人才客气几分。 谢家却是手握重权,祖孙三代都是抗倭名将,保东南沿海平安,是国之栋梁。 这回是她运气好,没被外人抓了个现行,不然谢家要是追究到底,皇帝为了安抚军心,十有八.九会给一个交代。 区区一个王府庶女还能比军心更重要,便是公主,摊上这种事都得吃挂落。 庆太妃真想掰开她的脑子看看,下面人吹捧两句,她就轻飘飘找不着北了,是不是以为出了天大的事都有人能护着她。 无意间撞上庆王妃讥讽的面孔,庆太妃臊了臊,归根究底,李莹玉这德行,她也有责任,年岁大了,对孙辈越发纵容。 庆太妃运了运气,“我再问你,你要是让我发现说了一句谎话,我就把你送进庵堂,青灯古佛一辈子。” 李莹玉骇然失色,吓得软了身子。 庆太妃直视她的双眼,“这事恪儿有没有参与?” 庆王妃拽紧了手心,李恪才是她真正的目的。那婆子是听命春雪这个丫鬟行事,无法证明李恪参与其中,而春雪说李恪并不知情都是李莹玉的主意,动了刑也没改口。令庆王妃好生遗憾,李恪不倒,金侧妃一系就是烧不尽的野草。 李莹玉眼神闪烁。 “有没有?”庆太妃重重一拍茶几,震得茶盖跳了跳。 “没有!”李莹玉吓得声音发抖,“大哥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作主张,我无意中发现大哥思慕存华,我也喜欢存华,就想要是存华能嫁给大哥就好了,可我知道,谢家不可能同意这门婚事,脑子一昏才出了昏招,祖母,父王,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就这么肯定,恪儿一定会下水救谢姑娘。”一直没言语的庆王妃不阴不阳地插了一句。 “大哥真的不知道。”李莹玉疾呼,“祖母,父王,你们还不知道大哥吗?他怎么会做这种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要是大哥知道,他怎么会不下水救人,昨天他是靠得最近的。” 她赌的就是一个可能,大哥要是下水救了,那两个婆子就会帮大哥挡开其他人。大哥不下水的话,谢存华就自求多福吧。 闻言,庆王妃眼底闪过浓浓的失望,知道自己想借此事压下李恪是不可能了。就算证据确凿,太妃和王爷都有可能保下李恪这个文武双全已经长成的庶长子,更何况无凭无据。 “蠢货!”庆太妃气得抄起茶杯砸过去。 “啊!”李莹玉下意识一躲,茶杯砸在她右肩,茶水泼了她一脸。 庆太妃更气,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你还有脸躲,大道不走,尽走歪门邪道。你个蠢货,你以为就你聪明,别人看不穿你的把戏。你以为你在帮你哥,你是在害他。幸好你哥没下水,不然满京城都猜得出是我们设的计。就像你挤兑阿萝,你是不是打量着别人都不知道你心思,自作聪明,愚不可及。”想到这儿,庆太妃心有余悸,幸好事情没发展到最坏的地步。 李莹玉唰得一下子褪尽了血色,慌得牙齿切切说不出话来。 庆太妃厌恶地看着她,“是我把你宠坏了,宠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你给我去佛堂里跪着,没我的话不许起来。” 李莹玉从来没见过祖母这样冰冷的眼神,方寸大乱,连求饶都忘了,愣眉愣眼地被两个婆子半拖半扶到了小佛堂。 庆太妃抚了抚胸口顺气。 “母亲息怒。”庆王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早晚被你们气死,气死倒好了,省得糟心。”庆太妃恨恨瞪一眼庆王,在宫里的时候,皇帝把儿子当乐子,只宠不教,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妃还能说皇帝不对吗,结果就把他养成了这么个德行。 庆王悻悻,“儿子不孝。” 看着他就来气,庆太妃转脸看着庆王妃,语气缓和几分,“辛苦你一下,给莹玉找一户人家,不拘门第,后生体面些老实些即可。” 公主挑驸马都挑民间貌美者尚,她也甭指望高门大户了,省得她再作妖,“离京城远一些。” 远离京城就算再出幺蛾子,杀伤力也有限。蠢材自作聪明起来,后果可大可小,譬如这一回,幸好恪儿不是个糊涂性子,没跟着莹玉胡闹,不然这回庆王府真是麻烦了。 之所以让庆王妃挑,是安抚,好歹能让她把气顺一点,免得又节外生枝。王妃给莹玉找的人家肯定不会多好,但是也绝不会太差,她还活着呢。 好歹是王府千金,就莹玉那性子,吃不了多大亏,也就是没权没势她得抓心挠肝的难受。难受就难受吧,都是该的,要不是亲孙女,她都想一碗药灌下去一了百了。 庆王妃站起来,应了一声是。 万万没想到,杜若竟然喜欢谢存华,黑暗中,李莹玉面上刻满了讥讽,肤浅的玩意儿,不就是看上了谢存华那张脸吗?原以为杜若是个谦谦君子,结果他也不能免俗。 李莹玉又翻了一个身,想起自己当众被陆夷光下了脸,那些嘴碎的肯定会对她评头论足,不过有陆夷光他们三个的桃色新闻在,更多注意力应该在他们身上。 如是一想,李莹玉略略松了一口气,虽然事情发展不尽如人意,但是有意外之喜。 胡思乱想间,李莹玉在嘈杂的雨声中入眠,次日醒来,因着被禁足不用去请安,她便没有立刻起床,而是又睡了一个回笼觉,睡饱了才慢腾腾地起来,洗漱时发现大丫鬟春雪不在,随口一问,“春雪呢?” 捧着毛巾的春月就笑,“今儿轮到春雪休息。” 李莹玉哦了一声,洗漱好,去用早膳,然后开始抄写《道德经》。 “二姑娘,太妃请您过去一趟。”庆太妃跟前的大丫鬟菊月恭敬道。 “祖母唤我何事。”李莹玉心里没底,现在可是禁足期间。 菊月微笑,“奴婢不知,姑娘过去了不就知道了。” 李莹玉稳了稳心神,随着菊月前往沉香院,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所为何事,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头跳了跳,忙忙压下去。 沉香院里,不只有庆太妃,庆王妃也在,以及难得一见的庆王。 比起富丽堂皇的王府,爱玩的庆王爷更喜欢郊外别庄,可以尽情陪伴自己的宝贝鹅。 不过庆王不着家,除了大鹅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躲清静。留在府里头,少不得要处理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更别提他这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荒唐王爷了。 这几年随着庆王妃和金侧妃之间的形势越来越剑拔弩张,庆王也越来越后悔没有处理好妻妾嫡庶的关系。 当年阿姐就提醒他,不想家宅不宁就别把金侧妃的心养大。只哪个男人不好色,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可怜兮兮地哭泣忏悔,他的气也就慢慢的消了。 直到庆王妃怀着嫡子时发现饮食被人动了手脚,最后查出是一位姨娘动了手脚,然而庆王妃坚信金侧妃才是幕后黑手。 从此两边连平和的表象都维持不住了,明争暗斗不休。庆王后悔不及,不胜其扰之下,索性躲了出去。 今天他是被庆王妃派人叫回来的,庆王拧眉盯着踏进门的李莹玉,头疼起来。谢存华落水真的是她一手设计,为了让恪儿英雄救美,恪儿是否也参与其中? 觉出屋内气氛不同寻常,李莹玉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莹玉给祖母,父王母妃请安。” 庆太妃扫一眼儿子儿媳,随即看向李莹玉,淡声道,“且问你个事,你如实回答。” 李莹玉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扑通扑通狂跳,“莹玉不敢妄言。” “谢存华是怎么掉进水里头的?” 李莹玉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一拍,“清雅崴了下脚不慎把她推了下去,清雅说是有人绊了她一下。” 庆太妃捻了捻佛珠,大周道教昌盛,她偏偏是信佛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小佛堂,“你知道是谁绊的吗?” 冷汗倏尔冒出来,李莹玉勉强维持着镇定,“当时太过慌乱了,孙女没有察觉到。” 庆太妃忽然一叹,定定看着她,“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李莹玉再是控制不住白了脸焦急道,“祖母在说什么,孙女听不明白。” 旁边的庆王妃嘲讽地挑起嘴角,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这样了,还在自作聪明。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庆太妃一改平和模样,怒声说道,“那你就听听她们的话能不能明白。” 话音刚落,菊月带着狼狈不堪的春雪和两个婆子出来。 李莹玉勃然色变,耳边轰隆一声炸开,呆了片刻,她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祖母恕罪,莹玉知道错了,莹玉年幼无知,一时鬼迷心窍铸下大错,莹玉罪该万死。” “孽障,小小年纪居然能想出这么下作的手段来。”庆太妃那个气啊更是痛心,原以为这丫头只是糊涂,没想到她心术不正到这般地步。 居然想出把谢存华推进水里,再让婆子见机行事给李恪创造英雄救美机会的馊主意,太下作了。 不只下作还愚蠢,众目睽睽之中,这个计划成功性并不高,反而很容易露出马脚,就算让李恪救起了谢存华,在他们府里出事还被他们家爷们救了,外人会怎么想,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他们家。 他们庆王府看着尊贵,可儿子就是个闲散宗室,也就是龙椅上那位念着情分,还有女婿的面子在,外人才客气几分。 谢家却是手握重权,祖孙三代都是抗倭名将,保东南沿海平安,是国之栋梁。 这回是她运气好,没被外人抓了个现行,不然谢家要是追究到底,皇帝为了安抚军心,十有八.九会给一个交代。 区区一个王府庶女还能比军心更重要,便是公主,摊上这种事都得吃挂落。 庆太妃真想掰开她的脑子看看,下面人吹捧两句,她就轻飘飘找不着北了,是不是以为出了天大的事都有人能护着她。 无意间撞上庆王妃讥讽的面孔,庆太妃臊了臊,归根究底,李莹玉这德行,她也有责任,年岁大了,对孙辈越发纵容。 庆太妃运了运气,“我再问你,你要是让我发现说了一句谎话,我就把你送进庵堂,青灯古佛一辈子。” 68.第六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陆夷光收回视线, 佯装无事,以免夏兰盈害羞,她略略提了裙摆,正要往下跳。 斜刺里伸过来一把折扇挡了路,陆夷光抬头, 对上微带不满的陆见深, 悻悻一笑, 乖乖等婆子摆好车凳, 仪态万千地下了马车。 “大哥,你快看看这是谁?”陆夷光明知故问,她都能认出来,大哥更不用说。 “夏姑娘。”陆见深微笑颔首,视线在她憔悴的脸上绕了绕,“你身子如何?” 夏兰盈要从马车里出来,陆见深笑了下,“此地不便,夏姑娘不必多礼。” 闻言,夏兰盈坐在车里略略一礼, “多谢陆公子关切, 我已经痊愈。” 陆见深放心一笑,“如此便好, 你大病初愈, 注意保养, 一路奔波, 我便不耽搁你回府休息,改日再登门拜访。” “改日我也登门拜访哦。”陆夷光笑眯眯补充了一句。 夏兰盈垂首一笑。 两厢分开,夏兰盈一行往南而去。 马车里的夏兰盈慢慢舒出一口气,眼前浮现他温柔关切的俊容,陆大公子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夏姐姐回来了,你高兴吗?”陆夷光手肘杵了杵陆见深。 陆见深一折扇敲在她头上。 陆夷光捂着脑袋离开三步远,故意曲解,“至于高兴得打我发泄嘛,等你娶新娘的时候,你还不得打我板子庆祝。” “打得你皮开肉绽来祭天。”陆见游激动,话音刚落,自己头上也挨了一下。 陆见游幽怨,这一下明显比打阿萝那一下用力。 陆见深淡淡扫他一眼,“这是能开玩笑的,越活越回去了。” 这下轮到陆夷光幸灾乐祸了。 陆见游悻悻一摸鼻子。 “都跟着我走干嘛,”陆见深无奈的停下脚步,“轿子坐不下三个人。” 陆见游窘了下,脚比脑子快,他也没办法啊。 陆夷光笑嘻嘻的,“好久不见大哥,我们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嘛。” 陆见游侧目,脸都不红一下,当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陆见深莞然,“回头我去你那检查功课,有的是时间。” 笑容渐渐消失,陆夷光善良道,“大哥公务繁忙,难得空暇应当好好休息。” 陆见深笑容依旧,“检查功课权当放松了。” 陆夷光,“……”莫名感觉被鄙视了。 陆夷光撇撇嘴,哀怨地看他一眼,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 一盏茶的功夫左右,众人抵达公主府。 楚玉簪再三深呼吸,与崔婶对视一眼,鼓足勇气下了马车,从侧门进入公主府。 碧瓦朱甍,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奇花异植,楚玉簪不敢多看,眼观鼻鼻观口,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崔婶暗自咋舌,这公主府可真大! “你莫要紧张,阿爹阿娘最是和蔼。”见楚玉簪大气都不敢喘,陆夷光安抚了一句,她看楚玉簪挺顺眼的,不免多关照些。 陆见深看一眼陆夷光,又不着痕地瞥一眼楚玉簪,若有所思。 正闲话家常的南康长公主和陆徵听得下人禀报,看向门口。 陆徵含笑道,“两个猴儿回来了,家里又要热闹起来了。”幼子幼女一走,这家一下子就冷清了,还怪想他们的。 陆夷光也挺想父母,兴冲冲地跑进来,“爹娘,我们回来啦。” 南康长公主接住乳燕归巢般扑过来的女儿,爱怜地抚着她的后背,“路上累了吧。” “不累,我睡了一路。”陆夷光摇头。 南康长公主摸摸她的脸,“怪不得精神头这么好。”说着抬起眼,目光霎时凝了凝。 楚玉簪拘谨的笑了笑。 南康长公主微眯了下眼,转脸看着陆徵。 陆徵神情温和,“你就是玉簪吧。” “民,民女玉簪,见过尚书大人公主殿下。”楚玉簪跪了下去,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起来吧。”陆徵道。 楚玉簪这才慢慢站了起来。 陆徵接着道,“你的事我已经通知老二,他的人在赶来的路上,这段时日,你暂且安心住在府里。” 之前还有几分疑虑,现下看见这张脸,陆徵信了八分,像,像他们陆家人。 “谢大人公主收留。”楚玉簪感激,提着的心微微下落,这态度已经比她想象中好了许多许多。 之后陆征和南康长公主也没再说什么,让楚玉簪下去休息,有什么等陆衍的人来了再说。 人一走,陆夷光就迫不及待地问,“爹,娘,你们觉得她是二叔的女儿吗?” “问你二叔去。”南康长公主嗔她一眼。 陆夷光哀怨地望着南康长公主,她一个侄女怎么可能问叔父这种事。 陆徵饶有兴致地问,“那你觉得呢?” 陆夷光高深莫测,“我觉得是,我的直觉这么告诉我。” 陆徵失笑,又问陆夷光和陆见游,“你们觉得她为人如何?” 陆夷光,“挺谨慎的,这几日在山庄若是我不叫她,她就足不出门,除了吃饭睡觉都在跟丫鬟学官话,也蛮上进的。”楚玉簪既然想认祖归宗,那么学会官话是最基本的技能。 陆见游,“胆子挺大,一个姑娘家敢带着一个婆子走上千里的路。” 南康长公主笑望着陆夷光,“我听你语气,你对她印象不错。” 陆夷光歪了歪头,笑,“我觉得她长得很是面善,瞧着亲切。” 陆徵与南康长公主不经意对视一眼,陆徵淡笑,“她长得有些像你大姑姑。” 陆夷光仰头想了想,她对大姑姑的印象全部来源于父母书房里的画像。在她四岁的时候,大姑姑就去世了,虽然阿娘说,小时候她身子弱,没少让大姑姑费心调理,但是她那时候太小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陆夷光恍然大悟,“我就说她眉眼似曾相识,原来是像姑姑,怪不得她那么漂亮。” 陆徵好笑。 陆夷光点了点头,“既然她长得像姑姑,那么她应该真的是二叔的女儿吧。” “只能说可能性不小,但是最后还是得你二叔调查之后才能定论。” 陆夷光眨巴眨巴大眼睛,笑容讨好,“她娘和二叔是怎么一回事情啊?” 南康长公主还是这么一句,“问你二叔去,” 陆夷光委屈地撇撇嘴,欺负她辈分小。 这倒不是南康长公主故意不说,而是她也不清楚,小叔子的情.事,她一个当嫂子的怎么可能如数家珍。左右一段孽缘罢了,只是可怜了孩子。 委屈完了,陆夷光马上又恢复精神,说起另一桩喜事来,“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见阿盈姐姐了,她身体都好了。”她谄媚地拍马屁,“阿娘福泽深厚,前脚派了丁香姑姑过去探望,后脚阿盈姐姐就痊愈了,肯定是三清道祖知道阿娘的诚心,特意保佑阿盈姐姐的。” 南康长公主捏捏她的脸,“你这张嘴哦。” 陆夷光笑着躲开,“倒是让丁香姑姑白跑一趟,娘,丁香姑姑回来了吗?我想吃她做的荷叶饭了。” “反正都南下了,我让她替我去应天探望下你九姨母。”南康长公主笑着道,丁香和夏家人出发的第三天,夏老夫人打发下人来报信,老家来信,夏兰盈已然痊愈,正准备上京。 夏老夫人派了人去追已经出发的丁香他们,她却没让丁香回来,继续南下。 “我都四年没见九姨母和兰词姐姐了,我也想去探望她们呢。”陆夷光蹭过去撒娇,她的九姨母便是当今平昌长公主,因驸马被调迁到应天,遂带着家小跟了过去。 南康长公主一根手指头戳开她的脑袋,“才回来就要走,你心够野的。” 陆夷光嘿嘿笑。 陆家这边插科打诨其乐融融,且说夏家那边。 夏兰盈痊愈归来,整个夏府都欢欣鼓舞,之前她病了这么久,好些人暗暗担忧,生怕她熬不过来。 他们谢家在京城只算得上中等人家,全赖着夏兰盈与陆见深的婚约,沾了陆尚书和南康长公主的光,才能接触到最顶层那个圈子,连带着之后儿女的婚嫁都提升了一档次。 一进门,夏兰盈便跪下了,她膝行到谢老夫人跟前,以头触地,“孙女不孝,让祖母担心了。” 谢老夫人看着她乌黑的发顶,眼眶发热,她闭了闭眼,“知道老婆子会担心,你以后就当心些,莫再吓我了,我老了,不禁吓。” 泪水模糊了夏兰盈的眼,她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夏家二房三房愕然了一瞬,还是夏二夫人伶俐,忙道,“阿盈你这一病可把母亲吓得不轻,你也知道母亲最是疼你不过,你一病,母亲都吃不香睡不安稳。幸好道祖保佑,有惊无险,以后你可得当心保养身子。” 旁人七嘴八舌的来表关心。 热热闹闹了一通,谢老夫人对其他人道,“你们先下去,让我和阿盈说说体己话。” 夏家人恭顺告退,夏兰盈是老夫人养大的,大病一场,祖孙俩可不是有不少私房话要说。 夏兰彤回头望了一眼坐在泪水未干的姐姐,眼神复杂难辨。 众人鱼贯而出,就连丫鬟婆子都退下,屋内只余下祖孙二人。 温情如同潮水一般从夏老夫人脸上褪去,她直勾勾地盯着夏兰盈。 夏兰盈红肿的眼眶再一次盈满了眼泪,语调哽咽,“祖母。” 夏老夫人眉毛重重一跳,忽然抬起手挥过去,中途想起了什么似的,硬生生停在半空中,掌握成拳,咬着牙蹦出四个字,“混账东西!” 站在门口的李恪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他静静地看着喜出望外的李莹玉,神色复杂。 李莹玉脸色一变,眼泪缤纷下落,哽咽,“大哥,我知道我不该做那种事的,但是我就想着让存华做我嫂嫂,没想那么多,我知道错了。”说罢,呜呜咽咽的痛哭起来。 李恪走了过去,递出一方手帕。 李莹玉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怯生生地仰望着李恪。 “这一次,你错的离谱。”李恪低叹一声,剑眉紧皱,“诚然我对谢姑娘有好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谢存华拥有的不仅仅是美貌,出身高贵,才貌双绝的女子,几人不喜欢。 “但是,有好感不意味着我就想娶她,我与她身份有别,她出自名门,我是王府庶子,历来皇家娶媳择婿都选自民间或者小官小吏之家,我与谢姑娘断无可能,你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会,”李恪停顿了下,“这般不择手段,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一个不好就结下死仇。” 69.第六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陆夷光, “反正不是王法。”只要不是王法, 她都惹得起。 纪福安噎了噎,脑门上青筋暴跳。 符骥不耐烦道,“我管你是谁, 赶紧把人放了。” 这时候,那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姑娘趁机一口咬在纪福安手臂上, 竭尽全力地推开他,奔向陆夷光。堪堪跑出三步,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 纪福安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人扯回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贱货, 居然敢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夷光脸色巨变, 平生她最恨打女人的男人,尤其还是丑八怪打美人儿, 她退后几步,用折扇从侍卫那换来黑鞭,同时下令, “给我揍,狠狠揍, 出了问题算我的。”说着拎着长鞭脚下生风地冲了过去。 陆见游是个爱热闹不嫌事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打架, 岂肯错过, 兴高采烈地加入战局。 符骥岂哪落于人后, 不然回头陆家兄妹准得嘲笑他光说不练假把式,况且,这人嚣张得太讨人嫌了点,不揍一顿难以消气。 无论是从人数还是从武力值上来说,纪福安稳稳处于下风,他慌了神,色厉内荏地叫嚣,“住手,住手,我爹是——嗷。” 一记鞭子抽在他肩头,纪福安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抓在手里的女子,捂着肩膀往后退了几步。 陆夷光瞅准时机,长鞭一挥将那吓傻了的姑娘卷了回来,这下不必再投鼠忌器,可以大显身手了,陆夷光面上绽放出过分灿烂的笑容。 那姑娘望着两眼发光的陆夷光,怔忪了下,“谢谢公子!”话音刚落,就被陆夷光一把推给了旁边的半夏。 半夏接住她,“姑娘你没事吧?” 那姑娘一慌,连忙抽回胳膊,“我没事,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我家县——小公子最是心善。”半夏强行扭转话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是南方人?”她的官话里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姑娘,姑娘。”那被摁在地上的老妪也跑了过来,劫后重生一般抱着自家姑娘痛哭,好端端走在大街上,竟差点被个恶霸抢回去做小妾,若非遇上了好心人,后果不堪设想,她家姑娘怎生这般命苦。 “崔婶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崔婶抹掉心有余悸的眼泪,紧张地看着场中情形,一颗心悬的老高。 “眼瞎啊,你打我干嘛!”手臂上被扫了一下的符骥暴躁怒吼,“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夷光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让开不就行了。” “我为什么要让开,你一个——”剩下的话被擦着脸飞过的黑鞭打断,符骥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油然而生一股和纪福安握手言一致对外的冲动。 陆夷光摊手,要无辜有多无辜,“刀枪无眼,更何况鞭子。” “你要不要问问我的拳头有没有眼睛?”符骥咬牙切齿。 陆夷光挑眉,“想打架啊!” 她什么时候怕过他。 “内讧呢,你们俩。”收拾完小喽啰的陆见游转着手腕过来。 陆夷光和符骥对视一眼,陆见游彷佛看见了刀光剑影,真怕两人打起来,遂抬脚往陆夷光面前一站,“救也救了,打也打了,走吧。” 陆夷光撇开目光,收回长鞭。 “站住!” 抱头缩成一团的纪福安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纪福安的模样当真是凄惨,陆夷光和符骥比赛似的往他身上招呼,鼻青脸肿伤痕累累,开了染坊似的。 见陆夷光和符骥不善地望过来,纪福安吓得一个哆嗦,颤着声道,“你们是谁?” 陆夷光,“你姑奶奶。” 符骥,“你老子。” 陆见游嘴角抽搐了下,一言难尽地看着阿萝,她哪儿学来的。 陆夷光眼神游移,拿错话本了。 符骥踢了他一脚,冷笑,“怎么,还想报仇,看来教训还不够。” 纪福安惨嚎一声,两只眼珠子愤恨地瞪着,“我爹是太后嫡亲外甥,皇上是我表叔。”说完了,他畅快地看着符骥,等着他勃然变色,后悔惊惧,却只见符骥脸色古怪了下,怎么看都不像是害怕,纪福安懵了。 符骥问,“哪位太后?” 宫里有两位太后,一位是皇帝嫡母慈寿太后,另一位就是皇帝生母傅太后,尊号慈仁太后。 纪福安有点反应过不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没来由的开始心悸。 “你倒是说啊!”符骥抬脚就踹,显然是没把这个疑似表哥放在眼里。 疼得纪福安倒抽一口冷气,颤颤巍巍说道,“慈仁太后。” 绕着长鞭的陆夷光一撇嘴,真是一点都不意外。慈寿太后是人精里的人精,她本只是个举人的女儿,甫一选秀便被世宗皇帝钦定为太子妃,深受先帝敬爱。 先帝登基之后,几次想破格加封郑家,都被慈寿太后以不合礼数劝阻。她亲侄儿因为强买一座山林失手打死了人,先帝想网开一面,反倒是慈寿太后要求按律行事,最终依照律法流放边关。在她的管教下,郑家人规行矩步,后族都如此,旁的外戚岂敢耀武扬威。君臣感激,对郑家多有礼遇。 对外约束外戚,对内善待嫔妃庶子,慈寿太后勘为一代贤后。奈何命运多舛,独子先太子英年早逝,年届四十的慈寿太后只得抱养了六岁的当今圣上。 天上掉馅饼,掉在了慈仁太后傅氏怀里,这位傅太后一言难尽,她原是宫女,一朝得幸,诞下龙子。在儿子未登基前,夹着尾巴做人,做了太后之后,很有些小人得志的姿态。一心一意替娘家扒拉好处,世间偏袒娘家的女子不少,但是偏成傅太后这样的绝对不多。 要这丑八怪真是后戚,那只能是傅太后的了,只有傅太后能给他这勇气。不过这丑八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傅太后的亲弟弟都被皇帝咔嚓了,他怎么就会觉得自己可以仗着傅太后作奸犯科? 陆夷光转了转眼珠,一鞭子抽过去,“放肆,你这刁民胆敢冒认皇亲国戚,败坏太后名声,太后娘娘慈和仁厚,律下严谨,岂会有你这种为非作歹的亲戚。” 纪福安鬼哭狼嚎,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抖着手指着他们,“你们等着,等着,太后娘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陆夷光义正言辞,“莫说你是假的,便是真的,太后娘娘知道你打着她人家的名号欺男霸女,头一个要惩戒你。” 回头傅太后知道了,没准真得记她一笔,算了算了,打都打了,难不成让她赔礼道歉,笑话,她陆夷光以后还怎么见人。 反正自个儿占着理,傅太后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皇帝和皇后还是很讲理的。 纪福安气得眼前发黑,怎么也想不明白之前无往不利的招数怎么就不灵了,只能哆嗦着往外爬,打算回头多找点人再来算账。 触到他临走前怨毒的眼神,符骥一脚把人踹趴下,碾了碾脚尖,“还不服气,想报仇是不是,报啊,报啊。”说着一顿乱踹。 陆夷光抽了抽嘴角,符小骥这是吃错药了,这么暴躁。 “太后……太后……”纪福安嘶声喊着救命符。 却是适得其反,成了催命符,符骥抬脚连着踹,“我让你太后,让你太后,今天就是太后亲自来了都救不了你。”傅太后的名声就是被这群人败坏光的,外祖母也是个糊涂的,亲疏是非不分。 “符骥,你悠着点,别弄出人命来。”陆见游上前拉了拉他,揍人不是事,把人揍死了就麻烦了。 “干嘛呢,干嘛,让开让开。”恰在此时,一列捕快分开围观群众挤进来。 “张捕头。”气若游丝的纪福安眼里骤然聚光,犹如被注入了巨大的力量,竟然爬了起来,冲到那个捕快身前抓着他的胳膊,阴鸷得意地盯着陆夷光他们,“给我抓住他们,打死他们!” 张捕头二话不说,一挥手,“给我拿下!” 陆夷光恍然,怪不得这丑八怪这么嚣张,合着有官府撑腰。 确然,此间石县令是三年前上任,一心钻营,想借着纪家和傅太后的关系更上一层楼,遂对纪家百般逢迎。 纪家登时飘飘然起来,早些年当地官员对他们就是面子情。纪家倒是扯着傅太后的大旗想谋点好处,然而纪家就是嘴巴上逞逞威风,实际本事一点都没有。 当地官员也就明白,纪家纸老虎一只,仅看在傅太后和皇帝面子上给些礼遇而已。 直到石县令上任,对纪家大开方便之门,纪家产业扩张了一倍有余。纪福安也在短短三年的时间内从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逐渐锐变为鱼肉乡里的恶霸。 此番变化,这群捕快功不可没,他们可没少拿纪福安的好处,这位张捕头更是纪福安座下第一打手,这捕头之位也是多亏了纪福安的提拔,自然是指哪打哪,当即拔出刀冲上来。 有刀啊。 刀剑是管制工具,严厉禁止私人拥有,公主府的侍卫自然有,但是陆夷光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没让他们拿,符骥同理,带刀护卫等于将身份昭告天下。 这打起来,多吃亏啊,陆夷光可舍不得自家护卫白白受伤,连忙扬声,“且慢,忠勇侯在此。”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能用嘴皮子解决的事情何必打打杀杀。 张捕头等人急忙刹车,惊疑不定。 陆夷光用力拍了下符骥的后背,“亮令牌啊!” 被拍了一个踉跄的符骥瞪她一眼,不甘不愿地掏出令牌,“你不会自己亮?” “……你品级高。”陆夷光颇有些酸溜溜地说道,县主没有侯爷大。符骥可是本朝年纪最小的侯爷,他祖父去世的时候,他才八岁,立世子都不够岁数,但是谁叫人家是皇帝嫡亲外甥,御笔一挥,直接袭了侯爵,论理到他这一代该是伯爵的。 再说了,傅太后是他亲外祖母,又不是她的,不怕麻烦不表示她愿意多点麻烦。 符骥通体舒畅,官大一级压死人,得意地把令牌甩向张捕头。 张捕头犹如捧着一块烫手山芋,差点捧不住,一张国字脸吓得青了白白了青,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侯,侯,侯爷!” 纪福安脸下肌肉抽搐不定,他就是靠着傅太后狐假虎威,哪能不知道忠勇侯是谁,那是顺阳长公主的宝贝儿子,傅太后的嫡亲外孙。 顺阳长公主在承德避暑,他们家还去拜访过,只不过见了一面就被打发,还让他们有事没事都别找她。 “表弟!”纪福安顾不得脸疼,挤出一抹谄媚笑容迎上去。 “谁是你表弟,”符骥嫌恶的一脚把人踹出去,“你不是想打死我吗?” 纪福安如坠冰窖,两条腿不受控制的打颤,“误会,误会,我,小的不知道是您,要是……” “是其他人就能打死了是不是,”符骥打断他的话,“够狂的,小爷我都没你狂。”他架打了不少,可也没敢放话说要打死谁。 “你,”符骥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张捕头,“抓他回衙门,企图强抢民女,刺杀本侯,该当何罪,从严处理,”符骥眼一瞪,“别想糊弄我,我会派人盯着你们的。” 纪福安抖如糠筛,哭天抹地地求饶,换来符骥一记窝心脚。 陆夷光不忍直视的转过脸,觉得符小骥越来越残暴了。 张捕头不敢再多言,欲哭无泪地带着手脚发软的纪福安狼狈离开。 围观百姓不禁露出幸灾乐祸的畅快神情,纪福安勾结官府为害乡里多年,如今可算是踢到铁板了,纷纷感激又稀奇地看着符骥,忠勇侯,活生生的侯爷。 70.第七十章 此为防盗章  这口音还住在客栈,陆夷光就问了, “姑娘不是承德人?”这年头背井离乡尤其是姑娘家还是挺少见的。 姑娘轻声道, “我们是常州梁溪人士。” “那你们怎么跑承德来了?”边上的符骥奇怪,这一南一北, 相隔千里。 姑娘静默下来。 “我们去京城投亲,”那名唤作崔婶的老妪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她噗通一声朝着符骥跪了下去,“侯,侯爷, 草民求您帮帮我家姑娘。” “……”陆夷光不高兴,明明她离得更近, 凭啥舍近求远去求符小骥。 那自然是因为符骥是侯爷,在崔婶眼里, 侯爷那可是大官,大大的官, 没看刚才耀武扬威的登徒子和捕快见了他就像老鼠见猫似的。 观这位小侯爷的言行,是个好人,兴许愿意帮帮他们。 姑娘一愣, “崔婶。” 崔婶拉了她一把,拉着她一块跪下, “姑娘, 我们求求小侯爷。”北上这一路走来的彷徨无助在这一刻突然爆发, 崔婶把符骥当成了救命稻草。 姑娘涨红了脸。 符骥略略一怔, 溜一眼陆夷光,赞赏的看一眼崔婶,有眼光,知道谁说话管用,立时挺了挺胸膛,“你先说说看什么事。” 崔婶吸了一口气,“我们想去投奔陆尚书,可草民怕到了京城连公主府的大门都不能靠近,能不能,能不能请侯爷帮我们说句话。” 平民老百姓对衙门有着天然的畏惧,公主府在崔婶眼里比衙门还高贵神秘,这一路她都在怕,千辛万苦的赶到了京城,要是进不了门可怎么办?而且,崔婶羞臊地缩了缩手脚,他们身上盘缠所剩无几。原本是够用的,可路上遇到了两回小偷,大部分盘缠都被偷走了。 符骥刷的扭头看向陆夷光,六部尚书只有一个姓陆。 陆夷光仔细打量主仆二人,“你们是陆尚书的亲眷?” 家里有常州的亲戚吗?没印象啊!陆夷光疑惑的眼神投向陆见游。 陆见游也搜寻不到线索,直接问,“你们和陆尚书是何关系?” 崔婶和那姑娘面上露出些许难以启齿的尴尬。 符骥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照亮了整个世界,他不敢置信地指着那姑娘,“你不会是……”剩下的话是被陆夷光一脚跺回肚子里。 符骥抱着脚尖金鸡独立,扭曲着脸瞪视陆夷光,“你干嘛!” 陆夷光凶狠地瞪他一眼,别以为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她爹才不是那种人呢,如果这世上只剩下一个好男人,那么肯定是她爹,就是这么自信。 心虚,肯定是心虚,符骥绷了绷脚尖,忍着痛追问,“你们是陆尚书什么人?说了我才好帮你们传话不是。” 陆夷光和陆见游都看了过去。 看得崔婶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地回答,“陆尚书是我家姑娘的伯父。” 符骥泄气,还以为有什么大新闻呢。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念头不厚道,他望了望天,挠挠脸。 伯父,陆夷光和陆见游面面相觑,陆家祖籍在太湖,他们对本家亲戚并不熟,然既然寻上门来了,少不得要确认下情况。 看一眼还没散开的群众,陆夷光道,“进茶楼说吧。” “大水冲了龙王庙。”茶楼顶层的包厢内传出一道戏谑的声音,“可真有趣儿。” 说话的青年执起紫砂壶,缓缓注入对面的茶盏内,见对面之人不语,他又道,“素闻忠勇侯纨绔乖张,如今看来,倒是难得的赤子心肠。”他又笑了笑,“那使鞭子的少年该是长乐县主吧。” 他并不认得陆夷光,不过知道陆家一双儿女在承德避暑,再观符骥态度以及陆氏兄妹刚才的反应,所以有此一猜。 “王爷?”文质彬彬的青年抬眼望着靖宁郡王。 靖宁郡王端起茶盏,那只手白皙如玉骨肉均匀,搁在棕色的茶具上分外惹眼,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青年一笑,“这位小县主倒是胆大,知道是后戚,还敢下鞭子。” 靖宁郡王勾了下唇角,眼底却毫无笑意,寡淡的犹如大雪过后的平原,“有恃方能无恐。” 青年脸上的笑容逐渐冷淡下来。 …… 隔壁厢房迎来了客人。 “还没请教姑娘如何称呼?”陆夷光开始摸底。 “免贵姓楚,名玉簪,玉簪花的玉簪。”楚玉簪福了一福,虽然姑娘家闺名不能与外人道,只承了对方救命之恩,哪能连个名字都不据实以告。 楚玉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又指了指崔婶,“这是崔婶。” 陆夷光点了点头,“楚姑娘方才说你是陆尚书的侄女,敢问你父亲是?” 楚玉簪睫毛颤了颤,面露难堪。 崔婶左右看了看,带着一丝怨气回答,“陆衍。” 陆夷光摸了下鼻子,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陆衍是她嫡亲二叔,现在大同任都指挥佥事,授宣威将军。 她二叔这个人吧,行军打仗有一套,就是在女色上颇为风流,后宅姬妾一堆,看来这位楚姑娘是二叔的一段风流孽债了。 符骥直愣愣问,“那你怎么姓楚啊?” 陆夷光一记白眼飞过去,脖子上那颗东西是不是只能吃饭。 挨了一记眼刀子的符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讪讪一笑。 倒是楚玉簪虽然尴尬,可还是尽量平稳地回答,“我随母姓,我是跟着母亲和外祖父长大的。” 反倒是符骥不好意思地扭了扭,撞上陆夷光不善的视线,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陆夷光一指门口,送客,“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符骥双手握紧椅子扶手,一幅与椅子共存亡的坚决,若是换做旁人,符小侯爷也知道该避嫌,可换做陆夷光,他凭什么要给面子,一起救的人,他有权掺和一脚,嚷嚷,“刚刚在下面用我的令牌,现在要我出去,臭萝卜,你卸磨杀驴,你过河拆桥,你无情无义,你忘恩负义,你翻脸无情……” 在这一刻,符小侯爷爆发了他前所未有的文采。 陆夷光脑门上崩起青筋,一扇子抽在符骥胳膊上,同时展现优秀的记忆力,“我就卸磨杀驴,就过河拆桥,就无情无义,就忘恩负义,就翻脸无情……你给我出去!” 符骥转了个身双手双脚八爪鱼一般缠住椅子,“不走,不走,打死也不走!” 陆见游抚额,遮了遮眼睛,心力交瘁地说道,“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算了,阿萝,让他待着吧,反正都知道了。” 符骥得意洋洋地做了个鬼脸。 陆夷□□呼呼踢了一脚椅子腿。 见状,楚玉簪懵了懵,不由自主地将阿罗二字在舌尖碾转一回。 陆见游转过头打量着楚玉簪,“你应该带了证据吧。” 楚玉簪垂了垂眼,“在客栈。”顿了下,她抬眼看着陆夷光和陆见游,“两位公子和陆家相识?” 陆夷光扬眉,“何出此言。” “在我说书陆尚书之后,公子和这位公子,”楚玉簪看了看陆见游,“神情有异,而且两位公子比侯爷更关切一些,所以大胆猜了猜。” 闻言陆夷光剜一眼符骥,本来他问最合适,人家求的是他,可他装死,那么只能他们上了,倒叫人家看了出来,不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该说的时候不说。 与椅子缠缠绵绵的符骥茫然,干他什么事,不服输地瞪回去,顺便拆台,“你要找的陆尚书就是他们爹。” 楚玉簪和崔婶齐齐一惊,崔婶几乎喜极而泣,老天爷总算是开眼了一回。 崔婶生怕他们不信,忙忙道,“我们有信物还有书信,就在客栈,这就去拿来。” 楚玉簪的心情就比崔婶复杂多了,她呆了一会儿,等她回神,崔婶已经跟着人回客栈取东西去了。 这身份一说开,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符骥觉得没劲,合着就是外室女找爹的戏码,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旧事,遂站了起来,“我走了。” 陆夷光看他一眼,凉凉道,“慢走不送。” 符骥唰得扭过头,“你想送我还不想要,我怕你一脚把我踹下去。” “你心里有数就好。”陆夷光假假一笑。 符骥扬了扬下巴,大摇大摆离开。 陆夷光不雅地翻了个大白眼,二货缺心眼,骂完了,扭脸看着紧绷不安的楚玉簪。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英雄救美会救到疑似堂姐妹,当真是比话本子还曲折离奇。 纵然万分好奇二叔和楚玉簪她娘之间是怎么一回事情,然作为晚辈,真不好刨根究底,还有揭人伤疤之嫌,可不说话又尴尬,陆夷光想了想,“你今年多大了?” 楚玉簪,“我是靖隆十八年七月出生。” 陆夷光恍惚记得二叔十几年前是在江南待过,“那比我们大一岁。” 楚玉簪咬了咬下唇,“不是有意打扰,只是边关远险,我和崔婶一介弱质女流实在不敢冒险,只能厚颜求助尚书大人。”如果陆尚书这边行不通,她们只能再想办法前往大同。 陆夷光理解地点点头,虽然不是乱世,但一个妙龄少女和一个老妪行走在外,危机重重。这一老一弱能平平安安从梁溪走到承德都是烧了高香,今天要不是遇上他们,八成走不出承德这地。 “梁溪离太湖不远,你们没去太湖找过族里?”陆见游忽问,陆家大多族人定居在太湖。 楚玉簪静默了一瞬,“外祖父托人去过,被当做骗子赶了出来。” 她苦笑了下,“可自外祖父去世,我再无一个近亲,家中薄有资产,族人为了侵占外祖父留下的产业,强行过继嗣子,还想把我胡乱嫁出去,我实在没办法,只能偷偷带着崔婶逃了出来,寻他庇护。” 家乡梁溪不能待,异地他乡,她一个略有家资还算有几分姿色偏偏无依无靠的年轻女子,想安身立命太难了。就像今天一样,一不小心就落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困境,这回是她运气好,可下一回未必有这份运气。 寥寥几语,倒叫人唏嘘。 片刻后,崔婶拿着东西回来了,是一只陆衍送给楚玉簪娘的翡翠玉镯,不过现在已经碎成两段,上好的玻璃种,若是完整价值不菲,但是再贵它也就是个贵一点的普通镯子而已,并无特殊之处。差不多的玉镯,陆夷光首饰盒里能找十只八只出来。 只拿着这么一个玉镯找上门,怪不得族人不以为然了。 陆夷光,“……没有我二叔留下的书画这类的东西吗?” 崔婶瞪大眼,面皮涨红了,“这个不行吗?陆衍他送给我家姑娘的,他肯定认的。” 陆夷光发现崔婶提起二叔时,都是直呼其名,并且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劲。 相较于崔婶的激动,楚玉簪颇为平静,“原本有些书信字画,不过都被我娘一把火烧了。” 陆夷光心道,看来对二叔怨念不小,她越发好奇起来。 陆夷光压下自己的好奇之心,“我会给长辈书信一封说明情况。”二叔那点事她不清楚,爹娘或许知道点。 楚玉簪屈膝一福,“公子大恩,玉簪铭记于心。” 陆夷光摆摆手,“你们回去收拾下,先搬去我们那吧。”真真假假,到时候父母自然会和二叔确认。如果是真的,毕竟是陆家的骨血,假的话,就看看她葫芦里埋的什么药。 71.第七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此话当真!”一旁的胡夫人声音骤然高亢, 引得屋内众人不约而同看了过去。 哭得满脸通红的胡清雅瑟缩了下。 胡夫人搂着女儿,安抚地摩着她的后背,“莫怕,娘在这,你慢慢说。” 胡清雅吸了吸鼻子, “我被人绊了一下。”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 呼吸可闻,便是惊魂未定的谢存华都豁然抬首看了过来。 胡清雅急地直掉眼泪,“姨母,表姐, 你们相信我。”定远侯夫人与胡夫人是姑表姐妹。 “我不是在推脱责任,我是真的想起来有人绊了我一下。”之前她吓坏了,满脑子都是自己害了谢表姐, 直到母亲来了,她有了主心骨, 才想起不对劲的地方。 “是谁?”定远侯夫人脸色一变,若是单纯的意外, 那他们只能自认倒霉,可倘若人为, 定远侯夫人咬紧牙关,他们定远侯府也不是好欺负的。 “我不知道。”胡清雅无助摇头, 她只知道自己被绊了一下, 但是并不知道是谁, 更不知道对方是否故意。 胡清雅慌乱地问留在屋子里没有离开的小姐妹, “你们有没有看见?” 姑娘们面面相觑,摇头,看着胡清雅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人觉得胡清雅这是想祸水东引。 胡清雅眼泪流得更凶,“真的有人绊了我,真的!” 定远侯夫人目光逡巡一圈,隐含审视,一圈下来并未发现异样。假设真是有人故意,是这人城府太深,还是此人并不在此? 定远侯夫人心念电转,在场诸女都是名门贵女,不可能一个一个问过去,谢家还没这么大的脸面。 这会儿就已经有姑娘面露羞愤之色,无凭无据再纠缠下去,只会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定远侯夫人压下满腹不甘,“出此意外,也非人愿,幸而存华并无大碍,”说着,她对庆王妃道,“王妃见谅,我儿受了惊吓,我等便先告辞。” 庆王妃忙道,“夫人言重了,是我们王府招待不周。” 寒暄两句,定远侯带着女儿告辞,胡夫人母女也跟上,她们哪还有心思赏荷。 庆王妃亲自送她们上了马车,回头看着跟着她出来送客的李漱玉和李莹玉,微眯了下眼,“回去吧。” 马车里,胡清雅忍不住又哭起来,“姨母,表姐,你们相信我,真的有人绊了我一下。” 定远侯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姨母信你,你仔细想想身边都有哪些人。”又怜惜地抚了抚谢存华苍白的脸,“存华,你也好好想想。”她又把二女身边的丫鬟叫进来,令她们回忆可有不妥之处。 谢存华和胡清雅记性不错,将事发时的站位复原了个七七八八,都是常来常往的闺秀,没有哪个与姐妹俩有龌龊,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 定远侯夫人一筹莫展,如此一来,女儿落水就只能当做意外来处理。然定她认定了有人陷害女儿,知人知面不知心,却不能替女儿主持公道,登时气得心肝肺一起发疼。 满怀歉疚的胡夫人一叠声告罪和安慰,胡清雅在旁啜泣不止。 吵得定远侯夫人太阳穴突突的疼,好不容易到了岔路口,连忙打发了母女俩回自己的马车上。 马车里终于安静下来,定远侯夫人脱力地靠在隐囊上,眼神明明灭灭,半响握着谢存华的手柔声道,“娘送你去你外祖家住上一阵散散心。” 留在京城这是非之地,女儿不知道要遭受多少闲言碎语,不如去山东娘家避避风头,至于以后……定远侯夫人嘴里发苦。 女儿在大庭广众之下落水,最后虽然是被王府婆子救上岸的,可四名男子下了水,其中杜若还碰到了女儿。 定远侯夫人咬紧了后槽牙,有丫鬟婆子在,何须他们逞英雄,这群混账玩意儿安的什么心。 面朝车壁而躺的谢存华闭上眼,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消失在乌发间。杜若心急如焚的脸在眼前萦绕不散,眼泪再不受控制,滚滚而下。 定远侯夫人望着女儿一耸一耸的肩头,肝肠寸断,造孽,造了什么孽啊。 杜若更衣之后,寻了个借口向李恪告辞。他知道自己失态了,有丫鬟婆子在,根本用不着他施救,他的所作所为反将谢存华推入了更难堪的境地。可当时他脑子里只剩下溺水的谢存华,根本想不及其他。 “公子。”小厮竹心忧心忡忡地看着杜若,这事可如何善了,家里暂且不提,光是长乐县主那就不好交代。 杜若抬了抬手,示意竹心噤声。 竹心只能把满腹担忧吞入腹中,再看公子神情难得一见的茫然,忍不住暗暗一叹。 若非三年前那场意外,他家公子与谢姑娘早成了神仙眷侣。 三年前,公子都已经禀明老爷夫人,打算去谢家提亲了。然而变故突生,四老爷在福建阵亡,首级被倭寇悬挂在桅杆上。 四老爷因福建水军都督收到了错误的情报误判战局而阵亡,这位都督便是定远侯,谢姑娘之父。之后定远侯及时调整战略,反败为胜,歼灭5000倭寇,功大于过,因此定远侯并没有收到责罚,毕竟行军作战,死伤在所难免。 杜家也知这个理,然四老爷身首异处,凄惨而死,老夫人痛失爱子,忧思成疾,一病不起。血淋淋的两条人命,老爷夫人岂能同意公子娶谢姑娘。 一对有情人就这么活生生的被拆散。 公子把与谢姑娘有关的东西付之一炬,这些年也没再提起过谢姑娘,还听从父母之命与长乐县主订婚,竹心以为公子已经走出来了。 竹心还想,长乐县主活泼可爱,她进门以后,公子定然会快活起来,哪想公子还是忘不了谢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 随着与谢存华一起离开的姑娘们回来,湖心亭里又再次热闹起来。 得知胡清雅说有人绊了她一下,才会导致谢存华落水,嗡嗡嗡的窃窃私语充满了各个角落。 昭仁公主若有所思,问陆夷光,“你觉得是真是假?” 陆夷光托着腮,这可真不好说,有可能是胡清雅为了逃避责任信口胡诌;也有可能是她贼喊捉贼;还有可能是他人借刀杀人。 谢存华作为京城双珠,爱慕者众多,同样的嫉恨她的也不会少,嫉妒是一剂毒.药,跗骨难消。 “我当时又不在她身边,哪里知道怎么回事?”陆夷光懒洋洋说道。 当时站在胡清雅身边的姑娘们已然人人自危,暗恨胡清雅胡言乱语。 送了谢胡两家人离开的李漱玉回来一看,察觉到气氛不妙,忙道,“此次意外都是我们府上招待不周,”她在意外上加了重音,福了一福,“扰了各位雅兴,我在这里向大家赔个不是,幸而谢姑娘并无大碍,诸位姑娘可以放心玩耍。” 主人家发了话,众人也不好再纠缠这个话题不放。 李漱玉适时命下人取来笔墨纸砚,让姑娘们各显身手,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不参与斗艺的姑娘这边热热闹闹地开始下注,小赌怡情。 陆夷光拿出金叶子,还有心思自嘲,不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李莹玉溜一眼没事人的陆夷光,心头一哂,她倒是会装。那种情况下杜若下水救谢存华,心思昭然若揭。 若有所觉的陆夷光抬眸瞥了她一眼。 李莹玉走近几步,笑问,“公主哪去了?” 陆夷光,“更衣去了。” 李莹玉眼波一转,一脸后怕庆幸又感激地陆夷光,“今日多亏了杜公子挺身而出,救存华于危难之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陆夷光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莹玉,“我这与谢姑娘素无交情的人都知道,今日这事于女儿家闺誉有碍,最好是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然二表姐身为谢姑娘好友,大庭广众之下故意提起,生怕大家给忘了似的,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呢?” 陆夷光点了点李莹玉的胸膛,她的手修长白皙,如同亭亭白玉,戳在李莹玉胸膛上,却犹如短剑,刺地李莹玉脸色发白,她以为陆夷光会为了面子继续装下去,哪想她这么混不吝,什么话都敢说,“阿萝你误会了,我……” “是我误会了你,还是你居心叵测,你知我知大家知。”陆夷光不客气地打断李莹玉的话。 李莹玉心里一慌,眼泪在眶里打转,要落不落,犹如一朵在寒风中被风吹雪打的凌霄花,惹人怜爱。她歉疚地福了福身,哽咽,“我知你现在心情不好,是我言语有失,还望妹妹见谅。” 陆夷光冷笑一声,“我为何要心情不好?” 李莹玉自知失言,心头一悸。 “二表姐觉得出了这样的事,我应该心情不好,你既然觉得我心情不好,那为何又偏偏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故意提起。大表姐费心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二表姐倒是反其道而行,又把大家伙儿的注意力转移回来了。二表姐这是想看谢姑娘笑话呢,还是想看我笑话呢,亦或者想看我们两个人的笑话?” 一旁的李漱玉闪过一丝笑意,哪怕知道李莹玉丢人,庆王府也会丢人,她还是没有前来阻止,她受够李莹玉的假惺惺了。 李莹玉觉得落在身上的目光针一样尖锐,心里发慌,声音发急,“我……” 陆夷光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知道她心情不好,还撞上来,自寻死路,“二表姐今天当真是让我切身体会了,何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眼神一利,逼视李莹玉,“不知我和谢姑娘何时何地又因何事得罪了二表姐,要让你这般落井下石。” 李莹玉如遭雷击,牙齿切切,白着面孔,伸出手指点着陆夷光,骇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忽尔身子一晃,晕了过去。 陆夷光嗤了一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换成男子,在不少人看来不过是少年慕艾情不自禁罢了,尤其谢存华才貌出众,便是已婚儿郎里都不乏爱慕者。 有些人还会讥笑陆夷光自个儿及不上谢存华,活该留不住未婚夫的心。 …… 暂时,这些蜚短流长还传不到陆家人耳里,不过陆家人都心里有数,这一顿打,肯定会把陆夷光推到风口浪尖上。 从利益最大化上来说,他们家应该示弱赢取舆论的同情,但是这显然不符合陆夷光脾性。 她的脾性就是把杜若堂而皇之抽一顿,亲手教训,她的气才能顺。对此陆徵和南康长公主也没说什么,反正他们家阿萝也不是靠名声择婿的,落个凶名就落吧,也让还不知道在哪的女婿长点心眼。 “别难过了,为了这种没担当的男人掉眼泪不值得。”南康长公主心疼地搂着陆夷光。 气势汹汹地教训完杜若,陆夷光见到父母才开始委屈,伤心、愤怒、难过……种种情绪难以概括,再被温言软语一哄,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了。 陆夷光把不争气的眼泪憋回去,“我才不是为了他哭,我是替我自己难过,瞎了眼,居然看上他,还在他身上浪费了一年的时间。” 南康长公主怜惜地摩着她的后背,到底是个小姑娘,情窦初开却无疾而终,还是以这样难堪的方式结束,岂能不难过。 “阿爹阿娘不也看走眼了。”说起来,南康长公主就一肚子气,杜若他们也是仔细观察过,原以为是乘龙快婿,哪想是这样的货色,幸好发现的早,“你等着,阿娘一定给你挑个更好的。” “挑个比他更好看的,他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嘛。” 南康长公主哭笑不得,这会儿了还惦记着好看的。 原本满腔愤怒和心疼的陆见游眼角抽了抽,要不要这么肤浅! “咱们找个更好看的。”南康长公主顺着她的话哄。 陆夷光破涕为笑。 陆徵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心没肺的丫头。 陆见深闻声道,“时辰不早了,先去用晚膳吧,还要为了那等小人饿肚子不成。” “对对对,化悲愤为食欲。”陆见游摸着扁下去的肚子附议。 72.第七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陆夷光还哼了一声, 加重嫌恶之情,她扭过头用折扇指着那又丑又油腻的登徒子,太丑了, 辣眼睛,清了清嗓子, 端地正义凛然, “尔等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简直无法无天!”话本里是这样说的吧。 另一个方向的符骥不甘示弱, “大言不惭的东西,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居然敢说自己是王法,小爷我都不敢这么狂。” 陆夷光皱眉,符骥看的肯定是土匪话本, 粗俗,忒粗俗! 趾高气昂的纪福安一愣,不想在承德这一亩三分地上, 居然还有人敢坏他好事, 一瞬之后,回过神来, 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然看着二人脸生, 穿戴富贵, 压着火道, “我劝你们别多管闲事, 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陆夷光,“反正不是王法。”只要不是王法,她都惹得起。 纪福安噎了噎,脑门上青筋暴跳。 符骥不耐烦道,“我管你是谁,赶紧把人放了。” 这时候,那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姑娘趁机一口咬在纪福安手臂上,竭尽全力地推开他,奔向陆夷光。堪堪跑出三步,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 纪福安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人扯回来,抬手就是一巴掌,“贱货,居然敢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夷光脸色巨变,平生她最恨打女人的男人,尤其还是丑八怪打美人儿,她退后几步,用折扇从侍卫那换来黑鞭,同时下令,“给我揍,狠狠揍,出了问题算我的。”说着拎着长鞭脚下生风地冲了过去。 陆见游是个爱热闹不嫌事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打架,岂肯错过,兴高采烈地加入战局。 符骥岂哪落于人后,不然回头陆家兄妹准得嘲笑他光说不练假把式,况且,这人嚣张得太讨人嫌了点,不揍一顿难以消气。 无论是从人数还是从武力值上来说,纪福安稳稳处于下风,他慌了神,色厉内荏地叫嚣,“住手,住手,我爹是——嗷。” 一记鞭子抽在他肩头,纪福安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抓在手里的女子,捂着肩膀往后退了几步。 陆夷光瞅准时机,长鞭一挥将那吓傻了的姑娘卷了回来,这下不必再投鼠忌器,可以大显身手了,陆夷光面上绽放出过分灿烂的笑容。 那姑娘望着两眼发光的陆夷光,怔忪了下,“谢谢公子!”话音刚落,就被陆夷光一把推给了旁边的半夏。 半夏接住她,“姑娘你没事吧?” 那姑娘一慌,连忙抽回胳膊,“我没事,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我家县——小公子最是心善。”半夏强行扭转话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是南方人?”她的官话里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姑娘,姑娘。”那被摁在地上的老妪也跑了过来,劫后重生一般抱着自家姑娘痛哭,好端端走在大街上,竟差点被个恶霸抢回去做小妾,若非遇上了好心人,后果不堪设想,她家姑娘怎生这般命苦。 “崔婶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崔婶抹掉心有余悸的眼泪,紧张地看着场中情形,一颗心悬的老高。 “眼瞎啊,你打我干嘛!”手臂上被扫了一下的符骥暴躁怒吼,“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夷光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让开不就行了。” “我为什么要让开,你一个——”剩下的话被擦着脸飞过的黑鞭打断,符骥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油然而生一股和纪福安握手言一致对外的冲动。 陆夷光摊手,要无辜有多无辜,“刀枪无眼,更何况鞭子。” “你要不要问问我的拳头有没有眼睛?”符骥咬牙切齿。 陆夷光挑眉,“想打架啊!” 她什么时候怕过他。 “内讧呢,你们俩。”收拾完小喽啰的陆见游转着手腕过来。 陆夷光和符骥对视一眼,陆见游彷佛看见了刀光剑影,真怕两人打起来,遂抬脚往陆夷光面前一站,“救也救了,打也打了,走吧。” 陆夷光撇开目光,收回长鞭。 “站住!” 抱头缩成一团的纪福安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纪福安的模样当真是凄惨,陆夷光和符骥比赛似的往他身上招呼,鼻青脸肿伤痕累累,开了染坊似的。 见陆夷光和符骥不善地望过来,纪福安吓得一个哆嗦,颤着声道,“你们是谁?” 陆夷光,“你姑奶奶。” 符骥,“你老子。” 陆见游嘴角抽搐了下,一言难尽地看着阿萝,她哪儿学来的。 陆夷光眼神游移,拿错话本了。 符骥踢了他一脚,冷笑,“怎么,还想报仇,看来教训还不够。” 纪福安惨嚎一声,两只眼珠子愤恨地瞪着,“我爹是太后嫡亲外甥,皇上是我表叔。”说完了,他畅快地看着符骥,等着他勃然变色,后悔惊惧,却只见符骥脸色古怪了下,怎么看都不像是害怕,纪福安懵了。 符骥问,“哪位太后?” 宫里有两位太后,一位是皇帝嫡母慈寿太后,另一位就是皇帝生母傅太后,尊号慈仁太后。 纪福安有点反应过不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没来由的开始心悸。 “你倒是说啊!”符骥抬脚就踹,显然是没把这个疑似表哥放在眼里。 疼得纪福安倒抽一口冷气,颤颤巍巍说道,“慈仁太后。” 绕着长鞭的陆夷光一撇嘴,真是一点都不意外。慈寿太后是人精里的人精,她本只是个举人的女儿,甫一选秀便被世宗皇帝钦定为太子妃,深受先帝敬爱。 先帝登基之后,几次想破格加封郑家,都被慈寿太后以不合礼数劝阻。她亲侄儿因为强买一座山林失手打死了人,先帝想网开一面,反倒是慈寿太后要求按律行事,最终依照律法流放边关。在她的管教下,郑家人规行矩步,后族都如此,旁的外戚岂敢耀武扬威。君臣感激,对郑家多有礼遇。 对外约束外戚,对内善待嫔妃庶子,慈寿太后勘为一代贤后。奈何命运多舛,独子先太子英年早逝,年届四十的慈寿太后只得抱养了六岁的当今圣上。 天上掉馅饼,掉在了慈仁太后傅氏怀里,这位傅太后一言难尽,她原是宫女,一朝得幸,诞下龙子。在儿子未登基前,夹着尾巴做人,做了太后之后,很有些小人得志的姿态。一心一意替娘家扒拉好处,世间偏袒娘家的女子不少,但是偏成傅太后这样的绝对不多。 要这丑八怪真是后戚,那只能是傅太后的了,只有傅太后能给他这勇气。不过这丑八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傅太后的亲弟弟都被皇帝咔嚓了,他怎么就会觉得自己可以仗着傅太后作奸犯科? 陆夷光转了转眼珠,一鞭子抽过去,“放肆,你这刁民胆敢冒认皇亲国戚,败坏太后名声,太后娘娘慈和仁厚,律下严谨,岂会有你这种为非作歹的亲戚。” 纪福安鬼哭狼嚎,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抖着手指着他们,“你们等着,等着,太后娘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陆夷光义正言辞,“莫说你是假的,便是真的,太后娘娘知道你打着她人家的名号欺男霸女,头一个要惩戒你。” 回头傅太后知道了,没准真得记她一笔,算了算了,打都打了,难不成让她赔礼道歉,笑话,她陆夷光以后还怎么见人。 反正自个儿占着理,傅太后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皇帝和皇后还是很讲理的。 纪福安气得眼前发黑,怎么也想不明白之前无往不利的招数怎么就不灵了,只能哆嗦着往外爬,打算回头多找点人再来算账。 触到他临走前怨毒的眼神,符骥一脚把人踹趴下,碾了碾脚尖,“还不服气,想报仇是不是,报啊,报啊。”说着一顿乱踹。 陆夷光抽了抽嘴角,符小骥这是吃错药了,这么暴躁。 “太后……太后……”纪福安嘶声喊着救命符。 却是适得其反,成了催命符,符骥抬脚连着踹,“我让你太后,让你太后,今天就是太后亲自来了都救不了你。”傅太后的名声就是被这群人败坏光的,外祖母也是个糊涂的,亲疏是非不分。 “符骥,你悠着点,别弄出人命来。”陆见游上前拉了拉他,揍人不是事,把人揍死了就麻烦了。 “干嘛呢,干嘛,让开让开。”恰在此时,一列捕快分开围观群众挤进来。 “张捕头。”气若游丝的纪福安眼里骤然聚光,犹如被注入了巨大的力量,竟然爬了起来,冲到那个捕快身前抓着他的胳膊,阴鸷得意地盯着陆夷光他们,“给我抓住他们,打死他们!” 张捕头二话不说,一挥手,“给我拿下!” 陆夷光恍然,怪不得这丑八怪这么嚣张,合着有官府撑腰。 确然,此间石县令是三年前上任,一心钻营,想借着纪家和傅太后的关系更上一层楼,遂对纪家百般逢迎。 纪家登时飘飘然起来,早些年当地官员对他们就是面子情。纪家倒是扯着傅太后的大旗想谋点好处,然而纪家就是嘴巴上逞逞威风,实际本事一点都没有。 当地官员也就明白,纪家纸老虎一只,仅看在傅太后和皇帝面子上给些礼遇而已。 直到石县令上任,对纪家大开方便之门,纪家产业扩张了一倍有余。纪福安也在短短三年的时间内从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逐渐锐变为鱼肉乡里的恶霸。 此番变化,这群捕快功不可没,他们可没少拿纪福安的好处,这位张捕头更是纪福安座下第一打手,这捕头之位也是多亏了纪福安的提拔,自然是指哪打哪,当即拔出刀冲上来。 有刀啊。 刀剑是管制工具,严厉禁止私人拥有,公主府的侍卫自然有,但是陆夷光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没让他们拿,符骥同理,带刀护卫等于将身份昭告天下。 这打起来,多吃亏啊,陆夷光可舍不得自家护卫白白受伤,连忙扬声,“且慢,忠勇侯在此。”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能用嘴皮子解决的事情何必打打杀杀。 张捕头等人急忙刹车,惊疑不定。 陆夷光用力拍了下符骥的后背,“亮令牌啊!” 被拍了一个踉跄的符骥瞪她一眼,不甘不愿地掏出令牌,“你不会自己亮?” “……你品级高。”陆夷光颇有些酸溜溜地说道,县主没有侯爷大。符骥可是本朝年纪最小的侯爷,他祖父去世的时候,他才八岁,立世子都不够岁数,但是谁叫人家是皇帝嫡亲外甥,御笔一挥,直接袭了侯爵,论理到他这一代该是伯爵的。 73.第七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忽闻礼毕, 陆夷光如闻天籁,挺直的腰杆顿时软踏踏下去。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慢慢扶起陆夷光。 腰酸膝盖疼的陆夷光忍不住嘶了一声, 恐不敬,连忙把剩下半截声儿咽回去,却还是听见了嘶嘶抽气声。 陆见游抽着气儿绷着脚尖, 腿麻了, 撞上陆夷光嘲笑的视线, 没好气地一咧嘴。 看他难受,陆夷光瞬间觉得自己没那么难受了。 南康长公主笑睨一眼眉来眼去的儿女,上前一步对主持道, “辛苦真人了。” 灵虚真人一扬拂尘, 微笑, “殿下言重, 此乃贫道分内之事。” 南康长公主含笑一点头,转眼看着法坛上的牌位。因是方外之人,故而陆清猗香骨安葬在紫阳观的息园内。 南康长公主带着儿女前往息园,出得大殿, 就听见轻轻落落的请安声, 是被公主府侍卫拦在殿外的香客。 紫阳观是北地第一女观,深受上京贵妇千金青睐, 香客络绎不绝。闻说南康长公主在为清净真人做道场, 有几家女眷便想趁机长公主面前卖个好, 遂决意等一等。 八角凉亭内众人枯等难耐, 便说起陆清猗来。大周道教盛行, 上至王公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好道者十之六七。作为十年前名动上京的坤道,但凡有点年纪的当地人无不听过清净真人的名号。 尤其是靖隆二十一年,上京久旱无雨,陆清猗于凤凰山仙女峰登高台斋醮祈来风雨,至今传唱在民间。 其中卞夫人恰逢其会,她面色激动,语调高昂,“真人身穿金丝银线的青色道袍,手持法器,吟唱经文,在高台上做法。万里晴空天骤然飘来一片乌云,泼下倾盆大雨。” 周遭之人仿若身临其境,一时无人出声。 忽尔,一位年轻姑娘打破沉默,明亮的大眼里装满了好奇,小声问,“夫人,听闻清净真人仙姿玉貌,举世无双。” 卞夫人顿了顿,似在回味,“九天玄女下凡,也不外如是。”夸女儿家美貌,总要说美若天仙,直到见了清净真人,她才真的懂了。 年轻姑娘托着腮,实在想不出来,便问,“京城双珠比之如何?”京城有双珠,容色冠京华。 卞夫人觉得这姑娘恁是不会说话,一个回不好不就让自己得罪了人,面上保持微笑,“各有千秋。”哪个她都得罪不起。 恐这小姑娘刨根究底,卞夫人眼眸一转,思忖着如何岔开话题,无意间看见缓缓而来的一行人,眼前一亮,扬声招呼,“夏老夫人。”说着起身迎了上去。 卞夫人笑着道,“您老人家也来上香,可是巧了,南康长公主正在殿内做道场。” 夏老夫人已经看见侍立在侧的侍卫,笑问,“长公主是为何事?” 卞夫人回,“道是清净真人死忌,算着时辰道场快要结束了。” 夏老夫人恍然,“那我们且等一等。” 夏老夫人便被引到亭内上座。 “这是您孙女吧,可真是个标致的姑娘。”卞夫人热情地拉着鹅黄色衣裙姑娘的手,满眼赞赏。 亭内其他人看了过去,纷纷附和。 目光聚焦处的夏兰彤脸颊微微泛红。 夏老夫人笑着道,“勉强能见人罢了。” “您家大姑娘这样的都只是勉强能见人,那我家丫头就不用见人了。”另一位夫人打趣。 夏兰彤脸色登时僵了僵。 夏老夫人笑容微微一顿,旋即恢复如常,“这是我家二娘。” 说话的夫人愣了一瞬,忙忙笑,“您家二姑娘都长这么大了。” 卞夫人暗道好险,她也把二姑娘当成大姑娘了。她和夏家女眷就是应酬场上说过几句话的交情,并不熟,中间三五年未见,女大十八变,同胞姐妹本身又长得像,乍见之下想当然的以为是大姑娘了,幸好她嘴不快。 “是啊,一转眼,她们都长成大姑娘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夏老夫人感慨。 卞夫人应和,“可不是嘛。” 一旁的夏兰彤调整好面部表情,含笑听着祖母与她们闲话,手指一下一下地绕着绣了桃花的素白锦帕。 发现她不是大姐之后,这些人对她笑容依旧,热情却不复当初。 毕竟夏家二姑娘可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哪像大姑娘,是陆尚书和南康长公主未过门的嫡长媳,未来的陆家冢妇。 因着这一门亲事,他们整个夏家都获益匪浅。 夏兰彤定了定神,就听见祖母叹着气道,“元娘在来京的路上染了风寒,所以只能返回扬州养病,等她好了再进京。” 三年前,夏兰盈和夏兰彤的母亲赵氏在临安病逝,夏家长房子女回祖籍扬州守孝,于二月里方出孝。 卞夫人忙问,“可是要紧?” 夏老夫人,“倒不要紧,就是好好歹歹,一直好不利索。” “风寒这病最是麻烦。” …… 正说着话,殿内器乐声徐徐停下,道场结束了。 一行人整整仪容,走过去,停在门外,见了南康长公主和陆夷光,纷纷屈膝行礼,“南康长公主,长乐县主。” 当今封赏了好些个重臣功臣之女,虽然只有俸禄没有封邑且封号不高,但这份体面足够令人感激涕零。得惠于尚书爹公主娘,陆夷光一路从乡君升到县主,封号比好些个皇族中人还高。 南康长公主素手一抬,扶起最近的夏老夫人,“免礼。老夫人近来可好?” 夏老夫人恭声道,“托殿下洪福,老身极好。” 南康长公主颔首一笑,关切起未来儿媳妇,“阿盈身子可好些了?” 夏老夫人笑容微敛,“劳殿下惦念了,元娘略略好了些,只尚未痊愈,还得在扬州将养一阵。” “病去如抽丝,你且让她好生休养,好全了再回京也不迟,什么都没她身子重要。” 南康长公主接着道,“昨儿皇后娘娘赐下几盒雪蛤,雪蛤滋补强身,养阴润肺,正适合阿盈用,回头本宫就派人送去。” 夏老夫人忙道,“这可使不得,雪蛤是皇后娘娘赐给殿下,阿盈哪里消受得起。” 南康长公主摆摆手,“她是本宫未过门的儿媳妇,如何消受不起,老夫人不必客气。”若非赵氏去世,去年秋就完婚了。 夏老夫人只能道,“那老身先替元娘谢过殿下赏赐,待她痊愈,再带着她亲自上门谢恩。”又道,“不敢劳烦殿下专程派人跑一趟,老身正要着人送些东西过去,正可一道送了。” 南康长公主温和一笑,“如此倒是巧了,本宫正想派人探望下阿盈,她病了月余,本宫甚是挂念,不妨一道出发,也可做个伴。”风寒之症,可大可小,这都一个月了,南康长公主如何不担心。 夏老夫人心头一突,笑着道,“殿下如此惦念元娘,实在是她三生有幸。” 南康长公主笑了笑,两厢约了时间,方浩浩荡荡离开。 目送南康长公主一行消失在视野之中,夏老夫人才收回目光。 “长公主当真爱护大姑娘。”卞夫人奉承。 夏老夫人脸上浮现笑容,“殿下慈厚。” 对面的昭仁公主忍着笑提起茶壶给她续杯,附和,“可不是,身为男子居然跟姑娘家抢首饰,忒不要脸。” 她和陆夷光自幼相熟,今天两人原本是约在青藤茶楼品茗听曲儿,没想听曲儿变成了听陆夷光诉苦,昭仁公主不厚道的想笑,强忍住了。 陆夷光生无可恋地捧着脸,“为什么他偏偏要今天去如意坊,为什么!” 昭仁公主想了想,“没准是又闯了祸,所以买点首饰哄哄顺阳姑姑。”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 “我说的是杜公子,杜公子。”陆夷光想以头捶桌。 昭仁公主,“你不是说了杜渥丹也在吗,想想就知道是陪着杜渥丹去的。”杜渥丹便是杜若胞妹。 想起当时杜渥丹惊愕的模样,陆夷光惨叫一声,郁闷地直捶桌子,她的形象都叫符骥毁了。 昭仁公主单手托腮,闲闲地睨着陆夷光,“撞见就撞见了,你们在吵架又不是在幽会,至于这样吗?” “怎么不至于,”陆夷光垂头丧气,“吵架的样子多难看多不淑女啊!” “噗!” 陆夷光抬眼,愤慨地瞪着昭仁公主。 昭仁公主敛了敛笑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欢乐一点,“阿萝啊,咱们做人得实事求是点。” 听出她言下之意的陆夷光哼哼,“可在喜欢的人面前,不就是要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嘛。” 昭仁公主意味深长地看着陆夷光,“可你要是想和他走下去,那么你得让他接受你最真实的一面,不然你多累。” 陆夷光皱眉,担忧,“吓跑了怎么办?” 昭仁公主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跑不了,你们都订婚了,他能跑到哪儿去。管他接不接受,你就这样,不接受也得接受。” “总得循序渐进吧,”陆夷光打着算盘,“先培养好感,然后慢慢原形毕露,事半功倍。” 昭仁公主嘴角一抽,原形毕露是贬义词吧,有人放在自己身上用的吗? 望着嘴角抽抽的昭仁公主,陆夷光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你不懂,等你遇上喜欢的人就知道了。”昭仁比她大了一岁,不过尚未定下驸马。她一直挑不中合意的驸马,皇帝便也由着她慢慢挑。作为最受宠爱的公主,一般公主出嫁前才会受封,可昭仁十岁就有了封号,她压根不愁嫁。 昭仁公主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不就是长得好看了点。” 陆夷光弯起眉眼,特别耿直,“长得好看就很厉害了,你看满京城哪个比他好看。” “你大哥就比他好看。” 陆夷光再也不能更赞同地点头,她的美人榜是这样子排列的,“我大哥当然比他好看,我二哥也比他好看,他排第三。” “咦,阿游居然不是第三。” 陆夷光嫌弃,“他排在最后一位。” 昭仁公主听出来了,“他又惹你了。” 陆夷光拒绝提起这个扫兴的话题,叉起一块马蹄糕嚼两口咽下去,连带着郁闷一起吞进了肚子,“算了,发生都发生了,不想了,想了也白想。” “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昭仁公主懒洋洋道,“好好听曲儿吧,我出宫一趟可不容易。” 陆夷光嘁了一声,“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未出嫁的公主是难得离开皇宫,可昭仁手里有皇帝给的腰牌,比皇子还自由。 昭仁公主笑眯眯的,“总比你出府不容易。” 说得好有道理,陆夷光无言以驳。 楼下高台上的伶人咿咿呀呀的唱着,时不时还有喝彩声,陆夷光和昭仁公主津津有味地听着,一场毕,中途两人还各赏了一枚银锭子。 趁着换人的空档,陆夷光起身活动,她们定的这个包厢很大。陆夷光走到窗口呼吸新鲜空气,“待会儿咱们去画舫上吃鱼宴吧。” 望着对面的鱼羊鲜,陆夷光馋鱼了,鱼是她的最爱,百吃不厌,陆夷光一直都觉得自己喜欢猫是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爱好。 夏日泛舟湖上,就着丝竹之声享用鲜美的全鱼宴,想想便觉通体舒泰。 昭仁公主自然道好,跟阿萝在一块,最惬意的一点便是她最是会享受,从来不委屈自己。 74.第七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暂时, 这些蜚短流长还传不到陆家人耳里, 不过陆家人都心里有数, 这一顿打,肯定会把陆夷光推到风口浪尖上。 从利益最大化上来说,他们家应该示弱赢取舆论的同情, 但是这显然不符合陆夷光脾性。 她的脾性就是把杜若堂而皇之抽一顿, 亲手教训,她的气才能顺。对此陆徵和南康长公主也没说什么, 反正他们家阿萝也不是靠名声择婿的,落个凶名就落吧,也让还不知道在哪的女婿长点心眼。 “别难过了,为了这种没担当的男人掉眼泪不值得。”南康长公主心疼地搂着陆夷光。 气势汹汹地教训完杜若,陆夷光见到父母才开始委屈, 伤心、愤怒、难过……种种情绪难以概括, 再被温言软语一哄, 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了。 陆夷光把不争气的眼泪憋回去, “我才不是为了他哭, 我是替我自己难过, 瞎了眼, 居然看上他,还在他身上浪费了一年的时间。” 南康长公主怜惜地摩着她的后背,到底是个小姑娘, 情窦初开却无疾而终, 还是以这样难堪的方式结束, 岂能不难过。 “阿爹阿娘不也看走眼了。”说起来,南康长公主就一肚子气,杜若他们也是仔细观察过,原以为是乘龙快婿,哪想是这样的货色,幸好发现的早,“你等着,阿娘一定给你挑个更好的。” “挑个比他更好看的,他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嘛。” 南康长公主哭笑不得,这会儿了还惦记着好看的。 原本满腔愤怒和心疼的陆见游眼角抽了抽,要不要这么肤浅! “咱们找个更好看的。”南康长公主顺着她的话哄。 陆夷光破涕为笑。 陆徵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心没肺的丫头。 陆见深闻声道,“时辰不早了,先去用晚膳吧,还要为了那等小人饿肚子不成。” “对对对,化悲愤为食欲。”陆见游摸着扁下去的肚子附议。 用膳时,陆夷光身体力行地践行着这句真理,吃了两碗饭,一个人干掉了大半条松鼠桂鱼,满足地打了个饱隔。 南康长公主和陆徵欣慰而笑,回到屋里,南康长公主就心疼地叹气,“这孩子装得若无其事,是不想我们担心呢。” 少女情怀总是诗,阿萝对那杜若着实有几分朦朦胧胧的好感,哪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阿萝长大了,”陆徵拍拍她的手背,“你莫担心,伤心固然有点,但是咱们阿萝也不是那等耽于情爱的女孩儿,过上一阵自然就好了。之前不是说好了她要去承德避暑,让她早点出发,去那边散散心。” 南康长公主点点头,“也好,这一阵京城里头必然乌烟瘴气。”又沉了脸,“杜家欺人太甚!” 陆徵眯了眯眼,眼神微凉。 …… 银月弯钩,繁星满天,夏夜的凉风里泛着荷花香。 陆夷光瞪圆了眼睛,喜出望外地看着长身玉立的陆见深。 陆见深轻笑,“不想去的话,那我便回了。” “去去去去去!”陆夷光一把拉住陆见深的袖子,一扫方才抱着猫发愣的可怜样,神采焕发,“大哥等等我,我去换身衣裳。”说着一个箭步蹿向内室,生怕他反悔的样子。 陆见深在背后道,“不着急,时辰尚早。” 陆夷光已经消失在墙后,她换了一身轻软鲜嫩的撒花烟罗锦裙,再次出现在陆见深面前的时候,心情昂扬,哪有不久之前的苦闷。 陆见深失笑,果然有得玩就顾不上伤心了。有些人遇上伤心烦恼事,通过独处来平复,但是有些人玩起来也就想不起烦心事了,他们家阿萝明显的后者。 “大哥,我们去哪儿啊?”陆夷光仰着脸,巴巴望着他。 陆见深含笑道,“京城哪里最好玩,难道不是你比我更清楚。”用折扇敲了敲陆夷光的头顶,“我付钱,你做主。” 陆夷光笑逐颜开,“白天玄武大街最热闹,晚上的话,属德胜街人最多,大哥我们去德胜街吧,那里晚上有很多小吃,天南地北,包罗万象。” 陆见深自然应好,本来就是哄她高兴的。 走了两步,陆夷光纠结,“不叫三哥。” 陆见深悠然道,“随你。” “额,”陆夷光沉吟,马上就很欢快的宣布,“我们多买些好吃的回来给他。”到时候他一定会跳着脚抱怨他们出去玩居然不带他,一想陆见游郁闷的脸,陆夷光心情更好了几分,果然快乐就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看着她更加明媚的笑脸,陆见深眼中笑意加深。 陆夷光揉了揉亦步亦趋跟在她脚边的五只小猫,“你们乖乖在家等我带好吃的回来哦。” “喵~” 在一群猫咪的目送下,陆夷光高高兴兴地跟着陆见深出了府。 夏夜的街道上,人流格外多一些,两旁茶馆酒楼被大红灯笼映照的亮如白昼,模样各异的摊贩站在琳琅满目的货物前热情的吆喝。 一条街下来,陆夷光手上的吃食已经换了七八样,“大哥,这个手剥笋特别嫩,下粥不错。” 不消吩咐,就有下人返回小摊上买了几分打包。 陆夷光抓了一根递给陆见深,上面还带着汁水。 陆见深,“我不用,你自己吃。” “很好吃的,你试试看。”陆夷光热情推荐,她就没安好心想看着他当街剥笋,出来玩嘛,又没外人,不用继续端着了。 陆见深不咸不淡地扫她一眼。 陆夷光笑容顿收,低下头收回手,一幅我难受,但是我很坚强我忍的神情。 陆见深用折扇顶了顶鼻梁,把折扇递给小厮,然后认命地从她手里取过一截食指长的手剥笋。 陆夷光得意地一弯嘴角,复又马上抹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动作,等着看他皱眉窘迫,却见他坦然自若,彷佛手里拿着的不是水哒哒还有些黏的笋子而是什么珍玩。 陆夷光顿觉没劲,捉弄人,要是对方不以为然还有什么意思。 “尚可。”陆见深点评了一句,一边拿帕子擦手。 陆夷光立刻又来了精神,“大哥,你别看这些小吃不起眼,可味道不赖。”随即专程带着陆见深去找那些卖相不佳味道却极好的美食。 陆见深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何要带她出来散心。 在陆夷光走向一个摆满了各种昆虫串串的木车时,陆见深眼角重重一跳,用扇子将她的脸扳到另一个方向,“出来有一会儿了,回府吧。” 陆夷光摇头拒绝,戳穿他的担心,“放心大哥,我还没重口味到吃那个,不过。” 陆见深仍旧笑着。 陆夷光察觉到了危险,连忙道,“我要买一些回去吓三哥。” 不让他吃当然没问题,陆见深打发苏木去买。 “多买点,每个品种都要。”陆夷光开心地叮嘱。 陆见深指了指前面的茶肆,“过去歇一会儿。”犹如回府两个字从来没有提过。 “正好我也渴了。”陆夷光点点头,走到一半,被一阵震耳呼喝吸引了心神,她扭过脸,抬头看着招牌,“全聚楼,干什么的?” “赌坊当然是赌钱的。”边上摆摊的小哥见她生得貌美,不由自主地回答,话音刚落,就觉一道冰冷的视线射过来,抬眼一瞧,吓得他打了一个激灵,再不敢多看。 “赌坊。”陆夷光喃喃自语,这老板可够贪心的,全聚楼,钱财全部聚集到他那儿去了。 恰在此时,里面又传来一阵喧哗,勾地陆夷光心痒痒,她还从没进过赌坊呢,转过脸,央求地望着陆见深。 陆见深神情柔和,语气坚定,“想都别想。” 陆夷光抿唇,“大哥你去过赌场吗?” 陆见深进去过,年少时难免好奇,知道怎么回事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 陆夷光当即委屈上了,“那为什么我不能进去。不是说好了,今天我做主,你只管付钱的。” 最后,陆见深带着陆夷光去成衣坊换了一身男装,自家妹子自己清楚,不满足她的好奇心,总有一天她会自己偷溜着进去,那还不如自己陪着更放心。 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她见识过一回,下次让她来都不会来。 这家成衣坊恰巧是自家产业,换上男装的陆夷光美美地在镜子前左顾右盼,摸着下巴睨一眼也换了一身普通衣裳的陆见深,“要我是男子,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头衔就该换人了。” 陆见深勾了下嘴角,“你顶多就是个美少年。”这年纪倒还能勉强装一下雌雄莫辨的美少年。 “只要美就行。”陆夷光冲着琉璃镜内的漂亮少年嫣然一笑。 陆见深摇头一笑,看着她臭美。 自我欣赏毕,兄妹,不对,兄弟两前往赌坊,陆夷光美少年不忘炫耀自己下午的丰功伟绩,“今天我在庆王府赢了三百六十五两。” “赢了这么多,也没见你掏出一个铜板请我。” 陆夷光笑容可掬,“我这不是给大哥机会展现兄长风度嘛,再说了我赚点脂粉钱不容易,不过待会儿我要是赢了,分一半给你。” 瞧她跃跃欲试,陆见深拿着扇子敲了下她的头顶,约法三章,“一盏茶的时间,开了眼界就出来,以后再不许自己跑来,否则一年别想出门。” 陆夷光不以为然,她就是好奇又不是好赌,吃饱了撑的才再跑来,遂点头如啄米。 “进去吧。” 陆夷光激动地两眼放光,赶明儿她就能向昭仁炫耀了,昭仁肯定没来过。 “深表哥!”符骥震惊地瞪着台阶上的陆见深,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眼花了,深表哥,君子如玉的深表哥,怎么可能出现在赌坊门口! 突然,他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几乎要脱框而出,眼眶乌青的脸做出这般惊讶的表情格外滑稽。 陆夷光想笑,便也笑了。这家伙居然好意思顶着这幅尊容出门,又想都这样了还要来赌坊,可见是个赌鬼。 符骥压根不知道她的腹谤,只剩下惊悚,羊癫疯发作一样指着陆夷光,“你,你,你——” 别以为换身衣裳他就认不出来,化成灰他都认得。 “在下陆萝。”陆夷光沉着嗓子,眼神警告,要是叫破了她的身份,看她怎么收拾他。 “咕咚。”符骥吞下一口口水,总算是找回了一眯眯神智,“哦,我知道了,”他一脸的恍然大悟,“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你是来找平衡的。” 陆夷光磨了磨牙,冲着他假假一笑,“就在两个时辰前,我刚把一个人抽得皮开肉绽。” 符骥缩了缩脖子,求生欲满满地往后退了三步。 “吱呀”一声,厚重古朴的佛堂前门徐徐打开,几楼阳光照进幽静的佛堂,李莹玉扭头一看,惊喜,“大哥。” 站在门口的李恪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他静静地看着喜出望外的李莹玉,神色复杂。 李莹玉脸色一变,眼泪缤纷下落,哽咽,“大哥,我知道我不该做那种事的,但是我就想着让存华做我嫂嫂,没想那么多,我知道错了。”说罢,呜呜咽咽的痛哭起来。 李恪走了过去,递出一方手帕。 李莹玉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怯生生地仰望着李恪。 “这一次,你错的离谱。”李恪低叹一声,剑眉紧皱,“诚然我对谢姑娘有好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谢存华拥有的不仅仅是美貌,出身高贵,才貌双绝的女子,几人不喜欢。 “但是,有好感不意味着我就想娶她,我与她身份有别,她出自名门,我是王府庶子,历来皇家娶媳择婿都选自民间或者小官小吏之家,我与谢姑娘断无可能,你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会,”李恪停顿了下,“这般不择手段,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一个不好就结下死仇。” 李莹玉羞惭满面又哭起来,泪水涟涟,姿态楚楚,“大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李恪垂眸看着她,“知错便好,以后你莫要如此,凡事三思而后行。你且记得这世上并非但凡你想得到的都能得到,更不该妄图通过旁门左道的途径去争取,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李莹玉泪雨滂沱,连连点头,“大哥,以后我再不敢了。” 李恪这才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见他容色稍霁,李莹玉期期艾艾地开口,“大哥,祖母会怎么惩戒我?” 李恪,“祖母说让你在佛堂里思过,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出来。” 75.第七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忽的, 喧哗声入耳。 八皇子和昭仁公主驾到。 深宫无聊, 昭仁公主哪肯错过这样的热闹,不想准备出发时被胞弟八皇子撞见了。一看昭仁公主穿着便服, 八皇子就像一块小糖糕黏着昭仁公主不放。 昭仁公主无法, 只得带着他去找皇帝。 小皇子撒娇耍赖一通, 皇帝便开恩允他出宫玩半天,反正去的是庆王府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见八皇子和昭仁公主来了,众人纷纷上前拜见。 昭仁公主笑, “各位不必拘礼, 我们姐弟就是来凑个热闹, 大家伙儿随意。” 知道这位公主不喜前呼后拥,遂请过安, 众人知趣地散开。 陆夷光大惊小怪地看着八皇子,“你是不是躲在马车里偷跑出来的?” “才不是呢, ”八皇子骄傲地挺起胸脯,“父皇让我出来的,父皇还让我在庆王叔家好好玩。” 陆夷光戳戳他肉嘟嘟的脸颊,“那你肯定又哭又闹了。” 八皇子哼了一声, “我才没有哭, 我是堂堂男子汉, 又不是你们姑娘家,动不动就掉眼泪。” 陆夷光大乐, “也不知道是谁掉牙齿的时候, 哭得天崩地裂, 都快把玉芙宫淹了。”玉芙宫便是八皇子和昭仁公主之母德妃的宫殿。 八皇子大窘,跺脚,“阿萝表姐真坏,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别介,阿萝表姐送你一顶荷叶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把人逗急了,陆夷光换了个脸来哄。 八皇子转过脸来,好奇,“荷叶帽?” 昭仁公主不忍直视的看着傻弟弟,能不能更好哄一点。 陆夷光胳膊一伸,摘了一片荷叶,左折右折,茎秆从中穿过,一顶济公帽就成了。 八皇子瞪圆了眼睛。 陆夷光招手让他过来,给他戴上,“大小刚刚好,”旋即感叹,“我们小殿下真俊俏。” 八皇子摸摸头上的帽子,喜得咧嘴笑,向昭仁公主炫耀,“姐姐,你看。” 昭仁公主的表情一言难尽。 陆夷光纳闷地看着她。 昭仁公主,“你这技术倒是不错。” 陆夷光故作谦虚,“勉勉强强。”她跟一个小丫鬟学来的。 “就是这颜色吧。”昭仁公主欲言又止。 “颜色怎么了?”陆夷光奇怪。 昭仁公主,“荷叶什么颜色的?” 陆夷光,“……”再也无法直视这顶帽子了怎么办? 陆夷光面无表情地把剩下的半截茎秆扔向昭仁公主,思想能不能别这么龌龊。 “荷叶是绿色的,阿萝表姐连这个都不知道,真笨。”八皇子得意洋洋地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呵呵哒。 八皇子喜滋滋地对昭仁公主说,“姐姐,我不想在这儿玩。” “那你自己去玩吧,注意安全。”昭仁公主只留了一个宫女,把其他宫人都派给八皇子。 “知道啦。”八皇子蹦蹦跳跳地顶着荷叶帽离开。 昭仁公主睨着陆夷光,“我怎么瞧着你不大高兴啊。不该啊,进来的时候正看见你和你家杜公子说笑,不该心花怒放的吗?” 陆夷光叹气又叹气,“我发现我跟他好像没话说。”客套寒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稀罕,你这小话痨都没话说了。”昭仁公主戏谑。 陆夷光不高兴地白她一眼,“你才话痨呢。” “这可不是我说,是南康姑姑说的。”两三岁的时候陆夷光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对着下衙回来的陆徵滔滔不绝地汇报今天自己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学了什么。发展到后来,她能对着一个玩具一棵树一株花聊天,聊到自己把自己气得跳脚。 “瞎说。”陆夷光拒绝承认事实。 昭仁公主笑,“你们就是互相了解的少,不了解哪来的话题可聊。” 陆夷光也是这么觉得,可还是有些说不上的失落。不过她情绪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个莲蓬下肚,就把这事团起来抛在脑后,兴致勃勃地和昭仁公主开始讨论,今年谁会大放异彩。 昭仁公主倚在美人靠上,望着水廊里争奇斗艳的各色闺秀,“左右还是那几个呗,好几年没出黑马了。”她忽然咦了一声,“什么时候李莹玉和谢存华这般好了。” 剥着莲蓬的陆夷光头也不抬,“她惯来长袖善舞。” 李莹玉是庆王府庶出的二姑娘,不过她虽为庶女底气却很足,李莹玉生母金侧妃是庆太妃外甥女,至于金侧妃怎么从表妹成了侧妃,那就是一笔风流账了。 金侧妃膝下三子一女,长子李恪还是庶长子,而庆王妃独子李憬,年仅八岁,偏还体弱多病。因李憬未满十岁,尚不能请封世子,故而庆王府至今还未立世子。 庆王府这王爵最后花落谁家充满变数,因此李莹玉身份也水涨船高。她能言善道,与各方闺秀交情都不错。 昭仁公主一笑,“倒也是。”话音刚落,就听见噗通的落水声。 惊得陆夷光猛然抬起头,只见谢存华在水中沉浮。这时候噗通噗通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好几个男子主动跳入湖中。 陆夷光手抖了抖,指间莲子掉在美人靠上,又滴溜溜地掉进湖里。 昭仁公主倏尔沉了脸,连忙转头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绷着脸,直愣愣地看着杜若奋力游向谢存华。 水中的谢存华剧烈挣扎,双手乱挥,胡乱间抓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死死拉住不放。 下水救人的王府婆子被带着往下沉,一不小心呛了好几口水,手忙脚乱地开始挣扎。 窒息的痛苦令谢存华眼前发黑,手脚渐渐发软,忽然之间,腰间背一双手牢牢扣住。被举出水面的谢存华大口大口地呼吸来之不易的空气。 另一个婆子出现在谢存华背后,一只手穿过她腋下,拖着人往岸上游。 死里逃生的谢存华恍惚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浮出水面的杜若挡住了一名想靠近的男子,对方讪讪一笑,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另一个方向游向岸边。 “快去请府医,你去拿披风,”李漱玉急声吩咐,“都围起来,围起来,烦请各位公子回避。” 李漱玉指挥人丫鬟婆子围成一个圈将衣衫湿透剧烈咳嗽的谢存华护在正中央,夏日衣衫薄,浸了水全贴在身上,曲线毕露。 然而饶是如此,众目睽睽之下湿了身子,谢存华闺誉依然会受损,人在他们府里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他们如何向定远侯交代。 李漱玉心乱如麻,强自镇定着蹲下去,扶着谢存华的背轻声询问,“谢姑娘,你怎么样?” “都怪我,都怪我。”太常氏少卿之女胡清雅失声痛哭,她不知怎么地崴了下,就把旁边的谢存华撞进了湖里。 平缓下来的谢存华惨白着脸偎依在丫鬟怀里,脑子里一片混沌。 庆王府大公子李恪朝众人拱了拱手,“还请各位公子暂且离开此地。”又向杜若等四名下水救人的青年抬手一拱,语气诚挚,“多谢诸位见义勇为,请随在下前去梳洗更衣。” 不管这四个人是真的急公好义还是想趁火打劫,必须得当做见义勇为的好人处理。 只是李恪心里自有一把秤,其余三人都是谢存华裙下之臣,尤其是张烨痴迷谢存华多年,都快走火入魔了,眼见着婆子已经救起谢存华,还想去掺和一脚,到时候有了肌肤之亲,可就掰扯不清了。 倒是杜若的心思,李恪吃不准,杜若素有君子之名,然而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可是有未婚妻的人,合该知道避嫌。 湿淋淋的杜若泰然还礼,“有劳大公子。” 李恪一笑,“是我该谢你们。”说着他抬手一引,示意众人随他离去。 陆夷光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从始至终杜若都没往她这个方向看一眼。 昭仁公主不放心地握着她的手,入手冰凉。 迎着她担忧的视线,陆夷光扯了下嘴角,“杜公子乃大雅君子,岂能见死不救。” 昭仁公主想说,王府婆子都下水了,用得着他英雄救美吗?然到底不忍心开口。 陆夷光挺直了脊背,她知道很多人都在悄悄关注她,她们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做梦! 陆夷光咬紧了后槽牙,维持着淡然的表情。 披风和软轿来了,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谢存华被扶上软轿抬走,跟她交好的闺秀也跟着离开,窃窃私语声在各个角落里响起。 进了马车,谢存华终于忍不住,眼泪滚滚而下,毫无间断,红唇间溢出呜咽声。 谢奶娘心急如焚,“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长乐县主说了什么不中听,您莫要往心里去。” “与县主无关,”谢存华闭上眼,脱力地靠在车壁上,痴痴道,“一语点醒梦中人,我该感谢她,感谢她。” 因杜渥丹的关系,她与杜若相识,他们都喜摩诘居士之诗,慕西林先生之画,好都匀毛尖,擅魏碑…… 她从未想过,这世间会有一名男子能与她如此志趣相投,相得益彰。 她爱慕他,她想嫁给他。 只天不遂人愿。 杜四老爷牺牲,杜老夫人病故。 一道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她心知他们二人再无可能,然而心里终究还存了一丝妄念,所以她想方设法拒绝了一桩又一桩的婚事。 直到杜若与长乐县主订婚,最后的奢望破灭,他们真的没有可能了。 她恨过怨过,甚至想过君既无心我便休,你另娶我另嫁,从此相忘于江湖。 然而事到临头发现自己终究忘不了,她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嫁人,恐将来造成一对怨偶,害人害己,所以苦苦哀求父母给她时间。 一年忘不了,那就两年,三年……终有一日,她会忘了他,心无挂念地去做另一个人的妻子。 可这短短三日内发生的一切,颠覆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 她宁愿他欢喜过她又放下,也不希望他是长乐县主口中那样的人,否则叫她情何以堪。 两道细细的泪痕从紧闭的眼底流下,扑簌簌落在衣襟上,她喜欢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看得谢奶娘眼眶跟着红了,她听不明白姑娘的话,却看得出她的伤心欲绝,顺着她话说道,“醒来就好,哭一回就什么事都没了。” 谢存华心头一刺,一阵阵抖起来,扑进奶娘怀里失声痛哭。 …… “你跟谢姑娘说什么了,你不会骂人家了吧。”陆见游好奇不已。 陆夷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骂她干嘛!” 陆见游随口道,“羡慕嫉妒啊!” 陆夷光瞪他,“在你们男子眼里,我们女子就该这般心胸狭窄是不是!” “啊?”陆见游茫然。 陆夷光愤愤不平,“明明是杜若这厮的错,我为什么要怪谢姑娘。你们男子犯了错,却让女子背黑锅,还想让我们窝里斗,想自己没事人似的站在边上看戏,想得美!” 陆见游缩了缩脖子,气弱,“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要不要这么激动。” 陆夷光重重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不会说话就当哑巴。” 然而好奇心旺盛的陆见游岂肯安安分分当哑巴,为了满足好奇心,顶着陆夷光不善的视线没脸没皮地追问,“那你和谢姑娘到底说了什么,我看她样子不对劲的很,想哭哭不出来似的。” 陆夷光挑眉望着他,“想知道。” 陆见游用力点头,满脸求知欲。 陆夷光溜他一眼,又看一眼旁边含笑望着她的陆见深,“我告诉你了,你能保证绝不告诉其他人吗?” “当然,我是那种嘴碎的人吗?”陆见游彷佛遭受奇耻大辱。 陆夷光唇角一翘,“我也向谢姑娘保证绝不会告诉第三人的,你觉得我是那种嘴碎的人吗?”杜若和谢存华那一段,事关姑娘家闺誉,越少人知道越好。 被反将一军的陆见游,“……” 陆夷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嘁了一声,“学什么不好,学三姑六婆的八卦。” 陆见游悲愤。 陆见深低笑一声。 “大哥,我就不信你不好奇?”陆见游不满,不敢怼陆夷光,转换目标。 陆见深淡淡一笑,“非礼勿言。” 陆夷光大乐,“你以为大哥跟你似的没品。” 陆见游委屈巴巴地控诉,“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 “那是你欠教训。”陆夷光毫不留情地嘲讽。 陆见游瘪瘪嘴。 “你们有一路的时间可以斗嘴,先让我说两句。”陆见深笑着开口。 陆夷光和陆见深看过去。 陆见深叮嘱,“去了承德,玩乐归玩乐,注意安全,莫要胡闹。” 兄妹俩乖巧点头。 陆见深看向陆见游,“你是兄长,我们不在,你就要担起照顾阿萝的责任来。” “我倒是想摆兄长的谱,关键是摆不起来啊。”陆见游不忿,就算只大了一刻钟,他也是想当兄长的好不好。 陆夷光不甘示弱,“兄长的谱不是靠摆出来的,是做出来的。你不干兄长的事,还想摆谱,想得美。” “大哥你看,我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我。”陆见游告状。 陆见深笑,“阿萝不都说了,你好好表现就能摆谱了,这半个月你好好表现。” 陆见游一脸惊恐,“那我不得给她当牛做马。” 陆夷光嘚瑟地抬了抬下巴,“好好表现,我看好你哦。” 陆见游假哭,“嘤嘤嘤,大哥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捡来的?” 陆见深眼神微动,抬手用折扇敲了下他的脑袋,“嘴上没个把门,什么话都敢说,你们走吧,不然到那儿天都黑了。” 陆见游和陆夷光便也不再磨蹭,道别之后再次启程。 马背上的陆见深目送他们消失在眼帘之中,倏尔,清雅致远的面上浮现一抹笑意。方才隔得远听不见阿萝和谢存华的谈话,幸而他略懂一些唇语,再结合二人神情行为,倒是猜了个七七八八。 阿萝倒是怜香惜玉的很,不过这丫头也不是纯粹的发善心,她记仇的很。 陆夷光打了一个喷嚏,惊得旁边摊成猫饼打瞌睡的肥橘猫抽了抽,睁开眼疑惑地望着小主人。趴在它旁边的小黑猫也懵懵懂懂地望过来。 这次出门陆夷光带了两只猫,一只肥橘猫和一只刚断奶的小黑猫。 陆夷光抱起小黑猫摸着它柔软的小耳朵,肥橘猫体重严重超标,她已经抱不动了。 半夏瞅着她笑眯眯的眉眼开口,“姑娘这是想到了什么,心情这么好?” 陆夷光喜滋滋地翘起嘴角,“好事,不告诉你。” 半夏好笑,手脚麻利地将软枕和垫子铺平。 陆夷光身子一歪,躺了上去,二郎腿翘起,小曲都哼起来了。 唐突了美人实非她所愿,然她哪能明知美人痴心错付,还见死不救。他杜若岂配让谢存华为他蹉跎青春,误了花期。 世间男子皆薄幸,世间女子皆痴情。 谢存华十八年华都未许人家,并非她寻不到好人家,而是她不想。反观杜若,心有所属却另娶他人,人品犹如云泥之别。 就冲这一点,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美人儿继续被蒙骗下去。 陆夷光由衷希望谢存华能看清杜若真面目,莫要再为他执迷,她值得更好的。寻一如意郎君,再生他三五个活泼可爱的儿女,夫妻恩爱,幸福美满,如同神仙眷侣一般,最好三五不时地在杜若眼前晃一晃。 76.第七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陆夷光矜持还礼, “杜公子。” 杜若垂眸, 撞进陆夷光黑白分明的杏眼里, 里面盈满了纯粹的欢喜, 他非草木, 岂能感觉不到其中情意。 杜若移开视线,一时倒不知说什么才好, 想了想才道, “湖边游玩时,县主当心些。” 陆夷光弯起眉眼,月牙一般, “我省的,多谢杜公子关怀。” 她笑的样子格外讨喜,杜若不觉笑了下。 “这么看着, 长乐县主与杜公子当真般配。”男子翩翩如玉, 女子娇俏甜美。 谢存华收回目光,神色依旧淡淡的,彷佛没有听见。 忽的, 喧哗声入耳。 八皇子和昭仁公主驾到。 深宫无聊, 昭仁公主哪肯错过这样的热闹, 不想准备出发时被胞弟八皇子撞见了。一看昭仁公主穿着便服,八皇子就像一块小糖糕黏着昭仁公主不放。 昭仁公主无法, 只得带着他去找皇帝。 小皇子撒娇耍赖一通, 皇帝便开恩允他出宫玩半天, 反正去的是庆王府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见八皇子和昭仁公主来了, 众人纷纷上前拜见。 昭仁公主笑,“各位不必拘礼,我们姐弟就是来凑个热闹,大家伙儿随意。” 知道这位公主不喜前呼后拥,遂请过安,众人知趣地散开。 陆夷光大惊小怪地看着八皇子,“你是不是躲在马车里偷跑出来的?” “才不是呢,”八皇子骄傲地挺起胸脯,“父皇让我出来的,父皇还让我在庆王叔家好好玩。” 陆夷光戳戳他肉嘟嘟的脸颊,“那你肯定又哭又闹了。” 八皇子哼了一声,“我才没有哭,我是堂堂男子汉,又不是你们姑娘家,动不动就掉眼泪。” 陆夷光大乐,“也不知道是谁掉牙齿的时候,哭得天崩地裂,都快把玉芙宫淹了。”玉芙宫便是八皇子和昭仁公主之母德妃的宫殿。 八皇子大窘,跺脚,“阿萝表姐真坏,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别介,阿萝表姐送你一顶荷叶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把人逗急了,陆夷光换了个脸来哄。 八皇子转过脸来,好奇,“荷叶帽?” 昭仁公主不忍直视的看着傻弟弟,能不能更好哄一点。 陆夷光胳膊一伸,摘了一片荷叶,左折右折,茎秆从中穿过,一顶济公帽就成了。 八皇子瞪圆了眼睛。 陆夷光招手让他过来,给他戴上,“大小刚刚好,”旋即感叹,“我们小殿下真俊俏。” 八皇子摸摸头上的帽子,喜得咧嘴笑,向昭仁公主炫耀,“姐姐,你看。” 昭仁公主的表情一言难尽。 陆夷光纳闷地看着她。 昭仁公主,“你这技术倒是不错。” 陆夷光故作谦虚,“勉勉强强。”她跟一个小丫鬟学来的。 “就是这颜色吧。”昭仁公主欲言又止。 “颜色怎么了?”陆夷光奇怪。 昭仁公主,“荷叶什么颜色的?” 陆夷光,“……”再也无法直视这顶帽子了怎么办? 陆夷光面无表情地把剩下的半截茎秆扔向昭仁公主,思想能不能别这么龌龊。 “荷叶是绿色的,阿萝表姐连这个都不知道,真笨。”八皇子得意洋洋地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呵呵哒。 八皇子喜滋滋地对昭仁公主说,“姐姐,我不想在这儿玩。” “那你自己去玩吧,注意安全。”昭仁公主只留了一个宫女,把其他宫人都派给八皇子。 “知道啦。”八皇子蹦蹦跳跳地顶着荷叶帽离开。 昭仁公主睨着陆夷光,“我怎么瞧着你不大高兴啊。不该啊,进来的时候正看见你和你家杜公子说笑,不该心花怒放的吗?” 陆夷光叹气又叹气,“我发现我跟他好像没话说。”客套寒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稀罕,你这小话痨都没话说了。”昭仁公主戏谑。 陆夷光不高兴地白她一眼,“你才话痨呢。” “这可不是我说,是南康姑姑说的。”两三岁的时候陆夷光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对着下衙回来的陆徵滔滔不绝地汇报今天自己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学了什么。发展到后来,她能对着一个玩具一棵树一株花聊天,聊到自己把自己气得跳脚。 “瞎说。”陆夷光拒绝承认事实。 昭仁公主笑,“你们就是互相了解的少,不了解哪来的话题可聊。” 陆夷光也是这么觉得,可还是有些说不上的失落。不过她情绪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个莲蓬下肚,就把这事团起来抛在脑后,兴致勃勃地和昭仁公主开始讨论,今年谁会大放异彩。 昭仁公主倚在美人靠上,望着水廊里争奇斗艳的各色闺秀,“左右还是那几个呗,好几年没出黑马了。”她忽然咦了一声,“什么时候李莹玉和谢存华这般好了。” 剥着莲蓬的陆夷光头也不抬,“她惯来长袖善舞。” 李莹玉是庆王府庶出的二姑娘,不过她虽为庶女底气却很足,李莹玉生母金侧妃是庆太妃外甥女,至于金侧妃怎么从表妹成了侧妃,那就是一笔风流账了。 金侧妃膝下三子一女,长子李恪还是庶长子,而庆王妃独子李憬,年仅八岁,偏还体弱多病。因李憬未满十岁,尚不能请封世子,故而庆王府至今还未立世子。 庆王府这王爵最后花落谁家充满变数,因此李莹玉身份也水涨船高。她能言善道,与各方闺秀交情都不错。 昭仁公主一笑,“倒也是。”话音刚落,就听见噗通的落水声。 惊得陆夷光猛然抬起头,只见谢存华在水中沉浮。这时候噗通噗通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好几个男子主动跳入湖中。 陆夷光手抖了抖,指间莲子掉在美人靠上,又滴溜溜地掉进湖里。 昭仁公主倏尔沉了脸,连忙转头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绷着脸,直愣愣地看着杜若奋力游向谢存华。 水中的谢存华剧烈挣扎,双手乱挥,胡乱间抓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死死拉住不放。 下水救人的王府婆子被带着往下沉,一不小心呛了好几口水,手忙脚乱地开始挣扎。 窒息的痛苦令谢存华眼前发黑,手脚渐渐发软,忽然之间,腰间背一双手牢牢扣住。被举出水面的谢存华大口大口地呼吸来之不易的空气。 另一个婆子出现在谢存华背后,一只手穿过她腋下,拖着人往岸上游。 死里逃生的谢存华恍惚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浮出水面的杜若挡住了一名想靠近的男子,对方讪讪一笑,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另一个方向游向岸边。 “快去请府医,你去拿披风,”李漱玉急声吩咐,“都围起来,围起来,烦请各位公子回避。” 李漱玉指挥人丫鬟婆子围成一个圈将衣衫湿透剧烈咳嗽的谢存华护在正中央,夏日衣衫薄,浸了水全贴在身上,曲线毕露。 然而饶是如此,众目睽睽之下湿了身子,谢存华闺誉依然会受损,人在他们府里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他们如何向定远侯交代。 李漱玉心乱如麻,强自镇定着蹲下去,扶着谢存华的背轻声询问,“谢姑娘,你怎么样?” “都怪我,都怪我。”太常氏少卿之女胡清雅失声痛哭,她不知怎么地崴了下,就把旁边的谢存华撞进了湖里。 平缓下来的谢存华惨白着脸偎依在丫鬟怀里,脑子里一片混沌。 庆王府大公子李恪朝众人拱了拱手,“还请各位公子暂且离开此地。”又向杜若等四名下水救人的青年抬手一拱,语气诚挚,“多谢诸位见义勇为,请随在下前去梳洗更衣。” 不管这四个人是真的急公好义还是想趁火打劫,必须得当做见义勇为的好人处理。 只是李恪心里自有一把秤,其余三人都是谢存华裙下之臣,尤其是张烨痴迷谢存华多年,都快走火入魔了,眼见着婆子已经救起谢存华,还想去掺和一脚,到时候有了肌肤之亲,可就掰扯不清了。 倒是杜若的心思,李恪吃不准,杜若素有君子之名,然而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可是有未婚妻的人,合该知道避嫌。 湿淋淋的杜若泰然还礼,“有劳大公子。” 李恪一笑,“是我该谢你们。”说着他抬手一引,示意众人随他离去。 陆夷光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从始至终杜若都没往她这个方向看一眼。 昭仁公主不放心地握着她的手,入手冰凉。 迎着她担忧的视线,陆夷光扯了下嘴角,“杜公子乃大雅君子,岂能见死不救。” 昭仁公主想说,王府婆子都下水了,用得着他英雄救美吗?然到底不忍心开口。 陆夷光挺直了脊背,她知道很多人都在悄悄关注她,她们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做梦! 陆夷光咬紧了后槽牙,维持着淡然的表情。 披风和软轿来了,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谢存华被扶上软轿抬走,跟她交好的闺秀也跟着离开,窃窃私语声在各个角落里响起。 说起女道士,那就不得不提提她大姑姑陆清猗,此次度亡道场就是为大姑姑而做,今日是她十年死忌。 大姑姑七岁随祖母入紫阳观,号清净子,世称清净真人。生前乃上京最负盛名的坤道之一,信众无数。 仙逝之后,还有虔诚信徒专门为她立书作传,《清净真人传》中如是记载:幼而好道,便请学仙,志不可夺;七岁持戒,不茹荤酒;十五断发,忘情绝世间事……年二十九,修行得道,羽化登仙。 对于最后一句,陆夷光大不敬的保留小小疑义。 忽闻礼毕,陆夷光如闻天籁,挺直的腰杆顿时软踏踏下去。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慢慢扶起陆夷光。 腰酸膝盖疼的陆夷光忍不住嘶了一声,恐不敬,连忙把剩下半截声儿咽回去,却还是听见了嘶嘶抽气声。 陆见游抽着气儿绷着脚尖,腿麻了,撞上陆夷光嘲笑的视线,没好气地一咧嘴。 看他难受,陆夷光瞬间觉得自己没那么难受了。 南康长公主笑睨一眼眉来眼去的儿女,上前一步对主持道,“辛苦真人了。” 灵虚真人一扬拂尘,微笑,“殿下言重,此乃贫道分内之事。” 南康长公主含笑一点头,转眼看着法坛上的牌位。因是方外之人,故而陆清猗香骨安葬在紫阳观的息园内。 南康长公主带着儿女前往息园,出得大殿,就听见轻轻落落的请安声,是被公主府侍卫拦在殿外的香客。 紫阳观是北地第一女观,深受上京贵妇千金青睐,香客络绎不绝。闻说南康长公主在为清净真人做道场,有几家女眷便想趁机长公主面前卖个好,遂决意等一等。 八角凉亭内众人枯等难耐,便说起陆清猗来。大周道教盛行,上至王公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好道者十之六七。作为十年前名动上京的坤道,但凡有点年纪的当地人无不听过清净真人的名号。 尤其是靖隆二十一年,上京久旱无雨,陆清猗于凤凰山仙女峰登高台斋醮祈来风雨,至今传唱在民间。 其中卞夫人恰逢其会,她面色激动,语调高昂,“真人身穿金丝银线的青色道袍,手持法器,吟唱经文,在高台上做法。万里晴空天骤然飘来一片乌云,泼下倾盆大雨。” 周遭之人仿若身临其境,一时无人出声。 忽尔,一位年轻姑娘打破沉默,明亮的大眼里装满了好奇,小声问,“夫人,听闻清净真人仙姿玉貌,举世无双。” 卞夫人顿了顿,似在回味,“九天玄女下凡,也不外如是。”夸女儿家美貌,总要说美若天仙,直到见了清净真人,她才真的懂了。 年轻姑娘托着腮,实在想不出来,便问,“京城双珠比之如何?”京城有双珠,容色冠京华。 卞夫人觉得这姑娘恁是不会说话,一个回不好不就让自己得罪了人,面上保持微笑,“各有千秋。”哪个她都得罪不起。 恐这小姑娘刨根究底,卞夫人眼眸一转,思忖着如何岔开话题,无意间看见缓缓而来的一行人,眼前一亮,扬声招呼,“夏老夫人。”说着起身迎了上去。 卞夫人笑着道,“您老人家也来上香,可是巧了,南康长公主正在殿内做道场。” 夏老夫人已经看见侍立在侧的侍卫,笑问,“长公主是为何事?” 卞夫人回,“道是清净真人死忌,算着时辰道场快要结束了。” 夏老夫人恍然,“那我们且等一等。” 夏老夫人便被引到亭内上座。 “这是您孙女吧,可真是个标致的姑娘。”卞夫人热情地拉着鹅黄色衣裙姑娘的手,满眼赞赏。 亭内其他人看了过去,纷纷附和。 目光聚焦处的夏兰彤脸颊微微泛红。 夏老夫人笑着道,“勉强能见人罢了。” “您家大姑娘这样的都只是勉强能见人,那我家丫头就不用见人了。”另一位夫人打趣。 夏兰彤脸色登时僵了僵。 夏老夫人笑容微微一顿,旋即恢复如常,“这是我家二娘。” 说话的夫人愣了一瞬,忙忙笑,“您家二姑娘都长这么大了。” 卞夫人暗道好险,她也把二姑娘当成大姑娘了。她和夏家女眷就是应酬场上说过几句话的交情,并不熟,中间三五年未见,女大十八变,同胞姐妹本身又长得像,乍见之下想当然的以为是大姑娘了,幸好她嘴不快。 “是啊,一转眼,她们都长成大姑娘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夏老夫人感慨。 卞夫人应和,“可不是嘛。” 一旁的夏兰彤调整好面部表情,含笑听着祖母与她们闲话,手指一下一下地绕着绣了桃花的素白锦帕。 发现她不是大姐之后,这些人对她笑容依旧,热情却不复当初。 毕竟夏家二姑娘可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哪像大姑娘,是陆尚书和南康长公主未过门的嫡长媳,未来的陆家冢妇。 因着这一门亲事,他们整个夏家都获益匪浅。 夏兰彤定了定神,就听见祖母叹着气道,“元娘在来京的路上染了风寒,所以只能返回扬州养病,等她好了再进京。” 三年前,夏兰盈和夏兰彤的母亲赵氏在临安病逝,夏家长房子女回祖籍扬州守孝,于二月里方出孝。 卞夫人忙问,“可是要紧?” 夏老夫人,“倒不要紧,就是好好歹歹,一直好不利索。” “风寒这病最是麻烦。” …… 正说着话,殿内器乐声徐徐停下,道场结束了。 一行人整整仪容,走过去,停在门外,见了南康长公主和陆夷光,纷纷屈膝行礼,“南康长公主,长乐县主。” 当今封赏了好些个重臣功臣之女,虽然只有俸禄没有封邑且封号不高,但这份体面足够令人感激涕零。得惠于尚书爹公主娘,陆夷光一路从乡君升到县主,封号比好些个皇族中人还高。 77.第七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李莹玉哭声一顿,她就是看不惯陆夷光的狂妄劲。李憬还没出生的时候, 人人都当大哥是未来庆王, 就算王妃生了李憬, 病秧子一个, 能不能养大都是未知数, 依然没人敢小觑他们这一房。偏陆夷光一直以来都不拿她当一回事, 还更亲近李漱玉, 明明她们关系更亲近。 今天陆夷光出了这么大一个丑,她心头大畅,没忍住就得意忘了形。可哪想得到陆夷光这么刻薄,连消带打, 令她颜面无存。一想外头那些人会怎么议论她,自己苦心经营的名声被她毁于一旦, 李莹玉只觉得心如刀绞,恨不生啖其肉, 饮其血, 抽其筋, 挫骨扬灰。 李莹玉伏在金侧妃怀里嘤嘤嘤哭个不停, “姨娘,我可怎么办啊!” 事已至此, 金侧妃亦束手无策,只能安慰女儿, “莫哭了, 莫哭了, 让姨娘想想。” …… 且说陆夷光处,有李莹玉这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再没人敢上来摸老虎须。连李莹玉这位王府千金,嫡亲表姐都被她弄得只能晕遁,缺心眼的才上来自取其辱。 设身处地一想,换做她们遇上这种事——未婚夫舍身去救另一个女子,也得火冒三丈。 若说杜若对谢存华没有爱慕之心,她们是万万不肯信的。如是一想,不少人开始同情陆夷光,同时生出一种微妙的优越感。 再来想李莹玉,就觉得她戳人伤疤不厚道了,看来李莹玉远没有她平时表现出来那般良善,个别心思重的,已经大胆联想到谢存华落水这桩事情上头去了。 李莹玉既然能在陆夷光伤口上撒盐,那么有没有可能她和谢存华也没面上看来那么要好,细思恐极。 “揭了李莹玉那张皮,心情好些了吗?”昭仁公主含笑问陆夷光。 秋千架上的陆夷光用力踢了下地面,秋千荡了起来,“还真好受了不少。”她憋了一肚子火,然为了体面强忍着,李莹玉自己撞上来,正好让她撒了气。 昭仁公主看着来回摇荡的陆夷光,“你怎么个打算?” “当然是退婚,这种心有所属的男人,我才不稀罕!”陆夷光回地斩钉截铁,恨恨地从秋千上跳下来,“跟我订了亲,居然还敢喜欢别人。” 不管是订婚前杜若就喜欢谢存华还是订婚后才喜欢上,前者无责任无担当后者背信弃义,都不可原谅。 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却准备和她成亲,把她当什么了,没有感情的木偶吗? “还好出了这样的事,要不然我就稀里糊涂的嫁过去了。一想我差点就跟这么一个心不在我身上的男人生活,兴许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在思念谢存华,我就想弄死他。”陆夷光整个人都暴躁了。 她从小就看着父母鹣鲽情深,一直都相信自己将来也会和父母一般幸福,可差一点就被杜若害惨了,陆夷光一边后怕一边庆幸。 见陆夷光这么快就想通,而且愤怒多过伤心,昭仁公主便放心了。只要阿萝决意退婚,姑姑姑父那边肯定会同意,他们怎么舍得掌上明珠受委屈。 虽然她还没有尝过情爱的滋味,却也知道但凡付之真情,皆盼对方以真情相报。 及至申时三刻,宾客散去,今年这场荷花宴可算得上是有史以来最精彩纷呈的一届了,一出接着一出的戏,好些宾客都意犹未尽,但当事人却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莹玉年幼无知,不知轻重,言语上冲撞了阿萝,阿萝莫要与她一般见识。”金侧妃冲着陆夷光歉然一笑,“我已经教训过她,她已然知错,悔不当初。” 金侧妃安慰女儿会想办法,可哪有什么办法,她自个儿糊涂将把柄送到了陆夷光手里,辩无可辩,她能做的只是尽量把这件事对女儿造成的影响降到最小。 陆夷光点点头,“既然二表姐知错了,那我便原谅她这一回,只希望二表姐下次开口前仔细斟酌斟酌。” 金侧妃桃夭柳媚的脸扭了扭,“……” 饶是上首的庆太妃眉毛都抽了抽,“今天是你二表姐不对在先,”庆太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李莹玉才好,长了副聪明相,干的全是糊涂事,打量着谁看不穿她的小心思。但是陆夷光得理不饶人也过分了,李莹玉代表的可是庆王府,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下的何止李莹玉的脸,还有庆王府的脸。 庆太妃话锋一转,“你不高兴是该的,但是你可以回头跟我说,我来教训她,你何必说那些话,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陆夷光喉间一哽,打小她就知道,自己不招太妃喜欢,太妃对她客气有余亲近不足,小时候她还伤心地问过阿娘为什么。 阿娘说她胡思乱想。才不是,她再傻也不会分不清谁喜欢她谁不喜欢她。不过她有阿爹阿娘,有哥哥们,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她,太妃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但是遇上太妃这么明显的偏心,陆夷光心里头还是憋得慌,赌气道,“她可以做,我为什么不能说。” “不能见人,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南康长公主扬声盖过陆夷光的声音,“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挤兑阿萝,又何曾考虑过阿萝的处境,考虑过她王府二姑娘的身份。出了那种事,阿萝本就尴尬,她一做表姐还要往伤口上撒盐,那就别怪阿萝不顾情面。母妃和金侧妃与其在这怪阿萝没给莹玉留情面,不如好好管教下莹玉,小小年纪就口蜜腹剑,成何体统!” 金侧妃气得花容失色,焦声,“莹玉那是无心之失,公主误会她了。”这话若是传出去,女儿当真是不用见人了。 南康长公主冷笑着站起来,眼神厌恶,“你们娘儿俩还真把别人都当傻子了。”当年金侧妃前来投奔庆太妃,她对这个无依无靠的表妹也多番关照,还替她安排了一门不错的亲事,结果人家心怀凌云志,趁着庆王醉酒之际爬了床,气得庆王妃险些流产。那几年,庆王妃对她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可不薄,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行了,我说一句,你倒是有一箩筐的话来气我。”庆太妃嘟囔了一声,到底理亏在前底气不足,“时辰不早了,你回吧。” 南康长公主母子三个一走,庆太妃又打发了庆王妃一行,没了外人,金侧妃眼泪刷的掉了下来,哪怕生了三儿一女,她依旧袅娜纤细,现下泪盈眉睫,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姨母,莹玉当真是无心之过,她……”剩下半截音消失在庆太妃冷冷的目光下。 “南康有句话说得对,你们娘俩都把别人当傻子糊弄。”庆太妃语气寡淡。 金侧妃脸色巨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说不出话来。 庆太妃点了点她,“我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发现凡是自作聪明的,都没有好下场。” 78.第七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陆夷光生无可恋地捧着脸, “为什么他偏偏要今天去如意坊,为什么!” 昭仁公主想了想, “没准是又闯了祸, 所以买点首饰哄哄顺阳姑姑。”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 “我说的是杜公子, 杜公子。”陆夷光想以头捶桌。 昭仁公主, “你不是说了杜渥丹也在吗, 想想就知道是陪着杜渥丹去的。”杜渥丹便是杜若胞妹。 想起当时杜渥丹惊愕的模样, 陆夷光惨叫一声,郁闷地直捶桌子, 她的形象都叫符骥毁了。 昭仁公主单手托腮, 闲闲地睨着陆夷光,“撞见就撞见了,你们在吵架又不是在幽会, 至于这样吗?” “怎么不至于, ”陆夷光垂头丧气, “吵架的样子多难看多不淑女啊!” “噗!” 陆夷光抬眼,愤慨地瞪着昭仁公主。 昭仁公主敛了敛笑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欢乐一点, “阿萝啊,咱们做人得实事求是点。” 听出她言下之意的陆夷光哼哼,“可在喜欢的人面前, 不就是要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嘛。” 昭仁公主意味深长地看着陆夷光, “可你要是想和他走下去, 那么你得让他接受你最真实的一面, 不然你多累。” 陆夷光皱眉,担忧,“吓跑了怎么办?” 昭仁公主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跑不了,你们都订婚了,他能跑到哪儿去。管他接不接受,你就这样,不接受也得接受。” “总得循序渐进吧,”陆夷光打着算盘,“先培养好感,然后慢慢原形毕露,事半功倍。” 昭仁公主嘴角一抽,原形毕露是贬义词吧,有人放在自己身上用的吗? 望着嘴角抽抽的昭仁公主,陆夷光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你不懂,等你遇上喜欢的人就知道了。”昭仁比她大了一岁,不过尚未定下驸马。她一直挑不中合意的驸马,皇帝便也由着她慢慢挑。作为最受宠爱的公主,一般公主出嫁前才会受封,可昭仁十岁就有了封号,她压根不愁嫁。 昭仁公主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不就是长得好看了点。” 陆夷光弯起眉眼,特别耿直,“长得好看就很厉害了,你看满京城哪个比他好看。” “你大哥就比他好看。” 陆夷光再也不能更赞同地点头,她的美人榜是这样子排列的,“我大哥当然比他好看,我二哥也比他好看,他排第三。” “咦,阿游居然不是第三。” 陆夷光嫌弃,“他排在最后一位。” 昭仁公主听出来了,“他又惹你了。” 陆夷光拒绝提起这个扫兴的话题,叉起一块马蹄糕嚼两口咽下去,连带着郁闷一起吞进了肚子,“算了,发生都发生了,不想了,想了也白想。” “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昭仁公主懒洋洋道,“好好听曲儿吧,我出宫一趟可不容易。” 陆夷光嘁了一声,“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未出嫁的公主是难得离开皇宫,可昭仁手里有皇帝给的腰牌,比皇子还自由。 昭仁公主笑眯眯的,“总比你出府不容易。” 说得好有道理,陆夷光无言以驳。 楼下高台上的伶人咿咿呀呀的唱着,时不时还有喝彩声,陆夷光和昭仁公主津津有味地听着,一场毕,中途两人还各赏了一枚银锭子。 趁着换人的空档,陆夷光起身活动,她们定的这个包厢很大。陆夷光走到窗口呼吸新鲜空气,“待会儿咱们去画舫上吃鱼宴吧。” 望着对面的鱼羊鲜,陆夷光馋鱼了,鱼是她的最爱,百吃不厌,陆夷光一直都觉得自己喜欢猫是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爱好。 夏日泛舟湖上,就着丝竹之声享用鲜美的全鱼宴,想想便觉通体舒泰。 昭仁公主自然道好,跟阿萝在一块,最惬意的一点便是她最是会享受,从来不委屈自己。 如此,陆夷光便吩咐半夏去安排画舫和伶人。 高台上已经换成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在弹琵琶。见陆夷光还是站在窗口不动,昭仁公主唤了一声,“阿萝。” 陆夷光冲昭仁公主勾了勾手指头,一脸的兴味盎然。 昭仁公主眉梢一扬,起身过去。 楼下的街道上,两波人马成对峙之势,左手边领头之人可不正是不久前刚刚分开的符骥,站在他对面的是承恩侯嫡子傅延年,承恩侯乃傅太后嫡亲侄儿,既皇帝和顺阳长公主的嫡亲表弟。 论理,符骥和傅延年这对表兄弟关系应该不错,可应该不是必然,二人作为纨绔子弟里的中流砥柱,颇有些一山不容二虎的架势,斗富抢人互殴那是家常便饭,搅得京兆尹后脑勺都秃了一块。 陆夷光两眼冒光,“有好戏看了。” 昭仁公主亦是兴致勃勃,“赌一把。”说来两边跟她关系都挺近,可皇家最多的就是皇亲国戚。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尚且勾心斗角,更别说这种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的表亲。尤其是傅延年,竟然还妄想尚主,撺掇着傅太后赐婚,幸而父皇英明给拦下了,不然,嗯,他坟头草该有三尺高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陆夷光毫不犹豫的压了傅延年,她巴不得符骥被打成猪头。 昭仁公主便压了符骥,赌注便是今儿全部的花费。 两人兴致昂扬地等着好戏上场,不想街上两人居然被身边小厮劝住了,互相嫌恶地用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的眼神对视一眼,气冲冲地分道扬镳。 一点都不符合顶级纨绔的形象。 昭仁公主大失所望,“没劲儿,大老爷们只会泼妇似的吵嘴,丢人现眼。” 陆夷光也遗憾地撇了下嘴,想起方才在如意坊,符骥这个混球冷嘲热讽拆她的台,自己为了维持在杜家兄妹面前的形象,只得咬牙装出不跟他一般见识的模样,立时火往上蹿,越蹿越高。 不报此仇,誓不吃鱼。 灵光一闪,陆夷光从腰间摸出一把镶嵌了宝石的弹弓,几步跨回去,从桌上拿了一颗山核桃,然后又跑回窗边。 张望一眼,确认没人,陆夷光拉弓,瞄准,发射,往后一闪,一气呵成。 “诶啊。”走在大街上的符骥痛呼一声,摸着肩膀满腔愤怒,“谁打老子?”目光恶狠狠地射向十几米外的傅延年。 傅延年大怒,“你是谁老子!” 符骥忍无可忍,眼里燃起两簇火苗,撸袖子,“老子忍你很久了。” 恰巧,傅延年也忍了很久,昨天他去云烟楼听戏,听了一耳朵符骥连着点了三场戏,还赏了小凤仙一袋金珠子,小凤仙亲自陪着符骥游湖赏月…… 不忿之下,傅延年昏头昏脑地也学符骥一掷千金,然他可没符骥家底厚,这一冲动,接下来两三个月都得勒紧裤腰带过。 傅延年岂能不恨,夺美破财之仇,不共戴天。 竟然打起来了!!! 陆夷光目瞪口呆,随即喜出望外,眼见着符骥和傅延年扭作一团,只恨不能代替傅延年上场。傅家这小子真没用,好歹比符骥大了一岁居然占不到上风,莫不是小小年纪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陆夷光的心情随着下面的战局起起伏伏,紧张的抓着窗户,最后咣当一声掉到谷底。 昭仁公主眉开眼笑,“今天让你破费了。” 陆夷光耷拉着眉眼,满脸写着不开心,望一眼被符骥按在地上的傅延年,吐出二字评价,“没用。” 79.第七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忽闻礼毕, 陆夷光如闻天籁,挺直的腰杆顿时软踏踏下去。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慢慢扶起陆夷光。 腰酸膝盖疼的陆夷光忍不住嘶了一声,恐不敬,连忙把剩下半截声儿咽回去, 却还是听见了嘶嘶抽气声。 陆见游抽着气儿绷着脚尖, 腿麻了,撞上陆夷光嘲笑的视线,没好气地一咧嘴。 看他难受, 陆夷光瞬间觉得自己没那么难受了。 南康长公主笑睨一眼眉来眼去的儿女,上前一步对主持道,“辛苦真人了。” 灵虚真人一扬拂尘, 微笑, “殿下言重,此乃贫道分内之事。” 南康长公主含笑一点头, 转眼看着法坛上的牌位。因是方外之人,故而陆清猗香骨安葬在紫阳观的息园内。 南康长公主带着儿女前往息园, 出得大殿, 就听见轻轻落落的请安声,是被公主府侍卫拦在殿外的香客。 紫阳观是北地第一女观, 深受上京贵妇千金青睐, 香客络绎不绝。闻说南康长公主在为清净真人做道场,有几家女眷便想趁机长公主面前卖个好, 遂决意等一等。 八角凉亭内众人枯等难耐, 便说起陆清猗来。大周道教盛行, 上至王公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好道者十之六七。作为十年前名动上京的坤道,但凡有点年纪的当地人无不听过清净真人的名号。 尤其是靖隆二十一年,上京久旱无雨,陆清猗于凤凰山仙女峰登高台斋醮祈来风雨,至今传唱在民间。 其中卞夫人恰逢其会,她面色激动,语调高昂,“真人身穿金丝银线的青色道袍,手持法器,吟唱经文,在高台上做法。万里晴空天骤然飘来一片乌云,泼下倾盆大雨。” 周遭之人仿若身临其境,一时无人出声。 忽尔,一位年轻姑娘打破沉默,明亮的大眼里装满了好奇,小声问,“夫人,听闻清净真人仙姿玉貌,举世无双。” 卞夫人顿了顿,似在回味,“九天玄女下凡,也不外如是。”夸女儿家美貌,总要说美若天仙,直到见了清净真人,她才真的懂了。 年轻姑娘托着腮,实在想不出来,便问,“京城双珠比之如何?”京城有双珠,容色冠京华。 卞夫人觉得这姑娘恁是不会说话,一个回不好不就让自己得罪了人,面上保持微笑,“各有千秋。”哪个她都得罪不起。 恐这小姑娘刨根究底,卞夫人眼眸一转,思忖着如何岔开话题,无意间看见缓缓而来的一行人,眼前一亮,扬声招呼,“夏老夫人。”说着起身迎了上去。 卞夫人笑着道,“您老人家也来上香,可是巧了,南康长公主正在殿内做道场。” 夏老夫人已经看见侍立在侧的侍卫,笑问,“长公主是为何事?” 卞夫人回,“道是清净真人死忌,算着时辰道场快要结束了。” 夏老夫人恍然,“那我们且等一等。” 夏老夫人便被引到亭内上座。 “这是您孙女吧,可真是个标致的姑娘。”卞夫人热情地拉着鹅黄色衣裙姑娘的手,满眼赞赏。 亭内其他人看了过去,纷纷附和。 目光聚焦处的夏兰彤脸颊微微泛红。 夏老夫人笑着道,“勉强能见人罢了。” “您家大姑娘这样的都只是勉强能见人,那我家丫头就不用见人了。”另一位夫人打趣。 夏兰彤脸色登时僵了僵。 夏老夫人笑容微微一顿,旋即恢复如常,“这是我家二娘。” 说话的夫人愣了一瞬,忙忙笑,“您家二姑娘都长这么大了。” 卞夫人暗道好险,她也把二姑娘当成大姑娘了。她和夏家女眷就是应酬场上说过几句话的交情,并不熟,中间三五年未见,女大十八变,同胞姐妹本身又长得像,乍见之下想当然的以为是大姑娘了,幸好她嘴不快。 “是啊,一转眼,她们都长成大姑娘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夏老夫人感慨。 卞夫人应和,“可不是嘛。” 一旁的夏兰彤调整好面部表情,含笑听着祖母与她们闲话,手指一下一下地绕着绣了桃花的素白锦帕。 发现她不是大姐之后,这些人对她笑容依旧,热情却不复当初。 毕竟夏家二姑娘可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哪像大姑娘,是陆尚书和南康长公主未过门的嫡长媳,未来的陆家冢妇。 因着这一门亲事,他们整个夏家都获益匪浅。 夏兰彤定了定神,就听见祖母叹着气道,“元娘在来京的路上染了风寒,所以只能返回扬州养病,等她好了再进京。” 三年前,夏兰盈和夏兰彤的母亲赵氏在临安病逝,夏家长房子女回祖籍扬州守孝,于二月里方出孝。 卞夫人忙问,“可是要紧?” 夏老夫人,“倒不要紧,就是好好歹歹,一直好不利索。” “风寒这病最是麻烦。” …… 正说着话,殿内器乐声徐徐停下,道场结束了。 一行人整整仪容,走过去,停在门外,见了南康长公主和陆夷光,纷纷屈膝行礼,“南康长公主,长乐县主。” 当今封赏了好些个重臣功臣之女,虽然只有俸禄没有封邑且封号不高,但这份体面足够令人感激涕零。得惠于尚书爹公主娘,陆夷光一路从乡君升到县主,封号比好些个皇族中人还高。 南康长公主素手一抬,扶起最近的夏老夫人,“免礼。老夫人近来可好?” 夏老夫人恭声道,“托殿下洪福,老身极好。” 南康长公主颔首一笑,关切起未来儿媳妇,“阿盈身子可好些了?” 夏老夫人笑容微敛,“劳殿下惦念了,元娘略略好了些,只尚未痊愈,还得在扬州将养一阵。” “病去如抽丝,你且让她好生休养,好全了再回京也不迟,什么都没她身子重要。” 南康长公主接着道,“昨儿皇后娘娘赐下几盒雪蛤,雪蛤滋补强身,养阴润肺,正适合阿盈用,回头本宫就派人送去。” 夏老夫人忙道,“这可使不得,雪蛤是皇后娘娘赐给殿下,阿盈哪里消受得起。” 南康长公主摆摆手,“她是本宫未过门的儿媳妇,如何消受不起,老夫人不必客气。”若非赵氏去世,去年秋就完婚了。 夏老夫人只能道,“那老身先替元娘谢过殿下赏赐,待她痊愈,再带着她亲自上门谢恩。”又道,“不敢劳烦殿下专程派人跑一趟,老身正要着人送些东西过去,正可一道送了。” 南康长公主温和一笑,“如此倒是巧了,本宫正想派人探望下阿盈,她病了月余,本宫甚是挂念,不妨一道出发,也可做个伴。”风寒之症,可大可小,这都一个月了,南康长公主如何不担心。 夏老夫人心头一突,笑着道,“殿下如此惦念元娘,实在是她三生有幸。” 南康长公主笑了笑,两厢约了时间,方浩浩荡荡离开。 目送南康长公主一行消失在视野之中,夏老夫人才收回目光。 “长公主当真爱护大姑娘。”卞夫人奉承。 夏老夫人脸上浮现笑容,“殿下慈厚。” 另一个方向的符骥不甘示弱,“大言不惭的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居然敢说自己是王法,小爷我都不敢这么狂。” 陆夷光皱眉,符骥看的肯定是土匪话本,粗俗,忒粗俗! 趾高气昂的纪福安一愣,不想在承德这一亩三分地上,居然还有人敢坏他好事,一瞬之后,回过神来,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然看着二人脸生,穿戴富贵,压着火道,“我劝你们别多管闲事,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陆夷光,“反正不是王法。”只要不是王法,她都惹得起。 纪福安噎了噎,脑门上青筋暴跳。 符骥不耐烦道,“我管你是谁,赶紧把人放了。” 这时候,那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姑娘趁机一口咬在纪福安手臂上,竭尽全力地推开他,奔向陆夷光。堪堪跑出三步,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 纪福安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人扯回来,抬手就是一巴掌,“贱货,居然敢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夷光脸色巨变,平生她最恨打女人的男人,尤其还是丑八怪打美人儿,她退后几步,用折扇从侍卫那换来黑鞭,同时下令,“给我揍,狠狠揍,出了问题算我的。”说着拎着长鞭脚下生风地冲了过去。 陆见游是个爱热闹不嫌事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打架,岂肯错过,兴高采烈地加入战局。 符骥岂哪落于人后,不然回头陆家兄妹准得嘲笑他光说不练假把式,况且,这人嚣张得太讨人嫌了点,不揍一顿难以消气。 无论是从人数还是从武力值上来说,纪福安稳稳处于下风,他慌了神,色厉内荏地叫嚣,“住手,住手,我爹是——嗷。” 一记鞭子抽在他肩头,纪福安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抓在手里的女子,捂着肩膀往后退了几步。 陆夷光瞅准时机,长鞭一挥将那吓傻了的姑娘卷了回来,这下不必再投鼠忌器,可以大显身手了,陆夷光面上绽放出过分灿烂的笑容。 那姑娘望着两眼发光的陆夷光,怔忪了下,“谢谢公子!”话音刚落,就被陆夷光一把推给了旁边的半夏。 半夏接住她,“姑娘你没事吧?” 那姑娘一慌,连忙抽回胳膊,“我没事,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我家县——小公子最是心善。”半夏强行扭转话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是南方人?”她的官话里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姑娘,姑娘。”那被摁在地上的老妪也跑了过来,劫后重生一般抱着自家姑娘痛哭,好端端走在大街上,竟差点被个恶霸抢回去做小妾,若非遇上了好心人,后果不堪设想,她家姑娘怎生这般命苦。 “崔婶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崔婶抹掉心有余悸的眼泪,紧张地看着场中情形,一颗心悬的老高。 “眼瞎啊,你打我干嘛!”手臂上被扫了一下的符骥暴躁怒吼,“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夷光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让开不就行了。” “我为什么要让开,你一个——”剩下的话被擦着脸飞过的黑鞭打断,符骥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油然而生一股和纪福安握手言一致对外的冲动。 陆夷光摊手,要无辜有多无辜,“刀枪无眼,更何况鞭子。” “你要不要问问我的拳头有没有眼睛?”符骥咬牙切齿。 陆夷光挑眉,“想打架啊!” 她什么时候怕过他。 80.第八十章 此为防盗章  “你们阿娘没来?”顺阳长公主的声音里带着宿醉刚醒的沙哑。 陆夷光笑着回,“阿娘有事脱不开身, 就只我们两个来了。” 顺阳长公主一笑, “你们打算待上几日?” 陆夷光,“约莫半个月。” 顺阳长公主随意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好好玩吧, 若有事便寻柳嬷嬷。” 陆夷光觉得应该没什么事需要惊动这位姨母, 但是人家这么客气的一说,他们少不得要感谢一回。 “用过膳了吗?”顺阳长公主懒洋洋邀请,“一块?” “……我们用过了,姨母要用膳, 我们便不打扰了。”陆夷光汗了一把,拜帖昨儿就递上了, 他们还特意用过午膳再过来,不想来得还是太早了的样子。 顺阳长公主也不留客,柳嬷嬷送了兄妹俩出去。 离了淬月山庄, 陆见游就道,“七姨这是刚起身来着。”顺阳长公主行七。 “姨母在这自由自在的, 可不就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陆夷光羡慕。 陆见游也羡慕的很, 平日里卯时半他就得起了。 陆夷光一夹马腹, “走吧。” 陆见游诶了一声, 驱马跟上。 将将驶出三里地, 迎面而来一驾马车, 认出上头徽记以及领头之人后, 陆夷光兄妹俩翻身下马。 那辆马车也徐徐停下。 陆夷光和陆见游面朝马车行礼, “见过靖宁郡王。” 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极其俊美的脸,眉如远山,鼻梁挺直,薄唇微抿,右眼角下藏了一颗痣,只是过于苍白的病容,让人觉出隐隐的不适。 车内之人便是当今圣上第七子靖宁郡王,他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在别庄休养,深居简出,鲜为人识。 陆夷光倒是知道靖宁王也在承德避暑,然大家是同辈,又素无来往,所以也就没投帖拜访。 “免礼。”浅浅淡淡的嗓音响起,紧接着又传来一道清咳声。 陆见游状似关切,“王爷哪里不适?” 靖宁王以拳抵唇,压下咳嗽,“老毛病罢了。” “可有寻医?”陆见游又问。 靖宁王,“已经寻郎中看过,不甚要紧。” 陆见游一幅放了心的模样。 靖宁王抬眼望了望二人装扮,神色疲倦,“你们自去玩耍,本王也要回府歇息了。” 陆见游再是一礼,“王爷慢走。” 陆夷光也福了福,等靖宁王一行走远了,陆夷光忽然叹了口气。若是靖宁王身子康健些,京中闺秀就有眼福了,可惜可惜! “叹什么气?”陆见游纳闷。 陆夷光老气横秋瞥他一眼,“你不懂。” “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我不懂。”陆见游不服气。 “说了你不懂你就是不懂,”陆夷光翻身上马,“哪来这么多理由的。” 陆见游气结,“蛮不讲理。” 陆夷光冲他昂了昂下巴,就是不讲理,怎么了? 陆见游愤然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 尘烟滚滚,一行人在淬月山庄正门前勒住马匹。 门房惊得瞪大了眼,赶紧打发一个小厮进去通禀,端着笑脸迎上来,“小侯爷您来了,怎么不提前派个人来说一声,也好让小的们准备下。” 符骥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扔过去,“想来就来了,我娘呢?” 顺阳长公主正在看歌舞,舞姿缱绻,唱词涟涟。她慵懒的侧躺在榻上,一美貌少年力度适中的敲着腿,另一英俊青年剥了一颗葡萄递到她嘴里,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顺阳长公主笑出声来,挑起他的下巴,“这张嘴儿可真会哄人。” “殿下,小侯爷来了。”柳嬷嬷匆忙进来禀报,目不斜视,纵然看了十几年,柳嬷嬷还是无法坦然。 顺阳长公主一扫放浪形骸之态,推开面前青年,“都退下。” 儿子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亲儿子的看法不能不在乎。 一干人等再无二话,恭恭敬敬地快速退下。 顺阳长公主就着丫鬟的手站起来,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前往大堂,“骥儿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了?” 柳嬷嬷也不知道啊。 面对母亲的询问,符骥一脸的理所当然,“我想您了啊。” 顺阳长公主笑盈盈的,“我看你是京城待得没劲,来我这打发时间了。倒是巧了,阿游前天也来了,你可以找他一起玩。”说着又摇了摇头,“罢了,阿萝也在,你俩遇上又得吵起来,你一大小伙子还是做表兄的,见天儿跟个小姑娘作对,也不嫌害臊。” 她和南康关系不错,偏两个小的自幼就不对付,曾经她一度还以为儿子喜欢小阿萝,要不怎么成天去招惹人家。 儿子要是喜欢,她自然乐意撮合,小丫头活泼伶俐挺讨人欢喜的,只她一提儿子吓得原地蹦的三尺高,一脸的受惊,她也就撩开手了。 “分明是她针对我,娘,你别被她乖巧的表象骗了,她阴着呢。”符骥反驳。 顺阳长公主哑然失笑,“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她怎么阴的你?”还别说,她这傻儿子真不是阿萝的对手,十次里八次是他吃亏。 符骥:“……”这么丢人的事,他才不说。 他不说,顺阳长公主也不追问,拉着一个月未见的儿子嘘寒问暖。 81.第八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陆夷光觉得自己将来和杜公子定然也能如父母这般恩爱哒。 “想什么呢, 怎么脸都红了。”把玩着女儿送给她的镂空兰花珠钗的南康长公主, 错眼间看见女儿的脸悄悄的红了。 “哪有,”陆夷光摸了摸脸, 好像是有点热, “嗯,天儿热,我又走得快就这样了。” 南康长公主扬眉。 陆徵倒是笑,“走这么急做什么。” 陆夷光卖乖, “我怕点心放久了不好吃嘛。爹娘, 你们尝尝这牡丹金绵鮓,青藤茶楼新推出的点心, 我和阿奚都觉得好吃。”昭仁公主闺名一个奚字。 陆徵和南康长公主皆笑, 从摆成牡丹花形状的牡丹金绵鮓里叉起一片金黄色的花瓣, “鱼肉做的, 还有虾肉, 肉质滑脆, 不错。” “刚出锅的时候更好吃, 赶明儿爹娘有空了,咱们一起去吃。”陆夷光兴致勃勃提议。 南康长公主便笑着点了点头。 陆夷光又高高兴兴地说了下午符骥和傅延年打成猪头的事, 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喜悦, 当然没提及自己的功劳。 陆徵和南康长公主都知道她和符骥不对付,只好笑地摇了摇头, 并未说什么。 分享了乐子, 陆夷光促狭道, “阿爹阿娘忙,女儿就不打扰你们了。” “臭丫头。”南康长公主作势要打她。 陆夷光早就机灵地蹿到几尺外,嬉皮笑脸地福了福,一溜烟跑了。 望着她欢快的背影,南康长公主睨着陆徵,“没大没小,打趣到我们头上来了。” “该教训,夫人想怎么教训她,为夫保证不求情。”陆徵含笑望着南康长公主。 南康长公主嗔他一眼,啐了一声。 陆徵朗笑出声。 再说陆夷光,离开墨韵堂之后,她没有回自己的锦春院,而是去找陆见深。 陆夷光捧着一碟子豆沙麻糬芝麻包,笑容谄媚,“大哥,练字累了吧,吃些点心休息休息。” 她知道一个小秘密,她那风光霁月芝兰玉树的大哥喜欢吃甜食,很甜很甜那种。 看着笑容过分灿烂的陆夷光,陆见深放下毛笔。 陆夷光立即道,“快打水让大哥净手。” 书童笔秋乖乖下去打水。 水打来了,陆夷光抢过汗巾殷勤地站在旁边。 洗着手的陆见深扫一眼抢了丫鬟伙计的妹妹,声色不动。 陆夷光奉上汗巾,“大哥擦擦手。” 陆见深慢条斯理地擦干手上的水珠。 陆夷光把装着芝麻包的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大哥快尝尝看。”忽然想起来,“这茶是不是凉了,”伸手一摸,果然凉了,扭头吩咐,“笔秋,再去打壶热水来。” 笔秋看一眼主子,恭恭敬敬地再次退下,琢磨着县主这回要求大少爷什么事,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他笔秋都看透了。 “大哥,你先吃点心。”陆夷光扬着笑脸儿。 陆见深溜她一眼,拿起一块。 陆夷光满怀期待,“好吃吗?” 陆见深微微颔首,“还行。” 陆夷光自动转换成好吃,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清了清嗓子,笑容更加甜腻,“大哥。”尾音一波三折,娇滴滴的。 陆见深不为所动,彷佛只剩下一件事——手里的豆沙麻糬芝麻包。 酝酿好情绪的陆夷光眨巴眨巴眼睛,拉了拉陆见深的衣袖,垮了脸,“大哥,我今天可倒霉了。” 陆见深拿眼看着她。 陆夷光拖了一把椅子放在书桌边上,坐下后双手撑着脸,作出无比可怜丧气样,“我下午不是去如意坊挑首饰了吗,可你知道我遇上了谁了吗?我居然遇上了符骥这个倒霉蛋。” 她气鼓鼓的,“我压根不想理他,可你也知道符骥这个人有多讨厌,他竟然恬不廉耻地想抢我看中的首饰。我怎么可能怕他,岂不是堕了我们陆家的威名。” 说到这里,陆夷光还邀功似的看着陆见深。 陆见深忍不住笑了下,“你跟他打起来了?” “怎么可能,我都长大了,知道打架有失身份,我才不会像他这么不要脸呢。” 陆夷光正经道。 陆见深一脸欣慰地点点头,“我们阿萝懂事了。” 陆夷光点点头,又扭捏起来,“就是,就是我没忍住跟他吵了几句,实在是他欺人太甚。” 陆见深划了划杯盖,喝了一口茶解腻,“你们哪回遇上不吵两句。” 陆夷光挠挠脸,表情又垮了,欲哭无泪地看着陆见深,“但是我跟他吵架的样子被杜公子看见了,杜公子肯定会觉得我刁蛮的。” 原来如此,陆见深好笑,“运气这么不好。” “大哥。”陆夷光不满地跺了跺脚,控诉的看着他,有这么幸灾乐祸的吗?她都火烧眉毛了。 陆见深调整了下表情,“怎么会,是符骥先惹你的,你反击,天经地义。” “话虽如此,但是吵架的样子到底不好看嘛,有损我形象。” 陆见深神情微妙了一瞬。 陆夷光毫无所觉,拉着陆见深的袖子摇啊摇,可怜兮兮地央求,“大哥,你帮帮我嘛。” “怎么帮?”陆见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陆夷光一扫颓丧神态,小脸放光,“对大哥你来说很容易的,你找个由头将杜公子请到家里来,然后我好好表现下,把今天损失的形象补回来。” 陆见深往后靠了靠,笑问,“你打算怎么表现?” 陆夷光捧着脸羞答答道,“到时候我就在荷风亭里弹琴。” 荷风亭坐落在水中央,被绿荷红莲围绕,美轮美奂。到时候她就打扮的美美的坐在亭子里弹琴。 虽然她爱玩,但是琴棋书画可没拉下,都在平均水平之上,尤其是琴,在京城闺秀间不说数一数二也算得上出类拔萃。 美景仙乐再配上佳人,务必争取让杜公子惊艳,然后他就会忘了如意坊自己凶巴巴的那一幕,只记得自己美好的一面了。 陆见深竟是说不出话来。 “大哥,你觉得怎么样?”陆夷光眼巴巴地看着陆见深。 这时候,笔秋提着热水进来了。 陆见深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看着陆夷光,“你就这么喜欢杜若?” 陆夷光双眸亮晶晶,装了星星一般,她红着脸点了点头。 陆见深心里颇不是滋味,当真是女大不中留,为了个外头的野小子倒是煞费苦心。 不由得对杜若生出几分不满,在他看来,自家妹妹自然是千好万好,天真漫烂鲜活可爱,杜若身为男子,合该他主动来讨好妹妹。 只这丫头被迷得神魂颠倒还有一套自己的歪理在,更是乐在其中,陆见深也只能由着她。 “我刚得了一幅西林先生的松柏图,下次休沐的时候,我请他过来品鉴。” 陆夷光心花怒放,娇俏的脸庞盈满了笑容,分外可爱,“我就知道大哥最疼我了。” 陆见深失笑,探身取出一个画轴,“就是这幅画,你先拿回去琢磨琢磨,省得到时候无话可说。” 抱着画轴的陆夷光如抱着至宝,声音欢快的几乎要飘起来,“大哥,你真是太好了。” 回到公主府,陆夷光让半夏送一份给陆见游,自己则去墨韵堂向父母请安。 陆徵与南康长公主在书房里,一人伏案处理未完的公务,另一人歪在罗汉床上看书,温馨又和谐。 陆夷光觉得自己将来和杜公子定然也能如父母这般恩爱哒。 “想什么呢,怎么脸都红了。”把玩着女儿送给她的镂空兰花珠钗的南康长公主,错眼间看见女儿的脸悄悄的红了。 “哪有,”陆夷光摸了摸脸,好像是有点热,“嗯,天儿热,我又走得快就这样了。” 南康长公主扬眉。 陆徵倒是笑,“走这么急做什么。” 陆夷光卖乖,“我怕点心放久了不好吃嘛。爹娘,你们尝尝这牡丹金绵鮓,青藤茶楼新推出的点心,我和阿奚都觉得好吃。”昭仁公主闺名一个奚字。 陆徵和南康长公主皆笑,从摆成牡丹花形状的牡丹金绵鮓里叉起一片金黄色的花瓣,“鱼肉做的,还有虾肉,肉质滑脆,不错。” “刚出锅的时候更好吃,赶明儿爹娘有空了,咱们一起去吃。”陆夷光兴致勃勃提议。 南康长公主便笑着点了点头。 陆夷光又高高兴兴地说了下午符骥和傅延年打成猪头的事,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喜悦,当然没提及自己的功劳。 陆徵和南康长公主都知道她和符骥不对付,只好笑地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 分享了乐子,陆夷光促狭道,“阿爹阿娘忙,女儿就不打扰你们了。” “臭丫头。”南康长公主作势要打她。 陆夷光早就机灵地蹿到几尺外,嬉皮笑脸地福了福,一溜烟跑了。 望着她欢快的背影,南康长公主睨着陆徵,“没大没小,打趣到我们头上来了。” “该教训,夫人想怎么教训她,为夫保证不求情。”陆徵含笑望着南康长公主。 南康长公主嗔他一眼,啐了一声。 陆徵朗笑出声。 再说陆夷光,离开墨韵堂之后,她没有回自己的锦春院,而是去找陆见深。 陆夷光捧着一碟子豆沙麻糬芝麻包,笑容谄媚,“大哥,练字累了吧,吃些点心休息休息。” 她知道一个小秘密,她那风光霁月芝兰玉树的大哥喜欢吃甜食,很甜很甜那种。 看着笑容过分灿烂的陆夷光,陆见深放下毛笔。 陆夷光立即道,“快打水让大哥净手。” 书童笔秋乖乖下去打水。 水打来了,陆夷光抢过汗巾殷勤地站在旁边。 洗着手的陆见深扫一眼抢了丫鬟伙计的妹妹,声色不动。 陆夷光奉上汗巾,“大哥擦擦手。” 陆见深慢条斯理地擦干手上的水珠。 陆夷光把装着芝麻包的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大哥快尝尝看。”忽然想起来,“这茶是不是凉了,”伸手一摸,果然凉了,扭头吩咐,“笔秋,再去打壶热水来。” 笔秋看一眼主子,恭恭敬敬地再次退下,琢磨着县主这回要求大少爷什么事,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他笔秋都看透了。 “大哥,你先吃点心。”陆夷光扬着笑脸儿。 陆见深溜她一眼,拿起一块。 陆夷光满怀期待,“好吃吗?” 陆见深微微颔首,“还行。” 陆夷光自动转换成好吃,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清了清嗓子,笑容更加甜腻,“大哥。”尾音一波三折,娇滴滴的。 陆见深不为所动,彷佛只剩下一件事——手里的豆沙麻糬芝麻包。 酝酿好情绪的陆夷光眨巴眨巴眼睛,拉了拉陆见深的衣袖,垮了脸,“大哥,我今天可倒霉了。” 陆见深拿眼看着她。 陆夷光拖了一把椅子放在书桌边上,坐下后双手撑着脸,作出无比可怜丧气样,“我下午不是去如意坊挑首饰了吗,可你知道我遇上了谁了吗?我居然遇上了符骥这个倒霉蛋。” 她气鼓鼓的,“我压根不想理他,可你也知道符骥这个人有多讨厌,他竟然恬不廉耻地想抢我看中的首饰。我怎么可能怕他,岂不是堕了我们陆家的威名。” 说到这里,陆夷光还邀功似的看着陆见深。 陆见深忍不住笑了下,“你跟他打起来了?” “怎么可能,我都长大了,知道打架有失身份,我才不会像他这么不要脸呢。” 陆夷光正经道。 陆见深一脸欣慰地点点头,“我们阿萝懂事了。” 82.第八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谢存华扶住她的手臂,“奶娘, 扶我回车上。” 眼见她面无血色, 谢奶娘哪还顾得上其他,忙搀扶住她, 一触之下发现她全身发软,整个人都靠了过来,谢奶娘又惊又疑。 进了马车,谢存华终于忍不住,眼泪滚滚而下, 毫无间断, 红唇间溢出呜咽声。 谢奶娘心急如焚,“姑娘, 您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长乐县主说了什么不中听, 您莫要往心里去。” “与县主无关, ”谢存华闭上眼,脱力地靠在车壁上, 痴痴道, “一语点醒梦中人, 我该感谢她, 感谢她。” 因杜渥丹的关系,她与杜若相识, 他们都喜摩诘居士之诗, 慕西林先生之画, 好都匀毛尖,擅魏碑…… 她从未想过,这世间会有一名男子能与她如此志趣相投,相得益彰。 她爱慕他,她想嫁给他。 只天不遂人愿。 杜四老爷牺牲,杜老夫人病故。 一道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她心知他们二人再无可能,然而心里终究还存了一丝妄念,所以她想方设法拒绝了一桩又一桩的婚事。 直到杜若与长乐县主订婚,最后的奢望破灭,他们真的没有可能了。 她恨过怨过,甚至想过君既无心我便休,你另娶我另嫁,从此相忘于江湖。 然而事到临头发现自己终究忘不了,她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嫁人,恐将来造成一对怨偶,害人害己,所以苦苦哀求父母给她时间。 一年忘不了,那就两年,三年……终有一日,她会忘了他,心无挂念地去做另一个人的妻子。 可这短短三日内发生的一切,颠覆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 她宁愿他欢喜过她又放下,也不希望他是长乐县主口中那样的人,否则叫她情何以堪。 两道细细的泪痕从紧闭的眼底流下,扑簌簌落在衣襟上,她喜欢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看得谢奶娘眼眶跟着红了,她听不明白姑娘的话,却看得出她的伤心欲绝,顺着她话说道,“醒来就好,哭一回就什么事都没了。” 谢存华心头一刺,一阵阵抖起来,扑进奶娘怀里失声痛哭。 …… “你跟谢姑娘说什么了,你不会骂人家了吧。”陆见游好奇不已。 陆夷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骂她干嘛!” 陆见游随口道,“羡慕嫉妒啊!” 陆夷光瞪他,“在你们男子眼里,我们女子就该这般心胸狭窄是不是!” “啊?”陆见游茫然。 陆夷光愤愤不平,“明明是杜若这厮的错,我为什么要怪谢姑娘。你们男子犯了错,却让女子背黑锅,还想让我们窝里斗,想自己没事人似的站在边上看戏,想得美!” 陆见游缩了缩脖子,气弱,“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要不要这么激动。” 陆夷光重重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不会说话就当哑巴。” 然而好奇心旺盛的陆见游岂肯安安分分当哑巴,为了满足好奇心,顶着陆夷光不善的视线没脸没皮地追问,“那你和谢姑娘到底说了什么,我看她样子不对劲的很,想哭哭不出来似的。” 陆夷光挑眉望着他,“想知道。” 陆见游用力点头,满脸求知欲。 陆夷光溜他一眼,又看一眼旁边含笑望着她的陆见深,“我告诉你了,你能保证绝不告诉其他人吗?” “当然,我是那种嘴碎的人吗?”陆见游彷佛遭受奇耻大辱。 陆夷光唇角一翘,“我也向谢姑娘保证绝不会告诉第三人的,你觉得我是那种嘴碎的人吗?”杜若和谢存华那一段,事关姑娘家闺誉,越少人知道越好。 被反将一军的陆见游,“……” 陆夷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嘁了一声,“学什么不好,学三姑六婆的八卦。” 陆见游悲愤。 陆见深低笑一声。 “大哥,我就不信你不好奇?”陆见游不满,不敢怼陆夷光,转换目标。 陆见深淡淡一笑,“非礼勿言。” 陆夷光大乐,“你以为大哥跟你似的没品。” 陆见游委屈巴巴地控诉,“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 “那是你欠教训。”陆夷光毫不留情地嘲讽。 陆见游瘪瘪嘴。 “你们有一路的时间可以斗嘴,先让我说两句。”陆见深笑着开口。 陆夷光和陆见深看过去。 陆见深叮嘱,“去了承德,玩乐归玩乐,注意安全,莫要胡闹。” 兄妹俩乖巧点头。 陆见深看向陆见游,“你是兄长,我们不在,你就要担起照顾阿萝的责任来。” “我倒是想摆兄长的谱,关键是摆不起来啊。”陆见游不忿,就算只大了一刻钟,他也是想当兄长的好不好。 陆夷光不甘示弱,“兄长的谱不是靠摆出来的,是做出来的。你不干兄长的事,还想摆谱,想得美。” “大哥你看,我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我。”陆见游告状。 陆见深笑,“阿萝不都说了,你好好表现就能摆谱了,这半个月你好好表现。” 陆见游一脸惊恐,“那我不得给她当牛做马。” 陆夷光嘚瑟地抬了抬下巴,“好好表现,我看好你哦。” 陆见游假哭,“嘤嘤嘤,大哥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捡来的?” 陆见深眼神微动,抬手用折扇敲了下他的脑袋,“嘴上没个把门,什么话都敢说,你们走吧,不然到那儿天都黑了。” 陆见游和陆夷光便也不再磨蹭,道别之后再次启程。 马背上的陆见深目送他们消失在眼帘之中,倏尔,清雅致远的面上浮现一抹笑意。方才隔得远听不见阿萝和谢存华的谈话,幸而他略懂一些唇语,再结合二人神情行为,倒是猜了个七七八八。 阿萝倒是怜香惜玉的很,不过这丫头也不是纯粹的发善心,她记仇的很。 陆夷光打了一个喷嚏,惊得旁边摊成猫饼打瞌睡的肥橘猫抽了抽,睁开眼疑惑地望着小主人。趴在它旁边的小黑猫也懵懵懂懂地望过来。 这次出门陆夷光带了两只猫,一只肥橘猫和一只刚断奶的小黑猫。 陆夷光抱起小黑猫摸着它柔软的小耳朵,肥橘猫体重严重超标,她已经抱不动了。 半夏瞅着她笑眯眯的眉眼开口,“姑娘这是想到了什么,心情这么好?” 陆夷光喜滋滋地翘起嘴角,“好事,不告诉你。” 半夏好笑,手脚麻利地将软枕和垫子铺平。 陆夷光身子一歪,躺了上去,二郎腿翘起,小曲都哼起来了。 唐突了美人实非她所愿,然她哪能明知美人痴心错付,还见死不救。他杜若岂配让谢存华为他蹉跎青春,误了花期。 世间男子皆薄幸,世间女子皆痴情。 谢存华十八年华都未许人家,并非她寻不到好人家,而是她不想。反观杜若,心有所属却另娶他人,人品犹如云泥之别。 就冲这一点,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美人儿继续被蒙骗下去。 陆夷光由衷希望谢存华能看清杜若真面目,莫要再为他执迷,她值得更好的。寻一如意郎君,再生他三五个活泼可爱的儿女,夫妻恩爱,幸福美满,如同神仙眷侣一般,最好三五不时地在杜若眼前晃一晃。 虐不虐?虐不虐?虐死了! 她虐杜若的身,谢存华虐杜若的心,完美! 陆夷光皱眉,符骥看的肯定是土匪话本,粗俗,忒粗俗! 趾高气昂的纪福安一愣,不想在承德这一亩三分地上,居然还有人敢坏他好事,一瞬之后,回过神来,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然看着二人脸生,穿戴富贵,压着火道,“我劝你们别多管闲事,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陆夷光,“反正不是王法。”只要不是王法,她都惹得起。 纪福安噎了噎,脑门上青筋暴跳。 符骥不耐烦道,“我管你是谁,赶紧把人放了。” 这时候,那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姑娘趁机一口咬在纪福安手臂上,竭尽全力地推开他,奔向陆夷光。堪堪跑出三步,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 纪福安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人扯回来,抬手就是一巴掌,“贱货,居然敢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夷光脸色巨变,平生她最恨打女人的男人,尤其还是丑八怪打美人儿,她退后几步,用折扇从侍卫那换来黑鞭,同时下令,“给我揍,狠狠揍,出了问题算我的。”说着拎着长鞭脚下生风地冲了过去。 陆见游是个爱热闹不嫌事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打架,岂肯错过,兴高采烈地加入战局。 符骥岂哪落于人后,不然回头陆家兄妹准得嘲笑他光说不练假把式,况且,这人嚣张得太讨人嫌了点,不揍一顿难以消气。 无论是从人数还是从武力值上来说,纪福安稳稳处于下风,他慌了神,色厉内荏地叫嚣,“住手,住手,我爹是——嗷。” 一记鞭子抽在他肩头,纪福安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抓在手里的女子,捂着肩膀往后退了几步。 陆夷光瞅准时机,长鞭一挥将那吓傻了的姑娘卷了回来,这下不必再投鼠忌器,可以大显身手了,陆夷光面上绽放出过分灿烂的笑容。 那姑娘望着两眼发光的陆夷光,怔忪了下,“谢谢公子!”话音刚落,就被陆夷光一把推给了旁边的半夏。 半夏接住她,“姑娘你没事吧?” 那姑娘一慌,连忙抽回胳膊,“我没事,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我家县——小公子最是心善。”半夏强行扭转话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是南方人?”她的官话里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姑娘,姑娘。”那被摁在地上的老妪也跑了过来,劫后重生一般抱着自家姑娘痛哭,好端端走在大街上,竟差点被个恶霸抢回去做小妾,若非遇上了好心人,后果不堪设想,她家姑娘怎生这般命苦。 “崔婶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崔婶抹掉心有余悸的眼泪,紧张地看着场中情形,一颗心悬的老高。 “眼瞎啊,你打我干嘛!”手臂上被扫了一下的符骥暴躁怒吼,“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夷光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让开不就行了。” “我为什么要让开,你一个——”剩下的话被擦着脸飞过的黑鞭打断,符骥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油然而生一股和纪福安握手言一致对外的冲动。 陆夷光摊手,要无辜有多无辜,“刀枪无眼,更何况鞭子。” “你要不要问问我的拳头有没有眼睛?”符骥咬牙切齿。 陆夷光挑眉,“想打架啊!” 她什么时候怕过他。 “内讧呢,你们俩。”收拾完小喽啰的陆见游转着手腕过来。 陆夷光和符骥对视一眼,陆见游彷佛看见了刀光剑影,真怕两人打起来,遂抬脚往陆夷光面前一站,“救也救了,打也打了,走吧。” 陆夷光撇开目光,收回长鞭。 “站住!” 抱头缩成一团的纪福安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纪福安的模样当真是凄惨,陆夷光和符骥比赛似的往他身上招呼,鼻青脸肿伤痕累累,开了染坊似的。 见陆夷光和符骥不善地望过来,纪福安吓得一个哆嗦,颤着声道,“你们是谁?” 陆夷光,“你姑奶奶。” 符骥,“你老子。” 陆见游嘴角抽搐了下,一言难尽地看着阿萝,她哪儿学来的。 陆夷光眼神游移,拿错话本了。 符骥踢了他一脚,冷笑,“怎么,还想报仇,看来教训还不够。” 纪福安惨嚎一声,两只眼珠子愤恨地瞪着,“我爹是太后嫡亲外甥,皇上是我表叔。”说完了,他畅快地看着符骥,等着他勃然变色,后悔惊惧,却只见符骥脸色古怪了下,怎么看都不像是害怕,纪福安懵了。 符骥问,“哪位太后?” 宫里有两位太后,一位是皇帝嫡母慈寿太后,另一位就是皇帝生母傅太后,尊号慈仁太后。 纪福安有点反应过不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没来由的开始心悸。 “你倒是说啊!”符骥抬脚就踹,显然是没把这个疑似表哥放在眼里。 疼得纪福安倒抽一口冷气,颤颤巍巍说道,“慈仁太后。” 绕着长鞭的陆夷光一撇嘴,真是一点都不意外。慈寿太后是人精里的人精,她本只是个举人的女儿,甫一选秀便被世宗皇帝钦定为太子妃,深受先帝敬爱。 先帝登基之后,几次想破格加封郑家,都被慈寿太后以不合礼数劝阻。她亲侄儿因为强买一座山林失手打死了人,先帝想网开一面,反倒是慈寿太后要求按律行事,最终依照律法流放边关。在她的管教下,郑家人规行矩步,后族都如此,旁的外戚岂敢耀武扬威。君臣感激,对郑家多有礼遇。 对外约束外戚,对内善待嫔妃庶子,慈寿太后勘为一代贤后。奈何命运多舛,独子先太子英年早逝,年届四十的慈寿太后只得抱养了六岁的当今圣上。 天上掉馅饼,掉在了慈仁太后傅氏怀里,这位傅太后一言难尽,她原是宫女,一朝得幸,诞下龙子。在儿子未登基前,夹着尾巴做人,做了太后之后,很有些小人得志的姿态。一心一意替娘家扒拉好处,世间偏袒娘家的女子不少,但是偏成傅太后这样的绝对不多。 要这丑八怪真是后戚,那只能是傅太后的了,只有傅太后能给他这勇气。不过这丑八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傅太后的亲弟弟都被皇帝咔嚓了,他怎么就会觉得自己可以仗着傅太后作奸犯科? 83.第八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陆夷光弯起眉眼, 月牙一般,“我省的,多谢杜公子关怀。” 她笑的样子格外讨喜, 杜若不觉笑了下。 “这么看着, 长乐县主与杜公子当真般配。”男子翩翩如玉, 女子娇俏甜美。 谢存华收回目光, 神色依旧淡淡的,彷佛没有听见。 忽的, 喧哗声入耳。 八皇子和昭仁公主驾到。 深宫无聊,昭仁公主哪肯错过这样的热闹, 不想准备出发时被胞弟八皇子撞见了。一看昭仁公主穿着便服, 八皇子就像一块小糖糕黏着昭仁公主不放。 昭仁公主无法,只得带着他去找皇帝。 小皇子撒娇耍赖一通, 皇帝便开恩允他出宫玩半天, 反正去的是庆王府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见八皇子和昭仁公主来了,众人纷纷上前拜见。 昭仁公主笑,“各位不必拘礼, 我们姐弟就是来凑个热闹, 大家伙儿随意。” 知道这位公主不喜前呼后拥,遂请过安,众人知趣地散开。 陆夷光大惊小怪地看着八皇子, “你是不是躲在马车里偷跑出来的?” “才不是呢, ”八皇子骄傲地挺起胸脯, “父皇让我出来的, 父皇还让我在庆王叔家好好玩。” 陆夷光戳戳他肉嘟嘟的脸颊,“那你肯定又哭又闹了。” 八皇子哼了一声,“我才没有哭,我是堂堂男子汉,又不是你们姑娘家,动不动就掉眼泪。” 陆夷光大乐,“也不知道是谁掉牙齿的时候,哭得天崩地裂,都快把玉芙宫淹了。”玉芙宫便是八皇子和昭仁公主之母德妃的宫殿。 八皇子大窘,跺脚,“阿萝表姐真坏,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别介,阿萝表姐送你一顶荷叶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把人逗急了,陆夷光换了个脸来哄。 八皇子转过脸来,好奇,“荷叶帽?” 昭仁公主不忍直视的看着傻弟弟,能不能更好哄一点。 陆夷光胳膊一伸,摘了一片荷叶,左折右折,茎秆从中穿过,一顶济公帽就成了。 八皇子瞪圆了眼睛。 陆夷光招手让他过来,给他戴上,“大小刚刚好,”旋即感叹,“我们小殿下真俊俏。” 八皇子摸摸头上的帽子,喜得咧嘴笑,向昭仁公主炫耀,“姐姐,你看。” 昭仁公主的表情一言难尽。 陆夷光纳闷地看着她。 昭仁公主,“你这技术倒是不错。” 陆夷光故作谦虚,“勉勉强强。”她跟一个小丫鬟学来的。 “就是这颜色吧。”昭仁公主欲言又止。 “颜色怎么了?”陆夷光奇怪。 昭仁公主,“荷叶什么颜色的?” 陆夷光,“……”再也无法直视这顶帽子了怎么办? 陆夷光面无表情地把剩下的半截茎秆扔向昭仁公主,思想能不能别这么龌龊。 “荷叶是绿色的,阿萝表姐连这个都不知道,真笨。”八皇子得意洋洋地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呵呵哒。 八皇子喜滋滋地对昭仁公主说,“姐姐,我不想在这儿玩。” “那你自己去玩吧,注意安全。”昭仁公主只留了一个宫女,把其他宫人都派给八皇子。 “知道啦。”八皇子蹦蹦跳跳地顶着荷叶帽离开。 昭仁公主睨着陆夷光,“我怎么瞧着你不大高兴啊。不该啊,进来的时候正看见你和你家杜公子说笑,不该心花怒放的吗?” 陆夷光叹气又叹气,“我发现我跟他好像没话说。”客套寒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稀罕,你这小话痨都没话说了。”昭仁公主戏谑。 陆夷光不高兴地白她一眼,“你才话痨呢。” “这可不是我说,是南康姑姑说的。”两三岁的时候陆夷光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对着下衙回来的陆徵滔滔不绝地汇报今天自己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学了什么。发展到后来,她能对着一个玩具一棵树一株花聊天,聊到自己把自己气得跳脚。 “瞎说。”陆夷光拒绝承认事实。 昭仁公主笑,“你们就是互相了解的少,不了解哪来的话题可聊。” 陆夷光也是这么觉得,可还是有些说不上的失落。不过她情绪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个莲蓬下肚,就把这事团起来抛在脑后,兴致勃勃地和昭仁公主开始讨论,今年谁会大放异彩。 昭仁公主倚在美人靠上,望着水廊里争奇斗艳的各色闺秀,“左右还是那几个呗,好几年没出黑马了。”她忽然咦了一声,“什么时候李莹玉和谢存华这般好了。” 剥着莲蓬的陆夷光头也不抬,“她惯来长袖善舞。” 李莹玉是庆王府庶出的二姑娘,不过她虽为庶女底气却很足,李莹玉生母金侧妃是庆太妃外甥女,至于金侧妃怎么从表妹成了侧妃,那就是一笔风流账了。 金侧妃膝下三子一女,长子李恪还是庶长子,而庆王妃独子李憬,年仅八岁,偏还体弱多病。因李憬未满十岁,尚不能请封世子,故而庆王府至今还未立世子。 庆王府这王爵最后花落谁家充满变数,因此李莹玉身份也水涨船高。她能言善道,与各方闺秀交情都不错。 昭仁公主一笑,“倒也是。”话音刚落,就听见噗通的落水声。 惊得陆夷光猛然抬起头,只见谢存华在水中沉浮。这时候噗通噗通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好几个男子主动跳入湖中。 陆夷光手抖了抖,指间莲子掉在美人靠上,又滴溜溜地掉进湖里。 昭仁公主倏尔沉了脸,连忙转头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绷着脸,直愣愣地看着杜若奋力游向谢存华。 水中的谢存华剧烈挣扎,双手乱挥,胡乱间抓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死死拉住不放。 下水救人的王府婆子被带着往下沉,一不小心呛了好几口水,手忙脚乱地开始挣扎。 窒息的痛苦令谢存华眼前发黑,手脚渐渐发软,忽然之间,腰间背一双手牢牢扣住。被举出水面的谢存华大口大口地呼吸来之不易的空气。 另一个婆子出现在谢存华背后,一只手穿过她腋下,拖着人往岸上游。 死里逃生的谢存华恍惚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浮出水面的杜若挡住了一名想靠近的男子,对方讪讪一笑,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另一个方向游向岸边。 “快去请府医,你去拿披风,”李漱玉急声吩咐,“都围起来,围起来,烦请各位公子回避。” 李漱玉指挥人丫鬟婆子围成一个圈将衣衫湿透剧烈咳嗽的谢存华护在正中央,夏日衣衫薄,浸了水全贴在身上,曲线毕露。 然而饶是如此,众目睽睽之下湿了身子,谢存华闺誉依然会受损,人在他们府里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他们如何向定远侯交代。 李漱玉心乱如麻,强自镇定着蹲下去,扶着谢存华的背轻声询问,“谢姑娘,你怎么样?” “都怪我,都怪我。”太常氏少卿之女胡清雅失声痛哭,她不知怎么地崴了下,就把旁边的谢存华撞进了湖里。 平缓下来的谢存华惨白着脸偎依在丫鬟怀里,脑子里一片混沌。 庆王府大公子李恪朝众人拱了拱手,“还请各位公子暂且离开此地。”又向杜若等四名下水救人的青年抬手一拱,语气诚挚,“多谢诸位见义勇为,请随在下前去梳洗更衣。” 不管这四个人是真的急公好义还是想趁火打劫,必须得当做见义勇为的好人处理。 只是李恪心里自有一把秤,其余三人都是谢存华裙下之臣,尤其是张烨痴迷谢存华多年,都快走火入魔了,眼见着婆子已经救起谢存华,还想去掺和一脚,到时候有了肌肤之亲,可就掰扯不清了。 倒是杜若的心思,李恪吃不准,杜若素有君子之名,然而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可是有未婚妻的人,合该知道避嫌。 湿淋淋的杜若泰然还礼,“有劳大公子。” 李恪一笑,“是我该谢你们。”说着他抬手一引,示意众人随他离去。 陆夷光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从始至终杜若都没往她这个方向看一眼。 昭仁公主不放心地握着她的手,入手冰凉。 迎着她担忧的视线,陆夷光扯了下嘴角,“杜公子乃大雅君子,岂能见死不救。” 昭仁公主想说,王府婆子都下水了,用得着他英雄救美吗?然到底不忍心开口。 陆夷光挺直了脊背,她知道很多人都在悄悄关注她,她们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做梦! 陆夷光咬紧了后槽牙,维持着淡然的表情。 披风和软轿来了,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谢存华被扶上软轿抬走,跟她交好的闺秀也跟着离开,窃窃私语声在各个角落里响起。 符骥炸毛,“我来赌坊关你什么事!” 陆夷光凉凉道,“当然不关我的事,我就是发表下意见而已,你慢慢赌。”说着一甩衣袖,转身要走。 “等一下,你凭什么说我,你自己不也是来赌的。”符骥觉出不对的地方来,指了指她,“你穿成这样,不就是要来赌的。” “开什么玩笑,”陆夷光一脸的关爱智障,“我去赌坊干嘛,就算我想进,我大哥能同意,你有没有脑子的。我们就是听着这里特别热闹,所以好奇想去看看,哪知道竟然是赌坊,幸好发现的早。” 符骥看了看温润如玉的陆见深,要是只有陆夷光一个,十成十她是想进赌坊撒野,但是有深表哥在,符骥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深表哥怎么可能进赌坊,更不可能带陆夷光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陆夷光又掸了掸长袖,“至于我为何穿成这样,那是不想被人唧唧歪歪,说我还闲情逸致出来溜达。” 这么一说,符骥倒是想起了她和杜若之间的事情,可把他纠结坏了,陆夷光倒了这么大的霉,他忍不住高兴,这女人总算栽跟头了。但是符小侯爷仅存的良心又告诉他,姑娘家遇上这种事怪可怜的,自己再幸灾乐祸,有点不厚道。 于是符小侯爷一边高兴一边同情,人都快分裂了,索性跑来赌坊打发时间,省得胡思乱想,不想背到家,才一个时辰就输了个底朝天,晦气,晦气! 遇上了陆夷光,更晦气,怪不得自己输得这么惨,今儿不宜出门啊。 “本是出来散心的,倒是越散越没好心情了,”陆夷光嫌弃地看一眼符骥,转脸对陆见深道,“大哥,我们走吧。” 符骥不甘示弱,嫌弃地瞪过去,“怪不得我手气不好,遇上你准没好事。”昨天和傅延年打了一架,今天输得一塌糊涂。 “彼此彼此。”陆夷光皮笑肉不笑地甩了一句,抬脚大步离开。 符骥用力哼了一声,以表不屑之情。 一直未出声的陆见深冲着符骥微微一笑,“舍妹顽劣,骥表弟莫要往心里去。” 陆见深这么一说,符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跟个刚刚经历了退婚的姑娘吵嘴,还是当着人家哥哥的面。 符骥的脸悄悄红了下,幸好在红灯笼下显不出来,清了清嗓子,“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陆见深颔首一笑,“骥表弟是要回府还是继续游玩?” 符骥,“我准备回去了。” 陆见深含笑道,“那就此别过,我们还要再逛一会儿。” 符骥看一眼站在不远处一脸催促的陆夷光,再看一眼优雅的陆见深,再一次感叹,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深表哥慢走。”符骥抬手拱了拱。 陆见深还礼。 “真倒霉,这样都能遇上。”陆夷光嘀嘀咕咕地抱怨。 陆见深好笑,“冤家路窄。” 陆夷光撇撇嘴,“分明是阴魂不散。” 陆见深失笑,“换一家吧。”刚才一番争吵,已经引起注意。 “大哥。”陆夷光心花怒放,欢喜地看着陆见深,还以为被符骥这么一搅和,大哥会不许她再去赌坊了呢。 大哥岂会食言而肥,陆夷光在心里深深唾弃自己的小人之心。 陆见深岂会看不穿她的心思,“怎么,以为我反悔了。” “怎么会,”陆夷光果断摇头,“大哥才不会说话不算数呢!” 陆见深笑看她一眼。 陆夷光嘿嘿一笑。 兄妹俩换了一家更偏僻的赌坊,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的陆夷光看什么都好奇,她觉得这里新鲜,别人还觉得她新鲜呢,细皮嫩肉的少年儿郎,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小少爷尝鲜来了。 开赌坊的,眼力界儿不会太差,管事的得了通报立马出来了,但见气度不凡的陆见深以及目露精光的护卫,猜出来历必定不简单,忙殷勤地迎上来。 陆见深抬了抬手,“你自去忙你的,我们就是来打发下时间。” 有心打探下来历的管事一怔,不敢再多嘴,“公子慢慢玩,若有需要,只管吩咐。” 陆见深颔首。 管事欠身退下。 陆夷光已经挑好了要玩的,她站在一张大转盘面前,两名护卫站在她左右,旁人下意识地空出一两个身子的距离。 陆夷光上下抛着银子,觉得没劲,站在门口时多热闹啊,现在只剩下悉悉索索的声音了,还都看着她,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俊俏的美男子吗? 还真没见过! 陆夷光玩了两把,便意兴阑珊地离开,一点都不好玩,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为了赌博倾家荡产,脑中有疾。 陆见深赞同地点了点头,“赌博和酒色一样,毁人心智于无形,沉迷进去,人便算是废了。” 陆夷光若有所思,“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就像里头那些人,两眼无神,形容憔悴。” 陆见深,“正是。” “大哥放心啦,我今天长了见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以后再不会去,那里头臭死了。”陆夷光皱了皱鼻子,简直不堪回首,男人身上汗臭味,烟草味,还有各种食物味混杂在一块,臭烘烘的。 陆见深一笑,“还要不要再玩一会儿?” 陆夷光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嫌恶地皱了脸,“不玩了,我要回家洗澡。” “那回吧。”陆见深失笑,忽见她把一锭银子塞进他手里。 陆夷光高兴地拍了拍腰间的荷包,“说好了,赢了一人一半。”运气不错,玩了两把,两把都赢了,今儿她赌运果然旺。 陆见深垂眼看着掌心里的银子,笑赞,“我们阿萝真厉害,都能孝敬大哥了。” “那是,大哥等着,以后我还会挣银子给你花的,”陆夷光洋洋得意,“我可比三哥厉害多了,他只会花银子。” 被中伤只会花银子的陆见游瞪着桌子上的狰狞惊悚的油炸蜈蚣、蚂蚱、蜂蛹、竹虫、蜘蛛,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倒霉催的陆夷光,出去玩不带他就算了,居然还送这些恶心的玩意儿挑衅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见游愤而冲向门口,打算和她好好交流下感情。 大丫鬟青禾忍着笑道,“少爷,二门已经关上了。” 陆见游十岁就从内院搬到外院来住。 陆见游悻悻地坐回去,看着一桌子的东西就来气,“拿下去,你们分了,不想吃的就扔了。”算了,看在她今儿心情不好的份上,自己大人大量,不与她一般见识。 “奴婢替大伙儿谢少爷赏赐。”青禾屈膝一福,这里头虫子只占了一小半,更多的是其他小吃。 陆见游没好气,“别谢我,谢你们县主去。” 青禾低了头,不敢让主子看见她脸上的笑意,免得火上浇油。 锦春院里,陆夷光洗了个香喷喷的花瓣澡,舒舒服服地躺在红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回忆整一天,波澜壮阔,虽然遇上了很不开心的事情,但是也有值得高兴的事。 84.第八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 呼吸可闻,便是惊魂未定的谢存华都豁然抬首看了过来。 胡清雅急地直掉眼泪, “姨母,表姐,你们相信我。”定远侯夫人与胡夫人是姑表姐妹。 “我不是在推脱责任, 我是真的想起来有人绊了我一下。”之前她吓坏了,满脑子都是自己害了谢表姐,直到母亲来了,她有了主心骨, 才想起不对劲的地方。 “是谁?”定远侯夫人脸色一变, 若是单纯的意外, 那他们只能自认倒霉, 可倘若人为, 定远侯夫人咬紧牙关,他们定远侯府也不是好欺负的。 “我不知道。”胡清雅无助摇头,她只知道自己被绊了一下, 但是并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对方是否故意。 胡清雅慌乱地问留在屋子里没有离开的小姐妹,“你们有没有看见?” 姑娘们面面相觑,摇头,看着胡清雅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有人觉得胡清雅这是想祸水东引。 胡清雅眼泪流得更凶, “真的有人绊了我, 真的!” 定远侯夫人目光逡巡一圈, 隐含审视,一圈下来并未发现异样。假设真是有人故意,是这人城府太深,还是此人并不在此? 定远侯夫人心念电转,在场诸女都是名门贵女,不可能一个一个问过去,谢家还没这么大的脸面。 这会儿就已经有姑娘面露羞愤之色,无凭无据再纠缠下去,只会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定远侯夫人压下满腹不甘,“出此意外,也非人愿,幸而存华并无大碍,”说着,她对庆王妃道,“王妃见谅,我儿受了惊吓,我等便先告辞。” 庆王妃忙道,“夫人言重了,是我们王府招待不周。” 寒暄两句,定远侯带着女儿告辞,胡夫人母女也跟上,她们哪还有心思赏荷。 庆王妃亲自送她们上了马车,回头看着跟着她出来送客的李漱玉和李莹玉,微眯了下眼,“回去吧。” 马车里,胡清雅忍不住又哭起来,“姨母,表姐,你们相信我,真的有人绊了我一下。” 定远侯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姨母信你,你仔细想想身边都有哪些人。”又怜惜地抚了抚谢存华苍白的脸,“存华,你也好好想想。”她又把二女身边的丫鬟叫进来,令她们回忆可有不妥之处。 谢存华和胡清雅记性不错,将事发时的站位复原了个七七八八,都是常来常往的闺秀,没有哪个与姐妹俩有龌龊,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 定远侯夫人一筹莫展,如此一来,女儿落水就只能当做意外来处理。然定她认定了有人陷害女儿,知人知面不知心,却不能替女儿主持公道,登时气得心肝肺一起发疼。 满怀歉疚的胡夫人一叠声告罪和安慰,胡清雅在旁啜泣不止。 吵得定远侯夫人太阳穴突突的疼,好不容易到了岔路口,连忙打发了母女俩回自己的马车上。 马车里终于安静下来,定远侯夫人脱力地靠在隐囊上,眼神明明灭灭,半响握着谢存华的手柔声道,“娘送你去你外祖家住上一阵散散心。” 留在京城这是非之地,女儿不知道要遭受多少闲言碎语,不如去山东娘家避避风头,至于以后……定远侯夫人嘴里发苦。 女儿在大庭广众之下落水,最后虽然是被王府婆子救上岸的,可四名男子下了水,其中杜若还碰到了女儿。 定远侯夫人咬紧了后槽牙,有丫鬟婆子在,何须他们逞英雄,这群混账玩意儿安的什么心。 面朝车壁而躺的谢存华闭上眼,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消失在乌发间。杜若心急如焚的脸在眼前萦绕不散,眼泪再不受控制,滚滚而下。 定远侯夫人望着女儿一耸一耸的肩头,肝肠寸断,造孽,造了什么孽啊。 杜若更衣之后,寻了个借口向李恪告辞。他知道自己失态了,有丫鬟婆子在,根本用不着他施救,他的所作所为反将谢存华推入了更难堪的境地。可当时他脑子里只剩下溺水的谢存华,根本想不及其他。 “公子。”小厮竹心忧心忡忡地看着杜若,这事可如何善了,家里暂且不提,光是长乐县主那就不好交代。 杜若抬了抬手,示意竹心噤声。 竹心只能把满腹担忧吞入腹中,再看公子神情难得一见的茫然,忍不住暗暗一叹。 若非三年前那场意外,他家公子与谢姑娘早成了神仙眷侣。 三年前,公子都已经禀明老爷夫人,打算去谢家提亲了。然而变故突生,四老爷在福建阵亡,首级被倭寇悬挂在桅杆上。 四老爷因福建水军都督收到了错误的情报误判战局而阵亡,这位都督便是定远侯,谢姑娘之父。之后定远侯及时调整战略,反败为胜,歼灭5000倭寇,功大于过,因此定远侯并没有收到责罚,毕竟行军作战,死伤在所难免。 杜家也知这个理,然四老爷身首异处,凄惨而死,老夫人痛失爱子,忧思成疾,一病不起。血淋淋的两条人命,老爷夫人岂能同意公子娶谢姑娘。 一对有情人就这么活生生的被拆散。 公子把与谢姑娘有关的东西付之一炬,这些年也没再提起过谢姑娘,还听从父母之命与长乐县主订婚,竹心以为公子已经走出来了。 竹心还想,长乐县主活泼可爱,她进门以后,公子定然会快活起来,哪想公子还是忘不了谢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 随着与谢存华一起离开的姑娘们回来,湖心亭里又再次热闹起来。 得知胡清雅说有人绊了她一下,才会导致谢存华落水,嗡嗡嗡的窃窃私语充满了各个角落。 昭仁公主若有所思,问陆夷光,“你觉得是真是假?” 陆夷光托着腮,这可真不好说,有可能是胡清雅为了逃避责任信口胡诌;也有可能是她贼喊捉贼;还有可能是他人借刀杀人。 谢存华作为京城双珠,爱慕者众多,同样的嫉恨她的也不会少,嫉妒是一剂毒.药,跗骨难消。 “我当时又不在她身边,哪里知道怎么回事?”陆夷光懒洋洋说道。 当时站在胡清雅身边的姑娘们已然人人自危,暗恨胡清雅胡言乱语。 送了谢胡两家人离开的李漱玉回来一看,察觉到气氛不妙,忙道,“此次意外都是我们府上招待不周,”她在意外上加了重音,福了一福,“扰了各位雅兴,我在这里向大家赔个不是,幸而谢姑娘并无大碍,诸位姑娘可以放心玩耍。” 主人家发了话,众人也不好再纠缠这个话题不放。 李漱玉适时命下人取来笔墨纸砚,让姑娘们各显身手,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不参与斗艺的姑娘这边热热闹闹地开始下注,小赌怡情。 陆夷光拿出金叶子,还有心思自嘲,不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李莹玉溜一眼没事人的陆夷光,心头一哂,她倒是会装。那种情况下杜若下水救谢存华,心思昭然若揭。 若有所觉的陆夷光抬眸瞥了她一眼。 李莹玉走近几步,笑问,“公主哪去了?” 陆夷光,“更衣去了。” 李莹玉眼波一转,一脸后怕庆幸又感激地陆夷光,“今日多亏了杜公子挺身而出,救存华于危难之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陆夷光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莹玉,“我这与谢姑娘素无交情的人都知道,今日这事于女儿家闺誉有碍,最好是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然二表姐身为谢姑娘好友,大庭广众之下故意提起,生怕大家给忘了似的,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呢?” 陆夷光点了点李莹玉的胸膛,她的手修长白皙,如同亭亭白玉,戳在李莹玉胸膛上,却犹如短剑,刺地李莹玉脸色发白,她以为陆夷光会为了面子继续装下去,哪想她这么混不吝,什么话都敢说,“阿萝你误会了,我……” “是我误会了你,还是你居心叵测,你知我知大家知。”陆夷光不客气地打断李莹玉的话。 李莹玉心里一慌,眼泪在眶里打转,要落不落,犹如一朵在寒风中被风吹雪打的凌霄花,惹人怜爱。她歉疚地福了福身,哽咽,“我知你现在心情不好,是我言语有失,还望妹妹见谅。” 陆夷光冷笑一声,“我为何要心情不好?” 李莹玉自知失言,心头一悸。 “二表姐觉得出了这样的事,我应该心情不好,你既然觉得我心情不好,那为何又偏偏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故意提起。大表姐费心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二表姐倒是反其道而行,又把大家伙儿的注意力转移回来了。二表姐这是想看谢姑娘笑话呢,还是想看我笑话呢,亦或者想看我们两个人的笑话?” 一旁的李漱玉闪过一丝笑意,哪怕知道李莹玉丢人,庆王府也会丢人,她还是没有前来阻止,她受够李莹玉的假惺惺了。 李莹玉觉得落在身上的目光针一样尖锐,心里发慌,声音发急,“我……” 陆夷光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知道她心情不好,还撞上来,自寻死路,“二表姐今天当真是让我切身体会了,何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眼神一利,逼视李莹玉,“不知我和谢姑娘何时何地又因何事得罪了二表姐,要让你这般落井下石。” 李莹玉如遭雷击,牙齿切切,白着面孔,伸出手指点着陆夷光,骇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忽尔身子一晃,晕了过去。 陆夷光嗤了一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和阿奚玩,你来凑什么热闹。”陆夷光嫌弃。 陆见游傲娇地哼了哼,“一起出门不表示我要和你们玩。” 陆夷光反唇相讥,“不和我们一块,你上哪儿去看热闹。” 斗嘴间,庆王府就到了,两家实在是近的很。 庆王不在家,他跑到山上的别庄养鹅去了,没错,就是养鹅,庆王私下被大家伙戏称为鹅王。 他老人家爱鹅如命,十五年前严首辅的小儿子纵马踩死了他一只鹅,他挽起袖子打断了人家一条腿。 官司闹到了皇帝面前,最后庆王被罚了半年俸禄,气得严首辅半个月下不了床。 皇帝对庆王这个最小的弟弟向来宽容,先帝驾崩时,庆王才三岁,彼时皇帝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阁老权监把持朝政,皇帝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调皮捣蛋的庆王让皇帝那段压抑黑暗的岁月添了几分轻松欢快,所以对这个爱胡闹的弟弟,皇帝不免优容几分。 因此哪怕庆王不务正业毫无实权,朝中上下也不敢怠慢,这一回得了请帖的,能来都来了。 “老奴给长公主、县主、表少爷请安。”站在门口代替庆王妃恭迎贵客的陈嬷嬷见了南康长公主的仪仗,连忙前迎。 南康长公主略一颔首。 陈嬷嬷起身,抬手一引,迎着她们入内,口中笑道,“太妃娘娘一早就念叨着殿下什么时候来。” 南康长公主笑了下,“这不就来了,母妃这两日精神可好?” “殿下放心,太妃精神极好,每日傍晚都能在院子里走上半个时辰。” 南康长公主点了点头。 说着话就到了燕禧堂,端坐在上首的庆太妃头戴玄色镶边棕色花鸟纹样抹额,上穿一件藕荷色花卉祥纹褙子,下着宝蓝缎面马面裙,端地富贵慈祥。 庆太妃虽然近六十的人,面容上依稀还能分辨出当年何等貌美如花,不然她一个乡野郎中之女也不能幸运地生下一儿一女。 本朝后妃大部分选自民间,出身平平,容貌绝代。盖因太.祖有感于前朝毁于外戚之祸,恐李周江山重蹈覆辙,故定下 ‘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公主俱选庶民子貌美者尚之,不许文武大臣子弟干预’的规矩。 后妃驸马只能从平民或者低级官吏家中选,消除了外戚乱政的隐患,也希望借此培养李家子孙节俭勤政的美德。 百年来偶有例外,不过大体上皇家还是按照祖训行事。 陆夷光和陆见游随着南康长公主欠身拜见上首的庆太妃。 庆太妃乐呵呵地拉着外孙和外孙女略略说了两句话,就打发他们去园子里玩。一条街上住着,隔三差五就能见到,还缺这点亲近的时间不成。 出了燕禧堂,兄妹俩分道扬镳,男宾女眷玩的地方自然不同,当然也会有重合的地方。 这种宴会打着赏花的名头,行相亲之实。庆王府好几位少爷姑娘都到了婚嫁年龄,尤其是庆王妃嫡出的安宁郡主李漱玉,年方十七,至今还未定下人家。 庆太妃和庆王妃办这场荷花宴,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相看各家儿郎。赴宴的各位夫人顺道也能替自家儿女寻摸寻摸,就是南康长公主也是存了这个念头的,她还有两个儿子没着落呢。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大型相亲会。 “长乐县主。” 甫一踏进姹紫嫣红的花园,陆夷光被一道喜悦的声音喊住。 陆夷光循声一看,“夏二姐姐。”其实陆夷光和夏兰彤并不熟,但是看在夏兰盈这个未来大嫂的份上,还是客气地唤了一声姐姐。 85.第八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陆夷光摇了摇南康长公主, 央道,“阿盈姐姐病了这么些日子, 我可担心她了,阿娘,我和丁姑姑一块去探望她吧。” “去看人还是看扬州?”南康长公主毫不留情地戳穿女儿的小心思。 陆夷光嘿嘿一笑, 讨好地蹭了蹭,“一半一半嘛,前朝诗人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我倒想瞧瞧, 这么无赖的扬州有多美, 能引得那么多文人墨客赞不绝口。”想了想她认真道, “都说读万卷书, 行万里路, 二者不可偏废。” “你这见天儿往外跑,加起来岂止万里路,十万八千里都有了。”南康长公主凉凉道。 陆夷光耷拉了脑袋, “可我再怎么跑也没跑出过京畿这一亩三分地,就跟那笼子里的小鸟似的,只不过我的笼子大了点罢了。” “少在这给我装模作样。”南康长公主戳了戳她的额头,“扬州距上京千里,你想都别想。” 陆夷光苦了脸, 抱着南康长公主软磨硬泡。 歪缠不过, 南康长公主只得退而求其次, 允她去承德府避暑。 好歹可以出京城, 陆夷光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外头竖着耳朵旁听的陆见游立即出声,“娘。” 南康长公主摇了摇头,“你想去也行,把朱先生带上。” 陆见游喜滋滋地应了,美中不足总比没的美好。 陆夷光:“……”陆见游这个害人精。 朱先生是二人共同的夫子,朱先生去了,她怎么可能幸免。 迎着南康长公主要笑不笑的目光,陆夷光还得口是心非地保证,“我一定不会耽误功课的。” 南康长公主摸摸她的脸,嘴角上扬,“乖。” 陆夷光顿时笑开了花。 回到公主府,南康长公主让儿女回自己院里休息,叮嘱,“回去敷一敷膝盖。”这跪了一个时辰,肯定不好受。 陆夷光和陆见游应好,行礼之后退下。 两人一走,南康长公主脸上的笑容便一点一点淡下来,眯了眯眼,“让丁香过来。” 见状,白嬷嬷心头一凛,点了个小丫头去传丁香,今儿轮到她休息,不在跟前伺候。 且说陆夷光,一回到锦春院,正在爬树跳墙的猫纷纷围过来,两只跑的急还撞成了一团。 陆夷光好猫,整整养了十七只猫,有大白猫、狮子猫、狸花猫、三花猫、四耳猫、波斯猫、虎斑猫、黑猫……凡是能找到的品种,都养了一两只。 其中最得她欢心是一只肥嘟嘟的橘猫,摸起来软乎乎的,棉花一样。 陆夷光一边幸福地撸着肥橘猫,一边发愁,“嘟嘟啊,你太胖了,我都抱不动你了。”刚来的时候,瘦瘦小小,吃饭都抢不过别的猫,煞是惹人怜爱。为此她特意让人单独给它喂食,可仅仅三个月,它就能去抢别猫盆里的鱼了。再过三个月,它成了猫霸,所有猫咪躺在它身旁,立时小鸟依人。名字也从最开始的小可爱换成了更应景的肥嘟嘟。 罗汉床上摊成猫饼的肥橘猫一脸无辜地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戳了戳它肥嘟嘟的肚子,单手捧脸,宣布,“嘟嘟,你该控制体重了。” 圆滚滚的猫脸上尽是茫然。 自说自话的陆夷光抓着它的右前爪摇了摇,“那就这么说好了。” “喵~”无知无觉的嘟嘟。 陆夷光笑逐颜开,抚着它溜光水滑的后背,笑得十分欣慰,“真乖!” “喵~” “喵~” 这一次的喵声里布满了不敢置信和猫生无望。 太阳下山以后,陆夷光牵着肥嘟嘟去花园里散步。 肥嘟嘟是拒绝的,它只想当一块幸福的猫饼。 然而被饿了一个下午的肥嘟嘟实在难以抵抗香气扑鼻的小鱼干,只能悲愤地跟着小鱼干走。 陆夷光提了提渔竿,肥嘟嘟扑了个空,凄惨长喵,回头望着陆夷光。 陆夷光愣是从那张毛绒绒圆滚滚的脸上看到了控诉,语重心长,“我这都是为了你好。”随即冷酷无情地提着渔竿继续往前走。 人家钓鱼,她用鱼钓猫,还是为了让猫减肥,估计前无古人了,至于能不能后无来者……嗯,如她这般体贴的主人想来少之又少。 喵:这般奇葩的主人必然更少。 肥嘟嘟一脸懵地望着挂在树上的小鱼干。 “想吃就自己跳起来。”为了让肥嘟嘟锻炼,陆夷光也是很拼了。 肥嘟嘟凌空一跃,气吞山河地降落,身上肥肉跟着颤了又颤。 陆夷光不忍直视地捂了捂眼,好丢人的感觉,转换策略,拍了拍树干,“要不爬上去,你以前爬树可厉害了。”还是小可爱的以前,哧溜一下就上了树。 肥嘟嘟瞪圆了猫眼。 陆夷光把它的爪子搭在树干上,“你可以的。”鼓励地推了推肥嘟嘟的屁股,“上!” 维持着爪子搭树姿势的肥嘟嘟,只觉得自己是猫间惨剧。 陆夷光恨其不争,“身为一只猫,你居然不会爬树,你好意思吗?” 肥嘟嘟,“喵~” 陆夷光,“不要撒娇,没用的。” “喵~” “说了没用的。”陆夷光叉着它的前肢往上提了一截,一幅真拿你没办法的口吻,“好了,我帮你爬到这儿,剩下的你自己爬。” 陆见深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小妹一本正经地在跟一只胖成球的猫讲道理,不觉一笑。 “县主,大少爷回来了。”眼尖的半夏提醒陆夷光。 蹲在地上的陆夷光抬头,扬起笑脸,欢快叫人,“大哥。” 陆见深着一袭绘彪青袍,他是今科探花,成就了父子皆探花的佳话。高中之后,封授中书舍人之职。 中书舍人,从七品,却是个难得的实职,掌书写诰敕、制诏、银册、铁券。在状元郎于翰林院当六品修撰,榜眼做正七品编修时,陆见深已然随王伴驾,侍立在君侧。 状元和榜眼私下小酌时,没少泛酸水。他们两身为第一第二,都在翰林院苦哈哈地熬。虽然朝廷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他们这些人又被称之为储相,然而其中能入内阁的凤毛麟角。 哪及得上陆见深,一入仕便是帝王眼前人,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谁让人家父为尚书母为公主,重臣之后,皇亲国戚。 比不得,比不得。 这两人只顾着泛酸水,却是不肯承认。陆徵乃靖隆十一年的探花,陆见深身为人子,同在靖隆年间,岂可越过父亲。且约定俗成的规矩,探花郎,美姿貌。 陆见深面如冠玉,眉鬓如画,风骨俊茂,多少闺秀的梦中情郎,是以才有了父子双探花的美谈。 探花郎看一眼悬挂在树下的鱼干,眉眼带笑,“这是你的新游戏?” “才不是呢,我在帮它减肥,”陆夷光颠了颠肥橘猫的肚子,“嘟嘟太胖了,对身体不好,可它一点都不配合,气死我了。” 望着胖的不像话的橘猫,陆见深神情微妙了一瞬,“控制食量效果更快。” “喵!”肥嘟嘟声音都变了。 陆见深挑了挑眉,这是听懂了。 陆夷光安抚地撸着它炸开的毛,“嘟嘟这么可爱,大哥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彷佛自己从来没有冒出过这个念头。 陆见深呵了一声,又听见陆夷光温柔地继续说道,“只要你好好锻炼,我是绝对不会克扣你伙食的,但是,你要是再这么不配合,那我只能听大哥的话,控制你的食量了。” 陆见深,“……”小时候闯了祸哭唧唧找他来背黑锅,现在给一只猫减肥也得让他当坏人。 威胁完,陆夷光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肥嘟嘟的脑袋,不防自己的脑袋也被拍了下。 86.第八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背后的夏兰盈怔怔地透过空隙望着徐徐走来的挺拔身影。 准备跳下车的陆夷光无意间回头一看, 就见夏兰盈看呆了眼, 窃笑一声, 看来夏姐姐对大哥很是中意, 也是, 大哥俊美翩然,气度高华, 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陆夷光收回视线,佯装无事, 以免夏兰盈害羞,她略略提了裙摆, 正要往下跳。 斜刺里伸过来一把折扇挡了路, 陆夷光抬头, 对上微带不满的陆见深, 悻悻一笑,乖乖等婆子摆好车凳,仪态万千地下了马车。 “大哥, 你快看看这是谁?”陆夷光明知故问, 她都能认出来, 大哥更不用说。 “夏姑娘。”陆见深微笑颔首, 视线在她憔悴的脸上绕了绕, “你身子如何?” 夏兰盈要从马车里出来, 陆见深笑了下, “此地不便, 夏姑娘不必多礼。” 闻言, 夏兰盈坐在车里略略一礼,“多谢陆公子关切,我已经痊愈。” 陆见深放心一笑,“如此便好,你大病初愈,注意保养,一路奔波,我便不耽搁你回府休息,改日再登门拜访。” “改日我也登门拜访哦。”陆夷光笑眯眯补充了一句。 夏兰盈垂首一笑。 两厢分开,夏兰盈一行往南而去。 马车里的夏兰盈慢慢舒出一口气,眼前浮现他温柔关切的俊容,陆大公子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夏姐姐回来了,你高兴吗?”陆夷光手肘杵了杵陆见深。 陆见深一折扇敲在她头上。 陆夷光捂着脑袋离开三步远,故意曲解,“至于高兴得打我发泄嘛,等你娶新娘的时候,你还不得打我板子庆祝。” “打得你皮开肉绽来祭天。”陆见游激动,话音刚落,自己头上也挨了一下。 陆见游幽怨,这一下明显比打阿萝那一下用力。 陆见深淡淡扫他一眼,“这是能开玩笑的,越活越回去了。” 这下轮到陆夷光幸灾乐祸了。 陆见游悻悻一摸鼻子。 “都跟着我走干嘛,”陆见深无奈的停下脚步,“轿子坐不下三个人。” 陆见游窘了下,脚比脑子快,他也没办法啊。 陆夷光笑嘻嘻的,“好久不见大哥,我们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嘛。” 陆见游侧目,脸都不红一下,当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陆见深莞然,“回头我去你那检查功课,有的是时间。” 笑容渐渐消失,陆夷光善良道,“大哥公务繁忙,难得空暇应当好好休息。” 陆见深笑容依旧,“检查功课权当放松了。” 陆夷光,“……”莫名感觉被鄙视了。 陆夷光撇撇嘴,哀怨地看他一眼,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 一盏茶的功夫左右,众人抵达公主府。 楚玉簪再三深呼吸,与崔婶对视一眼,鼓足勇气下了马车,从侧门进入公主府。 碧瓦朱甍,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奇花异植,楚玉簪不敢多看,眼观鼻鼻观口,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崔婶暗自咋舌,这公主府可真大! “你莫要紧张,阿爹阿娘最是和蔼。”见楚玉簪大气都不敢喘,陆夷光安抚了一句,她看楚玉簪挺顺眼的,不免多关照些。 陆见深看一眼陆夷光,又不着痕地瞥一眼楚玉簪,若有所思。 正闲话家常的南康长公主和陆徵听得下人禀报,看向门口。 陆徵含笑道,“两个猴儿回来了,家里又要热闹起来了。”幼子幼女一走,这家一下子就冷清了,还怪想他们的。 陆夷光也挺想父母,兴冲冲地跑进来,“爹娘,我们回来啦。” 南康长公主接住乳燕归巢般扑过来的女儿,爱怜地抚着她的后背,“路上累了吧。” “不累,我睡了一路。”陆夷光摇头。 南康长公主摸摸她的脸,“怪不得精神头这么好。”说着抬起眼,目光霎时凝了凝。 楚玉簪拘谨的笑了笑。 南康长公主微眯了下眼,转脸看着陆徵。 陆徵神情温和,“你就是玉簪吧。” “民,民女玉簪,见过尚书大人公主殿下。”楚玉簪跪了下去,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起来吧。”陆徵道。 楚玉簪这才慢慢站了起来。 陆徵接着道,“你的事我已经通知老二,他的人在赶来的路上,这段时日,你暂且安心住在府里。” 之前还有几分疑虑,现下看见这张脸,陆徵信了八分,像,像他们陆家人。 “谢大人公主收留。”楚玉簪感激,提着的心微微下落,这态度已经比她想象中好了许多许多。 之后陆征和南康长公主也没再说什么,让楚玉簪下去休息,有什么等陆衍的人来了再说。 人一走,陆夷光就迫不及待地问,“爹,娘,你们觉得她是二叔的女儿吗?” “问你二叔去。”南康长公主嗔她一眼。 陆夷光哀怨地望着南康长公主,她一个侄女怎么可能问叔父这种事。 陆徵饶有兴致地问,“那你觉得呢?” 陆夷光高深莫测,“我觉得是,我的直觉这么告诉我。” 陆徵失笑,又问陆夷光和陆见游,“你们觉得她为人如何?” 陆夷光,“挺谨慎的,这几日在山庄若是我不叫她,她就足不出门,除了吃饭睡觉都在跟丫鬟学官话,也蛮上进的。”楚玉簪既然想认祖归宗,那么学会官话是最基本的技能。 陆见游,“胆子挺大,一个姑娘家敢带着一个婆子走上千里的路。” 南康长公主笑望着陆夷光,“我听你语气,你对她印象不错。” 陆夷光歪了歪头,笑,“我觉得她长得很是面善,瞧着亲切。” 陆徵与南康长公主不经意对视一眼,陆徵淡笑,“她长得有些像你大姑姑。” 陆夷光仰头想了想,她对大姑姑的印象全部来源于父母书房里的画像。在她四岁的时候,大姑姑就去世了,虽然阿娘说,小时候她身子弱,没少让大姑姑费心调理,但是她那时候太小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陆夷光恍然大悟,“我就说她眉眼似曾相识,原来是像姑姑,怪不得她那么漂亮。” 陆徵好笑。 陆夷光点了点头,“既然她长得像姑姑,那么她应该真的是二叔的女儿吧。” “只能说可能性不小,但是最后还是得你二叔调查之后才能定论。” 陆夷光眨巴眨巴大眼睛,笑容讨好,“她娘和二叔是怎么一回事情啊?” 南康长公主还是这么一句,“问你二叔去,” 陆夷光委屈地撇撇嘴,欺负她辈分小。 这倒不是南康长公主故意不说,而是她也不清楚,小叔子的情.事,她一个当嫂子的怎么可能如数家珍。左右一段孽缘罢了,只是可怜了孩子。 委屈完了,陆夷光马上又恢复精神,说起另一桩喜事来,“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见阿盈姐姐了,她身体都好了。”她谄媚地拍马屁,“阿娘福泽深厚,前脚派了丁香姑姑过去探望,后脚阿盈姐姐就痊愈了,肯定是三清道祖知道阿娘的诚心,特意保佑阿盈姐姐的。” 南康长公主捏捏她的脸,“你这张嘴哦。” 陆夷光笑着躲开,“倒是让丁香姑姑白跑一趟,娘,丁香姑姑回来了吗?我想吃她做的荷叶饭了。” “反正都南下了,我让她替我去应天探望下你九姨母。”南康长公主笑着道,丁香和夏家人出发的第三天,夏老夫人打发下人来报信,老家来信,夏兰盈已然痊愈,正准备上京。 夏老夫人派了人去追已经出发的丁香他们,她却没让丁香回来,继续南下。 “我都四年没见九姨母和兰词姐姐了,我也想去探望她们呢。”陆夷光蹭过去撒娇,她的九姨母便是当今平昌长公主,因驸马被调迁到应天,遂带着家小跟了过去。 南康长公主一根手指头戳开她的脑袋,“才回来就要走,你心够野的。” 陆夷光嘿嘿笑。 陆家这边插科打诨其乐融融,且说夏家那边。 夏兰盈痊愈归来,整个夏府都欢欣鼓舞,之前她病了这么久,好些人暗暗担忧,生怕她熬不过来。 他们谢家在京城只算得上中等人家,全赖着夏兰盈与陆见深的婚约,沾了陆尚书和南康长公主的光,才能接触到最顶层那个圈子,连带着之后儿女的婚嫁都提升了一档次。 一进门,夏兰盈便跪下了,她膝行到谢老夫人跟前,以头触地,“孙女不孝,让祖母担心了。” 谢老夫人看着她乌黑的发顶,眼眶发热,她闭了闭眼,“知道老婆子会担心,你以后就当心些,莫再吓我了,我老了,不禁吓。” 泪水模糊了夏兰盈的眼,她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夏家二房三房愕然了一瞬,还是夏二夫人伶俐,忙道,“阿盈你这一病可把母亲吓得不轻,你也知道母亲最是疼你不过,你一病,母亲都吃不香睡不安稳。幸好道祖保佑,有惊无险,以后你可得当心保养身子。” 旁人七嘴八舌的来表关心。 热热闹闹了一通,谢老夫人对其他人道,“你们先下去,让我和阿盈说说体己话。” 夏家人恭顺告退,夏兰盈是老夫人养大的,大病一场,祖孙俩可不是有不少私房话要说。 夏兰彤回头望了一眼坐在泪水未干的姐姐,眼神复杂难辨。 众人鱼贯而出,就连丫鬟婆子都退下,屋内只余下祖孙二人。 温情如同潮水一般从夏老夫人脸上褪去,她直勾勾地盯着夏兰盈。 夏兰盈红肿的眼眶再一次盈满了眼泪,语调哽咽,“祖母。” 夏老夫人眉毛重重一跳,忽然抬起手挥过去,中途想起了什么似的,硬生生停在半空中,掌握成拳,咬着牙蹦出四个字,“混账东西!” 陆徵倒是笑,“走这么急做什么。” 陆夷光卖乖,“我怕点心放久了不好吃嘛。爹娘,你们尝尝这牡丹金绵鮓,青藤茶楼新推出的点心,我和阿奚都觉得好吃。”昭仁公主闺名一个奚字。 陆徵和南康长公主皆笑,从摆成牡丹花形状的牡丹金绵鮓里叉起一片金黄色的花瓣,“鱼肉做的,还有虾肉,肉质滑脆,不错。” “刚出锅的时候更好吃,赶明儿爹娘有空了,咱们一起去吃。”陆夷光兴致勃勃提议。 南康长公主便笑着点了点头。 陆夷光又高高兴兴地说了下午符骥和傅延年打成猪头的事,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喜悦,当然没提及自己的功劳。 陆徵和南康长公主都知道她和符骥不对付,只好笑地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 分享了乐子,陆夷光促狭道,“阿爹阿娘忙,女儿就不打扰你们了。” “臭丫头。”南康长公主作势要打她。 陆夷光早就机灵地蹿到几尺外,嬉皮笑脸地福了福,一溜烟跑了。 望着她欢快的背影,南康长公主睨着陆徵,“没大没小,打趣到我们头上来了。” “该教训,夫人想怎么教训她,为夫保证不求情。”陆徵含笑望着南康长公主。 南康长公主嗔他一眼,啐了一声。 陆徵朗笑出声。 再说陆夷光,离开墨韵堂之后,她没有回自己的锦春院,而是去找陆见深。 陆夷光捧着一碟子豆沙麻糬芝麻包,笑容谄媚,“大哥,练字累了吧,吃些点心休息休息。” 她知道一个小秘密,她那风光霁月芝兰玉树的大哥喜欢吃甜食,很甜很甜那种。 看着笑容过分灿烂的陆夷光,陆见深放下毛笔。 陆夷光立即道,“快打水让大哥净手。” 书童笔秋乖乖下去打水。 水打来了,陆夷光抢过汗巾殷勤地站在旁边。 洗着手的陆见深扫一眼抢了丫鬟伙计的妹妹,声色不动。 陆夷光奉上汗巾,“大哥擦擦手。” 陆见深慢条斯理地擦干手上的水珠。 陆夷光把装着芝麻包的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大哥快尝尝看。”忽然想起来,“这茶是不是凉了,”伸手一摸,果然凉了,扭头吩咐,“笔秋,再去打壶热水来。” 笔秋看一眼主子,恭恭敬敬地再次退下,琢磨着县主这回要求大少爷什么事,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他笔秋都看透了。 “大哥,你先吃点心。”陆夷光扬着笑脸儿。 陆见深溜她一眼,拿起一块。 陆夷光满怀期待,“好吃吗?” 陆见深微微颔首,“还行。” 陆夷光自动转换成好吃,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清了清嗓子,笑容更加甜腻,“大哥。”尾音一波三折,娇滴滴的。 陆见深不为所动,彷佛只剩下一件事——手里的豆沙麻糬芝麻包。 酝酿好情绪的陆夷光眨巴眨巴眼睛,拉了拉陆见深的衣袖,垮了脸,“大哥,我今天可倒霉了。” 87.第八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这时候, 那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姑娘趁机一口咬在纪福安手臂上, 竭尽全力地推开他,奔向陆夷光。堪堪跑出三步, 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 纪福安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人扯回来,抬手就是一巴掌,“贱货,居然敢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夷光脸色巨变, 平生她最恨打女人的男人, 尤其还是丑八怪打美人儿,她退后几步,用折扇从侍卫那换来黑鞭, 同时下令,“给我揍,狠狠揍, 出了问题算我的。”说着拎着长鞭脚下生风地冲了过去。 陆见游是个爱热闹不嫌事大, 可以光明正大的打架, 岂肯错过, 兴高采烈地加入战局。 符骥岂哪落于人后,不然回头陆家兄妹准得嘲笑他光说不练假把式, 况且, 这人嚣张得太讨人嫌了点, 不揍一顿难以消气。 无论是从人数还是从武力值上来说, 纪福安稳稳处于下风, 他慌了神,色厉内荏地叫嚣,“住手,住手,我爹是——嗷。” 一记鞭子抽在他肩头,纪福安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抓在手里的女子,捂着肩膀往后退了几步。 陆夷光瞅准时机,长鞭一挥将那吓傻了的姑娘卷了回来,这下不必再投鼠忌器,可以大显身手了,陆夷光面上绽放出过分灿烂的笑容。 那姑娘望着两眼发光的陆夷光,怔忪了下,“谢谢公子!”话音刚落,就被陆夷光一把推给了旁边的半夏。 半夏接住她,“姑娘你没事吧?” 那姑娘一慌,连忙抽回胳膊,“我没事,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我家县——小公子最是心善。”半夏强行扭转话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是南方人?”她的官话里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姑娘,姑娘。”那被摁在地上的老妪也跑了过来,劫后重生一般抱着自家姑娘痛哭,好端端走在大街上,竟差点被个恶霸抢回去做小妾,若非遇上了好心人,后果不堪设想,她家姑娘怎生这般命苦。 “崔婶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崔婶抹掉心有余悸的眼泪,紧张地看着场中情形,一颗心悬的老高。 “眼瞎啊,你打我干嘛!”手臂上被扫了一下的符骥暴躁怒吼,“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夷光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让开不就行了。” “我为什么要让开,你一个——”剩下的话被擦着脸飞过的黑鞭打断,符骥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油然而生一股和纪福安握手言一致对外的冲动。 陆夷光摊手,要无辜有多无辜,“刀枪无眼,更何况鞭子。” “你要不要问问我的拳头有没有眼睛?”符骥咬牙切齿。 陆夷光挑眉,“想打架啊!” 她什么时候怕过他。 “内讧呢,你们俩。”收拾完小喽啰的陆见游转着手腕过来。 陆夷光和符骥对视一眼,陆见游彷佛看见了刀光剑影,真怕两人打起来,遂抬脚往陆夷光面前一站,“救也救了,打也打了,走吧。” 陆夷光撇开目光,收回长鞭。 “站住!” 抱头缩成一团的纪福安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纪福安的模样当真是凄惨,陆夷光和符骥比赛似的往他身上招呼,鼻青脸肿伤痕累累,开了染坊似的。 见陆夷光和符骥不善地望过来,纪福安吓得一个哆嗦,颤着声道,“你们是谁?” 陆夷光,“你姑奶奶。” 符骥,“你老子。” 陆见游嘴角抽搐了下,一言难尽地看着阿萝,她哪儿学来的。 陆夷光眼神游移,拿错话本了。 符骥踢了他一脚,冷笑,“怎么,还想报仇,看来教训还不够。” 纪福安惨嚎一声,两只眼珠子愤恨地瞪着,“我爹是太后嫡亲外甥,皇上是我表叔。”说完了,他畅快地看着符骥,等着他勃然变色,后悔惊惧,却只见符骥脸色古怪了下,怎么看都不像是害怕,纪福安懵了。 符骥问,“哪位太后?” 宫里有两位太后,一位是皇帝嫡母慈寿太后,另一位就是皇帝生母傅太后,尊号慈仁太后。 纪福安有点反应过不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没来由的开始心悸。 “你倒是说啊!”符骥抬脚就踹,显然是没把这个疑似表哥放在眼里。 疼得纪福安倒抽一口冷气,颤颤巍巍说道,“慈仁太后。” 绕着长鞭的陆夷光一撇嘴,真是一点都不意外。慈寿太后是人精里的人精,她本只是个举人的女儿,甫一选秀便被世宗皇帝钦定为太子妃,深受先帝敬爱。 先帝登基之后,几次想破格加封郑家,都被慈寿太后以不合礼数劝阻。她亲侄儿因为强买一座山林失手打死了人,先帝想网开一面,反倒是慈寿太后要求按律行事,最终依照律法流放边关。在她的管教下,郑家人规行矩步,后族都如此,旁的外戚岂敢耀武扬威。君臣感激,对郑家多有礼遇。 对外约束外戚,对内善待嫔妃庶子,慈寿太后勘为一代贤后。奈何命运多舛,独子先太子英年早逝,年届四十的慈寿太后只得抱养了六岁的当今圣上。 天上掉馅饼,掉在了慈仁太后傅氏怀里,这位傅太后一言难尽,她原是宫女,一朝得幸,诞下龙子。在儿子未登基前,夹着尾巴做人,做了太后之后,很有些小人得志的姿态。一心一意替娘家扒拉好处,世间偏袒娘家的女子不少,但是偏成傅太后这样的绝对不多。 要这丑八怪真是后戚,那只能是傅太后的了,只有傅太后能给他这勇气。不过这丑八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傅太后的亲弟弟都被皇帝咔嚓了,他怎么就会觉得自己可以仗着傅太后作奸犯科? 陆夷光转了转眼珠,一鞭子抽过去,“放肆,你这刁民胆敢冒认皇亲国戚,败坏太后名声,太后娘娘慈和仁厚,律下严谨,岂会有你这种为非作歹的亲戚。” 纪福安鬼哭狼嚎,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抖着手指着他们,“你们等着,等着,太后娘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陆夷光义正言辞,“莫说你是假的,便是真的,太后娘娘知道你打着她人家的名号欺男霸女,头一个要惩戒你。” 回头傅太后知道了,没准真得记她一笔,算了算了,打都打了,难不成让她赔礼道歉,笑话,她陆夷光以后还怎么见人。 反正自个儿占着理,傅太后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皇帝和皇后还是很讲理的。 纪福安气得眼前发黑,怎么也想不明白之前无往不利的招数怎么就不灵了,只能哆嗦着往外爬,打算回头多找点人再来算账。 触到他临走前怨毒的眼神,符骥一脚把人踹趴下,碾了碾脚尖,“还不服气,想报仇是不是,报啊,报啊。”说着一顿乱踹。 陆夷光抽了抽嘴角,符小骥这是吃错药了,这么暴躁。 “太后……太后……”纪福安嘶声喊着救命符。 却是适得其反,成了催命符,符骥抬脚连着踹,“我让你太后,让你太后,今天就是太后亲自来了都救不了你。”傅太后的名声就是被这群人败坏光的,外祖母也是个糊涂的,亲疏是非不分。 “符骥,你悠着点,别弄出人命来。”陆见游上前拉了拉他,揍人不是事,把人揍死了就麻烦了。 “干嘛呢,干嘛,让开让开。”恰在此时,一列捕快分开围观群众挤进来。 “张捕头。”气若游丝的纪福安眼里骤然聚光,犹如被注入了巨大的力量,竟然爬了起来,冲到那个捕快身前抓着他的胳膊,阴鸷得意地盯着陆夷光他们,“给我抓住他们,打死他们!” 张捕头二话不说,一挥手,“给我拿下!” 陆夷光恍然,怪不得这丑八怪这么嚣张,合着有官府撑腰。 确然,此间石县令是三年前上任,一心钻营,想借着纪家和傅太后的关系更上一层楼,遂对纪家百般逢迎。 纪家登时飘飘然起来,早些年当地官员对他们就是面子情。纪家倒是扯着傅太后的大旗想谋点好处,然而纪家就是嘴巴上逞逞威风,实际本事一点都没有。 当地官员也就明白,纪家纸老虎一只,仅看在傅太后和皇帝面子上给些礼遇而已。 直到石县令上任,对纪家大开方便之门,纪家产业扩张了一倍有余。纪福安也在短短三年的时间内从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逐渐锐变为鱼肉乡里的恶霸。 此番变化,这群捕快功不可没,他们可没少拿纪福安的好处,这位张捕头更是纪福安座下第一打手,这捕头之位也是多亏了纪福安的提拔,自然是指哪打哪,当即拔出刀冲上来。 有刀啊。 刀剑是管制工具,严厉禁止私人拥有,公主府的侍卫自然有,但是陆夷光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没让他们拿,符骥同理,带刀护卫等于将身份昭告天下。 这打起来,多吃亏啊,陆夷光可舍不得自家护卫白白受伤,连忙扬声,“且慢,忠勇侯在此。”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能用嘴皮子解决的事情何必打打杀杀。 张捕头等人急忙刹车,惊疑不定。 陆夷光用力拍了下符骥的后背,“亮令牌啊!” 被拍了一个踉跄的符骥瞪她一眼,不甘不愿地掏出令牌,“你不会自己亮?” “……你品级高。”陆夷光颇有些酸溜溜地说道,县主没有侯爷大。符骥可是本朝年纪最小的侯爷,他祖父去世的时候,他才八岁,立世子都不够岁数,但是谁叫人家是皇帝嫡亲外甥,御笔一挥,直接袭了侯爵,论理到他这一代该是伯爵的。 再说了,傅太后是他亲外祖母,又不是她的,不怕麻烦不表示她愿意多点麻烦。 符骥通体舒畅,官大一级压死人,得意地把令牌甩向张捕头。 张捕头犹如捧着一块烫手山芋,差点捧不住,一张国字脸吓得青了白白了青,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侯,侯,侯爷!” 纪福安脸下肌肉抽搐不定,他就是靠着傅太后狐假虎威,哪能不知道忠勇侯是谁,那是顺阳长公主的宝贝儿子,傅太后的嫡亲外孙。 顺阳长公主在承德避暑,他们家还去拜访过,只不过见了一面就被打发,还让他们有事没事都别找她。 “表弟!”纪福安顾不得脸疼,挤出一抹谄媚笑容迎上去。 “谁是你表弟,”符骥嫌恶的一脚把人踹出去,“你不是想打死我吗?” 纪福安如坠冰窖,两条腿不受控制的打颤,“误会,误会,我,小的不知道是您,要是……” “是其他人就能打死了是不是,”符骥打断他的话,“够狂的,小爷我都没你狂。”他架打了不少,可也没敢放话说要打死谁。 “你,”符骥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张捕头,“抓他回衙门,企图强抢民女,刺杀本侯,该当何罪,从严处理,”符骥眼一瞪,“别想糊弄我,我会派人盯着你们的。” 纪福安抖如糠筛,哭天抹地地求饶,换来符骥一记窝心脚。 陆夷光不忍直视的转过脸,觉得符小骥越来越残暴了。 张捕头不敢再多言,欲哭无泪地带着手脚发软的纪福安狼狈离开。 围观百姓不禁露出幸灾乐祸的畅快神情,纪福安勾结官府为害乡里多年,如今可算是踢到铁板了,纷纷感激又稀奇地看着符骥,忠勇侯,活生生的侯爷。 符小侯爷被看得浑身发毛,准备离开,一转脸就见陆夷光笑盈盈的走向方才被救下的女子。 细看一眼,眉清目秀,符骥嗤了一声,亏得她是个女的,要不京城大小姑娘倒了血霉。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那姑娘忙忙屈膝,吭哧了下,发现自己除了嘴上感谢以外,别无他法,顿时羞惭满面。 陆夷光抬手扶起她,温柔和善一笑,“姑娘不必多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理所应当。” 一旁的符骥做了个恶心的表情。 陆夷光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扭头一枚眼刀子甩过去。 那姑娘脸颊莫名一烫,触电般缩回手,“公,公子仁义。” 陆夷光矜持一笑,“姑娘谬赞,请问姑娘家住何方,我派人送你们回去。”两人模样狼狈不堪,索性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准备跳下车的陆夷光无意间回头一看,就见夏兰盈看呆了眼,窃笑一声,看来夏姐姐对大哥很是中意,也是,大哥俊美翩然,气度高华,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陆夷光收回视线,佯装无事,以免夏兰盈害羞,她略略提了裙摆,正要往下跳。 斜刺里伸过来一把折扇挡了路,陆夷光抬头,对上微带不满的陆见深,悻悻一笑,乖乖等婆子摆好车凳,仪态万千地下了马车。 “大哥,你快看看这是谁?”陆夷光明知故问,她都能认出来,大哥更不用说。 88.第八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另一个方向的符骥不甘示弱, “大言不惭的东西,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居然敢说自己是王法, 小爷我都不敢这么狂。” 陆夷光皱眉, 符骥看的肯定是土匪话本,粗俗,忒粗俗! 趾高气昂的纪福安一愣, 不想在承德这一亩三分地上,居然还有人敢坏他好事, 一瞬之后,回过神来, 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然看着二人脸生, 穿戴富贵,压着火道,“我劝你们别多管闲事,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陆夷光, “反正不是王法。”只要不是王法, 她都惹得起。 纪福安噎了噎, 脑门上青筋暴跳。 符骥不耐烦道,“我管你是谁, 赶紧把人放了。” 这时候, 那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姑娘趁机一口咬在纪福安手臂上, 竭尽全力地推开他, 奔向陆夷光。堪堪跑出三步,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 纪福安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人扯回来,抬手就是一巴掌,“贱货,居然敢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夷光脸色巨变,平生她最恨打女人的男人,尤其还是丑八怪打美人儿,她退后几步,用折扇从侍卫那换来黑鞭,同时下令,“给我揍,狠狠揍,出了问题算我的。”说着拎着长鞭脚下生风地冲了过去。 陆见游是个爱热闹不嫌事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打架,岂肯错过,兴高采烈地加入战局。 符骥岂哪落于人后,不然回头陆家兄妹准得嘲笑他光说不练假把式,况且,这人嚣张得太讨人嫌了点,不揍一顿难以消气。 无论是从人数还是从武力值上来说,纪福安稳稳处于下风,他慌了神,色厉内荏地叫嚣,“住手,住手,我爹是——嗷。” 一记鞭子抽在他肩头,纪福安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抓在手里的女子,捂着肩膀往后退了几步。 陆夷光瞅准时机,长鞭一挥将那吓傻了的姑娘卷了回来,这下不必再投鼠忌器,可以大显身手了,陆夷光面上绽放出过分灿烂的笑容。 那姑娘望着两眼发光的陆夷光,怔忪了下,“谢谢公子!”话音刚落,就被陆夷光一把推给了旁边的半夏。 半夏接住她,“姑娘你没事吧?” 那姑娘一慌,连忙抽回胳膊,“我没事,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我家县——小公子最是心善。”半夏强行扭转话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是南方人?”她的官话里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姑娘,姑娘。”那被摁在地上的老妪也跑了过来,劫后重生一般抱着自家姑娘痛哭,好端端走在大街上,竟差点被个恶霸抢回去做小妾,若非遇上了好心人,后果不堪设想,她家姑娘怎生这般命苦。 “崔婶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崔婶抹掉心有余悸的眼泪,紧张地看着场中情形,一颗心悬的老高。 “眼瞎啊,你打我干嘛!”手臂上被扫了一下的符骥暴躁怒吼,“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夷光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让开不就行了。” “我为什么要让开,你一个——”剩下的话被擦着脸飞过的黑鞭打断,符骥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油然而生一股和纪福安握手言一致对外的冲动。 陆夷光摊手,要无辜有多无辜,“刀枪无眼,更何况鞭子。” “你要不要问问我的拳头有没有眼睛?”符骥咬牙切齿。 陆夷光挑眉,“想打架啊!” 她什么时候怕过他。 “内讧呢,你们俩。”收拾完小喽啰的陆见游转着手腕过来。 陆夷光和符骥对视一眼,陆见游彷佛看见了刀光剑影,真怕两人打起来,遂抬脚往陆夷光面前一站,“救也救了,打也打了,走吧。” 陆夷光撇开目光,收回长鞭。 “站住!” 抱头缩成一团的纪福安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纪福安的模样当真是凄惨,陆夷光和符骥比赛似的往他身上招呼,鼻青脸肿伤痕累累,开了染坊似的。 见陆夷光和符骥不善地望过来,纪福安吓得一个哆嗦,颤着声道,“你们是谁?” 陆夷光,“你姑奶奶。” 符骥,“你老子。” 陆见游嘴角抽搐了下,一言难尽地看着阿萝,她哪儿学来的。 陆夷光眼神游移,拿错话本了。 符骥踢了他一脚,冷笑,“怎么,还想报仇,看来教训还不够。” 纪福安惨嚎一声,两只眼珠子愤恨地瞪着,“我爹是太后嫡亲外甥,皇上是我表叔。”说完了,他畅快地看着符骥,等着他勃然变色,后悔惊惧,却只见符骥脸色古怪了下,怎么看都不像是害怕,纪福安懵了。 符骥问,“哪位太后?” 宫里有两位太后,一位是皇帝嫡母慈寿太后,另一位就是皇帝生母傅太后,尊号慈仁太后。 纪福安有点反应过不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没来由的开始心悸。 “你倒是说啊!”符骥抬脚就踹,显然是没把这个疑似表哥放在眼里。 疼得纪福安倒抽一口冷气,颤颤巍巍说道,“慈仁太后。” 绕着长鞭的陆夷光一撇嘴,真是一点都不意外。慈寿太后是人精里的人精,她本只是个举人的女儿,甫一选秀便被世宗皇帝钦定为太子妃,深受先帝敬爱。 先帝登基之后,几次想破格加封郑家,都被慈寿太后以不合礼数劝阻。她亲侄儿因为强买一座山林失手打死了人,先帝想网开一面,反倒是慈寿太后要求按律行事,最终依照律法流放边关。在她的管教下,郑家人规行矩步,后族都如此,旁的外戚岂敢耀武扬威。君臣感激,对郑家多有礼遇。 对外约束外戚,对内善待嫔妃庶子,慈寿太后勘为一代贤后。奈何命运多舛,独子先太子英年早逝,年届四十的慈寿太后只得抱养了六岁的当今圣上。 天上掉馅饼,掉在了慈仁太后傅氏怀里,这位傅太后一言难尽,她原是宫女,一朝得幸,诞下龙子。在儿子未登基前,夹着尾巴做人,做了太后之后,很有些小人得志的姿态。一心一意替娘家扒拉好处,世间偏袒娘家的女子不少,但是偏成傅太后这样的绝对不多。 要这丑八怪真是后戚,那只能是傅太后的了,只有傅太后能给他这勇气。不过这丑八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傅太后的亲弟弟都被皇帝咔嚓了,他怎么就会觉得自己可以仗着傅太后作奸犯科? 陆夷光转了转眼珠,一鞭子抽过去,“放肆,你这刁民胆敢冒认皇亲国戚,败坏太后名声,太后娘娘慈和仁厚,律下严谨,岂会有你这种为非作歹的亲戚。” 纪福安鬼哭狼嚎,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抖着手指着他们,“你们等着,等着,太后娘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陆夷光义正言辞,“莫说你是假的,便是真的,太后娘娘知道你打着她人家的名号欺男霸女,头一个要惩戒你。” 回头傅太后知道了,没准真得记她一笔,算了算了,打都打了,难不成让她赔礼道歉,笑话,她陆夷光以后还怎么见人。 反正自个儿占着理,傅太后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皇帝和皇后还是很讲理的。 纪福安气得眼前发黑,怎么也想不明白之前无往不利的招数怎么就不灵了,只能哆嗦着往外爬,打算回头多找点人再来算账。 触到他临走前怨毒的眼神,符骥一脚把人踹趴下,碾了碾脚尖,“还不服气,想报仇是不是,报啊,报啊。”说着一顿乱踹。 陆夷光抽了抽嘴角,符小骥这是吃错药了,这么暴躁。 “太后……太后……”纪福安嘶声喊着救命符。 却是适得其反,成了催命符,符骥抬脚连着踹,“我让你太后,让你太后,今天就是太后亲自来了都救不了你。”傅太后的名声就是被这群人败坏光的,外祖母也是个糊涂的,亲疏是非不分。 “符骥,你悠着点,别弄出人命来。”陆见游上前拉了拉他,揍人不是事,把人揍死了就麻烦了。 “干嘛呢,干嘛,让开让开。”恰在此时,一列捕快分开围观群众挤进来。 “张捕头。”气若游丝的纪福安眼里骤然聚光,犹如被注入了巨大的力量,竟然爬了起来,冲到那个捕快身前抓着他的胳膊,阴鸷得意地盯着陆夷光他们,“给我抓住他们,打死他们!” 张捕头二话不说,一挥手,“给我拿下!” 陆夷光恍然,怪不得这丑八怪这么嚣张,合着有官府撑腰。 确然,此间石县令是三年前上任,一心钻营,想借着纪家和傅太后的关系更上一层楼,遂对纪家百般逢迎。 纪家登时飘飘然起来,早些年当地官员对他们就是面子情。纪家倒是扯着傅太后的大旗想谋点好处,然而纪家就是嘴巴上逞逞威风,实际本事一点都没有。 当地官员也就明白,纪家纸老虎一只,仅看在傅太后和皇帝面子上给些礼遇而已。 直到石县令上任,对纪家大开方便之门,纪家产业扩张了一倍有余。纪福安也在短短三年的时间内从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逐渐锐变为鱼肉乡里的恶霸。 此番变化,这群捕快功不可没,他们可没少拿纪福安的好处,这位张捕头更是纪福安座下第一打手,这捕头之位也是多亏了纪福安的提拔,自然是指哪打哪,当即拔出刀冲上来。 有刀啊。 刀剑是管制工具,严厉禁止私人拥有,公主府的侍卫自然有,但是陆夷光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没让他们拿,符骥同理,带刀护卫等于将身份昭告天下。 这打起来,多吃亏啊,陆夷光可舍不得自家护卫白白受伤,连忙扬声,“且慢,忠勇侯在此。”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能用嘴皮子解决的事情何必打打杀杀。 张捕头等人急忙刹车,惊疑不定。 陆夷光用力拍了下符骥的后背,“亮令牌啊!” 被拍了一个踉跄的符骥瞪她一眼,不甘不愿地掏出令牌,“你不会自己亮?” “……你品级高。”陆夷光颇有些酸溜溜地说道,县主没有侯爷大。符骥可是本朝年纪最小的侯爷,他祖父去世的时候,他才八岁,立世子都不够岁数,但是谁叫人家是皇帝嫡亲外甥,御笔一挥,直接袭了侯爵,论理到他这一代该是伯爵的。 再说了,傅太后是他亲外祖母,又不是她的,不怕麻烦不表示她愿意多点麻烦。 符骥通体舒畅,官大一级压死人,得意地把令牌甩向张捕头。 张捕头犹如捧着一块烫手山芋,差点捧不住,一张国字脸吓得青了白白了青,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侯,侯,侯爷!” 纪福安脸下肌肉抽搐不定,他就是靠着傅太后狐假虎威,哪能不知道忠勇侯是谁,那是顺阳长公主的宝贝儿子,傅太后的嫡亲外孙。 顺阳长公主在承德避暑,他们家还去拜访过,只不过见了一面就被打发,还让他们有事没事都别找她。 “表弟!”纪福安顾不得脸疼,挤出一抹谄媚笑容迎上去。 “谁是你表弟,”符骥嫌恶的一脚把人踹出去,“你不是想打死我吗?” 纪福安如坠冰窖,两条腿不受控制的打颤,“误会,误会,我,小的不知道是您,要是……” “是其他人就能打死了是不是,”符骥打断他的话,“够狂的,小爷我都没你狂。”他架打了不少,可也没敢放话说要打死谁。 “你,”符骥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张捕头,“抓他回衙门,企图强抢民女,刺杀本侯,该当何罪,从严处理,”符骥眼一瞪,“别想糊弄我,我会派人盯着你们的。” 纪福安抖如糠筛,哭天抹地地求饶,换来符骥一记窝心脚。 陆夷光不忍直视的转过脸,觉得符小骥越来越残暴了。 张捕头不敢再多言,欲哭无泪地带着手脚发软的纪福安狼狈离开。 围观百姓不禁露出幸灾乐祸的畅快神情,纪福安勾结官府为害乡里多年,如今可算是踢到铁板了,纷纷感激又稀奇地看着符骥,忠勇侯,活生生的侯爷。 符小侯爷被看得浑身发毛,准备离开,一转脸就见陆夷光笑盈盈的走向方才被救下的女子。 细看一眼,眉清目秀,符骥嗤了一声,亏得她是个女的,要不京城大小姑娘倒了血霉。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那姑娘忙忙屈膝,吭哧了下,发现自己除了嘴上感谢以外,别无他法,顿时羞惭满面。 陆夷光抬手扶起她,温柔和善一笑,“姑娘不必多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理所应当。” 一旁的符骥做了个恶心的表情。 陆夷光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扭头一枚眼刀子甩过去。 那姑娘脸颊莫名一烫,触电般缩回手,“公,公子仁义。” 陆夷光矜持一笑,“姑娘谬赞,请问姑娘家住何方,我派人送你们回去。”两人模样狼狈不堪,索性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陆夷光生无可恋地捧着脸,“为什么他偏偏要今天去如意坊,为什么!” 昭仁公主想了想,“没准是又闯了祸,所以买点首饰哄哄顺阳姑姑。”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 “我说的是杜公子,杜公子。”陆夷光想以头捶桌。 昭仁公主,“你不是说了杜渥丹也在吗,想想就知道是陪着杜渥丹去的。”杜渥丹便是杜若胞妹。 想起当时杜渥丹惊愕的模样,陆夷光惨叫一声,郁闷地直捶桌子,她的形象都叫符骥毁了。 昭仁公主单手托腮,闲闲地睨着陆夷光,“撞见就撞见了,你们在吵架又不是在幽会,至于这样吗?” “怎么不至于,”陆夷光垂头丧气,“吵架的样子多难看多不淑女啊!” “噗!” 陆夷光抬眼,愤慨地瞪着昭仁公主。 昭仁公主敛了敛笑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欢乐一点,“阿萝啊,咱们做人得实事求是点。” 听出她言下之意的陆夷光哼哼,“可在喜欢的人面前,不就是要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嘛。” 昭仁公主意味深长地看着陆夷光,“可你要是想和他走下去,那么你得让他接受你最真实的一面,不然你多累。” 陆夷光皱眉,担忧,“吓跑了怎么办?” 昭仁公主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跑不了,你们都订婚了,他能跑到哪儿去。管他接不接受,你就这样,不接受也得接受。” “总得循序渐进吧,”陆夷光打着算盘,“先培养好感,然后慢慢原形毕露,事半功倍。” 昭仁公主嘴角一抽,原形毕露是贬义词吧,有人放在自己身上用的吗? 望着嘴角抽抽的昭仁公主,陆夷光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你不懂,等你遇上喜欢的人就知道了。”昭仁比她大了一岁,不过尚未定下驸马。她一直挑不中合意的驸马,皇帝便也由着她慢慢挑。作为最受宠爱的公主,一般公主出嫁前才会受封,可昭仁十岁就有了封号,她压根不愁嫁。 昭仁公主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不就是长得好看了点。” 陆夷光弯起眉眼,特别耿直,“长得好看就很厉害了,你看满京城哪个比他好看。” “你大哥就比他好看。” 陆夷光再也不能更赞同地点头,她的美人榜是这样子排列的,“我大哥当然比他好看,我二哥也比他好看,他排第三。” “咦,阿游居然不是第三。” 陆夷光嫌弃,“他排在最后一位。” 昭仁公主听出来了,“他又惹你了。” 89.第八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李恪走了过去, 递出一方手帕。 李莹玉接过帕子, 擦了擦眼泪,怯生生地仰望着李恪。 “这一次,你错的离谱。”李恪低叹一声, 剑眉紧皱,“诚然我对谢姑娘有好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谢存华拥有的不仅仅是美貌, 出身高贵, 才貌双绝的女子,几人不喜欢。 “但是, 有好感不意味着我就想娶她, 我与她身份有别, 她出自名门, 我是王府庶子,历来皇家娶媳择婿都选自民间或者小官小吏之家,我与谢姑娘断无可能, 你也深知这一点, 所以才会,”李恪停顿了下, “这般不择手段, 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一个不好就结下死仇。” 李莹玉羞惭满面又哭起来, 泪水涟涟, 姿态楚楚,“大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李恪垂眸看着她,“知错便好,以后你莫要如此,凡事三思而后行。你且记得这世上并非但凡你想得到的都能得到,更不该妄图通过旁门左道的途径去争取,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李莹玉泪雨滂沱,连连点头,“大哥,以后我再不敢了。” 李恪这才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见他容色稍霁,李莹玉期期艾艾地开口,“大哥,祖母会怎么惩戒我?” 李恪,“祖母说让你在佛堂里思过,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出来。” 李莹玉舒了一口气。 佛堂外的菊月蹑手蹑脚地离开,回到正房,低声复述。 庆太妃出神地望着屡屡升腾而起的檀香,观莹玉那模样,恪儿的确是清白的。那就好,只会耍小聪明的人走不远。 并非但凡你想得到的都能得到。 庆太妃细细琢磨着这句话,世子之位,恪儿肯定想得到,但是无论他再优秀,只要憬儿好好的,就轮不到他,大周实行嫡长制。 李恪文武全才,偏是庶长子。而嫡子李憬年幼体弱,就不说性子怯弱了,能不能平安长大都是未知数。 庆太妃自个儿也纠结的很,更让她头疼的金侧妃,野心昭然若揭,要不是她压着,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两边斗了十几年,将来任何一边获胜,都不会轻饶了另一方,她们是畅快了,可她心疼啊,不管哪一边都是她的血脉,庆太妃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 庆太妃头疼欲裂之际,南康长公主心情却是极好,她收到了二儿子陆见湛的信。 “老二就是个懒鬼,写个信都不殷勤。”南康长公主抱怨。 陆夷光附议,掸了掸信纸,“多写两个字,能要了他命似的,懒死了。” 南康长公主失笑。 “阿娘,二哥过年会回来的吧。”陆夷光再一次确认。 南康长公主,“如无意外会回来。” 陆夷光点点头,“那就好,”又托了脸嘟囔,“可还有半年呢!” “过过就快了,这不已经半年过去了。”陆见湛是年初去的水师。 陆夷光老气横秋一叹,“二哥真是的,找了个这么远的地,还危险。” 南康长公主笑而不语,宝剑锋从磨砺出,转而问她,“你箱笼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阿娘真的不跟我们一块去避暑吗?”陆夷光摇了摇南康长公主的手。 南康长公主笑着摇了摇头,“我可不像你们兄妹俩,猴儿一样的性子,见天儿想往外跑。” 陆夷光嘿嘿一笑。 第二天,陆夷光和陆见游拜别过父母便出了门,今儿是休沐日,是以陆徵和陆见深都在家。陆见深还会送二人到城外三十里处的朱雀亭,朱雀又名长离,这名儿倒是应景的很。 朱雀亭内休息的一行人认出了公主府的徽记,气氛微变,隐隐有如临大敌之势。 “姑娘,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启程吧。”一位老嬷嬷对谢存华说道, 这一行人正是前去山东外祖家避风头的谢存华,随着杜若带伤离开公主府,陆杜两家解除婚约,关于陆夷光、杜若、谢存华的流言蜚语满天飞。 能闹得这般甚嚣尘上,自然少不了与三家不对付的人家的推波助澜,谣言止于智者,然而智者少,大多数人最爱这种桃色纠纷。 谢存华沉吟片刻,站了起来,撞上面徒惹尴尬。 马车里的陆夷光看的好笑,她又不会进凉亭休息,跑什么,无意间撞上谢存华的视线。 谢存华一愣,犹豫了下,眼含歉疚地略略一福。 陆夷光眯了眯眼,反倒扬声,“谢姑娘留步。” 谢存华脚步一顿,愕然望着她。 陆夷光弯唇一笑,利落地跳下马车,走过去。 谢存华身边的丫鬟婆子情不自禁绷紧了神经,前儿杜若遍体鳞伤地从公主府出来的消息他们都听说了。 领头的嬷嬷把求救的眼神投向不远处的陆见深,长乐县主任性,陆大公子温润知礼,总不会由着长乐县主胡闹,庆王府那事,她家姑娘也是受害者。 陆见深并不言语,微微挑眉看着陆夷光,不知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长乐县主。”谢存华屈膝一福。 陆夷光还礼,目光在谢存华脸上绕了绕,不愧是京城明珠,近看更美,杜若这厮人品不行,眼光倒不错。 谢存华微垂了眼。 陆夷光弯了弯嘴角,“谢姑娘方才何以那般看我?” 谢存华怔了怔,万万没想到陆夷光会这么问。 陆夷光展颜一笑,直视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明亮,如泉水般清澈,谢存华心里涌出愧疚,若非因为她,长乐县主不至于沦为笑柄。 谢存华屈了屈膝,“存华对不起县主。” 陆夷光挑眉,“谢姑娘哪里对不起我?” 谢存华语塞,这让她从何说起。 陆夷光眼神一扫,半夏几个福身后退。 谢存华的丫鬟婆子拿眼去看谢存华。 谢存华冲她们点了点头。 不错,有眼色,陆夷光笑起来,“谢姑娘为何向我道歉,难道那日是你主动落水的吗?” 谢存华断然否认,“不是,我岂会这般糟践自己。” 陆夷光点头,“那是谢姑娘要求杜若下水救你?” 谢存华一顿,摇头,“不是。” 陆夷光又问,“那难不成谢姑娘在我与杜若婚约期间和他有来往?” “没有。”谢存华急声否认。 陆夷光在心里啧了一声,看来杜若和谢存华果然有一段,不然被她这么问,谢存华早就勃然大怒了。姑娘家名节可不容这般诋毁。她在心里暗暗摇头,卿卿佳人,奈何眼神不好,额,自己眼神也不好,似乎没资格嘲笑人家。 谢存华心里咯噔一响,她非愚钝之人,已然反应过来自己应对失当,面容登时苍白下来,“我,我……” 陆夷光摊了摊手,“我不是多嘴之人,谢姑娘不必紧张,我只是想告诉谢姑娘,你并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总不能说杜若喜欢你不喜欢我,就是你的错了,没这样的道理。” 谢存华呆了呆。 陆夷光轻轻一笑,“我与谢姑娘都是受害者罢了,于我,杜若另有所爱却想娶我。于谢姑娘,恕我多嘴问一句,谢姑娘至今未许人家,是因为他吧。” 谢存华脸色更加苍白,透明一般。 看得陆夷光叹了叹,对待美人,她总是格外宽容些,看着谢存华的双眸徐徐道,“谢姑娘身为女子都坚持至今,他却遵循家族之命与我定婚。定婚就罢了,那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了你,原本是个难得的机会,就算希望渺茫,若是心诚,总该尽力争取下,可他却是到我府上负荆请罪,若非我坚持,这婚还退不了。” 谢存华颜色如雪,摇摇欲坠。 陆夷光都要不忍心说下去了,“这厮看着情深意重,与我订了婚还对你念念不忘,在庆王府不计后果救你,可一到关键时刻却如同懦夫。说到底,心不真情不诚。” 陆夷光低低一叹,“谢姑娘,他配不上你。”这样的美人一颗真心错付杜若,委实暴殄天物,也忒便宜杜若那厮。 李莹玉哭声一顿,她就是看不惯陆夷光的狂妄劲。李憬还没出生的时候,人人都当大哥是未来庆王,就算王妃生了李憬,病秧子一个,能不能养大都是未知数,依然没人敢小觑他们这一房。偏陆夷光一直以来都不拿她当一回事,还更亲近李漱玉,明明她们关系更亲近。 今天陆夷光出了这么大一个丑,她心头大畅,没忍住就得意忘了形。可哪想得到陆夷光这么刻薄,连消带打,令她颜面无存。一想外头那些人会怎么议论她,自己苦心经营的名声被她毁于一旦,李莹玉只觉得心如刀绞,恨不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 李莹玉伏在金侧妃怀里嘤嘤嘤哭个不停,“姨娘,我可怎么办啊!” 事已至此,金侧妃亦束手无策,只能安慰女儿,“莫哭了,莫哭了,让姨娘想想。” …… 且说陆夷光处,有李莹玉这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再没人敢上来摸老虎须。连李莹玉这位王府千金,嫡亲表姐都被她弄得只能晕遁,缺心眼的才上来自取其辱。 设身处地一想,换做她们遇上这种事——未婚夫舍身去救另一个女子,也得火冒三丈。 若说杜若对谢存华没有爱慕之心,她们是万万不肯信的。如是一想,不少人开始同情陆夷光,同时生出一种微妙的优越感。 再来想李莹玉,就觉得她戳人伤疤不厚道了,看来李莹玉远没有她平时表现出来那般良善,个别心思重的,已经大胆联想到谢存华落水这桩事情上头去了。 李莹玉既然能在陆夷光伤口上撒盐,那么有没有可能她和谢存华也没面上看来那么要好,细思恐极。 “揭了李莹玉那张皮,心情好些了吗?”昭仁公主含笑问陆夷光。 秋千架上的陆夷光用力踢了下地面,秋千荡了起来,“还真好受了不少。”她憋了一肚子火,然为了体面强忍着,李莹玉自己撞上来,正好让她撒了气。 昭仁公主看着来回摇荡的陆夷光,“你怎么个打算?” “当然是退婚,这种心有所属的男人,我才不稀罕!”陆夷光回地斩钉截铁,恨恨地从秋千上跳下来,“跟我订了亲,居然还敢喜欢别人。” 不管是订婚前杜若就喜欢谢存华还是订婚后才喜欢上,前者无责任无担当后者背信弃义,都不可原谅。 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却准备和她成亲,把她当什么了,没有感情的木偶吗? “还好出了这样的事,要不然我就稀里糊涂的嫁过去了。一想我差点就跟这么一个心不在我身上的男人生活,兴许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在思念谢存华,我就想弄死他。”陆夷光整个人都暴躁了。 她从小就看着父母鹣鲽情深,一直都相信自己将来也会和父母一般幸福,可差一点就被杜若害惨了,陆夷光一边后怕一边庆幸。 见陆夷光这么快就想通,而且愤怒多过伤心,昭仁公主便放心了。只要阿萝决意退婚,姑姑姑父那边肯定会同意,他们怎么舍得掌上明珠受委屈。 虽然她还没有尝过情爱的滋味,却也知道但凡付之真情,皆盼对方以真情相报。 及至申时三刻,宾客散去,今年这场荷花宴可算得上是有史以来最精彩纷呈的一届了,一出接着一出的戏,好些宾客都意犹未尽,但当事人却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90.第九十章 此为防盗章 且说陆夷光处, 有李莹玉这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 再没人敢上来摸老虎须。连李莹玉这位王府千金, 嫡亲表姐都被她弄得只能晕遁,缺心眼的才上来自取其辱。 设身处地一想,换做她们遇上这种事——未婚夫舍身去救另一个女子, 也得火冒三丈。 若说杜若对谢存华没有爱慕之心,她们是万万不肯信的。如是一想, 不少人开始同情陆夷光,同时生出一种微妙的优越感。 再来想李莹玉, 就觉得她戳人伤疤不厚道了,看来李莹玉远没有她平时表现出来那般良善,个别心思重的,已经大胆联想到谢存华落水这桩事情上头去了。 李莹玉既然能在陆夷光伤口上撒盐, 那么有没有可能她和谢存华也没面上看来那么要好,细思恐极。 “揭了李莹玉那张皮,心情好些了吗?”昭仁公主含笑问陆夷光。 秋千架上的陆夷光用力踢了下地面, 秋千荡了起来,“还真好受了不少。”她憋了一肚子火,然为了体面强忍着,李莹玉自己撞上来,正好让她撒了气。 昭仁公主看着来回摇荡的陆夷光,“你怎么个打算?” “当然是退婚, 这种心有所属的男人, 我才不稀罕!”陆夷光回地斩钉截铁, 恨恨地从秋千上跳下来,“跟我订了亲,居然还敢喜欢别人。” 不管是订婚前杜若就喜欢谢存华还是订婚后才喜欢上,前者无责任无担当后者背信弃义,都不可原谅。 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却准备和她成亲,把她当什么了,没有感情的木偶吗? “还好出了这样的事,要不然我就稀里糊涂的嫁过去了。一想我差点就跟这么一个心不在我身上的男人生活,兴许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在思念谢存华,我就想弄死他。”陆夷光整个人都暴躁了。 她从小就看着父母鹣鲽情深,一直都相信自己将来也会和父母一般幸福,可差一点就被杜若害惨了,陆夷光一边后怕一边庆幸。 见陆夷光这么快就想通,而且愤怒多过伤心,昭仁公主便放心了。只要阿萝决意退婚,姑姑姑父那边肯定会同意,他们怎么舍得掌上明珠受委屈。 虽然她还没有尝过情爱的滋味,却也知道但凡付之真情,皆盼对方以真情相报。 及至申时三刻,宾客散去,今年这场荷花宴可算得上是有史以来最精彩纷呈的一届了,一出接着一出的戏,好些宾客都意犹未尽,但当事人却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莹玉年幼无知,不知轻重,言语上冲撞了阿萝,阿萝莫要与她一般见识。”金侧妃冲着陆夷光歉然一笑,“我已经教训过她,她已然知错,悔不当初。” 金侧妃安慰女儿会想办法,可哪有什么办法,她自个儿糊涂将把柄送到了陆夷光手里,辩无可辩,她能做的只是尽量把这件事对女儿造成的影响降到最小。 陆夷光点点头,“既然二表姐知错了,那我便原谅她这一回,只希望二表姐下次开口前仔细斟酌斟酌。” 金侧妃桃夭柳媚的脸扭了扭,“……” 饶是上首的庆太妃眉毛都抽了抽,“今天是你二表姐不对在先,”庆太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李莹玉才好,长了副聪明相,干的全是糊涂事,打量着谁看不穿她的小心思。但是陆夷光得理不饶人也过分了,李莹玉代表的可是庆王府,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下的何止李莹玉的脸,还有庆王府的脸。 庆太妃话锋一转,“你不高兴是该的,但是你可以回头跟我说,我来教训她,你何必说那些话,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陆夷光喉间一哽,打小她就知道,自己不招太妃喜欢,太妃对她客气有余亲近不足,小时候她还伤心地问过阿娘为什么。 阿娘说她胡思乱想。才不是,她再傻也不会分不清谁喜欢她谁不喜欢她。不过她有阿爹阿娘,有哥哥们,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她,太妃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但是遇上太妃这么明显的偏心,陆夷光心里头还是憋得慌,赌气道,“她可以做,我为什么不能说。” “不能见人,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南康长公主扬声盖过陆夷光的声音,“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挤兑阿萝,又何曾考虑过阿萝的处境,考虑过她王府二姑娘的身份。出了那种事,阿萝本就尴尬,她一做表姐还要往伤口上撒盐,那就别怪阿萝不顾情面。母妃和金侧妃与其在这怪阿萝没给莹玉留情面,不如好好管教下莹玉,小小年纪就口蜜腹剑,成何体统!” 金侧妃气得花容失色,焦声,“莹玉那是无心之失,公主误会她了。”这话若是传出去,女儿当真是不用见人了。 南康长公主冷笑着站起来,眼神厌恶,“你们娘儿俩还真把别人都当傻子了。”当年金侧妃前来投奔庆太妃,她对这个无依无靠的表妹也多番关照,还替她安排了一门不错的亲事,结果人家心怀凌云志,趁着庆王醉酒之际爬了床,气得庆王妃险些流产。那几年,庆王妃对她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可不薄,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行了,我说一句,你倒是有一箩筐的话来气我。”庆太妃嘟囔了一声,到底理亏在前底气不足,“时辰不早了,你回吧。” 南康长公主母子三个一走,庆太妃又打发了庆王妃一行,没了外人,金侧妃眼泪刷的掉了下来,哪怕生了三儿一女,她依旧袅娜纤细,现下泪盈眉睫,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姨母,莹玉当真是无心之过,她……”剩下半截音消失在庆太妃冷冷的目光下。 “南康有句话说得对,你们娘俩都把别人当傻子糊弄。”庆太妃语气寡淡。 金侧妃脸色巨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说不出话来。 庆太妃点了点她,“我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发现凡是自作聪明的,都没有好下场。” 金侧妃颤了颤,双手撑地,头低得更低。 庆太妃往后靠了靠,疲惫地叹出一声,“你和莹玉回去各抄五十遍《道德经》,没抄完前不许出院子。” 心惊胆战地金侧妃不敢求饶,原本想求太妃想想法子替女儿挽回名声的话都不敢说了,自我安慰,五十遍《道德经》没一两个月抄不完,届时大家也就忘得差不多,这京城每天都有新故事。 金侧妃弓着身慢慢退下。 古嬷嬷捧着一杯茶递到庆太妃跟前,“太妃莫生气,当心身子。” 庆太妃接过茶啜了一口,“一个两个都没安好心,想气死我。” 古嬷嬷端着笑脸道,“您又说气话了不是,二姑娘和县主就是小姑娘间斗斗气,公主和侧妃也是爱女心切,话赶话才到这了。” 庆太妃容色稍霁,“莹玉这孩子,”庆太妃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起了陆夷光, “阿萝这呛人性子跟南康一模一样。” 古嬷嬷,“这亲母女自然是像的。” 庆太妃扯了扯嘴角,唇间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笑。 古嬷嬷心里一动,再看庆太妃,神色如常,疑是自己听错了。 …… “确定了?”南康长公主摩着陆夷光的脸确认,恐她是一时气愤之下做的决定。 陆夷光躺在南康长公主腿上,用力点点头,宣布,“我不喜欢他了,我要跟他退婚。” 南康长公主望着她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认真和坚决,颔首,“阿萝,既然决定了千万不要后悔,知道吗?” 陆夷光磨了磨牙,“我只后悔当初瞎了眼,居然看上他。”说着豁然抬起头,“阿娘,你帮我查查他和谢存华是怎么一回事情。是杜若一厢情愿还是两情相悦?” “娘已经让人去查了。”一得到消息,她就派人去查了,总得把事情来龙去脉弄得清清楚楚。 陆夷光抱着南康长公主的腰依恋地蹭了蹭。 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公主府到了。 “公主,”白嬷嬷掀开车帘禀告,“杜阁老和杜公子半刻钟前刚到,驸马和大少爷正在招待。” “他居然还有脸来!”陆见游高喝一声,翻身下马就往府里冲,在庆王府他就想找这个王八蛋算账,结果这个王八蛋居然跑了。 姑娘轻声道,“我们是常州梁溪人士。” “那你们怎么跑承德来了?”边上的符骥奇怪,这一南一北,相隔千里。 姑娘静默下来。 “我们去京城投亲,”那名唤作崔婶的老妪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她噗通一声朝着符骥跪了下去,“侯,侯爷,草民求您帮帮我家姑娘。” “……”陆夷光不高兴,明明她离得更近,凭啥舍近求远去求符小骥。 那自然是因为符骥是侯爷,在崔婶眼里,侯爷那可是大官,大大的官,没看刚才耀武扬威的登徒子和捕快见了他就像老鼠见猫似的。 观这位小侯爷的言行,是个好人,兴许愿意帮帮他们。 姑娘一愣,“崔婶。” 崔婶拉了她一把,拉着她一块跪下,“姑娘,我们求求小侯爷。”北上这一路走来的彷徨无助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崔婶把符骥当成了救命稻草。 姑娘涨红了脸。 符骥略略一怔,溜一眼陆夷光,赞赏的看一眼崔婶,有眼光,知道谁说话管用,立时挺了挺胸膛,“你先说说看什么事。” 崔婶吸了一口气,“我们想去投奔陆尚书,可草民怕到了京城连公主府的大门都不能靠近,能不能,能不能请侯爷帮我们说句话。” 平民老百姓对衙门有着天然的畏惧,公主府在崔婶眼里比衙门还高贵神秘,这一路她都在怕,千辛万苦的赶到了京城,要是进不了门可怎么办?而且,崔婶羞臊地缩了缩手脚,他们身上盘缠所剩无几。原本是够用的,可路上遇到了两回小偷,大部分盘缠都被偷走了。 符骥刷的扭头看向陆夷光,六部尚书只有一个姓陆。 陆夷光仔细打量主仆二人,“你们是陆尚书的亲眷?” 家里有常州的亲戚吗?没印象啊!陆夷光疑惑的眼神投向陆见游。 陆见游也搜寻不到线索,直接问,“你们和陆尚书是何关系?” 崔婶和那姑娘面上露出些许难以启齿的尴尬。 符骥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照亮了整个世界,他不敢置信地指着那姑娘,“你不会是……”剩下的话是被陆夷光一脚跺回肚子里。 符骥抱着脚尖金鸡独立,扭曲着脸瞪视陆夷光,“你干嘛!” 陆夷光凶狠地瞪他一眼,别以为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她爹才不是那种人呢,如果这世上只剩下一个好男人,那么肯定是她爹,就是这么自信。 心虚,肯定是心虚,符骥绷了绷脚尖,忍着痛追问,“你们是陆尚书什么人?说了我才好帮你们传话不是。” 陆夷光和陆见游都看了过去。 看得崔婶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地回答,“陆尚书是我家姑娘的伯父。” 符骥泄气,还以为有什么大新闻呢。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念头不厚道,他望了望天,挠挠脸。 伯父,陆夷光和陆见游面面相觑,陆家祖籍在太湖,他们对本家亲戚并不熟,然既然寻上门来了,少不得要确认下情况。 看一眼还没散开的群众,陆夷光道,“进茶楼说吧。” “大水冲了龙王庙。”茶楼顶层的包厢内传出一道戏谑的声音,“可真有趣儿。” 91.第九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说起女道士, 那就不得不提提她大姑姑陆清猗, 此次度亡道场就是为大姑姑而做,今日是她十年死忌。 大姑姑七岁随祖母入紫阳观, 号清净子,世称清净真人。生前乃上京最负盛名的坤道之一,信众无数。 仙逝之后, 还有虔诚信徒专门为她立书作传,《清净真人传》中如是记载:幼而好道, 便请学仙, 志不可夺;七岁持戒, 不茹荤酒;十五断发,忘情绝世间事……年二十九, 修行得道,羽化登仙。 对于最后一句,陆夷光大不敬的保留小小疑义。 忽闻礼毕,陆夷光如闻天籁, 挺直的腰杆顿时软踏踏下去。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慢慢扶起陆夷光。 腰酸膝盖疼的陆夷光忍不住嘶了一声, 恐不敬, 连忙把剩下半截声儿咽回去,却还是听见了嘶嘶抽气声。 陆见游抽着气儿绷着脚尖,腿麻了, 撞上陆夷光嘲笑的视线, 没好气地一咧嘴。 看他难受, 陆夷光瞬间觉得自己没那么难受了。 南康长公主笑睨一眼眉来眼去的儿女, 上前一步对主持道,“辛苦真人了。” 灵虚真人一扬拂尘,微笑,“殿下言重,此乃贫道分内之事。” 南康长公主含笑一点头,转眼看着法坛上的牌位。因是方外之人,故而陆清猗香骨安葬在紫阳观的息园内。 南康长公主带着儿女前往息园,出得大殿,就听见轻轻落落的请安声,是被公主府侍卫拦在殿外的香客。 紫阳观是北地第一女观,深受上京贵妇千金青睐,香客络绎不绝。闻说南康长公主在为清净真人做道场,有几家女眷便想趁机长公主面前卖个好,遂决意等一等。 八角凉亭内众人枯等难耐,便说起陆清猗来。大周道教盛行,上至王公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好道者十之六七。作为十年前名动上京的坤道,但凡有点年纪的当地人无不听过清净真人的名号。 尤其是靖隆二十一年,上京久旱无雨,陆清猗于凤凰山仙女峰登高台斋醮祈来风雨,至今传唱在民间。 其中卞夫人恰逢其会,她面色激动,语调高昂,“真人身穿金丝银线的青色道袍,手持法器,吟唱经文,在高台上做法。万里晴空天骤然飘来一片乌云,泼下倾盆大雨。” 周遭之人仿若身临其境,一时无人出声。 忽尔,一位年轻姑娘打破沉默,明亮的大眼里装满了好奇,小声问,“夫人,听闻清净真人仙姿玉貌,举世无双。” 卞夫人顿了顿,似在回味,“九天玄女下凡,也不外如是。”夸女儿家美貌,总要说美若天仙,直到见了清净真人,她才真的懂了。 年轻姑娘托着腮,实在想不出来,便问,“京城双珠比之如何?”京城有双珠,容色冠京华。 卞夫人觉得这姑娘恁是不会说话,一个回不好不就让自己得罪了人,面上保持微笑,“各有千秋。”哪个她都得罪不起。 恐这小姑娘刨根究底,卞夫人眼眸一转,思忖着如何岔开话题,无意间看见缓缓而来的一行人,眼前一亮,扬声招呼,“夏老夫人。”说着起身迎了上去。 卞夫人笑着道,“您老人家也来上香,可是巧了,南康长公主正在殿内做道场。” 夏老夫人已经看见侍立在侧的侍卫,笑问,“长公主是为何事?” 卞夫人回,“道是清净真人死忌,算着时辰道场快要结束了。” 夏老夫人恍然,“那我们且等一等。” 夏老夫人便被引到亭内上座。 “这是您孙女吧,可真是个标致的姑娘。”卞夫人热情地拉着鹅黄色衣裙姑娘的手,满眼赞赏。 亭内其他人看了过去,纷纷附和。 目光聚焦处的夏兰彤脸颊微微泛红。 夏老夫人笑着道,“勉强能见人罢了。” “您家大姑娘这样的都只是勉强能见人,那我家丫头就不用见人了。”另一位夫人打趣。 夏兰彤脸色登时僵了僵。 夏老夫人笑容微微一顿,旋即恢复如常,“这是我家二娘。” 说话的夫人愣了一瞬,忙忙笑,“您家二姑娘都长这么大了。” 卞夫人暗道好险,她也把二姑娘当成大姑娘了。她和夏家女眷就是应酬场上说过几句话的交情,并不熟,中间三五年未见,女大十八变,同胞姐妹本身又长得像,乍见之下想当然的以为是大姑娘了,幸好她嘴不快。 “是啊,一转眼,她们都长成大姑娘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夏老夫人感慨。 卞夫人应和,“可不是嘛。” 一旁的夏兰彤调整好面部表情,含笑听着祖母与她们闲话,手指一下一下地绕着绣了桃花的素白锦帕。 发现她不是大姐之后,这些人对她笑容依旧,热情却不复当初。 毕竟夏家二姑娘可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哪像大姑娘,是陆尚书和南康长公主未过门的嫡长媳,未来的陆家冢妇。 因着这一门亲事,他们整个夏家都获益匪浅。 夏兰彤定了定神,就听见祖母叹着气道,“元娘在来京的路上染了风寒,所以只能返回扬州养病,等她好了再进京。” 三年前,夏兰盈和夏兰彤的母亲赵氏在临安病逝,夏家长房子女回祖籍扬州守孝,于二月里方出孝。 卞夫人忙问,“可是要紧?” 夏老夫人,“倒不要紧,就是好好歹歹,一直好不利索。” “风寒这病最是麻烦。” …… 正说着话,殿内器乐声徐徐停下,道场结束了。 一行人整整仪容,走过去,停在门外,见了南康长公主和陆夷光,纷纷屈膝行礼,“南康长公主,长乐县主。” 当今封赏了好些个重臣功臣之女,虽然只有俸禄没有封邑且封号不高,但这份体面足够令人感激涕零。得惠于尚书爹公主娘,陆夷光一路从乡君升到县主,封号比好些个皇族中人还高。 南康长公主素手一抬,扶起最近的夏老夫人,“免礼。老夫人近来可好?” 夏老夫人恭声道,“托殿下洪福,老身极好。” 南康长公主颔首一笑,关切起未来儿媳妇,“阿盈身子可好些了?” 夏老夫人笑容微敛,“劳殿下惦念了,元娘略略好了些,只尚未痊愈,还得在扬州将养一阵。” “病去如抽丝,你且让她好生休养,好全了再回京也不迟,什么都没她身子重要。” 南康长公主接着道,“昨儿皇后娘娘赐下几盒雪蛤,雪蛤滋补强身,养阴润肺,正适合阿盈用,回头本宫就派人送去。” 夏老夫人忙道,“这可使不得,雪蛤是皇后娘娘赐给殿下,阿盈哪里消受得起。” 南康长公主摆摆手,“她是本宫未过门的儿媳妇,如何消受不起,老夫人不必客气。”若非赵氏去世,去年秋就完婚了。 夏老夫人只能道,“那老身先替元娘谢过殿下赏赐,待她痊愈,再带着她亲自上门谢恩。”又道,“不敢劳烦殿下专程派人跑一趟,老身正要着人送些东西过去,正可一道送了。” 南康长公主温和一笑,“如此倒是巧了,本宫正想派人探望下阿盈,她病了月余,本宫甚是挂念,不妨一道出发,也可做个伴。”风寒之症,可大可小,这都一个月了,南康长公主如何不担心。 92.第九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下午那一幕幕折子戏一般在脑中回放, 陆夷光那张盛气凌人的脸放大了又放大。猖狂什么,还不是连自己的未婚夫的心都留不住。冲她发火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对付杜若和谢存华去。 万万没想到, 杜若竟然喜欢谢存华,黑暗中,李莹玉面上刻满了讥讽, 肤浅的玩意儿, 不就是看上了谢存华那张脸吗?原以为杜若是个谦谦君子, 结果他也不能免俗。 李莹玉又翻了一个身, 想起自己当众被陆夷光下了脸, 那些嘴碎的肯定会对她评头论足,不过有陆夷光他们三个的桃色新闻在,更多注意力应该在他们身上。 如是一想,李莹玉略略松了一口气, 虽然事情发展不尽如人意,但是有意外之喜。 胡思乱想间,李莹玉在嘈杂的雨声中入眠, 次日醒来,因着被禁足不用去请安, 她便没有立刻起床,而是又睡了一个回笼觉,睡饱了才慢腾腾地起来, 洗漱时发现大丫鬟春雪不在, 随口一问, “春雪呢?” 捧着毛巾的春月就笑,“今儿轮到春雪休息。” 李莹玉哦了一声,洗漱好,去用早膳,然后开始抄写《道德经》。 “二姑娘,太妃请您过去一趟。”庆太妃跟前的大丫鬟菊月恭敬道。 “祖母唤我何事。”李莹玉心里没底,现在可是禁足期间。 菊月微笑,“奴婢不知,姑娘过去了不就知道了。” 李莹玉稳了稳心神,随着菊月前往沉香院,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所为何事,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头跳了跳,忙忙压下去。 沉香院里,不只有庆太妃,庆王妃也在,以及难得一见的庆王。 比起富丽堂皇的王府,爱玩的庆王爷更喜欢郊外别庄,可以尽情陪伴自己的宝贝鹅。 不过庆王不着家,除了大鹅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躲清静。留在府里头,少不得要处理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更别提他这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荒唐王爷了。 这几年随着庆王妃和金侧妃之间的形势越来越剑拔弩张,庆王也越来越后悔没有处理好妻妾嫡庶的关系。 当年阿姐就提醒他,不想家宅不宁就别把金侧妃的心养大。只哪个男人不好色,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可怜兮兮地哭泣忏悔,他的气也就慢慢的消了。 直到庆王妃怀着嫡子时发现饮食被人动了手脚,最后查出是一位姨娘动了手脚,然而庆王妃坚信金侧妃才是幕后黑手。 从此两边连平和的表象都维持不住了,明争暗斗不休。庆王后悔不及,不胜其扰之下,索性躲了出去。 今天他是被庆王妃派人叫回来的,庆王拧眉盯着踏进门的李莹玉,头疼起来。谢存华落水真的是她一手设计,为了让恪儿英雄救美,恪儿是否也参与其中? 觉出屋内气氛不同寻常,李莹玉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莹玉给祖母,父王母妃请安。” 庆太妃扫一眼儿子儿媳,随即看向李莹玉,淡声道,“且问你个事,你如实回答。” 李莹玉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扑通扑通狂跳,“莹玉不敢妄言。” “谢存华是怎么掉进水里头的?” 李莹玉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一拍,“清雅崴了下脚不慎把她推了下去,清雅说是有人绊了她一下。” 庆太妃捻了捻佛珠,大周道教昌盛,她偏偏是信佛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小佛堂,“你知道是谁绊的吗?” 冷汗倏尔冒出来,李莹玉勉强维持着镇定,“当时太过慌乱了,孙女没有察觉到。” 庆太妃忽然一叹,定定看着她,“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李莹玉再是控制不住白了脸焦急道,“祖母在说什么,孙女听不明白。” 旁边的庆王妃嘲讽地挑起嘴角,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这样了,还在自作聪明。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庆太妃一改平和模样,怒声说道,“那你就听听她们的话能不能明白。” 话音刚落,菊月带着狼狈不堪的春雪和两个婆子出来。 李莹玉勃然色变,耳边轰隆一声炸开,呆了片刻,她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祖母恕罪,莹玉知道错了,莹玉年幼无知,一时鬼迷心窍铸下大错,莹玉罪该万死。” “孽障,小小年纪居然能想出这么下作的手段来。”庆太妃那个气啊更是痛心,原以为这丫头只是糊涂,没想到她心术不正到这般地步。 居然想出把谢存华推进水里,再让婆子见机行事给李恪创造英雄救美机会的馊主意,太下作了。 不只下作还愚蠢,众目睽睽之中,这个计划成功性并不高,反而很容易露出马脚,就算让李恪救起了谢存华,在他们府里出事还被他们家爷们救了,外人会怎么想,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他们家。 他们庆王府看着尊贵,可儿子就是个闲散宗室,也就是龙椅上那位念着情分,还有女婿的面子在,外人才客气几分。 谢家却是手握重权,祖孙三代都是抗倭名将,保东南沿海平安,是国之栋梁。 这回是她运气好,没被外人抓了个现行,不然谢家要是追究到底,皇帝为了安抚军心,十有八.九会给一个交代。 区区一个王府庶女还能比军心更重要,便是公主,摊上这种事都得吃挂落。 庆太妃真想掰开她的脑子看看,下面人吹捧两句,她就轻飘飘找不着北了,是不是以为出了天大的事都有人能护着她。 无意间撞上庆王妃讥讽的面孔,庆太妃臊了臊,归根究底,李莹玉这德行,她也有责任,年岁大了,对孙辈越发纵容。 庆太妃运了运气,“我再问你,你要是让我发现说了一句谎话,我就把你送进庵堂,青灯古佛一辈子。” 93.第九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李莹玉哭声一顿, 她就是看不惯陆夷光的狂妄劲。李憬还没出生的时候, 人人都当大哥是未来庆王,就算王妃生了李憬,病秧子一个, 能不能养大都是未知数, 依然没人敢小觑他们这一房。偏陆夷光一直以来都不拿她当一回事,还更亲近李漱玉, 明明她们关系更亲近。 今天陆夷光出了这么大一个丑, 她心头大畅,没忍住就得意忘了形。可哪想得到陆夷光这么刻薄,连消带打, 令她颜面无存。一想外头那些人会怎么议论她, 自己苦心经营的名声被她毁于一旦,李莹玉只觉得心如刀绞, 恨不生啖其肉,饮其血, 抽其筋,挫骨扬灰。 李莹玉伏在金侧妃怀里嘤嘤嘤哭个不停, “姨娘, 我可怎么办啊!” 事已至此,金侧妃亦束手无策,只能安慰女儿, “莫哭了, 莫哭了, 让姨娘想想。” …… 且说陆夷光处,有李莹玉这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再没人敢上来摸老虎须。连李莹玉这位王府千金,嫡亲表姐都被她弄得只能晕遁,缺心眼的才上来自取其辱。 设身处地一想,换做她们遇上这种事——未婚夫舍身去救另一个女子,也得火冒三丈。 若说杜若对谢存华没有爱慕之心,她们是万万不肯信的。如是一想,不少人开始同情陆夷光,同时生出一种微妙的优越感。 再来想李莹玉,就觉得她戳人伤疤不厚道了,看来李莹玉远没有她平时表现出来那般良善,个别心思重的,已经大胆联想到谢存华落水这桩事情上头去了。 李莹玉既然能在陆夷光伤口上撒盐,那么有没有可能她和谢存华也没面上看来那么要好,细思恐极。 “揭了李莹玉那张皮,心情好些了吗?”昭仁公主含笑问陆夷光。 秋千架上的陆夷光用力踢了下地面,秋千荡了起来,“还真好受了不少。”她憋了一肚子火,然为了体面强忍着,李莹玉自己撞上来,正好让她撒了气。 昭仁公主看着来回摇荡的陆夷光,“你怎么个打算?” “当然是退婚,这种心有所属的男人,我才不稀罕!”陆夷光回地斩钉截铁,恨恨地从秋千上跳下来,“跟我订了亲,居然还敢喜欢别人。” 不管是订婚前杜若就喜欢谢存华还是订婚后才喜欢上,前者无责任无担当后者背信弃义,都不可原谅。 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却准备和她成亲,把她当什么了,没有感情的木偶吗? “还好出了这样的事,要不然我就稀里糊涂的嫁过去了。一想我差点就跟这么一个心不在我身上的男人生活,兴许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在思念谢存华,我就想弄死他。”陆夷光整个人都暴躁了。 她从小就看着父母鹣鲽情深,一直都相信自己将来也会和父母一般幸福,可差一点就被杜若害惨了,陆夷光一边后怕一边庆幸。 见陆夷光这么快就想通,而且愤怒多过伤心,昭仁公主便放心了。只要阿萝决意退婚,姑姑姑父那边肯定会同意,他们怎么舍得掌上明珠受委屈。 虽然她还没有尝过情爱的滋味,却也知道但凡付之真情,皆盼对方以真情相报。 及至申时三刻,宾客散去,今年这场荷花宴可算得上是有史以来最精彩纷呈的一届了,一出接着一出的戏,好些宾客都意犹未尽,但当事人却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莹玉年幼无知,不知轻重,言语上冲撞了阿萝,阿萝莫要与她一般见识。”金侧妃冲着陆夷光歉然一笑,“我已经教训过她,她已然知错,悔不当初。” 金侧妃安慰女儿会想办法,可哪有什么办法,她自个儿糊涂将把柄送到了陆夷光手里,辩无可辩,她能做的只是尽量把这件事对女儿造成的影响降到最小。 陆夷光点点头,“既然二表姐知错了,那我便原谅她这一回,只希望二表姐下次开口前仔细斟酌斟酌。” 金侧妃桃夭柳媚的脸扭了扭,“……” 饶是上首的庆太妃眉毛都抽了抽,“今天是你二表姐不对在先,”庆太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李莹玉才好,长了副聪明相,干的全是糊涂事,打量着谁看不穿她的小心思。但是陆夷光得理不饶人也过分了,李莹玉代表的可是庆王府,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下的何止李莹玉的脸,还有庆王府的脸。 庆太妃话锋一转,“你不高兴是该的,但是你可以回头跟我说,我来教训她,你何必说那些话,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陆夷光喉间一哽,打小她就知道,自己不招太妃喜欢,太妃对她客气有余亲近不足,小时候她还伤心地问过阿娘为什么。 阿娘说她胡思乱想。才不是,她再傻也不会分不清谁喜欢她谁不喜欢她。不过她有阿爹阿娘,有哥哥们,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她,太妃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但是遇上太妃这么明显的偏心,陆夷光心里头还是憋得慌,赌气道,“她可以做,我为什么不能说。” “不能见人,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南康长公主扬声盖过陆夷光的声音,“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挤兑阿萝,又何曾考虑过阿萝的处境,考虑过她王府二姑娘的身份。出了那种事,阿萝本就尴尬,她一做表姐还要往伤口上撒盐,那就别怪阿萝不顾情面。母妃和金侧妃与其在这怪阿萝没给莹玉留情面,不如好好管教下莹玉,小小年纪就口蜜腹剑,成何体统!” 金侧妃气得花容失色,焦声,“莹玉那是无心之失,公主误会她了。”这话若是传出去,女儿当真是不用见人了。 南康长公主冷笑着站起来,眼神厌恶,“你们娘儿俩还真把别人都当傻子了。”当年金侧妃前来投奔庆太妃,她对这个无依无靠的表妹也多番关照,还替她安排了一门不错的亲事,结果人家心怀凌云志,趁着庆王醉酒之际爬了床,气得庆王妃险些流产。那几年,庆王妃对她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可不薄,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行了,我说一句,你倒是有一箩筐的话来气我。”庆太妃嘟囔了一声,到底理亏在前底气不足,“时辰不早了,你回吧。” 南康长公主母子三个一走,庆太妃又打发了庆王妃一行,没了外人,金侧妃眼泪刷的掉了下来,哪怕生了三儿一女,她依旧袅娜纤细,现下泪盈眉睫,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姨母,莹玉当真是无心之过,她……”剩下半截音消失在庆太妃冷冷的目光下。 “南康有句话说得对,你们娘俩都把别人当傻子糊弄。”庆太妃语气寡淡。 金侧妃脸色巨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说不出话来。 庆太妃点了点她,“我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发现凡是自作聪明的,都没有好下场。” 金侧妃颤了颤,双手撑地,头低得更低。 庆太妃往后靠了靠,疲惫地叹出一声,“你和莹玉回去各抄五十遍《道德经》,没抄完前不许出院子。” 心惊胆战地金侧妃不敢求饶,原本想求太妃想想法子替女儿挽回名声的话都不敢说了,自我安慰,五十遍《道德经》没一两个月抄不完,届时大家也就忘得差不多,这京城每天都有新故事。 金侧妃弓着身慢慢退下。 古嬷嬷捧着一杯茶递到庆太妃跟前,“太妃莫生气,当心身子。” 庆太妃接过茶啜了一口,“一个两个都没安好心,想气死我。” 古嬷嬷端着笑脸道,“您又说气话了不是,二姑娘和县主就是小姑娘间斗斗气,公主和侧妃也是爱女心切,话赶话才到这了。” 庆太妃容色稍霁,“莹玉这孩子,”庆太妃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起了陆夷光, “阿萝这呛人性子跟南康一模一样。” 古嬷嬷,“这亲母女自然是像的。” 94.第九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姑娘, 姑娘。”见势不好冲过来的谢家丫鬟婆子敢怒不敢言地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表情格外无辜, 真相总是那么残忍, 可是无知未必是福。想说的说完了, 陆夷光挥挥衣袖功成身退。 留在原地的谢存华在下人惊惧交加的呼唤中回过神来,眼里起了一层迷迷离离的雾气,她对着陆夷光离开的背影屈膝一福。 谢奶娘满头雾水, 愕然,“姑娘,您?” 谢存华扶住她的手臂,“奶娘, 扶我回车上。” 眼见她面无血色, 谢奶娘哪还顾得上其他, 忙搀扶住她,一触之下发现她全身发软,整个人都靠了过来,谢奶娘又惊又疑。 进了马车, 谢存华终于忍不住,眼泪滚滚而下,毫无间断,红唇间溢出呜咽声。 谢奶娘心急如焚,“姑娘, 您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长乐县主说了什么不中听, 您莫要往心里去。” “与县主无关, ”谢存华闭上眼,脱力地靠在车壁上,痴痴道,“一语点醒梦中人,我该感谢她,感谢她。” 因杜渥丹的关系,她与杜若相识,他们都喜摩诘居士之诗,慕西林先生之画,好都匀毛尖,擅魏碑…… 她从未想过,这世间会有一名男子能与她如此志趣相投,相得益彰。 她爱慕他,她想嫁给他。 只天不遂人愿。 杜四老爷牺牲,杜老夫人病故。 一道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她心知他们二人再无可能,然而心里终究还存了一丝妄念,所以她想方设法拒绝了一桩又一桩的婚事。 直到杜若与长乐县主订婚,最后的奢望破灭,他们真的没有可能了。 她恨过怨过,甚至想过君既无心我便休,你另娶我另嫁,从此相忘于江湖。 然而事到临头发现自己终究忘不了,她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嫁人,恐将来造成一对怨偶,害人害己,所以苦苦哀求父母给她时间。 一年忘不了,那就两年,三年……终有一日,她会忘了他,心无挂念地去做另一个人的妻子。 可这短短三日内发生的一切,颠覆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 她宁愿他欢喜过她又放下,也不希望他是长乐县主口中那样的人,否则叫她情何以堪。 两道细细的泪痕从紧闭的眼底流下,扑簌簌落在衣襟上,她喜欢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看得谢奶娘眼眶跟着红了,她听不明白姑娘的话,却看得出她的伤心欲绝,顺着她话说道,“醒来就好,哭一回就什么事都没了。” 谢存华心头一刺,一阵阵抖起来,扑进奶娘怀里失声痛哭。 …… “你跟谢姑娘说什么了,你不会骂人家了吧。”陆见游好奇不已。 陆夷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骂她干嘛!” 陆见游随口道,“羡慕嫉妒啊!” 陆夷光瞪他,“在你们男子眼里,我们女子就该这般心胸狭窄是不是!” “啊?”陆见游茫然。 陆夷光愤愤不平,“明明是杜若这厮的错,我为什么要怪谢姑娘。你们男子犯了错,却让女子背黑锅,还想让我们窝里斗,想自己没事人似的站在边上看戏,想得美!” 陆见游缩了缩脖子,气弱,“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要不要这么激动。” 陆夷光重重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不会说话就当哑巴。” 然而好奇心旺盛的陆见游岂肯安安分分当哑巴,为了满足好奇心,顶着陆夷光不善的视线没脸没皮地追问,“那你和谢姑娘到底说了什么,我看她样子不对劲的很,想哭哭不出来似的。” 陆夷光挑眉望着他,“想知道。” 陆见游用力点头,满脸求知欲。 陆夷光溜他一眼,又看一眼旁边含笑望着她的陆见深,“我告诉你了,你能保证绝不告诉其他人吗?” “当然,我是那种嘴碎的人吗?”陆见游彷佛遭受奇耻大辱。 陆夷光唇角一翘,“我也向谢姑娘保证绝不会告诉第三人的,你觉得我是那种嘴碎的人吗?”杜若和谢存华那一段,事关姑娘家闺誉,越少人知道越好。 被反将一军的陆见游,“……” 陆夷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嘁了一声,“学什么不好,学三姑六婆的八卦。” 陆见游悲愤。 陆见深低笑一声。 “大哥,我就不信你不好奇?”陆见游不满,不敢怼陆夷光,转换目标。 陆见深淡淡一笑,“非礼勿言。” 陆夷光大乐,“你以为大哥跟你似的没品。” 陆见游委屈巴巴地控诉,“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 “那是你欠教训。”陆夷光毫不留情地嘲讽。 陆见游瘪瘪嘴。 “你们有一路的时间可以斗嘴,先让我说两句。”陆见深笑着开口。 陆夷光和陆见深看过去。 陆见深叮嘱,“去了承德,玩乐归玩乐,注意安全,莫要胡闹。” 兄妹俩乖巧点头。 陆见深看向陆见游,“你是兄长,我们不在,你就要担起照顾阿萝的责任来。” “我倒是想摆兄长的谱,关键是摆不起来啊。”陆见游不忿,就算只大了一刻钟,他也是想当兄长的好不好。 陆夷光不甘示弱,“兄长的谱不是靠摆出来的,是做出来的。你不干兄长的事,还想摆谱,想得美。” “大哥你看,我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我。”陆见游告状。 陆见深笑,“阿萝不都说了,你好好表现就能摆谱了,这半个月你好好表现。” 陆见游一脸惊恐,“那我不得给她当牛做马。” 陆夷光嘚瑟地抬了抬下巴,“好好表现,我看好你哦。” 陆见游假哭,“嘤嘤嘤,大哥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捡来的?” 陆见深眼神微动,抬手用折扇敲了下他的脑袋,“嘴上没个把门,什么话都敢说,你们走吧,不然到那儿天都黑了。” 陆见游和陆夷光便也不再磨蹭,道别之后再次启程。 马背上的陆见深目送他们消失在眼帘之中,倏尔,清雅致远的面上浮现一抹笑意。方才隔得远听不见阿萝和谢存华的谈话,幸而他略懂一些唇语,再结合二人神情行为,倒是猜了个七七八八。 阿萝倒是怜香惜玉的很,不过这丫头也不是纯粹的发善心,她记仇的很。 陆夷光打了一个喷嚏,惊得旁边摊成猫饼打瞌睡的肥橘猫抽了抽,睁开眼疑惑地望着小主人。趴在它旁边的小黑猫也懵懵懂懂地望过来。 这次出门陆夷光带了两只猫,一只肥橘猫和一只刚断奶的小黑猫。 陆夷光抱起小黑猫摸着它柔软的小耳朵,肥橘猫体重严重超标,她已经抱不动了。 半夏瞅着她笑眯眯的眉眼开口,“姑娘这是想到了什么,心情这么好?” 陆夷光喜滋滋地翘起嘴角,“好事,不告诉你。” 半夏好笑,手脚麻利地将软枕和垫子铺平。 陆夷光身子一歪,躺了上去,二郎腿翘起,小曲都哼起来了。 唐突了美人实非她所愿,然她哪能明知美人痴心错付,还见死不救。他杜若岂配让谢存华为他蹉跎青春,误了花期。 世间男子皆薄幸,世间女子皆痴情。 谢存华十八年华都未许人家,并非她寻不到好人家,而是她不想。反观杜若,心有所属却另娶他人,人品犹如云泥之别。 就冲这一点,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美人儿继续被蒙骗下去。 陆夷光由衷希望谢存华能看清杜若真面目,莫要再为他执迷,她值得更好的。寻一如意郎君,再生他三五个活泼可爱的儿女,夫妻恩爱,幸福美满,如同神仙眷侣一般,最好三五不时地在杜若眼前晃一晃。 虐不虐?虐不虐?虐死了! 她虐杜若的身,谢存华虐杜若的心,完美! 陆夷光皱眉,符骥看的肯定是土匪话本,粗俗,忒粗俗! 趾高气昂的纪福安一愣,不想在承德这一亩三分地上,居然还有人敢坏他好事,一瞬之后,回过神来,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然看着二人脸生,穿戴富贵,压着火道,“我劝你们别多管闲事,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陆夷光,“反正不是王法。”只要不是王法,她都惹得起。 纪福安噎了噎,脑门上青筋暴跳。 符骥不耐烦道,“我管你是谁,赶紧把人放了。” 这时候,那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姑娘趁机一口咬在纪福安手臂上,竭尽全力地推开他,奔向陆夷光。堪堪跑出三步,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 纪福安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人扯回来,抬手就是一巴掌,“贱货,居然敢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夷光脸色巨变,平生她最恨打女人的男人,尤其还是丑八怪打美人儿,她退后几步,用折扇从侍卫那换来黑鞭,同时下令,“给我揍,狠狠揍,出了问题算我的。”说着拎着长鞭脚下生风地冲了过去。 陆见游是个爱热闹不嫌事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打架,岂肯错过,兴高采烈地加入战局。 符骥岂哪落于人后,不然回头陆家兄妹准得嘲笑他光说不练假把式,况且,这人嚣张得太讨人嫌了点,不揍一顿难以消气。 无论是从人数还是从武力值上来说,纪福安稳稳处于下风,他慌了神,色厉内荏地叫嚣,“住手,住手,我爹是——嗷。” 一记鞭子抽在他肩头,纪福安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抓在手里的女子,捂着肩膀往后退了几步。 陆夷光瞅准时机,长鞭一挥将那吓傻了的姑娘卷了回来,这下不必再投鼠忌器,可以大显身手了,陆夷光面上绽放出过分灿烂的笑容。 那姑娘望着两眼发光的陆夷光,怔忪了下,“谢谢公子!”话音刚落,就被陆夷光一把推给了旁边的半夏。 半夏接住她,“姑娘你没事吧?” 那姑娘一慌,连忙抽回胳膊,“我没事,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我家县——小公子最是心善。”半夏强行扭转话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是南方人?”她的官话里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姑娘,姑娘。”那被摁在地上的老妪也跑了过来,劫后重生一般抱着自家姑娘痛哭,好端端走在大街上,竟差点被个恶霸抢回去做小妾,若非遇上了好心人,后果不堪设想,她家姑娘怎生这般命苦。 “崔婶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崔婶抹掉心有余悸的眼泪,紧张地看着场中情形,一颗心悬的老高。 “眼瞎啊,你打我干嘛!”手臂上被扫了一下的符骥暴躁怒吼,“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夷光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让开不就行了。” “我为什么要让开,你一个——”剩下的话被擦着脸飞过的黑鞭打断,符骥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油然而生一股和纪福安握手言一致对外的冲动。 95.第九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四目相对, 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嫌弃。 陆夷光还哼了一声,加重嫌恶之情, 她扭过头用折扇指着那又丑又油腻的登徒子, 太丑了, 辣眼睛,清了清嗓子,端地正义凛然,“尔等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简直无法无天!”话本里是这样说的吧。 另一个方向的符骥不甘示弱,“大言不惭的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居然敢说自己是王法, 小爷我都不敢这么狂。” 陆夷光皱眉,符骥看的肯定是土匪话本, 粗俗,忒粗俗! 趾高气昂的纪福安一愣, 不想在承德这一亩三分地上, 居然还有人敢坏他好事, 一瞬之后,回过神来,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然看着二人脸生, 穿戴富贵, 压着火道, “我劝你们别多管闲事,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陆夷光,“反正不是王法。”只要不是王法,她都惹得起。 纪福安噎了噎,脑门上青筋暴跳。 符骥不耐烦道,“我管你是谁,赶紧把人放了。” 这时候,那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姑娘趁机一口咬在纪福安手臂上,竭尽全力地推开他,奔向陆夷光。堪堪跑出三步,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 纪福安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人扯回来,抬手就是一巴掌,“贱货,居然敢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夷光脸色巨变,平生她最恨打女人的男人,尤其还是丑八怪打美人儿,她退后几步,用折扇从侍卫那换来黑鞭,同时下令,“给我揍,狠狠揍,出了问题算我的。”说着拎着长鞭脚下生风地冲了过去。 陆见游是个爱热闹不嫌事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打架,岂肯错过,兴高采烈地加入战局。 符骥岂哪落于人后,不然回头陆家兄妹准得嘲笑他光说不练假把式,况且,这人嚣张得太讨人嫌了点,不揍一顿难以消气。 无论是从人数还是从武力值上来说,纪福安稳稳处于下风,他慌了神,色厉内荏地叫嚣,“住手,住手,我爹是——嗷。” 一记鞭子抽在他肩头,纪福安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抓在手里的女子,捂着肩膀往后退了几步。 陆夷光瞅准时机,长鞭一挥将那吓傻了的姑娘卷了回来,这下不必再投鼠忌器,可以大显身手了,陆夷光面上绽放出过分灿烂的笑容。 那姑娘望着两眼发光的陆夷光,怔忪了下,“谢谢公子!”话音刚落,就被陆夷光一把推给了旁边的半夏。 半夏接住她,“姑娘你没事吧?” 那姑娘一慌,连忙抽回胳膊,“我没事,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我家县——小公子最是心善。”半夏强行扭转话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是南方人?”她的官话里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姑娘,姑娘。”那被摁在地上的老妪也跑了过来,劫后重生一般抱着自家姑娘痛哭,好端端走在大街上,竟差点被个恶霸抢回去做小妾,若非遇上了好心人,后果不堪设想,她家姑娘怎生这般命苦。 “崔婶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崔婶抹掉心有余悸的眼泪,紧张地看着场中情形,一颗心悬的老高。 “眼瞎啊,你打我干嘛!”手臂上被扫了一下的符骥暴躁怒吼,“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夷光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让开不就行了。” “我为什么要让开,你一个——”剩下的话被擦着脸飞过的黑鞭打断,符骥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油然而生一股和纪福安握手言一致对外的冲动。 陆夷光摊手,要无辜有多无辜,“刀枪无眼,更何况鞭子。” “你要不要问问我的拳头有没有眼睛?”符骥咬牙切齿。 陆夷光挑眉,“想打架啊!” 她什么时候怕过他。 “内讧呢,你们俩。”收拾完小喽啰的陆见游转着手腕过来。 陆夷光和符骥对视一眼,陆见游彷佛看见了刀光剑影,真怕两人打起来,遂抬脚往陆夷光面前一站,“救也救了,打也打了,走吧。” 陆夷光撇开目光,收回长鞭。 “站住!” 抱头缩成一团的纪福安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纪福安的模样当真是凄惨,陆夷光和符骥比赛似的往他身上招呼,鼻青脸肿伤痕累累,开了染坊似的。 见陆夷光和符骥不善地望过来,纪福安吓得一个哆嗦,颤着声道,“你们是谁?” 陆夷光,“你姑奶奶。” 符骥,“你老子。” 陆见游嘴角抽搐了下,一言难尽地看着阿萝,她哪儿学来的。 陆夷光眼神游移,拿错话本了。 符骥踢了他一脚,冷笑,“怎么,还想报仇,看来教训还不够。” 纪福安惨嚎一声,两只眼珠子愤恨地瞪着,“我爹是太后嫡亲外甥,皇上是我表叔。”说完了,他畅快地看着符骥,等着他勃然变色,后悔惊惧,却只见符骥脸色古怪了下,怎么看都不像是害怕,纪福安懵了。 符骥问,“哪位太后?” 宫里有两位太后,一位是皇帝嫡母慈寿太后,另一位就是皇帝生母傅太后,尊号慈仁太后。 纪福安有点反应过不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没来由的开始心悸。 “你倒是说啊!”符骥抬脚就踹,显然是没把这个疑似表哥放在眼里。 疼得纪福安倒抽一口冷气,颤颤巍巍说道,“慈仁太后。” 绕着长鞭的陆夷光一撇嘴,真是一点都不意外。慈寿太后是人精里的人精,她本只是个举人的女儿,甫一选秀便被世宗皇帝钦定为太子妃,深受先帝敬爱。 先帝登基之后,几次想破格加封郑家,都被慈寿太后以不合礼数劝阻。她亲侄儿因为强买一座山林失手打死了人,先帝想网开一面,反倒是慈寿太后要求按律行事,最终依照律法流放边关。在她的管教下,郑家人规行矩步,后族都如此,旁的外戚岂敢耀武扬威。君臣感激,对郑家多有礼遇。 对外约束外戚,对内善待嫔妃庶子,慈寿太后勘为一代贤后。奈何命运多舛,独子先太子英年早逝,年届四十的慈寿太后只得抱养了六岁的当今圣上。 天上掉馅饼,掉在了慈仁太后傅氏怀里,这位傅太后一言难尽,她原是宫女,一朝得幸,诞下龙子。在儿子未登基前,夹着尾巴做人,做了太后之后,很有些小人得志的姿态。一心一意替娘家扒拉好处,世间偏袒娘家的女子不少,但是偏成傅太后这样的绝对不多。 要这丑八怪真是后戚,那只能是傅太后的了,只有傅太后能给他这勇气。不过这丑八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傅太后的亲弟弟都被皇帝咔嚓了,他怎么就会觉得自己可以仗着傅太后作奸犯科? 陆夷光转了转眼珠,一鞭子抽过去,“放肆,你这刁民胆敢冒认皇亲国戚,败坏太后名声,太后娘娘慈和仁厚,律下严谨,岂会有你这种为非作歹的亲戚。” 纪福安鬼哭狼嚎,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抖着手指着他们,“你们等着,等着,太后娘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陆夷光义正言辞,“莫说你是假的,便是真的,太后娘娘知道你打着她人家的名号欺男霸女,头一个要惩戒你。” 回头傅太后知道了,没准真得记她一笔,算了算了,打都打了,难不成让她赔礼道歉,笑话,她陆夷光以后还怎么见人。 反正自个儿占着理,傅太后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皇帝和皇后还是很讲理的。 纪福安气得眼前发黑,怎么也想不明白之前无往不利的招数怎么就不灵了,只能哆嗦着往外爬,打算回头多找点人再来算账。 触到他临走前怨毒的眼神,符骥一脚把人踹趴下,碾了碾脚尖,“还不服气,想报仇是不是,报啊,报啊。”说着一顿乱踹。 陆夷光抽了抽嘴角,符小骥这是吃错药了,这么暴躁。 “太后……太后……”纪福安嘶声喊着救命符。 却是适得其反,成了催命符,符骥抬脚连着踹,“我让你太后,让你太后,今天就是太后亲自来了都救不了你。”傅太后的名声就是被这群人败坏光的,外祖母也是个糊涂的,亲疏是非不分。 “符骥,你悠着点,别弄出人命来。”陆见游上前拉了拉他,揍人不是事,把人揍死了就麻烦了。 “干嘛呢,干嘛,让开让开。”恰在此时,一列捕快分开围观群众挤进来。 “张捕头。”气若游丝的纪福安眼里骤然聚光,犹如被注入了巨大的力量,竟然爬了起来,冲到那个捕快身前抓着他的胳膊,阴鸷得意地盯着陆夷光他们,“给我抓住他们,打死他们!” 张捕头二话不说,一挥手,“给我拿下!” 陆夷光恍然,怪不得这丑八怪这么嚣张,合着有官府撑腰。 确然,此间石县令是三年前上任,一心钻营,想借着纪家和傅太后的关系更上一层楼,遂对纪家百般逢迎。 纪家登时飘飘然起来,早些年当地官员对他们就是面子情。纪家倒是扯着傅太后的大旗想谋点好处,然而纪家就是嘴巴上逞逞威风,实际本事一点都没有。 当地官员也就明白,纪家纸老虎一只,仅看在傅太后和皇帝面子上给些礼遇而已。 直到石县令上任,对纪家大开方便之门,纪家产业扩张了一倍有余。纪福安也在短短三年的时间内从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逐渐锐变为鱼肉乡里的恶霸。 此番变化,这群捕快功不可没,他们可没少拿纪福安的好处,这位张捕头更是纪福安座下第一打手,这捕头之位也是多亏了纪福安的提拔,自然是指哪打哪,当即拔出刀冲上来。 有刀啊。 刀剑是管制工具,严厉禁止私人拥有,公主府的侍卫自然有,但是陆夷光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没让他们拿,符骥同理,带刀护卫等于将身份昭告天下。 这打起来,多吃亏啊,陆夷光可舍不得自家护卫白白受伤,连忙扬声,“且慢,忠勇侯在此。”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能用嘴皮子解决的事情何必打打杀杀。 张捕头等人急忙刹车,惊疑不定。 陆夷光用力拍了下符骥的后背,“亮令牌啊!” 被拍了一个踉跄的符骥瞪她一眼,不甘不愿地掏出令牌,“你不会自己亮?” “……你品级高。”陆夷光颇有些酸溜溜地说道,县主没有侯爷大。符骥可是本朝年纪最小的侯爷,他祖父去世的时候,他才八岁,立世子都不够岁数,但是谁叫人家是皇帝嫡亲外甥,御笔一挥,直接袭了侯爵,论理到他这一代该是伯爵的。 再说了,傅太后是他亲外祖母,又不是她的,不怕麻烦不表示她愿意多点麻烦。 符骥通体舒畅,官大一级压死人,得意地把令牌甩向张捕头。 张捕头犹如捧着一块烫手山芋,差点捧不住,一张国字脸吓得青了白白了青,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侯,侯,侯爷!” 纪福安脸下肌肉抽搐不定,他就是靠着傅太后狐假虎威,哪能不知道忠勇侯是谁,那是顺阳长公主的宝贝儿子,傅太后的嫡亲外孙。 顺阳长公主在承德避暑,他们家还去拜访过,只不过见了一面就被打发,还让他们有事没事都别找她。 “表弟!”纪福安顾不得脸疼,挤出一抹谄媚笑容迎上去。 “谁是你表弟,”符骥嫌恶的一脚把人踹出去,“你不是想打死我吗?” 纪福安如坠冰窖,两条腿不受控制的打颤,“误会,误会,我,小的不知道是您,要是……” “是其他人就能打死了是不是,”符骥打断他的话,“够狂的,小爷我都没你狂。”他架打了不少,可也没敢放话说要打死谁。 “你,”符骥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张捕头,“抓他回衙门,企图强抢民女,刺杀本侯,该当何罪,从严处理,”符骥眼一瞪,“别想糊弄我,我会派人盯着你们的。” 纪福安抖如糠筛,哭天抹地地求饶,换来符骥一记窝心脚。 陆夷光不忍直视的转过脸,觉得符小骥越来越残暴了。 张捕头不敢再多言,欲哭无泪地带着手脚发软的纪福安狼狈离开。 围观百姓不禁露出幸灾乐祸的畅快神情,纪福安勾结官府为害乡里多年,如今可算是踢到铁板了,纷纷感激又稀奇地看着符骥,忠勇侯,活生生的侯爷。 符小侯爷被看得浑身发毛,准备离开,一转脸就见陆夷光笑盈盈的走向方才被救下的女子。 细看一眼,眉清目秀,符骥嗤了一声,亏得她是个女的,要不京城大小姑娘倒了血霉。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那姑娘忙忙屈膝,吭哧了下,发现自己除了嘴上感谢以外,别无他法,顿时羞惭满面。 陆夷光抬手扶起她,温柔和善一笑,“姑娘不必多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理所应当。” 一旁的符骥做了个恶心的表情。 陆夷光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扭头一枚眼刀子甩过去。 那姑娘脸颊莫名一烫,触电般缩回手,“公,公子仁义。” 陆夷光矜持一笑,“姑娘谬赞,请问姑娘家住何方,我派人送你们回去。”两人模样狼狈不堪,索性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呼吸可闻,便是惊魂未定的谢存华都豁然抬首看了过来。 胡清雅急地直掉眼泪,“姨母,表姐,你们相信我。”定远侯夫人与胡夫人是姑表姐妹。 “我不是在推脱责任,我是真的想起来有人绊了我一下。”之前她吓坏了,满脑子都是自己害了谢表姐,直到母亲来了,她有了主心骨,才想起不对劲的地方。 “是谁?”定远侯夫人脸色一变,若是单纯的意外,那他们只能自认倒霉,可倘若人为,定远侯夫人咬紧牙关,他们定远侯府也不是好欺负的。 “我不知道。”胡清雅无助摇头,她只知道自己被绊了一下,但是并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对方是否故意。 胡清雅慌乱地问留在屋子里没有离开的小姐妹,“你们有没有看见?” 姑娘们面面相觑,摇头,看着胡清雅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人觉得胡清雅这是想祸水东引。 胡清雅眼泪流得更凶,“真的有人绊了我,真的!” 定远侯夫人目光逡巡一圈,隐含审视,一圈下来并未发现异样。假设真是有人故意,是这人城府太深,还是此人并不在此? 定远侯夫人心念电转,在场诸女都是名门贵女,不可能一个一个问过去,谢家还没这么大的脸面。 96.第九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站在门口的李恪长眉若柳, 身如玉树, 他静静地看着喜出望外的李莹玉,神色复杂。 李莹玉脸色一变,眼泪缤纷下落, 哽咽,“大哥,我知道我不该做那种事的, 但是我就想着让存华做我嫂嫂, 没想那么多,我知道错了。”说罢,呜呜咽咽的痛哭起来。 李恪走了过去, 递出一方手帕。 李莹玉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怯生生地仰望着李恪。 “这一次, 你错的离谱。”李恪低叹一声,剑眉紧皱, “诚然我对谢姑娘有好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谢存华拥有的不仅仅是美貌, 出身高贵,才貌双绝的女子, 几人不喜欢。 “但是,有好感不意味着我就想娶她, 我与她身份有别, 她出自名门, 我是王府庶子,历来皇家娶媳择婿都选自民间或者小官小吏之家,我与谢姑娘断无可能,你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会,”李恪停顿了下,“这般不择手段,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一个不好就结下死仇。” 李莹玉羞惭满面又哭起来,泪水涟涟,姿态楚楚,“大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李恪垂眸看着她,“知错便好,以后你莫要如此,凡事三思而后行。你且记得这世上并非但凡你想得到的都能得到,更不该妄图通过旁门左道的途径去争取,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李莹玉泪雨滂沱,连连点头,“大哥,以后我再不敢了。” 李恪这才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见他容色稍霁,李莹玉期期艾艾地开口,“大哥,祖母会怎么惩戒我?” 李恪,“祖母说让你在佛堂里思过,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出来。” 李莹玉舒了一口气。 佛堂外的菊月蹑手蹑脚地离开,回到正房,低声复述。 庆太妃出神地望着屡屡升腾而起的檀香,观莹玉那模样,恪儿的确是清白的。那就好,只会耍小聪明的人走不远。 并非但凡你想得到的都能得到。 庆太妃细细琢磨着这句话,世子之位,恪儿肯定想得到,但是无论他再优秀,只要憬儿好好的,就轮不到他,大周实行嫡长制。 李恪文武全才,偏是庶长子。而嫡子李憬年幼体弱,就不说性子怯弱了,能不能平安长大都是未知数。 庆太妃自个儿也纠结的很,更让她头疼的金侧妃,野心昭然若揭,要不是她压着,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两边斗了十几年,将来任何一边获胜,都不会轻饶了另一方,她们是畅快了,可她心疼啊,不管哪一边都是她的血脉,庆太妃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 庆太妃头疼欲裂之际,南康长公主心情却是极好,她收到了二儿子陆见湛的信。 “老二就是个懒鬼,写个信都不殷勤。”南康长公主抱怨。 陆夷光附议,掸了掸信纸,“多写两个字,能要了他命似的,懒死了。” 南康长公主失笑。 “阿娘,二哥过年会回来的吧。”陆夷光再一次确认。 南康长公主,“如无意外会回来。” 陆夷光点点头,“那就好,”又托了脸嘟囔,“可还有半年呢!” “过过就快了,这不已经半年过去了。”陆见湛是年初去的水师。 陆夷光老气横秋一叹,“二哥真是的,找了个这么远的地,还危险。” 南康长公主笑而不语,宝剑锋从磨砺出,转而问她,“你箱笼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阿娘真的不跟我们一块去避暑吗?”陆夷光摇了摇南康长公主的手。 南康长公主笑着摇了摇头,“我可不像你们兄妹俩,猴儿一样的性子,见天儿想往外跑。” 陆夷光嘿嘿一笑。 第二天,陆夷光和陆见游拜别过父母便出了门,今儿是休沐日,是以陆徵和陆见深都在家。陆见深还会送二人到城外三十里处的朱雀亭,朱雀又名长离,这名儿倒是应景的很。 朱雀亭内休息的一行人认出了公主府的徽记,气氛微变,隐隐有如临大敌之势。 “姑娘,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启程吧。”一位老嬷嬷对谢存华说道, 这一行人正是前去山东外祖家避风头的谢存华,随着杜若带伤离开公主府,陆杜两家解除婚约,关于陆夷光、杜若、谢存华的流言蜚语满天飞。 能闹得这般甚嚣尘上,自然少不了与三家不对付的人家的推波助澜,谣言止于智者,然而智者少,大多数人最爱这种桃色纠纷。 谢存华沉吟片刻,站了起来,撞上面徒惹尴尬。 马车里的陆夷光看的好笑,她又不会进凉亭休息,跑什么,无意间撞上谢存华的视线。 谢存华一愣,犹豫了下,眼含歉疚地略略一福。 陆夷光眯了眯眼,反倒扬声,“谢姑娘留步。” 谢存华脚步一顿,愕然望着她。 陆夷光弯唇一笑,利落地跳下马车,走过去。 谢存华身边的丫鬟婆子情不自禁绷紧了神经,前儿杜若遍体鳞伤地从公主府出来的消息他们都听说了。 领头的嬷嬷把求救的眼神投向不远处的陆见深,长乐县主任性,陆大公子温润知礼,总不会由着长乐县主胡闹,庆王府那事,她家姑娘也是受害者。 陆见深并不言语,微微挑眉看着陆夷光,不知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长乐县主。”谢存华屈膝一福。 陆夷光还礼,目光在谢存华脸上绕了绕,不愧是京城明珠,近看更美,杜若这厮人品不行,眼光倒不错。 谢存华微垂了眼。 陆夷光弯了弯嘴角,“谢姑娘方才何以那般看我?” 谢存华怔了怔,万万没想到陆夷光会这么问。 陆夷光展颜一笑,直视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明亮,如泉水般清澈,谢存华心里涌出愧疚,若非因为她,长乐县主不至于沦为笑柄。 谢存华屈了屈膝,“存华对不起县主。” 陆夷光挑眉,“谢姑娘哪里对不起我?” 谢存华语塞,这让她从何说起。 陆夷光眼神一扫,半夏几个福身后退。 谢存华的丫鬟婆子拿眼去看谢存华。 谢存华冲她们点了点头。 不错,有眼色,陆夷光笑起来,“谢姑娘为何向我道歉,难道那日是你主动落水的吗?” 谢存华断然否认,“不是,我岂会这般糟践自己。” 陆夷光点头,“那是谢姑娘要求杜若下水救你?” 谢存华一顿,摇头,“不是。” 陆夷光又问,“那难不成谢姑娘在我与杜若婚约期间和他有来往?” “没有。”谢存华急声否认。 陆夷光在心里啧了一声,看来杜若和谢存华果然有一段,不然被她这么问,谢存华早就勃然大怒了。姑娘家名节可不容这般诋毁。她在心里暗暗摇头,卿卿佳人,奈何眼神不好,额,自己眼神也不好,似乎没资格嘲笑人家。 谢存华心里咯噔一响,她非愚钝之人,已然反应过来自己应对失当,面容登时苍白下来,“我,我……” 陆夷光摊了摊手,“我不是多嘴之人,谢姑娘不必紧张,我只是想告诉谢姑娘,你并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总不能说杜若喜欢你不喜欢我,就是你的错了,没这样的道理。” 谢存华呆了呆。 陆夷光轻轻一笑,“我与谢姑娘都是受害者罢了,于我,杜若另有所爱却想娶我。于谢姑娘,恕我多嘴问一句,谢姑娘至今未许人家,是因为他吧。” 谢存华脸色更加苍白,透明一般。 看得陆夷光叹了叹,对待美人,她总是格外宽容些,看着谢存华的双眸徐徐道,“谢姑娘身为女子都坚持至今,他却遵循家族之命与我定婚。定婚就罢了,那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了你,原本是个难得的机会,就算希望渺茫,若是心诚,总该尽力争取下,可他却是到我府上负荆请罪,若非我坚持,这婚还退不了。” 谢存华颜色如雪,摇摇欲坠。 陆夷光都要不忍心说下去了,“这厮看着情深意重,与我订了婚还对你念念不忘,在庆王府不计后果救你,可一到关键时刻却如同懦夫。说到底,心不真情不诚。” 97.第九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胡清雅急地直掉眼泪,“姨母, 表姐, 你们相信我。”定远侯夫人与胡夫人是姑表姐妹。 “我不是在推脱责任, 我是真的想起来有人绊了我一下。”之前她吓坏了,满脑子都是自己害了谢表姐,直到母亲来了,她有了主心骨, 才想起不对劲的地方。 “是谁?”定远侯夫人脸色一变, 若是单纯的意外, 那他们只能自认倒霉, 可倘若人为, 定远侯夫人咬紧牙关, 他们定远侯府也不是好欺负的。 “我不知道。”胡清雅无助摇头,她只知道自己被绊了一下,但是并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对方是否故意。 胡清雅慌乱地问留在屋子里没有离开的小姐妹, “你们有没有看见?” 姑娘们面面相觑, 摇头, 看着胡清雅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人觉得胡清雅这是想祸水东引。 胡清雅眼泪流得更凶,“真的有人绊了我,真的!” 定远侯夫人目光逡巡一圈, 隐含审视, 一圈下来并未发现异样。假设真是有人故意, 是这人城府太深,还是此人并不在此? 定远侯夫人心念电转,在场诸女都是名门贵女,不可能一个一个问过去,谢家还没这么大的脸面。 这会儿就已经有姑娘面露羞愤之色,无凭无据再纠缠下去,只会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定远侯夫人压下满腹不甘,“出此意外,也非人愿,幸而存华并无大碍,”说着,她对庆王妃道,“王妃见谅,我儿受了惊吓,我等便先告辞。” 庆王妃忙道,“夫人言重了,是我们王府招待不周。” 寒暄两句,定远侯带着女儿告辞,胡夫人母女也跟上,她们哪还有心思赏荷。 庆王妃亲自送她们上了马车,回头看着跟着她出来送客的李漱玉和李莹玉,微眯了下眼,“回去吧。” 马车里,胡清雅忍不住又哭起来,“姨母,表姐,你们相信我,真的有人绊了我一下。” 定远侯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姨母信你,你仔细想想身边都有哪些人。”又怜惜地抚了抚谢存华苍白的脸,“存华,你也好好想想。”她又把二女身边的丫鬟叫进来,令她们回忆可有不妥之处。 谢存华和胡清雅记性不错,将事发时的站位复原了个七七八八,都是常来常往的闺秀,没有哪个与姐妹俩有龌龊,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 定远侯夫人一筹莫展,如此一来,女儿落水就只能当做意外来处理。然定她认定了有人陷害女儿,知人知面不知心,却不能替女儿主持公道,登时气得心肝肺一起发疼。 满怀歉疚的胡夫人一叠声告罪和安慰,胡清雅在旁啜泣不止。 吵得定远侯夫人太阳穴突突的疼,好不容易到了岔路口,连忙打发了母女俩回自己的马车上。 马车里终于安静下来,定远侯夫人脱力地靠在隐囊上,眼神明明灭灭,半响握着谢存华的手柔声道,“娘送你去你外祖家住上一阵散散心。” 留在京城这是非之地,女儿不知道要遭受多少闲言碎语,不如去山东娘家避避风头,至于以后……定远侯夫人嘴里发苦。 女儿在大庭广众之下落水,最后虽然是被王府婆子救上岸的,可四名男子下了水,其中杜若还碰到了女儿。 定远侯夫人咬紧了后槽牙,有丫鬟婆子在,何须他们逞英雄,这群混账玩意儿安的什么心。 面朝车壁而躺的谢存华闭上眼,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消失在乌发间。杜若心急如焚的脸在眼前萦绕不散,眼泪再不受控制,滚滚而下。 定远侯夫人望着女儿一耸一耸的肩头,肝肠寸断,造孽,造了什么孽啊。 杜若更衣之后,寻了个借口向李恪告辞。他知道自己失态了,有丫鬟婆子在,根本用不着他施救,他的所作所为反将谢存华推入了更难堪的境地。可当时他脑子里只剩下溺水的谢存华,根本想不及其他。 “公子。”小厮竹心忧心忡忡地看着杜若,这事可如何善了,家里暂且不提,光是长乐县主那就不好交代。 杜若抬了抬手,示意竹心噤声。 竹心只能把满腹担忧吞入腹中,再看公子神情难得一见的茫然,忍不住暗暗一叹。 若非三年前那场意外,他家公子与谢姑娘早成了神仙眷侣。 三年前,公子都已经禀明老爷夫人,打算去谢家提亲了。然而变故突生,四老爷在福建阵亡,首级被倭寇悬挂在桅杆上。 四老爷因福建水军都督收到了错误的情报误判战局而阵亡,这位都督便是定远侯,谢姑娘之父。之后定远侯及时调整战略,反败为胜,歼灭5000倭寇,功大于过,因此定远侯并没有收到责罚,毕竟行军作战,死伤在所难免。 杜家也知这个理,然四老爷身首异处,凄惨而死,老夫人痛失爱子,忧思成疾,一病不起。血淋淋的两条人命,老爷夫人岂能同意公子娶谢姑娘。 一对有情人就这么活生生的被拆散。 公子把与谢姑娘有关的东西付之一炬,这些年也没再提起过谢姑娘,还听从父母之命与长乐县主订婚,竹心以为公子已经走出来了。 竹心还想,长乐县主活泼可爱,她进门以后,公子定然会快活起来,哪想公子还是忘不了谢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 随着与谢存华一起离开的姑娘们回来,湖心亭里又再次热闹起来。 得知胡清雅说有人绊了她一下,才会导致谢存华落水,嗡嗡嗡的窃窃私语充满了各个角落。 昭仁公主若有所思,问陆夷光,“你觉得是真是假?” 陆夷光托着腮,这可真不好说,有可能是胡清雅为了逃避责任信口胡诌;也有可能是她贼喊捉贼;还有可能是他人借刀杀人。 谢存华作为京城双珠,爱慕者众多,同样的嫉恨她的也不会少,嫉妒是一剂毒.药,跗骨难消。 “我当时又不在她身边,哪里知道怎么回事?”陆夷光懒洋洋说道。 当时站在胡清雅身边的姑娘们已然人人自危,暗恨胡清雅胡言乱语。 送了谢胡两家人离开的李漱玉回来一看,察觉到气氛不妙,忙道,“此次意外都是我们府上招待不周,”她在意外上加了重音,福了一福,“扰了各位雅兴,我在这里向大家赔个不是,幸而谢姑娘并无大碍,诸位姑娘可以放心玩耍。” 主人家发了话,众人也不好再纠缠这个话题不放。 李漱玉适时命下人取来笔墨纸砚,让姑娘们各显身手,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不参与斗艺的姑娘这边热热闹闹地开始下注,小赌怡情。 陆夷光拿出金叶子,还有心思自嘲,不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李莹玉溜一眼没事人的陆夷光,心头一哂,她倒是会装。那种情况下杜若下水救谢存华,心思昭然若揭。 若有所觉的陆夷光抬眸瞥了她一眼。 李莹玉走近几步,笑问,“公主哪去了?” 陆夷光,“更衣去了。” 李莹玉眼波一转,一脸后怕庆幸又感激地陆夷光,“今日多亏了杜公子挺身而出,救存华于危难之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98.第九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符骥这会儿八成在家躲羞呢。”顺阳长公主府就在庆王府和南康长公主府中间, 马车里的陆夷光看到顺阳长公主府的门匾, 就想起了昨儿符骥黑了一圈的眼眶,笑不自禁。 骑着马的陆见游遗憾没看见符骥的倒霉样, “早知道我就跟你一块出门了。”虽然陆夷光和符骥势同水火, 不过他和符骥关系还过得去, 住的这么近, 年龄相仿都爱玩, 一来二去交情就有了,但是有交情并不妨碍他幸灾乐祸。 “我和阿奚玩, 你来凑什么热闹。”陆夷光嫌弃。 陆见游傲娇地哼了哼, “一起出门不表示我要和你们玩。” 陆夷光反唇相讥, “不和我们一块,你上哪儿去看热闹。” 斗嘴间, 庆王府就到了, 两家实在是近的很。 庆王不在家,他跑到山上的别庄养鹅去了, 没错, 就是养鹅, 庆王私下被大家伙戏称为鹅王。 他老人家爱鹅如命, 十五年前严首辅的小儿子纵马踩死了他一只鹅,他挽起袖子打断了人家一条腿。 官司闹到了皇帝面前, 最后庆王被罚了半年俸禄, 气得严首辅半个月下不了床。 皇帝对庆王这个最小的弟弟向来宽容, 先帝驾崩时, 庆王才三岁,彼时皇帝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阁老权监把持朝政,皇帝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调皮捣蛋的庆王让皇帝那段压抑黑暗的岁月添了几分轻松欢快,所以对这个爱胡闹的弟弟,皇帝不免优容几分。 因此哪怕庆王不务正业毫无实权,朝中上下也不敢怠慢,这一回得了请帖的,能来都来了。 “老奴给长公主、县主、表少爷请安。”站在门口代替庆王妃恭迎贵客的陈嬷嬷见了南康长公主的仪仗,连忙前迎。 南康长公主略一颔首。 陈嬷嬷起身,抬手一引,迎着她们入内,口中笑道,“太妃娘娘一早就念叨着殿下什么时候来。” 南康长公主笑了下,“这不就来了,母妃这两日精神可好?” “殿下放心,太妃精神极好,每日傍晚都能在院子里走上半个时辰。” 南康长公主点了点头。 说着话就到了燕禧堂,端坐在上首的庆太妃头戴玄色镶边棕色花鸟纹样抹额,上穿一件藕荷色花卉祥纹褙子,下着宝蓝缎面马面裙,端地富贵慈祥。 庆太妃虽然近六十的人,面容上依稀还能分辨出当年何等貌美如花,不然她一个乡野郎中之女也不能幸运地生下一儿一女。 本朝后妃大部分选自民间,出身平平,容貌绝代。盖因太.祖有感于前朝毁于外戚之祸,恐李周江山重蹈覆辙,故定下 ‘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公主俱选庶民子貌美者尚之,不许文武大臣子弟干预’的规矩。 后妃驸马只能从平民或者低级官吏家中选,消除了外戚乱政的隐患,也希望借此培养李家子孙节俭勤政的美德。 百年来偶有例外,不过大体上皇家还是按照祖训行事。 陆夷光和陆见游随着南康长公主欠身拜见上首的庆太妃。 庆太妃乐呵呵地拉着外孙和外孙女略略说了两句话,就打发他们去园子里玩。一条街上住着,隔三差五就能见到,还缺这点亲近的时间不成。 出了燕禧堂,兄妹俩分道扬镳,男宾女眷玩的地方自然不同,当然也会有重合的地方。 这种宴会打着赏花的名头,行相亲之实。庆王府好几位少爷姑娘都到了婚嫁年龄,尤其是庆王妃嫡出的安宁郡主李漱玉,年方十七,至今还未定下人家。 庆太妃和庆王妃办这场荷花宴,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相看各家儿郎。赴宴的各位夫人顺道也能替自家儿女寻摸寻摸,就是南康长公主也是存了这个念头的,她还有两个儿子没着落呢。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大型相亲会。 “长乐县主。” 甫一踏进姹紫嫣红的花园,陆夷光被一道喜悦的声音喊住。 陆夷光循声一看,“夏二姐姐。”其实陆夷光和夏兰彤并不熟,但是看在夏兰盈这个未来大嫂的份上,还是客气地唤了一声姐姐。 夏兰彤走近,她离开京城整整五年,在这样的场合不免有些格格不入,见到陆夷光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回京之后,她随着祖母去公主府请过安,与陆夷光尚算说得来。 “县主今日光彩格外照人,我都差点不敢认了。”夏兰彤语气诚挚。 陆夷光乐,头上的蜜花色水晶发钗跟着摇了摇,在阳光下璀璨生辉,“二姐姐就不要取笑我了。” “怎么是取笑,分明是肺腑之言。”夏兰彤俏皮一笑。 陆夷光拿团扇掩着唇笑,“二姐姐可真会说话。” 夏兰彤抿唇笑。 说笑两句,两人的关系便近了一分,陆夷光看出她的不安,遂自然而然地带着她走,一边闲话,“丁香姑姑她们昨儿出发,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扬州?” “他们走的是官道,顺利的话,大概半个月就能抵达。”夏兰彤回道。 陆夷光摇着团扇,“最好丁香姑姑到的时候,阿盈姐姐已经痊愈,那她们就能一块回来了,路上也有个照应。” 夏兰彤心头颤了颤,“长公主派了丁香姑姑前去探望阿姐,阿姐一高兴,说不准就不药而愈了。” 陆夷光笑了一声,“那就再好不过了。” 夏兰彤跟着笑。 “阿萝来了。”李漱玉笑着招呼了一声,她眉目婉转韵致,犹如画中仕女。 陆夷光亲亲热热地唤人,“大表姐。”又介绍身旁的夏兰彤,“这是夏家二姑娘,闺名兰彤。” 夏家,闺秀里便有人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陆见深可是不少闺秀的意中人,偏偏就叫夏家大姑娘截了胡,好些人心里不是滋味。 当年若非永淳公主痴缠不休,陆见深未必会这么快订婚,纵然夏兰盈在闺阁间薄有贤名,可夏家在京城只能说是中等人家,情根深种的贵女心气就不那么顺了。 若是输给皇家娇客或者京城双珠那般的人物,倒是心服口服,可输给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甚至还不如自己的人,不甘心啊。 夏兰彤感觉到了,她若无其事地向李漱玉福了福,“安宁郡主。” 李漱玉颔首一笑,“夏二姑娘不必多礼。” 姑娘们互相看了看,推出一个人来问,“夏二姑娘,你大姐病情如何了?” “好些了,只是病来如山病去如抽丝,所以得养养,毕竟落下病根就不好了。”说话的是陆夷光,笑盈盈地看着她们,“我阿娘放心不下,还专程派人送滋补品去扬州帮着阿盈姐姐调理身子。” 犹如被灌了一整壶山西老陈醋,差点酸得诸女眼泪流下来。 陆夷光好笑,这群家伙,她大哥名花有主了好不好,想什么呢! 李漱玉打圆场,“那么想来夏大姑娘不久就要回京了。” 陆夷光笑眯眯点头,乐呵呵道,“我们去水榭那边吧,去的晚了,可就没好位置了。” 水榭斗艺是荷花宴的固定节目,十年前庆王一时突发奇想,为了给他的宝贝大鹅们营造一个舒服的生存环境,他就造了一片接天莲叶无穷碧,阴差阳错成了京城一景,成就了荷花宴。 独独赏花无聊,一群闲人就效仿先贤赋诗作词,慢慢的又加入了乐理丹青。这个时候,可以暂时抛开礼教,少男少女齐聚一堂各显身手,犹如孔雀开屏。 若是拨得头筹,便能一战成名,名利双收。 陆夷光就是在去年的荷花宴上情窦初开。提笔作赋的杜若,侧影如剪,神情专注,俊美无双,让人羡慕起桌上的宣纸来,她就这么没出息地沦陷了。 李漱玉便道,“你们先去,我在这儿招呼客人。”还有不少人在园子里,她这个主人家哪能只顾着自己玩。 众人便与她告别,移步水榭,路上还有人打趣陆夷光,“今年没了杜公子,只怕得少三分颜色。”约定俗成的规矩,未有婚约之人才能参与斗艺,你一有主的瞎掺和什么,准备招蜂引蝶吗? “岂止三分,起码五分。”有人戏谑。 陆夷光含蓄一笑,假惺惺道,“江山代有人才出,你们莫慌,还会有好儿郎的。” “谁慌了,谁慌了。” “瞧她这嘚瑟样。” 姑娘们不依要来挠陆夷光痒痒。 陆夷光扭着身子躲,躲不过,可怜兮兮地求饶,“各位仙女姐姐绕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真仙女在那儿呢!” 陆夷光趁机脱身,理了理衣衫方抬眼。 灿若云霞的紫藤花树下,一行人袅袅而来,被簇拥在中央之人,洁若冰雪,清雅绝俗,恍若神仙妃子一般,可不正是大名鼎鼎的京城双珠之一,谢存华。 看方向也是要去水榭那边,想来谢存华待会儿是要下场斗艺的,这几年闺秀这边,每每她都是大出风头一个。 谢家二娘不仅容色倾城,同样的才华横溢,还出身侯府,当真是名副其实的京城明珠。求娶之人都能手拉手连成圈把定远侯府围起来了。 两边遥遥对上,各自礼貌地颔首示意了下。 99.第九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事已至此, 金侧妃亦束手无策,只能安慰女儿, “莫哭了,莫哭了,让姨娘想想。” …… 且说陆夷光处,有李莹玉这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 再没人敢上来摸老虎须。连李莹玉这位王府千金, 嫡亲表姐都被她弄得只能晕遁, 缺心眼的才上来自取其辱。 设身处地一想, 换做她们遇上这种事——未婚夫舍身去救另一个女子,也得火冒三丈。 若说杜若对谢存华没有爱慕之心,她们是万万不肯信的。如是一想,不少人开始同情陆夷光,同时生出一种微妙的优越感。 再来想李莹玉,就觉得她戳人伤疤不厚道了,看来李莹玉远没有她平时表现出来那般良善, 个别心思重的,已经大胆联想到谢存华落水这桩事情上头去了。 李莹玉既然能在陆夷光伤口上撒盐, 那么有没有可能她和谢存华也没面上看来那么要好,细思恐极。 “揭了李莹玉那张皮,心情好些了吗?”昭仁公主含笑问陆夷光。 秋千架上的陆夷光用力踢了下地面,秋千荡了起来, “还真好受了不少。”她憋了一肚子火, 然为了体面强忍着, 李莹玉自己撞上来,正好让她撒了气。 昭仁公主看着来回摇荡的陆夷光,“你怎么个打算?” “当然是退婚,这种心有所属的男人,我才不稀罕!”陆夷光回地斩钉截铁,恨恨地从秋千上跳下来,“跟我订了亲,居然还敢喜欢别人。” 不管是订婚前杜若就喜欢谢存华还是订婚后才喜欢上,前者无责任无担当后者背信弃义,都不可原谅。 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却准备和她成亲,把她当什么了,没有感情的木偶吗? “还好出了这样的事,要不然我就稀里糊涂的嫁过去了。一想我差点就跟这么一个心不在我身上的男人生活,兴许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在思念谢存华,我就想弄死他。”陆夷光整个人都暴躁了。 她从小就看着父母鹣鲽情深,一直都相信自己将来也会和父母一般幸福,可差一点就被杜若害惨了,陆夷光一边后怕一边庆幸。 见陆夷光这么快就想通,而且愤怒多过伤心,昭仁公主便放心了。只要阿萝决意退婚,姑姑姑父那边肯定会同意,他们怎么舍得掌上明珠受委屈。 虽然她还没有尝过情爱的滋味,却也知道但凡付之真情,皆盼对方以真情相报。 及至申时三刻,宾客散去,今年这场荷花宴可算得上是有史以来最精彩纷呈的一届了,一出接着一出的戏,好些宾客都意犹未尽,但当事人却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莹玉年幼无知,不知轻重,言语上冲撞了阿萝,阿萝莫要与她一般见识。”金侧妃冲着陆夷光歉然一笑,“我已经教训过她,她已然知错,悔不当初。” 金侧妃安慰女儿会想办法,可哪有什么办法,她自个儿糊涂将把柄送到了陆夷光手里,辩无可辩,她能做的只是尽量把这件事对女儿造成的影响降到最小。 陆夷光点点头,“既然二表姐知错了,那我便原谅她这一回,只希望二表姐下次开口前仔细斟酌斟酌。” 金侧妃桃夭柳媚的脸扭了扭,“……” 饶是上首的庆太妃眉毛都抽了抽,“今天是你二表姐不对在先,”庆太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李莹玉才好,长了副聪明相,干的全是糊涂事,打量着谁看不穿她的小心思。但是陆夷光得理不饶人也过分了,李莹玉代表的可是庆王府,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下的何止李莹玉的脸,还有庆王府的脸。 庆太妃话锋一转,“你不高兴是该的,但是你可以回头跟我说,我来教训她,你何必说那些话,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陆夷光喉间一哽,打小她就知道,自己不招太妃喜欢,太妃对她客气有余亲近不足,小时候她还伤心地问过阿娘为什么。 阿娘说她胡思乱想。才不是,她再傻也不会分不清谁喜欢她谁不喜欢她。不过她有阿爹阿娘,有哥哥们,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她,太妃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但是遇上太妃这么明显的偏心,陆夷光心里头还是憋得慌,赌气道,“她可以做,我为什么不能说。” “不能见人,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南康长公主扬声盖过陆夷光的声音,“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挤兑阿萝,又何曾考虑过阿萝的处境,考虑过她王府二姑娘的身份。出了那种事,阿萝本就尴尬,她一做表姐还要往伤口上撒盐,那就别怪阿萝不顾情面。母妃和金侧妃与其在这怪阿萝没给莹玉留情面,不如好好管教下莹玉,小小年纪就口蜜腹剑,成何体统!” 金侧妃气得花容失色,焦声,“莹玉那是无心之失,公主误会她了。”这话若是传出去,女儿当真是不用见人了。 南康长公主冷笑着站起来,眼神厌恶,“你们娘儿俩还真把别人都当傻子了。”当年金侧妃前来投奔庆太妃,她对这个无依无靠的表妹也多番关照,还替她安排了一门不错的亲事,结果人家心怀凌云志,趁着庆王醉酒之际爬了床,气得庆王妃险些流产。那几年,庆王妃对她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可不薄,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行了,我说一句,你倒是有一箩筐的话来气我。”庆太妃嘟囔了一声,到底理亏在前底气不足,“时辰不早了,你回吧。” 南康长公主母子三个一走,庆太妃又打发了庆王妃一行,没了外人,金侧妃眼泪刷的掉了下来,哪怕生了三儿一女,她依旧袅娜纤细,现下泪盈眉睫,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姨母,莹玉当真是无心之过,她……”剩下半截音消失在庆太妃冷冷的目光下。 “南康有句话说得对,你们娘俩都把别人当傻子糊弄。”庆太妃语气寡淡。 金侧妃脸色巨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说不出话来。 庆太妃点了点她,“我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发现凡是自作聪明的,都没有好下场。” 金侧妃颤了颤,双手撑地,头低得更低。 庆太妃往后靠了靠,疲惫地叹出一声,“你和莹玉回去各抄五十遍《道德经》,没抄完前不许出院子。” 心惊胆战地金侧妃不敢求饶,原本想求太妃想想法子替女儿挽回名声的话都不敢说了,自我安慰,五十遍《道德经》没一两个月抄不完,届时大家也就忘得差不多,这京城每天都有新故事。 金侧妃弓着身慢慢退下。 古嬷嬷捧着一杯茶递到庆太妃跟前,“太妃莫生气,当心身子。” 庆太妃接过茶啜了一口,“一个两个都没安好心,想气死我。” 古嬷嬷端着笑脸道,“您又说气话了不是,二姑娘和县主就是小姑娘间斗斗气,公主和侧妃也是爱女心切,话赶话才到这了。” 100.第一百章 此为防盗章 “想什么呢, 怎么脸都红了。”把玩着女儿送给她的镂空兰花珠钗的南康长公主, 错眼间看见女儿的脸悄悄的红了。 “哪有,”陆夷光摸了摸脸, 好像是有点热, “嗯,天儿热, 我又走得快就这样了。” 南康长公主扬眉。 陆徵倒是笑,“走这么急做什么。” 陆夷光卖乖,“我怕点心放久了不好吃嘛。爹娘,你们尝尝这牡丹金绵鮓, 青藤茶楼新推出的点心,我和阿奚都觉得好吃。”昭仁公主闺名一个奚字。 陆徵和南康长公主皆笑,从摆成牡丹花形状的牡丹金绵鮓里叉起一片金黄色的花瓣, “鱼肉做的,还有虾肉,肉质滑脆,不错。” “刚出锅的时候更好吃, 赶明儿爹娘有空了, 咱们一起去吃。”陆夷光兴致勃勃提议。 南康长公主便笑着点了点头。 陆夷光又高高兴兴地说了下午符骥和傅延年打成猪头的事, 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喜悦,当然没提及自己的功劳。 陆徵和南康长公主都知道她和符骥不对付, 只好笑地摇了摇头, 并未说什么。 分享了乐子, 陆夷光促狭道, “阿爹阿娘忙,女儿就不打扰你们了。” “臭丫头。”南康长公主作势要打她。 陆夷光早就机灵地蹿到几尺外,嬉皮笑脸地福了福,一溜烟跑了。 望着她欢快的背影,南康长公主睨着陆徵,“没大没小,打趣到我们头上来了。” “该教训,夫人想怎么教训她,为夫保证不求情。”陆徵含笑望着南康长公主。 南康长公主嗔他一眼,啐了一声。 陆徵朗笑出声。 再说陆夷光,离开墨韵堂之后,她没有回自己的锦春院,而是去找陆见深。 陆夷光捧着一碟子豆沙麻糬芝麻包,笑容谄媚,“大哥,练字累了吧,吃些点心休息休息。” 她知道一个小秘密,她那风光霁月芝兰玉树的大哥喜欢吃甜食,很甜很甜那种。 看着笑容过分灿烂的陆夷光,陆见深放下毛笔。 陆夷光立即道,“快打水让大哥净手。” 书童笔秋乖乖下去打水。 水打来了,陆夷光抢过汗巾殷勤地站在旁边。 洗着手的陆见深扫一眼抢了丫鬟伙计的妹妹,声色不动。 陆夷光奉上汗巾,“大哥擦擦手。” 陆见深慢条斯理地擦干手上的水珠。 陆夷光把装着芝麻包的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大哥快尝尝看。”忽然想起来,“这茶是不是凉了,”伸手一摸,果然凉了,扭头吩咐,“笔秋,再去打壶热水来。” 笔秋看一眼主子,恭恭敬敬地再次退下,琢磨着县主这回要求大少爷什么事,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他笔秋都看透了。 “大哥,你先吃点心。”陆夷光扬着笑脸儿。 陆见深溜她一眼,拿起一块。 陆夷光满怀期待,“好吃吗?” 陆见深微微颔首,“还行。” 陆夷光自动转换成好吃,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清了清嗓子,笑容更加甜腻,“大哥。”尾音一波三折,娇滴滴的。 陆见深不为所动,彷佛只剩下一件事——手里的豆沙麻糬芝麻包。 酝酿好情绪的陆夷光眨巴眨巴眼睛,拉了拉陆见深的衣袖,垮了脸,“大哥,我今天可倒霉了。” 陆见深拿眼看着她。 陆夷光拖了一把椅子放在书桌边上,坐下后双手撑着脸,作出无比可怜丧气样,“我下午不是去如意坊挑首饰了吗,可你知道我遇上了谁了吗?我居然遇上了符骥这个倒霉蛋。” 她气鼓鼓的,“我压根不想理他,可你也知道符骥这个人有多讨厌,他竟然恬不廉耻地想抢我看中的首饰。我怎么可能怕他,岂不是堕了我们陆家的威名。” 说到这里,陆夷光还邀功似的看着陆见深。 陆见深忍不住笑了下,“你跟他打起来了?” “怎么可能,我都长大了,知道打架有失身份,我才不会像他这么不要脸呢。” 陆夷光正经道。 陆见深一脸欣慰地点点头,“我们阿萝懂事了。” 陆夷光点点头,又扭捏起来,“就是,就是我没忍住跟他吵了几句,实在是他欺人太甚。” 陆见深划了划杯盖,喝了一口茶解腻,“你们哪回遇上不吵两句。” 陆夷光挠挠脸,表情又垮了,欲哭无泪地看着陆见深,“但是我跟他吵架的样子被杜公子看见了,杜公子肯定会觉得我刁蛮的。” 原来如此,陆见深好笑,“运气这么不好。” “大哥。”陆夷光不满地跺了跺脚,控诉的看着他,有这么幸灾乐祸的吗?她都火烧眉毛了。 陆见深调整了下表情,“怎么会,是符骥先惹你的,你反击,天经地义。” “话虽如此,但是吵架的样子到底不好看嘛,有损我形象。” 陆见深神情微妙了一瞬。 陆夷光毫无所觉,拉着陆见深的袖子摇啊摇,可怜兮兮地央求,“大哥,你帮帮我嘛。” “怎么帮?”陆见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陆夷光一扫颓丧神态,小脸放光,“对大哥你来说很容易的,你找个由头将杜公子请到家里来,然后我好好表现下,把今天损失的形象补回来。” 陆见深往后靠了靠,笑问,“你打算怎么表现?” 陆夷光捧着脸羞答答道,“到时候我就在荷风亭里弹琴。” 荷风亭坐落在水中央,被绿荷红莲围绕,美轮美奂。到时候她就打扮的美美的坐在亭子里弹琴。 虽然她爱玩,但是琴棋书画可没拉下,都在平均水平之上,尤其是琴,在京城闺秀间不说数一数二也算得上出类拔萃。 美景仙乐再配上佳人,务必争取让杜公子惊艳,然后他就会忘了如意坊自己凶巴巴的那一幕,只记得自己美好的一面了。 陆见深竟是说不出话来。 “大哥,你觉得怎么样?”陆夷光眼巴巴地看着陆见深。 这时候,笔秋提着热水进来了。 陆见深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看着陆夷光,“你就这么喜欢杜若?” 陆夷光双眸亮晶晶,装了星星一般,她红着脸点了点头。 陆见深心里颇不是滋味,当真是女大不中留,为了个外头的野小子倒是煞费苦心。 不由得对杜若生出几分不满,在他看来,自家妹妹自然是千好万好,天真漫烂鲜活可爱,杜若身为男子,合该他主动来讨好妹妹。 只这丫头被迷得神魂颠倒还有一套自己的歪理在,更是乐在其中,陆见深也只能由着她。 “我刚得了一幅西林先生的松柏图,下次休沐的时候,我请他过来品鉴。” 陆夷光心花怒放,娇俏的脸庞盈满了笑容,分外可爱,“我就知道大哥最疼我了。” 陆见深失笑,探身取出一个画轴,“就是这幅画,你先拿回去琢磨琢磨,省得到时候无话可说。” 抱着画轴的陆夷光如抱着至宝,声音欢快的几乎要飘起来,“大哥,你真是太好了。” 符骥炸毛,“我来赌坊关你什么事!” 陆夷光凉凉道,“当然不关我的事,我就是发表下意见而已,你慢慢赌。”说着一甩衣袖,转身要走。 “等一下,你凭什么说我,你自己不也是来赌的。”符骥觉出不对的地方来,指了指她,“你穿成这样,不就是要来赌的。” “开什么玩笑,”陆夷光一脸的关爱智障,“我去赌坊干嘛,就算我想进,我大哥能同意,你有没有脑子的。我们就是听着这里特别热闹,所以好奇想去看看,哪知道竟然是赌坊,幸好发现的早。” 符骥看了看温润如玉的陆见深,要是只有陆夷光一个,十成十她是想进赌坊撒野,但是有深表哥在,符骥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深表哥怎么可能进赌坊,更不可能带陆夷光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陆夷光又掸了掸长袖,“至于我为何穿成这样,那是不想被人唧唧歪歪,说我还闲情逸致出来溜达。” 这么一说,符骥倒是想起了她和杜若之间的事情,可把他纠结坏了,陆夷光倒了这么大的霉,他忍不住高兴,这女人总算栽跟头了。但是符小侯爷仅存的良心又告诉他,姑娘家遇上这种事怪可怜的,自己再幸灾乐祸,有点不厚道。 101.第一百零一章 此为防盗章  胡思乱想间, 李莹玉在嘈杂的雨声中入眠, 次日醒来, 因着被禁足不用去请安, 她便没有立刻起床,而是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睡饱了才慢腾腾地起来,洗漱时发现大丫鬟春雪不在, 随口一问,“春雪呢?” 捧着毛巾的春月就笑,“今儿轮到春雪休息。” 李莹玉哦了一声,洗漱好, 去用早膳, 然后开始抄写《道德经》。 “二姑娘, 太妃请您过去一趟。”庆太妃跟前的大丫鬟菊月恭敬道。 “祖母唤我何事。”李莹玉心里没底, 现在可是禁足期间。 菊月微笑, “奴婢不知,姑娘过去了不就知道了。” 李莹玉稳了稳心神, 随着菊月前往沉香院, 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所为何事, 不知想到了什么, 心头跳了跳, 忙忙压下去。 沉香院里, 不只有庆太妃, 庆王妃也在, 以及难得一见的庆王。 比起富丽堂皇的王府,爱玩的庆王爷更喜欢郊外别庄,可以尽情陪伴自己的宝贝鹅。 不过庆王不着家,除了大鹅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躲清静。留在府里头,少不得要处理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更别提他这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荒唐王爷了。 这几年随着庆王妃和金侧妃之间的形势越来越剑拔弩张,庆王也越来越后悔没有处理好妻妾嫡庶的关系。 当年阿姐就提醒他,不想家宅不宁就别把金侧妃的心养大。只哪个男人不好色,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可怜兮兮地哭泣忏悔,他的气也就慢慢的消了。 直到庆王妃怀着嫡子时发现饮食被人动了手脚,最后查出是一位姨娘动了手脚,然而庆王妃坚信金侧妃才是幕后黑手。 从此两边连平和的表象都维持不住了,明争暗斗不休。庆王后悔不及,不胜其扰之下,索性躲了出去。 今天他是被庆王妃派人叫回来的,庆王拧眉盯着踏进门的李莹玉,头疼起来。谢存华落水真的是她一手设计,为了让恪儿英雄救美,恪儿是否也参与其中? 觉出屋内气氛不同寻常,李莹玉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莹玉给祖母,父王母妃请安。” 庆太妃扫一眼儿子儿媳,随即看向李莹玉,淡声道,“且问你个事,你如实回答。” 李莹玉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扑通扑通狂跳,“莹玉不敢妄言。” “谢存华是怎么掉进水里头的?” 李莹玉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一拍,“清雅崴了下脚不慎把她推了下去,清雅说是有人绊了她一下。” 庆太妃捻了捻佛珠,大周道教昌盛,她偏偏是信佛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小佛堂,“你知道是谁绊的吗?” 冷汗倏尔冒出来,李莹玉勉强维持着镇定,“当时太过慌乱了,孙女没有察觉到。” 庆太妃忽然一叹,定定看着她,“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李莹玉再是控制不住白了脸焦急道,“祖母在说什么,孙女听不明白。” 旁边的庆王妃嘲讽地挑起嘴角,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这样了,还在自作聪明。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庆太妃一改平和模样,怒声说道,“那你就听听她们的话能不能明白。” 话音刚落,菊月带着狼狈不堪的春雪和两个婆子出来。 李莹玉勃然色变,耳边轰隆一声炸开,呆了片刻,她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祖母恕罪,莹玉知道错了,莹玉年幼无知,一时鬼迷心窍铸下大错,莹玉罪该万死。” “孽障,小小年纪居然能想出这么下作的手段来。”庆太妃那个气啊更是痛心,原以为这丫头只是糊涂,没想到她心术不正到这般地步。 居然想出把谢存华推进水里,再让婆子见机行事给李恪创造英雄救美机会的馊主意,太下作了。 不只下作还愚蠢,众目睽睽之中,这个计划成功性并不高,反而很容易露出马脚,就算让李恪救起了谢存华,在他们府里出事还被他们家爷们救了,外人会怎么想,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他们家。 他们庆王府看着尊贵,可儿子就是个闲散宗室,也就是龙椅上那位念着情分,还有女婿的面子在,外人才客气几分。 谢家却是手握重权,祖孙三代都是抗倭名将,保东南沿海平安,是国之栋梁。 这回是她运气好,没被外人抓了个现行,不然谢家要是追究到底,皇帝为了安抚军心,十有八.九会给一个交代。 区区一个王府庶女还能比军心更重要,便是公主,摊上这种事都得吃挂落。 庆太妃真想掰开她的脑子看看,下面人吹捧两句,她就轻飘飘找不着北了,是不是以为出了天大的事都有人能护着她。 无意间撞上庆王妃讥讽的面孔,庆太妃臊了臊,归根究底,李莹玉这德行,她也有责任,年岁大了,对孙辈越发纵容。 庆太妃运了运气,“我再问你,你要是让我发现说了一句谎话,我就把你送进庵堂,青灯古佛一辈子。” 李莹玉骇然失色,吓得软了身子。 庆太妃直视她的双眼,“这事恪儿有没有参与?” 庆王妃拽紧了手心,李恪才是她真正的目的。那婆子是听命春雪这个丫鬟行事,无法证明李恪参与其中,而春雪说李恪并不知情都是李莹玉的主意,动了刑也没改口。令庆王妃好生遗憾,李恪不倒,金侧妃一系就是烧不尽的野草。 李莹玉眼神闪烁。 “有没有?”庆太妃重重一拍茶几,震得茶盖跳了跳。 “没有!”李莹玉吓得声音发抖,“大哥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作主张,我无意中发现大哥思慕存华,我也喜欢存华,就想要是存华能嫁给大哥就好了,可我知道,谢家不可能同意这门婚事,脑子一昏才出了昏招,祖母,父王,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就这么肯定,恪儿一定会下水救谢姑娘。”一直没言语的庆王妃不阴不阳地插了一句。 “大哥真的不知道。”李莹玉疾呼,“祖母,父王,你们还不知道大哥吗?他怎么会做这种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要是大哥知道,他怎么会不下水救人,昨天他是靠得最近的。” 她赌的就是一个可能,大哥要是下水救了,那两个婆子就会帮大哥挡开其他人。大哥不下水的话,谢存华就自求多福吧。 闻言,庆王妃眼底闪过浓浓的失望,知道自己想借此事压下李恪是不可能了。就算证据确凿,太妃和王爷都有可能保下李恪这个文武双全已经长成的庶长子,更何况无凭无据。 “蠢货!”庆太妃气得抄起茶杯砸过去。 “啊!”李莹玉下意识一躲,茶杯砸在她右肩,茶水泼了她一脸。 庆太妃更气,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你还有脸躲,大道不走,尽走歪门邪道。你个蠢货,你以为就你聪明,别人看不穿你的把戏。你以为你在帮你哥,你是在害他。幸好你哥没下水,不然满京城都猜得出是我们设的计。就像你挤兑阿萝,你是不是打量着别人都不知道你心思,自作聪明,愚不可及。”想到这儿,庆太妃心有余悸,幸好事情没发展到最坏的地步。 李莹玉唰得一下子褪尽了血色,慌得牙齿切切说不出话来。 庆太妃厌恶地看着她,“是我把你宠坏了,宠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你给我去佛堂里跪着,没我的话不许起来。” 李莹玉从来没见过祖母这样冰冷的眼神,方寸大乱,连求饶都忘了,愣眉愣眼地被两个婆子半拖半扶到了小佛堂。 庆太妃抚了抚胸口顺气。 “母亲息怒。”庆王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早晚被你们气死,气死倒好了,省得糟心。”庆太妃恨恨瞪一眼庆王,在宫里的时候,皇帝把儿子当乐子,只宠不教,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妃还能说皇帝不对吗,结果就把他养成了这么个德行。 102.第一百零二章 此为防盗章  舟车劳顿的陆夷光和陆见游无心游玩,洗漱用膳之后, 便各自下去歇息。 翌日, 兄妹俩前往一里外的淬月山庄拜见顺阳长公主, 顺阳长公主也在承德避暑。 顺阳长公主身材微腴,穿着一袭绛紫色宫装, 画着浓丽而不俗媚的妆容,衬得她越发张扬矜贵。 “你们阿娘没来?”顺阳长公主的声音里带着宿醉刚醒的沙哑。 陆夷光笑着回,“阿娘有事脱不开身, 就只我们两个来了。” 顺阳长公主一笑,“你们打算待上几日?” 陆夷光, “约莫半个月。” 顺阳长公主随意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好好玩吧, 若有事便寻柳嬷嬷。” 陆夷光觉得应该没什么事需要惊动这位姨母, 但是人家这么客气的一说, 他们少不得要感谢一回。 “用过膳了吗?”顺阳长公主懒洋洋邀请,“一块?” “……我们用过了,姨母要用膳, 我们便不打扰了。”陆夷光汗了一把,拜帖昨儿就递上了,他们还特意用过午膳再过来,不想来得还是太早了的样子。 顺阳长公主也不留客,柳嬷嬷送了兄妹俩出去。 离了淬月山庄, 陆见游就道, “七姨这是刚起身来着。”顺阳长公主行七。 “姨母在这自由自在的, 可不就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陆夷光羡慕。 陆见游也羡慕的很,平日里卯时半他就得起了。 陆夷光一夹马腹,“走吧。” 陆见游诶了一声,驱马跟上。 将将驶出三里地,迎面而来一驾马车,认出上头徽记以及领头之人后,陆夷光兄妹俩翻身下马。 那辆马车也徐徐停下。 陆夷光和陆见游面朝马车行礼,“见过靖宁郡王。” 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极其俊美的脸,眉如远山,鼻梁挺直,薄唇微抿,右眼角下藏了一颗痣,只是过于苍白的病容,让人觉出隐隐的不适。 车内之人便是当今圣上第七子靖宁郡王,他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在别庄休养,深居简出,鲜为人识。 陆夷光倒是知道靖宁王也在承德避暑,然大家是同辈,又素无来往,所以也就没投帖拜访。 “免礼。”浅浅淡淡的嗓音响起,紧接着又传来一道清咳声。 陆见游状似关切,“王爷哪里不适?” 靖宁王以拳抵唇,压下咳嗽,“老毛病罢了。” “可有寻医?”陆见游又问。 靖宁王,“已经寻郎中看过,不甚要紧。” 陆见游一幅放了心的模样。 靖宁王抬眼望了望二人装扮,神色疲倦,“你们自去玩耍,本王也要回府歇息了。” 陆见游再是一礼,“王爷慢走。” 陆夷光也福了福,等靖宁王一行走远了,陆夷光忽然叹了口气。若是靖宁王身子康健些,京中闺秀就有眼福了,可惜可惜! “叹什么气?”陆见游纳闷。 陆夷光老气横秋瞥他一眼,“你不懂。” “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我不懂。”陆见游不服气。 “说了你不懂你就是不懂,”陆夷光翻身上马,“哪来这么多理由的。” 陆见游气结,“蛮不讲理。” 陆夷光冲他昂了昂下巴,就是不讲理,怎么了? 陆见游愤然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 尘烟滚滚,一行人在淬月山庄正门前勒住马匹。 门房惊得瞪大了眼,赶紧打发一个小厮进去通禀,端着笑脸迎上来,“小侯爷您来了,怎么不提前派个人来说一声,也好让小的们准备下。” 符骥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扔过去,“想来就来了,我娘呢?” 顺阳长公主正在看歌舞,舞姿缱绻,唱词涟涟。她慵懒的侧躺在榻上,一美貌少年力度适中的敲着腿,另一英俊青年剥了一颗葡萄递到她嘴里,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顺阳长公主笑出声来,挑起他的下巴,“这张嘴儿可真会哄人。” “殿下,小侯爷来了。”柳嬷嬷匆忙进来禀报,目不斜视,纵然看了十几年,柳嬷嬷还是无法坦然。 顺阳长公主一扫放浪形骸之态,推开面前青年,“都退下。” 儿子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亲儿子的看法不能不在乎。 一干人等再无二话,恭恭敬敬地快速退下。 顺阳长公主就着丫鬟的手站起来,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前往大堂,“骥儿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了?” 柳嬷嬷也不知道啊。 面对母亲的询问,符骥一脸的理所当然,“我想您了啊。” 顺阳长公主笑盈盈的,“我看你是京城待得没劲,来我这打发时间了。倒是巧了,阿游前天也来了,你可以找他一起玩。”说着又摇了摇头,“罢了,阿萝也在,你俩遇上又得吵起来,你一大小伙子还是做表兄的,见天儿跟个小姑娘作对,也不嫌害臊。” 她和南康关系不错,偏两个小的自幼就不对付,曾经她一度还以为儿子喜欢小阿萝,要不怎么成天去招惹人家。 儿子要是喜欢,她自然乐意撮合,小丫头活泼伶俐挺讨人欢喜的,只她一提儿子吓得原地蹦的三尺高,一脸的受惊,她也就撩开手了。 “分明是她针对我,娘,你别被她乖巧的表象骗了,她阴着呢。”符骥反驳。 顺阳长公主哑然失笑,“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她怎么阴的你?”还别说,她这傻儿子真不是阿萝的对手,十次里八次是他吃亏。 符骥:“……”这么丢人的事,他才不说。 他不说,顺阳长公主也不追问,拉着一个月未见的儿子嘘寒问暖。 符骥陪了顺阳长公主一天,第二天就坐不住了,椅子上扎了钉子似的左扭右捏。 顺阳长公主哪能不知道自家儿子什么德行,用了午膳,挥挥手,“知道你不爱对着我这张老脸,去吧。” “哪能啊,”符骥涎着脸笑,“阿娘哪里老了,您风华正茂,美艳无双。” 顺阳长公主抬起保养得宜的手,戳了戳他的额头,“行了,你娘我不用你哄,你哄小姑娘去,最好哄个媳妇儿回来。” 符骥的脸腾地红了。 顺阳长公主捏捏他的脸,“诶呦,还害羞了。” “娘!”符骥恼羞成怒。 顺阳长公主睨着他。 符骥悻悻一摸鼻子。 “去吧,去吧。”顺阳长公主赶人,“我要去午歇了。” 符骥边勉为其难地离开山庄,一出门,犹如出笼的小鸟,精神抖擞。 “小侯爷,咱们去哪儿?”小厮长佑询问。 符骥想了想,“不是有个庙会,去看看。” …… 陆见游啧啧有声地绕着陆夷光转了几圈,“不错嘛,这么一打扮还挺像一回事。” 陆夷光喜动于色,唰得一声打开折扇,对着琉璃全身镜里的少年风流倜傥地一挑嘴角。 之前去赌坊那次时间匆忙,不够精心,这一次她可是花了一个多时辰来装扮,将五官勾勒地更加硬朗,还遮住了耳洞,露在外面的肌肤也擦了粉,肤色介于小麦色和象牙白之间。 头发用文生巾束起,配上蓝色文生袍,折扇轻摇,犹如富贵人家的小秀才,骗不过熟人,但是陌生人还是能骗骗的。 “表哥,请。”陆夷光压低声音朝陆见游施了一男子礼。 陆见游大乐,豪迈地打了一个响指,“出发。” ‘兄弟’俩便骑马进城,这三日,他们都是在城外游玩,恰巧从下人口中得知今天有庙会,便来凑趣。 城内行人络绎,车马喧嚣,酒楼茶铺鳞次栉比,好不热闹。 行走其间的陆夷光转着折扇,“跟京城比也不遑多让。” 陆见游点头。 二人边走边看边吃边买,中午在本地最有名的酒楼里吃了一顿,下午接着逛,正在兴头上,忽然听到一道哭喊声。 陆夷光循声扭头,见好些行人涌向拐角处的胡同,当下也好奇地抬起脚,她惯来是个爱凑热闹的。 胡同里,一名壮汉踩着一老妪的背,那老妪痛哭流涕地哭喊,“你们怎么可以当街抢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在承德这地界,老子就是王法!”说话的锦衣男子尖嘴猴腮,只差把我是恶霸四个字刻在脸上,他怀里还抱着一名少年——女扮男装的少女。 这少女面容憔悴狼狈,穿着粗布麻衣,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姑娘家,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以陆夷光阅美无数的眼光来看,好好养一养再打扮下,绝对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登徒子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英俊王爷/将军/世子/书生从天而降英雄救美的故事,陆夷光听了不下十个版本。 曾几何时,她拿着鞭子在大街上晃悠,准备随时英雄救美,奈何一次都没遇上过。 写书的都是大骗子!天子脚下,权贵遍地,哪个不长眼的会往枪口上撞。 她只能悻悻放弃,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居然遇上活的登徒子了,这登徒子简直和话本子里描述的坏蛋一模一样,当真是艺术源于生活。 陆夷光回忆着话本中英雄的出场方式,打开折扇往前站了一步,高喝一声,“住手!” 话音未落,老妪忽喊,“你可知我家姑娘是谁?” 与此同时,斜刺里来冒出一句,“我看你是王八蛋还差不多!” 陆夷光耳朵动了动,这声音有点耳熟,扭头一看,拉了脸,想跟她抢在美人儿跟前露脸的机会,做梦! 以陆徵之精明,杜阁老想他应该能想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陆徵笑了下,转眼看着躬身立在一旁的杜若,“杜公子。” 甫一出声,杜阁老一颗心就下落几分,以往,陆徵唤孙儿表字君若,而不是生分的杜公子。 “在和小女定亲之前,你便思慕谢家姑娘了吧?”陆徵不疾不徐地问道。 杜若无言以对。 杜阁老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年少无知一时意乱情迷罢了。” 103.第一百零三章 此为防盗章  谢存华扶住她的手臂, “奶娘,扶我回车上。” 眼见她面无血色,谢奶娘哪还顾得上其他, 忙搀扶住她, 一触之下发现她全身发软,整个人都靠了过来,谢奶娘又惊又疑。 进了马车,谢存华终于忍不住,眼泪滚滚而下,毫无间断,红唇间溢出呜咽声。 谢奶娘心急如焚, “姑娘, 您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长乐县主说了什么不中听, 您莫要往心里去。” “与县主无关,”谢存华闭上眼, 脱力地靠在车壁上, 痴痴道, “一语点醒梦中人,我该感谢她,感谢她。” 因杜渥丹的关系, 她与杜若相识, 他们都喜摩诘居士之诗, 慕西林先生之画, 好都匀毛尖,擅魏碑…… 她从未想过,这世间会有一名男子能与她如此志趣相投,相得益彰。 她爱慕他,她想嫁给他。 只天不遂人愿。 杜四老爷牺牲,杜老夫人病故。 一道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她心知他们二人再无可能,然而心里终究还存了一丝妄念,所以她想方设法拒绝了一桩又一桩的婚事。 直到杜若与长乐县主订婚,最后的奢望破灭,他们真的没有可能了。 她恨过怨过,甚至想过君既无心我便休,你另娶我另嫁,从此相忘于江湖。 然而事到临头发现自己终究忘不了,她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嫁人,恐将来造成一对怨偶,害人害己,所以苦苦哀求父母给她时间。 一年忘不了,那就两年,三年……终有一日,她会忘了他,心无挂念地去做另一个人的妻子。 可这短短三日内发生的一切,颠覆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 她宁愿他欢喜过她又放下,也不希望他是长乐县主口中那样的人,否则叫她情何以堪。 两道细细的泪痕从紧闭的眼底流下,扑簌簌落在衣襟上,她喜欢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看得谢奶娘眼眶跟着红了,她听不明白姑娘的话,却看得出她的伤心欲绝,顺着她话说道,“醒来就好,哭一回就什么事都没了。” 谢存华心头一刺,一阵阵抖起来,扑进奶娘怀里失声痛哭。 …… “你跟谢姑娘说什么了,你不会骂人家了吧。”陆见游好奇不已。 陆夷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骂她干嘛!” 陆见游随口道,“羡慕嫉妒啊!” 陆夷光瞪他,“在你们男子眼里,我们女子就该这般心胸狭窄是不是!” “啊?”陆见游茫然。 陆夷光愤愤不平,“明明是杜若这厮的错,我为什么要怪谢姑娘。你们男子犯了错,却让女子背黑锅,还想让我们窝里斗,想自己没事人似的站在边上看戏,想得美!” 陆见游缩了缩脖子,气弱,“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要不要这么激动。” 陆夷光重重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不会说话就当哑巴。” 然而好奇心旺盛的陆见游岂肯安安分分当哑巴,为了满足好奇心,顶着陆夷光不善的视线没脸没皮地追问,“那你和谢姑娘到底说了什么,我看她样子不对劲的很,想哭哭不出来似的。” 陆夷光挑眉望着他,“想知道。” 陆见游用力点头,满脸求知欲。 陆夷光溜他一眼,又看一眼旁边含笑望着她的陆见深,“我告诉你了,你能保证绝不告诉其他人吗?” “当然,我是那种嘴碎的人吗?”陆见游彷佛遭受奇耻大辱。 陆夷光唇角一翘,“我也向谢姑娘保证绝不会告诉第三人的,你觉得我是那种嘴碎的人吗?”杜若和谢存华那一段,事关姑娘家闺誉,越少人知道越好。 被反将一军的陆见游,“……” 陆夷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嘁了一声,“学什么不好,学三姑六婆的八卦。” 陆见游悲愤。 陆见深低笑一声。 “大哥,我就不信你不好奇?”陆见游不满,不敢怼陆夷光,转换目标。 陆见深淡淡一笑,“非礼勿言。” 陆夷光大乐,“你以为大哥跟你似的没品。” 陆见游委屈巴巴地控诉,“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 “那是你欠教训。”陆夷光毫不留情地嘲讽。 陆见游瘪瘪嘴。 “你们有一路的时间可以斗嘴,先让我说两句。”陆见深笑着开口。 陆夷光和陆见深看过去。 陆见深叮嘱,“去了承德,玩乐归玩乐,注意安全,莫要胡闹。” 兄妹俩乖巧点头。 陆见深看向陆见游,“你是兄长,我们不在,你就要担起照顾阿萝的责任来。” “我倒是想摆兄长的谱,关键是摆不起来啊。”陆见游不忿,就算只大了一刻钟,他也是想当兄长的好不好。 陆夷光不甘示弱,“兄长的谱不是靠摆出来的,是做出来的。你不干兄长的事,还想摆谱,想得美。” “大哥你看,我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我。”陆见游告状。 陆见深笑,“阿萝不都说了,你好好表现就能摆谱了,这半个月你好好表现。” 陆见游一脸惊恐,“那我不得给她当牛做马。” 陆夷光嘚瑟地抬了抬下巴,“好好表现,我看好你哦。” 陆见游假哭,“嘤嘤嘤,大哥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捡来的?” 陆见深眼神微动,抬手用折扇敲了下他的脑袋,“嘴上没个把门,什么话都敢说,你们走吧,不然到那儿天都黑了。” 陆见游和陆夷光便也不再磨蹭,道别之后再次启程。 马背上的陆见深目送他们消失在眼帘之中,倏尔,清雅致远的面上浮现一抹笑意。方才隔得远听不见阿萝和谢存华的谈话,幸而他略懂一些唇语,再结合二人神情行为,倒是猜了个七七八八。 阿萝倒是怜香惜玉的很,不过这丫头也不是纯粹的发善心,她记仇的很。 陆夷光打了一个喷嚏,惊得旁边摊成猫饼打瞌睡的肥橘猫抽了抽,睁开眼疑惑地望着小主人。趴在它旁边的小黑猫也懵懵懂懂地望过来。 这次出门陆夷光带了两只猫,一只肥橘猫和一只刚断奶的小黑猫。 陆夷光抱起小黑猫摸着它柔软的小耳朵,肥橘猫体重严重超标,她已经抱不动了。 半夏瞅着她笑眯眯的眉眼开口,“姑娘这是想到了什么,心情这么好?” 陆夷光喜滋滋地翘起嘴角,“好事,不告诉你。” 半夏好笑,手脚麻利地将软枕和垫子铺平。 陆夷光身子一歪,躺了上去,二郎腿翘起,小曲都哼起来了。 唐突了美人实非她所愿,然她哪能明知美人痴心错付,还见死不救。他杜若岂配让谢存华为他蹉跎青春,误了花期。 世间男子皆薄幸,世间女子皆痴情。 谢存华十八年华都未许人家,并非她寻不到好人家,而是她不想。反观杜若,心有所属却另娶他人,人品犹如云泥之别。 就冲这一点,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美人儿继续被蒙骗下去。 陆夷光由衷希望谢存华能看清杜若真面目,莫要再为他执迷,她值得更好的。寻一如意郎君,再生他三五个活泼可爱的儿女,夫妻恩爱,幸福美满,如同神仙眷侣一般,最好三五不时地在杜若眼前晃一晃。 虐不虐?虐不虐?虐死了! 她虐杜若的身,谢存华虐杜若的心,完美! 楚玉簪脸上不知是惊是讶是悲是喜,表情甚是滑稽。 陆夷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是打击到人家了,谁还没个第一次,遂善解人意地改口,“你主要的原因是长得好看,所以装得不像。” 陆见游侧目,灰头土脸的,你知道好看。 两人目光在空中撞了下,陆夷光给了他一个胸有成竹的眼神,她的眼光绝对错不了。 陆见游将信将疑。 楚玉簪捏了捏手心,垂首笑了笑,似是羞涩。 “黄芪,你先带楚姑娘下去沐浴。”陆夷光吩咐,又对楚玉簪道,“这一天也累了,你好生歇着。” 楚玉簪再次朝着陆夷光和陆见游福了福,崔婶感激涕零地躬身,目送陆夷光和陆见游走远了,才随着黄芪离开,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 陆夷光和陆见游便去书房写信,把事情大概情况写了下,重点是楚玉簪的籍贯出生年月以及她家里人的名讳,好叫父母和二叔确认。 信是陆见游写的,放下笔,吹干,卷成一卷,绑在信鸽腿上,不出意外,晚上陆徵和南康长公主就能看到信。 陆见游一边洗手一边问,“你说,她真的是二叔流落在外面的女儿?” 陆夷光托腮思量片刻,“我觉得她没撒谎。” “二叔厉害了!”陆见游啧了一声。 陆夷光叹气,“二婶可怜了。”二叔庶出的子女加起来就有七个,眼下倒好,还来了一个外室女。 “你以后可别学二叔这样拈花惹草,做男人就得像爹这样,有责任有担当。”陆夷光推了推陆见游,语重心长。 陆见游脸红了下,没好气地嘟囔,“说什么呢!” 陆夷光稀罕,“呦,还害羞了,什么时候你脸皮这么薄了。” 104.第一百零四章 此为防盗章  罢了罢了, 也是君若活该,订了亲还对旁的女子念念不忘。君若挨了这顿打, 世人的嘴对他也会宽容几分。 的确, 当杜若顶着一身伤走出公主府的消息长了翅膀一般传开之后,还真有不少人同情杜若的。 这女人要是定了亲还思慕未婚夫以外的男子,那是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换成男子, 在不少人看来不过是少年慕艾情不自禁罢了,尤其谢存华才貌出众, 便是已婚儿郎里都不乏爱慕者。 有些人还会讥笑陆夷光自个儿及不上谢存华,活该留不住未婚夫的心。 …… 暂时,这些蜚短流长还传不到陆家人耳里,不过陆家人都心里有数,这一顿打,肯定会把陆夷光推到风口浪尖上。 从利益最大化上来说, 他们家应该示弱赢取舆论的同情,但是这显然不符合陆夷光脾性。 她的脾性就是把杜若堂而皇之抽一顿, 亲手教训, 她的气才能顺。对此陆徵和南康长公主也没说什么,反正他们家阿萝也不是靠名声择婿的,落个凶名就落吧,也让还不知道在哪的女婿长点心眼。 “别难过了,为了这种没担当的男人掉眼泪不值得。”南康长公主心疼地搂着陆夷光。 气势汹汹地教训完杜若, 陆夷光见到父母才开始委屈, 伤心、愤怒、难过……种种情绪难以概括, 再被温言软语一哄,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了。 陆夷光把不争气的眼泪憋回去,“我才不是为了他哭,我是替我自己难过,瞎了眼,居然看上他,还在他身上浪费了一年的时间。” 南康长公主怜惜地摩着她的后背,到底是个小姑娘,情窦初开却无疾而终,还是以这样难堪的方式结束,岂能不难过。 “阿爹阿娘不也看走眼了。”说起来,南康长公主就一肚子气,杜若他们也是仔细观察过,原以为是乘龙快婿,哪想是这样的货色,幸好发现的早,“你等着,阿娘一定给你挑个更好的。” “挑个比他更好看的,他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嘛。” 南康长公主哭笑不得,这会儿了还惦记着好看的。 原本满腔愤怒和心疼的陆见游眼角抽了抽,要不要这么肤浅! “咱们找个更好看的。”南康长公主顺着她的话哄。 陆夷光破涕为笑。 陆徵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心没肺的丫头。 陆见深闻声道,“时辰不早了,先去用晚膳吧,还要为了那等小人饿肚子不成。” “对对对,化悲愤为食欲。”陆见游摸着扁下去的肚子附议。 用膳时,陆夷光身体力行地践行着这句真理,吃了两碗饭,一个人干掉了大半条松鼠桂鱼,满足地打了个饱隔。 南康长公主和陆徵欣慰而笑,回到屋里,南康长公主就心疼地叹气,“这孩子装得若无其事,是不想我们担心呢。” 少女情怀总是诗,阿萝对那杜若着实有几分朦朦胧胧的好感,哪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阿萝长大了,”陆徵拍拍她的手背,“你莫担心,伤心固然有点,但是咱们阿萝也不是那等耽于情爱的女孩儿,过上一阵自然就好了。之前不是说好了她要去承德避暑,让她早点出发,去那边散散心。” 南康长公主点点头,“也好,这一阵京城里头必然乌烟瘴气。”又沉了脸,“杜家欺人太甚!” 陆徵眯了眯眼,眼神微凉。 …… 银月弯钩,繁星满天,夏夜的凉风里泛着荷花香。 陆夷光瞪圆了眼睛,喜出望外地看着长身玉立的陆见深。 陆见深轻笑,“不想去的话,那我便回了。” “去去去去去!”陆夷光一把拉住陆见深的袖子,一扫方才抱着猫发愣的可怜样,神采焕发,“大哥等等我,我去换身衣裳。”说着一个箭步蹿向内室,生怕他反悔的样子。 陆见深在背后道,“不着急,时辰尚早。” 陆夷光已经消失在墙后,她换了一身轻软鲜嫩的撒花烟罗锦裙,再次出现在陆见深面前的时候,心情昂扬,哪有不久之前的苦闷。 陆见深失笑,果然有得玩就顾不上伤心了。有些人遇上伤心烦恼事,通过独处来平复,但是有些人玩起来也就想不起烦心事了,他们家阿萝明显的后者。 “大哥,我们去哪儿啊?”陆夷光仰着脸,巴巴望着他。 陆见深含笑道,“京城哪里最好玩,难道不是你比我更清楚。”用折扇敲了敲陆夷光的头顶,“我付钱,你做主。” 陆夷光笑逐颜开,“白天玄武大街最热闹,晚上的话,属德胜街人最多,大哥我们去德胜街吧,那里晚上有很多小吃,天南地北,包罗万象。” 陆见深自然应好,本来就是哄她高兴的。 走了两步,陆夷光纠结,“不叫三哥。” 陆见深悠然道,“随你。” “额,”陆夷光沉吟,马上就很欢快的宣布,“我们多买些好吃的回来给他。”到时候他一定会跳着脚抱怨他们出去玩居然不带他,一想陆见游郁闷的脸,陆夷光心情更好了几分,果然快乐就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看着她更加明媚的笑脸,陆见深眼中笑意加深。 陆夷光揉了揉亦步亦趋跟在她脚边的五只小猫,“你们乖乖在家等我带好吃的回来哦。” “喵~” 在一群猫咪的目送下,陆夷光高高兴兴地跟着陆见深出了府。 夏夜的街道上,人流格外多一些,两旁茶馆酒楼被大红灯笼映照的亮如白昼,模样各异的摊贩站在琳琅满目的货物前热情的吆喝。 一条街下来,陆夷光手上的吃食已经换了七八样,“大哥,这个手剥笋特别嫩,下粥不错。” 不消吩咐,就有下人返回小摊上买了几分打包。 陆夷光抓了一根递给陆见深,上面还带着汁水。 陆见深,“我不用,你自己吃。” “很好吃的,你试试看。”陆夷光热情推荐,她就没安好心想看着他当街剥笋,出来玩嘛,又没外人,不用继续端着了。 陆见深不咸不淡地扫她一眼。 陆夷光笑容顿收,低下头收回手,一幅我难受,但是我很坚强我忍的神情。 陆见深用折扇顶了顶鼻梁,把折扇递给小厮,然后认命地从她手里取过一截食指长的手剥笋。 陆夷光得意地一弯嘴角,复又马上抹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动作,等着看他皱眉窘迫,却见他坦然自若,彷佛手里拿着的不是水哒哒还有些黏的笋子而是什么珍玩。 陆夷光顿觉没劲,捉弄人,要是对方不以为然还有什么意思。 “尚可。”陆见深点评了一句,一边拿帕子擦手。 陆夷光立刻又来了精神,“大哥,你别看这些小吃不起眼,可味道不赖。”随即专程带着陆见深去找那些卖相不佳味道却极好的美食。 陆见深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何要带她出来散心。 在陆夷光走向一个摆满了各种昆虫串串的木车时,陆见深眼角重重一跳,用扇子将她的脸扳到另一个方向,“出来有一会儿了,回府吧。” 陆夷光摇头拒绝,戳穿他的担心,“放心大哥,我还没重口味到吃那个,不过。” 陆见深仍旧笑着。 陆夷光察觉到了危险,连忙道,“我要买一些回去吓三哥。” 不让他吃当然没问题,陆见深打发苏木去买。 “多买点,每个品种都要。”陆夷光开心地叮嘱。 陆见深指了指前面的茶肆,“过去歇一会儿。”犹如回府两个字从来没有提过。 “正好我也渴了。”陆夷光点点头,走到一半,被一阵震耳呼喝吸引了心神,她扭过脸,抬头看着招牌,“全聚楼,干什么的?” “赌坊当然是赌钱的。”边上摆摊的小哥见她生得貌美,不由自主地回答,话音刚落,就觉一道冰冷的视线射过来,抬眼一瞧,吓得他打了一个激灵,再不敢多看。 “赌坊。”陆夷光喃喃自语,这老板可够贪心的,全聚楼,钱财全部聚集到他那儿去了。 恰在此时,里面又传来一阵喧哗,勾地陆夷光心痒痒,她还从没进过赌坊呢,转过脸,央求地望着陆见深。 陆见深神情柔和,语气坚定,“想都别想。” 陆夷光抿唇,“大哥你去过赌场吗?” 陆见深进去过,年少时难免好奇,知道怎么回事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 陆夷光当即委屈上了,“那为什么我不能进去。不是说好了,今天我做主,你只管付钱的。” 最后,陆见深带着陆夷光去成衣坊换了一身男装,自家妹子自己清楚,不满足她的好奇心,总有一天她会自己偷溜着进去,那还不如自己陪着更放心。 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她见识过一回,下次让她来都不会来。 这家成衣坊恰巧是自家产业,换上男装的陆夷光美美地在镜子前左顾右盼,摸着下巴睨一眼也换了一身普通衣裳的陆见深,“要我是男子,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头衔就该换人了。” 陆见深勾了下嘴角,“你顶多就是个美少年。”这年纪倒还能勉强装一下雌雄莫辨的美少年。 “只要美就行。”陆夷光冲着琉璃镜内的漂亮少年嫣然一笑。 陆见深摇头一笑,看着她臭美。 自我欣赏毕,兄妹,不对,兄弟两前往赌坊,陆夷光美少年不忘炫耀自己下午的丰功伟绩,“今天我在庆王府赢了三百六十五两。” “赢了这么多,也没见你掏出一个铜板请我。” 陆夷光笑容可掬,“我这不是给大哥机会展现兄长风度嘛,再说了我赚点脂粉钱不容易,不过待会儿我要是赢了,分一半给你。” 瞧她跃跃欲试,陆见深拿着扇子敲了下她的头顶,约法三章,“一盏茶的时间,开了眼界就出来,以后再不许自己跑来,否则一年别想出门。” 陆夷光不以为然,她就是好奇又不是好赌,吃饱了撑的才再跑来,遂点头如啄米。 105.第一百零五章 此为防盗章  下午那一幕幕折子戏一般在脑中回放, 陆夷光那张盛气凌人的脸放大了又放大。猖狂什么, 还不是连自己的未婚夫的心都留不住。冲她发火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对付杜若和谢存华去。 万万没想到,杜若竟然喜欢谢存华,黑暗中, 李莹玉面上刻满了讥讽,肤浅的玩意儿, 不就是看上了谢存华那张脸吗?原以为杜若是个谦谦君子, 结果他也不能免俗。 李莹玉又翻了一个身,想起自己当众被陆夷光下了脸, 那些嘴碎的肯定会对她评头论足, 不过有陆夷光他们三个的桃色新闻在, 更多注意力应该在他们身上。 如是一想,李莹玉略略松了一口气, 虽然事情发展不尽如人意, 但是有意外之喜。 胡思乱想间, 李莹玉在嘈杂的雨声中入眠, 次日醒来,因着被禁足不用去请安, 她便没有立刻起床, 而是又睡了一个回笼觉,睡饱了才慢腾腾地起来, 洗漱时发现大丫鬟春雪不在, 随口一问, “春雪呢?” 捧着毛巾的春月就笑,“今儿轮到春雪休息。” 李莹玉哦了一声,洗漱好,去用早膳,然后开始抄写《道德经》。 “二姑娘,太妃请您过去一趟。”庆太妃跟前的大丫鬟菊月恭敬道。 “祖母唤我何事。”李莹玉心里没底,现在可是禁足期间。 菊月微笑,“奴婢不知,姑娘过去了不就知道了。” 李莹玉稳了稳心神,随着菊月前往沉香院,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所为何事,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头跳了跳,忙忙压下去。 沉香院里,不只有庆太妃,庆王妃也在,以及难得一见的庆王。 比起富丽堂皇的王府,爱玩的庆王爷更喜欢郊外别庄,可以尽情陪伴自己的宝贝鹅。 不过庆王不着家,除了大鹅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躲清静。留在府里头,少不得要处理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更别提他这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荒唐王爷了。 这几年随着庆王妃和金侧妃之间的形势越来越剑拔弩张,庆王也越来越后悔没有处理好妻妾嫡庶的关系。 当年阿姐就提醒他,不想家宅不宁就别把金侧妃的心养大。只哪个男人不好色,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可怜兮兮地哭泣忏悔,他的气也就慢慢的消了。 直到庆王妃怀着嫡子时发现饮食被人动了手脚,最后查出是一位姨娘动了手脚,然而庆王妃坚信金侧妃才是幕后黑手。 从此两边连平和的表象都维持不住了,明争暗斗不休。庆王后悔不及,不胜其扰之下,索性躲了出去。 今天他是被庆王妃派人叫回来的,庆王拧眉盯着踏进门的李莹玉,头疼起来。谢存华落水真的是她一手设计,为了让恪儿英雄救美,恪儿是否也参与其中? 觉出屋内气氛不同寻常,李莹玉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莹玉给祖母,父王母妃请安。” 庆太妃扫一眼儿子儿媳,随即看向李莹玉,淡声道,“且问你个事,你如实回答。” 李莹玉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扑通扑通狂跳,“莹玉不敢妄言。” “谢存华是怎么掉进水里头的?” 李莹玉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一拍,“清雅崴了下脚不慎把她推了下去,清雅说是有人绊了她一下。” 庆太妃捻了捻佛珠,大周道教昌盛,她偏偏是信佛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小佛堂,“你知道是谁绊的吗?” 冷汗倏尔冒出来,李莹玉勉强维持着镇定,“当时太过慌乱了,孙女没有察觉到。” 庆太妃忽然一叹,定定看着她,“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李莹玉再是控制不住白了脸焦急道,“祖母在说什么,孙女听不明白。” 旁边的庆王妃嘲讽地挑起嘴角,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这样了,还在自作聪明。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庆太妃一改平和模样,怒声说道,“那你就听听她们的话能不能明白。” 话音刚落,菊月带着狼狈不堪的春雪和两个婆子出来。 李莹玉勃然色变,耳边轰隆一声炸开,呆了片刻,她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祖母恕罪,莹玉知道错了,莹玉年幼无知,一时鬼迷心窍铸下大错,莹玉罪该万死。” “孽障,小小年纪居然能想出这么下作的手段来。”庆太妃那个气啊更是痛心,原以为这丫头只是糊涂,没想到她心术不正到这般地步。 居然想出把谢存华推进水里,再让婆子见机行事给李恪创造英雄救美机会的馊主意,太下作了。 不只下作还愚蠢,众目睽睽之中,这个计划成功性并不高,反而很容易露出马脚,就算让李恪救起了谢存华,在他们府里出事还被他们家爷们救了,外人会怎么想,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他们家。 他们庆王府看着尊贵,可儿子就是个闲散宗室,也就是龙椅上那位念着情分,还有女婿的面子在,外人才客气几分。 谢家却是手握重权,祖孙三代都是抗倭名将,保东南沿海平安,是国之栋梁。 这回是她运气好,没被外人抓了个现行,不然谢家要是追究到底,皇帝为了安抚军心,十有八.九会给一个交代。 区区一个王府庶女还能比军心更重要,便是公主,摊上这种事都得吃挂落。 庆太妃真想掰开她的脑子看看,下面人吹捧两句,她就轻飘飘找不着北了,是不是以为出了天大的事都有人能护着她。 无意间撞上庆王妃讥讽的面孔,庆太妃臊了臊,归根究底,李莹玉这德行,她也有责任,年岁大了,对孙辈越发纵容。 庆太妃运了运气,“我再问你,你要是让我发现说了一句谎话,我就把你送进庵堂,青灯古佛一辈子。” 李莹玉骇然失色,吓得软了身子。 庆太妃直视她的双眼,“这事恪儿有没有参与?” 庆王妃拽紧了手心,李恪才是她真正的目的。那婆子是听命春雪这个丫鬟行事,无法证明李恪参与其中,而春雪说李恪并不知情都是李莹玉的主意,动了刑也没改口。令庆王妃好生遗憾,李恪不倒,金侧妃一系就是烧不尽的野草。 李莹玉眼神闪烁。 “有没有?”庆太妃重重一拍茶几,震得茶盖跳了跳。 “没有!”李莹玉吓得声音发抖,“大哥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作主张,我无意中发现大哥思慕存华,我也喜欢存华,就想要是存华能嫁给大哥就好了,可我知道,谢家不可能同意这门婚事,脑子一昏才出了昏招,祖母,父王,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就这么肯定,恪儿一定会下水救谢姑娘。”一直没言语的庆王妃不阴不阳地插了一句。 “大哥真的不知道。”李莹玉疾呼,“祖母,父王,你们还不知道大哥吗?他怎么会做这种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要是大哥知道,他怎么会不下水救人,昨天他是靠得最近的。” 她赌的就是一个可能,大哥要是下水救了,那两个婆子就会帮大哥挡开其他人。大哥不下水的话,谢存华就自求多福吧。 闻言,庆王妃眼底闪过浓浓的失望,知道自己想借此事压下李恪是不可能了。就算证据确凿,太妃和王爷都有可能保下李恪这个文武双全已经长成的庶长子,更何况无凭无据。 “蠢货!”庆太妃气得抄起茶杯砸过去。 “啊!”李莹玉下意识一躲,茶杯砸在她右肩,茶水泼了她一脸。 庆太妃更气,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你还有脸躲,大道不走,尽走歪门邪道。你个蠢货,你以为就你聪明,别人看不穿你的把戏。你以为你在帮你哥,你是在害他。幸好你哥没下水,不然满京城都猜得出是我们设的计。就像你挤兑阿萝,你是不是打量着别人都不知道你心思,自作聪明,愚不可及。”想到这儿,庆太妃心有余悸,幸好事情没发展到最坏的地步。 李莹玉唰得一下子褪尽了血色,慌得牙齿切切说不出话来。 庆太妃厌恶地看着她,“是我把你宠坏了,宠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你给我去佛堂里跪着,没我的话不许起来。” 李莹玉从来没见过祖母这样冰冷的眼神,方寸大乱,连求饶都忘了,愣眉愣眼地被两个婆子半拖半扶到了小佛堂。 庆太妃抚了抚胸口顺气。 “母亲息怒。”庆王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早晚被你们气死,气死倒好了,省得糟心。”庆太妃恨恨瞪一眼庆王,在宫里的时候,皇帝把儿子当乐子,只宠不教,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妃还能说皇帝不对吗,结果就把他养成了这么个德行。 庆王悻悻,“儿子不孝。” 看着他就来气,庆太妃转脸看着庆王妃,语气缓和几分,“辛苦你一下,给莹玉找一户人家,不拘门第,后生体面些老实些即可。” 公主挑驸马都挑民间貌美者尚,她也甭指望高门大户了,省得她再作妖,“离京城远一些。” 远离京城就算再出幺蛾子,杀伤力也有限。蠢材自作聪明起来,后果可大可小,譬如这一回,幸好恪儿不是个糊涂性子,没跟着莹玉胡闹,不然这回庆王府真是麻烦了。 之所以让庆王妃挑,是安抚,好歹能让她把气顺一点,免得又节外生枝。王妃给莹玉找的人家肯定不会多好,但是也绝不会太差,她还活着呢。 好歹是王府千金,就莹玉那性子,吃不了多大亏,也就是没权没势她得抓心挠肝的难受。难受就难受吧,都是该的,要不是亲孙女,她都想一碗药灌下去一了百了。 106.第一百零六章 此为防盗章 跪在蒲团上的陆夷光不适地扭了扭, 强令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几步外身着金丝道袍禹步而行的女冠身上。紫阳观是女观,观中女道士亦称女冠、坤道。 说起女道士, 那就不得不提提她大姑姑陆清猗,此次度亡道场就是为大姑姑而做, 今日是她十年死忌。 大姑姑七岁随祖母入紫阳观,号清净子,世称清净真人。生前乃上京最负盛名的坤道之一,信众无数。 仙逝之后,还有虔诚信徒专门为她立书作传, 《清净真人传》中如是记载:幼而好道, 便请学仙, 志不可夺;七岁持戒, 不茹荤酒;十五断发,忘情绝世间事……年二十九,修行得道,羽化登仙。 对于最后一句,陆夷光大不敬的保留小小疑义。 忽闻礼毕,陆夷光如闻天籁,挺直的腰杆顿时软踏踏下去。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慢慢扶起陆夷光。 腰酸膝盖疼的陆夷光忍不住嘶了一声,恐不敬, 连忙把剩下半截声儿咽回去, 却还是听见了嘶嘶抽气声。 陆见游抽着气儿绷着脚尖, 腿麻了, 撞上陆夷光嘲笑的视线, 没好气地一咧嘴。 看他难受,陆夷光瞬间觉得自己没那么难受了。 南康长公主笑睨一眼眉来眼去的儿女,上前一步对主持道,“辛苦真人了。” 灵虚真人一扬拂尘,微笑,“殿下言重,此乃贫道分内之事。” 南康长公主含笑一点头,转眼看着法坛上的牌位。因是方外之人,故而陆清猗香骨安葬在紫阳观的息园内。 南康长公主带着儿女前往息园,出得大殿,就听见轻轻落落的请安声,是被公主府侍卫拦在殿外的香客。 紫阳观是北地第一女观,深受上京贵妇千金青睐,香客络绎不绝。闻说南康长公主在为清净真人做道场,有几家女眷便想趁机长公主面前卖个好,遂决意等一等。 八角凉亭内众人枯等难耐,便说起陆清猗来。大周道教盛行,上至王公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好道者十之六七。作为十年前名动上京的坤道,但凡有点年纪的当地人无不听过清净真人的名号。 尤其是靖隆二十一年,上京久旱无雨,陆清猗于凤凰山仙女峰登高台斋醮祈来风雨,至今传唱在民间。 其中卞夫人恰逢其会,她面色激动,语调高昂,“真人身穿金丝银线的青色道袍,手持法器,吟唱经文,在高台上做法。万里晴空天骤然飘来一片乌云,泼下倾盆大雨。” 周遭之人仿若身临其境,一时无人出声。 忽尔,一位年轻姑娘打破沉默,明亮的大眼里装满了好奇,小声问,“夫人,听闻清净真人仙姿玉貌,举世无双。” 卞夫人顿了顿,似在回味,“九天玄女下凡,也不外如是。”夸女儿家美貌,总要说美若天仙,直到见了清净真人,她才真的懂了。 年轻姑娘托着腮,实在想不出来,便问,“京城双珠比之如何?”京城有双珠,容色冠京华。 卞夫人觉得这姑娘恁是不会说话,一个回不好不就让自己得罪了人,面上保持微笑,“各有千秋。”哪个她都得罪不起。 恐这小姑娘刨根究底,卞夫人眼眸一转,思忖着如何岔开话题,无意间看见缓缓而来的一行人,眼前一亮,扬声招呼,“夏老夫人。”说着起身迎了上去。 卞夫人笑着道,“您老人家也来上香,可是巧了,南康长公主正在殿内做道场。” 夏老夫人已经看见侍立在侧的侍卫,笑问,“长公主是为何事?” 卞夫人回,“道是清净真人死忌,算着时辰道场快要结束了。” 夏老夫人恍然,“那我们且等一等。” 夏老夫人便被引到亭内上座。 “这是您孙女吧,可真是个标致的姑娘。”卞夫人热情地拉着鹅黄色衣裙姑娘的手,满眼赞赏。 亭内其他人看了过去,纷纷附和。 目光聚焦处的夏兰彤脸颊微微泛红。 夏老夫人笑着道,“勉强能见人罢了。” “您家大姑娘这样的都只是勉强能见人,那我家丫头就不用见人了。”另一位夫人打趣。 夏兰彤脸色登时僵了僵。 夏老夫人笑容微微一顿,旋即恢复如常,“这是我家二娘。” 说话的夫人愣了一瞬,忙忙笑,“您家二姑娘都长这么大了。” 卞夫人暗道好险,她也把二姑娘当成大姑娘了。她和夏家女眷就是应酬场上说过几句话的交情,并不熟,中间三五年未见,女大十八变,同胞姐妹本身又长得像,乍见之下想当然的以为是大姑娘了,幸好她嘴不快。 “是啊,一转眼,她们都长成大姑娘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夏老夫人感慨。 卞夫人应和,“可不是嘛。” 一旁的夏兰彤调整好面部表情,含笑听着祖母与她们闲话,手指一下一下地绕着绣了桃花的素白锦帕。 发现她不是大姐之后,这些人对她笑容依旧,热情却不复当初。 毕竟夏家二姑娘可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哪像大姑娘,是陆尚书和南康长公主未过门的嫡长媳,未来的陆家冢妇。 因着这一门亲事,他们整个夏家都获益匪浅。 夏兰彤定了定神,就听见祖母叹着气道,“元娘在来京的路上染了风寒,所以只能返回扬州养病,等她好了再进京。” 三年前,夏兰盈和夏兰彤的母亲赵氏在临安病逝,夏家长房子女回祖籍扬州守孝,于二月里方出孝。 卞夫人忙问,“可是要紧?” 夏老夫人,“倒不要紧,就是好好歹歹,一直好不利索。” “风寒这病最是麻烦。” …… 正说着话,殿内器乐声徐徐停下,道场结束了。 一行人整整仪容,走过去,停在门外,见了南康长公主和陆夷光,纷纷屈膝行礼,“南康长公主,长乐县主。” 当今封赏了好些个重臣功臣之女,虽然只有俸禄没有封邑且封号不高,但这份体面足够令人感激涕零。得惠于尚书爹公主娘,陆夷光一路从乡君升到县主,封号比好些个皇族中人还高。 南康长公主素手一抬,扶起最近的夏老夫人,“免礼。老夫人近来可好?” 夏老夫人恭声道,“托殿下洪福,老身极好。” 南康长公主颔首一笑,关切起未来儿媳妇,“阿盈身子可好些了?” 夏老夫人笑容微敛,“劳殿下惦念了,元娘略略好了些,只尚未痊愈,还得在扬州将养一阵。” “病去如抽丝,你且让她好生休养,好全了再回京也不迟,什么都没她身子重要。” 南康长公主接着道,“昨儿皇后娘娘赐下几盒雪蛤,雪蛤滋补强身,养阴润肺,正适合阿盈用,回头本宫就派人送去。” 夏老夫人忙道,“这可使不得,雪蛤是皇后娘娘赐给殿下,阿盈哪里消受得起。” 南康长公主摆摆手,“她是本宫未过门的儿媳妇,如何消受不起,老夫人不必客气。”若非赵氏去世,去年秋就完婚了。 夏老夫人只能道,“那老身先替元娘谢过殿下赏赐,待她痊愈,再带着她亲自上门谢恩。”又道,“不敢劳烦殿下专程派人跑一趟,老身正要着人送些东西过去,正可一道送了。” 南康长公主温和一笑,“如此倒是巧了,本宫正想派人探望下阿盈,她病了月余,本宫甚是挂念,不妨一道出发,也可做个伴。”风寒之症,可大可小,这都一个月了,南康长公主如何不担心。 夏老夫人心头一突,笑着道,“殿下如此惦念元娘,实在是她三生有幸。” 南康长公主笑了笑,两厢约了时间,方浩浩荡荡离开。 目送南康长公主一行消失在视野之中,夏老夫人才收回目光。 “长公主当真爱护大姑娘。”卞夫人奉承。 夏老夫人脸上浮现笑容,“殿下慈厚。” 此刻,正殿之内,坛设醮建,高功掐诀,经师诵经。 跪在蒲团上的陆夷光不适地扭了扭,强令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几步外身着金丝道袍禹步而行的女冠身上。紫阳观是女观,观中女道士亦称女冠、坤道。 说起女道士,那就不得不提提她大姑姑陆清猗,此次度亡道场就是为大姑姑而做,今日是她十年死忌。 大姑姑七岁随祖母入紫阳观,号清净子,世称清净真人。生前乃上京最负盛名的坤道之一,信众无数。 仙逝之后,还有虔诚信徒专门为她立书作传,《清净真人传》中如是记载:幼而好道,便请学仙,志不可夺;七岁持戒,不茹荤酒;十五断发,忘情绝世间事……年二十九,修行得道,羽化登仙。 107.第一百零七章 此为防盗章  “符骥这会儿八成在家躲羞呢。”顺阳长公主府就在庆王府和南康长公主府中间, 马车里的陆夷光看到顺阳长公主府的门匾, 就想起了昨儿符骥黑了一圈的眼眶,笑不自禁。 骑着马的陆见游遗憾没看见符骥的倒霉样,“早知道我就跟你一块出门了。”虽然陆夷光和符骥势同水火, 不过他和符骥关系还过得去, 住的这么近, 年龄相仿都爱玩,一来二去交情就有了,但是有交情并不妨碍他幸灾乐祸。 “我和阿奚玩, 你来凑什么热闹。”陆夷光嫌弃。 陆见游傲娇地哼了哼,“一起出门不表示我要和你们玩。” 陆夷光反唇相讥, “不和我们一块, 你上哪儿去看热闹。” 斗嘴间, 庆王府就到了, 两家实在是近的很。 庆王不在家,他跑到山上的别庄养鹅去了,没错, 就是养鹅, 庆王私下被大家伙戏称为鹅王。 他老人家爱鹅如命,十五年前严首辅的小儿子纵马踩死了他一只鹅,他挽起袖子打断了人家一条腿。 官司闹到了皇帝面前, 最后庆王被罚了半年俸禄, 气得严首辅半个月下不了床。 皇帝对庆王这个最小的弟弟向来宽容, 先帝驾崩时, 庆王才三岁,彼时皇帝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阁老权监把持朝政,皇帝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调皮捣蛋的庆王让皇帝那段压抑黑暗的岁月添了几分轻松欢快,所以对这个爱胡闹的弟弟,皇帝不免优容几分。 因此哪怕庆王不务正业毫无实权,朝中上下也不敢怠慢,这一回得了请帖的,能来都来了。 “老奴给长公主、县主、表少爷请安。”站在门口代替庆王妃恭迎贵客的陈嬷嬷见了南康长公主的仪仗,连忙前迎。 南康长公主略一颔首。 陈嬷嬷起身,抬手一引,迎着她们入内,口中笑道,“太妃娘娘一早就念叨着殿下什么时候来。” 南康长公主笑了下,“这不就来了,母妃这两日精神可好?” “殿下放心,太妃精神极好,每日傍晚都能在院子里走上半个时辰。” 南康长公主点了点头。 说着话就到了燕禧堂,端坐在上首的庆太妃头戴玄色镶边棕色花鸟纹样抹额,上穿一件藕荷色花卉祥纹褙子,下着宝蓝缎面马面裙,端地富贵慈祥。 庆太妃虽然近六十的人,面容上依稀还能分辨出当年何等貌美如花,不然她一个乡野郎中之女也不能幸运地生下一儿一女。 本朝后妃大部分选自民间,出身平平,容貌绝代。盖因太.祖有感于前朝毁于外戚之祸,恐李周江山重蹈覆辙,故定下 ‘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公主俱选庶民子貌美者尚之,不许文武大臣子弟干预’的规矩。 后妃驸马只能从平民或者低级官吏家中选,消除了外戚乱政的隐患,也希望借此培养李家子孙节俭勤政的美德。 百年来偶有例外,不过大体上皇家还是按照祖训行事。 陆夷光和陆见游随着南康长公主欠身拜见上首的庆太妃。 庆太妃乐呵呵地拉着外孙和外孙女略略说了两句话,就打发他们去园子里玩。一条街上住着,隔三差五就能见到,还缺这点亲近的时间不成。 出了燕禧堂,兄妹俩分道扬镳,男宾女眷玩的地方自然不同,当然也会有重合的地方。 这种宴会打着赏花的名头,行相亲之实。庆王府好几位少爷姑娘都到了婚嫁年龄,尤其是庆王妃嫡出的安宁郡主李漱玉,年方十七,至今还未定下人家。 庆太妃和庆王妃办这场荷花宴,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相看各家儿郎。赴宴的各位夫人顺道也能替自家儿女寻摸寻摸,就是南康长公主也是存了这个念头的,她还有两个儿子没着落呢。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大型相亲会。 “长乐县主。” 甫一踏进姹紫嫣红的花园,陆夷光被一道喜悦的声音喊住。 陆夷光循声一看,“夏二姐姐。”其实陆夷光和夏兰彤并不熟,但是看在夏兰盈这个未来大嫂的份上,还是客气地唤了一声姐姐。 夏兰彤走近,她离开京城整整五年,在这样的场合不免有些格格不入,见到陆夷光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回京之后,她随着祖母去公主府请过安,与陆夷光尚算说得来。 “县主今日光彩格外照人,我都差点不敢认了。”夏兰彤语气诚挚。 陆夷光乐,头上的蜜花色水晶发钗跟着摇了摇,在阳光下璀璨生辉,“二姐姐就不要取笑我了。” “怎么是取笑,分明是肺腑之言。”夏兰彤俏皮一笑。 陆夷光拿团扇掩着唇笑,“二姐姐可真会说话。” 夏兰彤抿唇笑。 说笑两句,两人的关系便近了一分,陆夷光看出她的不安,遂自然而然地带着她走,一边闲话,“丁香姑姑她们昨儿出发,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扬州?” “他们走的是官道,顺利的话,大概半个月就能抵达。”夏兰彤回道。 陆夷光摇着团扇,“最好丁香姑姑到的时候,阿盈姐姐已经痊愈,那她们就能一块回来了,路上也有个照应。” 夏兰彤心头颤了颤,“长公主派了丁香姑姑前去探望阿姐,阿姐一高兴,说不准就不药而愈了。” 陆夷光笑了一声,“那就再好不过了。” 夏兰彤跟着笑。 “阿萝来了。”李漱玉笑着招呼了一声,她眉目婉转韵致,犹如画中仕女。 陆夷光亲亲热热地唤人,“大表姐。”又介绍身旁的夏兰彤,“这是夏家二姑娘,闺名兰彤。” 夏家,闺秀里便有人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陆见深可是不少闺秀的意中人,偏偏就叫夏家大姑娘截了胡,好些人心里不是滋味。 当年若非永淳公主痴缠不休,陆见深未必会这么快订婚,纵然夏兰盈在闺阁间薄有贤名,可夏家在京城只能说是中等人家,情根深种的贵女心气就不那么顺了。 若是输给皇家娇客或者京城双珠那般的人物,倒是心服口服,可输给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甚至还不如自己的人,不甘心啊。 夏兰彤感觉到了,她若无其事地向李漱玉福了福,“安宁郡主。” 李漱玉颔首一笑,“夏二姑娘不必多礼。” 姑娘们互相看了看,推出一个人来问,“夏二姑娘,你大姐病情如何了?” “好些了,只是病来如山病去如抽丝,所以得养养,毕竟落下病根就不好了。”说话的是陆夷光,笑盈盈地看着她们,“我阿娘放心不下,还专程派人送滋补品去扬州帮着阿盈姐姐调理身子。” 犹如被灌了一整壶山西老陈醋,差点酸得诸女眼泪流下来。 陆夷光好笑,这群家伙,她大哥名花有主了好不好,想什么呢! 李漱玉打圆场,“那么想来夏大姑娘不久就要回京了。” 陆夷光笑眯眯点头,乐呵呵道,“我们去水榭那边吧,去的晚了,可就没好位置了。” 水榭斗艺是荷花宴的固定节目,十年前庆王一时突发奇想,为了给他的宝贝大鹅们营造一个舒服的生存环境,他就造了一片接天莲叶无穷碧,阴差阳错成了京城一景,成就了荷花宴。 独独赏花无聊,一群闲人就效仿先贤赋诗作词,慢慢的又加入了乐理丹青。这个时候,可以暂时抛开礼教,少男少女齐聚一堂各显身手,犹如孔雀开屏。 若是拨得头筹,便能一战成名,名利双收。 陆夷光就是在去年的荷花宴上情窦初开。提笔作赋的杜若,侧影如剪,神情专注,俊美无双,让人羡慕起桌上的宣纸来,她就这么没出息地沦陷了。 李漱玉便道,“你们先去,我在这儿招呼客人。”还有不少人在园子里,她这个主人家哪能只顾着自己玩。 众人便与她告别,移步水榭,路上还有人打趣陆夷光,“今年没了杜公子,只怕得少三分颜色。”约定俗成的规矩,未有婚约之人才能参与斗艺,你一有主的瞎掺和什么,准备招蜂引蝶吗? “岂止三分,起码五分。”有人戏谑。 陆夷光含蓄一笑,假惺惺道,“江山代有人才出,你们莫慌,还会有好儿郎的。” “谁慌了,谁慌了。” “瞧她这嘚瑟样。” 姑娘们不依要来挠陆夷光痒痒。 陆夷光扭着身子躲,躲不过,可怜兮兮地求饶,“各位仙女姐姐绕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真仙女在那儿呢!” 陆夷光趁机脱身,理了理衣衫方抬眼。 108.第一百零八章 此为防盗章  陆夷光甩了他一个得意的小眼神, 故意舒舒服服地靠在隐囊上。 陆见游愤愤扭过头,好气哦! 陆夷光神清气爽地翘起嘴角,眼波一转,一蹭一蹭蹭到了南康长公主怀里, 娇娇地抱着母亲的腰,巴掌大的鹅蛋脸上漾满了笑容,露出两个浅浅小梨涡, 甜美动人,“阿娘。”声音裹了糖浆一般, 甜丝丝的。 南康长公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陆夷光笑得更甜了, “阿娘,你打算派谁去扬州看阿盈姐姐?” 南康长公主瞬间了然,“让丁香去一趟吧。” 陆夷光摇了摇南康长公主, 央道,“阿盈姐姐病了这么些日子,我可担心她了,阿娘,我和丁姑姑一块去探望她吧。” “去看人还是看扬州?”南康长公主毫不留情地戳穿女儿的小心思。 陆夷光嘿嘿一笑, 讨好地蹭了蹭, “一半一半嘛,前朝诗人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我倒想瞧瞧, 这么无赖的扬州有多美, 能引得那么多文人墨客赞不绝口。”想了想她认真道, “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二者不可偏废。” “你这见天儿往外跑,加起来岂止万里路,十万八千里都有了。”南康长公主凉凉道。 陆夷光耷拉了脑袋,“可我再怎么跑也没跑出过京畿这一亩三分地,就跟那笼子里的小鸟似的,只不过我的笼子大了点罢了。” “少在这给我装模作样。”南康长公主戳了戳她的额头,“扬州距上京千里,你想都别想。” 陆夷光苦了脸,抱着南康长公主软磨硬泡。 歪缠不过,南康长公主只得退而求其次,允她去承德府避暑。 好歹可以出京城,陆夷光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外头竖着耳朵旁听的陆见游立即出声,“娘。” 南康长公主摇了摇头,“你想去也行,把朱先生带上。” 陆见游喜滋滋地应了,美中不足总比没的美好。 陆夷光:“……”陆见游这个害人精。 朱先生是二人共同的夫子,朱先生去了,她怎么可能幸免。 迎着南康长公主要笑不笑的目光,陆夷光还得口是心非地保证,“我一定不会耽误功课的。” 南康长公主摸摸她的脸,嘴角上扬,“乖。” 陆夷光顿时笑开了花。 回到公主府,南康长公主让儿女回自己院里休息,叮嘱,“回去敷一敷膝盖。”这跪了一个时辰,肯定不好受。 陆夷光和陆见游应好,行礼之后退下。 两人一走,南康长公主脸上的笑容便一点一点淡下来,眯了眯眼,“让丁香过来。” 见状,白嬷嬷心头一凛,点了个小丫头去传丁香,今儿轮到她休息,不在跟前伺候。 且说陆夷光,一回到锦春院,正在爬树跳墙的猫纷纷围过来,两只跑的急还撞成了一团。 陆夷光好猫,整整养了十七只猫,有大白猫、狮子猫、狸花猫、三花猫、四耳猫、波斯猫、虎斑猫、黑猫……凡是能找到的品种,都养了一两只。 其中最得她欢心是一只肥嘟嘟的橘猫,摸起来软乎乎的,棉花一样。 陆夷光一边幸福地撸着肥橘猫,一边发愁,“嘟嘟啊,你太胖了,我都抱不动你了。”刚来的时候,瘦瘦小小,吃饭都抢不过别的猫,煞是惹人怜爱。为此她特意让人单独给它喂食,可仅仅三个月,它就能去抢别猫盆里的鱼了。再过三个月,它成了猫霸,所有猫咪躺在它身旁,立时小鸟依人。名字也从最开始的小可爱换成了更应景的肥嘟嘟。 罗汉床上摊成猫饼的肥橘猫一脸无辜地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戳了戳它肥嘟嘟的肚子,单手捧脸,宣布,“嘟嘟,你该控制体重了。” 圆滚滚的猫脸上尽是茫然。 自说自话的陆夷光抓着它的右前爪摇了摇,“那就这么说好了。” “喵~”无知无觉的嘟嘟。 陆夷光笑逐颜开,抚着它溜光水滑的后背,笑得十分欣慰,“真乖!” “喵~” “喵~” 这一次的喵声里布满了不敢置信和猫生无望。 太阳下山以后,陆夷光牵着肥嘟嘟去花园里散步。 肥嘟嘟是拒绝的,它只想当一块幸福的猫饼。 然而被饿了一个下午的肥嘟嘟实在难以抵抗香气扑鼻的小鱼干,只能悲愤地跟着小鱼干走。 陆夷光提了提渔竿,肥嘟嘟扑了个空,凄惨长喵,回头望着陆夷光。 陆夷光愣是从那张毛绒绒圆滚滚的脸上看到了控诉,语重心长,“我这都是为了你好。”随即冷酷无情地提着渔竿继续往前走。 人家钓鱼,她用鱼钓猫,还是为了让猫减肥,估计前无古人了,至于能不能后无来者……嗯,如她这般体贴的主人想来少之又少。 喵:这般奇葩的主人必然更少。 肥嘟嘟一脸懵地望着挂在树上的小鱼干。 “想吃就自己跳起来。”为了让肥嘟嘟锻炼,陆夷光也是很拼了。 肥嘟嘟凌空一跃,气吞山河地降落,身上肥肉跟着颤了又颤。 陆夷光不忍直视地捂了捂眼,好丢人的感觉,转换策略,拍了拍树干,“要不爬上去,你以前爬树可厉害了。”还是小可爱的以前,哧溜一下就上了树。 肥嘟嘟瞪圆了猫眼。 陆夷光把它的爪子搭在树干上,“你可以的。”鼓励地推了推肥嘟嘟的屁股,“上!” 维持着爪子搭树姿势的肥嘟嘟,只觉得自己是猫间惨剧。 陆夷光恨其不争,“身为一只猫,你居然不会爬树,你好意思吗?” 肥嘟嘟,“喵~” 陆夷光,“不要撒娇,没用的。” “喵~” “说了没用的。”陆夷光叉着它的前肢往上提了一截,一幅真拿你没办法的口吻,“好了,我帮你爬到这儿,剩下的你自己爬。” 陆见深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小妹一本正经地在跟一只胖成球的猫讲道理,不觉一笑。 “县主,大少爷回来了。”眼尖的半夏提醒陆夷光。 蹲在地上的陆夷光抬头,扬起笑脸,欢快叫人,“大哥。” 陆见深着一袭绘彪青袍,他是今科探花,成就了父子皆探花的佳话。高中之后,封授中书舍人之职。 中书舍人,从七品,却是个难得的实职,掌书写诰敕、制诏、银册、铁券。在状元郎于翰林院当六品修撰,榜眼做正七品编修时,陆见深已然随王伴驾,侍立在君侧。 状元和榜眼私下小酌时,没少泛酸水。他们两身为第一第二,都在翰林院苦哈哈地熬。虽然朝廷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他们这些人又被称之为储相,然而其中能入内阁的凤毛麟角。 哪及得上陆见深,一入仕便是帝王眼前人,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谁让人家父为尚书母为公主,重臣之后,皇亲国戚。 比不得,比不得。 这两人只顾着泛酸水,却是不肯承认。陆徵乃靖隆十一年的探花,陆见深身为人子,同在靖隆年间,岂可越过父亲。且约定俗成的规矩,探花郎,美姿貌。 陆见深面如冠玉,眉鬓如画,风骨俊茂,多少闺秀的梦中情郎,是以才有了父子双探花的美谈。 探花郎看一眼悬挂在树下的鱼干,眉眼带笑,“这是你的新游戏?” “才不是呢,我在帮它减肥,”陆夷光颠了颠肥橘猫的肚子,“嘟嘟太胖了,对身体不好,可它一点都不配合,气死我了。” 望着胖的不像话的橘猫,陆见深神情微妙了一瞬,“控制食量效果更快。” “喵!”肥嘟嘟声音都变了。 陆见深挑了挑眉,这是听懂了。 陆夷光安抚地撸着它炸开的毛,“嘟嘟这么可爱,大哥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彷佛自己从来没有冒出过这个念头。 陆见深呵了一声,又听见陆夷光温柔地继续说道,“只要你好好锻炼,我是绝对不会克扣你伙食的,但是,你要是再这么不配合,那我只能听大哥的话,控制你的食量了。” 陆见深,“……”小时候闯了祸哭唧唧找他来背黑锅,现在给一只猫减肥也得让他当坏人。 威胁完,陆夷光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肥嘟嘟的脑袋,不防自己的脑袋也被拍了下。 陆夷光抬头,冲陆见深讨好地笑。 陆见深无奈一笑,“我要去母亲那,去吗?” “好啊。”陆夷光点头,吩咐半夏好好锻炼肥嘟嘟,她就不强人所难要求它爬树了,但是必须跳满一百下才能吃小鱼干,嗯,看在它这么可爱的份上,五十下,不能再少了。 “你乖乖听半夏的话啊。”陆夷光捧着肥橘猫的大圆脸叮嘱,随即站了起来,起得太猛,身子打了一个晃。 陆见深立即伸手扶住她,摇了摇头,“都大姑娘了,还毛毛躁躁的。”见丫鬟上前扶住了她,方收回手。 不想被唠叨的陆夷光撒娇,“大哥,我今天在紫阳观跪了一个时辰,跪得我膝盖都红了。” 陆见深看了看她娇娇的脸,视线下移,在她的石榴裙上绕了绕,“传女医看过没?”家里养了一名府医和女医以备不时之需。 “看过了,方女医用药酒揉了揉,痛死我了。”陆夷光漂亮的脸蛋皱成一团。 “痛证明起效果了,”陆见深温声道,“你这情况不宜走动,待会儿我和母亲说一声,后日庆王府的荷花宴,你就别去了。” 陆夷光瞪了瞪眼,“……我现在一点都不痛了,方女医的药酒可有用了。” 楚玉簪脸上不知是惊是讶是悲是喜,表情甚是滑稽。 陆夷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是打击到人家了,谁还没个第一次,遂善解人意地改口,“你主要的原因是长得好看,所以装得不像。” 陆见游侧目,灰头土脸的,你知道好看。 两人目光在空中撞了下,陆夷光给了他一个胸有成竹的眼神,她的眼光绝对错不了。 109.第一百零九章 此为防盗章  万万没想到, 杜若竟然喜欢谢存华, 黑暗中, 李莹玉面上刻满了讥讽,肤浅的玩意儿,不就是看上了谢存华那张脸吗?原以为杜若是个谦谦君子,结果他也不能免俗。 李莹玉又翻了一个身, 想起自己当众被陆夷光下了脸,那些嘴碎的肯定会对她评头论足,不过有陆夷光他们三个的桃色新闻在, 更多注意力应该在他们身上。 如是一想,李莹玉略略松了一口气,虽然事情发展不尽如人意, 但是有意外之喜。 胡思乱想间,李莹玉在嘈杂的雨声中入眠, 次日醒来, 因着被禁足不用去请安, 她便没有立刻起床,而是又睡了一个回笼觉,睡饱了才慢腾腾地起来, 洗漱时发现大丫鬟春雪不在,随口一问,“春雪呢?” 捧着毛巾的春月就笑, “今儿轮到春雪休息。” 李莹玉哦了一声, 洗漱好, 去用早膳,然后开始抄写《道德经》。 “二姑娘,太妃请您过去一趟。”庆太妃跟前的大丫鬟菊月恭敬道。 “祖母唤我何事。”李莹玉心里没底,现在可是禁足期间。 菊月微笑,“奴婢不知,姑娘过去了不就知道了。” 李莹玉稳了稳心神,随着菊月前往沉香院,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所为何事,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头跳了跳,忙忙压下去。 沉香院里,不只有庆太妃,庆王妃也在,以及难得一见的庆王。 比起富丽堂皇的王府,爱玩的庆王爷更喜欢郊外别庄,可以尽情陪伴自己的宝贝鹅。 不过庆王不着家,除了大鹅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躲清静。留在府里头,少不得要处理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更别提他这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荒唐王爷了。 这几年随着庆王妃和金侧妃之间的形势越来越剑拔弩张,庆王也越来越后悔没有处理好妻妾嫡庶的关系。 当年阿姐就提醒他,不想家宅不宁就别把金侧妃的心养大。只哪个男人不好色,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可怜兮兮地哭泣忏悔,他的气也就慢慢的消了。 直到庆王妃怀着嫡子时发现饮食被人动了手脚,最后查出是一位姨娘动了手脚,然而庆王妃坚信金侧妃才是幕后黑手。 从此两边连平和的表象都维持不住了,明争暗斗不休。庆王后悔不及,不胜其扰之下,索性躲了出去。 今天他是被庆王妃派人叫回来的,庆王拧眉盯着踏进门的李莹玉,头疼起来。谢存华落水真的是她一手设计,为了让恪儿英雄救美,恪儿是否也参与其中? 觉出屋内气氛不同寻常,李莹玉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莹玉给祖母,父王母妃请安。” 庆太妃扫一眼儿子儿媳,随即看向李莹玉,淡声道,“且问你个事,你如实回答。” 李莹玉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扑通扑通狂跳,“莹玉不敢妄言。” “谢存华是怎么掉进水里头的?” 李莹玉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一拍,“清雅崴了下脚不慎把她推了下去,清雅说是有人绊了她一下。” 庆太妃捻了捻佛珠,大周道教昌盛,她偏偏是信佛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小佛堂,“你知道是谁绊的吗?” 冷汗倏尔冒出来,李莹玉勉强维持着镇定,“当时太过慌乱了,孙女没有察觉到。” 庆太妃忽然一叹,定定看着她,“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李莹玉再是控制不住白了脸焦急道,“祖母在说什么,孙女听不明白。” 旁边的庆王妃嘲讽地挑起嘴角,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这样了,还在自作聪明。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庆太妃一改平和模样,怒声说道,“那你就听听她们的话能不能明白。” 话音刚落,菊月带着狼狈不堪的春雪和两个婆子出来。 李莹玉勃然色变,耳边轰隆一声炸开,呆了片刻,她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祖母恕罪,莹玉知道错了,莹玉年幼无知,一时鬼迷心窍铸下大错,莹玉罪该万死。” “孽障,小小年纪居然能想出这么下作的手段来。”庆太妃那个气啊更是痛心,原以为这丫头只是糊涂,没想到她心术不正到这般地步。 居然想出把谢存华推进水里,再让婆子见机行事给李恪创造英雄救美机会的馊主意,太下作了。 不只下作还愚蠢,众目睽睽之中,这个计划成功性并不高,反而很容易露出马脚,就算让李恪救起了谢存华,在他们府里出事还被他们家爷们救了,外人会怎么想,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他们家。 他们庆王府看着尊贵,可儿子就是个闲散宗室,也就是龙椅上那位念着情分,还有女婿的面子在,外人才客气几分。 谢家却是手握重权,祖孙三代都是抗倭名将,保东南沿海平安,是国之栋梁。 这回是她运气好,没被外人抓了个现行,不然谢家要是追究到底,皇帝为了安抚军心,十有八.九会给一个交代。 区区一个王府庶女还能比军心更重要,便是公主,摊上这种事都得吃挂落。 庆太妃真想掰开她的脑子看看,下面人吹捧两句,她就轻飘飘找不着北了,是不是以为出了天大的事都有人能护着她。 无意间撞上庆王妃讥讽的面孔,庆太妃臊了臊,归根究底,李莹玉这德行,她也有责任,年岁大了,对孙辈越发纵容。 庆太妃运了运气,“我再问你,你要是让我发现说了一句谎话,我就把你送进庵堂,青灯古佛一辈子。” 李莹玉骇然失色,吓得软了身子。 庆太妃直视她的双眼,“这事恪儿有没有参与?” 庆王妃拽紧了手心,李恪才是她真正的目的。那婆子是听命春雪这个丫鬟行事,无法证明李恪参与其中,而春雪说李恪并不知情都是李莹玉的主意,动了刑也没改口。令庆王妃好生遗憾,李恪不倒,金侧妃一系就是烧不尽的野草。 李莹玉眼神闪烁。 “有没有?”庆太妃重重一拍茶几,震得茶盖跳了跳。 “没有!”李莹玉吓得声音发抖,“大哥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作主张,我无意中发现大哥思慕存华,我也喜欢存华,就想要是存华能嫁给大哥就好了,可我知道,谢家不可能同意这门婚事,脑子一昏才出了昏招,祖母,父王,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就这么肯定,恪儿一定会下水救谢姑娘。”一直没言语的庆王妃不阴不阳地插了一句。 “大哥真的不知道。”李莹玉疾呼,“祖母,父王,你们还不知道大哥吗?他怎么会做这种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要是大哥知道,他怎么会不下水救人,昨天他是靠得最近的。” 她赌的就是一个可能,大哥要是下水救了,那两个婆子就会帮大哥挡开其他人。大哥不下水的话,谢存华就自求多福吧。 闻言,庆王妃眼底闪过浓浓的失望,知道自己想借此事压下李恪是不可能了。就算证据确凿,太妃和王爷都有可能保下李恪这个文武双全已经长成的庶长子,更何况无凭无据。 “蠢货!”庆太妃气得抄起茶杯砸过去。 “啊!”李莹玉下意识一躲,茶杯砸在她右肩,茶水泼了她一脸。 庆太妃更气,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你还有脸躲,大道不走,尽走歪门邪道。你个蠢货,你以为就你聪明,别人看不穿你的把戏。你以为你在帮你哥,你是在害他。幸好你哥没下水,不然满京城都猜得出是我们设的计。就像你挤兑阿萝,你是不是打量着别人都不知道你心思,自作聪明,愚不可及。”想到这儿,庆太妃心有余悸,幸好事情没发展到最坏的地步。 李莹玉唰得一下子褪尽了血色,慌得牙齿切切说不出话来。 庆太妃厌恶地看着她,“是我把你宠坏了,宠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你给我去佛堂里跪着,没我的话不许起来。” 李莹玉从来没见过祖母这样冰冷的眼神,方寸大乱,连求饶都忘了,愣眉愣眼地被两个婆子半拖半扶到了小佛堂。 庆太妃抚了抚胸口顺气。 “母亲息怒。”庆王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早晚被你们气死,气死倒好了,省得糟心。”庆太妃恨恨瞪一眼庆王,在宫里的时候,皇帝把儿子当乐子,只宠不教,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妃还能说皇帝不对吗,结果就把他养成了这么个德行。 庆王悻悻,“儿子不孝。” 看着他就来气,庆太妃转脸看着庆王妃,语气缓和几分,“辛苦你一下,给莹玉找一户人家,不拘门第,后生体面些老实些即可。” 110.第一百一十章 此为防盗章  见到杜若凄惨模样的杜阁老脸色变了又变, 最后化作平静。这伤必然是陆家人所为, 甚至极有可能是陆夷光,杜阁老对她泼辣的脾气也略有耳闻。 嫡长孙被打得伤痕累累, 杜阁老岂能不心疼不愤怒, 然而此事总归是他们杜家理亏, 损失最大的是陆家,遂他着实没脸斥责陆家过分。 罢了罢了,也是君若活该, 订了亲还对旁的女子念念不忘。君若挨了这顿打, 世人的嘴对他也会宽容几分。 的确, 当杜若顶着一身伤走出公主府的消息长了翅膀一般传开之后, 还真有不少人同情杜若的。 这女人要是定了亲还思慕未婚夫以外的男子, 那是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换成男子, 在不少人看来不过是少年慕艾情不自禁罢了,尤其谢存华才貌出众,便是已婚儿郎里都不乏爱慕者。 有些人还会讥笑陆夷光自个儿及不上谢存华, 活该留不住未婚夫的心。 …… 暂时, 这些蜚短流长还传不到陆家人耳里, 不过陆家人都心里有数, 这一顿打, 肯定会把陆夷光推到风口浪尖上。 从利益最大化上来说,他们家应该示弱赢取舆论的同情, 但是这显然不符合陆夷光脾性。 她的脾性就是把杜若堂而皇之抽一顿, 亲手教训, 她的气才能顺。对此陆徵和南康长公主也没说什么,反正他们家阿萝也不是靠名声择婿的,落个凶名就落吧,也让还不知道在哪的女婿长点心眼。 “别难过了,为了这种没担当的男人掉眼泪不值得。”南康长公主心疼地搂着陆夷光。 气势汹汹地教训完杜若,陆夷光见到父母才开始委屈,伤心、愤怒、难过……种种情绪难以概括,再被温言软语一哄,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了。 陆夷光把不争气的眼泪憋回去,“我才不是为了他哭,我是替我自己难过,瞎了眼,居然看上他,还在他身上浪费了一年的时间。” 南康长公主怜惜地摩着她的后背,到底是个小姑娘,情窦初开却无疾而终,还是以这样难堪的方式结束,岂能不难过。 “阿爹阿娘不也看走眼了。”说起来,南康长公主就一肚子气,杜若他们也是仔细观察过,原以为是乘龙快婿,哪想是这样的货色,幸好发现的早,“你等着,阿娘一定给你挑个更好的。” “挑个比他更好看的,他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嘛。” 南康长公主哭笑不得,这会儿了还惦记着好看的。 原本满腔愤怒和心疼的陆见游眼角抽了抽,要不要这么肤浅! “咱们找个更好看的。”南康长公主顺着她的话哄。 陆夷光破涕为笑。 陆徵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心没肺的丫头。 陆见深闻声道,“时辰不早了,先去用晚膳吧,还要为了那等小人饿肚子不成。” “对对对,化悲愤为食欲。”陆见游摸着扁下去的肚子附议。 用膳时,陆夷光身体力行地践行着这句真理,吃了两碗饭,一个人干掉了大半条松鼠桂鱼,满足地打了个饱隔。 南康长公主和陆徵欣慰而笑,回到屋里,南康长公主就心疼地叹气,“这孩子装得若无其事,是不想我们担心呢。” 少女情怀总是诗,阿萝对那杜若着实有几分朦朦胧胧的好感,哪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阿萝长大了,”陆徵拍拍她的手背,“你莫担心,伤心固然有点,但是咱们阿萝也不是那等耽于情爱的女孩儿,过上一阵自然就好了。之前不是说好了她要去承德避暑,让她早点出发,去那边散散心。” 南康长公主点点头,“也好,这一阵京城里头必然乌烟瘴气。”又沉了脸,“杜家欺人太甚!” 陆徵眯了眯眼,眼神微凉。 …… 银月弯钩,繁星满天,夏夜的凉风里泛着荷花香。 陆夷光瞪圆了眼睛,喜出望外地看着长身玉立的陆见深。 陆见深轻笑,“不想去的话,那我便回了。” “去去去去去!”陆夷光一把拉住陆见深的袖子,一扫方才抱着猫发愣的可怜样,神采焕发,“大哥等等我,我去换身衣裳。”说着一个箭步蹿向内室,生怕他反悔的样子。 陆见深在背后道,“不着急,时辰尚早。” 陆夷光已经消失在墙后,她换了一身轻软鲜嫩的撒花烟罗锦裙,再次出现在陆见深面前的时候,心情昂扬,哪有不久之前的苦闷。 陆见深失笑,果然有得玩就顾不上伤心了。有些人遇上伤心烦恼事,通过独处来平复,但是有些人玩起来也就想不起烦心事了,他们家阿萝明显的后者。 “大哥,我们去哪儿啊?”陆夷光仰着脸,巴巴望着他。 陆见深含笑道,“京城哪里最好玩,难道不是你比我更清楚。”用折扇敲了敲陆夷光的头顶,“我付钱,你做主。” 陆夷光笑逐颜开,“白天玄武大街最热闹,晚上的话,属德胜街人最多,大哥我们去德胜街吧,那里晚上有很多小吃,天南地北,包罗万象。” 陆见深自然应好,本来就是哄她高兴的。 走了两步,陆夷光纠结,“不叫三哥。” 陆见深悠然道,“随你。” “额,”陆夷光沉吟,马上就很欢快的宣布,“我们多买些好吃的回来给他。”到时候他一定会跳着脚抱怨他们出去玩居然不带他,一想陆见游郁闷的脸,陆夷光心情更好了几分,果然快乐就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看着她更加明媚的笑脸,陆见深眼中笑意加深。 陆夷光揉了揉亦步亦趋跟在她脚边的五只小猫,“你们乖乖在家等我带好吃的回来哦。” “喵~” 在一群猫咪的目送下,陆夷光高高兴兴地跟着陆见深出了府。 夏夜的街道上,人流格外多一些,两旁茶馆酒楼被大红灯笼映照的亮如白昼,模样各异的摊贩站在琳琅满目的货物前热情的吆喝。 一条街下来,陆夷光手上的吃食已经换了七八样,“大哥,这个手剥笋特别嫩,下粥不错。” 不消吩咐,就有下人返回小摊上买了几分打包。 陆夷光抓了一根递给陆见深,上面还带着汁水。 陆见深,“我不用,你自己吃。” “很好吃的,你试试看。”陆夷光热情推荐,她就没安好心想看着他当街剥笋,出来玩嘛,又没外人,不用继续端着了。 陆见深不咸不淡地扫她一眼。 陆夷光笑容顿收,低下头收回手,一幅我难受,但是我很坚强我忍的神情。 陆见深用折扇顶了顶鼻梁,把折扇递给小厮,然后认命地从她手里取过一截食指长的手剥笋。 陆夷光得意地一弯嘴角,复又马上抹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动作,等着看他皱眉窘迫,却见他坦然自若,彷佛手里拿着的不是水哒哒还有些黏的笋子而是什么珍玩。 陆夷光顿觉没劲,捉弄人,要是对方不以为然还有什么意思。 “尚可。”陆见深点评了一句,一边拿帕子擦手。 陆夷光立刻又来了精神,“大哥,你别看这些小吃不起眼,可味道不赖。”随即专程带着陆见深去找那些卖相不佳味道却极好的美食。 陆见深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何要带她出来散心。 在陆夷光走向一个摆满了各种昆虫串串的木车时,陆见深眼角重重一跳,用扇子将她的脸扳到另一个方向,“出来有一会儿了,回府吧。” 陆夷光摇头拒绝,戳穿他的担心,“放心大哥,我还没重口味到吃那个,不过。” 陆见深仍旧笑着。 陆夷光察觉到了危险,连忙道,“我要买一些回去吓三哥。” 不让他吃当然没问题,陆见深打发苏木去买。 “多买点,每个品种都要。”陆夷光开心地叮嘱。 陆见深指了指前面的茶肆,“过去歇一会儿。”犹如回府两个字从来没有提过。 “正好我也渴了。”陆夷光点点头,走到一半,被一阵震耳呼喝吸引了心神,她扭过脸,抬头看着招牌,“全聚楼,干什么的?” “赌坊当然是赌钱的。”边上摆摊的小哥见她生得貌美,不由自主地回答,话音刚落,就觉一道冰冷的视线射过来,抬眼一瞧,吓得他打了一个激灵,再不敢多看。 “赌坊。”陆夷光喃喃自语,这老板可够贪心的,全聚楼,钱财全部聚集到他那儿去了。 恰在此时,里面又传来一阵喧哗,勾地陆夷光心痒痒,她还从没进过赌坊呢,转过脸,央求地望着陆见深。 陆见深神情柔和,语气坚定,“想都别想。” 陆夷光抿唇,“大哥你去过赌场吗?” 陆见深进去过,年少时难免好奇,知道怎么回事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 陆夷光当即委屈上了,“那为什么我不能进去。不是说好了,今天我做主,你只管付钱的。” 最后,陆见深带着陆夷光去成衣坊换了一身男装,自家妹子自己清楚,不满足她的好奇心,总有一天她会自己偷溜着进去,那还不如自己陪着更放心。 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她见识过一回,下次让她来都不会来。 这家成衣坊恰巧是自家产业,换上男装的陆夷光美美地在镜子前左顾右盼,摸着下巴睨一眼也换了一身普通衣裳的陆见深,“要我是男子,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头衔就该换人了。” 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谢存华身体无恙,然而闻讯赶来的定远侯夫人却是如丧考妣。女儿在大庭广众之下落水, 要不了多久, 流言蜚语就能满天飞。她的女儿才貌双绝, 不知招了多少人嫉妒,那群小人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中伤的机会, 岂能不添油加醋的编排。一想外头指不定传成什么样了,定远侯夫人一颗心生生揪成一团。 庆王妃歉然, “照顾不周,实在是对不住。”虽然是个意外, 可到底是在他们府上发生。 “此话当真!”一旁的胡夫人声音骤然高亢, 引得屋内众人不约而同看了过去。 哭得满脸通红的胡清雅瑟缩了下。 胡夫人搂着女儿, 安抚地摩着她的后背, “莫怕,娘在这, 你慢慢说。” 胡清雅吸了吸鼻子,“我被人绊了一下。”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呼吸可闻,便是惊魂未定的谢存华都豁然抬首看了过来。 胡清雅急地直掉眼泪, “姨母,表姐,你们相信我。”定远侯夫人与胡夫人是姑表姐妹。 “我不是在推脱责任, 我是真的想起来有人绊了我一下。”之前她吓坏了, 满脑子都是自己害了谢表姐, 直到母亲来了, 她有了主心骨,才想起不对劲的地方。 “是谁?”定远侯夫人脸色一变,若是单纯的意外,那他们只能自认倒霉,可倘若人为,定远侯夫人咬紧牙关,他们定远侯府也不是好欺负的。 “我不知道。”胡清雅无助摇头,她只知道自己被绊了一下,但是并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对方是否故意。 胡清雅慌乱地问留在屋子里没有离开的小姐妹,“你们有没有看见?” 姑娘们面面相觑,摇头,看着胡清雅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人觉得胡清雅这是想祸水东引。 胡清雅眼泪流得更凶,“真的有人绊了我,真的!” 定远侯夫人目光逡巡一圈,隐含审视,一圈下来并未发现异样。假设真是有人故意,是这人城府太深,还是此人并不在此? 定远侯夫人心念电转,在场诸女都是名门贵女,不可能一个一个问过去,谢家还没这么大的脸面。 这会儿就已经有姑娘面露羞愤之色,无凭无据再纠缠下去,只会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定远侯夫人压下满腹不甘,“出此意外,也非人愿,幸而存华并无大碍,”说着,她对庆王妃道,“王妃见谅,我儿受了惊吓,我等便先告辞。” 庆王妃忙道,“夫人言重了,是我们王府招待不周。” 寒暄两句,定远侯带着女儿告辞,胡夫人母女也跟上,她们哪还有心思赏荷。 庆王妃亲自送她们上了马车,回头看着跟着她出来送客的李漱玉和李莹玉,微眯了下眼,“回去吧。” 马车里,胡清雅忍不住又哭起来,“姨母,表姐,你们相信我,真的有人绊了我一下。” 定远侯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姨母信你,你仔细想想身边都有哪些人。”又怜惜地抚了抚谢存华苍白的脸,“存华,你也好好想想。”她又把二女身边的丫鬟叫进来,令她们回忆可有不妥之处。 谢存华和胡清雅记性不错,将事发时的站位复原了个七七八八,都是常来常往的闺秀,没有哪个与姐妹俩有龌龊,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 定远侯夫人一筹莫展,如此一来,女儿落水就只能当做意外来处理。然定她认定了有人陷害女儿,知人知面不知心,却不能替女儿主持公道,登时气得心肝肺一起发疼。 满怀歉疚的胡夫人一叠声告罪和安慰,胡清雅在旁啜泣不止。 吵得定远侯夫人太阳穴突突的疼,好不容易到了岔路口,连忙打发了母女俩回自己的马车上。 马车里终于安静下来,定远侯夫人脱力地靠在隐囊上,眼神明明灭灭,半响握着谢存华的手柔声道,“娘送你去你外祖家住上一阵散散心。” 留在京城这是非之地,女儿不知道要遭受多少闲言碎语,不如去山东娘家避避风头,至于以后……定远侯夫人嘴里发苦。 女儿在大庭广众之下落水,最后虽然是被王府婆子救上岸的,可四名男子下了水,其中杜若还碰到了女儿。 定远侯夫人咬紧了后槽牙,有丫鬟婆子在,何须他们逞英雄,这群混账玩意儿安的什么心。 面朝车壁而躺的谢存华闭上眼,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消失在乌发间。杜若心急如焚的脸在眼前萦绕不散,眼泪再不受控制,滚滚而下。 定远侯夫人望着女儿一耸一耸的肩头,肝肠寸断,造孽,造了什么孽啊。 杜若更衣之后,寻了个借口向李恪告辞。他知道自己失态了,有丫鬟婆子在,根本用不着他施救,他的所作所为反将谢存华推入了更难堪的境地。可当时他脑子里只剩下溺水的谢存华,根本想不及其他。 “公子。”小厮竹心忧心忡忡地看着杜若,这事可如何善了,家里暂且不提,光是长乐县主那就不好交代。 杜若抬了抬手,示意竹心噤声。 竹心只能把满腹担忧吞入腹中,再看公子神情难得一见的茫然,忍不住暗暗一叹。 若非三年前那场意外,他家公子与谢姑娘早成了神仙眷侣。 三年前,公子都已经禀明老爷夫人,打算去谢家提亲了。然而变故突生,四老爷在福建阵亡,首级被倭寇悬挂在桅杆上。 四老爷因福建水军都督收到了错误的情报误判战局而阵亡,这位都督便是定远侯,谢姑娘之父。之后定远侯及时调整战略,反败为胜,歼灭5000倭寇,功大于过,因此定远侯并没有收到责罚,毕竟行军作战,死伤在所难免。 杜家也知这个理,然四老爷身首异处,凄惨而死,老夫人痛失爱子,忧思成疾,一病不起。血淋淋的两条人命,老爷夫人岂能同意公子娶谢姑娘。 一对有情人就这么活生生的被拆散。 公子把与谢姑娘有关的东西付之一炬,这些年也没再提起过谢姑娘,还听从父母之命与长乐县主订婚,竹心以为公子已经走出来了。 竹心还想,长乐县主活泼可爱,她进门以后,公子定然会快活起来,哪想公子还是忘不了谢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 随着与谢存华一起离开的姑娘们回来,湖心亭里又再次热闹起来。 得知胡清雅说有人绊了她一下,才会导致谢存华落水,嗡嗡嗡的窃窃私语充满了各个角落。 昭仁公主若有所思,问陆夷光,“你觉得是真是假?” 陆夷光托着腮,这可真不好说,有可能是胡清雅为了逃避责任信口胡诌;也有可能是她贼喊捉贼;还有可能是他人借刀杀人。 谢存华作为京城双珠,爱慕者众多,同样的嫉恨她的也不会少,嫉妒是一剂毒.药,跗骨难消。 “我当时又不在她身边,哪里知道怎么回事?”陆夷光懒洋洋说道。 当时站在胡清雅身边的姑娘们已然人人自危,暗恨胡清雅胡言乱语。 送了谢胡两家人离开的李漱玉回来一看,察觉到气氛不妙,忙道,“此次意外都是我们府上招待不周,”她在意外上加了重音,福了一福,“扰了各位雅兴,我在这里向大家赔个不是,幸而谢姑娘并无大碍,诸位姑娘可以放心玩耍。” 主人家发了话,众人也不好再纠缠这个话题不放。 李漱玉适时命下人取来笔墨纸砚,让姑娘们各显身手,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不参与斗艺的姑娘这边热热闹闹地开始下注,小赌怡情。 陆夷光拿出金叶子,还有心思自嘲,不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李莹玉溜一眼没事人的陆夷光,心头一哂,她倒是会装。那种情况下杜若下水救谢存华,心思昭然若揭。 若有所觉的陆夷光抬眸瞥了她一眼。 李莹玉走近几步,笑问,“公主哪去了?” 陆夷光,“更衣去了。” 李莹玉眼波一转,一脸后怕庆幸又感激地陆夷光,“今日多亏了杜公子挺身而出,救存华于危难之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陆夷光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莹玉,“我这与谢姑娘素无交情的人都知道,今日这事于女儿家闺誉有碍,最好是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然二表姐身为谢姑娘好友,大庭广众之下故意提起,生怕大家给忘了似的,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呢?” 陆夷光点了点李莹玉的胸膛,她的手修长白皙,如同亭亭白玉,戳在李莹玉胸膛上,却犹如短剑,刺地李莹玉脸色发白,她以为陆夷光会为了面子继续装下去,哪想她这么混不吝,什么话都敢说,“阿萝你误会了,我……” 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我们去京城投亲, ”那名唤作崔婶的老妪咬了咬牙, 下定了决心,她噗通一声朝着符骥跪了下去,“侯, 侯爷,草民求您帮帮我家姑娘。” “……”陆夷光不高兴,明明她离得更近, 凭啥舍近求远去求符小骥。 那自然是因为符骥是侯爷,在崔婶眼里, 侯爷那可是大官,大大的官, 没看刚才耀武扬威的登徒子和捕快见了他就像老鼠见猫似的。 观这位小侯爷的言行,是个好人, 兴许愿意帮帮他们。 姑娘一愣,“崔婶。” 崔婶拉了她一把,拉着她一块跪下,“姑娘,我们求求小侯爷。”北上这一路走来的彷徨无助在这一刻突然爆发, 崔婶把符骥当成了救命稻草。 姑娘涨红了脸。 符骥略略一怔,溜一眼陆夷光, 赞赏的看一眼崔婶,有眼光, 知道谁说话管用, 立时挺了挺胸膛, “你先说说看什么事。” 崔婶吸了一口气,“我们想去投奔陆尚书,可草民怕到了京城连公主府的大门都不能靠近,能不能,能不能请侯爷帮我们说句话。” 平民老百姓对衙门有着天然的畏惧,公主府在崔婶眼里比衙门还高贵神秘,这一路她都在怕,千辛万苦的赶到了京城,要是进不了门可怎么办?而且,崔婶羞臊地缩了缩手脚,他们身上盘缠所剩无几。原本是够用的,可路上遇到了两回小偷,大部分盘缠都被偷走了。 符骥刷的扭头看向陆夷光,六部尚书只有一个姓陆。 陆夷光仔细打量主仆二人,“你们是陆尚书的亲眷?” 家里有常州的亲戚吗?没印象啊!陆夷光疑惑的眼神投向陆见游。 陆见游也搜寻不到线索,直接问,“你们和陆尚书是何关系?” 崔婶和那姑娘面上露出些许难以启齿的尴尬。 符骥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照亮了整个世界,他不敢置信地指着那姑娘,“你不会是……”剩下的话是被陆夷光一脚跺回肚子里。 符骥抱着脚尖金鸡独立,扭曲着脸瞪视陆夷光,“你干嘛!” 陆夷光凶狠地瞪他一眼,别以为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她爹才不是那种人呢,如果这世上只剩下一个好男人,那么肯定是她爹,就是这么自信。 心虚,肯定是心虚,符骥绷了绷脚尖,忍着痛追问,“你们是陆尚书什么人?说了我才好帮你们传话不是。” 陆夷光和陆见游都看了过去。 看得崔婶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地回答,“陆尚书是我家姑娘的伯父。” 符骥泄气,还以为有什么大新闻呢。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念头不厚道,他望了望天,挠挠脸。 伯父,陆夷光和陆见游面面相觑,陆家祖籍在太湖,他们对本家亲戚并不熟,然既然寻上门来了,少不得要确认下情况。 看一眼还没散开的群众,陆夷光道,“进茶楼说吧。” “大水冲了龙王庙。”茶楼顶层的包厢内传出一道戏谑的声音,“可真有趣儿。” 说话的青年执起紫砂壶,缓缓注入对面的茶盏内,见对面之人不语,他又道,“素闻忠勇侯纨绔乖张,如今看来,倒是难得的赤子心肠。”他又笑了笑,“那使鞭子的少年该是长乐县主吧。” 他并不认得陆夷光,不过知道陆家一双儿女在承德避暑,再观符骥态度以及陆氏兄妹刚才的反应,所以有此一猜。 “王爷?”文质彬彬的青年抬眼望着靖宁郡王。 靖宁郡王端起茶盏,那只手白皙如玉骨肉均匀,搁在棕色的茶具上分外惹眼,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青年一笑,“这位小县主倒是胆大,知道是后戚,还敢下鞭子。” 靖宁郡王勾了下唇角,眼底却毫无笑意,寡淡的犹如大雪过后的平原,“有恃方能无恐。” 青年脸上的笑容逐渐冷淡下来。 …… 隔壁厢房迎来了客人。 “还没请教姑娘如何称呼?”陆夷光开始摸底。 “免贵姓楚,名玉簪,玉簪花的玉簪。”楚玉簪福了一福,虽然姑娘家闺名不能与外人道,只承了对方救命之恩,哪能连个名字都不据实以告。 楚玉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又指了指崔婶,“这是崔婶。” 陆夷光点了点头,“楚姑娘方才说你是陆尚书的侄女,敢问你父亲是?” 楚玉簪睫毛颤了颤,面露难堪。 崔婶左右看了看,带着一丝怨气回答,“陆衍。” 陆夷光摸了下鼻子,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陆衍是她嫡亲二叔,现在大同任都指挥佥事,授宣威将军。 她二叔这个人吧,行军打仗有一套,就是在女色上颇为风流,后宅姬妾一堆,看来这位楚姑娘是二叔的一段风流孽债了。 符骥直愣愣问,“那你怎么姓楚啊?” 陆夷光一记白眼飞过去,脖子上那颗东西是不是只能吃饭。 挨了一记眼刀子的符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讪讪一笑。 倒是楚玉簪虽然尴尬,可还是尽量平稳地回答,“我随母姓,我是跟着母亲和外祖父长大的。” 反倒是符骥不好意思地扭了扭,撞上陆夷光不善的视线,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陆夷光一指门口,送客,“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符骥双手握紧椅子扶手,一幅与椅子共存亡的坚决,若是换做旁人,符小侯爷也知道该避嫌,可换做陆夷光,他凭什么要给面子,一起救的人,他有权掺和一脚,嚷嚷,“刚刚在下面用我的令牌,现在要我出去,臭萝卜,你卸磨杀驴,你过河拆桥,你无情无义,你忘恩负义,你翻脸无情……” 在这一刻,符小侯爷爆发了他前所未有的文采。 陆夷光脑门上崩起青筋,一扇子抽在符骥胳膊上,同时展现优秀的记忆力,“我就卸磨杀驴,就过河拆桥,就无情无义,就忘恩负义,就翻脸无情……你给我出去!” 符骥转了个身双手双脚八爪鱼一般缠住椅子,“不走,不走,打死也不走!” 陆见游抚额,遮了遮眼睛,心力交瘁地说道,“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算了,阿萝,让他待着吧,反正都知道了。” 符骥得意洋洋地做了个鬼脸。 陆夷□□呼呼踢了一脚椅子腿。 见状,楚玉簪懵了懵,不由自主地将阿罗二字在舌尖碾转一回。 陆见游转过头打量着楚玉簪,“你应该带了证据吧。” 楚玉簪垂了垂眼,“在客栈。”顿了下,她抬眼看着陆夷光和陆见游,“两位公子和陆家相识?” 陆夷光扬眉,“何出此言。” “在我说书陆尚书之后,公子和这位公子,”楚玉簪看了看陆见游,“神情有异,而且两位公子比侯爷更关切一些,所以大胆猜了猜。” 闻言陆夷光剜一眼符骥,本来他问最合适,人家求的是他,可他装死,那么只能他们上了,倒叫人家看了出来,不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该说的时候不说。 与椅子缠缠绵绵的符骥茫然,干他什么事,不服输地瞪回去,顺便拆台,“你要找的陆尚书就是他们爹。” 楚玉簪和崔婶齐齐一惊,崔婶几乎喜极而泣,老天爷总算是开眼了一回。 崔婶生怕他们不信,忙忙道,“我们有信物还有书信,就在客栈,这就去拿来。” 楚玉簪的心情就比崔婶复杂多了,她呆了一会儿,等她回神,崔婶已经跟着人回客栈取东西去了。 这身份一说开,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符骥觉得没劲,合着就是外室女找爹的戏码,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旧事,遂站了起来,“我走了。” 陆夷光看他一眼,凉凉道,“慢走不送。” 符骥唰得扭过头,“你想送我还不想要,我怕你一脚把我踹下去。” “你心里有数就好。”陆夷光假假一笑。 符骥扬了扬下巴,大摇大摆离开。 陆夷光不雅地翻了个大白眼,二货缺心眼,骂完了,扭脸看着紧绷不安的楚玉簪。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英雄救美会救到疑似堂姐妹,当真是比话本子还曲折离奇。 纵然万分好奇二叔和楚玉簪她娘之间是怎么一回事情,然作为晚辈,真不好刨根究底,还有揭人伤疤之嫌,可不说话又尴尬,陆夷光想了想,“你今年多大了?” 楚玉簪,“我是靖隆十八年七月出生。” 陆夷光恍惚记得二叔十几年前是在江南待过,“那比我们大一岁。” 楚玉簪咬了咬下唇,“不是有意打扰,只是边关远险,我和崔婶一介弱质女流实在不敢冒险,只能厚颜求助尚书大人。”如果陆尚书这边行不通,她们只能再想办法前往大同。 陆夷光理解地点点头,虽然不是乱世,但一个妙龄少女和一个老妪行走在外,危机重重。这一老一弱能平平安安从梁溪走到承德都是烧了高香,今天要不是遇上他们,八成走不出承德这地。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陆夷光神清气爽地翘起嘴角, 眼波一转,一蹭一蹭蹭到了南康长公主怀里, 娇娇地抱着母亲的腰,巴掌大的鹅蛋脸上漾满了笑容, 露出两个浅浅小梨涡, 甜美动人, “阿娘。”声音裹了糖浆一般,甜丝丝的。 南康长公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陆夷光笑得更甜了, “阿娘, 你打算派谁去扬州看阿盈姐姐?” 南康长公主瞬间了然,“让丁香去一趟吧。” 陆夷光摇了摇南康长公主,央道,“阿盈姐姐病了这么些日子,我可担心她了, 阿娘, 我和丁姑姑一块去探望她吧。” “去看人还是看扬州?”南康长公主毫不留情地戳穿女儿的小心思。 陆夷光嘿嘿一笑,讨好地蹭了蹭, “一半一半嘛, 前朝诗人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我倒想瞧瞧,这么无赖的扬州有多美,能引得那么多文人墨客赞不绝口。”想了想她认真道, “都说读万卷书, 行万里路, 二者不可偏废。” “你这见天儿往外跑,加起来岂止万里路,十万八千里都有了。”南康长公主凉凉道。 陆夷光耷拉了脑袋,“可我再怎么跑也没跑出过京畿这一亩三分地,就跟那笼子里的小鸟似的,只不过我的笼子大了点罢了。” “少在这给我装模作样。”南康长公主戳了戳她的额头,“扬州距上京千里,你想都别想。” 陆夷光苦了脸,抱着南康长公主软磨硬泡。 歪缠不过,南康长公主只得退而求其次,允她去承德府避暑。 好歹可以出京城,陆夷光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外头竖着耳朵旁听的陆见游立即出声,“娘。” 南康长公主摇了摇头,“你想去也行,把朱先生带上。” 陆见游喜滋滋地应了,美中不足总比没的美好。 陆夷光:“……”陆见游这个害人精。 朱先生是二人共同的夫子,朱先生去了,她怎么可能幸免。 迎着南康长公主要笑不笑的目光,陆夷光还得口是心非地保证,“我一定不会耽误功课的。” 南康长公主摸摸她的脸,嘴角上扬,“乖。” 陆夷光顿时笑开了花。 回到公主府,南康长公主让儿女回自己院里休息,叮嘱,“回去敷一敷膝盖。”这跪了一个时辰,肯定不好受。 陆夷光和陆见游应好,行礼之后退下。 两人一走,南康长公主脸上的笑容便一点一点淡下来,眯了眯眼,“让丁香过来。” 见状,白嬷嬷心头一凛,点了个小丫头去传丁香,今儿轮到她休息,不在跟前伺候。 且说陆夷光,一回到锦春院,正在爬树跳墙的猫纷纷围过来,两只跑的急还撞成了一团。 陆夷光好猫,整整养了十七只猫,有大白猫、狮子猫、狸花猫、三花猫、四耳猫、波斯猫、虎斑猫、黑猫……凡是能找到的品种,都养了一两只。 其中最得她欢心是一只肥嘟嘟的橘猫,摸起来软乎乎的,棉花一样。 陆夷光一边幸福地撸着肥橘猫,一边发愁,“嘟嘟啊,你太胖了,我都抱不动你了。”刚来的时候,瘦瘦小小,吃饭都抢不过别的猫,煞是惹人怜爱。为此她特意让人单独给它喂食,可仅仅三个月,它就能去抢别猫盆里的鱼了。再过三个月,它成了猫霸,所有猫咪躺在它身旁,立时小鸟依人。名字也从最开始的小可爱换成了更应景的肥嘟嘟。 罗汉床上摊成猫饼的肥橘猫一脸无辜地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戳了戳它肥嘟嘟的肚子,单手捧脸,宣布,“嘟嘟,你该控制体重了。” 圆滚滚的猫脸上尽是茫然。 自说自话的陆夷光抓着它的右前爪摇了摇,“那就这么说好了。” “喵~”无知无觉的嘟嘟。 陆夷光笑逐颜开,抚着它溜光水滑的后背,笑得十分欣慰,“真乖!” “喵~” “喵~” 这一次的喵声里布满了不敢置信和猫生无望。 太阳下山以后,陆夷光牵着肥嘟嘟去花园里散步。 肥嘟嘟是拒绝的,它只想当一块幸福的猫饼。 然而被饿了一个下午的肥嘟嘟实在难以抵抗香气扑鼻的小鱼干,只能悲愤地跟着小鱼干走。 陆夷光提了提渔竿,肥嘟嘟扑了个空,凄惨长喵,回头望着陆夷光。 陆夷光愣是从那张毛绒绒圆滚滚的脸上看到了控诉,语重心长,“我这都是为了你好。”随即冷酷无情地提着渔竿继续往前走。 人家钓鱼,她用鱼钓猫,还是为了让猫减肥,估计前无古人了,至于能不能后无来者……嗯,如她这般体贴的主人想来少之又少。 喵:这般奇葩的主人必然更少。 肥嘟嘟一脸懵地望着挂在树上的小鱼干。 “想吃就自己跳起来。”为了让肥嘟嘟锻炼,陆夷光也是很拼了。 肥嘟嘟凌空一跃,气吞山河地降落,身上肥肉跟着颤了又颤。 陆夷光不忍直视地捂了捂眼,好丢人的感觉,转换策略,拍了拍树干,“要不爬上去,你以前爬树可厉害了。”还是小可爱的以前,哧溜一下就上了树。 肥嘟嘟瞪圆了猫眼。 陆夷光把它的爪子搭在树干上,“你可以的。”鼓励地推了推肥嘟嘟的屁股,“上!” 维持着爪子搭树姿势的肥嘟嘟,只觉得自己是猫间惨剧。 陆夷光恨其不争,“身为一只猫,你居然不会爬树,你好意思吗?” 肥嘟嘟,“喵~” 陆夷光,“不要撒娇,没用的。” “喵~” “说了没用的。”陆夷光叉着它的前肢往上提了一截,一幅真拿你没办法的口吻,“好了,我帮你爬到这儿,剩下的你自己爬。” 陆见深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小妹一本正经地在跟一只胖成球的猫讲道理,不觉一笑。 “县主,大少爷回来了。”眼尖的半夏提醒陆夷光。 蹲在地上的陆夷光抬头,扬起笑脸,欢快叫人,“大哥。” 陆见深着一袭绘彪青袍,他是今科探花,成就了父子皆探花的佳话。高中之后,封授中书舍人之职。 中书舍人,从七品,却是个难得的实职,掌书写诰敕、制诏、银册、铁券。在状元郎于翰林院当六品修撰,榜眼做正七品编修时,陆见深已然随王伴驾,侍立在君侧。 状元和榜眼私下小酌时,没少泛酸水。他们两身为第一第二,都在翰林院苦哈哈地熬。虽然朝廷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他们这些人又被称之为储相,然而其中能入内阁的凤毛麟角。 哪及得上陆见深,一入仕便是帝王眼前人,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谁让人家父为尚书母为公主,重臣之后,皇亲国戚。 比不得,比不得。 这两人只顾着泛酸水,却是不肯承认。陆徵乃靖隆十一年的探花,陆见深身为人子,同在靖隆年间,岂可越过父亲。且约定俗成的规矩,探花郎,美姿貌。 陆见深面如冠玉,眉鬓如画,风骨俊茂,多少闺秀的梦中情郎,是以才有了父子双探花的美谈。 探花郎看一眼悬挂在树下的鱼干,眉眼带笑,“这是你的新游戏?” “才不是呢,我在帮它减肥,”陆夷光颠了颠肥橘猫的肚子,“嘟嘟太胖了,对身体不好,可它一点都不配合,气死我了。” 望着胖的不像话的橘猫,陆见深神情微妙了一瞬,“控制食量效果更快。” “喵!”肥嘟嘟声音都变了。 陆见深挑了挑眉,这是听懂了。 陆夷光安抚地撸着它炸开的毛,“嘟嘟这么可爱,大哥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彷佛自己从来没有冒出过这个念头。 陆见深呵了一声,又听见陆夷光温柔地继续说道,“只要你好好锻炼,我是绝对不会克扣你伙食的,但是,你要是再这么不配合,那我只能听大哥的话,控制你的食量了。” 陆见深,“……”小时候闯了祸哭唧唧找他来背黑锅,现在给一只猫减肥也得让他当坏人。 威胁完,陆夷光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肥嘟嘟的脑袋,不防自己的脑袋也被拍了下。 陆夷光抬头,冲陆见深讨好地笑。 陆见深无奈一笑,“我要去母亲那,去吗?” “好啊。”陆夷光点头,吩咐半夏好好锻炼肥嘟嘟,她就不强人所难要求它爬树了,但是必须跳满一百下才能吃小鱼干,嗯,看在它这么可爱的份上,五十下,不能再少了。 “你乖乖听半夏的话啊。”陆夷光捧着肥橘猫的大圆脸叮嘱,随即站了起来,起得太猛,身子打了一个晃。 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陆徵笑了下,转眼看着躬身立在一旁的杜若, “杜公子。” 甫一出声, 杜阁老一颗心就下落几分, 以往,陆徵唤孙儿表字君若,而不是生分的杜公子。 “在和小女定亲之前, 你便思慕谢家姑娘了吧?”陆徵不疾不徐地问道。 杜若无言以对。 杜阁老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 “年少无知一时意乱情迷罢了。” “青春年少时付出的感情最真挚最纯粹,永生难忘。”陆见深平静的声音响起。 杜阁老表情一滞。 陆见深弯了弯唇角, 冷冷地看着垂着头的杜若,“与家妹定亲一年, 杜公子依然难以忘怀, 可见感情之深, 深到杜公子忘了男女之防,忘了婚约在身, 义无反顾地下水救人。”语调一变, 徒然冷厉, “你既心有所属, 那又何必求娶家妹。” 是陆夷光先对杜若生出好感,但亲事却是杜家主动提的。 “对你而言, 娶不到心上人,娶任何人都无区别。然家妹是我们陆家掌上明珠, 我们却希望她能嫁一全心全意待她的男子。” 杜阁老的心一沉到底。 “杜若罪无可恕, ”杜若一揖到底, “是我辜负了陆尚书和长公主的信任,辜负了长乐县主的垂青。” 陆徵一叹,“若是早知此事,我们……”他看着杜阁老摇了摇头。 杜阁老脸颊颤了颤,若是早知此事,陆家岂会答应这门亲事,陆徵这是在责怪他们杜家隐瞒。然而事实如此,他想辩解都无词。 “两家的婚事便就此作罢,一别两宽,各寻良配。”陆徵合上茶盖,见杜阁老张了张嘴,他肃容沉声,“杜大人,陆某只此一女,爱逾珍宝,实不忍她受半点委屈。” 话说到这份上,杜阁老也没再不识趣地试图挽回,他整了整表情,对陆徵拱了拱手,长叹一声,“都怪老夫教孙无方,还请陆尚书见谅。” 陆徵神色疏淡,一言不发。被欺骗的是他们陆家,退婚影响最大的还是他们家,还指望他大度的表示原谅吗? 杜阁老站了起来,“打扰了,告辞!” 恰在此时,半夏进来禀报,“老爷,大少爷,县主想见一见杜公子。” 杜阁老眼底闪过一道暗芒,女子感性多情。 杜若随着半夏前往花园。 陆夷光坐在凉亭内,石桌上放着一壶茶两只青花瓷杯,以及一条黑色长鞭,手柄上镶满了璀璨的宝石。 杜若脚步一顿,复又若无其事地走入凉亭。 坐在石凳上的陆夷光抬头看他一眼,神情淡然,“杜公子请坐。” 杜若犹豫了下,拱手对着陆夷光深深一揖,“在下愧对县主厚爱。” “厚什么爱,我顶多就是看你顺眼一点,”陆夷光抬起下巴,“长得好看点的,都顺我的眼。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哭着闹着要嫁给你的,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是。” 杜若哑然,望着满脸嘲讽,盛气凌人的陆夷光,心想这才是她真实的性情吧。昨天在如意坊她伶牙俐齿地和符骥吵嘴,之后又用弹弓偷袭符骥,其实在他面前,她一直在伪装,装的应该挺辛苦,以后她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惟愿县主早日寻得如意郎君。”杜若衷心祝愿,是他对不起她。 陆夷光嗤了一声,“少在这假仁假义,我差点被你耽搁了婚姻,你倒还有脸在这装好人了,厚颜无耻!” 杜若沉默,只能再次作揖,“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我受到的伤害吗?”陆夷光冷笑。 “杜某怎么做才能令县主消气,但凡杜若能做到,莫敢不从。”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那我问你,你何时喜欢上谢存华,在我们订婚前还是订婚后?” 杜若怔住了。 陆夷光嗤笑,“刚才不还说莫敢不从嘛,这会儿就说话不算话了,也是,像你这般两面三刀之人,还有何信义而言。” 杜若闭了闭眼,“订婚前。” 陆夷光.气得站了起来,一把抓起长鞭指着杜若的鼻子,“也就是说,你心里爱慕着谢存华,却来我们家提亲。” 杜若的脸白了红,红了又白,错了,一步错步步错。他是真心实意地想和陆夷光过日子,他以为他能忘了谢存华,可他高估了自己,“对不起。” 陆夷光怒不可遏,差点按捺不住一鞭子抽死他的冲动,强忍住了,咬着牙,“你们是两情相悦?一直都有联系?” “没有!”杜若矢口否认,“我与谢姑娘清清白白。”便是情投意合时,他们也只是借着妹妹的掩护说说话,从未僭越。四叔阵亡后,抛开应酬场合巧遇时礼貌的问候,一句话都未再说过。 陆夷光审视再三,姑且相信他没有说谎,心里略微舒坦一些,至少没顶着她未婚夫的名头和别的女人暗通曲款。 至于他的没有是否认两情相悦还是否认没有联系,陆夷光也懒得刨根究底,谢存华喜不喜欢杜若,不关她的事。 问完了,接下来就是有仇报仇,陆夷光往后退了几步。 杜若看了看她手里的长鞭,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陆夷光挑眉,居然不跑,算他还像个男人,素手一扬。 “啪” 鞭尾落在杜若身上,痛的他身子一颤,闷哼一声,俊秀的面庞上霎时冒出冷汗。 陆夷光慢条斯理地收回鞭子,“你不喜欢我却想娶我,险些误我一生。” 杜若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遭女子鞭笞,然他咎由自取,遂他不闪不避,白着脸道,“是我之过。” “啪” 又是一鞭。 陆夷光粉面带煞,“今日你害我在人前丢尽了脸面。” 这一鞭子扫过他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疼得杜若眼前发黑。 不等他缓过来,第三鞭紧接而来,打得杜若一个踉跄,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滚下,滴落在石板上。 “纵然错在你,然而退婚之后,却是我的名声更受损。”等他顶着这一身伤出去,那群人就更有的说了,爱说说去,看谁敢当着她的面唧唧歪歪。 不远处躲在假山背后的陆见游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本来他想教训杜若的,但是被陆夷光拦住了,说她自己的仇自己报。 陆见游都有些同情杜若了,老太太吃砒.霜,居然敢招惹母老虎。 杜若咬牙忍着锥心刺骨的痛楚,抖着声道,“是我对不住县主,我会向世人解释,是在下配不上县主。” 陆夷光讥讽一笑,那群人只会说她陆夷光刁钻任性哪里比得上谢存华才貌双绝,怪不得杜若喜欢谢存华呢,说不得还要同情杜若。 反手,陆夷光又是一鞭挥下去,“你蹉跎了我一年光阴。” 杜若已是面无血色,整个人冷汗淋漓。 陆夷光歪了歪头再想不出理由,“好了,你可以滚了,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杜若勉力支撑着身体,再次朝陆夷光深深一揖,随后转身,蹒跚离去。 “等一下。” 杜若无意识地抽了下,忍着剧痛转过身,眼底是他不自知的惊惧。 陆夷光把玩着染了血的长鞭,盯着杜若的眼睛,冷冷道,“奉劝你一句,你要是忘不了谢姑娘,那就别再去祸害其他女子。世间女子鲜少有不盼着丈夫全心全意相待的。 倘若你既忘不了心头明月又不敢与世俗抗争,就积点德,告诉那个可怜女子,你另有所爱,让她自己选择要不要跳这个火坑。你愿意凑合,人家姑娘未必愿意被你凑合。” 一字一句刀子一样刺过来,刺得杜若打了个晃,险些栽倒在地。 她和陆夷光自幼相熟,今天两人原本是约在青藤茶楼品茗听曲儿,没想听曲儿变成了听陆夷光诉苦,昭仁公主不厚道的想笑,强忍住了。 陆夷光生无可恋地捧着脸,“为什么他偏偏要今天去如意坊,为什么!” 昭仁公主想了想,“没准是又闯了祸,所以买点首饰哄哄顺阳姑姑。”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 “我说的是杜公子,杜公子。”陆夷光想以头捶桌。 昭仁公主,“你不是说了杜渥丹也在吗,想想就知道是陪着杜渥丹去的。”杜渥丹便是杜若胞妹。 想起当时杜渥丹惊愕的模样,陆夷光惨叫一声,郁闷地直捶桌子,她的形象都叫符骥毁了。 昭仁公主单手托腮,闲闲地睨着陆夷光,“撞见就撞见了,你们在吵架又不是在幽会,至于这样吗?” “怎么不至于,”陆夷光垂头丧气,“吵架的样子多难看多不淑女啊!” “噗!” 陆夷光抬眼,愤慨地瞪着昭仁公主。 昭仁公主敛了敛笑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欢乐一点,“阿萝啊,咱们做人得实事求是点。” 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那你们怎么跑承德来了?”边上的符骥奇怪, 这一南一北, 相隔千里。 姑娘静默下来。 “我们去京城投亲, ”那名唤作崔婶的老妪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她噗通一声朝着符骥跪了下去,“侯,侯爷, 草民求您帮帮我家姑娘。” “……”陆夷光不高兴,明明她离得更近, 凭啥舍近求远去求符小骥。 那自然是因为符骥是侯爷,在崔婶眼里, 侯爷那可是大官, 大大的官,没看刚才耀武扬威的登徒子和捕快见了他就像老鼠见猫似的。 观这位小侯爷的言行, 是个好人, 兴许愿意帮帮他们。 姑娘一愣,“崔婶。” 崔婶拉了她一把, 拉着她一块跪下,“姑娘, 我们求求小侯爷。”北上这一路走来的彷徨无助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崔婶把符骥当成了救命稻草。 姑娘涨红了脸。 符骥略略一怔, 溜一眼陆夷光, 赞赏的看一眼崔婶, 有眼光, 知道谁说话管用,立时挺了挺胸膛,“你先说说看什么事。” 崔婶吸了一口气,“我们想去投奔陆尚书,可草民怕到了京城连公主府的大门都不能靠近,能不能,能不能请侯爷帮我们说句话。” 平民老百姓对衙门有着天然的畏惧,公主府在崔婶眼里比衙门还高贵神秘,这一路她都在怕,千辛万苦的赶到了京城,要是进不了门可怎么办?而且,崔婶羞臊地缩了缩手脚,他们身上盘缠所剩无几。原本是够用的,可路上遇到了两回小偷,大部分盘缠都被偷走了。 符骥刷的扭头看向陆夷光,六部尚书只有一个姓陆。 陆夷光仔细打量主仆二人,“你们是陆尚书的亲眷?” 家里有常州的亲戚吗?没印象啊!陆夷光疑惑的眼神投向陆见游。 陆见游也搜寻不到线索,直接问,“你们和陆尚书是何关系?” 崔婶和那姑娘面上露出些许难以启齿的尴尬。 符骥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照亮了整个世界,他不敢置信地指着那姑娘,“你不会是……”剩下的话是被陆夷光一脚跺回肚子里。 符骥抱着脚尖金鸡独立,扭曲着脸瞪视陆夷光,“你干嘛!” 陆夷光凶狠地瞪他一眼,别以为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她爹才不是那种人呢,如果这世上只剩下一个好男人,那么肯定是她爹,就是这么自信。 心虚,肯定是心虚,符骥绷了绷脚尖,忍着痛追问,“你们是陆尚书什么人?说了我才好帮你们传话不是。” 陆夷光和陆见游都看了过去。 看得崔婶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地回答,“陆尚书是我家姑娘的伯父。” 符骥泄气,还以为有什么大新闻呢。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念头不厚道,他望了望天,挠挠脸。 伯父,陆夷光和陆见游面面相觑,陆家祖籍在太湖,他们对本家亲戚并不熟,然既然寻上门来了,少不得要确认下情况。 看一眼还没散开的群众,陆夷光道,“进茶楼说吧。” “大水冲了龙王庙。”茶楼顶层的包厢内传出一道戏谑的声音,“可真有趣儿。” 说话的青年执起紫砂壶,缓缓注入对面的茶盏内,见对面之人不语,他又道,“素闻忠勇侯纨绔乖张,如今看来,倒是难得的赤子心肠。”他又笑了笑,“那使鞭子的少年该是长乐县主吧。” 他并不认得陆夷光,不过知道陆家一双儿女在承德避暑,再观符骥态度以及陆氏兄妹刚才的反应,所以有此一猜。 “王爷?”文质彬彬的青年抬眼望着靖宁郡王。 靖宁郡王端起茶盏,那只手白皙如玉骨肉均匀,搁在棕色的茶具上分外惹眼,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青年一笑,“这位小县主倒是胆大,知道是后戚,还敢下鞭子。” 靖宁郡王勾了下唇角,眼底却毫无笑意,寡淡的犹如大雪过后的平原,“有恃方能无恐。” 青年脸上的笑容逐渐冷淡下来。 …… 隔壁厢房迎来了客人。 “还没请教姑娘如何称呼?”陆夷光开始摸底。 “免贵姓楚,名玉簪,玉簪花的玉簪。”楚玉簪福了一福,虽然姑娘家闺名不能与外人道,只承了对方救命之恩,哪能连个名字都不据实以告。 楚玉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又指了指崔婶,“这是崔婶。” 陆夷光点了点头,“楚姑娘方才说你是陆尚书的侄女,敢问你父亲是?” 楚玉簪睫毛颤了颤,面露难堪。 崔婶左右看了看,带着一丝怨气回答,“陆衍。” 陆夷光摸了下鼻子,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陆衍是她嫡亲二叔,现在大同任都指挥佥事,授宣威将军。 她二叔这个人吧,行军打仗有一套,就是在女色上颇为风流,后宅姬妾一堆,看来这位楚姑娘是二叔的一段风流孽债了。 符骥直愣愣问,“那你怎么姓楚啊?” 陆夷光一记白眼飞过去,脖子上那颗东西是不是只能吃饭。 挨了一记眼刀子的符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讪讪一笑。 倒是楚玉簪虽然尴尬,可还是尽量平稳地回答,“我随母姓,我是跟着母亲和外祖父长大的。” 反倒是符骥不好意思地扭了扭,撞上陆夷光不善的视线,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陆夷光一指门口,送客,“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符骥双手握紧椅子扶手,一幅与椅子共存亡的坚决,若是换做旁人,符小侯爷也知道该避嫌,可换做陆夷光,他凭什么要给面子,一起救的人,他有权掺和一脚,嚷嚷,“刚刚在下面用我的令牌,现在要我出去,臭萝卜,你卸磨杀驴,你过河拆桥,你无情无义,你忘恩负义,你翻脸无情……” 在这一刻,符小侯爷爆发了他前所未有的文采。 陆夷光脑门上崩起青筋,一扇子抽在符骥胳膊上,同时展现优秀的记忆力,“我就卸磨杀驴,就过河拆桥,就无情无义,就忘恩负义,就翻脸无情……你给我出去!” 符骥转了个身双手双脚八爪鱼一般缠住椅子,“不走,不走,打死也不走!” 陆见游抚额,遮了遮眼睛,心力交瘁地说道,“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算了,阿萝,让他待着吧,反正都知道了。” 符骥得意洋洋地做了个鬼脸。 陆夷□□呼呼踢了一脚椅子腿。 见状,楚玉簪懵了懵,不由自主地将阿罗二字在舌尖碾转一回。 陆见游转过头打量着楚玉簪,“你应该带了证据吧。” 楚玉簪垂了垂眼,“在客栈。”顿了下,她抬眼看着陆夷光和陆见游,“两位公子和陆家相识?” 陆夷光扬眉,“何出此言。” “在我说书陆尚书之后,公子和这位公子,”楚玉簪看了看陆见游,“神情有异,而且两位公子比侯爷更关切一些,所以大胆猜了猜。” 闻言陆夷光剜一眼符骥,本来他问最合适,人家求的是他,可他装死,那么只能他们上了,倒叫人家看了出来,不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该说的时候不说。 与椅子缠缠绵绵的符骥茫然,干他什么事,不服输地瞪回去,顺便拆台,“你要找的陆尚书就是他们爹。” 楚玉簪和崔婶齐齐一惊,崔婶几乎喜极而泣,老天爷总算是开眼了一回。 崔婶生怕他们不信,忙忙道,“我们有信物还有书信,就在客栈,这就去拿来。” 楚玉簪的心情就比崔婶复杂多了,她呆了一会儿,等她回神,崔婶已经跟着人回客栈取东西去了。 这身份一说开,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符骥觉得没劲,合着就是外室女找爹的戏码,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旧事,遂站了起来,“我走了。” 陆夷光看他一眼,凉凉道,“慢走不送。” 符骥唰得扭过头,“你想送我还不想要,我怕你一脚把我踹下去。” “你心里有数就好。”陆夷光假假一笑。 符骥扬了扬下巴,大摇大摆离开。 陆夷光不雅地翻了个大白眼,二货缺心眼,骂完了,扭脸看着紧绷不安的楚玉簪。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英雄救美会救到疑似堂姐妹,当真是比话本子还曲折离奇。 纵然万分好奇二叔和楚玉簪她娘之间是怎么一回事情,然作为晚辈,真不好刨根究底,还有揭人伤疤之嫌,可不说话又尴尬,陆夷光想了想,“你今年多大了?” 楚玉簪,“我是靖隆十八年七月出生。” 陆夷光恍惚记得二叔十几年前是在江南待过,“那比我们大一岁。” 楚玉簪咬了咬下唇,“不是有意打扰,只是边关远险,我和崔婶一介弱质女流实在不敢冒险,只能厚颜求助尚书大人。”如果陆尚书这边行不通,她们只能再想办法前往大同。 陆夷光理解地点点头,虽然不是乱世,但一个妙龄少女和一个老妪行走在外,危机重重。这一老一弱能平平安安从梁溪走到承德都是烧了高香,今天要不是遇上他们,八成走不出承德这地。 “梁溪离太湖不远,你们没去太湖找过族里?”陆见游忽问,陆家大多族人定居在太湖。 116.第一百一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姑娘抿了抿唇, 眼底掠过黯然之色,“我们住在悦来客栈。” 这口音还住在客栈,陆夷光就问了, “姑娘不是承德人?”这年头背井离乡尤其是姑娘家还是挺少见的。 姑娘轻声道, “我们是常州梁溪人士。” “那你们怎么跑承德来了?”边上的符骥奇怪,这一南一北, 相隔千里。 姑娘静默下来。 “我们去京城投亲,”那名唤作崔婶的老妪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她噗通一声朝着符骥跪了下去, “侯, 侯爷, 草民求您帮帮我家姑娘。” “……”陆夷光不高兴, 明明她离得更近, 凭啥舍近求远去求符小骥。 那自然是因为符骥是侯爷, 在崔婶眼里,侯爷那可是大官,大大的官,没看刚才耀武扬威的登徒子和捕快见了他就像老鼠见猫似的。 观这位小侯爷的言行,是个好人, 兴许愿意帮帮他们。 姑娘一愣,“崔婶。” 崔婶拉了她一把, 拉着她一块跪下, “姑娘, 我们求求小侯爷。”北上这一路走来的彷徨无助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崔婶把符骥当成了救命稻草。 姑娘涨红了脸。 符骥略略一怔,溜一眼陆夷光,赞赏的看一眼崔婶,有眼光,知道谁说话管用,立时挺了挺胸膛,“你先说说看什么事。” 崔婶吸了一口气,“我们想去投奔陆尚书,可草民怕到了京城连公主府的大门都不能靠近,能不能,能不能请侯爷帮我们说句话。” 平民老百姓对衙门有着天然的畏惧,公主府在崔婶眼里比衙门还高贵神秘,这一路她都在怕,千辛万苦的赶到了京城,要是进不了门可怎么办?而且,崔婶羞臊地缩了缩手脚,他们身上盘缠所剩无几。原本是够用的,可路上遇到了两回小偷,大部分盘缠都被偷走了。 符骥刷的扭头看向陆夷光,六部尚书只有一个姓陆。 陆夷光仔细打量主仆二人,“你们是陆尚书的亲眷?” 家里有常州的亲戚吗?没印象啊!陆夷光疑惑的眼神投向陆见游。 陆见游也搜寻不到线索,直接问,“你们和陆尚书是何关系?” 崔婶和那姑娘面上露出些许难以启齿的尴尬。 符骥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照亮了整个世界,他不敢置信地指着那姑娘,“你不会是……”剩下的话是被陆夷光一脚跺回肚子里。 符骥抱着脚尖金鸡独立,扭曲着脸瞪视陆夷光,“你干嘛!” 陆夷光凶狠地瞪他一眼,别以为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她爹才不是那种人呢,如果这世上只剩下一个好男人,那么肯定是她爹,就是这么自信。 心虚,肯定是心虚,符骥绷了绷脚尖,忍着痛追问,“你们是陆尚书什么人?说了我才好帮你们传话不是。” 陆夷光和陆见游都看了过去。 看得崔婶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地回答,“陆尚书是我家姑娘的伯父。” 符骥泄气,还以为有什么大新闻呢。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念头不厚道,他望了望天,挠挠脸。 伯父,陆夷光和陆见游面面相觑,陆家祖籍在太湖,他们对本家亲戚并不熟,然既然寻上门来了,少不得要确认下情况。 看一眼还没散开的群众,陆夷光道,“进茶楼说吧。” “大水冲了龙王庙。”茶楼顶层的包厢内传出一道戏谑的声音,“可真有趣儿。” 说话的青年执起紫砂壶,缓缓注入对面的茶盏内,见对面之人不语,他又道,“素闻忠勇侯纨绔乖张,如今看来,倒是难得的赤子心肠。”他又笑了笑,“那使鞭子的少年该是长乐县主吧。” 他并不认得陆夷光,不过知道陆家一双儿女在承德避暑,再观符骥态度以及陆氏兄妹刚才的反应,所以有此一猜。 “王爷?”文质彬彬的青年抬眼望着靖宁郡王。 靖宁郡王端起茶盏,那只手白皙如玉骨肉均匀,搁在棕色的茶具上分外惹眼,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青年一笑,“这位小县主倒是胆大,知道是后戚,还敢下鞭子。” 靖宁郡王勾了下唇角,眼底却毫无笑意,寡淡的犹如大雪过后的平原,“有恃方能无恐。” 青年脸上的笑容逐渐冷淡下来。 …… 隔壁厢房迎来了客人。 “还没请教姑娘如何称呼?”陆夷光开始摸底。 “免贵姓楚,名玉簪,玉簪花的玉簪。”楚玉簪福了一福,虽然姑娘家闺名不能与外人道,只承了对方救命之恩,哪能连个名字都不据实以告。 楚玉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又指了指崔婶,“这是崔婶。” 陆夷光点了点头,“楚姑娘方才说你是陆尚书的侄女,敢问你父亲是?” 楚玉簪睫毛颤了颤,面露难堪。 崔婶左右看了看,带着一丝怨气回答,“陆衍。” 陆夷光摸了下鼻子,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陆衍是她嫡亲二叔,现在大同任都指挥佥事,授宣威将军。 她二叔这个人吧,行军打仗有一套,就是在女色上颇为风流,后宅姬妾一堆,看来这位楚姑娘是二叔的一段风流孽债了。 符骥直愣愣问,“那你怎么姓楚啊?” 陆夷光一记白眼飞过去,脖子上那颗东西是不是只能吃饭。 挨了一记眼刀子的符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讪讪一笑。 倒是楚玉簪虽然尴尬,可还是尽量平稳地回答,“我随母姓,我是跟着母亲和外祖父长大的。” 反倒是符骥不好意思地扭了扭,撞上陆夷光不善的视线,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陆夷光一指门口,送客,“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符骥双手握紧椅子扶手,一幅与椅子共存亡的坚决,若是换做旁人,符小侯爷也知道该避嫌,可换做陆夷光,他凭什么要给面子,一起救的人,他有权掺和一脚,嚷嚷,“刚刚在下面用我的令牌,现在要我出去,臭萝卜,你卸磨杀驴,你过河拆桥,你无情无义,你忘恩负义,你翻脸无情……” 在这一刻,符小侯爷爆发了他前所未有的文采。 陆夷光脑门上崩起青筋,一扇子抽在符骥胳膊上,同时展现优秀的记忆力,“我就卸磨杀驴,就过河拆桥,就无情无义,就忘恩负义,就翻脸无情……你给我出去!” 符骥转了个身双手双脚八爪鱼一般缠住椅子,“不走,不走,打死也不走!” 陆见游抚额,遮了遮眼睛,心力交瘁地说道,“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算了,阿萝,让他待着吧,反正都知道了。” 符骥得意洋洋地做了个鬼脸。 陆夷□□呼呼踢了一脚椅子腿。 见状,楚玉簪懵了懵,不由自主地将阿罗二字在舌尖碾转一回。 陆见游转过头打量着楚玉簪,“你应该带了证据吧。” 楚玉簪垂了垂眼,“在客栈。”顿了下,她抬眼看着陆夷光和陆见游,“两位公子和陆家相识?” 陆夷光扬眉,“何出此言。” “在我说书陆尚书之后,公子和这位公子,”楚玉簪看了看陆见游,“神情有异,而且两位公子比侯爷更关切一些,所以大胆猜了猜。” 闻言陆夷光剜一眼符骥,本来他问最合适,人家求的是他,可他装死,那么只能他们上了,倒叫人家看了出来,不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该说的时候不说。 与椅子缠缠绵绵的符骥茫然,干他什么事,不服输地瞪回去,顺便拆台,“你要找的陆尚书就是他们爹。” 楚玉簪和崔婶齐齐一惊,崔婶几乎喜极而泣,老天爷总算是开眼了一回。 崔婶生怕他们不信,忙忙道,“我们有信物还有书信,就在客栈,这就去拿来。” 楚玉簪的心情就比崔婶复杂多了,她呆了一会儿,等她回神,崔婶已经跟着人回客栈取东西去了。 这身份一说开,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符骥觉得没劲,合着就是外室女找爹的戏码,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旧事,遂站了起来,“我走了。” 陆夷光看他一眼,凉凉道,“慢走不送。” 符骥唰得扭过头,“你想送我还不想要,我怕你一脚把我踹下去。” “你心里有数就好。”陆夷光假假一笑。 符骥扬了扬下巴,大摇大摆离开。 陆夷光不雅地翻了个大白眼,二货缺心眼,骂完了,扭脸看着紧绷不安的楚玉簪。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英雄救美会救到疑似堂姐妹,当真是比话本子还曲折离奇。 纵然万分好奇二叔和楚玉簪她娘之间是怎么一回事情,然作为晚辈,真不好刨根究底,还有揭人伤疤之嫌,可不说话又尴尬,陆夷光想了想,“你今年多大了?” 楚玉簪,“我是靖隆十八年七月出生。” 陆夷光恍惚记得二叔十几年前是在江南待过,“那比我们大一岁。” 楚玉簪咬了咬下唇,“不是有意打扰,只是边关远险,我和崔婶一介弱质女流实在不敢冒险,只能厚颜求助尚书大人。”如果陆尚书这边行不通,她们只能再想办法前往大同。 陆夷光理解地点点头,虽然不是乱世,但一个妙龄少女和一个老妪行走在外,危机重重。这一老一弱能平平安安从梁溪走到承德都是烧了高香,今天要不是遇上他们,八成走不出承德这地。 “梁溪离太湖不远,你们没去太湖找过族里?”陆见游忽问,陆家大多族人定居在太湖。 楚玉簪静默了一瞬,“外祖父托人去过,被当做骗子赶了出来。” 她苦笑了下,“可自外祖父去世,我再无一个近亲,家中薄有资产,族人为了侵占外祖父留下的产业,强行过继嗣子,还想把我胡乱嫁出去,我实在没办法,只能偷偷带着崔婶逃了出来,寻他庇护。” 家乡梁溪不能待,异地他乡,她一个略有家资还算有几分姿色偏偏无依无靠的年轻女子,想安身立命太难了。就像今天一样,一不小心就落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困境,这回是她运气好,可下一回未必有这份运气。 寥寥几语,倒叫人唏嘘。 片刻后,崔婶拿着东西回来了,是一只陆衍送给楚玉簪娘的翡翠玉镯,不过现在已经碎成两段,上好的玻璃种,若是完整价值不菲,但是再贵它也就是个贵一点的普通镯子而已,并无特殊之处。差不多的玉镯,陆夷光首饰盒里能找十只八只出来。 只拿着这么一个玉镯找上门,怪不得族人不以为然了。 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进了马车, 谢存华终于忍不住, 眼泪滚滚而下,毫无间断, 红唇间溢出呜咽声。 谢奶娘心急如焚,“姑娘, 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长乐县主说了什么不中听, 您莫要往心里去。” “与县主无关,”谢存华闭上眼,脱力地靠在车壁上,痴痴道, “一语点醒梦中人,我该感谢她, 感谢她。” 因杜渥丹的关系, 她与杜若相识, 他们都喜摩诘居士之诗,慕西林先生之画,好都匀毛尖,擅魏碑…… 她从未想过, 这世间会有一名男子能与她如此志趣相投, 相得益彰。 她爱慕他,她想嫁给他。 只天不遂人愿。 杜四老爷牺牲, 杜老夫人病故。 一道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 她心知他们二人再无可能, 然而心里终究还存了一丝妄念,所以她想方设法拒绝了一桩又一桩的婚事。 直到杜若与长乐县主订婚,最后的奢望破灭,他们真的没有可能了。 她恨过怨过,甚至想过君既无心我便休,你另娶我另嫁,从此相忘于江湖。 然而事到临头发现自己终究忘不了,她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嫁人,恐将来造成一对怨偶,害人害己,所以苦苦哀求父母给她时间。 一年忘不了,那就两年,三年……终有一日,她会忘了他,心无挂念地去做另一个人的妻子。 可这短短三日内发生的一切,颠覆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 她宁愿他欢喜过她又放下,也不希望他是长乐县主口中那样的人,否则叫她情何以堪。 两道细细的泪痕从紧闭的眼底流下,扑簌簌落在衣襟上,她喜欢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看得谢奶娘眼眶跟着红了,她听不明白姑娘的话,却看得出她的伤心欲绝,顺着她话说道,“醒来就好,哭一回就什么事都没了。” 谢存华心头一刺,一阵阵抖起来,扑进奶娘怀里失声痛哭。 …… “你跟谢姑娘说什么了,你不会骂人家了吧。”陆见游好奇不已。 陆夷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骂她干嘛!” 陆见游随口道,“羡慕嫉妒啊!” 陆夷光瞪他,“在你们男子眼里,我们女子就该这般心胸狭窄是不是!” “啊?”陆见游茫然。 陆夷光愤愤不平,“明明是杜若这厮的错,我为什么要怪谢姑娘。你们男子犯了错,却让女子背黑锅,还想让我们窝里斗,想自己没事人似的站在边上看戏,想得美!” 陆见游缩了缩脖子,气弱,“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要不要这么激动。” 陆夷光重重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不会说话就当哑巴。” 然而好奇心旺盛的陆见游岂肯安安分分当哑巴,为了满足好奇心,顶着陆夷光不善的视线没脸没皮地追问,“那你和谢姑娘到底说了什么,我看她样子不对劲的很,想哭哭不出来似的。” 陆夷光挑眉望着他,“想知道。” 陆见游用力点头,满脸求知欲。 陆夷光溜他一眼,又看一眼旁边含笑望着她的陆见深,“我告诉你了,你能保证绝不告诉其他人吗?” “当然,我是那种嘴碎的人吗?”陆见游彷佛遭受奇耻大辱。 陆夷光唇角一翘,“我也向谢姑娘保证绝不会告诉第三人的,你觉得我是那种嘴碎的人吗?”杜若和谢存华那一段,事关姑娘家闺誉,越少人知道越好。 被反将一军的陆见游,“……” 陆夷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嘁了一声,“学什么不好,学三姑六婆的八卦。” 陆见游悲愤。 陆见深低笑一声。 “大哥,我就不信你不好奇?”陆见游不满,不敢怼陆夷光,转换目标。 陆见深淡淡一笑,“非礼勿言。” 陆夷光大乐,“你以为大哥跟你似的没品。” 陆见游委屈巴巴地控诉,“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 “那是你欠教训。”陆夷光毫不留情地嘲讽。 陆见游瘪瘪嘴。 “你们有一路的时间可以斗嘴,先让我说两句。”陆见深笑着开口。 陆夷光和陆见深看过去。 陆见深叮嘱,“去了承德,玩乐归玩乐,注意安全,莫要胡闹。” 兄妹俩乖巧点头。 陆见深看向陆见游,“你是兄长,我们不在,你就要担起照顾阿萝的责任来。” “我倒是想摆兄长的谱,关键是摆不起来啊。”陆见游不忿,就算只大了一刻钟,他也是想当兄长的好不好。 陆夷光不甘示弱,“兄长的谱不是靠摆出来的,是做出来的。你不干兄长的事,还想摆谱,想得美。” “大哥你看,我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我。”陆见游告状。 陆见深笑,“阿萝不都说了,你好好表现就能摆谱了,这半个月你好好表现。” 陆见游一脸惊恐,“那我不得给她当牛做马。” 陆夷光嘚瑟地抬了抬下巴,“好好表现,我看好你哦。” 陆见游假哭,“嘤嘤嘤,大哥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捡来的?” 陆见深眼神微动,抬手用折扇敲了下他的脑袋,“嘴上没个把门,什么话都敢说,你们走吧,不然到那儿天都黑了。” 陆见游和陆夷光便也不再磨蹭,道别之后再次启程。 马背上的陆见深目送他们消失在眼帘之中,倏尔,清雅致远的面上浮现一抹笑意。方才隔得远听不见阿萝和谢存华的谈话,幸而他略懂一些唇语,再结合二人神情行为,倒是猜了个七七八八。 阿萝倒是怜香惜玉的很,不过这丫头也不是纯粹的发善心,她记仇的很。 陆夷光打了一个喷嚏,惊得旁边摊成猫饼打瞌睡的肥橘猫抽了抽,睁开眼疑惑地望着小主人。趴在它旁边的小黑猫也懵懵懂懂地望过来。 这次出门陆夷光带了两只猫,一只肥橘猫和一只刚断奶的小黑猫。 陆夷光抱起小黑猫摸着它柔软的小耳朵,肥橘猫体重严重超标,她已经抱不动了。 半夏瞅着她笑眯眯的眉眼开口,“姑娘这是想到了什么,心情这么好?” 陆夷光喜滋滋地翘起嘴角,“好事,不告诉你。” 半夏好笑,手脚麻利地将软枕和垫子铺平。 陆夷光身子一歪,躺了上去,二郎腿翘起,小曲都哼起来了。 唐突了美人实非她所愿,然她哪能明知美人痴心错付,还见死不救。他杜若岂配让谢存华为他蹉跎青春,误了花期。 世间男子皆薄幸,世间女子皆痴情。 谢存华十八年华都未许人家,并非她寻不到好人家,而是她不想。反观杜若,心有所属却另娶他人,人品犹如云泥之别。 就冲这一点,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美人儿继续被蒙骗下去。 陆夷光由衷希望谢存华能看清杜若真面目,莫要再为他执迷,她值得更好的。寻一如意郎君,再生他三五个活泼可爱的儿女,夫妻恩爱,幸福美满,如同神仙眷侣一般,最好三五不时地在杜若眼前晃一晃。 虐不虐?虐不虐?虐死了! 她虐杜若的身,谢存华虐杜若的心,完美! 陆夷光表情格外无辜,真相总是那么残忍,可是无知未必是福。想说的说完了,陆夷光挥挥衣袖功成身退。 留在原地的谢存华在下人惊惧交加的呼唤中回过神来,眼里起了一层迷迷离离的雾气,她对着陆夷光离开的背影屈膝一福。 谢奶娘满头雾水,愕然,“姑娘,您?” 谢存华扶住她的手臂,“奶娘,扶我回车上。” 眼见她面无血色,谢奶娘哪还顾得上其他,忙搀扶住她,一触之下发现她全身发软,整个人都靠了过来,谢奶娘又惊又疑。 进了马车,谢存华终于忍不住,眼泪滚滚而下,毫无间断,红唇间溢出呜咽声。 谢奶娘心急如焚,“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长乐县主说了什么不中听,您莫要往心里去。” “与县主无关,”谢存华闭上眼,脱力地靠在车壁上,痴痴道,“一语点醒梦中人,我该感谢她,感谢她。” 因杜渥丹的关系,她与杜若相识,他们都喜摩诘居士之诗,慕西林先生之画,好都匀毛尖,擅魏碑…… 她从未想过,这世间会有一名男子能与她如此志趣相投,相得益彰。 她爱慕他,她想嫁给他。 只天不遂人愿。 杜四老爷牺牲,杜老夫人病故。 一道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她心知他们二人再无可能,然而心里终究还存了一丝妄念,所以她想方设法拒绝了一桩又一桩的婚事。 直到杜若与长乐县主订婚,最后的奢望破灭,他们真的没有可能了。 她恨过怨过,甚至想过君既无心我便休,你另娶我另嫁,从此相忘于江湖。 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大姑姑七岁随祖母入紫阳观, 号清净子, 世称清净真人。生前乃上京最负盛名的坤道之一,信众无数。 仙逝之后,还有虔诚信徒专门为她立书作传, 《清净真人传》中如是记载:幼而好道, 便请学仙,志不可夺;七岁持戒,不茹荤酒;十五断发, 忘情绝世间事……年二十九,修行得道,羽化登仙。 对于最后一句, 陆夷光大不敬的保留小小疑义。 忽闻礼毕, 陆夷光如闻天籁,挺直的腰杆顿时软踏踏下去。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慢慢扶起陆夷光。 腰酸膝盖疼的陆夷光忍不住嘶了一声,恐不敬,连忙把剩下半截声儿咽回去,却还是听见了嘶嘶抽气声。 陆见游抽着气儿绷着脚尖,腿麻了,撞上陆夷光嘲笑的视线, 没好气地一咧嘴。 看他难受, 陆夷光瞬间觉得自己没那么难受了。 南康长公主笑睨一眼眉来眼去的儿女,上前一步对主持道, “辛苦真人了。” 灵虚真人一扬拂尘, 微笑, “殿下言重,此乃贫道分内之事。” 南康长公主含笑一点头,转眼看着法坛上的牌位。因是方外之人,故而陆清猗香骨安葬在紫阳观的息园内。 南康长公主带着儿女前往息园,出得大殿,就听见轻轻落落的请安声,是被公主府侍卫拦在殿外的香客。 紫阳观是北地第一女观,深受上京贵妇千金青睐,香客络绎不绝。闻说南康长公主在为清净真人做道场,有几家女眷便想趁机长公主面前卖个好,遂决意等一等。 八角凉亭内众人枯等难耐,便说起陆清猗来。大周道教盛行,上至王公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好道者十之六七。作为十年前名动上京的坤道,但凡有点年纪的当地人无不听过清净真人的名号。 尤其是靖隆二十一年,上京久旱无雨,陆清猗于凤凰山仙女峰登高台斋醮祈来风雨,至今传唱在民间。 其中卞夫人恰逢其会,她面色激动,语调高昂,“真人身穿金丝银线的青色道袍,手持法器,吟唱经文,在高台上做法。万里晴空天骤然飘来一片乌云,泼下倾盆大雨。” 周遭之人仿若身临其境,一时无人出声。 忽尔,一位年轻姑娘打破沉默,明亮的大眼里装满了好奇,小声问,“夫人,听闻清净真人仙姿玉貌,举世无双。” 卞夫人顿了顿,似在回味,“九天玄女下凡,也不外如是。”夸女儿家美貌,总要说美若天仙,直到见了清净真人,她才真的懂了。 年轻姑娘托着腮,实在想不出来,便问,“京城双珠比之如何?”京城有双珠,容色冠京华。 卞夫人觉得这姑娘恁是不会说话,一个回不好不就让自己得罪了人,面上保持微笑,“各有千秋。”哪个她都得罪不起。 恐这小姑娘刨根究底,卞夫人眼眸一转,思忖着如何岔开话题,无意间看见缓缓而来的一行人,眼前一亮,扬声招呼,“夏老夫人。”说着起身迎了上去。 卞夫人笑着道,“您老人家也来上香,可是巧了,南康长公主正在殿内做道场。” 夏老夫人已经看见侍立在侧的侍卫,笑问,“长公主是为何事?” 卞夫人回,“道是清净真人死忌,算着时辰道场快要结束了。” 夏老夫人恍然,“那我们且等一等。” 夏老夫人便被引到亭内上座。 “这是您孙女吧,可真是个标致的姑娘。”卞夫人热情地拉着鹅黄色衣裙姑娘的手,满眼赞赏。 亭内其他人看了过去,纷纷附和。 目光聚焦处的夏兰彤脸颊微微泛红。 夏老夫人笑着道,“勉强能见人罢了。” “您家大姑娘这样的都只是勉强能见人,那我家丫头就不用见人了。”另一位夫人打趣。 夏兰彤脸色登时僵了僵。 夏老夫人笑容微微一顿,旋即恢复如常,“这是我家二娘。” 说话的夫人愣了一瞬,忙忙笑,“您家二姑娘都长这么大了。” 卞夫人暗道好险,她也把二姑娘当成大姑娘了。她和夏家女眷就是应酬场上说过几句话的交情,并不熟,中间三五年未见,女大十八变,同胞姐妹本身又长得像,乍见之下想当然的以为是大姑娘了,幸好她嘴不快。 “是啊,一转眼,她们都长成大姑娘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夏老夫人感慨。 卞夫人应和,“可不是嘛。” 一旁的夏兰彤调整好面部表情,含笑听着祖母与她们闲话,手指一下一下地绕着绣了桃花的素白锦帕。 发现她不是大姐之后,这些人对她笑容依旧,热情却不复当初。 毕竟夏家二姑娘可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哪像大姑娘,是陆尚书和南康长公主未过门的嫡长媳,未来的陆家冢妇。 因着这一门亲事,他们整个夏家都获益匪浅。 夏兰彤定了定神,就听见祖母叹着气道,“元娘在来京的路上染了风寒,所以只能返回扬州养病,等她好了再进京。” 三年前,夏兰盈和夏兰彤的母亲赵氏在临安病逝,夏家长房子女回祖籍扬州守孝,于二月里方出孝。 卞夫人忙问,“可是要紧?” 夏老夫人,“倒不要紧,就是好好歹歹,一直好不利索。” “风寒这病最是麻烦。” …… 正说着话,殿内器乐声徐徐停下,道场结束了。 一行人整整仪容,走过去,停在门外,见了南康长公主和陆夷光,纷纷屈膝行礼,“南康长公主,长乐县主。” 当今封赏了好些个重臣功臣之女,虽然只有俸禄没有封邑且封号不高,但这份体面足够令人感激涕零。得惠于尚书爹公主娘,陆夷光一路从乡君升到县主,封号比好些个皇族中人还高。 南康长公主素手一抬,扶起最近的夏老夫人,“免礼。老夫人近来可好?” 夏老夫人恭声道,“托殿下洪福,老身极好。” 南康长公主颔首一笑,关切起未来儿媳妇,“阿盈身子可好些了?” 夏老夫人笑容微敛,“劳殿下惦念了,元娘略略好了些,只尚未痊愈,还得在扬州将养一阵。” “病去如抽丝,你且让她好生休养,好全了再回京也不迟,什么都没她身子重要。” 南康长公主接着道,“昨儿皇后娘娘赐下几盒雪蛤,雪蛤滋补强身,养阴润肺,正适合阿盈用,回头本宫就派人送去。” 夏老夫人忙道,“这可使不得,雪蛤是皇后娘娘赐给殿下,阿盈哪里消受得起。” 南康长公主摆摆手,“她是本宫未过门的儿媳妇,如何消受不起,老夫人不必客气。”若非赵氏去世,去年秋就完婚了。 夏老夫人只能道,“那老身先替元娘谢过殿下赏赐,待她痊愈,再带着她亲自上门谢恩。”又道,“不敢劳烦殿下专程派人跑一趟,老身正要着人送些东西过去,正可一道送了。” 南康长公主温和一笑,“如此倒是巧了,本宫正想派人探望下阿盈,她病了月余,本宫甚是挂念,不妨一道出发,也可做个伴。”风寒之症,可大可小,这都一个月了,南康长公主如何不担心。 夏老夫人心头一突,笑着道,“殿下如此惦念元娘,实在是她三生有幸。” 南康长公主笑了笑,两厢约了时间,方浩浩荡荡离开。 目送南康长公主一行消失在视野之中,夏老夫人才收回目光。 “长公主当真爱护大姑娘。”卞夫人奉承。 夏老夫人脸上浮现笑容,“殿下慈厚。” 陆夷光凉凉道,“当然不关我的事,我就是发表下意见而已,你慢慢赌。”说着一甩衣袖,转身要走。 “等一下,你凭什么说我,你自己不也是来赌的。”符骥觉出不对的地方来,指了指她,“你穿成这样,不就是要来赌的。” “开什么玩笑,”陆夷光一脸的关爱智障,“我去赌坊干嘛,就算我想进,我大哥能同意,你有没有脑子的。我们就是听着这里特别热闹,所以好奇想去看看,哪知道竟然是赌坊,幸好发现的早。” 符骥看了看温润如玉的陆见深,要是只有陆夷光一个,十成十她是想进赌坊撒野,但是有深表哥在,符骥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深表哥怎么可能进赌坊,更不可能带陆夷光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陆夷光又掸了掸长袖,“至于我为何穿成这样,那是不想被人唧唧歪歪,说我还闲情逸致出来溜达。” 这么一说,符骥倒是想起了她和杜若之间的事情,可把他纠结坏了,陆夷光倒了这么大的霉,他忍不住高兴,这女人总算栽跟头了。但是符小侯爷仅存的良心又告诉他,姑娘家遇上这种事怪可怜的,自己再幸灾乐祸,有点不厚道。 于是符小侯爷一边高兴一边同情,人都快分裂了,索性跑来赌坊打发时间,省得胡思乱想,不想背到家,才一个时辰就输了个底朝天,晦气,晦气! 遇上了陆夷光,更晦气,怪不得自己输得这么惨,今儿不宜出门啊。 119.第一百一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皇孙贵胄的府邸绝大部分都坐落在这条王府井街上, 早年它还不叫这个名儿,叫丁字街, 因太.祖在这儿修建了十座王府封赏儿子, 才改了这个名。 “符骥这会儿八成在家躲羞呢。”顺阳长公主府就在庆王府和南康长公主府中间, 马车里的陆夷光看到顺阳长公主府的门匾,就想起了昨儿符骥黑了一圈的眼眶,笑不自禁。 骑着马的陆见游遗憾没看见符骥的倒霉样,“早知道我就跟你一块出门了。”虽然陆夷光和符骥势同水火, 不过他和符骥关系还过得去,住的这么近, 年龄相仿都爱玩,一来二去交情就有了, 但是有交情并不妨碍他幸灾乐祸。 “我和阿奚玩,你来凑什么热闹。”陆夷光嫌弃。 陆见游傲娇地哼了哼,“一起出门不表示我要和你们玩。” 陆夷光反唇相讥,“不和我们一块,你上哪儿去看热闹。” 斗嘴间,庆王府就到了, 两家实在是近的很。 庆王不在家, 他跑到山上的别庄养鹅去了,没错,就是养鹅, 庆王私下被大家伙戏称为鹅王。 他老人家爱鹅如命, 十五年前严首辅的小儿子纵马踩死了他一只鹅, 他挽起袖子打断了人家一条腿。 官司闹到了皇帝面前,最后庆王被罚了半年俸禄,气得严首辅半个月下不了床。 皇帝对庆王这个最小的弟弟向来宽容,先帝驾崩时,庆王才三岁,彼时皇帝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阁老权监把持朝政,皇帝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调皮捣蛋的庆王让皇帝那段压抑黑暗的岁月添了几分轻松欢快,所以对这个爱胡闹的弟弟,皇帝不免优容几分。 因此哪怕庆王不务正业毫无实权,朝中上下也不敢怠慢,这一回得了请帖的,能来都来了。 “老奴给长公主、县主、表少爷请安。”站在门口代替庆王妃恭迎贵客的陈嬷嬷见了南康长公主的仪仗,连忙前迎。 南康长公主略一颔首。 陈嬷嬷起身,抬手一引,迎着她们入内,口中笑道,“太妃娘娘一早就念叨着殿下什么时候来。” 南康长公主笑了下,“这不就来了,母妃这两日精神可好?” “殿下放心,太妃精神极好,每日傍晚都能在院子里走上半个时辰。” 南康长公主点了点头。 说着话就到了燕禧堂,端坐在上首的庆太妃头戴玄色镶边棕色花鸟纹样抹额,上穿一件藕荷色花卉祥纹褙子,下着宝蓝缎面马面裙,端地富贵慈祥。 庆太妃虽然近六十的人,面容上依稀还能分辨出当年何等貌美如花,不然她一个乡野郎中之女也不能幸运地生下一儿一女。 本朝后妃大部分选自民间,出身平平,容貌绝代。盖因太.祖有感于前朝毁于外戚之祸,恐李周江山重蹈覆辙,故定下 ‘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公主俱选庶民子貌美者尚之,不许文武大臣子弟干预’的规矩。 后妃驸马只能从平民或者低级官吏家中选,消除了外戚乱政的隐患,也希望借此培养李家子孙节俭勤政的美德。 百年来偶有例外,不过大体上皇家还是按照祖训行事。 陆夷光和陆见游随着南康长公主欠身拜见上首的庆太妃。 庆太妃乐呵呵地拉着外孙和外孙女略略说了两句话,就打发他们去园子里玩。一条街上住着,隔三差五就能见到,还缺这点亲近的时间不成。 出了燕禧堂,兄妹俩分道扬镳,男宾女眷玩的地方自然不同,当然也会有重合的地方。 这种宴会打着赏花的名头,行相亲之实。庆王府好几位少爷姑娘都到了婚嫁年龄,尤其是庆王妃嫡出的安宁郡主李漱玉,年方十七,至今还未定下人家。 庆太妃和庆王妃办这场荷花宴,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相看各家儿郎。赴宴的各位夫人顺道也能替自家儿女寻摸寻摸,就是南康长公主也是存了这个念头的,她还有两个儿子没着落呢。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大型相亲会。 “长乐县主。” 甫一踏进姹紫嫣红的花园,陆夷光被一道喜悦的声音喊住。 陆夷光循声一看,“夏二姐姐。”其实陆夷光和夏兰彤并不熟,但是看在夏兰盈这个未来大嫂的份上,还是客气地唤了一声姐姐。 夏兰彤走近,她离开京城整整五年,在这样的场合不免有些格格不入,见到陆夷光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回京之后,她随着祖母去公主府请过安,与陆夷光尚算说得来。 “县主今日光彩格外照人,我都差点不敢认了。”夏兰彤语气诚挚。 陆夷光乐,头上的蜜花色水晶发钗跟着摇了摇,在阳光下璀璨生辉,“二姐姐就不要取笑我了。” “怎么是取笑,分明是肺腑之言。”夏兰彤俏皮一笑。 陆夷光拿团扇掩着唇笑,“二姐姐可真会说话。” 夏兰彤抿唇笑。 说笑两句,两人的关系便近了一分,陆夷光看出她的不安,遂自然而然地带着她走,一边闲话,“丁香姑姑她们昨儿出发,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扬州?” 120.第一百二十章 此为防盗章  陆夷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是打击到人家了, 谁还没个第一次, 遂善解人意地改口,“你主要的原因是长得好看, 所以装得不像。” 陆见游侧目, 灰头土脸的, 你知道好看。 两人目光在空中撞了下,陆夷光给了他一个胸有成竹的眼神, 她的眼光绝对错不了。 陆见游将信将疑。 楚玉簪捏了捏手心,垂首笑了笑, 似是羞涩。 “黄芪,你先带楚姑娘下去沐浴。”陆夷光吩咐,又对楚玉簪道, “这一天也累了, 你好生歇着。” 楚玉簪再次朝着陆夷光和陆见游福了福,崔婶感激涕零地躬身, 目送陆夷光和陆见游走远了, 才随着黄芪离开, 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 陆夷光和陆见游便去书房写信,把事情大概情况写了下,重点是楚玉簪的籍贯出生年月以及她家里人的名讳,好叫父母和二叔确认。 信是陆见游写的, 放下笔, 吹干, 卷成一卷,绑在信鸽腿上,不出意外,晚上陆徵和南康长公主就能看到信。 陆见游一边洗手一边问,“你说,她真的是二叔流落在外面的女儿?” 陆夷光托腮思量片刻,“我觉得她没撒谎。” “二叔厉害了!”陆见游啧了一声。 陆夷光叹气,“二婶可怜了。”二叔庶出的子女加起来就有七个,眼下倒好,还来了一个外室女。 “你以后可别学二叔这样拈花惹草,做男人就得像爹这样,有责任有担当。”陆夷光推了推陆见游,语重心长。 陆见游脸红了下,没好气地嘟囔,“说什么呢!” 陆夷光稀罕,“呦,还害羞了,什么时候你脸皮这么薄了。” 陆见游没好气地拍开她的毛爪子,“一身臭汗,别动手动脚,回去洗洗,熏死人了。”大夏天动武,一身汗。 “瞎说,姑娘家出汗,那也是香汗淋漓,”陆夷光臭美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我香得很,你才臭呢,臭男人!” 陆见游做了个干呕的表情,“陆夷光你还要不要脸了。” 陆夷光摸摸自己脸,咏叹调,“长得这么美,当然要。” 陆见游夸张地打了个哆嗦,一脸受不了地蹿了出去。 陆夷光哼了一声,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 回院沐浴毕,陆夷光换回红装,一袭湖绿色对襟襦裙,再搭配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宛若绿池粉荷,娇俏清丽。 “你们说我是女装好看还是男装俊俏?”陆夷光半举起双臂,给左右婢女出难题。 半夏一边理着裙摆一边笑,“姑娘着女装,是倩影何亭亭,粉面胜芙蓉。姑娘换男装,那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啧,”陆夷光眯了眯眼,食指轻挑起半夏的下巴,“咱们半夏真有学问,夸人都这么中听。” 半夏谦逊一笑,“奴婢这是近朱者赤。” 陆夷光被哄得喜笑颜开,随手从耳饰妆奁里拿了一幅珍珠耳环赏给半夏,“都学着点。” 一众丫鬟团团笑,莺声燕语地道好。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进来,如是一说。 陆夷光得意地翘起嘴角,就说凭她如此丰富的经验,眼光绝对错不了。小丫鬟说的是,楚玉簪梳洗打扮之后,犹如擦去了浮尘的明珠。 对美人儿,陆夷光向来兴致勃勃,遂吩咐,“待会儿请楚姑娘来膳厅用膳。”原本她身份未明,分开用膳也正常,可架不住陆夷光好奇心重啊! 晚膳时分,楚玉簪款款而来,粗布麻衣换成了烟云蝴蝶锦裙,这衣裳是陆夷光的,她俩身量差不多。 人靠衣装,美靠化妆,换了一身衣裳,略施粉黛,楚玉簪便像是换了个人一般。真应了那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楚玉簪的美,是那种冰清玉润的美。 风吹日晒担惊受怕使得她肌肤略有些憔悴粗糙,好生养上个把月,还能再多几分颜色。 陆夷光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很想向陆见游炫耀一下,看看,这就是她的眼光,服不服,服不服?然男女有别,陆见游并不在场,着实令陆夷光遗憾。 眼见陆夷光神色变化,拘谨万分的楚玉簪心跳如擂鼓,忽见陆夷光俏丽的面庞上绽放出粲然笑容,楚玉簪莫名觉得,她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 陆夷光抚掌一笑,“楚姑娘仙人之姿,我都看呆了。” 不妨她这样直白,楚玉簪面红耳热,“县主谬赞,玉簪薄柳之姿,远不及县主花容月貌。” 陆夷光莞尔,人美嘴又甜,这美人的赞美就是格外动听一些。 “楚姑娘,请入座。”陆夷光抬了抬手。 楚玉簪正襟危坐,惟恐失礼。 一顿饭,陆夷光吃得津津有味,大抵是秀色可餐,不过楚玉簪就有些束手束脚食不知味了,陆夷光心想,下次还是别找她一块吃了。 用完膳,陆夷光好奇地问了些她一路走来的经历,主仆两个势单力薄的上路,这一路怕是没少险里逃生。 闲聊完了,陆夷光跑去找陆见游。 陆见游正乱没形象地歪在罗汉床上看话本。 “县主来了!”小厮急忙入内通禀,语气宛如土匪来了。 陆见游一个驴打滚一跃而起,将手里的话本往象牙席下的垫子一塞。这话本有趣儿,被陆夷光看见了肯定被抢走,重点是里头颇有些,嗯,不适合姑娘家看。 同时拿起旁边的《左传》,云淡风轻地看起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陆夷光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三哥,我就跟你说她是个大美人吧。” “谁是大美人?”陆见游把书倒扣在小几上,盘腿坐了起来。 陆夷光,“楚玉簪啊!” 陆见游问,“几分?”她有一套神奇的打分系统,还暗戳戳排了一本《美人谱》。 陆夷光伸出两只手比划,“现在气色精神不好,只有六分,养一养可以打八分或者九分。” 陆见游扬眉,这个分数不低了,京城双珠在她这都只有九分,盘踞在榜首的十分党是他大哥他二哥他爹他娘他妹,就是没有他,这暗箱操作丧心病狂,陆见游对此嗤之以鼻。 “赶明儿你见了就知道了,”陆夷光脱了鞋,爬上罗汉床,盘腿坐在陆见游对面,“我觉得她有点眼熟呢。” 陆见游嗯了一声。 陆夷光拧眉苦想,“眉眼似曾相识的感觉。” 陆见游,“长得好看的人长得都差不多。” 陆夷光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余光随意往下一瞟,微妙了一瞬,“你在看书?” 陆见游淡笑,“闲得无聊打发时间。” “看《左传》?”陆夷光尾音上扬。 陆见游一脸‘你哥我就是这么上进’的神气。 陆夷光狰狞一笑,露出一口细细的小白牙,一巴掌拍在书背上,“倒背如流!” 陆见游眼皮一跳,低头望着倒放的《左传》,佯装镇定,“不小心放错了。” “糊弄鬼呢,你肯定在干坏事,哦,你是不是在看禁.书,我要告诉阿娘。”打从娘胎里就认识,他屁股一动,她就知道他要往哪边放屁,话糙理不糙,陆夷光跳下地,第一件事就是掀席子。 正所谓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陆见游一个饿虎扑狼,大叫一声,“住手!” 陆夷光更加确定他不干好事,登时想起旧恨,她的《西厢记》是被谁出卖的,她买到一本容易吗,她亲手包了《论语》的书皮,她还没看完呢,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就被大哥缴走了,走了!一起走的还有她的美人谱。 121.第一百二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的确, 当杜若顶着一身伤走出公主府的消息长了翅膀一般传开之后,还真有不少人同情杜若的。 这女人要是定了亲还思慕未婚夫以外的男子,那是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换成男子, 在不少人看来不过是少年慕艾情不自禁罢了, 尤其谢存华才貌出众,便是已婚儿郎里都不乏爱慕者。 有些人还会讥笑陆夷光自个儿及不上谢存华,活该留不住未婚夫的心。 …… 暂时, 这些蜚短流长还传不到陆家人耳里, 不过陆家人都心里有数, 这一顿打,肯定会把陆夷光推到风口浪尖上。 从利益最大化上来说, 他们家应该示弱赢取舆论的同情,但是这显然不符合陆夷光脾性。 她的脾性就是把杜若堂而皇之抽一顿, 亲手教训, 她的气才能顺。对此陆徵和南康长公主也没说什么, 反正他们家阿萝也不是靠名声择婿的, 落个凶名就落吧,也让还不知道在哪的女婿长点心眼。 “别难过了,为了这种没担当的男人掉眼泪不值得。”南康长公主心疼地搂着陆夷光。 气势汹汹地教训完杜若,陆夷光见到父母才开始委屈,伤心、愤怒、难过……种种情绪难以概括, 再被温言软语一哄, 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了。 陆夷光把不争气的眼泪憋回去, “我才不是为了他哭, 我是替我自己难过,瞎了眼,居然看上他,还在他身上浪费了一年的时间。” 南康长公主怜惜地摩着她的后背,到底是个小姑娘,情窦初开却无疾而终,还是以这样难堪的方式结束,岂能不难过。 “阿爹阿娘不也看走眼了。”说起来,南康长公主就一肚子气,杜若他们也是仔细观察过,原以为是乘龙快婿,哪想是这样的货色,幸好发现的早,“你等着,阿娘一定给你挑个更好的。” “挑个比他更好看的,他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嘛。” 南康长公主哭笑不得,这会儿了还惦记着好看的。 原本满腔愤怒和心疼的陆见游眼角抽了抽,要不要这么肤浅! “咱们找个更好看的。”南康长公主顺着她的话哄。 陆夷光破涕为笑。 陆徵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心没肺的丫头。 陆见深闻声道,“时辰不早了,先去用晚膳吧,还要为了那等小人饿肚子不成。” “对对对,化悲愤为食欲。”陆见游摸着扁下去的肚子附议。 用膳时,陆夷光身体力行地践行着这句真理,吃了两碗饭,一个人干掉了大半条松鼠桂鱼,满足地打了个饱隔。 南康长公主和陆徵欣慰而笑,回到屋里,南康长公主就心疼地叹气,“这孩子装得若无其事,是不想我们担心呢。” 少女情怀总是诗,阿萝对那杜若着实有几分朦朦胧胧的好感,哪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阿萝长大了,”陆徵拍拍她的手背,“你莫担心,伤心固然有点,但是咱们阿萝也不是那等耽于情爱的女孩儿,过上一阵自然就好了。之前不是说好了她要去承德避暑,让她早点出发,去那边散散心。” 南康长公主点点头,“也好,这一阵京城里头必然乌烟瘴气。”又沉了脸,“杜家欺人太甚!” 陆徵眯了眯眼,眼神微凉。 …… 银月弯钩,繁星满天,夏夜的凉风里泛着荷花香。 陆夷光瞪圆了眼睛,喜出望外地看着长身玉立的陆见深。 陆见深轻笑,“不想去的话,那我便回了。” “去去去去去!”陆夷光一把拉住陆见深的袖子,一扫方才抱着猫发愣的可怜样,神采焕发,“大哥等等我,我去换身衣裳。”说着一个箭步蹿向内室,生怕他反悔的样子。 陆见深在背后道,“不着急,时辰尚早。” 陆夷光已经消失在墙后,她换了一身轻软鲜嫩的撒花烟罗锦裙,再次出现在陆见深面前的时候,心情昂扬,哪有不久之前的苦闷。 陆见深失笑,果然有得玩就顾不上伤心了。有些人遇上伤心烦恼事,通过独处来平复,但是有些人玩起来也就想不起烦心事了,他们家阿萝明显的后者。 “大哥,我们去哪儿啊?”陆夷光仰着脸,巴巴望着他。 陆见深含笑道,“京城哪里最好玩,难道不是你比我更清楚。”用折扇敲了敲陆夷光的头顶,“我付钱,你做主。” 陆夷光笑逐颜开,“白天玄武大街最热闹,晚上的话,属德胜街人最多,大哥我们去德胜街吧,那里晚上有很多小吃,天南地北,包罗万象。” 陆见深自然应好,本来就是哄她高兴的。 走了两步,陆夷光纠结,“不叫三哥。” 陆见深悠然道,“随你。” “额,”陆夷光沉吟,马上就很欢快的宣布,“我们多买些好吃的回来给他。”到时候他一定会跳着脚抱怨他们出去玩居然不带他,一想陆见游郁闷的脸,陆夷光心情更好了几分,果然快乐就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看着她更加明媚的笑脸,陆见深眼中笑意加深。 陆夷光揉了揉亦步亦趋跟在她脚边的五只小猫,“你们乖乖在家等我带好吃的回来哦。” “喵~” 在一群猫咪的目送下,陆夷光高高兴兴地跟着陆见深出了府。 夏夜的街道上,人流格外多一些,两旁茶馆酒楼被大红灯笼映照的亮如白昼,模样各异的摊贩站在琳琅满目的货物前热情的吆喝。 一条街下来,陆夷光手上的吃食已经换了七八样,“大哥,这个手剥笋特别嫩,下粥不错。” 不消吩咐,就有下人返回小摊上买了几分打包。 陆夷光抓了一根递给陆见深,上面还带着汁水。 陆见深,“我不用,你自己吃。” “很好吃的,你试试看。”陆夷光热情推荐,她就没安好心想看着他当街剥笋,出来玩嘛,又没外人,不用继续端着了。 陆见深不咸不淡地扫她一眼。 陆夷光笑容顿收,低下头收回手,一幅我难受,但是我很坚强我忍的神情。 陆见深用折扇顶了顶鼻梁,把折扇递给小厮,然后认命地从她手里取过一截食指长的手剥笋。 陆夷光得意地一弯嘴角,复又马上抹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动作,等着看他皱眉窘迫,却见他坦然自若,彷佛手里拿着的不是水哒哒还有些黏的笋子而是什么珍玩。 陆夷光顿觉没劲,捉弄人,要是对方不以为然还有什么意思。 “尚可。”陆见深点评了一句,一边拿帕子擦手。 陆夷光立刻又来了精神,“大哥,你别看这些小吃不起眼,可味道不赖。”随即专程带着陆见深去找那些卖相不佳味道却极好的美食。 陆见深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何要带她出来散心。 在陆夷光走向一个摆满了各种昆虫串串的木车时,陆见深眼角重重一跳,用扇子将她的脸扳到另一个方向,“出来有一会儿了,回府吧。” 陆夷光摇头拒绝,戳穿他的担心,“放心大哥,我还没重口味到吃那个,不过。” 陆见深仍旧笑着。 陆夷光察觉到了危险,连忙道,“我要买一些回去吓三哥。” 不让他吃当然没问题,陆见深打发苏木去买。 “多买点,每个品种都要。”陆夷光开心地叮嘱。 陆见深指了指前面的茶肆,“过去歇一会儿。”犹如回府两个字从来没有提过。 “正好我也渴了。”陆夷光点点头,走到一半,被一阵震耳呼喝吸引了心神,她扭过脸,抬头看着招牌,“全聚楼,干什么的?” 122.第一百二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纪福安噎了噎, 脑门上青筋暴跳。 符骥不耐烦道, “我管你是谁,赶紧把人放了。” 这时候,那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姑娘趁机一口咬在纪福安手臂上,竭尽全力地推开他,奔向陆夷光。堪堪跑出三步, 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 纪福安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人扯回来, 抬手就是一巴掌,“贱货,居然敢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夷光脸色巨变,平生她最恨打女人的男人,尤其还是丑八怪打美人儿, 她退后几步,用折扇从侍卫那换来黑鞭,同时下令, “给我揍,狠狠揍,出了问题算我的。”说着拎着长鞭脚下生风地冲了过去。 陆见游是个爱热闹不嫌事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打架, 岂肯错过,兴高采烈地加入战局。 符骥岂哪落于人后, 不然回头陆家兄妹准得嘲笑他光说不练假把式, 况且, 这人嚣张得太讨人嫌了点,不揍一顿难以消气。 无论是从人数还是从武力值上来说,纪福安稳稳处于下风,他慌了神,色厉内荏地叫嚣,“住手,住手,我爹是——嗷。” 一记鞭子抽在他肩头,纪福安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抓在手里的女子,捂着肩膀往后退了几步。 陆夷光瞅准时机,长鞭一挥将那吓傻了的姑娘卷了回来,这下不必再投鼠忌器,可以大显身手了,陆夷光面上绽放出过分灿烂的笑容。 那姑娘望着两眼发光的陆夷光,怔忪了下,“谢谢公子!”话音刚落,就被陆夷光一把推给了旁边的半夏。 半夏接住她,“姑娘你没事吧?” 那姑娘一慌,连忙抽回胳膊,“我没事,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我家县——小公子最是心善。”半夏强行扭转话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是南方人?”她的官话里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姑娘,姑娘。”那被摁在地上的老妪也跑了过来,劫后重生一般抱着自家姑娘痛哭,好端端走在大街上,竟差点被个恶霸抢回去做小妾,若非遇上了好心人,后果不堪设想,她家姑娘怎生这般命苦。 “崔婶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崔婶抹掉心有余悸的眼泪,紧张地看着场中情形,一颗心悬的老高。 “眼瞎啊,你打我干嘛!”手臂上被扫了一下的符骥暴躁怒吼,“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夷光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让开不就行了。” “我为什么要让开,你一个——”剩下的话被擦着脸飞过的黑鞭打断,符骥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油然而生一股和纪福安握手言一致对外的冲动。 陆夷光摊手,要无辜有多无辜,“刀枪无眼,更何况鞭子。” “你要不要问问我的拳头有没有眼睛?”符骥咬牙切齿。 陆夷光挑眉,“想打架啊!” 她什么时候怕过他。 “内讧呢,你们俩。”收拾完小喽啰的陆见游转着手腕过来。 陆夷光和符骥对视一眼,陆见游彷佛看见了刀光剑影,真怕两人打起来,遂抬脚往陆夷光面前一站,“救也救了,打也打了,走吧。” 陆夷光撇开目光,收回长鞭。 “站住!” 抱头缩成一团的纪福安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纪福安的模样当真是凄惨,陆夷光和符骥比赛似的往他身上招呼,鼻青脸肿伤痕累累,开了染坊似的。 见陆夷光和符骥不善地望过来,纪福安吓得一个哆嗦,颤着声道,“你们是谁?” 陆夷光,“你姑奶奶。” 符骥,“你老子。” 陆见游嘴角抽搐了下,一言难尽地看着阿萝,她哪儿学来的。 陆夷光眼神游移,拿错话本了。 符骥踢了他一脚,冷笑,“怎么,还想报仇,看来教训还不够。” 纪福安惨嚎一声,两只眼珠子愤恨地瞪着,“我爹是太后嫡亲外甥,皇上是我表叔。”说完了,他畅快地看着符骥,等着他勃然变色,后悔惊惧,却只见符骥脸色古怪了下,怎么看都不像是害怕,纪福安懵了。 符骥问,“哪位太后?” 宫里有两位太后,一位是皇帝嫡母慈寿太后,另一位就是皇帝生母傅太后,尊号慈仁太后。 纪福安有点反应过不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没来由的开始心悸。 “你倒是说啊!”符骥抬脚就踹,显然是没把这个疑似表哥放在眼里。 疼得纪福安倒抽一口冷气,颤颤巍巍说道,“慈仁太后。” 绕着长鞭的陆夷光一撇嘴,真是一点都不意外。慈寿太后是人精里的人精,她本只是个举人的女儿,甫一选秀便被世宗皇帝钦定为太子妃,深受先帝敬爱。 先帝登基之后,几次想破格加封郑家,都被慈寿太后以不合礼数劝阻。她亲侄儿因为强买一座山林失手打死了人,先帝想网开一面,反倒是慈寿太后要求按律行事,最终依照律法流放边关。在她的管教下,郑家人规行矩步,后族都如此,旁的外戚岂敢耀武扬威。君臣感激,对郑家多有礼遇。 对外约束外戚,对内善待嫔妃庶子,慈寿太后勘为一代贤后。奈何命运多舛,独子先太子英年早逝,年届四十的慈寿太后只得抱养了六岁的当今圣上。 天上掉馅饼,掉在了慈仁太后傅氏怀里,这位傅太后一言难尽,她原是宫女,一朝得幸,诞下龙子。在儿子未登基前,夹着尾巴做人,做了太后之后,很有些小人得志的姿态。一心一意替娘家扒拉好处,世间偏袒娘家的女子不少,但是偏成傅太后这样的绝对不多。 要这丑八怪真是后戚,那只能是傅太后的了,只有傅太后能给他这勇气。不过这丑八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傅太后的亲弟弟都被皇帝咔嚓了,他怎么就会觉得自己可以仗着傅太后作奸犯科? 陆夷光转了转眼珠,一鞭子抽过去,“放肆,你这刁民胆敢冒认皇亲国戚,败坏太后名声,太后娘娘慈和仁厚,律下严谨,岂会有你这种为非作歹的亲戚。” 纪福安鬼哭狼嚎,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抖着手指着他们,“你们等着,等着,太后娘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陆夷光义正言辞,“莫说你是假的,便是真的,太后娘娘知道你打着她人家的名号欺男霸女,头一个要惩戒你。” 回头傅太后知道了,没准真得记她一笔,算了算了,打都打了,难不成让她赔礼道歉,笑话,她陆夷光以后还怎么见人。 反正自个儿占着理,傅太后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皇帝和皇后还是很讲理的。 纪福安气得眼前发黑,怎么也想不明白之前无往不利的招数怎么就不灵了,只能哆嗦着往外爬,打算回头多找点人再来算账。 触到他临走前怨毒的眼神,符骥一脚把人踹趴下,碾了碾脚尖,“还不服气,想报仇是不是,报啊,报啊。”说着一顿乱踹。 陆夷光抽了抽嘴角,符小骥这是吃错药了,这么暴躁。 “太后……太后……”纪福安嘶声喊着救命符。 却是适得其反,成了催命符,符骥抬脚连着踹,“我让你太后,让你太后,今天就是太后亲自来了都救不了你。”傅太后的名声就是被这群人败坏光的,外祖母也是个糊涂的,亲疏是非不分。 “符骥,你悠着点,别弄出人命来。”陆见游上前拉了拉他,揍人不是事,把人揍死了就麻烦了。 “干嘛呢,干嘛,让开让开。”恰在此时,一列捕快分开围观群众挤进来。 “张捕头。”气若游丝的纪福安眼里骤然聚光,犹如被注入了巨大的力量,竟然爬了起来,冲到那个捕快身前抓着他的胳膊,阴鸷得意地盯着陆夷光他们,“给我抓住他们,打死他们!” 张捕头二话不说,一挥手,“给我拿下!” 陆夷光恍然,怪不得这丑八怪这么嚣张,合着有官府撑腰。 确然,此间石县令是三年前上任,一心钻营,想借着纪家和傅太后的关系更上一层楼,遂对纪家百般逢迎。 纪家登时飘飘然起来,早些年当地官员对他们就是面子情。纪家倒是扯着傅太后的大旗想谋点好处,然而纪家就是嘴巴上逞逞威风,实际本事一点都没有。 当地官员也就明白,纪家纸老虎一只,仅看在傅太后和皇帝面子上给些礼遇而已。 直到石县令上任,对纪家大开方便之门,纪家产业扩张了一倍有余。纪福安也在短短三年的时间内从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逐渐锐变为鱼肉乡里的恶霸。 此番变化,这群捕快功不可没,他们可没少拿纪福安的好处,这位张捕头更是纪福安座下第一打手,这捕头之位也是多亏了纪福安的提拔,自然是指哪打哪,当即拔出刀冲上来。 123.第一百二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换成男子, 在不少人看来不过是少年慕艾情不自禁罢了, 尤其谢存华才貌出众, 便是已婚儿郎里都不乏爱慕者。 有些人还会讥笑陆夷光自个儿及不上谢存华, 活该留不住未婚夫的心。 …… 暂时, 这些蜚短流长还传不到陆家人耳里,不过陆家人都心里有数,这一顿打, 肯定会把陆夷光推到风口浪尖上。 从利益最大化上来说, 他们家应该示弱赢取舆论的同情, 但是这显然不符合陆夷光脾性。 她的脾性就是把杜若堂而皇之抽一顿, 亲手教训,她的气才能顺。对此陆徵和南康长公主也没说什么, 反正他们家阿萝也不是靠名声择婿的,落个凶名就落吧,也让还不知道在哪的女婿长点心眼。 “别难过了, 为了这种没担当的男人掉眼泪不值得。”南康长公主心疼地搂着陆夷光。 气势汹汹地教训完杜若, 陆夷光见到父母才开始委屈,伤心、愤怒、难过……种种情绪难以概括, 再被温言软语一哄,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了。 陆夷光把不争气的眼泪憋回去, “我才不是为了他哭,我是替我自己难过, 瞎了眼, 居然看上他, 还在他身上浪费了一年的时间。” 南康长公主怜惜地摩着她的后背,到底是个小姑娘,情窦初开却无疾而终,还是以这样难堪的方式结束,岂能不难过。 “阿爹阿娘不也看走眼了。”说起来,南康长公主就一肚子气,杜若他们也是仔细观察过,原以为是乘龙快婿,哪想是这样的货色,幸好发现的早,“你等着,阿娘一定给你挑个更好的。” “挑个比他更好看的,他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嘛。” 南康长公主哭笑不得,这会儿了还惦记着好看的。 原本满腔愤怒和心疼的陆见游眼角抽了抽,要不要这么肤浅! “咱们找个更好看的。”南康长公主顺着她的话哄。 陆夷光破涕为笑。 陆徵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心没肺的丫头。 陆见深闻声道,“时辰不早了,先去用晚膳吧,还要为了那等小人饿肚子不成。” “对对对,化悲愤为食欲。”陆见游摸着扁下去的肚子附议。 用膳时,陆夷光身体力行地践行着这句真理,吃了两碗饭,一个人干掉了大半条松鼠桂鱼,满足地打了个饱隔。 南康长公主和陆徵欣慰而笑,回到屋里,南康长公主就心疼地叹气,“这孩子装得若无其事,是不想我们担心呢。” 少女情怀总是诗,阿萝对那杜若着实有几分朦朦胧胧的好感,哪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阿萝长大了,”陆徵拍拍她的手背,“你莫担心,伤心固然有点,但是咱们阿萝也不是那等耽于情爱的女孩儿,过上一阵自然就好了。之前不是说好了她要去承德避暑,让她早点出发,去那边散散心。” 南康长公主点点头,“也好,这一阵京城里头必然乌烟瘴气。”又沉了脸,“杜家欺人太甚!” 陆徵眯了眯眼,眼神微凉。 …… 银月弯钩,繁星满天,夏夜的凉风里泛着荷花香。 陆夷光瞪圆了眼睛,喜出望外地看着长身玉立的陆见深。 陆见深轻笑,“不想去的话,那我便回了。” “去去去去去!”陆夷光一把拉住陆见深的袖子,一扫方才抱着猫发愣的可怜样,神采焕发,“大哥等等我,我去换身衣裳。”说着一个箭步蹿向内室,生怕他反悔的样子。 陆见深在背后道,“不着急,时辰尚早。” 陆夷光已经消失在墙后,她换了一身轻软鲜嫩的撒花烟罗锦裙,再次出现在陆见深面前的时候,心情昂扬,哪有不久之前的苦闷。 陆见深失笑,果然有得玩就顾不上伤心了。有些人遇上伤心烦恼事,通过独处来平复,但是有些人玩起来也就想不起烦心事了,他们家阿萝明显的后者。 “大哥,我们去哪儿啊?”陆夷光仰着脸,巴巴望着他。 陆见深含笑道,“京城哪里最好玩,难道不是你比我更清楚。”用折扇敲了敲陆夷光的头顶,“我付钱,你做主。” 陆夷光笑逐颜开,“白天玄武大街最热闹,晚上的话,属德胜街人最多,大哥我们去德胜街吧,那里晚上有很多小吃,天南地北,包罗万象。” 陆见深自然应好,本来就是哄她高兴的。 走了两步,陆夷光纠结,“不叫三哥。” 陆见深悠然道,“随你。” “额,”陆夷光沉吟,马上就很欢快的宣布,“我们多买些好吃的回来给他。”到时候他一定会跳着脚抱怨他们出去玩居然不带他,一想陆见游郁闷的脸,陆夷光心情更好了几分,果然快乐就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看着她更加明媚的笑脸,陆见深眼中笑意加深。 陆夷光揉了揉亦步亦趋跟在她脚边的五只小猫,“你们乖乖在家等我带好吃的回来哦。” “喵~” 在一群猫咪的目送下,陆夷光高高兴兴地跟着陆见深出了府。 夏夜的街道上,人流格外多一些,两旁茶馆酒楼被大红灯笼映照的亮如白昼,模样各异的摊贩站在琳琅满目的货物前热情的吆喝。 一条街下来,陆夷光手上的吃食已经换了七八样,“大哥,这个手剥笋特别嫩,下粥不错。” 不消吩咐,就有下人返回小摊上买了几分打包。 陆夷光抓了一根递给陆见深,上面还带着汁水。 陆见深,“我不用,你自己吃。” “很好吃的,你试试看。”陆夷光热情推荐,她就没安好心想看着他当街剥笋,出来玩嘛,又没外人,不用继续端着了。 陆见深不咸不淡地扫她一眼。 陆夷光笑容顿收,低下头收回手,一幅我难受,但是我很坚强我忍的神情。 陆见深用折扇顶了顶鼻梁,把折扇递给小厮,然后认命地从她手里取过一截食指长的手剥笋。 陆夷光得意地一弯嘴角,复又马上抹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动作,等着看他皱眉窘迫,却见他坦然自若,彷佛手里拿着的不是水哒哒还有些黏的笋子而是什么珍玩。 陆夷光顿觉没劲,捉弄人,要是对方不以为然还有什么意思。 “尚可。”陆见深点评了一句,一边拿帕子擦手。 陆夷光立刻又来了精神,“大哥,你别看这些小吃不起眼,可味道不赖。”随即专程带着陆见深去找那些卖相不佳味道却极好的美食。 陆见深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何要带她出来散心。 在陆夷光走向一个摆满了各种昆虫串串的木车时,陆见深眼角重重一跳,用扇子将她的脸扳到另一个方向,“出来有一会儿了,回府吧。” 陆夷光摇头拒绝,戳穿他的担心,“放心大哥,我还没重口味到吃那个,不过。” 陆见深仍旧笑着。 陆夷光察觉到了危险,连忙道,“我要买一些回去吓三哥。” 不让他吃当然没问题,陆见深打发苏木去买。 “多买点,每个品种都要。”陆夷光开心地叮嘱。 陆见深指了指前面的茶肆,“过去歇一会儿。”犹如回府两个字从来没有提过。 “正好我也渴了。”陆夷光点点头,走到一半,被一阵震耳呼喝吸引了心神,她扭过脸,抬头看着招牌,“全聚楼,干什么的?” “赌坊当然是赌钱的。”边上摆摊的小哥见她生得貌美,不由自主地回答,话音刚落,就觉一道冰冷的视线射过来,抬眼一瞧,吓得他打了一个激灵,再不敢多看。 “赌坊。”陆夷光喃喃自语,这老板可够贪心的,全聚楼,钱财全部聚集到他那儿去了。 恰在此时,里面又传来一阵喧哗,勾地陆夷光心痒痒,她还从没进过赌坊呢,转过脸,央求地望着陆见深。 陆见深神情柔和,语气坚定,“想都别想。” 陆夷光抿唇,“大哥你去过赌场吗?” 陆见深进去过,年少时难免好奇,知道怎么回事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 陆夷光当即委屈上了,“那为什么我不能进去。不是说好了,今天我做主,你只管付钱的。” 124.第一百二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符骥看了看温润如玉的陆见深, 要是只有陆夷光一个, 十成十她是想进赌坊撒野,但是有深表哥在, 符骥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深表哥怎么可能进赌坊, 更不可能带陆夷光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陆夷光又掸了掸长袖, “至于我为何穿成这样,那是不想被人唧唧歪歪,说我还闲情逸致出来溜达。” 这么一说,符骥倒是想起了她和杜若之间的事情,可把他纠结坏了,陆夷光倒了这么大的霉,他忍不住高兴,这女人总算栽跟头了。但是符小侯爷仅存的良心又告诉他,姑娘家遇上这种事怪可怜的,自己再幸灾乐祸, 有点不厚道。 于是符小侯爷一边高兴一边同情,人都快分裂了, 索性跑来赌坊打发时间, 省得胡思乱想, 不想背到家, 才一个时辰就输了个底朝天, 晦气, 晦气! 遇上了陆夷光, 更晦气,怪不得自己输得这么惨,今儿不宜出门啊。 “本是出来散心的,倒是越散越没好心情了,”陆夷光嫌弃地看一眼符骥,转脸对陆见深道,“大哥,我们走吧。” 符骥不甘示弱,嫌弃地瞪过去,“怪不得我手气不好,遇上你准没好事。”昨天和傅延年打了一架,今天输得一塌糊涂。 “彼此彼此。”陆夷光皮笑肉不笑地甩了一句,抬脚大步离开。 符骥用力哼了一声,以表不屑之情。 一直未出声的陆见深冲着符骥微微一笑,“舍妹顽劣,骥表弟莫要往心里去。” 陆见深这么一说,符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跟个刚刚经历了退婚的姑娘吵嘴,还是当着人家哥哥的面。 符骥的脸悄悄红了下,幸好在红灯笼下显不出来,清了清嗓子,“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陆见深颔首一笑,“骥表弟是要回府还是继续游玩?” 符骥,“我准备回去了。” 陆见深含笑道,“那就此别过,我们还要再逛一会儿。” 符骥看一眼站在不远处一脸催促的陆夷光,再看一眼优雅的陆见深,再一次感叹,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深表哥慢走。”符骥抬手拱了拱。 陆见深还礼。 “真倒霉,这样都能遇上。”陆夷光嘀嘀咕咕地抱怨。 陆见深好笑,“冤家路窄。” 陆夷光撇撇嘴,“分明是阴魂不散。” 陆见深失笑,“换一家吧。”刚才一番争吵,已经引起注意。 “大哥。”陆夷光心花怒放,欢喜地看着陆见深,还以为被符骥这么一搅和,大哥会不许她再去赌坊了呢。 大哥岂会食言而肥,陆夷光在心里深深唾弃自己的小人之心。 陆见深岂会看不穿她的心思,“怎么,以为我反悔了。” “怎么会,”陆夷光果断摇头,“大哥才不会说话不算数呢!” 陆见深笑看她一眼。 陆夷光嘿嘿一笑。 兄妹俩换了一家更偏僻的赌坊,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的陆夷光看什么都好奇,她觉得这里新鲜,别人还觉得她新鲜呢,细皮嫩肉的少年儿郎,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小少爷尝鲜来了。 开赌坊的,眼力界儿不会太差,管事的得了通报立马出来了,但见气度不凡的陆见深以及目露精光的护卫,猜出来历必定不简单,忙殷勤地迎上来。 陆见深抬了抬手,“你自去忙你的,我们就是来打发下时间。” 有心打探下来历的管事一怔,不敢再多嘴,“公子慢慢玩,若有需要,只管吩咐。” 陆见深颔首。 管事欠身退下。 陆夷光已经挑好了要玩的,她站在一张大转盘面前,两名护卫站在她左右,旁人下意识地空出一两个身子的距离。 陆夷光上下抛着银子,觉得没劲,站在门口时多热闹啊,现在只剩下悉悉索索的声音了,还都看着她,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俊俏的美男子吗? 还真没见过! 陆夷光玩了两把,便意兴阑珊地离开,一点都不好玩,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为了赌博倾家荡产,脑中有疾。 陆见深赞同地点了点头,“赌博和酒色一样,毁人心智于无形,沉迷进去,人便算是废了。” 陆夷光若有所思,“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就像里头那些人,两眼无神,形容憔悴。” 陆见深,“正是。” “大哥放心啦,我今天长了见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以后再不会去,那里头臭死了。”陆夷光皱了皱鼻子,简直不堪回首,男人身上汗臭味,烟草味,还有各种食物味混杂在一块,臭烘烘的。 陆见深一笑,“还要不要再玩一会儿?” 陆夷光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嫌恶地皱了脸,“不玩了,我要回家洗澡。” “那回吧。”陆见深失笑,忽见她把一锭银子塞进他手里。 陆夷光高兴地拍了拍腰间的荷包,“说好了,赢了一人一半。”运气不错,玩了两把,两把都赢了,今儿她赌运果然旺。 陆见深垂眼看着掌心里的银子,笑赞,“我们阿萝真厉害,都能孝敬大哥了。” “那是,大哥等着,以后我还会挣银子给你花的,”陆夷光洋洋得意,“我可比三哥厉害多了,他只会花银子。” 被中伤只会花银子的陆见游瞪着桌子上的狰狞惊悚的油炸蜈蚣、蚂蚱、蜂蛹、竹虫、蜘蛛,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倒霉催的陆夷光,出去玩不带他就算了,居然还送这些恶心的玩意儿挑衅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见游愤而冲向门口,打算和她好好交流下感情。 大丫鬟青禾忍着笑道,“少爷,二门已经关上了。” 陆见游十岁就从内院搬到外院来住。 陆见游悻悻地坐回去,看着一桌子的东西就来气,“拿下去,你们分了,不想吃的就扔了。”算了,看在她今儿心情不好的份上,自己大人大量,不与她一般见识。 “奴婢替大伙儿谢少爷赏赐。”青禾屈膝一福,这里头虫子只占了一小半,更多的是其他小吃。 陆见游没好气,“别谢我,谢你们县主去。” 青禾低了头,不敢让主子看见她脸上的笑意,免得火上浇油。 锦春院里,陆夷光洗了个香喷喷的花瓣澡,舒舒服服地躺在红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回忆整一天,波澜壮阔,虽然遇上了很不开心的事情,但是也有值得高兴的事。 所以她并没有愁肠百结地难以入眠,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她能没心没肺地睡觉,庆王府的茗湘院内却是灯火通明。 坐在上首的庆王妃眼底精光闪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伏跪在地的婆子瑟瑟发抖,战战兢兢的抬起脸,“王妃饶命,王妃饶命,老奴都是被逼的。” 从息园出来,南康长公主一行便下山,到了山脚,陆夷光随着南康长公主上了马车。 陆见游却是没这好命的,少年儿郎岂能娇养,所以他只能顶着大太阳骑马,不禁眼热地盯着车厢内的陆夷光,母亲当真偏心。 陆夷光甩了他一个得意的小眼神,故意舒舒服服地靠在隐囊上。 陆见游愤愤扭过头,好气哦! 陆夷光神清气爽地翘起嘴角,眼波一转,一蹭一蹭蹭到了南康长公主怀里,娇娇地抱着母亲的腰,巴掌大的鹅蛋脸上漾满了笑容,露出两个浅浅小梨涡,甜美动人,“阿娘。”声音裹了糖浆一般,甜丝丝的。 南康长公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陆夷光笑得更甜了,“阿娘,你打算派谁去扬州看阿盈姐姐?” 南康长公主瞬间了然,“让丁香去一趟吧。” 陆夷光摇了摇南康长公主,央道,“阿盈姐姐病了这么些日子,我可担心她了,阿娘,我和丁姑姑一块去探望她吧。” “去看人还是看扬州?”南康长公主毫不留情地戳穿女儿的小心思。 陆夷光嘿嘿一笑,讨好地蹭了蹭,“一半一半嘛,前朝诗人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我倒想瞧瞧,这么无赖的扬州有多美,能引得那么多文人墨客赞不绝口。”想了想她认真道,“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二者不可偏废。” “你这见天儿往外跑,加起来岂止万里路,十万八千里都有了。”南康长公主凉凉道。 陆夷光耷拉了脑袋,“可我再怎么跑也没跑出过京畿这一亩三分地,就跟那笼子里的小鸟似的,只不过我的笼子大了点罢了。” “少在这给我装模作样。”南康长公主戳了戳她的额头,“扬州距上京千里,你想都别想。” 陆夷光苦了脸,抱着南康长公主软磨硬泡。 歪缠不过,南康长公主只得退而求其次,允她去承德府避暑。 好歹可以出京城,陆夷光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外头竖着耳朵旁听的陆见游立即出声,“娘。” 南康长公主摇了摇头,“你想去也行,把朱先生带上。” 陆见游喜滋滋地应了,美中不足总比没的美好。 陆夷光:“……”陆见游这个害人精。 朱先生是二人共同的夫子,朱先生去了,她怎么可能幸免。 迎着南康长公主要笑不笑的目光,陆夷光还得口是心非地保证,“我一定不会耽误功课的。” 南康长公主摸摸她的脸,嘴角上扬,“乖。” 陆夷光顿时笑开了花。 回到公主府,南康长公主让儿女回自己院里休息,叮嘱,“回去敷一敷膝盖。”这跪了一个时辰,肯定不好受。 陆夷光和陆见游应好,行礼之后退下。 两人一走,南康长公主脸上的笑容便一点一点淡下来,眯了眯眼,“让丁香过来。” 见状,白嬷嬷心头一凛,点了个小丫头去传丁香,今儿轮到她休息,不在跟前伺候。 且说陆夷光,一回到锦春院,正在爬树跳墙的猫纷纷围过来,两只跑的急还撞成了一团。 陆夷光好猫,整整养了十七只猫,有大白猫、狮子猫、狸花猫、三花猫、四耳猫、波斯猫、虎斑猫、黑猫……凡是能找到的品种,都养了一两只。 其中最得她欢心是一只肥嘟嘟的橘猫,摸起来软乎乎的,棉花一样。 陆夷光一边幸福地撸着肥橘猫,一边发愁,“嘟嘟啊,你太胖了,我都抱不动你了。”刚来的时候,瘦瘦小小,吃饭都抢不过别的猫,煞是惹人怜爱。为此她特意让人单独给它喂食,可仅仅三个月,它就能去抢别猫盆里的鱼了。再过三个月,它成了猫霸,所有猫咪躺在它身旁,立时小鸟依人。名字也从最开始的小可爱换成了更应景的肥嘟嘟。 罗汉床上摊成猫饼的肥橘猫一脸无辜地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戳了戳它肥嘟嘟的肚子,单手捧脸,宣布,“嘟嘟,你该控制体重了。” 圆滚滚的猫脸上尽是茫然。 自说自话的陆夷光抓着它的右前爪摇了摇,“那就这么说好了。” “喵~”无知无觉的嘟嘟。 陆夷光笑逐颜开,抚着它溜光水滑的后背,笑得十分欣慰,“真乖!” “喵~” “喵~” 这一次的喵声里布满了不敢置信和猫生无望。 太阳下山以后,陆夷光牵着肥嘟嘟去花园里散步。 肥嘟嘟是拒绝的,它只想当一块幸福的猫饼。 然而被饿了一个下午的肥嘟嘟实在难以抵抗香气扑鼻的小鱼干,只能悲愤地跟着小鱼干走。 陆夷光提了提渔竿,肥嘟嘟扑了个空,凄惨长喵,回头望着陆夷光。 陆夷光愣是从那张毛绒绒圆滚滚的脸上看到了控诉,语重心长,“我这都是为了你好。”随即冷酷无情地提着渔竿继续往前走。 人家钓鱼,她用鱼钓猫,还是为了让猫减肥,估计前无古人了,至于能不能后无来者……嗯,如她这般体贴的主人想来少之又少。 喵:这般奇葩的主人必然更少。 肥嘟嘟一脸懵地望着挂在树上的小鱼干。 “想吃就自己跳起来。”为了让肥嘟嘟锻炼,陆夷光也是很拼了。 肥嘟嘟凌空一跃,气吞山河地降落,身上肥肉跟着颤了又颤。 陆夷光不忍直视地捂了捂眼,好丢人的感觉,转换策略,拍了拍树干,“要不爬上去,你以前爬树可厉害了。”还是小可爱的以前,哧溜一下就上了树。 肥嘟嘟瞪圆了猫眼。 陆夷光把它的爪子搭在树干上,“你可以的。”鼓励地推了推肥嘟嘟的屁股,“上!” 维持着爪子搭树姿势的肥嘟嘟,只觉得自己是猫间惨剧。 陆夷光恨其不争,“身为一只猫,你居然不会爬树,你好意思吗?” 肥嘟嘟,“喵~” 陆夷光,“不要撒娇,没用的。” “喵~” “说了没用的。”陆夷光叉着它的前肢往上提了一截,一幅真拿你没办法的口吻,“好了,我帮你爬到这儿,剩下的你自己爬。” 陆见深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小妹一本正经地在跟一只胖成球的猫讲道理,不觉一笑。 “县主,大少爷回来了。”眼尖的半夏提醒陆夷光。 蹲在地上的陆夷光抬头,扬起笑脸,欢快叫人,“大哥。” 陆见深着一袭绘彪青袍,他是今科探花,成就了父子皆探花的佳话。高中之后,封授中书舍人之职。 中书舍人,从七品,却是个难得的实职,掌书写诰敕、制诏、银册、铁券。在状元郎于翰林院当六品修撰,榜眼做正七品编修时,陆见深已然随王伴驾,侍立在君侧。 状元和榜眼私下小酌时,没少泛酸水。他们两身为第一第二,都在翰林院苦哈哈地熬。虽然朝廷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他们这些人又被称之为储相,然而其中能入内阁的凤毛麟角。 哪及得上陆见深,一入仕便是帝王眼前人,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谁让人家父为尚书母为公主,重臣之后,皇亲国戚。 比不得,比不得。 这两人只顾着泛酸水,却是不肯承认。陆徵乃靖隆十一年的探花,陆见深身为人子,同在靖隆年间,岂可越过父亲。且约定俗成的规矩,探花郎,美姿貌。 陆见深面如冠玉,眉鬓如画,风骨俊茂,多少闺秀的梦中情郎,是以才有了父子双探花的美谈。 探花郎看一眼悬挂在树下的鱼干,眉眼带笑,“这是你的新游戏?” “才不是呢,我在帮它减肥,”陆夷光颠了颠肥橘猫的肚子,“嘟嘟太胖了,对身体不好,可它一点都不配合,气死我了。” 望着胖的不像话的橘猫,陆见深神情微妙了一瞬,“控制食量效果更快。” “喵!”肥嘟嘟声音都变了。 陆见深挑了挑眉,这是听懂了。 陆夷光安抚地撸着它炸开的毛,“嘟嘟这么可爱,大哥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彷佛自己从来没有冒出过这个念头。 陆见深呵了一声,又听见陆夷光温柔地继续说道,“只要你好好锻炼,我是绝对不会克扣你伙食的,但是,你要是再这么不配合,那我只能听大哥的话,控制你的食量了。” 陆见深,“……”小时候闯了祸哭唧唧找他来背黑锅,现在给一只猫减肥也得让他当坏人。 威胁完,陆夷光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肥嘟嘟的脑袋,不防自己的脑袋也被拍了下。 陆夷光抬头,冲陆见深讨好地笑。 陆见深无奈一笑,“我要去母亲那,去吗?” “好啊。”陆夷光点头,吩咐半夏好好锻炼肥嘟嘟,她就不强人所难要求它爬树了,但是必须跳满一百下才能吃小鱼干,嗯,看在它这么可爱的份上,五十下,不能再少了。 125.第一百二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陆夷光自来熟地上了夏兰盈的车, 准备和她好生叙叙旧。因着车里有了这么个人, 脆声脆语,妙语连珠, 夏兰盈原本沉重彷徨的心思略略放松,陪着说笑起来。 约莫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行至岔路口将要分开之际,遇上了回府的陆见深。 陆见深下轿,不疾不徐走过去。 “大哥。”陆夷光掀起车帘, 欢声叫人。 背后的夏兰盈怔怔地透过空隙望着徐徐走来的挺拔身影。 准备跳下车的陆夷光无意间回头一看,就见夏兰盈看呆了眼,窃笑一声, 看来夏姐姐对大哥很是中意,也是,大哥俊美翩然, 气度高华,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陆夷光收回视线,佯装无事, 以免夏兰盈害羞,她略略提了裙摆,正要往下跳。 斜刺里伸过来一把折扇挡了路, 陆夷光抬头,对上微带不满的陆见深, 悻悻一笑, 乖乖等婆子摆好车凳, 仪态万千地下了马车。 “大哥,你快看看这是谁?”陆夷光明知故问,她都能认出来,大哥更不用说。 “夏姑娘。”陆见深微笑颔首,视线在她憔悴的脸上绕了绕,“你身子如何?” 夏兰盈要从马车里出来,陆见深笑了下,“此地不便,夏姑娘不必多礼。” 闻言,夏兰盈坐在车里略略一礼,“多谢陆公子关切,我已经痊愈。” 陆见深放心一笑,“如此便好,你大病初愈,注意保养,一路奔波,我便不耽搁你回府休息,改日再登门拜访。” “改日我也登门拜访哦。”陆夷光笑眯眯补充了一句。 夏兰盈垂首一笑。 两厢分开,夏兰盈一行往南而去。 马车里的夏兰盈慢慢舒出一口气,眼前浮现他温柔关切的俊容,陆大公子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夏姐姐回来了,你高兴吗?”陆夷光手肘杵了杵陆见深。 陆见深一折扇敲在她头上。 陆夷光捂着脑袋离开三步远,故意曲解,“至于高兴得打我发泄嘛,等你娶新娘的时候,你还不得打我板子庆祝。” “打得你皮开肉绽来祭天。”陆见游激动,话音刚落,自己头上也挨了一下。 陆见游幽怨,这一下明显比打阿萝那一下用力。 陆见深淡淡扫他一眼,“这是能开玩笑的,越活越回去了。” 这下轮到陆夷光幸灾乐祸了。 陆见游悻悻一摸鼻子。 “都跟着我走干嘛,”陆见深无奈的停下脚步,“轿子坐不下三个人。” 陆见游窘了下,脚比脑子快,他也没办法啊。 陆夷光笑嘻嘻的,“好久不见大哥,我们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嘛。” 陆见游侧目,脸都不红一下,当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陆见深莞然,“回头我去你那检查功课,有的是时间。” 笑容渐渐消失,陆夷光善良道,“大哥公务繁忙,难得空暇应当好好休息。” 陆见深笑容依旧,“检查功课权当放松了。” 陆夷光,“……”莫名感觉被鄙视了。 陆夷光撇撇嘴,哀怨地看他一眼,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 一盏茶的功夫左右,众人抵达公主府。 楚玉簪再三深呼吸,与崔婶对视一眼,鼓足勇气下了马车,从侧门进入公主府。 碧瓦朱甍,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奇花异植,楚玉簪不敢多看,眼观鼻鼻观口,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崔婶暗自咋舌,这公主府可真大! “你莫要紧张,阿爹阿娘最是和蔼。”见楚玉簪大气都不敢喘,陆夷光安抚了一句,她看楚玉簪挺顺眼的,不免多关照些。 陆见深看一眼陆夷光,又不着痕地瞥一眼楚玉簪,若有所思。 正闲话家常的南康长公主和陆徵听得下人禀报,看向门口。 陆徵含笑道,“两个猴儿回来了,家里又要热闹起来了。”幼子幼女一走,这家一下子就冷清了,还怪想他们的。 陆夷光也挺想父母,兴冲冲地跑进来,“爹娘,我们回来啦。” 南康长公主接住乳燕归巢般扑过来的女儿,爱怜地抚着她的后背,“路上累了吧。” “不累,我睡了一路。”陆夷光摇头。 南康长公主摸摸她的脸,“怪不得精神头这么好。”说着抬起眼,目光霎时凝了凝。 楚玉簪拘谨的笑了笑。 南康长公主微眯了下眼,转脸看着陆徵。 陆徵神情温和,“你就是玉簪吧。” “民,民女玉簪,见过尚书大人公主殿下。”楚玉簪跪了下去,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起来吧。”陆徵道。 楚玉簪这才慢慢站了起来。 陆徵接着道,“你的事我已经通知老二,他的人在赶来的路上,这段时日,你暂且安心住在府里。” 之前还有几分疑虑,现下看见这张脸,陆徵信了八分,像,像他们陆家人。 “谢大人公主收留。”楚玉簪感激,提着的心微微下落,这态度已经比她想象中好了许多许多。 之后陆征和南康长公主也没再说什么,让楚玉簪下去休息,有什么等陆衍的人来了再说。 人一走,陆夷光就迫不及待地问,“爹,娘,你们觉得她是二叔的女儿吗?” “问你二叔去。”南康长公主嗔她一眼。 陆夷光哀怨地望着南康长公主,她一个侄女怎么可能问叔父这种事。 陆徵饶有兴致地问,“那你觉得呢?” 陆夷光高深莫测,“我觉得是,我的直觉这么告诉我。” 陆徵失笑,又问陆夷光和陆见游,“你们觉得她为人如何?” 陆夷光,“挺谨慎的,这几日在山庄若是我不叫她,她就足不出门,除了吃饭睡觉都在跟丫鬟学官话,也蛮上进的。”楚玉簪既然想认祖归宗,那么学会官话是最基本的技能。 陆见游,“胆子挺大,一个姑娘家敢带着一个婆子走上千里的路。” 南康长公主笑望着陆夷光,“我听你语气,你对她印象不错。” 陆夷光歪了歪头,笑,“我觉得她长得很是面善,瞧着亲切。” 陆徵与南康长公主不经意对视一眼,陆徵淡笑,“她长得有些像你大姑姑。” 陆夷光仰头想了想,她对大姑姑的印象全部来源于父母书房里的画像。在她四岁的时候,大姑姑就去世了,虽然阿娘说,小时候她身子弱,没少让大姑姑费心调理,但是她那时候太小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陆夷光恍然大悟,“我就说她眉眼似曾相识,原来是像姑姑,怪不得她那么漂亮。” 陆徵好笑。 陆夷光点了点头,“既然她长得像姑姑,那么她应该真的是二叔的女儿吧。” “只能说可能性不小,但是最后还是得你二叔调查之后才能定论。” 陆夷光眨巴眨巴大眼睛,笑容讨好,“她娘和二叔是怎么一回事情啊?” 南康长公主还是这么一句,“问你二叔去,” 陆夷光委屈地撇撇嘴,欺负她辈分小。 这倒不是南康长公主故意不说,而是她也不清楚,小叔子的情.事,她一个当嫂子的怎么可能如数家珍。左右一段孽缘罢了,只是可怜了孩子。 委屈完了,陆夷光马上又恢复精神,说起另一桩喜事来,“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见阿盈姐姐了,她身体都好了。”她谄媚地拍马屁,“阿娘福泽深厚,前脚派了丁香姑姑过去探望,后脚阿盈姐姐就痊愈了,肯定是三清道祖知道阿娘的诚心,特意保佑阿盈姐姐的。” 南康长公主捏捏她的脸,“你这张嘴哦。” 陆夷光笑着躲开,“倒是让丁香姑姑白跑一趟,娘,丁香姑姑回来了吗?我想吃她做的荷叶饭了。” “反正都南下了,我让她替我去应天探望下你九姨母。”南康长公主笑着道,丁香和夏家人出发的第三天,夏老夫人打发下人来报信,老家来信,夏兰盈已然痊愈,正准备上京。 夏老夫人派了人去追已经出发的丁香他们,她却没让丁香回来,继续南下。 126.第一百二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李莹玉又翻了一个身, 想起自己当众被陆夷光下了脸,那些嘴碎的肯定会对她评头论足,不过有陆夷光他们三个的桃色新闻在,更多注意力应该在他们身上。 如是一想,李莹玉略略松了一口气,虽然事情发展不尽如人意, 但是有意外之喜。 胡思乱想间,李莹玉在嘈杂的雨声中入眠,次日醒来,因着被禁足不用去请安,她便没有立刻起床, 而是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睡饱了才慢腾腾地起来, 洗漱时发现大丫鬟春雪不在, 随口一问, “春雪呢?” 捧着毛巾的春月就笑,“今儿轮到春雪休息。” 李莹玉哦了一声, 洗漱好,去用早膳,然后开始抄写《道德经》。 “二姑娘,太妃请您过去一趟。”庆太妃跟前的大丫鬟菊月恭敬道。 “祖母唤我何事。”李莹玉心里没底,现在可是禁足期间。 菊月微笑, “奴婢不知, 姑娘过去了不就知道了。” 李莹玉稳了稳心神, 随着菊月前往沉香院,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所为何事,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头跳了跳,忙忙压下去。 沉香院里,不只有庆太妃,庆王妃也在,以及难得一见的庆王。 比起富丽堂皇的王府,爱玩的庆王爷更喜欢郊外别庄,可以尽情陪伴自己的宝贝鹅。 不过庆王不着家,除了大鹅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躲清静。留在府里头,少不得要处理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更别提他这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荒唐王爷了。 这几年随着庆王妃和金侧妃之间的形势越来越剑拔弩张,庆王也越来越后悔没有处理好妻妾嫡庶的关系。 当年阿姐就提醒他,不想家宅不宁就别把金侧妃的心养大。只哪个男人不好色,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可怜兮兮地哭泣忏悔,他的气也就慢慢的消了。 直到庆王妃怀着嫡子时发现饮食被人动了手脚,最后查出是一位姨娘动了手脚,然而庆王妃坚信金侧妃才是幕后黑手。 从此两边连平和的表象都维持不住了,明争暗斗不休。庆王后悔不及,不胜其扰之下,索性躲了出去。 今天他是被庆王妃派人叫回来的,庆王拧眉盯着踏进门的李莹玉,头疼起来。谢存华落水真的是她一手设计,为了让恪儿英雄救美,恪儿是否也参与其中? 觉出屋内气氛不同寻常,李莹玉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莹玉给祖母,父王母妃请安。” 庆太妃扫一眼儿子儿媳,随即看向李莹玉,淡声道,“且问你个事,你如实回答。” 李莹玉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扑通扑通狂跳,“莹玉不敢妄言。” “谢存华是怎么掉进水里头的?” 李莹玉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一拍,“清雅崴了下脚不慎把她推了下去,清雅说是有人绊了她一下。” 庆太妃捻了捻佛珠,大周道教昌盛,她偏偏是信佛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小佛堂,“你知道是谁绊的吗?” 冷汗倏尔冒出来,李莹玉勉强维持着镇定,“当时太过慌乱了,孙女没有察觉到。” 庆太妃忽然一叹,定定看着她,“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李莹玉再是控制不住白了脸焦急道,“祖母在说什么,孙女听不明白。” 旁边的庆王妃嘲讽地挑起嘴角,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这样了,还在自作聪明。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庆太妃一改平和模样,怒声说道,“那你就听听她们的话能不能明白。” 话音刚落,菊月带着狼狈不堪的春雪和两个婆子出来。 李莹玉勃然色变,耳边轰隆一声炸开,呆了片刻,她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祖母恕罪,莹玉知道错了,莹玉年幼无知,一时鬼迷心窍铸下大错,莹玉罪该万死。” “孽障,小小年纪居然能想出这么下作的手段来。”庆太妃那个气啊更是痛心,原以为这丫头只是糊涂,没想到她心术不正到这般地步。 居然想出把谢存华推进水里,再让婆子见机行事给李恪创造英雄救美机会的馊主意,太下作了。 不只下作还愚蠢,众目睽睽之中,这个计划成功性并不高,反而很容易露出马脚,就算让李恪救起了谢存华,在他们府里出事还被他们家爷们救了,外人会怎么想,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他们家。 他们庆王府看着尊贵,可儿子就是个闲散宗室,也就是龙椅上那位念着情分,还有女婿的面子在,外人才客气几分。 谢家却是手握重权,祖孙三代都是抗倭名将,保东南沿海平安,是国之栋梁。 这回是她运气好,没被外人抓了个现行,不然谢家要是追究到底,皇帝为了安抚军心,十有八.九会给一个交代。 区区一个王府庶女还能比军心更重要,便是公主,摊上这种事都得吃挂落。 庆太妃真想掰开她的脑子看看,下面人吹捧两句,她就轻飘飘找不着北了,是不是以为出了天大的事都有人能护着她。 无意间撞上庆王妃讥讽的面孔,庆太妃臊了臊,归根究底,李莹玉这德行,她也有责任,年岁大了,对孙辈越发纵容。 庆太妃运了运气,“我再问你,你要是让我发现说了一句谎话,我就把你送进庵堂,青灯古佛一辈子。” 李莹玉骇然失色,吓得软了身子。 庆太妃直视她的双眼,“这事恪儿有没有参与?” 庆王妃拽紧了手心,李恪才是她真正的目的。那婆子是听命春雪这个丫鬟行事,无法证明李恪参与其中,而春雪说李恪并不知情都是李莹玉的主意,动了刑也没改口。令庆王妃好生遗憾,李恪不倒,金侧妃一系就是烧不尽的野草。 李莹玉眼神闪烁。 “有没有?”庆太妃重重一拍茶几,震得茶盖跳了跳。 “没有!”李莹玉吓得声音发抖,“大哥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作主张,我无意中发现大哥思慕存华,我也喜欢存华,就想要是存华能嫁给大哥就好了,可我知道,谢家不可能同意这门婚事,脑子一昏才出了昏招,祖母,父王,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就这么肯定,恪儿一定会下水救谢姑娘。”一直没言语的庆王妃不阴不阳地插了一句。 “大哥真的不知道。”李莹玉疾呼,“祖母,父王,你们还不知道大哥吗?他怎么会做这种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要是大哥知道,他怎么会不下水救人,昨天他是靠得最近的。” 她赌的就是一个可能,大哥要是下水救了,那两个婆子就会帮大哥挡开其他人。大哥不下水的话,谢存华就自求多福吧。 127.第一百二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万万没想到, 杜若竟然喜欢谢存华,黑暗中,李莹玉面上刻满了讥讽,肤浅的玩意儿, 不就是看上了谢存华那张脸吗?原以为杜若是个谦谦君子,结果他也不能免俗。 李莹玉又翻了一个身,想起自己当众被陆夷光下了脸, 那些嘴碎的肯定会对她评头论足,不过有陆夷光他们三个的桃色新闻在, 更多注意力应该在他们身上。 如是一想,李莹玉略略松了一口气, 虽然事情发展不尽如人意,但是有意外之喜。 胡思乱想间,李莹玉在嘈杂的雨声中入眠, 次日醒来,因着被禁足不用去请安, 她便没有立刻起床,而是又睡了一个回笼觉,睡饱了才慢腾腾地起来, 洗漱时发现大丫鬟春雪不在, 随口一问, “春雪呢?” 捧着毛巾的春月就笑, “今儿轮到春雪休息。” 李莹玉哦了一声, 洗漱好, 去用早膳,然后开始抄写《道德经》。 “二姑娘,太妃请您过去一趟。”庆太妃跟前的大丫鬟菊月恭敬道。 “祖母唤我何事。”李莹玉心里没底,现在可是禁足期间。 菊月微笑,“奴婢不知,姑娘过去了不就知道了。” 李莹玉稳了稳心神,随着菊月前往沉香院,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所为何事,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头跳了跳,忙忙压下去。 沉香院里,不只有庆太妃,庆王妃也在,以及难得一见的庆王。 比起富丽堂皇的王府,爱玩的庆王爷更喜欢郊外别庄,可以尽情陪伴自己的宝贝鹅。 不过庆王不着家,除了大鹅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躲清静。留在府里头,少不得要处理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更别提他这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荒唐王爷了。 这几年随着庆王妃和金侧妃之间的形势越来越剑拔弩张,庆王也越来越后悔没有处理好妻妾嫡庶的关系。 当年阿姐就提醒他,不想家宅不宁就别把金侧妃的心养大。只哪个男人不好色,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可怜兮兮地哭泣忏悔,他的气也就慢慢的消了。 直到庆王妃怀着嫡子时发现饮食被人动了手脚,最后查出是一位姨娘动了手脚,然而庆王妃坚信金侧妃才是幕后黑手。 从此两边连平和的表象都维持不住了,明争暗斗不休。庆王后悔不及,不胜其扰之下,索性躲了出去。 今天他是被庆王妃派人叫回来的,庆王拧眉盯着踏进门的李莹玉,头疼起来。谢存华落水真的是她一手设计,为了让恪儿英雄救美,恪儿是否也参与其中? 觉出屋内气氛不同寻常,李莹玉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莹玉给祖母,父王母妃请安。” 庆太妃扫一眼儿子儿媳,随即看向李莹玉,淡声道,“且问你个事,你如实回答。” 李莹玉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扑通扑通狂跳,“莹玉不敢妄言。” “谢存华是怎么掉进水里头的?” 李莹玉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一拍,“清雅崴了下脚不慎把她推了下去,清雅说是有人绊了她一下。” 庆太妃捻了捻佛珠,大周道教昌盛,她偏偏是信佛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小佛堂,“你知道是谁绊的吗?” 冷汗倏尔冒出来,李莹玉勉强维持着镇定,“当时太过慌乱了,孙女没有察觉到。” 庆太妃忽然一叹,定定看着她,“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李莹玉再是控制不住白了脸焦急道,“祖母在说什么,孙女听不明白。” 旁边的庆王妃嘲讽地挑起嘴角,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这样了,还在自作聪明。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庆太妃一改平和模样,怒声说道,“那你就听听她们的话能不能明白。” 话音刚落,菊月带着狼狈不堪的春雪和两个婆子出来。 李莹玉勃然色变,耳边轰隆一声炸开,呆了片刻,她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祖母恕罪,莹玉知道错了,莹玉年幼无知,一时鬼迷心窍铸下大错,莹玉罪该万死。” “孽障,小小年纪居然能想出这么下作的手段来。”庆太妃那个气啊更是痛心,原以为这丫头只是糊涂,没想到她心术不正到这般地步。 居然想出把谢存华推进水里,再让婆子见机行事给李恪创造英雄救美机会的馊主意,太下作了。 不只下作还愚蠢,众目睽睽之中,这个计划成功性并不高,反而很容易露出马脚,就算让李恪救起了谢存华,在他们府里出事还被他们家爷们救了,外人会怎么想,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他们家。 他们庆王府看着尊贵,可儿子就是个闲散宗室,也就是龙椅上那位念着情分,还有女婿的面子在,外人才客气几分。 谢家却是手握重权,祖孙三代都是抗倭名将,保东南沿海平安,是国之栋梁。 这回是她运气好,没被外人抓了个现行,不然谢家要是追究到底,皇帝为了安抚军心,十有八.九会给一个交代。 区区一个王府庶女还能比军心更重要,便是公主,摊上这种事都得吃挂落。 庆太妃真想掰开她的脑子看看,下面人吹捧两句,她就轻飘飘找不着北了,是不是以为出了天大的事都有人能护着她。 无意间撞上庆王妃讥讽的面孔,庆太妃臊了臊,归根究底,李莹玉这德行,她也有责任,年岁大了,对孙辈越发纵容。 庆太妃运了运气,“我再问你,你要是让我发现说了一句谎话,我就把你送进庵堂,青灯古佛一辈子。” 李莹玉骇然失色,吓得软了身子。 庆太妃直视她的双眼,“这事恪儿有没有参与?” 庆王妃拽紧了手心,李恪才是她真正的目的。那婆子是听命春雪这个丫鬟行事,无法证明李恪参与其中,而春雪说李恪并不知情都是李莹玉的主意,动了刑也没改口。令庆王妃好生遗憾,李恪不倒,金侧妃一系就是烧不尽的野草。 李莹玉眼神闪烁。 “有没有?”庆太妃重重一拍茶几,震得茶盖跳了跳。 “没有!”李莹玉吓得声音发抖,“大哥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作主张,我无意中发现大哥思慕存华,我也喜欢存华,就想要是存华能嫁给大哥就好了,可我知道,谢家不可能同意这门婚事,脑子一昏才出了昏招,祖母,父王,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就这么肯定,恪儿一定会下水救谢姑娘。”一直没言语的庆王妃不阴不阳地插了一句。 “大哥真的不知道。”李莹玉疾呼,“祖母,父王,你们还不知道大哥吗?他怎么会做这种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要是大哥知道,他怎么会不下水救人,昨天他是靠得最近的。” 她赌的就是一个可能,大哥要是下水救了,那两个婆子就会帮大哥挡开其他人。大哥不下水的话,谢存华就自求多福吧。 闻言,庆王妃眼底闪过浓浓的失望,知道自己想借此事压下李恪是不可能了。就算证据确凿,太妃和王爷都有可能保下李恪这个文武双全已经长成的庶长子,更何况无凭无据。 “蠢货!”庆太妃气得抄起茶杯砸过去。 “啊!”李莹玉下意识一躲,茶杯砸在她右肩,茶水泼了她一脸。 庆太妃更气,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你还有脸躲,大道不走,尽走歪门邪道。你个蠢货,你以为就你聪明,别人看不穿你的把戏。你以为你在帮你哥,你是在害他。幸好你哥没下水,不然满京城都猜得出是我们设的计。就像你挤兑阿萝,你是不是打量着别人都不知道你心思,自作聪明,愚不可及。”想到这儿,庆太妃心有余悸,幸好事情没发展到最坏的地步。 李莹玉唰得一下子褪尽了血色,慌得牙齿切切说不出话来。 庆太妃厌恶地看着她,“是我把你宠坏了,宠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你给我去佛堂里跪着,没我的话不许起来。” 李莹玉从来没见过祖母这样冰冷的眼神,方寸大乱,连求饶都忘了,愣眉愣眼地被两个婆子半拖半扶到了小佛堂。 庆太妃抚了抚胸口顺气。 “母亲息怒。”庆王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早晚被你们气死,气死倒好了,省得糟心。”庆太妃恨恨瞪一眼庆王,在宫里的时候,皇帝把儿子当乐子,只宠不教,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妃还能说皇帝不对吗,结果就把他养成了这么个德行。 庆王悻悻,“儿子不孝。” 看着他就来气,庆太妃转脸看着庆王妃,语气缓和几分,“辛苦你一下,给莹玉找一户人家,不拘门第,后生体面些老实些即可。” 公主挑驸马都挑民间貌美者尚,她也甭指望高门大户了,省得她再作妖,“离京城远一些。” 远离京城就算再出幺蛾子,杀伤力也有限。蠢材自作聪明起来,后果可大可小,譬如这一回,幸好恪儿不是个糊涂性子,没跟着莹玉胡闹,不然这回庆王府真是麻烦了。 之所以让庆王妃挑,是安抚,好歹能让她把气顺一点,免得又节外生枝。王妃给莹玉找的人家肯定不会多好,但是也绝不会太差,她还活着呢。 好歹是王府千金,就莹玉那性子,吃不了多大亏,也就是没权没势她得抓心挠肝的难受。难受就难受吧,都是该的,要不是亲孙女,她都想一碗药灌下去一了百了。 庆王妃站起来,应了一声是。 “但是,有好感不意味着我就想娶她,我与她身份有别,她出自名门,我是王府庶子,历来皇家娶媳择婿都选自民间或者小官小吏之家,我与谢姑娘断无可能,你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会,”李恪停顿了下,“这般不择手段,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一个不好就结下死仇。” 128.第一百二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如是一想, 李莹玉略略松了一口气,虽然事情发展不尽如人意, 但是有意外之喜。 胡思乱想间, 李莹玉在嘈杂的雨声中入眠,次日醒来, 因着被禁足不用去请安,她便没有立刻起床,而是又睡了一个回笼觉,睡饱了才慢腾腾地起来, 洗漱时发现大丫鬟春雪不在,随口一问, “春雪呢?” 捧着毛巾的春月就笑, “今儿轮到春雪休息。” 李莹玉哦了一声, 洗漱好, 去用早膳, 然后开始抄写《道德经》。 “二姑娘,太妃请您过去一趟。”庆太妃跟前的大丫鬟菊月恭敬道。 “祖母唤我何事。”李莹玉心里没底, 现在可是禁足期间。 菊月微笑,“奴婢不知, 姑娘过去了不就知道了。” 李莹玉稳了稳心神,随着菊月前往沉香院,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所为何事, 不知想到了什么, 心头跳了跳, 忙忙压下去。 沉香院里,不只有庆太妃,庆王妃也在,以及难得一见的庆王。 比起富丽堂皇的王府,爱玩的庆王爷更喜欢郊外别庄,可以尽情陪伴自己的宝贝鹅。 不过庆王不着家,除了大鹅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躲清静。留在府里头,少不得要处理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更别提他这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荒唐王爷了。 这几年随着庆王妃和金侧妃之间的形势越来越剑拔弩张,庆王也越来越后悔没有处理好妻妾嫡庶的关系。 当年阿姐就提醒他,不想家宅不宁就别把金侧妃的心养大。只哪个男人不好色,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可怜兮兮地哭泣忏悔,他的气也就慢慢的消了。 直到庆王妃怀着嫡子时发现饮食被人动了手脚,最后查出是一位姨娘动了手脚,然而庆王妃坚信金侧妃才是幕后黑手。 从此两边连平和的表象都维持不住了,明争暗斗不休。庆王后悔不及,不胜其扰之下,索性躲了出去。 今天他是被庆王妃派人叫回来的,庆王拧眉盯着踏进门的李莹玉,头疼起来。谢存华落水真的是她一手设计,为了让恪儿英雄救美,恪儿是否也参与其中? 觉出屋内气氛不同寻常,李莹玉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莹玉给祖母,父王母妃请安。” 庆太妃扫一眼儿子儿媳,随即看向李莹玉,淡声道,“且问你个事,你如实回答。” 李莹玉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扑通扑通狂跳,“莹玉不敢妄言。” “谢存华是怎么掉进水里头的?” 李莹玉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一拍,“清雅崴了下脚不慎把她推了下去,清雅说是有人绊了她一下。” 庆太妃捻了捻佛珠,大周道教昌盛,她偏偏是信佛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小佛堂,“你知道是谁绊的吗?” 冷汗倏尔冒出来,李莹玉勉强维持着镇定,“当时太过慌乱了,孙女没有察觉到。” 庆太妃忽然一叹,定定看着她,“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李莹玉再是控制不住白了脸焦急道,“祖母在说什么,孙女听不明白。” 旁边的庆王妃嘲讽地挑起嘴角,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这样了,还在自作聪明。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庆太妃一改平和模样,怒声说道,“那你就听听她们的话能不能明白。” 话音刚落,菊月带着狼狈不堪的春雪和两个婆子出来。 李莹玉勃然色变,耳边轰隆一声炸开,呆了片刻,她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祖母恕罪,莹玉知道错了,莹玉年幼无知,一时鬼迷心窍铸下大错,莹玉罪该万死。” “孽障,小小年纪居然能想出这么下作的手段来。”庆太妃那个气啊更是痛心,原以为这丫头只是糊涂,没想到她心术不正到这般地步。 居然想出把谢存华推进水里,再让婆子见机行事给李恪创造英雄救美机会的馊主意,太下作了。 不只下作还愚蠢,众目睽睽之中,这个计划成功性并不高,反而很容易露出马脚,就算让李恪救起了谢存华,在他们府里出事还被他们家爷们救了,外人会怎么想,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他们家。 他们庆王府看着尊贵,可儿子就是个闲散宗室,也就是龙椅上那位念着情分,还有女婿的面子在,外人才客气几分。 谢家却是手握重权,祖孙三代都是抗倭名将,保东南沿海平安,是国之栋梁。 这回是她运气好,没被外人抓了个现行,不然谢家要是追究到底,皇帝为了安抚军心,十有八.九会给一个交代。 区区一个王府庶女还能比军心更重要,便是公主,摊上这种事都得吃挂落。 庆太妃真想掰开她的脑子看看,下面人吹捧两句,她就轻飘飘找不着北了,是不是以为出了天大的事都有人能护着她。 无意间撞上庆王妃讥讽的面孔,庆太妃臊了臊,归根究底,李莹玉这德行,她也有责任,年岁大了,对孙辈越发纵容。 庆太妃运了运气,“我再问你,你要是让我发现说了一句谎话,我就把你送进庵堂,青灯古佛一辈子。” 李莹玉骇然失色,吓得软了身子。 庆太妃直视她的双眼,“这事恪儿有没有参与?” 庆王妃拽紧了手心,李恪才是她真正的目的。那婆子是听命春雪这个丫鬟行事,无法证明李恪参与其中,而春雪说李恪并不知情都是李莹玉的主意,动了刑也没改口。令庆王妃好生遗憾,李恪不倒,金侧妃一系就是烧不尽的野草。 李莹玉眼神闪烁。 “有没有?”庆太妃重重一拍茶几,震得茶盖跳了跳。 “没有!”李莹玉吓得声音发抖,“大哥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作主张,我无意中发现大哥思慕存华,我也喜欢存华,就想要是存华能嫁给大哥就好了,可我知道,谢家不可能同意这门婚事,脑子一昏才出了昏招,祖母,父王,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就这么肯定,恪儿一定会下水救谢姑娘。”一直没言语的庆王妃不阴不阳地插了一句。 “大哥真的不知道。”李莹玉疾呼,“祖母,父王,你们还不知道大哥吗?他怎么会做这种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要是大哥知道,他怎么会不下水救人,昨天他是靠得最近的。” 她赌的就是一个可能,大哥要是下水救了,那两个婆子就会帮大哥挡开其他人。大哥不下水的话,谢存华就自求多福吧。 闻言,庆王妃眼底闪过浓浓的失望,知道自己想借此事压下李恪是不可能了。就算证据确凿,太妃和王爷都有可能保下李恪这个文武双全已经长成的庶长子,更何况无凭无据。 129.第一百二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李莹玉哭声一顿, 她就是看不惯陆夷光的狂妄劲。李憬还没出生的时候, 人人都当大哥是未来庆王, 就算王妃生了李憬,病秧子一个, 能不能养大都是未知数,依然没人敢小觑他们这一房。偏陆夷光一直以来都不拿她当一回事,还更亲近李漱玉,明明她们关系更亲近。 今天陆夷光出了这么大一个丑, 她心头大畅,没忍住就得意忘了形。可哪想得到陆夷光这么刻薄,连消带打, 令她颜面无存。一想外头那些人会怎么议论她, 自己苦心经营的名声被她毁于一旦,李莹玉只觉得心如刀绞, 恨不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 挫骨扬灰。 李莹玉伏在金侧妃怀里嘤嘤嘤哭个不停, “姨娘,我可怎么办啊!” 事已至此, 金侧妃亦束手无策,只能安慰女儿, “莫哭了, 莫哭了, 让姨娘想想。” …… 且说陆夷光处,有李莹玉这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再没人敢上来摸老虎须。连李莹玉这位王府千金,嫡亲表姐都被她弄得只能晕遁,缺心眼的才上来自取其辱。 设身处地一想,换做她们遇上这种事——未婚夫舍身去救另一个女子,也得火冒三丈。 若说杜若对谢存华没有爱慕之心,她们是万万不肯信的。如是一想,不少人开始同情陆夷光,同时生出一种微妙的优越感。 再来想李莹玉,就觉得她戳人伤疤不厚道了,看来李莹玉远没有她平时表现出来那般良善,个别心思重的,已经大胆联想到谢存华落水这桩事情上头去了。 李莹玉既然能在陆夷光伤口上撒盐,那么有没有可能她和谢存华也没面上看来那么要好,细思恐极。 “揭了李莹玉那张皮,心情好些了吗?”昭仁公主含笑问陆夷光。 秋千架上的陆夷光用力踢了下地面,秋千荡了起来,“还真好受了不少。”她憋了一肚子火,然为了体面强忍着,李莹玉自己撞上来,正好让她撒了气。 昭仁公主看着来回摇荡的陆夷光,“你怎么个打算?” “当然是退婚,这种心有所属的男人,我才不稀罕!”陆夷光回地斩钉截铁,恨恨地从秋千上跳下来,“跟我订了亲,居然还敢喜欢别人。” 不管是订婚前杜若就喜欢谢存华还是订婚后才喜欢上,前者无责任无担当后者背信弃义,都不可原谅。 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却准备和她成亲,把她当什么了,没有感情的木偶吗? “还好出了这样的事,要不然我就稀里糊涂的嫁过去了。一想我差点就跟这么一个心不在我身上的男人生活,兴许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在思念谢存华,我就想弄死他。”陆夷光整个人都暴躁了。 她从小就看着父母鹣鲽情深,一直都相信自己将来也会和父母一般幸福,可差一点就被杜若害惨了,陆夷光一边后怕一边庆幸。 见陆夷光这么快就想通,而且愤怒多过伤心,昭仁公主便放心了。只要阿萝决意退婚,姑姑姑父那边肯定会同意,他们怎么舍得掌上明珠受委屈。 虽然她还没有尝过情爱的滋味,却也知道但凡付之真情,皆盼对方以真情相报。 及至申时三刻,宾客散去,今年这场荷花宴可算得上是有史以来最精彩纷呈的一届了,一出接着一出的戏,好些宾客都意犹未尽,但当事人却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莹玉年幼无知,不知轻重,言语上冲撞了阿萝,阿萝莫要与她一般见识。”金侧妃冲着陆夷光歉然一笑,“我已经教训过她,她已然知错,悔不当初。” 金侧妃安慰女儿会想办法,可哪有什么办法,她自个儿糊涂将把柄送到了陆夷光手里,辩无可辩,她能做的只是尽量把这件事对女儿造成的影响降到最小。 陆夷光点点头,“既然二表姐知错了,那我便原谅她这一回,只希望二表姐下次开口前仔细斟酌斟酌。” 金侧妃桃夭柳媚的脸扭了扭,“……” 饶是上首的庆太妃眉毛都抽了抽,“今天是你二表姐不对在先,”庆太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李莹玉才好,长了副聪明相,干的全是糊涂事,打量着谁看不穿她的小心思。但是陆夷光得理不饶人也过分了,李莹玉代表的可是庆王府,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下的何止李莹玉的脸,还有庆王府的脸。 庆太妃话锋一转,“你不高兴是该的,但是你可以回头跟我说,我来教训她,你何必说那些话,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陆夷光喉间一哽,打小她就知道,自己不招太妃喜欢,太妃对她客气有余亲近不足,小时候她还伤心地问过阿娘为什么。 阿娘说她胡思乱想。才不是,她再傻也不会分不清谁喜欢她谁不喜欢她。不过她有阿爹阿娘,有哥哥们,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她,太妃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但是遇上太妃这么明显的偏心,陆夷光心里头还是憋得慌,赌气道,“她可以做,我为什么不能说。” “不能见人,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南康长公主扬声盖过陆夷光的声音,“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挤兑阿萝,又何曾考虑过阿萝的处境,考虑过她王府二姑娘的身份。出了那种事,阿萝本就尴尬,她一做表姐还要往伤口上撒盐,那就别怪阿萝不顾情面。母妃和金侧妃与其在这怪阿萝没给莹玉留情面,不如好好管教下莹玉,小小年纪就口蜜腹剑,成何体统!” 金侧妃气得花容失色,焦声,“莹玉那是无心之失,公主误会她了。”这话若是传出去,女儿当真是不用见人了。 南康长公主冷笑着站起来,眼神厌恶,“你们娘儿俩还真把别人都当傻子了。”当年金侧妃前来投奔庆太妃,她对这个无依无靠的表妹也多番关照,还替她安排了一门不错的亲事,结果人家心怀凌云志,趁着庆王醉酒之际爬了床,气得庆王妃险些流产。那几年,庆王妃对她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可不薄,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行了,我说一句,你倒是有一箩筐的话来气我。”庆太妃嘟囔了一声,到底理亏在前底气不足,“时辰不早了,你回吧。” 南康长公主母子三个一走,庆太妃又打发了庆王妃一行,没了外人,金侧妃眼泪刷的掉了下来,哪怕生了三儿一女,她依旧袅娜纤细,现下泪盈眉睫,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姨母,莹玉当真是无心之过,她……”剩下半截音消失在庆太妃冷冷的目光下。 “南康有句话说得对,你们娘俩都把别人当傻子糊弄。”庆太妃语气寡淡。 金侧妃脸色巨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说不出话来。 庆太妃点了点她,“我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发现凡是自作聪明的,都没有好下场。” 金侧妃颤了颤,双手撑地,头低得更低。 庆太妃往后靠了靠,疲惫地叹出一声,“你和莹玉回去各抄五十遍《道德经》,没抄完前不许出院子。” 心惊胆战地金侧妃不敢求饶,原本想求太妃想想法子替女儿挽回名声的话都不敢说了,自我安慰,五十遍《道德经》没一两个月抄不完,届时大家也就忘得差不多,这京城每天都有新故事。 金侧妃弓着身慢慢退下。 古嬷嬷捧着一杯茶递到庆太妃跟前,“太妃莫生气,当心身子。” 庆太妃接过茶啜了一口,“一个两个都没安好心,想气死我。” 古嬷嬷端着笑脸道,“您又说气话了不是,二姑娘和县主就是小姑娘间斗斗气,公主和侧妃也是爱女心切,话赶话才到这了。” 庆太妃容色稍霁,“莹玉这孩子,”庆太妃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起了陆夷光, “阿萝这呛人性子跟南康一模一样。” 古嬷嬷,“这亲母女自然是像的。” 庆太妃扯了扯嘴角,唇间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笑。 古嬷嬷心里一动,再看庆太妃,神色如常,疑是自己听错了。 …… “确定了?”南康长公主摩着陆夷光的脸确认,恐她是一时气愤之下做的决定。 陆夷光躺在南康长公主腿上,用力点点头,宣布,“我不喜欢他了,我要跟他退婚。” 南康长公主望着她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认真和坚决,颔首,“阿萝,既然决定了千万不要后悔,知道吗?” 陆夷光磨了磨牙,“我只后悔当初瞎了眼,居然看上他。”说着豁然抬起头,“阿娘,你帮我查查他和谢存华是怎么一回事情。是杜若一厢情愿还是两情相悦?” “娘已经让人去查了。”一得到消息,她就派人去查了,总得把事情来龙去脉弄得清清楚楚。 陆夷光抱着南康长公主的腰依恋地蹭了蹭。 130.第一百三十章 此为防盗章 姑娘抿了抿唇, 眼底掠过黯然之色, “我们住在悦来客栈。” 这口音还住在客栈,陆夷光就问了, “姑娘不是承德人?”这年头背井离乡尤其是姑娘家还是挺少见的。 姑娘轻声道,“我们是常州梁溪人士。” “那你们怎么跑承德来了?”边上的符骥奇怪,这一南一北,相隔千里。 姑娘静默下来。 “我们去京城投亲,”那名唤作崔婶的老妪咬了咬牙, 下定了决心, 她噗通一声朝着符骥跪了下去,“侯,侯爷, 草民求您帮帮我家姑娘。” “……”陆夷光不高兴, 明明她离得更近,凭啥舍近求远去求符小骥。 那自然是因为符骥是侯爷, 在崔婶眼里,侯爷那可是大官, 大大的官, 没看刚才耀武扬威的登徒子和捕快见了他就像老鼠见猫似的。 观这位小侯爷的言行, 是个好人,兴许愿意帮帮他们。 姑娘一愣,“崔婶。” 崔婶拉了她一把, 拉着她一块跪下, “姑娘, 我们求求小侯爷。”北上这一路走来的彷徨无助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崔婶把符骥当成了救命稻草。 姑娘涨红了脸。 符骥略略一怔,溜一眼陆夷光,赞赏的看一眼崔婶,有眼光,知道谁说话管用,立时挺了挺胸膛,“你先说说看什么事。” 崔婶吸了一口气,“我们想去投奔陆尚书,可草民怕到了京城连公主府的大门都不能靠近,能不能,能不能请侯爷帮我们说句话。” 平民老百姓对衙门有着天然的畏惧,公主府在崔婶眼里比衙门还高贵神秘,这一路她都在怕,千辛万苦的赶到了京城,要是进不了门可怎么办?而且,崔婶羞臊地缩了缩手脚,他们身上盘缠所剩无几。原本是够用的,可路上遇到了两回小偷,大部分盘缠都被偷走了。 符骥刷的扭头看向陆夷光,六部尚书只有一个姓陆。 陆夷光仔细打量主仆二人,“你们是陆尚书的亲眷?” 家里有常州的亲戚吗?没印象啊!陆夷光疑惑的眼神投向陆见游。 陆见游也搜寻不到线索,直接问,“你们和陆尚书是何关系?” 崔婶和那姑娘面上露出些许难以启齿的尴尬。 符骥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照亮了整个世界,他不敢置信地指着那姑娘,“你不会是……”剩下的话是被陆夷光一脚跺回肚子里。 符骥抱着脚尖金鸡独立,扭曲着脸瞪视陆夷光,“你干嘛!” 陆夷光凶狠地瞪他一眼,别以为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她爹才不是那种人呢,如果这世上只剩下一个好男人,那么肯定是她爹,就是这么自信。 心虚,肯定是心虚,符骥绷了绷脚尖,忍着痛追问,“你们是陆尚书什么人?说了我才好帮你们传话不是。” 陆夷光和陆见游都看了过去。 看得崔婶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地回答,“陆尚书是我家姑娘的伯父。” 符骥泄气,还以为有什么大新闻呢。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念头不厚道,他望了望天,挠挠脸。 伯父,陆夷光和陆见游面面相觑,陆家祖籍在太湖,他们对本家亲戚并不熟,然既然寻上门来了,少不得要确认下情况。 看一眼还没散开的群众,陆夷光道,“进茶楼说吧。” “大水冲了龙王庙。”茶楼顶层的包厢内传出一道戏谑的声音,“可真有趣儿。” 说话的青年执起紫砂壶,缓缓注入对面的茶盏内,见对面之人不语,他又道,“素闻忠勇侯纨绔乖张,如今看来,倒是难得的赤子心肠。”他又笑了笑,“那使鞭子的少年该是长乐县主吧。” 他并不认得陆夷光,不过知道陆家一双儿女在承德避暑,再观符骥态度以及陆氏兄妹刚才的反应,所以有此一猜。 “王爷?”文质彬彬的青年抬眼望着靖宁郡王。 靖宁郡王端起茶盏,那只手白皙如玉骨肉均匀,搁在棕色的茶具上分外惹眼,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青年一笑,“这位小县主倒是胆大,知道是后戚,还敢下鞭子。” 靖宁郡王勾了下唇角,眼底却毫无笑意,寡淡的犹如大雪过后的平原,“有恃方能无恐。” 青年脸上的笑容逐渐冷淡下来。 …… 隔壁厢房迎来了客人。 “还没请教姑娘如何称呼?”陆夷光开始摸底。 “免贵姓楚,名玉簪,玉簪花的玉簪。”楚玉簪福了一福,虽然姑娘家闺名不能与外人道,只承了对方救命之恩,哪能连个名字都不据实以告。 楚玉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又指了指崔婶,“这是崔婶。” 陆夷光点了点头,“楚姑娘方才说你是陆尚书的侄女,敢问你父亲是?” 楚玉簪睫毛颤了颤,面露难堪。 崔婶左右看了看,带着一丝怨气回答,“陆衍。” 陆夷光摸了下鼻子,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陆衍是她嫡亲二叔,现在大同任都指挥佥事,授宣威将军。 她二叔这个人吧,行军打仗有一套,就是在女色上颇为风流,后宅姬妾一堆,看来这位楚姑娘是二叔的一段风流孽债了。 符骥直愣愣问,“那你怎么姓楚啊?” 陆夷光一记白眼飞过去,脖子上那颗东西是不是只能吃饭。 挨了一记眼刀子的符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讪讪一笑。 倒是楚玉簪虽然尴尬,可还是尽量平稳地回答,“我随母姓,我是跟着母亲和外祖父长大的。” 反倒是符骥不好意思地扭了扭,撞上陆夷光不善的视线,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陆夷光一指门口,送客,“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符骥双手握紧椅子扶手,一幅与椅子共存亡的坚决,若是换做旁人,符小侯爷也知道该避嫌,可换做陆夷光,他凭什么要给面子,一起救的人,他有权掺和一脚,嚷嚷,“刚刚在下面用我的令牌,现在要我出去,臭萝卜,你卸磨杀驴,你过河拆桥,你无情无义,你忘恩负义,你翻脸无情……” 在这一刻,符小侯爷爆发了他前所未有的文采。 陆夷光脑门上崩起青筋,一扇子抽在符骥胳膊上,同时展现优秀的记忆力,“我就卸磨杀驴,就过河拆桥,就无情无义,就忘恩负义,就翻脸无情……你给我出去!” 符骥转了个身双手双脚八爪鱼一般缠住椅子,“不走,不走,打死也不走!” 陆见游抚额,遮了遮眼睛,心力交瘁地说道,“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算了,阿萝,让他待着吧,反正都知道了。” 符骥得意洋洋地做了个鬼脸。 陆夷□□呼呼踢了一脚椅子腿。 见状,楚玉簪懵了懵,不由自主地将阿罗二字在舌尖碾转一回。 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姑娘抿了抿唇, 眼底掠过黯然之色, “我们住在悦来客栈。” 这口音还住在客栈, 陆夷光就问了, “姑娘不是承德人?”这年头背井离乡尤其是姑娘家还是挺少见的。 姑娘轻声道, “我们是常州梁溪人士。” “那你们怎么跑承德来了?”边上的符骥奇怪,这一南一北, 相隔千里。 姑娘静默下来。 “我们去京城投亲,”那名唤作崔婶的老妪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她噗通一声朝着符骥跪了下去, “侯, 侯爷, 草民求您帮帮我家姑娘。” “……”陆夷光不高兴,明明她离得更近, 凭啥舍近求远去求符小骥。 那自然是因为符骥是侯爷,在崔婶眼里, 侯爷那可是大官, 大大的官, 没看刚才耀武扬威的登徒子和捕快见了他就像老鼠见猫似的。 观这位小侯爷的言行, 是个好人, 兴许愿意帮帮他们。 姑娘一愣,“崔婶。” 崔婶拉了她一把, 拉着她一块跪下, “姑娘, 我们求求小侯爷。”北上这一路走来的彷徨无助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崔婶把符骥当成了救命稻草。 姑娘涨红了脸。 符骥略略一怔,溜一眼陆夷光,赞赏的看一眼崔婶,有眼光,知道谁说话管用,立时挺了挺胸膛,“你先说说看什么事。” 崔婶吸了一口气,“我们想去投奔陆尚书,可草民怕到了京城连公主府的大门都不能靠近,能不能,能不能请侯爷帮我们说句话。” 平民老百姓对衙门有着天然的畏惧,公主府在崔婶眼里比衙门还高贵神秘,这一路她都在怕,千辛万苦的赶到了京城,要是进不了门可怎么办?而且,崔婶羞臊地缩了缩手脚,他们身上盘缠所剩无几。原本是够用的,可路上遇到了两回小偷,大部分盘缠都被偷走了。 符骥刷的扭头看向陆夷光,六部尚书只有一个姓陆。 陆夷光仔细打量主仆二人,“你们是陆尚书的亲眷?” 家里有常州的亲戚吗?没印象啊!陆夷光疑惑的眼神投向陆见游。 陆见游也搜寻不到线索,直接问,“你们和陆尚书是何关系?” 崔婶和那姑娘面上露出些许难以启齿的尴尬。 符骥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照亮了整个世界,他不敢置信地指着那姑娘,“你不会是……”剩下的话是被陆夷光一脚跺回肚子里。 符骥抱着脚尖金鸡独立,扭曲着脸瞪视陆夷光,“你干嘛!” 陆夷光凶狠地瞪他一眼,别以为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她爹才不是那种人呢,如果这世上只剩下一个好男人,那么肯定是她爹,就是这么自信。 心虚,肯定是心虚,符骥绷了绷脚尖,忍着痛追问,“你们是陆尚书什么人?说了我才好帮你们传话不是。” 陆夷光和陆见游都看了过去。 看得崔婶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地回答,“陆尚书是我家姑娘的伯父。” 符骥泄气,还以为有什么大新闻呢。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念头不厚道,他望了望天,挠挠脸。 伯父,陆夷光和陆见游面面相觑,陆家祖籍在太湖,他们对本家亲戚并不熟,然既然寻上门来了,少不得要确认下情况。 看一眼还没散开的群众,陆夷光道,“进茶楼说吧。” “大水冲了龙王庙。”茶楼顶层的包厢内传出一道戏谑的声音,“可真有趣儿。” 说话的青年执起紫砂壶,缓缓注入对面的茶盏内,见对面之人不语,他又道,“素闻忠勇侯纨绔乖张,如今看来,倒是难得的赤子心肠。”他又笑了笑,“那使鞭子的少年该是长乐县主吧。” 他并不认得陆夷光,不过知道陆家一双儿女在承德避暑,再观符骥态度以及陆氏兄妹刚才的反应,所以有此一猜。 “王爷?”文质彬彬的青年抬眼望着靖宁郡王。 靖宁郡王端起茶盏,那只手白皙如玉骨肉均匀,搁在棕色的茶具上分外惹眼,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青年一笑,“这位小县主倒是胆大,知道是后戚,还敢下鞭子。” 靖宁郡王勾了下唇角,眼底却毫无笑意,寡淡的犹如大雪过后的平原,“有恃方能无恐。” 青年脸上的笑容逐渐冷淡下来。 …… 隔壁厢房迎来了客人。 “还没请教姑娘如何称呼?”陆夷光开始摸底。 “免贵姓楚,名玉簪,玉簪花的玉簪。”楚玉簪福了一福,虽然姑娘家闺名不能与外人道,只承了对方救命之恩,哪能连个名字都不据实以告。 楚玉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又指了指崔婶,“这是崔婶。” 陆夷光点了点头,“楚姑娘方才说你是陆尚书的侄女,敢问你父亲是?” 楚玉簪睫毛颤了颤,面露难堪。 崔婶左右看了看,带着一丝怨气回答,“陆衍。” 陆夷光摸了下鼻子,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陆衍是她嫡亲二叔,现在大同任都指挥佥事,授宣威将军。 她二叔这个人吧,行军打仗有一套,就是在女色上颇为风流,后宅姬妾一堆,看来这位楚姑娘是二叔的一段风流孽债了。 符骥直愣愣问,“那你怎么姓楚啊?” 陆夷光一记白眼飞过去,脖子上那颗东西是不是只能吃饭。 挨了一记眼刀子的符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讪讪一笑。 倒是楚玉簪虽然尴尬,可还是尽量平稳地回答,“我随母姓,我是跟着母亲和外祖父长大的。” 反倒是符骥不好意思地扭了扭,撞上陆夷光不善的视线,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陆夷光一指门口,送客,“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符骥双手握紧椅子扶手,一幅与椅子共存亡的坚决,若是换做旁人,符小侯爷也知道该避嫌,可换做陆夷光,他凭什么要给面子,一起救的人,他有权掺和一脚,嚷嚷,“刚刚在下面用我的令牌,现在要我出去,臭萝卜,你卸磨杀驴,你过河拆桥,你无情无义,你忘恩负义,你翻脸无情……” 132.第一百三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顺阳长公主身材微腴, 穿着一袭绛紫色宫装, 画着浓丽而不俗媚的妆容, 衬得她越发张扬矜贵。 “你们阿娘没来?”顺阳长公主的声音里带着宿醉刚醒的沙哑。 陆夷光笑着回,“阿娘有事脱不开身, 就只我们两个来了。” 顺阳长公主一笑, “你们打算待上几日?” 陆夷光, “约莫半个月。” 顺阳长公主随意地点了点头,“那你们好好玩吧,若有事便寻柳嬷嬷。” 陆夷光觉得应该没什么事需要惊动这位姨母,但是人家这么客气的一说, 他们少不得要感谢一回。 “用过膳了吗?”顺阳长公主懒洋洋邀请, “一块?” “……我们用过了,姨母要用膳,我们便不打扰了。”陆夷光汗了一把, 拜帖昨儿就递上了,他们还特意用过午膳再过来,不想来得还是太早了的样子。 顺阳长公主也不留客, 柳嬷嬷送了兄妹俩出去。 离了淬月山庄, 陆见游就道, “七姨这是刚起身来着。”顺阳长公主行七。 “姨母在这自由自在的,可不就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陆夷光羡慕。 陆见游也羡慕的很,平日里卯时半他就得起了。 陆夷光一夹马腹, “走吧。” 陆见游诶了一声, 驱马跟上。 将将驶出三里地, 迎面而来一驾马车,认出上头徽记以及领头之人后,陆夷光兄妹俩翻身下马。 那辆马车也徐徐停下。 陆夷光和陆见游面朝马车行礼,“见过靖宁郡王。” 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极其俊美的脸,眉如远山,鼻梁挺直,薄唇微抿,右眼角下藏了一颗痣,只是过于苍白的病容,让人觉出隐隐的不适。 车内之人便是当今圣上第七子靖宁郡王,他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在别庄休养,深居简出,鲜为人识。 陆夷光倒是知道靖宁王也在承德避暑,然大家是同辈,又素无来往,所以也就没投帖拜访。 “免礼。”浅浅淡淡的嗓音响起,紧接着又传来一道清咳声。 陆见游状似关切,“王爷哪里不适?” 靖宁王以拳抵唇,压下咳嗽,“老毛病罢了。” “可有寻医?”陆见游又问。 靖宁王,“已经寻郎中看过,不甚要紧。” 陆见游一幅放了心的模样。 靖宁王抬眼望了望二人装扮,神色疲倦,“你们自去玩耍,本王也要回府歇息了。” 陆见游再是一礼,“王爷慢走。” 陆夷光也福了福,等靖宁王一行走远了,陆夷光忽然叹了口气。若是靖宁王身子康健些,京中闺秀就有眼福了,可惜可惜! “叹什么气?”陆见游纳闷。 陆夷光老气横秋瞥他一眼,“你不懂。” “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我不懂。”陆见游不服气。 “说了你不懂你就是不懂,”陆夷光翻身上马,“哪来这么多理由的。” 陆见游气结,“蛮不讲理。” 陆夷光冲他昂了昂下巴,就是不讲理,怎么了? 陆见游愤然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 尘烟滚滚,一行人在淬月山庄正门前勒住马匹。 门房惊得瞪大了眼,赶紧打发一个小厮进去通禀,端着笑脸迎上来,“小侯爷您来了,怎么不提前派个人来说一声,也好让小的们准备下。” 符骥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扔过去,“想来就来了,我娘呢?” 顺阳长公主正在看歌舞,舞姿缱绻,唱词涟涟。她慵懒的侧躺在榻上,一美貌少年力度适中的敲着腿,另一英俊青年剥了一颗葡萄递到她嘴里,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顺阳长公主笑出声来,挑起他的下巴,“这张嘴儿可真会哄人。” “殿下,小侯爷来了。”柳嬷嬷匆忙进来禀报,目不斜视,纵然看了十几年,柳嬷嬷还是无法坦然。 顺阳长公主一扫放浪形骸之态,推开面前青年,“都退下。” 儿子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亲儿子的看法不能不在乎。 一干人等再无二话,恭恭敬敬地快速退下。 顺阳长公主就着丫鬟的手站起来,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前往大堂,“骥儿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了?” 柳嬷嬷也不知道啊。 面对母亲的询问,符骥一脸的理所当然,“我想您了啊。” 顺阳长公主笑盈盈的,“我看你是京城待得没劲,来我这打发时间了。倒是巧了,阿游前天也来了,你可以找他一起玩。”说着又摇了摇头,“罢了,阿萝也在,你俩遇上又得吵起来,你一大小伙子还是做表兄的,见天儿跟个小姑娘作对,也不嫌害臊。” 她和南康关系不错,偏两个小的自幼就不对付,曾经她一度还以为儿子喜欢小阿萝,要不怎么成天去招惹人家。 儿子要是喜欢,她自然乐意撮合,小丫头活泼伶俐挺讨人欢喜的,只她一提儿子吓得原地蹦的三尺高,一脸的受惊,她也就撩开手了。 “分明是她针对我,娘,你别被她乖巧的表象骗了,她阴着呢。”符骥反驳。 顺阳长公主哑然失笑,“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她怎么阴的你?”还别说,她这傻儿子真不是阿萝的对手,十次里八次是他吃亏。 符骥:“……”这么丢人的事,他才不说。 他不说,顺阳长公主也不追问,拉着一个月未见的儿子嘘寒问暖。 符骥陪了顺阳长公主一天,第二天就坐不住了,椅子上扎了钉子似的左扭右捏。 顺阳长公主哪能不知道自家儿子什么德行,用了午膳,挥挥手,“知道你不爱对着我这张老脸,去吧。” “哪能啊,”符骥涎着脸笑,“阿娘哪里老了,您风华正茂,美艳无双。” 顺阳长公主抬起保养得宜的手,戳了戳他的额头,“行了,你娘我不用你哄,你哄小姑娘去,最好哄个媳妇儿回来。” 符骥的脸腾地红了。 顺阳长公主捏捏他的脸,“诶呦,还害羞了。” “娘!”符骥恼羞成怒。 顺阳长公主睨着他。 符骥悻悻一摸鼻子。 “去吧,去吧。”顺阳长公主赶人,“我要去午歇了。” 符骥边勉为其难地离开山庄,一出门,犹如出笼的小鸟,精神抖擞。 “小侯爷,咱们去哪儿?”小厮长佑询问。 符骥想了想,“不是有个庙会,去看看。” …… 陆见游啧啧有声地绕着陆夷光转了几圈,“不错嘛,这么一打扮还挺像一回事。” 陆夷光喜动于色,唰得一声打开折扇,对着琉璃全身镜里的少年风流倜傥地一挑嘴角。 之前去赌坊那次时间匆忙,不够精心,这一次她可是花了一个多时辰来装扮,将五官勾勒地更加硬朗,还遮住了耳洞,露在外面的肌肤也擦了粉,肤色介于小麦色和象牙白之间。 头发用文生巾束起,配上蓝色文生袍,折扇轻摇,犹如富贵人家的小秀才,骗不过熟人,但是陌生人还是能骗骗的。 “表哥,请。”陆夷光压低声音朝陆见游施了一男子礼。 133.第一百三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翌日, 兄妹俩前往一里外的淬月山庄拜见顺阳长公主,顺阳长公主也在承德避暑。 顺阳长公主身材微腴,穿着一袭绛紫色宫装,画着浓丽而不俗媚的妆容, 衬得她越发张扬矜贵。 “你们阿娘没来?”顺阳长公主的声音里带着宿醉刚醒的沙哑。 陆夷光笑着回, “阿娘有事脱不开身, 就只我们两个来了。” 顺阳长公主一笑,“你们打算待上几日?” 陆夷光,“约莫半个月。” 顺阳长公主随意地点了点头,“那你们好好玩吧,若有事便寻柳嬷嬷。” 陆夷光觉得应该没什么事需要惊动这位姨母, 但是人家这么客气的一说, 他们少不得要感谢一回。 “用过膳了吗?”顺阳长公主懒洋洋邀请,“一块?” “……我们用过了,姨母要用膳,我们便不打扰了。”陆夷光汗了一把,拜帖昨儿就递上了,他们还特意用过午膳再过来,不想来得还是太早了的样子。 顺阳长公主也不留客, 柳嬷嬷送了兄妹俩出去。 离了淬月山庄, 陆见游就道,“七姨这是刚起身来着。”顺阳长公主行七。 “姨母在这自由自在的, 可不就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陆夷光羡慕。 陆见游也羡慕的很, 平日里卯时半他就得起了。 陆夷光一夹马腹, “走吧。” 陆见游诶了一声,驱马跟上。 将将驶出三里地,迎面而来一驾马车,认出上头徽记以及领头之人后,陆夷光兄妹俩翻身下马。 那辆马车也徐徐停下。 陆夷光和陆见游面朝马车行礼,“见过靖宁郡王。” 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极其俊美的脸,眉如远山,鼻梁挺直,薄唇微抿,右眼角下藏了一颗痣,只是过于苍白的病容,让人觉出隐隐的不适。 车内之人便是当今圣上第七子靖宁郡王,他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在别庄休养,深居简出,鲜为人识。 陆夷光倒是知道靖宁王也在承德避暑,然大家是同辈,又素无来往,所以也就没投帖拜访。 “免礼。”浅浅淡淡的嗓音响起,紧接着又传来一道清咳声。 陆见游状似关切,“王爷哪里不适?” 靖宁王以拳抵唇,压下咳嗽,“老毛病罢了。” “可有寻医?”陆见游又问。 靖宁王,“已经寻郎中看过,不甚要紧。” 陆见游一幅放了心的模样。 靖宁王抬眼望了望二人装扮,神色疲倦,“你们自去玩耍,本王也要回府歇息了。” 陆见游再是一礼,“王爷慢走。” 陆夷光也福了福,等靖宁王一行走远了,陆夷光忽然叹了口气。若是靖宁王身子康健些,京中闺秀就有眼福了,可惜可惜! “叹什么气?”陆见游纳闷。 陆夷光老气横秋瞥他一眼,“你不懂。” “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我不懂。”陆见游不服气。 “说了你不懂你就是不懂,”陆夷光翻身上马,“哪来这么多理由的。” 陆见游气结,“蛮不讲理。” 陆夷光冲他昂了昂下巴,就是不讲理,怎么了? 陆见游愤然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 尘烟滚滚,一行人在淬月山庄正门前勒住马匹。 门房惊得瞪大了眼,赶紧打发一个小厮进去通禀,端着笑脸迎上来,“小侯爷您来了,怎么不提前派个人来说一声,也好让小的们准备下。” 符骥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扔过去,“想来就来了,我娘呢?” 顺阳长公主正在看歌舞,舞姿缱绻,唱词涟涟。她慵懒的侧躺在榻上,一美貌少年力度适中的敲着腿,另一英俊青年剥了一颗葡萄递到她嘴里,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顺阳长公主笑出声来,挑起他的下巴,“这张嘴儿可真会哄人。” “殿下,小侯爷来了。”柳嬷嬷匆忙进来禀报,目不斜视,纵然看了十几年,柳嬷嬷还是无法坦然。 顺阳长公主一扫放浪形骸之态,推开面前青年,“都退下。” 儿子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亲儿子的看法不能不在乎。 一干人等再无二话,恭恭敬敬地快速退下。 顺阳长公主就着丫鬟的手站起来,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前往大堂,“骥儿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了?” 柳嬷嬷也不知道啊。 面对母亲的询问,符骥一脸的理所当然,“我想您了啊。” 顺阳长公主笑盈盈的,“我看你是京城待得没劲,来我这打发时间了。倒是巧了,阿游前天也来了,你可以找他一起玩。”说着又摇了摇头,“罢了,阿萝也在,你俩遇上又得吵起来,你一大小伙子还是做表兄的,见天儿跟个小姑娘作对,也不嫌害臊。” 她和南康关系不错,偏两个小的自幼就不对付,曾经她一度还以为儿子喜欢小阿萝,要不怎么成天去招惹人家。 儿子要是喜欢,她自然乐意撮合,小丫头活泼伶俐挺讨人欢喜的,只她一提儿子吓得原地蹦的三尺高,一脸的受惊,她也就撩开手了。 “分明是她针对我,娘,你别被她乖巧的表象骗了,她阴着呢。”符骥反驳。 顺阳长公主哑然失笑,“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她怎么阴的你?”还别说,她这傻儿子真不是阿萝的对手,十次里八次是他吃亏。 134.第一百三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翌日, 兄妹俩前往一里外的淬月山庄拜见顺阳长公主,顺阳长公主也在承德避暑。 顺阳长公主身材微腴, 穿着一袭绛紫色宫装,画着浓丽而不俗媚的妆容, 衬得她越发张扬矜贵。 “你们阿娘没来?”顺阳长公主的声音里带着宿醉刚醒的沙哑。 陆夷光笑着回, “阿娘有事脱不开身,就只我们两个来了。” 顺阳长公主一笑, “你们打算待上几日?” 陆夷光,“约莫半个月。” 顺阳长公主随意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好好玩吧, 若有事便寻柳嬷嬷。” 陆夷光觉得应该没什么事需要惊动这位姨母,但是人家这么客气的一说,他们少不得要感谢一回。 “用过膳了吗?”顺阳长公主懒洋洋邀请,“一块?” “……我们用过了, 姨母要用膳,我们便不打扰了。”陆夷光汗了一把, 拜帖昨儿就递上了,他们还特意用过午膳再过来, 不想来得还是太早了的样子。 顺阳长公主也不留客,柳嬷嬷送了兄妹俩出去。 离了淬月山庄,陆见游就道, “七姨这是刚起身来着。”顺阳长公主行七。 “姨母在这自由自在的, 可不就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陆夷光羡慕。 陆见游也羡慕的很, 平日里卯时半他就得起了。 陆夷光一夹马腹, “走吧。” 陆见游诶了一声,驱马跟上。 将将驶出三里地,迎面而来一驾马车,认出上头徽记以及领头之人后,陆夷光兄妹俩翻身下马。 那辆马车也徐徐停下。 陆夷光和陆见游面朝马车行礼,“见过靖宁郡王。” 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极其俊美的脸,眉如远山,鼻梁挺直,薄唇微抿,右眼角下藏了一颗痣,只是过于苍白的病容,让人觉出隐隐的不适。 车内之人便是当今圣上第七子靖宁郡王,他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在别庄休养,深居简出,鲜为人识。 陆夷光倒是知道靖宁王也在承德避暑,然大家是同辈,又素无来往,所以也就没投帖拜访。 “免礼。”浅浅淡淡的嗓音响起,紧接着又传来一道清咳声。 陆见游状似关切,“王爷哪里不适?” 靖宁王以拳抵唇,压下咳嗽,“老毛病罢了。” “可有寻医?”陆见游又问。 靖宁王,“已经寻郎中看过,不甚要紧。” 陆见游一幅放了心的模样。 靖宁王抬眼望了望二人装扮,神色疲倦,“你们自去玩耍,本王也要回府歇息了。” 陆见游再是一礼,“王爷慢走。” 陆夷光也福了福,等靖宁王一行走远了,陆夷光忽然叹了口气。若是靖宁王身子康健些,京中闺秀就有眼福了,可惜可惜! “叹什么气?”陆见游纳闷。 陆夷光老气横秋瞥他一眼,“你不懂。” “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我不懂。”陆见游不服气。 “说了你不懂你就是不懂,”陆夷光翻身上马,“哪来这么多理由的。” 陆见游气结,“蛮不讲理。” 陆夷光冲他昂了昂下巴,就是不讲理,怎么了? 陆见游愤然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 尘烟滚滚,一行人在淬月山庄正门前勒住马匹。 门房惊得瞪大了眼,赶紧打发一个小厮进去通禀,端着笑脸迎上来,“小侯爷您来了,怎么不提前派个人来说一声,也好让小的们准备下。” 符骥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扔过去,“想来就来了,我娘呢?” 顺阳长公主正在看歌舞,舞姿缱绻,唱词涟涟。她慵懒的侧躺在榻上,一美貌少年力度适中的敲着腿,另一英俊青年剥了一颗葡萄递到她嘴里,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顺阳长公主笑出声来,挑起他的下巴,“这张嘴儿可真会哄人。” “殿下,小侯爷来了。”柳嬷嬷匆忙进来禀报,目不斜视,纵然看了十几年,柳嬷嬷还是无法坦然。 顺阳长公主一扫放浪形骸之态,推开面前青年,“都退下。” 儿子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亲儿子的看法不能不在乎。 一干人等再无二话,恭恭敬敬地快速退下。 顺阳长公主就着丫鬟的手站起来,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前往大堂,“骥儿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了?” 柳嬷嬷也不知道啊。 面对母亲的询问,符骥一脸的理所当然,“我想您了啊。” 顺阳长公主笑盈盈的,“我看你是京城待得没劲,来我这打发时间了。倒是巧了,阿游前天也来了,你可以找他一起玩。”说着又摇了摇头,“罢了,阿萝也在,你俩遇上又得吵起来,你一大小伙子还是做表兄的,见天儿跟个小姑娘作对,也不嫌害臊。” 她和南康关系不错,偏两个小的自幼就不对付,曾经她一度还以为儿子喜欢小阿萝,要不怎么成天去招惹人家。 儿子要是喜欢,她自然乐意撮合,小丫头活泼伶俐挺讨人欢喜的,只她一提儿子吓得原地蹦的三尺高,一脸的受惊,她也就撩开手了。 “分明是她针对我,娘,你别被她乖巧的表象骗了,她阴着呢。”符骥反驳。 顺阳长公主哑然失笑,“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她怎么阴的你?”还别说,她这傻儿子真不是阿萝的对手,十次里八次是他吃亏。 符骥:“……”这么丢人的事,他才不说。 他不说,顺阳长公主也不追问,拉着一个月未见的儿子嘘寒问暖。 符骥陪了顺阳长公主一天,第二天就坐不住了,椅子上扎了钉子似的左扭右捏。 顺阳长公主哪能不知道自家儿子什么德行,用了午膳,挥挥手,“知道你不爱对着我这张老脸,去吧。” “哪能啊,”符骥涎着脸笑,“阿娘哪里老了,您风华正茂,美艳无双。” 顺阳长公主抬起保养得宜的手,戳了戳他的额头,“行了,你娘我不用你哄,你哄小姑娘去,最好哄个媳妇儿回来。” 符骥的脸腾地红了。 顺阳长公主捏捏他的脸,“诶呦,还害羞了。” “娘!”符骥恼羞成怒。 顺阳长公主睨着他。 符骥悻悻一摸鼻子。 “去吧,去吧。”顺阳长公主赶人,“我要去午歇了。” 符骥边勉为其难地离开山庄,一出门,犹如出笼的小鸟,精神抖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