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拥有了美貌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罗依醒来时又饿又渴，脖子处好像火烧一样。 “你快去看看，刚刚少爷那么用力地掐她的脖子，人肯定是活不成了！” “我不敢，我不敢，快去回禀夫人吧！” “要回禀你去，上回她装死急得咱们回禀了夫人，结果呢，夫人赏了咱们十板子，我现在背上还疼呢！” “那怎么办？不然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罗依被两个人吵得头疼，又觉得十分口渴，便张开嘴说了声“水”，就听外面“妈呀”的大叫传来，接着就是脚步声渐行渐远。 嗓子干痛，罗依强撑着坐起来，大床周围垂着白纱幔，撑着身体打开来，便看到面前是一个很宽敞的卧室。 刚刚聒噪的两个人已经不在了。 罗依口渴得紧，见地中间的桌子上放着茶壶，便站起身走过去，可是却忽然觉得脚步虚浮，差点摔在地上。 抬起头，虽然那桌子就在面前，却再没有一丝力气爬起来了。 忽然，一个影子在虚开的门口闪过，罗依赶忙直着嗓子叫了一声，“来人！” 许久，在她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那个影子出现在门缝外。 “小……少奶奶，我是不小心路过，不知道门开着……” 声如蚊蚋，罗依直觉得眼前有金星乱晃，一波一波的黑涌上来，那人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清了，她努力地伸出手，“救……救我……”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小姐……小姐……”一个看上去十几岁年纪的丫鬟打扮的人冲进来，一下子抱起了罗依，看着她惨白的面色，如雨的汗珠，吓得大喊起来。 “快来人哪！” …… 种满白玉兰的福祥院里，风吹过，一阵阵的香气，袁老夫人和袁大夫人对坐着抹牌，旁边侍立的丫鬟缓缓地打着扇子。 “母亲这院子的白玉兰侍弄得真好，香气也浓郁！”袁大夫人满面含笑，轻轻掷出一张牌。 袁老夫人没有答言，脸上却带了笑，用手点了点手里的牌，摊开来，“赢了！” “母亲，儿媳可不玩了，就这么点碎银子，再玩都被您老人家赢了去了！不玩了不玩了！” 袁老夫人眯起了三角眼，撇撇嘴道：“别跟我哭穷，你有那么有钱的儿媳妇，还差你这点小钱！” 袁大夫人闻言也笑了，“母亲，您尽取笑我！”蜷在袖子里的手却紧了紧。 “我可告诉你，”袁老夫人垂下了眼帘，“人在做天在看，轻点折腾袁家，也轻点折腾你自己，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袁大夫人握紧的手抖了抖，止住了笑说道：“母亲……” “她是没死！但照康儿这么折腾法，也离死不远了，那可是一条命啊！”袁老夫人声音陡然变高。 袁大夫人低下了头，垂下的眼眸变得冰冷，轻声应了句，“是！” 气氛变得紧张尴尬！ “母亲，母亲！”高亢的声音自远处想起来，打破了这尴尬，袁大夫人脸上的笑意重回，回过头，只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走进了院子。 “给祖母、母亲请安！”到了近前，男子躬身行礼。 袁老夫人高兴地扶起了他的胳膊，“康儿，这么热的天，还不老实在房里呆着，仔细中了暑气！” “是，孙儿晓得了！”来人正是袁老夫人的长孙，袁大夫人唯一的儿子袁康，只见他听话地又躬了一下身子，然后便拿眼看着袁大夫人。 袁老夫人面上现出了然之色，知道这是找他娘亲说体己话，这就跟身后打扇的丫鬟说道：“我乏了，想去眯一会儿！” 那丫鬟赶忙向后摆了摆手，不远处廊下的几个丫鬟便走了过来，一齐搀扶着袁老夫人进了屋。 袁大夫人施了一礼作为告别便转身走向了门外。 “母亲，母亲！”袁康一迭声叫着。 袁大夫人忽然立足脚，紧跟后面的袁康差点撞上来，还好及时停住。 “你这次又要干什么？”袁大夫人忽然严厉地问道。 袁康虽有一丝惧意，却很快又涎着脸贴上来，“母亲，我想纳了曹管事的女儿！” 袁大夫人一听便扬起了手。 袁康吓得缩起了脖子，闭上了眼睛，可是那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他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只见她已经陷入了沉思。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就知道母亲不会舍得打自己的，再说了，不过是个姨娘，母亲怎会不给自己纳呢。 正要再次求肯，袁大夫人先开了口，“纳，今晚就圆房！”说完，转身就走了，跟着的丫鬟赶忙跟了上去。 袁康愣在原地许久，怪哉，母亲何曾这样痛快过！ 抬头看看灼热的太阳，袁康便缩了缩脖子，向着反方向走去，目的达到，想着今晚上就能尝到曹芳芳那小媚/蹄/子的滋味，心里美得很。 罗依那个丧门星，不知道怎么样了？ 死了才好！他心里恶毒地想着，死了我就能娶叶同知家的叶华裳了，一想到叶华裳妖/娆的身姿，他的心痒痒起来。 罗依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床上，身旁有人一口一口地喂着自己水。 她虽醒过来，却没有即刻睁开眼，因而那人的话便清楚地落在了耳朵里。 “小姐，呜呜，你这是何苦来？袁康那个混蛋，每日里只知道欺负小姐，知画姐姐和幽兰姐姐都被他折磨死了，红儿要不是幸运，也早都不知死在哪儿了？呜呜……” 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有袁康是谁？ 罗依本想睁开眼睛，却听房门“哐”地一声打了开来。 她能感觉到身边人的恐惧，因为本来喂到嘴边的水忽然都撒到了领子里，她差点叫出声来，不过耳朵很快被另一个声音吸引了。 “哟，这不是红儿吗？你怎么不在祖母那，跑这来干嘛？” 罗依能感觉到这个叫红儿的女孩子的恐惧，她的身子几乎要贴到罗依的身上了。 “看你那样子？我告诉你，你现在就是想主动上本少爷的床，本少爷也会一脚把你踹下去，哼！今天晚上是我和曹芳芳的好日子，你让你们家小姐老实点，要死也等明儿再死！” 说完了这句话男子便出了门，好像到门口还回头唾了一句，“丧门星！这都不死……” 罗依睁开了眼睛，正好看到那个红儿顺着床沿滑了下去，后颈上能清楚的看到汗珠。 “咳……”罗依清了一下嗓子，红儿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回过身，见罗依醒了，一下子扑上来，“小姐，小姐，你醒了？”声音颤颤的，听上去又高兴又悲伤的。 罗依勉力坐了起来，那丫头看来喂了不少水，自己已经不渴了，她现在有件事必须要搞清楚，喘匀了气才问道，“你认识我？你是罗家的丫鬟还是秦家的丫鬟？” 红儿听了惊讶地看着罗依，许久方才开口问道，“小姐，你不记得我了？我是红儿啊，我是罗家的家生子，跟着小姐陪嫁过来的？小姐大婚那日还是我扶着进的……” “等等！”罗依出手打断了她，“谁大婚？我？”她反手指向自己，盯着红儿问道。 红儿虽然奇怪，但还是肯定地点点头。 “你是说我跟刚才进屋那个人是夫妻？” 红儿又点了一下头。 “那个人是袁康？” 红儿机械地点着头，但脸上却是仇恨与愤怒。 罗依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我是谁？” “你是留宝斋罗家的嫡长女罗依啊！” 哦，还是我自己就好？ “什么？留宝斋？”罗依睁大了眼睛。 红儿笃定地点点头，大大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小姐，你是不是被少爷掐坏了了？” “啊？”罗依呆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肯定是掐坏了，要不然怎么会忘了自己是谁？我要去告诉老太太，让她给你做主！”红儿仿佛给这个奇怪的现象找到了答案，便褪去了怀疑，帮罗依盖上夹被。 这样也挺好，起码小姐不会再赶走自己了，红儿偷偷地想到，站起身子便要出去。 罗依轻咳了一下，扯住了红儿的胳膊，“那个，我之前头很不舒服，好像有些事是忘了，你能多跟我说一些，帮我想想吗？” 这回红儿没有任何怀疑，坐在了床边的小杌子上便讲了起来，罗依时不时地还插嘴问一句，待两个人说得口干舌燥尽兴之时，天快要黑了。 红儿站起来说道，“小姐，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说着便转身出去了，看着她背影的罗依陷入了沉思。 她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又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丫头说得很详细，但有一件最关键的事她一定要确定，不然她一定会疯掉。 等红儿将门关上后，罗依一下子掀开夹被，坐起身来，用双手将两条腿捧到了地上，这才站起来，喘了半天气，一步一步挪到了梳妆台前。 梳妆台好像很久不用了，上面积着厚厚一层土，罗依顾不得便用袖子擦了擦，借着夕阳的最后的光亮，便看到了镜子里面美貌却惨白的脸。 “啊！！”她控制不住大叫起来，一下子倒在地上。 外面走过院门前的丫鬟听到叫声都不屑地撇撇嘴，指点了两下便走开了去。 罗依大喘了几口气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这样诡异的事情竟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吗？看来自己是真的死了，只是死了后既没上天堂也没下地狱，而是借尸还魂了？还拥有了自己一直觊觎的美貌！ 以前倒是听那些老先生说过这样的奇闻异事，可是如今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怎么想怎么觉得毛骨悚然。 脑子忽然一阵剧痛，死前的那些场景再一次浮现，戴着面具偷袭自己的人，落下山崖前忽然出现的姐姐的脸。 姐姐！ 姐姐不会武，定然也陷入了危险之中！ 想到这，她的心揪紧了，眼泪也随之落了下来。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二章 惩治小姨娘 待红儿风风火火跑回来时，见罗依又一次倒在了地上，顾不得吃惊赶忙去扶着她回到了床上。 “小姐，这是我跟厨房的小宝要的，他对我还不错！”屋子里黑了下来，罗依还沉浸在刚刚知道真相的震惊里，看不到也无心看她有些害羞的脸色。 等红儿将白白的馒头放在她手里时，那手心的热度才让她略略清醒过来。 再次在昏暗中审视这个房间，审视这个丫鬟，罗依陷入了沉默。 原来自己真的死了。死了？死了！ 为什么？她想不通。 秦暮羽不是说一定会保护她的吗？他说不在乎她的容貌，想让她做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现在，她死了，不，她没死，只不过换了个身体又活了，这次有了美貌，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心里却这么痛！ 因为秦暮羽的欺骗吗？ 她不知道，姐姐的话忽然响在耳边，“傻妹妹，哪个男人不爱美色，你不要被他骗了心去！” 姐姐与晋王的眉来眼去她不是没有看到，姐姐有自己的志向无可厚非，父亲那样高的权势，姐姐那样的美貌嫁给齐王更是天经地义。 而她，不过是想得一心人罢了。 秦暮羽！想起这个名字，她心里痛得要死，不自觉地佝偻起了身子。 那个人一定是秦暮羽的人，她看到了他袖口上秦家独有的标记，而且约自己去山崖的也是秦暮羽。 理由呢？ 罗依忽地抬起头，理由不用想，定然是因为父亲，秦暮羽是晋王的人，晋王与秦王争储，而父亲对于支持谁一向是暧昧不明的，难道杀自己是晋王的主意？ 罗依头再一次剧痛起来，她双手抱住了头。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红儿此时已经点起了灯，屋子里有了亮光，她便清楚看到罗依痛苦的姿势。 罗依并不想回答，此时外面响起了喊声，“红儿，你在这里吗？老夫人找你呢！” 红儿答应了一声，赶忙给罗依披了件衣服又嘱咐她好好休息就跑了出去。 很久，罗依方才坐直了身子。 她爱憎分明，性子直爽，既然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便也不再纠结，她看看四周，接受了自己借尸还魂的事实。 只是，这里的人她都不认识，她要尽快离开，回到父亲和姐姐身边，想到姐姐可能也已经遇害，她心又一痛。 蹙蹙眉头，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没有确定的事情，只要回到父亲和姐姐身边就好了，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强撑着身子站到了地上，她这才觉得这副身子与自己的身体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自己的身体常年习武，很是强健，这个身子本就瘦削，且好像是饿了好几天的样子，虚弱得紧。 想起那丫鬟说的事项，她明白了。 刚刚那丫鬟讲述的时候，其实她是不耐烦听的，自己的豪爽性子，实在听不得这些内宅妇人之间的唧唧歪歪，不过她记性很好，刚刚丫鬟说的她大概记得说是这身子的主人也叫罗依，是个商人之女，还是巨富留宝斋的嫡女。 想起那丫鬟提起她是罗家嫡长女郑重其事的样子，她笑了。 嫡庶之分在她心里向来不以为意，姐姐便是庶女，她可从未小瞧过姐姐，连父亲的话都不听的她却最是听姐姐的话。 想到姐姐，她摇摇头，回首间便看到了那丫鬟留下的馒头，心下一喜，拿过来就啃。 “味道不错！”罗依大口咽着，“比那年偷跑出府路边买的馒头好吃！” 她很快吃完了馒头，又去倒了杯茶水喝下，这才觉得恢复了些力气。 推开房门，迈步走到了院中，深夜无人，院子里也是黑漆漆的。 罗依满意地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浑身上下摸了摸，“没有银子！这怎么好？”她赶忙转身回到房内，四下里乱翻着，抽屉，多宝格，床铺下边，除了几件首饰一无所获。 不是巨富的嫡女吗？怎么连点银子都没有，罗依嘀咕着，有些沮丧地坐在了椅子上。 没有银子怎么走？ 算了，去别的院子里拿点吧，听那丫鬟说是太太掌家，她那一定有钱，罗依是想到就马上去做的人，很快便出了院子，向左拐去。 夏夜的风呼呼吹着，院子两旁粗壮的榕树上跳下来两个人，看着罗依走远的背影沉默了许久。 “主子，”其中一个人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看她的步态，应该也是会武的！” 另外一个人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问道，“你确定是这宅子里吗？” “确定！” 两个人没再说话，便径直向另外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红儿便悄悄地进了屋子，手扒在门口四下里瞄了个遍确定没有人看到才关上门，回过身就看到罗依还是昨晚她走时的姿势坐在床上，吓了一跳。 “小姐，你饿了吧？”她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掏出一块饼递给罗依，罗依并没有动。 红儿叹了一口气，将饼放在罗依身侧，她只能待一下，马上还要出去，小姐这里只能靠她自己了。 刚刚站起身子，房门就被推了开来，红儿一惊，赶忙向床头站过去，一边看着门口，一边悄悄将饼子向罗依的枕头底下推了推。 进来的是曹芳芳。 红儿早听下人们说过了，曹芳芳昨晚跟少爷圆了房，此时看她红润的脸庞，梳起的发髻，可谓是风光无限。 只是，红儿心下忐忑，小姐曾经当众斥骂过曹芳芳，看她这样子似乎是小人得势，要报复回来了。 果然，曹芳芳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罗依，扭着身子便走上前来。 “呦，这不是我们的大少奶奶吗？我可是来给你请安的，怎么，也不站起来迎迎客，果然是商户的女子没有家教！” 一听这话红儿就气不打一处来，罗家虽然是商户，对子女的教养却是最重视的，别说小姐从小几个先生陪读，就是她们陪嫁的丫鬟都是识文断字的。 不然袁老夫人又怎么会特意指了自己去…… 本来想反驳两句，可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算了，好汉……好女不吃眼前亏！ 曹芳芳见自己这样刺激罗依都不回嘴，心生奇怪，看她低着头白着脸，想起昨天有人跟她说起的事，看来这少奶奶身子骨还真是不好呀。 罗依如今在府里的地位谁人不知，曹芳芳从跟着的丫鬟手里的托盘上拿过一杯茶，假模假式地过去微微福了一礼，就将茶递到罗依面前。 “婢妾给少奶奶倒茶了！”边说边就松开了那茶杯，眼看那冒着热气的滚烫的茶水就要落在罗依放在被子上的手臂上了。 红儿心下一惊本能想去接住，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就听“啊”的一声，就见那热茶杯尽数洒在了曹芳芳的胸前，烫得她跳出了老远，脚又不小心踩在裙角上，整个人便向地面倒了下去。 跟着的丫鬟连忙放下托盘过去搀扶，红儿却在一旁吓得久久地抚着胸口。 她一定是见鬼了，刚刚明明是曹芳芳要害小姐，把那茶水扔在小姐的手臂上，可是一眨眼的功夫那茶水就飞向了曹芳芳。 夏日炎热，曹芳芳只穿着一个轻纱襦裙，脖子都露在外面，此时上面红红的一片，听她怪叫的声音应该是烫得不轻。 红儿忽然很想笑，自从跟着小姐来到袁府，她的心情就从来没好过，就更别提笑了，可是就是现在，她却很想笑，痛快地大笑，因为实在是太痛快也太好笑了。 这是不是就是教导小姐的女先生经常说那句“玩火自焚”，活该！ 倒在地上的曹芳芳抬起头正好看到红儿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心里的火蹭蹭就上来了，刚刚自己是想欺负一下罗依，没想到反是自己遭了罪，哼，主子我治不了，还治不了你个臭丫头吗？ 她“嚯”地站了起来，不顾脖子上的烧灼，冲上前来，扬起手就要扇红儿的巴掌，红儿自然也看到了她的动作，可是一是她没想到曹芳芳会忽然发难，二是曹芳芳此时毕竟是姨娘了，她也不敢抵抗，眼看那巴掌就要落下来了，她闭上了眼睛。 “哐”的一声，红儿很奇怪脸上并不痛，睁开眼睛，就见曹芳芳脑袋直直地撞在了大床的木柱子上，这床虽然旧了一些，却是金陵拔步床，床柱都是上好的红木，硬得很，于是曹芳芳一点点地滑到了地上，额头上有血冒了出来。 红儿这次虽然惊讶却没有见鬼的感觉，因为她清楚地感觉到罗依将她扯到了一边，曹芳芳已经伸出的手不但没扇到她的脸上，相反因为太过生气用了十足的力气，是以一个扑空便撞在了床柱子上。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跟着曹芳芳来的丫鬟傻了眼，她是曹芳芳最要好的姐妹，今儿就是帮着曹芳芳来报仇的。 可是她却眼看着曹芳芳进来后先被自己准备的滚茶烫伤，又自己撞在床柱子上见了红，真是活见鬼了！ 想到这她顾不得倒在地上的曹芳芳，疯狂地跑了出去，“救命啊！救命啊！” 红儿吓得赶紧站了起来，看着罗依道，“小姐，怎么办？一会儿少爷来了，你又要吃亏了！” 罗依看了眼她，将手递给她，红儿自然地接过。 刚刚不是挺有力气，又飞茶又扯人的，怎么此时又这样柔弱了，红儿对自己刚刚的所见产生了强烈的质疑，还特意去看了眼地上趴着已然昏过去的曹芳芳。 “去老太太那！”罗依柔声吩咐。 红儿想说什么，却被罗依一个眼神堵了回去，便闭了嘴，小心地扶着罗依向门外走去。 门口经过两个丫鬟大声说着话，“听说昨晚厨房进了贼？” “可不嘛，夫人最忌讳这个，抓到那人可就倒霉了！” 红儿听了有些紧张，自己不过早上去找小宝时顺走了一张饼，谈不上偷吧，怎么还惊动夫人了？ 感觉到了她的紧张，罗依笑了，轻声道，“把你每日里给老太太念的经背几句听听！” 红儿确是给袁老夫人念经去了，如今一年有余，自然背会了些，这便背起来。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她嘴里难懂的句子，罗依见她放松了下来便笑着加快了脚步。 昨晚上那贼正是罗依，她不熟悉这宅子的地形，无意间走到了厨房，正好没有吃饱，便进去找了好多吃食，还把炖在灶上的燕窝喝个精光。 那燕窝是袁大夫人炖了养颜的，罗依吃得饱饱的后就躲在了一边，她知道这么金贵的东西肯定是当家人才吃的，等跟着来取的人去就能找到了。 果然，一个丫鬟来看，见燕窝被喝光了，便大呼小叫地跑走了，她自然跟了上去。 后面的所见所闻实在超乎她的想象，以至于一向最爱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的她决定多呆几天，替这原主讨讨公道。 第三章 她居然会鸟语 福祥院里，袁老夫人逗着笼子里的雀儿，这是她最喜欢的金丝雀，袁同知特意托人从扬州带过来的。 丫鬟来回禀说少奶奶来了，她“啧啧”两声，“这胆小鬼还敢来我这？罗家出了这么个孬种真是可惜了！让她进来吧，我看她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罗依得了允许进了院子，按照规矩给袁老夫人行了礼站起身来时，却呆在了原地。 竟是她！ 袁老夫人并未看罗依，自然也不知道罗依发起了呆。 她手里拿着小米逗引着笼子里的金丝雀，仿佛院子里没有外人一样。 罗依短暂发呆后便很快掩饰了下去，自己此时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这老太太当然不会认识了。 走上前，又福了一福，“孙媳许久不来给祖母请安，祖母莫见怪，实在是孙媳身体不适！” “嗯。”袁老夫人淡淡答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罗依却不觉得尴尬，这老太太的性格她很了解，绝对不能从表面来判断她的喜怒。 虽然未得允许，她却径直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袁老夫人眼皮一跳，这孩子也不是听上去那么胆小不堪嘛！ 罗依见袁老夫人不断地逗引笼中鸟，可那金丝雀却是蔫蔫的，也不来吃食。 她笑了，轻轻启口道：“祖母，它不饿，只是有些想飞了！” “废话，鸟当然想飞，它要飞了我怎么办？”袁老夫人不满地说道。 “让它飞一会儿再回来不就好了！”罗依又轻轻道。 鸟笼摆在她二人中间，透过笼子的缝隙袁老夫人忽然抬起了眼皮，从罗依进院子后第一次正眼看她，三角眼中完全没有普通老年人的浑浊，甚至比年轻人看上去都晶亮。 这老太太看来应该是很勤奋地吧，罗依心里嘀咕着。 “鸟放走了还会回来？你是欺负我老太太糊涂了吧！”袁老夫人斥责的声音里似乎还透着一股期待。 这金丝雀她养了许多时日，也许放走了真的可以飞回来呢。 哎，自己真是越老越没用了，金丝雀放走还能飞回来，怎么可能呢，又不是信鸽。 罗依笑了，啾起了嘴巴，冲着笼子里的金丝雀叫了起来，那声音很是动听。 笼子里的金丝雀侧着头看向她，仿佛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祖母，您可以放它出去了，我跟它说定了，一炷香的功夫她就会飞回来！” “什么？”袁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人会鸟语？不过，她忽然转念一想，自己曾经认识一个人，似乎能跟猴子交流，那这跟鸟儿交流也不是不可能吧！ 看着笼子里仿佛兴奋起来的金丝雀，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冲旁边侍候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伶俐，上前来打开门，那金丝雀试探着蹦了出来，见无人阻碍，忽然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快点香！”袁老夫人吩咐着，丫鬟答应着去了。 刚要警告罗依几句，就听院门口响起了哭声，袁老夫人皱起了眉头，谁这么一大早的过来哭丧，自己还没死呢！ 红儿不自觉地往罗依身边靠了靠，那曹芳芳过来了，小姐可要有苦头吃了，自己能挡得一时是一时。 罗依清楚地看到了她的动作，笑了，伸手拍拍她的背，红儿回过身，她看了眼袁老夫人，红儿便向一边站了站。也是，有袁老夫人在这，那曹芳芳再泼辣，也不可能来打小姐吧。 早晨的眼光明媚，袁老夫人和罗依齐齐看向门口走过来的人，曹芳芳脖子上此时已经涂了厚厚的药膏，额头上也缠上了白布条。 如果不了解事情经过的话，看着也着实是楚楚可怜。 “老太太，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曹芳芳走到离袁老夫人三步远便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元妈妈，我还没死呢，这带着白布来跪我干什么？” 站在袁老夫人后面的元嬷嬷没动，旁边的曹嬷嬷却哆嗦了一下，因为曹芳芳是她的侄女。 地上嚎哭的曹芳芳闻言也住了声，抬起泪眼看向袁老夫人的方向，实则是在看曹嬷嬷。 曹嬷嬷赶忙走上前来，扶她起来，“有什么话你就跟老太太说，大早上哭什么，谁还能欺负你不成！”手上用了劲，告诫她赶快说正事。 曹芳芳此时也知道了轻重，赶忙站起了身子抽泣着道：“老太太，昨日太太把奴婢给了少爷，今儿早上奴婢想去给少奶奶奉杯茶，可是少奶奶却把那茶都扔在了奴婢的脖子上，您看，都烫起了水泡了！” 曹芳芳说着说着就忘了形，还向着袁老夫人靠近了一步，急得曹嬷嬷拿眼睛瞪着她。 “真有这事？”袁老夫人看向了罗依。 罗依见她问自己，便淡淡点了点头，“是，她倒的茶太烫了，孙媳不喜欢！” “您看您看，她就是故意为难我！我……” 曹嬷嬷这回再顾不得礼仪，赶忙跑上前堵住了她的嘴巴，哎，自己这个弟弟是怎么教育的孩子，不过是个姨娘，说到底还是个奴才，怎么敢在老夫人面前自称“我”。 罗依看着她俩的模样嘴角轻扯了一下，拿起了身边的茶喝了一口又放下了。 对面的袁老夫人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心下生了疑窦，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罗依吗？ 因为姨娘奉的茶太烫就把茶扔到了姨娘的脸上，这……干得实在太漂亮了！ 袁老夫人忍不住回忆起自己当年给姨娘鞋子里灌雪，棉袄里插针的事了，嘴角不自觉地抿了起来。 对面的罗依看到这一幕，叹了一口气，看来这老太太又想起自己当年那些光辉事迹了。 袁老夫人忽然严厉起来，“少奶奶欺负你，你来找我做什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太太这些事还用我来管吗？” 一时院子里没了声息，袁老夫人虽然早已不理事，但是有事上门也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很少这样严厉，站在当地的曹芳芳没了主意，旁边的曹嬷嬷也是觉得奇怪。 罗依悠闲地拿起茶水，这出戏的主导人物应该快登场了吧！ 果然，青瓷杯沿刚刚贴上嘴唇，就见袁大夫人风风火火地进了院子。 “母亲，早起云德不太舒服，刚刚大夫看过才好点，儿媳请安来晚了！咦，依依也来了？” 罗依站起了身子，恭敬地行了礼。 她抬起头打量着袁大夫人，圆圆的脸，细长的眼，胖胖的身材，头上简单几样首饰，却都贵重得很，白日里看着要亲和一些。 袁大夫人此刻也端详着她，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惊讶，这儿媳妇什么时候敢和自己直视了。 罗依低下了头，让开来，袁大夫人便坐在了她刚刚所坐的位置。 曹芳芳还不等她坐稳便扑了上来，“太太，您要替芳芳做主啊！” 袁大夫人仿佛被吓了一跳，仔细看了一下才道：“芳芳，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在康儿那儿吗？” 曹芳芳不等袁大夫人问完，便嚎啕大哭起来，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袁大夫人的脸上现出了怒色，看向了罗依。 罗依坦然直视。 “依依，你怎么能这样残忍？”袁大夫人看着曹芳芳脖子上的药膏，心道，这也抹得太多了些，看着有点假，又看那额头上的血迹，倒不似作伪，心道这丫头还真是受教，对自己也真是下得去手。 “母亲，儿媳实在是看不得她嚣张的样子！”罗依淡淡接口道。 “什么，你可知道你这是善妒，是犯了七出之罪了！”袁大夫人忽然变色道。 第四章 我同意和离 袁老夫人太阳穴不自觉地一跳，怎么“七出”都出来了，看来自己这儿媳妇是有预谋啊，她斜着三角眼看向罗依，心道这丫头倒是赶快跪下来认个错，自己才好替她说话啊。 儿媳妇看不上罗依她自然知晓，变着法地折磨罗依她更是知道，可是一直以来袁大夫人毕竟碍着她和罗依外婆的关系不错，也不好太为难，如今看来这是要撕破脸了。 罗依听了袁大夫人的话并未跪下，也没答言，只是静静地站着。 “母亲！”袁大夫人脸转向了袁老夫人想说什么，原老夫人拍拍笼子，看向罗依，“一炷香的功夫到了，鸟儿怎么还不回来？” 袁大夫人闻言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袁老夫人，老太太居然和罗依说话了，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老太太向来最瞧不起胆小懦弱的罗依了，要不是碍于罗依外婆的面子，估计早就顺了她的意，休了去。 怎么如今竟然会跟罗依说话了。 是了，她从进院子来就感觉有些不对，刚刚还没有注意到，此时方才想起，她进来时罗依是坐在自己此时所坐的位置上的，罗依竟然敢与老太太相对而坐，这可是从不曾有过的。 两个人什么时候走这么近了？ 可能老太太还是想替她说说话吧，袁大夫人想，因而便也看向罗依。 罗依却看向了天空，两根手指放到了嘴里，吹了一声。 这，又是什么意思？ “母亲！”袁大夫人又转向了袁老夫人，不管罗依做什么怪，自己今日的目的一定要达到。 袁老夫人却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袁大夫人虽然奇怪但还是闭了嘴，犯不着这个时候得罪她。 很快，“扑棱棱”的声音传来，那个刚刚放飞的金丝雀居然真的回来了，袁老夫人惊喜地看着它落到了桌面上，又蹦跶了几下跳回了笼子里头。 她赶忙将鸟笼的门关上了。 “祖母，不必如此！”罗依走上前来笑道：“这鸟儿以后每天这个时候会出去飞一圈，之后就会呆在笼子里，祖母开着鸟笼的门就好！” “真的？”袁老夫人面露怀疑。 “真的！”罗依笑容笃定。 “母亲！”袁大夫人从震惊中方才缓过神来，见不得她们两个言笑晏晏的样子，赶忙打岔道，今日必要休了罗依回家去。 “有什么事哪天再说！我还要依依教我鸟语呢！”袁老夫人大声道。 袁大夫人惊讶极了，鸟语？罗依会鸟语？简直是天方夜谭，她连人话都说不明白，还会鸟语？ 罗依笑了，向着袁老夫人福了一福，“祖母，您还是让母亲把话说完吧！” 袁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看着袁大夫人道：“好，你说吧！” 袁大夫人再一次惊讶了，刚刚她没有看错吧，袁老夫人是听从了罗依的建议才让自己将话说完吗？而自己要说的可是休了罗依啊。 她不知道该觉得袁老夫人竟然会听罗依的话好笑，还是罗依替要休了自己的人说话好笑，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今儿这事儿是必须定下来的。 “母亲！罗依善妒，芳芳伤成这个样子，您也看到了。还有就是，依依进府三年，这肚子都一直没有动静，这可是犯了七出之二了！” 袁老夫人忽然瞪圆了三角眼看向袁大夫人。 袁大夫人心下一禀，藏在衣袖的左手紧紧握成了拳头，逼着自己看向袁老夫人。 “太太！”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忽然传来，袁老夫人垂下了眼睛，袁大夫人心微微一松，脸上冒了冷汗出来，大热的天对上老太太的眼睛绝对是解暑的。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刚刚站在罗依身侧的丫头，此时已经跪了下去。 “早上是芳姨娘要用茶水泼小姐，是奴婢情急之下将茶杯撞飞了，才让芳姨娘烫伤的，芳姨娘的额头也是因为奴婢躲避她的巴掌才阴差阳错让她撞到了床柱子上的，这跟小姐都没关系呀！” 袁老夫人眼睛睃了她一下，想不到这丫头不但认字会念经，还会用成语呢。 “你胡说！”曹芳芳大声反驳道，“明明是少奶奶把茶水撞飞的！你根本就来不及……”说到这她忽然咬住了嘴唇，懊恼极了。 “够了！怎么能在老太太面前吵来吵去的，你们俩都退下去！”袁大夫人瞪了一眼曹芳芳，大声斥责道。 曹芳芳知道自己失言了，赶忙扶着丫鬟的手向外走去，红儿不想走，眼巴巴看着罗依，罗依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终于，几个人都退下了。 伺候袁老夫人和袁大夫人的丫鬟婆子也都退出了老远。 罗依淡然伫立，仿佛这些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一般。 袁大夫人看着她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这般淡定，平日里那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样子难道都是装的？ 她又看向袁老夫人，刚要开口，袁老夫人便摆了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刚刚那个姨娘也承认了，是她要烫依依的，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追究了，至于孩子，你以为我老糊涂了？？” 袁大夫人闻言，目光闪了闪，银牙暗咬，心里咒骂着，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曹芳芳。 只见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袁老夫人，袁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便从里面抽出了信纸，略略看了看就放下了。 “当家最忌偏听偏信，你是想让我支持你这个明显对依依不公平的决定吗？” “母亲，我这是为了康儿，也是为了袁家！袁家现在就康儿一个嫡孙，成亲三年却至今没有生出孩子，这个婚姻是失败的！” 袁老夫人眼角抽搐了一下，是啊，天天往儿子房里塞姨娘，塞通房丫头，到现在却没有得个一儿半女，真是失败。 一眼瞟到了地上淡然站着的罗依身上，袁老夫人心下忽生奇怪，自从她早上过来后就一直是这个模样，除了跟自己谈谈鸟略有些兴奋，之后好像就没有过什么情绪。 她突然真的很好奇这孩子对被休这件事的反应。 “说说你的想法！”袁老夫人看着袁大夫人忽然正色道。 “啊！”袁大夫人以为她还会拒绝，没想到竟是让自己说了，便赶忙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喉咙，“写休书呢，媳妇也觉得可能是有些难看，看在母亲的面子上还是和离吧！” 和离？ 罗依面色依然平静，袁老夫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处变不惊的脸，“依依，你觉得呢？” 问要被和离的女人对和离的看法？ 一般人一定会痛哭流涕并心里咒骂她吧。 罗依心里笑了，这老太太还是这么爱玩，复又叹了一口气，看来，有这老太太在，和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袁大夫人见她叹气，怕接下来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了，赶忙站起身子挡在罗依身前，“母亲，这事轮不到她说话！” “你让她说！”袁老夫人不满地看着袁大夫人。 袁大夫人只好向旁边让了一步，袁老夫人轻易不发火，一旦发火，府里是无人敢违逆的。 罗依笑了，抬起头看向袁老夫人，轻轻福了一礼，“孙媳无话可说！休也好，离也好，孙媳都会接受！” 身旁的袁大夫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再怎么她也没想到罗依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五章 果然是商女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自从罗依三年前嫁到袁家，亳州人谁不知道是她罗家高攀了袁家，虽说是十里红妆送嫁，但是无论是罗依还是罗家其他的人没有一个不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哪怕是后来罗家的两个小叔公不过是要做县里从九品的刀笔小吏，都往袁家封了八百金。 嫁过来三年，纵使再受委屈，除了两位亲人去世按礼必要回去吊唁外，甚至大的节日罗依也从未回去过。当然也可能是家庭情况太复杂，罗依自身也不想回去。 但是怕自己生气绝对是最重要的原因。 袁大夫人看着罗依的神态，陷入了沉思。 在她的预想中本不应是这样的。 她知道袁老夫人不会轻易同意休掉罗依的，所以她此番做戏不过是吓吓罗依，趁机让她拿出剩下那一半的嫁妆而已。 等嫁妆到了自己的手里，罗依的生死来去还不是她说了算的。 昨日她已然知晓罗依差点被儿子掐死的事，毕竟人命关天她对袁康的做法并不认同，但此时看，那时候人就死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要后续好好遮掩一下，老太太就算不喜欢自己也不至于让亲孙子去偿命吧。 袁大夫人这里不出声，袁老夫人却是惊讶得很，她自然知道罗依嫁到袁府后对公婆的彻底服从和对自己的惧怕。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她也做不了太多，毕竟那是自己的亲孙子。 之前自己也叫罗依过来指点过，可是这孩子懦弱得很，许是从小生活在继母的阴影里性子才变得如此。 最后自己听说她身边的丫鬟都被孙子祸害了，便也只能主动跟罗依提出将红儿叫过来念经，才保住了她一个陪嫁丫鬟。 除了每日念一小会经外，红儿在福祥院可是什么活计都没有，实际上袁老夫人早就默许了她时不时地回去照看罗依。 之前懦弱至此的孩子一下子像转了性子一般，不但跟自己谈笑风生，此时面对曾经最怕的婆婆竟然是这个样子。 那双明亮的眼睛中无喜无悲，仿佛两个人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依依，”袁老夫人见袁大夫人亦是陷入了沉思，便开口道，“你可知道和离意味着什么？” 罗依轻轻施了一礼，笑了，“祖母，孙媳当然知道，和离后孙媳就是他人眼中被夫家抛弃的人了，但孙媳无福，既生不出孩子也受不了夫君屋里的女人们，所以孙媳愿意自请和离。绝不连累公婆之名！” 这，袁老夫人和袁大夫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自请和离？！ 实在是闻所未闻，并不是这样不可以，而是不会有这样傻的人，要知道女子出嫁从夫，无论是和离还是被休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的，除非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或者出家。 不然回娘家后家里人都未必是接受的，如果家里还有未嫁人的女孩子就更是艰难了。 “只是，”罗依又张口了，袁大夫人轻轻舒了一口气，就说吧，她就算懦弱也不至于这么糊涂吧，怎么会说那么句话，想必是一时生气说的。 罗依自然看到了她的神情变幻，嘴角轻扯了一下，低下头恭谨地继续道：“孙媳要带着所有的嫁妆回到罗家！” 这一下袁大夫人可不是倒抽一口冷气了，而是直接站了起来，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罗依，你什么意思？” 袁老夫人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她却浑然不在意，只是恶狠狠地盯着罗依。 罗依笑了，走到袁老夫人身边，向着袁老夫人道：“祖母，向来有句古话说，亲兄弟明算账，这嫁妆是罗家给孙媳的，既然孙媳与袁家无缘，离了袁家去，自然要带走属于自己的东西。当然，那些孙媳曾经孝敬过公婆的东西孙媳不会要回来，但是其他的，”罗依转头看向袁大夫人。 “恕依依口直，怎么带来的就要怎么带回去！” 袁大夫人脸色已经成了猪肝色，手指着罗依半晌说不出话来，事情不是这个样子，不该是这个样子！ 袁老夫人静静看着两个人，也沉默了下来。 她当然知道袁大夫人在怕什么，这几年袁大夫人明里暗里从罗依的嫁妆中揩了多少油她虽然没有过问却也是猜得到的。 只是，她忽然觉得罗依有些过分了，这个婆婆虽然恶，但当初毕竟也是你们一个低贱的商户高攀过来的，如今不管是婆婆要休了去还是自己去，不过一个结果。 罗家富庶，还是不差那点银子的，谁又会拿着嫁妆单子来一一校对？ 所以，她便下了判断，罗依应是要拿这个做要挟，让自己这个儿媳妇不敢休了她罢了。 晚辈之间的争执她向来不喜参与，她如今不过奇怪是谁教给了罗依这个法子，或者说这个向来胆小懦弱的孙媳妇怎么一下子就变得如此精明胆大了呢。 袁大夫人慢慢平静下来，虽然心里发虚，但因在罗依面前跋扈惯了，此时便厉声说道，“果然是商户之女，竟然这般铜臭，忒不知廉耻！” 罗依微微一笑，淡淡接口道，“母亲说的都是事实！”说着便从胸口处拿出一张纸，很快展开来。 “乙亥年四月三十，夫家借用白银八千两。”罗依的声音软糯，此时一字一顿地念出来，不听内容的话，还真觉得好听得紧，袁老夫人不动声色，袁大夫人复又红了脸。 “胡说八道！” 罗依不为所动，继续念道：“乙亥年六月十五，夫家借用一对哥窑瓷瓶，价值千金，至今未还；乙亥年冬月初八，夫家借用嫁妆铺子流水银子六千两；丙子年正月二十八，夫家……” “够了！”袁大夫人一下子打断她，声音颤抖。 罗依并不理她，转过头看向袁老夫人，“祖母，母亲一共跟依依借了六万两银子和物件，至今未见归还！这么多的钱依依无法做主不追回！” 饶是袁老夫人再淡定，此时也是吓了一跳。 六万两？儿子做知州一年的俸禄折成现银也不过是九百两，家里的田地和铺子一年的收入也不过是三千两，六万两，就算他们不吃不喝也要十几年才能攒够。 就算她不管家，也是知道家里公中的账上不过是几千两的银子，她和袁大夫人的梯己加起来也未必有一万两。 不过，她忽然反应过来，看向袁大夫人的眼神便犀利起来。 “母亲，你不要听她胡说！”袁大夫人双眼发红，恨不得撕碎了罗依。 “好了，你回去吧，被晚辈指着鼻子要债，你不丢人我还嫌丢人！”袁老夫人怒声道，她此时已然相信了罗依，自己儿媳妇的做派自己又怎会不知，且也有别的事能印证她的话，此时，息事宁人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孙媳妇不过是被逼急了的兔子罢了，自己给个台阶两个人都就势下来就好了。 罗依并未说话，本来她也知道这事不是一蹴而就的，她今天不过是扔出了刀子，扎中袁大夫人的要害罢了，她的目的只是帮原主讨个公道回来。 袁大夫人却完全没有听明白袁老夫人的话，她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这个一直对自己言听计从唯唯诺诺的儿媳妇，原来那些恭敬都是装的，居然背地里还一条条地记了下来。 自己还真是阴沟里翻了船，老太太如果信了她就一定会猜到自己做的那些事了，所以绝对不能承认，反正她也没证据。 看着罗依平静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那张展开的纸，袁大夫人忽然灵机一动，一下子伸出左手来指着罗依大声道：“臭丫头，你竟然敢污蔑我！” 嘴里说着，右手却趁罗依看着她便要上前将那纸张抢过来。 “啊！”痛呼声传来，袁老夫人惊讶地看着地上躺着的袁大夫人，忽然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了罗依。 这孩子，居然有武艺？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六章 摁了手印的账单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她刚刚明明看到袁大夫人要上前抢罗依手里的纸，可是一转眼的功夫袁大夫人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手里还拿着一个水蓝色的帕子。 眨眼之间就能防敌，且借力使力让对方害人不成反害己，这孩子，什么时候有的功夫？ 罗依依然静立原地，淡淡看了眼袁老夫人，心下微叹，瞒得过别人应该是瞒不过这老太太的。 她慢慢地将手里的纸张折叠起来握住，又蹲下来搀起袁大夫人的胳膊，“母亲，您怎么这样不小心？” 袁大夫人呆愣愣地任由她扶起了自己，半晌回不过神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自己是想趁机将那张纸抢过来撕掉，可是看着明明是纸，为何手伸过去却抓住了帕子，因为用力过猛，那帕子被罗依松开来她便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看着罗依那火便“蹭蹭”地冒了上来。 “你放肆！”胳膊便高高地扬了起来。 “母亲，”罗依将她的手抓住放下来，“仔细手疼！” 袁大夫人只觉手臂酸麻，想动也动不了，她圆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纤弱的罗依，心道一定是见鬼了。 这个一向唯唯诺诺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儿媳妇今日却让自己连续吃瘪，就比如此时，她一定是做了什么，自己才手臂都抬不起来，可是她却还是一副含笑恭谨的样子。 袁老夫人再看不下去，堂堂当家夫人却被儿媳妇这样辖制，她怒喝道：“玉香，还不出去！” 袁大夫人此时也有些明白了，自己今日接连吃亏，再不避开连老太太都帮不了自己了，于是便一甩胳膊，“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院子里除了远远站着的丫鬟婆子，此时便只剩了一老一小两个人。 袁老夫人端起桌子上已经放凉了的茶水，罗依一把接过，向着一边招了招手，那大丫鬟一直盯着这边的动静，此时便急急赶过来。 “换上热茶来！”罗依淡淡吩咐道，大丫鬟面容微动，她是负责贴身照顾袁老夫人的人，所以虽说避远了去，但是却一直观察着这边几个人，如若老夫人出现什么不妥，她定然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是以，刚刚罗依与袁大夫人之间的过招她都看得一清二楚，这个少奶奶不简单！起码绝对不是她看上去那样软弱。 此时见她吩咐自己的上位者模样，哪里还有平时懦弱的样子，这丫鬟当然知道袁老夫人一直的心病，此时也是为罗依感到高兴的，此时便爽利地答应了声“是”，又去收了罗依的茶杯，便退了下去。 罗依坐回了刚刚袁大夫人坐过的位置， 从刚刚开始袁老夫人就一直盯着她看，她自然是知道的，此时便笑着也看向袁老夫人。 “祖母，孙媳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袁老夫人“哼”了一声移开视线，心道还会开玩笑了，这可真是大白天见鬼了。 罗依看着她转过脸去，露出了脖子，上面一条明显的疤痕，脸上的笑容瞬时消失。 右手用力的攥紧，里面是刚刚躲避袁大夫人的偷袭而换了手的账目单子。 她本来是一定要帮原主讨回公道，将那六万两银子要回来就走可是，可在见到袁老夫人脖子上的疤痕时她有些动摇了。 前一世，如若不是这老太太，自己当时也是性命堪忧。 就当报答好了，她行事一向爽利，想到哪就做到哪，此时已伸出右手，将那单子展开来，袁老夫人见她的动作心下一动，莫不是这孩子还要跟自己讨要，这可是真真出乎她的意料了。 罗依站起身，将单子递到袁老夫人面前，袁老夫人不知其意，不满地看着她。 罗依却含笑示意她看一看，袁老夫人便垂下了三角眼，这一看便倒抽了一口气，抬起头惊怪地看向罗依。 上面是一个红红的指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定然是袁大夫人的。 她原还以为罗依不过是被逼急了的兔子，拿着这东西想当着自己的面吓唬吓唬袁大夫人，哪里想到她不但真的记下来了，还让袁大夫人摁上了手印。 那手印如果说是袁大夫人自己摁上去的，她是死也不信的，但如果说那手印不是袁大夫人的，她也是不信的。 袁老夫人眯着眼睛看了眼罗依，怪不得，今日底气这样的足！ 罗依自然知道她的疑惑，只是将那纸张折起来，恭敬地递给袁老夫人。 “依依，你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帮你要回那六万两银子？”袁老夫人眼角抽搐。 罗依摇摇头，含笑道，“祖母，这些就算依依孝敬您了，依依惟愿和离，只求带走剩下的嫁妆！” 袁老夫人久久不语，她本就精明，此时看着罗依决然的神色怎会不懂。 哎，这孩子，看来是经历过生死，想清楚了！昨日罗依被掐的事当然也瞒不过她，当时还怕搞错了才让红儿过去看看，后来也知道她没什么事情。 如今想来，这孩子定然是大难不死想开了，不想在袁家遭罪了。 想到这她叹了一口气，自己刚刚对这孩子的印象有所改观，怎么她就要离开自己吗？ 但袁康的荒唐她是知晓的，自己此时也实在没有立场为孙子说话了。 “依依，你自己想清楚，女子和离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罗依点点头，“我知道！” 她没有再自称孙媳，看向袁老夫人的眼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袁老夫人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先养养身子！” 罗依站起身来，施了一礼转身而去。 出了福祥院，一个身影扑了上来，“小姐，你没什么事吧？”原来是红儿。 罗依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无事，走吧！” 是该好好养养身子了。 两个时辰后，罗依要和离的事便传遍了袁府。 袁同知说胡闹，袁康欢呼雀跃，袁大夫人吓得去找袁老夫人，袁家的两个庶女在狭小的院子里低头耳语。 “那样多的嫁妆最终还是这样的结局，真是可怜！”袁萍摇头叹气道。 “不是说是她自己要走的？”袁梅不以为然。 “你没听说哥哥差点掐死他？”袁萍说起来声音都发颤，其实这个嫂子人不错，对她们两个小姑子也很是照顾，逢年过节定然买首饰买衣裳，平日里脂粉什么的都是她包了去。 袁梅撇撇嘴，那些小恩小惠她从来不在意，做人家的媳妇做成这个样子她是发自内心的鄙视。 “走吧，我们去看看她，毕竟姑嫂一场！”袁萍站起身，袁梅却躺了下去，“要去你去，我可不去，她那么不讨太太喜欢，去了太太不定怎么生气呢！” 袁萍听了也有些犹豫，但她一向憨厚，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将袁梅执意不去，便自己去了。 罗依正坐在房内喝着红儿刚熬炖的燕窝。 这是她从厨房拿来的，也就是之前丫鬟口里所说的厨房丢的东西。 她需要尽快恢复体力，反正这些燕窝也都是用原主的钱买的，那么多拿些补补原主这孱弱的身子自然无可厚非。 她屋子里有个西洋炉，红儿几下便摆弄好了，炖出来的燕窝滋味一点不差。 “红儿，你也吃些！” “小姐，奴婢不配吃这个！”红儿有些拘谨道，罗依虽然在婆家怯懦，在罗家毕竟是嫡长女，一向御下严厉，红儿心里还是惧怕的，尤其是今日看到了罗依先后给了曹芳芳和袁大夫人大大的亏吃，这惧怕之外又加了敬服，如今看罗依邀请，猜测她不过是客气一下，怎么敢和她一起吃呢。 罗依却扯着她坐下来，“快吃吧，接下来还有好多事要做，没点力气怎么行！” 见她如此坚持，红儿本性也是爽直，这便也盛了一碗吃起来。 袁萍走进来时，正好看见主仆二人一起谈笑风生地吃着喷香的燕窝。 她愣在了门口，半晌没有说话，眼前这笑靥如花的人还是自己平日所见那个一脸菜色的懦弱的嫂子吗？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七章 她不一样了 罗依先看到了袁萍，她停了笑，红儿见她看向门口便也转过身自看过去，这便放下碗施了一礼道，“萍小姐来了！” 袁大夫人素来不喜欢两个庶女，便不允许下人叫她们大小姐二小姐，所以下人们便直接在她们的名字后面加上小姐来称呼。 罗依此时已然明白了，这就是那个庶女袁萍，也算是自己的小姑子了。 听红儿说过这个小姑子对自己还算客气，此时便也站起了身，笑着道，“是萍妹妹来了，快来坐！” 袁萍此时表情已经恢复平静，一闪念过后她便有了与袁老夫人一样的想法，罗依毕竟是罗家的嫡长女，性子又怎会那般懦弱，不过是惧怕袁府的官威，太过自卑所致。 想必经过了昨日的折腾已然下定决心和离而去，此时归心似箭，再见她们袁家的人当然不会害怕了。 这样也好，平日里那般相处实在别扭，如若她早一些想开，哥哥想必也不会那样残忍吧。 袁萍轻轻走过来，虽然袁大夫人不曾好好照看她们庶姐妹，但是袁老夫人却吩咐请了人好好教习，是以她们的言谈举止都算稳重。 罗依虚虚一让，请袁萍坐了下来，红儿便出去提热水沏茶了。 袁萍见罗依空旷的屋子，且里外就这一个丫头，也是唏嘘，她听说昨日那两个丫鬟因伺候主子不周已经被袁大夫人打发了。 其实谁不知道，不过是为了掩饰哥哥的恶行罢了。 想来是还没有来得及派新的人过来，这才里里外外只有一个丫鬟照顾。 虽说她是庶女，嫡母不喜欢，但身边也是有四个丫鬟伺候的，此时她便朝外面喊了声，“珠云！”很快，就见一个细高个头的丫鬟走了进来。 “你留在这里照顾少奶奶吧！回头我会跟母亲说！” 那珠云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小姐，您不要我了吗？奴婢哪里做得不好，您告诉奴婢，奴婢这就改！”说着那眼泪就滔滔地流了下来。 袁萍急得红了脸，平日里珠云最是稳重，怎么这时候犯了混，她赶忙看向罗依，见她神色如常，低头拨弄着胸前挂的珠子，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看向珠云的神色严厉。 “看来是我平日惯坏了你！主子的话你也敢不听了，是皮子紧了吗？” 珠云不敢说话了，自家小姐的脾气她是了解的，平日里看着憨厚，一旦真生起气来也是倔强得很，此时她须得先顺着她，回头再想办法吧。 想到这，她便转了个方向，向着罗依磕了个头，“珠云愚钝，求少奶奶原谅！” 罗依笑着接道，“说什么呢，看到你们主仆情深，我也是羡慕得紧啊，快起来吧！” 见珠云起来了，罗依又道：“你放心，你主子的好心我领了，但我不会带走你的，先在这院子帮我几日忙，等我离开了你就可以回去了！” 闻言袁萍和珠云都惊讶地看向她，罗依浅笑着看向门口，“红儿的茶沏得不错，你们尝尝！” 果然，红儿迈步走了进来，化解了几个人的尴尬。 “嫂子，我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袁萍强笑道。 她站了起来，向着珠云吩咐道：“你留在这里听少奶奶差遣吧，我让人把你的东西送来！”珠云此时不再敢反驳，只是不舍地目送着袁萍离去。 罗依笑笑，接过红儿递过来的茶杯轻啜了一口，就听门外传来袁萍大声的打招呼声，“哥哥，你来啦！” 声音这么大，是给自己听的吗？罗依抬起眼睛，正好看到珠云期盼地向外看着的动作。 想起红儿说过的，自己那个夫君把府里略有姿色的丫鬟都调戏了个遍，估摸这个珠云也是没能幸免。 不过看她的样子，自己上赶着也说不定，想到这，罗依有些替那个看上去不错的小姑子袁萍不平了。 妹妹的丫头被哥哥调戏，这也真是奇闻了，果然小门小户的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因门未关，很快一个男子便迈步走了进来，害死原主主仆三个人，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罗依扫了一眼，果然，虽说长得还算清秀，但因整日荒淫无度，身子看上去虚的很，脸色也是不正常的白，罗依淡淡看着他。 进来的正是袁康，他早起去袁大夫人那里请安，听说她去了袁老夫人那边也赶着过去，结果正好看到她跌跌撞撞地跑回来，这才知道罗依要自请和离了，心里高兴得不得了，直接跑出府去找那些平日里玩得好的报喜，赶在午饭前才回来。 他有些不放心，决定还是亲自来问问罗依。 进房后他连看都没看罗依一眼，便径直过去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拿起刚刚袁萍没有喝的茶喝了一口，笑着说道：“味道不错！”说完放下了茶杯，这才望向了罗依。 罗依此时已经不再看他，轻声跟红儿吩咐着事情，倒是珠云眼珠不错地看着袁康。 袁康自然也看到了珠云殷切的眼神，但他此刻却无心理会她，他盯着罗依看起来。 人还是那个人，他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成亲前他便见过罗依，美则美矣，就是无趣得紧，要不然不说话，要不然满嘴文绉绉，连正眼看他都不敢。 大婚前他强烈要求退亲，父亲骂他，母亲关起门来哄他，罗家有钱，嫁妆定然不菲，以后给他纳几个好姨娘作为补偿，他拗不过母亲才同意。 成亲后他一直未与罗依同房，不想她连告状都不敢，至今袁老夫人和袁大夫人都不知晓。 这样讨厌的人他巴不得她早点死，那天丫头月桂伺候他铺床时忽然说罗依想吃自己做的蒸糕了，袁康直接就跳起来到了她房中问她是不是看不得月桂讨自己喜欢，变着法支使她。 许是罗依实在委屈不过争辩了一句，袁康便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接着便失了分寸，越来越用力，便让原主一命呜呼了。 当然，这些袁康自然不知，他还曾暗想这罗依命硬，掐了那样久都不死，哪里想到里面已经换了魂。 此时她也是不正眼看他，但神色间却不再是畏惧，而是……无视，对，就是无视，仿佛他没有进来一般。 他看着明显有些不同的罗依，思忖着，长日里花街柳巷鬼混的他自认为对女人的心思是有所把握的。 难道是想换一种方式吸引自己的注意？ 想到这，袁康心一动，又仔细看了看罗依，正好罗依也正看向窗外，嘴里说着“日头还不错”的话，那莹白红润的脸便展现在袁康的面前。 其实袁康是从未认真看过罗依的，且以前的罗依只会拼命往脸上涂脂抹粉，本来娇俏的面庞看上去毫无生机，加上她总是畏惧可怜的模样，便无一丝气质了。 此时的罗依吃饱了肚子，又进补了燕窝，加之重生后的罗依随性洒脱，哪里还有原主罗依身上那股小家子气。 袁康看呆了，心里生出了一丝丝后悔，想不到她这么美，自己怎么好像从未仔细看过？ 珠云站在袁康身侧，清楚看到他脸上呆愣的表情，竟有些吃味起来，赶忙上前道：“少爷，奴婢去给你换一杯你爱喝的毛尖吧！” 袁康却仿佛未听到一般，还是那般看着罗依。 罗依此时也发觉到了袁康的眼神，便示意红儿过来，轻声说了句。 红儿知会，便抬起身子向着袁康施了一礼道：“少爷前来有何贵干？” 袁康一下子醒过神来，脸上腾地红了，只不过不是害羞而是恼怒，“你我还未和离，怎么就话都不能说了？” 罗依仿佛没听见，红儿也是不答言，袁康无奈，便问道：“什么时候走？” 罗依看了他一眼，又示意红儿俯下身子，说了一句，红儿领会便抬头看向袁康答道，“三日后！” 袁康一下子站起身来，手指着罗依，“你什么意思？” 罗依依旧沉默，红儿走到袁康身侧的书桌上拿起一张名贵的五色笺，上面写满了字，转身恭敬地递给袁康。 袁康接过，扫了眼，原来是和离书，最后那一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微微刺痛了他的眼睛。 “哼”，他冷漠地将五色笺扔到了红儿的身上，“要走就快走，看见你就烦！”说罢转身离去。 红儿将掉在地上的五色笺捡起来，复又放在桌子上，看了眼罗依，见她点了点头，便走出了房门忙活去了。 珠云却是从袁康进来到走又到红儿出去都一直默默站在原处，袁康的眼里显然已经没有她了，深深失落之余，看向罗依的目光也有了怨怼。 罗依正在提笔写着什么。 虽说出门一事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几个起落的事，但毕竟自己如今换了身子也换了身份，还是要为原主考虑的，且，自己想再回到父亲和姐姐身边，当然也要经过一番谋划了。 这谋划的第一步就是光明正大地离开袁家，回到罗家，再从罗家出发去燕北好了。 秦暮羽一直说自己心思单纯，如果他知道自己此时在谋划的事，恐怕就不会这么认为了吧。 她手下忽然一顿，怎么忽然想起他来，没出息！ 低头看了眼自己写的字，书法于她是最讨厌的事，此时那纸上的字看着很是平常，平常不平常的倒没什么，主要是这字迹肯定是不像原主写的。 怎么办？没必要因字迹的问题引起别人的怀疑，她习惯性地咬了一下笔，那珠云正好看到，忍不住“嗤”了一声，心想果然是商户之女，这样没有教养。 罗依听到这一声抬起了头，心里有了主意，便笑道：“烦请姐姐来帮个忙！” 第八章 不过是吓吓她 罗依死的时候只有十六岁，看着珠云的样子应该有十八九岁了，这个时候便自然地叫了声“姐姐”，可听在珠云的耳朵里却是吓了一跳。 昨日到今日这位少奶奶所做的事自己当然都听说了，此时见她这般客气，称呼自己姐姐，她就有了不祥的预感，转动脚跟想先溜之大吉，可是就见罗依站起身走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 “啊！少奶奶饶了我吧！”珠云忍不住大声喊道。 “我知道陪着两位小姐的丫鬟都会写字，你来帮我写几个字！”罗依仿佛没听见她的话，硬是将她拉到桌子前坐下。 写字？珠云惊讶地看着罗依塞到自己手里的笔，自己是会写字，可是少奶奶怎么让自己写字，这可是从来没听说过的。 罗依却不理会她的惊讶，一字一顿地说道：“姜掌柜亲鉴，请将所有商铺土地下人卖掉折现，三日为限，罗依。” 珠云惊讶过后便也按照罗依的意思写好，罗依拿起来看了看，还不错，这就去梳妆台上的抽屉里拿出一物走过来，珠云看清了是印章，盖好后罗依拿起笺纸吹了吹，待墨迹干了方才折好，撞在一旁早已备好的信封里递给珠云。 “麻烦姐姐帮我给外院的小厮，吩咐他送去正街的留宝斋姜掌柜手中。” 珠云这回再没有多言，站起身径直向外走去，罗依看着她的背影笑了。 接下来就是静坐在这里，等着人上门好了，沏了一杯茶，罗依静静喝了起来。 茶未喝完，就听院门口传来了喧哗声，罗依站了起来，很快就见袁老夫人、袁大夫人走了进来，除了贴身随侍的下人，其他的都守在了门口。 来的速度好快，这珠云办事效率还挺高的，罗依扫了眼跟在袁大夫人身侧低着头的珠云，笑了，自己的眼光果然不错。 “罗依，你怎么能将罗家的东西擅自卖掉？”袁大夫人还未坐下便开口质问。 袁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一把拉过了罗依的手，“依依，你决意要和离了？康儿虽说混账，却也是因着年纪太小，我刚刚已经教训了他一通了，他愿意以后改一改，你能不能给祖母这个面子，再留一段时日，观察观察！” 袁康确实出了罗依的门就去了袁老夫人那里，恰巧袁大夫人也在，他想跟袁大夫人说别休罗依了，正好袁大夫人也正在安抚袁老夫人，说自己本意也不是真要休罗依，只是觉得这孩子迟迟没有孩子有些急了。 袁老夫人见袁康进来，便将他叫到身边又是一通教导，袁康这次没有觉得腻烦，而是规规矩矩听完才接了句，“孙儿受教了，以后会对……会对依依好些的！” 袁老夫人和袁大夫人都很是意外，袁康正琢磨着告诉她们罗依没有怀孕的真相，就见珠云急急跑了进来，嘴里大喊着“太太不好了，少奶奶要变卖嫁妆了！” 于是慌乱之中袁老夫人便与袁大夫人一齐往罗依的院子而去，他觉得罗依是对自己有恨才会这样不理智，想了一想也就没跟着过来。 罗依看着袁老夫人拉着自己的干燥温暖的手，眼底有些湿润，这是自己重生后所见的第一位故人，又是曾经救过自己的，她的请求又是这般真诚，且对于女子来说，和离本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只是这是对原来的罗依而言的，其实这样想一想，原来的罗依已经死了，袁老夫人这些话如果不是现在的罗依感怀她的恩情有所包容，实则听上去也是刺心的，如果真的为原主着想，应该早些出头才是啊。 想到这，罗依反手握住了袁老夫人的手，“老太太，这样的安排对袁家和罗家，对袁康和我都是最好的！” 声音软糯坚定，袁老夫人端详了她许久，终于点点头，是了，被自己的婆婆和丈夫那样虐待，换了谁也会有心灰意冷的一天吧！ 自己的争取也只能到这里了，她抬起头看向袁大夫人，“这事就这样定了吧！三日后送依依回罗家。” “不能啊，母亲！”袁大夫人激动地站起来，声音尖利。 “怎么不能！我朝向来对婚姻宽宥，女子和离在这亳州城也不是没有什么奇闻，康儿不也是一开始就不想要这门亲事吗？”袁老夫人三角眼睛直直盯视着袁大夫人。 她并未告诉袁大夫人罗依将那欠账单子送给自己的事，一是还未来得及，二是她也想看一看儿媳妇究竟要跋扈到什么程度。 据她所知，袁府并没有什么大的开支，娶罗依时送出去那点彩礼早已从她对罗依嫁妆的盘剥中拿了回来，甚至远远超出那个数目。 那么公中的钱就那么多，其余的钱都到了哪里？ 袁老夫人早有猜测，只是既然已成事实，她也不想追究，反正罗依也不追究了，她也想成全儿子和孙子一个体面，至于以后，袁大夫人如果还继续下去，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袁大夫人********地想着罗依的嫁妆，哪里听得出来袁老夫人语气中的不满，她紧紧盯着罗依，这个儿媳妇什么时候主意这么大了，要不是珠云赶来报信，那些铺子土地三两日后可就都是别人的了。 她可是答应了弟弟要把今年留宝斋的进项都给他用的，如果到时候没有，那个尖酸弟媳妇还不得笑话死自己，自己好不容易风风光光几年，可不能再回到从前那般了。 想到这，她的眼神愈发犀利，恨不得化成刀子在罗依身上扎出几个窟窿来。 袁大夫人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罗依大声说道，“是不是你对那个秀才还不死心，想着再嫁从身，两个人这下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告诉你罗依，你这是会被浸猪笼的，我们袁家可不会让你去抹黑丢脸！” 好厉害的话，罗依淡淡看着她，这一招含血喷人无论哪个女孩子也承受不了吧。 “太太，好聚好散，我不想追究过去的事了，我还有事要忙，所以……”罗依慢慢地说道。 “什么好聚好散？今儿这事必要去找明白人好好评评理！”袁大夫人大声打断了她。 袁老夫人闻言气红了脸，一拍桌子道，“玉香，你这是什么意思？找明白人，你的意思是我糊涂了？” 袁大夫人见她忽然发怒，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过火，便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恭敬地道，“母亲，儿媳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母亲毕竟怜悯罗依时故友之孙，难免会被她迷惑，所以……” “哼！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果然是个不识好歹之人，你自己去折腾吧，这事我不管了！只是你如果伤到我儿，我必要你好看！”说罢，起身就走，竟不似平常的缓慢老态。 罗依摇摇头，这老太太，脾气还是这般暴躁。 不过，幸亏她暴躁，不然自己还真没法实施接下来的计划了。 袁大夫人虽有些无措，但定了定神后，回过头看了眼淡然的罗依，气又不打一处来，本来打算等袁同知回来再商量的，这一下便一不做二不休，大声喊了句“来人”，外面便走进来两个粗壮婆子。 袁大夫人是当家夫人，经常会处置一些下人，所以身边跟两个粗壮婆子是正常的。 罗依唇角微不可闻地轻扯了一下，温和地看着两个婆子道，“嬷嬷，我自己走就好了，不用二位费心了！”说着轻轻抖动了一下手臂，那两个婆子就松开了手，惊愕地看着她向前走去。 做什么怪？袁大夫人不满地就要张口，罗依却含笑先走了，那两个婆子赶忙跟了上来。 刚才不知见了什么鬼，两个人都觉得手臂一麻，那手便松开了罗依，此时怕袁大夫人见怪赶快跟了上来，但是也不敢再碰罗依了。 经过一番折腾，一群人到了州衙时，天色已近黄昏。 袁大夫人本以为以罗依懦弱的性子吓吓她也就退缩了，哪里想到一直到了州衙门口，罗依还是没有一丝后悔的意思，反倒是最先下了车。 袁大夫人却有些后悔了，且不说这样兴师动众被人看到太难看了些，单说午饭过后袁同知走时特意跟她嘱咐，今日州里来了重要人物，让不要闹事。 可是这儿媳妇都要自请和离了，闹事的可不是自己啊，袁大夫人蹙紧了眉头下了马车。 虽说闹事的不是自己，但带人过来的可是自己，如果让袁同知知道了，自己可就惨了。 如果此时退一步先让罗依回去再说，其实还是来得及的，但是袁大夫人是真的不甘心，不甘心被自己欺压了三年的钱罐子忽然反抗了，她想最后吓她一吓。 “依依，母亲也不想闹得这样难看，毕竟你当了我三年的儿媳妇，只要你现在说收回和离的话，咱们立马回去。如果你不收回，这衙鼓就在眼前，一旦鼓声响起，你这名声可就……” 罗依笑了，转身向衙鼓走去，袁大夫人额头的青筋一下子跳起来，指着两个婆子道，“你们两个还不去拦住她！” 第九章 他认出来了？ 两个婆子不待她话音落下就跑了过去，毕竟是积年的老仆怎会揣摩不到袁大夫人的口是心非，刚刚不过是吓吓少奶奶罢了。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种和离的事怎么能说出来丢人现眼，而且还是在州衙。 所以，她们两个早就准备只等袁大夫人一声令下，随时拉住罗依了。 可是，当她们追上罗依要拦住她时，那股酥麻的感觉又来了，这一次两个人齐齐倒在了地上，不止她们连袁大夫人都看出了古怪。 可是来不及细想，就听那鼓声“咚咚”地响起来，在寂静的黄昏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当所有人站在州衙的大堂时，袁大夫人还有些没有回过神，刚刚发生了什么，虽说是自己带着罗依来的州衙，但是她原不过是为了吓吓她罢了，哪里想到她不但听话地跟来了，而且还自己敲起了衙鼓。 虽说那两个婆子没能制止，但是袁大夫人心里也是有数的，只因这州衙的人都与袁同知关系很好，谁不会给她面子呢，到时候打个招呼也就不了了之了，只说是误会好了。 所以待有人出来时，她主动走上前去打招呼，还好是认识的人。哪里想到，那人理未理她，直接叫起了升堂，甚至还吩咐了人出去叫人过来围观。 袁大夫人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看着罗依走了进去，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怎么竟走到了这一步？袁大夫人实在想不明白。 也没有时间给她想了，只见几个穿着官服的人先后走了进来，最先进来的袁大夫人不认识，后面跟着的两位她自然是认识的，一位是萧知州，一位正是自己的丈夫袁江袁同知。 袁大夫人硬着头皮看着袁同知，袁同知本来微笑着跟两个人说着什么，待随意看了眼大堂正中的方向，便瞬间变了颜色。 只见他紧张地看了看另外两个人，萧知州已经坐下，看着堂下，而那个不认识的人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此时也看向了她们。 “咳咳……”萧知州忽然咳嗽起来，眼睛已经严厉地看向袁同知，袁同知低下了头。 “钦差大人，可能是有误会！”萧知州赶忙起身，恭敬地看向一旁坐着的人问道。 “怎么？刚刚击鼓的不是这当中的人吗？”那人缓慢地张口道。 这声音……真的好熟悉！本来低着头站着的罗依猛然抬起了头，目光定定看向前方！ “秦暮羽？！”罗依大叫了一声，忍不住向前迈步。 所有人都看向她，萧知州直接站了起来，指着罗依大声说道：“大胆，刚刚是你敲的鼓吗？” “等一下！”秦钦差看着罗依问道：“你是谁？认得我？” 罗依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借尸还魂了，他哪里还记得自己。 于是她低下头慢慢答道：“民女曾随父亲去京城见过秦公子！刚刚是民女失礼了！” 萧知州了然，这秦钦差面容俊美，实在让人过目难忘。 只见秦暮羽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开口说道：“萧知州请审案吧！” 萧知州无奈，只好重新坐下，摆出威严的样子问道，“堂下何人，为何击鼓？” 他瞟了眼一旁呆呆的袁同知，心里有了一个想法，难道这袁江是想趁着钦差大人过来时给自己下个套好顶了自己？ 你说你急什么，再有半年我就告老了，这知州的位置可不就是你的，哎！ 袁同知这时可不知道萧知州的想法，他咬紧了牙关看着袁大夫人，袁大夫人早把头垂到看不到神色了。 罗依稳定了一下心神，这便轻施一礼，向着堂上道：“民女罗依，为与夫君和离之事击鼓！” 秦钦差不等她话音落下便“嚯”地站了起来，两大步走到她身边，眼看那手已经要摸上了罗依的脸庞。 罗依本能地后退，脚步轻盈，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如墨的星眸。 “你是罗依？你真的是罗依？” 难道他认出来了？不可能！自己如今可是完全变了模样的，罗依不知觉地抚上了脸庞。 秦钦差看到她这个动作再也不问便伸手搂她在怀，另一只手顺着罗依的耳际摸索着。 罗依知道他在干什么，便顺从地任他摸索。 站在她二人身旁的袁大夫人此时已经惊呆了，自己的儿媳妇竟然当着她的面跟别的男人搂抱在一起，天啊！ 虽然她一直嫌弃罗依，虽然这位看来是个高官，但是男女授受不亲，这也实在是太有伤风化了。 萧知州和袁同知此时也是呆住了，他们不知道这位钦差大人怎么突然有这样的举动，虽说罗依貌美，但是这钦差大人可是从京城来的，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啊，怎么会突然失态至此？ 因为罗依的顺从，秦钦差很快便确认了，那张脸是真的！ 他沮丧地松开了手臂，又回到了座位上。 自己在想什么？真是可笑，他心里嘲笑着自己的痴狂。 罗依微微喘着粗气，刚刚那种感觉实在是又讨厌又欢喜，讨厌的是再一次被秦暮羽束缚，欢喜的是她还能被他拥抱。 两个人曾一起骑马，罗依的马不知为何受惊，在罗依被颠下来的一瞬间秦暮羽跳下自己的马抱住了她，两个人当时也是紧紧搂在一起…… 他是以为自己带了面具了吧，罗依摸摸被秦暮羽弄痛的脸颊暗暗想到，这么短的时间自己怎么可能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他是失望了吧！ 萧知州和袁同知此时方才回过神来，见秦钦差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坐回了原位，心里纳罕的同时也都看向堂下。 因刚刚罗依刚报完名字，后面的话还没说完秦钦差就奔了过去，后面的话萧知州并未听得清楚，此时便又问了一次，“你为何事敲鼓？” “民女为与夫君和离之事！”罗依也再一次大声答道。 什么？萧知州看向一旁的袁同知，袁同知虽然听袁大夫人说过，但也实未想到她们会闹到州衙来，这样丢人的事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了，此时便只好装聋作哑，默不作声。 萧知州有些想不通，如果是想挤兑自己，也不该拿自己家的家丑来作伐子啊！ 再看袁大夫人紧张的样子，他便有些明白过来了，眼睛眯了起来，仔细看了看安静站立的罗依，哦！这就是他家那个商户嫁过来的儿媳妇吧？！ 长得不错，此时安安静静的站着，看着也不害怕的样子，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身旁的秦钦差！ 萧知州笑了，这个钦差也是少见的美男，看来这美女也是爱美男的。 他捋捋花白的胡须，咳嗽了两声，大声道：“和离是家事，为何要闹到公堂上来！不顾及夫家颜面，不孝公婆，你这犯了七出之条，应该休了家去！” 罗依听他说完，方才将视线从秦钦差身上转移过来，看着萧知州笑道：“请大人做主，让夫家休了我去！” 第十章 她就是那个女子 什么？萧知州差点惊呼出声，他惊讶地看了眼罗依，又看了眼身旁一言不发的袁同知，谁能告诉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个嫁给官家的商户女子自请休弃，这是他为官三十年第一次遇到。 “不过，”罗依的声音软糯坚定，“夫家将我的嫁妆借去了一半，民女请大人做主，带着全部嫁妆回家！” “罗依你够了！”袁大夫人终于顾不得体面，愤怒地看着罗依，恨不得上前撕碎了她。 秦钦差平静地坐着，只是在再次听到“罗依”这个名字时眼波微动，很快又恢复如常。 罗依注意到了秦暮羽眼中一闪而过的心痛，心痛？他竟会心痛？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整肃了一下心情，一把扯开了缠在脖子上的白绫，一道重重的淤痕便赫然在目。 “大人请看，这是夫君袁康掐的！” “啊！”“喔！”“天，她是袁家的媳妇！”“我想起来了，那位夫人可不就是袁同知的夫人吗？我在庙里见过。” 外面忽然传来很大的喧哗声，一直不愿抬头的袁同知此时已经惊骇地抬头看向堂外。 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 是了，刚刚他与萧知州还有秦钦差在里面聊天时听到击鼓声，秦钦差特意交代要多叫些百姓来看萧知州断案的。 他怎么忘了这一茬，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他便求助地看向几案后的萧知州。 萧知州此时也是头皮发麻，后悔刚才没有阻拦秦钦差了，此时这么多百姓看着，秦钦差也是一言不发，他也不好太过徇私。 但想想袁同知平日里对自己确实不错，此时的事情显然也不是他刻意安排的，那么自己也不能太严苛了。 想到这，他清了清嗓子道：“夫妻之间难免口舌，因为这个就状告到州衙实在不像话，难道这亳州百姓不论谁家夫妻之间吵架动个手都要来找我评断吗？” 几句话就偷换了概念，连看热闹的百姓听了也都安静了下来，觉得说得很有道理。 罗依直直看着萧知州，这样糊涂的父母官，简直不可理喻！怪不得父亲常说那些官员们作威作福惯了，哪里还有青天父母的样子。 想到这，她一步跨上前，大声问道：“请问大人，民女远离父母，嫁到夫家，受尽虐待，连陪嫁丫鬟都被折磨致死，嫁妆更是被骗去一半，难道民女就该忍气吞声，直到被迫害死去吗？” 一字一顿的声音带着一股力量将堂内堂外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时间仿佛凝滞了，前面的秦钦差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冷硬，看向罗依的目光有了探寻，他想起昨晚去的那个院子，好像就是什么袁同知家的院子。 那个深夜出门的女子，那看上去是有武艺的步态……目光忽然犀利起来，她就是那个女子？！ “大人，您莫要听她胡说！我儿不是那样的人！”袁大夫人忽然大叫道，并从怀中掏出一物上前几步递给萧知州。 “大人，就是因为这个康儿才会情急之下失手伤了她，却是情有可原啊！大人！” 情有可原？ 萧知州本来也有些被罗依的气势镇住了，这个女孩子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很在理，而且中气十足，震得他耳朵都有些疼了，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幸亏袁大夫人插话，他微微咳嗽了一声，掩饰了一下紧张，这才展开来仔细看了看。 不想这一看更是惊讶了，抬起眼睛看了眼袁大夫人，袁大夫人点点头。 好吧！看来这是要彻底撕破脸了！ “大胆罗家女！”萧知州一拍惊堂木看向罗依，“你背着公婆丈夫跟他人鸿雁传书，坏了袁家的名声，丈夫教训你你不受教也就罢了，还来州衙状告谤毁袁家，简直是不顾伦常纲理，其心可诛！” 什么？围观的百姓听到这几句话又议论起来。 罗依淡然伫立，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但很快就掩饰了下去，秦钦差坐在她的正前方，看得清清楚楚，心里颇觉怪异。 一般的妇人都是出嫁从夫，在夫家活得小心翼翼唯恐有一点让公婆丈夫不满，除非是那些高门贵族出来的大小姐才会肆意张扬些，但也不会如此这般不知廉耻。 刚刚萧知州可是在申斥她名节有染，她竟然笑了。 这样的人竟然与她同名同姓，实在是侮辱了这个好名字！ 罗依不自觉地看了眼前面的秦暮羽，便看到了他脸上的纳罕和……鄙夷。 心里忽然有了一丝不虞，她原本不过是刺激一下袁大夫人，让她自己放弃，至于名节什么的本来也不是她所在意的，想着互相拆台一拍两散，何乐不为呢。 可是，在看到秦暮羽脸上表情的一瞬间她忽然改变了主意，看着一旁脸现得意之色的袁大夫人，“母亲，婆媳一场，何苦做得这样决绝？” 袁大夫人看着罗依转过了头，重重哼了一声，在罗依提到袁康掐自己时，她便决定了休了罗依，并且要毁了她的名声，谁让她毁坏自己儿子的名声了，从来最护短的她可是容不得别人对袁康有一丝的微词的。 反正已经占了那么多的便宜，剩下的自己这两天再想办法抢一些，罗依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媳妇能有什么办法？ 想到这她愈发得意起来，“得了，我可当不起你的母亲，一切该怎样，但凭大人处置！”说着她想着萧知州施了一礼。 萧知州看袁大夫人志得意满的样子也明白了，便拿起惊堂木要下论断。 “大人且慢！”罗依最后看了一眼袁大夫人便回过了身大声道。 萧知州手停在半空，蹙紧了眉头，如若不是这钦差大人就在身旁他真是不想再听这女子聒噪了，可是此时必要装出一副青天大老爷的样子来，他放下了手，肃穆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大人，民女承认未能阻止别人递信进来，但是民女也从未给他回过信啊，而且民女也从未看过他的信！” “你还想看他的信？”袁大夫人忽然接口道，说完便有些后悔了。 这一下围观的人也都听明白了，原来是对这罗依觊觎的男子不死心写信进来被袁大夫人截了去，这样说罗依有什么错，她又怎么去阻止别人爱慕她呢？ “大人！”袁大夫人见议论声中似乎都开始替罗依说话了，便急急走上前一步，“几月前我带她去庙里上香，正好那赵之谦上京赶考经过亳州，二人便趁机幽会，这是家里的下人仆妇都能证明的，足有两个时辰她不知去了哪里，回来了也不跟我实话交代！” 话说完大堂又一次静了下来，众人形容各异。 第十一章 实在是有趣 罗依没想到还有这件事，看来原主也的确是对那姓赵的很上心啊，萧知州的脸上却是有冷汗流了下来，一旁的袁同知也是差不多的神情。 袁大夫人以为自己说完这些萧知州一定会大怒定了罗依的通/奸之罪，哪里想到无论是袁同知还是萧知州都是一副窘迫不堪的神情。 发生了什么？自己说的没有什么问题，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罗依已经不顾情面，她自然也不必顾忌这些了，撕破了脸又如何，反正这个儿媳妇的便宜已经占的差不多了，如今休了对袁家也没什么坏处啊。 罗依此时也注意到了萧知州和袁同知的奇怪神色，但是她更奇怪的是秦暮羽的表情，只见他面色冷凝，许久方才沉沉问道，“你认识赵之谦？” 看着罗依的神色复杂，罗依昨天就已经听红儿给自己介绍过赵之谦这个人了，是个对原主很是倾慕的人，只因原主懦弱不敢反抗继母，这才看似高攀实则委屈嫁到了袁家。 是赵之谦没错，刚才袁大夫人不也是这么叫的吗？ 罗依点点头，秦暮羽站起了身，眼睛看着罗依嘴里说的话却是给萧知州听的，“知州大人似乎应该好好查查了！” 萧知州也赶忙站了起来，唯唯应着，看向一旁傻傻坐着的袁同知大声道，“袁同知还不带着家小回去，还嫌丢人不够多吗？” 袁同知此时也仿佛如梦方醒，急急起身行礼，跑过去拉起袁大夫人的手便冲着秦暮羽跪了下去，“大人，下官定然回去好好教训内子！” 说着不待袁大夫人反应过来便扯着她要跑出去，堂上却传来冷漠的声音，“站住！” 完了！袁同知垂头丧气地松开了袁大夫人的手，转过身来。 袁大夫人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袁家虽然根基不厚，但是袁同知擅专营，这些年也是一点点地从九品芝麻官爬了上来，这几年更是借助罗依的嫁妆银子上下打点坐到了同知的位子，眼看就要成为知州了。 她向来只看到袁同知春风得意的模样，哪里见过他如此这般狼狈过，回想一下自己说过的话，实在不知错在了哪里。 “大人！”她抬起头看向那个年轻的钦差，此人的母亲定然很美，不然不会有这样一幅好皮相，甚至比自己儿子都好看，只是那目光实在太冷了些。 钦差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过路的财神，要完了钱就走了，怕他作甚？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袁大夫人继续说道：“虽说这是我们袁家的家丑，但是这儿媳妇如此不检点，我不能不说，不然让我儿背上了杀人的罪名可是……” “住口！”秦钦差忽然打断了她，“除了你家的下人还有谁能证明赵之谦和罗依在一起过？” 袁大夫人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这个毕竟是自己家的家丑，她其实是不太愿意说的，但此时既然说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了，“南山庙的尼姑都能证明！” “去叫那些尼姑来！”冷硬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一生黑衣的人答应了一声便要走出去。 “等一下！”罗依软糯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哈，自己忍不住了吧！袁大夫人窃喜地看向罗依。 “大人，袁夫人说的那些最终不过是说我与赵公子有了苟且，才刺激得袁康下手伤我，民女想问一句，如若民女只与赵公子私下见面交谈了几句，问一下家里情况可有错？还是说我朝已经严禁男女见面了？且是在下人陪同的情况下，对方还是急于进京赶考的读书人！” 小蹄子什么时候这样牙尖嘴利了，袁大夫人恨恨看向罗依，刚要开口，就听秦暮羽答道，“如证明有人陪同当然无妨，光天化日之下，我相信赵公子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你相信？袁大夫人惊愕地看向秦暮羽，他凭什么相信，他们认识吗？ 只见萧知州和袁同知又一次一同流下了冷汗。 袁大夫人还要说话，袁同知忽然一把扯住了她，大喊道：“你不要再说话了！”这个臭婆娘今儿不知给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还看不到异常吗？ “大人，如果民女能够证明并未发生什么，是不是就可以还民女清白？” 罗依本不屑这样做，自己不过是为了早点脱身离开袁家，其他的细节有什么要紧，只是不曾想到撞上了秦暮羽，她也不知是什么心理在作怪，偏要证明一下给他们看。 秦钦差看着她坚定的神色却有些玩味起来，看热闹的百姓又一次议论纷纷。 这女子被人指控行为不检点，对方还是自己的婆婆，就算这事没有，对于这女子来说也可能是一辈子的污点了。 她倒好，还要证明，怎么证明？这种事怎么能证明？你说你没做过吗？可笑之极。 袁大夫人更是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小蹄子终于上当了，自己哪里知道她做没做过什么，不过是一盆污水泼过去替自己儿子找借口罢了，反正任何女子遇到这种事都会唯恐避之不及，两下里退一步也就散了。 可是没想到，罗依居然要证明，她和围观的百姓一个想法，这要怎么证明？可笑之极。 罗依淡淡扫了一眼众人，淡然启口道，“民女还是处子之身！” 袁大夫人的笑僵在了脸上，围观百姓更是安静了下来。 处子之身？他们没听错吧，袁家那场奢侈的婚礼他们当然是有印象的，三年了，娶回来三年的媳妇居然还是处子之身，这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我不信！你胡说！”袁大夫人愤怒地吼道，但是心里却隐隐的信了，想起每次问起袁康，袁康躲闪的目光，还有罗依唯唯诺诺的样子，看来两个人真的是一直没有圆房所以才没有孩子！ “验身！”秦钦差看着萧知州大声命令道。 萧知州没有一丝犹豫就吩咐了下去，很快便有两个老婆子过来带着罗依去了后堂。 有趣啊有趣！今天这趟州衙没白来，看了一场好戏，赵之谦的相好，秦暮羽玩味地摸摸下巴，嘴角上扬，实在是有趣！ 第十二章 狐假虎威 很快，几个人就回到了大堂，那两个婆子齐声回禀萧知州，“婆子验过，确是处/子之身！” 什么？大堂再一次静肃下来，袁同知与袁大夫人对视了一眼，皆是不可置信之色。 “还是处/子之身，那就是跟外人往来就是假的了？” “是啊，婆婆还污蔑自己的儿媳妇，真是！” “那袁少爷是不是无能啊！” “怎么可能，听说成日里流连花街柳巷呢！” “啧啧……怪不得这么漂亮的媳妇都……” 袁大夫人再也听不下去，这知州大人也不管管，任凭众人在这评说自己儿子吗？ 她恼怒地看着袁同知，袁同知却是无奈地看着她，摇着头使着眼色，那意思分明是不让她说话了。 袁大夫人怎么忍得下，双手紧握看着罗依就要发难，就听萧知州大拍了一声惊堂木，“都给我听着！” 大堂里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他环视了一圈，今天这人实在是丢大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赶快把这帮人打发了去罢。 “袁康与罗依成亲三年未同房，如今双方皆无意再做一家人，那就判你们和离，罗依可带着嫁妆即日离开袁家！” 说完探寻地看着秦钦差，秦钦差看了眼静立的罗依，点点头。 “都散了吧！”萧知州挥了挥手手。 袁大夫人还想说什么，就见袁同知扯住她的袖子急急向外跑去，连跟钦差大人告辞都未来得及。 下人仆妇努力地拨着人群，但是袁大夫人还是狼狈地跑掉了一只鞋，有人忍不住哄笑出声。 终于，围观的百姓们也渐渐散去了。 罗依看了秦钦差一眼，然后向着萧知州施了一礼便欲转身离去。 “罗小姐留步！” 罗依其实也很想留下，她心里有太多的疑问，看到秦暮羽的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之前是做了一个梦。 可是看到秦暮羽那陌生的眼神时她知道一切都是真的，她已经死了，如今还魂在别人的身上，秦暮羽此时就站在她面前，她却没办法问他，为何要害自己？ 因而，她只能先离开，待离了袁家，处理好家事后再去京城慢慢查清楚好了，如果确是秦暮羽害她，她自然要报仇的。 没想到此时他却叫住了自己，罗依心情有些复杂。 这原主的容貌她是知道的，刚刚秦暮羽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她当然也看到了，忽然一阵心痛，难道，他也是难逃美色的？ 算了，想这些干嘛？罗依收拾了一下心情，淡然看向秦暮羽，“大人有何吩咐？” “你叫罗依？” “是！” “为何？” “名字是家父所起，民女不知缘故！”罗依快速地答道。 秦暮羽端详着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也叫罗依，会武，三年前嫁到袁家，还有那直爽的性子，都是那么像她！ “你，确定是在京城见过我？”秦暮羽犹豫了一下，问道。 “是的！”罗依干脆直接，她手心里全是汗，心情复杂极了，曾经两情相悦的两个人现在却站在一起互相猜忌，这是一向直爽利落的她最不擅长的。 秦暮羽久久不语，罗依暗暗思忖，他应该不会去罗家求证吧，他不是这样无聊的人啊。 终于，秦暮羽重重舒了一口长气问道：“你如今已是自由之人，再嫁从身，是不是准备嫁给赵之谦？” 一旁未走的萧知州听了吓了一跳，赵之谦！钦差大人您不是在开玩笑吧，堂堂的状元怎么会娶一个商户之女，而且还是结过婚的商户之女？就算她还是处/子之身又如何？ 是的，赵之谦是这次春闱的状元，如今刚公布不久，虽未传遍全国，但是作为家乡的亳州知州自然是先一步知晓了。 见到秦钦差后萧知州更是很快便确认了此事，而且听说状元郎颇得皇上青睐，甚至要把小公主嫁给他，可见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只是，萧知州忽然想起秦钦差提到过，这状元郎可是婉拒了皇上的，难道就是因为这商户之女？ 想到这，萧知州对罗依忽然升起了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个女子出现在他面前的短短一个多时辰，可是中间却是让他各种出乎意料。 先是提出状告夫家，又被污蔑与人不轨，而那人竟是当朝状元，最后又自爆还是处子之身。 难道？萧知州眼睛忽然一亮，这女子是知道了赵之谦已经成了状元，这才想办法离开罗家，想要再嫁给赵家。 好谋划啊！他心里佩服道，不管怎样这个女子都是不能得罪的，此时秦钦差既然要与她相约，自己必须提供便利，要知道秦钦差可是晋王的得力助手，这是人尽皆知的。 晋王是储君的重要人选，对状元这样的人才怎会不去拉拢，今儿让他碰到了这状元郎的旧爱也实在是幸运，自己成人之美，人家到时才能帮自己嘛！ 虽说自己快告老了，但还有儿孙辈要顾及，想到这萧知州赶忙拱拱手，“大人，您请自便，下官还要点事要处理，待会儿再来接您！” 说着不待秦暮羽回答便转身离去。 两人言语眼色间的暧昧不明萧知州怎会看不出来，反正这罗依再嫁从身是确定的，不管是嫁给赵之谦还是嫁给这秦钦差，自己此时走掉都是成人之美了。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世间事谁又能预料得了呢？ 大堂上只剩下两个人相对而立，秦钦差玩味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漂亮的女子他见得多了，眼前的女孩子也是漂亮的，只是吸引他的却不是她的漂亮，而是那股子说不出的英气。 很像她！ 秦钦差心里忽然痛了一下，他不自觉地按住了胸口，看着罗依再一次发问，“回答我的问题！” 呵！好霸道！罗依看着他笑了，还是不改老样子，不过是一个侍卫，身上却有一股子贵族之气，虽然说他的父亲是兵部侍郎，但也不过是个三品官而已，哪里来的这气势！ 不过是因为晋王而已吧？狐假虎威！ 第十三章 重生三年后 罗依很想直接问他一句，“你为什么要害我！”但她握紧了左手忍住了，沉默了良久才出声道：“那是民女的私事，无可奉告！” 说罢转身就走。 还有好多事要处理，如果不是秦暮羽会武，且不弱于她，她真的想直接就报了这个仇！ 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是女君子，你等着！ 看着罗依迈过了大堂的门槛，秦暮羽收回了视线，自己今日着实是有些失态了，不过是个商户之女……商户之女？ 他本已转过的身子又转了过来，留宝斋姓什么？好像是罗！ 难道，她就是罗家那个嫁了人的女子！ 想到这，他眯紧了眸子！好巧，好啊！ 罗依很快走到了大街上，此时已经华灯初上，她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摆脱了袁家是喜，见到了仇人是恨，重逢了恋人是难过！ 心里装着这些思绪，她便连车都没打，径直向着袁家的方向走去。 从州衙到袁家需要经过一条老街，此时是夏日，晚上摆满了小吃的摊子，人们三三两两地坐在摊子后面谈笑着。 罗依虽然无心却还是清楚听到了人们的议论声，“想不到袁家少奶奶还是处/子之身，这和离了也能再嫁个好的！” “那可不好说，罗家现在是一年不如一年，那几个小姐也都长大了要出嫁，哪里有那么多嫁妆给这位了！” “就算罗家有钱，又怎会善待被休的女子？” “就是，不过她自己的嫁妆不是很多吗？” “你没听说她的嫁妆都被占了？啧啧……” 一阵香气袭来，罗依忽然感觉到了肚饿，停下脚步向一旁看过去，只见是一个卖阳春面的小摊子，阳春面？感觉上几天前才吃过啊，再吃却是这辈子了。 她走过去坐下，便见摊主过来询问，待问清了忌口喜好便转身去揉面，罗依扫了眼隔壁摊还在议论着的人们。 夜色掩护，再加上很多人都是听着传言，真正看到她的人不多，是以虽然罗依就在隔壁，那些人却浑然不觉。 “那与罗小姐交好的你可知是谁？” “听说是个姓赵的？” “呵！说出来你别惊讶，那可是这次春闱的状元赵之谦！” “什么？” 什么？罗依惊在了当地，久久不曾动上一动，那些人的议论声再也听不见，她心里只是重复着那句话，那可是这次春闱的状元赵之谦！ 春闱？春闱的状元不是刘炳元嘛，已经昭告天下了，秦暮羽跟她说，刘炳元虽才高八斗，人品却很不好，这是不可能改变的啊！ 许久，那摊主将阳春面端了上来，上面铺着厚厚的香菜，这是罗依爱吃的，特意叮嘱多放了。 “客官，客官！”摊主叫了不下十声，罗依方才回过神来。 僵硬地点点头，她拿起筷笼里的一双筷子，心里忽然升起一个疑问，叫住了转过身的摊主。 “师傅，麻烦问一下，刘炳元是哪年的状元来着？” 那摊主回过身咧开嘴笑了，“姑娘你真问对了，那刘状元可是我本家，我也姓刘！” 罗依眉心微皱，紧张地看着他，仿佛被罗依感染了，那摊主合上了嘴，正色道：“三年前的状元郎正是他！” 说完就回身继续忙活去了！ 三年前？三年前！ 自己这是还魂到三年后了吗？ 罗依看着眼前的阳春面再也没有一丝胃口了，从香囊里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桌子上便起身离去了。 走过隔壁摊前，她不忘确认，那说得唾沫横飞的人的袖口上绣着“秦”字，果然是秦暮羽派来的。 只是他这样做所谓何来？哦是了，如若赵之谦是状元，那么必然是晋王拉拢的对象，秦暮羽作为他的爪牙怎么会不积极行动。 怪不得他听说自己与赵之谦私下见面会那样看着自己，其实他是把自己当成赵之谦的相好了吧！ 哼！他能注意自己也好，这样自己才有机会给自己报仇！ 既然今日与袁家的事已经告一段落，自己今晚就走好了，想到这，罗依加快了脚步！ 袁府，福祥院，袁老夫人看着流泪哭泣的袁大夫人和一脸恼怒的袁同知，摇摇头。 “你们说我还能活几天，能不能让我过几天好日子，啊？” 袁同知最是孝顺，此时便赶快应声道：“娘，这事过去了，就让罗依回娘家好了，再给康儿娶一门好的！” 袁同知心里也很愤怒，只不过袁老夫人年岁大了，他实在不愿她气坏了身子，才强压怒火劝慰，又转头看向袁大夫人低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赶快出去！” 袁大夫人此时亦是有苦难说，萧知州判了和离，又让罗依带着嫁妆回罗家，也就是说她要把那六万两银子都还给罗依，可她哪里有这些银子还给她？ 自从罗依嫁到袁家，袁府从里到外焕然一新，袁大夫人更是添了佣人，多雇了护院，甚至厨子都多请了四个。 这都是小钱，那源源不断借给娘家的钱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如今要还，找谁还去？ 自己那弟弟弟媳妇最是吝啬的，到手里的钱怎么可能拿出来，而且这些年娘家事多，估计也不剩多少了。 想到这些她心乱如麻，今天在州衙算是跟罗依撕破脸了，且回来的路上袁同知也已经告诉她了，赵之谦就是这次春闱的状元，状元啊！ 所以那钦差大人才护着罗依，命令已经下来，袁同知都没法去跟萧知州通融了。 硬的肯定不行了，软的？袁大夫人气馁地摇摇头，软的更不行了，自己在州衙大堂上那样侮辱罗依，她除非是傻子才会不要那嫁妆吧！ 如今看来只能耍赖了！袁大夫人忽然擦干了眼泪看向袁老夫人，“母亲，罗依那臭丫头定然是将嫁妆都给了赵之谦了，现在却诬赖我占了……” 袁老夫人抽出一张纸“啪”地一声拍在小几上，“你自己看吧！” 袁大夫人奇怪地拿起来看了看，很快脸上就出现了无比惊愕的表情。 “这是假的……假的，母亲！”她急急解释着，袁老夫人一摆手打断了她，“那些欠账是假？还是那手印是假？你真以为我是老糊涂了？” 第十四章 借您吉言 袁大夫人脑袋“嗡嗡”地想着，她唯一的念头是要毁了这东西，这一定就是那天罗依拿在手中的账单了，她实不知罗依将每一笔账都记得这样清楚，还摁上了手印，这手印她是确定自己绝对没摁过，想到这她便要用力撕碎了这纸。 “嗖”袁大夫人还没反应过来，那纸就被抽走了，她抬起头看着瞪视着她的袁老夫人，心里一惊。 “这手印定然不是你自己摁的，可是却出现在这上面，我已经检查过，就是你的！” 不待袁大夫人说话，她继续说道，“现在重点不是这个，依依已经把她送给我了，你暂时不用还钱了！” 什么？袁大夫人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袁老夫人摆摆手，“你快出去吧，我可不想再看见你了，过几天我去老二那呆几天，清静清静去！” 饶是袁同知不理家事此时也听明白了，见袁老夫人都安排好了，便跟她道了晚安先一步退下了。 袁大夫人还想说什么，终于什么也没说转身便向外走去。 “我可告诉你，依依是送给我了，要不要你还，是我一句话的事！”袁老夫人沉沉的话音传来。 袁大夫人身子一僵，机械般地继续向外走去。 “这孩子，可怜见的，嫁进来三年都没圆房，哎！现在人尽皆知，也算不幸中的万幸，许还能再嫁个好人家！”袁老夫人抚着手里的单子叹口气。 “借您吉言！” 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四下里查看着，却没见有人走进来。 袁老夫人不动声色地让丫鬟婆子退了出去，才接口道：“进来吧，鬼鬼祟祟的，像什么样子！” 罗依从窗户跳了进来，一身衣服利落得很，袁老夫人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说道：“没听说你学过武艺呢？” “偷偷学的！”罗依简单应道，便岔开了话题，“老太太，多谢您老照顾，依依跟您来告个别！” “怎么？和离了就叫我‘老太太’了？”袁老夫人嗔怪地看着她，眼底却是笑意满满。 “这样多亲切！” 是啊，这样多亲切，以前也有一个女孩子叫自己老太太，投缘的很。 罗依看着她沉浸在回忆中的模样笑了，站起身拱拱手，“老太太，我还有一事相求！”说完就凑到袁老夫人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袁老夫人点了点头，“放心，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去！你一路小心！” “谢过老太太，那后会有期了！” 袁老夫人回过神来，人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哎，袁家无福，留不住这么好的媳妇啊！她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袁大夫人就起了身，昨晚从袁老夫人那回来后她一夜没睡，就等着天亮呢。 她今儿必要出去将罗依那些嫁妆铺子卖了，把钱掐在手里，就算查问起来，就都推到袁老夫人那好了。 那珠云说罗依本要给留宝斋的姜六递信出去，让姜六三天内把嫁妆铺子土地田产都折卖了，就算她后来又派了人去告诉，自己也是来得及插手的。 “快些快些！”她催促着梳头的小丫鬟。 “太太，太太！”大丫鬟樱桃的声音远远传过来，袁大夫人直觉有些不好，顾不得头发赶忙站起来快步走向门口。 樱桃气喘吁吁跑进了院子，看到袁大夫人便说道：“太太，少奶奶走了！” 什么？袁大夫人直觉心翻了个个，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不知道！” 不知道？！袁大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大丫鬟，“那么个人走了能不知道？是不是压根没回来？” “回来了，回来了！上夜的看到她回来了！” “太太！”又一个仆妇急急赶了过来，“红儿和小宝不见了！” 红儿？袁大夫人想起了那个袁老夫人护着的陪嫁丫鬟，这一下有些慌神了，“快快，快去留宝斋！” 众人赶忙簇拥着她向院门口走去，马车早就备好了，可是还没上车，就有家丁跑过来，“太太，留宝斋的二掌柜有事回禀！” 袁大夫人只觉得脑筋直蹦，“快让他进来！” 家丁答应着出去了，很快，留宝斋的二掌柜李二进来了，见了袁大夫人匆匆行了一礼就说道：“太太什么时候将留宝斋卖了？如今里面已经换了大掌柜了？连名字都换了！” 什么？袁大夫人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不够用了，本就一夜未睡，此时接连打击，只觉眼前一阵发黑，摇晃着就要倒下去，两边的丫鬟赶忙过来扶住她。 她强撑着站好，稳了稳心神，看了眼李二，这是她安排在留宝斋的二掌柜，目的就是从留宝斋更方便的拿钱的。 “姜六呢？”袁大夫人一字一顿地问道。 “不见了！他家一个人都没有了，本来就是租的房子，昨儿就退了租！” “阴谋！她早就谋划好的，好啊，罗依，你这是长本事了！”袁大夫人再顾不得自己端正严肃的形象，咬牙切齿地嚷嚷起来。 “来人！”她忽然怒吼道。 “母亲母亲！”不待她继续下令，就见袁康远远地跑了过来，“母亲，依依怎么不在房里？东西也没了，她是换院子了吗？” 昨日从袁老夫人院子出去后，他便出了门陪着平日里的那般狐朋狗友去了山上。 本来他不想去的，但因是早就约好的，实在不好推脱，再加之刚刚因罗依有了丝心事想出去静静，他总觉得罗依是在跟他用计，虽说心底是愿意她这样讨自己喜欢的，但也不想轻易让她得逞了去。 反正已经跟祖母表了态了，母亲更是不会轻易放她走的，所以自己出去冷一天，等她等着急了，祖母母亲又劝慰过了，再回来见面，岂不是两全其美，事半功倍。 可是刚到了山上他就猴挠心一般地呆也呆不住，总想下山回家，要不是伙伴们拉着他可能趁着天黑就回家了，好不容易等深夜了大伙尽兴而去他才狂奔回家。 敲开大门后他便直奔罗依的院子，哪里想到却是人去屋空！ 前前后后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直到找到大门口看到袁大夫人便赶过来询问。 袁大夫人却理也不理他，向着走上前来听令的护院道：“赶快去给我追……” 第十五章 打死人了 “你是要追谁去？她现在还是你的儿媳妇吗？那姜掌柜本就是罗家人，你管得着吗？红儿的卖身契也在依依身上，你也就能追个小宝，但昨晚我已经把小宝的卖身契给了依依了！” 袁老夫人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在身后响起，袁大夫人愣在了原地，缓缓地回过身。 她怔怔地看着袁老夫人，仿佛理解不了她所说的话的意思。 “母亲，您帮那死丫头逃走了？” “逃？”袁老夫人无语地看着她，“有萧知州的判决在，她不过是没有跟你打个招呼就走了，怎么就叫逃？她回家心切，我体谅她一番孝心，就让她连夜走了！” 什么？袁大夫人再也控制不住，大叫了一声，“母亲！” 袁老夫人却再不看她，冲着院子里的人挥了挥手手，“都各忙各的去，以后袁家没有罗依这个人了！我要去乡下老二家住几天去！”说完在丫鬟仆妇的搀扶下出了大门口上了马车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做了，虽说袁大夫人管家，但袁老夫人可是这府里的最大，再说他们也都听说事情的经过了，于情于理袁大夫人此时也是不该再纠缠罗依了。 袁大夫人此时早已涨红了脸，想着刚刚袁老夫人对自己的教训，想着袁同知对自己的埋怨，再想着罗依的忤逆，州衙大堂上的丢人，那些老百姓的指指点点，她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已经濒临崩溃了。 旁边的大丫鬟樱桃看着她浑身乱抖的样子吓坏了，怯懦地走上前轻轻说道：“夫人，我们回去吧！” “啪！”樱桃捂着脸倒在了地上，袁大夫人指着她嚎叫着，“连你也来教训我，活腻歪了是吗？”樱桃吓得哭了起来。 “母亲！依依怎么走了，她是回去住娘家吗？过两天就回来了吗？”袁康忽然扑上来问道。 袁大夫人气得身子乱抖，看着袁康一脸不争气的模样，使劲闭了闭眼睛，这才大喊道：“不是，她无能，她生不了孩子，我休了她，我们袁家不要这样的儿媳妇，母亲以后再给你找个好的！” “不是，母亲，不是依依生不了孩子，是我们从来没有圆过房啊！” “你！”袁大夫人简直要气炸了，自己已然知道了赵之谦的身份，没法再拿不检点来诋毁罗依，因而只能拿她生不了孩子说事，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台阶罢了，可是这不争气的儿子竟然主动承认没有圆房，这不是长他人威风吗？ 她强压怒火，一字一顿地跟袁康说道：“康儿，你不是最喜欢叶家女吗？母亲这就给你说去！” 说着就要往外走，正好那被她打倒在地的樱桃起了身，袁大夫人便重重地撞在了她身上，两个人一齐倒了下去。 “母亲，我只要罗依，我不要别人，你把罗依找回来呀！”袁康说着就飞奔出了大门。 袁大夫人狼狈地起身，见袁康已经跑了出去，直觉天都要塌了，她狠狠踢了一脚樱桃的腿肚子尤不解气，见不远处有人在打扫着庭院，便飞奔过去躲过扫帚，漫天漫地地胡乱打起来。 “你们一个个都在看我的笑话是不是？我让你们看，我打死你们！” 众人吓坏了，都四散着躲了开去，唯有樱桃没来得及起来，就被袁大夫人用扫帚把狠狠地打了一通，她哭着大声求饶，袁大夫人却愈发用力，直到她再发不出声音，袁大夫人又照着她的脑袋打了几下，方才扔了扫帚。 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袁大夫人看着丫鬟头下流出的鲜血虽说有些害怕，但到底当家惯了，很快便无所谓了，大叫着“来人！” 没见下人们过来，却看到大门口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昨天那位钦差大人。 袁大夫人赶忙低下了头，掩饰下了眼底的仇恨之色。 “大人，我们老爷还没起身……大人您……”袁大夫人还未说完，就感觉一个身影闪到了自己身边，她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那人将手放在樱桃的鼻子下面一会儿，又摸了摸脖子，站起身冲秦暮羽摇了摇头。 “想不到袁同知的夫人这样心狠手辣，竟可以徒手打死自己的下人！”声音里透着一丝冷意，袁大夫人听了却是如五雷轰顶一般，死了？ 她看向躺着的樱桃，只见她脸色惨白，头下流着鲜血，红与白看上去是那样刺目。 自己竟然打死人了吗？还当着钦差大人的面，她的身子不自觉地剧烈颤抖起来。 “来人，押袁夫人去州衙！” 袁大夫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昏黑，很快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 宽阔平坦的官道上一辆马车飞驰，临近夏日，阳光毒辣，那官道上的灰被车轮溅得老高，车夫晒得红红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马车的帘子忽然掀开，一个软糯的女声传来，“姜大叔，前面找个地方歇一歇！” “好！”车夫答应着放松了缰绳，马车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车内，罗依看着对面已经瘫倒的红儿心疼地摇摇头，这个丫鬟是是自己重生后第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此时即使再急着赶路也要顾及她的身子。 平日里肯定是没做惯粗活的，身子骨娇弱得很，这马车从昨晚开始飞驰到现在已经有六七个时辰了，罗依还好，红儿却是被颠簸得再也支撑不住。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安顿好红儿，罗依掀帘跳下了车，只见姜掌柜将车停在了一处树荫下，自己爬上了树努力向后方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方跳下来，看着罗依笑了。 “大小姐，后面没人跟上来，咱们走了这么久，估摸他们是赶不上了？”说着去马身上的袋子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罗依，“里面有些干粮，先垫垫肚子，等到前面镇子再好好歇一歇。” 罗依接过了布包笑了，姜掌柜实在是心细如发，她打开包裹拿出一块点心又将包裹递给姜掌柜，“姜大叔你也吃些！” 姜掌柜弯着腰接过忙不迭地说道：“大小姐，您可别客气，我是任家的老人了，当初答应了夫人一定要照顾好大小姐的。” 罗依点点头，转过身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了。 任家，就是原主的外婆家了，也是大富人家。 第十六章 人狼对峙 昨晚，罗依带着红儿离开袁府后在城门处与姜掌柜汇合了，想不到姜掌柜不但在短短一日内将所有的嫁妆铺子和田产都变卖成银两，且还雇了马车，准备得很是周全。 更奇的是，姜掌柜只身一人，罗依本以为他想先送自己回家，可以询问之下才知道，他早把家眷亲属送回了巴县。 巴县就是原主的家族所在。 罗依想到这蹙了蹙眉头，想起红儿跟自己说过，在那个家族，原主虽说是嫡出大小姐却很小就没了亲娘，一直是继母养大的。 继母对她谈不上不好，却让她畏惧得很，聪慧如罗依，一下便猜到，不过就是所谓的“捧杀”了。 将继子女表面上好吃好喝供着，甚至娇惯着，直到宠得这孩子嚣张跋扈惹人厌，再出一个大招，男的赶出家门，女的远远嫁了，可不就是那些坏心的继母们常用的招术吗？ 罗依前世是大族出身，从小对这些也是有所耳闻，自然知晓。 姜掌柜见罗依似乎想着什么便猜到了一二分，便走上前和气地说道：“大小姐，您也不用太过担心，我已经给老爷捎了信回去，他心里有数，会帮着大小姐的。” 是了，原主的父亲还是很疼爱这个女儿的，只是，罗家女儿太多，对她的疼爱谈不上多么特殊。 罗依吃过点心站起身，冲着姜掌柜笑了笑，“走吧，天黑之前找个地方歇歇！” 姜掌柜虽未见过罗依几面，甚至来亳州后一直都是与袁家的袁大夫人和二掌柜周旋，但在他的印象中也记得这个大小姐很是温和，温和得有些软弱，所以才会被袁家人霸占了那么多。 他以前不是没有偷偷托人捎信提醒过她，可是每次她的反应都是无动于衷，甚至还告诉他都听袁大夫人的。 今年他打听到罗依在府里受了虐待，袁康甚至开始动手时便一边给罗老爷送信，一边将家人送出了城，甚至留宝斋等大的嫁妆铺子也开始偷偷接洽买家了。 不想很快罗依的丫鬟红儿就拿着罗依的亲笔信来托他处理，于是不用半天功夫他就处理好了所有事，又托人告知了罗依。 于是，罗依当日半夜便决定动身离开了。 这些姜掌柜本着下人的身份一丝不苟地听命做着，但是心里却升起了极大疑问，这印象里软弱可欺的大小姐什么时候这样精明果敢了？ 直到在城门口见到罗依，他才感觉到了她身上那股子不一样的气势，心里是又高兴又悲伤。 高兴得是夫人走得时候一直不放心大小姐，这才托了他和另外一个嬷嬷照看，如今大小姐经历了一场婚姻变得果决能保护自己了，想必夫人在天之灵会很安慰吧。 悲伤的是堂堂一个巨商之家出来的大小姐活活被夫家逼得自请和离，这以后的日子可是怎么过啊！ 不过他也听说了罗依还是清白之身的事情，这事已经传遍了亳州城，估计以后也会传到周边的县城吧，反正大小姐回去也不会很快就定亲，相信巴县也会很快传到的。 想到这姜掌柜松了一口气，见罗依已经进了马车，他便跳上了车，一挥鞭子，马车就动了。 车内，红儿此时精神已经好了些，勉强坐直了身子愧疚地跟罗依说道：“小姐，奴婢没照顾好您，还要您来照顾奴婢……” “没事，吃点东西再忍耐一会儿就可以歇息了！”说着将一包点心递给红儿，红儿感激地接过大口吃起来。 罗依透过窗子看了眼外边。 “停车！”她忽然大喊道，车子速度未减，姜掌柜的声音传了进来，“大小姐，我们帮不上忙！” “我让你停车！”罗依的声音不容置疑，终于那马车停了下来，罗依一把掀开车帘跳下了车，径直向一个方向跑过去。 姜掌柜也从马车外缘处掏出一根长棍跟了上去。 这一处路段恰好在两座山丘的中间，来往人很是稀少，道路又狭窄，罗依拨开了路两侧的蓬草下了坡便站住了脚。 眼前的情境远比车上看着紧张。 一人一狼对峙着。 那人一身黑衣带着黑纱，手里拿着一把匕首，那狼个头很小，看上去像是一匹幼狼，舌头伸了出来，不时叫唤两声。 罗依又走了几步，狼和人都发现了她，罗依也看清了那人的眼睛，透着一丝惊恐和惊喜。 是女人！看身形就知道。 那狼见罗依一步步走过来，改变了一下本欲攻击的姿势，还向后退了一步。 罗依看着它立起的眼睛，知道它也是怕了！ 狼是群攻动物，她不知道这一匹小狼怎么与一个人单独对峙起来，但她肯定的是很快就会有大批的恶狼赶来，所以需要赶快结束这样的局面。 她一把将那人拉到了身后，那狼裂开嘴叫了起来。 “啊呜！” “啊呜！”随后赶过来的姜掌柜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只见罗依将那人拽到了身后便冲着那狼叫了起来，叫的声音与狼非常像。 一人一狼来回叫了许久，那狼看了眼姜掌柜转过身，跑了。 罗依一刻未停扯起那人的胳膊便跑，并冲着姜掌柜大喊道：“快跑，狼群马上来了！” 姜掌柜也是知道狼群特点的，也顾不得其他向着马车飞奔起来。 那人显然与狼对峙太久，身子太虚跑得也慢，加之是上坡，罗依拽着她上得也是很慢。 姜掌柜率先爬上了大路，回过头便看到了远远奔过来的狼群，他连忙向着罗依伸出棍子，“大小姐，快扯住！” 罗依此时也是脱力得很，看到棍子心中一喜，连忙握住，姜掌柜拼命地拽着棍子，终于，两个人也上了大路。 红儿此时也下了车，看到罗依狼狈地扶着一个人赶忙走上前来一起帮忙，狼群越来越近，甚至都能听到他们喘息的声音了。 两匹马乱踢起了蹄子，马车也动了起来。 “不好，快上车！不然马受惊跑了就来不及了！”姜掌柜大声喊着，罗依和红儿齐心协力地将那人推上了马车，红儿自己又爬了上去，罗依坐在了马车侧辕。 “姜大叔你快赶车！” 第十七章 她是谁？ “大小姐这样太危险了，快进去！”姜掌柜急忙道，也跳上了车。 “别管我，赶车！” 有狼开始爬坡了，姜掌柜也顾不得与罗依争辩，嘱咐她扶好便一挥鞭子，两匹马早就等不及了，这就飞奔起来。 于此同时，那狼群也是窜上了大路，追了过来。 罗依紧紧扶着马车盯着它们大叫了起来，“啊呜！啊呜！” 狼群微微一滞，原来只有十丈的距离便瞬间拉开了。 但很快狼群便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往回奔去，一部分又追了上来。 好狡猾的狼！罗依蹙紧了眉头，数了数，五只成年狼，实在是不好对付！ “姜大叔，你把刚刚的包裹给我！”她忽然大喊道。 姜掌柜明白了，罗依此时是在想着怎么将狼击退，于是便一手拉缰绳，一手去拿过包裹递给罗依。 罗依打开包裹拿出里面的油包，一下子扯开来，里面露出一大块腌牛肉，她毫不犹豫地扔向了狼群，狼群敏捷地一躲，但有两匹狼停下了步子，过去闻那包裹。 好，又少了两匹！ “大小姐，不然我们卸下一匹马丢给狼吧！”姜掌柜忽然说道。 “不行！”罗依直接拒绝。 她回过身看了一眼两匹马，日头照耀下，两匹马的身上都是亮晶晶的，又累又惊之下，估计它们快要力竭了。 她又看向那三匹狼，注意到其中有一匹的速度越来越慢，估计是年岁大了跑不动了。 另外两只忽然叫唤起来，并很快分成两路，罗依赶忙向着姜掌柜大声喊道：“姜大叔，将车向左边赶，快！” 姜掌柜情急之下未多想就挥动鞭子将两匹马向左侧赶去，这一段路的左侧是山，右边是一面并不算高的悬崖，罗依伸手拿起刚刚姜掌柜手握的那一根棍子，眼看一只狼已经跑到了车轮一旁，她瞅准了便捅了出去，“啊呜”一声，那狼便滚下了山崖。 另外那只狼放慢了速度，嘴里还在狂叫着，后面的老狼也赶了上来，罗依紧紧盯着它们，嘴里忽然“啊呜”一声，那两只狼便停住了步子，很快转身向来的方向奔去。 马车又飞快地跑了好远，到了一片树林罗依方让姜掌柜将车停下。 姜掌柜亲眼看着罗依将十几匹狼击退，心里虽然疑惑但早已完全听命于她，这就拉着缰绳停了下来。 两匹马已经累瘫了，打着大大的响鼻，身上全是汗水，四只蹄子不停地乱踢着。 罗依打开帘子向里面说了句，“出来透透气吧！”说罢便跳下了马车，许久帘子方才掀开来，红儿脸色煞白地扶着车辕跳了下来。 罗依接过姜掌柜递过来的水壶喝了一口水又递给红儿，红儿这次再没有出于身份本能拒绝，而是抖着手接过喝了一大口。 “小……小姐，吓死奴婢了，刚刚那些可是狼啊，小姐你不怕吗？” 罗依看着站立不稳的红儿笑了笑，没说话，眼睛又看向了红儿后面。 一张带着黑色面纱的脸露了出来，额头上亮晶晶的，想必也是吓坏了！ 罗依走过去将水壶递给她，“喝点水吧！” 那人并未答言，也没有接过水壶，而是慢慢跳下了车，向来路看了一眼，又看了看罗依等人，转身便跑进了树林深处。 “嘿，这什么人啊，小姐你刚刚差点为了救她丧命，她就这么走了？”红儿仿佛忽然来了精神头，起身冲着那人的背影喊道。 “算了，救她也不是图她的感谢，休息一会儿咱们也赶快上路，天黑之前一定要找到落脚处。” 姜掌柜那边已将草料袋子套在了两匹马的头上，马儿吃得正欢。 他心里此时充满了疑惑，自己虽然以前不怎么了解罗依，但是她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自己却是清楚的。 可是刚刚一路惊魂，罗依屡出险计，而且她的嘴里总是像狼一样喊着什么，仿佛对那些狼还挺起作用的，这可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但他不会去问，一来主仆有别，二来他从来不是那种多话的人，什么事情自己去观察就好，如果可以告诉他别人自然会告诉，这也是他被罗依的母亲看重的主要原因。 至于那一身怪异打扮的女子走了的事他是乐见其成的，这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这荒郊野外的能惹上狼，救了她已属侥幸，再呆下去还不定出什么事儿呢。 将马安顿好后，他也简单吃了点干粮喝了点水，见罗依主仆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便拾掇着马儿准备行路了。 罗依让红儿先上了车，自己在后面看了眼姜掌柜满意地点点头，红儿是不清楚状况，也是性格使然并不会细问，但姜掌柜也没有多问，这是出乎她意料的，有这样的人跟着帮忙再好不过了。 看她二人安顿好，姜掌柜一挥鞭子马车便动了。 待她们的车子渐行渐远后，树林里慢慢走出一人，摘下了脸上的黑色面纱，露出了一张极美却冰冷的脸庞。 “她竟然会兽语？师父说这样的人天下她只认识一个，可是那个人不是死了吗？这位又是谁？” 她用左手揉了揉右臂，伸开左手，上面已经是满满的血迹，她看了看已经快没影儿的马车，转身离去。 待到罗依等人到了最近的一个镇子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镇子很小，街上一点灯光没有，幸而有月光，隐隐可以看到一些店铺的招牌。 姜掌柜将车停在一个店前，跳下了车去敲门，很快有人出来应声，警惕地问道：“谁啊？” “赶路人，住店！” 门并没有打开来，里面想起了叽叽咕咕的讨论声，姜掌柜耐心地等着，这已经是第四家了，如果再不开门他们可是要露宿街头了。 终于，店门打开来，两个人探头探脑地走出来，手里提着灯，罗依此时也跳下了马车，走上前，“两位小哥，我们是从亳州来，要赶到巴县去，路途遥远，请小哥行个方便！” 第十八章 前有山贼，东有倭匪 那两个人本来看到姜掌柜还是一脸戒备，但是看到罗依过来便轻松了一些，其中一个笑笑答道：“不好意思啊，最近闹山贼，大家都怕了，老板让我早早关了门，轻易不开门的！快进来吧！” 说着就让开了路，另外一个有些不情愿但也终于让开了路，罗依去敲敲车身，红儿便也出来了，在罗依的搀扶下跳下了车。 两个伙计看着这两个女子，都以为那后下来的是小姐，可是明明是这先下来的漂亮些，穿得也贵重，都觉得惊讶不已，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个人中一人便头里带路，另一个人在后面帮姜掌柜将马车赶进了院子，重又将门关上。 小店不大，也安静得很，罗依和红儿被安置在二楼的一个清雅小间，姜掌柜就在隔壁。 待上了饭菜和热水，两个伙计中那位稍微热情些的笑问着，“几位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吗？” 罗依拿出二两银子扔给那伙计，“麻烦小哥多告知点信息，在外行路艰难，我是要回娘家的，实在不想遇到什么变故！” 那伙计仔细看了看手里的银子笑了，弯了弯身子道：“姑娘聪慧，是这样，前面官道如今被山贼霸着走不了了，姑娘如果想回巴县还是换一条路吧！” 果然，罗依看了眼姜掌柜，姜掌柜也很是茫然，一旁的红儿忽然说道：“小姐，我听小宝说过，去巴县除了走官道还可以坐船的。而且小宝家就是在海边，他小时候从他家坐船去过巴县。” 罗依也点点头，出了袁府，小宝就让红儿求罗依赏他回去看看奶奶，小宝身世坎坷，从小就没了爹娘，是奶奶靠给人收拾鱼挣钱养大的，长大后奶奶做不动活了就被大伯卖给了牙婆，辗转到了袁府做厨房的活计。 是了，他家是在海边。 “对对，”那个伙计也接过话头，“出了镇子向东四十里路就到东安县，从那里坐船可以到巴县，不过……” 另外那个冷漠的活计忽然一把扯着他的袖子就向外走，“这么爱多管闲事呢，快回去睡觉吧！” 红儿想追出去却被罗依叫住了，姜掌柜也有些担心，“大小姐，这狼还好对付一些，人如果起了坏心就难对付了，坐船也是有危险的。要不然在这镇子住一段时间，等太平了再回去！” 罗依沉默着，看着桌上简单的小菜，许久方才拿起筷子，“姜大叔，红儿，你们先坐下来吃些东西，行路的事明日再说吧！” 说罢就伸筷子吃起来，姜掌柜和红儿也是一路又饿又饿，如今便也顾不得礼数，都坐下来吃起来。 罗依透过窗子看了眼夜空中的明月，抿了抿嘴。 是夜，客栈的伙计房里传来两个人的小声议论，“猴三儿，你为啥不让我告诉他们，那东安镇如今倭匪横行！倭匪比那些山贼还可恶呢！” “你是好心，他们可不这么想，让你说前面有山贼，往东有倭匪，知道的感谢你提醒，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吓唬人好让人家多住几日呢！要我说你把那银子还给他们，这年头什么人都有，还是小心点好！” “银子是她自己给的，银子又不会害人，我为啥要还，我看你是嫉妒我有银子，你没有吧？哼，谁让你天天挂着苦瓜脸！” “懒得跟你说！” “我还懒得和你说呢！” 两个人都翻了个身，便背对背很快睡了过去。 窗外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罗依回到房中时红儿睡得很沉，完全不知道。 她慢慢脱下了衣裳，躺到了床上。 原来，有倭匪！ 师父说，倭匪个个彪悍，武艺高强，原是倭国落魄的武士跑到大月朝来抢钱混生活的。 都是一群亡命之徒！ 个人英勇，却是无组织的一群苍蝇而已！ 不过正是这群苍蝇，搅得大月朝多少年都不得安宁，倭匪人数众多，又都擅长游击战，所到之处百姓遭殃得很。 其实师父早已经想出了对付他们的办法，只是苦于朝廷不支持，一直未能成行。 看来虽然此时已经又过去了三年，倭患还是难除啊。 罗依忽然坐了起来，脑袋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的想法，她此时换了身份，她是大月朝最大珠宝商罗家的女儿，她，有钱了，或者说很快就有钱了！ 师父那个计划最大的先决条件就是，钱！ 许久，她又躺了下去。 可是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前世出于将军子女的一片报国心，如今呢？为的是什么？ 想起害自己身故的很有很能就是秦暮羽，她的心忍不住一阵刺痛。 如果是秦暮羽杀的自己，那么一定是晋王授意的，晋王是储君的重点人选，代表着不就是国吗？ 自己一心报国，却被未来的君王害死，还报的哪门子国？ 罗依的心情很矛盾，辗转反侧了许久方才睡过去。 第二日，红儿醒过来时，罗依已经自己梳妆完毕，在吃着伙计送来的早点了。 她赶忙起身，不好意思地走到罗依身边，“小姐，奴婢……奴婢睡过头了！” “没事，快坐下来吃饭吧，吃完还要赶路！” 红儿见罗依的确不像生气，赶忙去洗漱了一下，便跑过来三下两下吃完了粥和馒头。 罗依看着她的样子笑了，率先走出了房门。 下了楼，院子里姜掌柜已经套好了马车，看到她二人笑了笑，“大小姐，我们这个时辰出发，日落前是足可以到东安县城的！” “好！”罗依答应了声便上了车，红儿也跟着跳上了车。 一路无话，除了红儿不再晕车外，罗依也掀着窗帘看了一路风景，脸姜掌柜也来了兴致，聊了一路罗依外祖家的旧事。 那些旧事连红儿都不知道。 罗依的外祖家是靠贩卖绸缎起家的，如今生意已经覆盖到了全国，提起“瑞丰祥”的名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是任老太太也就是罗依的外婆生平最大的愿望是能穿上自己家卖的绸缎衣裳，只因大月朝商人地位低下，不允许穿绸缎衣裳。 第十九章 过去的事不提 那些小门小户的关起门来偷着穿穿不会有人管，但像瑞丰祥这样的著名绸缎庒的主子就不行了。 终于盼到了六十岁大寿这一年，因着北地战争以及沿海倭匪泛滥，朝廷才默默允许商人可以通过捐纳成为监生，未来才有机会得个小官做做。 任家对这样的事情是最最期盼的，马上捐了五万两银子显示诚意，任大老爷也当上了监生，可是还没高兴两年，死了。 任老太太哭得死去活来，一下子老了许多。 说到这姜掌柜无意中看了眼罗依，罗依微微一动，“姜大叔，大舅父去世是什么时候？” “五年前！可怜老太太就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先她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可怜得很！” 这个罗依已经听红儿说过了，她只是奇怪姜掌柜的那个眼神，想了想，她个性爽直，便直接问道：“大舅父去世的时候外祖母是不是很想让我过去？” “是呀！”姜掌柜见罗依主动问了这一句，幽幽答道。 这么多年，这一直是姜掌柜心里的一根刺，当年任家快马送来了消息，作为任老太太唯一的外孙女的罗依居然拒绝去吊唁，让姜掌柜难过了好几天。 任家是他长大的地方，他是陪着罗依的母亲任大奶奶来到的罗家，任大奶奶去世后他又遵从她的心愿留下来帮罗依照看嫁妆，全是出于对任家的一片忠心。 可是自从任大奶奶去世后罗依的表现让他失望得很，他甚至一度想辞了掌柜职务离开罗家，可是他也知道罗依性子软弱，听任继母摆布，如果连他也走了，罗依必要被欺负到底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罗依出嫁，他是千方百计将罗依继承母亲十数万的嫁妆的事宣扬得巴县人尽皆知，才让罗依的继母不敢觊觎，好在罗老爷还算顾惜这个长女，又添了一些东西给罗依，才让罗依风光嫁到了袁家。 哪里想到，姜掌柜想到这心头一紧，在罗家罗依好赖是个大小姐，继母再狠也要看看别人的脸色，到了袁家这大小姐就全没了大小姐的样子，常常被虐待不说，嫁妆也被袁大夫人七骗八骗的骗去了将近一半。 还好姜掌柜精明，袁大夫人骗得了罗依骗不了他，才没让那些嫁妆被骗个干净。 姜掌柜忍不住擦擦眼睛，回头看了眼罗依说：“大小姐，都是过去的事了，就别提了！” 这两日接触下来，姜掌柜觉得罗依像是变了个人，虽然他以前也没有跟罗依接触过几次，但是那些为数不多的几次印象都是很不好的，虽说是商户之女，但是罗家很重家教，罗依也很懂礼貌，识大体，就是性子太过软弱了。 如今却大不同了，勇敢，果断，有主见！ 他很喜欢这样的罗依，有机会要赶快去给大奶奶烧点纸告诉一声，她的女儿如今终于可以自保了。 也许，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吧，罗依被掐的事他早就贿赂了袁府内院的人知晓了，要不是红儿来找他，他已经准备报官了。 罗依看着姜掌柜宽阔的后背，没有再说话。 自己如今算是重生了，重生的话以前的身份就不能再告诉别人，自己也只能以这个罗依的身份活下去，这个罗依可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罗将军女儿，而是大月朝身份最底下的商户之女。 哪怕这个商户再有钱！ 所以，她需要培养自己的心腹，能一心一意陪着自己的人，红儿算一个，这个姜掌柜可以算一个，他精明，稳重，最主要的是对任家忠心，这就够了！ 她有武艺，能自己照顾自己，红儿可以作为自己的伪装，只要让外人觉得自己还是一个离不开丫鬟照顾的娇滴滴的大小姐就够了，再多的人来了也是浪费。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红儿，“你会做吃的吗？” 红儿被她突然这一问吓了一跳，喃喃答道，“不……不会！” 听了这一句罗依有些气馁，她天生就喜欢美食，重生后自己还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但因事急从权她也未太在意，可是听到红儿不会做吃的，她便开始盘算要找个好厨子了。 “小……小姐，小宝的厨艺不错！”红儿忽然小声说道，脸色瞬间红了。 “小宝？”罗依想了一下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那个厨房的伙计，红儿让自己带他走的时候她是不愿意的，但是红儿求肯得真诚，她便借着跟袁老夫人告辞时提了出来，要来了小宝的卖身契。 好像是个孝顺孩子，要回去看奶奶！ 也好，罗依当时很高兴，她并不想带着小宝回罗家，这样就甩了他挺好的。 如今听红儿又提起他，罗依再未说什么，她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那小宝心心念念都是奶奶，怎会好不容易回家去马上就抛弃奶奶？ 罗依将手伸出了车窗，因马儿飞驰，便有细细的风吹拂上来，很是舒服。 如果不是这幅身子还比较弱，且也怕引起怀疑，不然罗依是一定会骑马的，那样的风吹在脸上才舒爽。 秦暮羽说她头发被风吹起来时看起来很漂亮，漂亮？ 她记得当时自己还很不以为然，漂亮这个词从小到大就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姐姐才是漂亮的代名词！ “我不喜欢她，她好丑！”男孩子粗粗的声音还好像回荡在耳机，那是她七岁那一年，从小就跟自己定了娃娃亲的燕王世子赵闵当着母亲的面亲口跟他母妃说的。 当然，她们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就躲在屏风后面，只因被丫鬟怂恿着去偷看未来的夫君。 母亲在赵闵说完这句话后便笑着同意了燕王妃取消婚约的要求。 后面的事情因为太小，或因为不愿意记得罗依的印象已经模糊，唯一那一句“她好丑”一直刻在脑子里怎么也忘不掉。 母亲在那之后又活了五年，这五年里最重要的事就是让她忘掉自己的长相，认真地教她读书，弹琴，画画，作诗，下棋。是的，母亲的父亲也就是她的外公是大月朝出了名的才子杨智，是以母亲也是难得的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可是，罗依却偏偏不喜欢那些，她除了爱看书外其他都烦厌得很，一心一意要学武艺，做父亲一样的英雄。 百般教导无果，母亲只好妥协，送她到了师父那里。 师父…… 罗依收回了手臂，看了眼歪在车厢外侧睡过去的红儿，这丫头，居然这样好眠！ 罗依也找了个舒服一些的位置歪在了引枕上，透过车窗浮动的纱帘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 这一刻的自己竟然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惬意！ 因为摆脱了过往的沉重和烦恼，虽然还担心父亲和姐姐，因为未来的旅程的不确定，报仇也好，寻亲也好，此刻她都不愿多想。 在她短暂的十六岁生命里，除了父亲外只出现了两个男人，一个是赵闵，狠狠地鄙弃了她，还有一个秦暮羽，罗依心里揪痛，但很快归于平静，那样精于算计的男子，利用自己不过是为了扳倒父亲。 罗依换了个姿势，胸口起伏着，她怕自己忍不住会马上去找秦暮羽复仇，所以当晚便起身离开亳州，只是此时竟有些后悔，为何不一刀逼上去质问他为何害了自己？ 第二十章 师父是女的 罗依闭上了眼睛，想埋下心里涌出的那一丝念头，也许是个误会！况且自己这样贸然出手也会还是原主，本人倒还好说，灵魂早已逝去，难过的是她的身边人，亲人和爱人。 怎么忽然想这么多？罗依问着自己，她烦躁地坐起身掀开车帘，“姜大叔，歇息一下！” “好嘞！前边不远有个茶棚，咱们在那歇歇脚！” 罗依放下了车帘，很快，马车停了下来，红儿睡得很沉，罗依便未叫醒她，自己下了车。 简易的棚子，两张破桌子，几把破椅子，一个老婆子在提着热水冲茶。 好在这个位置有风，加上棚子的遮挡，坐下来倒是凉快得很。 罗依坐了下去，姜掌柜招呼着老婆子上茶，那老婆子竟似未听到，还是幽幽地向茶壶内倒热水。 另外一张桌子后坐着三个人，都齐齐看向罗依两个人。 人都是这样，陌生的人或人群乍然遇到一起，先到的都会有心理优势，认为是后来者挤了自己的地盘，除非那数量足够多，多到谁也没了心理优势。 一般人可能会被看得发毛，罗依不会，并不是她特殊，而是她性子大喇喇，并不曾注意到这些人的目光。 不注意便不会不自在，也就不会有争端。有些人的心思总是过于敏感，很容易注意到身边不善的人和事，自然就会心里不舒服，一个不舒服便会如对方一般回敬回去，甚至更挑衅。 于是，本不该有的摩擦便有了，北地有一句土话叫“你瞅啥”往往就是一次争端的开始。 有这样耿直对着抗的，自然也有以为受了委屈吃了闷亏一走了之的，却成了心里积年去不掉的阴影。 罗依却是那种根本看不到这种恶意的人，并不是她粗心，而是她生性如此，是她的优点也是缺点，优点是活得开心，很容易交到朋友，缺点就是碰到坏人了很容易上当。 姜掌柜正好相反，心细如发，他感觉到了来自另外一张桌子的审视，便状似无意地挪了挪凳子，这就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大小姐，红儿这丫头不错，就是身子骨弱些！” 罗依虽爽直，却并不笨，姜掌柜一句话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笑了笑道：“姜大叔，这旅途之劳别说她一个弱女子，就是您这粗壮的身子恐怕都有些吃不消吧？我当然不会怪她！” 姜掌柜也笑了，他通过今日路上与罗依的闲聊已经感觉到了她是一个直爽聪明的女子，实在大大出乎平日里的印象，心里着实为已故的大奶奶欣慰。 老婆子终于拿着茶壶蹒跚地走过来，也不跟两人打招呼就往桌子上的茶碗里倒茶。 姜掌柜急忙伸手拦着，“这碗先涮涮……” 可是老婆子已经将两只茶碗倒满了，姜掌柜还要说什么，罗依出声制止了他，“她好像听不见！” 姜掌柜这才仔细看了眼老婆子，果然她倒完了茶便转身回到灶旁，可不就是听不见的样子嘛！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见罗依拿起了其中一只茶碗喝起了茶！ 他惊在了当地！ 大小姐虽是商户之女，却因罗家是巨富之家，从小虽说不允许传绸缎衣裳，在吃喝上却是极其讲究的。 俗话说美食美器，他曾听说罗依喝茶只喝名贵的君山银针，且必须用前朝名窑出评的茶具。 就算后来继母苛待，但罗家富贵，就算苛待也绝不会体现在吃食上，且他也暗地里打听到罗老爷的填房吴氏表面上对罗依是千好万好，绝不愿担那坏心继母的恶名，这也是他那张扬罗依嫁妆的巧计能实现的主要原因。 罗依确实对茶没有什么要求，上好的茶她也是一口喝下，普通的茶末子泡得水喝着也一样解渴，就这一点还曾被姐姐无数次嘲笑过。 她看着姜掌柜惊讶地看着自己，也猜到了可能原主说到底也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可能自己这样不拘小节吓到了姜掌柜了。 她咳了一声想解释一下，但话未出口便止住了，何苦来？反正听红儿讲那些，这原主和自己区别过大，如果有点异常就解释，自己还不得累死？ 算了，她自顾自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便不再看姜掌柜，而是看着另外一张桌子上的人。 姜掌柜此时也是一转念，想起罗依来袁家后生活可是大不比从前，且袁大夫人对她可是无所顾忌，想必受尽了折磨后人有些转性也实属正常，心里也便不再怀疑，见罗依看向一旁便也跟着看过去。 那些人本就是挑衅的眼神看着罗依二人落座喝茶，此时见他们看过来，嘴上也开始不干净起来。 “不知哪来的外乡人，孤男寡女看着不像正经人！” “哼，来这地方喝茶的能有什么身份？” “你看那男的都能当女的爹了！” 罗依今早上路后便换上了普通的布衣，一是她此时已经不再是官家媳妇，作为商户之女是没有资格穿绸缎的，二是为了避人耳目。 可即使是布衣，依然遮不住她娇俏的容颜，荒郊野岭碰到的人嘴里叽叽歪歪的不过是为了引起人注意，借机占便宜罢了。 普通的车轿，普通的打扮，看着定然不像有钱人，便宜无非就是美色了，罗依看着那几个人垂涎的丑陋嘴脸，竟有些哭笑不得。 那年师父让她下山去找一样东西，本来是打算让她乔妆打扮一下，戴上面纱，免得遭人暗算，后来想了一想竟然就让她穿得普通一些素面朝天去了。 “你这个样子不会有贼人觊觎的！”她清楚记得师父当时的话。 师父是个女的，且还是美女，但师父重来对此不以为然，更没有对她的容貌有过点评，唯独那一次她才知道，在师父的心里，她长得很普通，普通到不会招贼人算计。 她至今还记得师父说那句话时的平淡，仿佛就是在说今天天气不太好这样的话，搞得她竟发不起一丝的脾气！ 从小自己就与漂亮无缘，师父不过一语道破真的而已，甚至还将这一点变成优点。 想到师父，罗依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沉思。 第二十一章 被人盯上了 那对面桌子上跟罗依坐在相反方向的人脸上有一道刀疤，可以清楚看到罗依脸上的神色，此时便暗示另外两个人，露出一脸的奸笑。 “看那样子，不会是个傻子吧？” 漂亮的傻子，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另外两个人也仔细看了看，其中一个摇摇头，“歇一会儿赶快上路吧，天黑之前得赶回去！” 这个人可能是三人中最年长的，他说完话后另外两个人便都不再言语了，那刀疤脸一脸的不情愿还是时不时地看着罗依。 罗依此时也从回忆中醒过神来，看着刀疤脸形容猥琐的样子便轻轻一笑，以前陪姐姐出去，路人中便有这样的货色，那时她都是第一个冲上去挡在姐姐身前，然后便有护卫过来收拾人了。 姐姐出门必是带上护卫的。 如今轮到自己，她倒没觉得很不舒服，不过是路人，眼睛长在他们自己脸上，自己此时实在是没兴致也没时间去收拾他们了，低下头喝光了最后一口茶，便站起身回到了车边，还要尽快赶路呢！ 姜掌柜给了老婆子几个大钱便也走出了茶棚。 罗依上了车，余光扫到那几个人也起了身，茶棚后面拴着三匹马，想是这几个人的。 马车缓缓上路了，近午的日头很热，罗依打开了车帘和窗纱，为了有些风能进来，红儿还是睡着，脸上布着细细的汗。 姜掌柜坐上赶车的位置便看到了酣睡的红儿，心里不禁又有些纳罕，自己大小姐那可是出了名的御下严厉，在罗家时下人就被她管束得极是规矩，到了袁府更是不容人违逆。 听说两个陪嫁丫鬟受不了袁康的折磨跟她求救，她也是见死不救。 如今看到红儿这一路俨然一副大小姐模样，哪里伺候罗依，他看还要罗依照顾她呢！ 可是罗依呢，竟然不见一丝不满，甚至还拿起了帕子给红儿扇了起来。 简直是活见鬼了！ 这一切的反常只能用罗依遭遇了人生的巨变有些转性来解释了。 姜掌柜虽精明，虽无法想到借尸还魂这样的诡异事件上去，因而便很快不再细想了。 “驾驾！”马车两侧想起了马蹄声，姜掌柜勒紧了缰绳，向马路一侧靠了靠，想给那几个人让路。 可是却迟迟不见那几个人越过车去，但是马蹄声却是一直响在车后。 姜掌柜蹙紧了眉头，伸着脖子回头看了看，果然，刚刚那几个茶棚的人骑着马悠闲地跟在马车身后，那刀疤脸还一脸垂涎的模样。 这是被人盯上了！ 姜掌柜向前张望了一下，前面远远的都看不到什么人烟，估计每个二十里地是到不了东安镇的。 想到这，他将之前准备好放在坐垫下的匕首拿了出来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眼睛不是戒备地瞄着那几个人。 日光的反射下姜掌柜抽出的匕首正好反射在罗依的眼里，她清楚看到了姜掌柜的动作，便抬头从车窗看了出去。 刀疤脸那猥琐的模样便尽收眼底。 她忽然大声说道：“姜大叔，你放心大胆地走，某些人是不敢胡作非为的。” 这一声着实很大，透着股强大的力量，别说姜掌柜离得近，就是那三个跟着的人听着也都是耳朵一震。 罗依放开了堵在红儿耳朵上的手，见红儿稍稍动了动便又睡实了，抿了抿嘴唇笑了。 外面马上的刀疤脸愣了一下后此时已经回过神来，不服气地就要勒马上前，却被那年长一些的伸出马鞭子挡住了，眼神里透着严厉。 “老五，别惹事！” 另外一边一直不太说话的一脸胡子的瘦子此时也接了句，“老五，不为女人耽误正事，可是咱们向来的规矩！” 那刀疤脸听了这两个人的话虽说脸上有些不甘心，却还是没有再上前，几个人低声商量了几句便一起催马越过罗依的马车向前奔去。 “大小姐，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不敢对咱们下手的？”姜掌柜见几个人走了，心安之余便将匕首放回了坐垫底下。 罗依见那道光又一闪而过，轻轻笑道：“你没见他们身上都系着倭国的腰带，那是代表了对倭寇的忠诚！三个人风尘仆仆的模样定然是有急事的，所以哪里有时间来打劫？” 哦，姜掌柜了然，但是心里还是纳闷，这大小姐什么时候连这个都知道了，而且就算知道这个，那脸上表现出来的淡定从容可不是装的，连他自己都是吓得手心里如今还全都是汗呢！ 算了，话到嘴边，姜掌柜没有继续问，人活着有的时候难得糊涂吧！自己只要做好分内的事情就好，大小姐能有这样的气度是好事，谁还没有长大的时候呢？ 虽然知道这样的自我安慰算得上自欺欺人，但是姜掌柜还是心里一松，又开始絮絮地给罗依讲起了那些罗任两家的陈年旧事。 只因他发现罗依似乎特别爱听这些，甚至还刨根问底地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如此又跑了两个时辰后姜掌柜便找了个地方停下车，此时红儿早已醒了，几个人下了车在路边找了个阴凉地便拿出了带着的干粮和水狠狠吃了个饱。 “大小姐，我估摸了一下，再走上个把时辰也就到了！” 红儿吃了满嘴的干粮，此时抬头看向姜掌柜含糊地说道：“姜大叔，现在是头午还是过午啊，日头咋这么毒啊？” 罗依和姜掌柜看着她一脸蠢萌的模样都笑了，姜掌柜伸手指着她的鼻子，“没见过你这样的丫鬟，不伺候着小姐，自己睡得昏天黑地，早都是过午啦！” 红儿听了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看了眼罗依，见她也是一脸的笑，心里安定了些，便拼命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哀哀地道：“小姐，红儿上了这车就晕得慌，睡过去还好些，你不会怪红儿吧！” 自打罗依那天被掐后在红儿的眼里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对她亲切得很，之前因袁康跟罗依要她，罗依自然是答应了，红儿吓得求肯了几日罗依也不搭理她，后来还是袁老夫人听说了将她要过去念经才免过一劫。 第二十二章 嫁妆上的亏空 后来她回来看罗依，罗依都是没个好脸色，所以她每次都是偷偷地看一眼，确定罗依很好就离开。 那一****在帮袁老夫人念经时听到有人来报说袁康下死手掐得罗依昏了过去，袁老夫人刚说一声“红儿”她便冲了出去。 一路上她吓得眼泪就没停过，直到看到罗依还能自己下地，之后便像做梦一样，感觉罗依转了性子，不但跟她说话了还对她很好。 但红儿最高兴的不是这个，而是罗依对袁康也再不似之前的痴恋，而是像顿悟了一般飞速地和离并离开，仿佛在袁府多呆一刻都无法忍受。 其实连日来红儿一直都没睡过好觉，既怕袁康又替两个同来的陪嫁丫鬟难过，更是担心罗依，所以自从上路后便一直不舒服晕车，直到安全离开了亳州，又在那客栈歇了一晚她才好了很多。 再加上这一路的狂睡，此时早已是神采奕奕了，罗依看着她可爱的模样，便摸摸她的头笑道：“红儿有功，我怎么会怪你！能睡才是福气。” 对啊，能睡才是福气，红儿笑了，露出两个大大的酒窝！ 那天罗依假意让珠云帮着写信前早已写好了另一封信，并让红儿想办法送出府去给姜掌柜，红儿是拜托了小宝才得以完成使命。 此时红儿听到罗依夸她有功，高兴得不知所以，自从跟着罗依到了袁府，她就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半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原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孩子，看上去却像小老太太。 如今逃离魔掌，罗依对她又分外关怀，终于让她露出了小孩子本该有的天真烂漫。 “大小姐，可以上路了，看这天好像要变天，咱们得抓紧赶到东安镇才好！” 姜掌柜的声音响起，罗依这才注意刚刚还日头毒辣，此时却忽然凉爽起来，天上也慢慢弥漫上了乌云，她点点头，便站起身向马车走去。 待红儿收拾好了东西，姜掌柜安置好了马，便隐约有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红儿睡了一路，此时如小孩儿一般欢呼雀跃，隔着窗帘看着外面茫茫的雨幕慢慢汇聚起来，声音清脆地道：“小姐，我们就快要回到罗家了，你高兴吗？” 罗依也托腮看着窗外，却没有答言。 陌生的家族，陌生的亲人，她真的没什么可高兴的，那个家她不过是要回去走走过场，毕竟一名与夫家和离了的女子，于情于理都应该回到娘家去，无论是再嫁还是出家，都要有这样一个过程的。 而对于罗依来说，她如今心头最牵挂的两件事一件便是父亲和姐姐的安危，另一件便是给自己报仇。 本来她是可以趁着无人注意，直接拿上那些银票便北上的，可是几日相处下来，她竟然有些不忍。 且不说自己重生在原主身上，且原主的名字与自己名字相同，就看姜掌柜和红儿对自己这样忠心不二的跟随，自己也实在不该一走了之，是以，几番犹豫之下，便愈发不能走了。 此时，听着红儿的询问，她微微一笑，“好久没看到父亲了，怪想的！” 红儿听了这话也笑了，“老爷对小姐还是挺好的……”说到这她忽然顿住了，好像想到了什么，局促地看着罗依不再说话了。 罗依看着她的神情没有问，也不想问。 幼年丧母，父亲娶了填房，因为母亲和自己的关系那填房和她的子女的身份上都低了一级，这事换做是谁都不会高兴的。 这样的家宅琐事她实在是无心理会，那个继母怎样表里不一对待原主，不用姜掌柜和红儿明说她早已猜到差不多，只不过兄弟姐妹之间因着血缘的关系应该互爱互助才对，这是她比较在意的。 听说原主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好热闹的一家人，比自己和姐姐那会儿热闹多了。 想到姐姐，罗依心里一阵酸痛，姐姐很小没了娘，一直养在母亲名下，母亲待她如亲生，母亲死后姐姐便像母亲一样嘘寒问暖，有时候甚至弄得她不厌其烦。 可是此时，她却是那样的想念姐姐的唠叨。 “小姐……小姐……”红儿的声声呼唤忽然见罗依拉回了现实，她看着一脸疑惑的红儿，笑笑便看向了窗外，此时雨已经住了，路边的树和草的叶子都蒙上了鲜亮亮的一层水珠，天气也凉爽了很多。 “大小姐，你看前面，已经能看到镇子了，再有个一刻钟也就到了！” 罗依拉了拉车帘展眼望去，果然，远远的有了镇子的轮廓出现，不知为何，罗依此刻才忽然有了新生的感觉。 遥远的地方，陌生的人，甚至陌生的自己，她靠着聪慧和爽直的性子重生三天就摆脱了原主困顿的人生，如今可否算是带上原主真正获得了新生？！ “不管你是否在天有灵，”罗依心里默念着，“我决定连同你的人生一起走下去，上辈子浑浑噩噩，被母亲宠完被姐姐宠，空有一身好本事却被秦暮羽害死，真是白活一场！这辈子绝不再那样傻了！” 罗依唇角弯弯，从红儿的角度望过去美丽极了！ 想着终于彻底告别了袁府的担惊受怕，可以陪着罗依回到罗家看到父母兄弟，还有那些好姐妹，她心里也是雀跃不已。 “大小姐，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姜掌柜浑厚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听得此时正在憧憬美好生活的主仆二人心里一惊。 罗依已经猜到了什么，但还是示意姜掌柜说下去，姜掌柜见天光尚早，便放慢了车速，幽幽说道：“嫁妆上的亏空……恐怕太……老爷会问！” 是想说太太会问吧？罗依轻笑了一下，惹得姜掌柜看了她一眼，她便侧过了脸颊。 是啊，和离的女子，带着被人骗掉一半的嫁妆回了娘家，换是亲生父母恐怕会心疼还来不及吧！ 但现如今罗家的当家主母可不姓任！ 她一向对罗依表面千好万好，背后却最后下刀子使坏，甚至罗依的婚事也曾经出过很多馊主意，目的就是留下她的嫁妆不放。 第二十三章 行伍的人 还好罗依外婆出面跟袁家牵上了线，但不想结局也是悲惨。 这样的人使坏不会是明着使，却会暗地里算计，她肯定会在罗老爷耳边吹风，说这孩子人太憨厚，嫁妆被算计走了一半，剩下的可不能放在她自己手里了，最终罗老爷会不会听她的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其实大小姐您也别急，到时候我会跟老爷解释是怎么回事的！相信老爷会为你做主！”姜掌柜见她一个女孩子，没了母亲又刚刚和离，这事不得不提，但也怕她失了主意着急上火只好这样安慰，但其实他心里知道，老爷如果被太太说动了，他也是无能为力的。 “不用，”许久没说话的罗依忽然出声道：“不就是没了六万两银子嘛？！”她挺直了脊背，看了看姜掌柜和红儿，笑了，“挣回来好了！” 什么？姜掌柜和红儿闻言都傻在了当地！ 六万两啊，那可是六万两！虽说罗家是商户，且是巨富，但这可不代表着所有人都有经商的头脑！ 尤其是大小姐！姜掌柜心里默念，短短三年时间就被婆婆骗去了那么多银子，岂能是现在想赚就能赚回来的？ 而对于红儿来说最惊讶的是，罗依自从嫁到了袁家，除了一心一意痴恋袁康，其余时间就是努力地学习大家闺秀该会的东西，对那些银钱上的事完全不理会，甚至哪个下人在她面前提钱她都会不高兴。 说到底就怕被人看轻了自己商女的身份！ 可是如今她却亲耳听到罗依说要把那六万两赚回来！ 等等，六万两！ 这个数字对于红儿来说不啻于天文数字，她每个月的月例才两钱银子，六万两是什么概念？ 罗依看了看呆住的二人，摇摇头，起身过去扯了扯姜掌柜手中的缰绳，那马车便摆正了些。 姜掌柜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组织着语言，许久方道：“大小姐，我觉得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出嫁从夫嘛！既然钱都被袁家骗了去，您就直接跟老爷说实话好了，他肯定会护着您的！” 罗依没有答言，那边也反应过来的红儿也赶忙凑过来，“对呀小姐，你是不是怕太太跟老爷面前使坏呀，但罗家有钱，不差您这点的……您……” 罗依忽然看向了她，红儿忽然住了口，因为罗依的眼中忽然出现了一抹她从未见过的精光，她一下子就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而且好像罗依都了然的样子。 罗依拂拂袖子悠悠开口道：“姜大叔，红儿，你们俩不用操心这个事了，罗家呢，我也不会指望，跟不会被他们连累，回去打个招呼，我们就过我们的去！” 什么？姜掌柜和红而已又一次惊呆了，红儿直接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什么叫不会被罗家连累？ 姜掌柜短暂的惊讶后却有了一丝疑惑，难道这大小姐也是知道什么的，他还以为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娇小姐呢！ 罗依刚醒过来不久听到红儿说自己是留宝斋的嫡长女时就觉得这个名字熟悉，后来忽然记起秦暮羽跟自己说过的话，江南巨富罗家是两个储君人选必争的对象，再一想时间已经过去三年，这罗家应该表明了立场了吧。 那么无论罗家站在哪一边都必定是另一边的死敌，那么罗家就有一半的危险，所以她才会说不要被罗家连累。 而姜掌柜心里想的事实却是，两年前开始就有传言说罗家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生意越来越难做，每年的进项也是在逐年递减！ 有人还给罗老爷出过主意，让他增加一些业务范围，别光做珠宝生意，但罗老爷似乎不为所动，且依然每天乐呵呵的四处游玩，仿佛生意做得不好的不是留宝斋一样。 姜掌柜能知道这些也是因为他管着罗老爷送给罗依当嫁妆的亳州的留宝斋，所以没有来巡检的人，他自然也是能知道些风声，只不过具体的细情他却不知了。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来，虽说留宝斋的进项都在缩水，但是亳州的留宝斋却是生意兴隆，未见有什么异常啊！ “驾！驾！”高高的吆喝声从后面传来，姜掌柜赶忙一挽缰绳，将马车靠了靠边，便见一对人马飞驰过去！ 因掀起了车帘，罗依便也下意识地看过去，六七个人都是一副精装打扮，骑术极好，马的品种也好！ 她跟着父亲检阅过三军，也大概耳濡目染了些，大军里的官长们骑的马可要比普通的骑兵好得多，往往都是西部引进的大宛驹之类的名贵品种。 等等，她忽然抬起头，看向那队远去的人马，她因为耳熟能详就不以为意了，可是低下头的一瞬间她便反应过来，这个地方怎么会出现骑术这么好，骑的马也这么好的人？ 这些人出身行伍！ 行伍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是大宛驹，那么这些人肯定都是参将以上的级别了。 她稍稍挺直了身子又看了一眼，那队形，明显是几匹马保护着当中的一匹马，当中那人是谁？ 她刚刚没有注意，只记得是个细瘦的人！ 她记得亳州属于南直隶，南直隶的都指挥使是梁靖，梁靖曾去父亲说驻扎的边地拜访过，是个大胖子。 刚刚那个细瘦的人定然不是他，那么除了他还有谁需要这样高规格的守卫呢！ “小姐，小姐，你看！”红儿的一声大叫打断了罗依的沉思，她循着红儿的手指望过去，只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旁边站着一个人，罗依觉得那身影有一丝熟悉，再近了一些，方看清，竟是袁康！ 红儿手忙脚乱地将车帘子放了下来，又小声叮嘱了一下姜掌柜，“姜大叔，头低着些，别让袁康看到！” 罗依看着红儿的样子笑了，嘴里恨恨地叫着袁康，行为上却不自觉流露出害怕，三年来这丫头是怎么过来的？！ 姜掌柜此时也看到了，可是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况且他与罗依的心情是一样，这有什么可躲的？ 不过是在路上遇到了前夫而已，打个招呼就过去了！ 第二十四章 再见前夫 罗依还是处/子之身可是全亳州城都知道的事，搞不好这会儿连这东安镇也都知道了，可见两个人的关系极淡，袁康见到罗依也未必搭理呢。 虽然姜掌柜和罗依都是一样的心思，红儿却是吓得瑟缩起来，心里只盼着马车快些走，好越过袁康的马车去！ 可是越盼这马车的速度却愈发地慢下来，最后甚至停了下来，还不待红儿发问，就听车外传来姜掌柜的声音，“袁少爷，有何贵干？” 声音里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罗依可是差点死在他的手下，想到这姜掌柜就很是愤怒。 红儿听是袁康来到了马车前，一下子瘫在座位上，脸色也变得煞白。 罗依想起那天自己刚刚清醒过来，这个袁康过来警告的时候红儿也是吓得直哆嗦，想是之前也被袁康欺辱过得，这才留下了阴影，想到这她便安抚地摸摸红儿的肩头。 红儿感受到罗依的掌心温度便镇定了下来，想到自己是丫鬟，罗依被袁康欺负了三年，此时终于逃脱了魔掌，就算他追上来又怎样，自己此时该保护小姐才对，于是便强打精神坐直了身子，拿过放在车内水果筐里的刀片，做出防护的姿势。 罗依看着她吓得惨白的脸和鼓起勇气伸出的手，心里竟有了一丝暖意。 “罗依在这车上吧，我是来找她的！”袁康的声音终于响起。 “我们小姐是在车上，不过我们小姐现在不方便见外男！”姜掌柜的声音依然冷冷，红儿没想到姜掌柜这样强硬，高兴地看向罗依，罗依却是一脸的平淡，仿佛外面的事跟她没什么关系一样。 小姐不怕吗？对，现在两个人没什么关系了，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瞧你说的，我又不是外男，我可是她夫君……” “这位少爷，您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小姐是与袁家和离出来的，现在是自由之身！”姜掌柜忽然有些不耐烦起来，如果不是考虑到车上两个女子的安危，他真的很想跳下车去揍袁康两拳。 娶了这样美丽又爱重自己的女子，三年来非打即骂不说，还招惹各种各样的女人，如今如他所愿离开了，他现在这又是哪一出？ 难道是，为了那剩下的六万两银子？无耻！姜掌柜忽然想到这，便右手去摸那藏好的匕首。 “什么自由之身？谁允许和离了？我不同意！”袁康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利。 这一下不但姜掌柜，包括车里的红儿也是一惊，他不同意？这是什么意思。 袁康见姜掌柜呆住了，便又上前一步，大声说道：“罗依是我妻子，我要一辈子和她一起，我不同意和她和离，我是来接你们回去的！” 姜掌柜不自觉地掏了掏耳朵，他不是听错了吧！ 因为担心罗依，他花了很多钱收买了袁府内院的人，自然是知晓这袁少爷对罗依是一点意思都没有，直到前几天还能下得去狠手差点掐死了罗依，怎么此时又这样情深意重地说出这一番话。 想起罗依之前对袁康的痴恋，再看袁康这个样子，姜掌柜忽然没了主意。 罗依闹和离无非是被袁康弄得绝望了，如今看他的样子似有悔意，如果小姐也有此意，他倒不好在这里横加阻拦了。 想了想，姜掌柜便回过身轻声问道：“大小姐，你都听到了，怎么办？” 车里的红儿此时也是略略醒过神来，在袁府三年她可从来没听这少爷有这样的时候，出了门的女子这袁康还这样巴巴地追过来，又说这些话，她也抬眼看向罗依，这事，当然得看小姐的态度。 罗依做了半日的观众，此时见姜掌柜问过来，红儿也看向她，知道不能再不言语了，便笑笑撩开了车帘子，敏捷地跳下了马车。 车里颠簸了半日，腰酸腿软的，正好下来松松筋骨，伸了几个懒腰后，便淡淡转身，绕过两匹马儿出现在袁康身前。 袁康从她下车后便一直看着她的身影，心里诧异的很，这还是自己之前认识那个头不敢抬，眼不敢睁，说话也不敢大声的罗依吗？ 那敏捷的身段，明媚的表情，他一下子舌头好像打了结，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走，跟我去那边！”罗依抬手一指，是一棵老树。 姜掌柜和红儿都吓了一跳，罗依给了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便大步走了过去。 袁康心里一喜，连忙也跟了过去。 走到树下罗依转过身来，站定了，看向袁康。 “说罢，你要做什么？” “带你回去啊！” “不可能！” 袁康看着曾经对他言听计从让他烦不胜烦的那个小妻子，此时正傲然仰头看着自己，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你闹够了吧？”他忽然问道，罗依平淡而无谓地看着他，他的火气忽然上来了，自己不眠不休追了这么久，她竟然还是这样端着架子，简直是不识好歹。 “我跟你说，我承认你这次的行为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这就是你们女子擅长的欲擒故纵吧！说实话，我很喜欢，说明你愿意用心对我，不像之前就做那些丫鬟才做的傻事，我是来带你回去的，你要懂得适可而止，不然我掉头就走，你岂不是就后悔终生？” 罗依淡淡看着他说完这些话笑了，果然，她猜得没错，这人见她转了性子，以为自己是做给他看的，为了留住他的心！ 袁康见她笑了，以为说动了她，便一步上前便要搂抱罗依，罗依却敏捷地跳开了。 这一下，袁康彻底羞恼了，“你到底要怎么样？难道你真的是要去找那个赵之谦？你也不想想，人家都是状元了，怎么可能再搭理你？”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罗依伸出一只手制止了他，“袁康，我只能跟你说一句话，我们和离了，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互不干涉。还有，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而且我相信不出多久你可能就会后悔这样来找我的，所以，请你走吧！” 第二十五章 横行无忌 说完，她便向马车走去，袁康愣了愣赶忙追了上来，“你不是为了赵之谦，那你还为了什么，难道你真要背着和离过的名声过一辈子，你这样会悲惨一辈子！” 罗依忽然顿住了脚步，一下子转过身，眼神犀利地看向袁康，“对于我来说，你掐死我的那天就是我重生的日子，所以我不会悲惨的，我会非常幸福！” “掐死我的那天”这句话一下子将袁康定在原地，是啊，自己竟然曾经对妻子痛下死手，如今哪里还有颜面来接她回去。 不过，她难道真的不愿意回去袁府了吗？ 宁愿回去做个商女被人耻笑，也不愿意回去了，看来自己是误会了，还以为她这是破釜沉舟，夺回自己的心呢，原来都是自作多情了。 袁康不知为何，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有了一种窒息般的心痛感觉。 那****听说罗依已经走了，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慌神，便疯狂地跑出袁府要去找罗依，可是又哪里找得见，恰好在城门口遇到了赶回来的同伴们。 听他讲完经过，便有那自认为深知女人心思的纨绔点拨他罗依此举不过是为了引起他注意，赢得他的心。 刚听到时他是非常相信的，并听话地回到府中，便知道了袁大夫人因为打死了下人已被秦钦差带走，之后便是一整日的奔波求肯，好在那丫鬟樱桃后来又醒了过来，于是袁大夫人被教训了一通便放了回来。 袁大夫人回到府中就像丢了魂一样，再也不似之前的跋扈，甚至还让他去找回罗依来，他也是惊魂过后方才想明白，罗依可能是真的走了，于是便赶忙备车追赶。 因听袁大夫人说那厨房的小宝也被罗依带走了，而小宝曾跟厨房的仆妇说过要回去看奶奶，于是他便猜测罗依她们可能会先去东安镇，于是便日夜兼程赶去东安镇，哪里想到竟真给他撞上了。 在刚见到姜掌柜赶着的马车时他又想起了同伴的劝告，也想诈一炸罗依是不是在欲擒故纵，可是此时已经确定，他是要真的失去这个妻子了。 心思百转间，罗依已经上了马车，很快马车便动了。 跟着袁康一起来的两个护院此时都看向他，他却无话可说，他想过罗依见到他可能会高兴，也可能会生气，但不管那种都代表很在意他，以他那平日里哄女人的手段，定然能将她带回去。 可是罗依见到她既不高兴也不生气，而是冷漠，那冷漠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是完全的不在意和捏着鼻子的敷衍。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袁康人生中第一次有了深深的挫败感，他扑通一声跪在当地，天上也忽然响起一声惊雷，很快便下起了大雨。 护院看着雨中遇见狼狈的袁康，互相望了一眼，又齐齐看向已经模糊不见的罗依的马车，感觉像见了鬼一般。 红儿呆呆坐在座位上，看着罗依淡淡欣赏着外面雨中的景色，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小……小姐，你真的再也不回袁家了吗？”她想了半日才喏喏问道。 “不回了呀！”罗依随口答了一句。 红儿心里的滋味复杂极了，从感情上说她是非常不希望罗依再回到那地狱般的地方的，但是从理智上讲，罗依和离了就低人一等了，回罗家定然会被太太嫌弃的，而且看刚刚袁康的样子，也是诚意邀请罗依回去的，这，思来想去，她也没了主意。 罗依伸出手去接了一会儿雨水，回过头见红儿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很是好玩，便缩回了接了雨水的手一下子甩在红儿脸上，“傻丫头，想什么呢，别替你家小姐操心了，以后有我呢！” 这话听着很是奇怪，不过红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也没有多想，倒是姜掌柜听了颇有感触。 自家大小姐果然是长大了，虽然他刚刚回头看到了袁康跪在雨中的样子，可是他心里可是一万个不同意罗依回去的，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袁康不过是一时见罗依转了性子有些好奇罢了，如果罗依跟他回去，天长日久下来，一样会被嫌弃。 只看那些跟过袁康的女人的下场便知道了。 以前软弱可欺的大小姐如今也能站出来独当一面了，“以后有我呢”，这句话听上去是那样让人心安，是了，从出了亳州城，遇到野狼，见了狗腿子，罗依的表现都让人觉得安心可依靠，虽然只是小姑娘，却不知哪里来的气势。 大奶奶，您若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姜掌柜默默念着。 罗依浑然不理会这两人的伤春悲秋，掀着帘子观察着地形，前面应该就是东安镇了，东安镇东面临海，她们是从西面过来，进了镇子后一直向东，就能到码头，到那坐上船就可以直接去巴县了。 罗依倒不觉得着急回巴县，自从她想起了这留宝斋罗家是谁，又看到秦暮羽出现在这里，就猜到罗家要大难临头了。 她回巴县，不过是走个过场，原主和离出来，还是要回娘家去一下的，见一见父亲和亲族，证明自己是真的和离回家了。 之后她可就是自由身了，北上寻找父亲和姐姐，再找个机会杀掉秦暮羽报仇才是她要做的。 自从成为了商女罗依，罗依在慢慢接受自己新身份的同时，也慢慢感觉到了这个身份的好处。 身份谁低微，却非常自由，六万两银子傍身，她可以无所顾忌地想去哪就去哪，想干嘛就干嘛。 以前做镇北将军罗大将军的女儿时，出个门父亲都要安排好多侍卫，那些侍卫身手还不如她，却像尾巴一样甩也甩不掉。 且很多事情都不能做，因为她身上关系着家族的荣辱，父亲的声名。 如今可好了，她终于可以横行无忌了。 横行无忌！想到这四个字，罗依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完全抑制不住了。 “小姐，你咋了？”红儿正心事重重，忽然见罗依笑了出来，罗依本就长得美丽，笑起来尤其好看，但是她从小到大伺候罗依，很少看她开怀地笑，乍然见到，竟被感染了，也抛开了心事，跟着笑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 居然是这个理由 罗依笑了许久，略略平复了些方才答道：“没什么，想起以前的事了，觉得好笑！” 啊？以前的什么事能让小姐露出这样的笑啊，红儿实在想不通，索性不想了，自己既然是小姐的丫鬟，就时时处处听小姐的，保护小姐就好了，哪里用想那么多。 罗依此时彻底平复了下来，只是嘴角依然含着笑！ 秦暮羽，你不是说我根本做不到横行无忌吗？我偏要做给你看看，然后你就可以羞愧地在我面前自绝了。 “大小姐，东安镇到了！现在天色还早，咱们是直接进城休息一晚，还是直接去海边呢？” “小姐，先进城好吗？我想去看看小宝，他家在城东郊，他跟我说过！”红儿的脸说着说着就红了。 “先进城吧！”罗依痛快地说道。 姜掌柜没说什么便径直赶车进了城。 东安镇不大，四四方方的，横竖各一条大道相连，中间便是一些小巷子相通，罗依她们到时日头还很高，但街上人已经很少了。 待找到一处客栈安顿好，天光也还亮的很，红儿简单吃了几口便要往出跑，罗依叫住了她，跟姜掌柜交代了几句便也一齐走了出来。 “我陪你去看看！”她淡淡说道。 “真的，小姐您太好了！”红儿喜出望外，一向御下严厉的罗依，她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愿意去东郊那样偏僻的地方。 一路上没什么人，两个人走了一刻钟便到了东郊，小宝的家很好找，就是东郊一个扎了篱笆院子的小石头房子。 红儿远远的便看到了小宝的身影，飞奔了过去。 罗依悠闲地四处张望着，远远见小宝和红儿热烈交谈的样子，便住了足，算了，两个人郎有情妾有意的，给他们点空间吧。 想到这，罗依便转了个身，往另一侧可以隐隐看到大海的方向走去。 海边风大，她走得却轻松，不知是无意还是不在意，竟没注意到身后那两道打量的目光。 终于，大海整个出现在了眼前，罗依在那一瞬间感觉心胸一宽，她生平第一次见到大海，想不到是这样美丽宽广！ 情不自禁地迎着海风向海边飞奔过去，脚上的白色鞋袜瞬间便湿透了，可是她疯狂地沿着海滩狂奔着。 因为到了晚上，那海水涨了潮，浪高数丈，壮观地拍击着海岸，罗依没躲过其中的一浪，被拍了个透湿，但她却觉得无比的清爽刺激。 “啊！”忽然，她情不自禁地狂喊起来！ “啊！”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从身上响起来，罗依吓了一跳，循声望过去，秦暮羽！ 这个冤家，怎么忽然出现在这？ 果然是冤家路窄！ 罗依看着他的身影，估量着自己的胜算，武艺上自己肯定不是秦暮羽的对手，且原主这身子骨弱，也发挥不出自己的实力，但是秦暮羽并不知道自己就是将军之女罗依，如果偷袭的话还是有机会的。 想到这，她便含了笑，朝着秦暮羽走过去！ “秦钦差，好巧！”大方开口。 “罗小姐，不巧，我是特意来找你的！”秦暮羽坦然答道。 找她？罗依万万没想到秦暮羽就是来找自己的，一时间便有些呆愣。 秦暮羽看着夜色下刚刚被海浪拍打过身子曲线愈发玲珑的罗依，神色略有些不自在，便脱下了身上的直身递给罗依，“罗小姐，请披上衣服，借一步说话！”说着便转身向后走去。 罗依此时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妥，愣愣接过秦暮羽的直身，倒有些不自在了，仇人就在眼前，自己却还婆婆妈妈的生出小心思，该死！ 她恨恨披上直身，便跟了上去，可恨出来没带把匕首，偷袭的胜算更大一些！ 她这里盘算着，秦暮羽忽然站住了脚，回过身看向她。 因海滩有些坡度，罗依跟在后面，见秦暮羽站住了脚，便也站住了，抬头看向他。 日头西垂，秦暮羽逆光而立，在罗依看来就像镀了层光，加上他本就英俊，此时看上去就无比让人心动了。 罗依暗咬下唇，努力让自己清醒，面前的可是害死自己的人，再花痴下去就可能再一次没命。终于，意念起了作用，罗依向右一偏身子便与秦暮羽平行而立，她脸色恢复了平淡。 “秦钦差请说！”说完赶快走，仇人在前，不能报仇，多呆一刻都是折磨。 “你很像我的……一位故友，她也是直来直去，有什么就说什么！”秦暮羽端详了她片刻，忽然说道。 呵，这是在勾引别的女孩子了，还拿这种话来勾引，简直……等等，像谁？像他的故友？ 难道是自己？ 罗依心里一抖，下意识地问道，“谁？是你的恋人吗？” 问完就后悔了，谁会害死自己的恋人？傻吧你，问这种问题。 秦暮羽的脸色一瞬间有了悲色，看向远处的海天交际，幽幽说道：“我确实爱慕她，却不知她是否如此，或者说我原本以为她也是倾心于我的，可现在我却不确定了。” 看着秦暮羽的神色，罗依也心生了恍惚，她是明确表示过自己是爱慕他的，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说的故友不是自己。 “不过，她此时已经不在世上了，这对于来说是不可解的问题了，不说她了，说说你吧！” 是自己，一定是自己！罗依努力压抑着，才没有脱口而出，“既然你爱恋她，为何要杀了她！” “说我？说我什么？”她声音里有了颤抖，看向秦暮羽的眼神犀利。 秦暮羽见她紧张的样子笑了，“不要怕，我来找你是想劝你回袁家去！” “为何？”罗依机械地问道。 “不要问了，你现在回袁家更安全些，罗家……”他忽然顿住了。 “罗家要出事了是吧？”罗依情绪稍稍镇定了下来，便直接问了出来。 秦暮羽的神色中有了惊讶，她竟然这样聪明，他没有答言。 罗依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转过身，看着大海，淡淡道：“多谢秦钦差提醒，不过我能问一下你为何要替我着想吗？” 如果他回答是因为自己看上去像他的故友，她没准会好好问一问他既然喜欢自己还会害死自己。 秦暮羽也转过身，“因为你是赵之谦看中的人，他是我朋友，我理应为他保护你！” 居然是这个理由！ 第二十七章 救了她 罗依忽然一阵恶心，她脱下了直身，直接甩给了秦暮羽大声道：“对不起，秦钦差，我去哪里有我自己的判断，用不着您这样的大人物来保护！另外我跟赵之谦没有一点关系，请你自重！” 说着便转身而去。 秦暮羽手里拿着直身看着罗依的身影渐渐模糊，心里竟有着说不出来的讶异。 这个人，无论长相还是说话声都完全不同，可是那言语中的表达习惯和动作情态都像极了死去的罗依。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追上来的真正原因，为了赵之谦不过是说服自己的理由，说到底是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才是真的。 他亲手验证过，她脸上并没有贴面具，而且经过调查也确定了她的身份，的确是留宝斋罗家的长女。 他那日早上去袁家，不过是想看能不能留住她，毕竟回到罗家结局会很悲惨，大月朝罪不及出嫁女，如果和离回家可就逃脱不了了。 没想到的是不但没拦住罗依，还亲眼看到袁大夫人打死了人，那老太太的家人竟这样凶残，这是他没想到的。 之后一日的忙碌，最终以那丫鬟活过来告终。 经过审问袁大夫人他知道了小宝的去向，便在放了袁大夫人后直接离开亳州城一路追过去。 正好，从东安镇一样可以去巴县。 即使路上碰不到，能早一步到巴县也是可以救她的吧。 想不到的是，竟然就在海滩散步时遇上了。 不知是夕阳营造的气氛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自己竟然跟她直言觉得她像那个死去的罗依，还承认了自己是爱慕的一方。 此时站在夕阳最后的余光中，秦暮羽的心复杂不已。 再过几日便是罗依的忌日了，三年一过，他便要娶妻，可是为何心里忽然这样的痛。 是因为碰到一个像她的人吗，还是这大海的浩瀚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意识到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有着七情六欲，有着自己的执念。 夕阳的光终于彻底消失了，秦暮羽怅然一笑，拿着直身缓缓前行，漆黑的海边是看不到方向的，他只能凭着远远的光辨着方向。 反正今日必要在这镇子呆上一晚了，也就不急着回去了。 他脚步缓慢，想着心事，在走过一块巨石时，忽然听到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陡然停下步子，他轻轻挪了过去。 “哈哈，这小妞，长得好美，爷爷今天可要尝个鲜！” “三爷，快着些！回去晚了，大爷要骂的！” “臭小子还用你说！” 竟是有人在欺男霸女，秦暮羽知道这东安镇倭匪横行，晚间百姓都是很早便上了门锁的。 听这几人的口音不像本地人，估摸也是那替倭匪祸害民间的狗腿子，他本不欲多事，便想一走了之。 “臭娘们，踢我，张三，给我按住她，白日里不是挺厉害的吗？啊，到了晚上这东安镇可是我的地盘，那个沙洞就是专门给你挖的，有武功又怎么样，还不是乖乖听我的！” 本来要走的秦暮羽忽然顿住了脚，有武功？他原本没往罗依身上猜，就是因为他知道罗依是有武功的，此时忽然听到这厮说道是提前布下了埋伏，又说对方有武功，而且刚刚罗依好像就是朝这个方向走的。 想到这他再不迟疑，手里忽然出现一只匕首，扒着石头慢慢挪了过去。 果然，罗依被绑着堵着嘴巴躺在沙滩上使劲蹬着腿，旁边一个人努力把着她的身子，另外一个胖子已经脱起了裤子。 “啊！啊！”两个匪徒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毙命当场。 秦暮羽刷刷两下割开了绑在罗依身上的绳子，罗依一把掏出嘴巴的破布扔在秦暮羽脸上，“你怎么才来！” 她刚刚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因为秦暮羽她心情变得慌乱，哪里能注意到身边的危险，就这么轻易调入了对方事先准备好的沙洞，很快就被绑了起来又堵住了嘴巴。 她努力刺激那刀疤脸说话就是为了吸引秦暮羽注意，哪里想到秦暮羽居然还犹豫了一会儿，让她看到了那刀疤脸的丑态，越想越气！ 她站起身，走到那两个死掉的人身边，狠狠地踢了很多脚才稍稍平复下来。 “杀了他们好，一帮祸害百姓的狗腿子！” 说完罗依便拿起沙滩上插着的火把便要向来路走去，秦暮羽却忽然站起身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火把扔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罗依大声问道，秦暮羽直接堵住了她的嘴巴，搂着她便躲到了大石头的后面。 这是一块很大的石头，常年的海风吹拂下风化开裂，侧面竟有了可容两个人蹲坐的空间，秦暮羽便拉着罗依躲在那里，又随手捡起一块石头使劲地扔向一个方向。 罗依此时方才听到有纷乱的脚步声响起。 “三弟，三弟！” “三哥！” 几个人的哭号声响起，有人有说道：“刚刚那边有声响，人肯定是往那边跑了！” 于是便有一堆脚步声跑了开去，剩下的人听着像是在处理尸体。 “三弟呀，是谁害了你，我要替你报仇！是谁？是谁？” “大爷，三爷出来前我听张三说他想去找路上碰到的什么女人。” “是她！一定是她！回去翻客栈，把东安镇整个翻过来我也要找到她给三弟报仇！” 絮絮叨叨了许久，人才走光了。 罗依走出了石缝，火把不见了，海边恢复了漆黑，她只能评呼吸判断出秦暮羽就在跟前。 命运真的是捉弄人，上一世他害死了自己，这一世又救了自己，罗依此刻心里复杂得很，她不知道该上前杀了秦暮羽还是该放过他。 正在犹豫间，她的手被人抓起，“快走，你的人危险！” 一句话提醒了她，自己今天碰到秦暮羽真的是各种状况，居然忘了姜掌柜和红儿。 尤其是红儿，见过小宝之后看不到自己是不是急坏了。 想到这她也加快了速度往客栈跑去。 东安镇真的不大，罗依刚刚跑进了镇子就看到呼啦啦一群人四下里敲着门问着人。 后面的秦暮羽直接拽着他的胳膊就钻进了巷子。 第二十八章 突然相遇 “你们住哪家？” “不知道！西面刚进来那家！” 秦暮羽不再说话，扯着她一路狂奔。 罗依很想甩开他的手，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然就被他一路拉扯着跑过去了。 忽然秦暮羽收住了脚，罗依一个踉跄差点撞在他身上，这人！ 她刚想抱怨，就听到前面传来了说话声，秦暮羽此时已经拉着他贴在了墙壁上。 街上有光，便显得他们所在的巷子漆黑一片，对面的人便完全看不到了。 罗依循着秦暮羽的目光望过去，只见是一家很大的客栈，门前站着几个扛着刀满脸横肉的人，里面出来个掌柜百般求肯，只说客栈里来了贵客，不能让他们进去搜。 几个人对视一眼，其中领头的便一脚踹开了掌柜的，又要伸脚踹门，可是门却自己开了。 那人吓了一跳，只见里面接连跳出几个劲装黑衣人。 罗依眼眉一跳，这些人穿的衣服就是白日里她见到的那伙骑着大宛驹的人。 难道秦暮羽认识，她看了眼秦暮羽，秦暮羽只是专注地看着，只见双方二话没说便已经亮起了刀刃。 眼看交战在即，里面忽然咳嗽了一声，走出来一个粗壮男子，看了眼那几个黑衣人，黑衣人都靠了后，粗壮男子走到对方领头人面前，手里亮出了一块牌子，那领头人看了一眼后便急忙后退，嘴里说着“得罪了”便赶忙一挥手，带着人撤走了。 距离不远，罗依清楚看到那人拿出的东西竟是总兵将印，这人是哪个总兵，罗依并不认识，不过她想起白日里被围在中心保护着的瘦高男子，竟疑惑起来。 能被总兵亲身护卫的会是什么人。 她很想直接问问秦暮羽，毕竟这方面他肯定非常清楚，可是她一来不愿意暴露身份引起他的怀疑，二来也实在不愿意跟秦暮羽过多的交谈。 见那些人走了，罗依便率先走出了巷子，因为要回到西边自己所住的客栈，这条街道是必经的了。 秦暮羽见她走出去，便唤了声，可是罗依依然故我，他又不方便说话，便也无奈跟了出来。 走过那客栈时，他侧过了头，将后脑勺对着那客栈，只想快快走过去，哪里想到前面的罗依忽然立住了脚，他侧着头没有注意，便直直撞了上去。 看着罗依刚想发问，就看到罗依震惊地看着客栈门口。 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秦暮羽赶忙转过了头，手推着罗依，“快走！” 可是罗依不为所动，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匆忙间秦暮羽也没有听到，他一心想赶快离开这里。 “您果真在这里！王……”随着一个温软的声音响起，便见一个身影出现在两个人面前。 秦暮羽飞速转身看向她。 她略略一顿，继续说道：“王爷同意我过来找你啦！暮羽！”说着便贴近了秦暮羽的身边，并看向了罗依。 姐姐，这一定是自己一直惦念的姐姐罗薇！ 罗依还沉浸在震惊中，见罗薇跟秦暮羽亲密的样子，脑海中某些画面便混乱不堪地出现，悬崖前，身着亲家服侍的刺客，掉下悬崖前忽然出现的姐姐的脸。 眼前的一定是自己那个日夜思念的姐姐，她应该是要不然也被害，要不然就是在替自己报仇，无论哪一种情况都不该跟秦暮羽如此亲密！ 罗依忽然想起白日里路上所见的那位被护在中间细瘦的人，难道那竟然是姐姐？ 不，这不是姐姐吧，这只是一个跟姐姐长得很像的人。 不止长得像，声音也像，罗依觉得自己的脑子快炸了！ “薇薇，这里这么危险，你怎么来了？”秦暮羽的声音终于响起，罗依的神智也一下子恢复了清明，她是姐姐，如假包换。 看着秦暮羽和罗薇说话的样子，罗依之前在海边说感受到的片刻的安宁一下子消失殆尽。 凭着直觉，她认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 一定是秦暮羽骗了姐姐，她坚定地认为，因为姐姐是不可能害自己的。 一定不可能的。 她本能地后退，此时的身份她没办法上前认亲，更没办法报仇，对了，自己还要就姜掌柜和红儿，想到这，她飞快地跑起来。 “薇薇，快让那个总兵跟我来，别的先别问！”后面响起了秦暮羽的声音，罗依却只是越跑越快。 终于，来到了入住那家客栈，便看到姜掌柜和红儿已经被几个人绑着赶出了客栈。 “姜大叔！红儿！”她赶忙扑了上去。 “小姐！”“大小姐！” “大小姐快跑！”姜掌柜反应快，赶忙说道，那押着他的人已经看到了罗依，跟身边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三个人向着罗依扑过来。 罗依就像没看到一般，拼命地跑向姜掌柜和红儿。 此刻她的内心混乱，刚刚看到姐姐的冲击让她对过往的人生产生了深深的质疑，秦暮羽的情深一片，姐姐对秦暮羽的眷恋眼神，自己死前忽然出现的姐姐的脸…… 就在那几人快要到跟前的一瞬间，罗依忽然明白了，自己刚刚见到姐姐和秦暮羽时缘何会差点崩溃：脑海中悬崖前那张忽然出现的姐姐的脸，上面是彻骨的冷漠。 这是一直被她忽视的细节。 一个很大的疑问忽然出现在了脑子里，那几个人已经开始伸手准备擒住她，一瞬间她的精神忽然崩溃了，拼着全力攻向了几个人。 秦暮羽赶到时看到的就是罗依疯狂却又利落地将几个人打倒在地，之后自己便昏倒在地上。 姜掌柜和红儿拼命挣脱了束缚跑了过来，秦暮羽也一下子跑过去抱住了罗依。 跟在后面的罗薇看到这一幕，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惊讶，随后就变成了狠毒。 因为动静太大，别的地方搜索的狗腿子们也都过来了，包括之前的那位被罗薇身边拿出将印吓走的人。 此时他见那人又出现了，而自己的同伙有挂了彩躺在地上的，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罗依……罗依……”秦暮羽不顾他人，大声在罗依耳边叫着。 身后罗薇的神色瞬间变得无比恐怖，并足足后退了两大步。 第二十九章 以后就叫姐姐吧 那跟着的总兵赶忙过来搀扶，罗薇一把甩开他，定了定神，方才又走上前去。 秦暮羽抱着罗依跪坐在地上，罗薇一下子看不清，便绕到前边这才再一次看清了，那也叫罗依的女子长相美丽，根本不是自己那个死去的妹妹。 秦暮羽此时也抬起了头看向她，“薇薇，她的情况不好，我得带她去你的客栈，这些人你来处理！” 说着便一下子抱起了罗依转身而去。 罗薇也要追上去，却见身后的人也要追上来，便冲着粗壮男子道：“刘总兵，你的地盘你来办！出了差错，吃不了兜着走！”说着便追了上去。 姜掌柜和红儿也不顾被绑着的身子追了上去。 后面的人要动，刘总兵和他身后的六七位黑衣人站成了一排，“我看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越过我刘天德去！” 刘天德！ 那些狗腿子面面相觑，刘天德可是南直隶驻军的总兵，响当当的大人物。 刘天德看着众人脸上现出的惧色，心里感到很满意，刚要转身，就听一个粗嗓门响起，“刘总兵也不能罔顾人命吧！” 刘天德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是谁这样大胆，听了自己的名号还这样直愣愣地冲上来，不要命了吧！ 只见一个个子不高的瘦男人拨众走上前来，眼睛里满含着仇恨。 “什么人命？”刘总兵冷冷问道。 这些人是什么人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他此时是私务在身，没有那些心思管这等小事。 只不过向来都是有人求告这些倭匪的狗腿子欺男霸女，伤人性命，他还是第一次听这些人说什么罔顾人命，实在好笑！ 好笑之余也就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这就问了一句。 那人一字一句地答道：“刚刚被带走的女子杀了我的三弟，难道不应该偿命吗？” “哦……”刘天德更加好奇了，他在后面并未看到罗依打伤人的过程，还以为是秦暮羽打的，所以这些欺男霸女的人那样凶残没有人性，竟也死在了弱女子手里了。 “虽然我不是地方官，但是既然碰上了，而且我的上峰也让我管，我也不得不管，那就问您一句，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三弟是那女子杀的呢？” “那女子我们白日里见过，对我们口出不逊，我三弟出门前说过要去找她算账，凶手不是她还是谁？” 那人当然不会傻到自己主动说三弟是想掳了那女子来玩玩，不想反被对方杀害这样的昏话。 刘天德听完却是哈哈大笑，“兄弟，适可而止吧！你说这些话骗骗小孩子行，骗我刘天德，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说着便一挥手，站在他身侧的人忽然长臂一捞，便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被扔在了他面前。 “爹！”那孩子见到那瘦男人便大叫起来。 瘦男人额上青筋蹦起，便要上前，刘天德两旁的黑衣人围住了那孩子。 刘天德则蹲了下去，“小子，再说一遍你刚刚说过的话，我就饶你爹不死！” “柱子，别说！”那瘦男人嘶吼着。 此时因为动静闹得太大，不但有那胆大的百姓来看热闹，更有本地的地方官也赶了过来，远远围成圈子望着。 那孩子看了看刘天德，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三叔把那个女的从坑里拉了出来让人绑上，又拉到了石头后面，他本来骗我去海边捡贝壳我才跟过去的，想不到是去抓女人，后来我害怕就跑了回来。” “柱子！”瘦男人气得声音都变了调。 刘天德摸摸那孩子的头，扶他站了起来，把着他的肩膀慢慢走到瘦男人身边。 “今儿算你幸运，有你儿子救了你一命，不然我立马拉来一只队伍先平了你们这撮人。”说着将那孩子一把推给了瘦男人。 “还不滚！” 瘦男人握紧了拳头，看了看刘天德众人，又看了看远处看热闹的人群，低吼了一声“撤”，便抱起了小男孩转身而去。 狗腿子们也都紧跟着他撤了。 刘天德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跟过来的路上他觉得蹊跷，就随手抓住一个跟着乱窜的小男孩，三两下就诈出了事情的原委。 本来以为这帮人吓唬吓唬就好，没想到碰到个硬茬，自己就带了六七个人，对方不下五十个人，真的打起来，不一定能打得过。 俗话说强龙压不了地头蛇，还好这孩子好吓唬，几下就揭了他爹的底，占了理再一吓唬，加上让属下叫了地方官过来，对方心里还是有所顾忌的。 不过，这样太危险了，得赶快通知罗小姐此地不宜久留，不远处就是倭匪的老窝，如果明日惊动了倭匪就不好了。 想到这他便一挥手，带着几个手下急急而去。 ****** “依依，你天赋异禀，命数之中却有一劫……” “依依，父亲没有儿子，只有你们两姐妹，你们要相亲相爱……” “依依，你长相平凡，那秦护卫怎么会真心对你？” “我家主子让我来告诉罗小姐，他不想再看到你了！” …… 罗依的眼前变换出现着师父、父亲、姐姐和那个害自己的人，越来越混乱，她的脑袋分不清谁是谁非，快崩溃了。 忽然，仿佛又回到那个山崖，自己又一次被推落，在掉下的一瞬间，远远的出现了姐姐的脸，无比的清晰，也无比的冷漠！ “啊！”她大吼着睁开了眼睛。 “你还好吧？”一个温软的声音响起。 “啊！”罗依又一次大吼，一下子坐起来，身子不自觉的向后躲着。 罗薇奇怪地看着她，这个人为何两次见到她都是一副惊讶的样子，她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额头，是不是不舒服。 罗依一偏头便躲开了，眼神里满是戒备。 罗薇笑了，她后来问过了，原来这个女子只是与自己死去的妹妹同名，身份上只是一个备受夫家欺凌的商女而已。 商女啊！罗薇心里微微哂笑，但面上却满是平和。 “你不要怕，我有一个妹妹跟你的名字一样，所以看到你我就觉得很亲！以后你就叫我姐姐吧！” 第三十章 看出爱怜 罗薇面上挂着最最亲和的微笑，罗依有些呆了，自己是有多久没有见过姐姐了，真的好想念她的声音啊！ 可是……她试探着开口问道：“你的妹妹在哪里？” 罗薇见她问起，脸上的笑容便瞬间不见，挂上了浓重的悲伤，又从腰间抽出了帕子，拭了拭眼睛，方才答道：“她已经去世三年了，我好想她……” “她怎么死的？”罗依不等她话音落下便追问道。 罗薇眼神微动，但很快恢复平静，抽噎着答道：“她骑马时不小心掉下了山崖，就……” 罗依仔细地看着她脸上的每个表情，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救她？” “我发现时她已经掉下去了，来不及了！算了，说这些伤心事做什么，我对你一见如故，想让你陪着我去京城你可愿意？” 罗依惊讶地看着她，抛去那些怀疑，自己巴不得立马就跟着姐姐走，想到也许很快就可以见到父亲，她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她很想直接问问罗薇，父亲怎么样了？可是，她问不出口，罗薇从小就是很有心机的人，连罗将军也经常说，罗薇是做宗妇的料，甚至去皇宫里都会活得很好。 罗薇见罗依久不回答，笑了。 “我知道你刚刚离开夫家回娘家，这样，你不用急着回答我，等你回到巴县后再决定就好！” 说着站起了身，向外走去。 罗依沉默地看着门口，直到红儿进来。 “小姐，小姐，你醒了？”伴随着这一声喊，红儿疾步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什么东西。 罗依看着她，并不答言。 红儿端过了碗，边搅拌边说道：“小姐，这是秦公子让人给您炖的参汤，快趁热喝了，秦公子说您昨晚上被海风吹到了，估计受了凉……” 一口一个“秦公子”，罗依忽然伸手打断了她，“红儿，秦公子在哪里？” “在二楼的第一个房间，好像来了什么人，奴婢只看到一个背影，但看着倒是挺熟悉的……小姐，您做什么？” 罗依不理会红儿，下了床穿上鞋袜便轻轻走了出去。 红儿赶忙放下汤碗，也跟了过来。 到得一间房门外，罗依询问地看了眼红儿，红儿点点头。 罗依又向着门口站了站，里面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太好了，王爷，这样我们便可以结伴去巴县了！”罗薇兴奋的声音传出。 晋王也来了吗？罗依心里有些惊讶，姐姐与晋王互相爱慕，相爱相随倒也寻常，可是又想到姐姐与秦暮羽的亲密，她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锦白，我刚刚救了一个人，想你应该认识？”秦暮羽的声音。 “我听王爷说，这位可是状元郎的青梅竹马，长得可真是漂亮！” 看来这个锦白就是赵之谦了，原主竟有这样优秀的爱慕者，却去痴恋袁康那样的渣男，实在让人无语！ “不知王爷所说的是？”一个醇厚的声音响起，这应该就是那个没见过的赵之谦了。 “罗依！”秦暮羽的声音。 罗依只觉心“咚咚”的响了起来，秦暮羽为何会回答赵之谦，为何她一直没有听到晋王的声音。 难道……难道？ “哐”的一声那房门忽然被打开来，一个人冲了出来，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站住了。 “依依！” “小姐，是赵公子！”红儿的声音透着惊喜，赶忙推着罗依。 罗依没有理会他，只是盯着随后跟出来的秦暮羽和罗薇，忽然，她一下子拨开了几个人冲进了房里，四下里看了个遍，没有人，没有人！ 她猛地转身，死死看向秦暮羽，秦暮羽是晋王？是晋王！ 她一步跨到秦暮羽面前，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赵昱？” 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确认！ 秦暮羽忽然变色，那边赵之谦也赶忙过来，搂过罗依，向着秦暮羽一施礼道：“请王爷恕罪！” 秦暮羽，哦不，赵昱看着赵之谦护着罗依的样子，眸色微深。 罗依依然死死盯着他。 他居然是赵昱，竟然是赵昱，那个储君的人选晋王爷。 这一瞬间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那些曾经留在脑子里的记忆并不会遗忘，只是暂时没有想起来而已。 以前秦暮羽与赵昱呆在一起时，赵昱总有一丝拘禁，而秦暮羽却爽朗得很，她还跟秦暮羽（也就是赵昱）面前揶揄过，说那个晋王看着怎么一点威严都没有云云。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假的，当时的秦暮羽就是赵昱，那如果是赵昱杀自己就更说得过去了。 因为父亲对储君一事暧昧不明，甚至更倾向于秦王一些。 罗依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看着赵昱眼眶里慢慢蓄满了泪水，她好想问一句，“你把我父亲怎么样了？” 可是这句话却哽在喉头，怎么都问不出口。 赵之谦看着她这个样子，心痛不已，又怕赵昱怪罪，便手扶着罗依，跟赵昱告了辞，示意红儿带他们回屋。 红儿以为罗依是见了赵之谦有些激动，便听话地在前面引路而去。 赵昱一动不动地看着三个人进了前面转角后的房门，许久方才转进房内坐下写信。 罗薇此刻却紧张得要死，从昨晚她就能感觉到赵昱对罗依的特别，那个女孩子不只是名字一样，身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和自己那个死了三年的妹妹像极了。 她一大早便守在罗依身边，心机如她，心里早已盘算好了，既然赵昱喜欢，那么自己就想办法把她带在身边好了。 这样一个被休弃的商女还能有什么好归宿，跟着自己是她的福气，而自己也可以借着她巩固在赵昱心里的地位。 不想，刚刚因为赵之谦的到来，她才知道原来这罗依是赵之谦的青梅竹马，那么赵昱就是为了笼络赵之谦才救的罗依。 心思雀跃间，她本还打算跟赵昱邀功，自己可是与赵之谦的心上人成了姐妹了，这可是帮了他一个大忙啊。 可是就在赵之谦罗依转身走开的一瞬间，她却分明从赵昱的眼神中看出了关心和……爱怜。 第三十一章 没人能替代 是的，是爱怜！ 这个眼神她见过，三年前，他以护卫之名去到罗将军府，一起来的是自称晋王的秦暮羽。 是的，两个人换了身份，是图好玩也好，还是心机也好，当时却骗得罗将军府众人都上了当。 包括罗将军，自然也包括罗薇和罗依。 罗薇努力接近那个晋王，而那个晋王也是对她倾心不已，二人很快便眉来眼去，互生情愫。 而罗依也是颇得那个秦护卫的青睐，两个人经常一起赛马，玩耍。 罗薇颇为得意，从小就貌美的自己，当然要嫁给未来的储君人选，她立志要抓住晋王的心。 甚至不惜主动献出了自己，可是就在两人睡在一起后的第二天早上，那个晋王就告诉了她实情，原来他不是晋王，而是秦护卫，真正的晋王在陪着罗依赛马。 那一瞬间罗薇整个人都崩溃了，完全不理会真正的秦暮羽的悲伤。 秦暮羽是对她动了真情，他也以为罗薇是真的爱慕自己，最后却发现她爱的是自己虚假的晋王身份。 再之后，罗依死了，赵昱悲伤不已回了京城，罗薇百般求肯因罗依死去而心灰意冷的罗将军，才让他对赵昱写了投名状，罗家会支持晋王当上储君，条件就是赵昱要娶罗薇做晋王妃。 赵昱同意了，只是时间却是三年后，他说的原因是皇子与戍边大将联姻恐太招摇，这个理由牵强，只因当今圣上并不反感此事，甚至还主动提过。 但赵昱如此推脱，罗薇亦不愿道破，反正死人也是争不过自己的。 三年的时间内罗薇在秦暮羽的帮助下来到京城，并能经常见到赵昱，她以为自己定然可以顺利成为晋王妃了。 可是突然出现的这个与死去的人同名同姓的女孩子让她惊恐不已，赵昱三年来对京城的那些名门闺秀全都视而不见，她一度以为是自己真的擒获了他的心，毕竟她的美貌是公认的。 可是如今方知，只不过没有合适的人出现而已。 可是她实在看不出这个罗依与自己那个死去的妹妹有什么共同点，难道是因为她的美貌？ 罗薇忽然顿住了，论美貌她自认不输于人，哪怕从北地到了京城也从未将京城那些美女才女们放在眼里，可是这个罗依，虽然未施粉黛，穿得也是布衣，长相虽很出色却也盖不过他，唯一胜过她的便是，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一般的女孩子没有的英气。 英气！对，就是英气，而这一点是与死去的罗依最像的！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罗薇缓动腰肢，慢慢踱到赵昱的身侧，轻轻为他研墨，赵昱抬头冲她露出了一个微笑，就如往常一般。 罗薇回了他一个微笑，亦如往常一般。 两年了，罗薇手指微微颤抖，自己像影子一般努力地留在他身侧，只为了他的青睐，只为了他不时报上来的微笑。 她固执地认为只要自己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成为晋王妃，最终也会成为那个母仪天下的人。 她相信赵昱，也相信自己！ 赵昱对她的客气和疏离她都自动屏蔽掉了，那些她曾经见过的只属于罗依的温暖的微笑她也从未得到过。 那又怎样？自己才是未来的王妃和皇后，死去的人也只配拥有过去罢了。 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劝慰自己的，可是这一切都在刚刚赵昱送给罗依背影的那一抹爱怜中彻底粉碎。 她的手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砚台中的墨汁都被抖了出来。 赵昱轻轻叫了声“薇薇”，罗薇一下子缓过神来，看向赵昱。 赵昱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掌，“你不用担心，没有人能替代依依！” 说罢低头继续写信！ 罗薇久久呆立着，从她的角度能清楚看到赵昱的高高的鼻梁和下垂的眼睑，这个男人英挺俊美，有着强大的内心和出众的才华，所有的王公大臣包括当今圣上心里对未来的储君都是心属于他的。 罗薇心里漫上越来越大的悲伤，他说“没有人能代替依依”，他是在劝慰自己不要在意他对这个重名的罗依的关心吧，可是他却不知道正是这句话此时才是能要她命的刀子啊。 “王爷忙，薇薇去看看外边准备的如何。”赵昱“嗯”了声，头也没抬一下，罗薇逃也似的转身离开了。 好不容易踉跄着跑回自己的房间，罗薇把房门关严，倒了一大杯水一口喝了下去，之后便瘫坐在了椅子上。 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竟然对赵昱生了情，从小到大那么多的人追求自己，自己一个都未看上眼。 因为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权势，是荣华富贵，感情？那是只有罗依那样愚蠢的人才会关心的。 可是，自己此刻为何这般心痛，心痛到好像都没办法呼吸了。 赵昱，赵昱，他竟然这般深爱着罗依！ 更可恨的是，自己竟然会这般生气！罗薇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 罗依被赵之谦搀扶着回到房内，红儿便张罗着给赵之谦倒茶，赵之谦却一眼不眨地看着罗依，生恐她有什么变故。 红儿看着赵之谦痴情的样子，心里很为罗依高兴，大月朝对商户虽然轻视，对和离的女子却并不那样苛刻，虽然也会遭受非议，但是再嫁从身却是自由得很。 而且红儿本就知道罗依从未与袁康圆房，这样一来只要赵公子愿意，罗依是完全可以风风光光再嫁的。 想到这她高兴不已，转身出去张罗茶点了，其实不过是给两个人一点独处的空间。 罗依自从回到房内便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对红儿的话和赵之谦的眼神都是无动于衷。 此时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赵之谦想了想便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轻声唤道：“依依！” 罗依没有答应，他坐在罗依对面的椅子上又是低低一声“依依”，许久，罗依方才抬头，面带浅笑，“你是那个新科状元？” 第三十二章 男女授受不亲 赵之谦惊诧，为着罗依话里的陌生，不过他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去京城前两人曾在山上庙里见过一面，那时候自己不过是个赶考的，此时却已经高中状元，估计她便怕自己一朝得意忘了她了吧。 “依依，我虽得皇上器重得了这状元的虚名，但我永远都是你的谦哥哥！” 谦哥哥？罗依面露了然，看来这原主就算对他无意，但也是感情很好的。 “谦……哥哥，我有一事相求！”她此时面上的神色恢复如常，含笑看着赵之谦，声音软糯，赵之谦有一瞬间的悸动，他认真点了点头。 罗依手指划着桌面，想了想方道：“谦哥哥，虽然我现在已然和离，但因为袁家此时对婚姻很是恐惧，谦哥哥一番深情依依心领，但请你能否只保持兄妹之情，不然依依只能敬而远之！” 罗依说了这许多，赵之谦却只真真切切听到“和离”二字。 “依依，你说你和离了？你现在不是袁家的媳妇了？” 罗依看着他兴奋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自己看来是主动暴露了身份，不过就算自己不说也会有人告诉他吧，还是主动说开为好，想到这便点了点头。 平心而论，这个赵之谦长得玉树临风，又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如今又高中了状元，这搁谁眼中不是上佳的良婿啊，可是这原主竟然选择嫁到袁家，真是让人唏嘘。 不过呢，想想也寻常，常言道，千里姻缘一线牵，这男女之间的缘分真的是说不准的，自己不也是偏偏看中了赵昱那个混蛋嘛！ 想到赵昱，本来略略平静下来的心情又有了起伏，罗依一下子站了起来，赵之谦也干赶忙跟着站了起来。 “谦哥哥，我希望我说的话你能听进去！”说完转身就走出了房门。 赵之谦站在当地，心情极为复杂。 回到亳州后他没想到因为改道竟在东安镇见到了晋王爷，且意外中得知罗依也住在同一家客栈，而如今听罗依亲口说她和离并离开袁家就不仅仅是意外，而是狂喜啦！ 他呆立片刻后便也追出了房门，却找不到罗依本人啦。 正要下楼，却见赵昱从房里走了出来，便躬身施礼。 “哎，锦白，在这里我是秦暮羽秦护卫，你以后大可不必如此恭敬！”赵昱赶忙扶住他的肩膀说道。 赵之谦点头应下，却是魂不守舍。 赵昱看着这个新科状元也是滋味复杂，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知道罗依和离的事情了，想必是动了心思了吧。 想起金銮殿上父皇问起赵之谦尚无婚配，就有意将妹妹咸宜公主指给他，不想他居然婉拒了。 婉拒了成为驸马的机会，这在当时的满朝文武看来是颇有骨气的举动，可是如今赵昱方知晓，状元郎原来是早已心有所属。 赵昱努力忽视自己心里的一丝不快，笑着看向赵之谦，“赵公子，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出发了，你这里还有什么要事吗？” 赵之谦听到还有半个时辰便出发，便赶忙一拱手道：“王……秦大人，刚刚那位叫罗依的女孩子也是巴县人，可否跟我们同乘，不然女孩子家在外边也危险得很！” “好！”赵昱痛快答应。 “那我这就去找她！”赵之谦闻言高兴得便要下楼，赵昱在后面补了一句，“她的随行住在喜来客栈！” 赵之谦应了声便消失在了拐角处。 赵昱也是一脸的高兴，转身走进了房门，却没看到转角处走出来的罗薇，和她脸上的愤怒。 赵之谦一路狂奔，喜来客栈他是知道的，就在一进东安镇不远处，跟着他回来的两个人见他如此没有形象奔跑的样子，都想上前劝一劝，可是又都忍住了。 这位状元郎自打成为状元，就没见他多高兴过，直到被恩准归乡才有了笑脸，今天这是他们看到他最高兴的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人家的好心情了。 赵之谦便一路无阻地到了喜来客栈，可是询问之后才知道，罗依她们将马车留下，人已经走掉了。 去了哪里却不知道。 赵之谦沮丧地往回走着，时间有限，他很想去海边找找，或者去其他地方找找，但如果耽误了晋王的行程，那也是很严重的事情啊。 本来以为可以与罗依共乘一周回家，这一下就落空了，他心情难免失落。 算了，只要罗依也是回家，在巴县就总能见到的，还是别耽误正事要紧。 待他的身影远了，客栈里才走出了罗依、姜掌柜和红儿三个人，红儿不解地看着罗依，“小姐，您为何不见赵公子啊？” 姜掌柜不待罗依回答就插嘴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不但不帮拦着，还撺掇大小姐见这赵公子，怎么做丫鬟的？” 红儿吐了吐舌头，见罗依没有反驳，知道是自己想错了，便不再说话了。 罗依从房里出来后就扯着红儿的胳膊离去，她猜到了赵之谦可能会找自己，便一径回到喜来客栈，让红儿交代了客栈的伙计如此说明。 看赵之谦行色匆匆的样子，他们必然头午便要出发的，那么自己便坐过午的船吧，反正两个时辰就到巴县了。 这会功夫去海边玩儿一会儿去，昨日来得晚，又被秦暮羽，哦不对，赵昱破坏了兴致，也没有好好玩一会儿。 罗依带头出发了，红儿跟在后面，奇怪地看着罗依，小姐从早上醒来后就是不高兴的样子，后来见了那个大人更是表现奇怪，最后甚至沉默了许久。 她以为小姐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的，以前也是这样，罗依再袁府受了袁大夫人或是袁康的气，表面看着没什么，私下里却是做过很多出格的事情。 比如剪东西，烧头发，用针扎自己等等。 可是这次没有，她看上去似乎平复了下来，甚至还能谈笑风生，算了！ 红儿心想，只要小姐高兴，什么都好！ 想到这她便也欢快地追上罗依，东指西指的，白日里的东安镇还是挺漂亮的。 第三十三章 一人一猴 罗依浅笑着，仿佛真的不再难过了一般。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里有多不解，有多恨！ 自己是多愚蠢，才会上了赵昱那个恶狼的当，害得身坠悬崖，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姐姐，无论她自愿也好还是被赵昱欺骗也好，现在的情况都是险恶万分。 此时的自己力量太过弱小，还是暂避为妙。 老天爷会有安排吧，就像安排了她的重生一样，一向不信鬼神的她此时竟让相信，冥冥中自然有那因果报应，自己不必逼迫自己陷入仇恨的泥潭，做出方寸大乱的事来。 静观其变有时候比主动出击更好，这是父亲常常跟她说的！ 父亲！想到父亲罗依忽然心痛得蹲下了身子。 前面欢快走路的红儿一个回头便看到了蹲下了身子的罗依，赶忙跑回来也顿了下来，“小姐，您还好吧？” 罗依摆摆手，找了一处石头坐了下去！ 蚂蚁吞象，听起来虽然不可思议，但她罗依从小就是一个执拗的性子。 师父常说，只要她想，世上真的是没有她做不到的事。 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杀了赵昱！ 不，杀了他就太便宜他了，扳倒他！ 他不是要当储君吗？不是想成为未来的帝王吗？所以才会对罗家下这样的狠手，那么自己就让他当不成储君好了。 她还记得当年的秦暮羽，也就是现在的赵昱曾经跟自己说过，秦王暴虐，又有一个得宠的贵妃母亲，所以很得当今圣上的青睐。 所以除非当今圣上早早立储，不然无论最后是谁登基，秦王都不会放过晋王，所以不管是为了保命也好还是为了继承天下也好，晋王都要早早做准备应对。 而这应对一方面是罗将军的支持，另一方面就是巨商罗家的支持。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她说父亲觉得秦王更适合当皇上，晋王太仁慈了一些，她还说希望秦暮羽能留在北地不要回京城，省着被卷入争储中不能全身而退。 这些对于罗依来说不过是发生在半月前的事，所以赵昱听完脸上的神情她还清楚的记得。 有悲伤，有欣喜，有疑虑，有不甘！ 她还暗自窃喜自己劝服了他，可是没想到没过几日便被他杀害了。 想到这罗依攥紧了拳头。 师父说，暗处的敌人是最可怕的，她一直都是不以为然的，躲在暗处算什么本事，有什么仇怨就直接出手好了。 比方说那次在边境偶遇北真族的小王子纳兰，罗依二话没说上前就挥起了拳头，双方都带了不少的护卫，这些护卫也都是得了罗将军和北真大王的交代的，一时都未动。 罗依那时武功了得，几下就已将纳兰打翻在地，她至今还记得纳兰抬头看向她时愤怒的眼神。 秦暮羽说她身上有一股子侠气，他还说他很喜欢。 秦暮羽……应该是赵昱，罗依使劲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她此时再不是威震北真的罗将军之女，而是一个和离的商女。 商女啊！罗依嘴角忽然绽放了笑意，这样低贱的身份，而且这样有钱，赵昱，为什么我能预感到你的人生前路莫测？！ 罗依此时恢复了平静，便站起了身，继续向海边走去。 白日里，这海滩可是热闹非凡，罗依和红儿久久站在海边张望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有那些捕鱼归来的大船小船，甚至还有远来的商船。 “小姐，小姐，你快看！那是贝壳串成的首饰，这个是珍珠项链吗？” 红儿欢快地叫喊着，姜掌柜紧紧跟在二人身后，他深怕女孩子家被人占了便宜去，手里又紧紧护着包裹，那里面可是罗依的全部身家。 海边连排摆着很多的小摊子，上面不乏一些好货，但大部分都是以次充好，骗人的。 罗依看过了几个摊子后就兴致缺缺，她嘱咐姜掌柜去定个过午出发的客船，姜掌柜答应了声便离开了。 红儿倒是看中了几样小东西，用小荷包里的碎银子都买了下来，又蹭到罗依身边，红着脸说道：“小姐，如果过午出发，奴婢可不可以去看看小宝啊？” 罗依看着她羞涩的样子，笑了，点点头，红儿便高兴地跑了开去。 小宝家离这不远，罗依索性便也想跟过去看看，可是走过一个转角的摊位时，却被一双眼睛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只小猕猴，虽然一身的毛色杂乱肮脏，罗依还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师父说猕猴是动物里最通人性的。 罗依忍不住蹲下了身子，那双眼睛随之也看向了她，圆圆的黑眼珠里有着说不出的悲伤。 罗依不免自嘲，自己的心情不好，怎么看到这小动物都能看出悲伤来。 这猕猴身边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此时背着身子躺着，身上散发着腥臭的味道，这一人一猴不像卖东西的，她便朝着那猕猴笑了笑，便起身欲走开。 “救命！救命！”罗依在站起身子的一瞬间听到了这个词，她连忙低下头，只见小猕猴一双眼睛已经泪汪汪的了。 是它叫的吗？ 罗依见周围无人注意这边，便又蹲下身子，试着也叫了几声。 果然那小猕猴见她能听懂，兴奋地回身去扒着身后的人，嘴里还兴奋地狂叫着。 那人虚弱地转过身坐起来，双手捧过了猕猴抱了起来，低头低低说着什么，罗依听不懂，显然不是大月人。 罗依试着打了声招呼，那人便抬起了头，竟然是个小男孩，只不过长得不像大月人，棕色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卷卷的头发，小脸脏脏的，却掩饰不住他的俊颜。 罗依看了眼他干裂的嘴唇，心生一丝怜悯，便四下里摸了摸，想要摸出点银子来，可是却没有摸到，银子都是在姜掌柜那里，她抱歉地看着一人一猴便想起身去找姜掌柜。 那猴子却忽然挣脱了小男孩的束缚，奔到罗依脚边，一只小爪子指向了一个方向。 罗依奇怪地循着它所指方向看过去，只见小男孩的身后竟然倚着一个很大的圆圆的东西，小猕猴见她看到了，便几下跳了上去。 罗依也跟着过去，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传过来。 第三十四章 午后出发 怪不得刚刚她经过这里就闻到有腥臭味，原来是这个东西散发出来的。 小猕猴兴奋地围着那东西四下里乱跳着，罗依认真地四下里看了一遍，又抱过小猕猴叽叽咕咕磨叽了半天，忽然笑了，拍拍它的头说道：“我买了！” 那小猕猴一下子从罗依身上窜到小男孩身上，小男孩不敢相信地看着罗依，又手扶着那东西询问地看着罗依。 罗依含笑点点头，转过身子，就看到那边姜掌柜已经找了过来。 她挥挥手，姜掌柜也看到了她，便紧跑了两步才到了跟前。 “姜大叔，把你身上的银票给我！”她微笑着说道。 姜掌柜不解其意，但是这银子本就是罗依的，他虽然疑惑但也没有迟疑解下了包裹，见周围无人注意便将包裹递给罗依。 罗依却没有那样谨慎，大喇喇地打开包裹，掏出银票输出了十张就要交给小男孩儿。 “他们是骗钱的，你们上当啦！”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罗依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个老头拄着拐杖走了过来，脸上皱纹满布，那被海风常年吹拂的身子佝偻着，看着罗依的眼睛里向外流着浑浊的眼泪。 伴随着他这一声吼，周围很多买东西的和卖东西的人都慢慢聚集过来。 罗依没放过小男孩儿眼里的惊恐和小猕猴的瑟缩。 她嘴角流出笑意，将银票卷成卷递给小男孩儿。 “你这小丫头” 罗依数了数银票，便将那十张大的数了数整齐地叠好递给了小男孩。 姜掌柜吓了一跳，急得大声说道：“大小姐，那可是五万两银子啊！” 这一声出来周围的人就都听到了，很快便有人围了上来，小猕猴有些害怕地钻进了小男孩的怀里，偷偷张望着。 小男孩则是定定地看着罗依。 罗依安抚地看了眼姜掌柜，便又蹲下身子，将那叠银票递给小男孩，小男孩看了眼银票又看了眼周围的人，没有接也没有动。 “小姑娘，你看你就是外地来的，你可别上当啊！这野孩子和野猴子在这都呆了一个多月了，本地人都不搭理他们的！” 一个老太太忽然走上前劝道，旁边也有几个人跟着附和。 “他们那个臭东西白给人家都不要，要不是看他是个孩子，大伙儿早把他撵走了！” 一个瘦瘦的男人嫌弃冲那猕猴挥了挥手拳头，猕猴则冲着他呲了呲牙。 “看见没，就是个野东西，别上了他们的当，看着可怜给点吃的就行，花钱就不必了！”又有人提醒道。 “哎，年轻人不懂事，你这个岁数大的可得劝劝！”有人冲着姜掌柜说道。 姜掌柜倒还平静，经历了这几日的相处，罗依在他心里早已不是那个养在深闺羞怯软弱的大小姐了，相反还是能够独当一面甚至可以保护自己的人。 罗依看着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又看了眼那人与猴，只见小猕猴被周围人吓得缩紧小男孩的怀里，而小男孩仿佛已经对这些习惯了，一脸的木然。 姜掌柜凑近了一步，轻声说道：“大小姐，船已经找好了！午后出发。” 罗依点点头，手指着那一人一猴，“找个地方把他们洗干净！” 姜掌柜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罗依说完后便前脚走了，他已经习惯了罗依的说一不二，此时便不顾众人的指点，上前抱起猴子，扶起那男孩跟上了罗依。 围观的众人都掩住了鼻子，小男孩仿佛是个牵线木偶任由姜掌柜拉着胳膊，小猕猴则是嘴里乱叫着，还蹬着双腿，罗依忽然回过头冲它喊了一声，小猕猴便老实了下来。 待几个人走了好远，围观的人还是能闻到那股腥臭的味道，便有人指了指那个圆圆的东西，众人这才意识到不知人和猴子臭，这个他们带着的东西更臭，于是便都散了开去。 海边不远处停着一些拉脚的马车，此时见几个人走过来都围上来招揽生意，姜掌柜连忙赶到罗依前面，为她遮挡视线，顺便询问起了价格。 可是他连要去哪都不知道，便回头问罗依，于是看到了罗依的视线看着右前方。 姜掌柜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伙人渐行渐近。 是赵昱、赵之谦和罗薇一行人，后面跟着罗天德一行人保护着，罗天德此时正在赵昱身边说着什么。 赵之谦一眼便看到了罗依，他的双眼一亮，几乎小跑着赶过来。 罗薇在后面看着，心里微哂，这还是那个金銮殿上侃侃而谈，而且连圣上的旨意都敢拒绝的金科状元吗？ 姜掌柜并不认识赵之谦，刚刚挡住了那些来拉生意的脚夫，忽然又见一个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年轻人直奔着罗依走过来，便又一下子走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赵之谦本来看到找了一头午的罗依忽然出现，心里自然兴奋便未注意旁边的姜掌柜，是以姜掌柜忽然站在他面前，而且手里还抱着个脏不拉几的猴子，他便唬了一跳，后退了一大步。 罗依看得清清楚楚，嘴角弯了起来，果然是文弱书生，见到个猴子都能吓一跳。 她平生最看不上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父亲身边出谋划策的那些幕僚都被她调理过好多次，看着眼前赵之谦面上的羞赧，她无所谓地转过头，冲着那最矮的车夫说道，“拉我们去最近的市集！” 赵之谦清楚看到了罗依眼里的鄙视，他心里微微有些惭愧，是啊，自己一个堂堂的状元郎，竟然这样没见过世面，不怪依依瞧不起！ 想到这他便过去一把接过姜掌柜手里的猴子，冲着罗依打着招呼道：“依依，我们那边有车，让他们拉着你去吧！” “状元郎，暮羽还急着赶路去巴县，你这是？”罗薇温软的声音响起来。 赵之谦听到她这一声方才想起赵昱就在身侧，他面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一边的高高在上的晋王，一边是自己最最在意的罗依，这可如何是好？ 第三十五章 问个透彻 “锦白，你去忙！我们在船上等你！”清越的声音响起，赵昱缓步带头走向码头。 罗薇的眼里流光闪烁，瞥了眼拉着小男孩给他整理衣服的罗依，没说什么便追着赵昱去了。 赵之谦如释重负，赶忙走到罗依面前，“依依，你们去市集做什么？” 罗依并未答言，姜掌柜在一旁却很是不自在，他之前当然已经听说过，金科状元竟然就是巴县人，而且还认识自家大小姐，可是因他从未见过赵之谦，便在刚刚并未认出。 想起自己的鲁莽，他微微有些手足无措，倒不是他怕赵之谦对他怎样，而是大小姐这和离回到罗家，定然会受尽歧视，如果能入了这状元郎的眼，也算因祸得福，以后就不会被欺负了吧。 如果因为自己的鲁莽耽误了小姐的姻缘，那才是罪过！ 想到这他赶忙凑上前接上赵之谦的话，“赵公子，我们家大小姐是去给这孩子买一身衣裳。”他这纯属猜测！ 赵之谦本来因为罗依的不理睬还有些窘迫，听到姜掌柜这样说赶忙高兴地答道：“不用了，我的行李中有一套给胞弟带的衣裳，胞弟的身形跟这孩子差不多，”说到这便回过头冲着跟着的小厮说道：“把那身蓝色的衣裳拿过来！” 小厮听话地跑着去找衣裳了。 罗依见他大方，态度倒也缓和了一些，点头一笑，“谢谢谦哥哥！” 谦哥哥如释重负，也跟着一笑，旁边的姜掌柜却是难掩震惊，大小姐竟然称呼这状元做“谦哥哥”，他没有听错吧？！ 面上虽然竭力保持着平静，心里却已经飞过了无数的念头。 他之前一直担心罗依回到罗家后就算有罗老爷护着，但是因为罗家的当家主母是罗依的继母吴氏，吴氏心思很深，嫁到罗家后便对罗依出乎意料的好，外人见了无不称道。 可是了解内情的人却是知道，吴氏这是对罗依用了继室惯用的“捧杀”伎俩罢了。 衣食住行无不周到，安排到罗依身边的所有人都对罗依言听计从，她本想培养出罗依暴虐凌厉的性子，让她不得罗老爷的喜欢并且早点把她打发了。 可是罗依生性善良，并未变得暴虐，后来吴氏便换了招数，又各种束缚和欺骗吓唬，让罗依变得软弱自卑。 罗依有四个妹妹，她却连跟她们大声说话都不敢，每每罗老爷送罗依什么，四个妹妹都是争抢着来要，罗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在自己面前为了抢自己的东西大打出手，反而还要温和地劝阻，甚至最后还要为了相安无事而去找罗老爷再要几个。 为此罗老爷不止一次骂过罗依。 这样的事情举不胜举，姜掌柜强行停止了思绪，他虽然不知道罗依和赵之谦之间的事情，但是看到从小不被善待的大小姐竟然有这样优秀的男人呵护，而且看上去大小姐也不排斥，他的心里忽然变得暖暖的，那些连日来的担心总算是有所缓解。 小厮此时也拿着一套蓝色的衣裳跑了过来，姜掌柜赶忙过去接过来，又拉扯着那小男孩向远处走去，嘴里还冲着那小厮说着：“小兄弟你来帮帮忙！” 小厮看了眼赵之谦，见他含笑点头，便跟了过去。 这人很老练，能看出自己对依依的情意，还躲了老远，这是给自己创造空间哪！ 赵之谦高兴地看着远去的姜掌柜三人，回过头脸上挂上了红色。 罗依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变化，心道，这人不会是害羞了吧！ 其实她很好奇原主到底和这赵之谦之间发生过什么，赵之谦看上去也是一表人材，这原主不但是个懦弱的性子，竟然还对那个人渣袁康痴恋不已，怎么看这两个人也是不搭啊！ 以她的个性很想直接问问赵之谦，但是为着那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箴言，她决定还是沉默吧。 就算知道了实情又怎样，如今面对赵之谦的是她罗依，可不是罗依，她是绝对不可能看上赵之谦这样的书生的，所以为了免去对方的误会，还是少说话为妙。 “依依，你跟我们坐一艘船回巴县吧！”赵之谦此刻终于想起来正事，便发出了邀请。 罗依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远处正在准备出发的大船，摇摇头，“谦哥哥，不用了，我已经订了下午的船。” 赵之谦想继续劝说，却见罗依忽然伸手做了个打断的手势，脸上已经是不耐烦的神色。 自他来到这东安镇见到罗依后，隐隐便看出了罗依身上的不同，再不是先前那个柔弱的依依，而是就如此时一般，多了丝果决，多了丝英气。 虽然很不同，他却更是喜欢了！ 当然了，她可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看光自己的人，这一辈子自己非她不娶了。 赵之谦想到这脸上又微微发红，罗依却无心欣赏，盯着姜掌柜走去的方向喃喃着，“怎么换个衣裳这么久？” 赵之谦刚想接话就听身后有声音响起，“状元郎，秦大人有请！”温软的语气让罗依转过头来，赵之谦回头见是罗薇，便作了个揖道：“罗姑娘！我……” “你去吧，佳人我来帮你约！”罗薇含笑说道，赵之谦闻言大窘，但也没说什么，感激地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罗薇看着伸长脖子看向远处的罗依，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说道：“妹妹，你可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状元郎对你的情意？” 罗依回过头，盯着罗薇看了半日方答道：“那秦钦差对姐姐可有情意？” 说完握了握拳头，她还是没有忍住。 罗薇闻言笑容变大，“看来妹妹也能看出来这秦大人对我的淡漠，不过我的事跟妹妹无关，如今妹妹的身份……别怪姐姐直言，能有秦钦差这样的归宿实在是很……” “很幸运的？！”罗依见罗薇斟酌着字眼，便接过了话头，“那么姐姐对秦大人的靠近也就是为着他的身份，而不是对他有情意了？” 既然问了，便索性问了透彻吧。 第三十六章 这东西是你的了 罗薇微微有些惊愕，盯着罗依看了好一会儿，这个女孩子真的很像自己的亲妹妹，怪不得赵昱会被她吸引。 自己从小到大最看不惯的就是罗依的直来直去，因为她是父亲最宠爱的孩子，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又因为她心性单纯，心里想什么便会要什么，是以一直以来她都是活得最快乐的。 那种快乐常常会让自己崩溃！ 罗薇紧了紧手指方道：“妹妹，你真的很像我死去的亲妹妹，不过你还是不了解我，其实他是我那死去的妹妹的心上人！” 罗依万万没想到罗薇会直言告诉她这个，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 “他心里心心念念的都是我那死去的妹妹，而我不过是被父亲要求嫁给他罢了。” 父亲？要求？ 怎么可能，罗依掩饰不住眼底的怀疑，父亲最了解当时自己对秦暮羽的情意，怎么会强迫姐姐嫁给他？ “其实女人这一辈子不就是这么回事，嫁得好远比生得好重要得多！所以，妹妹，姐姐今天早上跟你说的话是真心的，我真心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这样既可以与我作伴，也可以接近赵公子。而且……” 罗薇四下看了看，方才凑近了一步拉起罗依的手，低声道：“妹妹你不知道你多像我的亲妹妹，你在我身边，他就可以多注意我一些。你这样算是帮我，我也会帮你的！赵家肯定不会那样轻易答应你与赵公子的婚事，但是有我出面，认你做妹妹，那么……” 罗薇不再继续说下去了，只是手上用上了力。 罗依久久注视着她，面上保持着平静，可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 罗薇这一番话下来，她再迟钝也懂了，原来从早上到现在蓄意接近她，不过是想借助她留住赵昱的心罢了。 只是，姐姐，如果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你的亲妹妹，你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还有，那个赵昱就是害死你亲妹妹的凶手，如果你知道了你还会嫁给他吗？ 或者说，那次暗害自己的事情你也有参与？ 罗依的心真的很乱，罗薇的话里透露出赵昱还很在意原来的她，这虽然并不让她意外，但是赵昱那样心机叵测，竟然为了自己的前途赔上自己的性命，实在是让她接受无能。 可是，眼前站着的是自己的亲姐姐，从小就对自己呵护备至的亲姐姐，自己又怎么忍心拒绝她？ 有没有人，谁来救救自己？她感觉自己已经无法思考了，且四肢僵硬也是无法挪动半分，面对罗薇真诚的眼神，她眼看就要沦陷答应了。 “小姐，小姐！”一声声清脆的呼唤响起，罗薇放开了罗依的手，罗依只觉浑身一松，差一点就要倒在地上了。 刚转了一半的身子，红儿便已经扑了上来。 “小姐，小宝想跟着咱们去巴县，小姐，您能带上他不？” “好！”罗依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看在他能解自己之围的份上，也要答应他。 小宝是个瘦瘦的小伙子，略略有些腼腆，长得倒还不错，此时见罗依同意了，也是欢喜得很。 罗薇清咳了一声，“妹妹，你看……” “姐姐，承蒙您厚爱，但是容妹妹考虑一下可否？”罗依回过身，面上恢复了从容淡定，施了一礼方才答道。 本来她是要拒绝的，不管怎样罗薇现在和自己的仇人走得这样近，她都不太高兴，不过，刚刚转身与红儿说话的瞬间，她脑海中忽然蹦出一个念头，此时也来不及深想，先拖延一下总是好的，找时间再好好考虑一下就是了。 罗薇当然也看出了她的逃避，以为她要拒绝，心里很是失望，此时见她并没有直接把话说死，便又抱了一丝希望。 见那边赵之谦的小厮、姜掌柜和那小男孩也回来了，便又说道：“妹妹，我们的船很大，你们与我们坐一艘船岂不是可以互相照应，你就别辜负了赵公子的一番美意了罢！” 罗依不待她说完就摇了摇头，“多谢姐姐邀请，但是我也订了过午的船，姐姐还是先走吧！”语气中多了一丝疏离。 罗薇看了眼，她一向善于揣摩人的心思，直觉罗依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强求，待赵之谦的小厮到了跟前，便道了一声“保重”转身离去，那小厮也跟了上去。 罗依未再看她，而是看向那个小男孩，此时的小男孩身上再也见不到一丝脏乱，而是换上了崭新的衣裳，而且看那神采奕奕的样子，应该是洗了个澡。 罗依抬起头看向姜掌柜，姜掌柜笑了，“这孩子实在太脏了，我就领着他去那边的客栈借了个澡盆，洗了个澡。”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罗依。 罗依自然不知他的意思，此时见小男孩的模样很是开心，一直安静待在她怀里的小猕猴此时也是一跳跳到了小男孩的身上，小男孩此时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毕竟还是个孩子！罗依心道。 哎，自己是白费功夫了，看来这赵公子早走了！姜掌柜无奈地看着走远的罗薇，猜到了赵之谦应该是早就被自家小姐赶走了。 他其实是特意拉着赵之谦的小厮带着小男孩去了很远的地方，又借口洗澡拖延时间，其实无非就是为了给罗依和赵之谦创造独处的空间罢了。 可是回来一看，罗依身边围着好几个人，估计这空间早被破坏掉了，白费了自己的一番苦心了。 罗依从怀中掏出那卷成卷的银票，一把塞进小男孩的怀中，用手向着海滩方向比划了几下。 小男孩点点头，便率先向海边走去，罗依随后跟上，姜掌柜见罗依还是执意要买下那个臭东西，虽然觉得不妥，但是罗依是主子，她既然做了决定，自己一个下人也无权置喙的。 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也跟了上去，红儿和小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也没有多想跟着走了。 几个人再次走到那之前的摊位时，那臭东西还是安然无恙地呆在原地，小男孩儿伸手一指，又指了指罗依，那意思很明了，这东西是你的了！ 第三十七章 出事了 &nb &nb &nb说着带着小猕猴便向一边走去。给力&#251#20320;wWw.GeILwx.Com &nb“哎！”罗依忽然叫住了他，小男孩回过头，眼神里是不安，姜掌柜却一阵高兴，想是大小姐发了半天善心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聪明了吧。 &nb罗依低声跟红儿说了句什么，红儿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几步走到小男孩面前，从里面掏出几块碎银子递给他。 &nb原来是怕他没有零钱，姜掌柜只觉脑瓜仁疼，自家这大小姐在过日子这方面实在是……实在是大小姐作风啊，这不但不知道防着别人的剥削，居然还主动让别人骗啊。 &nb想想罗依出嫁的时候十几万年的嫁妆，如今只剩下区区一万两，姜掌柜已经可以想象到罗依回到罗府后的待遇了。 &nb罗依见那小男孩走到最远的一艘船前，跟上面的什么人沟通了一会儿，便带着猕猴上了船，便放心地转过身看向地上那臭东西。 &nb“姜大叔，待会儿待上这东西上船！” &nb姜掌柜惊得睁大了眼睛，仔细看了看那又脏又臭的东西，不是吧，他一直以为是罗依发善心，看那小孩子可怜才送了那么多银票给他，可是哪里想到她居然还要带着这个臭东西上船？ &nb这个东西怎么可能带上船？ &nb罗依却没有理会他，看了眼红儿和小宝，吩咐道：“你们俩去买点吃的，一会儿我们就在这随便吃点好了，这东西拿着怪麻烦的。” &nb小姐您还知道啊？红儿一直捂着鼻子的手抖了抖，看着地上那散发着腥臭气的圆东西，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嫌恶。 &nb不过她还是听话地扯了扯小宝的袖子，一齐去远处的小食摊买东西了。 &nb罗依淡定地找了块石头坐了下去，姜掌柜只觉得那腥臭气随着日头的升高愈发浓烈，踌躇了一下便轻声劝道：“大小姐，我看你还是坐远了些，这东西实在太臭了！” &nb罗依整理好了衣裳，抬起头看了眼姜掌柜，笑了，“姜大叔，你觉得它臭，我可觉得它香的很！”说着手指勾了勾，姜掌柜便低下了身子。 &nb“这东西很值钱的！” &nb值钱？姜掌柜诧异地看了眼一旁的臭东西，这东西哪能看出值钱了？ &nb罗依见他不信的样子，继续说道：“我可不做赔本的买！” &nb这句话更是出乎姜掌柜的意料，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大小姐虽然出生商户，却对商户的身份很是不耻，这也是她嫁到袁家后能被袁大夫人欺骗的一个很重要的心里原因。 &nb因为对商户出身的避讳，便也避谈钱财，所以每次袁大夫人说起钱的事她都是悉听尊便。 &nb想不到大小姐一朝和离竟然便恢复了商女的本性，姜掌柜忽然有些滋味复杂，不知这对于大小姐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nb不过，在他看来却是好事，虽然大月朝对商户诸多限制，但是只要有钱还是要便利很多。 &nb尤其是罗依这样和离的女子，多些钱财傍身总是好的。 &nb只是，姜掌柜又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那臭东西，他实在是无法从这东西中看出哪里之前来，那可是整整五万两银票，换了这么个东西，只要眼睛不瞎，任谁都看不出来“不赔本”啊？ &nb姜掌柜正在这里胡思乱想，那边红儿和小宝已经带着几包食物回来了。 &nb“小姐，这里居然能买到‘驴打滚’，奴婢尝了一口，果然是小姐说的味道！”罗依从小就爱吃母亲做的‘驴打滚’，重生后提过一次，想不到红儿就记住了。 &nb她接过红儿递过来的纸包，打开来，果然是驴打滚，上面挂着厚厚的芝麻面，一口咬下去，软糯甜香，就是自己记忆中的味道。 &nb罗依边吃边开心地看了眼红儿，红儿竟似比自己吃到都高兴，又用手肘捅了捅小宝。 &nb“哎，你会做不？” &nb“这个不难，等我有空的时候做做看！”小宝蛮有信心地回到。 &nb“你们也快吃吧，再过半个时辰就开船了。”罗依淡淡说道。 &nb不知是心情好还是适应了，红儿和小宝竟然像没有闻到那臭东西的味道，也大喇喇地找了块石头坐下了，两个人递给姜掌柜一包，又打开剩下的一包，大口吃起来。 &nb“不好了，之前开走的船沉了，快来人搭救。” &nb罗依“嚯”地一下站起身直奔着岸边而去。 &nb之前只开走了一艘船，就是罗薇她们那一艘，怎么会沉船？ &nb姐姐，姐姐，不会的。 &nb罗依脚步飞快，只觉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nb因为围观的百姓很多，罗依好不容易才挤到近前，只见远远的海面上有一只小船的影子，周围还起起伏伏着几个脑袋。 &nb因为阳光的反射她实在看不清楚船上人的脸，她使劲挤了挤，一把扯住站在最高处的人的腿，“人都救上来了吗？” &nb“好像是失踪一个人！我有一个会水的兄弟在那上面当水手，他是最先游回来的，还好天气热，水不凉……” &nb“失踪的是男人女人？”罗依打断他的话，大声问道。 &nb“男人！”罗依微微松了一口气，罗薇应该是安全的。 &nb她松开那人的裤腿，努力张望着渐行渐近的小船。 &nb心里一阵紧缩，失踪的是男人？会是赵昱吗？赵昱说过他不会水的。 &nb如果是他，自己是不是很高兴，那样就轻松报了仇了。 &nb不，不，罗依不自觉地摇着头。 &nb不能是他，自己要亲手报了这个仇，亲手毁掉他的一切，那样才算报仇。 &nb罗依胡思乱想间，小船已经靠了岸，百姓们大声喧哗着。 &nb出海的船沉了，这可是对船家最大的打击了。 &nb不止是银钱上的，还有精神上的，古语常说，能上山，莫下海，从海里讨生活的都是苦命的人。 &nb罗依站在人群背后，看到了上岸的人里罗薇的身影，也看到了赵之谦的，她强迫自己挪开视线。 &nb罗薇活着就够了，至于赵之谦，看在他对原主一番情意上自己也是不希望他有事的，至于其他人的死活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nb“依依，依依！”人群里忽然传来赵之谦的声音，罗依回过头，只见他浑身竟没有一丝湿意，满面含笑地走过来。 <font 第三十八章 换船 “让你担心了，我没事！罗姑娘和秦大人也无事。”赵之谦主动报着平安，罗依点点头，又回过头去。 “哎，依依，你先别走！” 罗依回过身，这个赵之谦，怎么也是堂堂的金科状元，为什么对这原主这般在意，一个和离了的商女有什么好的？ 见罗依皱起了眉头，赵之谦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了，“依依，秦……秦大人急着去巴县，这艘船沉了，就只剩下你那艘了，听说你把那船包下了，看能否带上我们？” 罗依很想直接回绝，可是她话到嘴边竟然犹豫了，不知是出于对赵之谦的不忍，还是出于对罗薇的关心，还是别的。 总之这一瞬间的犹豫让赵之谦抓了个正着，“就知道依依你最善良了，那我去和秦大人说一声！”说着转身疾步离去。 罗依这一瞬间真的怀疑那船会不会是赵之谦弄沉的！ 哎！她转过身，原主啊原主，你也是够可怜的，本来甩了袁康那个渣男，嫁给这个状元简直是天上掉下了个大馅饼正好砸在你头上啊，多好的美事被我破坏了，命啊！ 她摇着头一路向前走着，只见姜掌柜三个人已经拖着那个臭东西找了过来。 一路上的人都自动避让着，还嘴里嘟囔着不知些什么话。 红儿看到罗依高兴地扑了上来，“小姐，船就要开了，我们上船吧！” “对啊，大小姐，那船我包下来了，船家答应咱们过了晌午就出发！” 罗依转过头，望了望不远处张罗着整理行囊的一行人，默默回过身来，“再晚半个时辰出发吧！” “呃？”姜掌柜惊讶地看了眼罗依，待顺着刚刚罗依地视线看了看远处，便看到了赵之谦的身影，一下子明白过来。 “好好，我这就去告诉船家一声，顺便先把这东西抬上去！” 姜掌柜心里高兴，手上也似乎增加了力气，便一把抓起那个臭东西踮着脚很快便上了早就停靠好的船旁，远远的，红儿和小宝差点贺起彩来。 罗依却久久沉默着，刚刚姜掌柜那一气呵成的动作她从头仔细看到尾，心里早已浮现大大的疑问，一个普通人怎么会有这般好力气？ 另一边的那一群人看似混乱实则有序地整理着行李，罗薇在两个侍女的陪伴下换过了衣裳，赵昱则是沉默地坐在一块大石上听着赵之谦略带兴奋的报喜。 “依依的那艘船很大，完全可以放得下我们！” 赵昱抬头看过去，罗依背对着她们，纤瘦的身子，长垂的头发，一阵海风吹来，发尾和衣角都随风飘动起来，仿若仙子。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公子，我看状元郎的主意不错，咱们还是搭乘一下罗小姐的船吧！”罗薇温软的声音响起，在海风的吹拂下听上去不甚清楚，赵昱没有答言。 罗薇俯下身子，趴在赵昱的耳边轻轻说道：“难道王爷以为她是我们的依依吗？”说罢站直身子。 赵昱心里微微一震，抬头看向罗薇，只见那双漆黑的眼珠里投射着自己的影子，嘴角带着浅笑。 就如她平常的样子，永远心平气和，赵昱也笑了，站起了身子看向赵之谦：“好，就坐她们的船。” 赵之谦听闻脸上浮现大大的欢喜，略略施礼后转身朝着罗依那边跑去。 赵昱背着手看向他，面色恢复了平静。 罗薇眼角余光看到有人过来便也过去一旁帮着整理东西，耳朵却仔细聆听着这边的动静。 “主子，那船底破了几个打洞，显然是有人特意凿出来的。而且，那人定然知晓我们的行程，才会安排得这样精巧，我们刚刚驶离岸边，那水便灌了进来！” 赵昱点点头，眼睛看向四周，随从们都在忙着重新整理行李，虽说被水冲走了三个人，但是所有人的面上都是平静如常的，实在看不出谁像那个内奸。 如果秦暮羽在这，也许可以帮帮自己。 赵昱摇摇头，此时那个人估计还是把自己锁在内院喝酒，算是废了。 再看了眼帮着整理行李的罗薇的背影，赵昱心思复杂，从手腕上褪下一串珠子慢慢抚弄着，脆脆的声响传来，罗薇的脊背一僵。 两年了，每当赵昱拿出这一串珠子时她的心情都说不出来的复杂。 她记得那时罗依送给赵昱唯一的物件，是父亲去东海带回来的，罗依一直宝贝一样收着，说可以闻到大海的味道，别人碰也不给碰一下，后来竟然送给了相识不久的秦暮羽，罗薇一度非常鄙视。 直到她知晓了秦暮羽并不是秦暮羽，而是晋王赵昱，她才开始佩服罗依。 她自然不信罗依有那样的神通可以看出赵昱和秦暮羽的身份互调，心细如她，如不是秦暮羽主动说出也是绝难想出两个人的真实身份的。 她不过是佩服罗依那股子要爱就爱到底的拼命三郎的劲头罢了。 帮着侍女捆扎好自己的行礼，她抬起身子大出了一口长气，死人留下的念想是不足为惧的，她甚至会百般珍视地帮赵昱清洗熏香那珠子。 相比于自己贤良淑德的形象，自己不爱的男人对死去的妹妹的思念简直是不值一提。 “公子，我们可以过去了！”赵之谦脚步匆匆，脸上带着欣喜之色，赵昱戴好珠串，回头看了看东西清理得差不多的众人，便点了点头。 于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搬起了东西，连罗薇也拿起随身的一个布囊，一行人向着罗依的大船走去。 罗依一行人早已安顿好，赵之谦上来之时便看到她背对着众人坐在船头。 待所有人都上齐后，那船便沉下去了好些。 船主开始吆喝着扬帆，红儿和小宝兴奋地指点着海面，赵之谦这凑到了罗依身边小声说着什么。 赵昱远远坐在船尾，这船很大，容纳下数十人也并未见拥挤，且从中间走下去也有宽敞的船舱。 赵昱谢绝了罗薇的邀请，罗薇浅笑了一下便自顾自去了船舱，她真的很怕晒黑。 其余的随从们刚度过危险又忙碌了半日早已经筋疲力尽，此时便都瘫倒在甲板上睡了过去。 赵昱的手又不自觉抚上那串珠，目不转睛地看着低声说笑的赵之谦罗依两个人。 前面的海面有些晃眼，罗依便回过了头，恰巧便看到了赵昱看向她的目光。 她嘴角含笑表情未有一丝波动，重生后见到他几次，此时早已经处变不惊，因为再怎么他也是不可能认出她来的。 第三十九章 危险 一阵混乱喧哗过后，那船总算是出发了。 海面平静无风，坐了三十几号人的大船竟死一般的安静。 罗依坐在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宝石一般湛蓝的海面。 这是她第一次坐船出海，海的无边无际让她惊讶，也让她敬畏。 经历过一次莫名其妙的死亡她以为自己早已经无所畏惧，可是面对着浩然无波的大海她从心底里觉得自己忽然变得渺小。 举目望去，海的尽头与天空已经浑然融为一体，咸咸的海风拂面，呼吸里带着微微的腥味，她忽然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咚”一声闷响传来，寂静的船上所有人都被惊动了并向声源看过去，罗依也回过头，只见陪在罗薇身边的一名侍女此时刚刚从甲板上爬起来，脸上带着大大的不悦。 “这是什么东西？这么臭还这么碍事，快把它扔下去！”说着便用脚踢了踢。 跟在罗依身侧的红儿动了动要接口，罗依轻轻拦住了她，并看向罗薇，姐姐虽说向来是好脾气的，但是御下却极严厉，今儿能纵了这个丫鬟在这大放厥词，想必也是真心忍受不了那臭味了吧？ 罗薇此时也看着她，状似无意地拿着帕子堵着鼻子。 姐姐就是这样，哪怕心里很不高兴，也不会轻易让别人羞窘，罗薇轻轻站起身，红儿搀着她，二人轻轻走到那侍女身旁。 侍女昂着头看向罗依，脸上带着嫌恶之色，罗依笑了。 这个朝代，贵族家的丫鬟身份甚至超过没名没分的富贵商女，自己此时可不就是一个落魄的没名没分的商女吗？还是刚刚和离了的。 “把它扔海里去吧，放在这谁能受得了？” “这是我家小姐花了五万两银子买来的，怎么能说扔就扔？”红儿来到那臭东西跟前，也是控制不住拿帕子堵着鼻子，但是话里却是半句不让。 “五万两银子？”那侍女夸张地大声重复道。 红儿得意地看向她，哼，涨见识了吧？ 罗依无声地看着那侍女，姐姐该出马了吧？这侍女这样猖狂，实在有些过了！ “绿桃住口，还不退下？”果然，罗薇的声音从那侍女后面传过来，她便立马住了声，脸上恢复了恭谨退了回去。 罗薇慢慢地起身踱了过来，身侧跟着另外一名侍女。 “请罗小姐见谅！绿桃她身子不舒服，脾气也有些不好，说的话冲撞了您……” “没事！”罗依忽然张口打断了她，那侍女微微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微微施礼闭了嘴。 姐姐身边一向是这样，两个丫鬟，一个嚣张乖戾，一个通情达理。 前者让那些不敬姐姐的人知道厉害，后者则是在震慑之后加以安抚，为姐姐的形象加分。 以前姐姐的身边是碧竹和清荷，如今竟也换了吗？ “姐姐，”罗依微笑着看向罗薇，“这个东西虽不堪，对我却有重要的意义，请姐姐忍耐片刻，多有得罪了！” 罗薇脸色微晃，旋即便露出了开心的笑，“妹妹，看你说的，都是丫鬟无礼，让妹妹多虑了，这个东西是妹妹的一片善心，姐姐怎会强迫你？” 看来沙滩上的事她也知晓了，果然还是那个心细的姐姐。 罗依此刻看着她真诚的笑容，真的很想不再有一丝芥蒂，而是真心地把她当做原来对自己百般照顾的姐姐看待。 可是眼角余光看到那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赵昱，她便又微微有些心痛了，姐姐，我该怎么对你？ 她有太多的疑问，却无论如何问不出口，一切只能靠自己去观察，去探寻了。 想到这她便上前一步挽住了罗薇的臂弯，也笑了。 本来在一旁捏了一把汗的赵之谦看到此时罗依和罗薇亲热的样子，心里顿时一块石头落了地。 两个人虽然都姓罗，但是身份地位可是天壤之别，虽说自己心仪罗依，但也不可能轻易得罪未来的晋王妃啊！ “姐姐，我们去那边走走可好？风是这个方向吹的，到那边就闻不到臭味了！” 罗薇听从了罗依的建议，两个人便相依着走向甲板的另一侧。 随从们都睡了过去，大船平稳地行驶着，两个人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海面，一时陷入了沉默。 罗依心里忽然放松开来，一切可能真的是自己多想了，此时此刻自己又和姐姐亲密地呆在一起，这就够了！ 她一向不是那种志向高远欲求过多的人，因为这个她没少被罗薇嘲笑。 “妹妹，我真的感觉与你一见如故，你特别特别像我死去的妹妹，而且你们名字也是一样的，有时候我看着你的眼睛我都在怀疑你是不是就是她！” 罗依侧着身子，面上无波，心下却有些骇然，这难道就是姐妹之间的亲情相吸吗？ 虽然心里微微有些异样，但她却努力掩饰着，就算意愿再强她也不能说出真相，因为说了只会让人觉得自己是疯子，而且是想富贵想疯了的疯子。 想到这她笑了，以前姐姐就总说她是个小疯子！ “哐！”一个巨大的声响传来，罗依只觉得船身忽然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她也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像船栏杆外面歪过去。 就算她有武功，但因太过突然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再加之本能的她不想在这些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武功，所以眼看自己就要栽过去，她也已经屏住了呼吸，准备掉到海里了。 可是一个人却在她掉出去的一瞬间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并将她推倒在甲板上，可是因为船身的倾斜，那人的身子却向船外倒去。 “薇薇！”“依依！” 两个人影一齐出现，一个扑向罗薇，一个扑向罗依。 “姐姐！”拨开了赵之谦的手臂，罗依奋力地起身，冲向栏杆。 她还是那个温柔善良的姐姐，罗依确信！ 在关键时刻一定是奋不顾身地救她，就如那年她被毒蛇咬到了，姐姐就是这样不顾一切地为她吸出了蛇毒。 现在也是，虽然感觉上只有几日不见，罗依却感觉经历了很久很久。 重生后的茫然，见到姐姐后的惊讶，得知秦暮羽就是晋王时的愤怒，种种经历让她对罗薇产生了很大的怀疑，可是此时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只要知道姐姐在关键时刻是只想着自己的那个姐姐就好了！ 罗薇此时已经整个身子都掉出了船栏，赵昱紧紧扯着她的手臂，她整个身子都是悬空着，脸色吓得铁青，“王爷救我，王爷救我！” 第四十章 扔下去 赵昱只觉拉着罗薇的手在渐渐的失去力量，罗薇的身子一点点地滑了下去。 而那些随从们因为太累，此时都还没有清醒过来，他脸上有汗珠慢慢渗了出来。 不可以出事，绝对不可以出事，这是“她”的亲姐姐…… 赵昱心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啊！”罗薇一声大叫，左手松开，只剩下右手还被赵昱拽着了，但也是一点点的滑了开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她整个身子都勾在船栏上，伸出去的双手紧紧抓住罗薇。 “快，快拉我上去！”罗依大喊起来。 赵昱一下子明白过来，赶忙松开罗薇的手，过去抱住罗依的身子，那边反应过来的赵之谦也赶过来帮忙。 很快，罗薇罗依两个人便双双被拉了上来。 罗薇伏在地上不断喘着粗气，罗依则是心疼地安抚着她。 此时罗薇的两个侍女方才赶了过来，两个人推开罗依双双跪在罗薇面前，“小姐，小姐，您怎么样了？” 罗薇扶着两个人的胳膊慢慢站了起来，赵昱也走过来搀扶着她，怒声道：“来人，绿桃护主不力，扔她下去吧！” 绿桃闻言脸上顿时白了，紧张地看向罗薇，罗薇却是一脸虚弱地倒在赵昱的怀里，仿佛没听到一般。 “小姐，小姐，救救奴婢，救救奴婢……”两旁的护卫此时已经清醒过来，听闻赵昱吩咐，便跑过来两个人架起绿桃就要扔下船去。 “啊……”忽然一声尖利的嗓音响起，另一位侍女冲了上来抱住绿桃的身子转过头大声喊着，“小姐，绿桃是无心的，您快救救她呀！” 奇怪的是，声大如此，罗薇都没有掀一下眼皮。 红儿轻轻扯了一下罗依的袖子，心里有些物伤其类的感觉，刚刚她也看到了是罗薇让绿桃走开的，如今这绿桃要被惩罚，罗薇竟然不求一句情，实在是说不过去。 罗依静静站立，不为所动。 很快那绿桃就在两名护卫的大力推搡下掉到了大海中，几个起伏便没了踪影。 剩下的那个侍女死死扒在栏杆上，眼睛瞪得圆圆的，知道绿桃的身子完全没了影她的眼泪才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罗依睃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而是走到罗薇身侧，扶住她的胳膊轻轻说道：“姐姐，多谢你相救，此恩罗依没齿难忘，以后姐姐有任何差使尽管直言，罗依定当唯姐姐命是从！” 一直没有睁开眼睛的罗薇此时方轻轻地睁开了眼睛，看向罗依的眼神里有着欣喜之色，“妹妹！”一声过后便闭上了眼睛，晕了过去。 赵昱眸色复杂地看了眼罗依，罗依轻轻施了一礼，便自然地接过罗薇的身子，“大人放心，罗依定当照顾好姐姐！” 说罢便扶着罗薇向船舱而去，红儿心里虽然同情那扒在船栏上的侍女，此时却也顾不得便跟上罗依帮着她扶好罗薇。 赵之谦见了此景，愈发欣喜，也便跟到赵昱身侧，“王爷莫要担心，罗小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哪个罗小姐？”赵昱忽然问道，赵之谦一愣，赵昱转身即走，再不理会他了。 剩下的人也都散了，谁也没注意到扒在船栏上的丫鬟此时嘴唇已经咬破出了血，白净的皮肤上一抹红看上去很让人怜惜，可是再看那眼神，却只觉得可怕。 罗薇这一昏倒便足足半个时辰，罗依一直陪在身侧，当她醒过来时，船也快要靠岸了。 “姐姐，你可算醒了！我们马上下船了，你感觉可好？” 罗薇微笑着慢慢坐了起来，罗依赶忙扶起她并在她身后垫了个小枕头。 罗薇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罗依看到吓了一跳，赶忙从怀中掏出帕子为她拭泪，“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罗薇摇摇头，抓住罗依的手，“妹妹，绿桃她……” 闻言罗依眸色微闪，很快便垂下头，再抬头时眼中是满满的感动，“姐姐，想不到你这么善良，绿桃虽然有些无辜，但她没有照顾好姐姐是事实，姐姐却还这样可怜她……” 罗薇闻言哭得更甚，一把抓住罗依的手，“妹妹，你不知道王爷一向说一不二，我如果替她说话，她的下场会更惨！而且红苹也可能会被连累，我不想她们姐妹二人都横死异乡……” 姐妹？罗依惊讶地看向罗薇，怪不得那丫头看上去那般难过！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慢慢抚着罗薇的背轻轻劝慰着。 罗薇哭了好一会儿方才渐渐平息，红儿也从外面走进来请她二人收拾准备下船了。 罗依走出船舱便看到大船已经靠了岸，岸边站着乌泱泱一大群人，穿着都是官府的衣服。 想起赵昱假扮的身份，那可是钦差，想必都是迎接的人吧。 罗薇此时也收拾好走了出来，看到岸上的人群蹙了蹙眉头，一把拉过罗依的手说道：“妹妹，有些事你权当不知晓吧，也免得给你惹祸！还有，回家如果有什么不顺心的一定差人来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罗依回握住她的手，感激地一笑，看这罗薇身侧跟着的失魂落魄的红苹淡淡说道：“姐姐放心，以后姐姐就把我当亲妹妹好了，姐姐对她们姐妹这样挂怀实在让妹妹感动，妹妹觉得很幸运多了一个这样好的姐姐！”说着看向红苹。 罗薇微微有些惊讶，也顺着罗依的视线看了眼红苹，罗依上前一步扯过红苹的手紧紧握住，“我知道你很伤心，可是妹妹没了，你更要坚强地活下去，不是还有亲人吗？姐姐也一定会好好对你的，是吧姐姐？”说罢回头看向罗薇。 罗薇脸上笑容温暖，用力点点头，“当然！” 红苹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一直低着头，罗依拍了拍她的手背，便转过身向着罗薇施了一礼，“姐姐，待会儿我下船就直接回罗府了，姐姐在外人面前还是别提我吧，怕有损姐姐名声！” 第四十一章 训斥 这话说得诚恳，罗薇神情一动，就要上前拉住罗依，罗依却又冲着她后面施了一礼，只见赵昱和赵之谦也一齐走了过来。 此时船板已经放下了，罗依再不多言转身就第一个离去，后面姜掌柜、红儿和小宝紧紧跟上。 岸边等候的巴县县令和大小乡绅，各大世家望族们见钦差的船停下，先走出个姑娘，都在疑惑间，就听“啊”的一声尖叫。 “那不是罗府被休的大小姐罗依吗？她怎么跟秦钦差一艘船回来的？” 说话的是个少年公子，旁边站着的胖男人听了赶忙捂住他的嘴巴，眼睛看向罗依却是满满的不屑。 商户在大月虽然地位很低，但是小地方的大商户还是颇得地方政府的青睐，尤其是罗家这种名满全大月的商户。 此时罗依的父亲罗古道便站在人群的后面，刚刚那少年公子的一声大喊他早就听得清清楚楚，他也知道罗依今天大概会到家，但实未想到她竟然与钦差大人一艘船，此时见众人都齐齐看向他，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红儿眼尖，此时已经看到了罗古道，便一手扯着罗依的胳膊，一手指向罗古道兴奋地大声喊道：“小姐，小姐，你看老爷来接你了！” 罗依循声望去，摆弄看到了恨不能把头藏到直身里的男人。 想起每次自己去串完亲戚，父亲等在门口看到她回来，哈哈大笑地抱起她的场景，她真心地为这位罗大小姐心疼起来。 “走吧！回家！” 姜掌柜此时已经背着那臭东西赶过来，及时制止了红儿的继续嚷嚷，小宝也拉着红儿的袖子快步离去。 红儿仿佛到此时才想起来，自家小姐这可不是衣锦还乡，这是和离回来的，在巴县人眼里，也许就等同于被休了呢！ 想到这她眼圈一红，看向前面瘦瘦的却看上去异常倔强的身影，仰起头平复了一下情绪便追了上去，“小姐小姐，你看几年没回来巴县变化好大呢！那边原来不是……” 一行人渐行渐远，赵昱收回了视线，回过头见罗薇含笑看着自己，便也报以一笑，走下了船，比他早下船本想追上罗依的赵之谦此时已经陷在人群中无法脱身了。 …… 巴县一下子双喜临门，一是二十年来第一次有钦差过来巡视，虽然对于县令来说谈不上是什么喜事，但是为了装点县里的门面，衙门给每户都发了银子，共同维护大街小巷的形象，这对于百姓来说还是喜事的。 另一桩就是巴县居然百年不遇地出了一个状元，这可是真正的喜事。 只是谁也没想到状元郎居然没有提前知会就回来了，而且是跟着钦差大人一齐回来的。 虽然那船上坐着罗家的被休女，但也暂时可以忽略了，上至官府，下到百姓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中。 当然，除了罗家。 此时的罗家，诺大的庭院，却寂然无声。 议事厅堂里高高的房梁漆着上好的油菜，四壁挂着大家的名画名作，乌压压一群人坐在椅子上，都齐齐看着正中站着的女子。 罗依抬起头，正前方上座上坐着一个满面皱纹却异常庄严的老太太，一头的白发梳得一丝不苟。 据说，这是“她”的祖母！ 左侧下手坐着下船时那个低下头的男人，罗依是凭衣服判断的。 那么多的人只有他穿着一身布袍，想不记住都难。 此时她能看到他的样貌了，因为他笔直地坐着，仰着脖子，脸上同样是严肃的神情，看到他此时的样子，罗依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瞬间打破了厅中让人窒息的凝滞气氛。 右侧下手的几个女孩子此时也都小声嘀咕了起来。 “啪”一声脆响，带着回音，刚刚有些舒缓的气氛又一次凝滞起来，众人齐齐望向上座，只见老太太满面怒容，手中的茶杯重重砸在桌子上，里面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她都好像没感觉，“仲怀，你养的好女儿！” 罗古道赶忙站了起来，一躬身子，“母亲教训得是！” “事已至此，罗家的人已经丢了个彻底，就关她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再说吧！”罗老太太一挥手，犀利的目光如电一般射向罗依，“不过，为了避免她再出什么幺蛾子，得把她的嫁妆银子都收上来！” “是！”罗古道答应着看向罗依，罗依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罗古道。 看着这叠银票，在座的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十数万两的嫁妆最后就剩这区区一叠银票了？ 那银票众人都认识，一张是一千两，看着样子也就十张上下，一万两的样子。 罗老太太不等罗古道递上银票，就将手边的茶杯扔在了地上， “好败家的女子！” 如果不是事先听红儿说过，这个老太太不是原主的亲祖母，罗依此时只怕要吃了一大惊。 且不说这嫁妆都是原主母亲的，就算不是，以罗家的家产之丰厚，这十万两银子又算什么，值得她生这么大气！ 恐怕，罗依淡淡扫向右侧的几个女孩子，是为了她们吧，自己可是和离回来的，在她们眼里是耻辱得紧，如果因为自己耽误了她们的婚事，且不说她们就是这老太婆恐怕也要吃了自己的。 “快告诉你祖母，银子都哪儿去了？” “回来路上看到一个孩子，可怜得很，就用五万两买了他的东西！另外五万两被婆婆强占去，至今未还！” 罗依略略低着头，轻描淡写地说道，可是在座的诸人无不听得心惊肉跳。 “简直是岂有此理！”罗老太太一下子站了起来，用手指着罗依半天说不上话来，旁边站着一人赶忙上前来帮她平顺呼吸。 “姑母，姑母，不要生气，依依这样做肯定有她的苦衷！” 罗依抬头看了看她，中年丰腴的身材，面色红润，个子很高，看上去很是粗壮，此时一边扶着罗老太太一边冲着罗依使着眼色，罗依低下了头。 第四十二章 拿回十万两 “姐姐！”一个细细软软的声音忽然响起，旋即罗依便觉得手被人握住了，“祖母，您就饶了姐姐吧，她也是无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撒娇，听上去很是动听。 “是啊娘，依依一个弱女子，又哪里算计得过那些官宦之人，至于路上被骗的钱，这个要找那个陪着回来的姜掌柜算账！”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过来，听上去年轻得多，这一声“娘”瞬间与罗古道的那一声“母亲”区分开来，罗依嘴角轻扯，看来这就是那个“小叔叔”罗古远了。 已故罗老太爷罗宾发妻早亡，只留下一个八岁嫡子罗古道，继妻郑氏嫁进罗家后十二年才生下一个儿子，取名罗古远，十年后罗宾去世，罗古道继承家业，却十分孝顺郑氏，对罗古远更是百般疼爱。 罗古道的发妻也就是罗依的生母早逝，贵妾郑氏扶为正妻，这个郑氏就是罗老太太的内侄女。 罗依看着厅中或坐或站的人，忽然觉得很无趣。 自己为何要来到这里，为何不直接回去北燕找寻父亲，这种家宅内院关系最是混乱，她实在懒得跟她们纠缠。 可是又一想起下船后人们听说她是罗家女后的眼神，以及这个所谓的祖母和父亲的嫌弃，又让她心生些许的不愉快。 何况她们还要把责任引到尽心尽力维护她信任她的姜掌柜身上！ 刁钻刻薄如袁大夫人都被她轻描淡写地打发了，何况是这几个商户内宅女？ 罗依看着罗老太太和郑氏的各异的脸色，以及那个“小叔叔”瘦削的肩膀，走上前一步，淡淡道：“祖母放心，我会拿回那十万两银子！” 开什么玩笑，厅内诸人闻言都安静了下来，齐齐惊讶地看向罗依。 他们没有听错吧！ 尤其是郑氏，她早就知道罗依在袁府日子不好过，钱财大部分都被袁大夫人算计了去，能带几万两回府她已经很惊讶了，不过又一想那姜掌柜可是任家的老人了，也是很有点城府的，有他帮着留下一小部分也是可能的。 此时她望着罗依，也是她在罗依回府后第一次正眼看她，虽然从见到罗依的第一眼她就一把搂了上去，嘴里嚷着“心肝儿”，可是连看她一眼都嫌多余。 被休弃回家的女孩子还有什么前途，她只希望罗依能安安静静地再也不要露面于人前，最好是出家当姑子去，连每年的香火钱她都盘算好了，一千两，不算少了！ 她早早便安排好了这场亲人见面大会，又叫人去外面找回了垂头丧气的罗古道，不过是尽快把送罗依去出家的事落实罢了。 至于那些被骗的嫁妆，嗤！本也不过是死去的任氏的，况且罗家就算如今大不如前，那些银子也是不足挂齿的。 不过，纵然她不在意这钱，总有人会在意的，罗老太太就是一个，自从罗老太爷去世后她便开始对家中大小事宜有了话语权，罗家众人能感受到的最大变化就是，苛刻！ 在罗老太太的心里，任何一星半点的糟践和浪费都是可耻的！ 最夸张的是，曾经有一个丫鬟在收拾罗老太太的衣裳是，掸下了两颗米粒，便随手弹开了，这个场景被罗老太太看个正着，便一顿乱棍打了出去。 在这样悭吝一个老太太眼里，罗依一下子被骗走那么多银子，还被像不要了的玩具一样扔出了袁府，甚至袁家都没有来信说一声，如若不是姜掌柜提前知会，他们可能到现在都被瞒在鼓里。 郑氏便是利用了罗老太太的这一点，被休弃事还小，被骗了那么多钱事可就大了，以罗老太太的性子，罗依的下场可是堪忧了。 罗依的下场堪忧，这才是她最喜闻乐见的…… 平日里当惯了慈母，此时听了罗依的诳语，郑氏温和地一笑，走过来拉起罗依的手道：“依依，莫要耍小孩子脾气，祖母和父亲怎会惩罚你，不过是吓吓你罢了！” “这可是你说的！十万两银子，多长时间你能弄回来？” 罗老太太的声音响起，厅里恢复了安静，罗依抬起头，含笑看着郑氏，轻轻将她的手拂开，眼睛直直看向罗老太太，“三天！” “依依！”“姐姐！”“好！三天如果你拿不回那十万两，你就不用回罗家，自生自灭去吧！” 罗依笑容不变，罗古道略略回过身，似乎想看她一眼，但最终也没回过来，只有郑氏又紧张地握住了她的手。 僵硬，冰凉！ 罗依笑容变大，仔细地看了一眼郑氏，微胖的脸颊上有了细细的皱纹，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竟这样老了，看来她的日子过得也未必顺心。 罗依偏过头看了眼在丫鬟的搀扶下已经向着厅外走去的罗老太太，便有些同情郑氏了。 亲侄女和亲儿子哪个重要？这答案还用思考吗？ “大哥，听说赵之谦回来很是低调，连县令的面子都不给？” 罗古远见妇人们总算消停了下来，便走到罗古道面前笑盈盈问道。 “这还是低调嘛？这是倨傲才对！”罗古道看向罗依，眼神有些复杂。 罗古远撇撇嘴，大哥曾说过赵之谦非池中物，可是又不肯将罗依嫁给她，不然现在他可就跟着风光了。 而自己那个大侄女，虽然只比自己小了三岁，却已然是妇人家了，想想就觉得晦气，算了，还是找自己的好友们去聊聊。 他是个想到什么就做的人，这一个念头刚出来，人便已经走到了门口，全不顾后面人的呼唤。 呼唤他的人是个十岁上下的孩子，郑氏的独生子，却不是罗古道的独生子，罗古道还有一个儿子，死去的任氏留下的，四岁那年不小心掉进了井里，之后脑子便有些不太灵光了。 罗依一直最好奇的就是这个原主的弟弟。 她也曾经有个弟弟，却早早夭折了，她对弟弟的唯一印象就是他瞪着大大的圆圆的眼睛看着自己小，小小的嘴巴流着老长的口水。 每每想到这，一股保护人的欲望就会升起，如果是现在，她一定会全力保护弟弟不死。 而原主的弟弟据说现在十六岁了，本来还能说些话，可是自从两年前不小心撞在假山的石头上后，便再也不说话了。 第四十三章 回到罗家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出了厅堂，罗古道目光闪烁看了一眼罗依，欲言又止的样子，终是什么也没说就踱了出去，嘴里还叹了口气。 只剩下一堆妇人了。 罗依并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她知道定会有人主动来跟她说话的。 果然，右手边一直坐着沉默不语的两个女孩子此时齐齐站了起来，罗依望过去，只见她们脸上都带着一样的微笑，简直是……假得不得了。 “长姐……” 罗依裂开了嘴角主动迎了上去，一左一右抱住两个女孩子，“三妹四妹，想死姐姐了！” 两个女孩子面上的笑容消失，不约而同地大喊着，“疼疼……” 罗依放开了二人，惊讶地说道：“两位妹妹什么时候这样娇弱了，姐姐不过是搂一下你们罢了！” 说罢转过身，云淡风轻地看向郑氏。 郑氏神情一滞，却是什么也没说，不过是心疼地看着两个女孩子。 “姐姐，我送你回房吧！”先前示好的那个女孩子此时却越众走上前来，也不跟郑氏打招呼便搀扶着罗依向厅外走去。 罗依并没有反对，她早已不想呆在这里了，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也未曾想到这原主的家里情况如此复杂。 节气本就未到盛夏，加之巴县地处海边，湿湿的海风吹拂下，院子里凉爽得紧。 罗依不过穿了薄薄一层的夏衣，走出厅堂已然天黑，身上不由有些寒噤，就见红儿已经迎上来递过斗篷。 “姐姐果然会调教，这丫鬟是陪嫁过去的吧，如今出落成美人不说，还这样贴心！” 罗依偏头看过去，这个妹妹应该是叫罗盼的，只比她小一岁，这么大了还未嫁人？ 罗盼见罗依看向她，嫣然一笑，“姐姐劳累了几日了，今日便早早歇息吧，厨房应该已经将吃食送到了，热水我也早吩咐人备下了。” 声音细软，举止文雅，心思缜密，有这样的妹妹实在是原主的福气。 不待罗依多想，那罗盼温软的红唇便凑到了耳边，“姐姐，听说你是与谦哥哥一齐坐船回来的，他……可好？” 罗依闻言一愣，旋即便大笑出了声。 红儿和罗盼都惊在了当地，红儿是从未见罗依这样失态过，而罗盼是不知所以。 罗府院落宽广，大门进来后便是一个园子，各个主子的居所便围着园子而建，三个人此时正走在穿过园子的甬道上，旁边就是黑咕隆咚的假山石。 罗依的笑声很大，拍在山石上甚至有了隐隐有了回声，暗夜里听上去着实有些吓人。 跟着的丫鬟仆妇们此时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心里暗道，听说这大小姐是被休弃回来的，莫不是太过伤心变得有些疯癫了。 笑了许久罗依方才住了声，看向罗盼此时在灯笼的照亮下已经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一把拉过了她的手，“二妹，夜深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说罢，不再理会罗盼便转身离去，红儿和一个仆妇紧紧地追了上去。 罗盼呆呆站在原地，夜凉如水，她脸上的神情愈发难看，一口银牙暗暗咬在了一起。 待罗依走到自己的院子时，果然见有吃食摆好了放在桌子上。 她径直走过去坐下，二话没说便吃了起来。 船上一番颠簸，她早已饿透了，回来后又被三堂会审，虽未特别劳神，但站在那里看戏也是疲倦极了的。 加下喝光了一碗汤，又接过红儿递过来的炒饭，吃了几大口，方才觉得有些回过劲来，便示意红儿也坐下一起吃。 红儿早已适应了自家小姐的新作风，此时也着实是饿极了，便未曾客气也坐了下去吃起来。 “红儿，你们家小姐……我，我是说我以前在这院子住着的时候有多少人伺候啊？” 红儿见问，便赶快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想了想答道：“三个人，一个奶嬷嬷，一个大丫鬟和一个小丫鬟。” “那你是？” “奴婢哪个也不是！”红儿聪明，知道罗依想问什么，便继续道：“奴婢是小姐大丫鬟莺儿的妹妹，小姐要出嫁前，姐姐便被配了人。” 罗依点点头，这个倒未听红儿说过，不过这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何红儿那么了解自己了。 她看了眼红儿露出询问的目光，红儿看了看四周，见那个仆妇不在，便小声道：“小姐的奶嬷嬷早早就被打发了，而那个小丫鬟更是之前就发了病死掉了。” 罗依瞬间只觉有些头疼。 她不过是已故原配所留下的孩子，何苦如此作践？ 心里虽然同情原主，但转念一想，如若不是原主的软弱又怎会又自己的重生，可是再一想，如今这重生的意义又何在？ 罗依扶住了越发生疼的脑袋。 都是赵昱这个混蛋，不然自己潇洒不羁的将军府小姐做得好好的，何苦跑到这破地方跟人周旋，想到这，她在心里诅咒了赵昱八百遍。 赵昱此时正坐在巴县知县为他准备的院子里，仰望着天上的明月。 一只纤手抚上他的肩膀，罗薇温软的声音响起，“王爷，又在想依依了？” 赵昱没有答言，罗薇自顾自继续道：“再过一个月就是妹妹的忌日，王爷……” 赵昱伸出了一只手，罗薇便住了声，她一向最知进退，提醒到了就好，赶忙从身后的侍女手中拿过一只碗。 “王爷，这里潮湿，我让人备了茯苓汤。” 赵昱接过一饮而尽，看着罗薇露出一个微笑，“奔波了一天你也累了，去歇着吧！” 罗薇虽很不愿，但是她早已习惯了听从赵昱，此时便悄悄退下了。 周遭陷入了彻底的安静，赵昱轻揉着太阳穴。 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他的身侧，“主子，有消息了！” ****** 最近甘棠工作实在太忙，中间因为情节的问题还断更了两个星期，但是之后会努力争取更新稳定，不求成绩多好，也不求挣多少钱，只求能有人真的喜欢！本书的女主的人设有些直爽，不会太过于算计，但也绝不愚笨，希望大家能看得爽！ 第四十四章 赵昱轻轻回转身，慢慢坐在了院子里的椅子上，端起罗薇早早倒好的茶汤，细细品了一口，看向对面那人，伸手一指，“坐！” 那人犹豫了片刻，还是挨着椅子边坐下了，赵昱拿过一只茶杯放在他面前，又端起茶壶斟了一壶，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那人站起身，弯着身子说道：“王爷，属下……” “我说过，你为她的事奔波，不是属下，是我的朋友！” 那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坐下，端起那茶杯一饮而尽，一路而来确实是渴了，赵昱看着他笑了，复又斟上一杯。 “莫要心急，慢慢说，这事我隐忍了三年，如今再有什么消息你我亦可从容应对了。” 那人目光闪烁，似是在沉思，赵昱复又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那人像是鼓起勇气一般说道：“罗家大小姐并不是罗将军亲生！” 赵昱一个手不稳，那茶杯便掉了下去，碎裂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