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店杀(上) 戊戌日,宜婚丧,嫁娶,祭祀,忌出行,投宿。 时值仲夏,又近中午,烈日炎炎。 荒山,罕有人迹。却有一间小酒店。 说是酒店,却也不过是几根柱子顶上个破草席罢了,连个墙壁门窗都没有。 酒店虽破,可酒香却飘了很远。 也许会有某些过路人顺着香味寻来吧。 店老板正在忙着擦桌子。 一遍又一遍。仿佛桌上有什么东西总是擦不掉。 这时远方还真有几个客人来了。 来的是四个人。 一老一少,两个年轻人。 老的须发皆白,少的蹦蹦跳跳。 两个年轻人看起来应该是一对夫妻。 少的估摸着约有十来岁左右,走在最前面,偶尔还跑两步。 这老的紧紧拽着少年的手,却被少年紧扯了几步。 这年轻夫妻看来颇为恩爱,丈夫不时地为妻子擦去脸上的汗水。 店老板见有人来了,连忙招呼近来。 四个人坐了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因为这张正好在最凉爽的地方。 尽管其他桌子看起来也差不多,但他们就挑了最里面的一张。 但这家人并没有点菜,而是在包裹拿出了各种各样的吃的。 有江南的盐水鸭,也有东海的龙虾,有西域的骆驼奶酪。 竟然还有酒,并且不比店内酒差。 店老板看的一愣一愣的。但却并有说什么,也并没有阻止。 因为人家给钱了,而且给的是亮闪闪的金叶子,都赶上一年的收成了,这还能说什么呢。 心里想着,要是多来这样的人不就赚发了。 没想到还真就又来了几波客人。 先来的是个道士模样的人。 手里拿个浮尘,口念无量天尊。 坐在了左手边的桌子上,点了一盘花生米,要了一坛女儿红。 虽然点了东西,但好像并没有吃这些。 好像有心事的样子,心神不宁。 接着又来了个书生,背了个书箱。 进来后坐在了右手边桌子上。 书生只要了一小碗茶,也许是囊中羞涩吧。 但好像也并未喝,只顾之乎者也的看着书,也许正忙着进京赶考的事情吧。 后面来了个客人,很奇怪的客人。 奇怪的倒不是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蓑衣,也不是破破烂烂的斗笠。 而是腰间挂着的那把刀。 左腰间挂着一把刀。 严格来说,是刀上有绳,绳系在腰间。 刀是把唐刀,细细长长的系在腰间,晃来晃去的,仿佛再多晃一下就会掉下来似的。 但晃了那么多下就是掉不下来。 就是让人看着揪心,总想赶紧扯一下掉下来算了。 右腰间挂着一个红葫芦,也在那儿一晃一晃的,不过看着倒是比那把刀结实多了。 不过这还不算奇怪的。 最奇怪的事背后背了一个长长的箱子。 用一层黑纱蒙着,到底里面是什么呢。 这个斗笠人进来后,本想坐在最外面的那张桌子。 但不知为什么,四下看了看后,就做到中间的那张桌子去了。 这个客人倒是豪爽,竟然点了四个菜,要了四坛酒,还让店老板给红葫芦装满酒。 点完之后,就大口吃喝了。 第一回 店杀(下) 紧跟着斗笠人来的是个拎着巨斧的壮汉。 后面拖着几根圆木。 附近上山伐木的村民么? 可这荒山怎么会来的树木来伐呢。 壮汉进来后,就坐在了最外面的桌子上。 只要了两坛酒,并未点菜。 自从壮汉进来后,好像店内气氛变得更热烈了。 因为那个少年见到壮汉进门后,突然就哇的一声就哭了。 哭的很响很响。 是因为壮汉恶狠狠的样子吓着了吗? 还是因为吃不到最爱吃的龙虾吗? 只是这一哭不要紧,年轻夫妻就也跟着吵起来了。 妻子太宠爱孩子,丈夫太严厉了。 严父慈母,不是每个家庭都这样吗。 无论多么恩爱的夫妻,在孩子方面可能怎么也不会统一的。 妻子给少年一个大大的龙虾, 结果丈夫一巴掌就给少年打飞了。 而恰好,飞到斗笠人的脚边。 那少年连忙跑过来去捡。 结果跑过来时,发现了另外一件好玩的事情。 他发现那把刀在晃来晃去的总是快要掉下来的样子。 少年心性总是好奇的,总是对什么都是觉得新鲜。 于是伸手抓住刀。 突然,店内氛围变了。 杀气。 浓烈的杀气。 店内突然变得很静,但所有人都动了。 这少年在抓住刀的一瞬间,口中突然吐出一道白光,飞向斗笠人的咽喉。 漠南小鬼,吞咽一刀,见血封喉,神鬼莫测。 据说江湖上死在漠南小鬼口中一刀的人不在少数。 那对年轻夫妻的手中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两把剑。 两人飞身刺向斗笠人的前胸。 漠南鸳鸯双鬼,龙凤双剑,上下纷飞,莫测万千。 据说江湖上漠南鸳鸯双鬼的剑法能排进剑法名家前列。 跟着他们一起来的老者也动了。 手里多了一杆枪。 一杆丈八长枪。 老者比年轻夫妻距离要远些,但枪尖却几乎与双剑同时刺向斗笠人。 漠南老鬼,霸王血枪,枪枪刺喉,血色纷飞。 据说漠南老鬼是洛阳霸王枪王家的正宗传人。 据说已得上代霸王枪家主真传。 只是不知为什么突然远离中原,成了漠南老鬼。 原本读书的书生也动了。 书生飞在空中了,手中一把小铜锤,砸向斗笠人的头部。 漠南铜锤鬼,一副书生相,铜锤击人脑,未有孔孟义。 道士也不念无量天尊了。 因为他几乎贴着地面在爬。 但爬的飞快。 手中两把镔铁钩,钩向斗笠人的双脚。 漠南钩鬼,钩人魂魄,劳燕分飞,天人永隔。 最后进来的壮汉也动了。 手持板斧向斗笠人的后背砍来。 虽然壮汉看起来蛮是笨重,但真正动起来却觉不逊于那对年轻的夫妻。 漠南斧鬼,开山巨斧,斧斧落地,地动山摇。 一瞬间,店内血雨腥风。 斗笠人前后左右都遭人袭击。 甚至还有来自头部的攻击。 怎么躲得过? 如何躲得过? 难道遁地吗? 恐怕一般人还真办不到。 斗笠人也不例外。 当然不会遁地了。 所以斗笠人已经无处可逃了。 看到这种情况,密谋的人肯定会笑的很开心的。 而远远的一处山坡上就站着这么几个人。 一个华服公子哥,手持纸扇,笑的很是开心。 一个银发老者,低头弯腰,但也没有掩住脸上的笑容。 还有一个持剑的人,却没有笑出来,而是面容冷峻的看着酒店内的一切。 银发老者说道:“公子,看来这次终于能成功了。他绝不会赶回去了。也不可能赶回去了。” 华服公子哥笑道:“王叔也看出来了。在这种情况下,恐怕没有人能逃得出来吧。你说呢,慕容公子?” 持剑的人轻声说道:“也许此人就是个例外。” 华服公子哥有些意外:“怎么?慕容公子觉得他还能逃得出来?就算他逃得出来,恐怕也难逃你这天下第一快剑之手吧。” 持剑的人说道:“我只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是的,事情的确有些不对。 而发现不对的人在店内也有一个。 正是那个抓住那把摇摇欲坠的刀的看似少年的人。 因为他发现那把刀竟然拽不下来。 一把看来摇摇欲坠的刀竟然拽不下来,难道不是很不正常吗? 而令少年更加意外的其实是另外的一件事。 他发现斗笠人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握在刀柄上。 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已经晚了。 一道白光闪过。 他突然觉得一阵心惊。 因为他发现那飞向斗笠人咽喉的一刀又到飞向自己。 少年急忙向后暴退。 只是没有带着那双手。 因为手正躺在斗笠人的脚边。 那对夫妻突然间发现少年后退的,正想问什么情况时,突觉眼前白光闪过。 然后他们看到了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也是最恐怖的一幕。 恐怖的不是他们看到了对方的脑袋正在漫漫地离开对方的身体。 而是他们从对方眼睛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的脑袋正在漫漫滑离自己的身体。 这是年轻夫妻眼中最后的影像。 而当年轻夫妇的脑袋就要落地时,老者笑了。 因为枪尖已到斗笠人的咽喉,他已经无可躲避。 道士也笑了。 因为双钩已经钩到斗笠人的双脚。 只须轻轻一拉,他就会看到斗笠人的双脚和身体分开。 于是道士猛然向后一拉,却发现很奇怪的事情。 首先的奇怪的是自己的双手竟然没有跟着回来,双钩还留在斗笠人的脚边。 接着就是一只手,一条腿,半个脑袋的老者正好压在那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胳膊上。 这时剩下两人也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书生连忙想喊。 可却什么都没有喊出来。 话到咽喉就已经停住了。 只觉得后头一热,一股热乎乎的液体涌了上来。 然后身体急速下坠。 后面砍向斗笠人后背的壮汉,连忙赶紧收斧。 可斧势慎重,一时来不及收回,于是双手一放,板斧直直飞向斗笠人。 斧头来势凶猛,可却没有砍在斗笠人身上,而是飞向了那支撑着破草席顶的柱子。 砰地一声,几乎将柱子砍断,整个酒店一阵乱晃。 壮汉连忙抽身,想退离酒店。 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腿不停自己使唤了。 然后觉得自己的上身慢慢的离开了自己的下身。 这是壮汉最后的感觉。 随着壮汉上身扑地一声落地,店内一片寂静。 原本热热闹闹的酒店,只剩下了四个活人。 一个少年,已经没有了双手,怔怔的站在那儿。 一个道士,已经没有了双臂,傻傻地趴在地上。 一个店老板,缩在一个角落里。但却没有想象中的哆哆嗦嗦的。 看起来也不是很害怕。 也许是见惯了这种江湖的厮杀吧。 还有一个斗笠人,正在喝酒。 一碗酒过后,斗笠人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道士,说道:“不知两位现在是否还有心情陪在下喝一杯呢?又或者等在下酒足饭饱之后两位还继续跟踪在下?还是两位已经准备回家好好睡觉了?” 那少年跟道士突然回过神来,两人互看一眼,没有答话。 这少年默默走到道士跟前,搀扶起来,两人看了看斗笠人,飞身向外,离开了酒店。 斗笠人并未阻拦,而是看向店老板,说道:“准备动手吗?还是过来喝一杯?” 店老板闻言,嘿嘿一笑,一跃而起,竟然没有了平日酒店老板的那种猥琐样。 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杀气,比之刚才七人围杀斗笠人那漠南七鬼所散发的杀气更重。 杀气一露,却又消弭与无形。 店老板坐在多面,喝了一碗,说道:“比起打打杀杀来,我还是更喜欢喝酒。” 两人一饮而尽。 店老板又问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中毒?不知可否给在下释疑。” 斗笠人脸上露出一种耐人寻味的笑容,说道:“当然中了。” 店老板脸色一变,拳头攥了又伸,握在手里的银针终究还是未发出。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呀,不过希望以后有机会我肯定不会放过去的。” 斗笠人哈哈一笑:“不愧为唐门第一小诸葛,果然不做无把握之事。既然你不准备动手,那在下就准备告辞了。” 说完,转身走出了酒店,大步走了。 店老板叹息一声,暗道:“释道安果然不简单,险些被他算计了。若是我一动手,恐怕也像这几个人的下场一样了吧。” 正欲起身离开,突见刚才斗笠人所坐位置旁仿佛写有几个字。 店老板连忙过去看了,一见之下,竟然写着:“我确实已中毒,可惜你已经没机会了。” 哈哈哈! 店老板气急反笑,怒道:“还是被算计了。我小诸葛竟然也有今天。哼!这笔账我早晚会找回来的。” 生气的可不止店老板,还有远处山坡上三个目瞪口呆的人。 华服公子哥与银发老者已经没有先前的笑脸,而是一脸严肃。 公子哥说向持剑的人说道:“一刀之下,漠南七鬼,五死两伤。这释道安果然名不虚传。看来是我失算了。” 持剑的人说道:“释道安,号称天下第一快刀,不是那么轻易能对付的。” 公子哥接道:“一刀仙,释道安。江湖传闻,只要释道安手能够摸到指尘刀,天下就没有几个敌手。看来传闻也有可信之处呀。” 持剑的人说道:“江湖都在说,南剑北刀。虽然南剑在北刀之前,可现在看来,我这南剑还是比不上北刀。” 转身向华服公子一抱拳,说道:“在下还有事,就不陪公子,告辞。” 说完,转身一掠,飞身而去。 银发老者有些不悦,说道:“公子,这慕容也太不像话了,竟……” 华服公子笑道:“王叔不必在意,此人心高气傲,今见释道安出刀之快,比之不弱。以后定会寻释道安比试。我们只需耐心等待即可,两虎相争,无论结局如何,都会是我们想要的。” 银发老者说道:“公子说的是。可这次打赌之事该如何?” 华服公子哥笑道:“就算太平镖局赢了这一次吧。我们偶尔输一次也无所谓,总是赢来赢去的,也没意思了。这次就让他们一局吧。不过现在首要的是先要查清为何太平镖局能请到释道安来押镖。太平镖局究竟如何和释道安联系在一起的。如果释道安真的加入太平镖局,恐怕对我们倒是不利。看来太平镖局并不像我们了解到的那么简单,必须详查此事。” 说完,两人走下山去。 荒凉的山林蓦然寂静下来,只有炎炎烈日照着,和一间原本破损的酒店。 可现在酒店却在燃烧,熊熊大火,正在炙热的太阳下烧着。 一场火后,一切都将化为灰烬,人们也不会再想起这儿曾经发生过的厮杀。 这就是江湖。 第二回 凶手 姓名:释道安。 绰号:一刀仙。 性别:男。 年龄:不详。 籍贯:不详。 住址:不详。 喜好:不详。 武功:所学颇杂,拳指掌腿,十八般兵器皆有涉猎,尤善刀法。 兵器:指尘刀。 家世:不详。 背景:不详。 武学渊源:不详。 行踪:不详。 备注一:释道安疑为化名,真名不详。 备注二:指尘刀,春秋名刀之一,汉初就已下落不明。疑为仿造品。 备注三:一刀仙此绰号虽有仙风道韵,颇有脱尘出俗之谓。然却充满血腥。据传,释道安与人对敌,往往只需一刀,一刀之后对手往往已经身首异处,驾鹤成仙而去。故此,江湖才称释道安为一刀仙。 刘云峰放下了手里的案卷,皱了皱眉。 这是一间暗室,暗室很大,也很空。 空空的暗室中间放了张圆桌,圆桌四周摆了三张圆凳。 圆凳上坐着三个老者。 严格说来是两个很老的老者,和一个不太老的老者。 刘云峰就是其中之一,也是那个不太老的老者。 他本不想来,可却没法拒绝眼前的这两个比他还老的老头子。 而且是这两个老头子亲自跑到帝都去请他,又怎么能拒绝呢。 刘云峰,人称血衣神捕,三十年前就已成名。 原本早已退隐,闲时种种花,钓钓鱼,喝喝酒。 但这两个老头突然现身帝都非要请他出山,结果就面对着现在的一种困境了。 刘云峰又看了看眼前的两个老头。 一个穿着紫色的衣服。 一个穿着红色的衣服。 穿紫色衣服的老头叫柳大红。 穿红色衣服的老头叫杨大紫。 这是两个很普通的名字。 但刘云峰知道,这两个人在江湖很有名气。 而且不只是一般的有名气。 这两个老头就是数十年前就已经红的大红大紫的大红大紫。 现在这两个大红大紫的老头正在看着刘云峰。 “刘捕头,觉得怎么样?” 刘云峰再次看了看案卷,问道:“就这些吗?” “是的,就这些,不够吗?” 够吗?这根本就没什么本质内容吗! 哪个废物搜集的资料。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却不敢说啥。 不仅仅因为面前这两个老头。 刘云峰知道,这份案卷是花费重金从天机宫买来的。 天机宫,没有人知道是谁建立,是江湖中最神秘的地方之一。 没有人知道天机宫在何处,也从来没有人见过天机宫的人。 但江湖人都知道天机宫的存在。 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就能买到你想要的任何消息。 据说三百年来,天机宫卖出的消息从没有错误的。 也从来没有人去怀疑天机宫的实力。 所以刘云峰看着这份案卷发愁了。 真的很愁。 若说天机宫出错了,给出的资料不对,恐怕天下还没有个人敢这么说,敢做这个保证。 如果这份资料确实是天机宫提供的最准确的资料, 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以天机宫的实力也无法查出此人的来历。 如果连天机宫都无法查知,那他刘云峰却能搞定这个人? 这就好像一只大象正跟狮子搏斗,结果非要一只小蚂蚁去把狮子干掉。 这个并不好笑。 因为现在刘云峰就是那只小蚂蚁,而释道安就是那个狮子。 他这只小蚂蚁必须去抓住这只狮子。 所以刘云峰现在后悔死了。 悔得不仅肠子青了,连脸都绿了。 不是因为这个人太神秘了,而是因为他现在要跟这个神秘的人打交道。 这才是刘云峰最郁闷的地方。 因为这个人是个凶手,而且是在一个不该杀人的地方杀了一个不该杀的人。 他杀了水水水道人。 水水水道人是谁? 他是平西王府三世子的师傅。 平西王府三世子和太子交好,所以水水水道人也曾经指点过太子。 所以水水水道人也算是太子的半个师傅。 一个杀了太子半个师傅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十月十三,三世子得到一件稀世之宝麒麟玉简,于是设了酒宴。 当然酒宴上也去请了很多江湖上的朋友。 可是当天晚上却发生了一件杀人事件。 而发生的地点就在存放麒麟玉简的暗室内。 据说这个暗室只能有三世子一个人进入,且只有三世子有唯一的一把钥匙。 暗室内设了九重机关。 若没有正确进入路线,连只蚊子都会被切成数片。 暗室外设了十三重防卫。 每一重请了江湖高手,连只苍蝇也难以飞过。 可就是在这样一个暗室内,却发生了杀人事件。 当晚三世子进入暗室后,就发现水水水道人死在暗室内,而麒麟玉简也不翼而飞。 暗室外的十三重护卫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暗室内的九重机关没有任何发动过的迹象。 在一个不可能进去的地方一个神秘的人杀了一个不该杀的人,偷了一件不能偷的宝物。 案发后,三世子请了数人去研究现场,其中就包括阴阳病华佗。 这阴阳病华佗乃是江南名医,据说没有此人治不好的病人。 那天病华佗仔仔细细的检查了水水水道人的尸体后,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杀手是个使刀的,而且出手相当快,快到水水水道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像释道安的刀,甚至比释道安的刀更快。 结果就这一句话,就定了凶手是释道安。 水水水道人是什么人。 那可是江南十大名剑之首。 出剑之快,剑法之高,功力之深,在当世已鲜有敌手。 据说水水水道人曾与南剑北刀中的南剑慕容公子相斗,百招内未分胜负。 直到慕容公子施展了天地破,阴阳消,万物寂灭千羽剑,水水水道人才认输。 一个能与南剑慕容公子不相上下的水水水道人竟被使刀的人给杀了。 谁的嫌疑最大。 当然是与南剑齐名的北刀一刀仙释道安了。 既然释道安号称天下第一快刀,既然嫌疑如此之大,那就只能作为第一嫌疑人了。 于是四下派人寻找释道安,结果却发现根本就找不到。 最后一次释道安露面,据说是两个月前,在仙霞山。 那次在释道安一刀之下,漠南七鬼,五死两伤。 从此再也没有任何释道安的消息了。 于是嫌疑就更重了,竟然不见踪影,不是逃跑了,隐藏了,那还是什么。 所以就惊动了曾经大红大紫的大红大紫。 大红大紫就从天机宫买了消息,结果发现根本就解决不了。 所以大红大紫去了趟帝都。 于是刘云峰就坐在这儿了。 看着这几乎毫无意义的案卷发愁。 “那有劳刘捕头了,这事就拜托了,有什么事去三世子那儿自然会找到我们,告辞了。” 说完,未等刘云峰答应就走出了暗室。 终于把一个大包袱甩出去了,还不赶紧开溜,难道等着人家推辞呀。 大红大紫走了,走的风风火火,匆匆忙忙。 于是只剩下刘云峰看着案卷,出神地想些事情。 是在想着释道安到底在哪儿,还是在想着神秘人到底何来历呢。 碰到一个这么让人费解的案子已经让人头大了, 何况还有这么一个神秘的毫不知其来历的杀手。 盏茶时间过后,刘云峰眼睛突然一亮,自言自语道:“怎么把此人忘了。” 离开前,刘云峰将案卷烧了。 这是规矩。 不管任何行业,还是任何场合都需要规矩。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事后烧纸,这就是天机宫的规矩。 没人敢不遵守,也没人敢于挑战。 因为有些事情是不能挑战的。 挑战的结果的是付出惨重的代价,而这个代价不是任何人能承受的起得。 所以做人做事有时还是要守规矩的。 刘云峰就是遵守规矩的人。 看着案卷慢慢变化成了灰烬后,转身也出了暗室。 他要赶回帝都,他要去找一个人,一个肯定能帮到自己的人。 骄阳,山路,快马加鞭。 刘云峰向帝都飞驰而去。 同样的骄阳,却在一片海上,有一艘船。 船上悬挂着青龙旗,迎风招展。 船已经抛锚,静静地停在海面上。 船头上站着两个人,正言谈欢笑。 其中一个身穿官服,头戴官帽,脚着官靴,明显官场中人。 另一个就比较普通了。 洗的发白却很整洁的长衫,穿的有些磨损却依然的完好的布鞋。 这个人看起来就很普通,普通放到人群中,你就根本不能再把他找出来。 可是如果你真把这个人放在一堆人中,你却会一眼看到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身上挂了一把奇怪的刀。 一把唐刀,刀上系绳,绳系在左腰间。 刀晃来晃去的,教人觉得再多晃一下就会掉下来。 可晃了许多下却还在晃。就是掉不下来。 让人总想有拽一把的冲动,要么想系好,要么想扯下来。 这个人就是释道安。 这时穿官服的人说道:“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回去了?” “跟你回去?没意思。还不如我现在这样自由自在呢。” “那你从这儿走?离大陆还有好几天的路程呢,怎么走呀?跳海游回去?” “对了,就是跳海。” 穿官服的人一愣,旋即又笑道:“你还真跳呀。看你坚持有多久。” “坚持多久?肯定会回去的啦!” 释道安转身一跃跳下船。 经常有人跳船跳楼的,听说很多寻短见的人这么做。 释道安跳下去,要做什么呢。 寻短见吗?还是喂鱼呢? 他真准备游回去吗? 当然不是。 因为他落到了一个竹筏上,筏上有张小帆,帆下挂着个酒葫芦。 船上穿官服的人笑了。 筏上挂着一把奇怪唐刀的人笑了。 全船的兵士也都笑了。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好好的船不做,非要乘这个小竹筏回去,还有这么奇怪的人吗? 穿官服的人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管你。准备起锚,回家喽!” 众兵士赶紧准备起来。 锚起,船行,渐远。 海面上只剩下了一个小竹筏。 小小的竹筏怎么能跟上海船,尤其海船上还有机关术。 人是聪明的,比如发明了各种各样的机关术,其中就有用在船上的。 有了机关的动力,总是能做到很多人力所无法达到的境界。 比如行船,原本需要借助风力的。 而现在,就算逆风,也能轻松的航行很远的距离。 所以过了没多久,海面上就只剩下了释道安跟他这个小小的竹筏了。 不过幸好现在是季风期,风是吹向大陆的。 释道安仰躺在竹筏上,数着天上的白云,哼着小曲。 心中想着,走了这么久,不知道江湖中又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呢。 只是释道安并没有预料到,陆上会是另外一种情况。 还未回去就已经是个凶手了,刚上岸就遭到了莫名其妙的追捕。 释道安可从没想过自己会遇上这么一个惊醒动魄的杀局, 更没想到自己能经历一场诡异离奇的逃亡。 现在,释道安还在小小的竹筏上,快乐的喝酒,快乐的数白云,快乐地哼着小曲。 人在无知的情况下,才是最快乐的。 懂的多了,知道到多了,有时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知,莫如不知。不知不怪,一身轻松。 平静的海面上,一艘小小的竹筏,在徐徐的季风吹拂下,缓缓地漂向大陆。 第三回 两人 晴,无云,天气好的一塌糊涂。 波浪轻拍海岸,溅起无数碎花。 海岸并非细软的沙滩,而是一片乱石堆。 山石上站着两个人。 都是白色的衣服。 却是不同的两个人。 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一个腰里悬着一把随时会掉的唐刀, 一个手里拿着随时准备出鞘的雪剑。 一个满脸笑容可掬, 一个面色冷峻若冰。 这带唐刀的自然就是释道安了, 那拿剑的人是谁? 释道安突然想起很久前的一个名剑客。 西门吹雪。 剑神西门吹雪。 那是一个侠客并出的年代。 陆小凤,花满楼,叶孤城。 释道安每每想及这些前辈名侠,总是不禁心生向往。 但是现在他却不敢去乱想。 因为他还想活命。 因为他面对的一个像西门吹雪一样的剑客。 西门吹雪,剑中之神。 都说西门吹雪的剑是无敌的, 但谁又知西门吹雪的寂寞也是无敌的。 很多人去学西门吹雪的剑。 却鲜有人去懂西门吹雪的寂寞。 若不懂学剑的人的寂寞,又怎么会有无敌的剑法。 于是很多年之后,依然只有一个西门吹雪,只有一个无敌的剑神。 但世界太奇妙了,总是有意外存在。 世界正因为有了这些意外才会显得精彩。 比如眼前的这个人。 西门小雪。 据说其剑法几乎达到西门吹雪的境界。 只是很少有人见识过, 因为那些见识过的人都已经死在西门小雪的剑下。 西门小雪不姓西门。 而姓慕容。 慕容小秋,这才是原来的真名。 南剑北刀中也有一个慕容。 据说慕容小秋与南剑都是出自江南慕容一族。 据说慕容小秋是慕容一族的天才, 曾经是慕容一族中剑法最高的一人。 据说在慕容小秋和南剑慕容还在慕容府时曾有一次对峙, 小秋一剑胜南剑。 后来南剑负气离家,才有了今日的名声。 慕容小秋是个天才,慕容小秋是个无敌的天才。 但是却不能继承家主之位。 不是因为不是嫡出,不是因为年轻,更不是因为资历不够, 而是因为慕容小秋是个女人。 按照天朝律法,慕容家规,女人是不能做家主的。 于是慕容小秋也走了。 没有人知道她去哪儿了, 只知道当她再出现了,已换了一个名字,西门小雪。 据说重出江湖的慕容小秋和西门吹雪很像。 像西门吹雪一样的白衣如雪, 像西门吹雪一样的无情剑法, 像西门吹雪一样的落寞冷峻, 像西门吹雪一样的求剑忘情。 像西门吹雪一样的锋锐犀利。 想西门吹雪一样的痴迷于剑 想西门吹雪一样的接近于神。 所以干脆就被人称为西门小雪。 于是渐渐地人们已经忘了慕容小秋这个名字,而只有西门小雪。 但是西门小雪却不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是个剑客,是剑神。 西门小雪却是个杀手,是个杀神。 造化城。 初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地方。 但却是个令人恐惧的组织。 造化城,一个像天机宫一样神秘的组织。 没有人知道造化城的主人是谁,也没有人知道造化城的总部在哪儿。 人们只知道,如果你想杀一个人,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又恰好请到了造化城的人。 那你想杀的那个人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即便他现在还活蹦乱跳,只要在造化城接下订单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死了。 在江湖上,造化城三个字几乎和死亡并列的。 一遇造化无造化,莫与天机谈天机。 据说造化城的杀手从来没有失手过。 据说天机宫的消息从来没有错误过。 而西门小雪就是造化城中的杀手, 而且是其中的佼佼者。 现在释道安面前就是这个剑法几乎直追剑神西门吹雪的杀神西门小雪。 释道安在笑,可这笑容看起来还是有那么一点勉强。 任谁面对着这样一个随时会出剑的西门小雪时,都不会笑的开心的。 释道安笑了笑,问道:“看来是有人花钱买凶呀!不知我价钱几何呢?” “五两。” “五两?这也太少了吧?你真的为了五两出手?” “我是说我给了别人五两。” 顿了顿,西门小雪接着说道, “有人想杀你,出价很高。” “那五两又是怎么回事?” “五两银子,因为他提供了你的消息。而杀你,却不需要钱。” “为何?” “因为你是释道安。” 没有对话了。 西门小雪不说了, 释道安不问了。 也许西门小雪只是想知道究竟是自己的剑快,还是释道安的刀快。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就像命中个注定一样,迟早会碰面的。 西门小雪的剑,释道安的刀,也一样会碰面的。 一个号称杀神,剑法已传神,名气更是直追昔年西门吹雪。 一个自称天下第一快刀,尤其漠南七鬼一役,五死两伤,更是声名鹊起。 这样的两个人迟早会碰面的。 自从两个人踏入江湖的那刻起,就已注定刀剑必相会。 西门小雪拔剑。 剑气凌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袭来。 漫天的雪花飞舞,沉醉而迷离。 释道安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是自己眼花了吗? 有时人得本能远比思维快的多,也许经历过很多生死场合的磨练吧。 因为释道安的刀已经出手。 只听叮的一声,刀剑相交,指尘刀架住风凌雪剑。 西门小雪蓦地一转剑锋,斜斜刺向释道安前胸,空中传来呼啸声。 是风的声音。 是雪的声音。 风雪怎么会有声呢。 但释道安确实听到了。 原来一个人的剑可以发出如此萧索的声音。 释道安忽然笑了。 笑的莫名其妙。 因为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欣赏的时候。 还因为他感觉到山石后面突然多了两个人。 何时多的? 是一开始就在,还是刚刚到? 释道安弄不清楚,但就在西门小雪出剑的那一瞬,他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这不是西门小雪发出的,而是从山石后面。 虽是杀气,却包含两种不同的感觉。 一种像是猎鹰看到了猎物时,在抓捕前那种杀气内敛,却在平静中蕴含万千雷霆之势。 另一种却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杀气,是历尽万千战场的那种凛冽的杀气,锋利无边。 是两个人。 而且是两个高手。 是高手中的高手。 是何人要置自己与死地,竟然安排了三大高手在此地? 仅仅一个西门小雪就已经难以应付,若是再多两个,恐怕自己真的就要头大了。 可惜释道安的头并没有大。 他突然觉得这事很有趣。 真的很有趣。 因为他突然知道了山石后面的两人是谁。 所以此事看来就更有味道了。 可如果在继续下去,等那两个人出手,恐怕自己就凶多吉少了。 更谈不上什么有趣了。 所以释道安决定先离开再说。 指尘刀一挥,砍向西门小雪腰间,同时左手扔出一把不知何时攥在手中的花生。 西门小雪侧身闪过,剑光一闪,花生落地。 可是变招的一瞬间,西门小雪顿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不是因为刀,而是那片刀光。 是那一片软软的刀光。 若风拂过。 若柳轻扬。 若天无际。 若水无痕。 这是西门小雪的第一感受。 所以才会涌上寒意。 没有半点杀机,刀刀却攻向自己的要害。 一个人的刀法,怎么会练得如此意境。 一个人的刀法又怎么会不含半点杀气。 西门小雪变剑击向刀光,刀光后面,一片晴空。 因为释道安已经消失不见。 远方传来一阵笑声。 “哈哈哈,杀神剑法果然奇妙,可惜只能下次再见识了,后会有期。花生就留着下酒吧。” 西门小雪冰脸依然,看不清楚悲喜。 “这个人是我的猎物,希望下次我出手时,两位不要打扰,否则休怪本座无礼了。” 说完,西门小雪转身走了,向着释道安逃走的方向走去。 山石上顿时安静了。 安静的山石上此刻又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老的,一个年轻一点的。 老的那个背着一对双锤。 年轻一点的那个拿着一对双拐。 年轻人说道:“看来西门小雪生气了,而且很严重。” “我们打扰了她的雅兴。” “你是说西门小雪很享受这次的暗杀,哦不,明杀?” “不,是她很喜欢释道安的刀。” “刀?的确,那一刀确实无双,换了你我二人恐怕谁也不能保证可以全身而退。” “所以现在西门小雪很不开心,以后得躲着点。” “躲着点?你名震江湖的刘大捕头呀,这还要躲着?那像我这种草民不还得躲地洞里!” 原来这个老者就是血衣神捕刘云峰。 “哼,不躲?那你怎么刚才不出来,非要等西门小雪走了再出来?” 年轻人笑了笑,不答话,而是看着释道安和西门小雪消失的方向,有些出神。 刘云峰也不在说话。 不多时,年轻人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他真的只有一条路可走?” “是的,只有一条。” “这么说,我们只要在王府等着就可以了?” “当然。” “既然如此,那我们还跑这儿来干什么?晒太阳呀?” “看人。” “看谁?” “释道安与西门小雪。” “哦?” “释道安号称江湖第一快刀,绝非浪得虚名。而现在竟然有人请出西门小雪来杀他,你不觉得这事挺有趣的吗!” “看来,这事背后绝对不是水水水道人被杀一事那么简单。” “当然。否则我又怎么会跑到帝都专门请你出来。” “呵呵,不过这次我倒是真的很感谢你呀,释道安和西门小雪,一刀一剑,我喜欢!” 这年轻人究竟是谁,为何对释道安和西门小雪有如此大的事情? 难道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 亦或也有想向某人比试的想法呢? 水水水道人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都不知道,但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刘云峰。 刘云峰专门跑回帝都请他出山的。 因为那件该死的案子。 那个本不该死的水水水道人被人杀死在一个不该出现的地方。 当那两个老滑头把案子交到自己手上的时候, 刘云峰在心里不知道把大红大紫骂了多少遍。 他实在没有办法,他也想安享晚年。 于是他想到一个人,一个年轻人,一个很有名却很少有人认识的年轻人。 所以他快马加鞭的回到了帝都。 刘云峰一回到帝都就直奔天牢而去。 那个年轻人就在天牢里。 可是一个身在天牢的年轻人怎么会帮到刘云峰呢? 其实刘云峰自己也不太清楚这个人能不能帮到自己, 只是他想起一件事情。 三年前,一个老者把这个年轻人丢在了天牢里。 据说是因为这个年轻人想体验天牢是何样的一种生活。 临走时老者说让好好照顾这个年轻人。 那个老者是一个刘云峰不敢惹的人, 甚至刘云峰的老上司也不敢招惹的人物。 不单是因为他权势有多重,不单是因为他背后势力有多大, 而是因为那个老者本身就是个传奇。 所以刘云峰花了很多心思去办这件事。 刚开始刘云峰以为所谓的照顾是不想让这个年轻人就是不让他受罪。 毕竟天牢可是天朝第一重狱,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当然里面还很多天朝律法中未曾明文规定的事情存在。 比如殴打,比如私刑,比如一切不合法的行为。 因为是罪犯,所以没人管这些人的生死。 刘云峰以为所谓的照顾就是避免年轻人受到这些刑罚。 可是年轻人拒绝了。 年轻人花了三年的时间,竟然体验了天牢中的很多酷刑。 三年来,刘云峰很少再去,但也偶尔打听下年轻人的情况。 但他真的没有年轻人可以熬过三年。 刘云峰不知道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度过的。 他知道他那天进入天牢后,见到的是一个满面笑容的年轻人。 虽然满身伤痕,身体虚弱,但那满脸的笑容却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刘云峰说了案件的事情, 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毕竟能跟那个老者扯上关系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可没想到年轻人听了就答应了。 他说,早就想出去了,就是有点舍不得这里的朋友。 他说,既然给过刘云峰一个承诺,当然要遵守了。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因为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个案件跟释道安相关。 年轻人好像对释道安很是感兴趣。 所以才不惜千里迢迢的跑到这儿了来。 结果很不幸的却遇上西门小雪了。 年轻人又突然对西门小雪很感兴趣。 好像这个年轻人对很多事都感兴趣。 只是刘云峰并不在意这些,他只在意这个案件是否能够圆满解决。 “伊叶公子,现在是否可启程了?” “恩,走吧,不过还是不要直接回王府。” “不回王府?那去哪儿?” “当然是跟着他们了。释道安与西门小雪的比试,可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 说完两人也沿着释道安逃脱的方向追去。 第四回 奇怪的队伍 释道安在逃跑。 可又不像在逃跑。 因为他一步一晃,走的慢悠悠的,没有一点危机感。 腰间的刀晃来晃去的,还是老样子。 手里拎着个红葫芦,边走边喝,还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其实释道安现在与其说是逃跑,更像是很享受这种情况。 出海两个多月,都快无聊死了。 人在无聊之时,是不是只要有些事情发生就会觉得有意思呢。 所以现在释道安很开心。 因为他发现很有意思的事情了。 第一件就是西门小雪想要杀他。 这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 听说还没与从西门小雪的剑下逃生过,那我会不会是第一个吗? 想到这儿,释道安又喝了口酒,接着想到。 第二件就是伊叶随风了。 听说此人已经有三年未曾在江湖上路面了。 三年里没有人有他的消息,也没有人知道知道他在那里,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可现在伊叶随风又出现了,而且还跟自己有关系。 至于血衣神捕刘云峰,那只是小菜一碟,就没啥意思了。 释道安很开心,一边走,一边笑,还不忘了喝口酒,顺便唱个小曲。 老子道德经曾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人总是在满足的时候迷失自我,总是在最开心的时候变得失落。 所谓乐极生悲,所谓物极必反,不外如是。 释道安在笑,可已经乐不出来了,因为他顾不上笑了。 更因为他发现一件事情,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他看见一队娶亲的队伍,恩,不对,应该是送葬队伍,恩,还是不对,应该娶亲的队伍。 释道安有点发蒙,心想,自己活这么大,怎么还分不清是怎么回事呢。 前面的队伍倒是有数十人,一水的白色,头戴孝,批麻衣,面容暗淡,若丧考妣。 若然没有那一顶红红的轿子,释道安肯定能拍着胸脯说这是送葬的队伍。 可是好像如果这个假设不成立。 因为这个队伍里没有棺木,而是有顶大红大红的红轿子。 红轿子有八个壮汉抬着,轻飘飘的。 轿子晃来晃去的,显然不是因为壮汉抬得不稳。 轿子内的人显然很不安分,总是在晃。 一个就要出嫁的大姑娘,在出嫁的路上竟然还那么不安分,也是少见。 队伍前面有几个吹打的人,有的吹的欢天喜地,有的打的凄凄惨惨。 怎么一个风光,释道安愣愣地看着队伍慢慢地向自己走来。 队伍走的不快,却就那么一会就来到了释道安身边。 两相交错,释道安又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不是轿内的大姑娘时不时的掀开帘子向外看, 也不是轿内的大姑娘总是在盯着释道安看, 而是因为释道安竟然认识这个大姑娘。 自己真的认识这个大姑娘。 释道安真的开始发犯迷糊了。 这个女人是谁呢? 江湖上有几句话,很有名的几句话,说的是几个人。 一笑倾城,两语嫣然,风华绝代,柔情花月。 笑倾城与语嫣然,这是江湖的最有名的两个女人。 江南笑倾城,江北语嫣然。 笑倾城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温婉多情,琴棋双佳。 据说有一次南京秦淮会,笑倾城一笑倾天下,名动九州。 而语嫣然却是个完全不同的女子。 只有江北粗犷的风土养育出那样豪爽的侠女。 语嫣然好吃,势要吃遍天下好吃之食, 语嫣然好喝,势要喝遍天下好饮之酒, 语嫣然好赌,势要赌遍天下可赌之事。 语嫣然好玩,势要玩遍天下可游之处。 语嫣然好客,势要宴遍天下可宴之客。 释道安与这两个女子都相识。 能陪着喝酒,能陪着浪迹天涯。 这样的女子人间又有几个呢。 可现在这样的一个奇女子竟然在轿内。 竟然坐在一个大红大红的轿内。 竟然还有一队披麻戴孝的送葬队伍。 释道安觉得甚是奇怪,既想马上上前去问个究竟,又觉得这样贸然前去有些不妥。 正在踌躇时,又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轿子的帘子突然掀起,一个身穿的红色嫁衣的女子飞出轿子。 那女子跑的很快,直直的跑过来,一下扑到释道安怀里,抱住就是不放手。 那群白衣人瞬间就把两人围在中间。 释道安苦笑了一下,看看怀中的女子。 还真是语嫣然,还真是那个女子。 语嫣然向着释道安诡异地笑了一下,突然转头怒声喝道, “我老公来了。这就是我老公,我没有骗你们吧。我早就说过,我老公会来救我的。你们就等着死吧,我老公可不是一般人,会要你们死的很惨很惨的。” 然后转头对着释道安柔柔的说道:“老公,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还是老公对我好。” 说完就坏坏地笑着看满脸苦恼的释道安。 释道安发现现在事情不是有趣了,而是有趣过头了。 这么一大群白衣人肯定不是一般人,每个人手里都拿了兵器。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各式兵器,样样齐全。 这时其中走出一个白须老者,看着中间的两人,问道:“你就是她丈夫?” 释道安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觉得怎么回答都不好。 白须老者见释道安没有答话,就接着说道:“不管你是不是她丈夫,也不管你跟她有什么关系,我希望在这一刻你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 “为何?” “因为这是我们城主想要的人。” “什么城主?” “枉死城。” 释道安有些吃惊。 江湖传言,宁去阎王殿,莫入枉死城。 据说枉死城是一群无恶不作的匪徒所建。 城中流氓恶棍,小偷强盗,杀人犯,淫贼,城里面都是你想都想不到的恶人凶徒。 语嫣然怎么会和枉死城扯上关系?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会死人的。 释道安不想趟这趟浑水,不是怕了枉死城,而是觉得没啥意思。 因为释道安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更何况语嫣然肯定也没安什么好心。 但语嫣然的一句话就又让释道安改变主意了。 她说她知道西门小雪和伊叶随风为什么都在追杀他。 所以释道安又觉得这事好玩了。 不仅仅有西门小雪的追杀, 还有伊叶随风的追踪, 还有血衣神捕刘云峰的追捕, 更有这个名传江湖的奇女子的语嫣然的小圈套, 最意外的竟然还有这个在江湖上恶名昭彰的枉死城的介入。 这不是个很有趣的事情么! 释道安笑了笑:“我是她丈夫,你觉得我不应该保护自己的妻子么?” 白须老者一愣。 这话就等于与枉死城开战。 只是还没有人敢这么公然的与枉死城敌对。 也没有人敢公然的挑衅枉死城。 白须老者看着释道安,就像看着一个死人,一个死的不能再死的死人。 与枉死城作对的人从来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无一例外都死的很惨。 语嫣然突然脸色有些不太好,她突然觉得是不是做的过火了。 尽管自己有些小想法,但这样把他拖下水是不是真的过分了。 就算是释道安恐怕也未必真的能与整个枉死城作对。 语嫣然很不舒服,总觉得心里不开心,抬头看着这个男子。 自己并未与眼前的这个男子达到以命想换的地步, 只是曾经某些的经历才觉得应该相信此人,可现在会不会把他害了呢? 但是眼前的这个男子却向自己笑了笑, “放心,既然你都叫老公叫的那么开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脸上是淡淡的笑,仿佛此刻天崩地裂也无法改变眼前这个人的淡然。 语嫣然忽然觉得很心安,觉得也许真的可能是个可靠的人。 可对于白须老者来说却是完全不同的想法。 他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敢于与枉死城作对。 于是多看了这个人一眼,也看见了那把晃来晃去的刀。 白须老者一怔,这把晃来晃去似断还连的唐刀,还有那个大大的红葫芦。 莫非是他? 白须老者想到一人,心中不仅有些一惊,若真是此人,那事情恐怕就比较麻烦了。 枉死城虽然并惧怕任何势力,但有些事情却也并非能随心所意去做的。 比如天机宫,比如造化城,枉死城还是有些顾忌的。 而眼前的这个人,若真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恐怕事情处理起来也不太容易。 天下第一快刀释道安。 据传此人十五岁出道,二十年来大小战数千场,从未一败。 据传此人刀法已入化境,江湖上已罕有人敌。 据传天机宫曾花数年追查其背景,却一无所获。 二十年前,此人横空出世,以一把唐刀会尽天下英雄,而之前的时间却一直是个谜。 从没有人知道此人来此何处,学艺何处。 一切都是个谜,正因为是个谜才会有所顾忌。 人总是恐惧那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这样一个名震天下的刀客竟然毫无来历,说出来谁信。 所以白须老者有些疑虑了,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但他没有别的办法去做,他只有一条路可走。 如果就这样放走语嫣然,回到枉死城之后,还不知道是怎么凄惨的下场。 所以白须老者一挥手,那群白衣人一拥而上。 一瞬时各种兵器都到了释道安身边。 这是一群死士,枉死城主培养的死士。 这是一群以死来达到目标的人。 所以释道安出手了。 释道安不是个正人君子,更不是大侠名士,他只是个刀客,一个会用刀的人。 一片刀光。 若暖暖的春日照在身上,温暖而含蓄。 但白须老者突然脸色变了,他突然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可能很错误的决定。 释道安太可怕了,比江湖传言的还可怕。 他发现释道安杀人只用一刀。 任何一个冲到他身边的人都是被一刀杀死。 有的咽喉被刺,有的身首异处,有的拦腰斩断,有的一劈两段。 血流满地。 地上倒下的没有一个完整的人。 白须老者从没见过一个人会如此的暴戾凶煞,就算枉死城中也没有如此残忍的恶徒。 但释道安并没有停止的意思。 刀光仍在。 若和煦的春风拂过,懒散而闲适。 语嫣然却在一旁呕吐。 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场景,尽管早有准备,可能会有一场厮杀。 但却未曾想到竟是单方面的厮杀。 没有人能近到释道安的身边。 语嫣然吐的胆汁都出来了。 可厮杀仍在继续。 那白须老者也在战圈内。 左右两手判官笔,专打人身穴道。 但还未来得及触及释道安的穴位,白须老者就看见自己的身体离自己而去。 拦腰一斩,身体被分为两截。 语嫣然吐了老半天,等缓过神来时,厮杀已经结束。 没有一个活口。 地上也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血液浸到土里泛着黑色的凝固状。 虽然语嫣然也杀过人,也见过别人杀人,但去而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语嫣然又在吐了,吐得稀里哗啦。 等再次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小小的山坡上。 旁边站着释道安。 腰间悬着那把晃来晃去的指尘刀,手里拎着一个红红的大葫芦。 懒洋洋的站着,看着远处的山林,仿佛在等待这什么。 语嫣然四下看了看,发现这是一个不大的山丘,四周草木丛生。 风拂过,一阵清爽。 语嫣然有些发呆。 她突然搞不清,刚才是否经历过一场厮杀。 眼前的这个看上去略微有些懒散的男子是否就是刚才那个杀人恶魔。 语嫣然觉得自己真的不了解释道安,真的一点都不了解。 仿佛一场梦,但却是真实。 因为接下来面对将是枉死城的追杀。 天下间还没有人从枉死城的追杀下逃脱,没有例外。 语嫣然有些疲惫,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 释道安忽然坐下来,喝了口酒,说道, “你醒了?” “恩。” “准备好了么?” “准备什么?” “当然是逃亡了。” “我……” 语嫣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会怪我么?” “怪你?” “怪我把你扯进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怪我惹了枉死城。” “就这些?” “啊?” 语嫣然一愣,又问道:“这些还不够么?” “不够。” 语嫣然不明白。 释道安看着语嫣然,脸上还是挂着浅浅的笑意, “人活着总是不断的在各种麻烦中自找麻烦,多你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不用在意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赶紧逃命要紧。” 语嫣然沉默了一会,问道:“你不问问我怎么回事吗?” “若你想说,自然会在合适的时机告诉我。若你不想说,我问也没用。” 语嫣然还想在说些什么, 忽听释道安沉声道, “西门小雪来了,我们没有时间闲聊家常了,三十六计走为上。” 于是两人就连忙动身离开了小山坡。 原本只有一个人的逃跑现在却变成了两个人。 有时事情就是这样会变得莫名其妙。 两人离开没多久,山坡上就多了个白衣女子。 一袭白衣,负手而立,一脸冷然。 西门小雪站在山坡上待了一会,然后选定了一个方向追去。 第五回 牛车上的偷袭 江湖。 江湖是什么? 人即是江湖,恩怨即是江湖。 江湖是美丽的,少年风光,一夜成名,琴瑟双修,万世敬仰。 江湖是无奈的,最亲的人会背叛,最近的人会被杀,隐埋数十年只为那一刻的仇恨。 传说曾经名满的天下的古龙古大侠曾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情仇难却,恩怨无尽。 也许这正是江湖的写照。 江湖有爱,江湖有情,江湖更多的是浪子。 江湖中有背叛,江湖中有阴谋,江湖中更多的是身不由己。 江湖中有大侠,江湖中有奸贼,江湖中更多的是那些无奈的人。 释道安就是个江湖人。 一个身在的江湖中的人罢了。 释道安不是个大侠,因为他杀人,因为他自私,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在考虑自己的利益。 所以释道安根本就不是个好人,他离好人的距离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释道安什么人都不是,他只是他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曾迷失自我。 好也好,坏也罢,释道安从未在乎别人的看法,只是随心所欲的活着罢了。 也正如此,语嫣然才觉得自己从未懂得释道安。 即便跟这个男人已经在一起逃亡好几天的时间了。 语嫣然觉得还是看不懂释道安。 她见过释道安为了某个小乞丐的死亡一怒之下血洗了武火宫。 也曾见过释道安在肆意堂隐忍数月就是为了杀掉肆意堂主,只是为了替某个朋友复仇。 也见过释道安为了素不相识的老妇人远走千里,只是为了老妇人可以见到远方的儿子。 更是见过释道安曾将偷盗来的钱财施舍给那些贫困的乡民。 但也见到了那天释道安杀掉枉死城死士的血腥。 所以她不懂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同的面孔。 了解一个人只是一瞬间一秒钟的事情,但也有可能花费一生的时间也未必了解对方。 语嫣然决定不在想释道安的事情了,反正也搞不明白,就这样放着算了。 忽然发现自己心情挺好的了,因为不管懂不懂眼前的这个人,他们都是朋友。 这就足够了。 朋友两字有时比任何的千言万语更重。 即便不懂又怎么样,难道朋友就必须是那些真的懂你理解你的人吗? 那些曾经背叛过的人不都是自己最相熟最相知的人吗? 我们只是朋友,足够了,为此,我宁愿赴汤蹈火。 所以语嫣然决定不再想,也不在考虑这些事情了。 原来有时人总是在意那些根本不必去在意的事情,放下了,就会真的很开心。 语嫣然开始开朗起来,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你说西门小雪会追上咱们么?” “当然会了。” “为什么呀?” “你知不知道江南慕容一族除了剑法之外还有一样东西称雄江湖。” “江南慕容?” 语嫣然想了想,突然叫道, “是追踪锁拿之术。” “不错。那西门小雪原名叫什么?” “慕容小秋。哦,我知道了,西门小雪曾是慕容一族的天才,肯定对追踪锁拿也擅长。” “不仅如此,西门小雪现在还是造化城的杀神,这追踪之术肯定更甚以前。” “那我们就是逃不掉了?” “当然逃不掉了!” “那我们怎么办?还逃什么呀?反正也逃不掉,干脆留下来跟她拼了。” “我们现在在逃吗?” 语嫣然起身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释道安,悻悻地说道:“一点也不像逃得样子。” 现在两人正坐在一辆牛车上,前面的老黄牛正慢悠悠的走在山间的小路上。 车上铺着干草,挺柔软的,坐在上面还挺舒服的。 释道安懒洋洋地靠着侧边厢,舒服的喝着酒,还时不时的哼个小曲。 语嫣然则靠着另一边,一双大眼睛看着释道安,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看了不下几十遍。 还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上月十三,水水水道人被杀了。” “水水水道人?就是那个江南十大名剑之首?” “是的,他还是平西王三世子的师傅,还曾经教过当今太子的剑法。” “他怎么会被杀?” “几个月前,三世子得到了一块麒麟玉简,据传谁可以破解上面的谜题,就可以得到世无匹敌的绝世武功,成为天下第一。但三世子参详了数月,一无所获,于是决定在十月十三,请江湖名士前去,一起参详。结果就在那天晚上,水水水道人就死了。” “死了?谁杀的?” “呵呵。” “呵呵?什么意思?” “因为下面说的才有意思。” “怎么回事?” “麒麟玉简锁在一个密室内,而密室内设了九重机关,密室外又有十三重护卫,每层机关都危险重重,每重护卫都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若想闯过这些关卡,恐怕不会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且密室只有一把钥匙,三世子一直陪在身上,从未离身,除了用钥匙之外,根本不可能进去。但是水水水道人却死在密室内,并且麒麟玉简也随之不见了。没有人知道水水水道人是怎么进去的,也没有人知道是谁杀了水水水道人,更盗走了麒麟玉简。” 释道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喝了口酒,然后开始眯着眼睛。 “这事看来还是挺有意思的。那后来呢?” “那天恰好阴阳病华佗也在。” “阴阳病华佗?就是那个据说医不死人的江南名医?” “就是他。那天他看完尸体后,说杀水水水道人的是个用刀的,而且刀比你的刀更快。” “用刀的?还比我的刀快?” 释道安蓦地睁开眼睛,问道:“他真这么说?” “是的。所以现在包括三世子在内的所有人都认定是你所为。” “水水水道人号称江南十大名剑之首,武功可不是盖的。能用刀杀掉他的人确实不多。” “所以现在不管朝廷还是江湖,都开始追捕你了。因为谁都认为麒麟玉简在你身上。” “这就是我一上岸就被人追杀的原因了吧。” “当然了。” “可是你觉得西门小雪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语嫣然愣了愣,问道:“难道不是吗?” 释道安并未答话,而是重新靠在侧边厢上,过了一会才说道:“在这件事上,我的确嫌疑很大,所以有人追捕并不奇怪。刘云峰号称血衣神捕,这次他都出山了,恐怕天朝很重视这件事呀。” “你见过刘云峰了?” “没见过。只是远远地感觉他的杀气了。当然还有伊叶随风。” “什么?伊叶随风,就是那个……那个……” 语嫣然一惊道。 “对,就是你认为的那个。” “他也出现了?他不是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三年多了么?” “所以现在看来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我是凶手了。” “看来这次你还真是凶多吉少呀。” “我觉得也是。” “可我怎么看不出你有半点担心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担心。” “你不担心?难道人真是你杀的?” “你说呢?” 语嫣然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两人在车上沉默良久。 牛车还在山石路上缓缓地前行。 山间凉风徐徐,江南的天气就是这样,有时就算进入冬季,天还不是很冷。 车轮轧在虽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过了很久,语嫣然轻声道:“我觉得人不是你杀的。” “为什么?” “不知道。”语嫣然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 “尽管我不怎么懂你,也不怎么了解你,可我就是觉得你不是凶手。” 释道安乐了:“这就是所谓女人的直觉了吧。” 语嫣然挥拳向释道安打来。 只是拳回到半空,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她忽然见到远处亮光一闪。 是什么? 金子?还是银子? 都不是,她忽然伸手一抄,拳化为掌,右手一带,接住了那发光的东西。 语嫣然是江湖上的美人,但也是也江湖上的侠女。 能在江湖上混出名声的人,功夫都不赖,尤其这样一个名女人,功夫也是很好的。 只见她手里多了一把银针,细如牛毛。 释道安看了看说道:“针线婆婆?” “不错。” “不是据说针线婆婆在十年前就已经推出江湖,专心带孙子了么?” “看来因为麒麟玉简,很多人都又在江湖上出现了。” “幸亏有你这个暗器高手,要不然要不然我真有点头疼这些针线呀什么的。” “这次帮你只是报答你替我解毒而已,至于后面会不会出手,就看你出什么价钱了。” “你倒是分得清呀。” 语嫣然顺手丢掉银针,歪着头想了想,又问道:“你怎么能解我身上的毒?” “很奇怪么?” “当然了,我中的毒那可是毒魔亲手配制的,好像只有他自己有解药的。” “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我只是恰好知道怎么破解这种毒罢了。” 语嫣然撇了撇嘴说道:“切!不说拉倒,我还不出手了呢。” 话虽这么说,可手上并没有闲着,因为又有人偷袭。 这次是从前后两方飞来数把飞刀,刀速并不快,可刀身上却闪着蓝色的光芒。 有毒。 并且还是剧毒。 传说唐门暗器天下无双,用毒之术更是出神入化。 唐门独霸西蜀数百年,甚至比之九大剑派中青城,峨眉也毫不逊色。 而这几把蓝色的刀就是唐门中的暗器。 释道安并未理会,而是在看着语嫣然。 能接住幽蓝小飞刀么? 前面五把三上两下,上面的两把直飞面门,却是一前一后。 下面的三把直飞腿部,一前两后。 后面六把飞刀,成梅花状,却也是前后直飞而来。 唐门暗器之术名震江湖,并非只因暗器带毒,也并非暗器万千种类, 而是暗器手法万变之术。 飞刀出手,不只攻击各个部位,还有时间的差别。 有时只是小小的一个时间差就能成就大事。 生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可是江湖上并非只有唐门一家使暗器,还有其他使暗器的门派。 虽不如唐门名气大,却也是赫赫有名。 比如江南霹雳堂,比如辽东小白楼,比如塞外木兰城。 而语嫣然也是使暗器的名家。 所以她在准备,准备出手。 忽然语嫣然手一挥,手里忽然多了几个铁蒺藜。 黑色的铁蒺藜,飞出,不偏不倚,正好将前面的五把飞刀撞落。 这时后面的六把飞刀已到身前,却见语嫣然身体一扭,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闪过来速较快的三把,飞腿一撩踢飞一把,右手一递,手指捏住了剩余的两把。 然后做了下来,将飞刀一抛,恰好落在释道安身边,说道:“又替你解决一回,怎么样?你可欠我的了,你记得的要还!哼!” 释道安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根稻草,脑袋晃来晃去的,不知哼些什么曲调。 语嫣然见释道安不理自己,心中不爽,顺手拾了鞭子使劲在牛背上抽了几下。 老黄牛身上挨了几鞭,哞哞叫了几声,还是晃悠悠的慢慢在上路上走着。 语嫣然见了更是恼怒,回头看了看释道安,还是翘着二郎腿,叼着稻草,哼着小曲,笑吟吟看着自己。于是也瞪着释道安,两人就这么对瞅了一会。结果看了半天,释道安还是那副模样,语嫣然觉得有点无聊,就懒得理他了,只是手里鞭子还是给老黄牛来了几下。 渐渐夕阳西下,暮色开始降临。 白天与黑夜的换转渐渐完成。 在白与黑交替的瞬间,人心是虚弱的,弱到只需一点就能击中心脏,让人身死。 很多年轻人喜欢在黄昏十分表白也是因为在这一刻很能轻易的击中恋人的心。 最温暖的时刻却也是最危险的时候。 现在就有两个人就在危险中。 牛车停在路中间,车上坐着两个人。 车周围站着十来个人,每人都是一身的白衣,每人都拿一把剑。 这不是偷袭,不是暗杀,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攻击。 并且攻击的人都是正当妙龄的女子。 这些女子手中的剑指着车上的两人。 语嫣然有点坏坏地看着释道安:“怎么样呀?我看这些美女还是你自己来解决吧!” 释道安只是喝着酒,没有说话。 这些女子又是来击杀自己的。 可这些并不是普通的女子,这是东海红莲崖明月有泪的女子。 明月有泪是红莲崖旁边的一个山谷,山谷内据说全是女子,并且全是伤心断肠的女子。 明月有泪很少有人涉足江湖,也很少介入江湖的纷争。 对于很多人来说,明月有泪是个神秘的地方,也是个世外桃源。 可现在就有十来个这样的女子围在牛车的四周。 这事很严重。 释道安现在忽然发现麒麟玉简的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如果连明月有泪抖已经插手,那就说江湖上没有门派刻意置身事外。 但现在释道安头疼的不是这个,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些女子交手。 不怕枉死城,与枉死城为敌没准还能博个行侠仗义不畏强权的名声。 可与明月有泪为敌,恐怕会激起江湖公愤,成为江湖公敌吧。 尽管释道安并不在乎这些虚假的名声,可若能活的自由自在些,又有谁会拒绝呢。 所以释道安决定了,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些突然出现而吓了自己一跳的女子。 手握指尘刀。 气氛忽然变了。 谁都知道,当释道安的手握着指陈刀的时候,一不留神就会丧命的。 剑气横冲,刀光乍现。 忽然很安静。 地上掉了一地的长剑,每个女子都捂着手。 一刀之下,众剑脱手,腕部受伤,虽无大碍,却有些时日不可用剑。 女子走了。 明月升,星光稀。 寂静的山路上停了辆牛车。 车上坐着两个人。 两人都在看着不远处的山坡上那个负手而立,凝神望月的白衣女子。 第六回 双击 这是一个强权的时代。 这是一个实力为尊的世界。 这是一个讲究出身的年代。 只要你有权,只要你有势,只要你有钱,只要你有绝对的实力,你就是强者。 杀人也好,越货也好,抢也好,劫也好,偷盗也好,你有实力,一切都是虚妄。 这是一个坏到不能再坏年代,人皆无信,信而不立,道德崩坏,大厦将倾。 这也是一个好到不能再好的年代,只要你有实力你就可以行侠仗义。 杀那些强盗,杀那些采花贼,杀那些可恨之人,杀那些贪赃枉法藐视法纪之人。 这是一个快意恩仇的江湖。 这就是一个恣意汪洋的天朝。 在这样一个自由自在的江湖,却也未必能自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释道安又一次体会到古龙古大侠的睿智与无奈。 因为他见到了远处山坡上明月下的那负手而立白衣轻扬的女子。 西门小雪。 有些事情总是躲避不了的的,总须面对。 可用什么样的方式去面对却可以造成不同的结局。 在这样的一种方式下释道安并不想与西门小雪刀剑相向。 也许可以换种方式去解决,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 释道安起身而立,跳下牛车,向西门小雪走去。 语嫣然伸了伸手,却又缩了回来,想说些什么,却也没有出声,只是有些落寞地看着释道安的背影。 有时沉默正是最好的话语。 她只能远远地看着,却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帮不上任何忙。 但她相信他会平安的,固执地相信着。 不远处,释道安走上山坡,与西门小雪并立在月下。 “月色不错呀!” “恩,月色不错。” “还是不要动手了,太煞风景了。” “是太煞风景了。” “你不准备动手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动手?” “那你干嘛追着我不放?” “杀你。” “那你不动手?” “我在欣赏月色。” 释道安无语了,原本自己准备好的一大堆说词竟然一句没用上。 “你干嘛这么冷冰冰的,多没意思。” “听说大名府旁的河里死了条鱼。” “死了条鱼?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 “死条鱼跟现在有什么没关系?” “没关系。” “那你怎么提到这个死鱼?” “我什么脸色跟你有什么关系。” 释道安又一次无语了。 早就听说西门小雪冷傲,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搭个话都这么难。 释道安伸手取下了挂在腰间的红葫芦,喝了一口酒,忽然递到西门小雪面前。 “要不要来点。” “好呀!” 西门小雪伸手接过来,咕咚就是一大口, “好酒,没想到你还随身带着这种好酒,应该早点拿出来嘛!” 说完随手递了回来。 释道安这次真是彻底无语了,没想到西门小雪还是活宝,哪像个女人。 又想了想,西门小雪本来就不像女人,哪有女人剑法这么好,还爱杀人的。 愣了有那么一会,释道安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很张扬。 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真的认识西门小雪这个人了。 很认识,就像仿佛认识很多年的朋友一样。 有些人,相互了解只需一瞬,朋友,相知也只是一个转身。 认定了,你是我的朋友,此生无悔。 接过红葫芦后,释道安灌了一大口,心情很好,好到不得了。 有人开心,自然就有人不开心。 牛车上的语嫣然就是那个不开心的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开心,就是觉得不爽,就是觉得不舒服。 尤其是看着那两个人还在赏月,还在喝酒,简直太过分了! 她使劲的跺了一脚,结果一下就踹到牛车的侧边厢,咯的直疼。 龇牙咧嘴了一会后,她忽然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她发现这两个人竟动手了。 她又是开心又是担心,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怔怔地看着月下的两人。 释道安道:“麻烦你件事。” 西门小雪:“什么事?” 释道安道:“去帝都找一个人。” 西门小雪:“什么人?” 释道安道:“武惠文孚。” 西门小雪:“我从来不与官场人打交道。” 释道安道:“这次也不例外?” 西门小雪:“不例外。” 释道安道:“不能破例?” 西门小雪:“能。” 释道安道:“谢了。” 西门小雪:“不用谢。是你自己付出的价钱换来的。” 释道安道:“什么代价?” 西门小雪:“接我十招。” 释道安一阵头大,说来说去,还是要动手呀。 不过,要想得到某些结果,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就是语嫣然看到的结果,看到的刀剑相交的一瞬。 刀是什么刀? 刀是指尘刀,刀身偏细,刀长三尺九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剑是什么剑? 剑是风凌雪剑,剑身略宽,剑长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人是什么人? 女杀手与男凶手。 招是什么招? 有情人,无情招。 却见刀光起,刀风暖,释道安刀锋不快,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斜斜刺向西门小雪。 刀为单刃,招式最多的是劈,是砍,是大开大合的拼杀。 可现在释道安使来却是刺,而且是以一种奇怪角度,怪异的速度刺来。 比剑还灵活,比剑更像剑。 西门小雪想笑,她都怀疑释道安是不是在使剑。 但西门小雪并没有笑,这样的招式岂是一般寻常招式可以破解的。 剑气轻扬,剑尖浣起数朵剑花,宛若冬天的雪,轻轻地飘落。 雪落无声,刀剑相击却也无声。 风凌雪剑的剑尖在指尘刀上轻点,然后顺势旋转,向释道安削去。 说来慢,可剑的速度并不慢,几乎贴着释道安的脸面而过。 释道安俯身侧过,借势飞身而起,指尘刀直直的向西门小雪砍去。 刀势颇重,看似千金重压而下,西门小雪挺剑一迎。 刀刃砍向剑锋,西门小雪却发现无甚重量。 仿佛春风掠过柳枝,风过柳摇,春意萌动。 刀风似春,剑锋若冬。 冬寒春暖,春来冬去,这一冬一春的风情尽在刀光剑影中。 何为胜何为负?不过南柯梦一场。 刀来剑往,疏忽几个回合过去。 而两人也几乎打出真火来,将遇良才,棋逢对手。 释道安忽然后退几步,收刀而立。 西门小雪剑入鞘中,面色淡然,冷目瞧着释道安。 “刀法很好。” “你剑法也不错。” “刀也很好。” “你的剑也不错呀。” “十招不够。” “那就没办法了,你只说十招。” “若我反悔呢?” “你不会。” “你确信?” “我确信。” 西门小雪冷冷地看着释道安,未在说话,只是转身看向天边初升的明月。 忽然向前飞掠而去,风中传来一阵话声。 “我会去帝都。” 声消人已远去,唯余明月清风两相伴。 释道安坐在石头上听风望月。 簌簌衣声传来,轻轻的脚步渐进。 语嫣然坐在释道安身边,仰望天空,看着繁星点点。 忽然伸手把酒葫芦抢了过来,没想到用劲过大差点翻身仰倒。 咕咚几口酒下去后,嘴里不停地嘟囔:“哼,我也喝,比她喝的还多,哼,都给你喝光。” 哼哼了半天,也没见释道安有什么动静。 扭头看了看,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竟然侧躺在石头上,正瞅着自己乐呢。 “看什么看,再看挖你眼睛。” “当然是看嫣然大美人了。果然看多少遍都不会厌烦,还提神醒神呢。” “去你的。” “我说嫣然大美人,赶紧歇会吧,折腾累了,下面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下面什么事?” “一会你就知道了。” “切!” 语嫣然不说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或许再想自己为什么会生气呢,还是再想释道安这家伙嘴也这么甜。 女人的心思就是很难捉摸,明明心情很坏,却不知怎么就好了。 明月下,清风里,英雄佳人两相欢。 无归意,乱风月,莫如人间春花里。 月升中天,传来咧咧风声。 不多时,一条人影晃动,出现在离语嫣然不足两丈的距离内。 语嫣然望去,来的正是伊叶随风。 背负双拐,满脸笑意地看着石上的两人。 释道安不知何时已经坐起身来,手里拎着葫芦,不停地喝酒。 语嫣然瞅了瞅伊叶随风,就又开始望天,数着不知道该数哪个的星星。 “两位心情不错呀,还有兴趣赏月饮酒数星星,不知能否让在下加入。” 释道安笑脸相迎:“随时欢迎。” 可伊叶随风并没有走进,而是停在原地,仔细地打量起释道安来。 “数年未见,道安兄一向可好?” “很好。” “见过老头子了吗?” “没有。” “多长时间?” “自从你消失后。” “这样算来也有三年多了,道安兄可真沉得住气。” “比你差远了,为了躲老头子竟然跑那种地方去。” “哈哈,这不都是没办法嘛。” “你来也是为了水水水道人的事?” “是,也不是。” “怎讲?”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多年未见,我很想看看道安兄的刀法到底高到什么境界了。” “真要动手?” “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好像每次见到我都会出手的。” “的确如此。” 释道安晃了晃头,把葫芦递给语嫣然,笑道:“既然喜欢喝酒,那就喝个够吧。” “一会可有好戏看,你可别错过了。” 语嫣然拿着葫芦晃了晃,叮叮咚,还有酒。 “什么好戏?” “想不看伊叶随风的第二只拐怎么使的?” “想呀想呀!” 语嫣然嚷道。 江湖上又有几个人不想看伊叶随风的第二只拐呢。 传闻在江湖上能够让伊叶随风动用单拐的人都两只手就可数的清。 传闻江湖上根本就没有人见过伊叶随风的第二只拐。 据说伊叶随风的第二只拐出手时必然见血,连伊叶随风自己都不能操控。 据说伊叶随风的第二只拐有魔力,见到的人都会死于非命。 不是当场死于拐下,也会在随后的几天死亡。 反正江湖上有很多很多关于伊叶随风的第二只拐的传说。 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 对于未知的食物,人们总是竭尽所能的加以幻想。 美化也好,恶化也好,人们总是不自觉的给那些未知的东西加上自己认为是真实的想象。 语嫣然也不例外,当然也很想见识。 但是想起那些传闻却又略有疑虑。 释道安道:“放心的喝酒看戏吧,江湖传闻,不足为信。接下来的才是真实的第二只拐。” 说完起身而立,看着满面笑容的伊叶随风。 风乍起,云划过,月隐星藏,就连四周空气的温度也忽然降了下来。 两人并没有动手。 两个相识数十年的人,岂会不熟悉。 既然熟悉又岂不知对方的招式。 况且释道安与伊叶随风交手虽没千回,却也有数百回了。 彼此熟识一旦交手可能只需数招就会分出胜负。 释道安就这样看着伊叶随风。 从头到脚,从脚到头。 连发丝的飘动也未曾放过。 风吹过,卷起伊叶随风的衣衫乱飞。 忽然释道安动了。 脚下一使劲,身子噌地就窜了出去。 指尘刀上也不在腰间晃来晃去,而是被释道安摘了下来,一起连刀带鞘刺向伊叶随风。 刀未出鞘,可刀风却已随风卷起落叶吹向对方。 伊叶随风眼睛微眯,并未动身。 直到指尘刀快要刺到身体时,忽然右手一挥,第一只拐在手,压着呼呼风声砸向指尘刀。 而释道安却仿佛会料到对方会如此出招,指尘刀在被第一只拐砸中的瞬间,刀向下坠,身体借着刀触地的反弹之力,侧身飞向空中,一个回旋,指尘刀又一次的砍向伊叶随风。 说来长,却也只是一瞬间的时间,伊叶随风未及反应,刀已到面前。 可伊叶随风却放佛没有见到似的,只是轻轻一笑。 忽然左手的第二只拐出手,快如闪电,比指尘刀的速度更快,叮的一声,刀拐相撞。 释道安就势一个翻身后退几步,提着指尘刀看着伊叶随风。 第二只拐在左手上,在这黑夜依然范着银光。 伊叶随风有两只拐,一长一短。长的漆黑若墨,短的洁白似银。 太漂亮了。 这是语嫣然看见银色短拐的第一印象。 煞气太重了。 这是语嫣然看见银色短拐的第二感觉。 在银色短拐出手的那一刻,伊叶随风的煞气忽然增大。 “怎么这么快就出第二拐了?” “你刀未出鞘,我只出墨色长拐,恐怕很难分出胜负吧。” “说的不错。” “那你也该出手了。” 释道安手握在刀柄上。 风吹云过,月色开始渐渐明亮。 在明月刚露出的那一瞬间,整个天地仿佛从阴暗中走了出来。 忽然,指尘刀出手。 在明亮的月光下,洒下一片刀光,竟然比月色明亮。 伊叶随风瞳孔微缩,心中略动。 那刀光,那明亮,那一刀中的风情,仿佛曾经历过。 是在那黑暗的牢房身受那残酷而毫无人道的酷刑时,自己看到的一弯月色。 还是无人问津的狭窄暗房内满身伤痕的躺在脏乱的地上时,所看到的那一抹阳光。 他忽然有一种想要拥抱那明亮,那温暖的刀意。 一瞬的恍惚,就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伤痕。 伊叶随风一咬牙,墨色长拐呼呼刺出,若蛇吐信。 黑色的光芒仿佛无尽的深渊吞噬着那暖暖的刀意。 银色短拐挥出,在黑色光芒中存在了一点点银色光点。 在光点出现的时候,那吐信仿若活了,泛着丝丝声,在蚕食指尘刀。 也许交手一招,也许交手数招,而胜负只在一瞬间。 当那一片刀光拐影散去之后,一切就已经结束。 指尘刀的刀尖停在伊叶随风的咽喉处,而银色短拐也停在了释道安的小腹前。 也许只差那么一点的距离,两人会同归于尽。 刀归鞘,双拐也回到原来的位置。 “你刀法退步了。” “不,是你的短拐的进步了。” “是吗?” “不错,我想这几年在那个地方让你明白了很多吧。” “你怎么知道?” “你的拐法变了,尤其是短拐。” “变成什么样了?” “以前都是血腥的煞气,而现在,在煞气的背后隐藏着一些我无法言说的东西。” “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当然了,世界这么大,我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 原本还在生死相搏的两人竟然开始聊天了。 还还聊的很开心,仿佛刚才两人从未动过手。 这就是男人,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动物。 语嫣然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 她只知道,那个人很安全就足够了。 月色下,两人对立良久。 “我该走了。” “明白。” “虽然我不会追捕你,但刘云峰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这我早就想到了。” “给你提个醒吧。” “说。” “也许你去趟平西王府会有好处。” “谢了。” “走了。” 伊叶随风转身没入黑暗了。走的悄无声息。 释道安重新坐到石头上,看着从云层中露出的明月。 语嫣然轻声问道:“你跟他很熟?” “很熟。” “朋友?” “不算是。” “仇人?” “也不算是。” “那是什么?” “两个曾经同病相怜的人。” “看什么呢?” “看月光。” “想什么呢?” “想着怎么哄嫣然大美人开心呀!” “去你的。” 停了一会,语嫣然又问道:“我们要去哪儿?” “平西王府。” “可那儿离这儿有好几天的路程。” “是呀,也许我们不会活着到那儿。” “为什么?” “因为除了麒麟玉简外,还有人想杀我。” “你怎么知道的。” “秘密。” “切。不说算了。” 沉默。 两人忽然都不在说话了。 清冷的月光里,两人坐在山头上。 不知道明天的会是什么样的境遇,也许会是比今天更可怕的生死迷局。 而现在,只需看着这明月,享受着清风,伴着这悠远的夜色。 语嫣然靠在释道安的身边睡去了,睡得很沉,那偶尔的笑容正昭示的也许是个很美的梦。 可明天并不美好,江湖上不缺美梦。江湖是很现实的,甚至有些残酷。 明天将是新一轮的逃亡。 第七回 三张纸条 山村,很小的山村,小到只有十来户人家。 小小的山村坐落在四面环山的一处山坳中。 村子通往外界的是一条窄窄的羊肠道。 现在这条羊肠道上走来了两个人。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男的腰里挂着刀,刀上系绳,绳紧紧的系在腰间。 刀晃来晃去的总是像要掉下来,却就是掉不下来。 女的身穿一身大红的衣服,红的像个新娘子。 身后背着个小包袱,包袱很轻,但一定很重要。 因为这个姑娘走不了几步就会用手摸摸,仿佛一不小心包袱就会飞走了。 这两个人正是释道安和语嫣然。 “这是跑哪儿来了?你是不是搞错了?这哪是去平西王府的路呀?” “我没有搞错。” “那怎么跑这儿来了?” “因为有人想让我们来这儿。” “谁呀?” “我怎么知道是谁。” “你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了。” “那你什么意思呀?” “没什么意思呀!”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这几天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一种布局吗?” “布局?” “从龙吟城,到荥阳关,再到三杨镇。这一路好像就是想让我们到这个小村子来。” “可这个村子有什么好的呀?” “不清楚。但肯定会有些有趣的事情吧。” “还有趣?你都把我整糊涂了。你得把事情给我说清楚了,要不然我就不走了。哼!” 语嫣然说不走就不走了,一屁股坐在羊肠小道旁的一块石头,呼呼地喘着气。 释道安见了倒也没多大反应,也坐在语嫣然旁边。 女人嘛,总是爱耍些小性子,不分场合,不分时间,脾气来了,什么都拦不住。 “这几天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嘛。” “知道呀,不过我就是想听你说,说不说?” “凭啥呀?” “不凭啥?” “那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没理由,你到底说不说?” “说,我说还不行吗!” 所以说女人就不是理性的动物,总是用感性把事情弄的一边倒,放的无限大。 也不要总想和女人理论,因为这个时候的每个女人都是善辩的。 于是释道安很识相的闭嘴不理论了,而是开始说这几天的事,虽然语嫣然也未必想听。 但这样至少会让女人觉得自己胜利了,就不会再纠缠这个问题了。 事情果然要从几天前说起。 那天释道安和语嫣然赶着牛车进了龙吟城。 龙吟城虽然叫城,实际上却是个小镇,小镇的名字就叫龙吟城。 两人来到龙吟城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把牛车给卖了。 因为他们两个都没钱。 没钱怎么混?都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还是两个爱喝酒的酒鬼呢。 所以他们就先找了卖家准备卖了。 买主是城里的一家富户,还是个地主,家里有着不少的地。 所以两人准备卖个好价钱,准备用卖到的钱去喝顿酒,吃顿大餐。 可等两人见了买主,等开了价,就彻底傻了。 五两银子。 这个吝啬的地主竟然只给五两银子。 一头牛,一辆车若是放在普通的佃户家里,那可是赖以为生的手段。 两个人很气愤,可气愤又能怎么样呢? 肯定也得卖呀,结果两个人卖了五百两银子。 因为释道安把刀驾到买主的脖子上时,那个地主都吓尿了。 这样五百两银子就到手了。 酒馆,两壶酒,女儿红。 两人痛快的喝着。 “没想到你还敢抢呀。” “为什么不敢?” “哪有大侠抢钱的。” “我不是大侠。” “那你是什么?” “我只是刀客,一个拼命在江湖上活命的可怜人。” “那这钱怎么办?还挺多的嘛!” “留着自己花。” 语嫣然“噗”地喷了一口酒。 “你不懂劫富济贫吗?” “懂。” “那干嘛不分点给那些穷人?” “为什么要分?” “铁石心肠!” 江湖是个什么地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却没有人说得清。 释道安不是个侠客,只是个江湖人而已。 所以两个人在喝酒。 还能自由自在的喝酒。 酒喝到差不多的时候,释道安忽然端起盘子,拎了酒壶向外走去。 因为他看见酒馆的门外蹲着个乞丐。 他认识这个乞丐吗?还是准备施舍些酒肉呢? 难道这个乞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乞丐不都是一样的吗? 语嫣然饶有兴趣地看着释道安。 乞丐本身并没不同,可是其身后的势力却不一般。 丐帮号称江湖最大的帮会,虽然有些夸张,但其实力却不容小觑。 丐帮弟子遍布大江南北,也出了无数的英雄名侠。 而现在的这个乞丐也许就是丐帮的弟子吧。 释道安走到那个乞丐前,也蹲了下来,跟那个乞丐蹲在一起。 盘子往地上一放,把酒递过去。 那个乞丐也毫不客气,接过酒壶就大口地喝起来,伸手抓了个鸡腿就啃起来。 还边啃边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用问,我就是饿了,想找点吃的。” 释道安笑了笑,没说什么,起身又回了酒馆。 “同情心?” “不是。” “为什么?” “吃饱了。” “我看你也是撑的。” 语嫣然撇了撇嘴,“那我们下面去做什么呀?” “睡觉。” “去你的,没个正经的,懒得理你。” “很正经。” “什么意思?” “晚上有好戏。” “真的?” “真的。” “什么好戏?” “晚上我们得连夜赶路。” 所以现在两人来到了镇上唯一个一家客栈。 开了一间房。 只开了一间房。 一男一女开一间房会发生些什么呢? 从中午到晚上还有段时间。 有时间,有地点,还有背景,肯定也会有故事的。 所以,可能会发生很多事,也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 但是怎么会住一间房呢? 因为现在客栈里只有一件闲房,要么住,要么不住。 所以两个人坐在同一间房的同一张桌子旁。 烛光摇曳,摇晃不定。 夜晚总是会来临的,不管你希不希望,它总会来临。 就像太阳,明天一样会照常升起,不管夜晚会发生什么。 休息了几个时辰,两人的精神还不错。 语嫣然歪着头,拖着腮,看着扑朔的烛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释道安却罕见地竟没有喝酒,而是细细地品着茶,一口一口地砸着嘴。 静谧的夜,安静的房间,无聊的两人。 忽然,传来阵阵敲门声。 有节律的敲门声。 一长三短,三短一长。 然后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人。 一个乞丐。 就是午间喝酒吃鸡腿的那个乞丐。 他也不客气,进门后就直接走到桌子旁坐下来。 顺手倒了杯茶,就喝上了。 语嫣然瞅了瞅那个乞丐,又瞅了瞅释道安,就又转过头接着看着忽闪忽闪的烛火了。 释道安见乞丐喝完后,又倒了一杯,递到面前。 乞丐咕咚咚又喝了一杯,说道:“你还蛮客气的。” 释道安道:“有求于人当然要客气了。” 乞丐看了一眼语嫣然,接着说道:“都查清了,外面人还不少。” “什么人?” “人还挺多,有名的像饮血十三鹰,刀剑枪七绝,冷夜三冰主,三煞尸魔都来了,其他还有些江湖人物大概也有七八十人吧。” “人不少呀。” “够你喝一壶的。” “怎么走?” “我怎么知道。我得走了,告辞。” 说完,乞丐转身就除了房间。 “刚才那个乞丐是雁翎疯丐?” “是。” “他说的能信吗?” “应该可信。” “那怎么办呀?” “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出去看看吧。” 正说着,忽然噗地一声,窗纸破了一个洞,一道白光闪过。 却见语嫣然手一挥,手中多了一把银色飞刀,刀上插着一张纸。 释道安伸手扯了下来,展开一看。 “丑时,正南门出。” 两人瞅着纸条看了会,谁也不知道是谁掷进来的。 是有好心人提醒,还是一个圈套。 是善意的逃生指路,还是杀意的陷阱。 无法判断。 “怎么办?” “南门。” “为什么?” “反正也是很难走脱,往哪儿走都一样,既然有人指路,当然要去南门了。” “要是陷阱呢?” “那去哪儿不是陷阱呢?” 语嫣然歪着头想了想,好像去哪儿都一样,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人会埋伏在什么地方。 所以两人就走了南门了,结果一路无惊无险大摇大摆去出了龙吟城。 未遇半点危险。 两人也未曾想到这样,本来还在想即便不会遇到埋伏,但肯定也不会太顺利的。 结果什么事都没有。 现在两个人就走在一条小道上。 一路走,一路晃。 忽然两人听到一阵笛声传来。 笛声悠扬,仿若花开水流,青山鸟语。 闲适,清净,悠然,与世无争。 何人能吹奏出如此淡然的笛声。 到底谁人会在这静谧的夜吹奏乐曲。 路转,前面站着个白衣人。 一袭白衣,手持玉笛,笛声正是从白衣人的嘴中吹奏而出。 两人停在不远处,听着笛声。 声停,白衣人看着路中间的两人,面带笑容,往路边一侧,做出一副请君过的样子。 释道安面色凝重,站在路中间许久,忽然一抱拳,和语嫣然走了过去。 手持玉笛的白衣人还是面带笑容看着远去的两人。 “刚才那人是谁?” “是个我们谁也惹不起的人。” “连你也惹不起吗?” “至少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一路南行,一日中午到了荥阳关。 荥阳关不是个关口,而是小城,小县城。 据说在西出塞外的官道上也有一个荥阳关,那才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关隘。 而在这儿的荥阳关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 县城内有一家不算有名的客栈。 现在两人就在客栈内住着。 房内有张桌子,桌子上有酒有菜,很是丰盛。 两人边吃边喝。 忽然一阵笑声从窗外传来。 只见一个乞丐在窗户对面的树上坐着。 雁翎疯丐。 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为何又出现在这儿? 释道安没有关心这些,而是招呼了一声,将雁翎疯丐请了进来。 却见风轻叶动,身影一晃,雁翎疯丐已经坐在桌前。 好快的身法,好快的轻功。 “那个人怎么会来?” “谁知道呢。” “怎么没听你提?”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消息,哪想到他会来。” “也为了麒麟玉简?” “应该不是。” “他不是一直在山庄吗?” “一个月前他好像去过帝都一趟。最近就一直在江湖上乱晃。” “什么事?” “不清楚。” 释道安喝了口酒,接着问道:“这次有什么消息呀?” “像上次一样,还是一堆的江湖人物。” “双子双杀,阴阳猎刀,长白山小仙,还有上次龙吟城的一些人物。” “他又来了?” “没消息。” “还有意外的事情吗?” “不好说。” 吃饱喝足,雁翎疯丐抹了抹嘴,纵身一跃飞出窗外,脚踩飞翔雁回步,没了踪影。 “你们刚才说他是谁呀?” “那个白衣人。” “他是谁?” “你不认识吗?” “不认识。他是谁呀?”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为什么?” “有的时候不知道的人反而是幸运的。而且我还不确定。” 正说着忽然窗外一闪,飞进一把飞刀,叮地一声插在柱子上。 语嫣然走过去拽了下来,发现刀身上有张纸。 打开一看,见上面写着:“明日寅时,西门出,西北走。” 释道安看了看字条,眉头了皱了皱。 圈套亦或生路? 像上次一样么? 到底是何人扔的飞刀,又是何人写的纸条? 语嫣然看着释道安,问道:“怎么办?还是按着上面的指示吗?” 释道安沉默了一会,笑道:“既然有人帮咱们,走走也无妨。” 所以第二天寅时刚到,两人就出了西门,直奔西北方去了。 西北方是条小路,却很平坦,也很是好走。 因为这是通往三杨镇的近路,平日乡民走的就挺多的。 只是现在时间尚早,所以路上人很少。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桃花河。 桃花河是条河,是条小河。 窄窄的小河上有一座桥,桥宽不足一丈。 两人来到桥前时发现桥上站着一个白衣人。 那人背负双手,手持玉笛,正站在桥中间,看着潺潺的流水,看着小河内欢快的鱼儿。 原来这人正是那晚龙吟城外的白衣人。 那白衣人见了两人,微微一笑,一侧身,又做出了请君先过的姿势。 两人上了桥,缓慢的地走了过去。 语嫣然忽然发现这个白衣人的笑容很好看。 是一种说不出的好看。 这个白衣人并不是很俊俏,脸型也不是棱角分明,但就是让人看着舒服。 是什么呢? 真的说不出,就是一种感觉。 而感觉从来都不是用道理来说得清的。 两相交错时,释道安向白衣人一抱拳,点了点头,向桥对岸走去。 语嫣然连忙跟上,不时还回头看看。 她发现白衣人还是在看着他们,还是那种让人很舒服的笑容。 他是谁呢? 总觉得似曾相识。 不是认识的人,但绝对应该是自己知道的人。 语嫣然想了一路也没想出那个白衣人是谁。 现在她不想了,因为到了三杨镇了。 三杨镇也是个小镇,镇上有三个杨家。 每个杨家都是富户大族,都在镇上生活了有数代,所以小镇才叫三杨镇。 三杨中中最富有的那户叫杨大户。 杨大户有好几处宅子,每天都在不同的宅子过夜。 现在释道安与语嫣然两人就在杨大户家的一处宅子里。 这座宅子正好是昨晚杨大户过夜的地方,所以宅子里的只是些仆人。 时值午夜,仆人们都睡觉了。 杨大户不来这处宅子,所以巡夜的也只是象征性地转了两圈就也去睡了。 所以释道安与语嫣然很轻易地就进到了院子里。 两人到厨房翻了些吃的东西,然后找了间偏僻却很干净的房间又吃又喝。 吃着吃着就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从一个烧鸡中吃出了一个小布袋。 布袋里有一张纸,纸上写着,“明日丑时三刻,南门,东南。” 两人都停了下来,仔细看着这张纸条。 跟前两张一样的笔迹。 同样出现的有点诡异。 是何人放的纸条,又是何时放的呢? 两人自己动手准备烧鸡,一刻都不曾离开,究竟是谁放进去的? 要想在两人的眼皮底下,轻易的放进去,恐怕在江湖上也没什么人能做到。 难道是事前放进去的? 那人又怎么知道这两人会住在杨大户家,而且是住在昨晚杨大户才住过的那一处宅子。 最重要的是那人又如何知道他们会在晚上弄个烧鸡吃,而在事前放好纸条? 一切都未知。 可是两天下来后,按照纸条所给的时间路线都没什么问题。 显然此人是在帮忙。 可既然帮忙为什么又藏头藏尾的呢? 很可疑。 可疑未必代表此事不可行。 第二天一早起来后,两人准备上路。 释道安忽然发现语嫣然背上多了小包袱,很轻的小包袱。 哪儿来的小包袱? 包袱里有什么? 吃的?喝的?还是金银财宝? 昨晚出去偷得?还是抢来的? 语嫣然昨晚见过什么人了吗? 释道安没有问,就仿佛没看见语嫣然身上的小包袱。 谁又没有秘密呢,谁又没有故事呢。 往事不可追忆。 既然你不说,我也懒得问,相信就好。 所以两人上路了。 而且是按照纸条上的内容走的。 三杨镇,南有山,山名明霞,巍峨千丈。 山间有涧,涧名落霞,深不见底。 涧上有桥,桥名飞霞渡,悬空铁索木板桥。 桥旁有亭,亭名观霞庐,八角四柱红瓦亭。 亭内有桌,桌上有酒有菜。 桌旁有一白衣人,正在吹笛,白色玉笛。 笛声清脆,若观海听涛,若赏月闻花。 幽涧无声,轻霞无语,万籁中一点婉转。 释道安与语嫣然又看到了这个白衣人。 正在吹笛的白衣人。 白衣人见到两人微微一笑,起身走了。 不是走向两人,而是走向远处,慢慢走远。 走得很慢,仿佛在欣赏在涧中风景,仿佛在听轻风乱语。 语嫣然看着释道安说道:“什么意思?” “估计是让我们吃东西吧。” “那他怎么走了?” “他怕在这儿会影响我们吧。” “那我们吃不吃?” “当然吃了。” “要是有毒怎么办?” “他要害人,不会下毒。” “你怎么知道?” “吃了不就知道了。” 两人就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酒真是好酒,菜真是好菜,所以两人吃的饱饱的,就上路了。 两人沿着小路前行,就发现前面有一个小山村。 小山村只有十来户人家。 第八回 平静的小山村 小山村,羊肠道,道旁坐着两个人。 一个腰里挂着刀,绳子很细,仿佛就快断了似的,刀晃来晃去的总是像要掉下来。 一个穿着一身红衣服,鲜亮的红衣服,比出嫁的新娘子的衣服还要红。 这两人正是释道安与语嫣然。 语嫣然摸了摸背上的小包袱,说道:“说来说去,果然还是那几张纸条最可疑。” “看来是呢。” “这么说只要找出写纸条的人就能找出幕后的人了。” “那也未必。” “什么意思?” “写纸条的人未必就是幕后的人,也许根本就是两路人。” “可如果我们不是按照纸条上说的,也许根本不会跑到这儿来。既然你说这可能是个圈套,当然写纸条的人最可疑了。既然这样,我们找出写纸条的人,也就能找出幕后的人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是,也不是。” “什么是不是?听不懂!” “我们到这儿来,的确是因为这三张纸条。从龙吟城,到荥阳关,再到三杨镇,后到这里来,这一切都与纸条有关。所以表面看来,的确是写纸条的人让我们到这儿了,我们也的确是按照纸条所说的一步步走到这儿来的。可写纸条的人本意也许并不是想让我们到这儿来,也许只是给我们只出一条道路而已。” “什么意思?你说写纸条的人只是为了帮我们?” “不错。疯丐曾经说过一件事,就是聚集过来的这些江湖人物都是收到了某些消息之后赶过来的。虽然消息的来源不一样,可不排除是有人故意散布消息,让这些江湖人物出现在我们到达的地方。也许写纸条的就在其中。” “可如果这样他为什么要帮我们?既然要帮我们为什么还是个圈套?” “你有没有听说的关云长华容道私放曹孟德的故事。” “听说过。” “也许写纸条的人本意是想办帮我们。可幕后人却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幕后人用了某种手段,让其出现在拦截我们的道路上,可写纸条的人却放了我们一马。所以幕后人不仅知道写纸条的人会帮助我们,而且很清楚我们会按照纸条上的路前进。所以从某一方面来说的确是写纸条的人让我们来到这儿,可他自己并未知晓。” 释道安沉吟一会,又接着说道:“也许写纸条的人知道此事,但是他认为到这儿来对我们有好处,所以才会在知道某人的目的下依然这样做。” 语嫣然说道:“照你这么说,若真是这样,那个白衣人最可疑了。纸条很可能是他写的。” “我想也是。” “可我怎么觉得那个人并不像坏人。” “那你觉得那个白衣人是什么样的人?” “说不清。他的笛声很好听,让人觉得很舒心,淡然,仿佛起不了什么权势名利之心。他的笑容也好,看起来很舒服,有一种亲切之感。就像朋友,很知心的那种朋友。” “他天生就是那种人。” “你认识他。” “不认识。” “不认识?那你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知道落仙坡前,飞升崖下,云氏山庄吗?” “当然知道了。江湖中估计没人不知道吧。听说云门山庄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每一代山庄都会出现数个江湖名侠。这代的云门山庄更是不得了,云门七子,各个非常。有的科举及第,竟然考了个状元。有的武举出生,做了将军。有的从医,其名声竟然不弱于阴阳病华佗。可以说云门一族,个个都是英雄名士。” “那你可知道云门第七子?” “听说第七子自幼体弱多病,有好几次险些丧命,可不知为何都活了过来。长大后更是一个武学奇才,竟然将云门山庄的功夫全部学会,更是使得出神入化。只是很少有人见过第七子动手,听说他并不是热爱争斗之人。只是醉情山水,中意书画,尤其是吹得一手的好笛子。” 语嫣然说道这儿停了停,忽然叫道:“笛子!白色玉笛,一袭白衣!莫不是……” “他就是那个莫不是!” “他真的是云门第七子,云水心?” “不错,他就是云水心。” 语嫣然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觉得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原来是云水心。听了太多关于他的事情,反而差点没认出。可你怎么知道纸条是他写的。” “字迹。” “字迹?” “不错,云水心不仅是诗画双绝,更是写得一手好字,传说在帝都,一些达官贵族更是以拥有云水心的字为荣。用一字千金形容都不为过。我曾有幸见过他的字,所以才认得出。” “既然你认得出,怎么不早说?” “正因为认得出,所以才不敢确定。因为云水心的字太有名了,模仿他的字的人也有很多,也许只是某个模仿他的笔记的人呢。直到三次都见到云水心,三次收到同一笔迹的纸条后我才确定。” “原来如此。” 语嫣然顿了顿,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三张纸条,一边摸一边说道:“幸亏我还留着,一字千金呀!这么多字,可能会卖个大价钱啊!” 说完,又重新放回怀里。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去山村。” “为什么?都知道是个圈套了,还去呀?” “正因为是个圈套,所以才去。既然幕后人这么想让我们去,里面肯定有想让我们知道,或者有我们感兴趣的东西。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现在两人又起身向小山村走去。 小山村。 四面环山的小山村。 山村很闭塞,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村外,通往山外。 村落不大,只有十来户人家,零零散散的座落在一个山坡下。 坡下一条小河,正好在村前流过。 刚过中午,河边有几个村妇在洗衣服。 布罗衣衫,显得朴素而勤劳。 咚咚的捣衣声传出老远。 偶尔引起几声犬吠。 只是那间或的犬吠越发显得山谷的幽静。 幽静中却不时传出孩童的欢笑,吵闹声,还有偶尔的呵斥声。 三三两两的老人在午饭后,倚在墙根下,晒着太阳,唠着家常。 一个壮实汉子正在村头给一头黑色的小毛驴刷毛,刷了一遍又一遍。 旁边还有几个蹦蹦跳跳的孩童,围着一只大黄狗。 不时把水洒向大黄狗,结果黄狗汪汪乱叫,而自己的衣服也湿了,于是引来汉子的训斥。 孩童乱跑。 跑到村口时,看见村外的羊肠道上来了两个人。 很奇怪的两个人。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男的穿着一身白布衣服,是那种浆洗过很多次而泛出的白色。 腰间挂着一把刀。 长长的刀晃来晃去的,总让人担心这刀会随时掉下来。 手里拎着一个红葫芦。 不时地还喝上两口。 是酒,还是水呢? 又或者某种好喝的东西? 要不那个女的怎么会抢过去也喝呢。 女的穿着一身红衣服,大红大红的衣服,就像村里出嫁的新娘子那样。 肩上背着个小包袱。 应该是些衣物吧。 难道是逃婚的? 新娘子在结婚前已经有了喜欢的对象,可是却还要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甚至可能要嫁给一个老头子。 所以在成亲的那天,两人私奔了。 甚至新娘子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呢。 不只那个壮汉这样想着,就连村里晒太阳的几个老人也这样想着。 现在,村里人都集中在族长家里,一边吃喝,一边和两人聊着。 村里很少有外人来,更鲜有这样奇怪的外乡人来。 所以族长家里摆了好几桌的菜席,招待做客的两人。 小山村的人很热情。 问这问那,好像村民有使不完的好奇心。 刚开始的时候,新娘子显得有些腼腆,话很少,那个男人倒是挺开朗的。 可酒席一开,几杯酒下肚后,新娘子的话反而多了起来,竟然比男人还能说。 所以村里的妇女围着新娘子叽叽喳喳地问个没完。 “你们是逃婚的吗?” 女人的好奇心总是最重的,女人的八卦之心也是无时不在的。 “是的。” “真的吗?” “那你们是怎么弄逃出来的?” “那个男人就是你的相好的?” “你们从哪儿来的?” “你们打算往哪儿去呀?” “要不干脆在我们这儿吧,肯定也找不到你们,行吧?” “你们怎么认识的?” 女人们得到了一个问题的答案之后,尤其是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后,好奇心就更重了。 一串串地问了好多问题。 新娘子脸红红的,究竟是喝酒的原因,还是跟自己的情郎在一起的原因呢。 村里的妇女们不知道,但她们在听这个新娘子的故事,一个津津有味的故事。 “我家在滹沱河畔,父亲是有名的商人,经商有道,取钱有方,在当地也算是富甲一方。有一天,父亲出门经商,家里来了劫匪,好几十人呢。一番劫掠后,还把我和母亲抢上山了。本来以为没活路了,没想到,到了山上,强盗头子对我们好吃好喝的。那个强盗头子还挺年轻的,对我和母亲也还好,也算是礼遇有加,就是行动不自由。后来父亲回来后,给了银子把我和母亲赎回来了。” “又过了几个月,父亲生意忽然遇到问题了,很多商铺都破产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滹沱河对岸的李家跟县太爷设计的,就是想要我们家的房产,财产。父亲进了监狱,母亲生病,家一下就散了,仆人、长工走的走,跑的跑,就剩我跟母亲两人了。” “我们住在破庙里,我每天出去乞讨些钱两,去买些药材给母亲喝。有一天,我去买药回来,结果碰上李家的公子,被他拦住。药也洒了,还差点被那人非礼了。没想到却被人救了,就是那个强盗头子。他把我和母亲接到山上,把母亲的病也治好了。” “又过了些日子,强盗头子不知从哪儿搜来的很多证据,竟然还打通了知府关节,把县令给换了,把父亲也救了出来。父亲出来了后,把我和母亲接回了家。然后重新开始,设法击垮李家。于是父亲先是跟滹沱河畔的另一富户刘家联合,刘家只提出一个条件,就是我和刘家公子的婚事。” “父亲答应了,不过说要在打垮李家后,我才能嫁过去。没用两年时间,李家就垮了。刘家就开始提出,我必须嫁过去。我说我不想,父亲同意了,竟然跟山上的强盗合作,把刘家给抢了。这样父亲不仅拥有了李家的财产,还拥有了刘家的财产,于是我们家就成了滹沱河畔的首富。” “可是,没想到父亲竟然欲望越来越大,为了保住自己的财富,先是散步谣言说我病了,病得很重,结果山上的强盗头子相信了,下山来看我,结果刚一下山,就被父亲和县令合谋设计给抓了起来。没过两天,父亲竟然让我嫁给县令,做他的九姨太。” “在成亲的那一天,我都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完了。没想到,山上的强盗劫了大牢,把强盗头子给救了出来。然后在成亲的路上,抢了花轿,又把我抢上山了。后来县令派兵围剿我们,强盗头子就解散了山寨,然后就领着我浪迹天涯了。” 村里的妇女听完新娘子的故事,于是一阵叽叽喳喳地议论个不休。 有些事情总是需要开个头的,然后你会发现会有很大的回报。 就像秘密,你说了一个秘密,然后会换来很多秘密,这叫交换。 尤其是女人,你说了一件看起来很是传奇的事情,就会引来众多的唏嘘不已。 然后女人就会给你说些一大推的所谓小道消息,来换取更多的消息。 于是新娘子知道了很多村里的事情。 上至祖宗八代,下至谁家的孩子刚出生。 哪家的鸡飞了,哪家的狗跑了。 谁家的儿子去城里了,谁家老子又买了头牛。 张家长,李家短。 女人的嘴里总是有说不完的事情,尤其是村里的妇女更是满嘴的小道消息。 所以当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人坐在一处山坡上时,总是新娘子的话多。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虽然无柳,却有佳人。 释道安坐在山坡上,一边听着语嫣然喋喋不休,一边喝着小山村自产的老酒。 语嫣然不停地说了小半个时辰,简直把小山村的八百年的历史都说了。 “怎么样?消息够多的吧?” “太多了,没想到你还能打听到这么多的事情。” “那是!也不看看姑奶奶是谁。” “那你有哪些有用的事情吗?” “有!” “我想听。” “二十年前,曾经有对兄妹走出大山,到城里去闯荡。”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 “事情可不是这么点,你要知道他们后面的事情,就会更感兴趣了。” “后面有什么?” “这对兄妹曾经在流月城平西王府待过。” “平西王府?” “不过,听说妹妹曾经在平西王府做过丫鬟,而兄长曾经在平西王府做过护院。” “也许这就是有人让我们到这儿来的目的。那后来那对兄妹怎么样了?” “不知道,那些人好像对这件事挺忌讳的,肯定还有隐情。” “那看来我们还得再这儿多待几天。正好我还些事情要转转。” “什么地方?” “族谱和墓地。” “啊?为什么?” “族谱是一个家族最好的历史记录,而墓地却会告诉我们许多曾经的往事。” “你口味真特别。”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语嫣然就没见过释道安,也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也许真的跑墓地去转了,也许跑族长那儿看族谱去了。 语嫣然也没闲着,这家串,那家转,好像这个小山村真的藏着什么秘密似的。 有时真相就藏在这些琐碎的小事中间。 当释道安再次与语嫣然相聚的时候,他们还真的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 还是那对曾经去过平西王府的兄妹。 据说那对兄妹曾经做过错事被平西王府辞退了,从此就杳无音信了。 据说曾有人在三元城见过和那对兄妹,可惜只是一晃而过,不能确定是否就是那对兄妹。 据说那对兄妹曾经犯过法,被三元城县令流放了,也不能确定真假。 关于那对兄妹的消息有很多,每个听起来都是那么的传奇。 在这传奇的背后,也许就藏着不为人知的辛酸。 这和平西王府水水水道人被杀有关吗? 这和平西王府密室内麒麟玉简失窃有关吗? 无法确定。 释道安只是觉得这事情很不寻常。 一对年轻的兄妹,去平西王府谋生,一个做护院,一个做丫鬟。 后来兄妹二人又同时犯错,被赶出了平西王府。 兄妹二人流落到三元城,又不知犯了什么过错,却又被流放边境。 如果只是这些,那应该只是在这乱世江湖中的一个无奈而可怜的例子。 可是事情往往显示了它的另一种发展趋势。 释道安发现,这中间有着平西王府的影子。 据族长所说,当年兄妹二人在三元城犯事后,曾经有平西王府的人在同一案件中出现过。 究竟什么才是真相呢? 释道安好像对这件事很感兴趣,都已经不再想水水水道人的事情了,也不在想麒麟玉简的事情了。 他只想知道当年那对兄妹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觉得很好奇。 所以他想继续追查下去,尤其是平西王府又发生案件后。 江湖上又发生了一件事,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平西王府内,水水水道人被杀的那个密室内,麒麟玉简失窃的密室内又发生了一件事情。 又有一个人死在了密室内。 这次死的是平西王府的侍卫总管,乐一平。 乐一平很有名,在未入平西王府前就很有名。 快剑十三手。 在江湖上也是大名鼎鼎,名气不在江南十大名剑之下。 后来入了王府,潜心静气,神气内敛,剑法更是精进不少。 据说曾经有一次乐一平与水水水道人比剑,百招未分胜负,可惜却从未被证实过。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高手死在了密室内。 死在了那个水水水道人被杀,麒麟玉简失窃的密室内。 自从上次的事件发生后,密室就成了禁地。 不仅原来的九重机关还在,原来的十三重护卫还在,另有增加了精兵强将护卫。 可在这样一个严密防护的密室内,平西王府的侍卫总管乐一平却死在了其中。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但还有更奇怪的事情。 乐一平是被刀杀死的。 阴阳病华佗说乐一平是被一把快刀杀死的,而且是被同一把刀,同一种刀法。 是谁杀死乐一平的? 乐一平能与水水水道人打成平手,在江湖上能有几个用刀的可以杀死他呢? 一刀仙释道安。 很多人想到了释道安,很多人也觉得肯定是他。 若论江湖上用刀最好的,自然非一刀仙释道安莫属了。 既然上次水水水道人被杀认为是释道安所为,那这次的事件肯定也是释道安做的了。 可是此事却不可能是释道安做的。 因为乐一平死的时候,释道安在龙吟城,那时正被众多江湖人物包围中。 龙吟城距流月城平西王府有几千公里的距离,就算快马加鞭也需好几日方可抵达。 而那几日,释道安却是出龙吟城,走荥阳关,过三杨镇,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流月城。 所以这件事很奇怪。 可奇怪之事必有合理之处。 乐一平的被杀间接证明了释道安可能不会是杀死水水水道人的凶手。 可是究竟是谁杀了水水水道人,又是谁盗走了麒麟玉简呢? 又是谁杀了乐一平呢? 又是为了什么杀掉乐一平的呢? 是因为他发现了杀手的下落吗? 还是因为发现了麒麟玉简的线索而被灭口? 这些都无从知道。 也没有人知道。 好像进入了一个死胡同。 所有人都觉得事件可能远远不是表面这么简单,肯定背后有更大的事情。 可是释道安却觉得很无聊了。 因为他发现没他什么事情了。 因为找他的人忽然变得少了。 还因为乐一平的死仿佛在证明水水水道人的被杀和麒麟玉简的失窃跟他无关。 可是他又找了一件更有趣的事情去做。 那就是那对兄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像这比水水水道人的被杀更有秘密, 比麒麟玉简失窃更诡秘, 比乐一平的被杀更不可思议。 既然平西王府的事情跟自己都没关系了,那自己总该找些事情做吧。 有些人总是闲不下来,没事找事总是不让自己停下来,可自己却享受着这种过程。 而释道安就是这种人。 所以现在释道安和语嫣然两人正在去三元城的路上。 第九回 小王爷和老叫花子(上) 这是通往三元城的官道。 有两个人走在宽宽平平的却行人稀少的官道上。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男的三十多岁,腰间挂着把刀,刀晃来晃去的。 好像再多晃一下就会掉下来,可就是掉不下来,让人看着很揪心,总想上去扯一把。 手里拎着个红葫芦,还时不时的被旁边的女人抢过去。 女的二十多岁,穿的却是一身绿衣服,略显素净而文雅。 只是这女人的行为却正好相反,大手大脚,还不时地抢过葫芦来喝两口。 这两人正是释道安与语嫣然。 两人现在正准备去三元城。 因为释道安想去,更是想去城里寻点事情,想追寻二十年前的真相。 只是这一路上,释道安都没怎么说话,语嫣然觉得很是奇怪。 所以就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为什么这么问?” “你这一路上都没说话。” “我在想事情。” “什么事情呀?那对兄妹的事情?” “不是。” “那是什么事情?” “我在想你讲的故事。” “故事?什么故事?” “就是红霞村你讲的那个。” “那个有什么好想的,还不是为了探听消息胡编的。” “是吗?” “那你觉得呢?” “据说数年前,在滹沱河畔大名府内,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 释道安看了看语嫣然,说道:“滹沱河畔大名府内有两个家族,卢氏与蒋氏。卢氏族长是卢大爷,而蒋氏则是蒋四爷为族长,据说很多年前,卢大爷与蒋四爷曾为八拜之交,后来却不知为何反目为仇,数十年未曾有来往。” “卢大爷有一个小儿子,叫卢小佳,从小在外学艺,据说曾拜过长白三圣为师,深得长白三圣的真传,其剑法也已达登堂之境。卢小佳在江湖游历之时,有幸结识了一个女侠,就是后来名震江湖的散花女侠。” 说到这儿,释道安停了下来,又看着语嫣然。 语嫣然一撇嘴:“你看我做什么,那后来呢?” “后来?据说那个散花女侠也是出自名门,乃是天河钓叟的高徒,也是天河钓叟最钟爱的弟子,一身轻功已是炉火纯青,尤其那一手的暗器功夫更是出神入化,更是比肩唐门三大高手之一的唐老太太。” “有一次东海观日斋遭受巫山群狐围攻,江湖众多侠客前往助阵,卢小佳与散花女侠也在其中。未曾想到两人一见之下,相互钟情。观日斋一战结束后,两人结伴行侠江湖,可是名满天下,羡煞许多英雄美人。” “卢小佳与散花女侠也算是侠士与美女,英雄与佳人。江湖流浪数年,江南漠北,东海西峰,足迹遍及九州各地,更是侠名久盛。两人情深意重,终至不离不弃,私定终身。后来两人觉得还是有必要对双方家长有个交代,所以决定回乡,可是这一回去,却出了不少事情。” “原来两人来自同一个地方,就是滹沱河畔大名府。而散花女侠就是蒋氏蒋四爷的女儿蒋红珍。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种情况。卢大爷与蒋四爷争斗了数十年,没想到自己的儿女竟然好到一块去了。两人坚决不同意卢小佳与蒋红珍的婚事,甚至为了此事全族都进行了火拼。” “卢小佳与蒋红珍也没办法,不能眼看着自己的父兄族人为了自己而伤亡,所以忍痛分手,约定两人老死不相往来。又过了数年,卢小佳莫名失踪,紧跟着蒋红珍也忽然不知所踪。后来闽南出了个吟风银剑,虽面容相差甚远,但无论年龄还是体型抑或做事风格,都与卢小佳一般无二。尤其是那一手剑法几乎和卢小佳一模一样,可此人却说从未见过卢小佳,更是未曾拜过长白三圣为师。众人皆不知其来历。至于蒋红珍,江湖上一直毫无踪影,更没有人知道散花女侠的踪影。” 释道安说到这儿,又停了下来,看着语嫣然。 语嫣然一愣,随即说道:“你看我干什么,难道你还以为我就是散花女侠呀?” “我没这么说呀。” “那你用这种目光看着我做什么?” “因为你的暗器手法真的很不一般。” “天下会使暗器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人人都是散花女侠呀?” “可我没说你是蒋红珍,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切!谁激动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在红霞村你所讲的那个故事不一般,也许并非全是虚构的。” “为什么?” “直觉而已。” “什么狗屁直觉?就会瞎说,要是我是散花女侠,早就把你杀了,你个登徒子!” “登徒子?此话何来?” “直觉!” 释道安一阵无语,女人就是讲直觉的动物,要是这时你还在纠缠,那你会死的很难看的。 所以释道安很识相的闭嘴不说了。 其实释道安并不想探听语嫣然的身后秘密,又有谁没有秘密呢。 不管语嫣然是不是散花女侠,也不管语嫣然与散花女侠有何关系,这跟自己都没关系。 所谓朋友,除了相知相守之外,重要的还是为对方着想的那份心意。 也许她有难处,也许她有隐情,也许她有一个个的秘密, 她不曾对你说,更不曾对你讲,也不曾要你怎么样, 只是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决定,更有自己的坚持, 也许她只是在找寻一个合适的机遇,一个合适的场合,那时一切就豁然开朗。 释道安并未想探听什么。 只是想告诉语嫣然,很多事情她不说他也知道,但他不会问。 语嫣然也明白,所以也并未在意,也许这就是心意相通。 两人继续前行,可没走多远,就不走了。 不是走累了,而是因为有人堵在路中间。 一群奇怪的人,穿着奇怪的衣服,堵在路中间,做着一件奇怪的事情。 巳时初刻。 秋日的太阳不温不火地挂在空中。 微风。 风过无声,不暖不寒。 通往三元城的官道上围着一群人。 一群身穿皮衣,头带皮帽,腰缠皮鞭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路旁支着几顶帐篷,帐篷旁拴着几十匹马,马儿在悠闲的吃草。 路中间摆着几张桌子,桌子上有酒有肉,更有几个大大的火锅,闻起来喷香的狗肉火锅。 桌子四周,围着几十人,正在唱歌,呜呜哈嘿,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 释道安和语嫣然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一群蒙古人,在江南的一处官道上,围在一起,吃着火锅,唱着歌。 天下间有这么离奇的事情么,还有比这更离奇的事情么? 当然有,更离奇就是你忽然发现你竟然可能认识其中的某些人。 只见这群人中走出一个浓眉大眼,满脸须髯的大汉,这大汉来到两人面前沉声说道:“我家王爷在此已等候多时,请公子上座。” 语嫣然问道:“什么王爷?” 浓眉大汉说道:“公子应该能猜到吧,姑娘也可同去,一见便知。” 语嫣然看向释道安,问道:“你知道什么王爷吗?” 释道安沉思一下,说道:“也许知道吧。” 浓眉大汉身体一侧,一躬身说道:“释公子,语姑娘,请!” 释道安和语嫣然两人走到桌子旁边,只见桌子对面正中坐着一个华服公子,很是威严。 华服公子见来到面前的两人,起身说道:“释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释道安微微一笑,答道:“多谢天禄王挂念,暂时还死不了。” 那被称为天禄王的华服公子哈哈一笑,道:“见到释兄无恙,小王也就不担心了。” 释道安问道:“小王爷不知何时来到江南了?” “听说释兄深陷困局,本王就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过来了。可是未曾想还未见到释兄就听说乐一平之事,看来这次本王又还不了你的人情了。” “小王爷说笑了。恐怕小王爷为释某是假,为麒麟玉简是真吧?” 天禄王闻听此话,面色一沉,正色道:“不错,正是为了麒麟玉简而来,释兄能否如实相告?” 释道安笑道:“麒麟玉简不在我身上。” 天禄王道:“既然释兄如此说,本王相信就是了。” 说完,天禄王一摆手,说道:“释兄请坐。” 又转眼看向语嫣然,问道:“这位想必就是语嫣然姑娘了?也请入座,尝尝这蒙古马奶酒味道如何。” 语嫣然也毫不客气,坐下后,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道:“这酒还不错,语嫣然也正是本姑娘。你是什么王爷?” 天禄王哈哈大笑,说道:“久闻嫣然姑娘豪爽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本王乃是天朝北域蒙古部落的一个小小王爷而已,贱命恐污尊耳吗,难免姑娘不知,本王世袭,人称天禄王。” 语嫣然婉转一笑,歪着头想了想,说道:“酒很好,可惜你,本姑娘却是从未听过。” 天禄王又是一笑,说道:“姑娘真是快人快语,果然爽快。本王敬你一杯。” 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转身又向释道安说道:“咱们有将近十年未见了吧,听说释兄在天朝江湖很是出名那,连我蒙古各部都听闻释兄大名。这次虽是为麒麟玉简而来,其实本王也很是想你呀!” “小王爷太客气了,释某怎么敢担当?只是释某有一事想请教小王爷?” “释兄请讲。” “小王爷怎也会为了麒麟玉简而来江南?难道老王爷欲有什么动作?” 天禄王嘿嘿一笑,说道:“果然瞒不过释兄。只是此次,我只不过负父王之名前来寻回玉简罢了,至于父王所想,那就非我之虑。释兄当知我父王秉性。” “老王爷的心事我倒是略知一二。不过老王爷为何会让小王爷来江南寻找麒麟玉简?莫非也是想学那根本不知是否存在的武功?可是据我所知,老王爷的武功恐怕已鲜有人敌。就算在我天朝江湖,大江南北,天山内外,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想来老王爷不是为此吧。而且刚才小王爷用了寻回二字,莫非另有内情?” “释兄果然还是如此敏锐。不过父王究竟为何寻找麒麟玉简,恕我不便告知。不过关于麒麟玉简我倒是知道些许天朝江湖人士不知之事。想来释兄也想听听吧。” 这时语嫣然在旁边嚷道:“我也想听,小王爷会不会觉得不方便呀?” 天禄王笑道:“姑娘言重了,此事在天朝江湖虽鲜有人知,却也并非不传之秘,姑娘想听,自然无妨。” 天禄王又喝了一杯马奶酒,接着说道:“世人皆知,麒麟玉简乃是一百多年前,名震天下的天山老人留下的。天山老人,走遍南北,游历遍及天下,曾与众多江湖名侠交手,后隐居天山,历数十载,而自创玄功,功成之后,重出江湖。几乎打遍天下无敌手,后来在巫山降神峰更是挡住当时名列天下的三大绝世高手的联手一击,跻身武林宗师之列。天山老人纵横天下数十年,几乎毫无对手,更是从未一败。后来天山老人归隐山林,不知所踪。却留下了麒麟玉简,据传玉简内藏有一幅地图,地图所指引之处,就是天山老人武功秘籍存放之处。” “可是却很少有人知道天山老人是蒙古人,而且是最正宗的蒙古人,并且有黄金一族的血统。天山老人在未入天朝前,一直在蒙古各部之间流浪。后来天山老人归隐之处,并非隐居中原,而是回到了蒙古旧部。在那里又流浪了数年,给各部牧民治病救人,医人无数,后来才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天山老人忽然失踪,从此杳无音信。” “至于麒麟玉简,也正是那晚天山老人所留,却不知何故流入中原,终被天朝江湖人士得知,结果反而把玉简来自蒙古之事遗忘。之后一百多年里,每次麒麟玉简现世都会引起江湖纷争,恩怨仇杀,这也许是天山老人所不能预料的吧。不过说来也怪,这一百多年里,竟无人能够破解麒麟玉简之谜,更是无从得知,究竟天山老人到底留下了什么东西。” 第九回 小王爷和老叫花子(下) 释道安听完天禄王说的天山老人的故事,未曾说话,而是先捞了捞火锅内的狗肉,大口的吃着,又端起马奶酒,大口的喝着。 一旁的语嫣然倒是说道:“原来天山老人竟然是蒙古人呀。这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么说来,天山老人所留下的东西很可能跟蒙古有关。” 天禄王答道:“不错,本王也这样想,估计父王也可能是有此想法吧。” 释道安边捞着狗肉,一边插言道:“别说什么天山老人了,也别提什么麒麟玉简了,还是赶紧的吃肉喝酒吧。要不就被我吃光了。” 天禄王哈哈一笑,说道:“也是,如此美食良辰,莫辜负了。”于是也加入进来。 语嫣然更是毫不示弱,抢的肉并不比另外两人少,喝的酒当然也更多了。 月有圆缺,宴有聚散,人总有离别。 再美好的事情也会走向尾声,再完美的东西也抵挡不了时间的侵袭。 宴席散了,桌子彻了,帐篷收了,天禄王上路了,继续追寻麒麟玉简的下落了。 而释道安和语嫣然两人也上路了。 两人继续向三元城走去。 麒麟玉简再神秘,天山老人再无敌,可释道安好像全无兴趣。 道,要走自己的道,武功,更是习练自己的功,刀,却只有自己的是最好的。 无论传说有多么好,也许到头来只是南柯一梦罢了。 所以释道安和语嫣然两人还是继续向三元城进发。 官道上依然行人不多。 语嫣然忽然问道:“天禄王是什么人?” “蒙古的一个王爷。” “这个我知道。我是问在蒙古算是什么王爷?” “蒙古大部总数不下数万,小部更是数不胜数。然而按血统统论,却有九宗十三部之说。最尊贵的就是黄金一族,据说此部乃是当年成吉思汗的直系后裔。而实力最大的却是银雪狼一族,据传此部乃是当年成吉思汗的亲身护卫的族人。而最神秘的却是赤血鹞鹰一族,人数虽然不多,其实力却不容小觑。其来历却鲜有人知,就算在蒙古各部内部也少有人知,但据说此部的血统与黄金一族相比亦惶不多让。而这个天禄王就是赤血鹞鹰一族的。” “没想到这个小王爷竟然还有如此来历。可你是怎么认识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还是简短点说吧。赤血鹞鹰一族老王爷共有十子七女,天禄王是第九子。数年之前,我出镖蒙古,曾与赤血鹞鹰一族有所交往,也曾与此人交手数次,可说是不打不相识,后来与赤血鹞鹰一族结交,还算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原来是这样。” 语嫣然不再问了,而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许是麒麟玉简的事情打动她了,又或者是天禄王的身份有些出乎意料。 也许是语嫣然自己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了。 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她的背景。 是不是想起了曾经的往事呢? 女人有时沉默的毫无道理,根本猜不出会玩什么花样,会有什么动作。 女人心,海底针,这大海捞针的事情恐怕没人做过吧。 所以释道安也不再说什么了。 沉默也许是对付女人的最好的法子。 官道之上,行人依然很少,两个人闷着头赶路。 然而赶路的却不止两人。 路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群叫花子。 从对面慢慢走来的,一群老叫花子。 每个人都低头赶路,几乎快要迎面碰上时,老叫花子们忽然往两旁一闪。 意思是叫两人过去吗? 叫花子也是人,也有人的情绪与欲望。 也许只是觉得这样不会伤害到对方的情绪。 又或者只是想躲开两人。 两人穿行而过。 释道安忽然轻声对语嫣然说:“小心些。” 与此同时,释道安的手握在了指尘刀上。 就是在这一瞬间,语嫣然未及反应,只见刀光起,剑声响,拐斧飞出。 原本安安分分的老叫花子们出手了。 语嫣然手一扬,一片细小的白光飞出,叮叮叮,正好打在那些飞来的暗器上。 释道安身一侧,右手一拉指尘刀,刀出鞘。 刀在释道安的手中,而且还是出鞘的刀。 于是老叫花子们开始撤退,一击未成,四散而走。 每个人的轻功都不弱,每个人的身法都很快。 可是却离活着只差一线,更离这个多彩的世界只差一线。 刀光起,风声轻,一片温柔。 飞来的暗器被击落,一一断成两截。 温柔的刀光并未散去。 而是向四周扩展,扩展到每个老叫花子都觉得自己被笼罩在一场春风里买醉欲归。 人快,刀更快。 只是在这一瞬间,每个老叫花子的身影都忽然停了下来。 然后倒在地上,溅起尘土飞扬。 刀入鞘。 语嫣然看着满地的尸体,眉头皱了皱。 “你出手是不是非要人命?不能留个活口吗?” “不能。” “这也太残忍了。”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哪怕这些代价他们不能承受。” “你怎么这么无情?” “我只是想活着罢了。” 语嫣然又不说话了。 是的,释道安只是想活着。 而在江湖上,活着有时的确是一件身不由己的事情。 语嫣然又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来杀你的?” “我不知道。” “可是你还提醒我了。”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 “什么奇怪?” “你说叫花子应该是什么样子?” “就是这些人的样子呀?啊?难道你说这些人不是叫花子?” “你觉得呢?” “这些人蓬头垢面,破衣烂衫,满面灰尘,有的还拄个拐杖。看着的确像叫花子呀!” “叫花子会这么爱惜自己的手么?” “手?” “不错。每个人的手都藏在袖子里。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是很奇怪呀。可那又怎么样?也许人家的手受过伤呢。” “的确,也许可能受过伤。也可能手有不能被看到的理由,即便扮成了叫花子,即便穿着破衣服,抹得满身泥土,弄的满面灰尘,可是手却不一样,却必须保持原来的样子。” “为什么?” “有些人很爱惜自己的手。” “什么人?” “比如用剑的人,比如用暗器的人,这些人必须时刻准备着,仿佛随时会出手,而只有在最自然的状态,才是出手的好时机。而自然,就是平时修剪的整整齐齐甚至有些白净的手。只有这样,才不致出手会有失误,因为一旦失误,也许就没有机会再出手了。” “可你怎么知道这些人的手是什么样?都藏在袖子里而已呀。” “我不知道,所以我还要判断,于是我握住了指尘刀。” “指尘刀?” “不错。如果这些人只是普通的老叫花子,甚至连我也不认识,当看见我握住刀的那一刻,应该是戒备或是恐惧,甚至躲开我们,因为谁也不愿意去惹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如果这些叫花子认识我,那当然也应该知道我的为人,若是他们不曾怀有敌意,那再看见我握住刀的时候,仍然会是躲开或是声明毫无恶意。可是这些人不同。” “怎么不同?” “当我握住指尘刀的那一刻,原本很轻松的一群人变得很紧张,紧张的气氛中间还夹杂着杀气。所以他们认识我,而且知道若是我握住刀,那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所以在那一刻他们出手了,他们怕自己没有机会了。也正是这样,在一击未成之后,马上撤走。” “原来是这样啊。那这些人是什么人呢?” “不清楚。” “其实他们既然没有杀掉你,而且已经还逃走了,你不杀掉他们也没什么问题的。” 释道安没有回答,而是又继续赶路了。 是的,自己的确可以不杀掉这些人,可自己有的选择吗? 这些人什么来路,为了什么而来,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这些人认识自己吗,和自己有仇吗,和自己有怨吗? 毫不知情,毫无线索。 但却有一件可以肯定的事,那就是这些人来到这儿,的确是想杀掉自己。 不管是背后有人指使,还是他们对自己有仇恨之心。 他们的确是来杀自己的。 既然他们能来第一次,当然就会来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第四次。 他们早晚会死在自己的手里,为什么不可以现在就杀掉这些会让自己陷入困境的人呢。 释道安不是个大侠。 更不是什么悲天悯人,为国为民的侠客。 释道安也不是高僧名士。 不会有那些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心肠。 释道安只是个刀客。 只是想活着。 只是以活着为目的。 在踏入江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一切。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如果他们不动手,一切不都是很美好吗? 如果他们是受了幕后人的指使前来,那作为恶徒的帮凶,自己不应该除掉他们么? 如果他们受了幕后人的挑唆前来,那不辨是非,不分黑白之人有什么活着的必要呢? 如果是为了私仇而来,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除掉他们呢? 释道安不是个好人,也不算是正人君子。 他只知道在这一刻,他只是做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也许换个人会有不同,比如云水心,肯定不会有这么重的杀心。 可是人不同,经历不同,思想不同,武功不同,那么结果自然也是不同的。 就像种地的农民,守着自己的地过日子。 安安分分种地,快快乐乐生活。 可是某一天,忽然来了一个匪徒非要抢走你种的好好的地,破坏了你好好的生活。 也许他是受人指使,也许他是受人挑唆,也许他对你怀有恨意。 又或者他只是看上了你的地。 所以用尽了手段想占有你这块唯一的土地。 你应该怎么办呢? 他一次两次,三番四次的想把你的地占为己有。 甚至越来越不知轻重,越来越不分青红皂白,越来越手段肮脏。 绑架,勒索,下毒,等等,用尽一切可用的手段就是想夺走你的地。 你会怎么办? 你只能反抗。 但不是在最后他已经把你的土地占为己有了,你才反抗。 我的地,谁都不能动,动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是你承担不起的代价。 所以一开始你就应该除掉那个前来想占有你土地的人。 释道安就是这个农民,只是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语嫣然看不懂释道安,因为有些事情她不曾经历过。 但她尊重释道安。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都有自己所坚持的信念。 语嫣然看着释道安的背影,忽然再想,也许这个人背后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故事。 忽然,语嫣然快步前行两步,抢过释道安手里的红葫芦,咕咚咚就是一大口。 喝完还说:“这次被我喝没了,最后一口是我的了。” 释道安看了看语嫣然,忽然一笑,“你没事就好,这样才是那个风风火火的丫头。” 语嫣然忽然心头一酸,面色微微一红。 不知如何应对。 是因为很多年未曾有人这样和自己说话了。 还是因为这句话让自己想起了曾经令自己心动的东西。 往事不回首,轻风已过千山,万事云烟散尽,花落水流一叶轻舟划过,只余一抹斜阳。 正窘着,忽听释道安说道:“赶紧走吧,天黑前,还得赶到三元城,否则又要露宿荒野了。” 于是两人开始赶路。 远方,夕阳落下的地方,视线的尽头,可以看见有一座城池矗立在那儿。 那就是三元城,那就是释道安和语嫣然的目的地。 第十回 接二连三的不速之客(上) 三元城,城不大,只是秦山旁的一座普通的小城。 小城中有间小店,名为悦来老店。 老店不是客栈,而是个酒馆,酒馆要比整个三元城要有名。 据说很多经过三元城的江湖人士都会到悦来老店来坐坐。 因为悦来老店有样东西很出名,出名到连帝都紫禁城内的那位至尊都曾特地派人来买。 竹叶青。 特产竹叶青。 竹叶青是酒,是由汾酒变化而来。 可悦来老店的竹叶青却与众不同。 据说悦来老店的老板在竹叶青中又加了几种配料。 既不失竹叶青的芬芳,又添加了几分豪爽凛冽。 别无分号,只此一家。 所以老店有很多客人。 尤其是在这晚饭时分,人更是多。 释道安和语嫣然就是这许多客人中的两个。 现在两人就坐在悦来老店的一楼一个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的风光。 外面清水河穿城而过,将本来就不大的小城分为南北两半。 而悦来老店就在北城靠河而建。 河水清澈,映着天空的云彩。 红日西坠,满天红云挂在天空。 火烧云。 红色的云映在河中,像血。 两人收回了目光,继续喝酒。 语嫣然喝了一碗,咂咂嘴说道:“悦来老店的竹叶青果然名不虚传,真好喝呀!” 释道安也端起碗来,可碗到嘴边却停了一下,然后才一饮而尽。 “果然好酒,这老店的老板一定也是个酒中仙人,否则也酿不出如此美味的酒!” 忽然一个小姑娘从窗外飞身入内来到桌旁,话也不说就把剑架在释道安的脖子上。 这个小姑娘看起来约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绿萝衫,头上戴着一朵紫色的小花。 语嫣然看着这小姑娘忽然笑了。 “你知不知道你剑下的是谁?” “当然知道。” “知道你还这样,不怕他杀了你?” “就因为知道,所以我才要杀他。” “为什么?” “报仇。” “报什么仇?” “杀父之仇,辱母之仇,灭家之仇。” 语嫣然不说话了,因为她发现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真的是想杀释道安。 那是一种仇恨的目光,痛到骨髓的仇恨。 杀父,辱母,灭家。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仇恨,难道释道安真的曾经做过这些? 虽然释道安并非什么好人,但也绝非罪大恶极之徒。 虽然释道安做事向来毫无章法可依,随心所欲,但却从未听说他曾经做过太过分的事情。 像这种杀父辱母灭家之事真的会是释道安做的吗? 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的眼神并不假,这种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仇恨并不假。 尤其这种根本不顾生死的拔剑刺杀,更是不顾生死的行为。 语嫣然沉默了一下,又问道:“你觉得这样能杀了他吗?” “能。” “为什么?” “因为他喝酒了。” “喝酒?难道你想等他喝醉了。” “不。他喝的酒有毒。” “有毒?” “不错。” “什么毒?” “西域迷脂双花飞落蝶乱舞。” “什么?” 语嫣然一惊。 西域迷脂双花飞落蝶乱舞。 名字很好听,但却是毒中之毒。 此毒无色无味,沾之一滴,就会瞬间蔓延全身。 据传,在西域某些小国,国王对那些心怀叵测的大臣会赐死。 而赐死大臣时就是用的这种毒。 据说,这种毒没有解药,是西域乱漠残流的宗主亲自配制的毒药。 秘方只在每一代的宗主手中流传。 看到语嫣然有些吃惊的样子,头戴紫花的小姑娘忽然有些开心。 毕竟那是花费了很大的代价才弄来的。 现在释道安喝了,喝下了这种奇毒,自己多年来的仇终于可以报了。 头戴紫花的小姑娘看向释道安,说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说的?” “只有一句。” “说。” “我没有中毒。” “什么!” 紫花小姑娘一惊:“不可能,我亲眼看到你喝下去的。为了活命而不择手段了吗?这才是你的为人。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你不信?” “我凭什么相信?你只不过是为了逃命而故装镇静罢了。现在我就可以一剑杀了你。” “那你怎么不动手呢?” “我……” 紫花小姑娘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在哆嗦。 抖得很厉害,几乎快要砍在释道安的脖子上了。 可就是砍不下去。 因为她怕。 怕他说的是真的,她赌不起。 输了,她就会死在这儿,而自己的仇恨永远无法报了。 可是他真的未中毒吗? 他喝下去了,把酒都喝下去了,肯定已经中毒了。 但是紫花小姑娘就是不敢下手,即便剑就在释道安的脖子上。 她忽然想起有一次,她也是下毒。 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他喝下了毒药,可结果他却什么事都没有,自己却差点死在他手中。 这次会是一样吗? 她不敢赌,所以紫花小姑娘转身就要走。 释道安忽然又说话了:“站住。” 紫花小姑娘一撇头,冷漠说道:“偏不。我就是要走,除非你杀了我。” “我杀了你,你的仇谁来给你报?” 紫花小姑娘不说话了,愤愤地看着释道安。 “给你个建议。” “什么建议?” “你应该学刀。” “为什么?” “你要是不懂刀,怎么会知道我用的什么刀法,如果你不知道我的刀法,又怎么会知道我的刀法有何破绽,如果你不知道我的刀法有何破绽,你这一辈子也报不了仇。” “你到底安得什么心?我才不会听你的。” “听不听随你。你可以走了。” 紫花小姑娘听了这句话,转身就走,可走了两步又回来了。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 “你中毒了吗?” 语嫣然听着两人的对话,尤其是最后一句,差点没把刚喝下去的那口酒给喷出来。 这小姑娘也太直接了,太秀逗了。 你要杀人家,还要问人家有没有中毒。 释道安看着紫花小姑娘,脸色忽然变得很认真,说道:“我说我中了,你信吗?” 紫花小姑娘不说话了。 释道安忽然端起碗来,嘴一张,就见碗里一会就满满的了。 紫花小姑娘眼睛瞪的圆圆的。 语嫣然的眼睛瞪的圆圆的。 甚至连周围看热闹的客人也眼睛瞪得圆圆的。 这怎么可能? 都说覆水难收,难道咽下去的酒还能吐出来? 可现在还真就吐出来了。 释道安笑笑说:“你说我中毒了吗?” 紫花小姑娘根本就没缓过神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语嫣然端起碗来,晃了晃,又闻了闻,问道:“这还是刚才的酒吗?” “是呀。” “从你嘴里出来还能是原来的酒,我怎么不信。” “你可以尝尝。” “才不。太恶心了。对了,你怎么做到的?” “秘密。” 紫花小姑娘忽然嚷道:“你就是个妖怪。” 说完转身跑了。 释道安一时愣在那儿,说道:“妖怪?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 语嫣然在旁边问道:“快说,你是到底怎么做的?就像变戏法似的。” “你知道我在行走江湖之前做过什么?” “做什么呀?” “我在戏班子待过几年,靠卖艺为生。” “你还真会变戏法呀?” “会。” “那你也教教我吧,太神奇了。” “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要是教会了你,岂不是就没意思了。” “早晚会要你教,我磨死你。” 两人继续喝酒聊天。 忽然语嫣然又问道:“刚才那个小姑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 “就是什么报仇呀?” “你觉得会是假的吗?” “不像,我也说不清。这小姑娘的眼神那么凶,的确像是找你报仇的。可是我觉得你不像那种人,什么杀父辱母灭家,你真的做过么?而且要是小姑娘真来找你报仇,你怎么这么镇静。按理说,你不应该就这么简单放她走的,而且还教她怎么报仇。你到底怎么想的?” “人家想报仇,我总不能拦着吧。既然她报仇那么辛苦,我总得指点两下吧。” “你还真是好奇怪。” “人奇怪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两人边喝边聊,渐渐到了掌灯时分。 河边的灯笼亮了起来,红色的灯笼将整个清水河映在一边红色里。 河中小舟划过,舟上有数个女子,皆是白衣蒙面装扮。 灯光里,桨声中,摇曳多姿。 忽然舟上传来人声:“我家小姐请释公子前来一叙,不知公子肯赏脸么?” 话声清脆婉儿,让人心生向往。 语嫣然看了一眼释道安,道:“没想到你人缘这么好,还有声音如此撩人的女人来约你。” 释道安笑了笑:“要不同去?” “好呀,就怕某些人不欢迎。” “你跟着我就行了。” 说完,从怀里掏出银锭放在桌子上,转身飞出船外,语嫣然紧随其后。 小舟离窗有数丈之远,释道安掠出窗外,身形腾在空中,却难以一下落入小舟上。 只见释道安忽然身形下坠,在脚即将碰到水面的时候,语嫣然正好来到释道安身后。两人手一接,释道安掌向上伸,语嫣然手向下按,双掌一接,语嫣然飞身掠到舟上。而释道安却借下压之力,猛然脚步一踩,点过水面,身子腾空而起,翻了一个跟头轻身落在小舟上。 舟上响起几声拍掌声,随即笑声传来:“释公子轻身功夫果然很好。” 循声望去,原来舟中除了站立的数个女子之外,中间还坐着一个女子。 依然白衣蒙面。 却见这名女子起身,向两人一抱拳,说道:“两位请坐。” 两人也不客气,大大方方走过去就坐了下来。 白衣女子笑道:“久闻释公子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释道安答道:“姑娘客气了。” 白衣女子一摆手,身边一个女子端上茶来。 “久闻释公子好饮,不管酒还是茶,公子都是个中高手,妾身特备良饮请公子一品。” 释道安端起一杯,浅尝啜饮,说道:“果然好茶。” “怎讲?” “闻香识茶,色味淡雅,入口润滑,初略苦,却有少许清香夹杂,入肚之后,回味无穷。” “公子果然识得好茶。” “据我所知,此茶应该出自一个地方,而姑娘也应该来自那个地方吧。” “公子说说看。” “东海旁红莲崖下明月有泪。”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道:“公子果然很是懂茶。” “那姑娘有事尽可说来。” “这次主要是来道谢的。” “道谢?” “上次公子并未出杀手,虽然那些女子数年不能动武,可公子依然有刀下留人之情。” “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我明月有泪向来恩怨分明,公子既然于明月有泪有恩,我自当奉还。” “怎么还?” “有一事相告。” “请讲。” “须弥诸天重返中原了。” “什么?须弥诸天回来了?” 释道安一怔,语嫣然也是一怔。 第十回 接二连三的不速之客(下) 这可不是小事。 应该说是大事,很大的大事。 大到整个天朝江湖,中原武林都会颤个不停。 那么须弥诸天是什么呢? 须弥诸天是个人名,也是个组织名,还是一个称号。 这是一个比之天机宫,造化城更为神秘的组织。 人们只知道它起源于大漠,却带有佛教的性质,号称普度众生。 须弥诸天本身就很神秘,其行踪也很神秘,据说其名得自于灵山须弥顶。 须弥诸天第一代宗主名为须弥诸天。 其当年所立教派甚大,初名灵山小雷音,后以自己之名定教之名。 其后,历代宗主登位之后,必须舍弃本名,以须弥诸天为名。 是以每代宗主都被称为须弥诸天。 五十年前,须弥诸天忽然现身中原,欲一统中原江湖。 当时须弥诸天风头正盛,中原武林鲜有与之抗衡者。 强如天机宫,造化城也略有隐忍。 那时须弥诸天,杀伐之下,攻城略地,屠戮上万,伤及无数,无异谋反,终于震动天朝。 原本,天朝皇廷对于江湖厮杀之事,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不是特别严重的事件,皇廷甚少插手,江湖的事情要由江湖解决。 但是须弥诸天的行为却引起皇廷的震怒。 先帝一怒之下,派了二十万天策骑兵剿杀须弥诸天。 天策骑兵乃是当年先帝所率最强兵种之一,也是先帝最爱之兵。 太平兴国二十七年,须弥诸天在天朝皇廷怒火之下,在武林人士拼死反扑之下,须弥诸天死伤惨重,无力回天,终究还是撤回大漠。 并立誓,百年之内,不入天朝,不与中原武林为敌。 可这才过去多少年,须弥诸天竟然又重新踏足中原。 “消息可靠吗?” “是我明月有泪的弟子亲眼所见。” “所为何来?” “麒麟玉简,但他们还未公开露面,只是在暗地里行动。暂时知道须弥诸天再入中原的人很少,估计也就是天机宫,造化城等实力颇大的门派略微知晓。在不确定须弥诸天所为何来,而其活动还未明朗化时,越少人知道越好。” 释道安沉吟半晌,说道:“须弥诸天应该不会为了麒麟玉简,而坏了百年誓约。或者不单纯会为了麒麟玉简而在与中原武林为敌,其后面必有所图。” 白衣女子说道:“不错,谷主也是如此认为,所以只是照会了几大门派暗中留意。” 释道安笑道:“数年未见了,不知谷主身体一向可好?” 白衣女子回道:“谷主身体向来很好,对释公子也很是挂念。谷主曾言,当年凤凰众人,唯独公子,异于常人,风姿绰约,谷主对公子真是称赞备加。” 释道安轻轻一笑,说道:“那是谷主抬爱了。” 几人说笑饮茶,语嫣然时不时还插科打诨,甚是热闹。 不多时,小舟行至一码头。 摆桨靠岸。 白衣女子说道:“今日有幸认识两位,实乃三生有幸。奈何天已不早,妾身就不送两位回去了。” 释道安道:“姑娘客气了。能与姑娘想见也是缘分使然。告辞。” 语嫣然也道:“多谢姑娘美茶,后会有期。” 说完与释道安两人迈步上岸。 小舟远去,伊人渐远,笼罩在清水河畔的红色灯影里。 语嫣然撞了撞释道安,酸酸地说道:“人都走了,还看什么看。要是这么留恋,干脆跟上去算了,反正还看得见,很快就能追上了。” 释道安笑着看着语嫣然。 语嫣然忽然面色一红:“看什么看,就知道你是一个见色忘义之人,见了美女就拔不动脚。哼,不理你了。” 说完,大步向客栈走去。 释道安微微摇头,忽然哈哈大笑。 那笑声就仿佛忽然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而且还是超级有意思的事情。 是须弥诸天重入中原,还是明月有泪以实相告。 还是这白衣女子的纱巾下的面容,还是这语嫣然的忽然心性大转。 是有了这么一个婉转动人的白衣丽人作为朋友,还是看见了语嫣然心底的小秘密呢。 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没人说得清。 有时,人总会莫名其妙的自己笑起来,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笑什么。 不管怎样,开心总是好的。尤其是还能开心的活着。 释道安和语嫣然两人走向客栈。 再来客栈。 三元城最大的客栈,清水河南,南城。 客栈门前挂着一对大红灯笼,和清水河的灯笼相呼应。 码头距客栈大门约三百步。 两人在略微寂静的夜里走着。 客栈门前有株柳树,柳树旁站着个人。 一身白衣,腰插玉笛,负手而立,遥望明月。 云水心。 落仙坡前,飞升崖下,云氏山庄,云门第七子。 身着白衣,手持玉笛,云水一线天,心若禅流水。 云水禅心,云水心。 两人走到柳树前时,云水心正好收回望向明月的目光,微笑地看着两人。 虽然曾经见过云水心,可释道安和语嫣然却从没有仔细地打量过此人。 两人都是用充满好奇的眼光看着云水心。 从头到脚,从脚到头。 语嫣然发现云水心真的很普通。 哪儿都普通,脸型,身材,衣服,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普通。 可这些普通组合在云水心的身上时,却是那么的和谐。 尤其是他的笑容,总是那样温暖,像春风,像暖阳,甚至就像曾经母亲的怀抱。 语嫣然说不清。 明明这么一个普通的人,却是那么的充满传奇。 明明这么一身普通的装扮,却给人如此温暖和谐的感觉。 语嫣然说不清云水心是个什么样的人。 释道安也说不清云水心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看到的是云水心心中的那份宁静与平和。 无论外面怎样,无论江湖怎么样,云水心永远是这么的平静。 这是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云水心依然面露微笑,问道:“两位可看够了吗?” 语嫣然连忙说道:“久闻云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才知江湖传闻有时也可信。” 云水心道:“多谢姑娘。” 语嫣然又说道:“前些天,在龙吟城,荥阳关,和三杨镇时,应该是云公子帮忙的吧?” 云水心道:“是吧。” 语嫣然说道:“那真是多谢云公子了。” 云水心道:“我也只是顺手而已。想来释兄当是明白的了。” 释道安说道:“我也只是胡乱猜测而已。云兄此来所为何事呢?” 云水心说道:“纸条之事严格说来并不是我做的,只是有人假借我之手而为。” 释道安说道:“洗耳恭听。” 云水心道:“这事应该从前些天说起。那日我本想去龙吟城看看热闹,并未想参与释兄之事。可那夜却有一蒙面人将我约至龙吟城外,说是要我帮忙让你走。” 释道安道:“蒙面人?” 云水心道:“不错,那人面带黑巾,一身黑衣,身材细长,背着一把剑。” 释道安道:“云兄可曾试过此人武功?” 云水心道:“曾试过一次,却被此人轻描淡写的化解了。此人武功不似中原各门各派,也非西域荒漠,更非蒙古各部。我从未见过那样的武功。” 释道安眉头微皱,道:“此人究竟意欲何为?” 云水心道:“我曾与蒙面人见过三次,每次都是他告诉我如何去帮你离开一个地方。我曾猜想其中是否有诈,但我数次侦查之后发现,他所给出的路线,确实是最安全也是最容易的路线,所以我才会按那人吩咐去做。而且我也想看看那人究竟想要你到什么地方,想要你去做什么。” 语嫣然说道:“原来如此,可你为什么每次要出现在我们必经之路上呢?” 云水心道:“那我想释兄明白吧。” 释道安答道:“云兄只是想给我一个信息而已。” 语嫣然问道:“什么信息?” 释道安答道:“只是想告诉我们纸条确实是云兄所写,而以云兄的为人,当不会暗害与我们。并且这样一来还可以试探那个蒙面人的反应。” 云水心道:“不错。我的确是想试探蒙面人的反应,可此人却仿佛什么事情未发生一样,也就是说他根本不在乎我会不会告诉你这些,也不在乎我是不是会跟你合谋。” 释道安道:“可如果这样,那人究竟所为何呢?既然想帮我却又不肯露面,不知此人是敌是友。” 云水心道:“是敌是友不好说,但有一件事情,释兄应当知道。” 释道安问道:“什么事?” 云水心道:“我曾跟踪过此人,发现此人与平西王府有牵连。” 释道安道:“平西王府?” 云水心道:“不错。此人与平西王府有接触,而且相当隐秘。” 释道安道:“看来此事或许与平西王府之事有关。不过,此事与云兄关系不大,为何云兄会帮释某呢?” 云水心道:“我只是受人之托罢了。” 释道安道:“受人之托?何人?” 云水心道:“现在不方便说,日后便知。” 释道安道:“既然云兄不肯说,释某也不勉强了。不过还是多谢云兄了。” 云水心道:“释兄客气了。云某还有事,先告辞了,两位保重。” 释道安和语嫣然两人同道:“后会有期。” 云水心走了,慢步走向远方。 长街寂静,白衣远去,背影已逝,却仍然残留余韵。 语嫣然说道:“此人有些看不懂。” “怎么不懂?” “说不清,就是看不透这个人,可又觉得这个人一身清透。” “也许追求不同吧。” “什么追求?” “心境。” 语嫣然不说话了。 心。心境。 每个人都有心,却不一定每个人都拥有心。 心中存一种境界,谓之心境。 追求不同,心境也不同,生命也必将不同。 那份宁静,那份平和,那份和谐是如此的与众不同,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人生呢。 无法想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却未必都有那样的心境。 释道安和语嫣然倒是很羡慕云水心。 在这样一个满是残酷与血腥的江湖中,依然有如此的赤子平和之心,很是难得。 可羡慕归羡慕,别人的总归是别人的,自己还是有自己的事情去做。 因为明天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明天又是完全不同的一天。 第十一回 出走,镖师和破烂庙(上) 三元城,再来客栈。 释道安坐在桌旁,慢慢喝着茶。 忽然语嫣然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还没睡?” “在等你。” “你知道我要来?” “当然了。” “为什么?” “孤枕难眠,一个人怎么能睡着。” “去你的。” 说着,语嫣然拿起茶壶就要砸释道安。 可手到半空却停了下来。 “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 “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 “就是这个。” 说着语嫣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裹。 打开来里面是一面铜镜。 是一面八角铜镜。 铜镜有八边,每边上刻着八卦卦形。 每种卦形之外刻着一种动物,看来像是上古神兽。 铜镜泛着黄色,显然有些年月了。 “这是太虚幻境?” “不错。” “你怎么会有太虚幻境?” “偷得。” “从哪儿偷得?” “江左陆氏。” “你胆子可真不小,连江左陆氏也偷。” “谁叫那个姓陆的小子敢惹姑奶奶我的。” “哪个姓陆的?” “陆惊天。” “就是那个号称江左神枪第一的陆惊天?” “就是那个姓陆的。” “据说此人甚是孤傲,你怎么会惹上他的?” “谁叫本姑娘美貌动人,太惹人怜爱呢。几个月前的一天,本姑娘到江左一游,可没想到竟然碰上这个姓陆的,更没想到这个姓陆的竟然对本姑娘一见钟情,非要娶本姑娘过门,还一直跟着我。后来还请我去陆府做客,你想呀,像我这样大方的人,怎么会白去陆府呢。所以临走前就想留点纪念。” 语嫣然说到这儿,喝了口茶,接着说道:“那天等天黑了后,我就准备在陆府转转,看看怎么样留点纪念,却没想到见到一宗奇事。当时我转来转去,没想到竟然转到后院去了。据说后院是陆老太爷的禁地,平时根本就不让人接近。我也没留意,就进去了。本想出来,可却发现陆府的陆老太爷竟然和枉死城有联系。” 释道安问道:“枉死城?你不会看错了吧?江左陆氏乃是名门望族,怎么会跟枉死城扯在一起?” 语嫣然说道:“本来我也不信,可是那枉死城特有的标志有谁会认错。不过当时我怕被发现,没敢靠的太近,只是远远地看着。当时陆府的陆老太爷和那个枉死城的死士在凉亭里聊了有小半个时辰,后来那个死士就走了。陆老太爷就去后院内的小屋里又待了一会,才回去的前院。我等陆老太爷走了以后,就也潜身进入小屋一看,就发现这个铜镜了。不过当时我也没发现这是太虚幻境,更不知道这是陆老太爷给枉死城主的见面礼,所以就惹到了枉死城。” “后来枉死城派出一大批的死士追杀我,我迫不得以才谎称嫁给枉死城主做妾,以太虚幻境作为彩礼,才算勉强逃过一劫。可没想到枉死城主竟然真的想娶我,于是就又派了一批死士做迎亲队伍,这就是你那天见到的情景。” 释道安道:“就是说那天遇见你完全是个巧合?” 语嫣然道:“是的。的确是个巧合。怎么?你有别的想法?” 沉思一会儿,释道安说道:“我不确定。” “什么不确定?” 释道安想了想说道:“首先,我们谁也不知道枉死城到底在哪儿,虽然其势力遍布大江南北,所以我们在那条路上路遇见的确可说是巧合。可是若真是通向枉死城的主城,却怎么没人接应那伙死士,而且在我将你救出之后,枉死城没有任何反应,这不是很奇怪么?若是真的在枉死城附近,那应该会有大批的死士出现,可直到如今我们还安然无事,这不是很奇怪么?所以也有可能是枉死城的安排。” “其次,若是枉死城主真想娶你,又怎么会指派那么少的死士去接你。而且那批死士中真正称的上高手的只有那个使判官笔的,其他都只能算是江湖三流。就这点实力哪像要安安全全接你回去,这不是很奇怪么?虽说枉死城势大,但却绝非无人敢惹,所以这也是很奇怪的事情。” “还有,我们相遇的时间也是很巧。虽说你偷盗太虚幻境已有段时间,可枉死城主真的答应娶你之事也是在近日,更是在前几日才派出死士去接你。若他真想娶你或是想取回太虚幻境,根本就没有必要拖这么久的时间。所以他在那几日接你入枉死城也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当然还有另一件事,虽然与枉死城无直接关系,却也可能有关。麒麟玉简为天山老人所留,后来被平西王世子所得,结果水水水道人被杀,麒麟玉简被盗。当时江湖中人皆以为是我所做,枉死城主也不例外。而太虚幻境曾经被天山老人持有,或许也与麒麟玉简有关,所以也很有可能是枉死城主刻意安排的。” “当然,除了这些之外,也许还有其他的,只不过却不是我能猜测的到的了。” 语嫣然瞪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释道安,说道:“没想到那天的事你竟然能说出这么多的道道来,你长了个什么脑袋。” 释道安笑道:“瞎想而已,人在江湖,怎么能不多个心眼。” 语嫣然道:“什么瞎想,就是你厉害呀。害得我都有点想嫁给你了。” 说完,仿佛想到什么似的,语嫣然的脸忽然红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说些这样暧昧的话,究竟会怎么样呢。 释道安坏坏地笑道:“那你就不用走了,今晚睡这儿吧,反正一个人还真是寂寞呀。” 语嫣然脸就更红了。 “不跟你说了,你太无耻了。” “哈哈,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早就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吧。” “无耻!” 语嫣然拿起茶杯就泼了过去,结果释道安没躲开,正好泼了一脸。 “干嘛不躲?” “我也想尝尝被美人泼水的滋味如何。” “无聊。” 屋内忽然静了下来,连对方的呼吸仿佛都能听到。 释道安没话找话地说道:“你过来就是来跟我说太虚幻境的事?” “不全是?” “还有事?” “恩。” “什么事?” “是……”语嫣然顿了顿,好像在想着什么,说道:“是……是想让你替我保管太虚幻境。” “为什么?” “放你那儿安全。” “那我可就收下了。”说着释道安就把太虚幻境收了起来。 语嫣然坐在那儿,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却又没说。 “怎么还有事?” “没……没了……” “有话就说,干嘛吞吞吐吐的。” 语嫣然忽然起身道:“没事了,你歇着吧,我回去了。” 说完就向门口走去。 释道安说道:“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吧,回去好好歇着。” 语嫣然回头看着释道安,眼睛有些红润,忽然说道:“其实你还挺好的,人也还是蛮不错的,不知道将来谁会嫁给你呀。” 释道安一愣,说道:“你什么意思?” 语嫣然俏皮地笑了笑:“没什么,我走了,保重。” 说完就出了房间。 真是奇怪。 释道安想着。 女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开心,不开心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有时候明明能说开的事情,却总是说得云山雾罩的。 女人心,永远猜不透。 明明喜欢却就是不说出口,还总是挑刺,看你这不顺眼,那不顺眼。 爱之深,责之切。 可是语嫣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吗? 也许她还另有事情。 释道安心想,反正也猜不出来,还不如好好睡觉呢。 结果第二日就出事了。 因为语嫣然留了一封信就走了。 信上写着:“有要事,必须办,望君保重,后会有期。” 释道安皱着眉头。 有些事情的确并非人力所为。 她究竟有些什么事情呢? 难道就是昨晚没有说出口的话? 还是另有它事? 释道安忽然想起了那个包袱,那个在三杨镇突然多出的小包袱。 那个小包袱一直被语嫣然随身携带,而且像看宝贝似的一直盯得很紧。 难道与那个小包袱有关? 那个小包袱内究竟有什么呢? 释道安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 既然有些事情现在不明白,那就等到明白的那一天再想。 也许会做奇怪的事,也许会不辞而别,但有的牵挂却永远也斩不断。 所以现在释道安觉得自己应该做自己该做的事。 什么事是自己该做的事呢? 当然就是那对兄妹的事了。 这是释道安最感兴趣的事情了。 虽然他也担心语嫣然,可一点线索都没有,自己能怎么办呢? 所以现在释道安在城里闲逛。 可去那儿去寻找线索呢? 尤其是二十年前的人?岂不是更难? 但好像释道安并不担心。 担心既然无用,何必担心。 释道安忽然想起一个地方,也许会有线索。 若论消息之准确,恐怕非天机宫莫属。 可若论消息之驳杂,却非丐帮无二。 丐帮弟子遍布九州各地,其掌握消息之众多,不亚于天机宫。 不过丐帮也是小道消息之来源,其真伪性却绝对比不上天机宫。 从天机宫流出来的消息,每条都百分百的准确。 而丐帮的消息,却谣言传闻之始。 可若有辨伪之心,去伪存真,也许探听到的消息比天机宫更真实。 所以释道安向城外走去。 城外有一个丐帮的小分舵。 可释道安走到城门口时却停了下来。 因为对面来了几个人。 一个小姑娘走在最前面。 一身粗布衣服,手里拿着把长剑。 后面跟着一个中年人。 年纪约三十多岁,背着一把大刀。 在后面有但四个年轻的后生,推着一个独轮车,车上放着两个箱子。 独轮车上插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太平镖局四个大字。 原来是江湖走镖的。 太平局。 太平镖局。 太太平平,太平镖局。 太平镖局虽是江湖七大镖局之一。 但却是排在最末。 因为太平镖局的人少,比其他六大镖局的任何一家都少。 但太平镖局的名声却是最好的。 因为太平镖局从未失过镖。 现在这支小小的队伍就是太平镖局的镖师。 这群镖师看到释道安后,好像很开心,一个个眉开眼笑地凑了过来。 首先跑过来的是那个小姑娘。 一蹦一跳的就像个小孩子。 跑过来一把就抱住释道安的胳膊不放。 “释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想死你了。我们都快半年没见面了。” 释道安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头说:“都长成大姑娘了,还这么疯疯癫癫的!” “哪有!人家是想释大哥了嘛。” “你这个小丫头。” “对了,我们都听说平西王府的事了,爹跟其它几个叔叔都挺担心你的,你也不给我们个信。都快急死我们了!” “我这不是挺好吗!” “那也不行。好不容易抓到你了,不会放你走的。” 这时身背大刀的中年人走了过来,笑道:“兰丫头还是像个小孩子,安哥就别说她了。” 说完,又向小姑娘说道:“一见面就缠着安哥,说你多少次了也不改,还不放手。” 小姑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笑道:“偏不!” 说完还是抱住释道安的胳膊不放。 第十一回 出走,镖师和破烂庙(下) 释道安笑道:“算了。反正每次都这样,说也白说。都怪明老大把她惯坏了。” 停了一下,又看向独轮车,说道:“这次就你们几个出镖?” 中年人说道:“恩,也不是什么红货,就是一些……” 中年人的话没说完,释道安一摆手就打断了, “小沈,你忘了镖局的规矩么?” 被称作小沈的中年人一愣,说道:“安哥又不是外人,一不留神就差点说漏了嘴。” “镖局的规矩不能破,不管是谁,不管什么情况都必须遵守。” “知道了。安哥放心,我会注意的。” 释道安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推着独轮车的年轻人,说道:“去那边喝口茶吧。” 路边是一个小茶馆。 说是茶馆也不过是一个茅草棚,放了几张桌子罢了。 几人选了靠近路边的位置坐下了,独轮车就放在路边。 小沈说道:“我们都听说太平王府的事了,明老大说我们会竭尽所能的。” 释道安道:“这是我的事,又不是镖局的事,我自己能解决的。” 小沈道:“那怎么行,毕竟安哥也曾经是镖局的人,碰上这种事镖局肯定会全力以赴的。” 兰丫头也道:“就是,镖局的人怎么会放着释大哥不管呢,我爹都说了,会调动镖局一切的关系来帮你的。” 释道安又拍了拍兰丫头的头,说道:“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又向小沈说道:“你回去后,尽快通知明老大,不准镖局插手此事。” 小沈道:“为什么?”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让镖局来插手。我好不容易找到点有兴趣的事情,你们不会就这么打扰我吧。明老大知道我的想法,你回去以后跟他一说,他就明白了。在事情未明朗之前不能让镖局涉险。”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就这么定了,你回去以后直接跟明老大联系,就说是我的意思。” “知道了。” “对了,最近帝都那边有动静吗?” “没有,最近很平静,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很可能是平西王府之事扰乱了他们的计划,看来他们也在盯着麒麟玉简。” “所以明老大才想借助镖局的势力来帮你。” “麒麟玉简之事牵涉甚广,一旦镖局插手,恐怕我们都不会有好下场,记住,回去之后一定要叮嘱明老大,一定不能介入麒麟玉简之事,至于详情我会跟明老大说的。” “好的,知道了。” 释道安又看了看兰丫头,说道:“那你们也该上路了。” 兰丫头道:“我才不走呢,我要跟释大哥在一起。” 释道安道:“这次护镖既然是你负责的,就该负责到底,要不以后我就让明老大把你关在镖局不让你走镖了。” 兰丫头说道:“我不,我就不。好不容易见到释大哥了。我才不呢。” 释道安拍了拍兰丫头的头,说道:“听话。要不以后释大哥就不理你了。” 兰丫头还想在说什么。 释道安又说道:“记住,镖局的规矩是必须遵守的。” 兰丫头委屈地点点头说道:“恩,知道了,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呀?” 释道安道:“放心吧,很快的。”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玩具给了兰丫头。 “这是什么呀?没见过。” “这是上次我去塞外的时候,从一个遥远的国度来到天朝的商人手里买到的。” 兰丫头拿在手里,看了看,就是一个鸡蛋大小的小球,上面画了一个小姑娘。 这有什么好玩的。 释道安说道:“你转一下上面的小姑娘的头。” 兰丫头一转,发现还能打开。 打开后,里面竟然是跟空心的,有一个跟外面的形状一模一样的小球。 就是略微小了些。 释道安又说道:“你在转一下里面那个小的。” 兰丫头就又打开了小的,结果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个更小的。 于是兰丫头就打开一个又一个,竟然足足打开了十几个。 释道安说道:“怎么样,喜欢吗?” 兰丫头点点头,“喜欢,这是什么呀?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上次我去西域时遇到了一个从西方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一个商人,然后就从那人手里买了这个东西,那人说这叫套娃。” “套娃?套着一个一个的小娃娃。很好玩呀!” “你喜欢就好。这回满意了吧。赶紧走镖吧,下次还会给你更好的。” “那可说好了,我这次走完镖,你可得给我好玩的玩具,不准忘了。” 释道安又拍了拍兰丫头的脑袋,说道:“我什么时候忘过答应你的事情。” 说完又叮嘱小沈道:“路上小心些,多照顾点兰丫头。” 小沈道:“知道了,安哥放心,不会有事的。” 说完几人就上路了。 兰丫头还不时回头看看。 所谓规矩,就是来遵守的。 就像原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而这些原则是不能越的。 规矩也一样,国有国法,行有行规,镖局自然有镖局的规矩。 只有遵守规矩的人,才能活得长久,尽管现在遵守规矩的人很少了。 释道安其实是个不遵守规矩的人,对他来说,世间的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只要你有实力,只要你够强,所有的规矩都是你来定的。 可有些规矩释道安并不想打破。 比如镖局的规矩。 既然做这一行,既然走这一路,就必须遵守相应的规矩。 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 因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这是涉及到镖局山上下下上千把口子人的命的事。 他自己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事,但他不能拿镖局的千百口子人冒险。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人,这就是遵守规矩的意义。 人活着,追求自由,并没有错,可也应担起相应的责任。 所谓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而是为了更多的人能活下去。 也许这才是生命的意义。 释道安又看了看远去的几人,摇了摇头,继续向城外走去。 城外,破烂庙。 破烂庙不是个庙,当然更不破烂。 破烂庙是个庄院,很大很大的一座庄院。 庄院已经荒芜了,却并不破烂。 现在庄院的没有主人,但却有一群叫花子在里边住着。 现在这群叫花子正在院子里烤着几只鸡。 鸡肉味飘散院中,叫花子们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就在叫花子们等着烤鸡的时候,忽然飘来了一阵酒香。 是竹叶青,是三元城悦来老店的竹叶青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味道。 独特而醇香,浓郁而飘忽。 只有悦来老店的竹叶青会是这种味道。 可这庄院内怎么会有竹叶青呢? 叫花子们转来转去找来找去,终于发现了酒香的来源。 在院墙上坐着一个人,一身白衣,浆洗的泛白。 腰间挂着一把刀,左手拎着一只红葫芦,右手拎着一个酒坛。 而竹叶青的味道就是从那个酒坛里散发出来的。 这个人正是释道安。 释道安笑着看着这群正在烤鸡的叫花子。 叫花子中间走出一个年纪轻轻的,但身上却有好几个布袋。 这些布袋代表了这个年轻叫花子在丐帮的身份。 这个年轻的叫花子走出来,向着释道安说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来我丐帮地盘?” 释道安笑了笑,一晃手中的酒坛说道:“在很远的地方就闻到烤鸡的味道了,可有鸡怎么可以没酒呢?各位要不要一起来点。”说完,释道安纵身一跃跳了下来,走到一群叫花子中间。 这群叫花子瞬间就把释道安围在当中,手中的拄杖指向中间。 年轻的叫花子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若是在如此胡闹,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释道安把酒坛往地上一放,从怀里拿出一物,说道:“你先看看这个。” 说完伸手扔了过去。 那年轻的叫花子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块玉牌,入手温润。 年轻的叫花子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总觉得像在哪儿见到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忽然年轻的叫花子猛然想起一件事来,忽然看向释道安,看见了腰间的那把刀。 “你是一刀仙释道安?” “不错。” 年轻的叫花子急忙把玉牌还给释道安,并说道:“原来是释公子,失敬失敬。” 说完,连忙对这群叫花子说道:“快点收起来,这是释道安释公子。” “释道安?” “可是那个曾救我丐帮于危难的释道安?” “那还是哪个释道安?江湖上好像只有这么一个释道安。” 叫花子门把竹杖都收了起来,把释道安围在中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这些叫花子门都没见过释道安,但并不代表他们不知道释道安这个人。 所以场合马上就变得很是热烈了。 现在这群叫花子围着一圈,吃着烤鸡,喝着美酒。 年轻的叫花子说道:“我叫小五头,是这儿的头,刚才不知道是释公子,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释道安笑道:“你要这么说就见外了,都是朋友嘛。来,叫上兄弟们,喝酒。” 所以一群人吃的高兴,话也就多了。 小五头问道:“释公子怎么突然跑到我们这儿来了?莫不是有什么事?” 释道安看着小五头,很有兴趣的问道:“怎么这么说?难道没事就不能跟兄弟们喝点酒?” 小五头摇头晃脑地说道:“猜的。” 释道安又问道:“怎么猜的?” 小五头晃着他那并不太大的脑袋说道:“虽然释公子豪爽好客,经常与人为善,找些朋友喝酒也并不意外。可现在就有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昨日释公子才到三元城,今日就过来我丐帮分舵,难道就没有联系吗?而且释公子与我丐帮有恩,可释公子又不是那种拿着恩情说事的人,所以我觉得释公子肯定是有些事情才来的。” 释道安看着这个小五头说道:“看来你这个小头目还真不简单呀。” “释公子过奖了。有事公子请说话,我丐帮上下必当尽力。” 释道安说道:“我倒是有一事想请兄弟们帮忙打听一下。” “公子请说。” 于是释道安就把红霞村的那对兄妹说了。 小五头想了一会,说道:“这事有点难度,毕竟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不过公子请放心,我丐帮弟子众多,肯定会有消息的。公子只需安心等待就是了。” 释道安说道:“那就有劳兄弟们了。” 小五头一抱拳说道:“公子客气了。” 又向着这群叫花子说道:“刚才公子说的事情,大家都听到了吗?要尽心去办。” 众叫花子连忙说好,轰然应诺。 于是这群叫花子接着喝酒,吃着烤鸡。 释道安也在当中,和叫花子们聊着。 他并没有催着叫花子们去打探消息,因为丐帮自然有门路去打探。 所以他不担心,他知道他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果然,就在傍晚的时候,释道安就在再来客栈迎来了两个人。 第十二回 扑朔迷离的旧消息(上) 三元城,再来客栈。 释道安安静地坐在房间中,不知想些什么。 忽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带着一种特有的节奏,在这寂静的夜里显的很突兀。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两个人。 是两个乞丐。 一个年轻的,正是这三元城的小头目,小五头。 还有一个老的,须发皆白,走路还颤颤巍巍。 释道安将两人让进屋内,宾主落座。 小五头说道:“公子要查的事情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不过时间太长了,很多事情都已经打听不到了。不过幸好,还有我们丐帮的这位老前辈健在,他知道些消息,可能对公子有用,所以我就将老前辈带来了。这可是我们三元城丐帮弟子的老祖宗了,九叔。” 说完,又对着老乞丐说道:“九叔,这位就是我们经常跟您提及的释道安释公子。” 老乞丐起身道:“老朽多闻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有幸之至。” 释道安连忙道:“九叔客气了,快请坐。这次是晚辈打扰了。” 老乞丐说道:“公子哪里话,多年以前,公子与我丐帮有大恩,我丐帮弟子皆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释道安笑道:“九叔这话就见外了,往年旧事,不提也罢。” 停了一停,又说道:“九叔可知道我想打听的事情吗?” 老乞丐说道:“略知一二,往年曾听人提及过,不过都未曾查证,不太确信是否真假。” 释道安说道:“九叔但说无妨,消息无论真假,皆有其有用之处。” 于是老乞丐就开始讲了一个道听途说的故事。 一个二十年前发生在三元城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就是那对红霞村的兄妹。 那年冬天,出奇的冷,三元城的清水河也结了厚厚的冰。 那是一个下着大雪的日子,城外的雪已经很深了,深得都已经没过膝盖了。 那天,雪仍在下,风还在吹,在这风雪中走来了两个人。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男的叫小习,女的叫小水。 据说他们自称是兄妹,来自一个很偏僻的小山村,红霞村。 这对兄妹来到三元城后,就在南城的略阳门附近住了下来。 那年冬天,几乎每天都是作为兄长的小习出门谋生计,而小水几乎从不出门。 小习出门有时顶着风雪上山砍些柴来卖些钱,有时给东家西家送东西来挣些贴补。 遇着天气好的时候,小习也会像走江湖卖艺的一样,打些把式挣些赏钱。 小习总是把挣来的钱拿到药铺去,买些药材,而且是很贵的药材。 因为小水病了,病的很严重,所以小习每天很辛苦的出去挣钱。 挣的钱全都买了药,晚上熬给小水喝。 就这样过了整整一个冬天,小水也喝了一冬天的药,终于好些了。 于是小水也做些缝缝补补的活以便贴补家用。 小习还是像以往那样有时还会打打把式。 有一天北城的赵大出门恰好遇见小习在卖艺,见他打得不错,就让小习做他的保镖。 所以小习跟小水的生活变得好些了。 北城赵大,南城宋大,这是三元城的两位大佬。 据说连三元城的县太爷都不得不给两位大佬面子。 赵大和宋大是死对头,拼的是你死我亡的,打得是不可开交。 有一次赵大遭遇了宋大的埋伏,是小习拼命才把赵大背了出来。 那次遇袭之后,小习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才能下床。 也正是这次事件之后,小习和小水搬到了赵大的府上。 赵大很看重小习,待小习就像自己的兄弟,待小水就像自己的妹妹。 那段日子是小习和小水最开心的日子。 小习仍然每天给赵大当差,做个保镖,小水呢在赵大府内做些杂活,做些丫头差事。 可是突然有一天,南城的宋大突然说小水是自己府上的逃亡的丫头。 竟然还拿出了所谓的卖身契,竟然真的跑到赵大府上要人。 可是赵大怎么会同意呢,于是准备开战。 但是在开战的前一天晚上却发生了一件事。 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据说那天晚上,县太爷忽然请赵大和宋大喝酒。 喝酒,这很正常,几个人也经常一块喝酒聊天,虽然每次都不是很痛快。 可是在这样一个剑拔弩张的时机却不是喝酒的时候。 这不是很奇怪的吗? 可是县太爷却给了一个看似很合理的解释。 他叫赵大带着小习和小水一起来,说是要解开这个误会。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接口吗? 所以赵大带着小习和小水去了,宋大也去了。 可就在那一天晚上,真正诡异的事情却发生了。 那天县太爷遇袭,行刺的人竟是小习和小水,而赵大和宋大,也在同一晚受伤了。 于是原本要开战的双方都熄火了。 那晚之后,宋大退回南城,绝口不提小水之事,甚至开始缩减自己的地盘。 而北城赵大却每日以饮酒为乐,也绝口不提那晚之事,更不提小习和小水之事。 数月之后,赵大和宋大忽然把手言欢,解散了众人,不在抢地盘而是开始合伙做生意。 两人生意做得很不错,也做得很红火,可是,在一年之后,两人不知所终。 没人知道赵大和宋大去了哪儿,也没人知道为什么两人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生死之敌,竟然可以把手言欢,还能一起把生意做得那么好。 据说赵大和宋大失踪的那天也是下着大雪,也是齐膝深的大雪。 那天,原本热热闹闹的赵府和宋府一夜之间,人迹全无,什么都没有剩下,只有雪。 而那晚事件的当事人县太爷也是惨遭横祸。 原来在那件事情的第二天,小习和小水就被流放了,流放边疆。 没过几个月,县令升了,升任知府,可就在上任知府的路上,却死在了一群强盗手里。 据说死得很惨,身体被四分五裂,全家老少无一幸免,现场血流满地,真是惨不忍睹。 于是没人知道当年的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也没人知道究竟为何赵大和宋大会握手言和,生意做得好好的,最后竟然齐齐失踪。 也没有人知道,为何县太爷会在升任知府的路上会惨遭不测,全家死光光。 更没有人知道小习和小水的下落,当然更不会知道这两个人的结局。 九叔说完了,释道安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就是那对兄妹的故事,可事实是这样吗? 很显然,当年的事情必然有隐情,而且肯定涉及重大,否则不会当事人都没有好的下场。 可现在当事人都已不在,还有谁能知道真相呢。 首先是小习和小水的去向,被流放了,可却究竟流放何地呢? 其次就是赵大和宋大的忽然失踪,显然不是正常离开,这其中又有什么隐情呢? 还有这县太爷的离奇死亡,更像是被人灭口,可究竟是谁下的手呢? 这一切的根源就在那一晚的酒席中,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那这一切又该如何插手呢? 释道安摇了摇头,总是觉得那里不太对劲,总觉得自己像是忽略了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九叔又说道:“有两件事,虽然是小道消息,民间传言,但可能对公子有用。” “什么消息?” “第一件,据说小习和小水在去流放的路上被杀了。” “什么?被杀了?” “不错,据说他们走到半月天的时候,遇见山上的强盗红满天,结果两人双双被杀。” “消息可靠吗?” “不好说。只是听人说红满天曾否认过此事。依红满天此人的为人处世行事作风来看,虽是恶盗,却端的是一条好汉,敢作敢当,若是杀了两人当不会不敢承认。再说又是杀的两个重犯,就算天朝追究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惩罚,所以不至于会否认此事。所以很可能只是谣传。” “那第二件呢?” “有人说小习和小水不是兄妹而是夫妻。” “什么夫妻?你不会弄错吧?”释道安吃了一惊,问道。 “这个就无从查证了。” “那九叔为何会如此说?” “这些是那些曾经跟小习和小水两人住在一条街的街坊们的说法。有人说过那年冬天,两人初来三元城时,人们都是看见小习出门挣钱,买药,不见小水出门。于是有些好奇的街坊们就去小习家里瞧个究竟。去了之后,就看到了卧床的小水,也看到了小习给小水熬药,喂她喝药,那样子不像是兄妹,更像是夫妻。不过小习和小水只说自己是兄妹,也就没人在意了。” “这些消息可靠吗?” 九叔想了想,说道:“这个不好说。毕竟街坊们也是看着小习照顾小水的样子像夫妻而已,也没有什么证据。而且若真是夫妻,也没必要非要藏着掖着的。再说后来两人搬到赵大府上,都是分开来住的,也没听过什么传闻。我曾经与赵大府上的一个护卫相熟,也没听他说过小习和小水像夫妻之类的话,想来该是街坊们的谣传。” 释道安问道:“那九叔所说的那个护卫还在吗?我能否见上一见。或者是否还有其他的护卫在,我想见见曾经赵大府上的人。” 九叔说道:“当年赵大和宋大联手做生意之后,府上的护卫就遣散了,很多人就已经不知去向。尤其那年冬天赵大和宋大双双失踪后,众人更是如鸟兽散,很难在找到这些人了。不过那个护卫还在,就住在清水河畔的紫竹巷的一个破落院子里。那个院子住着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那个护卫,还有两人一个也是曾在赵大府上做过护卫的人,另外一个却是宋大府上的人。” “宋大府上?” “不错。自从赵大和宋大不在争抢地盘之后,两家人和好,护卫自然也就近了。这三个人也无后人,老来做伴,就在紫竹巷住了下来。平常几人都是靠着在清水河上撑撑渡船度日子。” “那就请九叔联系,看看能否与他们见一下。” “公子吩咐的事,老朽自当尽力,明日中午老朽让小五头来给公子消息。” “那就多谢了。” 送走了两人,释道安独自坐在桌旁,陷入了沉思。 他忽然发现这次他还真的来对了,这比平西王府的事有趣多了。 很明显,当年的那件事情有内情,而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恐怕也没人能记得住了。 可越有难度不越有挑战吗? 有挑战才有乐趣,有挑战这生活才精彩。 至少这比那无聊的平西王府之事好多了。 虽然水水水道人和乐一平倒是江湖名人,可是那又怎么样? 这平凡的兄妹二人不是更让人在意吗? 人生而平等,更不必在乎那些无所谓的人。 而水水水道人和乐一平对释道安来说,就是无所谓的人。 他只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越是普通人,其生活越精彩。 释道安准备第二天去见那几个人,那几个曾经做过护卫现在却依靠渡船为生的人。 第十二回 扑朔迷离的旧消息(下) 第二天午后,小五头在悦来老店找到了释道安,然后两人就来到了紫竹巷。 紫竹巷在南城东北角,是条窄窄的巷子。 巷子口坐着一个老乞丐,正是九叔。 几人见了面后,九叔就在前面带路,向巷子里面走去。 不多时,几人来到了一座院子前。 院子不大,大门开着,院子内有个老人正在靠着一棵树旁抽着旱烟。 看见几人进门,瞅了瞅,继续靠着树,抽着旱烟。 九叔走过去,笑道:“卫老弟,今天没出船?” 卫姓老者说道:“没有,他们两个出去了。怎么,九哥有空过来坐坐。” 九叔说道:“几日不见,有些想老弟了。” 卫姓老者说道:“那敢情好,来,你也整两口。”说着就把旱烟袋递了过来。 九叔摆摆手,说道:“今天来还给老弟带来个朋友。” 卫姓老者问道:“朋友?” 九叔道:“不错,就是此人。” 说着,九叔一指释道安,道:“这位是我一个老朋友了,有些事情想问老弟。” 卫姓老者看了看释道安,问道:“这是何人,老哥竟然亲自领来,想来也是有名之辈吧。” 九叔笑道:“说起此人,老弟或许听说此人。释道安,释公子。” 卫姓老者一愣,旋即问道:“就是江湖上闻名的一刀仙释道安?” 九叔道:“正是此人。” 卫姓老者又看向释道安,只见此人年纪约莫三十几岁,说不上俊俏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嘴角微微上翘,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什么事都未曾上心。一身白衣,腰里挂着把刀,细细的唐刀。刀上系绳,绳却系在腰间,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会掉下来。另一边挂着一个红葫芦,看起来很重,里面有些许淡淡的酒香传来。 这就是江湖上传闻的释道安。 那个杀人如麻血债累累的释道安? 那个重知己轻生死一诺千金的释道安? 无论怎么看,这都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罢了。 可是九叔不是个糊涂人,更不会拿这种事寻自己开心,也就是说,这的确是释道安。 卫姓老者笑了笑,起身对释道安说道:“久闻公子大名,今日一见,实是万幸。” 释道安说道:“卫老哥客气了,这次来是有事相求,还请老哥明言相告。” 卫姓老者看了看九哥,又说道:“公子何事,但说无妨。” 释道安说道:“是关于二十年前小习和小水的事情。” 卫姓老者一愣,脸色微变,“这……” 九叔连忙问道:“怎么?老弟有难处?若真是这样,我们也不必危难老弟。” 卫姓老者一笑:“又不是有甚难处,不过很多年都未曾有人问过那事,今天释公子忽然一问,有些恍惚。”说着,对释道安一抱拳,问道:“不知公子为何打听当年之事?” 释道安微微一笑,说道:“我只是好奇罢了。” 卫姓老者一愣:“好奇?” 释道安说道:“有些事情远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卫姓老者说道:“公子真是怪人,不过若是公子执意要知道当年的事情,老朽有一事相求。” 释道安问道:“何事?” 卫姓老者说道:“若是公子真能查清当年之事,烦请公子帮忙找出两人。” “谁?” “赵爷和宋爷。” “就是当年的南北城两位大佬?” “正是,希望公子能帮老朽了此心愿。” “为何?” “老朽和另外两人只是想在临去之前再见一见昔年的主人。” 释道安说道:“既然如此,释某当尽力为之。” 卫姓老者向释道安一躬:“多谢公子!” 释道安笑道:“老哥多礼了,还是先请老哥说说当年之事吧。” 卫姓老者对九叔说道:“九哥,烦请丐帮的兄弟把我那两位老兄弟也找来,有些事情,他们也能帮我添补下,这样事情能说的完满准确些。” 九叔于是让小五头去将另外的老人也请了回来。 于是几个老头就又讲了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却是当年的那些风流人物。 原来这卫姓老者叫卫七,跟他同住的两位,一个叫刘五,一个叫华三。 卫七和刘五是当年的北城的赵大手下的人,而华三则是跟着宋大的保镖。 二十几年前,赵大和宋大为地盘之事打得不可开交。 卫七和刘五是赵大的得力干将,为此立下不少汗马功劳。 而华三也帮宋大杀了不少人,夺了不少的地盘。 可现在几人竟然住在一起,世界真是奇妙啊。 事情还得从二十年前的那场大雪说起。 那年,大雪弥漫,下了整整一个月。 一日天晴,卫七和刘五陪着赵大在地盘上巡视,竟然发现有人卖艺。 而卖艺的人就是小习。 赵大看小习的功夫还可以,就收留下来。 后来小习就在赵大身边做了一个保镖。 银子虽然不多,但小习总是拿着钱去药店,买些药材回家。 兄弟们觉得奇怪,于是卫七和刘五就去小习家里看望。 于是发现小习有一个患病的妹妹,小水。 两人过得很是穷苦,但兄妹两人却很是开心,就像日子过的多么好。 所以有时兄弟们也会接济些小习和小水兄妹俩。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赵大遇袭,是小习拼了命才将赵大背了出来。 那以后赵大就把小水也接到了府中,对待两人就像自己的兄妹。 小习虽然话不多,却很豪爽,经常帮我们这些忙,也经常替我们轮班。 小水的病好了后,就在府内干些丫头的活,赵大原本不让小水去做,小水却偏要帮忙。 小水是个外向的女孩子,不像小习,很是讨大家的欢心,也很招大家的喜爱。 那时兄弟们都把小水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 原本日子过得很好,可是有一天却发生了转变。 有一天,南城宋大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信内是一张卖身契,写着小水的名字。 原来宋大说小水是他家里的丫鬟,非要将小水要过去。 兄弟们谁也不信,可找来小水一对笔记,竟然跟小水的字迹是一样的。 可是谁也不相信这是真的,毕竟两人是从城外来的,明显宋大是冲着赵大来的。 兄弟们决定保护小水,当然更是为了小习,更是为了赵大。 可是就在开战前的一晚,赵大和小习小水兄妹却被县太爷请到了县衙。 那晚宋大也去了,原来县太爷想在中间调停。 毕竟是朝廷的面子,赵大和宋大就去了。 可那晚却发生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小习和小水兄妹竟然刺杀县太爷。 兄弟们谁也不信,可赵大回来后,竟然不再提小习和小水兄妹的事。 不仅不提,更不让兄弟们插手,也不和宋大开战,就像从未有过小习和小水兄妹一样。 更有甚者,过了没多久,赵大和宋大竟然握手言欢,遣散了兄弟们后竟然一起做生意。 那时很多兄弟们很多人不解,问了也不说,很多人都散了,走了。 其中就包括卫七和刘五。 但两人毕竟跟随赵大日子长了,了解赵大的为人,觉得赵大不可能不管那对兄妹。 于是两人又夜探赵府。 没想到正好遇到也去探访的华三,本来两方是死对头,可现在已经没有拼命的必要了。 于是几人携手进了庄院,却没想到正好遇到赵大和宋大喝酒。 那酒喝得很郁闷,两人愁眉不展,唉声叹气,一直喝得醉醺醺的。 原本赵大和宋大两人虽嗜酒,但却从未很醉过。 而有心事的人最容易喝醉。 于是三人决定第二天再探赵府,却没想到,一夜之间,赵府空空如也。 而宋府也是如此,人走不知何处去。 三人也曾花费了很多功夫查找却一直没有消息,于是就在紫竹巷住了下来。 一年一年的就这么住了下来。 说到这儿,三人唏嘘不止。 卫七说道:“我们当时一直觉得可能赵爷和宋爷受制于人才这么做的,可就是找不到证据,后来干脆连赵爷和宋爷的影子也没有了。” 释道安问道:“受制于人?老哥为何这么说呢?” 刘五接口答道:“这事还是我来说吧,虽然没有证据,却也有蛛丝马迹查询。” 于是刘五也讲了一个故事,可却是简单的不得了的故事。 刘五跟着宋大已经很多年了,几乎每时每刻都跟着宋大。 那年大雪之后,赵大收了一个叫做的小习的后生。 当时虽也没有当回事,以为就是赵大的又一次收了个小弟。 可没想到就是这个小弟,却救了赵大一命。 华三还记得那天他们袭杀赵大一伙,几乎将众人都打残了。 可小习却硬生生的将赵大背了出去,一身血淋淋的。 华三很佩服小习,虽然是敌人,但却是很可敬的一个敌人。 后来在赵大接小水进了赵府没多久之后,宋大忽然就有了一份卖身契。 谁也不知道宋大从哪儿弄来的,更不知道这卖身契的真假。 可众人皆以为,那不过是个借口,借口要与赵大开战。 于是众人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可是那晚却被县太爷请去了,说是要居中调停。 那晚赵大只带了小习小水两兄妹,宋大只身前往。 可没想到当晚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宋大回来后跟赵大一样,喝酒度日,遣散兄弟,跟赵大合伙做生意。 后来又跟着赵大一样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不过与赵大不同的是,在失踪之前,华三发现宋大曾秘密见过一个人。 华三不知道那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人什么来路,只知道那人武功甚高。 所以华三觉得宋大很有可能是受人所制。 而卫七和刘五听了之后,也觉得可能如此,可就是找不到任何证据。 释道安听完故事问道:“华老哥,见过那个人?” 华三道:“只是远远地瞧见了,却瞧得不是很清楚。” “那可有什么特征?”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身材细长,背着一把剑,其他的倒是没看出什么。不过那人的轻功很高,堪比仙盗,在江湖上肯定不是无名之辈。” 释道安眉头微微一皱,说道:“难道是同一人?仙盗的轻功之高,恐怕在江湖以无人可敌,若是与仙盗不相上下,江湖虽大,却也屈指可数。会是谁呢?” 华三说道:“我们兄弟几个也曾私下查过,却未发现任何线索。若是公子能帮忙,老朽跟卫老哥和刘老哥就多谢公子了。” 释道安笑道:“花老哥这么客气做什么,我尽力而为。” 说完,又问卫七道:“卫老哥觉得小习兄妹如何?” 卫七说道:“小习甚是豪爽,对兄弟们也很讲义气,小水很是活泼,做事也勤快,很招兄弟们的喜欢。” 释道安笑了笑:“难道就没有别的?” 卫七问道:“什么别的?” 释道安道:“他们是兄妹这件事,你们是如何确定的?会不会有假?” 卫七一愣,旋即大怒:“释道安,你什么意思,我们好心好意给你讲这些事情,你竟然这样诋毁我们的兄弟,太放肆了。” 刘五与华三也拍案而起,怒气冲冲的看着世释道安。 释道安却笑了笑,说道:“几位老哥何必动怒,先坐下来,听我慢慢说。” 卫七怒道:“说吧,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释道安道:“几位尊敬小习之心,释某同感,虽然释某与小习缘悭一面,可却心有向往。但是这却不能解决问题。几位细细想想,若是一直就这么纠缠于这个问题,于解决问题毫无益处。至于我所说小习小水并非兄妹一事也只是心中一时兴起,只是随口说说,并未有辱没贬斥小习之说。” 卫七三人见释道安如此说,方才面色减缓,坐了下来。 释道安又道:“不管赵爷和宋爷是否受人胁迫,或者迫于无奈行事,又或者县太爷另有图谋,可这些都是在小习小水兄妹来到三元城之后的事情。所以现在是先把小习小水兄妹的背景,什么来历搞清楚也许会对解决问题有所帮助。” 卫七听完,一抱拳说道:“原来公子是如此想法,刚才得罪之处,还望公子勿怪。” 释道安笑道:“哪里。老哥敬兄怜妹之心,我当敬之。” 卫七接道:“其实我们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就是他们是不是兄妹。因为他们两个人太不像了,一个内向寡言,一个外向多语,一个沉默安稳,一个活泼好动。但是从认识他们时候,他们就是以兄妹相称,住进赵府也是哥哥妹妹的叫着,所以我们也认为他们是兄妹。我们也曾问过他们是何来历,他们说是从一个叫红霞村的小山村的地方来的。不过现在想来,有些地方是有些不太对劲。” “什么地方?” “就是小习对小水太好了,好的不像是兄妹关系。每次外出都给小水报平安,小习的衣服也都是小水亲自打理。虽然两人并不住在一起,却很多时间都在一起。还有一次,赵大打算给小水介绍个婆家,小习当场就急了。还有很多事情,比如小水病了,都是小习亲自喂药,不让别人插手,有什么好东西小习也总是想着小水。小习好像对别的女人从不感兴趣,一有时间就跑到小水那儿去。虽然小水比较活泼,但总是和我们这些兄弟有些距离。我们当时都以为是对妹妹太过关心的缘故,现在看来也可能是别有内情。难道他们不是兄妹?” 释道安笑道:“也许是兄妹,也许不是兄妹,谁知道呢。” 卫七又问道:“这些有用吗?” 释道安又道:“也许有用,也许无用,现在还不确定。不过这件事我是很感兴趣的,看来还得继续追查下去。” 卫七三人起立一抱拳道:“那这事就拜托公子。” 释道安摆摆手:“好说好说,三位请坐。” 有事话长,无事话短,几人又聊了一会,释道安就回客栈了。 这一天算是有些收获,可谜团却又多了。 释道安有些犯迷糊了。 从红霞村出来的时候,族长明确说过小习和小水是兄妹,是亲生兄妹。 可现在这儿的小习和小水却好像不仅仅是兄妹那么简单。 难道不是同一对兄妹,还是另有隐情? 究竟什么才是真相呢? 红霞村的那对兄妹究竟去了哪儿? 三元城的兄妹又是从何而来? 亲生兄妹吗?还是假的兄妹呢? 哥哥对妹妹的感情,除了兄妹之情难道还有其他的? 还有赵大和宋大的转变绝对不会没有缘由? 可为什么会转变呢? 还有两人的突然失踪,是死亡了,还是真的失踪了,躲起来了? 县太爷的死亡是意外,还是有人安排? 那个黑衣人究竟是谁? 是幕后黑手吗?还是一个好心的局外人? 最主要的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真的是刺杀县太爷吗?可为什么呢? 赵大和宋大的失踪,县太爷的被杀,是否就是那晚的事情的结局? 可这与红霞村的那对兄妹又有何关系呢? 迷。 一切都是个谜。 一个又接一个的迷。 释道安却兴趣勃勃的。 充满的谜题的事情,总是很有乐趣的。 可是这些却无从下手,更不知如何查起,也许就此一切变得未知。 可怎么办呢? 释道安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 有时明明一个很难解的问题,被放置一段时间后,却莫名其妙的有了答案。 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先放一放,也许转机就在等待的那一瞬间。 明天也许就会得到问题的答案。 可上天并不这么认为。 有时命运总会给你惊喜,也会给你意外,更会给你希望。 第二天起床的释道安就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 再想命运究竟会怎么样对待自己的释道安看着手里的请柬。 那是一张红色的婚礼请柬。 第十三回 莫名其妙的婚礼和诡异的街道(上) 请柬。 红色请柬。 请柬分很多种。 有人结婚了,有人生子了,有人升职了,有人中榜了。 很多时候我们都会收到请柬。 朋友,同事,亲戚,等等一切你认识和熟悉的人。 可是现在释道安看着这份大红的请柬却有些皱眉。 王大户邀请释道安参加婚宴的请柬。 而时间就在今天晚上。 王大户是谁? 释道安想不起来,也不知道此人是谁。 自己认识的人里面有叫王大户的吗? 还是这个王大户只是个化名? 在这自己并不熟悉的三元城,怎么会有人给自己送来请柬? 婚宴的地址就在北城莫森庄院。 莫森庄院? 好像在哪儿听过。 忽然释道安想起来了。 的确是听过,因为那就是赵大当年失踪前住的庄院。 这王大户是谁? 怎么会住在赵大曾经的庄院内,又怎么会在那儿有场婚宴? 释道安忽然又笑了。 因为这太有意思了。 所以他决定晚上就去参加这个莫名其妙的婚宴,看看这场不知何人的婚礼。 中午的时候,小五头来了一趟,释道安问了些关于王大户和莫森庄院的事情。 这莫森庄院在三元城东面,靠近东门,东门外有山,名莫邪山。 庄院很大,占了一大片的面积,原本在赵大在时,庄院也很是热闹。 可赵大失踪后,庄院就废弃了,荒凉的庄院满是杂草丛生。 半年前,三元城来了一个人将庄院收拾了一下,就住了进去,那个人就是王大户。 没有人知道王大户从哪里来,也没有人之道王大户什么来历。 人们只知道王大户很会做生意,珠宝,盐铁,等等一切有利可图的生意都有插手。 城内有好几处院子,可王大户就是喜欢住在莫森庄院内。 虽然王大户将莫森庄院收拾了出来,可也只是将主院变得干净了些。 而其余几个别院依然荒废着,依然无人居住,杂草遍地。 主院大概只有莫森庄院的整个大小的十分之一。 现在却被整个红色掩盖住,墙,门,窗,都是红色的。 到处都是红色的灯笼,在微风中飘荡。 尤其门前的那对大红灯笼,有平常的灯笼的两倍大,灯笼上画着大大的喜字。 门前站着迎客的主人。 释道安一到门前就知道谁是今天的新郎官了。 因为太明显了,明显到只要来到门前的人,都会知道新郎官是谁。 新郎官是谁? 当然是王大户了。 可王大户是谁? 王大户就是门前那个胖乎乎的,面带笑容的,身穿一身大红衣服的肉肉的中年人。 这人就像个球,全身都是肉,一走路,全身的肉都在颤,尤其一笑,脸上的肉也在跳。 这样一个扎眼的人站在门前,任谁都会认得的,任谁都会知道这就是新郎官。 新郎官正在迎客人,不多也算少的客人,有那么几十人,可释道安一个也不认识。 客人大部分都是三元城的乡绅名流,即便有几个跑江湖的,也没甚名气。 所以这都是些七大姑八大姨,这家沾亲,那家带故的。 新郎官一见到释道安,就紧跑两步迎了过来,还一边跑一边喊:“表哥,表哥。” 随着这喊声起落的是那一身的肥肉,咚咚地跳个不停。 新郎官一跑到释道安身边就一把拉住释道安的手,表哥长表哥短地叫个不停,嘘寒问暖。 释道安也拉着新郎官的手说道:“表弟呀,知道你又娶亲,我就赶紧来了,可惜太匆忙了,没准备什么礼物。” 新郎官一愣,没想到释道安是这种反应,旋即一笑:“表哥哪里话,能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赶紧进院子吧,你弟媳妇可还等着呢。” 然后就拉着释道安往院里走,也不管其他的客人。 院里也站着不少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甚至连屋里的人也都笑逐颜开,也都喜气洋洋的。 那些侍女也都笑的花枝招展的,梨花带雨的。 看来王大户的婚礼的确让人开心,不管是来的客人,还是自己家人,都是那么开心。 每个人都那么开心,新娘子是不是也很开心呢。 可惜释道安看不到,因为坐在椅子上的新娘子头上盖着红头巾。 新娘子就坐在正对门的椅子上,一身大红的嫁衣,的确是个新娘子的样子。 拘谨而端庄,安静而文雅,是那种待字闺中贤淑良品的小家碧玉样的女子。 可释道安看着新娘子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很奇怪,有点心慌。 为什么? 是因为这场蹊跷的婚礼? 还是因为这看起来很正常却又很不正常的客人们? 还是因为眼前的这个新娘子让人想起了曾经的某个场面? 释道安不知道,他只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就是说不清哪儿不舒服。 可新郎官好像却不知道这些,还是紧紧拉着释道安的手。 新郎官拉着释道安进门后,就将释道安按在主位上。 口中说道:“父母不在,长兄为尊,希望表哥能见证两人的婚礼。” 释道安也就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一点推辞的意思都没有,好像就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新郎官拉起新娘子,就准备行礼,行这场人生的大礼。 一群人围着这对新人,有主人,也有客人,还有代替父母的表哥释道安。 一拜天地。 新郎官和新娘子向着天地叩拜。 新郎官胖胖的身子跟新娘子纤弱的体型有着鲜明的对比。 可新郎官却拜的是那么的流畅。 流畅的就像一场演习过多遍的场景,就像是经历过很多次拜堂的场景。 二拜高堂。 高堂不在,改拜表哥。 所以这对新人开始向着释道安行礼。 可这两人在拜的时候都有那一瞬间的犹豫。 是因为这个表哥很陌生么? 还是因为这个场合没有父母而有些心情不好呢? 新娘子是想起来自己的父母么,有些感触,还是另有他想? 新郎官是因为新娘子的犹豫还是自己本身就有些理由呢? 这并不重要,至少现在并不重要,因为这堂还要拜下去。 所以这对新人还是拜了下去,拜了这位这个场合中唯一的一个长辈。 夫妻对拜。 这是这场拜堂的第三步,也是很重要的一步。 所以新郎官和新娘子现在已经面对面了,面对面的站着。 新郎官很胖,新娘子却很苗条。 新郎官一动全身的肉都在颤,一种有韵律的颤,难道这种颤动可以控制吗? 新娘子动起来如风摆杨柳,水过荷花,多姿风情,这也许就是女人的本性吧? 新人对拜,两人弯下腰来,头几乎碰着头了。 送入洞房。 这是拜堂的最后一步,也是最最重要的一步。 因为只有经历过洞房花烛之后,才是新的人生,新的称呼,新的开始。 在这一晚,你的将成为我的,你的感情,你的身体,你的一切的一切都将是我的。 而我的也将是你的,那是一种经历,一种寄托,更是一种神圣的仪式。 若真心,若珍惜,若真情,那将是人生最美好的祭礼。 你执手相牵,我生死相依,行于这似水年华,悠哉那一往缱绻的岁月。 这一切将是美好的,可美好却并不是适用于每个人。 有些人就注定了在这一刻是失败的,是彷徨的,是危险的。 就在这对新人即将被送入洞房的时候,新郎官忽然看着释道安说了句奇怪的话。 新郎官说:“表哥想不想看一看新娘子的模样呢。” 于是这间房子内的人都笑的更开心了,好像听到了太大的笑话。 是啊,有哪个新郎官会在拜完天地后不想赶紧的入洞房呢。 又有哪个新郎官不想赶紧与新娘子双宿双栖呢。 可现在这个胖胖的新郎官王大户竟然想让表哥看看新娘子,这算哪门子的事。 所以屋里的人都笑了,笑的前俯后仰,院子里的人笑了,笑的七仰八歪。 可新郎官却是认真的,认真的再问,也认真的在笑,笑的脸上肉就快掉在地上了。 只是释道安还未答话,屋外忽然吹来了一阵风,恰好将新娘子的红盖头吹了起来。 也许这就是事有凑巧,也许这就是天意,也许这是有人设计好的。 可不管怎么样,释道安已经不能拒绝了,因为他已经看见了新娘子的面目。 新娘子穿着红色的嫁衣,顶着凤冠霞帔,面容姣好,却有着北方女子的那种豪爽。 两眼盈盈若秋水含情,双蛾淡淡似春山横黛,樱桃红绽唇,云螺挽乌丝。 释道安看的有些呆了,不是因为这女子很漂亮,很美丽,很动人。 而是他发现新娘子竟然是个自己认识的人。 数天前,自己刚上岸的时候,就曾经遇见过这个新娘子。 那时新娘子也是一身嫁衣,坐在轿子中,见到自己后竟然飞了出来,跟着自己跑了。 现在这个新娘子,又是一身嫁衣,竟然在拜堂,还是跟自己这个毫不知晓是谁的表弟。 语嫣然,竟然是语嫣然。 释道安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太对劲了。 是气味,是语嫣然身上的气味。 释道安有一个很好的鼻子,虽然比不上狗鼻子,却是好用的很。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地气味,从每个人一出生就决定了的,就像指纹,是唯一的。 和语嫣然在一起很多天,释道安很熟悉语嫣然身上的气味。 只是自己一时没想起来,现在终于知道原因了,可是却又掉入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那就是语嫣然为什么会在这儿,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这王大户是谁,为什么会跟语嫣然拜堂? 语嫣然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 可这一切不会有答案了,至少在这个场合下不会再有答案了。 因为就在风吹起红头盖的那一刻,屋内忽然起了一层轻雾,淡淡的雾中夹着一种清香。 就在这层轻雾渐起的时候,屋内屋外的笑声戛然而止,整个庄院内一片寂静。 寂静的院子却并不代表没人,也不代表没人行动。 释道安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个胖胖的新郎官表弟王大户忽然飞了过来。 那种速度如若惊鸿,根本不像一个胖胖的人应有的行动。 释道安想拔刀,可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了,有些僵硬,有些迷糊。 就在一瞬间,新郎官已经来到了跟前,右手一挥,一根闪亮的银针刺了过来。 没有刺痛,没有酸楚,甚至没有任何的感觉,但释道安清楚地知道,这根银针已经准确无误地刺进了自己的穴道。 此时屋内的人动了,那些原本花枝乱颤的侍女已经围了过来,手里牵着细细的银线。 一圈一圈就将释道安围了起来,圈了起来,绑了起来。 就像一张渔网,可这张渔网内不是鱼,而是已经不能动弹甚至有些模糊的释道安。 可屋内的人并未因此停止,而是又围上了一群人,一群黑衣人。 每个人手中拿着绳子,但看起来绳子很重,绳子中也许包有金线。 这些人又将绳子绑在了释道安身上,一圈一圈,帮的结结实实的。 终于绑完了,屋内又重新变得寂静。 这回的寂静是真的很寂静,没有人,没有一个人了。 屋内没人,房间内没人,甚至整个院内都没人了。 偌大的庄院在这一刻变得静悄悄的,只剩下了那满是红色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从此莫森庄院又没人管了,没有主人了,于是庄院又变得荒芜了。 可这些都是释道安后来知道的事了。 因为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牢房内,被绑在一个牢房内。 身上绑着细细的银线,还有粗粗的金线绳。 穴道上的银针已经被拔出,可全身上下依然毫无力气,更无法运功。 软弱无力,连动一动都难,不仅是因为身上被下了毒,更是因为肚子饿了。 释道安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觉得肚子咕咕叫的厉害。 挣扎着坐了起来,开始仔细地打量着这间牢房。 第十三回 莫名其妙的婚礼和诡异的街道(下) 牢房不算太大,几丈见方,用粗粗的铁栅栏隔开了几个小房间。 小房间内有个小小的窗,窗户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泛着昏黄。 房间的地上铺着蒿草,释道安就坐在蒿草上,看着这牢房内的一切。 铁栅栏对面的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地上也放着很多刑具。 刑具前面是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几碟菜,还有一壶酒。 释道安看着桌子上酒菜开始流口水了,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挨饿。 动不了,肚子饿,还中了毒,还有比这更惨的事情么? 有,当然了,就是还得看着眼前的美酒佳肴却不能食用。 释道安就这么一直坐着,可坐了一会就又躺下了。 因为他发现躺在蒿草上晒着太阳,比看着不能吃的酒菜要舒服的多。 释道安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觉,却不知道睡了多久。 他知道自己还没睁开眼睛,就闻到了酒菜的味道。 是新鲜的酒菜的味道,新炒的菜,新端来的酒。 难道已经有人来过了? 可为什么没有人叫醒自己,也为什么没有人来询问自己? 可为什么又放好酒菜就走了呢? 难道一直就有人密切的监视着自己吗? 可这到底怎么回事呢? 释道安想了想,嘴里不知何时刁起了一根蒿草。 应该就是从收到请柬就开始了,然后去参加一场婚礼。 一个称自己为表哥的胖胖的表弟王大户的婚礼。 然后婚礼上却看见了语嫣然,后来就被人绑了起来? 可语嫣然怎么会在那儿?又为什么要成亲呢? 释道安心想看来这次自己玩大了。 本来只想看看究竟婚礼是个什么样的圈套,可没想到自己还真的就进了人家的圈套。 可语嫣然会出卖自己吗? 还是她另有苦衷呢?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释道安觉得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能吃上可口的饭菜,喝上美味的好酒。 再说已经等了许久许久,还是没人搭理自己,在这样坚持下去都是自己找罪受。 忽然释道安手里多了根细细的小刀,很细,细的只有一根筷子那么宽。 小刀不长,却很锋利,锋利的只见释道安轻轻的一转,身上的渔网就被割开了。 银线,金绳,都被割开了,散落在蒿草上。 释道安缓缓地站起了身,晃了晃,眼前有点花。 是饿的呢,还是中毒太深了。 释道安走到铁栅栏旁,发现铁栅栏上有个铁门,门上有把铁索和一条粗粗的铁锁链。 怎么出去呢? 难道钻过去? 可是好像铁栅栏的间隙不是很大,释道安又不会缩骨功,怎么钻过去呢? 再说即便会缩骨功,现在也已经中毒,也使不出来。 难道变个戏法变出去? 释道安到是会变些戏法,可那些都是骗人的玩意,哪能随便就将人变出去。 可释道安好像并不担心,只是仔细地看着铁锁链。 铁锁链环环相扣,几乎没有缺陷。 几乎没有并不代表没有,凡事都有例外。 释道安发现铁锁链在铸造时所留下的最后的那条浅浅冶炼痕竟然还在。 只见释道安缓缓举起手,手上有把细细的短短的闪着寒光的小刀。 忽然刀光一闪,手一挥,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砍向那条细细的冶炼痕。 就算释道安中毒了,就算释道安几天没吃东西了,可有刀的释道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快。快到不可思议。 刀一闪,砍向冶炼痕,铁锁链应声而断。 无论多么坚固的堡垒,无论多么顽强的坚持,总有它先天存在的缺陷,我们所要做的仅仅只是要找到这些缺陷罢了。 剩下的问题就简单了,只需一刀,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 释道安走出自己待了不知多久的小小的牢房,来到桌子旁坐了下来。 小刀已经收了起来,不知道被释道安放在什么地方,就像从来没有拿出来过一样。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秘密,只有自己知道。 有些保命的手段,也只有自己知道,而外人永远无法知晓。 现在既然有酒又有菜,所以释道安吃的很好,也喝的很好。 酒足饭饱之后,做什么呢? 释道安先是在牢房内转了一圈,仔细看了看各个角落。 然后才慢慢出了监牢。 可出了监牢之后释道安却傻眼了,根本就无法相信眼前的事情。 监牢外是一条宽宽的街道,街道上有着各种各样的商品。 街两旁是商店,卖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五金,馒头,花布,文房四宝,粮米等等诸多门面。 街上的小摊摆着很多,糖葫芦,盐水鸭,雨伞等等各样小商品一样俱全。 这根本就是繁华的街道。 可释道安并不是因为街道的繁华而傻眼。 而是因为这如此繁华的街道,拥有如此琳琅满目的商品的街道上竟然毫无一人。 这场景就像原本热热闹闹的街道,人来人来,熙熙攘攘。 却忽然间人都消失了,而各种商品,摊位,买卖都在,都还是有人存在时的样子。 释道安进了一家酒馆,发现茶壶里的茶还是热的,桌上的菜还是新鲜的,可人呢? 这条街发生了什么? 这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街是空的,城是空的,只有这人在时的东西存在。 释道安沿着街道走着,一路上没有见到一个人,只有整齐的街道,和各种各样的东西。 直到走到街道的尽头,却发现有间寺庙,名叫水月寺。 寺庙的大门敞开着,庙内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个和尚,当然也没有烧香的人了。 可是庙内的院子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佛前的香还在燃着,焚香的烟缓缓地飘散在空中。 经书被翻到一半,木鱼就放在坐前,就像刚刚还有人上香,叩头,念经,敲木鱼。 空寺,空街,空城。 释道安干脆就坐在了寺庙的门槛上,身后是这空空的寺庙,眼前是这空空的街道。 算了,先喝点酒再说吧,于是伸手摸向腰间的红葫芦。 却发现什么都没摸着,这才想起,自己的刀和酒葫芦早就被人取走了。 现在不知道在谁手里或者在谁桌上呢。 有阵阵的微风吹过,在这暖暖的太阳下,使人昏昏欲睡。 释道安就靠在大门上。 就这样一直靠着,直到被寺庙的钟声吵醒,被庙内的诵经声吵醒,被街上的吵闹声惊醒,被街上的吆喝声惊醒,被这喧闹的城池惊醒。 释道安蓦然睁开眼睛,又一次傻眼了。 街上不知何时有了这许多的人,大姑娘,小媳妇,壮实的小伙子,年迈的老头,嬉笑的儿童,行乞的叫花子,卖艺的江湖艺人,走方的郎中,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人。 转头看看庙内,香火旺盛,僧人很多,正在诵经念佛。那些虔诚的香客很多,在恭心敬神地拜着,还有那些三三两两的游客。 再转头来,街上还是那些众多人的人群,就像其他热闹的街道没什么不同。 就好像这街道,这寺庙,这城池一直就是这样,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就好像这些人就一直存在着,一直在这儿生活,一直就这样生活下去。 释道安忽然站起身来,仰着头看着远方的有些泛红的太阳。 时间大概是已过辰时却不到巳时,太阳挂在天上,很圆,很大,只是有些泛红。 太阳有什么好看的,平常不就是这样么,难道太阳不是红色的吗?不是圆的吗? 可释道安还是仰着头,背负着双手,一动不动的看着。 忽然释道安收回了目光,晃了晃脑袋,摁了摁有些发酸的脖子,笑了笑。 这事情,的确很有趣,有趣到竟然有人真的肯花费如此大精力来建造此城。 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也不知道是何人将自己弄到这个地方来,更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该如何解决,但释道安却一点也不像担心的样子。 释道安先是找了家小酒馆,点了几碟菜,要了两壶酒。 边吃边喝,直到日上中天,午正二刻。 释道安来到街上进了家木材店,买了半截竹片,就出来了。 然后走到街上的那对石狮子旁停了下来,开始用那把割断铁锁链小刀开始雕刻。 不多时就将竹片雕刻完了,竹片变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像虎像狮又像犼,上面小圆,下面大圆,看起来不像中原天朝的东西。 释道安收起了小刀,然后拿着竹片雕刻成的奇怪令牌在街上走着。 街道的一侧的一个小巷子旁边,开着一家镖局,名叫太平局。 镖局很小,却也有着那么几个人在院子里练功。 见释道安走进来,几人连忙停了,将释道安让到屋内。 释道安并没有多言,而是将那个奇怪的令牌递给几个伙计,让他们交给镖局的负责人。 于是过了有盏茶时间,里面出来了一个很瘦小的老者,一身白衣。 老者见到释道安后,疾走几步,将奇怪的令牌低递了过来,并且嘴里一直嚷着什么。 直到近前,释道安拿过令牌后,才听清老者在说什么。 原来这老者一直在说着:“不知安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希望安哥不要怪罪。” 释道安倒没什么在意,而是问道:“我过来只是有些事想打听下。” 白衣老者连忙说道:“安哥请说,我等一定将知道的说出来。” 于是释道安开始问问题,可是随着问题越多白衣老者的面色就越来越奇怪了。 不是因为问的问题白衣老者不能解答,也不是问题越来越多,更不是因为这些问题有关这个小城的镖局的生意,更不是这座小城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是因为释道安问的问题有些奇怪,千奇百怪。 比如小城内哪个酒馆的酒菜好吃,哪个客栈的环境比较好,谁家的豆腐做得好,哪家的染料上乘,哪个地方的乞丐多,哪儿却是生意人爱去的地方,哪家的姑娘美,谁家的小伙读书用功,根本就是怪的不得了,可白衣老者却不得不答。 这一问一答,几乎进行了小半个时辰,白衣老者说的口干舌燥,却搞不懂释道安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脑袋里到底还装着什么样的奇怪问题。 可释道安却说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问这些问题?” 白衣老者一愣,却不知道如何回答,虽然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可他却不敢这样说。那块奇怪的令牌可不是假的,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他不知道令牌究竟代表何意,可自己背后的老板不是说了吗,这是太平局特有的令牌,自己虽未见过,可依然不敢怠慢。否则不仅会被赶出镖局,甚至有可能性命不保,谁叫释道安在太平局的地位特殊呢。 白衣老者正想着如何回答,释道安却已经起身,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然后留下愣愣的白衣老者,和几个愣愣的伙计杵在那儿。 可释道安却仿佛没事人似的在街上闲逛着,悠哉乐哉的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太阳在向西方转去,时间大概已到申初三刻。 释道安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然后转身进了一间私塾。 私塾不大,只有一个老先生在教四五个小孩子在读书。 可释道安走进去之后,几人也不搭理他,继续在那儿之乎者也。 释道安找了个座位也在那儿听书,老先生正好讲到墨子中的《迎敌祠》一篇。 老先生讲的津津有味,释道安听得也津津有味。 没过半个时辰,老先生结束今天的课程,私塾就下学了。 于是私塾里只剩下释道安一个人坐在那儿。 夕阳继续西行,渐进西山,时间大概已到酉正初刻。 释道安忽然起身走进私塾后面的一间房间,房间内满是诸子百家的学说书籍。 可释道安却偏偏走到墨家学说的那一排书架,然后就在《迎敌祠》一书上一推。 忽然右面的墙壁上出现了一道暗门,门后是一条暗道,不知通向何方。 可释道安却直接进入了暗道中,仿佛从未担心这条暗道是否危险。 暗门缓缓的地关上了,私塾内一片寂静。 街上的行人,生意人也忽然不见了踪影,整个街道又变的寂静而冷清。 整座城池也在即将降临的夜幕里变得安静而诡异。 没有人,没有生物,没有活着的东西,只有那些死物。 原来城中的人不知何来,不知何去,就像从不存在。 可释道安并不担心这些,也不管这些,而是在那条暗道中前进。 现在他的眼里只有那条不知道通向何方,不知道是否充满危险的暗道。 释道安一直沿着暗道向前走着,直到暗道忽然向下,出现了很多台阶。 第十四回 谜样的暗道 奇怪的大厅(上) 暗道。 细细长长的暗道。 暗道只容两人并排前行,还略显拥挤。 在幽深的暗道内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前面忽然出现又往下的台阶。 台阶向下不知延伸了多远,根本看不到尽头,仿佛没有尽头。 就在台阶开始下去的地方,有块石碑。 背上刻着三个符号,却很像是一种奇怪的文字。 天朝中原的文字是为汉字,汉字字体有数种,名为篆隶行草楷。 每种字体或进化,或与它和,从而衍生了更多种的字体,但归其根本不外乎这五种。 这五种之外其实还有另外的文字。 据说在古代曾流传下来的就有这么两种,其一曰金文,其二曰甲骨文。 这些都是先秦之前的文字,懂的人就很少了。 而现在石碑上的文字却不是已知的文字,更非金文或是甲骨文。 应该是更为远古或是较为偏僻的文字。 据传在古蜀国,其政治经济尤为发达,而文化尤甚。 但却据说古蜀国没有文字流传,也没有任何经典传世,这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可释道安并不这样认为,因为他知道,古蜀国曾有文字,名曰卜文。 而现在这块石碑上的符号应该就是古蜀国的卜文。 释道安在多年以前曾有幸与一位文字大师略有交往,也曾知晓一些古蜀国卜文。 只是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有这样一种完全失传的文字,真的是很奇怪。 一座建造精巧,机关遍布的城池,一座人会忽然消失,忽然出现的城池。 城池的私塾里有条暗道,暗道向下的台阶上却有块石碑,石碑上有古蜀国的文字。 镜花城。 古蜀国的卜文写的是镜花城三个字。 释道安看着这三个字有些疑惑,他想不通怎么会这样,这跟自己所想完全不同。 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一座镜花城,城里有座水月寺,难道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难道这完全就是自己的一场梦,一场看起来如此真实的梦? 那熟睡的自己究竟在何方? 在三元城的再来客栈,还是悦来老店? 释道安摸了摸脑袋,终于决定不再想了,还是先沿着台阶走下去看看再说。 既然想也想不通,那干脆先走走看看,也许很快自己醒过来了。 所以释道安沿着细细长长的暗道,沿着向下的看起来很远很远而不知尽头的台阶走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是这细细窄窄的暗道忽然间变得平坦了。 在前面平坦的尽头,已经没有台阶,而是一段很长的平路。 平路的尽头,有些许微弱的淡淡白光传来,在这暗道内略显阴森冰冷。 释道安赶紧走过去,发现这白光是从一道门缝传过来的。 一条细细的门缝,就像一条细细的线,竖直的立在那里。 这是扇石门,很重的石门,重的根本就没人能推动。 释道安站在门前,想透过这细细的门缝看里面的情景,却什么也看不见。 怎门办呢? 推不开,进不去,难道再往回走? 道安举着火把仔细打量着这扇石门。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遍。 这扇石门约有两丈高,一丈宽,横亘在通道里,隔绝了两面的世界。 石门上刻着很多奇怪的动物,有的长着翅膀,有的长着三条腿,有的长着五个头。 都是些奇形怪状的动物,可释道安却看得津津有味。 还边看边数,原来这是门上共有八十一个奇怪的动物。 这其中有八十个怪物围着中间的一个看起来像是麒麟的怪物。 释道安发现麒麟的眼睛炯炯有神,就像有了神情,正在仔细地观察自己。 难道这上面的怪物还能活过来,难道自己还在做梦,还没醒? 释道安晃了晃火把,忽然手一伸,按了一下麒麟的右眼。 只听吱吱的声音传来,然后石门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小门。 一个一人多高,仅容人侧身穿过的窄窄的小门。 道安侧身钻过小门,于是就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这是间石室,长约五丈,宽约四丈,高约三丈,周围放着好几排的书架。 可是书架上并没有书,也没有东西,只是那灰尘铺了很厚。 石室中间有张圆桌,桌上放着一本书和一个棋盘,还有许多散落的棋子。 可释道安却在石室内乱看,乱转,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难道还想找些书看,还是想找些酒菜来填下自己的肚子? 可释道安转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倒是发现在一个角落有个小门。 小门后又是一段通道,不知道通向何处。 释道安干脆就坐在石桌旁,看着桌上的棋盘,可心思却未在棋盘上。 这间石室不大,却没有火把,也没有油灯,可是这白色的光到底从哪儿散发出来的呢? 所谓有光有影,可在石室内的物品的影子很淡,而且还是好几个影子分散各个方向。 可是释道安转了好几圈也未发现光源所在。 释道安随手拿起了桌上的书,或者称为书的东西。 似纸似棉似帛,却非棉非帛非纸。也非金属或是龙骨。 很轻,却感觉很结实,柔软,却难以折断。 原来是本棋谱,书名弈术,旁附小字,写为太平局留。 释道安于是翻看起来,发现书中说的是弈之道,棋之术。 没用多久,释道安就将这本棋谱翻看了好几遍,也没发现弈棋之外的东西。 可他还在翻,因为书上的文字,是一种奇怪的文字,跟通道里的那块石碑上的文字一样。 古蜀国卜文。 用古蜀国卜文写成的棋谱,还有这间不知为何用途的石室。 忽然释道安觉得手上的书有些烫手,而且越来越烫。 书被丢在桌上。 可书的温度却没有降低,因为这书开始发红,红的就像刚加完温的铁具。 忽然书着了起来,小火忽忽的烧着,不一会就烧完了,连灰都没有剩下。 一切都散发到空中,连灰烬的气味都没有。 释道安于是看着桌上棋盘,棋盘上却有几个汉字,用棋子拼成的三个字。 太平局。 又是太平局,是那本书上所讲那个棋局。 难道这局棋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释道安伸手想拿棋盘上的棋子,可在手指刚刚接触到棋子的那一瞬间,棋子就成了粉末。 然后是其他的棋子也成了粉末,棋盘也成了粉末。 现在石桌上只剩了一堆粉末。 释道安的手悬在空中,依然保持那个拿棋子的姿势,可脸上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不害怕,却有些恐惧这些未知的现象。 不知道这间石室的光源何在,不知道棋谱为何燃烧,不知道这棋子棋盘为何成为粉末。 人不会恐惧那些你能掌握的东西,而未知却是人最恐惧的事情。 因为未知,所以不知安全,所以才会恐惧,这是人类天生的自我保护。 就像黑暗,人们不知道黑暗中有些什么或是会出现什么,所以才会想要光。 所以人类才会追逐光明,才会追逐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 释道安收回了右手,站了起来,负手看着这间只有书架却依然显得空荡荡的石室。 沉默了很久,不知道释道安在想些什么。 是在回忆过去,还是在想不知如何的未来? 是想这些天的经历,还是想这盘棋局? 释道安忽然笑了笑,笑得很诡异,就像忽然发现了别人的隐私可以拿来要挟别人的感觉。 有时人总会莫名就笑了,可却不知道自己笑什么。 也许开心,也许好笑,也许心情舒畅,又或者忽然想通什么事情了,所以会突然的笑了。 释道安忽然走向那扇角落里的小门。 推开来,门后是个通道,平坦却有稍微向下的角度。 可释道安却发现通道并不好走。 因为这通道总是七扭八歪的,不知何时会转弯,更不知何时到尽头。 而且最主要的还是这通道竟然变得越来越不平坦。 原本这通道只有在一开始的时候较为平坦,可越走越不平坦。 一会上,一会下,一会高,一会低,再加上扭来扭去的弯,这通道可不是一般的难走。 释道安却慢悠悠的走着,走的还四平八稳,好像从不担心什么。 走了约有两个时辰,通道到了尽头,再往前竟然是一条直直斜向下的洞。 圆圆的洞斜斜地向下延伸,根本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光线。 圆洞仅一肩宽,人在里面估计连转身都难。 释道安却把火把一扔,纵身一跃,跳进洞里,然后身子就向下滑。 洞果然很窄,窄窄的洞里的释道安在迅速的向下滑。 不是因为洞得角度太大,而是因为洞壁很光滑,光滑的镜像一面镜子。 释道安就在这黑暗的光滑圆洞中向下滑去。 不知滑了多远,不知滑了多长时间,释道安忽然发现下面有浅浅的光线传来。 可不能转身,只能感觉到这浅浅的光线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释道安只觉得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光线也变得越来越刺眼。 忽然释道安发现自己竟然悬在空中,原来自己从洞中掉了出来。 释道安都来不及细看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就已经往下坠,直直的坠下去。 下面有什么? 有山?有水?还是有人?甚至还有刀剑等着?抑或又是一个陷阱呢? 不知道,释道安甚至都来不及想这些,就听咚的一声,自己的身子就一下扎进了水里。 幸好有水,要不然自己还不得摔死呀,释道安气喘吁吁的躺在岸边。 眼睛却看着头顶高高的洞顶。 洞顶上有个圆圆的洞,洞不大,就是刚才释道安从里面掉出来的那个洞。 洞顶距离水潭大概有三十丈高,高到即便以释道安的眼力仍然只看得清那个圆圆的洞就像一根细细的铁棍挂在那儿。 这是一间很是宽广的大厅。 很大,大到说话都能听到自己的回声。 释道安坐起身细细地看着这个大厅。 大厅长有百丈多,宽也有几十丈,高在三十丈左右,是个方形的大厅。 大厅很空旷,里面除了中间的那个水潭外就没有任何东西。 水潭的水很深,冰凉透骨,过了老半天释道安身上还是有些发抖。 释道安开始仔细打量着这个大厅,发现大厅四壁和顶壁上刻着画,一幅幅巨大的画。 顶壁上是一幅巨大星空图,画了不知有多少星星,不知多少星域。 而那个释道安掉出来的圆洞,恰好就在整幅图的中间,就像一个黑洞。 巨大的星空绘出了整片天空,甚至有很多星座,释道安连见都未见过。 四壁刻着各种各样的画,画的内容也是千奇百怪。 有的画着巨大的动物,有得画着穿着奇怪衣服的人,更有的画着会飞的神仙。 在画刻最下面,刻着数字,刻着从一到一百零八这些数字。 难道是一共一百零八幅图? 可这些图怎么看都像是一幅图,即便刻在了四周的墙上,可依然看得出是一幅图。 一幅连贯的巨大的画图被分在了四周的墙壁上。 可这一百零八个数字是什么意思呢? 这些数字刻的并没有规律,有些距离远,有些距离近,有些字大,有些字小。 甚至就连这一百零八个数字的顺序也是不连贯的。 释道安不懂。 第十四回 谜样的暗道 奇怪的大厅(下) 顶壁上的巨大的星空图,图内有很多未见过的星座。 四壁上一幅巨大的图画,画内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怪物,从未见过的人物,从未见过的场景,还有那些会飞的神仙。 当然还有那一百零八个数字,刻的杂乱无章,有大有小的数字。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释道安陷入了一种迷茫当中。 本来释道安在见到语嫣然的那一刻,以为自己落入了枉死城主的圈套。 可现在看来,这一切,恐怕以枉死城主的能力是无法做到的的,也是无法掌握的。 那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外面一个诡异而离奇的城池,现在又是这满是刻画的大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释道安自己不能解答,所以就开始研究这些画像。 从头顶的星空图,到四壁的刻画,怪物画,人物画,神仙画,还有那一百零八个数字。 忽然释道安在第八十一的数字上方,看见了片小图画,小图刻可得很有规律。 羲文。 怎么会有这种文字? 释道安愣在那儿。 羲文是一种上古文字,据传这是结绳记事之后甲骨文之前的一个远方部落的文字。 这个部落远离黄帝族群,远离炎帝族群,却与蚩尤族群靠近。 这就是那个族群的文字,那个在蚩尤一族被黄帝所灭后全族失踪的文字。 释道安有些庆幸当年跟着那个文字大师修习过几年,否则自己还真的当图画看看。 这篇文字将近数万之多,其中有五千多字竟和老子所留道德经甚为相似。 于是释道安开始研究起这篇文字,和这些巨大的图画了。 时间肯定过去了很多,甚至可能是几天,因为释道安忽然觉得自己饿的肚子叫了。 可在这空旷的大厅内能怎么样呢? 哪儿能找些吃的呢? 释道安忽然坐下来开始等死了。 要是这冰冷的寒潭能有条鱼就好了,这样至少自己不至于饿死吧。 释道安看着这也是冷冷清清的寒潭发愁。 忽然,寒潭的水开始出现波纹,然后水底出现一个黑影。 不多时,那个黑影越来越大,而寒潭的水也是翻滚起来。 难道老天显灵了,给我送吃的了,释道安一边想着一边又站了起来。 可是看见那个从水里跳出来的东西后,释道安却苦笑了一下。 只见寒潭的水面晃动,一个硕大的头从水里冒了出来,然后是更加硕大的身子。 直到这个怪物跳出水面,释道安只能仰着头看着这个大大的怪物。 龙头、鹿角、狮眼、虎背、熊腰、马身、蛇鳞、牛尾,高约六七丈。 这还能吃吗?估计自己要被它吃了吧,释道安苦苦地笑着。 忽然释道安看向了那副壁画,也看到了一个画像,正是眼前的这个怪物。 麒麟。 真正的麒麟。 到底自己是见鬼了,还是真见到麒麟了。 释道安想抽自己一巴掌看看自己是不是做梦。 可是却没有时间。 眼前这头巨大的麒麟忽然抬起前蹄狠狠地向释道安砸去。 释道安连忙一滚躲了过去,可依然被前蹄所激起的空气流刮到。 在翻滚了几个跟头后方才停了下来。 地面仍在震动,可那看似石头的地面上却没有丝毫破裂。 忽然,那头麒麟看向释道安,嘴里却喷出火来。 释道安觉得自己快要变成烧鸡,这温度可不是人能承受的。 扑通一声,释道安跳入了寒潭,不禁打了个哆嗦。 外面火,水里冷,释道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成为这头叫麒麟的怪物的食物。 然而那头该死的麒麟并没有停下来,竟然像寒潭喷火。 没过多久,水开始变热了,然后开始变得越来越热。 刚才是烧鸡,现在要成为煮熟的鸭子了。 释道安使劲全身力气,从水里面钻了出来。 可就在出水的一瞬间,一条牛尾袭来,躲无可躲,正中释道安的前胸。 疼痛,皮肉被撕裂,骨头被击碎的疼痛瞬间就弥漫了全身。 然后在巨大的撞击下,身体飞了起来,先是重重地撞在墙壁上,然后摔在地上。 噗,一口鲜血喷出,释道安倒在地上,起不了身。 可那头该死的麒麟却没有放弃,而是抬起了蹄子准备再次击下。 生死一发,间不容发。 忽然释道安看见了是石壁上的一幅画,画上是一头巨大的麒麟,身上站着个人。 难道? 容不得释道安多想,麒麟的前蹄已经压了下来,引起了呼呼的风声。 释道安双腿微缩,然后就在麒麟的前蹄落下来的一瞬间,用劲全身的力气一蹬,身子借助那一瞬间的爆发力窜出,而麒麟的前蹄正好落在释道安刚刚躺着的地方,咚地一下,地面晃动。 释道安扶着墙壁费力地站了起来。 而麒麟的角已经冲了过来,向着释道安的前胸刺了过来。 可是忽然,麒麟停住了,一双大如灯笼的眼睛瞅着释道安。 难道麒麟心软了? 当然不是,而是释道安觉得自己的尝试成功了。 现在释道安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站立着,这是刚刚在那幅图上看到的,就是刚才所见的那副麒麟图画上的那个人所做出来的一个姿势,然后释道安就觉得自己的体内忽然有股精气在顺着经脉在流动,顺着平常运气根本不会有真气流动的经脉,那股精气在乱撞,然后冲进十二经脉,冲进十五络脉,最后冲进奇经八脉,然后开始自行地运转小周天,大周天。 忽然释道安侧身一跃向着麒麟飞过去,这还是自麒麟出现后,释道安第一次主动出击。 而麒麟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犄角又重新冲了过来,不仅如此牛尾也甩了过来。 可释道安却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躲过去了,然后纵身踩在了麒麟的前蹄上。 几个起跃之后,释道安忽然发现已经站在了麒麟背上了。 麒麟在跳跃,在乱撞,想把释道安摔下去,可释道安却仅仅在攥住那不多的鬃毛。 然后释道安开始做了另外的一个姿势,一个奇怪的躺在麒麟的后背上的姿势。 麒麟忽然安静下来,不再乱撞,而是爬了下来,一动不动了。 于是大厅内安静了下来。 一头传说中的麒麟趴在地上,而在麒麟的背上竟然却躺着一个摆着奇怪姿势的男人。 时间在流逝,而释道安却在麒麟背上摆着不同的姿势, 有些是那幅画上的,有些却是自己灵光一现想出来的。 释道安忽然想,难道这是武林秘籍?难道是武林失传的绝学? 想到这儿,却哑然一笑,江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武林秘籍,武功绝学。 莫名其妙的来到诡异的城池,通过一个奇怪的通道,然后来到一个满是图画的大厅,遇到一头很像传说中麒麟的怪物,还学会了一种能够称霸武林举世无敌的武功,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这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什么武林秘籍,武功绝学,神功剑谱,这些只不过是骗骗小孩子的谎言罢了。真正无敌的武功并不存在,如果真有的话,那就是以自然为师。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日升日落,花开鸟语,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功法。 就像西门小雪,就像云水心,就像伊叶随风,还有现在的释道安。 自己只不过适逢其会,误打误撞,身内所积攒的真气在这个时刻恰好迸发出来,至于所摆的姿势虽然与画像一样,可那只不过是自己脑海中的影像呈现,这可跟武功绝学扯不上关系。如果一摆这个姿势就无敌了,那才真是见鬼了。对于任何一个高手来说,摆一种姿势简直手到擒来,而任何一种姿势,都可能是一种武功。 至于那头麒麟为何是这种反应,这就不知道了。 想到麒麟,释道安忽然坐了起来,看了看身下的怪物,然后就滑了下来。 释道安看着眼前的这个怪物,见两只大眼睛正忽闪忽闪地看着自己。 忽然呱呱几声,原来肚子叫了,释道安忽然又觉得自己饿了。 这时那头麒麟忽然站起身来,吓了释道安一跳。 难道这头麒麟也饿了,还想吃掉自己。 可释道安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见这头麒麟凑到自己身边嗅了嗅,忽然转身跳进寒潭了。 跑了,还是去别的地方吃东西去了? 算了,反正自己也快饿死了, 可没过多久,那头该死的麒麟又回来了,而且还叼着一头牛,一头几百斤的牛。 然后,砰的一下,就甩了过来。 释道安看看牛,又看看麒麟,心想,难道这是叫自己吃吗? 可这生的怎么吃呢? 释道安忽然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开始动手宰牛了。 虽然自己的指尘刀不知道被丢到哪儿了,可现在手里还有这个小刀。 虽然小,却实用,至少不用手撕了。 不一会儿,释道安就把牛腿弄出来,然后只在地上做架子,把牛肉架在上面。 然后看着麒麟,又用手指了指牛肉。 麒麟好像懂了释道安的意思,一口小火就喷了出来,小火烧牛肉。 释道安啃着牛肉,麒麟也啃着牛肉,一人一物和平地吃着牛肉。 既然有吃的了,释道安也就不担心了,于是开始接着研究起着大厅内的图画了。 而麒麟也会时不时给弄些吃的来,有时牛,有时羊,有时还能吃上上好的狗肉。 这一人一麒麟相处倒也是很和谐,释道安有时还与麒麟切磋两下。 不过每次不是被麒麟踢到,就是被撞到,弄的骨头疼。 可即便如此,这一人一麒麟就这么乐悠悠的过日子。 尽管自己看不懂这些图画,可释道安总觉得这画中含着自己所不解的自然之道。 尤其是那篇羲文所写成的文章,简直就是人间奇闻,发人之所未想。 奇哉怪也,千古奇文。 释道安一直就这么看着这些图画,偶尔还跟麒麟交流下,尽管这家伙也什么不懂。 可突然释道安就想离开了。 因为他忽然想喝酒了。 因为想喝酒了,所以就想起那个红葫芦了,就想起指尘刀了,就想起了那个莫名其妙的表弟,想起了语嫣然,更想起了那对红霞村的兄妹,当然还有三元城的事情。 释道安想出去了,可怎么出去呢。 忽然这头麒麟嘴一张,张的大大的,然后看着释道安。 难道让自己在它的嘴里,然后把自己带出去?该不会一口把自己吞下去吧? 可释道安却笑眯眯地爬到麒麟的嘴里去了,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但是等释道安进到麒麟的嘴里,却有些后悔了。 不是因为这头麒麟想吃自己,而是这头该死的麒麟嘴里太闷了。 闷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简直快要晕过去了。 不是快晕了,而是释道安已经在麒麟嘴里晕了过去。 第十五回 凌云阁的美好生活(上) 释道安已经醒了过来。 可是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绵绵而温暖的床上。 这一间闺房,小家女子的闺房。 房内皆是粉色的装饰,从棉被,到枕巾,从窗帘,到床帏,满眼皆是粉色。 小小的梳妆台上是各种的胭脂水粉,也皆是粉色。 释道安一动,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 只能无力地躺在床上发呆。 这到底是谁的房间,到底是谁的闺房? 自己怎么会在这儿? 忽然,释道安觉得这房间很熟悉。 不是因为释道安曾经来过这个房间,而是熟悉这个房间的装饰,这粉色的天地。 可能吗? 会是那个人吗? 释道安想转个身,胸口传来阵阵剧痛。 原来在那个神秘大厅内被麒麟击中的伤势还未好。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说话声。 是一个女人的说话声,轻声慢语,说不尽的一种柔软。 果真是那个人。 自己竟然又见到这个女人了。 入眼处,却见一个翩然女子走了过来。 粉色长裙,粉色发钗,连带着整个脸都笼罩在一种粉色的朦胧中。 只见这女子生得一副鹅蛋脸,两条柳叶眉儿,一对眼睛,澄清得和秋波一样,不高不低的鼻儿,好似玉琢成的,樱桃小口,不够一寸,脸上皮肤,白中透红,红中透粉,润腻无比,吹弹得破,额上覆看几根稀疏的刘海,越显出无限风姿,真称得起俏丽甜净四字。 尤其那一笑,仿若花开水流,月升云散,静待流年。 笑倾城。 这是个在江湖上堪比语嫣然的奇女子。 而现在自己就在这女子的房间内,还躺在这个女子的床上。 幸好自己还穿着衣服,这可比上次强多了。 释道安有些苦笑,怎么每次这么狼狈的事情都会让这个女子碰上。 可是总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总是喜欢揭人的小疮疤。 而很不幸,眼前的这女子就是这样的人。 只听笑倾城轻声笑道:“释兄倒是很奇怪,怎么每次见面都是这样一幅摸样。不过这回比上次强多了,至少还穿着衣服,只是没有上回好玩。” 释道安却不理这茬,反而问道:“这是哪儿?” “凌云阁。” “万古一线天,流芳气凌云?” “不错。” “想不到你是凌云阁的人。” “谁说我是凌云阁的人?” “难道你不是?” “我为什么是?” “这好像是你的房间吧?” “好像是。” “能够在凌云阁有着一间典雅别致的闺房,恐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况且这间房间也是完全按照你的兴趣爱好设计布置的,如果你不是长期会在这个房间住,又怎么会这么安排呢?凌云阁恐怕还不至于因为你仅仅是江湖上的一个大美人而这么安排吧。还从未听说过凌云阁这么对江湖人重视。” “看来我是不得不承认了。” “我只是身体受伤了,脑袋又没坏。” “既然释兄能够猜到我是凌云阁的人,就不应该说出来。” “怎么?想杀人灭口?” “这倒不会,只是想请释兄保密而已。” “哈哈,你是不是凌云阁的人,跟我又没什么关系,我什么时候管过别人的闲事。” “难道你管的闲事还少吗?” “好像还真不少。” 停了一下,释道安又问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我只是在一条河边捡到你了。” “河边?” “不错。每年年关的时候,我都会回凌云阁住上一两个月,这次也不例外。几天前,经过静云河的时候,看到你躺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所以顺便就把你接到凌云阁来了。可你是怎么受的伤呢?” “你问我,我还不知道问谁呢。” “被人暗算了?” “差不多吧。” “被谁?” “不想说。” “没想到你也会吃这种亏,真是难得呀。” “对了,你刚才说到年关,今天什么日子了?” “你都昏迷了五天了,今天刚好是腊月初五。” “腊月初五?” 释道安心中暗道:“腊月初五,昏迷五天,这么说我在那个奇怪的大厅内待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可我怎么会在静云河边呢?这静云河距离三元城有几千公里的距离,难道那个镜花城并不在三元城附近?还是那头该死的麒麟跑了这么远,把我丢在了静云河边了?” 笑倾城见释道安没有说话,于是便说道:“你怎么会中毒的?还一连中了两种奇毒?” “两种?” “不错,西域迷脂双花飞落蝶乱舞和末流迷离凰求凤别胭脂醉。” “末流迷离凰求凤别胭脂醉?” “不错。” “原来还真是胭脂醉。” “怎么?知道何人下毒?” “知道。” “是谁?” “枉死城主。” “什么?枉死城主?你见过枉死城主?” “见过,也没见过。” “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确见过枉死城主,甚至还被他拉着走了一段路,若是不出意外还能喝上酒呢。可惜,我还是太大意了,没想到会是枉死城主亲自出马,不过可惜我却见到了一个人,结果就被人下毒了。” “见到谁了?” “你的好姐妹呀。” “语嫣然?” “不错。” “她怎么会和枉死城主在一起?” “我要是知道原因就不会有那么一瞬间的慌神了,结果就我中毒了。” “谁叫你怜香惜玉。活该。那后来呢?既然你见过枉死城主了,为什么又说没见过?” “见过,是因为我的确看见了枉死城主,没见过是因为那不是他的真面目。” “易容?” “不错。” “你怎么知道他易容了?” “若是你见到一个矮矮胖胖的,胖的一走路全身的肉就乱颤,一笑脸上肉就快要掉下来了,你会认为这个人会是枉死城主吗?” “不会。” “就是,据说这代的枉死城主可是个风流潇洒,面貌清秀的才子,又怎么是矮胖子呢?” “可是你又怎么知道那是枉死城主呢?” “这个嘛,你去问问那你那个好姐妹就知道了。” “这跟语嫣然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你去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不说就算了,那你又怎么会中西域迷脂双花飞落蝶乱舞?” “喝酒。” “喝酒?也被人下毒了?” “是呀?” “谁?” “一个仇家罢了。” “看来你仇家还真不少。不过幸好你一连中了这两种毒,两种毒性略有相克,使的毒发的时间大大后拖了,否则你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儿了。” “真不知道那些下毒的人,知道后会是什么想法。” “那你胸口的伤是怎么回事?” “被牛撞的。” “被牛撞的?” “是的。” “看来你还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遇到呀。” “我这伤什么时候能好?” “三天后吧。” “三天后,正好是腊月初八,还真是个好日子。” 三天的时间真的很快,尤其是有美女相伴的日子。 温暖的小火炉,娇俏的佳人,只是没有美酒相伴。 可释道安这几日过的很舒服。 被江湖上顶顶大名的笑倾城伺候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得到的。 可美好的日子还在后头。 凌云阁地处河北,据在山巅。 外面大雪纷飞,漫天飞舞,簌簌的落下。 可房间内却暖若春末,小火炉不大,却烧的很旺。 小火炉上驾着个大锅,锅内有汤,有菜,有肉,当然不可或缺的就是狗肉。 桌边是个身着粉色小皮袄的美丽女子,正在用心的翻着锅内的菜肴。 喷香的狗肉火锅,醇香的美酒,还有这细心摆弄菜式的美女,这小日子还真是舒坦呀。 释道安就坐在小火炉前,吃着火锅,喝着美酒,看着美女。 江湖究竟该是什么样子呢? 打打杀杀,还是恩怨情仇? 释道安不知道。 他只是个刀客,只是个为了生存拼命奔跑的人。 少年的逃亡,青年的奔波,还有如今的种种迷局。 释道安是个无家的人,也是个无根的人,他只是个浪子。 若说有家,若说有根,或许有那么一个。 也许太平局是他的家,是他在意的人,在乎的地方。 可那儿有太多的算计,每时每刻要与别人斗心斗力。 太平局的人很好,可却有很多的敌人,他不得不面对这些对手。 他在太平局也过得很好,很舒服,却从未有过这样舒坦的日子。 可这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若说和太平局的人在一起,那是一种和父母亲人在一起的幸福,那是大家庭的温暖。 可和笑倾城在一起却是像小两口过日子,享受自己的温柔甜蜜,这是小家庭的美满。 人生吗?江湖吗? 释道安忘记了这一切,只是在这一刻,享受着安稳而平和的日子。 笑倾城一边侍弄着狗肉火锅,一边说道:“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什么事?” “邢山云死了。” “邢山云是谁?” “是个将军。” “将军?” “不错,就是率领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名副其实的将军。” “一个将军死了不是很正常吗?沙场征战由来几人还,自古皆如是。” “可邢山云这个将军并没死在战场上。” “那死在哪儿了?” “平西王府的那个密室内。” “不会吧?” “千真万确。” “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前。” “调查结果呢?” “与水水水道人和乐一平一样,被快刀所杀,被刺伤的部位完全一致,伤口也完全相同,相信是同一人所为。这点不光阴阳病华佗可以作证,就连崔景仲也可以证明。” “崔景仲是何人?” “是个仵作。” 接着笑倾城又补充一句:“而且是货真价实的仵作。” “要仵作做什么?” “阴阳病华佗虽然是当世名医,可毕竟他还是以给活人治病为主,而仵作却是以与尸体打交道为上。所以在验尸方面,崔景仲是其中的佼佼者。既然他首肯阴阳病华佗的看法,所以现在看来三人确为一人所杀。” “那现在谁在负责此案?” “刘云峰和伊叶随风。” “有结果了吗?” “没有,两人已吵得不可开交。” “为何?” “两人意见相左。” “有何不同?” “本来这案件是从几个月前麒麟玉简被盗,水水水道人被杀开始的。当初案件刚一发生,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你释道安所做,所以很多人认为是你杀人盗简。可后来发生了乐一平被杀一事,那次很多人证明了当时你不可能在平西王府出现,所以案件就陷入了僵局。虽然依然有人仍认为你还是有嫌疑,但却非唯一的凶手了。而现在却有一非江湖人,而是朝廷钦命的将军以同样的方式死在了同一个密室内,案件却发生了分歧。” “什么分歧?” 第十五回 凌云阁的美好生活(下) “什么分歧?” “刘云峰认为,此案麒麟玉简是主要的证物,若能找到何人拥有玉简,相信案件就会真相大白。不过现在邢山云死了,这可是朝廷的将军,所以刘云峰认为很可能这案件涉及到朝廷,甚至很可能是朝廷中人所为,主张从朝廷方面入手,很有可能是朝廷有人借势打击平西王,毕竟现在由于玉简被盗,三人被杀,平西王已经承受莫大的压力了。” “这话很有道理。” “可伊叶随风却不这么认为。” “那他怎么想?” “他觉得这案件与麒麟玉简无关。” “为何?” “伊叶随风认为,当初水水水道人被杀,麒麟玉简被盗,未必是同一案件。只不过都是发生在同一密室而已,却未必代表是同一人既杀了水水水道人,又盗走了麒麟玉简。后面发生的乐一平和邢山云的案件,又恰好说明了这一点。既然麒麟玉简被盗走了,那么那两人再死在密室内就毫无意义了。所以两人被杀很可能与麒麟玉简无关。可三人却是被同一人所杀,这也可间接证明水水水道人被杀或许也与麒麟玉简被盗无关。所以伊叶随风主张从三人的被杀方面入手,也许这三人很可能背后有很大的关系存在,很可能是仇杀。” “也就是说伊叶随风认为三人被杀和玉简被盗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案件。” “不错。” 释道安眉头微抬,沉默一会,说道:“虽然伊叶随风的想法比较奇特,甚至有些难以想象,却未必没有这种可能。也许就是有人盗走了麒麟玉简,而又有人借助玉简之事来行杀人之事。” “怎么?你觉得伊叶随风是正确的?”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说,在案件未解决之前,任何可能都是存在的,伊叶随风只是提供了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也许就是案件的真相。” “看来你倒是很欣赏伊叶随风啊。” “欣赏谈不上,只是这人想法有时倒是很出人意料的。” “那你这个勉强算是嫌疑人的案犯怎么想?” “我对这个案件倒是没啥兴趣,因为我有更有趣的事情想做。不过若真让我来调查这个案件,我倒是会从三人究竟是怎么样进入密室的这个方面入手。” “为什么?” “这几个案件看起来的确相互关联,但也很有可能确实像伊叶随风所考虑的那样,也许是完全不同的案件。但不管怎么样,这案件在一开始就有一个疑点?” “哪一个?” “麒麟玉简被盗,水水水道人被杀,乐一平被杀,邢山云被杀,这些案件发生之后,你首先想到是什么?” “当然是想凶手是谁,是何时进入密室的,又是怎么进入密室的,又为什么在会密室内杀掉三人。难道不应该这么想吗?” “一般来说,应该这们想。可现在还有一个更明显的问题。” “什么问题?” “三人被杀在密室,而密室外面的守卫却不知道三人为何会在里面,这不是个问题吗?” “肯定是凶手所为了。” “是凶手所为,可是再仔细想想的话,却就有疑问了。” “什么疑问?” “我们都知道三人是在密室内被杀的,可这三人究竟是怎么进去的呢?是用和凶手完全相同的手法,还是和凶手一起进去的。” “这有什么意义?” “不。有意义。如果三人是和凶手一起进去的,那就显然他们和凶手熟识,而三人都熟识的人恐怕是有限的吧。若是三人用和凶手相同的手法进入的密室,那为什么他们会知道凶手是用的什么手法,还是说,这个手法本身就是一种很平常的手法,平常到我们任何人只要稍微细细留心也能是用这种手法进入的呢?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三人究竟是怎么进入的密室才是这个案件的关键。” “看来你说的也有点道理,你真该去调查这个案件,估计很快就能抓到凶手了。” “若是我早去调查案件了,又怎么会有机会在这儿,跟美人一起吃吃火锅,喝着美酒呢。” “就会耍贫。” 屋内一片笑声。 两人依然在小屋内,边吃火锅,边喝美酒,聊着这许久未见的兴奋。 屋外,雪有些小了,却依然在稀稀落落的下着。 凌云阁在群山之巅,却没有风,只有雪。 释道安和笑倾城走在雪地中。 释道安浑身裹的严严实实的,外面披着狐皮做成的大氅,头顶着一个虎皮帽。 笑倾城却穿着一身貂衣,头戴一顶白色兔毛帽,全身上下毛茸茸的在雪中显得甚是可爱。 两人并肩而走,不快,一步一个脚印,走在凌云阁的后山崖前。 路不宽,却容得下两人并排而走。 两人身后,是一串不深的脚印。 凌云阁坐落在云门山。 云门九峰,银峰最高,而凌云阁就在银峰上。 四周八个山峰,就像八朵莲花般围拱着银峰。 几日的雪已经将云门九峰变成了银白的世界。 山势连绵起伏,而这银装素裹的锦画在两人的脚下延伸。 两人缓缓地走着,脚下簌簌的声音,后面是两排浅浅的脚印。 转弯后,面前豁然开朗,竟然看得见这整片的山谷,这整片的山峰。 空旷,银白,这就是释道安唯一的感觉。 震与这山的锋利与陡峭,撼与这白色的世界竟然如此壮丽。 两人并肩而立,雪落在两人的头上,肩上,身上。 就像两个雪人站在那儿。 对面是五个山峰,和深深的山谷。 无论山峰还是山谷,都隐藏在这白雪下。 一片洁白,没有杂色。 “我喜欢这儿的景色。” “这儿没有黑暗,没有血色,没有五彩斑斓,只有这纯色的白。” “我每年都会回凌云阁,每年也都会到这儿来看雪。” “在这儿,我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在意,完全沉浸于单纯的世界中。” “在这儿,我可以毫无顾忌的表露自己,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的喜乐,可以毫无顾忌的蹦跳,可以毫无顾忌的欢笑,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在这儿,一切都是那么洁白,清爽,没有权谋,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倾轧龌龊,没有那些肮脏可耻的厮杀,没有无休止的恩怨。” “在这儿,只有单纯,单纯的山,单纯的雪,单纯的世界。”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在这儿,记得往年都是母亲带我来这儿,年年如此。” “每年母亲到这儿来,都会弹琴,琴声很好听,我现在的琴艺都是母亲教的。” “母亲不爱说话,只爱看这雪景,所以我也爱看。” “有时我不开心的时候,就会跑到这儿来,这儿没人可以打扰我,因为这是我的天地。” “我一直有个心愿,希望有一天可以找到自己心爱的人,可以两个人来这儿看着雪景。” “有个自己的爱人,在这雪地,这雪中,在这自然中,相偎依,手相牵,看着雪落。” 可这一切笑倾城都没有说出口,只是静静地站在释道安的旁边,看着这雪落无声。 有些话,有些事,只能放在心里。 朋友也好,情人也罢,有些情也只能这样隐藏在那个角落。 无声更胜千言。 释道安很放松,也很轻松。 自从自己踏入江湖,闯进这个身不由己的世界,就不停的在生死线上挣扎。 游戏风尘,或是笑傲江湖只是一种传说。 只要人活着,只要身在江湖,你就有那些永远扯不尽的恩怨。 就像自己身上,就背着说不尽的恩怨。 只有现在,释道安觉得才是真正的轻松,可是释道安却从未说出口。 两人在雪中站着,看着这雪落,看着这银白的世界。 风起,雪大,两人回到了凌云阁。 日子就像流水,静悄悄的溜走了。 两人一直住在凌云阁,直到次年的二月中旬。 偶尔会一起去后山看雪,看山,看那单纯的世界。 偶尔会一起吃吃火锅,喝点小酒。 偶尔会一起弹弹琴,练练剑。 偶尔会一起去山里找些乐趣,打些猎物。 偶尔会一起下山去镇里逛街买些东西。 偶尔也会深夜促膝而谈,聊到天明。 当偶尔变成经常的时候,也许某些东西就改变了。 释道安不是正人君子,笑倾城也非名门闺秀,也许很多故事发生的很自然。 也许两人发乎情,止乎礼。 也许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没有所谓的媒妁之言。 那段时间,两人走得很近,近到就像一对新婚的小夫妻。 也许没有双宿双栖,可却又心有灵犀。 也许已经有周公之礼,却依然举止未出界。 也许这只是江湖上一段平常的岁月,也许这将是你我心中不眠的怀念。 是友情,还是爱情,有时很难分清。 明明只是朋友却离不开彼此,即便分别,却依然惦记彼此。 明明是爱人已举案齐眉,即便相拥,却依然无法融入彼此。 究竟朋友是什么样的呢? 究竟情人又是什么样的呢? 红颜知己么?还是那个记挂一生一世的人? 释道安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没有在意,只是享受这段安静而祥和的岁月。 只是江湖,非人力可改。 有一天,释道安忽然收到了一份礼物,一份神秘的礼物。 是把细细的唐刀,一个大大的红葫芦。当然还有一封信。 释道安决定下山了,山下还有件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完。 临下山前,两人又在一起吃着狗肉火锅,喝着美酒。 君行前途多险,当小心身体。 君前途多难,当爱惜自己。 君一路途远,当珍重万分。 笑倾城这些话都没有说。 释道安也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明日下山?” “是的。” “很重要?” “是的。” “还会回来吗?” “后山的雪很好,我很喜欢。” “我很高兴你喜欢这儿。” “你准备去哪儿?” “帝都。” “为什么?” “与人有约。” “一路当心。” “你也是如此。” 简单的对话,却是不简单的心。 你想说的我知道,我想说的你明白。 所谓知己,不外如是。 所谓红颜,理应如此。 两人只是静静地吃着火锅,喝着这凌云阁特有的暖酒。 一夜雪落,两人对坐到天明。 日升,雪住,风停。 未曾多言语,两人各分东西。 释道安一路南下,直奔巫山神女峰。 第十六回 雾中铃声 夜入古堡(上) 释道安赶向巫山神女峰。 赶得很着急,也确实很着急。 这都是那份礼物惹的祸。 礼物中就是一把唐刀,和一个红葫芦。 刀是指尘刀,葫芦当然就是释道安用来装酒的那个。 可释道安并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原本指尘刀和红葫芦都在三元城被枉死城主弄走了。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不可能是枉死城主所为。 肯定中间发生了某些事情,某些极为蹊跷的事情。 况且即便指尘刀和红葫芦一直在枉死城主手里,可他也没那么好心给送回来。 如若真是枉死城主送来的,那很可能背后有什么图谋。 可释道安并不担心这些。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便枉死城主想要谋取某些东西,释道安也并不怕。 释道安下山这么着急,是因为那封信。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几个字。 “三月初八小酌与巫山神女峰。” 信的内容很简单,简单的就像某位远方的朋友的邀请函。 可是这信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信后的那个印章。 这是太平局的特殊印章,是太平局专有的印章。 太平局的印章有八种,其名为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每种章都各有不同的功用。 这八种印章却极为相似,只有在很特别的点上有区别。 也只有镖局内部的人,才知道印章的区别之处和代表的意义。 比如说平时家长里短,家书友信的普通信件会用天之章。 比如说镖局被人踢馆,需调人护局,会用玄之章。 若是镖局的镖被劫,需调人上山要镖,会用宙之章。 不仅印章会有不同的含义,就是印章的位置也有不同的意义。 在信首和信尾是完全相反的含义,而在信中又是另外一个意思。 而现在的这封信上用的就是宙之章,而且在信尾。 这就是说镖局的镖被劫了,而且应该是极为重要的镖被劫了,否则不会给释道安去信。 所以释道安急忙的下山,急忙的向巫山神女峰赶去。 可是走到半道,释道安却并不着急了。 因为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奇怪的事情使得他必须在路上多花几天。 凌云阁去往巫山神女峰中间需过黄河。 黄河岸边有个渡口,名为壶口。 当释道安赶到黄河边的这个渡口的时候,就发现了那件奇怪的事情。 那天,是阴沉沉的天,是雾蒙蒙的天。 渡口未开,渡船不行,很多人就在壶口的一家酒馆等着。 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些江湖趣闻,一边等待这渡船开行。 释道安也像其他人一样,在酒馆内喝着酒等渡船。 天上挂着太阳,可是却在这雾蒙蒙的天气发着渗人的白光。 就在众人在酒馆内喝酒的时候,忽然雾中传来了一阵阵叮铃铃的铃声。 铃声清脆,却在雾中显得很神秘。 可在每声铃声的后面却跟着另一个声音。 铃。咚。铃。咚。 每声清脆的铃声背后都是咚地一声,就像有个很重很重的东西砸在地上。 这铃铃铃的清脆声音和咚咚咚的厚重声音,是如此的有规律。 尤其是那咚咚撞地的声音,更是像是一把小锤,每一下都敲在每个人的心房上。 一下,两下,三下,这一下下的敲打越来越重,越来越近的敲击着。 酒馆内,忽然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没有人知道,这外面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但却没有一个人跑到外面去看是怎么回事。 在黄河边的这小渡口,只有这铃铃铃和咚咚咚的声音在雾中传来。 声音越来越近,而店内的气氛也越来越沉闷。 沉闷压抑在每个人心头,而当这种沉闷越来越重的时候,酒馆中的某种情绪在慢慢积累。 释道安看着酒馆外面。 雾气越来越来浓,风轻吹,雾气飘忽不定。 太阳已经渐渐隐了起来,使得外面的天色看起来更暗。 在这无法看尽前方的雾气里,声音依然在传来,而且越来越近。 几乎就要出现在眼前,就好像随时会从雾气里蹦出来。 铃声依然清脆的,清脆的几乎可以分辨出是铜铃传出的声音。 而这咚咚咋地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可是却跟先前的听到的声音略有区别。 原先只是认为是有重物砸地,现在听来,却不仅仅是一个重物。 而是很多个重物在砸地,在同时砸地的那种咚咚声。 砸地很有规律,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若是不仔细听,根本不会分辨出来。 是谁在雾里面?还是有什么东西在雾里面? 是谁拿着铜铃在摇?又是什么东西一直在砸地? 每个人都在猜,却谁也不知道猜的对不对,也许直到雾里的东西出现后才能明白。 释道安依然看着外面的雾,听着这神秘的声音。 忽然雾中有了淡淡的黑影,在慢慢浮现。 黑影缓缓地显现,渐渐地变得真实,浅浅地可以看清其面容。 风吹雾动,也吹出了这黑影的真面目。 这是一个老者,白须白眉白发。 穿着也很奇怪,奇怪的就像刚从地府出来。 脚上穿着一双草鞋,身上穿一身青布长衫。 腰间系一条黑色腰带,头上戴一顶青布帽,腰包掖着一包符。 而最为奇特的是这老者的右手上那个一个铜铃,暗红色铜铃。 而之前听到的铃声正是这个铜铃发出的。 现在这铜铃仍在叮铃铃的响着,后面的咚咚声依然在传来。 这老者是谁,究竟是什么人? 后面究竟跟着什么东西,为什么每次铜铃声响,后面都会有咚咚的声音? 释道安看见这个白须白眉白发的老者后,眉头微微一皱。 因为他忽然想到一种人,想到一种可能,只是他有些不太确定。 若真是像他所想那样,估计这后面会有更令人吃惊的东西。 酒馆内依然无声,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外面走过的老者。 每个人都在努力的看着后面的晃来晃去的黑影。 老者的面容已经清晰可见,后面的黑影也渐渐浮现了出来。 这些黑影一高一低,一起一伏。 每当铜铃响过之后,后面的黑影就会忽然变得高了,然后又变的低了。 每当黑影变低之后,就会有咚咚的声音传来。 是谁在雾里面往地上扔东西,又或是什么动物的蹄子重重地踩在地上? 铜铃声清脆,越发显得咚咚的声音沉闷,尤其很多蹄子同时踩地的声音。 释道安看着这雾气,看着这老者,也想看看这后面的东西是否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 随着铃声临近,老者的面目清晰,后面的终于可以看得清一些黑影的样子。 首先冲破迷雾笼罩的是一个人,是一个一蹦一跳的人。 然后是一群人,一队人,一条成直线的队伍。 酒馆内的人都惊诧于自己看到的景象。 释道安也不例外,虽然想到了会是这样,可是依然震撼。 如果说先前铃声和咚咚的声音是神秘,那老者的出现就是略显奇怪。 而现在后面出现的这队人,就是诡异,尤其是笼罩在这雾气里。 这队人真的很诡异,很多地方都很诡异。 首先是那面孔,苍白,没有生机,没有任何表情的苍白。 是那种在黑暗的地窖中生活许多年未曾得到一点阳光照射的苍白。 苍白的脸上有着点点暗红的斑点,就像那种放在阴暗的地牢内忽然腐烂的肉。 双眼已经深深地陷在眼眶中,几乎见不到眼珠,就像两个漆黑的洞忽然出现在脸上。 还有那衣服。 不是因为各种各样衣服显得诡异,而是这些衣服看起来都已经开始腐烂了。 衣服破破烂烂的,就像放在衣柜多年未曾动过的某件衣服开始变得发霉,变得易烂。 而最诡异的事情却是这队人的行动。 这些人的胳膊都伸的直直的,平举向前,几乎碰到前面的另一个人。 这些人的身体也都保持的直直,直立于地,就像一根根的竹竿戳在那儿。 然而这些人的动作才是最诡异的。 这些人的动作一致,完全的一致,一致的就像一个人在动作。 这些人在同时起跳,在同时落下。 在落下的时候,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原来就是这么发出的声音。 直直的挑起,直直的落下,就像这些人的腿不会打弯,只会直直的跳来跳去。 这根本就不是人,完全就是僵尸的摸样,真真切切的就是一队僵尸。 释道安暗道:“果然是湘西赶尸人。” 湘西赶尸人。 赶尸,是一种苗族巫术,也是一种楚巫。 此术向来只在湘西盛行,是为了将在外地死去的人的尸体,运回家乡。 甚至在多年以前,湘西赶尸人入了巫道,有了自己的庞大教派。 可是现在出现在这儿的湘西赶尸人却是极其诡异的事情。 为何只能在湘西盛行的赶尸会出现在黄河岸边? 为何只能在夜间出现的赶尸人会在这雾气蒙蒙的白天出现? 没有人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这队赶尸人为什么会来这儿。 这赶尸人来自哪儿,去向何方? 是否来自遥远的湘西,还是湘西赶尸已经开始在黄河盛行? 可是释道安的内心却并未被这些问题困扰。 不只因为他不想知道答案,也不是因为他对这个问题不好奇。 而是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人,在这对队僵尸中看到了一个熟人。 这对僵尸大约有十来人,而在僵尸队伍的后面倒数第二个人,恰是释道安认识的一个人。 这是个中年人,一身走镖的打扮,身上依然背着把大刀。 小沈。就是三元城释道安见到的那个小沈。 第十六回 雾中铃声 夜入古堡(中) 几个月前,释道安在三元城见到过小沈,当时同行的还有兰丫头和几个镖师的伙计。 可是现在小沈却出现在了这儿,并且是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出现。 释道安的面色一沉,眼中有些微寒光闪过。 这小沈这怎么会在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小沈真的已经死了? 释道安看向前面的老者,却摇了摇头。 湘西赶尸人,从来都是只赶尸不杀人,这老者只是一个媒介罢了。 那么究竟是谁暗算了小沈,又是谁能请到湘西赶尸人来运这一批的僵尸? 这队僵尸的最后的目的地究竟是哪儿? 释道安看着这对僵尸,面色越来越不好。 尽管自己在镖局待得时间并不长,和这些镖局的伙计也并未有过多的交往。 但释道安很喜欢在镖局的日子,那些人真的很爽快,那些人是很好的朋友。 可现在就有这样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了湘西赶尸人的队伍里。 释道安有些坐不住了,他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尽管巫山神女峰的事情也很急,可毕竟还有些时间,而眼前的事情,却不得不管。 这队僵尸的队伍并未停留,而继续前行。 那个白须白眉白发的老者已经消失在雾气里。 这队僵尸也紧跟着消失在雾气里。 只有那铃声和僵尸咚咚落地的声音依稀传来,却已经变得越来越远。 渐渐地越来越模糊,就像要随时会消失在雾气里。 而酒馆内终于有了声音,各种声音。 人说话声,喝酒声,夹菜声,还有店家的吆喝声。 忽然释道安纵身一跃,飞出酒馆,向着僵尸队伍消失的方向急掠而去。 时间很短,释道安就追上了这个僵尸队伍,然后就跟在后面缓缓地前行。 这时释道安回头看了看。 因为他知道也有人对这事感兴趣,也跟着自己出来了。 就在自己掠出酒馆的那一瞬间,身后有两道破空之声传来。 后面果然跟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女的一身黑衣,身背宝剑,面色冷峻,不苟言笑。 男的却是个和尚,一身粗布衣裳,也是一脸的苦瓜相。 就像是自己喜欢的木鱼丢了,自己喜欢的经书被偷了,自己的喜欢的寺庙也没了。 两人都与释道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三人成品字架势,释道安在前,黑衣女子在左后边,苦瓜脸和尚在右后边。 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戒备。 在这奇怪的天气,出现了一队诡异的僵尸,谁还会那么潇洒地走到一个陌生人身边去呢。 三人就这样保持着戒备和维持着不短也不近的距离,跟在湘西赶尸人的后面。 可是这一跟就跟了三天三夜。 开始的时候,赶尸人沿着黄河岸边走,可走到河套地区忽然进山了。 山势起伏,雾气渐浓,只能看见很近的距离。 释道安和黑衣女子还有那个苦瓜脸和尚正在紧紧地跟在后面。 这一路上三人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前行。 可是释道安并不清楚这两个人的来头。 更不清楚这两人为了什么原因也跟着赶尸人。 不过这一路上释道安到是发现些有趣的事情。 这黑衣女子轻功很是不弱,甚至比自己要高。 可比自己轻功要高的女子,释道安到是知道一些,可这个黑衣女子应该不是其中一人。 尤其是她的轻功身法,很是奇特,更不像是中原武林的功法。 难道这女子来自西域漠外?还是来自南疆山前? 释道安对这个女子的身法很感兴趣,反而觉得这个女子是谁倒是无所谓。 所谓轻功,不外是轻身功夫。 其功法流派甚多,什么草上飞,水上漂,飞檐走壁,踏雪无痕。 可总归会有一定的规律,其基础却是相同。 而这女子的轻功却有些异常,可一时释道安却说不出哪儿不寻常。 所以释道安对这女的轻身功夫远远胜于黑衣女子本身。 可后面的那个和尚,释道安就没什么兴趣了。 一脸的苦瓜相,就像这辈子被倒霉催的,没遇上一件好事似的。 不感兴趣,并不代表释道安并不注意苦瓜脸和尚。 释道安想起一个人,正好跟这个和尚相似,只是不能确定。 山势渐陡,路也变的越来越窄,而前面的赶尸人依然还是那样的速度,毫无影响。 三人也不紧不慢的跟着。 可就在忽然之间,在这夜色浓雾之中传来了一声闷响。 就像许久未开的地狱之门忽然在潮湿的天气之内,缓缓的打开。 然后一阵湿乎乎的气流扑面而来,引得雾气一阵浓一阵淡。 这铃声忽然也变得很沉闷,像是被某样东西遮住了。 而僵尸落地的声音也忽然变得轻了,就像僵尸在一个个的减少。 难道到了鬼门关?还是酆都城? 可是一阵浓雾铺面而来,赶尸人忽然失去了踪影。 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消失了。 去哪儿了?难道真的能够凭空消失? 释道安连忙紧追几步,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因为前面就是一处陡峭的悬崖,崖深千丈。 可赶尸人去了哪儿? 难道跳下悬崖了?还是飞过去了? 一阵风过,忽然雾气就开始变得淡了,淡淡地可以看清楚不远处的情况。 释道安忽然笑了,因为他发现了这队僵尸既没有跳崖,也没有飞过去。 而是进了一座古堡。 就在悬崖边上,有一座阴森森的城堡。 那个赶尸人就是赶着僵尸进了城堡。 可这座城堡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还是一直就在这儿存在呢? 陡峭的悬崖,阴森的古堡,围绕着些许未曾散去的雾气。 古堡矗立,城门紧闭,里面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声。 万籁俱寂。 在这夜里,没有声音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因为不知道这寂静中蕴含着何种风险。 难道这个城堡内没有任何生物,没有任何会喘气的生物? 难道这是一座废弃的城堡?还是黄泉鬼城? 三个人站在城堡不远处,看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不知道该如何去办。 释道安一直立在崖边。 山风起,浓雾稀,可依然笼着这整座城堡,使人看不清它的真面目。 黑衣女子看了看释道安,又看了看苦瓜脸和尚,忽然快步走到城墙边。 这城墙约莫有十几丈之高,恐怕一般的轻身功夫很难飞身进入。 可是以自己的轻功再加以一种门派秘法,想来倒是可以进入古堡。 黑衣女子又看了看释道安和苦瓜脸和尚,还是放弃了。 有些秘密不能让外人知晓,江湖中人谁没有一些保命的手段。 苦瓜脸和尚看了看黑衣女子,又看了看城墙,也摇了摇头。 两人无计可施,就一直看着释道安,看着这个一路上吊儿郎当什么事都不在乎的人。 释道安缓缓走到城门口,右手抬起向城门推了推,发现城门蛮重的。 后面的两人却差点笑出来,难道这几丈高的城门能随便推开。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令两人目瞪口呆。 只见释道安开始敲门,一下两下,开始敲打着城门。 一边敲打,还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芝麻开门,芝麻开门,黄泉小鬼,快点开门。” 于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门开了,门真的开了。 吱吱声起,就像刚才赶尸人消失前听到的那种吱吱声。 看来赶尸人真是进了这座城堡。 可是门开了,却并未发现开门的人。 巨大的城门敞开着,门内黑洞洞的,就像准备随时吞噬走进这扇门的人。 城堡内依然很安静,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声,依然安静就像从来未存在生物。 释道安笑嘻嘻的走了进去。 好像并未把这些放在心上,就这么一摇一晃,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黑衣女子和苦瓜脸和尚你瞅我,我瞅你,男眼看女眼,女眼看男眼。 还有这事?这算哪门子的事? 两人一起摇了摇头,也跟着走了进去。 三人进入了古堡,可城门却忽然自己就吱吱地关上了。 城门的声音消失了,只有三人的脚步声在夜里传出。 三个人慢慢地走在街道上,却依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可这距离却比前几天在路上时有些近了。 也许是几人有了一定的信任,也许是这城堡的阴森使的几人不得不靠近点。 在一个自己完全不知的世界,人们会如何选择呢? 相互厮杀,还是携手共进? 三人选择了一种切实可行的方式,保持着较近的距离,却又警惕着彼此。 城堡无声,安静异常,异常的没有一点声音。 薄雾犹在,在这薄雾笼罩的古堡里,三人小心翼翼的走着。 沉寂的街道上,只有三人轻轻的脚步声。 风轻轻的吹,渐渐吹走轻雾,也渐渐吹开了这古堡的面目。 忽然,前方忽然出现了灯光。 昏黄的灯光,在轻雾中摇曳,仿佛随时会消散。 三人向着灯光处走去。 可走了很久却依然未走到灯光处,仿佛那灯光永远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你却够不到。 三人原本还在想着急地赶到灯光看个究竟,可却忽然停下了。 因为前面忽然有了铃声,铜铃的声音。 第十六回 雾中铃声 夜入古堡(下) 他们都很熟悉那个铃声,因为他们已经听了好几天了。 可刚才消失的铃声又出现了。 就在微弱的灯光前面,有一队僵尸走过。 他们看不清赶尸人,也看不清那些僵尸,只是隐隐约约地看得见人影晃动。 先是一个人影,晃着摇铃走过,铃声清脆,却在这寂静的夜了显的阴森渗人恐怖。 然后是一个个双手平举的人影,在一跳一跳的前进,紧紧跟着摇铃的人。 三人原本停下的脚步又开始加速,因为他们不想在跟丢赶尸人。 可赶尸人却在薄薄的轻雾中一现就又消失了,只剩下那好像永远也不能到达的灯光。 偶尔灯光还会抖动下,像是将要灭掉,可晃了几下后依然亮着。 像是在嘲笑着几人,更像是想把几人陷入绝望里。 可这样怎么能让人绝望呢? 让人绝望的方式有两种,一种就是不给你希望,一种就是给你希望却让你永远达不到。 而现在三人看起来就是这种状况。 三人的心中却并没有焦急,而是越来越平静。 谁也不是初闯江湖,谁也不是没在生死边缘挣扎过,谁又没有面临绝望过。 可他们走了出来,即便面对现在的这样的状况,他们依然平静心若水。 可是就在这时,灯光处,忽然有黑影闪过,就像一个人的手在那儿。 然后那个手在灯光处扇了两下,灯光摇动,终于挣扎不住,灭了。 街道上一片黑暗,而古堡却并未陷入寂静中。 就在灯光灭时,原本还对对方抱有警戒的三人忽然背靠背紧紧地站在一起。 围成一个圆,每个人都使劲地睁着眼睛,就像想要看透这黑暗。 原来就在灯灭的一瞬间,原本寂静的街道上忽然多了种声音。 簌簌簌簌。 就像蛇在地上爬行,又像人走在荆棘中衣服被生生挂住的感觉。 说不清是什么,只是谁都知道在这夜里,在这轻雾里,有某些东西在接近。 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甚至几乎已经来到了身边。 忽然释道安按在指尘刀上手动了。 指尘刀出,击在地上,溅起了点点火花。 借着那微弱的火花,几人看清了四周景象。 蛇,蜈蚣,蝎子,蜘蛛,还有许多许多的东西在迅速地爬过来。 火花已灭,可另外的两人也出手了。 没有人会坐以待毙,尽管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可现在只有拼命逃生。 黑衣女子的手里拿着把剑,剑身漆黑,在黑暗的夜里仿若无物。 黑剑出,泛出点点光芒,远远看来就像微弱的烟花。 可这烟花很美,也很冷,很冷峻的一种烟花。 释道安看着黑衣女子的剑法,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只是如此冷峻的剑法,如此美丽的烟花,却泛着最浓烈的煞气。 黑剑每一击而出,地上的尸体就会增加。 可是周围的声音却并没有消失,甚至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苦瓜脸和尚也出手了,竟然是一把宽厚的戒刀。 佛说普渡众生,僧人当常怀悲天悯人之心。 可佛本无相,依然除魔卫道。和尚也会动武,也会杀生。 戒刀在和尚手里虎虎生风,雷利而行,如若有奔雷之势。 急如闪电,快若雷霆。 和尚果然不是一般的和尚,杀起生来也不是一般的快。 释道安看着苦瓜脸和尚在那儿努力地让这些蜈蚣什么的去往西天极乐世界。 再一次又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可能这个和尚就是江湖上那个最最有名的和尚。 其他两人在忙,释道安自己也没闲着。 指尘刀出,一阵风过,一片清明。 就在三人在街道上努力地挣扎的时候,四周忽然又出现了另外的声音。 这声音很轻,轻到若是不仔细听,根本就注意不到。 可是三人却非常人,自然不会忽略。 脚步声,夜行人的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人。 周围的簌簌簌簌的声音忽然消失了,消失的干干净净。 可脚步声却未停止,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有人过来了,而且还是很多人。 究竟是谁忽然出现在原本空寂的古堡里? 难道是幽灵,还是恶鬼? 三人忽然身向后退,瞬间就退出几丈而靠在一处破墙边上。 雾气还是轻轻笼着整个古堡,夜色依然如此黑暗。 人影渐渐临近,影影绰绰的一队人也渐渐有些清晰。 这是一对士兵,一对从头武装到脚的士兵,每个人手中都拿着把长枪。 兵甲在身,长枪在握,脚步沉重,像是身上背着很重的东西。 这队士兵有三十几人,在沉寂的街道上走过。 这些人好像根本未看见墙边的三人,直直的就走了过去。 然后就消失在夜色轻雾里。 三人相互看了看,又都点了点头。 忽然三人就飞身跟了过去。 士兵在前行,三人在后面跟着。 风渐渐的大了,雾气也终于散去,天空居然还透露出点点星光。 星光下,释道安终于看清了这些士兵。 可看清了却不代表明白了,而是更糊涂了。 天朝兵制,每支军队,每队士兵都有相应的军械配置。 尽管由于天朝地域广阔,再加上境内诸侯国林立,而使得天下兵制一统却难以实现。 不过太祖在位时,一匡天下,虽未一统兵制,却也使得天下盛行十三兵制。 而现在的这队士兵却不是十三兵制中的任何一种。 却仿佛比十三兵制更为古老。 而且士兵的盔甲已经破旧,甚至有些已经破损了。 这些士兵究竟从哪儿来的,又是到哪儿去的呢? 为何会在这古堡出现,为何在这夜里前行? 三人一直跟在士兵后面,直到来到一座破旧的寺庙前。 然后士兵就忽然消失了。 不是进了庙门了,而是确确实实的就是凭空消失了。 士兵们走到庙门的台阶上,然后就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每个踏上台阶的士兵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 释道安,黑衣女子,还有苦瓜脸和尚现在已经愣在当场,不能反应。 这几天已经见识了不少诡异的事情,可却没有一件比得上现在目睹的事情。 黄河岸边的赶尸人,悬崖边的古堡,还有夜幕里的有毒动物。 可这些却远比不上现在的三十几个士兵所带来的震撼。 三人纵身一跃,来到台阶上,转了一遍又一遍,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 密室,暗道,机关,什么都没有,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台阶。 而就在刚才,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却在这样普通的台阶上忽然消失了。 莫名其妙地消失在空气了。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虽说是大黑天的,可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三人你看她,她看他,他又看着你。 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与骇然,震惊。 三人也是在江湖浪荡厮杀,混迹多年,稀奇古怪的事情也见过不少。 可现在的这件事情,却已经超乎寻常,超乎每个人的常识了。 黑衣女子站在台阶下面,手却按在剑柄上,仿佛随时会出鞘。 而苦瓜脸上和尚却蹲在台阶上,一副苦瓜脸看起来比平常更苦。 释道安却在台阶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就像台阶上存在着什么宝贝等着释道安发现。 两人看着释道安在台阶上转来转去,却不知道他在找些什么。 忽然释道安蹲了下去,捡起了一个小东西,小的只有小指甲那么大。 可那个小东西却在星光下闪着光,虽不甚亮,但在这黑夜里却很显眼。 东西在释道安的手里平放着,看起来很光滑,却分不清是什么东西。 黑衣女子和苦瓜脸和尚也拿过去仔细瞧来瞧去,却依然看不出什么名堂。 释道安拿着小东西上瞅瞅下瞅瞅,左瞅瞅右瞅瞅。 忽然释道安收起了小东西,笑了笑,就坐在了破庙前的门槛上。 然后拿起红葫芦就喝酒来。 黑衣女子走上前去,问道:“你笑什么?” 苦瓜脸和尚也问道:“敢问施主因何而笑?” 释道安笑着将葫芦一递,笑道:“这好像是这几天来咱们第一次说话吧。” 黑衣女子转脸不再出声,反倒是苦瓜脸和尚将红葫芦接了过去。 “和尚也喝酒?” “和尚既然能杀生,为什么不能喝酒?” 释道安哈哈一笑,说道:“原来还是个酒肉和尚,请。” 两人就边喝边聊。 可葫芦有多大,又有多少酒呢,不一会就干净了,干净的底朝天。 释道安忽然说道:“现在天色也很晚了,反正我们一时半会也找不出那个赶尸人,也不知道那些士兵去哪儿,更不可能马上查清这座古堡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如找个地方先休息吧。明天再开工,好好在这古堡内找找吧。” 说完不等两人反应,就起身进了破庙。 庙内一尊破佛像,一张破烂桌子,到处脏乱不堪。 释道安找了些木柴干草,燃起了一堆火,在火堆旁铺了些干草,就躺了下来。 苦瓜脸和尚第二个进来的,进来后就走到佛像前看了半天,就坐在了佛像脚下。 还说道:“阿弥陀佛,佛像有损,弟子有过。” 黑衣女子是第三个进来的,看了看躺着释道安,又看了看坐在佛像前的和尚。 也在火堆旁整了些干草,躺在离释道安不远的地方。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释道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释道安却未曾发觉旁边有这么一个美丽而冷峻的女子看着自己,反而睡得很香。 终于庙内安静了,街道安静了,整个古堡也安静了。 雾散星现,夜里的古堡在宁静中依然显得诡异而神秘,而明天却又是怎么样一番离奇呢。 第十七回 古堡探险(上) 天明。晴空万里。 太阳已经升起,照着这座古堡。 古堡内有座破烂的庙宇,破庙内有座破烂的佛像。 佛像前站着一个人,正在聚精会神地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座破佛像。 释道安醒来的时候,发现庙内空空如也,也不知道黑衣女子和苦瓜脸和尚跑哪儿去了。 也许已经走了,也许还在这座古堡内。 释道安在庙内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就是发现这佛像蛮大的。 他已经看了快小半个时辰了,可依然在瞅着,仿佛这就是他温柔多情的情人坐在那里。 他总觉得这佛像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就是让人看着不舒服。 可一下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就是很别扭,很难受的感觉。 这座佛像很大,约莫有两丈高,大头大肚大身子。 估计原本佛像上面是镀金的,可现在外层的金衣却已经被人揭去,表面灰秃秃的。 若是仔细看的话,依然可以看得见那些有些大有小的坑坑洼洼的刮痕。 佛像的头左半边掉了个耳朵,右半边少了个眼睛,下巴也少了一块。 身子倒是坐得直直的,拈着兰花指,一副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样子。 释道安左看看,又看看,觉得还是找不出眉目,就转身出了大殿。 殿外是一座不大的院落,院子里一片凌乱。 破砖,破瓦,破铁片,落叶,枯枝,尘满地。 就在院子的地上有着两行字。 一行看起来很秀丽,另一行则很粗犷。 “追敌。” “亦去追敌。” 有敌人吗? 什么样的敌人?而且还需要两个人都去追? 况且看地上的文字,应该不是同时写上去的。 难道还有两批不同的敌人,还是有人用了分兵之计? 究竟黑衣女和苦瓜脸和尚看到了什么人,遇见了什么事情? 释道安很快就明白了。 因为他忽然听见了一阵铃声,铜铃发出的那种清脆的声音。 这是湘西赶尸人的铜铃发出的声音。 可是现在是大白天的,阳光灿烂,万里无云,怎么会出现呢? 湘西赶尸人原本只应该出现在湘西,绝难出现在其他地域。 而且即便在湘西,也只能是在晚上,根本不会在白天赶尸。 可是这几天,没有一处不透着诡异。 现在又是铜铃声起,难道湘西赶尸人又出现了。 难道白天也能赶尸?还是只是相似的铃声?究竟是在晃动铜铃呢? 释道安纵身一跃,上了院墙,向四周看了看,仿佛确定了声音的来源,向前掠去。 铃声忽远忽近,很难具体确定其位置。 但是释道安好像就像认准声音从这方向传来的一样,疾驰而去。 释道安的轻功不是江湖上最好的,但肯定不是最差的。 飞檐走壁,穿房越脊,那也是不在话下。 可是现在释道安却发现自己怎么就这么差劲了呢。 因为一直在向着铃声的方向疾飞,可是却就是赶不到。 释道安一步跨到一间房顶上,正想继续前行时,忽然发现铃声停止了。 就在铃声停止的一刹那,忽然站立的屋顶塌了,释道安落进了这间房子。 挺身站定,释道安发现,这间屋内竟然有张桌子,桌子上有酒有菜。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菜香酒香一齐扑鼻而来,弄的释道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竟然是新鲜的菜,醇香的酒,而且是刚上桌的,那些菜还在冒着热气。 刚才谁人在这儿?又是谁准备的酒菜? 难道是个陷阱?还是有人知道释道安会来? 古堡内难道还有人再住?又或者这是鬼门关的最后的宴席? 可究竟是谁呢? 释道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现在他只想填饱自己的肚子。 释道安大大咧咧的地坐了下来,开始吃菜喝酒。 还一边喝着酒,还一边嘴里嘀嘀咕咕的。 “好酒,好菜,看来还是有好心人呀。” 不大一会功夫,酒菜就下去了大半。 释道安拍了拍吃的饱饱的肚子,站起身来看了看屋顶的大洞。 “这洞还挺圆的。” 释道安忽然自言自语道。 说完,就从怀里摸出点碎银子扔在桌子上,转身出来房间。 街道上依然很安静,只有轻微的风刮过,留下了一阵尘土飞扬。 释道安看见不远的地方有座高楼,约有十来丈高,可是看起来也是很破。 古堡中到处是残垣断壁,破屋烂房,没有一个人影。 街道也不平坦,有些地方也是坑坑洼洼,街道两旁的门面也是破乱不堪。 有的房门已坏,有的窗户掉了半边,有的屋顶塌了一半,有的院墙已经完全塌掉。 这就像是一座废城,而且是一座废弃很久很久的城池。 没有人,没有生物,没有任何活的东西。 释道安站在废弃的高塔前,抬头望着。 这座塔还是蛮高的,至少在近处看着很高,估计应该是七层的浮屠塔。 可惜已经废掉了,没有人在供奉了,更也不知道原来的僧人跑到哪儿去了。 释道安几个纵身起落就来到了塔顶,整个古堡一览无余。 这古堡倒是不算太小,方圆十几里。 可是释道安却面色沉重。 古堡真的就是一座完全废弃的城池,方圆十几里没有任何人烟,没有任何生气。 到处是残垣断壁,到处是尘土满地,到处是枯枝败叶。 就像这座城池一直埋在地下,忽然出现在了阳光里。 释道安慢慢走下楼,楼梯已经腐朽,有好几次差点掉下来。 幸亏反应及时,方才躲了过去。 一层是个大厅,却满是破乱的景象。 释道安慢慢地从楼梯上下来,正欲出来,忽然却停住了脚步。 因为他发现大厅中的一个地方很光滑,光滑的很异常。 一座原本就在很早前就废弃的城池。 一座原本就不在使用的高塔。 怎么会有人使用过的迹象。 这是一张桌子,桌子本身很破,桌上尘土积了很厚。 可是有一根桌腿的根部看上去却很干净,就像有人时不时的擦拭一遍。 释道安围着桌子转了几圈,忽然用手攥住了桌腿,使劲一转。 就听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传来,一处墙角处忽然出现了一个暗门,暗门在慢慢的打开。 释道安进了暗门,发现有一条向下的通道,想也未想就走了下去。 这是间暗室,不大的暗室,方圆两丈左右。 有一张桌子,桌子上一张油灯,在摇摇晃晃。 桌子旁边的墙壁旁站着个人,却被几条锁链锁在墙上。 手上,脚上,还有身上,有好几处都带着铁镣。 那人一身破衣,浑身鲜血,低着头,歪着脑袋。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 为什么这人会满身是伤,难道有人在此私设私刑? 释道安慢慢走了过去,还没走到那人身边,就听那人说话了。 “哼哼哼,怎么又来折磨老夫了,放心,老夫死不了,可就是不说。” 释道安没有答话,而是走到那人身边,仔细地看着那人。 这是个老者,年纪约莫六十来岁,满脸胡子拉碴。 那人忽然抬起头来,一双鄙视的眼神看着释道安,脸上却是微微一愣,随即又接着说道:“怎么换人了?换谁来也没有用,老夫不会屈服的。来吧,老夫受得了。” 释道安忽然又走到桌旁坐了下来,不说话,反而是别有兴致地看着那人。 那人见释道安看着他,说道:“看什么看,有本事继续折磨老夫呀。” 可是释道安还是不理他,还是仔细地看着他。 那人又道:“原来是个软蛋,连折磨老夫都不敢,废物一个。” 然后那人就开始骂起来,什么亲娘老夫,什么祖宗八代,怎么难听怎么骂。 释道安忽然倒了杯茶,走到那人身边,递了过去。 那人一见又是一愣,随即脸上竟是轻蔑的脸色:“怎么?换手法了?改下毒了?老夫不怕,来,给老夫喝。”说完就把嘴凑了上去,咕咚咚就喝了个干净。 释道安放下茶碗,又继续盯着那人看。 那人见释道安不言语,只看着他,骂来骂去就不骂了,反而也看着释道安。 两人互相盯着看了半天,大眼看小眼,小眼瞅大眼,谁也不说话。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释道安忽然说道:“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那人说道:“怎么?沉不住气了?开始问了?以为换种方法就能问出来。问吧,看看老夫会不会跟你说,会不会告诉实话,来吧,老夫早就等着呢。” 释道安还是笑了笑,说道:“你是谁?” 那人一愣,随见哈哈大笑:“怎么?审问了老夫几个月,就不认得老夫了?要不就是换了这种方法。原来流云阁的人也不过如此。其实这种方法老夫很早前就用过了,现在被你个小毛孩子再用,以为老夫这么容易上当,你当老夫是谁呢?” 释道安仍然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人,说道:“流云阁?这是什么地方?” 那人正想说些什么,释道安突然打断了他:“你不用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不想问你这个。虽然我很想知道流云阁到底是什么地方,或者又是什么人,可这些跟我没关系。我刚才就说过,我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你到底是谁?其他的问题我不敢兴趣,也不想问。” 那人有些怔怔地看着释道安,好像在思索什么,忽然又问道:“你什么意思?不想问供了?还是不想知道那件东西去哪儿?要不老夫告诉你那件东西去哪儿了吧。” 释道安还是笑笑说道:“我对你所说的事情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你所谓的什么东西不东西的,更不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秘密是别人想知道的。我说过,我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你是谁?” 那人不再说话,而是仔细地看着释道安,眼神很是犀利,就像要把释道安看穿。 过了许久,那人忽然哈哈大笑:“原来想跟老夫玩反间计,流云阁也没落了,竟让用这种破洞百出的方法,以为老夫是三岁小孩呀。可惜你还是太嫩了,老夫不会上当的。”说完,还是用一双凌厉的眼神看着释道安。 释道安没有答话,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人,还悠然地喝了口茶。 那人见状,忽然问道:“你不是流云阁的人?” “不是。” “你真不是流云阁的人?” “真不是。” “你真不知道流云阁?” “不知道。” 那人不再问了,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释道安仍然看着那人,不说话,两人就这么一直沉默着。 忽然,那人抬起头,很真地看着释道安,说道:“老夫看你人也不错,估计是刚入流云阁不久,就被派来执行这个任务。老夫其实也被折腾累了,每天也是硬撑着。这样吧,咱们做个交易,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老夫知无不言,不过等你完成任务,希望你能给老夫一个痛快,免得老夫在受罪了。” 释道安微笑地看着那人,说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你是谁?” 那人答道:“红满天。” 释道安有些一愣,随即问道:“半月天大盗红满天?” 那人答道:“不错。” 释道安看着这自称为红满天的人,想了想,说道:“我话问完了,先走了。” 第十七回 古堡探险(中) 说着,释道安起身就向外走去。 可脚刚刚塌在台阶上,就听那人喊道:“等等。” 可释道安却放佛并未听见那人的声音,而是继续向台阶上走去。 那人又嚷道:“等等,既然你问了老夫一个问题,也当回答老夫一个问题。” 释道安停下了脚步,说道:“问吧。” 那人说道:“你是谁?” 释道安忽然转身走了下来,来到那人的身边,说道:“释道安。” 那人一愣,忙问道:“一刀仙,释道安?” 释道安轻轻笑道:“好像江湖上就只有一个释道安。” 那人重新仔细地打量起释道安来,只见眼前的这个人,年轻不大,约莫三十多岁,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懒懒散散地站在哪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左腰间坐着一把刀,一把细细的唐刀,刀上有绳,却仿佛随时会断,刀也会随时掉下来,可刀却好好地系在腰间,右腰间挂着一个红葫芦。 那人说道:“也许你是真的,若是流云阁想欺骗老夫,恐怕也不会利用释道安这个名字。” 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可是老夫还想证明一下。” “怎么证明?” “你看见这铁镣锁链了?” “看见了。” “这是寒冰镔铁所做,坚硬无比。” “看起来却是如此。” “听说你的指尘刀乃是江湖上的一大奇宝?” “你是说想让我斩断这铁镣锁链?” “不错。” 释道安凝神静气站在那儿,忽然手握刀柄,一片刀光。 那人并没有看见释道安出刀,只看见满眼的刀光四起,一阵清风吹过。 只听哐啷几声,锁链已断,掉在地上。 那人摇摇晃晃,坐在地上,却哈哈大笑。 “不管你是不是释道安,老夫选择相信你。” 释道安扶着那人来到桌前坐下,说道:“还是先吃些东西,我看你也饿了一段日子了。” 那人也不客气,狼吞虎咽起来,不大一会就吃得饱饱的了。 吃完,那人说道:“老夫确是红满天,多谢公子搭救。” 释道安笑了笑:“红老哥见外了,今日我只是适逢其会罢了,何谈谢字。” 红满天说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说完,两人急忙出了暗室。 可来到地上之后,红满天却愣了,而且愣了好一半天。 忽然红满天问道:“这不是洛阳城吗?” 释道安摇了摇头。 红满天又问道:“那这是什么地方?” 释道安又摇了摇头。 红满天接着问道:“你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释道安点了点头。 红满天奇怪地问道:“那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于是释道安就把在黄河边的赶尸人的事情讲了一遍。 可没想到红满天却是一惊:“流云阁。” 释道安忙问道:“流云阁?你说这些赶尸人是流云阁的人?” 红满天说道:“不错,正是。” 释道安却眉头皱了一下,说道:“赶尸人不是湘西才有吗?据说他们甚至都已经建立了巫教,怎么会是流云阁的人?再说流云阁是什么人?” 红满天边走边说道:“我也不知道流云阁是什么人。” 释道安问道:“可你好像很怨恨流云阁,怎么会不知道流云阁是什么人呢?” 红满天这才开始给释道安讲了个故事。 原来数年之前,红满天在一次出门打劫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老太太。 没想到老太太却身患重病,结果就在打劫的时候,给一命呜呼了。 原本这是件很平常的事情,可忽然有一天,赶尸人出现了。 那些人自称流云阁的人,并说希望红满天交出东西。 可红满天却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结果就被那些人给绑架了。 被绑到洛阳城的一个地下室内,遭受各种严刑拷打,可却依然问不出什么结果。 后来红满天在他们的问询中,模模糊糊的算是知道了一些情况。 原来这些人在寻找一件宝物,而这件宝物恰是某个地方的钥匙。 可是红满天并不知道这是件什么宝物,更不知道宝物长什么样子。 可那些人依旧认为宝物在红满天那里,一直不肯放掉红满天。 至于究竟是怎么到这儿来的,红满天却是毫不知情。 释道安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 赶尸人,流云阁,巫教。 这些有什么联系么? 是湘西赶尸人投靠了流云阁,还是流云阁本身就是赶尸人建立的组织呢? 又或者流云阁的人知道了湘西赶尸人的秘诀,而开始大肆行赶尸之道? 那究竟是件什么宝物呢?又跟赶尸人或者流云阁有什么关系? 释道安忽然问道:“会不会是与赶尸有关的东西?” 红满天摇了摇头,说道:“不太清楚,但想来那件东西该不会很大,因为他们当时在半月天的时候搜寻的时候好像很注意一些犄角旮旯,好像那件宝物会放在一个很小地方。” 释道安又问道:“那上次红老哥打劫时到底抢到什么东西?” 红满天想了想,说道:“就是一般的金银珠宝,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想了很久,可能有关系。” 释道安忙问道:“什么事情?” 红满天说道:“当时那个老太太病的很重,我和小女两人打劫的时候,小女就给那老太太喝了口水。虽说我们是强盗,可盗亦有道,也有我们这一行的规矩。那老太太临死之前,曾给过我女儿一个玉钗。后来这个玉钗就一直在我女儿身上。” 释道安问道:“会不会是这个玉钗?” 红满天摇摇头,答道:“不像,当时我和女儿两人仔细地看过那个玉钗,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后来在我被拷问的过程中,我也曾试探着说过多种东西,想看看这些人到底再找些什么宝物,可当我说到玉钗的时候,那些人根本就没有反应。所以我想可能不会是玉钗。” 释道安想了想,忽然说道:“也许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宝物是什么?” 红满天一愣,问道:“此话怎讲?” 释道安说道:“我想流云阁并不知道宝物是什么,或者说模模糊糊隐隐约约知道宝物不大,但却不知道具体的是什么形状,什么样子。也许流云阁得到消息,宝物就在你打劫的那批人了,甚至也可能就在那个老太太身上。” “也许流云阁本就在跟踪你打劫的那些人,结果半路被你先下手了。我想等你打劫后,流云阁自然也搜过被打劫的那些人的身,结果没发现任何东西。所以流云阁自然认为你打劫了宝物。虽然你自己并不知道打劫了一件很重要的宝物,可流云阁却以为你知道,所以才会绑架你。” “至于你在被拷问的时候,说是还曾提到几件别的东西想试探流云阁的人,可能却适得其反,使得流云阁更加相信你是在故布疑阵,想混淆他们的视线,而这也更加确定了你知道宝物在哪儿,否则你为什么会说那些无关痛痒的东西来误导他们呢。” 红满天一愣,说道:“你是说,要是我从一开始就什么也不说,可能他们早就把我放了。” 释道安摇摇头,说道:“你说不说都一样,既然他们那么看重那件宝物,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你。即便你不说他们也不会让你痛快的回去的。如果流云阁的人真的认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反而会早就将你灭口了,因为他们绝不会让你将这个消息带到江湖上去。或许正是流云阁的人一直认为你一定知道宝物的下落,反而一直留着活口,你才能一直活到现在。” 红满天看着释道安,叹了口气说道:“原本以为释老弟只是刀快,没想到脑子也很是好使。看来有些事情是被我忽略了,我知道他们不会杀我,因为他们不能确定我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宝物在那儿,可听了释老弟的话,我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我说那几件东西的原因。” 释道安笑道:“这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红老哥活到现在,也算是好事一桩。” 红满天却摇了摇头,说道:“就算今天释老弟将我救了出来,我也活不多久了。” 释道安忙问道:“这话怎么讲?” 红满天说道:“这几年来,我受尽了折磨,各种酷刑加身,我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以前了,而且,流云阁的人还在老夫身上下了试了很多种毒药,而解药又在他们手里,现在恐怕一时半会也无法找到人来解毒。” 释道安正要答话,忽然两人脸色一冷,随即脸上表现出很震惊的表情。 因为就在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了一阵铃声,一阵铜铃摇晃的声音。 紧接着,四周围上了一群僵尸,约莫有十来人。 而这些僵尸在铃声指引下,双手平伸,直直跳了过来。 然而这还没有完,这也不是释道安和红满天吃惊的原因。 而是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出乎两人的预料。 因为就在僵尸跳过来以后,铃声忽然停止,而是响起了一阵琴声。 这琴声中透着些肃杀与萧索,冷峻与铁蹄声声。 而就在琴声想起的那一刻,这些僵尸动了。 而且不是一般的动,就像完全复活了似的,就像被束缚的人忽然有了自由似的。 动作舒畅流利,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这根本不像僵尸,更不像死去的人,更不是一个尸体所表现出来的动作。 这些僵尸,或者说这些人都拿着兵器冲了过来。 这些人的招式凶狠凌厉,就像想把两人击杀当场。 释道安和红满天出手了,不管这是人还是僵尸,自己都不能等着受死。 可这一动手却发现围上来的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人,这根本就是僵尸。 因为你把他们的右手砍断,他们又左手拿着兵器冲了过来。 你把他们的左脚砍断,他们又用右脚跳着过来,照样拿着兵器砍向你。 这根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 可是战斗有哪里有公平的呢? 就像那些卑劣的王朝不可能会在侵略天朝的时候,在侵吞的天朝的土地的时候,在残杀天朝的百姓的时候,在蹂躏整个天朝子民的时候,还先告诉你,我们要侵略了,你们准备好。这些根本不可能。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抵抗,奋起反抗,击败那个卑劣的王朝,杀掉那个卑劣王朝的好战分子。我们不用讲公平,更不用同一个没有道德的卑劣王朝讲道德,我们要做的就是打垮那个卑劣的王朝,让那个卑劣的王朝永远在天朝面前抬不起头,永远不敢有反抗之心。 况且战争毕竟是战争,不像战斗,更不像现在释道安和红满天面临的情况。 现在两人只是想努力地生存下去。 可生存是不易的,更何况面临这样的困境。 忽然只听扑通一声,背后一松,红满天一下就坐在地上,胸口点点血迹。 释道安连忙俯身问道:“受伤了?” 红满天说道:“一点小伤。” 可是释道安仍然看见了那伤口处的鲜血,呼呼的往外流,这怎会是小伤。 释道安连忙了点了红满天的穴道,暂时止住了伤口的血液。 红满天身前一片血迹,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释道安眼中一阵冷芒闪过,看向这些围上来的人。 忽然指尘刀出,就像凭空多了一个太阳,光芒四射。 可是这个太阳并不温暖,反而透出股股寒意。 就像一个冰冻的太阳,一个释放寒气的太阳。 刀光起,阴日现,寒气出,琴声无,院里忽然很宁静了。 这些人没有一个完好的,不仅仅是掉个胳膊掉条腿,根本就是被分尸了。 红满天脸上一阵抽搐,他没有想到释道安也有这样心狠手辣的时候。 可想了想,这些都是僵尸也算不上心狠,充其量就是怜悯心较少罢了。 可是释道安却并未收刀,因为面前还站着一个人,一个拿着大刀的年轻人。 第十七回 古堡探险(下) 这也是唯一一个还算完整的人。 小沈。 这个人是小沈。释道安正是为了此人才来到了这神秘的古堡。 三元城还曾经见过面,现在却已经刀刃相向。 释道安终究还是未下的了手,终究还是心软了一下。 可是看着走过来小沈,释道安手中的刀抖了一下,却不得不出手。 忽然红满天喊道:“这些僵尸的头上有银针。” 原来红满天伤势很重,已经倒在地上,却正好面前放着刚刚被释道安斩掉的一个头颅。 头颅上满是鲜血,可鲜血中却有几根银针插在脑后,于是就喊了这么一嗓子。 释道安闻听此言,忽然收了刀,欺身来到小沈面前,然后一拳击向小沈的天灵盖。 可却就在将要击上的时候,忽然化拳为掌,按了下去,随即掌心内力一吐,击在头上。 小沈的脑后忽然一根银针飞出,叮的一声,射进对面的墙上。 小沈连连倒退,一阵踉跄倒在地上,可嘴里却喊道:“安哥。” 释道安连忙飞身过去,扶住了小沈。 小沈脸上有点惨淡的笑容,说道:“没。没。没想到还能见。见到安哥。我。” 释道安却说道:“你先休息会,没事了。”可是怀中的躯体的温度却开始下降了。 小沈笑着说道:“安哥,对,对不起。” 释道安说道:“哪里话,咱们是兄弟,我不会介意的。” 忽然小沈一阵抽搐,口吐白沫,嘴里却不停说道:“安哥,小心,太,太,太平局。” 然后头一歪,彻底死去。 而释道安却怔在当场。 原本以为在黄河岸边的小渡口见到小沈时,以为他已遭不测,否则也不会听赶尸人的铜铃声,可刚才动手的那一刹那,释道安又以为这些不是死人,而是活人,否则身体怎么会那么灵活,而且能够听琴声的支配,可是接下来的战斗使得释道安相信这些人的确死了,因为没有人可以这样毫无痛感毫无恐惧,一个劲地冲上去厮杀,可现在却忽然发现小沈竟然真的还活着,竟然还能说话,可却又突然死亡了。 释道安忽然明白了,也很愤怒,也许这根本就不是赶尸人,是赶活人。 这些原本就是活生生的人,却受了某种控制,完全听从赶尸人的铃声而活动,就像一具具的僵尸,而琴声则是指导这些人来行动,来杀人的。 可愤怒之外,释道安又有些意外,或者说有点迷糊。 尤其是小沈的最后一句话。 小心,太平局。 什么意思? 是说太平局内部出了奸细,还是说太平局已经投靠了凌云阁? 是说太平局已经被凌云阁盯上,还是太平局已经糟了凌云阁的毒手? 太平局指的是太平镖局吗?还是另有所指? 释道安忽然想到,在神秘大厅的那本棋谱,可是会是那本棋谱吗? 这一切都是个迷,一切都已经无法解答。 而且眼前也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因为旁边的地上还躺着一个活人。 红满天躺在地上,不停地咳嗽,血液直流,已经不再是鲜红色的血液,而是黑色的。 释道安扶着红满天坐起,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红满天。 这黑色的血液显然是中毒后所致,而且是种奇毒。 况且现在红满天还身受重伤,胸前那一剑正中心脏,显然活不了多久了。 可红满天好像却并不在意,咳嗽了两下,说道:“看来我真的活不了多久了。不过能在死之前还能够见一见这外面的太阳,见一见这外面的世界,享受一下自由的状态,享受这新鲜的空气,已经足够。况且还能够在离死之前,能够与释老弟并肩一战,虽死却已无憾。” 说着说着,红满天就又吐出了来两口黑血,接着说道:“不过有两件事情老夫一直放在心中,想请释老弟帮忙去办。希望释老弟不要推辞。” 释道安连忙说道:“红老哥请讲,释某当尽力而为。” 红满天说道:“这第一件事情就是关于我女儿的。当年我被流云阁所捕时,我曾与小女相约要在八月中秋与洛阳城的天香居相见。不管风雨相阻,还是雪霜满路,父女必相见。若是有事未成行,第二年依然相约相同的地方。虽然如今数年已过,可是小女一定会每年都会去天香居等候老夫。现在我已命不久矣,恐怕再也去不了天香居,也见不到小女了,所以希望释老弟能够在八月中秋之际,到天香居去见一见我的女儿,将老夫的事情告知,不必在等下去。一定要告诉她,好好地活着,千万不要给老夫报仇,流云阁不是小女子能够对抗的。” 红满天接着又讲了几句暗语,接着说道:“这是老夫与小女之间的暗语,唯有我父女二人明白其中的意思,外人根本不会知晓,到时我女儿自然会相信你。” 释道安应道:“红老哥放心,我一定会替老哥做好。” 红满天点点头,又说道:“这第二件事却并不是想让释老弟去做,而是只想讲给释老弟听。因为这件事情憋在老夫的心里已经有数十年了,现在只想一吐为快。如今老夫即将离世,只想在临死前将这件事情说出来,要不老夫会抱憾这一生而死不瞑目。” 释道安问道:“究竟何事,能在红老哥心中放这么久?” 红满天说道:“这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连我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知道。现在只想在临死之时说出来,只想能够走得轻松些。” “那是将近二十年前了。那是我还年轻,却已是半月天有名的强盗了。虽说不是名震江湖,却也是方圆百里内的一霸。那时的生活算是写意自由,可是有一天却来了一个人,一个黑衣人。那人穿着一身黑衣,身材细长,背着一把剑,虽然我未曾与此人交过手,可是此人的轻功之高却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释道安忽然眉头微微一皱,道:“黑衣人?身材细长?背剑?轻功高?” 红满天一愣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释道安摇摇头道:“没什么,请接着讲。” 红满天接着说道:“当时那人忽然出现老夫在半月天的山寨,说是要老夫帮忙办一件事情。老夫好歹也算是个江湖上的人物,怎么可能会随便答应别人的事。可是那个人开出的条件却是很诱人。黄金十万两,只是要老夫杀两个人,杀两个流放到边关的案犯,而这两个案犯会在当月经过半月天。老夫本不欲答应,因为此事太奇怪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忽然想要自己杀掉两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人,况且老夫虽然是强盗,却也非滥杀之人。” “可是最后却不得不答应,因为他说要不答应,会在一夜之间灭掉半月天山寨,让我全家死无葬身之地,然后他走了。可是接下来的三天,他竟然一直跟在老夫的身边,老夫甩过很多次,却依然甩不掉,就像一块年糕一直粘在身上。后来老夫的家人也遭到此人的跟踪,虽然那人并未下手,可就是这样的跟踪却几乎让人疯掉。他不说话,就是跟着你,你却不能甩掉他,更不知道他会何时出手,那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所以最后老夫还是答应了,可却未收那十万黄金。” “那年的清明节,老夫在半月天的一条山路上见到了那对案犯。那是一对夫妻,两个人都衣衫褴褛,面容憔悴,可是那丈夫却更憔悴。当时一见到老夫山寨众人,押解案犯的衙役就逃跑了。只剩下那对夫妻。他们好像并不奇怪老夫想要杀他们,甚至还说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老夫对那对夫妻说自己是被迫为之。谁知道那两人浑不在意,依然面带笑容。” “老夫也算是混迹江湖很多年,直到今天依然没有遇到过比他们更不在乎生死的人,更没有遇到即便在临死之时依然很恩爱的夫妻。当时两人已经满身是伤,尤其是那个女的更像是得了怪病,就算老夫不动手,恐怕也活不了多久。那时两人只向老夫提了一个条件,希望能在临死前吃顿酒菜,吃顿饱饭。于是老夫就在半月天的落魂坡上摆了桌子,整了满满一桌子的酒菜。那对夫妻吃的很开心,就像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酒菜,就像一对新婚的小夫妻,就像他们根本不知道过后就会走向死亡。” “老夫当时真欣赏那对夫妻,尤其那个丈夫,更是对妻子千依百顺,照顾的无微不至,又是夹菜,又是喂粥,有时还擦一擦妻子的嘴角。只是有时我们都会迫不得已的去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于是老夫还是要将两人杀死,可是老夫却没有动手,因为他们两个跳崖了。落魂坡旁边就是悬崖,夫妻两人,面带微笑,手牵着手跳了下去。老夫后来下山寻找到两个人的尸体,那是两具摔的满目全非,全身几乎没有一点完好地方的尸体。” “老夫将他们两人葬了,就葬在落魂坡的悬崖下的山谷里。也许正是因为那次的事情,老夫忽然萌生了成家的心情,所以没过多久就娶了妻子,甚至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所以每年的清明,老夫都会一个人去到崖底给两个人上香。这事情连我女儿都不知道,直到我被流云阁抓来,才没有去成。” 释道安听完这个故事,忽然问道:“你知道那对夫妻的名字吗?” 红满天说道:“老夫曾经问过两人的名字,好像两人是叫。” 释道安插嘴道:“小习与小水?” 红满天答道:“对,就是这两个名字。”随即一怔,惊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释道安答道:“曾经因为某些原因,我曾经去过这两个人的故乡,所以才知道一点他们的事情。” 红满天忙问道:“你去过他们的故乡?” 释道安道:“不错。” 忽然红满天哈哈大笑,笑的很是开心,甚至连咳出血来都不知道。 红满天说道:“没想到会是这样,竟然释老弟也与那两人有关系,正好老夫还有件事情想请老弟帮忙。本来这件事情没想去办,可没想到老弟去过那两个人的故乡,所以想老弟帮忙,去半月天落魂坡将两人的遗骨送回他们的家乡。真是上天有眼呀,竟然在老夫临死之时认识了释老弟,而恰好释老弟还知道那两人的故乡,真是天意。原本老夫曾想过,将两人的遗骨送回他们的故乡,可就是不知道他们的故乡在哪儿。如今释老弟知道,岂不是正好,老夫总算死能瞑目了。” 忽然红满天大口大口的吐起血来,大口大口的黑血喷在地上。 红满天费尽气力轻声低吟道:“留,留,洛。”然后头一歪,咽气死亡。 释道安看着怀里的尸体,又是一阵迷茫。 留?留什么?还是留下来?还是留心? 是留还是流,亦或是刘?到底是什么呢? 洛?洛水?还是落?还是落水?还是流落呢? 又是一个谜题,就像刚刚死去的小沈一样,也是留下半句话。 释道安站在院内,看着火光冲天,地上的尸体都在燃烧。 他不可能将每个人都送回家乡,也不可能在这儿将所有人都埋了。 火葬也许是一个很好的方法。 本来入世无一物,去时化灰清风里。 对于这些人来说,死亡就是解脱,就是自由。 释道安看着小沈的尸体,看着红满天的尸体,看着很多不认识的人的尸体。 很气愤,莫名的气愤,却不知道气从何来。 忽然一阵风声,火光前又多了两个人。 一个男人,是个和尚,是个满脸苦瓜相的和尚。 一个女人,是个黑衣女子,是个面容冷峻眼神凌厉的黑衣女子。 这两个人都是浑身是血,无论是黄色的僧衣,还是黑色的纱衣,都是血迹斑斑。 现在这样的两个人就和释道安站在一起,看着火光冲天和那些升天的人。 第十八回 分道扬镳 护镖劫镖(上) 释道安,苦瓜脸和尚,还有一个黑衣女子。 三个人站在院内,火光渐渐变淡,渐渐消失,只剩下了一堆灰烬。 风吹,尘起,那些灰烬都飘散在空中,飘散在整座古堡内,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在看着,看着这些曾经如木偶般的人终于拥有了自由。 释道安看看苦瓜脸和尚,又看看黑衣女子,几人都是面色凝重,沉默相对。 这两个人都是满身血迹,看来不久前也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黑衣女子忽然说道:“早上起来时,我正在院中查看四周,忽然听到一阵铜铃声传来,于是我在地上留了字后就追了过去,可是没想到却遭遇了埋伏,一群僵尸将我围在路中间。然后一阵琴声响起,这些僵尸竟然活了过来,竟然疯狂地向我扑来。不仅如此,这些僵尸竟然毫无痛感,等我逃脱出来后就恰好看见这儿有烟雾弥漫,就赶了过来。” 苦瓜脸和尚接着说道:“早上的时候和尚我也听到铜铃声了,可是却与她的去了完全不同的方向。当时和尚我正好来到屋外,正好见到她向西飞去,就像那面有些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原本和尚我也想追去,却忽然听到从东面传来的铜铃声,于是留了字就追了过去。后来的情况与她几乎相似,也是在听到一阵琴声后,僵尸就像活了过来似的围攻和尚我。后来不知为何却突然撤去,看到这儿有烟雾升起,和尚我就赶了过来。” 释道安皱着眉头,仔细听着两人的话。 每个人都听到了铃声,却是去了完全不同的方向,明显是想分散三人。 可是不同的方向有铜铃声,难道古堡内有不止一个赶尸人? 而且都是听到琴声后出现了变故,难道弹琴的人也不止一个? 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流云阁设计的?还是另有他人? 释道安也将事情说了一遍,可是却隐去了小沈和红满天的事情。 因为他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说不清那里不对,这种感觉越来越重。 三人都不在说话,看着地上的灰烬完全的消逝在风里,然后转身出了院子。 忽然释道安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向昨晚留宿的寺庙赶去,黑衣女子和苦瓜脸和尚紧跟着。 不多时三人就来到了破庙,进了大殿,然后看着破庙内的破佛像。 这座佛像很大,大头大肚大身子。 佛像的头左半边掉了个耳朵,右半边少了个眼睛,下巴也少了一块,右手念着兰花指。 释道安从早上开始就觉得哪个地方不对劲,可就是看不出哪里对劲。 苦瓜脸和尚向着破佛像施了一礼,说道:“这佛像有什么问题吗?” 释道安说道:“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苦瓜脸和尚说道:“和尚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就是找不出哪里有问题,再说这样一直盯着佛祖看,太失礼了,和尚我不能这样做。” 黑衣女子说道:“这佛像跟别的寺院的佛像也没什么不同,哪会有什么问题?” 听到这话,释道安忽然问道:“佛祖来自哪里?” 苦瓜脸和尚答道:“天竺。” 释道安又问道:“那这佛像是否就是佛祖?” 苦瓜脸和尚答道:“当然是佛祖。” 释道安仍在追问:“那佛祖的样子怎么刻出来的?有人见过佛祖?” 苦瓜脸和尚答道:“有些从图画了解,有些是口耳相传,有些是以知名高僧为原型。” 释道安不问了,而是接着打量起破佛像来。 忽然说道:“这佛像的耳朵是不是与别的地方不同?” 苦瓜脸和尚和黑衣女子也瞧着破佛像的耳朵,盯着看了一会。 苦瓜脸和尚说道:“是有些不一样。” 黑衣女子接过去说道:“怎么感觉有点小。” 是的,破佛像的耳朵有点小。 众所周知,佛祖来自天竺,出自灵山,寺庙内的佛像都是慈眉善目,方面大耳。 而这个破佛像的耳朵确实有点小,是感觉上的小,而非视觉上的小。 说它小,不是因为真的看出它很小,看得出它和别的寺庙的佛像有什么差别。 只是觉得佛像的耳朵与整个头颅,整个佛像的高度不是很相称,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协调。 很小的不相称,小到不仔细看得话,根本就不会注意。 即便会注意也不会留意,更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是释道安还是看到了,忽然一个纵身向上越去,翻身来到破佛像的肩部,看着耳朵。 看着右边的唯一的耳朵,忽然又伸手一摁,忽地传来吱吱的声音。 破佛像的基座附近忽然出现了一道暗门。 暗门不大,只容一人通过。 就在门出现的那一刻,忽然门开了,门内走出一个白眉白须白发的老者。 正是那个赶尸人,正是黄河岸边的那个赶尸人,正是昨夜消失在古堡的那个赶尸人。 几人一愣,可就在一愣的瞬间,老者已经飞身射向屋外。 三人见状连忙跟出,可来到外面却不见了那老者身影。 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这老者的轻功也很高,高的不可思议。 释道安的轻功不是天下第一,可那也是很好得了。 苦瓜脸和尚的轻功也是不弱,黑衣女子当然也是很好的。 三人的轻功在江湖也算排的上名号,可在这个老者面前却有一种无力感。 就像一只缓缓爬行的蜗牛,看着天上翱翔的雄鹰,看着雄鹰迅速的消失在天际。 怎么会有人有这样快的轻功,怎么会有人有如此高的身法? 据说江湖上轻功最好的人是仙盗,可是这个老者的轻功却更甚仙盗。 江湖上何时多了这样一个人,多了这样一个比仙盗更强的人。 三人重新回到破庙内,进了那道暗门,来到了一间密室。 密室不大,却东西不少,有吃的,有喝的,可却全都被扔在了地上。 还有倒着的几张桌子和一排坏了的书架。 地上燃着个火盆,盆内火光闪闪,一堆灰烬。 很显然,这是个废弃的屋子,就在老者出去时废弃掉了。 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剩下,所有东西都被毁了。 桌子,椅子,字画,全都毁了。 释道安忽然蹲下来在看着盆里的灰烬,盆里还有一点未烧完的纸张一角。 很小的一角,小小的纸片上面只有两个字,工口。 这是什么字,又是什么词? 口字明显比工字要小,很显然只是个另一个字的一半,可究竟是什么字呢? 释道安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这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原来的纸片上写的是什么。 三人出了暗室,重新来到破庙内的破佛像前,重新出了破庙。 黑衣女子说道:“此次事件非比寻常,我要回师门一趟,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黑衣女子说完转身正要离去,却又转过身,像是又想起什么,忽然说道:“本姑娘名号仙静姝,若有事可去东海蓬莱岛凤麟洲去找我,报我名字即可。”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苦瓜脸和尚忽然也说道:“等等,既然仙姑娘也要走了,和尚也要走了。” 释道安问道:“和尚要去哪儿?” 苦瓜脸和尚说道:“四海为家,行游天下。” 释道安问道:“何时能再见到和尚?” 苦瓜脸和尚说道:“和尚法名哭弥陀,施主若有心,时时可见。若有事,可支会鹿野苑。” 说完,就和黑衣女子各自施了一礼转身就走了,三人各分东西。 释道安见黑衣女子果然向东走去,飞身在屋脊之上,其身法甚是好看。 而和尚却向北而去,走的也很是潇洒,大摇大摆。 释道安心道:“果然是来自那个地方的女子!果然是来自那个地方的和尚。” 东海蓬莱岛凤麟洲。 释道安知道那个地方。 东海地域颇广,门派众多,可有名的却也屈指可数。 东海红莲崖明月有泪谷算是一个,而另一个也许就是这个女子出身的门派。 那也是一个完全是女子的地方,全是些美丽的女子,可却是与明月有泪谷完全不同地方。 那些女子爱管江湖事,认为江湖并非是男子的天下,女子也可闯江湖。 所以江湖上很多地方都会见到那个地方的女子,经常见到她们管闲事的身影。 但是那个地方在江湖上的口碑很好,好到几乎没有人说她们坏话,没有任何负面的消息。 不仅仅因为那是个女子的天堂,更是因为这些女子在江湖上的确做得很好。 释道安就很佩服那个地方的主人,一介女流竟然真的不逊于男儿。 而和尚呢?也不是一般的人,更不是一般的和尚,因为和尚来自一个很有名的寺院。 天下有很多寺庙,其中有名的也有很多,多到根本数不过来。 可有那么几个却是天下共仰的。 少林寺是一个,莆田少林是一个,大理天龙寺也算一个。 鹿野苑是个寺院,是个很有名很有名的寺院,也有很大很大的名声。 第十八回 分道扬镳 护镖劫镖(中) 据说那是佛陀初转法迦须轮地,在那个地方有了最初的五比丘,有了僧伽。 而鹿野苑就是那个地方的寺庙。 鹿野苑的出名不仅仅因为那是个佛门圣地,更是因为鹿野苑的和尚在江湖上很有名。 每一代的鹿野苑的方丈都只收三个弟子,每个弟子都要到江湖上行游。 而哭弥陀就是其中一个,也是最有名的那一个。 释道安心道:“果然人人都不简单,幸好没有化友为敌,否则又惹上一身麻烦。” 释道安也转身走了,出了古堡,只身向南去,向巫山神女峰赶去。 古堡重新陷入了安静沉寂,大门紧闭,鸦雀无声,只有清风吹过。 黄河岸边,悬崖壁立处,一座神秘古堡笼罩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偶尔古堡内会传出阵阵铜铃声和咚咚的坠地声,还有偶尔的琴声,然后又是一片死寂。 而释道安一路南行,急匆匆赶路,终于在三月初八前赶到了巫山神女峰。 巫山地处川府,立于江侧,幽深秀丽奇天下。 巫山有三台八景十二峰,奇峰秀峦,气势峥嵘,形态万千。 江北六峰:登龙,圣泉,朝云,朝霞,松峦,集仙。 江南六峰:净坛,起云,上升,飞凤,翠屏,聚鹤。 朝霞峰又名神女峰,封顶上有一巨石矗立于云霞之中,宛若亭亭少女,故名神女峰。 昔年,刘禹锡曾游巫山,有诗言: 巫山十二郁苍苍,片石亭亭号女郎。 晓雾乍开疑卷幔,山花欲谢似残妆。 星河好夜间清佩,云雨旧时带异香。 何事神仙九天上,人间眸就楚襄王。 而释道安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巫山十二峰中的神女峰。 峰上有一山寨,名曰神女寨,寨中有主名曰瑶姬。 据传是个美丽的女子,年纪不甚大,武功却很是高强。 数年来神女寨之威名已震于天下,甚至许多人只知巫山神女寨,而不知巫山剑派。 而这次释道安此行或许就是与这个神女寨,还有那个瑶姬打交道了。 三月初,释道安赶到了神女峰下,见到了太平局的人。 原来山上的人皆已知道释道安的到来,特地到山下来迎接。 来人是个留着山羊须的老者,约莫六十来岁,穿着一身青衣,腰里别着两把判官笔。 这人正是太平局的七当家的,人称神眼神断神判陆泰阔,使得一手判官笔。 平常镖局往来生意有专人来负责,而陆泰阔就是专门负责要镖之事。 陆泰阔后面跟着几个年轻的后生,都是镖局的伙计。 这些人一见到释道安,连忙围了上来问寒问暖。 陆泰阔连忙迎了上去,说道:“数年不见,老弟过的一向可好?” 释道安连忙回道:“陆七哥还是这么精神,老弟可是想你想的好苦呀!” 陆泰阔却说道:“你是想我做的一手的好酒菜吧。” 原来这陆泰阔除了有镖局生意打点之外,还很会做菜,而且还做的相当好吃。 多年之前,释道安还在镖局时,就时常跑到陆泰阔那儿,两人整几个小菜,弄壶好酒,哥俩好,喝的昏天黑地。陆泰阔算是释道安在镖局时较为熟识的一个人。 后来镖局生意越做越大,而镖局的几大当家的也被分到各地做掌柜的,之间虽多有往来,却甚少见面,距离较近的一年到是还能见到,远的却往往两三年才能见一次。当然若是走镖在外,跑到对方的场子上,可能也会见面。 而现在释道安和陆泰阔有将近三年没有见面了,彼此之间也很是想念。 所以两人彻夜畅谈,饮酒叙旧,说至很晚。 当然释道安更为关心的是这回究竟是怎么回事才让自己前来。 陆泰阔说道:“说实在的,这次本不想让你前来,只是那神女寨的寨主点名要你前来。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否则镖局绝不想让你还搀和进镖局的事情。” 释道安问道:“你说是神女寨寨主点名要求我前来?” 陆泰阔说道:“不错。这事我也觉得很奇怪。按理上,你已经很多年不在管理镖局的事情,而且更是很少接触镖局的生意。平日更是很少与镖局来往,甚至已多年未去过总镖局了。可是这次劫镖事件后,那神女寨主竟然开言说此事必须你亲自前来。这事的确很奇怪。” 释道安接口道:“的确。知道我仍然掌管镖局的人很少,除了镖局的几个当家的,外人应该无从知晓。而且从我当初离开镖局之后镖局也很少找我,可这个寨主为什么会让我前来?这事的确奇怪。对了,此事究竟如何解决,那寨主给了答案了?” 陆泰阔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说是必须等你前来才能定。不过很可能会摆英雄擂。” 释道安说道:“英雄擂?看来这次是有目的而来。” 陆泰阔问道:“我也觉得是如此,可就是想不出究竟会有什么目的。” 释道安说道:“想不出就不要想了。明天去见了那寨主不就知道了。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陆七哥还是从到尾给我讲一遍吧。” 于是陆泰阔就将事情讲了一遍。 原来这次是太平局临安分局接到一趟镖,出镖的是临安城的一个富户,想要送些珍珠玉石前往流月城,于是就委托了太平局来保这趟镖。原本这是一条较为安全的路线,路上虽有些强盗把关之处,可太平局的名头早已响彻大江南北,敢动太平局的镖的人很少。即便有人动了太平局的镖,也会很好的解决。要么卖个交情给镖局,要么与镖局接个朋友,或者镖局出点银两意思一下,双方很少直接交手,当然也不会摆英雄擂。 可是这次却出了意外,走到巫山神女峰时,镖被劫了。 原本以为很简单的一件事。陆泰阔带着银两前来拜山,首先摆字号,排序普,按江湖规矩来。先谈交情,后以银两交换,可是这神女寨主油盐不进,就是非要等到释道安前来才肯解决问题。而且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什么江湖规矩,根本不管用,不见到释道安,神女寨主根本不谈这件事,所以这事就一致拖着,直到释道安的到来。 释道安听完之后,想道:“要镖之事本也很正常,可这个什么寨主为什么非要见我?这里面肯定会有些东西是我们看不到的,到底是什么呢?” 释道安和陆泰阔谈到很晚,第二天就直接来到神女寨要见寨主瑶姬。 可是走到山寨大厅时却被人拦了下来,说是只能释道安一人进后寨,只见释道安一人。 所以陆泰阔和镖局的伙计们就被留在前寨,思量下步该怎么办,而释道安却来到了后寨。 后寨很大,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处瀑布边上。 带路的女子一指瀑布,意思是叫释道安过去,而那女子却转身走了。 释道安慢慢地走过去,看见一个女子正坐在瀑布边的一块大石上,赤足拍打着水面。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又是怎么样的一副画面。 释道安从未对外人讲过,只是将这幅画面印在了脑海里,直到很多年后仍会想起。 究竟为什么会是这样一种见面,又为何是这样的安排,没有人知道。 也许这个女人也不知道,但是两个人见面了,就在这样一个水边。 没有人知道释道安的心情,也没人知道释道安的情绪,更不知道释道安的想法。 可是释道安一直记着这个女人,记得那次见面的场景。 至于说了什么却已记不清了,也许谈到了很多,也许没有片言只语。 人生的相逢有时很平淡,有时很奇怪,而有时却很有画意。 也许他们会有下面的谈话。 “佳人欲出浴,美人意濯足。真乃人间美景也。” “原来名闻江湖的释道安也是一个好色之徒。” “人皆有爱美之心,我为何独立于世。美人,我也喜欢看。” “释道安也是个油嘴滑舌之人,真是相见不如不见。” “如果不想见,姑娘何意非要在下前来。那瑶姑娘究竟以为在下是个什么人?” “据说释道安在二十年前就已在江湖上厮杀,十数年前就已经名震天下,一手快刀,天下无人可及。想来该是成熟稳重的老头子了,可没想到会是如此的年轻,还如此轻浮。” “原来如此,看来释某让姑娘失望了。不知姑娘为何非要在下前来?” “前些天,我见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 “不认识。” “不认识?” “是的,我不认识,因为那人蒙面前来。” “那人所谓何来?” “那人想让我做一件事。” “劫镖?” “你还是挺聪明的。不错,就是劫镖。” “条件?” “没有条件。” “那姑娘为何答应?” “因为我不想死,也不想让整个山寨毁在我手里。” “他要挟你?” “不错。” “那人武功很高,或者很有来头?” “那人武功很高,就算不如你,可却差不了多少。而且此人还很有势力,还能调动朝廷的人马。所以我不得不答应。” 第十八回 分道扬镳 护镖劫镖(下) “那人究竟什么样子?姑娘难道一点没看到过。” “我说过他一直蒙面。” “我相信姑娘不会一直受制于人。” “你相信我见到过那人的面容?” “不是相信,而是知道。” “有什么区别吗?” “所谓相信,是主观的,因为你不知道事情究竟有没有发生,你只是觉得事情发生了。可结果却是两说,都有可能。而知道,却是客观的,是一件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事实。” “不明白。” “简单来说,若是我说我相信你见过那人的面目,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你可能见过,也有可能真的从未见过那人的面目。可是我说,我知道你见过那人的面目,这就是说这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你确实见过那个人的真面目。” “看来你还是蛮有意思的一个人。我的确见过那个人的真面目。” “什么样子?” 瑶姬看着释道安,问道:“你真想知道那人的样子?” “当然。” 瑶姬像是在极力的挣扎,像是在克服某些东西,又像是顾忌某些事情。 “那是个白须白眉白发的老者,手里拎着铜铃,轻功很高。” 释道安怔在当场。 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了那个老者的消息。 可按时间算来,当是那个老者先到这儿来的,然后才在黄河岸边出现的。 难道这事和流云阁有关?还是说眼前这个女子已经是流云阁的人? 究竟这事情背后有什么秘密么? 释道安忽然问道:“为什么会告诉我?” “我为什么不能告诉你?” “难道你不怕那个老者?” “我很怕。” “可你还是说了。” “那个老者没有不让我说话呀。” 释道安站在瀑布边想着事情。 先是在这儿劫镖,非要我出面解决这件事情,然后在黄河岸边出现。 而且那人当然知道瑶姬会向自己说这些事情,可却未有任何言语。 那就是说他根本不在乎我知道不知道他的存在,又或者说,那只是一种伪装过的样子? 可是让我到这儿来究竟有何企图呢? 若是一开始就已经设计让我来到这儿,可为什么会在黄河岸边见到那老者呢? 那次究竟是已经设计好的,还是偶然的一次相遇? 释道安想不明白,更想不通。 他忽然问道:“那你准备怎么解决事情?” “英雄擂。” “为什么?” “那人要求的,说你必须参加。” 释道安又沉默了。因为他忽然觉得某个地方不对劲,可就是想不清哪儿不对劲。 到底什么原因非要让自己在这儿出现,又是什么原因自己必须参加英雄擂? 释道安真的不知道这些,只是有些模模糊糊的感觉,却说不清。 难道这是个局,还是仅仅一场恶作剧。 释道安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一件几个月前的事情。 那时自己替太平局护暗镖,结果却遭到了漠南七鬼的围杀,虽然自己成功突围。 可是他却发现了远处山坡上的有三个人。 他不知道是谁,却清楚地感觉到山坡上传来的杀意,难道与那件事情有关? 释道安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这次的劫镖事件很可能就是针对自己而来。 因为不管幕后的人是谁,他无法确定我和太平局的关系。 更不确定我在太平局的地位,而这次仅仅是一场试探。 想试探出我和镖局是否还有联系,或者是以何种方式联系。 想看我在太平局的地位如何,会否为镖局出力。 可是他为什么要指明要我前来,这不是太明显了? 难道背后还有企图?抑或是幕后人根本不在乎我是不是猜得到,他不在乎。 释道安忽然问道:“参加英雄擂的是些什么人?山寨的人,还是另有他人?” 瑶姬宛然一笑:“你果然很敏锐,参加英雄擂的人都是那人安排的,都是以山寨的人身份参加,却根本不是山寨的人。” 释道安道:“果然如此,看来这次的英雄擂也是危险的。” 瑶姬笑道:“不错,我想这的确会是个很危险的擂台。” 两人有说有笑,聊得很开心,好像不怎么担心英雄擂的事情。 神女峰上荡着欢笑声。 而巫山十二峰的净坛峰上也有欢笑声。 这笑声是两个人发出来的,一个老者,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是个华府公子哥,手持纸扇。 老者一身银衣,一头银发,低眉弯腰。 原来这两人正是去年漠南七鬼围杀释道安时的旁边山坡的那三个人中的两人。 这两人怎么会在这儿?又为什么事情发笑呢? 银发老者说道:“公子为何想要试出释道安和太平局的关系,可是却又为何做的不很周密,以释道安的精明肯定会发现的,可公子好像并不在意这些。” 华服公子哥说道:“就算他知道也无所谓,你知道猫捉老鼠时,有时也会放掉老鼠,再重新抓一遍。那老鼠即便知道猫要抓他,却依然无可奈何。现在释道安就是那只老鼠。” 银发老者说道:“可是这次却被他发现那座古堡,会不会对事情有影响?” 华服公子哥道:“真没想到他会发现那座古堡,不过就算他知道也没关系,那件事已经无法阻止。难道你认为我让人劫镖,又让释道安必须参加只是想确认他和太平局的关系?” 银发老者问道:“难道不是吗?” 华服公子哥笑道:“若真是如此,只要释道安出山来到神女峰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若他不来,我们还真一时半会不好确认他和太平局的关系。可既然他来了,那以我们的能力顺着这条线跟下去,自然轻而易举的查出来。不过我设此局,不仅仅是想试出释道安和太平局的关系,还另有目的。” 银发老者问道:“另有目的?公子还有别的想法?” 华服公子哥说道:“否则我为什么非要指明释道安必须前来?我为什么要释道安必须参加英雄擂?又为什么将日期定在三月初八?试出释道安只是此局的一个目的,却不是唯一的目的,甚至远远不是主要目的。” 银发老者说道:“公子计高,老奴不及。可是那个什么寨主怎么办,要不要除掉?此女也非一般人,竟然能够发现赶尸人的真面目,绝非易于之辈,会不会影响我们的事情?” 华服公子哥哈哈一笑,说道:“那女人虽然有些能力,却是兴不起风浪。随她去吧,一弱女子能成何事,不必管她。” 而这个被华服公子哥说为不能成事的女子正在神女峰上和释道安说的正开心。 神女峰山,神女后寨,瀑布飞流。 瑶姬坐在水边,脚拍着水面,溅起水花。 释道安坐在旁边,拎着红葫芦,不时还喝两口。 两人靠的挺近的,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可两人却依然浑不在意。 忽然释道安说道:“你想好了?” “想好了。” “可是这样有风险,不仅你会陷入困境,甚至更会把山寨也搭进去。” “可若是受制于人,一生犹如监禁,要这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看来你是下定决心了。” “是的,这事绝不更改。” “不过目前还不是时候,更不知幕后人是谁,必须还要忍耐。” “放心,我自有分寸。” “你果然不是个简单的女子。” “简单的人又怎么敢和你做交易。” “你就不怕我出卖你?” “不会。” “为什么?” “用你的话来说,就是我知道你没有出卖我。” 释道安不说话了,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笑了笑。 有时人的信任确实很奇怪。 有些人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甚至数十年,却依然没有说过心里话,也从未想过。 有些人看起来关系非常近,近的都不分彼此,可也许只是酒肉朋友罢了。 而有些人只是认识了短短的时间却已经彼此信任,甚至将生死寄之。 释道安和西门小雪是这样,瑶姬也是这样。 有时释道安在想语嫣然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虽然当时在三元城被语嫣然摆了一道,可释道安知道语嫣然依然还是语嫣然。 江湖上就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根本毫无道理所言。 江湖上有人好义,有人重情,也有人重财。 有人一见面就会拼个你死我活却毫不问缘由。 而有些人做了数十年的朋友忽然一朝反目成仇却依然分不清为何如此。 并不是人不够聪明,而是江湖太复杂了。 比如你杀了他七姑的老爷的小舅子的弟弟的表妹的外甥的侄子的外孙的老婆的小叔子。 于是一大堆人就牵扯了进去。甚至很多人都算不清这种帐,却依然去了。 这就是江湖,有些恩怨根本说不清道不明,有些情仇延绵了数代几乎遗忘了根源。 而在江湖上,却也有一种人,放佛什么事都不在意,却仿佛随时会交到朋友。 释道安就是这样一种人。 现在释道安和瑶姬两个人就在那条不算太大的瀑布边上慨然谈着。 偶尔有这样的人生闲适,也是很惬意的。 第十九回 神女寨中一刀九杀(一) 释道安和瑶姬两个人就在瀑布边上,看着水落千丈。 两人聊得很开心,就像很多年未见的朋友,虽然两人是初次见面。 是初次见面吗?释道安忽然这样问自己,可为何会觉得很熟悉呢? 有些事情可能是自己忘记了,全都已经忘记了,忘得一干二净。 释道安是个浪子,也是个懒散的人,什么事都嫌麻烦,除非感兴趣,所以他也懒得想。 现在释道安又躺在一块大石上,侧身躺着,看着水边用脚拍水的瑶姬。 释道安忽然很有兴趣的问道:“你还要玩多久的水?” 瑶姬歪着头想了想半天,一边还是用脚拍着水一边调皮地笑道:“你猜呢?” 释道安摇了摇头,道:“我怎么能猜得着。” 忽然又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瑶姬依然一副调皮的样子,笑道:“为什么这么说?” 释道安回道:“看着很眼熟。” 瑶姬问道:“你是不是看见漂亮的女孩子就这样呀?方式也太老套了,有点新鲜的吗?” 释道安站起身来,说道:“我曾经在南海方壶山见到过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女孩子。” 说完,不等瑶姬反应就走了。 而瑶姬却怔在了当场。 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他仍然记得当年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小丫头。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自己当时还是婆婆身边的一个小小的丫头,整日陪在婆婆身边端茶倒水,当年自己也只是与他见过一面,却从未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个正式照面都没打,只是远远地看见过一眼,难道当时他就注意到自己了? 瑶姬摇了摇头,怎么会呢?他怎么会记得呢?可是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有谁会记得那个曾经毫不起眼,甚至根本没有正面相对过的普通女孩子? 有时瑶姬自己都想不起曾经整天待在一起的姐妹们了。 难道有人会有这么好的观察力还有这么好的记忆力? 连当年一件毫无意义的小事,毫无意义的一个小人物也会记在心里? 有谁能记得十多年前离自己百米之外的一个小姑娘的头上戴的是什么发钗? 瑶姬依然摇了摇头,起身穿了鞋袜,回了山寨大厅。 三月初八,神女峰上神女寨,神女寨中英雄擂。 这次英雄擂的主持者是百晓生。 百晓生是个组织,是个江湖上的组织,是个大大有名的组织。 可是这个组织却和江湖上的任何门派都不同。 因为这个组织在江湖上存在的理由只是因为要记录这些江湖故事。 更因为这个组织只有两个人,每一代百晓生都只有两个人。 一个百晓生,带着一个徒弟。 师父死了,徒弟继承了师傅的一切,包括名号百晓生。 然后又是带着另外一个徒弟,直到老去,周而复始,一代又一代。 没有人知道,百晓生到底传了多久,到底起始于何时。 可是江湖若是有什么大事小情都很难逃过百晓生的眼睛。 据说百晓生与天机宫颇有瓜葛,每一代的百晓生都曾在天机宫待过。 这次英雄擂的主持者就是百晓生。 可为什么会是百晓生呢? 不是因为这件事太大,更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奇怪。 一间镖局的镖被劫了,向强盗要镖,这种事情在江湖上整天发生,这不足以让百晓生来。 当然更不是因为有人请百晓生来。 也没有人能请得动,因为百晓生从来都是按自己的想法记录。 是百晓生自己要求来的,不请自来。 每一代的百晓生除了是江湖故事的记录者,更是拥有着非常敏锐的判断。 往往能通过细小的判断看到普通事件背后的复杂内幕。 这就是百晓生为什么每代只有两个人的原因。 因为有这种天赋的人太少了,少到万中无一,亿中无一。 一叶知秋,相信谁都可以做到。 可一叶不仅知秋,更知春夏冬,更知世间万物,人世百态,却非常人可做。 所以当百晓生来到神女峰后,人们很意外。 可是又觉得如果有百晓生来主持此次英雄泪,相信也是公平的。 所以现在百晓生和他的徒弟小小生站在擂台上。 百晓生说道:“本人不请自来,希望诸位不要介意由本人来主持这次英雄擂。我想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可能诸位都清楚了,可我还是希望再讲一遍,以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这次英雄擂的起因是因为神女寨劫了太平局的镖,而双方经协商无效,而采用江湖规矩以英雄擂方式的来决定,来解决此事争端。” “此次英雄擂双方是太平局和神女寨,双方各出九人,男女不限,老少不限。而此次英雄擂采用的守擂攻擂的方式进行,就是说首先抽签随机选出一人走上擂台,名为守擂。然后由对方派出一人开始攻擂。若攻擂者胜,守擂者败,则原先的守擂者将失去比试资格,攻擂者成为新的守擂者,将继续接受对方的攻擂。若攻擂者败,守擂者胜,则守擂者可继续守擂或进入下一轮,而攻擂者失去比试资格。” “规则有三。” “其一,为避免在开始的时候出现车轮战,也避免有失公允的情况发生,有此规则一。守擂者连胜两场者即可选择进入下一轮,或者攻擂成功之后再守擂成功一次亦可选择进入下一轮。这样就不会出现车轮战而使得比试失去其原本应有的意义。但诸位需谨记,不管攻擂还是守擂,只要败一下次就会失去比试资格。” “其二,比试前需签文武书令。擂台之上,比武动手,难免会出现受伤甚至致残死亡之事。所以才签文武书令。文书令者,即双方点到为止,当然受伤或许在所难免,但不可出人命。签文书令者,若比试中出现死亡,则死者虽死,却是胜者,生者虽生,却是败者。不是此一局的胜败,而是整场比试的胜败。诸位若是签文书令,当有所注意。” “签武书令者,即比试不再是点到为止,即便出现伤亡也无不可。所谓比试,点到为止还是生死相搏,全有双方决定。若是各位抱着生生向善之心,可签文书令。若是比试双方苦大仇深,大可签武书令。但不管文书令还是武书令,如果对方已经主动认输,则不可动手,否则以输掉比试为准。” “其三,名为英雄擂模式。此模式为守擂成功两次者,或是攻擂成功一次,守擂成功一次者原本可以选择进入下一轮,可若是守擂者不愿进入下一轮,亦可选择英雄擂模式。所谓英雄擂模式者,守擂者不在受限于两场比试,可挑战对方的所有人。也就是说,如果挑战英雄擂,对方未出场的人,已出场的人,守擂成功的人,攻擂成功的人,甚至已经失去资格的人都可参与比试。” “但若是一旦选择英雄擂模式,则一切比试都将作废,只以这一场比试的结果为准,且不可反悔退出英雄擂模式否则以败论。比试方式不限,兵器不限,时间不限。攻擂者即可进行车轮战,一个一个的上,直到守擂者体力不支,亦可九人一起上,一起围攻守擂者也可。” “擂台战可能会进行几轮,甚至可能最后一两轮出现一方人多,一方人少,这时很可能会出现车轮战。此时已是无可避免的情况,这样每位擂主每战两场皆可休息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再战,直至战到无可再战。” “总之不管任何一种选择,擂台战只需战到对方没有任何一人为擂主,就算获胜。” “若无异议,双方当先确定参赛者,一炷香后,比试开始。” 擂台下众人听完百晓生的英雄擂规则后,都唏嘘不止。 就连释道安也对百晓生佩服不已。 要知道,任何江湖比试总是会出现意外,比如生死之战,比如比试耍赖,比如车轮战,等等一切诸多难以控制的事情都会发生,而百晓生只用短短的几条就解决了。车轮战,我只要比试两场即可。耍赖,我签个武书令,直接杀掉你就可以了。甚至挑战英雄擂模式,既然你武功高,那就挑战对方九人吧。 百晓生不愧是百晓生,百晓生的确是百晓生。 双方确认出场人员后,比试终于正式开始,英雄擂终于开打。 太平局出场九人,释道安,陆泰阔,还有另外的七个人。 而神女寨出场的却是九个兄弟,九个看起来真的很相像的兄弟。 老大叫刘一,然后一直二三四五六七八数下去,老九就叫刘九了。 九个人是亲兄弟,可拜的师傅却不是一个人,所以拿的兵器,会的武功也不同。 第一个上场的人是刘三,第一位擂主。 而太平局第一个出场的是个叫封月龄的人,是个年轻人,使双剑。 两人签的是文书令,然后比试就开始了。 刘三空手立在场中,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站在那里。 封月龄站在对面,看着这个刘三。 双剑在握,剑指刘三。 可刘三依然没有反应,双目不知道看着哪儿,空洞,空洞中带着迷茫。 忽然空中传来一阵琴声,说不清从何处传来,给人一种恍惚的感觉。 第十九回 神女寨中一刀九杀(二) 场中的其他人倒是并未过多在意,可释道安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因为这琴声很熟悉,熟悉的就像刚刚听过不久。 释道安忽然想起了什么,而这时擂台之上的情况也发生了变化。 就在琴声响起的那一刻,刘三忽然出手了。 一双铁拳向封月龄的剑抓去,空手抓剑。 然而封月龄的剑就在铁拳触到那一刻,忽然变了方向,刺向刘三的胸口。 可刘三的双手却并未变势,依然抓向封月龄的剑。 剑击在胸口上,却仿佛击在石壁上,根本未刺进分毫。 封月龄一愣,就在一瞬间,剑被刘三抓在手中。 金钟罩铁布衫,而且是修炼到极致的武功。 封月龄根本就没有胜算,何况双剑已失,所以很快就认输了。 第二场比试开始,是个叫朝天的小伙子上场,使得却是流星锤。 可依然抵不过刘三,这样一个刀枪不进的人,有谁能破得了,所以朝天很快就败下阵来。 刘三连赢两场,选择进入下一轮。 比试又重新抽签。 陆泰阔上场,第二任擂主,攻擂的是神女寨的刘七。 刘七用的是刀,陆泰阔用的也是刀,双刀相争。 琴声仍在,刘七疯狂进攻,刀刀砍向陆泰阔的要害。 陆泰阔的刀法不弱,可却依然输了,因为他发现根本就赢不了。 不是因为刀法的原因,而是因为刘七根本就是个不在乎自己生命的人。 他会拼着命来跟你打。 你砍我一刀不要紧,可你在砍我时候,必然刀风一顿,我就可以砍你一刀。 这谁受得了,所以很快陆泰阔认输了。 接下来上场的是一个叫朝地的小伙子,和朝天是亲兄弟。 可是很快也认输了,因为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太吓人了。 刘七选择了进入下一轮。 神女寨已经有了两任擂主,而且至今为止还没败过。 而太平局的人却已经输了四场,还剩下五个人,而神女寨却只出场了两个人。 情况不容乐观,可太平局的人却一点看不出不开心来。 因为他们知道释道安还没出场,一切都还未定。 释道安看着这些人,说道:“看来还得我出场呀。” 陆泰阔说道:“那是,有老弟在,一切事情都不是问题。” 释道安道:“你也太乐观了吧,你看这些人很好对付吗?” 陆泰阔道:“不好对付那是对我们来说,对你来说,那可就是小菜一碟了。” 释道安摇了摇头,忽然问道:“风组有人来吗?” 陆泰阔疑惑地说道:“来了。有事吗?” “我想请风组帮个忙。” “什么事?” “你有没有听到琴声?” “琴声?你说刚才的时候传来的那阵琴声?” “不错。前段时间我曾遇到过一件事,也跟琴声有关,我想可能会有关系,” “所以你想请风组的人调查一下?” “不错,也许能查出些这次劫镖的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搞鬼。”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要秘密的地去,要秘密的查。” “放心,你还不相信风组的办事能力。” 正在两人在说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场上又发生了变化。 刘八上场,又是连胜两场,第三位擂主。 现在正好轮到释道安上场,对手却是刘一。 释道安缓步走上场,只见刘一正在看着自己笑。 释道安奇怪,不是奇怪刘一在笑,不是因为刘一在看着自己在笑。 而是因为刘一的眼睛炯炯有神,有神的根本不像受人控制。 怎么回事?是自己搞错了吗? 这时刘一忽然说道:“释公子终于上场了,可是恐怕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了吧。” 释道安却笑了笑:“管不管用只有比试了才能知道。” 刘一也嘿嘿笑了两声:“可是有些事情,就算不试也能看到结果。” 释道安忽然说道:“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什么意思?” “你不受琴声控制。” “那些傀儡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 “可就算你不受琴声控制,却依然是个傀儡,不过是个高级的傀儡罢了。” “你也就能逞口舌之争了,一会你就知道厉害了。” 忽然刘一转身向百晓生说道:“这局我输了,开始下场比赛吧。” 说完转身走下台去。 接下来的刘四上场,又是不战认输,结果释道安一战没打就成了擂主了。 可这情况却不容乐观。 现在就算太平局剩下的两人也上场,恐怕也是败多胜少,最后很可能只有释道安一个人进入下一轮,而神女寨方面却可能只淘汰刘一和刘四两个人,剩下的都可能进入下一轮。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百晓生为避免车轮战而定了规则只战两轮,可接下来的比试恐怕很难避免车轮战,就算有休息时间也难以应对。因为下一轮只有释道安一个人和神女寨的七个人比试,怎么安排也都会出现连战几轮的情况。 那么只有一种选择,也是释道安从一开始就想选择的。 从一开始释道安就已经决定了,一挑九,选择英雄擂,根本没想过会进行其他的比试。 一切都只是走个过场,尤其是听到琴声后,就更加坚定了释道安的心。 英雄擂模式起动,释道安一战九人。 释道安站在台中,四周站着九个人,九个兄弟。 刘一笑道:“释公子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吧。” “不错。” “你倒是很信心呀。” “做人总该有点自信心。” “你能确定自己成功?” “不能。” “那你还选择这条路?” “我没得选择。”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你们走下山去。”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 第一回合开始。 琴声乍起,九人忽然仿佛都变了,变得就像充满了力量的木偶,仿佛随时跳起来。 可是这几个人的眼睛却仍然明亮,仿佛九人并未受到控制。 释道安有些意外,这跟在神秘古堡的情形有些不同。 那些人完全受到控制,可这些人显然还有自己的意识。 难道自己弄错了,两件事并没有关系? 可擂台之上却容不得多想,更容不得分神。 首先动手的是刘二和刘三。 刘二手中使得是一把长枪,丈八长枪。 枪身一抖,浣起数朵枪花,挟着呼呼风声刺了过来。 释道安侧身一闪躲过了刘二的长枪,可是躲过枪尖却未躲过枪身。 就在释道安侧身一移的瞬间,长枪由刺变扫,横着就挥了过来。 不仅如此,刘三的拳风也就在此时击向释道安的前胸。 释道安想往后退,可是身体刚要向后移,却发现根本没有可以移动的地方。 因为后面的两人也动了,刘四和刘五也动了。 刘四用的是把剑,可这剑却长的有些离谱了,竟然长达四尺六。 这简直就是一把枪了,一把细细的长枪,而且还能打弯。 因为这剑明明就是砍向释道安的,可是剑到半空时剑尖依然留在后面。 忽然剑尖轻颤,竟然凭着这些微的震动,轻微的弹力在空中加速,滑向释道安的后背。 而这时释道安正在应付刘三的拳,这拳头已经又要击在前胸之上。 释道安躲无所躲,眼看就要被拳击中,被剑刺中。 忽然释道安手轻按刘二的长枪枪身,脚一点地,侧身飞起来。 正好避开了刘三的拳头和刘四的剑,可是却撞向了刘五的腿。 刘五没有兵器,可是腿法却甚好。 就在刘四的剑在空中轻颤还未完成加速之时,刘五已经起身飞在空中。 就好像知道释道安会飞身一样,一腿就向释道安狠狠的砸去。 这已经无可躲避,双手化拳迎向刘五的腿。 轰地一声,释道安被击向地上,可地上刘四的剑尖却已经又借着反弹之势刺来。 释道安一侧身剑尖在胸前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就在落地的一瞬间,刘二的长枪又回扫过来,释道安忙侧身一躲,却撞入刘三的拳下。 只听嘭地一声,双拳击中后背,释道安向前扑去。 琴声忽然乍停,几人的攻击都停了下来,第一回合终。 而结果就是释道安的后背上中了两拳,而前胸则是有一道长长的口子。 刘一笑道:“看来公子有些高估释大侠的武功,一刀仙也不过如此。” 释道安也笑笑,道:“只是刚开始而已,结局可说不好。” 刘一道:“释大侠为何不拔刀,让我等见识一下指尘刀的威力?” “放心,我会拔刀的。” “我怕等你拔刀时已经晚了。” “晚不晚的等比试完了才能知道。” “那就走着瞧吧。” 第二回开始。 琴声又起,依然模糊而空灵,找不到琴声的来源。 九人又是那种状态,那种看似受控制可却意识很清晰。 这次依然是眼前的人先动的手,可却并不是刘二和刘三,而刘八和刘九。 刘八使的是双鞭,两根长长的钢鞭,泛着金色闪闪。 钢鞭虎虎生风,向释道安袭来。 右手钢鞭刺向释道安的前胸,左手钢鞭却击向释道安的双腿。 释道安飞身后退,可两根钢鞭忽然变势不依不饶齐齐向释道安头上砸去。 指尘刀仍未出鞘,可是刀身却迎住了两根钢鞭。 可就在这时释道安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阵轻雾,白色的轻雾。 原来刘九用的是毒,是用毒的高手。 第十九回 神女寨中一刀九杀(三) 就在释道安起身后退双手持刀挡住刘八的钢鞭的时候,刘九的双手一挥。 那阵轻雾就已经散在空中,雾色迷离,弥漫在释道安眼前。 释道安连忙闭住呼吸,脚尖点地,侧身滑向右边,可是迎接他的却是刘七的刀。 刘七用刀,是把腰刀,刀体狭长,刀身弯曲,刃部延长。 刀速并不快,可是倒是以一种奇怪的角度砍了过来,滑过很诡异的弧度。 释道安忽然笑了,因为他就是用刀的,自然知道刀该如何使,也知道刀该如何避。 所以他身体一曲头一低躲了过去,可是忽然脑后风声传来。 腰刀竟又袭至后脑,释道安心中一惊,指尘刀扬,叮地一声,双刀相交。 可是就在双刀相交的那一瞬,一把铜锤击向释道安的腰部。 原来刘六使锤,是把重达八十斤的铁锤。 铁锤竟然带起阵阵轻风,狠狠对着释道安腰部砸去。 而此时释道安刚刚躲过刘九的毒雾,挡住刘七的刀,却根本未防备刘六的锤。 释道安心中一紧,呼吸一放,竟然吸入些毒雾,虽只有少许,却也不能小觑。 毒雾入体,释道安有些精神涣散,手中一松,刘七的腰刀又是向下一压。 释道安脚步虚晃,一闪移向一侧,可刘八的钢鞭已经直奔双腿袭来。 释道安起身一跳越了起来,可发现这次必然要会受伤了。 因为就在刘八的钢鞭扫向释道安的双腿的时候,刘六的锤已经又向释道安砸来。 嘭地一声,正中前胸,释道安向后飞出,可是刘七的腰刀已经跟来。 呲啦一声,释道安的后背着了一刀,虽然未挨着肉,可又在衣服上划了个口子。 释道安翻滚了过去,立在擂台之上,看着九人。 琴声已停,第二回合终。 结果释道安的前胸中了刘七一锤,吸入了一丁点刘九的毒,还有背后刘七的腰刀。 现在释道安身上胸前后背竟然都有了两个长长的口子了。 刘一哈哈大笑:“看来所谓的一刀仙也不过如此。” 释道安瞅了瞅身上的口子,笑道:“这才刚开始而已,接下来我会拔刀的。” “拔刀?哈哈,就算你拔刀又怎么样?难道你还有回天之术?” “我只是拔刀而已。” “就算你拔刀也无法改变目前的情况,况且你已经中了老九的毒,你还能有什么方法?” “你好像很自信。” “我没有理由不自信。” 释道安摇了摇头,笑道:“有些事情真的很难说服人。” “不用说服,你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真不知道为什么公子会这么重视你。” “公子?我倒是很想知道这所谓的公子是何人?” “你还没有资格。” “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你只是个傀儡罢了。” “看来我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那就请动手吧,记住,我会拔刀的。” 第三回合开始。 琴声再起,却非前两次那样,而是很轻,轻到若是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出来。 很飘忽,很玄妙,很模糊,一切都难以确定。 可是眼前的九人却进入了一种难以言明的状态。 接着就是擂台之上起了层轻雾,却是层粉色的雾,有些朦胧,有些模糊。 看得见对面的人,却看不清对面的人脸,分不清究竟对面是谁。 释道安的呼吸开始变得浅浅的,浅的甚至已经消失了呼吸,没有了频率。 忽然刀光一闪,刘七持刀从面前袭来,刀身泛着蓝光,是涂了剧毒的刀。 看来刘九已经将每个人的兵器都加上了毒。 在刘七的腰刀背后,有着数朵枪花崩现,依然是点点蓝光,隐在刀光里若隐若现。 释道安闪过了刘七的腰刀,却依然临近了刘二的长枪。 不仅如此,释道安的两旁却有阵阵轻风刮过。 两道红光闪现,带着轻雾一阵飘动。 刘四的剑,是细长的剑,剑尖闪着红色光芒在雾中显得很是妖冶。 刘六的锤,是宽厚的锤,整个铁锤仿佛被红色染料浸过,挥舞在雾中。 释道安躲避了这刀光,躲避了这枪尖,却遭受了这剑,这锤的袭击。 躲不过,如何躲? 忽然释道安身体一弯,竟然闪过了刀,闪过了枪。 指尘刀轻抵剑身,身体却飘向铁锤。 借着后退之势,指尘刀又是一压铁锤,身体竟然飞了出来。 可是空中却有着数道光芒。 两把钢鞭击向释道安的腰部,一对拳头轰向释道安的脑袋,一只腿踢向释道安的下身。 可是却躲了过去,以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角度闪过了两把钢鞭,一对拳头,还有一条腿。 释道安的气力已尽,身体在下落,可是地面之上忽然闪现了几点银光。 刘一使得是暗器,而这正是刘一的发出的银针。 数十把的银针分别刺向释道安的全身的大穴。 避无可避,躲不可躲。 释道安终于出刀,指尘刀一挥,银针落地,身体悄然落地。 可一股危机感袭上心头。 因为就在银针落地的时候,释道安忽然发现这雾气变色了。 变成了浅黄色,就像漫天尘土飞扬,可却是有些透明,竟然可以看的清周围的情景。 释道安不知道为什么雾色变了,可却清楚这雾中的毒却肯定比之前更厉害。 然而要命的是释道安的体内已经没有多少空气,必须换气,可却已经来不及。 就在释道安刚一落地,银针忽然又飞了起来,竟然从地上刺向释道安的身体。 不仅如此,除了银针之外,竟然还是有着十几把的飞刀和数十颗铁蒺藜。 这是什么时候的藏到地下的?难道有人提前就在地下藏了这些东西? 刘一的暗器功夫很高,高的不是用暗器的手段,而是时机的把握。 现在释道安无法换气,而且无法转身换动作,更无法闪开前后左右的兵器。 这才是更要命的。 刘九的毒已经散在空中,更是给其他几人的兵器施了毒。 更重要的是刘九的那双有毒的手已经按向了释道安的前胸。 刘八的钢鞭现在已经扫向释道安的腿,那双刚刚落地甚至已经来不及反应的双腿。 刘七的刀也已经滑了过来,从两把钢鞭的上面,滑向释道安的右手,想要斩断这只手。 刘六的锤也已经砸了过来,砸向释道安的后背,几乎已经贴上了。 刘五的腿也已经踢向释道安的脑袋,踢向释道安的后脑勺。 刘四的剑,细细长长的剑,却刺向释道安的左胸,甚至连左胳膊也不能幸免。 刘三的拳头已经轰了过来,轰向了释道安的面门,正对着鼻梁骨轰去。 刘二的枪尖已经刺向释道安的小腹,甚至枪尖已经接触到了衣服。 现在释道安已经无法在做动作,连呼吸都已经很困难,危机就在这一瞬间。 这次比漠南七鬼的围杀更凶险,更难脱身,更难生还。 因为这次释道安中了毒,中了一种精神有些恍惚的毒,中了一种全身毫无力气的毒。 因为这次释道安刚刚落地已经来不及换动作,已经无法再做出反应。 更因为释道安现在已经无法呼吸,也不敢呼吸,若是在吸入更多的毒雾会死吗? 释道安的脚刚刚想使点力气,可是钢鞭击了过来。 释道安想躲,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摇摇晃晃,甚至一把腰刀也砍向右手。 释道安想往后靠,可是那把重重的铁锤就要击在后背,自己能承受的起吗? 并且还有一条腿踢向自己的后脑,能躲过吗? 释道安想往左靠,可是一把细细长长的剑,已经刺了过来,若是一动会不会被刺穿? 释道安想往上跳,可是已经没有力气再跳,已经跳不起来。 就算跳起来,能躲得过那一双击向面门的拳头么? 释道安看着前面的枪尖刺了过来,已经将要刺进自己的小腹。 释道安知道地上还有着数十把的银针,几十把的飞刀,还有几十颗的铁蒺藜。 这就是必死之局,这是一场刻意安排的必死之局。 可惜,释道安却不这么认为,也不认为自己会死。 忽然,释道安手中的到动了,带着一种轻微的颤动。 指尘刀出,刀光起,就在这浅黄色的雾气里。 擂台下,陆泰阔看着这刀光一起,眉头却微微一皱,因为这指尘刀泛起的寒光。 陆泰阔与释道安相交几十年,对释道安很是了解。 这种刀光,这种刀风,说明了释道安心头有火,有怒气在心头。 浅黄色的雾气内,刀光很强,却泛着一种寒气,仿若在冰天雪地之内。 刀光现,轻风起,雾气散去,一切恢复了平静。 没人知道释道安的刀有多快,没有人知道究竟在雾气内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忽然擂台之上,没有了声音,变得很安静。 雾散,琴声已停,第三回合结束。 擂台之上,释道安站在台上,四周围着九个人,持着各种各样的兵器。 可是这九个人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像已经没有了生气,就像是死人。 风起,雾消,吹动了九人的衣衫。 忽然,九人的左胸上都有一个细细的口子,口子内有些许的血滴落。 第十九回 神女寨中一刀九杀(终) 每个人的后背上也有个细细的口子,依然有血滴落。 这就像是有人用一把细细的刀刺了进去,然后迅速的抽出,用一种极快的速度。 忽然,九个人扑通扑通都倒在了地上,断气而亡。 英雄擂比试结束,结果不言而喻。 百晓生上台宣布结果,太平局胜。 下面就是怎么处理被劫之镖的问题了。 众人来到神女寨的大厅,宾主落座。 释道安向瑶姬道:“胜负已分,现在应该谈谈劫镖的问题了吧。” 瑶姬笑道:“那就请释大侠摆出个道道来吧。” 释道安笑道:“我只想要回山寨所劫的镖,至于条件,只要镖局承受的起,寨主尽管提。” 听到这话,瑶姬微微一愣,低着头沉思。 朝天捅了捅朝地,偷偷地问道:“安哥这是什么意思呀?直接把镖要回来不就得了?” 朝地答道:“我怎么知道?你直接问安哥不就完了?” 朝天看了看释道安,忽然问陆泰阔:“七叔,安哥这是什么意思呀?” 陆泰阔说道:“这就是道安的高明之处。” 朝天说道:“请七叔明示。” 陆泰阔说道:“这次比试赢了,的确我们可以要回被劫之镖,更是直接走人算了,可是这样只解决了这次的问题,可是以后呢?要是我们再次行镖走到神女峰,你说他们会不会再次劫镖呢?” 朝天说道:“就算再劫也不怕,反正把安哥请来不就又解决问题了。” 陆泰阔说道:“的确,如果再次被劫,确是可以再次比试,可是难道我们每次走到神女峰被劫,就要摆英雄擂,这样对我们镖局影响好吗?就算每次我们都能要回被劫之镖,可是镖局声誉必定受损,影响镖局生意。况且我们哪有那么多的时间精力,每次都来解决神女峰的事情,而且每次都能让道安回来。” “你们应该都明白,镖局行镖看的是人脉,走的是朋友。若是我镖局处处遭人为难,镖局岂有前途。可若是相识遍天下,不是与我等有利吗?就拿这次神女峰来说,巫山十二峰,若是我们与神女峰交恶,那剩下的十一峰,恐怕也不会与我们交好,这样,整个巫山就与我们交情差了。难道以后我们每次行镖路过巫山都要绕道而行?” “可若是我们这次与神女峰交好,这样以后在经过巫山,至少神女峰不会轻易动我们的镖,甚至即便十一峰劫了我们的镖,可有神女峰在其中斡旋,相信事情也比较好处理。所以借此机会与神女峰交好才是我们此行最大的目的,这比要回这次镖的意义更大。可我们都知道先前交涉完全失败,才开始摆的英雄擂,双方之间已经没有可以回旋的余地。” “若是我们直接要镖走人,则与神女峰必然交恶,以后再难沟通。可若是道安提出以银两交换,可却难以定数,因为我们不知道神女峰的底线,更不知道他们做的何打算。若是说的少了难显心意,说的多了,显得我们以财压人,恐怕也与事不利。可道安却说我们只要被劫之镖,对方可提出我们可接受的任意条件,这样对方的选择权就比较大。” “这样既能显示我们的心意,我们只要镖,又可将此事的主导地位还给神女峰。我们赢了,必然会引起对方的敌视情绪,而这样处理恰可以将这种敌视降为最低。尤其是道安说可以接受对方提出的我们能接受的任意条件也是极具诱惑性的条件。也就是说神女峰可以不要赎金,而可以改要其他的东西。我们太平局在江湖也算是七大镖局之一,不管声望还是势力,在江湖都有一定的影响。若是结交我太平局,对神女峰的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所以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道安做的很好,你们要好好学着点,听到没?” 朝天与朝地连忙点头应诺。 这时瑶姬像是做了某种决定,说道:“看来太平局倒是心诚意真,我神女峰若是在执意坚持恐怕也会沦为江湖笑柄。这样,被劫之镖,贵局自然尽可拿去,不过我却有三个条件。” “寨主请讲。” “第一个条件,借助此次劫镖英雄擂之事,你我之间的事情就此了结,神女峰与太平局的以前所有的恩怨就此结束,从此永不再提。” “那是自然。我们镖局行镖,靠的就是人缘,靠的就是结交的四海朋友。况且太平局向来极其看重江湖朋友,寨主所说我自然应允。” “第二个条件,既然你我之间再无恩怨,已是朋友,是否可接为联盟?” 释道安闻听此言略微一愣,联盟之事乃是镖局大事,尤其是与江湖门派联盟,这其中牵扯的利益关系太多,很难处理。若是拒绝,恐怕与神女峰的关系就会变得更糟,之前的努力就完全白费,且平白无故给镖局立了个敌人,很不值。可若是联盟,则与神女峰关系不好的门派或是江湖人士也会以太平局为敌,也是平白无故添了不少敌人。 释道安看了看陆泰阔,发现对方也皱着眉头,这事的确难以处理。 可是释道安却笑了笑,对陆泰阔点了点头,然后向瑶姬说道:“联盟之事甚大,向来都是总镖头和几大镖头商议之后决定。” 瑶姬笑道:“那就说第二个条件,释公子不答应了?” 释道安哈哈一笑:“这倒不是,你我联盟之事就此定了,从此太平局与神女峰将共进退。” 瑶姬没想到释道安这么痛快,问道:“释公子说话能作数吗?” 这时陆泰阔说道:“一般来说联盟之事确是要几大镖头商议之手决定,可道安却有临事自决的权利,若是道安说可联盟,自然再绝无更改。” 瑶姬笑道:“看来释公子也是个有分量的人。” 释道安摆了摆手,道:“过气的人罢了,镖局弃子,只是还能有些影响罢了。” 瑶姬道:“既然第二个条件已经答应了,那么第三个条件想来释公子不会拒绝了。” “说来听听。” “第三个条件,就是用这些镖换你为我神女峰的出手三次的机会,如何?” “既然我们已经联盟,此事也当情理之中,答应就是了。”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镖已还,盟已结,琐事已完。 陆泰阔与几个镖局的伙计押镖上路,直接奔流月城而去,一路无事,平安抵达。 而释道安却在神女峰的后寨待了两日,才启程。 启程之前办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与风组的人见面。 来人是个身穿黑衣的年轻人,面色发白,显然是终日不见阳光所致,身后背着一把剑。 “事情查清楚了?” “查了。” “琴声何来?” “是个白衣蒙面女子,距离太远看不清面目。” “不能近看?” “有两人护着。” “什么人?” “一个老者,一个年轻人。” “什么样子?” “年轻人是个华府公子哥,手持纸扇。老者一身银衣,一头银发,总是低眉弯腰。” “身份呢?” “查不出。” “为何?” “这几人不仅武功奇高,而且其感觉很是敏锐,方圆百丈之内,难以接近。” 释道安不再问了,已经问不出什么了,一摆手,黑衣年轻人走了。 瑶姬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听着两人的对话,见那人走了,就聊起天来。 “准备去那儿?” “流月城。” “去那儿做什么?” “平西王府每年的五月端午都会办大戏,一连办三天,很热闹。” “你真的是去看戏?” “当然是了。” “我觉得不像。” “那我去做什么?” “我看是为了平西王府内的那三桩命案了。” “就你知道得多。” “当然了。对了你真的还记得我?” “记得你?我见过你吗?” “可那天你还说什么南海方壶山的。” “说着玩的。” “我不信。” “难道你真的在方壶山待过?” “当然没有了。” “那你干嘛那么在意方壶山?” “听说方壶山很有名,上面有神仙,是真的吗?” “我又没去过,怎么知道?” 释道安与瑶姬聊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直到两天后启程前往流月城。 流月城距巫山千里之遥,释道安却先是乘船西上,后又换马行了多日终于到了流月城。 可是没想到刚到流月城,就发生了不幸,释道安身上发生一件很不幸的事情。 因为那天释道安刚进城门,然后就被一群士兵围住,然后就被抓了起来。 不仅被抓了起来,还被投进了监狱,可释道安竟然还笑呵呵的,根本没当回事。 也许这世间真有天意,总是会有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 可是当发生这些奇怪的事情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办呢? 有人自暴自弃,有人发奋努力,有人破釜沉舟,可不管怎样,人总该活着。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有希望的生活才是美好的。 可是生活并不缺少希望,而是缺少拥有希望的人。 而释道安却是在大牢内依然有希望的那个人。 第二十回 流月城内销金窟(一) 释道安被关进了大牢,而且还是流月城郡府的大牢内。 清冷的早晨,天空已经微亮,太阳刚刚升起,城门却已经开了约有一个时辰。 这天,释道安高高兴兴地来到了流月城,可刚进城门就被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抓了起来。 甚至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没有,反驳的机会都不给,就直接被扔到了大牢,还被关了三天。 可是在这三天里,释道安在牢房内的生活倒是很滋润的,过的还有滋有味的。 有酒,有肉,有鸭,有鸡,还有鱼,可是就是不能出去,不能自由地活动。 可释道安却好像一点没有担心的意思,在里面待得很舒服,也一点没有想出去的意思。 啃着鸡腿,喝着青稞酒,却对对面的老头视而不见。 这是两个笑眯眯的老头。 一个老头穿着一身青色的衣服,背着一对银锤,正满面笑容的看着释道安。 此人正是血衣神捕刘云峰。 另一个老头穿着一身普通的黑衣,可是衣服看上去却相当平整而干净。 皮肤嫩滑,手掌白皙,一看就知道是平常保养做得很好。 这个老头也在看着释道安,笑眯眯地看着。 这两个老头都是一脸人畜无伤的笑着看着释道安在牢房内吃肉喝酒。 这人又是谁呢?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老头怎么会来这儿? 又怎么会和血衣神捕刘云峰在一起呢? 释道安还是一副看不见两个老头的表情,大吃大喝。 吃饱喝足了,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了根稻草,一边剔牙,一边晒着太阳。 根本就不睬这两个笑眯眯的老头。 牢房不大,地上铺着干草,释道安半靠着墙,嘴里叼着根草,不知道哼着什么曲子。 阳光洒进来,照着地面,可以看得清释道安的脑袋在那儿晃来晃去的。 这时终于有人说话了。 刘云峰蛮有兴趣地看着释道安道:“释公子可是吃好喝好了?” 释道安歪着头,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道:“好了。” 刘云峰道:“那是不是可以跟老夫说说了?” 释道安还是谁也不理的问道:“说什么?” 刘云微微一笑,道:“当然是你为什么会进这种地方。” 释道安撇了撇嘴道:“我怎么知道我为什么会进这种地方。你应该去问那些士兵。” 刘云峰嘿嘿一笑,道:“难道说你不肯承认吗?” 释道安想了想道:“承认?你为什么也不承认?” 刘云峰道:“释公子说笑了,老夫又没做,承认什么。” 释道安笑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你就不承认了。我是想问你是不是昨晚吃晚饭了?” 刘云峰有点愕然道:“是人都会吃晚饭,老夫当然也不例外了。” 释道安笑眯眯地看着刘云峰道:“那你为什么不承认?” 刘云峰道:“释公子刚才好像在问我承不承认时好像没有提晚饭的事情。” 释道安点点头道:“就是嘛。你什么事情都没提,我怎么承认。” 刘云峰有些哭笑,这根本就是跟一个无赖打交道,一个无赖中的无赖,极品无赖。 刘云峰有些愤愤地问道:“你知不知道老夫是谁?” 释道安眼望牢房顶部,道:“好像是叫刘云峰吧,还有个称号叫什么血衣神捕。” 刘云峰道:“既然你知道老夫是谁,那就应该明白老夫问的是什么事情。” 释道安奇道:“难道我知道你是谁,我就必须承认?” 刘云峰道:“你应该知道老夫这么多年来,没有冤枉过一个好人,也没有放过一个坏人。” 释道安无奈地摇摇头道:“好吧,我承认。” 刘云峰一愣,问道:“这么说来,那件事情的确是你故意的了?” 释道安晃晃肩膀道:“也不完全算是我故意的。” 刘云峰闻言,问道:“此话怎讲?” 释道安诡异地笑了一下,道:“那天我是喝多了,而且还吃了很多酒菜,肚胀难受,就放了很多屁。你也知道,放屁这种事情,根本就是难以控制,是个人就会放屁。可是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我放的屁多了点就把我抓来了,这事刘大捕头可得为我做主呀!” 啪地一声,刘云峰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可却什么也没说,又坐了下来。 旁边的那个老头忽然说道:“久闻释道安难缠,没想到真是闻名不如一见,名不虚传。” 释道安换了个姿势靠着,看了看老头,问道:“你又是谁?” 那个老头回道:“老夫是个管家。” 释道安有些惊讶,道:“哦?管家?” 老管家笑笑,道:“不错,货真价实的管家。” 释道安奇道:“管家到这儿来做什么?” 老管家道:“本来是想看刘捕头审案,可现在看来,却看不到了。” 释道安道:“这官府审案,管家也能参与?” 老管家道:“我参与并非是因为我是个管家,而是因为我是原告。” 释道安颇感兴趣地问道:“原告?告谁?” 老管家嘿嘿一笑,道:“当然是名震天下的释道安了。” 释道安也是一笑,道:“原来管家不光管着家里的日常开销哦啊,还能当原告,有意思!” 老管家回道:“管家也是人,更是凡人,怎么不能做原告呢?” 释道安有些好奇地问道:“那管家这次来告释某何种罪状呢?” 老管家道:“偷吃了一只鸡。” 释道安打了个哈哈,道:“偷吃了一只鸡?” 老管家却很认真地回道:“是的。” 释道安道:“这事也要管家来管?” 老管家叹了口气道:“这事倒是很普通,若是在平常,都是下人去处理。” 释道安问道:“那为什么这次管家要亲自出马呢?” 老管家道:“那只鸡很不普通。” 释道安奇道:“不普通?难道还是神仙鸡?还是会变身?难道下的蛋孵出了小狗?” 老管家道:“释公子真是会想象。要真是有这种神奇的鸡,恐怕你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释道安道:“那是什么鸡?” 老管家道:“就是普普通通的家养鸡,会下蛋,会孵鸡,当然还能做烧鸡,烤鸡什么的。” 释道安有些奇怪地问道:“可是管家刚才还说这只鸡不普通。” 老管家道:“说它不普通是因为它吃了一条虫。” 释道安笑笑道:“是鸡都会吃虫子,难道你还让鸡去吃肉?难道这条虫子也不普通?” 老管家道:“虫子是很普通的,就像那些在地上活蹦乱跳,在土里钻来钻去的虫子一样。” 释道安又换了一根干草叼着,问道:“那为什么鸡吃了虫子后会变得那么不普通?” 老管家道:“因为这条虫子出现在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地方。” 释道安听到这句话,忽然坐了起来,问道:“太平王府的那间密室?” 管家笑了笑说道:“释公子果然聪明,的确是那间密室。” 释道安却笑道:“可那又怎么样?难道这虫子还是凶手?” 管家忽然正色道:“是不是凶手不知道,可是却可能与凶手有莫大的关系。” 释道安问道:“此话怎讲?” 管家说道:“这事要从十天说起。十天前,王府内又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那天吃中午饭时三世子还在,可是吃晚饭的时候却没有来。三世子嗜酒,偶尔也会喝的酩酊大醉,然后睡上半天。本来我们并没在意,可是因为去年曾经发生过几起命案,所以我们还是找了找,结果竟然未看到三世子的影子。” “后来忽然想起去年的命案,就去密室内看了看,没想到竟然真的在密室内发现了三世子。不过幸好,三世子只是受了伤,没有生命危险,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可是事情并没有结束,因为三世子的胸口上,有个伤口,虽不致命,却是很不寻常。这伤口竟然和去年的三起命案的死者,水水水道人,乐一平,邢云山那三个人的伤口是一样的。” “不仅如此,就在三世子的手里竟然握着把刀,细细长长的刀。我想释公子是用刀的人,当然明白不同的刀会造成不同的伤口。而那把刀却恰好就能造成那样的伤口。所以这事情,就开始变得有些难办了。没有人知道三世子为何要进密室,更不知道三世子是何时进去的。而守卫在外面的护卫中也没人看到三世子进去。而最重要的是没人知道那把刀怎么来的,是谁放在密室内的。可是三世子却有了嫌疑。” “不过刘捕头认为可能是凶手故意为之。原本可能凶手是想把三世子弄到密室内,然后像杀害以前三人那样暗害三世子,可是却不知为什么又改变了想法,想栽赃给三世子,又或者根本就是一开始就想让三世子来顶罪,所以就将三世子弄伤,又在三世子手里放了那边凶器。” “可是虽然刘捕头坚持这样认为,可有些问题依然难以解释。比如为什么凶手只是将三世子弄伤,而不是彻底杀死再伪装成自杀的样子,那样岂不是没人再怀疑。而且在三世子的胸口上弄出那样一个伤口根本就无法解释,所以伊叶随风提出了另外一个可能。” 第二十回 流月城内销金窟(二) 释道安忽然打断了管家,说道:“伊叶随风可是想说三世子也可能自己就是凶手?” 老管家奇怪地问道:“释公子为何知道?” 释道安说道:“此事不难解释。这事情看起来的确是像凶手想栽赃嫁祸给三世子做的,可是这样并不能排除三世子就不凶手了。这密室若真是密室,若真是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进去的密室,那么进去的唯一方法就是三世子了。所以三世子从一开始就有嫌疑,就是凶手嫌疑人之一。” “只不过大家觉得他是平西王的三世子,又或者太子的好兄弟,或者基于什么样的理由觉得不会是三世子做的,可并没有证据证明三世子做不了案。而这次事件也很有可能是三世子自己安排的,反其道而行之,三世子这样虽然让自己的嫌疑增大了,可是却带来另一方面的好处,就是更多的人会相信三世子是无辜的。” 老管家说道:“释公子所言不差,而伊叶随风也正是如此的说法。可是三世子根本就不会去犯案,也不会去杀人呀,更没有杀死那几个人的理由。老奴以身家性命担保,三世子不可能是凶手。” 释道安笑道:“管家不必急于表态,我或者伊叶随风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虽然这案件只有一种事实,只有一种真相,可是在一个案件没有查清之前,却有着无数种可能,只有排出了这些可能,剩下的就是事情的真相。” 老管家笑道:“释公子和伊叶随风倒是一对知己。” 释道安问道:“那这是又怎么会和一条虫子扯上关系?” 老管家回道:“就在三世子昏迷的那天,就在那间密室内,除了那把刀,地上竟然出现了一条虫。这条虫子很一般,可是却不应该出现在那儿。那是一条湿地虫,要生活在水分充足的地上,可是密室内土地干冷,根本不可能有那种虫子存在。可是却的的确确有那么一条虫子,所以很有可能是凶手留下来的。” “当然这条虫子也很有可能是三世子留下的,因为那天下午三世子去了弦月楼。弦月楼在流月城的弦月湖上,而那个地方竟然也有这种虫子。所以也很有可能成为三世子是凶手的证据,所以这才是条很重要的虫子。” “原本这条虫子就放在一个小罐子里的,可是前几天不知道为什么罐子忽然破了,然后虫子跑了,跑着跑着,就遇到了一只鸡,结果就被鸡吃了,然后鸡也跑了,跑到鸡笼里根本就分不清是那只鸡吃的了。” 释道安忽然又插嘴道:“你是说三世子在密室内昏迷了,手里握着把刀,脚下有条小虫,然后小虫被鸡吃了,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时刘云峰忽然笑了笑,“若是不让你沾上关系,你又怎么肯帮忙解决问题呢?” 释道安奇道:“这话什么意思?” 刘云峰道:“这话的意思是说,你必须先查清这件案子,不是为了三世子,不是为了被杀的那三个人,更不是为了惩治凶手,而是为了你自己的清白。” 释道安笑笑道:“若是我不肯呢?” 刘云峰也是嘿嘿一笑,道:“不肯?那你只能作为嫌疑人之一接受调查,而且还要承担毁灭证据的罪过。要知道,你可是使刀的行家,从一开始你就有嫌疑,现在再加上毁灭证据,又恰好在流月城被抓个正着,恐怕你是难逃干系,若是一直破不了案,只能拿你当替罪羊了。” 释道安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还有的选择吗?” 刘云峰也叹了口气道:“好像没有。” 释道安摆了摆手,晃了晃身子,道:“既然如此,那还不把我放了。” 刘云峰一愣,随即又是心中一喜,道:“你答应了?” 释道安笑道:“外面有好酒好肉,更重要的是还有自由,我干嘛还要在里面待着。” 所以现在释道安又成了平西王府的贵宾了,尽管还是个嫌疑人。 可是释道安却没有去平西王府,而是去了弦月楼。 流月城的中心有个很大的湖,弯弯的湖面就像天空的弯弯的月亮,故名为弦月湖。 弦月湖的弯弯湖岸旁边有座楼,正好在弯弯的弦月中间,三面环水,有名为弦月楼。 弦月楼是酒馆,是青楼,是赌场,是座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弦月楼共有五层,每层面积都很大,每层都有不同的花钱方式。 第一层是个酒馆,是流月城最大而且是最有名的酒馆。 据说只要你肯花钱,你就能喝到任何地方的好酒,吃到任何地方的好菜。 熊掌,河豚,海马,螃蟹,甚至连鲨鱼肉都有。 第二层是青楼,是流月城最大也是最有名的青楼。 据说只要你肯花钱,你就能买到任何年纪,任何地域的女子,而且全是清一色的美女。 新鲜俏丽的处女,风韵犹存的少妇,江南的小家碧玉,漠北的粗犷悍妇,应有尽有。 第三层是个赌场,是流月城最大而且是赚钱最多的赌场。 据说这是一个不只花钱赌博的地方,只要庄家认可,你可以用任何东西来赌。 你的房子,你的老婆,你的儿女,你的胳膊,你的自由,甚至你的生命,一切都可以。 第四层是个神秘的地方,据说只有超级有钱或是超级有实力的人才能上去。 据说那是一个神秘的交易场所,没人知道卖家是谁,也没有知道买家是谁。 有的只是买卖,只要有钱,你就能买到一切。 女人,美酒,权利,宝藏,珍玩,只要你想,只要你有钱,您就能买到。 而第五层却是最神秘的地方,没有人上去过,至少没有活人上去过。 据说上过第五层的人都死了,而且都是眼睛被挖掉,喉咙被戳穿,手掌被跺去。 所以第五层永远是黑暗的,永远笼罩在黑暗里。 这就是那座流月城最有名的销金窟,整个西部边陲最能花钱的地方。 然而就是这样一座有名的地方却没有人知道幕后老板是谁。 更是从来没有人见过老板,往日里都是一个中年韵妇在搭理这生意。 有人说这是老板的老婆,也有人说这是老板的小老婆,也有人说是情人。 也有人认为这只是个收钱的,连老板的面都没见过,可是却没有人敢得罪这个女人。 因为谁都知道,能够建起这样一座销金窟的人绝对不简单,而这个女人也不简单。 弦月楼的一切都是个谜,而且这个谜从来没有人解开过,从建立起的那一天就是个迷。 现在释道安和伊叶随风就站在湖边,看着湖边的弦月楼,看着这流月城的销金窟。 湖风轻吹,衣衫飘动,灯笼摇晃,可弦月楼却人声鼎沸。 夜间的弦月楼更是一片喧嚣,热闹非凡,一派繁华盛世景象,尽管那是虚假的。 伊叶随风说道:“今晚要去这儿?” 释道安点点头道:“早就听说过这儿了,总不能白来一趟流月城吧。” 伊叶随风道:“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释道安回道:“在不在酒无所谓,反正有的玩就行了。” 于是两个人开始走进了弦月楼。 释道安和伊叶随风刚一进门就迎面来了个酒保。 一身新鲜的衣裳,肩上披着条毛巾,见面就客官长客官短的,满面笑容。 低头哈腰,低眉顺眼,让你连个毛病都难挑出来。 释道安和伊叶随风找了张桌子,然后点了满满一桌子的酒菜,然后两个人就开始吃喝。 天南海北的菜,海东漠西的酒,桌上这伙食真是丰富极了。 伊叶随风忽然问道:“点这么一桌子,根本就吃不了。” 释道安道:“我们到这儿来本来也不是打算吃饭的吧。” 伊叶随风点点头道:“也是,不过可惜这一桌子的饭菜了。” 酒过三巡,菜过两场,可是两人好像还是没有结束的意思,还在桌边耗着。 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这酒馆内的人们。 有江湖人士,有官府人士,有商人,有农夫,有猎户,还有地主,各色人等。 这些人在吃着,在喝着,在喊着,在叫着。 忽然释道安看见一张桌子上坐着个老头。 很老很老的老头,老的眉毛头发胡子皆白,可是看上去却精神矍铄,油光满面。 这老头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菜,还一边向身边的人说着往年英雄事迹。 什么月神的花容月貌,什么语嫣然的小皮袄,什么笑倾城小靴子。 什么洛阳王家霸王枪,什么江左陆氏的神枪,什么造化城天机宫。 少林的和尚还俗了,峨眉的道姑嫁人了,明月有泪的女子去皇宫了。 江湖小道消息,各家各派的秘闻,武林世家的隐秘,源源不断的从这老头的嘴里跑出来。 一看这老头就是个靠不住的主,可是听的人却非常多。 江湖从来不乏传闻,尤其这些无法验证又带有点桃色的东西,更是传闻不断。 释道安拿起酒杯扔了出去,酒杯直直的飞向那老头的脑门。 第二十回 流月城内销金窟(三) 可酒杯刚飞到老头的面前,却忽然不见了,已经跑到了那老头的手里了。 “哪个混蛋敢拿酒杯扔老子,站出来,看老子揍扁他。” 可是看见释道安在笑着冲自己摆手时,忽然不嚷了。 然后一溜烟就跑了过来,然后一脸堆笑地跑到释道安和伊叶随风的桌前。 “哎呦,是两位公子呀,怎么也跑这儿来了,难道也是想看看这儿的姑娘?” 释道安道:“龙老爷子就别装了,赶紧坐下来,陪我们哥俩喝点。” 龙姓老头道:“那怎么行,老头子怎么敢跟两位公子同桌。”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却已经坐了下来,手上也没闲着,抓了个鸡腿就啃起来。 释道安说道:“我早就说过,龙老爷子是不会跟我们客气的。” 伊叶随风道:“龙老爷子的字典恐怕根本就没有客气两字。” 龙姓老者却说道:“两位公子哪里话,我可是一直对两位公子客气的很。” 可这老头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却一直没有闲着。 一手拎着鸡腿啃,一手拎着酒壶喝着。 释道安笑道:“龙老爷子是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占便宜的。” 伊叶随风问道:“龙老爷子怎么会在这儿?好像上个月还在天山上边挖雪莲。” 龙老爷子一听这话,忽然放下手里的酒壶,然后怒气冲冲的说道:“别提了,上次被仙盗那个混蛋的给忽悠了,什么天山雪莲,这家伙就是吃饱了撑得找罪受,在上边待了几天,别说雪莲没挖着,就是连个影也没看见,还差点被冻成冰棍。所以我就跑下来了。结果下山的时候看见天山的几个弟子要来这边,我就跟着过来了。对了,两位公子怎么也到这儿?不会真是看中这儿的姑娘了吧?” 释道安忽然问道:“想请龙老爷子帮忙查件事情。” 龙老爷子问道:“老规矩?” 释道安笑笑道:“当然是老规矩了。” 龙老爷子又问道:“这次又是什么事?” 释道安道:“只是想请老爷子查清镜花城在什么地方?” 龙老爷子奇道:“镜花城?” 释道安道:“不错,镜花城,城里有个水月寺。” 龙老爷子摇摇头,道:“没听过。” 释道安笑笑,道:“所以才想请龙老爷子来查。” 龙老爷子问道:“期限?” 释道安摇摇头道:“没有期限。” 龙姓老者笑道:“那就这么定了,要是没什么事情,老夫可就告辞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可是临走前又抓了两个螃蟹,拎了一壶酒。 伊叶随风笑道:“龙老爷子好像这么多年就没变过。对了,镜花城是怎么回事?” 释道安摇摇头道:“我要是知道怎么回事,就不会让龙老爷子去打听了。” 伊叶随风道:“不过龙老爷子既然号称事事通,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 停了停,又道:“你说龙老爷子会不会和天机宫有关系,为什么他的那些消息会那么准?” 释道安喝了口酒,道:“这谁知道,不过龙老爷子向来是来无影去无踪,是个神秘人物。” 伊叶随风道:“不提他了,现在吃饱喝足了,准备上楼?” 释道安笑笑,道:“当然,走吧。” 释道安和伊叶随风两个人于是开始向二楼走去。 要是释道安没有特殊的目的而来这里,他会不会去二楼呢? 也许会,也许不会,至少释道安自己没有答案。 不过古言,饱暖思淫和欲,这酒足饭饱之后,二楼也许是个好去处。 孔老夫子曾言,食色性也。 这弦月楼的老板可真是把这句话理解的透透的。 要不怎么会在二楼弄了个这么好的青楼,弄了这么多漂亮的姑娘在这儿。 也许这就是弦月楼生意兴隆的一个原因吧。 现在释道安和伊叶随风就来到了二楼,面前站着那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半老徐娘不是用来形容这个女人的,而是这个女人就叫做徐娘,半老的徐娘。 徐娘没有粉饰浓妆,却依然姿色秀丽。 释道安和伊叶随风刚到二楼,徐娘就迎了过来。 一口一个公子,一口一个少爷,叫的那叫一个亲。 释道安和伊叶随风两人随便找了位置做了下来。 徐娘已经叫来了好几个姑娘,每个都是粉嫩嫩,水灵灵的,笑逐颜开。 可释道安却摆了摆手说道:“不用这些姑娘,我们想见玄机姑娘。” 徐娘连忙应道:“哎呦,这位公子爷,玄机姑娘可是这儿头牌,平日可是很难见到的。现在更是在一个重要的客人那儿。是不是两位公子爷,先看看,在挑个这里面的姑娘。” 释道安却说道:“难道我们就不是重要的客人吗?” 徐娘赶紧的回道:“两位公子爷当然是重要的客人了。可是那位客人先点的玄机姑娘,现在也无法抽身过来,两位公子爷请见谅!” 释道安怒道:“可我们就是想见玄机姑娘,现在就要见。” 徐娘又是作揖又是弯腰,还陪着笑脸:“这位公子爷可真是为难老身了。玄机现在是头牌,脾气也大,连老身的话她都不听。现在就算老身跑过去跟玄机姑娘说,恐怕也会被骂回来。来,姑娘们先来伺候着两位爷。” 释道安却是一摆手道:“这样吧,你把这封信送去给玄机姑娘,至于见不见,到时再说。至于这些姑娘们,就先让她们下去吧。” 说完释道安就把一封信放在桌子上,信上放着沉甸甸的银子。 徐娘有些迟疑:“这有些难办。” 释道安道:“去办就是了,就算玄机不来,我们自然不会怪罪你的。” 徐娘叹了口气,道:“那老身就去看看。姑娘先下去吧,顺便弄些好的酒菜。” 说完徐娘和几个姑娘就出去了。 伊叶随风道:“据说这玄机姑娘可不光是这儿的头牌,更是卖艺不卖身,性子高傲的很。连选客人也会挑的,看不顺眼的人,她根本就不会见。而且此女琴棋书画,样样俱佳,可算是才女。真不知道你信中写些什么东西,希望我们不会被赶出去吧。” 释道安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伊叶随风道:“你还是老样子,故作高深,不知道肚子卖的什么鬼点子。” 正说着时,徐娘回来了,笑道:“公子爷真是好运气,现在玄机正好有空,请公子到后室一见。” 说完就领着两人去了内室。 房间内只有一个女子,天然去雕饰,毫无造作之感。 徐娘出去时,反手带上了门,房间内于是只剩下了三人。 那个女子忽然轻启朱唇问道:“哪位是释公子?” 释道安笑了笑道:“正是在下。” 三人在房间内待了许久,里面不时传来笑声,琴声,和人语声。 可却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这是一个秘密,三个当事人也从未对外讲过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女人,两个男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不管是什么,一个时辰后,释道安和伊叶随风笑容满面的出来了,一副志满意足的表情。 两人上了弦月楼的第三层。 这是个赌场,人气超高,火热爆棚的赌场。 男人在女人面前会是个什么样子? 斯文?还是风雅?有时男人花钱的样子才是最有滋味的。 所以很多男人找了姑娘后,不是急急地进了房间,而是上了楼,然后大把大把的赌钱。 而释道安和伊叶随风就在这群人中间。 释道安好像今天的运气很好,赌什么赢什么,筛子,牌九,样样不拉。 两人拿着满满的银票就开始上四楼。 可是在四楼的楼梯口却被被拦住了,因为他们需要带上特别的面具。 这是神秘的交易场所,不知买家,不知卖家,所有一切都是秘密的进行。 两人带着很奇怪的面具上了楼。 楼上比楼下安静,可依然有着喊声,每声喊声都代表了一个数字,一个价钱。 释道安和伊叶随风到了一个房间,房间内没有什么摆设。 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还有一扇窗。 窗外面是个圆台,台上就是今天用来买卖的商品。 这些商品可以用来卖,也可以用来换,只要双方同意,可以任何一种方式成交。 你只需把你的商品放到台上,若是有人看重,有人开价,自然就会有交易。 而交易时都是由弦月楼的人来完成。 如果你买了东西,那么你只需在房间等待,你看重的商品就会到来。 现在外面的圆台上就有一个待卖的东西,或者说是个人,是个女人。 释道安和伊叶随风隔着窗户的帘子,看着这个女人。 据说在东海之上,有个小如鸡卵的岛,名为倭岛,倭岛之上有个小小的国家,名为倭国。 倭国有民,称为倭民,又称倭人,男人称为倭男,女人就称为倭女。 倭人天生矮小好战,且毫无伦理观念,兄占弟媳,弟娶长嫂,颇为寻常。 倭男猥琐傲慢,无知自大,眼中无历史,心中无道德,满足于自我的想像。 第二十回 流月城内销金窟(终) 倭女却性格柔弱,但却是天生的尤物,尤其是其床上功夫更是美妙无双。 身若无骨,媚态万千,更是深谙床帏之道,销魂滋味,风流夜事,不胜计数。 天朝商人总是喜欢这样的女仆,这样的女侍,于是这来自倭国的倭女是极受欢迎的东西。 现在释道安和伊叶随风看着的这个女子就是倭女,一个楚楚尤怜惹人怜惜的倭女。 释道安眉头微皱,道:“我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地方。” 伊叶随风嘿嘿一笑,道:“怎么?心疼了?要不买下来回去享受下?” 释道安摇头道:“倭国之人,没有可怜之处。只是想起曾经的某些事情罢了。” 伊叶随风叹了口气,道:“看来你还是没有忘记以前的事情。虽然现在天朝法律明文规定,不许买卖人口,可是却依然屡禁不止,有法无禁,徒有其表,流于形式。” 释道安道:“有些事情,是不会随着时间消亡的,而是会越来越深,就像仇恨。” 伊叶随风道:“你说的不错,一旦仇恨生根了,就会像枝蔓一样,一年一年变的很茂盛。” 两人不在说话,因为外面有人在喊价,而且不止一人,看来这倭女果然还是有点市场的。 释道安忽然说道:“这儿就交给你了,尽量拖得时间长些,我去了。” 伊叶随风点点头道:“放心,小心些。” 房门轻启,释道安出了门,就像一阵微风刮过,拂过桌面,掀起了一页书页。 伊叶随风微微一笑,道:“身手果然有长进,不过下面我也开始了,得做点正事。” 于是伊叶随风也加入了叫价的队伍。 释道安就像一阵微风,轻轻的划过湖面,甚至没有带起一丝涟漪。 五楼很黑很暗,窗子封着,只有一丁点的月光透过那细细的缝隙照了进来。 借着那微弱的光线,释道安用手轻轻的在地上一划。 地板上很干净,很光滑,没有一丝的尘土。 肯定有人经常打扫,甚至可能天天有人打扫,所以才会这么干净。 可是五楼的窗户从未开过,灯光从未亮过,更是没有人活着走出过这五楼。 那么究竟是谁在打扫呢,又是为什么打扫呢,究竟这第五层藏着什么秘密? 玄机说她从来未见过有人上过五楼,更是从未见过五楼有什么人进出。 释道安相信玄机没有撒谎,可是为什么这儿会这么干净呢? 楼道不是很宽,释道安慢慢地向前走着,可手掌却一直着墙壁,轻轻地摸着。 仿佛在寻找什么,就像早就知道墙壁上会出现什么东西。 忽然释道安的手停了下来,因为摁到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块砖,但是却很光滑,光滑的就像经常被人摸过的一样。 释道安手掌轻按,内力微吐,砖微微进去了一些,然后旁边的墙动了,露出了一扇门。 释道安轻身一跃,进了房间,就像一只猫在轻轻跟在一只老鼠背后,毫无声息。 房间的桌上燃着香炉,檀香四溢,充满着整个屋子。 然而释道安却在这香味中闻出了另一种味道,一种很特别的味道。 那是一种女人身上特有的香气的味道,甚至释道安曾经在某个地方闻到过。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香料,特别到这种香料在整个江湖上都很少有人用。 可是释道安却是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一点印象都没有,可就是觉得在哪里闻到过。 也许时间过得太久了,而忘记了曾经的往事。 释道安摸了摸椅子,上面有着些许的温度。 刚才还有人,而且就坐在椅子上,甚至刚离开不久。 可是这人究竟是谁,难道是个有着特别香气的女子? 还有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呢?来这儿见谁呢? 是弦月楼的老板么?是在自己上楼前走的,还是进这个房间前走的? 走了吗?还是在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看着自己? 释道安借着微弱的月光,四下看着,却未发现任何奇异之处。 那人究竟是怎么出的这间屋子,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释道安一掠就来到了窗前,窗户轻掩,用手一推,就打开了那么一线。 窗外是雾气弥漫的弦月湖,平静无声,无波无纹。 难道跳进了湖里?恐怕没有,若是如此,响声必然很大,肯定会引起许多人的注意。 那么房间必有暗道通往别处,可是暗道在哪儿呢? 忽然释道安低下身来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 东西不大,只有小指甲那么大,但是却很光滑。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觉得也像在哪儿见过呢? 释道安皱着眉,难道和在黄河岸边的神秘古堡内的那个东西是一样的? 是相似呢?还是完全一样呢?又或者全都是同一样物品上掉下来的。 是同一人的,还是某一个组织的? 究竟是不小心留下来的,还是故意丢下的呢? 有些巧合,并非是天意安排,而是人力所为。 释道安出了房间,仍然在暗道内前行,可是却仍然未发现有人的存在。 可就在楼道的拐弯处,释道安遇到了偷袭。 刚一转过弯,一道白光就疾射面门,速度尤其之快。 然后就是一把剑刺来,刺向释道安的小腹,胸口。 释道安侧身闪过,两人在幽暗的楼道内,对立着。 那人持剑而立,一身黑衣,黑巾蒙面,看不出此人是谁。 而释道安也带着那个奇怪的面具,也无法分清面目。 两个可能完全不认识的人,就在暗道内对峙着。 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已动。 释道安忽然发现对面这个人和自己很像,不是因为知道这个人长得什么模样。 而是这人身上所带的某种气机,尤其是与人对峙时所流出来的那种气机。 释道安想去握刀,而可是却什么都未握到。 忽然想起,原来在来弦月楼之前,自己把刀放在平西王府了,根本就未带。 这时那人动了,身子飞出,一剑斩向释道安。 没有刀的释道安是什么样子,好像很少有人见到过。 因为人们都说,释道安没了指尘刀,就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人。 可事实究竟是怎么样呢,没有人知道。 释道安和那使剑的蒙面黑衣人在楼道内交手,可内心却很是吃惊。 这人的剑法太强了,甚至比之西门小雪不差,甚至剑风也尤为相似。 江湖上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会使剑的人,更是剑中高手? 忽然这人剑往上挑,斜斜地刺了出来。 剑走空灵,仿若佛门昙花,就在这绽放一刻,即便多彩,却已然心向灵山。 若是指尘刀在手,自己必然会出刀,与这佛门圣花一较高下。 释道安手一抖,那把曾经割过牛肉的小刀闪着寒光在指尖出现。 两相交错,胜负瞬间既明。 释道安的面具之上有一道深深的划痕,虽然未刺穿,却已经隐约可见那面具下的面孔。 使剑人的肩膀上的衣服划开了一个口子,有些许血迹浮现。 那人一闪身忽然就不见了,楼道内一如既往的安静。 释道安缓缓地走在楼道内,仿若灵猫,在寻觅着那点滴的神迹。 而四楼的房间内,伊叶随风依然在看着窗外。 那个倭女早已经被人买走了,圆台上也已经换了好几批的东西了。 伊叶随风不会做生意,更不懂人心,但他知道肯定会有人比自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他做的只是偶尔开出个价,偶尔竞争一下,因为这个房间内有人。 伊叶随风当然也买了东西,若是你开价从来不买东西倒也显得特别了。 这是个长筒镜,据说是从一个叫大不列颠的地方传过来的。 据说这个东西能在高处看到百里之外的东西,很是神奇。 释道安进房间的时候,伊叶随风正拿着长筒镜看,仔细地看。 释道安瞅了瞅,问道:“这是什么?” 伊叶随风道:“长筒镜。” 释道安很好奇问道:“这有什么用?” 伊叶随风笑笑道:“没啥用,买着玩的。办妥了?” 释道安点点头道:“妥了,走吧。” 忽然伊叶随风问道:“你面具上的划痕怎么办?” 释道安笑道:“这有何难。”说完就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面具,一个完好的面具。 伊叶随风一愣,问道:“哪儿来的?” 释道安笑笑,道:“当时在上楼时觉得这玩意挺好玩的,就顺手摸了一个。” 两人下了楼,一路向下,直到出了弦月楼。 外面起了一层雾气,笼罩着弦月湖,笼罩着弦月楼。 回头看时,在雾气中,这弦月楼依然灯光明亮,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很多人喜欢这儿,这儿有酒,这儿有美女,这儿有钱,这儿有一切你感兴趣的东西。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只要人有欲望,这儿就有生意,弦月楼就会一直存在下去。 即便改朝换代,即便江湖风云变,只要有人,只要这欲望在,这儿就会存在。 释道安摇了摇头,和伊叶随风两人离开了弦月楼,离开了这个销金窟。 雾气渐大,已经笼罩了这个流月城,笼罩着整个西部边境。 雾中,对面的一切都已经模糊,一切都看不清。 可看不清的东西并非全在雾中,也许还有身在游戏中的人。 释道安忽然很想去看看那个所谓的密室了。 那个已经发生了三起命案,一起昏迷案的守卫森严的密室。 第二十一回 闯密室的黑衣人(上) 密室。 何为密室? 密室是一间房间,更是一种手法。 密室是在表象和逻辑上都不可能发生的一种行为。 比如在一个完全封闭的房间内出现了死者,而死者并非自杀。 那么凶手呢?怎么进出呢?这些就形成了密室。 可是密室却有真假之分。 所谓真密室,指的是理论上的完美的封闭的毫无进入口的密室。 这样的密室存在吗? 一个完美的密室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释道安以为:房间内没有暗道,没有机关,没有可以供人和动物,包括老鼠蚊子通过的出入口,更没有一个能够开启的通风口,门关的很死,门缝连根针也透不过去,门下面也没有任何缝隙可容任何细小的事物进入,窗户也是封的死死的。当这个房间关上门,闭上锁之后,就无法进入。要想进去,先是打开锁,推开门,然后走进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可是这样一个完美的密室只有在理论上存在的可能性。 所有发生的密室杀人,都是由某些因素造成的,使得看起来很像密室的假密室而已。 要么是密室有暗道,要么是有精巧的机关,要么是有离奇的手法。 更有可能只是心理上的错觉,感觉上的错位和那些似有似无的巧合。 这就是所谓的密室不密。 那么平西王府内的那间密室是真还是假呢。 释道安很想自己亲自试试,想看看是否能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进入这个所谓的密室。 夜色已临,月明中天,春凉若水。 此刻的平西王府内却明灯高悬,灯火通明,很是热闹。 而平西王府内的西北角却很是安静。 但安静并不代表没有人,而是这儿有很多人,尤其是那一队队的巡逻护卫。 丈高的院墙旁边有棵大树,树上有郁郁葱葱的叶子。 绿色的叶子被风一吹,在那儿晃呀晃,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一队护卫刚刚经过这棵大树,忽然间,院墙边似有人影闪过。 仿若隐藏于黑暗中的一只灵巧的猫,潜行在静谧的夜色中,寻找美味的食物。 依然风吹叶动,可是树上却多了一个人,一个一身黑色夜行衣的人。 黑衣人一动不动的趴在树上,随枝而动,就像已经与树融为一体。 在月色下,这平西王府西北角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黑衣人的一双眼睛在夜色中依然分外明亮,注视着这角落的一举一动。 而护卫却并未发现树上的夜行人,仍然在有序的执行着巡逻任务。 一炷香,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黑衣人仍然趴在树上,一动不动,就像已经长在树上,成为树枝,成为了叶子。 可那双十分灵动的眼睛却显示了黑衣人很是活跃的心理。 这已经是黑衣人第三次夜探平西王府,更是第三次在同一个地方看着这个角落。 黑衣人观察了许久,发现护卫分为甲乙两队进行巡逻任务。 而每队护卫有十五人,巡逻时间为一个时辰。 甲队的交接时刻总是早乙队半个时辰,以保证每一时刻都有两队在执行任务。 每次交接时都是在灯光最通明的地方进行。 而现在又快到了换班时候。 黑衣人看着角落的情况,沉思着。 树下一条石子路,直通向凉亭,距离大概六七丈左右。 凉亭前面是一条长廊,长廊有三个转弯处,一共长约十丈左右。 长廊尽头是一个小花园,是个方圆十几丈左右的花园。 花园中间有三块一丈多高,七尺左右宽的奇石,成品字排列,堆成一个小小的石堆。 而在花园对面有座比较大的假山,长廊、花园和假山被半个湖面围着。 湖面靠近花园的地方停着一条小船,一条小小的乌篷船。 而湖面又紧邻着围墙,一道高达两丈的围墙。 若是跳上围墙,越过三四丈的湖面,到达假山,便可看到假山上有个石门。 而这个石门,就是黑衣人此行的目的地。 可是那高高的围墙和宽宽的湖面却是一道天然屏障,那条路根本不通。 即便能够通过,其危险恐怕更在这条路之上。 所以黑衣人一连观察了三天,还是决定从这条路去假山。 可现在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到达凉亭。 长达六七丈的距离只有两个可以勉强算是可以藏身的地方。 一个就是院墙边上的一个角门,可那儿却显然不是可以落脚的地方。 黑衣人虽然看不见有人,却仍然可以感觉到那个地方有一种淡淡的气息流出来。 那是经历很多次生死搏杀后所留下的气息,很淡却很冷冽的气息。 而这种气息却不止这一个地方有,在平西王府的这个角落内,至少有五六处这样的气息。 这只是黑衣人能感觉出来的,而未发现的恐怕不止这个数。 若是一旦被其中一处发觉,护卫就会及时增援,甚至别处的护卫也会赶过来。 所以黑衣人必须小心通过这条石子路,通过凉亭,通过长廊,通过花园,然后才能成功。 角门很明显不是最佳的落脚地点,而另外一处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是几丛还未开花的郁金香,只有枝叶,和一片黑影。 虽然黑衣人并未在郁金香的黑影感到什么,甚至连一丝气息都没有。 可是,也许正因为那儿什么都感觉不到,或许那才是更加危险的地方。 在凉亭那儿也有一种似有似无的气息存在,可却分不清究竟是在亭子里还是在亭子外。 这是第二处那种微弱的几乎完全不存在的很淡却很冷冽的气息。 长廊三转,就在第一个拐角处和第三节廊上也有这种淡淡的气息散发着。 这是第四处和第五处的有着危险的地方。 而在花园中的那几块石头旁边,也是存在着一股气息,却与别处不同。 有些血腥,甚至疯狂的味道,那儿肯定不止一个人在守着。 还有那条看起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乌篷船,船上是否仍然有暗哨呢? 这就是黑衣人能感觉到的那几处有危险的地方。 虽然比较难,却仍然存在着可以躲避这几个地方的方法。 可是那些未感知到危险如何躲避呢? 黑衣人轻轻的整了整衣服,紧了紧各处,然后弓着腰,等待着两队交接的时候。 风轻,月明,安静的庭院中只有巡逻的护卫的沉重的脚步声。 甲队已过,乙队未来,就在这一瞬间,黑衣人脚步轻踩,嗖地一下就飞了出去。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静时仿若山立,动时犹若水瀑。 黑衣人身形一闪飞向那几丛还未开花的郁金香,速度尤其之快,若鹰翔天际。 可就在黑衣人刚要踩到郁金香的枝叶时,花丛中闪过一点白光击向黑衣人的胸部要穴。 这时黑衣人旧气已去,新气未接,脚下不能使力,那白光选择的时机很好。 那是一把剑,一把细长的闪着白光的剑,而这剑的速度也是极快。 仿佛黑衣人已经无可避,也已经不可逃,那道白光已经击在了黑衣人胸前的衣服上。 忽然,只见这名黑衣人身体一侧,随即弯成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弧,然后身体猛然间又飞了起来,并且黑衣人的右手一甩,飞出一样东西。 那道白光的主人仿佛并未想到黑衣人居然能够在气力未接的情况下,依然可以飞起身子,而且是以那么一种奇怪的姿势飞了起来,于是有那么一瞬间的一慌神。 可高手相交,一瞬即为永恒。 黑衣人扔出的东西已经飞到面门,那是一根黑色的细细的针。 在这黑色的夜里,即便有这明亮的月光,如此纤细的黑针也是难以发现的。 那个拿剑的暗哨此刻已经看得清那根黑色的针,却已经来不及闪躲。 可就在黑色细针将要击在这暗哨的面门时,却见又是白光一闪,细长的剑击向黑色的细针,然而就在白色的细长的剑就要击中黑色的针时,又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黑色细针忽然变向,竟然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射向空中,飞向了那明月蓝天。 拿剑的暗哨又是一阵失神。 可黑衣人并未失神,就在他甩出黑色细针的时候,身体已经飞向那个角门。 角门边已经站起一个人,正在准备出手,可是却没有出手。 因为黑衣人已经来到了角门,正好击中了这个可怜的都未来得及出手的暗哨的哑门穴。 暗哨身子一晃,就要倒在地上,黑衣人却已经伸出了手,刚好接住,然后慢慢放在地上。 接着黑衣人又是转身一跃向着郁金香的花丛疾射而去。 向着那个已经从黑色细针诡异的变向中反应过来的暗哨飞去。 现在那个暗哨正准备发出喊声,那是向同伴示警,向整个平西王府示警。 可是这个拿剑的暗哨却发现自己根本喊不出话来,然后身子一软就向地上倒去。 原来就在黑衣人转身飞向拿剑的暗哨时,那根飞向空中的黑色细针竟然又改变了方向。 原本直直飞向天空的黑色细针,竟然又不可思议地换了方向,开始向下飞落。 就在拿剑的暗哨想要发出声音的时候,那根向下的黑色细针正好击中了他的百会穴。 于是这就有了第二个可怜的暗哨,并且这个暗哨即将倒在地上。 黑衣人的身形一晃,恰好接住了倒地的暗哨,然后也是轻轻放在地上。 一切都很顺利,就像自己预想的那样,至少这个开头还是不错的。 黑衣人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可是这笑容却隐藏在黑色的面巾之下。 然后黑衣人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忽然脚下一使劲,身形又向着凉亭飞射而去。 而就在身体悬在空中将要抵达凉亭之时,黑衣人右手一扬,一根细细的黑线飞向凉亭。 细细的黑线的拴在一根细细的黑色长针上面,而这根黑针刺向了亭子的柱子上面。 凉亭有四根柱子,黑色细针却是穿亭而过,击在了后面的一根柱子上。 黑色的细针深深地刺进了柱子里,发出了一点点细微的声音。 若是不仔细听,不用心听,根本就听不到这细微的声音。 甚至若是在不知道有这么一根黑色细针刺进柱子的情况,就算听到了,也会毫不在意。 可是现在却有人注意到了。 第二十一回 闯密室的黑衣人(中) 亭子的横梁上面有一条隐隐约约的影子动了一下,尽管动作很小,小到几乎就像未动过。 然而那飞在空中的黑衣人注意到了,所以手一扬,又是一根黑色细针飞了出去。 黑色的细针仍然带着细细的长长的黑线。 可是这第二根的黑色细针的速度却是远远超过第一根黑色细针。 又是一阵细微的声音,第二根黑色的细针刺进了亭子后面的另外一根柱子。 于是那凉亭上面的黑影又动了一下,可是黑衣人已经来到了凉亭前面。 而且手中又是飞出两根黑色的细针,针上面依然有那细细的黑线。 又是两声细微的声音,两根黑色的细针几乎分别同时刺进了凉亭前面的两根柱子里面。 凉亭上面的黑影终于动了,可是却已经晚了,黑衣人已经来到了凉亭的横梁上面。 而且手中的第五根银针也已经刺进了黑影的胸口,稳稳地刺在了黑影的膻中穴上。 于是那躲在凉亭横梁上面的暗哨就昏了过去,身子一歪就向地上倒去。 可是那下坠的身子却忽然停了下来,就那么悬在凉亭中间 甚至还向上弹了一下,尽管很微弱,可确实是向上弹了一下。 黑衣人的双手同时一甩,几根细细的黑线准确无误的系在了暗哨的双腿,双臂和腰间。 双手一使力,那忽然停下来的暗哨忽又向上飞去,落在凉亭的横梁上面。 可横梁上面的黑衣人的身子却是忽然顿了一下。 因为他忽然发现那道长廊里面忽然多了一道气息,竟然有了第三个人的气息。 这个暗哨究竟在哪儿,又是怎么会忽然出现的? 黑衣人忽然觉得事情开始发生了意外,开始有那么一点偏离自己的预想。 可是现在却已经停不下来,也无法再退回去,机会只有一次。 失败了,将永无从头再来的机会。 所以黑衣人身子一番,脚步落在黑色的细线之上,身子一弹,向长廊掠去。 原来那四根黑色的细针和两根长长的细针,正好在凉亭的中间架起了一个十字。 先前那暗哨的身子之所以会忽然停下来就是因为这黑色细线交叉而成的十字。 现在黑衣人借着那细线弯曲所带来的反弹之力,又一次的暴掠而出。 长廊中有两个人,正静静等着黑衣人的到来。 而在长廊的尽头,花园的进口处,那多出来的暗哨也在等着黑衣人的到来。 这三个暗哨并没有看见黑衣人,也没有看见刚才发生的一切。 更不知道有三个暗哨已经被放倒了,正处在极度昏迷中。 可是这三个暗哨却忽然觉得有些异常,空气中有那么一些不寻常的震动。 他们也是在一场场的厮杀中活下来的,即便什么都未看见,什么都未听到,可感觉还在。 那种深深印在骨子里的对危险的敏感却已经告诉了自己也许正有某些事情发生。 这些暗哨的功夫并不低,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号的人物,否则也不会在王府内做暗哨。 黑衣人的功夫很高,却未必能高到能那么轻松容易的搞定所有的暗哨。 以有心算无心,以有意算无意罢了。 从黑衣人在树上飞出,到角门边,然后郁金香丛中,直到刚才凉亭之上,这一切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的,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进行的。 黑衣人的算计很深,料到了暗哨的每一步反应,所以才能迅速的解决掉几个暗哨。 可现在长廊中间的几个暗哨却已经生疑,已经有所戒备,是否就要直面交手呢? 这不是黑衣人所想要见到的,黑衣人的目的只是想偷偷地混入那个石门后面的房间。 而时间越短,则对黑衣人越有利,所以现在黑衣人必须尽快地通过长廊。 明月悬空。 天边渐渐起了一层云,缓缓飘动,掩藏了那本来就很稀少的星星。 月色朦胧。 那片云轻轻滑过,就要覆盖在那明月之上,显得更是迷蒙。 而在长廊之中,却是有一场没有声音的搏斗已经展开了。 黑衣人不想发出声音,而长廊中隐藏在暗处的人想发出声音,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切都是在寂静中发生,又在寂静中结束。 寂静中什么都没有爆发,只有灭亡存在。 黑衣人没有沿着长廊前行,而是直接越过了第一节,扑向了第二节。 而就在黑衣人将要到达长廊的栏杆时,双手上下翻飞,忽然扔出九根细针。 九根黑色细针后面拖着细细的黑线,在空中飞行。 虽然这九根黑色细针是同一时间甩出的,可看起来去却根本不像是同一时间甩出的。 因为每一根黑色细针的飞行速度,飞行轨迹,甚至连刺向的目标都不同。 长廊中依然静寂无声,甚至有些压抑,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黑衣人飞身紧跟在黑色细针的后面,甚至已经来到了长廊的第二个拐弯处。 忽然长廊中有一丁点的细微声音传来,就像有个活泼的老鼠咬了一口木头。 然后横梁上面人影晃动,像是忽然多出了个人。 又是一个暗哨,一个隐藏在长廊横梁上的暗哨。 可是那人就在要跃下横梁的时候忽然发现一阵风吹来。 风中飞来九跟黑色的细针,其后面跟着黑色的细线。 这个暗哨手一晃想要接住这九根黑色的细针,可是手在空中却愣了一下。 因为有五根黑色的细针忽然加速了,竟然在飞行中加速了。 嗖地一下从身下飞了过去,向着长廊后面飞去。 暗哨随即晃过神来,又伸手去接身下的四根黑色的细针,可是又是一愣。 因为原本还在齐齐飞来的黑色细针忽然散了开来,有两根直奔自己的脑门射来。 暗哨头微扬,就避了开来,两根黑色细针从头两侧飞了过去,左右分开刺进横梁中。 后面的依然有两根黑色的细针飞来,可是却是飞的最慢的,就像等着暗哨去接。 可是暗哨的手在去接时,却忽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那飞在最后面的两根黑色细针忽然不见了,消失了。 原本看得清清楚楚的黑色细针竟然凭空消失了。 暗哨愣在那儿,甚至伸出的手依然停在空中,就这么一直悬着。 原本存在的东西是不会消失的,只是因为看不见了。 就在暗哨避过先前两根黑色细针的时候,天空的云也在慢慢地划过。 原本还是明亮的月,终于开始被浅浅的云遮盖,埋没。 所以原本还是明亮的长廊内忽然隐没在黑暗中。 当人习惯了光明,总是对黑暗有莫名的排斥,于是眼睛里再也容不得脏脏的东西。 可是当黑暗来临时,没有人可以阻挡,眼睛也不例外。 究竟是黑衣人早已算到了这云层会遮住月光,还是仅仅是个巧合呢? 有人能算的到天象吗?还是说上天给了黑衣人最好的运气? 有人运气好,自然就有人运气不好。 所以对于这暗哨来说,这是一件极其不幸的事情。 暗哨只是无法适应这忽如其来的黑暗,看起来就像黑色细针忽然消失了。 可就是这么一愣,暗哨忽然胸口一疼,两根看起来仿佛消失的黑色细针刺进了身体内。 暗哨想要出声,可是黑衣人已经来到身前,手掌已经拍在了百会穴上。 四根黑色细针,两根穿过暗哨的黑色细线,将暗哨悬了起来。 黑衣人手一甩,又是两根黑色细线飞出,恰好将昏迷的暗哨绑在了横梁上面。 然后身形一晃,细线摇动,黑衣人借力一甩,又向着下一节长廊飞去。 长廊中有些微声音传来,很显然另一个暗哨也许已经发现了这边的情况。 于是先求援,再发难来狙杀来犯的黑衣人。 可是暗哨并未发出声音,甚至并未一动身子。 因为他忽然发现黑暗中飞来了五根黑色的细针。 在这个有些黑暗的长廊内,若不是那黑色细针带出了点点的风声,根本不会注意到。 暗哨心神一紧,暗道:“好险。” 可是暗哨显然低估了这五根黑色的细针,更低估了这紧跟在黑色银针后面的黑衣人。 因为黑色细针在飞过暗哨的身子时忽然又是一个加速,又是很诡异的飞过了暗哨。 而就在这时原本隐于云层后面的月亮忽然又出现了,还是那个明亮的月亮。 明月悬,浅云散,这个夜色依旧很美。 可长廊中的暗哨却已经无法看清这月色的美。 人无法接受突来的黑暗,也依然无法接受这忽来的光明。 光明让人向往,却很刺眼,即便是微不足道的光亮,也让难以适应的眼睛无法睁开。 暗哨微微的眯了一下眼睛,可却已经睁不开了。 因为黑衣人已经来到了,并且顺手点中了暗哨的膻中穴,暗哨昏倒在横梁上。 黑衣人准备向着长廊内最后的那个暗哨,向着那个忽然多出来的暗哨飞去。 难道黑衣人不怕前面的暗哨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甚至已经看见了这边的情况吗? 也许那个暗哨正在准备发出暗号,通知其他地方的暗哨和护卫。 可黑衣人却毅然飞了出去,紧紧地贴着长廊顶。 这时,一对护卫从花园中走过,重重的脚步声掩盖了所有的事情。 也掩盖了那剩余的五根黑色细针刺进前面柱子的声音。 五根黑色细针分别刺在第三节长廊的两根柱子上,五根细细的黑线形成一个五芒星。 黑衣人的脚踩在五芒星上发出了轻微的吱吱声,可这声音依然淹没在护卫的脚步声中。 脚步声远去,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而黑衣人脚下的黑色细针形成的五芒星已经弯到了最大的弧度。 然后黑衣人趁势飞出,极速地向长廊尽头的那个暗哨飞去。 人之力有限,而物之力无穷。 黑色的细线形成的五芒星弯曲到最大,其释放的弹力远非人的弹跳力可比。 即便人的轻功再高,内力再深,可终究有极限。 可是借助这细线所造成的弹力大大提高了黑衣人的轻功。 而高速的飞行必然也使得黑衣人的衣服带出了轻微的风声。 于是长廊尽头的暗哨终于发现了飞来的黑衣人,发现了来袭王府内的敌人。 可是却震惊于眼前这个黑衣人的速度。 第二十一回 闯密室的黑衣人(下) 江湖之上轻功好的人有很多,而仙盗却是其中最有名的一个。 而眼前的这个黑衣人的轻功却远胜于仙盗。 当一个人面对一件自己认为本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时,都会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人们所有的认知都来源自己的经历,经验,和那些传闻中的事情。 不论真假,不论好坏,人们总是依据的自己的认知来判断事情。 而当这种判断与自己的认知完全不同时,于是精神就陷入了一种迷失的状态。 即便长廊尽头的暗哨拥有丰富的江湖经验,可依然还是个人,依然有人心的极限。 所以那个暗哨有些发愣,有些发呆,甚至还有些迷茫,然后就晕了过去。 当然不是吓晕的,而是黑衣人的手先后拂过了中冲、神门和百会三穴。 长廊尽头的暗哨就这么靠着柱子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而黑衣人并停下来,而是依然借着那细线五芒星的弹力持续向前飞去。 前面就是花园,花园对面就是假山,假山上的石门就在眼前。 而花园内的那个三块奇石堆成的小假山就是黑衣人的借力点。 只需在那儿用脚尖轻轻一点,就能借助这不变的气势一下冲到石门前。 所以黑衣人向着花园内三块奇石飞去。 可是计划中永远会有变化,不管你设计的是多么完美的计划,总有些情况非人力可控。 人生也总是充满意外,可是人生正是因为这些意外而变得精彩纷呈。 然而计划中的意外变化却往往使经营许久的期望功败垂成。 黑衣人现在就忽然发现了某些变化,某些可是会使自己的计划失败的变化。 当黑衣人的脚就要踩着奇石却仍有那么一点点的间隙时,忽然有两道白光刺向黑衣人。 这是两柄剑,两柄闪着寒光的剑,就像这月色,白而清冷。 黑衣人想躲,却已经躲不开,也已经来不及。 又是气力未接之时,又是新气未起之时。 可是黑衣人却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这闪着寒光的剑会刺进自己的身体。 甚至黑衣人的身子主动迎向了那两柄剑,并且还伸出了双手向两柄剑抓去。 难道黑衣人已经懵掉了,还是觉得自己手能够接得住这精钢铸成的剑。 两柄剑的主人都皱了一下眉头。 他们当然不相信黑衣人懵掉了,一个能够接连闯过几道暗哨的人怎会轻易懵掉呢? 可是难道黑衣人真的想用手抓剑吗? 显然不是,肯定不是,没有人会傻到用一双肉掌去试这精钢之剑的锋利。 所以黑衣人必然有后招,可是现在精钢之剑已经刺到了黑衣人面前。 甚至剑尖已经开始刺进衣服,就要刺进黑衣人的胸膛。 黑衣人还能怎么办呢? 两柄剑的主人忽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了,而且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那原本该刺进黑衣人胸膛的剑忽然刺不进去了。 并且黑衣人的手并未挨着剑,依然有那么半寸的距离。 可是剑就像被抓住了,剑身不能前进,甚至停在了空中。 难道黑衣人真的凭空抓住了精钢之剑? 两柄剑的主人还未来及反应,黑衣人已经从两人头上飞了过去。 连带着两柄剑也向后扫去。 当你发现你手中的东西被人抢走时,你会怎么做? 往回抢! 所以两柄剑的主人开始下意识使劲的往回一拽剑。 可是又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黑衣人竟然又跟着剑回来了,又从头上飞过,却是向着湖边的乌篷船飞去。 两柄剑的主人收回了自己的剑,也终于知道黑衣人的伎俩了。 因为剑尖之上缠着几根黑色的细线,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 这些黑色的细线若是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黑衣人正是凭借着手里的细线紧紧抓住了精钢之剑。 又是因为这黑色细线,凭借着两柄剑的主人的收剑之力向着湖边飞去。 黑衣人为什么会飞向湖边呢? 难道想逃走?还是另有阴谋? 两柄剑的主人却已经分不开心思去想这些。 因为就在黑衣人飞射出去之后,就在两人看清剑尖上的黑色细线之后。 有数十上百跟的黑色细针忽然来到了眼前。 而且这些黑色细针竟然有着前后之分,竟然有着不同的速度。 这很难应对,所以两人聚精会神的抵挡黑色细针。 剑起,剑气,两人挥剑,针落地。 可是就在黑色细针落地的瞬间,黑衣人又飞回来了。 而且手里拎着一个人,一个已经昏迷的不能再昏迷的人。 原来就在两人看清剑尖的黑色细线还未看见黑色细针之时,黑衣人已经来到了湖边。 湖边有条乌篷船,船内现在已经站起一人。 可是这人却有些吃惊。 因为他的感觉本来就很敏锐,敏锐到方圆几丈之内一有风吹草动就能发现。 可是他却未发现这个黑衣人的来袭,更是未料到黑衣人竟会直奔湖边。 他拔刀,因为面前忽然多了把银白色的飞刀。 是把细细长长的飞刀,很小,却很精致。 他的刀击向那把来到飞刀,一下就可以击飞。 他相信自己的刀法,相信自己绝对可以击中,尤其是飞刀就在自己的刀气范围内。 可是他却失手了。 一刀落空了,什么都未击中。 因为那把原本飞向自己的飞刀竟然在自己的面前忽然转了个弯绕过了自己的身子。 他微微一愣,随即就明白了。 他看到了那把飞刀后面的黑色细线。 所以他又击向黑色的细线,只要线断了,飞刀自然就不受控制了。 刀起,却发现刀身有些不流畅,有些停滞。 他忽然明白了,这飞刀上的细线,缠在了刀身上。 他抽刀,他催发内力,却发现无法斩断这细线。 而现在面前忽然又多了几根黑色的细针。 他闪身,闪的很巧妙,很灵巧,可是却发现闪到了一个人的旁边。 他已经躲不了,因为那个黑衣人已经摸到了他的神门穴,已经点到了他的膻中穴。 他清醒时最后的感觉就是被这个黑衣人提了起来向花园飞去。 而这就是花园内使剑的两人在击落黑色细针后看到的画面。 黑衣人又飞来回来,手里扔了一个人过来。 两人闪躲,却忽然发现地上的黑色细针竟然又飞了起来,向着两人刺来。 黑色的细针后面拖着长长的细线,细线就像一张网,将两个人围住。 两人忽然欺身向前竟然直奔黑衣人而来。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前行。 可是两人却失算了,因为他们忽然发现,这精钢之剑竟然无法斩断这黑色的细线。 失算就意味着失败,两人的穴位被点,终于昏了过去。 也就在这时那个被扔出来的人也撞在了两人的身上,黑衣人轻身落地。 前面就是假山,假山上的石门就在眼前,这就是目的地。 可是黑衣人却并没有走过去,而是站在花园中一动不动。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千算万算,却还是算漏了一样事情。 他没有想到那个乌篷船上的那个人,那个昏迷的暗哨竟然穿着护心镜。 更没有想到这个人在与使剑的人相撞时,竟然恰好碰到了护心镜。 于是花园内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很是刺耳。 现在黑衣人的四周又围上来了四个人,这就是十三重护卫中最后的四人。 而且王府内忽然人声大作,脚步声也向着个花园内集中。 王府内的护卫围了上来,王府内的士兵也围了上来。 在这围上来的人中,黑衣人发现有几个脚步声很耳熟,竟然还有熟人。 伊叶随风,刘云峰,甚至还有那个管家。 可是还有一人是谁,脚步很轻,却很稳健。 王府内何时多了这样一个高手? 是平西王吗?还是平西王的哪个世子?又或者是另外某个高手? 黑衣人依然站着不动,也不逃,就像一座石雕。 而围在四周的人也没有动,更是没有出声。 为什么黑衣人不逃呢?为什么护卫不动手抓人呢? 这一切好像都不合理,可是却都发生了。 黑衣人依然站在那里,可是黑色面巾下的脸却并不好看。 背后有一个人,正在用剑指着自己。 他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更是没有闻到。 可黑衣人就是知道,现在自己的背后有一个人用剑指着自己。 只要自己稍微露出破绽,那柄剑就会像自己刺来。 他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当然更知道当这个人在一个人背后出现时意味着什么。 那柄剑,那个人,那些血腥的传说。 西门小雪。 杀神西门小雪。 背后这个人是西门小雪。 正因为他确定背后的人是西门小雪,所以他才不动,更没有逃,只是站在那里。 可西门小雪怎么会在这儿呢? 她不是去帝都了吗?难道真会这么巧? 自己刚准备夜闯平西王府,偷进密室就遇上了西门小雪? 可这样等下去会怎样呢?难道等着被抓吗? 忽然,黑衣人动了,而且很快,就像脱缰的马回到了草原。 身影晃动,竟然在明亮的月光下闪现出了几个黑衣人。 这究竟是什么身法,又是什么武功? 可是黑衣人并未觉得这样就能躲过,因为他依然感觉得到西门小雪的剑锁定了自己。 如芒在背。 就像那根刺已经刺进了你的后背,可你就是无法拔出,只能任其继续刺进。 黑衣人忽然手一扬,飞出了几十根黑色细针,飞向了西门小雪。 然后挺身飞起,向着湖边飞去。 只要到了那儿,只要过了湖,就能出了这王府,就能离开这儿。 可是黑色的细针飞刀西门小雪的面前时,却忽然都落了下来。 因为那把剑,风凌雪剑。 风吹,雪飞,针落。 风凌雪剑锁定了黑衣人的后背,依然指向那个即将刺入的地方。 黑衣人不能在动,不能起身,只感觉到背后那片风雪已大。 剑气纵横,剑声凛冽。 西门小雪刺了过来。 黑衣人的手里忽然多了一把小刀,一把很细很长的小刀。 然后身子竟然扭成了一个很奇怪的姿势,像一根弯掉的麻花。 小刀竖在面前,风凌雪剑就沿着那细小的小刀滑了过去。 剑收,刀回,两人不再动手。 因为黑衣人的黑色面巾被风凌雪剑划落。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黑衣人的真面目。 这是一张并不俊俏的脸,甚至只能勉强算中等,可是这张脸上却挂着浅浅的笑容,双眼微眯,嘴角微微上翘,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什么事都未曾上心。 释道安。 这个夜闯平西王府的黑衣人竟然是一刀仙释道安。 第二十二回 谁进过密室(上) 释道安。 一刀仙释道安。 这个夜入王府,想混进密室的黑衣人竟然是一刀仙释道安。 众人皆怔在当场,难道释道安果真是密室杀人案的凶手? 不管是伊叶随风还是刘云峰都皱着眉头,不知道心中在盘算着什么主意。 可是这却又假不了,释道安现在就在站那里。 面带笑容,一副毫不在意,吊儿郎当,万事不上心的样子。 就连西门小雪也皱了一下眉头。 西门小雪道:“你的轻功很好。” 释道安懒懒地道:“过奖。” 西门小雪道:“你的暗器功夫也很好。” 释道安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西门小雪道:“不管是你使暗器的手法,还是对时机的掌握,无一不是炉火纯青。尤其你那使用黑色细线对黑色细针的控制功力,更是奇妙无双。你的暗器功夫恐怕就算在江南霹雳堂,辽东小白楼,或者塞外木兰城中也算是顶尖的,即便与唐门三大暗器高手相比,亦是相差在毫厘之间。” 释道安微微一笑,恍然大悟状,道:“哦!原来的我的功夫这么好。” 西门小雪依然面色深沉,道:“不仅如此,你的轻功也很好。” 释道安一副惊讶的表情,问道:“是吗?” 西门小雪认真地答道:“江湖上以轻功成名的大家不在少数,其有名者更是不胜枚举。可不管怎么算,怎么比,怎么排,仙盗都可以算是其中的佼佼者,我曾经在问剑庄见过此人的轻功。可以用矫若游龙,势若飞虹,翩翩神使,遥无仙踪这八个字来形容。” 释道安打了个哈哈,道:“原来仙盗的轻功这么好。怎么我跟那老小子见面时没发现呢。” 西门小雪依然认真地说道:“如果你的轻功很差,你自然就会发现。可你却没有。若是别人拥有你没有的东西,即便这个东西不怎么样,你也会觉得这件东西很好。可若是你拥有一件同样的东西,你就会对别人拥有的那件东西视而不见,完全不会觉得这个东西很好。” 释道安眉头挑了一下,懒洋洋地问道:“这么说,我的轻功的确很好了?” 西门小雪认真地道:“的确很好。” 释道安耸了耸肩膀,无奈地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只好承认了。” 西门小雪继续说道:“不仅如此,你刀法也很好。” 释道安还是一脸好奇的问道:“何以见得?” 西门小雪道:“你刀法很好,不是因为你的刀法招式诡异,更不是因为你用的是指尘刀,而是因为你比别人的刀快,快到江湖上已经没有人比你更快。所以你的刀法就是最好的。” 释道安又是打了个哈哈,道:“你的剑法也很好。可是你今天怎么会这么多话呢?” 西门小雪很认真地看着释道安道:“我很感兴趣。” 释道安奇道:“感兴趣?” 西门小雪道:“你的轻功一流,暗器一流,刀法一流,如此一个高手岂不是让人感兴趣。” 释道安一抱拳,嘿嘿一笑道:“过奖过奖。” 西门小雪又道:“不仅如此,从你一开始跃下树枝袭击第一个暗哨开始,一直到最后连过九关,每一步都在你的算计之中,这些暗哨的反应,如何应对,甚至连天上的明月,空中的流云也为你所用,也都在你的算计之中,你的确很聪明。” 释道安晃着腿,摇着脑袋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好意思。” 西门小雪道:“所以若是连你都无法轻松闯过这密室外的是十三重暗哨,无法无声无息的进入密室,所以江湖上更是很少有人能够通过这十三重护卫,更别说在密室内杀人了。” 释道安点点头道:“好像似的。” 西门小雪道:“所以你只是想确认到底需要怎样手法,需要怎么样算计才能进入密室?” 释道安反问道:“若不是这样,你觉得我会来做什么呢?” 西门小雪忽然转身对后面的几人说道:“事情已经问清楚了。王爷还有事要问吗?” 释道安扭头看去。 花园中的四个暗哨已经撤去,可护卫还在。 在护卫中间站着四个人。 一个年轻人背着双拐,一长一短,正是伊叶随风。 一个老人一身捕快的衣服,负着银锤,正是血衣神捕刘云峰。 还有一个老头,一双手白皙嫩滑,正是平西王府的内那个老管家。 老管家的旁边站着一个更老的老人,可这个老人却是满面红光,精神矍铄。 须发皆白,却神采奕奕,双目炯炯有光,太阳穴突出,显然也是一个高手。 难道这就是平西王? 忽听老管家说道:“王爷,这就是一刀仙释道安,王爷觉得如何?” 平西王哈哈一笑道:“的确如江湖传闻一般,此事由此人来办,本王倒是可以放心。” 这时伊叶随风和刘云峰皱着的眉头才舒展开来,仿佛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释道安说道:“既然事情都清楚了,那也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告辞了。” 可是西门小雪却道:“等一等。” 释道安笑笑道:“还有事吗?” 西门小雪认真地回道:“有事。” 释道安饶有兴趣的看着西门小雪道:“还有什么事?不是问清了吗?” 西门小雪冷冷地说道:“我好像说过我很感兴趣。” 释道安道:“是呀。那是又怎么样呢?” 西门小雪忽然笑道:“刀法好,轻功好,暗器好,算计深,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对手吗?” 释道安奇道:“对手?” 西门小雪道:“你不觉得像你这样的对手正好可以用来试剑吗?” 释道安还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道:“试剑?试什么剑?” 西门小雪道:“风凌雪剑。” 此话说完,西门小雪忽然右手按在风凌雪剑的剑柄上了。 花园内温度瞬间就降低了。 原本开开心心的众人,心又悬在嗓子眼,可却没有人出来说话。 西门小雪不会开玩笑,她说试剑那就是想试剑。 一个认真的西门小雪会听谁的话呢,谁又敢触西门小雪的霉头? 可若是两人真要动手恐怕后果不堪想象。 释道安的刀,西门小雪的剑,无一不是江湖顶尖。 众人发现心里忽然有那么一丝希望两人现在马上动手的感觉。 可是西门小雪却忽然放下了了手,说道:“还是算了。” 释道安道:“怎么?不动手了?你这人也挺奇怪的。” 西门小雪傲然道:“我从不乘人之危。” 释道安笑笑,道:“此话怎讲?” 西门小雪道:“你经过九关之战,连破暗哨,真气已衰,内力一散,智以穷,神已泄,全然不在状态。即便我现在击败你,也毫无胜利之感,与我来说只是如鸡肋罢了。我会等到你恢复巅峰状态时再动手。” 释道安无奈地笑笑道:“我说你是不是就缠上了我了?怎么每次见面都要动手?” 西门小雪道:“你不要忘了,我手上的生意还没结束。只要你活着,我就会一直盯着你。” 释道安谈了口气道:“看来我这回还真是没得逃了。” 西门小雪又道:“事情已经办妥了,这是顺便带回来的一封信。”手一伸,一封飘了过来。 释道安接过来,看也未看,就揣进了怀里。 西门小雪道:“事情办完了,就先告辞了。” 说完,飞身一跃,向往远处掠去。 刘云峰道:“西门小雪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这可是在平西王府啊。” 伊叶随风道:“正因为这样,西门小雪才是西门小雪。” 西门小雪就是西门小雪。 就像释道安就是释道安一样。 正因为每个人有自己的处事方式,有自己的做人原则,有自己坚持的道路。 也正因为如此,西门小雪的武功才能达到极致,才能成为江湖上的杀神。 老管家忽然说道:“释公子,王爷有事情想请公子帮忙,请到内厅一叙。” 宽宽的大厅,灯火通明,可人却不多。 经释道安夜闯密室之事,原本王府内已经人心浮动,喧嚣四起。 可是现在整个王府内又静了下来。 只有那偶尔的打更声和巡逻护卫的脚步声传来。 平西王府内的一个角落内,暗哨已经苏醒过来,又重新开始了部署。 而在平西王府内的一个内厅中,却有几个人在夜谈。 平西王道:“此事就有劳释公子。” 释道安道:“王爷不必客气,释某自当尽力而为。” 平西王道:“本王在此就谢过了。” 释道安忽然又道:“在此之前,释某还有一事想请教。” 平西王道:“请说。” 释道安道:“既然王爷已经把此案委托给在下,释某想叨扰一事。想来平西王府内必然暗哨众多,护卫不少,而且家眷内室也不在少数,若是我想找些人问些话,这些人不配合怎么办,我总不能强制吧。在下只是希望王爷能够招呼下手下的人,能够予以配合一下,要不到时发生不愉快的事情,徒自伤了彼此的和气。” 第二十二回 谁进过密室(中) 平西王笑道:“释公子请放心,此事我已经招呼过了,明天公子就可查案,我平西王府内的一切人员皆可公子巡查,若有不配合者,本王亲自解决。” 释道安亦是一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平西王又道:“天色不早了,本王就叨扰几位了,明日就请详查此案吧。” 说完,又对老管家道:“送几位客人到客房去休息,记住,不得怠慢几位。” 于是,三人就跟着老管家来到客房,准备休息。 释道安忽然问道:“刚才我夜闯王府,偷袭暗哨,你们都看见了?” 伊叶随风摇摇头道:“那倒没有。” 释道安奇道:“那你们怎么会那么快就赶到花园的?” 伊叶随风道:“那是因为我们收到一封信。” 释道安一愣,道:“信?什么信?” 伊叶随风道:“西门小雪说你今天可能会夜探王府。” 释道安想了想道:“那西门小雪什么时候来的王府?” 伊叶随风道:“大概是七日前吧。” 释道安问道:“这们说这七天她都在王府内待着了?” 伊叶随风摇摇头道:“没有。七天前,她只是忽然来到了王府内,说是有事找你。可是自从半个月前弦月楼一别,我就没有你的消息了,更不知道你这些天在忙什么。于是她就走了,直到今天傍晚时分,老管家忽然收到一封信,说是西门小雪送来的。” 释道安又问道:“那信上怎么说?” 伊叶随风道:“信上说你可能要在今晚夜探王府,偷进密室。” 释道安又道:“那些暗哨知道这件事吗?” 伊叶随风道:“当然不知道了,我们收到信就向密室赶去,可走到半路就听到求援之声。” 释道安道:“原来如此。可西门小雪究竟怎么知道我在今晚动手呢?” 伊叶随风道:“也许她看见你动手了,才叫人送的信,所以我们赶过去就有点晚了。” 释道安道:“也许是这样吧,不过西门小雪这个人很不一般。” 伊叶随风奇道:“这怎么讲?” 释道安道:“我这几天的行踪是完全隐秘的,恐怕在流月城中也没有人知道我的行踪。而且我今天动手完全是随意决定的,可西门小雪竟然发现了我的踪迹,而且有时间通知你们,还目睹了整个过程,我却没有丝毫发现,你不觉得西门小雪这个人真的很不一般吗?” 伊叶随风点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此人确实不简单。” 血衣神捕刘云峰忽然插声说道:“就别说什么西门小雪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破了这件案子。本来水水水道人被杀就已经惹怒三世子和平西王,太子更是下令限期破案,结果大红大紫两个老家伙把我给牵扯进来。可没想到案子未破,接连发生了乐一平和邢云山两人被杀,尤其上个月更是把三世子扯进来,这次甚至连圣上都已经下令务必查清此案,下旨必须在五月端午之前破案,否则我的脑袋就不保了。” 老管家亦在旁边说道:“是呀,这几件案子已经让王爷的头都大了,朝廷之上本来就派系纷争,暗流涌动。王爷本来在朝廷之上就已经受人挤兑,现在更是有人借机发难,指责王爷,更是想以此来逼王爷退隐,交出军权。尤其是三世子出事,更是引起一片嘈杂之声,所以现在王爷才托公子来办此案。” 释道安笑笑,道:“那是王爷抬举了,我怎敢担得起。” 老管家躬身道:“虽说老奴非江湖人,更不知江湖事,但释公子的名气老奴还是听说过的。像血葫芦案,病蜈蚣案,鲜竹笋案,咪咪笑佛案,哪一件不是匪夷所思,可最终依然是在公子手下露出真相,查出原委,王爷可是对公子给予厚望啊。” 伊叶随风道:“看来你的名气还很不小,我和刘捕头就沦为打杂的了。” 刘云峰亦道:“就算是打杂的也行,只要能破了此案,老夫也豁的出去。” 当人走投无路的时候,都会病急乱投医,只要是法子就会想试。 现在的刘云峰就是这样的人,只要能破案,只要脑袋保住了就行。 几人边聊边走,老管家将几人安排进客房正要转身离去。 忽然释道安问道:“管家在王府多少年了,想来时间也不短了吧?” 老管家一愣,未料到释道安会有此一问,愣了一下,答道:“老奴在王府已有十五六年了吧,承蒙王爷和世子不弃,才能继续待在王府,要不老奴也该回老家去了。” 释道安道:“管家真是尽心尽力。明天可能还有事情麻烦管家,就先各自歇着吧。” 老管家道:“那老奴就先告辞了。” 说完,转身离去了。 释道安看着老管家离去的背影略有所思。 刘云峰忽然问道:“这老管家应该没事吧?你不会怀疑他吧?” 释道安道:“为什么这么说?” 刘云峰道:“你问老管家在这儿待多少年做什么?不会怀疑他真有问题吧。” 释道安道:“我看你刘捕头真是疑神疑鬼了,我只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就像我见面问你吃了没,喝了没一样。没有什么意思。” 刘云峰叹道:“看来我还真是草木皆兵了。” 几人分手后,各自进房休息了。 客房不甚大,可却很干净。 明烛悬,檀香燃,房内香气四溢,确然是间上好的客房。 房内释道安坐在桌前,拿出了西门小雪扔过来的那封信。 信内有一张纸,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和一个红色的章印。 释道安看完信,不禁露出微笑。 朋友。 朋友是什么呢? 一起喝酒,一起探险,一起行走江湖。 可是却非所有的人都能成为朋友。 有些人即便相处数十年,却依然形同陌路。 可有的朋友即便数十年未见,却依然相互珍重,彼此心意相通。 而现在写这封信的人就是这样一个朋友。 信内还有一面令牌,一面铜制的令牌,牌上刻着一头狮子。 这面铜牌也许会在某些时刻是个救命的稻草。 释道安将信纸和令牌又重新收了起来。 天明,日出,可流月城依然有些阴暗。 雨。 细雨起,飘洒在整个流月城。 风。 轻风拂,细雨飘,行人稀。 释道安起的很早。 这当然不是释道安有早睡早起的好习惯,更不是因为释道安有早晨练功的习惯。 而是因为一大早就有人在敲门,咚咚地敲个不停。 刘云峰已经等不及了,一大早就领着伊叶随风和释道安去密室了。 他太想破案了,更想保住自己的脑袋。 所以刘云峰一大早就急急忙忙把两人叫了起来,然后就着急把火地跑密室去了。 密室外的暗哨都已经撤去了,只有一队队的护卫在巡逻。 假山石门前,三人站在那儿,刘云峰手里拿着一把钥匙,可却没有开门。 释道安看着门上的锁,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门上的锁。 忽然释道安问道:“刘大捕头,可否给释某解释一个疑问。” 刘云峰道:“什么问题?” 释道安道:“既然你已经请伊叶随风出山,为什么不请他破案?恐怕你请他出山的代价也不小,况且以他的能力完全能将这个案件解决掉,可你好像并没有请他来负责这个案子。” 刘云峰愣了一下,好像根本就没有想到释道安会问这个,随即答道:“这事也是老夫的失误。当日水水水道人被杀,麒麟玉简失踪,老夫确实是请了伊叶公子出山,可是当时因为断定是你所为,所以当时我只是想请他出山替我将你找出来,然后逮捕归案。可是后来乐一平被杀,邢云山被杀,甚至三世子的昏迷,你都不在流月城,就算将你逮捕归案,也已经无甚意义了。老夫已经不能再请他来破案了。” 说到这儿,刘云峰看了一下伊叶随风,发现没什么反应,就接着说道:“想必公子也知道伊叶随风的性子和风格,老夫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用来请他出山了。不过还好,伊叶公子并未因此离开,虽然不管破案,可却还是帮了老夫不少忙。可是伊叶公子关于案件却有很多地方与老夫的想法不太一样,甚至完全相反,实在难以协调。后来伊叶公子有事就离开了。” 释道安道:“看来你这脾气还未改呀!还是老样子。既然人家都请你出山了,也不好人做到底,直接把案子破了就完了。” 伊叶随风道:“当时刘大捕头可没说让我破案,只说让我抓捕你。后来是刘大捕头自己觉得抓你没意义,又不是我没完成约定。” 释道安问道:“那你离开是为什么?” 伊叶随风答道:“去见一个人。” 释道安眉头一抬道:“老头子?” 伊叶随风道:“不错。” 释道安笑笑,道:“他还活着?” 伊叶随风亦是轻轻一笑,道:“活着,而且还活蹦乱跳的。” 释道安摇摇头道:“我看也是,他可不会轻易挂掉的。” 伊叶随风叹了一声,随即说道:“说他没什么意思,你看得怎么样了?” 释道安道:“还行,这锁可真不一般。” 刘云峰拿着钥匙,三转两转,终于打开了石门。 这是七子连心鸳鸯锁。 第二十二回 谁进过密室(下) 一把钥匙,两个钥匙孔,七个锁芯。 必须经过特定的步骤和特殊的转动方法才能打开。 而钥匙只有一把,并且一直由三世子随身带着。 若不能拿到钥匙根本就进不去,可是钥匙却从未离开过三世子的身边。 这是个密室,至少这个石门不能轻易的进去。 释道安忽然问道:“听说你们两个分歧还挺大的。说说看法吧。” 刘云峰道:“老夫一直觉得这事是因麒麟玉简而起,若是没有麒麟玉简恐怕根本就不会有这个案子。任何案件最大的嫌疑人当然是案件中最大获益者。现在平西王在朝堂内部步步难行,步履维艰,日子很不好过,尤其是三世子被牵扯进案子后,大有不把平西王逼出朝堂就不罢休的气势。” “可是老夫对平西王的政敌或是最大获益人进行了秘密调查,却一点线索也没有发现。虽然很多人针对平西王,可是却未发现这些作案的线索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些人与案件有关。老夫实在无法继续查下去了。” 伊叶随风道:“刘大捕头的调查方式没错,可却是此案件的一种可能。当日水水水道人被杀,的确很可能与麒麟玉简被盗有关,可后面的乐一平被杀,邢云山被杀却是毫无意义的。即便两人发现了麒麟玉简的下落,也不应该死在密室内,这根本就没有必要。当然也许只是凶手故布疑阵。可不管怎么说两人仍然死在密室内,说明乐一平和邢云山有必须死在密室内的理由。” 释道安道:“有哪些线索?” 伊叶随风道:“水水水道人成名江湖多年。乐一平也是江湖名剑,可却已经退出江湖多年。邢云山却是完全出身行伍,与两人完全没有交集。若真要说出三人的共同点,那就是都与平西王府有关系。水水水道人是三世子的师傅,更是与太子有交往,乐一平是王府侍卫总管,而邢云山更是平西王府的常客,三世子妃的亲哥哥。这就是唯一的联系。” 释道安道:“这样看来两位的分歧点其实就是麒麟玉简是否与此有关,是否可以作为一个证据,是否现在拥有玉简的人与凶手有关。除此之外,两位的分析其实也并未差多少。” 刘云峰问道:“你怎么看这几起案件?” 释道安答道:“不管事实如何,案件没有查明之前什么可能都有。你说的可能对,他说的可能也对。麒麟玉简可能就是本案的线索,也许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案件。” 刘云峰道:“那现在怎么查?” 释道安摇摇头道:“还不好说。先进密室内看看再说。” 石门后是一段长长的走廊,廊内有各种机关。 门内两丈之内是一层石板,石板下面是一个深达五丈的暗坑。 坑内是密密麻麻的的长枪,枪尖向上,等待着每个掉下去的可怜虫。 若是那个可怜虫恰好运气不错,功夫够好,轻功够高,也许可以在掉下的瞬间飞身向上。 可若是你真碰到了走廊的顶部,就会更倒霉了。 因为当你碰到顶部的一瞬间,顶上就会射出几百根带毒的利箭。 结果你会先中箭,然后再次掉在坑内,被长枪刺穿。 若是你想凭借一身的轻身功夫,想踩着两面的侧壁飞过去,那也是很倒霉的。 因为就在你踩上侧壁的那一瞬间,顶部的利箭依旧会射出,两侧的石壁会合拢。 你就会被射穿,然后被两侧的石壁挤成肉饼。 若是你有幸通过了三重机关,继续向前就会发现前面有张铜丝网。 细细的铜丝线编成的网,网眼很小,只有大拇指大小。 网上面有许多的铜铃,会发出清脆响声的铜铃。 只要轻轻的晃一下,哪怕有风吹过,铜铃就会响起。 然后顶部的利箭,两侧的石壁,石板下的长枪就会等着你的落网。 若是你既能割断铜网,而恰好避免了铜铃的响声,你就会来到一个小石门的前面。 小石门上满是毒针,密密麻麻的排在门上,门上没有锁,需要机关打开。 而机关就隐藏在那密密麻麻的毒针内,是一根无毒的细针。 小石门的背后也挂着几个铜铃。 若是你找不到开门的机关,又想直接破门而入,很不幸,铜铃就会响起。 然后你就会发现门后面会有密密麻麻的毒箭向你射来。 若是你还是足够幸运,竟然找到了机关,那么你就会进入到密室内。 密室不大,有张桌子,桌子上有个盒子。 由石门到桌子是一条长约三丈左右的石子路。 路上面的石子连着机关,需要踩着某种特定规律的步法才能通过,否则机关就会发动。 密室内会有毒雾升起,毒箭射出,瞬间密室就会成为死亡之地。 盒子上有锁,同样是七子连心鸳鸯锁。 若是开锁不甚,或是砸坏盒子,就会有毒针放出。 即便想搬走盒子,盒子下面连着铜线,铜线连着整个密室内的机关。 一旦桌子上的重量减轻,机关就会启动。 就算你能得到盒子里面的东西,也无济于事,因为桌上的盒子只是个诱饵。 真正的麒麟玉简放在桌子后面的一个小小的暗盒内。 暗盒外面是一层石板,石板若是被破坏,暗盒就会射出毒针和毒烟。 即便躲过了这些,也无法拿到麒麟玉简。 又是七子连心鸳鸯锁,通过细细链条锁在暗盒内的石壁上。 若是打不开锁,或是误动机关,依然无法拿到麒麟玉简。 可是这三把七子连心鸳鸯锁却是完全不同,每把所都有完全不同的开锁方式。 所以即便进得了石门,却未必拿得到麒麟玉简。 释道安听完刘云峰的述说,不禁叹道:“果然是个密室,是个难以闯进的密室。” 刘云峰道:“是呀,若是在进去之前不关闭总机关,我们估计也会死在里边吧。” 释道安问道:“是谁设计的七子连心鸳鸯锁?” 刘云峰答道:“鲁班万世。” 释道安道:“就是那个自称古时鲁班的后人,说自己的机关术可传万世的鲁班万世?” 刘云峰道:“正是此人。” 释道安又问道:“那这间密室呢?” 刘云峰道:“墨七十九。” 释道安道:“此人是谁?” 刘云峰道:“据传此人是墨子的七十九世孙,所以自称为墨七十九。当年平西王被封流月城时,平西王亲自请来墨七十九来设计了此王府,而密室也就是在那时修建。” 释道安问道:“现在两人在哪儿?” 刘云峰道:“墨七十九早已仙去,现在是墨八十一当家,可却远避中原,隐居大理,久已不闻江湖事,不入江湖是非。至于鲁班万世,现在正在流月城城西的一家铁匠铺。” 释道安想了想道:“看来先要去会一会这个鲁班万世。” 三人来到密室内,机关已经关闭,没有铜网,没有毒针,更没有毒箭。 密室内一切正常,只是少了那个暗室内麒麟玉简。 释道安在里边转了好几圈,就好像欣赏风景似的。 忽然释道安在一面镜子前照了起来,就像一个大姑娘欣赏自己的美丽容颜。 镜子在暗室旁边的一面石壁上,镜长一丈一,镜宽七尺二,镶嵌进石壁约有三寸。 镜子对面的石壁上,有六七个小孔,是直径仅有两三寸的小圆孔。 圆孔上有有细细的丝网盖着,是密室内通风用的。 伊叶随风也来到镜子前,也照了起来。 刘云峰看着两个奇怪的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释道安忽然问道:“这镜子一开始就在这儿吗?” 伊叶随风道:“我打听过,这个镜子是墨七十九亲自装上去的。” 释道安又问道:“这个角上的裂痕呢?” 伊叶随风一愣,道:“裂痕?” 伊叶随风见释道安蹲在地上,看着镜子的右下角,角上有一点细细的裂痕。 那是一很细很短的裂痕,只有不到半寸的长度,细的就像半根头发丝样。 真不知道释道安是怎么发现的。 伊叶随风蹲了下来,也仔细地看着裂痕。 伊叶随风问道:“你发现的这玩意?怎么发现的?” 释道安道:“反正一眼看去,一下就看到了。” 伊叶随风撇了撇嘴,道“眼神真好。这和案件有关系吗?” 释道安摇摇头,道:“不知道,也许只是天然生成的纹路,只是看起来像裂痕。” 刘云峰凑过来看了看,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发现了?” 释道安站起身道:“没什么发现。” 忽又接着问道:“水水水道人,乐一平,邢云山三人被杀时密室内的总机关开启了吗?” 刘云峰道:“当时总机关是开启的,密室内的各种机关都是在激活的。” 释道安皱着眉头道:“那就说三人都是在机关开启之下,进入的密室,然后死在了里面?” 刘云峰道:“不错,当时都是关闭了总机关后才进入的密室,然后就发现了三人的尸体。” 释道安问道:“那总机关在哪儿?” 刘云峰道:“在花园内的那三块奇石上。” 三人出了密室,在花园内转了几圈就分头走了。 刘云峰去看三世子了,据说世子有清醒的迹象,若是醒了,也许会有凶手的线索。 伊叶随风却是去了大禹厅,据说那是墨家在流月城的一个分支。 而释道安却是准备去见鲁班万世,可是在路上却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和一件奇怪的事。 第二十三回 访友遇故(一) 雨。春雨。 细雨濛濛欲湿衣。 风。春风。 和风徐徐扶桃花。 风和雨。 春风春雨花经眼,轻雾迷蒙水接天。 释道安撑着一把油纸伞,缓缓地走在这细雨纷飞的流月城中,赏着这流月城的雨景。 这是一把棕色的油纸伞,伞面上画的是天仙配的图案,图案旁画有若水堂三个字。 天朝盛行油纸伞,不管江南江北,天朝境内有许多制作有油纸伞的作坊。 所谓伞分十家,家家具美。 而帝都若水堂的油纸伞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据说若水堂已有六百年的历史,是家老字号中的老字号。 若水堂的油纸伞没有浮华,没有奢靡,有的只是淡雅,神韵,和那份宁静的平和。 据说帝都之内,几乎家家都有若水堂的油纸伞。 据说文人墨客都以手执若水堂的油纸伞为上。 据说皇室贵胄也已拥有若水堂的油纸伞自豪。 现在释道安就撑着一把若水堂的油纸伞走在街上。 街上人不多,稀稀落落,三三两两的缓步走在城中,小心地躲避着地上的泥水。 两旁的商铺药店酒馆也都已经开门,迎着过往的来客,盼着今天又是个开门红的日子。 而不远处的那家针线铺就迎来了一位客人,一位看起来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人。 这是个老太太,是个满头白发,后背有些佝偻的老太太。 当释道安走到路边的一个小街口时正好看到这个老太太从一个小胡同内走了出来。 白发老太太慢慢地从胡同内走出来,身披一件蓑衣,头带一个斗笠,斗笠下白发苍苍。 手里拎着个小包袱,一个蓝色的小包袱,外面包着一层防水雨布,里面好像装着些衣物。 白发老太太从胡同出来后,就直直地向针线铺走去,应该是去买些针线,购些布料。 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户家的老太太,至少释道安看见这个老太太后的第一感觉是这样。 也许家里老头子的衣服破了正等着缝补。 也许小儿子将要娶新媳妇,正等着这新买的针线缝补新衣服呢。 也许大儿子要下地做工,可是那件小小的衣衫上却破了几个洞,等着母亲回去补上。 又或许小孙子在正等着祖母回去缝那个破了很久的布娃娃。 这是一个普通家庭的主妇,一个劳碌一生辛苦一辈子的老太太。 可当释道安看到白发老太太从胡同内走出来时,就站在路中间看着这个白发老太太。 可白发老太太却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有这么一个人在仔细地看着自己。 白发老太太出了胡同,转身沿着街道向右走去,而释道安亦一步一缓的跟在后面。 街边有着各种铺子,卖着各种东西,而针线铺是从出胡同口算起的第五个铺子。 白发老太太先是走过了一个青稞面的铺子,接着又走过了一个水果铺。 再往前面是个肉铺,铺前摆着张案板,一个中年大胡子的屠夫正在案板前割肉剁骨头。 案板摆在一个黑色油布帐篷下面,帐篷边缘有稀稀疏疏的水滴落下,噼噼啪啪掉在地上。 白发老太太慢悠悠颤巍巍地走过去,缓缓地走过那摆着猪肉的案板前的满是泥水的路。 中年大胡子屠夫手中的砍刀在使劲的跺在一块满是肥肉的粗粗的猪后腿上。 也许猪后腿骨太硬了,所以屠夫用的力气很大,砍在猪后腿上,使的整个案板都在晃动。 一下两下三下,每一次的力气都很大,却很均匀,每次都是同一力度。 白发老太太走在案板前,小心躲过了一汪水,可是却没想到遇到了别的意外。 也许是因为这淅沥沥的雨水下了很久,使的屠夫握住割刀的手有些滑。 也许是因为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动作,同一个力度割肉剁骨头而有些疲劳。 忽然屠夫的手一滑,割刀差点飞出去,差点飞向空中,也差点像着老太太飞去。 可屠夫的手依然牢牢地握住了刀,没有让砍刀飞出,然后重重地砍在了案板上。 也许是力气过大,也许是力道失衡,割刀砍碎了猪骨头。 猪骨头碎成了很多块,而其中的一块却忽然从案板上崩射出来,射向白发老太太。 速度很快,去势很急,白发老太太根本就来不及躲开,眼看就要击在头上。 可是忽然,白发老太太像是脚下一滑,步子不稳,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在地上。 然而就是这么一晃,身子前倾,头一低,那飞射而来的骨头块就从斗笠上面飞了过去。 白发老太太脚下紧晃两步,终于稳住了身子,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却没有摔倒。 就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刚才那飞来的碎块,更不知道刚才险些魂归天国。 白发老太太依然缓缓地向前面走去,看都未看那个差点失手的中年大胡子屠夫。 释道安撑着伞,站在案板前,看着那个有些失神的屠夫。 任谁碰上这样的事情都会失神的,要是真误杀了人,那可是要坐牢的。 中年大胡子屠夫愣了好一会终于缓过劲来,长出了一口气,终于静下心来。 可是却发现案板前站着一个撑着棕色油纸伞,满面笑容的中年人。 释道安忽然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案板上,道:“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大家各不相干。” 屠夫有些发愣,面色有些惊讶,搞不懂这个中年人怎么会这么说,还给了自己一锭银子。 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可没想到案板对面的中年人又说了让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你们做什么事,用什么样的手段,达到什么样的目的跟我无关。我只希望你们不要打扰我的兴趣,否则大家都不会好过的。” 中年人又一指那锭银子,道:“把它给你们老板就行,我相信他是个聪明人。” 说完,撑着棕色油纸伞的中年人走了,跟刚才那个走过去的白发老太太一个方向。 屠夫还是有些发懵的表情,一副完全搞不懂发生了究竟什么事情的样子。 他看了看案板上的银子,银子上面插着一根黑色的细针,围绕着几圈黑色的细线。 屠夫抓起银子,向撑伞的年轻人招了招手,好像是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却没有说出话来。 中年人已走远了,已经快要走到那个针线铺的门前。 屠夫四下看了一看,发现街上依然人很少,还没有过来买肉的人。 中年大胡子摸样的屠夫忽然一招手,一个年轻的后生从店里面跑到案板前,继续割肉。 而中年大胡子屠夫自己却是一个转身,快步走进了肉铺里面的后堂,满是腥味的后堂。 可那动作却甚是迅捷而矫健,根本不像一个普通的屠夫应该有的样子。 就像捕蝉的螳螂,忽然发现有只黄雀向自己扑来而慌忙逃走的样子。 屠夫几个箭步就已经进入了肉铺,然后进了后堂就再也没有出来。 释道安走到针线铺前时,那个披蓑衣戴斗笠的白发老太太刚好从里面走出来。 这么快白发老太太就买到想买的东西了吗? 针?线?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呢?有没有在添置些新布料呢? 白发老太太的目光从释道安的身上扫过,却没有停留,然后一转身又向右走去。 没有回胡同,更没有回家,而是接着向前走去。 走的很慢,有些蹒跚,亦步亦趋,白发老太太要去哪儿呢? 雨仍然在下,毛毛细雨,笼着有些迷蒙的街道。 释道安撑着油纸伞,慢慢地跟在白发老太太的后面,他忽然觉得这个老太太很有意思。 前面有一个小胡同,很窄的一个小胡同,仅容得下两人并排走过去。 白发老太太就进了这样一个小胡同,慢悠悠颤巍巍地走了进去。 可释道安站在胡同口却愣住了。 第二十三回 访友遇故(二) 胡同仅容的下两人并行走过,而且还是个死胡同。 释道安撑着伞缓缓地走进去,油纸伞的边缘不时碰到两边的墙壁。 前面就是那道墙,胡同内已经无路可走,无法前行。 可那个进了胡同的白发老太太哪儿去了呢?怎么会忽然消失了呢? 上天了?入地了?还是跳墙走了?难道白发老太太会隐身吗? 释道安站在胡同里面一动不动,任丝丝细雨落在伞上,聚集成水滴慢慢地落下。 身后有个人,有个白发老太太正在后面看着释道安。 “老身都年纪一大把了,走路都不稳了,没想到还有少年人对老身感兴趣。” “婆婆可是风韵犹在,风情万千呢,喜欢婆婆的人估计有很多吧。” “可惜老身年纪太大了,要是再早个四五十年,老身或许真的会考虑你这个年轻人哦。” “婆婆的魅力可不是岁月能改变的,我可是对婆婆很感兴趣呢。” “既然这么喜欢老身,那年轻人为何不转过身来看看老身呢?” “就这样听听婆婆的声音就知足了,我可不敢有别的奢望。” “你不是对老身感兴趣么,既然跟了老身这么久,不看你一眼的话不是有点亏吗?” “婆婆心肠真好,我还真是想仔细看看婆婆的芳容呢。” 释道安和白发老太太有说有笑地聊着,好像谈的还很开心,聊得很投机。 就像一个多情的小伙子在向自己喜欢的姑娘表白,可是却有些腼腆,不敢露面。 细雨一直在下,雾气蒙蒙,雨雾弥漫。 油纸伞上的水滴落在地上,滴滴答答,溅起了小小的水花。 流月城内的一个小小的死胡同内,两个人就这么一直站着,谁也没有动。 白发老太太站在胡同的正中间,加上蓑衣和斗笠,正好堵住了出去的道路。 释道安站在胡同最里面,看着眼前的墙,身子不敢发出一点动作。 忽然天空传来一声炸雷,雷声滚滚,春雷阵阵。 雨势也在瞬间变大,就像从天上泼下来似的,流月城不大一会儿变成了水城。 而原本迷蒙的水雾,忽然变成了雨帘,而且是一层厚厚的雨帘,直通到天际。 雨水击在地上,击在房顶上,击在屋檐上,噼噼啪啪的声音在一瞬时弥漫了整个流月城。 突然急促的雨势也掩盖了在雨中的一切声音,也将胡同的中两人包卷在内。 雷声响,身形动。 白发老太太一扬手,一把细细的绣花针就向着释道安急急飞去。 据说江湖上有种暗器名为暴雨梨花针。 更是号称:“出必见血,空回不祥;急中之急,暗器之王。” 可现在白发老太太的绣花针却并不比暴雨梨花针差多少。 这些绣花针比普通的绣花针要细很多,就像一根根的牛毛。 成百上千根的牛毛一样的绣花针在大雨中急射向释道安。 这简直就是暴雨牛毛针。 雨很大,可这纤细的牛毛针竟然可以穿透这雨幕,直直向着释道安飞了过去。 那磅礴的雨势竟然无法给上千根的牛毛针造成任何影响。 这是何等无敌的力度,何等无双的技巧,何等奇妙的手法。 在这暴雨牛毛针射出之后,白发老太太身形一晃,也向着释道安急速扑去。 何等矫健的动作,何等轻快的步法,何等灵活的身体。 就像一个相思了多年的怨妇,忽然间看到了那在外游历多年而归家的浪子。 可释道安却好像并不知道身后的一切。 不知道那暴雨牛毛针,不知道那忽然间仿佛变得年轻而扑过来的白发老太太。 暴雨若泼,使得眼睛都难以睁开,所以释道安只能微眯起原本就不大的眼睛。 雨水击在墙上,碎成了无数的水滴,然后反弹而起,落在地上,击起水花无数。 释道安饶有兴趣的看着这细小的水滴落在地上的画面,好像已经忘记了背后的老太太。 风,有些许的微风传来,使得这个死胡同内的雨势有那么一丝丝的倾斜。 释道安忽然半收起油纸伞,然后身形一转,手持油纸伞,伞尖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圆。 然后在胡同内,释道安画着一个又一个的圆,圆接圆,圆连圆。 就在释道安的面前,那些极速下落的雨滴忽然被当断,也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又一个水圈。 无数个水圈逐渐合一,竟然形成了一个圆盘,雨水做成的圆盘。 圆盘不断变大,直到在这窄窄的胡同已经无法变得再大。 暴雨牛毛针急速而来,却在距离释道安一丈远处停了下来,因为那张雨水做成的圆盘。 这牛毛针穿过了雨滴,击穿了雨幕,却止步在了这薄薄的而高速旋转的圆盘之前。 忽然释道安手一摆,真气一吐,内力一放,圆盘忽然就散了。 散成了无数滴水珠,然后在暴雨的冲刷下,裹挟着无数的牛毛针落在地上。 白发老太太忽然就来到了释道安的眼前,手里有那么一根像牛毛一样细的线。 然后细线忽然就在白发老太太的手里变成了一张网,向释道安头顶罩去。 牛毛线,血丝网,不伤只亡。 据说被这牛毛血丝网一旦罩住就无法脱身,也从未有人在这牛毛血丝网下逃生。 释道安身形虚晃,身子一低,然后以一种奇怪而流畅的步法在网中穿过。 就像空中的雄鹰,就像水中的游鱼,身形不带一丝停滞,就这么划过了牛毛血丝网。 两人都停下了手,看着对方,可是却是易地而处。 白发老太太背靠着墙,手里依然拿着一根细细的牛毛线。 可是脸上却有一丝惊讶露出,也许她真的很少见到有人能这么轻易就破了自己的攻势。 释道安站在胡同中间,又撑起了那把棕色的油纸伞,任雨水划落。 天空忽然又是一声炸雷,雷声清脆震耳,就像已经憋闷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雷声滚滚传出了很远很远,很久之后才静了下来。 雨势忽然之间又变的小了,渐渐地变成了那种细细的雨丝状。 空中又起了那层薄薄的轻雾,雾气迷蒙在整个流月城中,若诗若画。 原来这西部边陲也有这样风景独美的仿若江南小城的风光。 释道安笑了笑,开口说道:“针线婆婆果然名不虚传,身手不减当年。” 针线婆婆道:“老了,老了,真是老了,比不得一刀仙正当壮年啊。” 释道安道:“婆婆说笑了,我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躲开的。” 针线婆婆道:“释公子言过了,若是公子真要认真过招,恐怕老身早就命丧指尘刀了。” 释道安笑笑未答言。 针线婆婆又道:“公子为何一直跟着老身呢?难道因为上次偷袭之事?” 释道安道:“上次之事早就过去了,提它作甚。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请婆婆指教。” 针线婆婆道:“请讲。” 释道安道:“听说婆婆已经多年未履江湖,不知何故又现身呢?也是为了麒麟玉简吗?” 针线婆婆道:“老身多年前就已隐居流月城,本不愿再涉足江湖,可上次之事却非自愿。” 释道安微微一笑,道:“愿闻其详。” 针线婆婆道:“老身有两个儿子,大的已经成家娶亲,小的也正当婚龄。老身还有一个贤良淑德的儿媳妇,儿媳妇给老身生了一个胖胖的大孙子。这一大家子的事情都由老身经管此事,老身总不能弃之不顾吧,所以老身也很是为难呀。得罪之处还望请公子见谅。” 释道安看着针线婆婆约有半晌,问道:“那人是谁?” 针线婆婆道:“老身并未见过那人,只是每次都是那人送信来,让老身偷袭公子。” 释道安略有疑惑地问道:“那为何婆婆当时发了几针就退去了,而不是在继续纠缠?” 第二十三回 访友遇故(三) 针线婆婆道:“因为那人只在信中说让老身偷袭公子而已,并未说要公子的性命,更说无论成败都已与老身无关,老身尽可回来。” 释道安道:“如此说来,婆婆当日是受了那人的指点,才知道我的行踪的?” 针线婆婆点点头道:“正是,那人最后的一封信中就是指出了公子的行踪,让老身在何时何地偷袭公子,事后,不论成败,老身只需一击而退,其他则不必管了。” 释道安又问道:“这么说来,其他人偷袭也是可能是受那人指使了?” 针线婆婆摇摇头道:“这个老身就不清楚了,也有此可能。也或许只是为了麒麟玉简。” 释道安想了一下,问道:“婆婆可有那人的线索?” 针线婆婆又摇摇头,道:“没有。不过有一点情况可能会对公子有帮助。” 释道安道:“什么情况?” 针线婆婆说道:“那人十分熟悉老身退隐江湖之后的事情,而且十分熟悉流月城,想来该是曾经来过流月城,或是本就是流月城中的人。” 释道安道:“也许真的有用。如此多谢婆婆了。” 针线婆婆道:“公子客气了。若是公子有事,尽管吩咐。” 释道安笑笑,道:“叨扰婆婆之处,请见谅,婆婆请便。” 说完,释道安一抱拳,转身走了,任这针线婆婆独自归家。 丝丝细雨飘,柔柔轻风吹。 水气,雨雾,轻烟,一切显得遥远而若即若离。 释道安撑着一把棕色的略微有些破损的油纸伞走在流月城的街道上。 因为刚才的暴雨,街上几乎没有人再走,只能听到释道安自己的脚踩在水面上的声音。 释道安走过了两条街,然后来到一个铁匠铺前,据说鲁班万世就在这儿。 铁匠铺前面的铺子不大,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农具,铁锹,锄头,铲子,甚至耕地的犁。 平时城里城外的农户总会到铁匠铺来买些农具,或是将损坏的农具拿来维修。 释道安收了伞,慢慢地走过那摆满农具的架子,小心闪躲着,怕不小心蹭下一个来。 后面是个很大院子,院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兵器,几乎都是新的刚铸造出来的样子。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 铁匠铺的生意不只做些农具,这些利润太小,根本就不够维持日常的开销。 之所以做农具只是为了那些农户方便,也算是积德的事情。 后面的这间做兵器的院子才是铁匠铺最主要的生意,也是这间铁匠铺的主要收入来源。 释道安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些兵器,这些被精心铸造出来的兵器,仿佛想到什么事情。 每一把刀都那么锋利,每一把剑都那么寒光闪闪。 院子出来个伙计,说道:“公子需要什么样的兵器呀,我们这儿的兵器可是把把精品。” 释道安摇摇头,道:“你们老板在吗?我想见你们老板。” 伙计道:“在倒是在,不过老板很忙,不一定有空来招呼。公子是想请老板打造兵器?” 释道安又摇摇头,道:“不是。” 伙计问道:“那公子到这儿来是?” 释道安笑笑,道:“你进去跟你们老板说一声,就说故人来访。” 伙计道:“既然公子坚持要见老板,我进去通知一声,不过老板可不一定有时间。” 可是铁匠铺的老板并不忙,而是很有时间,而且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 只听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笑声很是洪亮,震的架子上的兵器都在乱晃。 只见屋内走出一人,年约三四十岁的壮汉,身材魁梧健硕,面露笑容。 那壮汉一边快步走出来,一边说道:“原来是安哥来了,恕小弟没有出迎,恕罪恕罪。” 释道安笑道:“你可是个大忙人,忙的我们可有好几年没见了吧。” 那人笑道:“安哥说笑了,就算我再忙也是有空帮安哥做事的。” 释道安摇头笑道:“我可请不起你这个号称鲁班万世的人。” 原来此人就是鲁班万世,就是江湖上很有名的那个铸剑师。 鲁班万世不姓鲁,但此人确实是上古鲁班的后人,而且正宗的嫡系宗族。 据说此人的机关术深得先祖真传,铸剑术更是举世皆知,天下闻名。 机关铸剑,双绝天下,名号鲁班,流传万世。 于是就此人就自称鲁班万世了,结果现在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原来的名字了。 鲁班万世道:“安哥来的正是时候,屋内正好也有两个故人,也许安哥也想见。” 释道安一怔,随即道:“是吗,原来此处还有故人,正好见上一见。” 两人走进内室,内室里坐着两个人,而且还是两个很老的老头子。 一个穿着紫色的衣服。 一个穿着红色的衣服。 穿紫色衣服的老头叫柳大红。 穿红色衣服的老头叫杨大紫。 这两位就是在数十年前就已经红到大红大紫的大红大紫。 这两个老头子自从去年把平西王府的案件交到刘云峰的手上后就忽然失踪了。 没想到今天竟然出现在鲁班万世的铁匠铺。 释道安进屋后就见到这两个老头子正坐在桌边喝着茶。 释道安一抱拳,道:“原来是两位老前辈在这儿,释某有礼了。” 柳大红开言道:“在释老弟面前我们可担不起前辈两字,可要折煞我们了。” 释道安笑笑道:“两位老哥哥怎么会在这儿?两位可把血衣神捕刘云峰害得可不浅哪。” 只听柳大红道:“这也是没办法。当时水水水道人被杀时我们正好在平西王府内,结果就被平西王拜托说务必要查清此案。你也知道,要是动个手比个武什么的,我哥俩倒也不惧,可是这查案破案,就非我哥俩所长,所以就将刘小子找出来了。” 杨大紫道:“虽然有点坑了那小子,可虽叫那小子辈分低呢,不吭他坑谁。” 释道安打了个哈哈,笑道:“那这次两位老哥又准备坑谁呢?” 杨大紫摇摇头道:“恐怕我们坑不了谁了。” 柳大红无奈地撇撇嘴道:“就算也想坑也没心情坑了。” 释道安一怔,随即问道:“却是为何?” 只见两个老头将手手一伸,就见桌上忽然多了很多碎片,而且是很细小的碎片。 释道安看着这些碎片问道:“这是什么?” 柳大红叹了口气,道:“我们的兵器。” 释道安一惊,问道:“什么?这怎么可能?” 大红大紫的的兵器是双环,大红使的是一对金环,大紫使的是一对银环。 金环银环,双环合璧,其连环技击之法更是天下少有敌手。 据说大红大紫两人凭借金银双环曾在武惠文孚的手下,坚持数十招不败。 武惠文孚是何人? 那可是江湖七大宗师之外的有数高手之一,高手中的高手。 而据说武惠文孚之所以未被列入游侠榜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武惠文孚是朝廷中人。 可这并不影响他的名气,这个几乎可以比肩七大宗师的高手。 大红大紫凭借双环可在武惠文孚的手下逃生,这不仅不是一种耻辱,反而是一种荣誉。 而现在大红大紫的善使的兵器,金环和银环竟然成了碎片,而且还绥德这么彻底。 现在这些碎片就放在鲁班万世的铁匠铺内的一张桌子上。 释道安不禁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大红道:“这可是我们哥俩最不愿意提及的事情。” 第二十三回 访友遇故(终) 杨大紫道:“不过既然释老弟问起,说说也无妨。” 于是两人就叙说了一个较为离奇古怪甚至有些匪夷所思的故事。 原来当日大红大紫两个老头将平西王府的案件托付给刘云峰之后,就一路向东而去。 因为他们想去开成庄,想去开成庄品尝美味。 开成庄,地处东海之滨,始建于先帝平灭须弥诸天的时候。 当年开成庄的庄主据说是先帝驾前带刀侍卫,地位还很高,官职还不低,有些地位。 可却不知为何,与须弥诸天一战之后,那侍卫忽然辞呈去职,跑回了老家,做了江湖人。 那侍卫名为许开成,是以其所居庄院名为开成庄。 经过多年努力经营,开成庄的规模越来越来,而开成庄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开成庄有双绝,闻名于天下。 其一绝为刀,许家刀,许家代代相传的刀法。 许开成的刀法原本是军中厮杀时所创,加之多年虚心精磨,竟自称一派。 刀名为血刀灭魔三十六式。 其刀法与江湖流传武功有些不同,血刀灭魔式重在厮杀,重在杀敌。 据说其刀法凌厉,每一式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拼命招式,有一种有我无敌的气势。 这种刀法起自于军中,成之于江湖,闻名于天下。 其后许家血刀灭魔式经历代庄主改进,发展,到现任庄主许瀍手中更是发扬光大。 血刀灭魔一百零八式,更是名震天下。 其二绝为螃蟹。 开成庄地处东部海滨,临东海,观蓬莱,正是一处风水绝佳之地。 此处盛产螃蟹,体大味美,尤其是其体内竟有双蟹黄,更是美中之美。 据说此螃蟹产自海中,每年产量甚少,不过千只左右。 而开成庄的历任庄主不仅精于刀法,更是精通厨艺,据传许开成的厨艺得自于大内御厨。 现任庄主许瀍又是极其好客之人,于是每年都会有很多江湖人士前去品尝螃蟹。 当时大红大紫就是想去开成庄品一品这举世闻名的双蟹黄的螃蟹。 两老头兴匆匆地去,却蔫怏怏地回。 因为两个老头日赶夜赶,可就在距离开成庄不到百里地的时候出事了。 两人遇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大红大紫看到这个小姑娘后不禁大喜,因为这个小姑娘简直就是练武的绝好材料。 骨骼惊奇,资质甚佳,尤其先天真气更是异于常人,天生习武的料子。 两人要收这个小姑娘为徒,结果事情就坏在这两个老头的这个想法上。 小姑娘听说要拜师,就说先露个伸手比试一下再说。 可这一比,大红大紫两老头吃惊不小,竟然无法打赢这个小姑娘。 甚至在金银环连环技击之下,小姑娘还是应付自如,丝毫未有落败之势。 最后两人竟然施展金银环合击之术的最强杀招,可是却还是败了。 败在了一个使刀的小姑娘手中,而最糟糕的是竟然还将金银环崩坏了。 后来俩老头准备跟着这个小姑娘看看是何处出身,什么背景,究竟背后有什么秘密。 结果两个老头跟了半个时辰就跟丢了,不仅武功不如人家,就连轻功也不行。 大红大紫可没心情再去吃什么美味了,于是就重回中原寻找鲁班万世想重铸金银环。 可鲁班万世行踪不定,游历江湖,谁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直到最近才打听到原来鲁班万世竟然在流月城,于是两个老头就又回到这儿。 释道安听完两人叙说,摇头叹道:“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竟然打败了大红大紫?” 柳大红道:“哎,要不这事说起来就惭愧啊。” 释道安问道:“那你们总该知道这个小姑娘的名字吧?” 杨大紫摇摇头道:“不知道。” 释道安道:“两位老哥还真是败的稀里糊涂的。” 杨大紫无奈地苦笑一下道:“谁说不是呢。” 释道安想了一下,问道:“此人的刀法如何?真的很高吗?” 柳大红摆了摆头,想了想道:“很难评说。” 释道安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何?两位老哥不是跟小姑娘交过手吗?” 柳大红道:“所谓刀法,江湖之上流派众多,然论起本质却大体可分为几种。若刀法轻灵,若刀势颇重,若刀贵在快,或者招式诡异,又或大开大合,然而这个小姑娘的刀法却完全不是这种感觉。” 杨大紫接着道:“这个小姑娘的招式很普通,可每一次出招都在我们招式变老,新招未出之际,而且其身法躲避,几乎就像知道我们怎么会出招一样。没有哪一种武功可以形容,也没有哪一家的刀法有如此神奇,就像她完全看透我们的招式,就像能看见将来一样。” 释道安眉头皱了起来,内心不仅有些吃惊和疑惑。甚至还有些兴奋。 释道安是使刀行家,尤其一手指尘刀更是刀中的大家,虽不能成为宗师,可相去不远。 可释道安却从未听说这样一种闻所未闻神乎其神的刀法。 这已经不再是刀法的范畴,甚至已经超脱出武功的范畴,可这究竟是什么呢? 释道安忽然笑了笑道:“这还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我还真想见见那个小姑娘。” 柳大红道:“最好还是不要见,虽然我们对释老弟的刀法有信心,可那个小姑娘的武功实在是太诡异了,简直就不是人,而是个妖怪。” 释道安哈哈一笑道:“两位老哥哥可是武林前辈,也信这妖狐鬼怪之说。” 杨大紫道:“我等行走江湖之人,当然不信这等胡说。可是这个小姑娘的确实透着一种诡异,若是释老弟真碰到此人,还是多加小心为上。” 释道安一抱拳道:“多谢两位老哥。不知接下来两位老哥有何打算?” 杨大紫道:“去洛阳?” 释道安问道:“洛阳?为什么?” 这时鲁班万世道:“安哥有所不知,这大红大紫的金银环非是一般金属,要重新铸成金银环必须增加一份作料。所谓铸剑之术,须是讲究君臣佐使。只有主金属是不成的,必须还是佐料,否则就算是神兵利器也无法发挥其特性。” 释道安不禁叹道:“原来铸剑术还有此一说。那准备何时动身。” 鲁班万世道:“明天。” 释道安道:“明天?这么急?” 鲁班万世道:“要不说安哥来的很巧,否则再迟一天就见不到了。安哥到这是为什么事?” 释道安道:“平西王府的那件案子。” 柳大红道:“刘云峰不是已经请出伊叶随风来办此案了吗?怎么释老弟也有兴趣?” 释道安道:“当日刘云峰请出伊叶随风不是为了办案子,而是为了抓我,根本就没有案子的事情。伊叶随风做事向来这样,若是再让刘云峰请一次,恐怕这代价他也付不起呀。” 杨大紫道:“也是,那个小子就是这样一德性,付不起代价还真请不动他。” 释道安问道:“我这次来主要还是为了七子连心鸳鸯锁的事情。” 鲁班万世道:“这事之前刘云峰和伊叶公子都已经问过了。密室内共有三把七子连心鸳鸯锁,是三把不同的钥匙。每一把锁只有一把钥匙,若是想复制重新铸造,恐怕江湖之上,除了我之外,恐怕再找不出旁人。即便有人能够复制出钥匙,若是不是按照一定的程序来做,仅仅复制个样子也无法打开七子连心鸳鸯锁。” “此锁有两个锁孔,开锁时必须先把钥匙插进某一个锁孔,然后按照某种特定的转动方式转,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再插进另外一个锁孔,用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转动,才可打开。而开锁所用到的转动方式与上锁时所用的方式有关,上锁时有某种特定的方式,若是忘记了,就算知道开锁的转动方式,而不能配合上锁时的方法,恐怕也无法打开。” “我只做了一把钥匙,并未重新制作另外一把,也未有人打听过制作此钥匙的方法。除非另外有人复制了钥匙,并且知晓上锁的机关,还要知道开锁的方式。所以那个密室应该只能由钥匙的主人平西王的三世子能够进入,其他人根本就进不去。” 释道安问道:“连你这个制锁人也进不去?” 鲁班万世摇摇头,答道:“进不去。就算我能够复制出完全一样的钥匙,可也无法知晓上锁和开锁的机关,也是无法打开的。” 释道安自言自语,道:“难道真是三世子做的?” 杨大紫道:“当时水水水道人案发时,我们哥俩正在平西王府做客。当时王府大管家一直跟着三世子,也可以证明三世子没有作案的时间。并且那日的宴会,三世子是主人,若是忽然消失不见,定然会引起众人的怀疑。据当时在场的江湖人士说,三世子倒是有几次离开了席位,但是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犯案。” 柳大红接着道:“至于后来乐一平和邢云山两人被杀,三世子更是有不在场的证据。完全可以排除是三世子所为。最主要的是三世子没有作案动机。水水水道人和三世子,虽然一个是江湖人,一个是朝廷中人,可是两人相处甚为融洽。至于乐一平和邢云山,一个是王府侍卫总管,一个是平西王手下的大将,更是没有杀人的动机。” 释道安忽然问道:“麒麟玉简不算吗?” 大红大紫二人忽然闭上了嘴。 若是真为了麒麟玉简,也许真会这么做。 面对这样一个无价之宝,一个可以一统江湖的宝物,有谁不会心动呢? 释道安道:“所谓动机,只不过是一个想法,一个很主观的东西。很多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凶手为何会杀人。也许是仇杀,也许是蓄谋已久,也许是临时起意,甚至有可能是分赃不均。又或者仅仅是这个人在地上吐了口痰,或者说了句脏话。我们根本无法判断。” “真正能够解决案件要看的还是证据,只要有充分的证据,就能够找出凶手。凶手找到了,动机自然也就清楚了。所以动机,只不过是破案的一个参考,是一个案件的附属,而不是主要的,更不是依据。” “所以平西王府的几起案件是不是三世子所为,是不是三世子真的杀了人,不是看他有没有动机,而是要看他有没有犯案的时间,看他有没有犯案的证据,至于三世子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想法,只能参考,但却不能影响破案。” “我们不能因为这个人平常言语温和,性格老实就断定他不是凶手。也不能因为某个人平常恶言恶语,欺男霸女,处事霸道就断定他是凶手。任何案件的决定性因素,不是一个人怎么样,而是整个案件的证据。只有证据才是唯一能够破案的关键。” 在场的几人听完后都是沉默了一会。 柳大红道:“释老弟想法果然与众不同。我们哥俩也曾听闻释老弟破解诸多疑难案件,却未想到释老弟会有如此精深的想法,实在佩服之至。” 释道安笑道:“我也只是说说而已,老哥哥见笑了。” 杨大紫道:“那就等着释老弟破了此案,我哥俩请你到开成庄吃螃蟹去。” 释道安道:“能否破案,释某尽力就是了。希望能有此口福吧。” 几人又寒暄了一会,释道安就出了铁匠铺。 细雨已停,天已放晴。暖日高悬,碧空万里。 街上,行人已多,熙熙攘攘,一排繁华景象。 释道安出了铁匠铺,并未回平西王府,而是向城北走去。 城北有两个人,一个神医,一个仵作。 第二十四回 生病神医与杀人仵作(上) 神医。仵作。 何为神医? 药到病除,妙手回春,起死人,肉白骨,功同良相,术绍岐黄。 何为仵作? 以尸为伍,以尸为伴,死人说话,活人闭嘴。 世间有几人能当得起神医这个称号呢? 只有医术,没有医德的人,不配称为医生。 只有医德,没有医术的人,却不能称为医生。 只有那些医术高,而医德好的人,才能称为医生。 而这其中的佼佼者才称得上神医。 阴阳病华佗就是一个神医。 他本姓薛,少有疾病,久不得医。 自学岐黄,经年有成,自治之,愈。 其后数年,行医乡里,医人无数。 遂,游江湖,走南北,临东西,医名天下。 知命,隐于流月城,平常度日。 那么薛神医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有的神医喜欢住在人多的地方,有的神医喜欢住在山间,有的神医喜欢住在林中。 而阴阳病华佗却住在城北的贫民区。 那是一座不大的院子,院内有一座两层的小楼。 小楼前站着很多人,挤满了院子,大多数都是住在这儿的贫民。 这些人是来看阴阳病华佗的,因为他们听说薛先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可是薛先生又受不得这如此的热闹,于是众人就散了。 释道安来时正好赶上这些人从小院内走出来。 每个人都面色沉重,有的还有面露哭容。 一个好的医生是什么样子呢?也许只有这些曾经被薛先生救治过的人才能评说。 释道安迈步进入院中,却被拦了下来。 这是一个身穿青衣的伙计。 “先生现在不方便,客人还是另寻名医吧。” “我不是来看病的。” “那客人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来拜访先生的。” “先生现在也不方便见外客,请客人回吧。” “可我有急事要见先生,可否通报一声。” “非常抱歉,先生已经明确说过了,不见外客,还请客人回吧。” 释道安和门口的伙计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墨迹了有小半天。 并非释道安不能强入,只是对于这样一个神医却必须给予起码的尊敬。 忽然,屋内走出了一个中年女子,虽淡妆素裹,却难掩天生丽质。 然而,这平静却略显坚毅的脸上却是愁容难退,心事难除。 “怎么回事?” “禀夫人,这人非要见先生。” “先生不是说了不见外客吗,小心打发走就是了。” “可这人非要见先生,都在这儿待了有一会了。” “到底是什么人?可知姓名?” “他说他叫释道安。” 中年女子闻言一愣,略微一惊却平静的说道:“那就请此人进来吧。” “可是夫人,先生说过,不见外客,这。” “这个人从来没来过,先生也从未见过这人,你也根本未见过这个人,明白了吗?” 忽然,门口穿青衣的伙计恍然,将释道安请了进去。 屋内,释道安和白衣女子落座。 “先生正在小睡,公子还需等待一下。” “无妨。” 释道安细细打量着这中年女子。 年约四十上下,一身白衣,柳腰弯眉,凤眼樱唇,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然而这些许的笑容中却带些暗淡。 “听说先生病了?” “多年的旧病了。” “先生也会生病?” “是人就会生病,先生也不例外。” “先生何病?” “公子可知先生名号由来。” 释道安摇摇头道:“不知。”中年女子道:“先生幼时身患奇病,多位名医皆无法治愈。后来先生自研岐黄,竟给自己看好了。可那只是治好了表面上的病症,内里却依然留下了病根,只是这许多年来 ,偶有发作,咳血身摊,虽不甚严重,却也难以行动,是以才被称为病华佗。” “那先生这次是发病了?” “不错,这次比以往更厉害,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先生不能自治吗?”中年女子摇了摇头:“先生既然自知病情,当然也知道其中缘由。虽然给自己开了几副方子,却难以见效。每次服完汤药都要小睡半个时辰,醒来后就又咳,喝完药就又睡 ,如此这样已经很长时间了。” 释道安忽然问道:“先生是这次发病是从何时的?” 中年女子看了看释道安,想了想,道:“该是从去年夏开始的。” “去年夏?那是在平西王府的案件之前了?” “不错。” “既然先生依然犯病为何还会去平西王参加什么麒麟玉简会呢?” “公子有所不知,先生这病时好时坏,当时虽有迹象,可却并不严重,是以先生还能下地行动。先生觉得不碍大事,而且也不能驳了平西王府的面子,所以先生才去的。” “那后来乐一平和邢云山的被杀的时候呢?” “那时先生的病已经加重,却远未像现在这样,那个时候还能下地走动。” “那么,先生的病是何时变得如此重的?” “去年夏开始犯病,平西王府水水水道人被杀之后的半个月内,病情就重了,直到春节时,已经完全下不了床,只是每日昏睡,难得有清醒的时间。” “今天先生怎样?” “公子运气很好,先生今日服药后竟然气色好了许多,过会醒了想必能见一见公子。” “希望先生能熬过此劫。” “是啊,希望先生能熬过此劫。” 两人忽然不说话了,房间瞬时就安静了下来。 两人的话是一个意思吗? 释道安说的熬过此劫是什么意思呢? 这中年女子的话又包含怎么样的情绪呢? 也许都指的是阴阳病华佗薛关函能熬得过这病,也许两人都另有所指。 两人都各怀心事,坐着没有言语。 中年女子是在想为何薛先生会如此在意这个人,为何会特意见这个人吗? 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却并未发现任何奇异特别之处。 普通的身材,平凡的服饰,还有一点似笑非笑略显吊儿郎当的面孔。 中年女子不懂,更想不通,先生何以会见这么一个人? 可是有些时候,有些人,即便不懂,她们也会做,因为她们相信。 相信那个自己深爱的人,相信那个陪伴自己一生的人。 为爱,为情,为家,为这一生许诺,为这一生缱绻,虽死其犹未悔。 里屋忽然传来了一阵咳嗽声,中年女子起身进了里屋内。 不大一会,中年女子又出来将释道安请了进去。 里屋内燃着香薰,弥漫在整个房间内,使人昏昏沉沉。 中年女子侧坐在床边,正在扶起一个老人。 现在这个老人靠着背枕半躺着,能够看清面目,白发苍苍,脸色蜡黄,瘦的皮包着骨头。 可病床上的老人见到释道安进来,好像很开心,还笑了笑。 然而这笑容却只在嘴角停住,脸上已经僵硬的肌肉却动也未动。 “释公子大驾光临,恕老朽不能起身相迎了。” “我就是来看望薛神医的,您老躺着不动就行,何必客气。” “既然公子如此说,那老朽就不起来了。” 忽然病床上的老人咳嗽了一声,向那中年女子道:“阿雪,你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那被称为阿雪的中年女子看了看屋内的两人,起身走了出去。 释道安忽然问道:“你知道我要来。” “知道。” “那也应该知道我为何事而来?” “明白。” “那就请薛神医说说吧。” “从哪儿说起呢?公子对人体穴位可有所了解?” “略微知晓一些。”病床上的老人稍微正了正身子,说道:“穴位,又称为腧穴,大体可分为三类。经穴,奇穴,阿是穴。经穴者,又称十四经穴,乃是十二经脉和任督二脉上的穴位,是人身上的主要腧穴。阿是穴,又称压痛点,没有固定或是确切的位置。奇穴,又称经外奇穴,这些穴位有位置,有作用,却不能归入十四经穴,且其功能效用并未完全开发出 来。”“当日水水水道人被杀之后,因为老朽身在现场,所以就是老朽检查的水水水道人的尸体。水水水道人身上有一处致命伤,此伤口位于胸口,伤口扁平,一侧细小,另一侧 有稍微的钝感。刀为单刃,剑为双锋,从伤口细小的伤口可以看出,凶器应该是一把细细的刀或是匕首。”“伤口周围光滑,没有丝毫的血液流出,说明凶手用极快的速度将凶器刺入水水水道人的胸口,击穿了心脏,然后又以极块的速度将凶器拔出,其刺杀速度之快,凶器之锋 利,甚至连体内血液都没有流出来。” 释道安说道:“这些你不是都对刘云峰讲过吗?我想听的不是这个。”病床上的老人接着说道:“马上就有新鲜的了。当时老朽觉得有些不对。因为水水水道人是坐在那个密室内的石桌前,身子趴在桌子上的,脸向下。试想,若是水水水道人在石桌前坐着,若是从胸口刺入,必须从石桌的对面刺来。而以水水水道人的身手武功,又有谁能在正面给予一击,而且水水水道人还没有反应。” 第二十四回 生病神医与杀人仵作(中) “所以很显然,这不可能。但是密室内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也没有拖拉的痕迹,一切正常,所以不可能是从别的地方杀掉水水水道人,在将其搬过来。所以老朽就仔细检 查了水水水道人的身体,果然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在水水水道人的胸前的几处经外奇穴上,有些许的红点,红点很小,就像针尖一样小,若不是老朽觉得水水水道人死的实在是蹊跷,也不会发现。可是老朽却不能断定这 些红点是否与水水水道人的死有关。”“知道乐一平和邢云山被杀之后,老朽同样检查了他们的尸体,却是发现了同样的情况,每个人的身上都是那几处穴位上有些许的红点出现。老朽虽然是个医生,平日也只 管些治病救人之事,可对这用毒之事却也有所了解。”“老朽断定这水水水道人,乐一平,邢云山三人被杀之前就已经中毒,至于中的何毒老朽却不知道,不过正是因为中毒,三人才失去了抵抗能力,这样不管三人处于何种位 置,如何坐着,只能等着被杀。” 释道安问道:“难道薛神医真的无法确定是何种毒药?” “不能。” “为何?” “因为我从不给死人看病。” “这么说来我还要去找一个人?” “不错。”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仵作,一个会杀人的仵作。” “我还真想见见这个会杀人的仵作是什么样子。” “你最好还是不要见。” “为什么?” “因为你不想死。” 忽然释道安纵身一跃,来到床前,低声问道:“你真的病了?” “真的病了。” “病得很重?” “很重。” “快要死了?” “快要死了。” “可我看你的病很快就会好了,而且还会活蹦乱跳的。” “你也会看病?” “我不会看病,可我就是觉得你这病会马上就好。” “承你吉言,那就多谢了。” 释道安身形一晃又坐回了椅子上。 这时阿雪走进屋内,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药,药气浓郁。 释道安道:“看来我也要告辞了,不打扰薛神医了。” 病床上的老人道:“老朽身不能动,就让阿雪去送送公子吧。” 释道安笑道:“我看夫人还是给薛先生喝药吧,我自己会走。” 说完,就转身出了里屋,出了这个小院。 院内的树上有几只小鸟在叽叽喳喳的乱叫,使人听不清房内的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里屋内,病床上的老人已经将药喝完。 “老爷就这么相信这个人?” “若是此人不可信,恐怕就没有人能解老夫的困境了。” “可他真的能做到吗?” “希望能吧。” “可是你每天都在解药中加些毒药,总这样也不是这个事呀。” “放心,我有分寸,而且很快就不用这样了。” “他真的能做到吗?” “肯定能。” “但愿能!” 屋内有那么低低的声音,就像两只在偷偷觅食的老鼠。 可释道安却听不到这些,因为他已经走出了很远,来到了另外一条街上。 街上有许多孩子在跑,也许是因为雨水才停不久,街上还有许多的积水。 孩子们在街上玩水,嬉闹,使劲地踩在水洼处,溅起高高的水花。 街旁边有个卖水果的摊子,摊子旁边站着一个吆喝的老人。 释道安走过去问道:“老大爷,请问崔景仲家怎么走?” “仵作崔家?” “对呀。” 老人一指左边说道:“第一个路口右转,然后进去之后左边的第一个胡同里的最里面的那家就是。”说完,老人又加了一句:“那个路口穿蓝衣服的就是崔仵作。” 释道安抬头望去,就在路口旁的街道上走着一个人。 那个人年约五六十岁,一身蓝衣长袍,腰里悬着一柄弯刀,手里拎着一只鸡。 身材不是很壮实,却很匀称,走起路来很有韵律,每一步距离长短都一样。 就像一只在潜行的猎豹,时刻准备着扑出去击杀猎物。 可是这样一个仵作会准备击杀谁呢? 释道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仵作,这样奇特的仵作。 崔景仲也从未像今天一样开心,这么高兴。 今天下了场雨,可是现在天气很好,雨后的空气很清新。 他买了一只鸡,准备庆祝下,当然不是庆祝天气好,而是庆祝今天没开工。 崔景仲是个仵作,却是爱惜生命的仵作。 经年累月的与尸体打交道,见过了各种各样的死人,见过了各样各样的死法。 他知道很多人不是正常死亡,譬如因刀亡,譬如因剑亡,譬如因毒亡。 他知道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只需一点点的打击就会失去。 正因为见识过如此多的死亡,所以他才珍视生命,珍视活着的每一天。 所以每当不开工的时候,他都会买只鸡来犒劳下自己,来庆祝下。 因为不开工,就意味着自己可以不与尸体打交道,至少今天又少死了个人。 崔景仲在路口转身,进了另一条街道,可是他忽然发现有人在跟着他。 这是个年轻人,很普通的年轻人,腰里挂着把刀,在晃来晃去的。 可是刀上的绳却好像并不结实,看着仿佛会随时掉下来,可这个年轻人却并未在意。 任凭那刀晃呀晃的,也任凭腰间的红葫芦晃呀晃的。 这个年轻人从那条街道上的水果摊前就已经注意自己了。 他是谁?他来做什么?他为什么跟着自己? 这些崔景仲都没有去想,因为他今天很开心,所以这些事情就算不得什么了。 这是一条不太宽的街道,不足两丈的街道两旁摆着零零落落几个摊位。 左边有个卖菜的,有白菜,有油菜,有萝卜,好像这个小小的菜摊上的菜还很多。 菜摊对面是个面铺,西陲边境特有青稞面铺,店主人正在店门口跟一个卖伞的聊天。 卖伞的摆了一大片的摊,撑开了许多把伞,摆在胡同口的对面的墙根下。 有苏杭的天堂伞,也有若水堂的油纸伞,还有西域荒漠的牛皮伞。 胡同前面,比菜摊更靠前的位置是个卖花的,摆着各种各样的花盆。 有月季,有芍药,还有牡丹,怎么会有这么多花呢? 释道安站在街口,没有进去,因为他忽然觉得很不舒服。 这些都是家常琐事,普通小贩,做些小生意。 他说不清哪儿不对,总觉得那个地方让人很不舒服。 现在崔景仲也不走了,停了下来,但并不是因为觉得不对劲。 这些做生意的人,摆摊的人,开店铺的人都是十多年的相识,怎么会不对劲呢? 比如那个卖菜的三年前大病一场,还是自己给找的医生。 比如那个卖伞的五年前嫁女儿,自己还去喝过喜酒。 比如那个开面铺的去年娶了个小妾,竟然邀请自己去接亲。 还有那个卖花的,两年前父亲去世,还是自己帮着才出了殡。 这些熟得不能再熟的人怎么会不舒服呢? 崔景仲不走了,是因为胡同里忽然多了一个草垛。 草垛高高大大的正好将盈不足丈的胡同堵了个满满的。 草垛的下面竟然还有个轮子,小小的轮子推着高高的草垛再走。 崔景仲站在胡同口等着里边的人推着草垛出来。 可是那草垛走的太慢了,慢的就像一只生了病的蜗牛。 好大一会,也许一盏茶,也许一炷香,可崔景仲还是很有耐心的等着这个草垛出来。 终于,草垛要出来了,几乎可以看见推草垛的人了。 可是就在那个高高大大的草垛出来的一刻,这个不足两丈的街道上忽然风云突变。 草垛内忽然飞出了十几把飞刀直冲向崔景仲。 而那些摆摊的人也忽然出手了,所有的人都出手了。 就在飞刀出来的那一刻,买青稞面的人忽然洒出了一盆面。 可是这面却是褐色的,有些泛黑的褐色的面忽然撒满了胡同口。 然后麦面的人也冲了出来,手里的九节鞭甩向崔景仲。 卖伞的人在转动着手里的伞,一把精铁做成的伞。 伞在转动,形成的细微的风吹着本已弥漫的褐色的面向崔景仲飘去。 而伞尖也刺向了那个已被褐色的面粉围绕的人。 崔景仲已经睁不开眼睛了,甚至连呼吸也无法继续,而手中的鸡也早已扔出去。 可是那只鸡却早已不在完整,已经被后面那个卖菜的人手中的菜刀砍为数块。 买花的人手里扔出了几盆花,手里拿着一根除草的叉子,飞了过来。 这些人暴起发难,是算准了崔景仲无法逃亡脱身。 这是个从五年前就开始的计划。 这些原本是普通的人,做着普通的事情,有着平凡的生活。 可是从五年前起,计划就开始执行,一切都按部就班。 先是换掉了卖伞的,再是卖菜的,后来是卖花的,直到开面铺的也换掉了。 这些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人,可是却做着原来的事情,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每个人都和崔景仲很熟,每个人都知道了崔景仲的生活习惯。甚至每个人都融入了崔景仲的生活,甚至已经成为了崔景仲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第二十四回 生病神医与杀人仵作(下) 他们知道崔景仲没开工的时候会开心,知道崔景仲开心的时候会买只鸡来喝点小酒。 他们知道崔景仲很讨厌草垛是因为二十多年前他的老婆死在一个草垛上。 他们知道崔景仲看见草垛就会心慌,即便表现的很平静,可内心却已经澎湃愤怒。 他们知道崔景仲愤怒的时候手会抖而且会抖的连刀都握不住。 他们知道崔景仲的右手刀很快,可再快点的刀若是手已不稳,又能发挥什么威力。 青稞面中有毒,是唐门密制,解药自然也只有唐门所有。 他们等了多年,忍了多年,只为这一刻的发难。 可是了解一个人真的很容易么,真的就会这么明明白白的看透一个人。 即便相处的多年的夫妻也未必知道对方的所有的秘密,何况原本就只是普通人。 没有人懂的天机,也无法做到算无遗策。 只能是尽可能地完善每一步,使的整个计划看起来没有纰漏。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没有人不会犯错。 所以这些人也犯了两个小错,很小很小的两个错。 可是任何的失误都足以使的计划失败,甚至丢了性命。 崔景仲解不了唐门的毒,可不代表塞外木兰城也解不了。 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崔金忠在做仵作前曾经去过塞外木兰城,曾经学过使毒功夫。 何况这许多年仵作生涯,见识到那么死于毒药之下的人,又怎么会解不了毒呢。 可是这个小小的失误并不足以改变战局,而第二个失误才是致命的。 因为崔景仲是个左撇子,一个左右手都会用刀的左撇子,关键是左手从不抖。 所以当崔景仲的左手按在那柄弯弯的刀上时,众人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可是却已经晚了,有些人必须为犯的错付出代价,而这个代价也许是命。 崔景仲的弯刀出手,就如划过天空的弯月,缓慢却很清晰。 可是却没有人阻挡住看起来如此慢的弯刀,就像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移动。 崔景仲是个仵作,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人体的构造,即便阴阳病华佗薛神医也不行。 终日与尸为伴,开肠破肚,割开内脏,剃出骨头,划去皮肤。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身体的反应,皮肤的呼吸,内脏的活动,骨头的弯曲。 甚至崔景仲可以看得见生命的消逝。 因为在他眼里,这不是人,而只是皮肤,骨头,内脏,各种器官堆在一起而已。 所以弯刀刺进了卖面人的胸腔,刺穿了心脏。 卖面的人忽然觉得自己像一只待宰的猪,正在被屠夫刺中,开始放自己的血。 弯刀像月光照在地上,想要照遍每个角落,照进每个阴暗的角落。 一点的光芒闪过,然后划出弯弯的圆。 卖菜的人手中的菜刀迎向那弯弯的刀光,却发现无法阻挡这月光的照亮。 弯刀的尖绕过了菜刀,割在了买菜的人的咽喉上,就像在收割蔬菜。 卖伞的人极速暴退,想逃离这个屠宰场地,逃离这个会杀人的仵作。 可是却已来不及,那片弯弯的刀光已经照在自己的身上,然后穿透,身体分为两截。 忽然刀光停住了,停在那个卖花的人胸前。 千柔软丝金甲。 可是卖花的人却笑不出,也已经笑不出来。 因为那柄弯刀忽然改变方向从他的谷道刺入,然后从后背刺出,带着一股恶臭。 推草垛的人在旁边呕吐,苦胆都吐出来了,却还是禁不住的吐。 可吐着吐着,却什么都吐不出了,因为死人是不会吐的。 褐色的面粉已经被风吹去,街道上躺着五具尸体。 崔景仲用买伞人的衣服蹭了蹭弯刀,收了起来,然后转身看着街道上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本来一直在跟着自己,可是就在自己接近胡同口的时候忽然停住了。 难道他已经看出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是知道这儿会有一场杀戮。 崔景仲看着这个年轻人,左手依然握在弯刀上,双眼微眯,却有些血色。 现在的崔景仲就像一座迸发的火山。 刚刚那场私斗只是将一小股火山引发了出来,可后面跟着的是更为巨大的岩浆。 就像原本宽阔的河流,忽然河道变窄,江流湍急。 若是忽然多了一道大坝,江不能流,只能积蓄。 现在的崔景仲就像那道被积蓄的水道,就等着迸发。 沉闷的空气在两人中间流动,使得气愤更加压抑。 释道安不能动,也不想动。 不能动是因为这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即将迸发的河流正等待着自己的破绽。 若动,则必将所有的力道引向己身。 不想动是因为崔景仲是个会用刀的人,而且更是刀中高手,刀中奇才。 而释道安也是个用刀的人,两个拥有者同等才华的人相遇,怎么会不擦出火花。 人生难得一知己,更难得一个旗鼓相当的人,更难得那个可以与自己同等对话的人。 不需言语,不需动作,两人就已经知道对方的想法。 风吹,云动,太阳高挂。 街道上很安静,可是空气却厚重的让人胸闷,呼吸困难。 两人都在等着,可两人状态却完全不同。 崔景仲在等着,等着对面的年轻人露出破绽。 尽管现在的这个年轻人状态不是最佳,甚至在一点点的调整,可他不能出手。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若是出手,携着雷霆之势,必须一击致敌。 否则对自己很不利。 释道安也在等着,不仅是调整自己状态,更是在这座火山下寻找爆点。 自己绝对接不住那火山引爆后那喷薄的岩浆,也无法接住那水崩江流的澎湃水势。 他只能等,等火山喷发的一刻,等江流暴开的那一瞬。 做那岩浆中的不动的顽石,做那水流中随波的叶子。 借势引力,随波而动,方可破了对方锐气。 等待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东西,因为你不知道等待的东西什么时候会到。 也许一瞬,也许一盏茶,也许就在你转身的时候。 高手相争,不仅拼的是招数,不仅拼的是精气,而是拼的一种势。 这种势,既包括自身的精气神,也包括对环境的掌握,对自然的感悟。 忽然释道安开口问道:“我见过你的刀法。” 崔景仲缓缓说道:“我没见过你的刀法。” “我不想动手。” “可我想动手。” “我没有动手的理由。” “可我有。” “什么理由?” “从没有人见过我的左手刀。” “一个也没有?” “没有。” “若是我说我不会说出去的呢?” “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这么说来就没得聊了?” “本来就没得聊。” 释道安不在问了,崔景仲也不在答话。 忽然释道安动了,身子侧向飞了过去,向着左边的那个菜摊。 可崔景仲并未动,甚至连看都未看释道安一眼,就像根本不知道这么回事。 释道安落在菜摊前,向崔景仲一踢,摊子向着崔景仲砸去。 白菜,萝卜统统砸向崔景仲。 弯刀出,刀光起,一片月色朦胧。 释道安身在这刀光中才真切体验了这月色的风景。 就像秋天,庄家等待收割的月色中,有那么一弯月划过。 这月并未美丽,而是在收割。 不是在收割庄稼,而是在收割生命。 秋是丰收的季节,却也是冬天的开始。 万物始终。 释道安身形一晃,却依然晃不出这月色。 如影随形,若影相随。若跗骨之蛆,驱之不散。 释道安忽然发现,这月色中的刀光总是带着一点点的弧度刺向自己。 而这弧度却总是能在某个时刻做出一个奇异的震动,然后刀势就变了。 崔景仲的弯刀早已出鞘,却依然无法刺中这个年轻人,每次都是恰好躲过。 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多了就是必然。 崔景仲忽然刀势变了,开始变得飘忽,仿若在这月色中加进了那弥漫的香气。 月色醉人,香气迷人。 弯刀每一次挥出总是砍向年轻人的身体的死角,可是却总是在欲击中时变得模糊。 崔景仲的心中一紧,瞳孔微缩。 这是个懂刀的人,甚至比自己更懂,所以连自己的刀法亦能看得清。 这是懂身体的人,甚至就像自己一样,对身体的构造十分敏感,所以能够躲得过弯刀。 这是一个聪明的人,甚至远比自己聪明,因为这年轻人已经算到了自己的气势已歇。 刀光四起,忽然大作,弯刀中月色使人陶醉。 释道安的手终于握在指尘刀上,终要出鞘。 这月色中忽然变得清冷,仿若严冬。 秋去冬来,秋尽冬始。 万物的律动,自然的规律,终究无法改变。 即便这弯刀若秋的收割,可依然改变不了冬的来临。 冬始,风起,雪临。 忽然之间释道安刀竟然仿若西门小雪的剑一样,竟然满是寒气。 朔风飞扬,大雪纷飞,天地肃然。 淹没了这月色,遮盖了这香气,消散了这刀光。 两相交击,瞬间分离,两人收刀而立。 高手相交,胜败一瞬,一招足矣。 未胜未败,不胜不败,谁也没有占到优势。 释道安和崔景仲就这么站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街上仍然寂静无声,可是却出现了一个乞丐,破衣烂衫,蓬头垢面。小乞丐却好像没有看到两人似的,直接走了进来,走到了两人中间。 第二十五回 仵作论刀 管家忆往(一) 流月城,城北,一条寂静的街道。 街道上躺着五具尸体,死状甚惨,血流满地。 因为才下过雨的缘故,地上的积水并未退去,使得红色的液体看起来更多。 街道中间站着两个人,释道安和崔景仲。 两人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因为在那个草垛堵住的胡同里面出来了一个乞丐,年纪轻轻的乞丐。 这个乞丐慢慢地从胡同里面走出来,一瘸一拐的。 先是走到两个人中间,转了一圈,又若无其事地看着地上的五具尸体。 然后又向那个卖花的人的尸体走过去,还是一瘸一拐的样子。 释道安忽然想起丐帮上一代帮主跟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丐帮的弟子都是乞丐,而乞丐却未必都是丐帮的弟子。 那么这个乞丐到底是不是丐帮的弟子呢? 这个乞丐虽然走路一瘸一拐的,却使人不敢小觑。 因为这个小乞丐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气势,一种随时会暴发的气势。 而释道安和崔景仲两个人的势已衰,机已失,气已散。 若是这个小乞丐忽然暴起发难,而另外一人的刀很可能就是给自己送命的利器。 可是这条胡同内怎么会忽然多出一个小乞丐呢? 两个人面色平静,却在暗暗蓄势,未敢有丝毫松懈。 可小乞丐却好像不再理这两个人了,径直地一步一颠地到了那个卖花的人尸体旁。 然后开始扒开死人的衣服,脱下了里面的千柔软丝金甲,而且还套在了自己身上。 小乞丐起身后忽然向两人笑了笑,然后拄着拐杖,又一瘸一拐慢悠悠地走了。 那拐杖杵地声音颇有韵律的传来,总是敲在同一个拍子上。 直到那笃笃的杵地声消失,那个一瘸一拐的小乞丐离去了,两人才松下气来。 释道安道:“你不认识那个小乞丐?” 崔景仲摇摇头。 崔景仲亦道:“你也不认识那个小乞丐?” 释道安也摇摇头。 忽然两人笑了起来,而且笑得很大声,甚至连屋顶的瓦片都在震动。 原来谁也不认识这个小乞丐。 可是这个小乞丐竟然就在两大高手旁边拿走了千柔软丝金甲。 而且谁也没有阻止,谁也没有过问,就这么任人离去。 释道安忽然发现这个小乞丐很不简单。 这个小乞丐也许早就看见了崔景仲搏杀五人,也早就看见了自己和崔景仲拔刀相对。 可他一直在等着,等着自己和崔景仲过招之后的那个停顿。 那一瞬间,不管释道安,还是崔景仲,所积累的气势早已卸去,精气和内力也有所怠滞。 然后就忽然出现了,而且带着一种随时迸发的气势。 在那一刻谁也不认识小乞丐,可谁也不知道小乞丐会不会和另外一人联手。 所以那个小乞丐就很轻易的拿着那件千柔软丝金甲离开了。 很好的算计,很大的胆气,还有那种身上散发的破敌的气势。 而在这种气势的牵引之下,释道安和崔景仲都不敢先动手,只能等待。 可就是这种等待反而促成了这个小乞丐轻松拿到了千柔软丝金甲,轻松离开了这儿。 崔金忠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的年轻人,道:“你就是释道安?” 释道安笑笑:“不错。” 崔景仲又道:“好像刚才有个小乞丐拿走了千柔软丝金甲。” 释道安点点头道:“好像似的。” 崔景仲接着道:“可你好像没有阻止。” 释道安看了看崔景仲,笑笑道:“你也没有阻止。” 崔景仲道:“我和你不一样。” 释道安问道:“哦?哪儿不一样?” 崔景仲就像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道:“我只是个仵作。” 释道安奇道:“仵作也会使刀?” 可崔景仲却未回答,而是问道:“你可会写字?” 释道安道:“会。” 崔景仲又道:“既然你这使刀的人可以会写字,那为什么仵作就不能使刀呢?” 释道安无语了,也不再问了。 的确,仵作为什么就不能使刀呢? 仵作既然能验尸,当然可以会使刀,甚至可以会使用任何兵器。 仵作和使刀根本就是毫不相干的事情,既然不相干为什么不能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呢? 就像文官可以习武射箭,武将可以熟读诗书一样,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万物自有定律,自然自有法则。 一切皆有可能。 比如一个刀客和一个仵作坐在一个破旧沉闷的小院内喝酒聊天,这也是有可能的。 现在释道安和崔景仲这两个人就在喝酒。 这是一个小院,院子不大,院内有棵枣树,树下有张石桌。 石桌上面摆着酒菜,放着一坛酒,两个大碗,碗内已经倒上了酒。 释道安和崔景仲就坐在石桌前喝着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说七分。 释道安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笑道:“没想到一个仵作的家里也有如此的好酒。” 崔景仲面色依然平静,总是一副于己无关的样子,道:“仵作的家里就不能有酒吗?” 释道安打了个哈哈,道:“能,当然能了。可是好像也没有那个仵作能像你一样,既使得一手的好刀法,又酿的一手好酒,简直就不像个仵作。” 崔景仲有些讽刺地说道:“也没有那个刀客像你一样这么话多。” 释道安笑了笑,道:“我曾经拜过四五十位的刀法名家为师,虽然这些人后来都是成了我的朋友,可是学到的刀法却是不假的。可是仵作的刀法却是哪儿学来的呢?” 崔景仲斟了杯酒,淡淡地道:“所谓刀法,不过就是使刀的方法,要么砍死对方,要么刺死对方。目的相同,至于何种刀法只不过是一种手段,一种工具。”“有人以天地为师,这风,这月,这花,这水,这天上的飞鹰,这水里的游鱼,这地上的快马,这山上的虎,这草原的狼,这世间的一切,万事万物,皆可为师。道法自然 ,刀若天成。”“有人以情入刀,以情成刀,以刀喻情。若这世间,君臣之忠,父子之孝,国士之节,朋友之义,夫妻之礼,莫非情事。这世间有人就有情,情因人在,人因情生,情在刀 中,刀已如情。情如刀,刀似情,痴于情,痴于刀。情生情散,刀已成。”“有人以佛道入刀,看尽千帆红尘,望断春秋花月,不空不色,若出若入,迷离尘世,似露似雾,非生非死,因缘则灭,不动无为,真者真实不虚,如者如常不变。法道, 法极,有为无为,众生皆生,缘法似道。佛生道寂,道名佛隐,入刀去刀,刀亦成。”“我之刀法,异于常人。自幼与尸为友,开肠破肚,剔骨寻筋,稀松平常。人生天地间,万物有其造。不论外貌何如,这头颅,这四肢,这脏腑,这筋骨,这血液,这皮肤 ,这脉络,皆有其位,有其用,有其法。若刀入其内,扰其位,乱其用,破其法,刀亦可成。” 释道安听完默然良久。若论刀,释道安自认虽非天下无敌,却已罕有敌手,即便与崔景仲弄街一战,胜败未分,却依然自觉,刀法有成。可现在听崔景仲一席话,方知此人,不仅刀法有成,其刀意更甚。其对刀法的阐释,对刀意的入微,对刀势的破立,依然已达宗师之境。即便崔景仲的刀法未达无敌之势,可这份感悟,这份情怀,这份由刀入道之心,依然不 在江湖七大宗师之下。假以时日,其威势赫名恐怕不会低于百年前的天山老人。 释道安忽然起身,一揖到底,对着崔景仲拜了两拜。 语声谦卑恭敬地说道:“多谢前辈指教。” 一拜这刀法宗师,有此真知灼见,有此感悟思虑,来日岂能位列宗师之位。 二拜这指点之恩,虽说只是谈刀,却振聋发聩,若然有成,必与此次论刀有关。 崔景仲却沉声说道:“老弟这是做什么?你我平辈相论即可,这可折煞老朽了。” 连忙扶住释道安,两人重新落座。 释道安道:“听前辈一席话,茅塞顿开,获益匪浅。” 崔景仲道:“老弟客气了,什么前辈不前辈的,我就是个仵作,一个小小的仵作。你我一见如故,若是老弟你不嫌弃,老朽就占个便宜,你就称呼个老哥哥就行了。” 释道安道:“那小弟就不客气了。” 两人把酒言笑,畅谈甚欢。 人生的相遇总是充满了神奇,原本互不认识的人可以成为知己。 脾性相投也罢,志趣相似也罢,不管前途险阻,后路无涯,此刻,心交神往,生死不弃。 人之相知,贵在知心。 高山遇流水,壮心酬知己,肝胆两相照,刎颈未有期。所谓知己,所谓生死之友,所谓莫逆之朋,不外如是。 第二十五回 仵作论刀 管家忆往(二) 释道安和崔景仲在小院内的枣树下喝着酒,聊着天,看着风吹叶动云游。 释道安道:“小弟是为了平西王府的那几件案子才来老哥这儿的。” 崔景仲笑笑道:“早就猜出来了,要不有谁会找我这个小小的仵作。” 释道安接道:“听说上次刘云峰也来找老哥,结果被一句去郡府看档案就给挡回去了。” 崔景仲道:“就算问我也跟档案写的一样,何必在多此一举呢。” 释道安忽然神秘兮兮地问道:“可是我想问的是档案上没有的,老哥是不是会说呢?” 崔景仲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去过阴阳病华佗那儿了?” 释道安点点头道:“今早上就已经去过了。” 崔景仲接着问道:“那他应该说些什么了吧?” 释道安笑笑道:“倒是说了不少,不过有一点我很在意。他说死去的三个人曾经中过毒。” 崔景仲平静地问道:“还有呢?” 释道安道:“有几个穴位上发现小红点。” 崔景仲点点头道:“看来薛神医对你说的还不少。” 释道安却道:“就说了这么点,所以我才想到老哥这儿来看看能有什么收获。” 崔景仲却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会说些什么?” 释道安斩钉截铁地道:“相信。” 崔景仲道:“郡府档案中所记载几乎就是全部的事实,只要我能确认的都会记在里面,所以你尽可以去郡府档案查看验尸报告。” 释道安却问道:“那老哥不能确认的是什么?” 崔景仲笑了笑,看着释道安有一回功夫才道:“是毒,是一种未知的毒。” 释道安道:“请详细说说。”崔景仲想了一下,道:“我做了三四十年的仵作,曾经接触过几百具的死人,验过几百具的尸体,甚至也解剖过无数的尸体。所以当一开始我去验水水水道人的尸体的时候 ,就像往常一样按照程序检验。”“查验结果,水水水道人胸部有一伤口,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伤痕,亦无中过毒的反应。胸口伤口扁平细小,约两指宽,一侧纤细,一侧略宽,是为刀伤所致。伤口直通向心 脏,显然一刀毙命,刀身扁薄,刀刃锋利,出手甚快,以致刀拔出来之后,肌肉收缩,血液都来不及喷出。这就是水水水道人的验尸报告中个所写的内容。”“本来我并未发现水水水道人身上还有其他不寻常的现象。后来,乐一平死于密室内,依然是我检验他的尸体。其检结果与水水水道人身上的伤口如出一撤,几乎就同样的 部位,有同样的一个伤口。可是当我放验尸报告的时候,却发现案卷房中的水水水道人的案卷被人翻动过。”“郡府内的验尸报告一般都是由我一个人负责的,然后放到特定的案卷屋内。每卷验尸报告都有特定的位置和排列次序,而且都有特定的放置方法。而且除我之外,郡府之内很少有人去案卷屋内查看验尸报告,即便去看也会通知文书做记录。可是当我去放乐一平的卷宗时,却发现水水水道人的卷宗被翻动过,可是郡府文书上却没有任何的 记录。”“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这肯定是有人偷偷进了案卷屋,翻看了水水水道人的卷宗。可水水水道人明显死于刀伤,现场很多人皆可证明,可为什么会有人要看这卷宗呢。除 非此人觉得水水水道人身上有其他的东西,怕被写进验尸报告。于是我就又重新查验了水水水道人和乐一平的尸体。”“果然,重新查验后,我发现在水水水道人和乐一平的身上除了胸口的那个扁平细小的伤口外,还发现了另外一件颇不寻常的事情,那就是两人的左侧颈部的全知,腹部风痱,背部的藏轮,此三处穴位上有很细小的红点,就像针尖那么小,若非抱着想法查看,根本就不会发现异常,即便发现了也不会在意这么小的红点。后来发生了邢云山 死于密室之内的案件,我验完尸体后仍然在邢云山的身上发现了这三处红点。”“我想薛神医应该对你讲过人体脉络的事情,此三处未在十四经脉之中,而属于经外奇穴,且这三处均与人体神经有关。我曾见过许多因毒而亡的人,这应该就是其中一种 。很多年前,我当时刚从塞外木兰城出游,曾经遇到过这么一具尸体,只是时间久远几乎忘却了,若不是现在忽然见到如此一样的尸体,我也无法判断。”“这是被一种奇毒所伤,可是这许多年来我一直未查出。不过这种毒药进入身体后,并不像其他种毒药,毒害脏腑,乱人心肺,而是作用于特殊经脉穴位上,而形成四肢无 力,精气无法运行,内力消散,一个武功很高的人就会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任人宰割。”“一旦毒发,毒性作用于身体,却难以留下破绽。因为这种毒药作用于脉络穴位,不会留下任何毒素,一旦人死,毒性消散,只会在特殊穴位上留下一个红点,就像这三个 人一样。可经外奇穴本身虽被医家重视,却没有统一的观点。所以即便有人看到了这个红点,若非知道有这种毒药之人,根本就不会被人发现是中毒所致。” 释道安听完后,沉吟半晌,问道:“这就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三人曾经中过毒?” 崔景仲无奈地说道:“不错,仅凭着几个红点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释道安忽地问道:“可薛神医怎么会知道有这种毒?” 崔景仲笑道:“阴阳病华佗此人不可小视。只观此人用毒将自己的身体控制到如此境界,恐怕他对毒的认识远非一般的神医可比,也许此人也见过这种毒药吧。” 释道安道:“也许吧。看来多读点书,多游历江湖,也是有好处的。” 两人边聊边喝,转眼已过午时。 释道安起身告辞,可却在临走时忽然问道:“老哥认识平西王府的管家吗?” 崔景仲一怔,道:“认识。” 释道安又问道:“那老哥觉得此人如何?” 崔景仲想了想道:“性格恭善,谨小慎微,思虑周密,智计颇深。你问此人作甚?” 释道安嘿嘿了两声,道:“没什么,随便问问。你可知道此人的来历出身?” 崔景仲摇摇道:“不太清楚,好像已经在平西王府干了十几年了。这个人有什么不妥吗?” 释道安亦是摇摇头,道:“没有什么不妥的。只是一直觉得某个地方怪怪的,却说不出哪儿不妥。也许是我多想了,有些过度敏感了。” 崔景仲沉吟一会,道:“若是你真想知道此人的事情,也许有一个地方你可以去看看。” 释道安连忙问道:“什么地方?” 崔景仲道:“城北,北山,北禅寺。” 释道安道:“那儿有什么特别的吗?” 崔景仲道:“此人每个月都会到北禅寺去,十几年来从未变过。” 释道安道:“那我就去看看吧。” 于是释道安去了北禅寺,好像已经忘了密室杀人案,好像也忘了要限期破案这件事情。 可是对于释道安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现在他好像又对这个管家感兴趣了。 城北,北山,北禅寺。 北禅寺又称土楼观,始建于北魏年间。 前朝时期,佛教盛行,有信徒作龛于土楼山断岩之间、藻井绘画、雕墙故壁、建筑寺阁栈道,信徒登山朝拜,盛行一时。 北禅寺素有“九窟十八洞”之称,红崖间殿宇高悬,栈道回廊,将殿宇楼阁与洞穴相连,使殿中有洞,洞内套洞,洞与洞之间有栈道接连,洞中塑有佛道诸神像。 灵官殿位于山脚下,始建于天朝初年, 宁寿塔坐落于山顶,始建于前朝末年。 北禅寺最有名的就是北山烟雨,此乃西部边陲流月城的流月八景之一。 据传,烟雨中,薄雾起,轻云生,缭绕山,如丹青,若水墨,山隐雾中,寺入画图。 释道安出城之时,细雨又起,轻雾初生,恰好观这北山烟雨色。 还是撑着那把若水堂的棕色油纸伞,可是伞却已经有些破了。 和针线婆婆的一场激战,使得伞面上有了几个细细的小孔,偶尔会有水滴落下。 拾级而上,一步一缓。 释道安并不着急上山,更不着急去北禅寺,反而心情大好,全身心地沉浸在这烟雨色里。 流月城地处西部边陲,周围多是山壑荒漠,河少溪浅,乃是高原多寒之地。 所谓流月八景,不外是荒凉古漠,险峻奇崖,又或弦月夕照,漫天风尘。 可唯有这北山烟雨色,却是一副江南水乡雾色迷蒙的画面。 说来也是奇怪,每年的清明前,流月城都会有那么几天下起这微微细雨。 就像现在,释道安走在雨色里,缓缓地向山上走去。 北禅寺是个很有名的寺院,可是寺院里和尚却不多。据说是因为那个有名的糊涂方丈。 第二十五回 仵作论刀 管家忆往(三) 糊涂方丈并不糊涂,反而却是很精明,精明的都不像一个和尚。 糊涂方丈,法名为糊涂,所以才被称为糊涂方丈。 糊涂方丈却是个货真价实的方丈,而且就是这北禅寺的方丈。 可是这个方丈却不喜欢住在北禅寺内,而是喜欢住在禅寺旁的别院内。 因为糊涂方丈觉得住在禅寺内看不到日出,也看不见日落,所以就搬到别院内去了。 只是在别院也依然看不见日出日落,可是糊涂方丈却说,见即是不见,不见即是见。 于是糊涂方丈就在看不见日出日落的别院内看着只有他自己可以看见的日出日落。 所以释道安上山后没有去北禅寺正院,而是来到了别院门口。 云浅,风弱,雨斜。 浅浅的云漂浮,弱弱的风轻拂,斜斜的雨轻舞。 细雨蒙蒙出笑意,微风隐隐入心扉。 雨雾沾衣衣不湿,弱风拂衣衣不乱。 释道安撑着那把有点破破的橙色的若水堂的油纸伞,站在别院门口。 任雨斜,任风斜,任衣斜。 斜斜风雨中,有个斜斜地小和尚靠在别院门口的廊檐下打着盹。 甚至就连释道安从身边走过都没有感觉到,依然睡得很舒服。 别院内有间不算太大的大殿,殿内供着一座阿弥陀佛像,佛像前燃着香火。 释道安走进别院内时,看到一个女子正好从宝殿内走出来。 这女子看起来年约二八,怎么是一个花容月貌细端的。 只见她:雪白庞儿,并不假些脂粉;轻笼蝉鬓,何曾借助乌云。 真如那广寒队里婵娟,披香殿上玉史。 眉儿瘦,新月小,杨柳腰枝,显得春多少。 试着罗裳寒尚早,帘卷珠楼,占得姿容俏。 翠屏深,形孤枭,芳心自解,不管风情到。 淡妆冷落歌声杳,收拾脂香,只怕巫云绕。 释道安竟然看得有些痴了。 他只想起了两句话: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 这个女子出了阿弥陀佛殿,称着一把粉红色的油纸伞走了出来。 在这细雨微雾中,若近似远,若实似虚,一切变得很是朦胧。 这个女子却未看释道安一眼,而是出了宝殿,去了别院的后面的院子。 释道安心神一晃,急忙追了过去。 转过通往后院的角门,却已经失去了那个女子的踪影。 这个女子是谁?又怎么会在北禅寺内呢? 是上山的香客,还是修行的居士? 北禅寺别院像来只有僧人居住,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女子呢? 释道安定了定神,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就像做了一场梦。 春梦了无痕,却缭乱了心扉。 细雨依然在下,轻风拂面,释道安撑着伞站在角门处。 角门旁是一条长廊,长廊尽头连着几间房,房子后面是个比较大的院子。 红影一闪,一条人影从长廊尽头走进了后面的院子。 释道安连忙追去,可是却在长廊旁边的房间内走出了一人,两人撞了个满怀。 两人看清楚对方后,都愣在当场。 释道安心里又泛起那种怪怪的感觉,可就是说不清究竟哪儿不对劲。 一种不协调感,很细微的不协调感,可却是说不清究竟哪儿不协调。 是自己的错觉吗,还是真的那个地方出了问题呢? 可是现在释道安却想不通这些事情,所以他又把这种奇怪的感觉放在一边了。 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刻,或早或晚。 释道安笑了笑,看着对面有些发愣的人道:“管家也有空到这北禅寺来?” 原来对面这个人正是平西王府的老管家。 老管家也是一愣,随即笑道:“公子怎么也到这儿来了?”释道安指了指这细雨微风中的北禅寺,笑道:“都说流月城有八景闻名于天下,而这北山烟雨却是八景之最,若是到流月城而不游这北禅寺,不观这北山烟雨色,岂不枉负 此次行程。” 老管家也笑笑,道:“公子可真有闲情逸致,如今王府内的案子已经限期要破,刘捕头已经急得火烧眉毛了,可公子好像并不着急。” 释道安道:“有些事情并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不如换个环境,放松下心情。” 老管家道:“可有些事情却必须急着去做的,即便没有解决的方法。” 释道安道:“那么管家现在忙着做什么呢?” 老管家道:“公子可是在训问老朽?” 释道安笑笑道:“只是有些好奇而已,管家的事情,我自然不会过问。” 老管家沉默了一下,道:“不如换个地方,老朽请公子喝茶。” 释道安道:“荣幸之至。” 禅房内,燃着娑罗香,这是从天竺传来的一种佛香。 沁人心脾,静人神思,让一切归于平淡。 房内有张禅桌,桌两边放着两个蒲团,蒲团上面坐着两个人。 释道安和老管家面对面坐着,喝着这刚刚煮好的蒙顶石花,品着这茗香。 老管家道:“公子可真是想知道老朽何以来这北禅寺?” 释道安笑道:“只是有些好奇而已,管家不必在意。” 老管家道:“其实这事说来也无妨,不过老朽只是希望公子回到流月城后不要再问任何人这件事,也不要提及此事。尤其王府中人,更是不要问这件事。” 释道安道:“这是为何?” 老管家道:“因为这是王府内的禁忌。” 释道安道:“愿闻其详。”老管家道:“这事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不过当时我还未去平西王府,还是上一任的管家在时发生的事情了。上一任管家是我的一个远房族叔,十五年前族叔将我接来流月 城中,跟着他谋些差使,五年后族叔病逝,我才开始接管王府管家之事,管理些杂务。而这件事情就是当年族叔对我讲的,让我牢记在心,不得出些许差池。”“想来公子也知道三世子现今的世子妃是邢云山邢将军的妹妹。邢将军的父亲,就是在平西王手下征战多年的邢老将军邢定疆,后来邢老将军又随平西王永镇流月城,可谓 披肝沥胆,一身豪气。王爷来到流月城后,邢老将军也将一家老小接了过来,这其中就有邢云山和他的小妹,也就是现今的世子妃。”“可邢老将军搬来流月城后不久就过世了,于是邢云山承袭父位,也做了将军。所以邢云山和世子妃都在王府内生活成长,三人年纪年龄相当,可谓是青梅竹马。直到十七年前,由王爷做主,定下了世子和世子妃的婚事,两人也就成为眷属。可是世子妃并非是三世子的第一房妻子,那是因为在世子妃之前,三世子曾娶过亲,娶得就是沧海 郡柴郡王的千金。”“平西王和柴郡王可说是先帝驾前的大将,曾跟随先帝打过不少硬仗,后来平西王受封流月城,柴郡王受封沧海郡,相隔万里之遥。可两家的关系并未断绝,也是书信往来 ,使者多行,络绎不绝。而三世子和柴郡主指腹为婚,父母所定,所以在三世子十八岁那年行弱冠之礼,而柴郡主也已是碧玉年华,所以就将婚事给办了。”“虽然现在三世子看起来老成持重,安稳沉和,可二十年前却远非如此。那时的三世子仗着王爷的威势,在流月城作威作福,欺男霸女,强取豪夺,可说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就是个二世祖。王爷王妃由于长子学艺于外,次子幼年早殇,眼前只剩这么一个儿子,也是因为这过于溺爱的缘故,虽然多次劝说,可却从未惩罚过世子。三世子也不 听,甚至还变本加厉,更加不可一世,横行流月城。”“就在世子成婚后,没多久柴郡主就怀孕了。十月生产,可是就在生产临盆之际却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三世子。或许三世子多年纵横跋扈,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花钱买凶想要将三世子刺杀。据说那晚袭击的平西王府的杀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王府死伤惨重,就连水水水道人和乐一平也在那一战中负伤。很不幸的是,柴郡主也在那一夜生产,从而导致了一场惨事。” 第二十五回 仵作论刀 管家忆往(终) “柴郡主本来就因为平日三世子的作风心中有气,怀上孩子后,心情不好,所以胎位有些异常,又在生产之时受惊过度,导致难产血崩,结果生下孩子后就当场死亡。也许是上天对三世子的惩罚,就在柴郡主死后没多久,孩子也死了。那一夜,母子双亡。可怜柴郡主未达桃李年华就已过世,那个孩子更是可怜,来到世上没多久就魂归天堂 。”“自那一夜之后,三世子适逢巨变,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待人谦和,性格温顺,温文尔雅,侍亲至孝,待友至诚,好像就根本不是三世子了。也许人只有在经历过痛苦后才能成长。三世子忽然之间就长大了,忽然之间成人了。三世子每年的六月十九,也就是柴郡主和孩子死亡的那一天,都会到北禅寺来住几天,烧香念经替那对可怜的母 子超度。”“从此以后,那件事情就成了王府的一个禁忌,谁也不准在提那晚的事情。可平西王总不能无后吧,所以三年之后老王爷又给三世子娶了亲,就是现在的世子妃,邢云山的 妹妹。可是成婚之后,三世子觉得对不住柴郡主母子,所以除了每年的六月十九来给柴郡主母子烧香之外,就在每月的十九也让人来上香。”“刚刚开始的时候是上一任的老管家前来,也就是老朽的族叔。后来族叔老了,就由老朽开始经管此事,而今日正好是十九,恰是上香的日子。尽管三世子现在还在昏迷中 ,可这事总不能延误,老朽也正是为此而来。” 释道安道:“原来此中还有诸多曲折,看来三世子也是有故事的人啊。” 老管家叹了口气,道:“谁的人生后面没有故事呢。” 释道安忽然问道:“管家好像很讨厌当年的三世子啊。” 老管家一愣,道:“公子何出此言?” 释道安笑道:“刚才管家说道三世子当年的所作所为时,好像面露鄙夷愤懑之色。”老管家面色一凝道:“不瞒公子,老朽确是很厌恶当年的三世子,要不是当年的这个人所作所为,柴郡主母子又怎么会死亡,王府又怎么会遭逢巨变。族叔在世时,曾多次 对我讲,说柴郡主是如何活泼可爱,如何平易近人,如亲切友善。当年王府内的人有谁不喜欢那个柴郡主呢。”老管家停了停,喝了杯蒙顶石花,润了润嗓子接着道:“当年族叔在王府内也多承蒙柴郡主照顾,也很是尊敬柴郡主。虽然后来三世子改变了,成长了,可是却变不回已经 逝去的人。族叔跟王府内的许多老人都对三世子心中颇有微词。也许就是族叔的这种感情传染给了我吧。”释道安道:“看来管家也是性情中人。可是既然三世子依然变好,可为何还会去弦月楼呢?弦月楼号称销金窟,里面各种风情无限,赌事无双,三世子又为何爱去这种地方 ?”老管家道:“此事老朽也不清楚原因。自从柴郡主去世后,三世子性格大变更是从不去这种地方。可是就在五年前,不是何种原因,三世子忽然去弦月楼的次数多了。而且 每次去时不准任何人跟着,都是独自前去。”“王爷知道此事之后也曾暗中差人查看,发现三世子每次到弦月楼之后,都是到二楼叫一个叫文逸的女子,可是三世子跟着这个女子却未有过任何关系。每次三世子来到弦 月楼,都会开好一个房间,由这个叫文逸的女子陪着喝酒。一个时辰后,三世子就会回王府。”“王爷曾派人查探过着个叫文逸的女子的身份,却根本查不出任何来历,只是知道这个女子是五年前来到流月城,去的弦月楼,而且此女子在弦月楼的身份好像还很高,很 可能就与弦月楼的老板有关系。”“尽管这个女子来历神秘,可三世子却也并未沉迷其中。每次去弦月楼时,也只是和这个女子喝一个时辰的酒就会离开。而且这个女子也没有对三世子任何不利的行动,所 以老王爷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眼,任其自然,只能秘密地保护着三世子罢了。” 释道安道:“可是上次去弦月楼时,我并未发现这个女子。”老管家道:“那是因为这个文逸并不在弦月楼的花名册上,而且也只是每月的十五前后会去。每次见的客人也很不简单,无一不是江湖成名立万的人物,更是有些朝廷名流 达官贵人,若是没有预约恐怕根本见不到此女。” 释道安道:“原来如此,此女来历还不小。” 外面夜色朦胧,细雨微斜,暮鼓声响,已近黄昏时分。 老管家道:“天色不早,老朽还得赶回王府,不知公子如何打算?” 释道安笑道:“听说这北禅寺的方丈深得禅意,我很想去拜访这糊涂方丈。” 老管家道:“这糊涂方丈乃是禅宗高僧,一身佛学修为,非我等凡夫俗子可知。既然公子还要去拜访糊涂方丈,那老朽就不打扰了。王府内琐事太多,不得不回啊。” 释道安道:“请便,管家有事可尽管去忙。” 老管家道:“今日所谈之事还望公子谨记,切勿在王府内提及这些往事。” 释道安道:“我不是多嘴的人。” 老管家道:“既然如此,那老朽就告辞了。” 释道安道:“请便。” 老管家在这北山烟雨色中走了,回到了平西王府内。 而释道安却在禅房内喝着蒙顶石花,想着事情。 文逸,文逸,智文逸实。 这女子究竟是谁呢?自己不知一次听到这个女子的名字了。 上次去弦月楼时也曾听玄机说过此女子,好像玄机也不清楚此人的来历。 只说此人乃是忽然间出现的,而且与弦月楼的老板直接联系,原本不是玄机可比的。 那么这个女子和三世子的昏迷案有关系吗? 又或者说与平西王内的三起杀人案,麒麟玉简的被盗有关系吗? 释道安说不清,总觉得里面有些事情,可却不知道是什么。 还有那个老管家,刚才见他时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不协调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呢? 娑罗香四溢,弥漫禅房内,蒙顶石花也泛着茶香,让人觉得很舒服。 忽然释道安好像想通了一件事,想通了一件很关键的事情。 刚才所谓奇怪的感觉,所谓不协调,也许不只是从老管家身上发出来的。 不是因为与老管家的相遇,更不是因为老管家的话语。 而是老管家的某些行为或是动作让自己想起了以前的某些事情。 这或许与老管家本身无关,而只是那些令人在意的东西浮在脑海里散不去。 可是自己究竟想起了什么呢? 一闪而过,就像流星,虽然灿烂,可却只是一瞬,无法抓住。 想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感觉还在,也许自己过于敏感了,过于在意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有自己的经历,也有自己的经验。 而正是这些经验为自己画了一个圆,而这个圆就是我们的思维极限。 神是万能的,可是神却无法创造出一件自己不能创造的东西。 我们也永远无法想象自己不能想象的事情。 我们也永远无法走出自己认为的是极限的那个圆。 我们把自己圈在里面,我们把自己圈养在里面,只能看着这圆内的世界。 释道安喝着香茗,沐浴着娑罗香,听着暮鼓声声,享受着这禅寺神韵。 糊涂方丈不说糊涂经,烟雨佳人已逝烟雨中。释道安忽然想起了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第二十六回 禅寺遇强敌 别院会佳人(上) 夜色起,夜色迷人醉。 炊烟升,炊烟袅袅烟雨里。 雨雾未散,风拂面,诗画难描柳絮乱。 释道安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的斜风细雨炊烟飞。 窗外有一个老和尚坐在廊檐下,闭着眼睛,听着这雨落无声轻风不追。 释道安来到房外,也来到廊中,靠着廊檐下的柱子,看着老和尚。 “糊涂方丈?” “这儿没有方丈,倒是有一个糊涂老僧。” “糊涂老僧?” “老僧又不糊涂,施主为何在此说老僧呢?” “那我该说什么呢?” “你该说糊涂方丈!” 释道安笑了笑,不在言语,可老和尚却又话多了起来。 “施主从何而来?” “三十六天外。” “所为何来?” “看这世间纷扰红尘乱。” 老和尚猛然睁开眼睛,看着释道安。 眼睛明亮,仿若天际的星,闪着寒光。 “施主贵姓?” “释,隐佛陀讳。” “释道安?” “正是在下。” “施主知佛?” “不知。” “学道?” “亦未曾。” 老和尚双眼依然明亮,然后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是你。” 释道安也笑了起来,道:“我也没想到会是你。” 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乡遇故知,何等幸事。 禅房内,檀香飘,飘散在每个角落。 老和尚煮着蒙顶石花,缓缓地做着这一切。 蒙顶石花产自剑南,据传乃是出自佛教寺庙,许多僧人都爱饮这蒙顶石花。 释道安轻轻饮了一杯,问道:“禅师可与平西王府的管家相熟?” “略知。” “禅师能否细说。” “可以。”老和尚道:“老僧认识管家大概是十几年前吧。当年平西王发生惨事,一夜之间惨遭大变,柴郡主母子离世,每年都是老管家陪同三世子来禅寺为柴郡主母子烧香。后来三 世子又成婚另娶,之后每月都会差老管家来这儿上香。” 释道安忽然问道:“禅师也认识当年的老管家?” 老和尚道:“认识。” 释道安问道:“那老管家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和尚想了想道:“是个高瘦的老人,面貌普通但是却很随和。不过却是个话不多的人,沉默寡言,但是很能干,处理任何事情都是井井有条。” 释道安点点头,道:“那老管家可曾会武功?” 老和尚道:“会,但是究竟如何却没有人知道,好像很少人见过他动手。” 释道安道:“原来如此。请禅师继续接着刚才的事情讲。”老和尚道:“当年都是老管家来这儿上香,后来老管家病逝,就是现任的管家来这儿为柴郡主母子上香。一来二去,也就相熟了。管家有些像他的族叔,也是话不太多,但 是却很能干。每次来这儿上香,事情都办得妥妥的,没有一次遗漏,没有一次失误。”“管家每次来到山上,有时会当天下山,有时也会住一晚。当他住下时也总是一个人住在房间,很少外出。偶尔也会到老僧房间来聊些佛经,说些旧事。此人虽不善言辞, 但是却精研佛经,很懂佛理,甚是机辩。不过……” 说道这儿,老和尚停了一下。 释道安道:“不过怎样?”老和尚道:“老僧曾与管家十多年来往,可此人却从未说过来平西王府之前的事情,有几次老僧无意间也会问道其早年经历,可是却总被此人躲开,似不想谈及往事。老僧 想,也许此人早年间也曾有些不为人知的过去,也许正是如此,此人才能看透这红尘,心无旁念,才能对我佛之事有所精通吧。” 释道安道:“又有谁会没有故事呢,就像你我,不是也一样也有很多故事吗。” 老和尚道:“老僧也有故事吗?忘记了,失去了,成佛了。” 释道安道:“禅师真能忘记过去?” 老和尚道:“忘亦忘,不忘亦忘。佛说,不可言,不可言。” 释道安道:“言不可言,道不可道,何言?何道?” 老和尚道:“非言,非道,佛陀不笑,拈花而已。” 释道安道:“禅师果然有佛心,我不如。” 老和尚道:“那施主为何不放下呢?” 释道安道:“身在红尘,心在红尘,红尘迷惘,恩怨难离。” 老和尚摇摇头,叹道:“有些仇恨即便身在佛门,亦不会遗忘。佛陀亦有降魔卫道之心,凡夫俗子又岂能例外。老僧只是希望施主少些杀戮,已成七级浮屠之心。” 释道安摇摇头,道:“佛陀有杀机,乃是心怀天地,悯众生。我愿成魔,扫尽世间恩怨。” 老和尚道:“施主还是像以前一样,一点未变。若有需要,老僧也会除魔卫道。” 释道安道:“放心,我怎么会忘了禅师呢。” 禅房内,檀香已尽,又加了少许。 窗户开着,外面夜色更浓,细雨已停,渐渐起了轻雾。 释道安问道:“别院内是否住着一个女子?” 老和尚一愣,显然未想到释道安会有这么一问,道:“女子?什么女子?” 释道安将晚间所看到的女子说了一遍。 老和尚道:“原来你说的是希蕴。” 释道安道:“希蕴?”老和尚道:“正是,这话说来就长了。这事情也应该有快二十年了,应该是当年平西王府的惨事之后的某一年,老僧在庙门口捡到一个女婴,想来当是被遗弃的孩子。老僧 曾寻访多日,却没有任何女婴父母的消息。佛有好生之德,所以老僧就在寺内喂养孩子。”“可是寺内毕竟是一些僧人,念念经,拜拜佛倒还可以,哪懂的喂养之事,而且寺内也不许有女人生活,即便那是个女婴。所以老僧就将女婴寄养在山间的一家猎户那里, 那家猎户只有一对夫妻,没有孩子,他们曾经来寺内多次向佛祖许愿,希望能有个孩子,可却一直未能如愿。”“他们听说老僧想寄养,两人很开心地就同意了。当时两人问女婴的名字时,老僧才给她起了希蕴这个名字。希蕴从小就在那对猎户家里长大,直到几年后,猎户夫妻在一 次围猎中不幸遇难,于是小希蕴又成了孤儿。”“后来,也曾有人想将小希蕴领养,可是小希蕴死活不跟别人走,就待在寺内。老僧也无法,就破例在北禅寺内的别院内专门腾出了一间小院,所以小希蕴也就一直在别院 长大。可是随着小希蕴年纪越来越大,尤其是在这样满是僧侣的寺内,也很是不方便。”“十年前,老僧出游,恰好遇见西海流洲聚窟山昆吾院的慧果师太,于是就想小希蕴托昆吾院代为照顾,所以这十来年小希蕴都是在昆吾院生活。不过聚窟山离此也不过三 百里,所以小希蕴也是隔个月份也会回来住几天。今日你看到的女子或许就是赶回来的希蕴。” 释道安道:“原来这名闻天下的北禅寺还有这等事。” 老和尚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寺内有是有难念的经啊。” 释道安忽然答非所问地说道:“你出手还是我出手?” 老和尚道:“老僧是出家人,怎能有杀心。” 释道安道:“那就是我出手了。” 老和尚道:“施主是客,主人不动怎么能让客人动呢?” 释道安道:“那禅师以为如何?” 老和尚道:“老僧也是佛门护法,降妖伏魔分内之事。” 说完此话,老和尚手一甩,一点银光飞向窗外,随即飞身跃出。 其身法之快,身法之矫捷,完全不似一副刚才那个平静祥和的老僧。 就像一只猫发现了老鼠,狮子发现了群鹿。 释道安也紧随其后,也飞身来到禅房外。 就在禅房对面的屋脊上趴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紧贴着瓦片。 这个人一身夜行衣,已经有些湿了,显然已经在这儿待的时间不短了。 夜行人在这儿看什么,听什么,还是为了什么东西而来呢? 双眼微眯,就像已经睡着,只有那偶尔的闪现的寒光显示此人精神状态极佳。 对面禅房内有两个人在说话,一个和尚,一个年轻人。 也许是因为距离太远的原因,夜行人听不太清楚。 甚至都把耳朵竖起来了,可依然听不清到底两人在窃窃说些什么事情。 他本可以选择禅房上面的屋檐,可是里面的两人都不是一般的人,无一不是高手。 他只能在对面看着,一动不动地爬在房顶上。 雨早就已经停了,只是起了薄薄的雾。 夜行人眨了下眼睛,可却忽然发现屋内少了一个人,那个老和尚不见了。 忽然夜行人翻身一滚,纵身一跃下了屋顶。 就在夜行人趴着的地方,有个老和尚站在那里,看着翻身下去的夜行人。 院内夜行人和跟出来的释道安对站着,双方谁也没有动。 后面老和尚已经飞身下了屋顶,站在夜行人的后面。 忽然释道安往旁边一闪,靠在禅房外的屋檐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夜行人转过身来,看着老和尚。 老和尚施了一礼道:“施主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夜行人道:“早晚赶路,错过行头欲借宝刹住宿一晚。” “既然如此,施主何故蒙面而来,不已面目示人?” “相貌丑陋,恐惊了大师。” “为何身着夜行衣而身卧屋顶上?” “不知寺庙深浅,恐有贼人。” “既然如此,老僧亲自给施主安排客房,可妥?” “不牢大师,我还有事,还是赶路要紧,就不打扰了。” “施主果真要走?” “非走不可。” “那么老僧也就勉为其难了,请吧。”说完,老和尚一伸手,摆出了佛陀降魔的架势来。 第二十六回 禅寺遇强敌 别院会佳人(下) 夜行人看看廊檐下的释道安,发现对方根本就没有动手的打算。 又转头看着老和尚,忽然纵身一跃扑了过去。 两人战在一起,打成一团。 释道安发现老和尚的武功真的很高,却也很特别。 和尚应该使什么样的武功呢? 少林的武功功种繁多,甚至号称有七十二项绝学。 又比如少林的易筋经,洗髓经名震天下。 少林的和尚使的当然是少林的武功,可天下的和尚却未必都是少林的。 比如鹿野苑的和尚使的就不是少林的武功。 比如这北禅寺的老和尚使的也不是少林的武功。 老和尚空掌迎敌,招式大开大合,竟有一种帝王之气,一种王霸之气。 一个老和尚怎么会使出这样一种武功。 夜行人越战越是心惊,早就听说过北禅寺的和尚武功高,却未想到会这么高。 这糊涂方丈的武功可真不糊涂,招招有磅礴的气势。 可夜行人虽然心惊,可却并不担心逃不出去。 夜行人闪身躲过了老和尚攻来的一掌之后,伸手拔出剑来。 这是柄长剑,要比一般的长剑还要长的剑。 剑宽四指,剑长已达七尺,拿在手里显得沉甸甸的。 这原本是用来显示皇家威严,帝家威势的,是一种仪仗用剑,本不是用来厮杀的。 可现在这个夜行人却拿着这样一把长剑当做兵器。 江湖上有很多奇门兵刃,可是这柄长长的剑算不算一种奇门兵刃呢? 而使用奇门兵刃的人都会有一种奇怪的功法与之相应,这个夜行人会吗? 剑是轻兵器,以钩挂点挑剌撩劈为主。 剑随身走,以身带剑,剑与身合,身与气合,气与神合。 夜行人双手持剑,剑法竟也是大开大合,一往无前,而以砍为主。 院内空气激荡,风声乍起,两人又是扭作一团。 释道安眉头微微皱在一起,这个夜行人的剑法是在太诡异了。 像是刀法,可是却是剑在使出。 夜行人一剑向老和尚的腰部斩去,挟着呼呼的风声。 剑势沉重,可速度却并不慢,一瞬间就已袭到老和尚身边。 老和尚纵身向后退出,却发现退不出这剑身的长度。 剑长七尺,加上剑上发出的剑气,方圆两丈之内,完全笼罩在长剑之下。 老和尚空手迎敌,只善近战,怎能与如此长剑相对功。 剑气纵横,扫过老和尚的腰间,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老和尚面色一沉,忽然拳势大变。 一百零八式悟法菩提佛陀悲寂众生掌。 掌势依然大开大合,可是其中夹杂着某些难以说清的东西。 夜行人剑身激荡,依然劈向老和尚,剑气依然隐在风中,暗暗地充斥在两人中间。 可老和尚去未躲避,甚至一掌斩出,砍在了剑身上。 忽然一股莫名的震动开始在剑身上生成,然后迅速地在剑身游走,直到剑柄。 剑柄震动,夜行人双手几乎无法握着这柄长长的剑。 波纹,那划过的掌风竟然形成了那无法击散的波纹。 就如同在一个平静的湖面,扔进了一个小小的石子,波纹四散开来。 波纹已生,不能阻止,只能看着这波纹传递出去。 夜行人很谨慎的没有在出剑,而是一剑触地,不知在想以何种招式化解。 若是随意出招,就像在已经有波纹的湖面再扔入一个石子,波纹不会消失,反而会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凌乱,最终整个湖面会变的满是波纹。 夜行人不知道老和尚怎么会如此奇异的掌法,竟然能在剑身上造成的震动如此强势。 地震之所以破坏力强不是因为地壳的变动,而是因为从震源散发出的冲击波。 正是这种波动造成了无法弥补的自然伤害。 夜行人忽然提剑在地上划出了一个圆,然后从下向上挑向老和尚。 掌风动,波生,击在剑身上,又是震动传出。 可夜行人忽然内力一散,剑尖落在地上,石砖在震动中破碎。 可是剑身弯曲,震动加剧了弯曲,竟然形成了超出常理之外的一种弹力,射向空中。 夜行人飞了起来,向着屋顶激射而去,可是却忽然发现那儿站着一个人。 释道安站在那里,就像早就已经知道夜行人会借着那震动形成的弹力飞向屋顶。 夜行人一剑斩出,剑身上依然有老和尚掌风造成的震动存在。 这一剑斩出,其威力比自身强出几倍,若是平常根本施展不出来。 释道安不仅仅要接得住这一剑,更要接得住老和尚的掌风。 一招战两式。 刀光起,指尘出,却是以一种奇怪的弧线划出,刀身上竟然也有了一种奇异的震动。 刀剑相交,夜行人忽然发现剑身上的震动竟是消失了,消失在那刀身的震动中。 这剑果然比想象中要重,释道安内力一放,接住了这一剑。 可这夜行人却接着这一压之势,飞身弹射向远方,消失在夜色里。 释道安收刀纵身一跃,来到了老和尚的身边。 老和尚道:“真不知江湖上何时多了这样一个高手,用如此的兵器。” 释道安道:“江湖本身就是个奇特的地方,没有人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老和尚道:“是呀,此人武功奇高,刚才那几剑恐怕还未使出全力,若是以十成功力相交,恐怕胜负之数,恐怕还真不好说。” 这时,忽然院旁角门出闪进一人,边走边说道:“糊涂师父,发生什么事情了?” 释道安闪目望去,原来是个女子,正是傍晚时分在别院门口所见的女子。 不过此时相见却又是另外一番风情。 乌发垂肩,眉儿弯弯,眼儿水灵,面泛红光,俏丽脸蛋,似吹弹欲破; 樱唇频动,鼻儿玲珑,一双秀手,十指纤纤,犹如精雕的美玉; 樱唇口丰粒丹砂,瓠犀齿一行见玉, 珠主有怯重,亭亭一枝妖艳醉春风; 桃靥笑开,盈盈两点秋波澄夜月。 尤其是这夜色浓,雾色轻,那种朦胧欲现之感,更是羡煞人等。 释道安不是君子,当然也不是登徒子,只是有些看得呆了。 老和尚答道:“没什么大事,有人趁夜色来看望老僧,刚走不久。” 希蕴道:“糊涂师父没事吧?” 老和尚道:“你看老僧不是好好的。” 希蕴看了一眼释道安问道:“这位是?” 老和尚道:“释道安。” 希蕴奇道:“释道安?一刀仙?” 释道安忽然道:“正是释某,姑娘有理了。” 希蕴道:“你真的是释道安?” 释道安笑道:“好像是的。” 希蕴忽然走了过去,摸了摸释道安的脸,捏了捏释道安的胳膊。 然后一副奇怪的表情,道:“好像跟一般人也没啥区别,咋就那么有名呢?” 老和尚道:“不得无礼,回来。” 希蕴一偏头,一努嘴,哼了一下,就跑到老和尚身边去了。 三人重新回到禅房内,坐在了蒲团上。 檀香散,檀香燃,屋内又是香气漫漫。 希蕴忽然变得很安静了,默默地侍弄着蒙顶石花。 老和尚道:“希蕴煮茶的功夫在流月城也是数一数二的,施主真是好运气。” 释道安道:“如此,倒是真要品尝下。” 煮茶之道,甚是讲究,称为功夫,重在品饮。 这功夫二字,用在茶道,旨在水、火、冲三工。 如这火为活火,如这水为活水。 嗅茶,温壶,装茶,润茶,冲泡,浇壶,运壶,倒茶,敬茶,品茶。 这种种工序在纤纤玉手中辗转流畅,有条不紊地做着。 禅房内,檀香四溢,幽静而平和。 观茶色,扁平匀直,嫩绿油润;看茶水,汤色嫩绿,清澈明亮; 闻香味:香气浓郁,芬芳鲜嫩;品滋味:滋味鲜嫩,浓郁回甘。 释道安细细品着希蕴端过来的茶,看着这纤细的女子。 释道安见过许多的许多的女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风情。 语嫣然的豪爽率直,笑倾城的温柔沉静,仙静姝的神韵内敛,西门小雪的冷峻傲然。 希蕴的安静与笑倾城相似,却是有些不同。 笑倾城的安静似海,深邃平静,可水面却有着若火的热烈。 希蕴的安静像小溪,缓缓平静的流动,却时而欢快地一路香歌,俏皮而活泼。 希蕴安静而流畅地煮着茶,缓缓地递过来,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韵味。 当一个人安静地而专注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时候,总是很吸引人的。 释道安的思绪缓缓地流出,想起了曾经的那段安静祥和的岁月。 可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十年,还是二十年,又或者更久呢。 花开花落终有时。善恶尽头终有报。 释道安想到,也许世间真有所谓的轮回,亦有因果。 房间内寂静无声,三个人各忙各的事情。 老和尚闭着眼睛,也许在念着那已经念了许多年的无量寿经。 希蕴还是缓缓地煮着茶,茶水沸腾,然后缓缓地流进那紫砂杯中。 释道安品着这从剑南运来却在希蕴的手下泛着茶香的蒙顶石花,想着遥远的往事。 或许这是释道安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安静时刻,也是能享受到极少的温馨香韵。时间流逝,生活继续,一切都在一种无法转移的宿命中轮回。 第二十七回 谈情说案找嫌犯(一) 夜。夜色如醉。 风轻云淡雾散。 月,明月升,星,惑星闪。 窗外的风吹进来,檀香斜斜的飞向屋顶,萦绕在梁间。 禅房内只有两个人,老和尚已经去做晚课了。 希蕴已经撤下了茶具,反而又开始细细打量起释道安来。 就像看着一件精美的瓷器,左打量右打量,就像要把角角落落都看清。 而释道安却像已经的入定的老僧一样,一动不动,面露微笑地看着希蕴。 释道安忽然心情很不错,好的就像下了很多天的雨忽然晴了。 阴霾尽散,只有那耀眼的阳光,洒在一片水色的大地上。 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子像极了某人吗? 说不清哪儿像,只是忽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就像认识了很多年。 不是因为认识这个人,不是因为了解这个人,而是这个人身上有些让人在意的事情。 希蕴还是在看着释道安,甚至已经用双手架在下巴下,歪着头。 还不时地眨着眼睛,显然心里在想些事情,也许就是与释道安有关的事情。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互相看着,你看我,我看你。 过了一会,两人又开始一问一答起来。 希蕴支着腮帮子,问道:“听说你的刀法很好?” 释道安笑道:“还可以。” 希蕴又道:“我能见见吗?” 释道安摇摇头道:“恐怕不行。” 希蕴有些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不行呀?” 释道安正色回道:“杀人刀法,出必见血,非人观者。” 希蕴撇撇嘴道:“那你是不是杀了很多人?” 释道安点点头道:“好像不太少。” 希蕴皱了皱眉头,问道:“为什么要杀人呢?杀人总归是不好的,冤冤相报何时了。” 释道安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希蕴又问道:“可师傅总常说,杀人易,劝人难。要是不杀人是最好的了。” 释道安不置可否的笑笑,没有言语。 希蕴又说道:“师傅常说你是个怪人,见到你要离你远点。” 释道安奇道:“师傅?哪个师傅?” 希蕴晃着脑袋道:“当然是昆吾院的师傅了。” 释道安道:“昆吾院的师傅?那是哪个师傅?” 希蕴道:“慧果师傅啊。” 释道安恍然,笑笑道:“原来你师傅是慧果师太,原来是凤凰故人。” 希蕴有些奇怪,问道:“你认识慧果师傅吗?” 释道安道:“算是旧相识吧。想来慧果师太没有少说我坏话吧。” 希蕴道:“那倒没有,慧果师傅就说你是个怪人,做事不按常理,让我躲着你点。” 释道安道:“看来慧果师太倒是没有记往年旧账,这倒是没想到。” 希蕴好奇的问道:“什么旧账?” 释道安嘿嘿笑了两声,道:“昔年旧事,不提也罢。” 希蕴想了一会,又问道:“听说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不是真的呀?” 释道安眉毛一挑,问道:“谁说的?” 希蕴道:“当然是慧果师傅了。” 释道安叹了口气,道:“慧果师太到底都说我什么了呀?” 希蕴道:“很多很多呀。” 释道安道:“比如呢?”希蕴摆着手指头说道:“你刀法很好,想法还很奇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性格奇怪,变化多端,反复无常。说是好人吧,却伤害了不少人的性命,说是坏人吧,也没有 做什么特别坏的事情,说是君子吧,好像也耍些阴谋诡计,说是小人吧,有时做事还挺光明正大的,等等诸如此类了。” 释道安无奈地苦笑一下道:“慧果师太倒是没有记旧账,可却说了我些什么呀。” 希蕴道:“怎么?难道慧果师傅说的不对吗?” 释道安无奈地苦笑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难道承认自己是个怪人,还是说慧果师太在随便胡诌呢? 希蕴看释道安没有回答,说道:“要不你给我吹奏首曲子吧。” 释道安笑道:“算了吧,我就不献丑了吧。” 希蕴道:“要不这样吧,我来弹琴,你来吹奏此箫,如何?” 说完,不等释道安回答,就将禅房内的七弦古琴搬了出来,顺便将洞箫递了过来。 夜色深,风吹云飘月在中天,虫鸣花不语。 烛火摇曳,香炉明灭,檀香燃燃,琴声扬,箫声咽,一曲流水觅知音。 高山灵,泉水清。 君已及笄,我未弱冠,溪畔桥头,春箫秋瑟两相欢。 月华明,天似冰,数遍几多寒星。 与君伴,君垂怜,观尽无数秋山。 花落逐流,解君忧,佛前一经,事事无休。 檀香已尽,情未尽,声声音,生生信。 曲尽夜无声,风过禅已冷,无僧。 琴停,箫止,禅房内一片寂静。 释道安缓缓地放下了洞箫,面色微沉。 有些事情总会在一个很意外的场合流出脑海,情绪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即便你觉得自己忘了,甚至觉得永远不会想起,可是却依然会不经意的冲出来。 释道安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事情,在那座高山,那条小溪边的少男少女。 难道是自己的记忆吗?还是想起了曾经遇到的事情呢? 释道安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些模糊,甚至觉得是否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他不知道想起的事情究竟是自己经历的,还是曾经见到过这样的情境。 希蕴很安静地看着释道安,竟然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扰释道安。 她忽然发现自己虽然听师傅讲过眼前这个人的很多事情,可却无法理解这个人。 甚至就连慧果师傅也没有真正地了解过这个人。 希蕴觉得释道安的心中有一层层厚厚的茧,将整个心完完全全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是逃避曾经的往事,还是无法走出那曾经的迷情?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伤口,只有自己知道,藏在极其隐秘的角落。 你笑,你醉,你疯,你狂,你闹,可你却忘不掉疼痛,补不好那个伤口。 等有一天当你觉得放下了,觉得忘记了,觉得已经不再会在意那个伤口。 可是不经意间的某件事情,就会将那些曾经的伤口弄开,血流满地。 释道安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重新出现了那种懒洋洋的笑容,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没想到昆吾院出来的人能奏出如此美妙的乐曲。” 希蕴笑笑道:“难道昆吾院的人就不能懂点音律,会点乐曲吗?” 释道安道:“慧果师太好像一直就板着一副冷面孔,你的琴艺不是跟她学的吧?” 希蕴摇头道:“当然不是了,这是跟三师姑慧耀学的。” 释道安道:“慧耀?就是那个从不出昆吾院一步的慧耀师太?” 希蕴道:“是呀。” 释道安道:“听说慧耀师太是个比慧果师太还冷的人?” 希蕴莞尔一笑道:“谁说的?三师姑可比师父慈祥多了,我很多东西都是跟三师姑学的,比如这弹琴。要是你能去一趟昆吾院,就知道三师姑是怎么样一个人了。” 释道安道:“有机会到时真想去一趟昆吾院,见一见故人。” 希蕴道:“好呀,到时我带你转转聚窟山,那儿景色可好了。” 两人都避开了刚才的那个问题,那个两人都有些恍惚的问题,就像什么都未发生过。 但是释道安的神情已经印在了希蕴的心中,很久很久都不曾抹去。 是悲,是哭,是无奈,还是那令人心酸的眼神,希蕴不知道是被哪一种击在了心上。 那一偶然的瞬间,凝结在我心中,成为永恒。 你说我言,你侬我语,不足道尽。 夜去,天明,檀香尽,倾尽两相欢。 希蕴在寺内又待了几天,才离开了北禅寺,可是却出现在了一个令人想不到的地方。 释道安一早就下山了,回到了流月城平西王府。 走进王府大厅时,平西王,伊叶随风,刘云峰正聊着案子的调查情况。 平西王看到释道安走进来,哈哈一笑道:“听说公子昨日去了北禅寺?” 释道安坐了下来,道:“不错,早就听说这流月八景北山烟雨为最,见见世面去了。” 平西王道:“公子可是好心情,不过这刘捕头却急的焦头烂额了。”刘云峰道:“我说,释大公子,你没事就给想想怎么查案子吧,还跑出去散心。” 第二十七回 谈情说案找嫌犯(二) 释道安道:“有张有弛,方为正道。不放松哪来体力查案子。” 刘云峰道:“那查的怎么样了?” 释道安道:“倒是有些收获,一会再说,你和伊叶那边有什么进展?”刘云峰道:“昨天已经将小毒婆请来了,她替三世子看过后,发现三世子中了一种漠北奇毒,此毒不伤及五脏内府,只是会让人沉睡不醒。现在她已经配了解药,正在给三 世子服用,想来不出几日就能清醒过来吧。” 释道安道:“小毒婆?就是那个号称只毒人不杀人的小毒婆?” 刘云峰道:“正是。” 释道安道:“若是此人来看,或许三世子会醒来,这样也许能知道些有用的情报。” 又转身问伊叶随风道:“伊叶兄呢?”伊叶随风笑道:“没有实质有用的东西,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能记得清。不过我离开大禹厅的时候,墨门的人曾说,墨七十九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若是墨七十 九亲自设计好的结构,亲自定来的石镜,很可能在当年的时候是没有裂痕的。” 平西王插言道:“什么裂痕,什么石镜?” 释道安笑道:“就是密室内的那面石镜,石镜的右下角有个细细的裂痕。” 平西王道:“裂痕?当年石镜是老夫亲自选择,墨七十九坚持要用完美光滑的镜子,所以老夫记得很清楚,石镜上并没有什么裂痕。难道这裂痕和案件有关吗?”释道安摇头笑道:“我只是觉得墨门向来做事追求完美,要做肯定是会做到最好的,肯定不会留下一点瑕疵的,我只是对这个裂痕感兴趣而已。再说,我曾细细观察过那个 裂痕,里面有些许的污痕,恐怕这个裂痕已有些年头了,非是近日生成。也许是时间久了,自然风化作用吧。” 平西王道:“或许有此可能。那公子昨日出行可有什么收获?” 释道安笑道:“有。而且还是大收获。” 平西王道:“什么大收获?” 释道安道:“水水水道人,乐一平,邢云山,三人被杀之前都中了毒。” 什么?中毒?三人不禁大吃一惊。 要知道自从刘云峰接手案件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调查一直没有进展。 可释道安这才调查了几天,竟然带回了这么一个让人吃惊的消息。 刘云峰急急地问道:“此话当真?公子从何处得知的消息?” 释道安笑笑道:“消息来源恐怕暂时还不方便透露,毕竟还涉及到诸多因素。不过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诸位,消息来源确实可靠,三人确实中毒。” 平西王道:“公子说三人中毒,那可有证据?” 释道安道:“没有。” 平西王一愣,道:“没有,那公子如何可以肯定三人中毒呢?” 刘云峰也道:“此事非同小可,公子不会妄言虚断吧?” 释道安笑了笑,道:“这话从何说起,我有说谎的必要吗?”伊叶随风插言道:“王爷和刘捕头稍安勿躁,我想释兄若是没有证据也不会随便开言。至少先听听释兄如何说法。释兄,王爷和刘捕头也是关心则乱,此案已经调查数月, 无一进展,若是释兄所言非虚,恐怕案件调查又将有变,请详言。”释道安清了清嗓子,道:“关于消息来源,恐怕我真的无法奉告,但此事确实为真。至于证据,恐怕也一时不好详查。不过在流月城郡府的案卷内,每个人尸检报告上写着详细的尸体症状,所处情况,就与几位所知一般无二。但是有这么一条却可能容易让人忽略,那就是每个人的左侧颈部的全知,腹部风痱,背部的藏轮三穴上有很细小的 红点,就像针尖那么小,若非抱着想法查看,根本就不会发现异常,即便发现了也不会在意这么小的红点。”“但正是这几个小红点,却是至关重要的证据。我不知道在座诸位关于人体脉络穴位所知多少,但想来也应略有所闻。人体中十二经脉和任督二脉统称为十四经脉,人体大部分腧穴都在这其中。可刚才所说三穴却未在十四经脉之中,而属于经外奇穴,且这三处均与人体神经有关。三人所中奇毒进入身体后,并不像其他种类毒药,会毒害脏 腑,乱人心肺,而是会作用于特殊经脉穴位上,进而形成四肢无力,精气无法运行,内力消散,一个武功很高的人就会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任人宰割。”“这种毒却又有一种奇特之处,就是一旦毒发,毒性作用于身体,却难以留下破绽。因为这种毒药作用于脉络穴位,不会留下任何毒素,一旦人死,毒性消散,只会在特殊穴位上留下一个红点,就像这三个人一样。可经外奇穴本身虽被医家重视,却没有统一的观点。所以即便有人看到了这个红点,若非知道有这种毒药之人,根本就不会被 人发现是中毒所致。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关于三人中毒的情况,诸位可清楚了?” 释道安说完,看着另外三人。 三人大眼瞪小眼,有些无法相信。 平西王纵横沙场几十年,冲锋陷阵,能够被先帝封为平西王,其本身的实力自然不弱。 刘云峰号称血衣神捕,破获大小案件上百起,追踪擒拿更是一流,六扇门中有数高手。 伊叶随风,与释道安自小熟识,无论武功和智谋更是毫不逊色,甚至更有高出一线者。 三人查了此案依然数月,没有进展,可释道安才插手多久,竟然查出这样一宗事情。 如何不奇,如何不惊。 只是人生际遇不同,经历不同,有些选择自然也不同。 一个人的成就不仅仅聪明或是实力决定的,更有人脉或是命运决定的成分。 而释道安恰恰比别人多的是那么一点点的运气和那么一点点的信任。 刘云峰平息下心情,问道:“此事当真?” 释道安笑道:“当真。” 刘云峰道:“如此说来,此案凶手恐怕武功未必很高。” 释道安道:“不错,只要凶手能下毒,其武功必然不用比三人要高。” 平西王道:“可若凶手武功不高如何通过密室外的那十三重护卫?” 释道安笑道:“武功不高不代表不能通过那些护卫。” 平西王奇道:“此话何意?” 释道安道:“如此来说,不如我们重新来看下密室内的案情。”停了一下,释道安说道:“我想对于这样一个案件,其最主要的地方肯定无法回避,那就是凶手是如何进入密室的,如何通过外面的是十三重护卫,如何通过密室内的九重 机关,又究竟如何杀掉的三人。”“首先,先来说说这最外面的是十三重护卫。我想几位也曾晓得我夜入王府,想进密室,可却止步于第九步护卫之外。我想若是有人能够带着昏迷或是死亡的三人闯过这十 三重护卫,恐怕江湖之上没有人能够做到。可是那些做到的人恐怕也不会来做。”“比如江湖七大宗师,恐怕进入密室易如反掌,可他们却谁也不会进入。对他们来说,天山老人的武功没有任何用处,他们已经走出了不同的武学范畴,恐怕已不在天山老 人之下,所以他们肯定不会来。比如仙盗也会轻易进入,可他却在天山寻找雪莲,不可能会作案。”“实际上,我们陷入了一种误区。我们总以为凶手必然是个武功极高的人,才能通过十三重护卫,可事实上却未必是这个样子。真正地杀手是什么样子的?不是那些隐藏的极好,躲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偷袭你的那些人,而是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他就是杀手。同样的道理,也许进入密室的人,是大家很熟悉的人,就是从大家的眼皮子底下 走过去的,可是却没人认为他是凶手而忽略了。” 说道这儿,释道安看着平西王问道:“想必当初水水水道人被杀之前,王爷进过密室吧?” 平西王道:“不错,本王,三世子都曾进过密室,可有何疑问?难道怀疑本王?”释道安笑道:“我怎么会怀疑王爷?我只是想说,即便十三重护卫看到王爷进入过密室,可却从没意识到王爷杀人,那王爷又怎么会是凶手?” 第二十七回 谈情说案找嫌犯(三) 刘云峰猛然一惊道:“难道会是这样?” 伊叶随风也道:“恐怕这也是不无可能的,这本就是人心理上的一个误区。” 平西王也道:“若真如此,恐怕凶手是我王府内的人可能性很大。” 释道安道:“不错,若是以这种方法来看的话,王府内的很多人都有嫌疑。” 平西王忽然问道:“可是乐一平和邢云山被杀之前,没有人进过密室,这如何解释?”释道安笑道:“不,王爷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只是想说,若是以这种方法可以进入密室,那么肯定也有别的方法能在十三重护卫眼前进入密室。只不过很可能利用了人们 心理上的误区,或是感觉上的错觉,或是一种视为理所当然的行为。” 刘云峰道:“若是这样恐怕嫌疑人的数量会大大增加,更是增加了破案的难度。”释道安哈哈一笑,道:“刘捕头着急了,听我慢慢说。不过从刚才所分析的说法,可得出一点,不管凶手武功如何,凶手很可能是一个熟悉平西王府,甚至就是王府内的某 个人。”扫了一眼三人后,释道安接着道:“既然我们已经说了外面的十三重护卫未必需要多么高的武功,那么我们再来看看凶手是如何进入密室的。密室上的石门有把锁,七子连心鸳鸯锁。此锁乃是鲁班万世所造,据说一把钥匙要开两个锁孔,而开锁所旋转的方式也会根据上锁人的不同方式而有千万种变化。所以凶手要想进去,必须要懂的开锁 之法。可是凶手是如何得到的开锁之法呢?” 伊叶随风道:“若是鲁班万世没有说谎,开锁的钥匙只有一把,开锁的方法只有三世子一人所有,那么三世子就是最可疑的人。” 平西王微微冷笑道:“伊叶公子是怀疑三世子了?” 伊叶随风道:“王爷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想说三世子是否有嫌疑,但客观上来讲,三世子的确是第一嫌疑人。可是若是真能排除三世子,那么凶手不就限制范围了吗?”刘云峰道:“不错,若是暂不考虑三世子的可疑性,那么凶手的范围的确可以有所减小。既然三世子是唯一的一个知道如何开锁的人,那么凶手要想知道三世子的的上锁开 锁方法,不外乎两种。要么亲耳听到三世子说过,要么是亲眼见到三世子上锁开锁,所以凶手很可能就是个亲近三世子的人,甚至就是三世子身边的人。”释道安接着道:“刘捕头所言不差,可还有一点刘捕头可能未考虑到,凶手的确是三世子身边的人可能性很大,可未必是如你所说那样得出开锁方法,或许还有别的可能性 。也许是凶手很有可能十分熟悉三世子的生活习惯,饮食习惯,思考习惯,等等一切所有的事情,这样即便未必亲眼看到三世子的也很有可能得出开锁解锁方式。” 刘云峰道:“公子所言极是,也有此可能。” 释道安道:“好吧,那么可以得出一个可能的结论,凶手很可能是熟悉三世子的人,甚至很可能就是三世子身边的人,三位没有意见吧?” 三人摇摇头。 释道安道:“那么接下来讨论第三个问题,那就是怎么通过的密室内的九重机关。可是经过前面的说法和分析,我想三位对于如何通过机关有些想法了吧。”伊叶随风道:“不错,若按前面的说法所讲,那么凶手除了真的能够像个神仙似的,闯过九重机关,还有另外的可能性。刚才说过,既然凶手很可能是三世子身边的人,那 么凶手也极有可能是个熟悉王爷之人。因为能够控制密室总机关的方法也只有王爷,王妃,三世子和世子妃四个人而已,所以嫌疑人的范围已经可以大大缩小。”释道安道:“不错。再加上一点,三人死前曾经中毒,虽然不否定凶手是个武功极高之人,却依然选择用毒的情况,凶手武功并不甚高的可能性很大。之所以说凶手会武功 ,是从三人的伤口上看出来的。若是没有武功,恐怕不会刺的那么精确,和拥有那么快的速度。”“不过水水水道人,乐一平,邢云山,皆非常人,每个人的武功都不弱,若想轻易下毒,也非易事。如果杀害三人的凶手是一个人,那么凶手是三人同一熟人的可能很大。 其实从这一点也可猜测凶手是王府内的人。”“水水水道人是江湖人,乐一平算是半个江湖人,邢云山却是完完全全的朝廷中人,而三人最主要的相交点就是在这平西王府内,所以凶手可能与王府有关。所以从前面几 点,我们可以得出几个可能性比较大的结论。”停了一停,喝了口茶,释道安接着道:“第一,凶手是个会武功的人,但却不一定会高过死去的三人。第二,凶手是个极善用毒的人,会使用一种极为罕见的奇毒。第三,凶手很熟悉平西王府的一切,包括三世子,世子妃,王爷和王妃。第三,密室凶案极有可能是王府内的人所为。第四,凶手很可能是三人都熟悉的人。第五,最重要的一 点,凶手必然是一个心思缜密,极善观察的人,甚至比在座几位更要聪明。” 释道安说完,喝着茶,看着三人。 刘云峰道:“没想到释公子出马,竟然这么快就查出如此多的东西,要是早知如此,我就一开始请公子来了。” 说完,刘云峰觉得不太对,又对伊叶随风道:“伊叶公子不要误会,我没有贬低公子的意思。其实当初要是老朽直接让你来破此案,估计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了。” 伊叶随风笑道:“即便当初刘捕头请我破案而不是抓捕释兄,恐怕我也不会强到哪儿去。” 刘云峰道:“伊叶公子客气了,是老朽有些失误。” 平西王道:“既然公子已经说出许多,恐怕接下来也有所行动吧。” 释道安道:“不错,在下是有些想法,还请几位相助。” 平西王道:“请讲。” 释道安道:“首先是三世子的事情,既然小毒婆已经施了解药,希望王爷能随时注意三世子的情况,一旦苏醒,有些问题需当面寻问三世子。” 平西王道:“这个公子请放心,本王自会多加注意。” 释道安又道:“其次是关于三世子去弦月楼一事,虽然不太确定是否与此案有关,但也不能放过此线索。希望伊叶兄能再去一趟弦月楼,务必要查清文逸此人的来历。” 伊叶随风道:“此事交给我吧。” 释道安又道:“那刘捕头也有件事请帮忙去做。” 刘云峰道:“何事?” 释道安道:“既然凶手范围大概确定,劳请刘捕头从王府内查起,但要注意与水水水道人,乐一平,邢云山是否有关系,是何种关系。尤其注意与三人相关之人。” 刘云峰道:“行,此事我来办。可是事情都是我们来办,公子做什么?” 释道安神秘地笑道:“我自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几人商议停当,各忙各的去了。 平西王去了后堂看三世子的情况,看是否会醒来。 伊叶随风也已经去了弦月楼想法探听出文逸的来历。 刘云峰也在王府开始调查究竟有几人和被杀的三人有关系。 而释道安却背着手,晃晃悠悠的在王府闲转起来了。 左转右转,右看左看,转转转,转得自己都有点晕了。 可是释道安在寻找什么呢,又在看些什么呢? 王府内的仆人护卫丫鬟都是些见过世面的人,可却总是觉得释道安很奇怪。 因为他竟问些奇怪的问题,打听些奇怪的事情。 可是释道安还没晃多久,平西王就送信来说三世子有苏醒的迹象。 于是释道安就来到了三世子昏睡的房间。 房间并不很大,但人却不少。一个中年人躺在床上,好像还在昏睡中,想必这就是三世子。 第二十七回 谈情说案找嫌犯(终) 床前坐着一个老妇人,脸上略带泪痕,然而依然看得出其雍容华贵的气势。 老妇人旁边真正一个中年女人,雨带梨花,有些柔弱,却在一旁安慰着老妇人。 王妃与世子妃。 在外边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是平西王。 平西王见释道安来了,道:“公子来了,请坐。” 释道安坐在平西王身旁的椅子上,道:“王爷,这是?” 平西王道:“刚才世子已经醒来,可是却又昏了过去。” 释道安问道:“怎么回事?难道小毒婆的解药不管用?” 平西王道:“小毒婆的解药又怎么会不管用呢?世子吃了解药,今早就已经开始有知觉了,大概中午时分就醒了。可是与本王说了几句话就又昏了过去。” 释道安道:“可否又请小毒婆来看过?” 平西王道:“已经看了,小毒婆说这不是毒药的事,与她无关就走了。” 释道安道:“走了?” 平西王道:“她说毒已经解了,剩下的事就不归她管了。现在应该已经离开流月城了吧。” 释道安叹道:“缘悭一面,有些可惜。” 忽又问道:“刚才在世子昏迷之前,王爷问了什么话吗?” 平西王面露沉色,道:“问些关于弦月楼那个女子的事情。” 这时王妃道:“还问,还问,刚醒过来就问,你就不能等三儿好了再说。” 世子妃见势对释道安轻声道:“这是我王府家事,可否请公子回避?” 释道安连忙道:“那我就告辞了。” 起身就走,可走到门口,忽然又转身道:“王爷是否提及了当年柴郡主一事?” 屋内几人听到柴郡主之名,显然谁也没有想到释道安会这么问,脸色均变。 平西王的脸上开始是怜悯之色,后来变成怒意,哼了一声,紧握着拳头。 是对那个曾经的儿媳可怜,还是对这个当年不孝子的愤怒呢? 平西王妃脸上先是有些尴尬,随后有些无奈的表情,拭了拭眼角的泪痕。 可为什么尴尬呢?是对当年三世子的无奈? 世子妃的脸上却是嫉妒,羡慕随后是忧伤,双脚有些扭捏。 想来也是,不管柴郡主如何,毫无疑问,是这个女子改变了三世子,也成就了三世子。 自己无论多么的努力,永远无法取代她的位置,取代她在王府内每个人心里的位置。 可是释道安忽然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不是因为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而是因为在这房间内有一种不协调感,可却说不出哪儿不对。 是每个人的表情,还是那些细微的动作? 释道安说不清,也没人可以说得清。 就像你一直盯着一个字看,然后忽然发现自己觉得这个字很奇怪,不应该这么写。 可是你却不知道该怎么写,甚至就算查出了怎么写,还是无法相信这就是那个字。 释道安就是这种奇怪的感觉,让自己心情有些不好。 平西王道:“公子是如何知道当年的事情?” 释道安道:“我昨日上北山观烟雨色,没想到正好遇见老管家给柴郡主上香,就多问了两句,是以才知道的。” 平西王道:“原来如此,既然公子已经知晓,也就无需回避了。” 释道安问道:“能否请王爷说说世子为何会昏迷?”平西王道:“王妃世子妃一直陪在世子身边,醒来后,就把我叫了过来,我就顺便使人通知你了。可没想到我刚问两句,他就又昏了过去。小毒婆说是虽然毒已解,可整个 身体状况依然很差,可能受了些许刺激,也没什么大问题。” 释道安道:“刺激?”这时王妃接道:“还是妾身来替王爷说吧。世子苏醒后,王爷进来就劈头盖脸问什么弦月楼一个叫文逸的姑娘,还说什么对不住世子妃,更对不住柴郡主,结果,三儿就晕 了过去。” 释道安道:“原来如此,不过,有一个问题我有些不明白。” 王妃道:“什么问题?” 释道安道:“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我略微知晓。可据我所知三世子已经变了,为何还会去弦月楼?”王妃道:“公子所说不错,当年柴郡主之事以后,三儿整个人就变了,确实是个君子风度,尤其是与世子妃成亲之后,更是勤谨持家,好学有成。可在五年前,三儿开始频 繁地开始去弦月楼见一个叫文逸的女子。” 释道安问道:“那世子是否有所改变?” 王妃道:“这倒没有,虽然去弦月楼的次数多了,可还是像以前一样,对我和王爷恭敬有份,打理王府的事情也是井井有条,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释道安看着世子妃问道:“那世子妃觉得呢?” 世子妃面色微微一红道:“世子待我如初,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释道安道:“那这样说来,世子与平日一样,只是每月会去弦月楼几次?” 平西王道:“不错。真不知这个叫文逸的女子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能迷住世子。” 释道安道:“王爷放心,伊叶随风既然去查询她的来历,相信很快会有消息的。” 可是在说到伊叶随风去查文逸的来历时,释道安忽然又出现了那种模糊的不协调感。 平西王知道伊叶随风的事情,很明显这种不协调绝非出在平西王身上。 是王妃和世子妃? 这两个人是有些奇怪,可依然说不清哪儿不协调,就是给人不舒服的感觉。 王妃脸上依然有些泪痕,可是那隐在衣袖内的左手却为何有小动作? 虽然颤幅很小,可释道安依然看见了那细微的抖动,可为什么呢? 是恼恨这个迷住自己爱子的女子吗? 还有世子妃,脸上有那么一瞬的杀意,尽管不明显,可释道安感觉到了。 一个如此柔弱的女子也会有杀意? 是怨恨那个夺走自己丈夫内心的那个可恶女子? 可释道安就是觉得不对劲,觉得不舒服,也许就是因为这两个人的些许微小动作。 可真的是这样吗? 与刚开始的那种感觉一样,会是同样的原因吗? 释道安无法言说,只待了一会就退了出来。 理了理心情,释道安又开始在王府内下转悠了。 三世子的毒已经解了,下面只需要等着世子醒来就可以了。 刘云峰已经开始查询被杀三人的交际圈子,想必也不会太久就会有消息的。 文逸的事情交给伊叶随风去办,想必也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尽管刚才在世子的房间有那么一点不舒服的感觉,还是两次,可是释道安却并不在意。 因为决定不去管那些事情了。 不管怎么说,王妃和世子妃的愤怒也好,怨恨也罢,这是人家的家事,跟自己没有关系。 清官难断家务事。 何况释道安不是个清官,甚至连个官也不是,为什么要管那么闲事呢? 所以释道安现在心情又好了,就像现在的天气,晴空万里。 而且他现在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当然不是要去查案子,去查密室内的那几件案子。 查案子是当然的了,而这却不是开心的理由。 释道安开心是因为他现在就在流月城,就在平西王府内。 更因为这儿曾是小习和小水待过的地方,这才是释道安感兴趣的地方。 所以他转来转去,想找个人问问,可却发现没人可问。 二十年的时间有多长呢?也许很短,也许很长。 短到只需那么一瞬,黑发变皓首。 长到只要那么一瞬,又出了一代好汉。 二十年的时间,江湖风云变,死了多少豪杰,又出了多少名侠,数不清,道不尽。 释道安也从一个小小的孩童,变成了大叔。 平西王府内也一样,发生了很多变化。 释道安看着这些年轻的丫鬟仆人,有些摇头。 有谁会记得当年的事情呢? 就连王府内总管家都换了一代,都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又有几人会知道呢? 释道安本想去问问平西王的,可是心里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就是觉得怪怪的,不是那种世子房间内的奇怪,而是另外一种,或许称为直觉更好一些。 想来也是,自己来查案子,却去问人家当年府内的一个护卫和一个丫鬟,这好像不太好。 所以释道安就在王府内闲转,几乎转了个遍。可是他还真就发现也许有那么一个人可能知道当年的事情。 第二十八回 道听途说 艳阳高照。 暖暖的太阳挂在天空,轻轻地风拂过,午后的时光总是让人昏昏欲睡。 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总是喜欢倚在墙角处,晒着暖暖的太阳,眯着眼睛。 释道安就在平西王府的一处墙角看见了一个老头。 老头穿着粗布衣衫,抽着大烟袋,眯着眼睛,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这就是一个庄稼地的老头,在农忙闲暇时节,舒服地享受着自己的幸福时光。 释道安走到老头身前,可却没有答话,而是一抱拳,然后在老头身边坐了下来。 墙根下有些干草,释道安铺了下,然后也靠在墙根下晒着太阳。 阳光果然很温暖,再加上那徐徐的风,释道安忽然发现原来这样的日子还真挺舒服。 抽烟袋的老头瞅了瞅释道安,又侧了侧身子,继续晒着太阳。 可舒服的时光总是有限的,甚至是短暂的。 也许一炷香,也许一个时辰,释道安忽然醒来。 抽烟袋的老头还在一口一口地抽着烟袋,喷云吐雾,烟圈缓缓地飘在空中。 释道安站了起来,又是一抱拳,转身来开。 抽烟袋的老头忽然说道:“就这么走了?” 释道安又转回身,道:“老前辈还有什么吩咐吗?” 抽烟袋的老头道:“你知道老夫是谁?” 释道安笑道:“略知一二。” 抽烟袋的老头又是吐了一个烟圈,晃着头道:“说来听听。” 释道安想了想,却没有回答抽烟袋老头的话,而是说着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先帝爷驾前侍卫众多,其中不乏武学高手,用兵奇才。可是那只是明面上的护卫,人所皆知的。可据传先帝爷驾前除了这明面上的护卫之外,还有一支鲜有人知的护卫, 人称二十七血卫。这二十七血卫均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无一不是武林名宿,前辈高人,每个人放到现今的江湖中,都是一方霸主,一方豪强。”“可是这二十七血卫却并未在江湖立万扬名,而是选择随侍先帝爷,随先帝爷出生入死,平定天下,定鼎中原,抛头颅,洒热血,可谓鞠躬尽瘁,可说每一人都居功至伟。 先帝爷一统江山后,分封天下,诸侯并立,和文字,同度量,制天律,明天宪,可谓身心巨疲,更是风雨多,命途舛。”“据传,西蜀夜郎国主曾买通十名杀手,夜袭皇宫,刺杀先帝。这十名杀手无一不是好手,无一不是江湖风云人物,可是却还是全都死在了那一晚。据说,那一夜二十七血 卫只出动了五人就将来敌歼灭,十名杀手没有一个完整的身体。先帝爷丰功伟绩,遇险无数,这二十七血卫,却每次都挡下了所有的袭杀,先帝爷竟从未涉险遇难。”“可以说,若是没有这二十七血卫,先帝爷不会活得那么久,更不会创出这天朝盛世。可是有一件事却很奇怪。五十年前,须弥诸天进犯中原,袭杀中原各门各派,天朝江 湖遭受重击,先帝爷在太平兴国二十七年,派重兵围剿须弥诸天,赶出天朝,使得须弥诸天立下重誓,百年之内不得再履中原,百年之内不得再入天朝。”“那次围杀须弥诸天之战,二十七血卫自然也在其中,立下无数战功。可是就在这时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太平兴国二十七年,先帝爷平了须弥诸天一事之后,先帝爷驾 前的二十七血卫却忽然消失了,从此无论天朝皇廷,还是江湖武林,再也没有这二十七血卫的任何消息,就像这些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而先帝爷也从未找过这些人,更不曾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些人的去向。曾有人猜测这二十七血卫已经功高震主,二十七血卫联手之下,江湖没有敌手,已经危害到先帝爷的 统治,故而被先帝爷秘密杀害。也有人说,这二十七血卫功成身退,都各自寻了僻静之处过起了隐士的生活,不再插手皇廷之事,已不在江湖,逍遥自在。” 释道安说到这儿,看着抽烟袋的老头笑道:“前辈觉得我的故事讲得怎么样?” 抽烟袋的老头没有答言,而是抽着烟袋一口又一口,烟圈一个接一个的飘了出去。 释道安好像也不着急,而是静静地看着老头,看着这烟圈飘了起来,又消散在空中。 忽然,抽烟袋的老头微眯的眼睛略微张开了些,一缕寒光射出。 就像一头发现猎物的狼,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美味可口的食物。 这庄稼汉似的老头竟然是个高手,而且是个高手中的高手。 释道安一生遇到过很多高手,尤其是在凤凰一战,更是见识到了诸多江湖上的传奇人物。 而这个老头仅仅凭着这一点眼角微露的寒光竟然让释道安全身的神经绷紧了。 虽然阳光犹在,春风吹拂,可释道安依然觉得有些寒冷。 不是冬天的那种寒冷,不是温度过低的寒冷,而是恐惧,心理上的恐惧。 犹如走在夜里,忽然背后出现了一只猛兽,那背后的脊梁被盯着时的那种发凉的感觉。 这是历经许多次的生死边缘而修来的眼神,只需那么一点就已经将敌人锁死。 难道这老头是那二十七血卫之一?又或者就是那传闻中的江湖七大宗师中的一个? 不管是哪一种,这个老头都绝不是普通人,都绝不是释道安能抗衡的。 忽然,抽烟袋的老头眼中的寒光一闪,消失在明媚的阳光下,春暖如旧。 老头吐了个烟圈,说道:“把刀拿过来。” 释道安轻轻解下了那名震天下的指尘刀,伸手递了过去。 老头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又递了回来,问道:“这是他铸造的?” 释道安道:“是的。” 老头道:“他还活着?” 释道安道:“我下山时他还活的好好的。” 老头问道:“你下山也有不少岁月了吧?” 释道安道:“已有十五年了。” 老头道:“这么说,你并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释道安道:“虽然我未曾回山,不过想来像他这种坏人也不会轻易出事的。” 老头嘿嘿一笑道:“看来你也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估计为了这指尘刀,你也没少吃苦。” 释道安苦笑一声道:“没有付出哪来收获呢,有这把刀,也算值了。” 老头嘴一撇道:“的确,这指尘刀确是他所铸诸多兵器中的上上之品,恐怕也只有当年的风凌雪剑与此相比了。相信你已与风凌雪剑遇到过了?” 释道安道:“见过了,在西门小雪的手中。” 老头道:“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看来有些事情是躲不了的。” 释道安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走了这条路,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可以选择的。” 老头点点头道:“是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入江湖,你我皆非自由身。” 停了一下,老头又问道:“想必你也已经见过江湖七大宗师中的不少人了吧?” 释道安道:“托他的福,倒是见过几个,不过还有两个未曾见过。” 老头问道:“哪两个?” 释道安道:“万古一线天,流芳气凌云。” 老头道:“原来是这两个人,不过这两人都是脾气古怪之人,见不见也无所谓。” 释道安道:“能见到其他几位已是晚辈的荣幸,尤其能见到老前辈,更是万幸。” 老头哈哈一笑道:“老夫久已不事皇廷事,不问江湖事,乐的逍遥自在。” 释道安道:“前辈高人,晚辈不如。” 老头看着释道安,微微笑着问道:“你好像不是专程来看老夫的吧?” 释道安道:“前辈明鉴,晚辈确是有些别的事情,想请教前辈。” 老头道:“什么事?” 释道安道:“前辈在此已有多年,不知可否知道小习和小水?” 老头眉头微微一皱,道:“小习和小水?这是什么人?”释道安道:“小习和小水二十多年前曾在平西王府内待过一段时间,什么时间来到的王府,又待了多长时间我却不是很清楚。不过小习曾做过王府的护卫,小水好像是个丫 鬟。” 老头抽了几口烟袋,吐着小烟圈,想了想,然后慢悠悠地说道:“好像有些印象,时间太长了,有些记不清了。”过了一会老头接着道:“这确实是有将近二十多年了吧。”“老夫在这儿已经很多年了,多的都数不清日子了。当年蒙平西王不弃,给了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谋了个轻松的差事,才得以养老善终,老夫很感激平西王。可是老夫对三 世子却没有那么好的评价,想必你也听说了,二十多年前,三世子就是纨绔子弟,骄纵少年。”“可惜王妃过于溺爱三世子,为了保证三世子在外的安全,给他安排了众多的护卫,可这些护卫反过来就成了三世子为虎作伥的工具和爪牙。小习好像就是那时被招进王府 ,作为三世子的随身护卫之一,每时每刻都需陪在三世子身边。”“不过小习却与其他陪侍三世子的护卫有些不同,性格温和,寡言少语,却勤快做事,平西王倒是很欣赏这个小伙子,所以才将他安排在三世子身边。不过当时的三世子绝 非善类,平日乖张度日,横行乡里,所以小习在三世子身边待的并不痛快。”“后来小习就干脆辞去了三世子护卫一职,也就离开了平西王府。至于小水,好像是曾在柴郡主身边带过,曾经侍奉柴郡主,毕竟这是王府后宅之人,老夫也懒得理会这些 妇人之事。不过听说小习走时,小水也一起跟着他走了。” 释道安问道:“他们兄妹俩是同时离开的王府?是何时离开的?”老头道:“应该是在柴郡主出事的前一两个月吧。有些记不清了,好像兄妹俩走了没多久,平西王府就出了事,那一晚柴郡主母子具死,三世子一夜改变,应该不会有错的 。” 释道安又问道:“我曾听人说好像是小习犯了什么错被赶出王府,没有这回事吗?”老头摇摇头道:“理应不会如此,我曾见过小习几面,觉得此人绝非歹人,做事规规矩矩,若说犯错,可能性不大。不过作为三世子身边的侍卫,可能又是为三世子背的黑 锅吧。” 释道安奇道:“黑锅?”老头道:“当年三世子犯了下不少的荒唐事,可王妃对三世子溺爱过度,总不能真将三世子绳之以法吧,所以当时很多恶事都是三世子身边的护卫背的黑锅。不过,平西王 妃虽然在三世子一事上有所偏袒,可对待那些担罪的侍卫确是很好。钱财银两,家人生计,等等一切都安排的很好,所以有时护卫也是自愿替三世子背的黑锅。” 释道安道:“原来王妃还有此一面。前辈既然见过柴郡主,不知此人如何?”听此一问,老头停下了抽着的大烟袋,想了想,道:“在柴郡主来流月城平西王府之前的事情,老夫不是很清楚,以前是如何为人处事的,老夫也毫不知情。就算柴郡主嫁 到王府后,也是一直在内院中,老夫也很少见到此人,不过倒也是有幸见过几面。”“此女倒是温谨良善,上恭王爷王妃,下善下人长工,贤良淑德,确是个奇女子。嫁到王府不到一年就将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尤其是三世子犯了浑帐事之后,很多次都是 柴郡主挡了下来,善理后事的。王爷和王妃也都很喜爱这个儿媳。王府上上下下的上千口子人没有一个不喜欢柴郡主的,没有一个不念柴郡主的好的。”“虽然,三世子和柴郡主是父母之命,是媒妁之言,不过两人却恩爱的很,不过当时的三世子只顾玩乐,根本不管柴郡主的规劝。当然柴郡主怀孕之后,三世子虽有所收敛 ,可还是纵横跋扈。可没想到后来还是出事了,柴郡主母子具亡,三世子痛改前非,可惜却已经晚了,人已去,独留悲人。” 释道安听完问道:“听说世子妃和三世子青梅竹马,那柴郡主和世子妃的关系怎么样?”老头道:“柴郡主和世子妃关系很好,就像姐妹,两人也都是温顺之人,平日交好,来往甚多。很多时候,柴郡主受了气都是世子妃帮着出气的。后来柴郡主出事之后,三 世子颓废了很长时间,都是世子妃在照顾三世子,所以三年后才将世子妃迎娶进门的。” 释道安道:“原来如此,多谢前辈相告。前辈对两任管家可熟悉?”老头道:“管家?略微相识,未曾深交。据说两任管家是远房叔侄关系,十多年前由老管家将侄子带到王府内,一步慢慢培养起来的。老夫曾与老管家下过几次棋,此人深谋多虑,智计深远,远非一般管家可比,想来该是曾经跟随平西王南征北战的将领。不过老管家有严重的内伤,一直未曾根治,就算阴阳病华佗也没有治好。据说是家传 病。”“或许正是因为内伤所致,导致身子骨虚弱,一直佝偻着身子。不过此人办事倒是雷厉风行,步步为营,相当可靠。叔侄估计都有相同的病因,都是家族病的原因,也使得 现任管家未老先衰,年过四十却已有诸多白发,背已弯曲。不过叔侄两人都是办事牢靠的人,这多年来未曾出过一丝一毫的差错。”“不过,老夫虽然未与两人有深交,可是总觉得两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不过在这王府内有谁没有秘密呢。两人管家都是谨小慎微的人,做事从不出差错,思量深远,聪明 过人。尤其武功更是深不可测,绝非一般江湖人物可比。这平西王府确是个藏龙卧虎之地。”释道安道:“平西王位高权重,征战多年,又怎么会没有自己的家底呢?想必这王府内必然还有很多当年跟随王爷的人,尤其近年世子与江湖人物来往,有高手也毫不奇怪 。刚才前辈说管家才四十多岁就未老先衰?” 老头道:“不错,现在的管家也就四十多岁,正值壮年。” 释道安道:“可我看老管家现在,须发皆白,弯背曲腰,像个六七十的老头子一样。” 老头道:“不错。前任老管家也是如此,年纪轻轻地就已经要面对死亡的威胁了。” 释道安道:“人命天定,有谁能观的了这天意。前辈可知晓崔景仲这个人?” 老头道:“流月城北的那个仵作?” 释道安点点头道:“正是。前辈知道此人?” 老头笑道:“不认识,只是略有所闻,你怎么会对此人有兴趣?”释道安道:“前日曾于此人一见,一个仵作竟然对武学认识颇深,其修为更是高深莫测,一手刀法,恐怕在江湖上已罕有敌手,尤其其对刀法武学的领会,更是异于常人, 依然走出了自己的道,有了自己的路。我只是奇怪,一个仵作,怎么会有如此高深的见解?”老头敲了敲已经熄灭的烟袋,控出了烟锅内的烟灰,将烟袋别在腰间,说道:“江湖人都知七大宗师武学已是天人之境,各有所学,各有所成,各有奇功。七人都是千万众 人中的天才奇士,每个人都修自己的武学,走自己的道,已经完全超越前人多矣。”“可是江湖之大,天朝之广,又岂是仅有七人而已。七人之外,还有很多高手名家,并不比七人差,只是碍于某些原因未曾达到天人之境,可却相差无多。比如帝都武惠公 ,其武学修为绝不在七大宗师之下,可是却因是朝廷中人,难免对他有些意见,故此没有宗师之称。”“比如那个号称千战千败万战万败的不胜刀鬼,虽然此人与人对战已有千次,甚至万次,却未曾有一次胜出,可是只要看看此人交手的对象就绝不会认为此人是个无能之辈 。七大宗师成名江湖久矣,可七人之间的交手却甚少,彼此之间也很少切磋比试。江湖中人更是很少有人见到七大宗师出手。”“而不胜刀鬼却是唯一一个与七大宗师比试过的人,甚至更与当年的二十七血卫中的高手也曾比试过,虽然不胜刀鬼都败了,可却是都败在不世出的奇才名士手下。江湖之 上恐怕没有哪一个人会有如此际遇,能见识到如此众多的高手出手,而不胜刀鬼却做到了。所以对于武学的认识又有谁会高过此人。”“若论刀法之强,恐怕不胜刀鬼确实是江湖第一人。可是却鲜有人知道,不胜刀鬼有一个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而这个弟弟也是刀法名家,曾经显赫一时,称霸一方。只 是在这样一个哥哥的阴影生活了许多年,弟弟忽然觉得倦了,于是就来到了西部边陲的一个小镇上做了仵作,每日与尸体打交道。甚至他还换了一个名字,叫做崔景仲。” 释道安惊道:“崔景仲是不胜刀鬼的弟弟?” 老头道:“不错。兄长的悟性很高,弟弟又会差到哪儿去呢。” 释道安道:“原来如此,有其兄,有其弟,兄弟二人都是绝世高手,还是用刀的高手。”老头道:“在崔景仲隐居之前,不胜刀鬼的每次比试,崔景仲都在现场,他是唯一一个见识过七大宗师出手的人,见识过二十七血卫出手的人,更是唯一一个知晓不胜刀鬼 败而不胜的原因的人。不胜刀鬼的际遇已经很是奇特,崔景仲的际遇恐怕也是奇特的。”释道安道:“原来如此。当年就已经见识过了如此多的高手出招,对刀法的研究恐怕已是达到少有的境界。这么多年又在人尸体之上解剖研究,对人体的了解恐怕也已无人 可及,两相呼应,其刀法有成。再加上这许多年来,生活平淡,平静无波,心静若水,看透这万千红尘,观遍这世间万象,其武学修为恐怕几可与七大宗师相较。” 老头道:“不错,崔景仲已经走出了自己的路,若是有机会必会一飞冲天,名震天下。” 释道安道:“今日多谢前辈指教,打扰前辈之处,请见谅。”老头却未理会释道安的话,而是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理了理那身破棉袄,说道:“这太阳很好,睡了个午觉,精神蛮好的,看这天气也不错的,我也该出去散散步 了,走了。” 说完,老头直接转身就走了。 释道安先是一愣,随即会心一笑,没有言语,也离开了。 太阳西走,悬挂天边。 释道安已经在平西王府转悠了快两个时辰了,却好像还兴致勃勃的四处看个不停。 看着远处的太阳,释道安笑道:“这一天过得还算有点意义,就是没解决什么问题。” 关于小习和小水的事情,算是打听出来了,可问题却变得更多了。二十多年前,小习兄妹确实在平西王府待过一段时间,后来离开了平西王府,去了三元城,后面小习兄妹又跟着赵大一段时间后,却又被流放边疆,结果在半月天遇到大 盗红满天,双双身死。 可是有些问题释道安想不明白。 首先就是当年小习离开王府的原因。难道真是替三世子背的黑锅?还是另有原因呢?还有兄妹两人离开的时间,是在柴郡主出事前三个月,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某些联系? 其次小水当年是带病来到三元城的,那么这病究竟是在离开平西王府前就有,还是在路上时发生了某些事情而得的?又或者小水的病是真还是假,又或者是否受伤? 不过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另外一个看起来不太可能的奇怪的事情。若是抽烟袋的老头没有说谎,当然也没有说谎的必要,那么在平西王府时小习和小水确实是兄妹,是亲兄妹。可是半月天大盗红满天却说是两人是夫妻,是很相爱的一对 夫妻。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红满天应该不会再编造这样的谎言,好像也没有必要,也就是说,他们是夫妻这件事的确是事实。 那么在半月天死的那两个人是不是就是离开平西王府的兄妹二人呢? 三元城内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卫七当时说是兄妹,既然卫七与小习和小水相处这么久,相信卫七的判断不会有问题。可是三元城为何会有两人是夫妻的传言。无风不起浪,谣言三分真。必然中间存在 某些事情或是某些细小的现象表明了这些问题。否则若真是亲兄妹,怎么会有这种谣言?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究竟是哪儿的问题呢? 忽然,释道安脑中一闪,想到一件事,或者说是一个人,一个黑衣人。 一身黑衣,身材细长,背着一把剑。 云水心见过这个人,还曾经说过此人和平西王府有某种联系。 在三元城中时华三好像也说过此人,曾经去见过宋大。 红满天也曾经提到过此人,说是与小习和小水的死亡有关。 释道安去红霞村,宋大被挟持,红满天受威胁,这些事情有联系吗? 可是二十年后的黑衣人是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个黑衣人呢? 一身黑衣,身材细长,背着一把剑。这些都是一样的,可是面容呢?是否就是一个人呢? 好像还有一点,轻功。似乎云水心,华三,红满天都曾提过,这个黑衣人的轻功无双。 那么这样就能确定是一个人了吗?好像还欠缺些东西,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 针线婆婆曾说当时那人似乎并未想致释道安于死地,只是想迫使他改变自己的路线。 释道安忽然想到针线婆婆的说过的一句话,黑衣人似乎很熟悉流月城。 什么人?平西王府的人?还是流月城的某个隐藏起来的高手? 究竟是什么事情呢?这些事情究竟有什么联系或者,只是单纯的巧合? 是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吗?还是原本这些事情就毫无关联。 释道安脑中有些乱,有些想不清楚了,问题太多了,却没有答案。 小习和小水到底身上有些什么秘密?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柴郡主的死亡好像也是二十年前,会有什么隐情吗?为何王府会将此事列为禁忌? 黑衣人会是王府中人吗?为何这黑衣人二十年前,二十年后都会出现? 麒麟玉简被盗,水水水道人被杀,乐一平被杀,邢云山被杀,这一切又是为什么呢? 关键是最后一点,三世子有何会昏迷在密室内,为何只有这一个特例? 难道凶手仅仅只是想陷害三世子?还是另有所图?释道安想不通,有些事情还是没有浮出水面,只能模模糊糊的感觉到有些重要的线索被人隐藏了起来。又或许这些线索原本就在显而易见的地方,自己却未意识到。可这 些线索又在哪儿呢?哪儿才是揭开问题的关键呢?释道安忽然笑了笑,决定先放一放。既然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红日转,风云开,炊烟起,暮色轻。 释道安转来转去不知道怎么就转到厨房这边来了。 厨房外,廊檐下,有个小小的火炉,炉火烧得很旺。 炉火上面架着一个砂罐,罐内熬着草药。 馆罐内的药已经沸腾,顶的罐盖一蹦一蹦的,白色的蒸汽忽忽的往外冒。 一股酸涩的草药味道弥散的空气中,很淡,却飘得很远。 释道安原本已经走过了厨房,可却又退了回来。 也许是草药的味道刺激到了头脑,也许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 有时人总是忽然出现一种感觉,说不清是什么,却已经把刚才在想的事情完全忘掉了。 释道安看着熬着的草药,闻着草药香,忽然心头一动,就来到了燃着的小火炉旁。 药罐旁有一个小丫鬟在看着,不时的掀开罐盖看一看,拿扇子扇一扇。 释道安走过去时,小丫鬟根本没有注意到,直到释道安来到小火炉时才发现。 小丫鬟盖上盖子,一转身正好看见释道安,叫了起来:“你就是那个释,释,释。” 释道安笑道:“释道安。” 小丫鬟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咯咯笑道:“对,就是释道安,那个什么一刀仙。” 释道安道:“怎么?我脸上长花了吗?好看吗?” 小丫鬟道:“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跟一般人也没什么两样。” 释道安笑道:“我也是个人,当然要跟别人一样了。不过你这个小丫鬟怎么知道我呢?” 小丫鬟努了努嘴,笑道:“上午在三世子的房间呀。” 释道安一愣,问道:“三世子的房间?我怎么没看见你?” 小丫鬟嘿嘿一笑,道:“我们都在屏风后面候着呢,你怎么能看得见?” 释道安一副恍然大悟状,道:“哦,我说呢,怎么没看见你呢。这是给三世子熬的药吗?” 小丫鬟点点头道:“是呀。” 释道安道:“三世子的毒没有驱尽吗?” 小丫鬟又摇摇头道:“不是,三世子的毒已经解了,这是小毒婆吩咐的最后一副固汤。” 释道安道:“固汤?” 小丫鬟道:“恩,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药,听说三世子喝了会好的快些。” 释道安道:“不知道小毒婆想些什么。你还蛮尽心,小脸上都有些灰了。” 小丫鬟道:“那是自然的,给三世子熬的药,当然得小心伺候着呀。” 释道安道:“看来你还是挺尊敬三世子的,你在王府才待多久?” 小丫鬟道:“也有个五六年了吧。” 释道安奇道:“这么久了,看你也不大嘛。” 小丫鬟撇撇嘴,道:“我十来岁就到王府了,一直伺候三世子和世子妃呢。” 释道安笑道:“这么说你也算个老人了呀。” 小丫鬟头一扬,笑笑道:“那是,我资格很老的。” 释道安心头一转,问道:“你都在王府待了这么久了,觉得三世子是个怎么样的人呀?”小丫鬟想了想,说道:“三世子是个心肠软,也很善良的一个人,没什么脾气,平时一直笑呵呵的,对我们这些下人呀,护卫呀,也都挺宽松的,就算犯了点小错,也不会 责罚,顶多就是多说两句,多教育一下。所以我们这些人谁也不怕三世子,觉得三世子可好相处,是个好主子。”“三世子也是个很孝顺的人,对王爷和王妃都很孝顺,早晚都会请安问候。三世子对几个兄弟也很友爱,很尊敬大世子,也很照顾五世子,不过他们好像不领三世子的情, 对三世子一直不好,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过三世子一直忍着,不跟大世子和五世子计较,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待大世子和五世子。”“三世子对待世子妃也很好,两人很恩爱的,尤其是有了小小世子后,两人更是如胶似漆,谁也离不开谁。小小世子也很可爱,三世子几乎把心血都扑在了小小世子身上, 给他请最好的老师,叫他读书识字,骑马射箭。” 释道安忽然打断了小丫鬟的话,说道:“既然三世子在你眼里这么好,他就没啥缺点?” 小丫鬟撇撇嘴,一副不屑于顾的表情:“三世子当然没啥缺点了,是个大好人。” 释道安微微一笑道:“怎么我听说三世子好像经常去弦月楼呢。”小丫鬟竟然还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三世子怎么会去弦月楼。我来王府之前,听说三世子好像没有去过弦月楼,根本就不会沾惹这种事情的。就是我来王府的第一年 ,三世子也没去过弦月楼的。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三世子忽然就开始去弦月楼了。”“不过也就是每月会有那么几天,其他时间从不去那种地方。刚开始的时候,王爷和王妃,还有世子妃还一直劝三世子,可后来也没见三世子做些坏事情,也就懒得说了。 而且三世子也就是偶尔去去弦月楼,平常时间还跟以往一样。而且这事并没有影响三世子和世子妃的感情,好像现在还要比以前好呢。” 释道安道:“可我还听说三世子还挺好喝酒的呢?”小丫鬟又是撇撇嘴道:“你听说的事情还真挺多的呀。三世子是挺爱喝酒的,三天五天的就会大醉一场,不过这好像是三世子从多年前就养成的习惯,连王爷,王妃,世子 妃都没觉得是个事,你还觉得这是个事?再说了,三世子喝完酒顶多就是多睡一两个时辰,又不会耍酒疯,也没有影响日常的事情,你管那么多干嘛,多管闲事!” 释道安道:“我可没多管闲事,而且我也觉得三世子是个好人。” 小丫鬟哼了一声,道:“这还行,还算人话,要是你再说三世子的坏话,我就不理你了。” 释道安摇摇头,没想到这个小小的丫鬟竟然还有这么大的脾气。忽然释道安脑中一闪,心中一动,想起了几个问题,几个很重要也很关键的问题。 第二十九回 问踪,迷踪,失踪 红日西悬,挂在天边,仿佛会随时掉进地平线下的那个深深的峡谷。 有云飘过,映着日光,红色漫天,有风轻拂,炊烟微斜。 释道安在平西王府的厨房外的廊檐下和小丫鬟聊着天。 檐下有个火炉,火炉上熬着草药,已经了熬了快一个时辰了。 原本淡淡的草药香已经变得浓浓的,弥漫在空气里,充满了厨房所在的整个小院。 小丫鬟手里拿着一把小团扇,过不多大一会儿就扇一扇炉火,偶尔也会揭开盖子闻一闻,然后皱着眉头,撇着嘴,再捏着鼻子大口喘气,就像闻了多么难闻的东西。 释道安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 小丫鬟歪着嘴,嘟嘟囔囔地道:“看!看什么看!你没闻过草药呀!” 释道安笑笑道:“闻过,闻过,难闻着呢。对了,你跟着三世子这么久,见过水水水道人吗,听说三世子一直跟着他学剑法?他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呀?” 小丫鬟道:“你这人怎么对什么都好奇呀?” 释道安道:“就长了这么一个脑袋,我也没办法,你不会不认识他吧?” 小丫鬟呵呵一笑,一努嘴道:“当然认识了,那个老头可有意思了。” 释道安问道:“怎么个有意思?”小丫鬟道:“那老头也得有六七十岁了吧,一头白发,一捋白胡子可好玩了。还整天穿着一副破道袍跑来跑去的,也不知道换副新的。而且这老头来王府也不走大门,每次 都跳墙进来,然后偷偷跑到厨房偷酒喝。你说怪不怪,好不好玩?” 释道安道:“偷酒喝?水水水道人也爱喝酒?” 小丫鬟道:“爱喝酒?那可不是爱喝酒,那叫嗜酒,还整天戴着一个酒葫芦呢。” 忽然小丫鬟看见释道安腰间的那个红葫芦,瞅了瞅,看了看,又看着释道安的脸,左瞅瞅,又看看道:“原来你也是酒鬼呀,还戴着这么一个大葫芦。” 释道安拍了拍葫芦道:“这葫芦可不只是用来装酒的。” 小丫鬟好奇地问道:“那还用来装些什么东西呀?” 释道安笑道:“要不你闻闻。” 小丫鬟伸手去拽红葫芦,忽然手又停了下来,说道:“我才不上当呢,肯定不是好东西。” 释道安道:“不闻就算了。那老道士爱喝酒,三世子也爱喝酒,两人经常在一起喝酒吗?”小丫鬟道:“那也不是,好像他们两个一起喝的时候不多,三世子几乎都是一个人喝闷酒来着,不让人打扰的。老道士倒是经常跟乱跑,跟这个喝,跟那个喝,闹得王府鸡 犬不宁。” 释道安道:“那老道士和乐一平一起喝过吗?” 小丫鬟道:“当然没有了。” 释道安问道:“为什么?” 小丫鬟道:“因为乐总管几乎从来不沾酒的。” 释道安奇道:“不沾酒?”小丫鬟道:“是呀。说起来,这乐总管也是个怪人。听说乐总管也是喝酒的,不过就是一沾就醉,一喝就倒,酒量小的不行,后来基本就不喝了,除了一些不得不喝的场合 外,乐总管基本就把酒戒了。这酒戒了,可是却喜欢上喝茶了,每天都会煮茶喝,这一煮就是一两个时辰,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你说怪不怪?” 释道安道:“是挺怪的。那乐总管这人怎么样?”小丫鬟道:“乐总管这人还挺不错的,做事挺负责的。每天都会王府在转转,看看四处的卫士,安排各种护卫,也都挺用心的。就是性格有点怪,不太爱说话,一副冷面孔 ,看着就让人害怕。我在他面前连个大气都不敢出的。” 释道安道:“那乐总管和老道士关系怎么样?”小丫鬟道:“好像不怎么样。据说很多年前,乐总管来王府比较晚,要在老道士的后面,要晚个五六年吧。我听府里的老人说,当时乐总管初来王府的时候,有一次曾经与 老道士比剑,打了一百招,未曾分出胜负。不过这些都是谣传,我曾听三世子和世子妃私下里说过此事,好像乐总管以一招险败。” 释道安道:“你说乐总管以一招之差败给了老道士?”小丫鬟道:“是呀,不过这是三世子和世子妃私下说的,没有几个人知道。所以乐总管每次见了老道士就会要求比剑,可老道士就是不比,还老躲着乐总管,就是不见乐总 管。” 释道安奇道:“为什么躲着?” 小丫鬟歪着头,想了想道:“好像是怕比不过乐总管吧。” 释道安一愣,问道:“比不过?不是老道士赢了乐总管一招吗?”小丫鬟道:“我也是听三世子和世子妃说的,好像是那次比试虽然是老道士赢了一招,不过也是费尽力气才赢下来的。据说比试结束后,老道士曾说,要是乐总管在沉心静 气的修炼几年,恐怕要想再赢难度就比较大了。所以老道士才总躲着乐总管的。” 释道安笑道:“这老道士还真是精,赢了一次就不给人家机会翻盘了。” 小丫鬟道:“就是,我也觉得老道士不咋地,不过乐总管后来也就不找老道士比了。” 释道安道:“这两个人的还真都是怪人。那邢云山又是怎么样的人呢?” 小丫鬟道:“你说邢将军啊,那是三世子的大舅子,世子妃的亲哥哥。” 释道安笑了笑,道:“这个我知道,说点我不知道的。”小丫鬟道:“邢将军虽然跟世子妃是亲兄妹,却一点也不像,不是长得不一样,而是性格不一样。世子妃比较稳重,做事比较细腻,考虑问题比较周全,可是邢将军却是莽 莽撞撞的人,遇事不大爱动脑子,还一根筋。”“不过邢将军和三世子关系倒是蛮好的,听说两人还有世子妃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呢。邢将军跟三世子不像大舅子跟小妹夫,而像铁哥们,都是唯三世子是瞻,对三世 子言听计从的。有时连世子妃都管不了的事,只要三世子一出面,邢将军就没话了。” 释道安问道:“邢将军也爱喝酒吗?” 小丫鬟道:“邢将军也倒是喝酒,不过没有老道士和三世子那么厉害,就是偶尔喝点。” 释道安道:“那邢将军有什么爱好吗?”小丫鬟想了想道:“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不太爱喝酒,也不太爱饮茶。好像也不怎么爱好学武,更不大喜好兵法战略,就是个一般人,跟普通人没啥区别。听说邢将 军是子承父业才当上将军的,也没有什么实权,就是混饭吃,混薪水,混兵饷吧。” 释道安笑道:“照你这么说,邢将军还真就没啥特别的。” 小丫鬟道:“那是,要不怎么整天跟三世子混在一起呢。哦,对了,邢将军特别喜欢吃一种叫什么甜辣青豆的东西,每天都会吃点的。” 释道安道:“甜辣青豆是什么?” 小丫鬟道:“就是一种豌豆,又甜又辣,不知道怎么做的,邢将军很喜欢吃的。” 释道安道:“这口味也挺怪的。” 小丫鬟道:“也是,好像听说那是小孩子最喜欢的口味了,不知道为什么邢将军会喜欢。” 释道安道:“那你跟这儿的厨子也很熟悉了?” 小丫鬟道:“还熟呀。” 释道安道:“那你能不能请个厨子出来,我有件事情想打听下。” 小丫鬟道:“你事还真多,像个老太婆,等着。” 小丫鬟进了厨房不大一会,就领了一个胖胖的小厨子来。 小丫鬟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是我的一个小老乡,问他吧。” 释道安笑了笑道:“王府的伙食都是在这儿做的吗?” 小厨子答道:“恩,都是。” 释道安道:“去年三世子准备麒麟玉简宴会时,也是王府的厨房准备的吗?” 小厨子道:“是的,为了那场宴会准备了好几天呢。” 释道安问道:“都有的菜都是厨房自己做的吗?” 小厨子道:“不全是,有些是在外面的酒馆定的,不过所有的饭餐都是由大师傅把关的。” 释道安道:“把关?” 小厨子道:“恩,这也是为了保证食物没毒安全,要不真出了事,谁也付不起这个责任。” 释道安道:“看来你们倒是很负责,很有责任感呀。那么酒水呢?” 小厨子道:“酒水的话,有些是王府自藏的,有些是王府自己酿的,也有从外面买的。” 释道安道:“买的那些也有人负责吗?” 小厨子道:“是的,都是乐总管安排的,有专人运送,保护,跟买来的伙食一样。” 释道安想了想,忽然又问道:“那密室外的暗哨的伙食由谁来提供?” 小厨子道:“也是我们做的。” 释道安问道:“那他们什么时候吃饭?一起吗?” 小厨子道:“不是,怎么会一起呢。我们做好饭后,都是在一个固定的时间,然后每隔一刻钟就会有一个人过来吃饭,直到所有人都吃完为止。” 释道安道:“原来是这样,多谢小哥相告。” 小厨子道:“释大侠客气了,能为释大侠做事,小的很高兴。若是没事,我就回去做饭了,现在正是晚饭时候,厨房里不能少了人。” 释道安道:“没事了,请吧。” 小厨子道:“那我就告辞了。” 这时,小丫鬟又揭开盖子,扇了扇,闻了闻道:“这药煎好了,我要给三世子送去了。” 释道安道:“那你去吧,小心可别洒了。” 小丫鬟一撇嘴道:“太小看人了,这几天可都是我给三世子熬药的。你就瞧好吧。” 说完,小丫鬟整了一只碗,将药倒在碗里,碗上还盖了一个盖子。 然后端着碗就一溜小跑的走了,虽然走得快,可竟然真的端的很稳当。 释道安看着远去的小丫鬟若有所思,刚才的对话真的很有收获,简直超出自己的意料。 有些事情虽然看起来无用,也许却可能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消息有没有用,事情有么没有意义,不是以我们的自己的观念来看,而是用案件来判断。 也许我们会觉得有些小事情,跟案件毫无关系,可是,也许那就是破案的关键。 有用抑或无用,有意义抑或无意,都不是我们的思维决定的,而是案件事实决定的。 释道安微微一笑,又接着转悠了起来,好像还没有转够,又像寻找着某样有意思的事情。 释道安很悠闲,转了一圈又一圈,可有些人并不悠闲,甚至忙的晕头转向的。 血衣神捕刘云峰就是这样的忙的找不着的人,甚至暗地里不知道骂了释道安多少遍了。 不过现在刘云峰可没有骂释道安,而是怒气冲冲地看着释道安,就像想要一口吞下去。 刘云峰找到释道安的时候,发现他正在蹲在一个墙角处数蚂蚁玩呢。 竟然已经数到十九万八千四百五十一只了,天晓得他究竟数了多长时间。 而且竟然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竟然还真的接着数下去,天晓得会不会有这么多蚂蚁。 就算平西王府内的所有蚂蚁加起来有这么多吗,刘云峰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可释道安偏偏要拉着他一起数,还要数的清,数的明,数的不能差一个。 终于刘云峰忍不住了,拽着释道安离开了那个角落,离开了那个让人气愤的角落。 那个角落大概只有几百只蚂蚁而已,天知道释道安怎么会数到十九万八千四百五十一。 释道安坐在一个安静的房间内的椅子上,看着气呼呼的刘云峰,一边看一边笑。 不仅笑,还说道:“就快要数完了,都被你打扰了,看来一会还得接着数去呀。” 刘云峰听完这话,差点没晕过去。 释道安忽又问道:“你这么急着找我不会想跟着我数蚂蚁吧?有什么发现了?” 刘云峰努力地平静了下心气,无奈地摇摇头,苦笑两下道:“倒是有些事情。” 释道安眉毛一挑道:“什么事情?” 刘云峰道:“就是查探王府内有些什么人和三个死者有关系。” 释道安道:“查出了什么事情?” 刘云峰正了正脸色,道:“这一细查还真就发现不少问题,还真有可疑的人。” 释道安道:“说来听听。” 刘云峰整了下思绪,平静了下心情道:“我从今天早上起就忙着问这查那,累了一天了,不过收获倒是蛮大的。你在这儿可倒好,还数蚂蚁,够清闲的呀。” 释道安不理这茬,反而问道:“有什么收获?” 刘云峰道:“按照你的分析和所说的那几个条件,我对王府内的人员进行了彻底的排查,果然发现了不少蛛丝马迹,查出了不少嫌疑人。” 释道安道:“不少是多少?” 刘云峰道:“大概七八十个吧。” 释道安一愣道:“这么多?” 刘云峰道:“本来是有这么多的,不过我血衣神捕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经过我一步一步彻查细问,终于将人数减少了,而且已经是不能再少的了。” 释道安道:“那是几个?” 刘云峰道:“大概是六个。” 释道安问道:“哪六个?” 刘云峰道:“王妃,世子妃,大世子,老管家,一个书童和一个丫鬟。” 释道安一怔,随即问道:“这些人很可疑吗?” 刘云峰道:“都是按你的条件找出来的,不过有些事情确实很难说,至少每个人身上都有疑点,而且很难说得清究竟是何事。” 释道安微微摇了摇头,笑了笑道:“那就详细说说吧。”刘云峰道:“先说王妃吧。在水水水道人被杀之前的一天,也就是麒麟玉简宴会举行的前一晚,有王府的下人曾经见到王妃和水水水道人在后院的水香榭吵了一架,不过离的远远的,并不知道吵的是什么。王妃本来人就很随和,对人很和善,平时从没和任何人吵过架,可是为什么和水水水道人吵了起来呢。在水水水道人死后,王妃曾经秘 密地要求乐一平在暗中调查什么些事情,可是没多久就发生了乐一平被杀一事。”“再说世子妃。王妃和世子妃一直关系挺好的。不过王妃却好像仍然对世子妃有意见,据说是因为当年柴郡主那件事。可具体怎么样,已经不可得知了。在乐一平被杀之前 ,世子妃曾经跟乐一平见过面。虽然一个是世子妃,一个是王府总管,见面是正常的事情,可是那次好像世子妃约见乐一平却避开了所有人,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至于大世子,恐怕与平西王之位有关。二十年前的那件王府遇袭之事一直是一个谜,谁也不知道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不过自从那时起,三世子就像变了一个人,于是也就成了大世子最大的障碍。平西王之位,立嫡立长,可大世子虽是长子却非嫡出,而三世子虽非长子却是嫡子,两人都有可能继承王位。所以大世子与三世子一派的水水 水道人,乐一平,和邢云山也是一直关系不好。”“可是去年三世子准备麒麟玉简宴会,大世子却是出乎意料的积极配合,还安排自己的随身护卫过去帮忙。乐一平被杀之前,曾经有人见过此人与大世子起了冲突,虽然没有吵架,想必大世子拉拢此人没有成功。甚至在乐一平被杀之后,大世子马上就让自己人坐了王府总管,不过没过几天,那人却死于非命,所以现在王府并未有总管一职 。” 释道安道:“原来如此,我说为何未曾见过王府总管。那么其他三人呢?” 刘云峰道:“其他三人就有些嫌疑,可是不是很明显,只是我始终觉得不太对劲。” 释道安道:“有何嫌疑?有何不对劲?”刘云峰道:“先说那个老管家,好像很不喜欢三世子,据他说是受他那个已经去世的族叔的影响。当然这个并不重要,估计跟案件也没啥关系。主要关键是三人被杀之前, 有人曾见过老管家都去过枫林阁秘密地见过一个人。” 释道安奇道:“枫林阁?” 刘云峰道:“不错,枫林阁是消息场所,据说其背后的老板是天机宫。” 释道安道:“老管家去天机宫掌管的枫林阁去做什么?买什么消息么?” 刘云峰摇摇头,道:“不清楚。天机宫向来组织严密,规矩甚多,要想知道老管家去见什么人了,恐怕是不可能的。而老管家却说是随便逛逛,这也无法验证。” 释道安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道:“也许是偶然吧,总不能所有的事情都和案件有关。”刘云峰道:“也是。再说那个小书童。这个书童大概是十年前三世子才收的,一直帮忙打理三世子的书房事物,整理些来往信件,文书公函。小书童这些年来倒也是规规矩 矩,没有什么逾规之举。说这个小书童很可疑,倒不是因为他跟案件关系有多么大的关系,而是因为我听王府外的丐帮弟子说过得话。” 释道安道:“什么话?” 刘云峰道:“丐帮有几个弟子曾瞧见小书童在麒麟玉简被盗前的几天,曾经外出秘密地见过一个人人,那人面带黑巾,一身黑衣,身材细长,背着一把剑。” 释道安心中一动,暗道:“难道是那个人?” 只听刘云峰接着说道:“那些丐帮弟子并未瞧清黑衣人的面孔,只是远远地看见了两人在交谈。虽然模模糊糊听不真切,可却听见了两句话。” 释道安道:“说的是什么?” 刘云峰道:“万佛朝天,诸世平安。” 释道安又是一惊,道:“什么?” 刘云峰又说了一遍,道:“万佛朝天,诸世平安。” 释道安道:“此事没有弄错?” 刘云峰道:“这事我已经反复查证过了,相信不会有错。” 释道安道:“难道此人真是须弥诸天的人?这些人已经渗透进王府了?” 刘云峰道:“不太确定,不过有此可能。你说这案件会是须弥诸天做的吗?” 释道安摇摇头,道:“不好说,不过暂时先不要打草惊蛇,至少先摸清他们的目的。” 刘云峰道:“放心,这事还没人知道,我会小心的。” 释道安接着问道:“那最后的小丫鬟又是怎么回事?” 刘云峰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问道:“你知道三世子的麒麟玉简从哪儿的来的吗?” 释道安摇摇头。刘云峰道:“六年前,三世子出游五峰山,回来时就带了一个约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而那次陪同的人就是水水水道人,乐一平和邢云山。回来之后,小姑娘虽然做了王府的 一个小丫鬟,可是却被三世子和世子妃当做义女来对待,从未当成一个下人。”“三世子的麒麟玉简就是从这个小姑娘哪儿的来的,可惜却没人知道小姑娘为何会有这个东西。她自己也不知道,据说麒麟玉简从小就被她戴在身上。不过三世子从未对任 何人说过此事,更不知道三世子为何会在五年后召开麒麟玉简宴会。” 释道安道:“小丫鬟?就是那个给三世子熬药的小丫鬟?” 刘云峰点点头道:“不错,就是她。” 释道安想起小丫鬟端着药给三世子送去时的样子,心中忽然有种很特别的感觉。 不是喜欢,不是同情,更不是羡慕,说不清的一种感觉,很奇怪的感觉。 两人正在讨论着这几个有些可疑的人,平西王却派人来叫两人,有要事相商。 是要事,更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就在刚才发生的一件颇为奇怪的事情。 原本昏迷的三世子失踪了,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三世子去了哪儿。 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还是昏迷的,怎么会突然消失了呢?怎么会不见了呢? 可事情就是发生了,在这傍晚来临的流月城平西王府内,真的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刘云峰和释道安走进三世子消失的那间屋子时,房间内已经有不少人。 平西王,王妃,世子妃,老管家,小书童,小丫鬟,甚至大世子也在,可却没有人说话。 屋内有一种淡淡的香气,很淡很淡,要不是释道安有一个好鼻子也不会闻到。 可这种淡淡的香气是从哪儿来的呢?至少上午释道安来的时候还没有这种香气。房间内倒是有几个女子,王妃又是满脸泪痕,世子妃虽然面色镇定,可却难掩那种担心忧虑,小丫鬟站在墙角显得很局促,就像做错了某件事情,躲在那儿想不要人看见 。平西王坐在早上的曾经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双手紧紧地攥住椅子,显然内心颇为震动。旁边垂首站着老管家,双手下垂,毕恭毕敬,神色有些恍惚,仿佛略有所思。大世 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虽然面色平静,可眼中却混杂着一种奇怪的表情,像是高兴,又像是惊讶,又像是疑惑。小书童站在世子妃的旁边,有些不知所措。 刘云峰和释道安进去时,恰好听到王爷正在发火:“给我查,给我找,就算把流月城给我翻个遍,也得找出三世子来。去,快去。” 一抬眼,正好看到两人走了进来,连忙说道:“两位来的正好,赶紧给本王查查此事。” 释道安听平西王如此一说,道:“王爷是否可曾查看过密室?” 平西王道:“已经查过,王府内也已经找了好几遍,什么都没有发现。” 释道安道:“王爷不必着急,在下等定会竭尽所能找到三世子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诸位几个问题。” 平西王道:“什么问题?” 释道安道:“最后一个见到三世子的人是谁?” 平西王道:“应该是玄同。” 释道安道:“玄同?” 站在角落的那个小丫鬟走了出来,道:“是我最后见到三世子的。” 释道安眉头一挑,问道:“那么具体情况,详细说说。”那个名为玄同的小丫鬟道:“今天下午我一直在给三世子熬药,后来还跟公子说了半天的话,这事公子应该知道。当时熬完药后,我就端着碗直接来到了这间屋子。当时王妃和世子妃都在,两人在说着话。是世子妃给三世子喂得药,喝完后三世子好像还是昏迷不醒,世子妃和王妃两人有事就先出去了,只有我自己看着。当时我就坐在旁边 的一张椅子上,可是却不知道怎么睡着了,结果一觉醒来,就发现原本躺在床上的三世子不见了。”说着说着,玄同竟然哭了起来:“世子妃,王妃,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睡着,不该睡的那么死,都是我的错,请王妃责罚奴婢。我应该好好看着三世子的,奴婢罪该万 死。” 世子妃道:“的确是你的错,不过现在不是责罚你的时候,先找到三世子要紧。” 释道安道:“世子妃所言不差,当务之急是找到三世子。那你可发现什么特别之处?”玄同低着头,想了想,摇摇头道:“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当时世子妃和王妃离时,三世子确实还在昏迷状态,不见醒来。我曾细细看过三世子,还替三世子掖过被角, 没发现什么异常。” 释道安道:“那你睡了多久?” 玄同道:“应该没多久,从世子妃和王妃出去时大概在申正二刻左右,回来时也就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所以我睡着的的时间应该比半刻钟要短。” 释道安又道:“那是谁发现三世子不见了的?” 玄同道:“是世子妃。我是被世子妃叫醒的,然后世子妃就着急地问我三世子去哪儿了。我一看,三世子不见了,就懵了。” 释道安看向世子妃道:“世子妃进去时,三世子已经不在床上了么?”世子妃道:“当时我回来是,先是看到玄同正坐在椅子上睡觉,然后就看到床上的被子盖得严严的,什么也看不到。我怕三世子闷着,就想将被子掀开一点,结果发现被子 下面没有人。叫醒玄同后,问她事情,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释道安问道:“那世子妃在出去之前或是进来之后,有发现什么奇怪或是特别之处吗?”世子妃面露凝色,右手紧紧地攥着丝巾,道:“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出去时我和母妃一起走的。当时玄同将药端了进来,我趁热喂三世子喝了。当时三世子没有什么反应, 还是昏迷的。我和母妃有事就出去了一下。” 释道安又转身向王妃道:“那王妃可否发现可疑之处?”王妃拭了拭脸上的泪痕,摇摇头道:“没有。我看着世子妃给三儿喂了药,还摸了摸三儿的额头,给盖好被子就出来了。就留下玄同照看着,让她有事叫赶紧通知我和世子 妃。” 释道安道:“王爷最后一次见三世子是何时的事?”平西王道:“大概申初三刻吧,本来我一直和王妃,世子妃在这房间待着,不过军中有事需要处理。邢云山死后,其军职一直悬空,我就去处理此事了。直到刚才,王妃派 人通知本王,我才知道三世子失踪了。当时本王就派人先去密室查看一番,就怕三世子会遭不测。可是密室内没有任何迹象,也没有任何人。” 释道安道:“那王爷出这个房间时可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平西王亦是摇摇头道:“没有。本王和王妃,世子妃一直在聊天,三世子没有清醒,我们一直有些着急,未时初刻,玄同就按药方去熬药了。后来大世子来向本王说军中之 事,因为王妃和世子妃在房间在看顾着三世子,本王就去军中了。至于异常之处倒是没有发现。” 释道安看向大世子道:“世子来请王爷时,可曾发现屋内有何异常?”大世子嘴角微微上翘,眼中已然没有刚才那种复杂的神色,道:“那倒没有,进屋时,父王正在和母妃,还有三世子妃正在说着话,三弟躺在床上已然昏迷着。我请示了父 王军中之事,就和父王去往六尺台点军选将去了。” 释道安听完,又看向老管家问道:“老管家是何时见的三世子呢?是否有何异常之处?”老管家微微抬起头,神色淡定,已然没有了刚才的恍惚之感,道:“老奴午正刚过时曾来到房间,看过一次三世子,然后请王爷,王妃去吃午饭。当时王爷,王妃,世子妃 和玄同都在,还有思远亦在。房间内就和平常一样,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释道安问道:“思远?是何人。” 小书童说道:“是小的。” 释道安看向名为思远的小书童,发现此人虽然一身青色皂衣装扮,短板黑足靴,却难掩眉目间的那种凌厉之色。释道安道:“原来思远亦在,当时可有异常之处?”思远摇摇头道:“没有。上午的时候,大世子曾说其要选将以弥补邢将军之位,所以我准备些文件给王爷送来一瞧,大概在午初三刻左右,我在房间内没有待太久,所以未 曾在意。”释道安听完几人所说,又看了看四周,说道:“情况大概清楚了。王爷,王妃,世子妃玄同一直在房间内,午初三刻思远曾送些文件过来,没待多久,午正时分老管家曾来房间让王爷王妃去吃午饭。大概未正初刻,玄同去煎药,申初三刻,大世子曾来到房间内请王爷去军中解决军职一事,申正二刻左右玄同回来给三世子喂药,世子妃王妃 曾出去约有一炷香时间,而玄同却睡着了,回来时却发现三世子不见了,大概就是这样吧?诸位有何疑问?” 众人皆摇头。释道安笑道:“那在下倒是有一疑问想请教诸位,这房间的窗户是什么时候打开的?” 第三十回 追踪无踪 故人故事 日落西山,红霞满天。 流月城平西王府内,众人都在三世子失踪的房间内,怔怔地看着释道安,又看向窗户。 可窗户是关着,哪儿开着呢?可释道安却问谁打开的窗户?忽然,玄同喊道:“这窗子被人打开过。小毒婆叮嘱过,三世子不能见风的,所以我一直把窗户关的严严的,还时不时的查看一番。给三世子喝完以后,我还特地到窗户边 去看了看,当时窗户是插上的,可是现在,虽然窗户关着,可是却未被插上。” 众人又看向窗户,发现果然如玄同所说,虽然窗户是关着,可却是虚掩着,只要轻轻一推就会打开。释道安笑笑道:“若是这窗户当时确实是关着的,可现在确实打开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玄同睡着的那短短的时间内,有人打开了窗户。想必这和三世子的失踪不 无关系。” 平西王道:“就算知道窗户被人打开过,有人弄走了世子,可又能怎么查呢?” 释道安笑笑道:“难道王爷不觉得那人不走正门而反走窗户不是很奇怪吗?” 平西王想了想道:“这有什么不正常的?”释道安又笑了笑道:“难道窗户很好走吗?当然不是,可是那人却还是选择了窗户,其中必然有理由。任何人做事都是基于某种理由,一定会有某种解释,而这个可能就是 破案的关键点。” 平西王摇摇头道:“本王有些不懂。” 释道安道:“王爷不懂不要紧,只要知道,现在有机会抓住凶手就行了。” 平西王闻听此言,一愣道:“抓住凶手?此言何意?” 释道安不答反问道:“王爷对于上次密室内三世子昏迷一事有何看法?” 平西王道:“想必是凶手栽赃陷害世子。” 释道安道:“有此可能,不过王爷难道就不觉其中有些蹊跷吗?” 平西王道:“蹊跷?有何蹊跷?”释道安道:“三世子昏迷一案和水水水道人,乐一平以及邢云山被杀一案,想必诸位认为都是一人所为,可是在前面三个案件中三人所中之毒和三世子所中之毒却非完全相 同,这是为何?凶手为何忽然转变手法,换了方式呢?”“其次凶手为何没有杀掉三世子呢?要想栽赃给三世子,最好的方法就是死无对证,要是凶手将三世子伪装成自杀,顺便再留下张纸条什么的,那么这就是一场完美的计划 ,可是凶手却没有这样做,却是为何?” 平西王道:“也许当时情况紧急,凶手根本就来不及行凶布置现场。”释道安道:“有理。可是能够策划出前面三起完美谋杀的凶手,会犯这样的错误吗?想必不会。那么现在就要确定到底凶手是如何想的?是因为某些突发事件未将凶案进行 下去,还是这原本就是凶手的安排,安排一场看似被看穿的嫁祸?”“而且即便凶手是想嫁祸给三世子,可是却被突发事件打乱了。然而仍然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一个要自杀的人会在死前喝下让自己昏迷的毒药吗?显然不会。所以上次的案 件绝非是凶手想嫁祸给三世子那么简单,很有可能有些我们不知道事情发生。” 释道安停了停,忽然又道:“又或者就是为了今天的案件也说不定。” 平西王道:“为了今天案件?”释道安道:“难道王爷不觉得今天的案件不像前面几件案子,三世子失踪了,可是却跟密室毫无关系。如果凶手是想杀掉三世子,在这个房间就行,那时玄同已然睡着,三 世子昏迷,又没有其他人,下手正是好时机,可是凶手却没有。而且凶手也没有将三世子弄到密室去,那么为什么这次凶手会变了这么多呢?” 平西王道:“为何?” 释道安摇摇头道:“不知道。也许时间太紧,凶手来不及详细谋划,又或者有些事情使得凶手不得不改变计划,当然也有可能是三世子。”释道安忽然不说了,因为脑中突然地就浮现出了一个念头,可是却是个很荒谬的念头。会是那样子的吗?可是为什么呢?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案子不是又变的复杂离奇 了么?若不是这样,那么如何解释当时的那种不协调,不舒服的感觉。释道安微微摇了摇头。 平西王见释道安没有说下去,问道:“公子为何不说了,三世子怎么样?” 释道安笑道:“没有,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却想不出哪儿不对劲,也许是我多虑了,想的太多了。目前当务之急,是寻找三世子的下落。” 平西王道:“正是,本王已经安排人手去找了,可是一直找不到。” 释道安道:“王爷放心,我想三世子不会有生命危险,暂时不会有难。” 平西王道:“为何?”释道安道:“凶手既然不会在此处杀害三世子,而是将人弄了出去,那么很可能是三世子身上有对凶手来说极为有用的东西,在没有得到之前,三世子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 平西王道:“但愿如此吧。” 众人散了,各忙各的去了。 可是释道安却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房间内。 屋内有桌,桌上有壶,壶中有茶,茶却在杯中,杯在手中,释道安在慢悠悠地品着茶。 外面因为三世子的事情已经翻了天,众人都在忙忙碌碌,可释道安却如此悠闲的坐着。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并非定力好,而是不在意。 任他花月霁虹,我自悠然若风。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发生着万万千千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亿亿万万的变化,可你又在乎什么呢?又有多少事情是你真正在意的呢?又有多少是可以完全不在意的呢? 释道安笑了笑,忽然想到了伊叶随风。 自从凤凰一别,两人就已经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人生也已经完全不一样。 释道安是个向往自由的人,向往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向往那种快意恩仇的生活。 破旧的规矩即是枷锁,一拳打破。 有时释道安想象自己是一只雄鹰,可以自由地翱翔于天际,不被这沉重的大地束缚。 所以他逃,他跑,他闹,喝酒,吃肉,探险,云游天下,四海为家。 他在找,一直在寻找那份深埋在心中的那份自由。 释道安不在乎自己是谁,也不在乎性格如何,他想要的是那种随风起,逐水流的快意。 恩怨,情感,忠义,哪一样不是枷锁。 兄弟,夫妻,君臣,哪一样又不是责任。 人生在世,所为何来? 释道安不知道,也弄不清楚,他只知道他想要自由,想要自由飞翔的感觉。 可伊叶随风呢? 自从昔日凤凰一别,就很久没有了他的消息。 人总会迷茫的,找不到自己,找不到活着的理由,找不到生存的意义。 所以他去拼,他去杀,甚至连天牢都坐过,只为了找到一个答案,一份人生的答卷。 他遇到了很多人,见到了很多事,尤其在牢中,见到这个世界上最丑陋的人性。 他了解许多人,知道许多事,唯独没有认清自己,唯独没有找到自我。 试问,这世间又有谁知道我是谁呢? 风起风停,日升日落,花开花落,云聚云散,这些都是道,都是自然,都是天地所化。 可人生呢?亦是自然吗?伊叶随风依然迷失在寻找自我的旅途中。 茶凉待煮,释道安重新煮了一壶,倒了一杯,缓缓递到对面的那个人面前。 伊叶随风喝了一口茶,道:“好茶。” 放下茶杯,伊叶随风又问道:“在等人?” 释道安道:“不错。” 伊叶随风道:“等的人还未来?” 释道安道:“今晚也许不会来了,可一定会来的。” 伊叶随风嘴角微挑,笑道:“恐怕有人要失望了。” 释道安却好像未听出伊叶随风话中的含义,也是笑笑道:“可惜那人不是我。” 伊叶随风道:“你好像很悠闲呀。” 释道安道:“有人悠闲,自然就有人受罪了,希望你不是受罪的那个人。” 伊叶随风摇头叹道:“可惜我还真是那个受罪的人。” 释道安笑嘻嘻地看着伊叶随风,道:“有时人受些罪也没什么不好,这样就会懂得珍惜。” 只有失去的时候才会知道珍惜,这是人的通病。 可是,为何人人都明白的道理,却为何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发生呢。 伊叶随风仿佛若有所思,叹道:“知失,方晓惜,人之性也。” 释道安饶有兴趣的看着伊叶随风道:“晓惜,晓惜,谁会珍惜?你会吗?”伊叶随风看着释道安,就像看着一只蚊子,总想上去拍上一巴掌,即便拍不死,拍晕了也是好事,有时伊叶随风也很讨厌这张笑嘻嘻的脸,苦笑一下道:“往事已逝,谁相 惜。” 释道安忽然也叹道:“可惜,可惜,不可追忆。” 伊叶随风喝着刚煮出的茶,笑道:“好像今天你的话很多,感慨也很多。” 释道安自嘲似的一笑,道:“也许看见了某些事情,想起了某些往事吧。” 伊叶随风哈哈一笑,道:“原来你也会想起往事,我还以为你早已经忘却红尘了。” 释道安叹道:“身在人世间,心恋红尘梦,怎能近须弥。” 伊叶随风微眯着眼睛看着释道安,道:“原来你也懂禅,我以为你没有信仰的。”释道安道:“懂却未必信,就像你,知却未必得。道也好,释也好,儒也罢,任何宗教的本义不外是教人向善,心怀天地,敬尊养幼,能忍追真罢了。可你我本已非善人, 更离这教义远之又远,你我怎会再有信仰。你我早已是无根之人,谈何信,说何言,论何道。”伊叶随风点点头,道:“信也好,言也罢,不外是追寻自己的内心而已。道亦好,儒亦好,释亦好,都只是给自己找了一理由,寻找一个避难的港湾而已。如若没有这教, 没有这可以逃避的方法,恐怕很会有很多人难逃一死吧。” 释道安手指放在嘴边,嘘声道:“莫谈国事,莫论庙堂,莫言天朝。” 伊叶随风微微一笑,摇摇头道:“是呀,莫谈,莫论,莫言,如此盛世,如此防川。” 释道安重新换了紫砂壶中的茶叶,水已沸,茶已香,品茶论道而已,不念朝事。 伊叶随风说起了今天去追查文逸的事情。 上午时,伊叶随风去见了一个人,一个女人,名叫玄机。 伊叶随风不清楚释道安和玄机之间的关系,也不清楚玄机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可是他知道这个女子绝对不简单,更非寻常女子可比,至少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子。 正是从玄机那儿他知道了文逸还有另外一个住所。 他不知道玄机是如何查到的,不知道其背后的究竟是何人,可是这个消息却是很准确的。 因为正当他来到那座小巷时正好看见文逸出来。 那不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甚至只是寻常姿色,可是只要你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 是那身姿,是那风情,是那韵味,还是在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安静。 伊叶随风说不清,这是一个风尘女子,是个艺伎,和玄机有着同样的身份。 同样安静的两人,可身上却散发着完全不同的气息。 玄机的安静若海,文逸的安静如山。 海平似镜,掩盖住了海底那流淌的热情,风来时,浪高千丈。 山立若坚,任你风来雨打,我自静默观天,心中不起涟漪。 玄机的心是热的,文逸的心是冰的,可在脸上却是那么相似的平静。 中午刚过午饭时间,文逸带着一个小丫鬟出了小巷子,来到了街上的一个绸缎庄。 两人在绸缎庄待了小半个时辰,可却没有买一点绸缎就出来了,然后向西出了城门。 枫林阁,两人来到了枫林阁。 听到此处,释道安奇道:“两人去了枫林阁?” 伊叶随风答应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释道安道:“下午的时候,刘云峰曾说,老管家也曾去过枫林阁。” 伊叶随风眉头一挑,笑道:“若是你知道我在枫林阁遇见谁了,想必会吃惊吧。” 释道安道:“谁?” 伊叶随风道:“大世子。” 释道安一愣道:“大世子?他也去了枫林阁?” 伊叶随风道:“不错,当时文逸和那个小丫鬟也就是待了一盏茶的时间,大世子就去了。” 释道安问道:“什么时间?” 伊叶随风想了想,道:“大概未申相交之时吧。” 释道安又问道:“大世子和文逸相见了吗?” 伊叶随风摇摇头道:“没有,文逸在二楼,而大世子只在一楼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走了。” 释道安微微笑道:“这枫林阁还真是有意思,有时间要去瞅瞅了。那后来呢?” 伊叶随风道:“后来,文逸出了枫林阁就回城了,大概在酉时初刻回的住所。不过在小巷子的路口处,文逸见到了一个人。” 释道安问道:“什么人?”伊叶随风道:“那人穿着一身灰色长衫,头戴着一顶斗笠,看不出样子。当时文逸正走到小巷子口的时候,被那人叫住了,两人说了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然后就分开了。不过看起来两人关系并不很好,似乎在争吵些什么,文逸甚至还打了那人一巴掌,让那人滚。文逸进院子后就没再出来,那人也就走了。看那人走时的背影倒是有些落寞 。” 释道安道:“你没有跟着那人?” 伊叶随风道:“跟丢了。” 释道安一愣,道:“丢了?” 伊叶随风道:“那人武功不弱,轻功也很是不错,而且相当熟悉流月城的布局。我只跟了几个胡同,就被此人发现,然后三拐两拐就被那人甩掉了。” 释道安心中一动道:“那人身材如何?可有何兵器?” 伊叶随风道:“中等身材,未见佩戴兵器。”释道安仿佛有些失望,暗道:“难道不是那人?”随即又想到:“针线婆婆曾经受人所迫,遭人挟制,说是那人十分熟悉流月城,甚至是流月城中人,难道会是那个人?难道 这两个人不是一个人,而是完全不同的人么?” 释道安苦笑了一下,道:“看来我还有必要去一趟小院,见一见这个文逸姑娘了。” 伊叶随风道:“看来你想去的地方还真不少,可惜我却不能陪你了。” 释道安奇道:“何意?” 伊叶随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道:“这是今天老头子传来的一份信,你看看。” 释道安接过信打开一看,面色微变,有些吃惊地问道:“这是真的?” 伊叶随风摇摇头道:“不知道,至少我应该去看看。” 释道安收起了那封信递了回来,轻声道:“是啊,的确是该去看看。何时动身?” 伊叶随风叹道:“岭南万里之遥,我恨不得插翅飞到,明日动身已是觉得晚了。” 释道安想了想,又道:“这是不是老头子的诡计?” 伊叶随风嘿嘿一笑,道:“你我又不是第一次被老头子暗算,现在不都是活的好好的么?” 释道安道:“也是,早就知道老头子不是啥好人,可惜就是没办法。我陪你去?” 伊叶随风道:“不用。这个事情只能自己来做。解开心结,破除迷障,只能自我沉淀。” 释道安叹道:“心结仍在,故人难舍。晓惜方惜,已是花开。” 伊叶随风也叹道:“破不开心结,寻不到自我,如何惜,如何忆。” 释道安道:“一路珍重,待此间事了,我亦会去一趟岭南。” 伊叶随风出了房间,只剩下释道安一人坐在烛光下,喝着有些微凉的茶。 自己与那人也曾相识,亦该一去岭南。 可惜,这路只能伊叶随风一个人走下去,一个人承担,一个人解开当年的那个心结。 房门外忽然又传来一阵敲门声,玄同抱着一个细长的圆筒入内。 玄同道:“这是王爷让我送来的,说是公子傍晚时分索要的东西。” 释道安一愣,随即恍然,原来当时说完三世子失踪一事,各忙各的,自己私下里曾经向平西王索要一件东西,如今想必是已经寻到,差人送了过来。 释道安笑道:“多谢了。” 玄同将圆筒放在桌子上,就转身出了房间。 释道安打开圆筒,倒出了里面的东西,原来是一副卷轴。 缓缓打开来,卷轴在桌上铺开来,原来是一张画,画上是个女子的肖像。 却见,这女子: 发重肩,眉儿弯弯,眼和水灵,面泛红光; 俏丽脸蛋,似吹弹即破;樱唇频动,鼻儿玲拢; 一双秀手,十指纤纤,犹如精雕的美玉, 一对玉臂,丰盈而不见肉,娇美而若无骨。 蛾眉淡扫,粉颊轻勻, 水剪双眸,莲生细趾, 上著淡罗衫子,下拖八幅湘裙, 牙梳斜挥,云窝金钗,印松玉臂, 从纵画工描不到,漫疑果是美人图。 原来这是柴郡主昔年嫁入王府时的一张画像,画中女子就是柴郡主二十多年前的样貌。 释道安看着这女子的画像,眉头微皱,有些疑惑。 有些面善,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此女,很熟悉的一种感觉,就像多年前的一个朋友。 可自己真的见过柴郡主么?自己真的认识二十年前就已经过世的柴郡主么? 沧海郡。柴郡王。柴郡主。 释道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那时释道安还是个少年,却已经是个历经许多风波,多次死里逃生的人了。 那年自己确实曾经去过沧海郡的郡府,做了一个月的酒保,只是为了逃避老头子的追杀。 当时确实郡王府说是有一个女儿要远嫁西部边陲,场景整的很是壮观,金银财宝,绸缎丝绸,牛羊马匹,弄了很长很长的一个队伍,排了十来里地。 据说那次除了郡府卫队外,还请了江湖上的镖局前来护送,好像就是太平局。 当时还是明老大的父亲明老太爷掌权,而且自己还未加入镖局,当然更不曾知道详情。 就是那次,释道安曾经远远地见过新娘子,身着红妆,凤冠霞帔的新娘子。 可那也只是远远地瞧过一次,久远的已经记不清那个新娘子的面容了。 真的有这么巧,当年的匆匆一瞥,就是当年的柴郡主,会是在这王府内成为禁忌的女子。 释道安不敢确定,毕竟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有谁会记得清呢。 时间的事情就是如此离奇,也许这就是真的,也说不定呢。 二十多年前,释道安少年为躲避追杀,来到了沧海郡,做了一个酒馆的小小的酒保。 正好赶上了柴郡王的女儿远嫁西部边陲,又是太平局的人去护送的。 现在自己虽然退出了太平局,却也曾经是太平局的人,却见到了当年的柴郡主的画像。 甚至还牵连进了几桩离奇的案件中,住在柴郡主曾经生活的地方。 释道安又是摇了摇头,有些事情,的确不是凡人所能想象的,莫非世间有仙。 可是释道安虽然想起了曾经的往事,可眉头却依然紧锁,面色凝重。 为何会觉得这个女子是如此熟悉,就像真的认识这个女子一样。 难道仅仅因为二十年前的一面之缘? 释道安缓缓放下了卷轴,收了起来。 看来很多事情还需要解决,只是好像现在问题越来越多,就从哪儿开始呢? 要去一趟枫林阁,文逸,老管家,大世子都去过那儿,会有联系吗? 还要去一趟落香小居,去见一见这个叫文逸的女子,究竟是何样的人。 当然更要去一趟太平局的分舵,了解下当年柴郡主出嫁的事情,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释道安又重新换了茶叶,水开,茶已沸,茶香飘,待饮。 记忆就仿若流水,时间就像水流上的那一道道的闸门。 每道闸门后面流水都会聚积,记忆也会随着时间积攒。也许我们会忘了这道闸门,甚至忘了那闸门的水,可是水流却依然兀自累积,一天高过一天,忽然有一天闸门开了一道缝,缝内的水流出了那么一点点,而记忆也会流出 来,充斥在脑中,拂不出去。释道安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事情,不仅仅是曾经见过柴郡主,还想起了另外的一些事情,或许与那封信有关,又或许与信中的那人有关,又或许只是那道闸门后的水漫出一 点点来。 二十年前,释道安和伊叶随风还是十来岁的孩子,那时那个人还在。 可是当年的那件事情确是每个人心中的痛,始终缠绕在当年在场的每个人心中。 化不去,吹不走,拂不掉,是心结,是孽障,更是痛楚。 伊叶随风解不开那个心结,释道安又何尝接的开,甚至连老头子也没有解开。 每个人所走的路不同,经历的人生不同,破除心结的方式也自然各不相同。 伊叶随风选择的是逃避,释道安选择的是忘记。 可是逃避总会面对,忘记总会忆起,那条路是必须走得,即便艰难苦痛,却必须走下去。 人,只有经历痛苦才能成长,武者,只有破开心结才能更强。 何为武?何为侠?何为心结? 释道安摇了摇头,从壶中倒了杯热热的茶,关上了那扇记忆的闸门。 屋内,烛光轻轻摇动,释道安的身影在墙上晃动。 屋外,有轻轻地风吹过,树叶飘动,有些沙沙的响声传出。 忽然一条黑影闪过,踩在了那沙沙摇动的树叶上,然后靠在了树枝上。 那是个夜行人,身穿一身黑色夜行服,面罩黑纱,看不清面目。 房间的窗户并未关严,有那么一条细细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的人正在喝茶。 树上的夜行看着喝茶的人,仔仔细细的看着喝茶的人,就像怕看丢了什么。 微风拂过,树叶又是一阵晃动,沙沙的声音传出,夜行人眨了下眼睛。 只是眨了下眼睛,可是屋内喝茶的人却不见了,只看得见一直成有半杯茶的茶杯。 夜行人一怔,难道屋内的人发现了自己。 忽然一阵杀气从身后传来,很淡,很轻,就像一阵雾。 夜行人刚想动,可身后却传来了一阵语声:“你若一动,我的刀就会出鞘。江湖上还没有人背对着我,而能躲得过我的刀。你若不信,尽可以试试。” 夜行人没有动,而是继续坐在树干上,稳稳地坐着,就像已经长在了树上。 不敢试,还是不能试,亦或是不屑于试呢。 释道安看着这个夜行人,可手却未握在刀柄上,而是摘了一片叶子,开始折起来。 然后看着夜行人僵硬的身子,笑道:“我等了你很久了。” 夜行人一愣,奇道:“你知道我会来?”细声曼语,柔软香浓,难道这是个女人? 释道安笑了笑道:“我不知道你会来。” 夜行人道:“可你说你在等我。” 释道安道:“是在等你,也不是在等你。” 夜行人道:“什么意思?” 释道安道:“我在等今晚一定会出现的一个人,即便不是你,一定还会有另外的人出现。” 夜行人道:“你知道我是谁?” 释道安道:“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夜行人道:“哦,我倒想听听。” 释道安轻声道:“万佛朝天,诸世平安。” 夜行人一惊,随即又笑道:“没想到你真的会猜出来。可惜你不该说出来。” 释道安又是一笑,道:“哦,我怎么觉得说出来反而很舒服呢。” 夜行人道:“过会你就会觉得更舒服。” 释道安道:“为何?” 夜行人嘿嘿一笑,道:“据说人死的时候会很舒服,舒服的就像泡热水澡。” 释道安一愣,没想到还有人这么比喻人死亡的感觉,道:“这么说你已经泡过澡了?” 夜行人道:“我没有,可我马上就会见到有人泡热水澡了。” 释道安道:“我马上要泡热水澡了吗?” 夜行人道:“不错。” 释道安道:“可我好像并不想泡。” 夜行人道:“很多时候,人总是不由自主的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你也不例外。” 释道安奇道:“你就这么肯定?” 夜行人点点头,道:“当然。” 释道安又道:“这么说我必须要泡热水澡了?” 夜行人又是点点头道:“不错。” 释道安道:“若是我就是不泡呢?” 夜行人道:“那就只能我帮你了。” 释道安道:“那为何还不动手呢?” 夜行人道:“我在等。” 释道安道:“你也在等?等人吗?” 夜行人道:“不,我在等你。” 释道安奇道:“我不是已经在这儿了吗?为何还要等呢?” 夜行人没有回答,而是笑道:“我听说一刀仙释道安从不在背后伤人,不知是否真假?” 释道安道:“好像是真的。” 夜行人道:“如此说来,我是等不到了?” 释道安笑笑道:“估计是等不到了。” 忽然,夜行人背后的杀气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微风忽然吹开了轻雾。 可夜行人却没有动,没有人敢背对释道安有所动作。 可是世间究竟又有几个宗师呢,夜行人不觉得自己能够比肩七大宗师,所以他没有动。 夜行人道:“还有问题吗?” 释道安道:“没有了。” 夜行人道:“那我可以走了吗?” 释道安笑笑道:“你可以来,当然就可以走了。” 夜行人一怔,道:“你不留下我?” 释道安又是笑笑,道:“我为何要留下你。” 夜行人这次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道:“我想宗主果然是了解你的。” 释道安道:“哦?那么宗主是怎么说我的?” 夜行人道:“宗主说你是个不安常理出牌的人,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释道安哈哈一笑,道:“没想到须弥诸天的宗主居然还是我的知己,难得难得。” 夜行人道:“好像你并不生气。” 释道安道:“我为何要生气?” 夜行人又摇了摇头道:“你果然是个不安常理出牌的人。” 停了一下,夜行人又接着道:“我真的走了,你不会出手?” 释道安道:“你都说我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你觉得我会出手吗?” 夜行人听了这话,沉默了。 他不懂释道安,更不了解释道安,但他不敢冒险,因为他惧怕那把刀。 释道安忽然伸了伸懒腰道:“既然你不走,我可就回去睡觉了。” 说完,释道安一个纵身跃下树枝,站在树下,看着树上的夜行人。 夜行人又是一愣,欲转身飞走,可却没有,而是一跃来到树下,站在释道安旁边。 释道安笑笑道:“不走了?” 夜行人道:“你真的不想留住我?” 释道安道:“如此夜色,如此良辰,我若留住一个女孩子,这成何体统。” 夜行人一愣,好像没想到释道安这门回答,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女孩子?” 释道安道:“我只是鼻子好使了点。” 夜行人又是一愣道:“鼻子?” 释道安笑道:“虽然你已经将身上的香囊丢掉了,可那种香气却不会那么容易消失的。而且这种香气还是女孩子很喜欢用的那种,你又怎么不是女孩子的呢?” 夜行人咯咯一笑道:“没想到你连香料都知道,看来宗主真是小瞧你了。” 释道安道:“其实我倒是很想见一见须弥诸天。” 夜行人道:“其实宗主也很欣赏你,若是有机会,倒是可以给你引见一下。” 释道安道:“恐怕还是不要见的好。” 夜行人道:“为何?” 释道安笑道:“须弥诸天重入中原依然违反了当年的诺言,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夜行人笑了一下道:“看来这一战不可避免了。希望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忽然夜行人转身一跃,向远方急掠而去。 释道安忽然笑道:“既然来了,也看了这么久,就出来吧。” 不远处的一个屋檐下,一个老头拎着一队银锤走了出来。 原来是血衣神捕刘云峰,边走边说道:“为何不留下此人?” 释道安笑道:“须弥诸天已经重入中原,可惜却根本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更不知道有些什么人。留着她不是一条指路明灯吗?至少可以算是一条线索。” 刘云峰道:“可你怎么知道她去什么地方了。” 释道安道:“她身上的香气很特别,我最近只在一个地方闻到过。” 刘云峰道:“什么地方?”释道安嘴角一挑,笑道:“流月城内销金窟,弦月楼。” 第三十一回 落香居内真假美人 月色朦胧,微风轻拂。 释道安坐在桌旁喝着热乎乎的茶,看着桌上的画筒。 夜行人已经走了,刘云峰也回了房间,可释道安却好像有些心事。 人都会有心事,只是有些心事可以找个人痛快的诉说,而有些心事只能藏在心中,一个人慢慢品尝孤独苦闷的时光。忧为心,愁为事。 夜长,梦短,离别苦。 人生时时刻刻都会有离别,各种各样的离别。 有些离别是为了相聚的欢乐,有些离别却是今生的永诀。 悲哉六识,沉沦八苦,不有大圣,谁拯慧桥。 人生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及五取蕴苦。 唯这爱别离,无可避,无可免,无可绝。 于是很多人选择的了悄无声息的离开,只是不想在离别时承受哀伤。 释道安起来时,伊叶随风已经走了,没有和任何人道别,天不亮就已经上路了。 有些人只会默默的离开,去追求自己的心,去解开自己的结,去寻那心中的桃源。 伊叶随风走了,可是刘云峰来了,而且带着一个意外的消息。 有把刀丢了,是把细长的刀。 这把刀昨晚还在三世子的书房内,可是今天早上思远去打扫书房时却发现刀不见了。 这是把普通的刀,却有着不同寻常的身份。 因为这把刀杀了三个人,三个有名的人。 水水水道人,乐一平,邢云山就是死在这把刀下。 三世子昏迷在密室内时,那把刀也在,后来被收起放在三世子的书房内。 可是现在却不见了,那把作为凶器的刀不见了,刘云峰怎能不急。 可是释道安并不着急,听完刘云峰的诉说后竟然还笑了,而且好像还笑的很开心。 刘云峰道:“会不会是昨晚那个夜行人拿走了?” 释道安按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是。” 刘云峰问道:“为何?” 释道安道:“昨天你做了什么?” 刘云峰道:“照着你说的条件查找嫌疑人。” 释道安笑着问道:“结果呢?” 刘云峰道:“锁定了六个人。” 忽然刘云峰恍然一悟,道:“你是说是这六个人的某个人拿走了那把刀?” 释道安又摇了摇头道:“昨天还发生了什么事?” 刘云峰道:“三世子失踪了。” 终于刘云峰明白了释道安的意思,道:“你是说三世子失踪和那把刀丢失有关系?” 释道安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你不觉得这两件事一先一后,未免有点巧合吗?” 刘云峰道:“是有些巧。前面三起命案均是那把刀所为,现在三世子忽然失踪,那把刀又失踪,会不会凶手又准备行凶,三世子不是非常危险吗?” 释道安点点头道:“若是真如你猜测,恐怕三世子确实凶多吉少,甚至已遭毒手。” 刘云峰惊道:“那该如何是好?”释道安道:“这只是一种猜测,而且是最坏的一种猜测。不过昨天我们曾说过,三世子手中恐怕有凶手想要的某样秘密,所以才没有在房间遇害,而是被人劫走。那么只要三世子不说出那人想要的秘密,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即便凶手现在拿走了那把刀,使得三世子的处境变得危险了,不过只要凶手的没有得到想要的秘密,事情就还有转圜 的余地。” 刘云峰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释道安想了想道:“你去查一下那六个人的行踪,查案问情这是你所长,也只能你去办。不过此事要名目张胆的去问,大张旗鼓的去问,就像这几个人就是凶手。” 刘云峰道:“老夫做了多年的捕头,问询寻疑之事到不在话下,可是为何大张旗鼓?那不是会打草惊蛇?凶手不是会隐藏的更加的小心?”释道安笑道:“就是要打草惊蛇。若是凶手就在那六个人中,若是经此一问,想必此人必然会有所反应。人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做事会很有效率,而且会把事做的很好 ,可是却总是会忽略一些细节,犯些微不足道的小错误,我们等得就是他的小错误。”“若是凶手不在这六人中,那么凶手发现我们将侦讯的对象定为别人,他会怎么想呢?也许更加小心,也许会有所行动,也许会开始进行下一步。可不管怎么样,若是三世 子在他手中,他必然也会有所反应,而这也是我们所要得到的。” 刘云峰道:“那为何昨日不能直接问询这六个人?”释道安想了想,道:“三世子昨天曾清醒过一次,可是却又晕过去。下午时又喝下了小毒婆留下的最后一副药,想必很快就会再次清醒过来。可凶手却在三世子清醒之前将 人劫走了,除了三世子可能掌握了某个秘密之外,这些事情还说明了什么呢?”刘云峰道:“想必三世子醒来会说些危害到凶手的事情,甚至三世子很可能知道凶手是谁,所以凶手不得不动手。可是三世子第一次醒来时,时间很短就又昏过去,而且当 时平西王,王妃和世子妃都在,凶手无法下手,所以只能等待下一次机会。”“昨日傍晚时分,凶手肯定知道三世子还在昏迷之中,甚至还知道三世子已经喝下了药,晓得三世子很快就会醒来,可是他必须在三世子醒来之前动手。既然时间如此紧, 行动如此仓促,难免会有所疏忽,有所疏漏,甚至会留下某些线索。”释道安微微一笑,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而且凶手能如此熟悉三世子的昏迷情况,甚至连喝药的时间,屋内什么时候有几个人都知道,所以又一次说明凶手是王府中人的可能性较大。打草惊蛇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醒他,他留下了这些漏洞,而且还要逼着他去补。既然他一直在河边走,为何我们不帮忙推一把,就算帮不了他洗澡,可 鞋总会湿的。” 刘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有你这样一个对手,真不知是凶手的幸运还是他的不幸。” 释道安叹道:“不管是我的幸运还是他的不幸,已经死了三个人了,总归是不好的事情。” 刘云峰道:“希望不会有更多的死者。我这就去讯问这几人,你去哪儿?” 释道安道:“我想去趟枫林阁和落香小居。” 刘云峰道:“因为老管家的原因?” 释道安道:“不只是因为老管家曾去过枫林阁。” 刘云峰奇道:“那是为何?” 释道安笑笑道:“昨日伊叶随风跟踪文逸也曾去到枫林阁,而且还在那儿见到了大世子。” 刘云峰心中一惊,道:“文逸和大世子都去过枫林阁?” 释道安点点头,道:“不错。” 刘云峰想了想,接着说道:“据说枫林阁的幕后老板就是天机宫,难道三人是去那儿买些消息?会是巧合吗?还是三人之间有联系,或者有什么秘密?” 释道安摇摇头道:“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我才要去。” 刘云峰问道:“那落香小居呢?” 释道安道:“只有亲眼见到过一个人的面容,亲眼听过这个人说话,才能判断这个人如何。我想见一见这个三世子一直在意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有何种魅力。” 刘云峰笑道:“希望你不会也沉迷进去。如此一来,你我分头行事,那我先去了。” 说完,刘云峰转身走了,去做该做的事情去了。 释道安缓步出了平西王府,迈着八字步,一步八晃,向着落香小居慢慢踱去。 流月城,城西,城西有条木叶巷,巷中有座落香小居,落香小居内住着一个女子。 流月双花,弦月双姝。玄机多才,文逸多情。 那个叫做文逸的女子就是住在这个木叶巷中的落香小居内。 木叶巷中有几株柳树,嫩芽早已生,细条也已绿,风吹,仿若女子的细腰摆动。 柳条青,雨蒙蒙;柳条干,晴了天。 这晴天的柳枝是如此多情,就像情人的手,轻轻拂过你的胸口。 柳阴直,烟里丝弄碧。清明不戴柳,红颜成皓首。 清明已过,端午已近,这柳依然枝轻撩春风,扫面迎过客,也轻轻拍打树下的那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灰色长衫,头戴着一顶斗笠,看不出样子。 头稍微扬起看着前面的一间小院的大门,落香小居的大门。 大门紧紧关闭着,一点要开启的迹象都没有,唯有风敲在门上。 那人看着大门,嘴中不停地碎碎念,仿佛在说着什么事情,又或者很入神地想着事情。 释道安缓步走来,还是一步八晃,慢慢踱过去。 终于能听清那人的言语,原来是昔年苏和仲的一首词,悼念亡妻之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那人声音低沉,语声有些许哽咽,仿佛有所感,有所想。 忽然那人转过头来看见了释道安正在缓缓走来,然后转身走了。 走得不快,可是却已经到了另一条巷子的入口,没入巷中,消失在柳轻风微中。 释道安没有看清那个人的面孔,甚至连脸都为瞧见,只看到了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望着那人远去的背景,消失的巷子,释道安没有追上去,而是若有所思。仿佛在回想往事,又像在琢磨这个在树下念词的人是谁,又好像什么都未想,只是在柳下风中发 呆而已。 伊叶随风昨日曾见此人来过,今日又来,必是来见文逸,可为什么不进门呢? 释道安缓缓来到了落香小居的大门前,轻轻敲着门上的铁环,咚咚咚。 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门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就像走在软软的沙滩上。 接着一阵声音飘来,在这风中,仿若燕语莺啼:“谁呀?来了,稍等片刻。” 不多一会,大门后面咣当一声,必是有人移开了门栓。 然后吱吱声起,左扇大门开始缓缓打开,露出了一个小丫头的脑袋。 正值碧玉之年,喜笑颜开,连个酒窝浅浅地挂在双颊,一脸顽皮之象。 小丫头看了看释道安,晃了晃脑袋,头上的碧绿色的蝴蝶结摇呀摇。 “你是谁呀?来干什么?” 释道安笑了笑,一抱拳道:“在下释道安,远道而来,久闻文逸姑娘大名,特来一睹姑娘芳容,烦劳通禀一声。” 小丫头道:“释道安?没听说过。我家小姐今天不见客,请回吧。” 释道安又是笑笑道:“你家小姐不见客,可是却一定会见我,不信你就进去通禀一声。” 小丫头道:“才不会呢。小姐正在病中,不会见客的,你还是赶紧走吧。” 释道安道:“生病?正好我也是会看病的,而且越是疑难杂症,我越能看好。” 小丫头扑哧一笑,道:“没见过你这么能吹的,还吹的脸不红心不跳。” 释道安又是笑笑道:“是不是吹的,等我见了你家小姐不就知道了吗。” 小丫头道:“可我家小姐确实不方便,你还是回吧,别浪费时间了。” 释道安道:“你还是通禀一声吧,要是真耽误你家小姐的事情,你可要受罚的哦。” 小丫头歪着头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先等一会儿,我去见一下小姐,通报一声。不过你还是做好走人的准备,我家小姐肯定不会见你的,你等着啊。” 说完,小丫头又是吱吱把大门插上,然后进了里院。 约莫一盏茶时间,小丫头又回来了,打开大门道:“小姐还真要见你,进来吧。” 释道安闪身入内,后面小丫头又轻轻将大门关上,插上门栓。 小丫头道:“我家小姐有病在身,你可说话要注意些,否则会被扫地出门的。” 释道安笑笑道:“多谢提醒。” 两人向里院走去。 院内,种着花草,满园。 花开,争艳斗春,弥香。 风过,朵摇瓣动,皆醉。 释道安笑了笑道:“原来这就是落香小居。” 有哪个英雄不爱剑,有哪个美人不喜花。 剑可以征服世界,而花可以征服美人。谁叫这世间的女子皆是如花喜花之人呢。 释道安忽然有些喜欢这个地方,有花,有美人,可惜却没有酒,有些可惜。 花间一条小路,夹在红粉之间,直通向一间红瓦蓝墙红窗的屋子。 小丫头打开房门,释道安缓步进入。 屋内,四张椅子,两张小桌,一张软榻。 软榻旁有条矮脚桌,桌上摆着一个铜制香筒,筒上插孔内有线香燃着,缭绕在屋内。 软榻后面是张屏风,上面绣着春江水暖鸭游人戏图。 软榻之上坐着一个身着青罗衣衫的女子,丝巾罩面,看不清面容。 青罗衣衫女子见释道安入内,道:“请坐。” 释道安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眼前的女子,可脑中却想着别的事情。 香气满屋,沁人心脾。 龙诞香。 香筒之上燃着的竟然是龙诞香。 竟然是比檀香更香,更珍贵,更稀少的龙诞香。 释道安深深吸了一口气,享受着这离奇的香料散发出的香味。 可是屋中却不止一样香料,还有别的香味,是檀香吗?释道安觉得很熟悉。 那种香气很弱,在这浓烈的龙诞香中的仿佛已经不存在,可是确实有那么一点。 应该是放在香囊中的香料散发出来的香气,这和燃着的香料发出的香味并不完全相同。 是房中软榻之上的这个女子的香囊吗?还是放在某个地方的香盒内的香料? 青罗衣衫女子问道:“你不是要见我吗?既然见到了,有何话说?” 语声有些嘶哑,有种有气无力之感。 释道安闻听此话没有答言,而是眉头一皱,仿佛发现了某种不寻常的事情。 青罗衣衫女子又说道:“既然公子之一相见,见了又不说话,妾身只能送客了。” 释道安又是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在用尽气力想吸尽这世间少有的龙诞香,又仿佛在品味着这龙诞香中夹杂着的另一种香气,然后笑了笑道:“这龙诞香果然是极品。” 青罗衣衫女子好像并未料到释道安有此一说,一愣道:“什么?” 释道安道:“龙诞香乃是香中极品,姑娘果然不是寻常之人。” 青罗衣衫女子回过味来,又细细打量了释道安一番,有些诧异地问道:“公子也懂香?” 释道安摇了摇头,没有答言,而是吟了一首诗。 明窗延静书,默坐消尘缘; 即将无限意,寓此一炷烟。 当时戒定慧,妙供均人天; 我岂不清友,于今心醒然。 炉烟袅孤碧,云缕霏数千; 悠然凌空去,缥缈随风还。 世事有过现,熏性无变迁; 应是水中月,波定还自圆。 这是昔年陈去非的一首《焚香》,此刻吟来别有一番韵味。 青罗衣衫女子闻言,沉默了好一会,仿佛在回忆某些事情,又像沉浸在往事里。 良久之后,青罗衣衫女子问道:“公子所谓何事而来?” 释道安道:“姑娘想必认识平西王三世子吧?” 青罗衣衫女子笑道:“认识。公子是为了三世子昏迷在密室一案而来?” 释道安道:“正是。” 青罗衣衫女子道:“公子有问题尽可问来,不过妾身却未必可完全解答。” 释道安问道:“听闻三世子每月都会去弦月楼与姑娘相约,所谓何事?” 青罗衣衫女子答道:“弹弹琴,喝喝酒,聊聊天。” 释道安道:“仅此而已?”青罗衣衫女子忽然明白了释道安的问话,头一歪看着释道安,尽管释道安看不见这女子的面容,但却感觉出了这女子的话音中带有一种很特别的语气:“只身男女,孤寡相 处,公子以为会有何事发生?想必公子知道弦月楼是什么地方吧。” 释道安微微有些惊讶,不是因为她猜出这话中的意思,而是因为这女子的口气。 是厌恶?是讨厌?是恶心?是鄙视?是轻蔑?到底是什么情绪呢? 释道安笑了笑道:“那三世子与姑娘又聊些什么呢?” 青罗衣衫女子道:“聊些诗词文章,坊间风情,奇闻杂事。这个不必一一向公子细说吧?” 释道安道:“当然不必。据说三世子出事前的那个晚上,曾经去见过姑娘,可有此事?” 青罗衣衫女子斩钉截铁地道:“有。” 释道安问道:“姑娘可曾发现三世子有何异常之处?” 青罗衣衫女子想了想道:“公子所谓异常之处指什么呢?” 释道安微微一愣,道:“就是以前姑娘相见时相比,三世子可有不同?” 青罗衣衫女子道:“这并未发现有何不同。” 释道安饶有兴趣的看着这青罗衣衫女子一会,然后问道:“姑娘和三世子什么关系?” 青罗衣衫女子沉默了,然后说道:“公子也去过弦月楼,和那儿的姑娘又是什么关系呢?” 还是那种语气,那种说不清包含着何种情绪的语气。难道她很讨厌弦月楼的生活? 又或者她很讨厌弦月楼的身份?还是另有隐情呢? 释道安微微摇了摇头。 这时青罗衣衫女子一阵咳嗽,然后问道:“妾身身子不适,公子可还有话要问?” 释道安想了想道:“刚才我在门前见到了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之人,姑娘可认识?” 青罗衣衫女子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又是一阵咳嗽道:“不认识。” 这时开门的那个小丫头道:“小姐的身子不好,公子还是改日再来吧,请。” 释道安起身一抱拳道:“打扰之处请姑娘见谅,释某告辞。” 说完,就向外走去,可走到门前,释道安忽然又回头说道:“我能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青罗衣衫女子道:“请讲。” 释道安道:“姑娘为何不以真面目见我?” 青罗衣衫女子一愣,道:“你我相见何必执着于区区面容,公子贪心了。” 释道安道:“我说的不是你这张面纱下的面容,而是这张屏风后面的那张面孔。”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几乎听得出几人的呼吸。 青罗衣衫女子冷哼一声,道:“公子这是何意?” 释道安道:“姑娘既然决定见我,为何还要选择替身呢?” 青罗衣衫女子道:“公子何意如此说话?” 释道安站在门口,看着屏风道:“进屋时,小丫头曾经向你行礼,可是其动作却很奇怪。” 青罗衣衫女子问道:“有何奇怪?” 释道安道:“姑娘为主,小丫头为仆,仆向主行礼,本是自然,无可厚非,理所应当。可是这小丫头的礼数却有些散漫,有些漫不经心,甚至有些敷衍了事。”青罗衣衫女子笑道:“我主仆二人相依为命多年,名为主仆,实为姐妹,情深意重,行礼之事向来不太重视。无外人之时,她向来无所拘束,刚才行礼之事,想必有所不适 。”释道安点点头道:“有理。可是小丫头的动作中还透着一种不情愿和一种玩笑似的笑意,如若真为主仆,就算姐妹情深,这也不是一个小丫头该有的情绪。那就好像在向一 个明知道和自己地位是一样的人行礼,情势所迫而已。” 青罗衣衫女子道:“公子多心了。还有何原因?” 释道安道:“这屋内燃着世间极其稀少的龙涎香,可是香中却夹杂另外一种香气。” 青罗衣衫女子道:“哦?何种香气?” 释道安道:“檀香。虽然很淡,可是在这张屏风的后面确实存在着些许檀香。” 青罗衣衫女子道:“妾身素来喜好者龙涎香和檀香,平日房间燃些龙涎香,身上所带香囊却是装有檀香。想必今日妾身起身时,将香囊忘在床头了。”释道安笑道:“有理。可是檀香味轻,清净舒心,乃是佛门佛香,善用此香者当是心事不显,内心平和之人,对于外貌之事颇不在意。可是在软榻之上的这个女子身上却有 一种广藿香的味道,此香乃是植物性香料中最为浓烈的一种,而用此香者皆是爱好自己姿色之人。试问一个人如何会使用者两种极端之香?”青罗衣衫女子沉默了一下,道:“用香者当合乎其心,妾身确实喜爱檀香,也是性子温和沉静之人,素日以檀香为主。可是公子也知弦月楼是何种地方,妾身也会使用者广 藿香,以便投某些人所好,有何不可?公子好像又多心了,可还有话说?” 释道安接着道:“姑娘身患痼疾,每每咳嗽,可是这咳嗽之声和动作却有些不协调?” 青罗衣衫女子道:“哦?有何不协调之处?”释道安道:“医者曾言,咳嗽者,因感外邪之气,脏腑有伤,累及于肺。在下曾偶读医术,曾见书上如此记载:‘咳嗽者,首先是快速短促吸气,膈下降,声门迅速关闭,随即呼吸肌与腹肌快速收缩,使肺内压迅速上升;然后声门突然开放,肺内高压气流喷射而出,冲击声门裂缝而发生咳嗽动作与特别声响,呼吸道内分泌物或异物等也随之 排出。’”“这就是说,咳嗽不仅仅是张张嘴,身子抖两下,嗓子变变声那么简单的事情。咳嗽涉及到的乃是全身机能,皮肤,骨骼,肌肉,内部腹腔等等一切的合成动作才是为正常 。可是在这软榻之上的女子虽然亦在咳嗽,可是只是身子在晃动,嘴巴张了张,其身子内部却完全不是那回事,明显是在装咳。”“不仅如此,咳嗽必是声音动作两者同行并发,可是刚才,咳嗽之声要比其动作早了那么一坦刹那的时间,虽然极短,可若是用心之人必然能听出其中的差别。显然是软榻 之上的女子在听闻到咳嗽之声后再马上做出反应。” 青罗衣衫女子好久没有说话。 终于屏风后面传来一阵有些嘶哑的声音道:“小青,你退下去吧。” 软榻之上的女子,起身道:“是,小姐。” 果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声音,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屏风后面的人叹了口气道:“妾身虽然早有准备,可还是低估了公子。” 释道安笑道:“姑娘过奖了。” 屏风后面的人道:“公子现在是否真的想一睹妾身的面容呢?” 释道安道:“当然。” 屏风后面的人问道:“那公子可曾听说过两句话?” 释道安道:“什么话?” 屏风后面人缓缓说道:“一遇造化无造化,莫与天机谈天机。有些人是不能随便见的。” 释道安一愣道:“造化城?” 屏风后面的人道:“不错。” 释道安无奈的摇摇头,苦笑一下道:“原来你是造化城的人,我看还是不要见了。” 屏风后面的人道:“公子果然很聪明。” 释道安又问道:“那姑娘和三世子接触所谓何事?” 屏风后面的人道:“难道公子猜不出来?” 释道安道:“麒麟玉简?” 屏风后面的人道:“答对了。” 释道安道:“三世子是去年才公开的麒麟玉简,可姑娘好像是几年前就接触三世子了?” 屏风后面的人笑道:“难道我造化城的实力不足以提前知道吗?” 释道安笑笑道:“若是造化城想做,恐怕天下间不能做的事情还真不多。” 屏风后面的人道:“那么公子还有何疑问?” 释道安道:“那么平西王府的三起命案,三世子昏迷一案和姑娘有关吗?” 屏风后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像是思考某件事情,然后说道:“此事绝非造化城所为。”释道安笑道:“那么当日我夜闯王府试探进入密室的方式,而西门小雪却很准确地知道了我的行踪,甚至还提前给平西王等人发出信件,我一直弄不懂为何西门小雪是怎么 做到的。如今看来,想必此事与姑娘有关吧?”屏风后面的人咯咯一笑道:“没想到公子竟然还能想到那日之事。当日之事与妾身无关,我与她所行之事不同,这次没有接触。不过西门小雪所得消息确实是我造化城提供 。” 释道安道:“果然如此。不知姑娘还要在此待多久呢?” 屏风后面的人道:“待你破案之后,知晓麒麟玉简的下落,方可离去。” 释道安道:“如此,姑娘还要在流月城待上一段时间,若有机会,真希望可一睹芳容。” 屏风后面的人又是一阵静默,然后道:“若是你真能破了此案,或许真能见到妾身。” 释道安道:“看来为了一见美人玉面,释某只能努力破案了。多有打扰,告辞。” 外面依然风轻柳摇,和煦明媚。 释道安已经出了落香小居,也走出了木叶巷,已经来到了街道上面。 吹着口哨,晃着方步,摇头晃脑地走着。 这次去落香小居果然有收获,终于知道文逸和三世子接触的目的。 可是仍然有那么几个小小的疑问,尽管很小,可是释道安还是注意到了。 秘密总是隐藏在某些小小的细节中,所以释道安觉得这其中必然有蹊跷。 至少这个落香小居,或者说这个叫做文逸的女子身上还有秘密。 当然还有一个更为明显的问题,那就是弦月楼。 昨夜的夜行人乃是须弥诸天的人,这文逸却是造化城的人,可这两人都是与弦月楼有关。 造化城,须弥诸天,弦月楼,这三者之间究竟有何关系呢? 释道安缓缓地走在街上,向着流月城西门走去。 微风吹起了衣衫,可也吹来一种特殊的气味。 释道安闪眼一瞧,发现左前方的胡同入口有一个人闪过。 那人穿着一身灰色长衫,头戴着一顶斗笠,看不出样子。 又是这个人,为什么又出现呢? 释道安心中一动,纵身一跃追去,快如风,极如电。 胡同内,那个人慢慢走着,还不时回头看看,就好像在等待着释道安一样。 窄窄的胡同内对立站着两人,释道安和那个穿蓑衣的人。 那个人脸上罩着一个面具,黑脸包公,竟是一张昔年青天包拯的脸谱。 释道安笑了笑,心想,这人的品味还真是奇特。 那黑脸包公说道:“你见到文逸了?” 有些嘶哑,费尽气力地发出声音来,想必是嗓子曾经受过伤。 释道安道:“不错,阁下是谁?” 黑脸包公道:“我是谁并不重要,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去骚扰她,否则你会付出代价的。” 释道安眉头一挑道:“哦?什么代价?” 黑脸包公道:“你付不起的代价。” 释道安笑笑道:“好像这三十多年来,还从没有人威胁过我。” 黑脸包公道:“那你今天见到了。” 释道安道:“你和文逸是什么关系?为何会如此做?” 黑脸包公道:“这和你无关,你只需离她远点。” 释道安道:“刚才我在落香小居内曾问过文逸,可她说并不认识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脸包公没有回答,可是身体却有些不由自主地颤抖,甚至拳头也攥的紧紧的。 沙哑的声音传出,其中带着些许落寞:“我只是个不该存在的人,记住,远离她。”释道安看着黑脸包公那紧紧握住的拳头,叹了口气道:“有些人的确不该存在,可是却依然存在。存在即真理,存在即合理,每个人生存,每个人生活,每个人都有他存在 的意义。” 黑脸包公道:“也许吧。” 释道安又道:“若是我真就不答应呢?” 黑脸包公冷冷一笑,道:“那么你不会走出这个胡同。” 释道安道:“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黑脸包公道:“不错。” 释道安想了想,忽然斩钉截铁地道:“你不是造化城的人。” 黑脸包公一愣,道:“为什么?” 释道安道:“造化城的人不会为了文逸做到如此地步。只有亲人才会如此不惜一切代价来保护那个人。你是他的情人,还是丈夫?是兄长,还是父亲?”听完此话,那人又是一阵颤抖,身子抖个不停,就像听到了一件不该听到的秘密,听到了某个不能听到的词语,拳头攥的更紧了,手背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颤抖而冰冷 的语气道:“你话太多了,想的也太多了。当心祸从口出。” 释道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或者说是一个很细小的细节,几乎被自己忘到脑后的一个小细节。那时很不舒服的感觉难道是这样造成的吗?那么这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 释道安笑了笑道:“幸好我是个老实人,更不是个多嘴的人。” 黑脸包公道:“希望如此。我会时时刻刻盯着你的。” 说完,黑脸包公纵身一跃上了院墙,向着远方飞驰而去。释道安看着远去的黑脸包公,看着远处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轻功身法怎么会如此像一个人?可是那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吗?这个不该存在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 释道安虽然满心疑问,甚至是无解的疑问,可是心情很好,好的就像刚喝了一壶好酒。 因为他想起了曾经的一件小事,而这个小事也许就是破案的关键。所以释道安欢快地向城外走去,要去枫林阁看看是否也会像现在一样有意外收获。 第三十二回 枫林阁中黑白双姝 流月城,出西城门,外有一林,名曰枫林。 枫林是片很大的树林,林中有很多树,各种各样的树,种类繁多。 杨树,柳树,梨树,桃树,松树,银杉,银杏,梧桐,应有尽有,可就是没有枫树。 这没有枫树的树林就叫做枫林。而且已经叫了很多很多年。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个叫枫林的树林内没有枫树。 可是很多人都知道,枫林中有一个叫做枫林阁的三层小楼。 枫林阁是流月城的消息源,消息海,在这儿你可以打听到流月城中的各式各样的消息。 谣言也好,流言也罢,这儿却是往来流月城的江湖豪客们最喜欢去的地方。 据传枫林阁的幕后老板是天机宫,是天机宫的一个分舵,由此可以与天机宫进行交易。 不过枫林阁最主要的用处还是那些往来的游侠说些江湖趣闻,谈些武林轶事。 不过今天枫林阁有几位客人,很特别的客人,可是释道安并不是这其中的一个。 释道安坐在二楼栏杆旁的一张小桌子上,桌上摆着四碟小菜,还有流月城特有的青稞酒。 枫林阁内热闹非常,虽然不到正午时间,却已经人声鼎沸。 释道安边喝酒,边看着正对面的楼下的那张桌上子旁的那拨特殊的客人。 一张长桌,桌上摆着一个茶壶,一个茶碗,一块长方醒木,旁边摆着一把半开的折扇。 长桌后面一张方椅,方椅上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靠在椅背上抹搭着双眼,抽着旱烟袋。 白胡子老头左右两侧各站着一个小姑娘,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正值豆蔻年华。 两个小姑娘头上都梳着两个羊角辫,随着头的转动,一甩一甩的,煞是可爱。 这是两个一卵双生的双胞胎,长得一样,穿的一样,甚至就连动作表情都一样。 可是却从来没有人认错过个这两个小姑娘,也没人喊错过这两个小姑娘。 虽然是双胞胎,长得一样,可是脸色却不一样。 左边的一个小姑娘面色稍白,白白净净的,像个瓷娃娃,让人看着就想摸一把。 右边的一个小姑娘面色红润,红红嫩嫩的,像个熟透的苹果,让人想啃上一口。 白白的小姑娘叫小白,红红的小姑娘却不叫小红,而是叫小黑,黑色的黑。 小白在给老头摁着肩膀,小黑在给老头揉着双腿,老头却在那儿喷云吐雾。 忽然台下一个灰衣汉子喊道:“群爷,今天咱啥时候开场?说点啥?” 抽旱烟的老头微微睁开了双眼看了看,没有答话,又抹搭上了双眼。 摁着肩膀的小白道:“咱么爷孙赶了一天的路,可是很累了,怎么着也得休息下吧。” 揉着双腿的小黑道:“今儿诸位英雄好汉们有啥想听的没?爷爷可是什么都懂的。” 灰衣汉子道:“那感情好,要不就来段鸳鸯配,蝴蝶飞?” 小白啐了一声,道:“呸,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人。” 小黑也啐了一声,道:“呸呸,一看你就是坏蛋加色鬼。” 灰衣汉子哈哈一笑,道:“呦,呦,两位姑娘还会使脸色,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小白和小黑同时朝灰衣汉子撇了撇嘴不再搭理这茬。 这时那白胡子老头的旱烟已经抽完,坐了起来,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小白见状,把桌上的醒木推了推,又摆了摆扇子,清了清嗓子,道:“静一静,静一静,各位在座的英雄豪杰,江湖好汉,诸位请静一静。老爷子准备开始讲书了,马上就 开场。” 小黑这时已经又重新到好了一杯茶水,轻轻喊道:“诸位大侠,各位豪强,老爷子现在就要开场了,今儿的故事可是很吸引人的,诸位可要准备好银子捧场。”这时白胡子老头将旱烟袋别在腰间,咳了咳嗓子,右手一甩醒木,啪地一声响彻整个大厅,枫林阁内一片安静,白胡子老头摇头晃脑地道:“一块醒木七下分,上至君王下至臣。君王一块辖文武,文武一块管黎民。圣人一块警儒教,天师一块警鬼神。僧家一块劝佛法,道家一块劝玄门。一块落在江湖手,流落八方劝世人,湖海朋友不供我 ,如要有艺论家门。” 小白在旁边忽然开腔:“爷爷,咱每次开场都是这段话,你看,诸位好汉都听厌了。” 小黑也在一旁帮腔:“就是,爷爷,按也该换个开场白了,要不这些好汉就不给赏钱了。”白胡子老头摇了摇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咱吃的是这碗饭,入的这行,就得有这个行规,这开场白岂能随便改。不过为了给今儿的诸位爷们解解闷,咱就说点奇人奇 事。” 小白歪着头道:“奇人?莫非是昔年公孙胜修仙罗真人得道成正果?” 小黑努着嘴道:“奇事?可是往昔武松武二郎山岗打虎之事?” 白胡子老头又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今儿咱们准备说的这人可是生在当今,活在眼下,可不是那些历史人物,而是活生生的人,大活人。那就是。” 结果话还没讲完,小白和小黑同时打断道:“说的是谁?” 白胡子老头抄起折扇,在两个小丫头的头上,各拍了一下道:“给我老实点,咱这是在说书,竟打岔,这老少爷们怎么听。” 小白和小黑同时向白胡子老头吐吐舌头,做着各种古怪的表情,一副我就闹下去的样子。 如此一副场景惹的台下厅中的众人轰然大笑,就连释道安也微微摇头,笑意拂面。 灰衣汉子嚷道:“群爷不用理这两个小丫头,就给咱爷们讲讲到底今天说些啥。” 白胡子老头闻言,正色道:“今儿咱先说的这个奇人就是江湖人称一刀仙的释道安。” 小白摇摇头道:“谁是释道安?” 小黑晃晃脑袋道:“何为一刀仙?” 白胡子老头答道:“问得好,要问这一刀仙释道安,老头子还真是知道的很清楚,要知道这释道安和老头子可是八拜之交呀,那关系可叫一个铁呀。”这时台下的灰衣汉子嘿嘿笑道:“我说群爷,去年在长安时你说自己跟天朝皇廷武惠文孚是拜把子兄弟,前年在盛京时好像说是跟辽东小白楼的温老爷子是结义兄弟,今儿 又说跟这释道安是手足之情,群爷的兄弟还真不少呀,这牛皮可吹大了。” 台下众人听闻此言,皆哈哈大笑,都道:“群爷,咱不带这么吹牛,吹牛可得有个底线,要不这牛还得漫天飞,遮天蔽日的,要是在砸着个小朋友就不好了。” 小白悄悄地对小黑道:“反正这些人也不会跟爷爷计较,每次都吹这么大,还可着劲吹。” 小黑也悄悄地对小白道:“就是,就是,好像这一下子咱姐俩忽然多了一堆爷爷了。” 虽说是悄悄地说话,可是却未背着白胡子老头,而且这话却回荡在整个枫林阁内。 好像就怕这枫林阁内的人听不到似的。 白胡子老头又是抄起折扇,给两个小姑娘一人头上来了一下,佯怒道:“这是什么孩子?哪有这么拆爷爷台的,咱爷几个就靠这个吃饭了,不准说实话了。” 台下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枫林阁内热闹异常。白胡子老头正色道:“今儿说的这释道安的故事可有点久远了,那可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的释道安可还是一个小镖师,就是镖局中一个普通的小镖师。诸位可知道现 今的七大镖局吧,这其中就有太平局。这太平局虽说是排行居末,排在七大镖局的末尾,可这太平局的实力却不是唬人的,那也是牛气冲天的。” 小白忽然插言道:“要是说牛气冲天,有个老头可比太平局牛多了。” 小黑也道:“就是,就是,这老头跟什么江湖名侠,英雄豪杰都拜过把子的。” 说完,两人还挤眉弄眼地冲着白胡子老头笑。 台下众人又是轰然一乐。白胡子老头就当没看见这两个顽皮的小姑娘,接着说道:“为何说这太平局牛呢?那是因为太平局从未失过镖,就算失了也是最短时间给要回来。这一点可就是排在前面的几大镖局也做不到。比如说这排名第一的共和镖局,曾经在漠北丢过镖,不仅赔了主户大量银子,还跟大漠部落接了仇,至今都未解开。不过这太平局也有一次差点失了 镖,而且就是在释道安的手中。” 小白插言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太平局还会失镖?” 小黑道:“就是,还是释道安失镖?爷爷不会是又开始胡编了吧?” 白胡子老头笑道:“这可是真事,老头子怎么会胡说呢,且听老头子慢慢道来。”“且说十几年前,释道安在太平局内当了小小的镖师,竟然还混上了个小小的镖头,日子还算过的挺舒坦的。不过有一天,忽然接到了一趟镖,可是就因为这趟镖差点出了 大事,还差点毁了镖局的名声,甚至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小白问道:“什么事这么严重?” 小黑也道:“就是,还毁了声誉,丢掉性命?”白胡子老头道:“问得好。且说那日释道安带着五六个小伙计压着镖就出发了,那次押镖是从帝都押到西京去。这一路之上颠簸流离,餐风露宿,可不是一般的辛苦,不过 刚开始的行程倒也是平安,没甚波折,可是忽一日走到中条山时却出了意外。” 小白道:“出了何意外?” 小黑道:“莫非有人来劫镖?” 白胡子老头道:“这回你两人猜的不错,正是有人来劫镖,而且还是有大大来头的人。” 小白道:“大大来头的人?会是谁?” 小黑道:“中条山好像也没什么强人恶盗啊,究竟是什么人呢?” 这时,台下与灰衣汉子同一桌的有一个身着蓝衣的大头汉子,举着酒杯喊道:“莫非群爷说的可是昔年纵横中条山群盗三十六天狐?” 小白道:“三十六天狐是什么东西?” 小黑道:“是三十六条小狐狸吗?” 白胡子老头道:“这位客官说的好,就是那三十六天狐。不过昔年三十六天狐在一夜之间被人戮杀殆尽,天下间再也没有听闻过三十六天狐之事。” 蓝衣大头汉子问道:“群爷可是说这三十六天狐准备劫释道安的镖?” 白胡子老头道:“不错,这可是一桩秘事,若非老头子和释道安是兄弟,是不可能知道。” 小百和小黑齐道:“爷爷还是赶紧讲故事,各位好汉们可都等着听呢。”白胡子老头喝了一口茶,道:“好,咱们接着讲。且说那一日,释道安和五六个伙计压着镖车走到了中条山,可是却遇到了三十六天狐。要说这三十六天狐可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在场的诸位年轻英雄也许不知,可是这年长的恐怕还记忆尤新吧。二三十年前,这三十六天狐在中条山一带,那可是雄霸一方,无 人敢惹,就连天朝皇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是哪儿的土皇帝。” 小白插口道:“土皇帝?这三十六天狐还这么牛?” 小黑道:“这三十六天狐到底是什么人呀?竟然连天朝皇廷也有所忌惮?”白胡子老头道:“这三十六天狐可不是一个人,而是三十六人,分开来看,每一个人的武功皆有独到之处,更是江湖上之上少有的好手,勉强也算是能挤进这一流高手的行 列。不过这三十六人却有一套合击剑阵,其变化繁多,凶狠毒辣,可说是一等一的阵法。据说昔年百晓生曾观剑阵言说,此阵可与少林寺大罗汉阵相媲美。” 小白奇道:“能跟少林大罗汉阵相媲美?这也太夸张了吧?” 小黑也道:“就是,这大罗汉阵可是天下第一等的阵法,竟然说能比肩大罗汉阵?”白胡子老头道:“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这剑阵是三十六天狐从一处古堡中所得,而且是残缺的剑阵,当年百晓生见到此剑阵,说的是完整的剑阵不弱于大罗汉阵。若是有 人真从那个古堡内得到完整的剑阵,恐怕这天下也唯有这大罗汉阵能敌得住了。” 说到这儿,白胡子老头的眼光扫过大厅,在释道安的身上扫过。 眼露寒光,精光内敛,有一种慑人的气势隐藏在里面。 尽管只有那么一瞬间的停留,可释道安还是觉察到了。 释道安笑了笑,觉得很有意思,因为他发现这个白胡子老头绝不是普通的说书人。白胡子老头看了一眼释道安后,接着说道:“这三十六天狐就是凭着这一个并不完整的剑阵横扫河道武林,打下中条山,占山为寇,打家劫舍,可说是一时无两。那日也不知为何,三十六天狐竟然去打劫太平局的镖车。那趟镖原本也非贵重红货,只是一般的丝绸生意,所以只有包括释道安在内的七个镖师,可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三十六天狐 。” 小白问道:“那三十六天狐为何要劫镖?不就是丝绸吗?” 小黑道:“就是,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白胡子老头道:“这可是当年的一大疑案,没人知道原因。那一日,三十六天狐全体出动,将释道安几人为了里三层外三层,那一战可说战的天昏地暗,除释道安之外的六 人全部丧命,释道安也身中一百多刀,都被人砍的不成人样了。” 小白问道:“都说释道安使得是指尘刀,刀法天成,那可是一等一的高手,也会被砍伤?” 小黑道:“就是,这释道安可是用刀的高高手,还没听说释道安被人伤过?” 台下的灰衣汉子和蓝衣大头汉子齐声道:“群爷这故事也太假了吧?”白胡子老头道:“非也非也。我说的可是十几二十多年前的释道安,那时他虽已经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可那时他的武功还不高,刀法也没有现在的好,又恰是碰见了这中条 山的三十六天狐,岂有不受伤之理。不过这释道安也是命大,竟然从三十六天狐手下逃了出来。” 小白问道:“那释道安就这样逃回太平局了?” 小黑道:“那太平局的镖不是就丢了吗?”白胡子老头道:“当然,若是释道安就这么逃回太平局,那太平局从未丢过镖的名气岂不早就破了?要说这释道安也不简单,尽管当时还只是一个小镖头,而且身中一百多 刀,可竟然单枪匹马又将镖车从三十六天狐那儿抢出来了。” 小白道:“他又抢回了镖车?怎么抢的?” 小黑道:“就是,他不是受伤了吗,而且又打不过三十六天狐,怎么抢回来的呢?” 白胡子老头咳了咳嗓子,道:“口有点渴,要是有点就喝的,可能还会说的清楚点。” 小白和小黑齐声道:“那怎么办呢?要不给爷爷买点酒喝?可惜咱么没钱了。” 说完,两个小丫头就每人拿着一个铜盘开始大厅内四下走动。 厅内众人也知道这是开始要赏钱了,而且也很想知道当时释道安是如何夺回的镖车,于是铜盘内三两,五两的一会儿就堆了一堆。 小白和小黑收完赏钱,回到了方桌前道:“爷爷,现在有酒钱了,接着讲吧。” 旁边有个小酒保端着一壶老酒走了过来,道:“这是枫林阁老板送给群老爷子的酒。”白胡子老头喝了一口酒道:“好,这酒也喝了,咱就接着讲。这释道安究竟是如何夺回镖车的呢。这事说来也是一个疑案,不过有件事老头子我却知道。那日三十六天狐将 镖车抢到山上后,当夜就准备开宴大喝,而且一连就喝了三天。可惜这却是他们最后的晚宴,从此他们再也没有享受过人间的温暖。” 小白道:“什么叫最后的晚宴?” 小黑道:“什么叫没享受人间的温暖?” 白胡子老头道:“那是因为三天后三十六天狐一夜之间全部死于非命。” 小白道:“死于非命?全都死了吗?” 小黑道:“好好的怎么都死了?”白胡子老头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此事却与释道安脱不了干系。据老头子所知,那日释道安并未死在三十六天狐之手,可释道安却消失了三天,没有人知道那几天释道安去了哪儿,也没人知道到底释道安经历了什么事情。可是三天之后的夜里,三十六天狐全部死亡,有的死于毒杀,有的被人割掉头颅,有的被人拦腰斩断,有的被人劈 为两半,有的被人挖去双眼,有的被人割去舌头,总之就没有一个完整的身子。不过在每个尸体旁的都有一句话,是一句用鲜红的血液写成的话。” 小百和小黑道:“什么话?”白胡子老头沉默一下,用一种很郑重而严肃的语气道:“若这天下无法,若这世间无侠,谋君七杀劫,染我轩辕血,诛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之徒,血洗出一片 天地无暇,铸这太平天下。” 厅内一片寂静。 这句话,很多人知道,也有很多人听说过,可却从来没有人知道这句话竟然出自中条山。 白胡子老头道:“那夜三十六天狐死后,中条山群盗崩溃灭亡,可说是一时盛事。” 台下蓝衣大头汉子问道:“群爷,当年的三十六天狐死亡之事在当年就已经是一大疑案,老爷子可知道详情?” 白胡子老头道:“老头子我也不知原因,不过据我看来此事与释道安脱不了干系。” 蓝衣大头汉子道:“此话怎讲?”白胡子老头道:“据说在三十六天狐死亡之后,释道安将镖车送到了西京。试想,若是释道安与三十六天狐死亡之事无关,这镖车又是如何得来。而且最关键的是,当日释 道安将镖车送到太平局西京分局,身上竟有两百多处刀伤,那么这些伤有没有可能与三十六天狐死亡之事有关呢?” 台下灰衣汉子道:“莫非群爷今日所讲乃是释道安袭杀三十六天狐之事?”白胡子老头道:“非也,此乃是开篇之话,重点在后面,且听老朽说来。那日释道安拖着满身是伤的身子来到了西京分局,亲手将镖车交到了主户手上,然后就晕了过去, 据说那次释道安在床上躺了小半年才能下床活动。不过释道安在昏迷之前曾有一句话。” 小白和小黑齐声道:“什么话呢?” 白胡子老头道:“镖局之人,重在信义,无信无义,不能立于世。” 小白和小黑齐声道:“这话什么意思呀?”白胡子老头道:“这是太平局的标语,更是太平局的所有镖师的为人做事准则。据说替释道安治伤的大夫曾说:‘释道安之所以受伤如此严重,不仅仅是因为与三十六天狐厮 杀所致,更是因为释道安日夜赶路,几天之内押镖来到西京,气血浮动,心气郁结,真气涣散,内力流失,五脏六腑已乱,可说已经命悬一线。’” 小白道:“那就是说要是释道安不着急赶路,找个地方养伤,也不会伤那么重了?” 白胡子老头道:“不错。” 小黑道:“那他为什么要着急去西京呢?”白胡子老头道:“这就是说释道安是奇人的一个原因。人立于世,不过百年人生,忠孝仁义,人之长伦,唯有信义,乃是做人根本。古言,人无信不立。只有信义,只有人 心,只有人与人之间有信义,这天朝才有希望,这皇廷才有未来。” 小白和小黑同时晃着白胡子老头的胳膊,道:“爷爷,说多了,说多了。”白胡子老头道:“不错,不说此事,咱再接着说后面的事情,这后面的事情也是很精彩的。且说半年后释道安醒了过来,下了床,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当时被三十六天狐所 杀的那六个镖局伙计的家属,那些老人,那些孩子,那些寡妇,那些逝去亲人,失去家庭支柱的人。”“太平局对镖局伙计的照顾还是很好的,可是释道安还是将自己的津贴的大部分用来照顾这些鳏寡孤独,这些丧失亲人的人。这一照顾就是一二十年,即便现在释道安已经 不再镖局了,可是却还是回去看望这些人,会给这些人送些银两,甚至还给几家孩子安排的了生路。” 小白道:“这是为什么呢?” 小黑道:“就是,给点钱就是了,为什么还要转移至照顾这些人这么多年?” 白胡子老头道:“这就是情义。” 小白和小黑又是齐声道:“情义是什么东西?”白胡子老头道:“人生于世,总脱不开一个情字。有父子之情,有夫妻之情,有兄弟之情。万般种种,皆因情在,皆因情开。所谓情义,乃是轻生死,重知己,报兄弟。释 道安当年和那几个镖师毕竟有过一段生死之交,仅此一事,当铭记一世。兄弟情,此生不悔。” 小白道:“看来这释道安信义,情义双全,还算是个奇人。” 小黑道:“哪里,哪里,这世间双全之人也很多,难道都是奇人吗?” 白胡子老头道:“要只是以这两点看,释道安顶多是一个人而已,做到了一个普通人,一个能被称之为人的人,应当做到的事情,不过老头子可还有一件事没说哦。” 小白和小黑齐道:“什么事呢?”白胡子老头捋着那几绺原本就不多的胡子,道:“这释道安后来又去了一趟中条山。原来这三十六天狐死亡之后,中条山毁灭,可却并非所有山寨中人全部死于非命,那三 十六天狐的妻儿老小亦未遭到残杀,还生存下来不少人。释道安来到中条山后,竟然收养了这些三十六天狐的后裔,不仅如此还为他们找了名师,教他们习武。” 小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交给这些人习武?” 小黑疑惑地道:“就是,这释道安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白胡子老头道:“非也。这就是释道安不同与常人之处。所谓罪不及老小,祸不及妻女。不管这三十六天狐如何残暴,如何凶狠,如何没有人性,可这跟他们的妻子老小又 有何关系呢?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难道这恶人的儿子就一定是恶人吗?人性本无善恶,奈何以善恶分之。释道安此举乃是出于道义。”“何来道义?道义出自人心。江湖恩怨纷扰,你杀过来我杀过去,缠绕难分。可江湖之人,却多有侠义之辈,锄强扶弱,制暴安良,劫富济贫,轻生死,重道义,只为无愧于苍天,无愧于本心,无愧于这世间的正气。这信义乃是立人之本,有己身之证,这情义乃是为人之业,有他身之证,唯有这道义,存于世间,存于心中,胸怀此三义, 何愁天地不公。” 白胡子老头轻拍醒木,喝声道:“这释道安有信义,有情义,有道义,如何不是奇人!” 厅下众人皆感叹不已。 当时之时,世风日下,古俗不在,人皆自卫,恐为人所成。 人心不古,五常不在,四德不兴,妄作邪为,恐落他人后。 如此一应知信义,有情义,明道义之人竟被当做奇人,何等的悲哀,何等的凄凉。 忘却做人之根本,丢掉为人之尊严,舍却成人之大义,这又是何其的残酷与荒寂。 天朝不兴,皇廷不振,庙堂已毁,江湖已远,人心皆诈,主权沦丧,何其的无奈与忧伤。 心已沦失,信义不在,情义不行,道义不存,道德皆逝,文明消散,这究竟是时代的悲哀,还是皇廷的衰败,又或者是这天朝的没落和皇权的穷途? 未来在于何处,希望在于何方,明天真的会是美好的吗? 白胡子老头的一番评说,可说道出了人心所想,所忧,所虑之事。 释道安也在想这些事情,可是也在想别的事情。当年三十六天狐之事,实际上知道的人很少,而这个白胡子老头却在这大说特说,虽然有些事情明显胡编乱造,空口白话,连个根据都没有,真是牛皮吹上天了。可是有 些地方却与当年的情况竟然安全一致,他是如何知道的。而且目前来说,他说此回书明显有拔高自己形象的意思,可这是为什么呢?无利不起早,无利不做事。任何一件事情,背后总会有一个原因,不管你想不想看到。还有这 白胡子老头明显几次眼神扫过自己,目露寒光肯定是一位高手,而且其武功想必极高。这人是谁呢?会是那个人吗? 释道安不解,可却没有着急知道答案,对于他来说,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还是很好的。 厅内热闹异常,众人又开始大吹大吃大喝。 台上的白胡子老头忽然目光一转又接着说道:“不过今儿说的释道安可不是主要人物,老头子我可还有一个更加传奇的事情,更加传奇的人物,而且还是个女人。” 听完此话,台上众人又嚷嚷道:“呦,今儿群爷的兴致不小呀。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呀?连这一刀仙释道安都要做配角。又是哪个风流小浪人吗?” 小白和小黑一连“呸呸呸”好几声。 白胡子老头道:“这一位女子可不是寻常人?你们可知道开成庄?可知这开成双绝?” 小白道:“知道。这第一绝乃是血刀灭魔一百单八式,威震东海。” 小黑道:“这第二绝乃是螃蟹,据说开成庄的螃蟹竟是双黄,而且是天下第一等的美味。” 白胡子老头道:“不过,这开成有两绝,人人都知。可是现在却有第三绝。” 台下众人一听来了兴致,都想知道这第三绝所为何来。 小白和小黑亦齐声道:“没听说第三绝?爷爷又在胡吹了吧?”白胡子老头道:“非也。听老朽慢慢道来。这开成庄的现任庄主名为许瀍,生有一女,闺名为飞琼。这许飞琼正值二八妙龄,端的是倾国倾城貌。不过可惜这许飞琼去年夏 出海时却遇上暴风巨浪,竟一命呜呼。这许瀍痛失爱女悲痛异常,准备为这许飞琼连做七七四十九天法事。可是没想到在头七的时候,尽然发生一件诡异的怪事。” 小白和小黑奇道:“什么怪事?” 白胡子老头用一种阴森森的口气道:“许飞琼竟然还魂了。” 小白和夏黑“啊”地一声大叫,结果枫林阁内一片寂静没有人声,人们都在等着往下讲。这白胡子老头私下瞅了瞅,说道:“这许飞琼去世后七日竟然又还阳起死回生了。这许瀍倒是乐开了花,死去的女儿又回来了,谁不高兴呢。可是这许瀍却发现一件怪事, 就是这许飞琼自还魂之后,竟然能未卜先知。” 小白道:“未卜先知?那她不就是神仙了?” 小黑道:“哪有神仙还魂的,我看是妖怪?”白胡子老头道:“神仙还是妖怪,这说不清,不过这未卜先知,预测未来之事倒是十成十的事情。比如她能知道东海之上何时会有飓风大浪,还能预测哪日会有地动山摇, 哪月会有洪水滑坡,真叫一个准。而今,许飞琼被人称为许仙姑。” 就听台下许久未言的灰衣汉子道:“群爷这事是真是假?” 白胡子老头道:“当然是真,这事在东海之滨依然流传甚广,诸位若是一去东海,自然晓得,老朽何故编此故事来诳诸位。” 小白道:“那也说不定,爷爷这牛皮可是一直吹得蛮大的。” 小黑亦道:“就是,老爷子吹牛从来不打草稿,我看这回又吹大了,收不回来了。” 台下的灰衣汉子亦是问道:“那可有证据?” 白胡子老头道:“有两个。” 灰衣汉子道:“说来听听。”白胡子老头道:“据说那日许飞琼还魂复活之后,当场写下一首诗,全首为四句。为:‘晓入瑶台露气清,天风吹下步虚声。尘心未断俗缘在,十里下山空月明。’这首诗现 在就悬挂在开成庄的大厅之内,诸位一去观之便是。” 灰衣汉子道:“这诗谁知道真假,我们又没亲眼看见这许飞琼书写,更不知道是何时挂上去的。也许是开成庄许瀍拿来唬人的也说不定呢。” 台下众人皆说极是,毕竟一幅字一首诗确实不能证明什么。 白胡子老头道:“那这第二个证据就能证明了。” 灰衣汉子道:“是何证据?” 白胡子老头道:“大红大紫可为证据。”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皆是一愣,就连释道安也是眉头微锁。因为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想起了这红的大红大紫的大红大紫给自己说的那个故事。 第三十三回 问君一事 流月城外,枫林阁中。 白胡子老头正在讲东海之滨开成庄庄主许瀍之女许飞琼的故事,且说大红大紫可为证。 释道安闻听此言不由一愣,心中想起一事。 前几日在鲁班万世那儿偶遇大红大紫,听闻二人所说一事,难道会是此女吗? 这时厅下灰衣汉子道:“这大红大紫为何可以作证?” 白胡子老头道:“这大红大紫去年曾去开成庄赴宴品螃蟹,半路之上却遇上一个女子,没想到几招比试竟然败给了那个女子。” 灰衣汉子道:“这事我也曾听闻,不过这和许飞琼有何关系?”白胡子老头道:“大红大紫败给的那个女子就是许飞琼。据大红大紫两人所说,那个女子本身的武功不是很高,勉强算是二流的身手。可大红大紫却依然败了,这却是为何呢?那是因为这个许飞琼虽然武功不高,但是却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这大红大紫还未出招,许飞琼就已经知道如何破解,这大红大紫焉有不败之理?如此一个女子岂不是 奇人奇事?” 灰衣汉子道:“若是正是这样,可也算是一个奇女子。”白胡子老头道:“正是今日所说,释道安重信义,有情义,明道义,确实一代奇人。这小女子许飞琼更是仙人下凡,鬼神莫测,知未来晓过去,人称许仙姑。此回说的就是 这两个奇人。此回书完,下回再讲,七大镖局欲行联盟事,可惜命途多舛,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使得七大镖局之间暗战不断,明争不休,且听下回分解。” 说完,一放折扇,醒木一拍长桌,了结此回书。 厅下众人,喝彩叫好之声不绝,更是赏钱纷飞,小白和小黑捧着银子笑的像两朵花。 白胡子老头,小白和小黑三人赚了赏钱,就出了枫林阁准备远行闽南。 释道安看着白胡子老头的背影,略有所思。 这世间有鬼神吗?有人说有,有人说没有,亦有人说信与不信在乎其身。 鬼神之说本无稽,奈何众生惘惘然。 那个名为许飞琼的女子必然身上有某些事情发生,这的确是个奇人,是个奇怪的女子。 释道安忽然发现对这个名为许飞琼的女子很感兴趣,现在就想去开成庄瞧个究竟。 就在此时,热闹的枫林阁走入一人,亦是引起了释道安的兴趣。 一个人为什么会对另外一个人感兴趣呢?又是怎样的一种感兴趣呢? 人总是会对别人感兴趣,尤其是对漂亮的女人。 若是你发现真的认识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你会不会感兴趣呢? 释道安现在就发现了一个漂亮的还是认识的女人,所以他也很感兴趣。 可是释道安并不是因为这是个漂亮的女人感兴趣,更不是因为认识这个女人。 而是因为他忽然想起两件事情来,两件小事情,虽然很小,却竟然是那么巧合。 因为就发生在这两天,所以即便是小事,释道安还是想起来了,所以对这个女人感兴趣。 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柳腰娥眉,淡妆素裹,青衣紫罗衫,小家碧玉,一番风韵天成。 枫林阁内热闹异常,喝酒,聊天,呼喊,好像这就是一场繁华的盛宴。 希蕴就在这时走了进来,梨花带雨,婀娜身姿,曼妙风情,眉目含情,笑靥生花。 这个在北禅寺曾与释道安有过接触的女子来到了枫林阁,可是却是为什么呢? 枫林阁是个消息海,这个女子会是为了打听某些消息而来的吗? 希蕴一进枫林阁,就有一个小伙计跑了过去,说两句话,就直接领着希蕴上了三楼。 三楼是单间,专门为买卖消息的人准备的。 难道希蕴在此约了人,又或者要与这枫林阁背后的老板天机宫做买卖? 释道安一杯酒入肚,准备起身上楼去一探究竟,可就在这时,枫林阁内又进来一人。 这回是个男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释道安又重新坐了下来,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男人。 一个男人会对另一个男人感兴趣吗? 如若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当然不会。一个有着正常心理的男人只会对女人感兴趣。 释道安是个男人,是个正常的男人,当然也是会对女人感兴趣的人。 可是现在释道安看着这个中年男子却忽然有了兴趣,而且兴趣还很大。 因为他认识这个中年男子,平西王府大世子。 昨日午后此人就来过枫林阁,今日又是来了,却是为何? 到底是来打听消息,还是也约了人?又或者? 释道安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真是适合出游,否则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到枫林阁来呢? 今天的运气也真的不错,接连不断地遇到意想不到的事情。 接下来会是什么情况呢?会不会又有人来呢?会不会又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呢? 释道安忽然很期待,真的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后面会有什么精彩的事情。 大世子来到枫林阁内,先是在一楼转了圈,像在找什么人,却未寻到,看起来有些失望。 正准备上楼时,一个小伙计忽然跟了过去,跟大世子讲了几句话。 大世子的表情忽然又变的舒展了,好像还很开心,就像知道寻找的人在那儿。 小伙计也将大世子直接领到了三楼之上,寻了个包间。 释道安坐在桌前,慢慢喝着酒,歪着头看着枫林阁的门口,就像在等待着什么人。 在等谁呢?还会有谁前来呢? 释道安忽然有种感觉,今天肯定还会见到意想不到的人的。 果然,就在释道安看着门口的时候,真的就来了一位。 这回的来的是个女人,是个美丽的女人,虽然比不上希蕴的风情,却别有一番滋味。 释道安觉得自己见过此人,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面孔有些生,的确没有见过这个人的面容,更不曾认识这个女子。 可是这身衣装却很熟悉,熟悉的就像刚见过此人似的。 释道安忽然想起来,这是小青,就是上午在落香小居内伪装成文逸的那个小青。 她为何也到此呢?是跟踪释道安来的?还是向前面的两人一样,有某种目的? 小青来到枫林阁后,小伙计就跑了过去,两人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话。 释道安听不见,可是却见到了小伙计也将小青领到了三楼之上的某个包间内。 真的很有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今天准备在这儿来个大团结? 释道安吃着小菜,又要了一壶酒,喝的很慢,吃的很慢,就连思维也变得慢了。 一盏茶,一炷香,一刻钟,时间慢慢消逝,终于没有意料之外的人来了。 释道安抹了抹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也向三楼走去。 三楼的楼梯口站着一个身着青衣的小伙计,两眼微眯,细细打量着每个走上三楼的人。 就像要把每个人的样子印在脑子里,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释道安走过这个小伙计时忽然发现他的眼睛虽然小,可是目光却凝练而精光内含。 也是个高手,而且是个难得的高手。 据说,武功达到一定境界后,人身上会散发出某种气机。 气者,真气也,内力也,二者统称之名。机者,和也,一体也。 这种气机就像人的指纹一样,每个人都不相同。 即便出自同门,修炼同样的武功,习成同样的内功,甚至修炼时间方法一样,可身上真气的循环,内力的浑厚却依然有些微的差异,而气机就是这种种的综合。 一现而散,一刹那的显现,然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小伙计笑眯眯的站在楼梯口看着释道安。 释道安忽然发现这个小伙计的身形有些眼熟,却想不起何时见过,难道又是位故人? 小伙计满脸带笑地将释道安带到了三楼,领进了一个小房间内。 没多久,房间内进来了一个年轻人,亦是一身青色皂衣,方巾罩头,满脸带笑。 青衣男子一抱拳道:“久闻一刀仙大名,今日一见,真乃三生有幸。” 释道安笑笑道:“释某只是江湖一介莽夫,如何当得起这枫林阁主的称赞。” 青衣男子道:“释公子客气了,不知公子今日来此有何嘱咐?” 释道安想了想道:“听说这枫林阁的幕后老板是天机宫,不知是真是假?” 青衣男子哈哈一笑道:“公子此话何来?这枫林阁只是茶馆,供人休息闲聊之地,又岂能与天机宫有瓜葛?公子也会相信坊间传闻?” 释道安微微一笑道:“可我听说在这儿可以买到消息的?难道也是假的?” 青衣男子道:“这倒是真的。公子莫非以此认为我枫林阁与天机宫有关系?不过这天下间贩卖消息的世家不在少数,天机宫只是做的最好罢了,未必每家都是天机宫吧。” 释道安道:“那倒也是,那是否也可与在下做件生意呢?” 青衣男子道:“公子来此即是客,枫林阁岂有放着赚钱的买卖不做的道理。” 释道安道:“如此说来,这买卖是谈成了?” 青衣男子摇摇头道:“行有行规,枫林阁自然也有规矩。不知公子买的是何消息?”释道安没有答话,而是在圆桌前坐了下来,将小小的茶杯翻过来放在桌上,又拎起茶壶缓缓地倒了一杯茶水,杯内有几片茶叶飘着,在热腾腾的茶水中打着转,释道安端 起茶杯闻了闻茶香,想着事情。 青衣男子没有打扰释道安,而是极其好奇地看着这个名闻天下的一刀仙。 释道安道:“刚才我见到平西王府的大世子了,他来此见什么人吗?” 青衣男子摇头笑道:“恐怕此事我不能说。” 释道安也笑了笑道:“那有哪些能说呢?” 青衣男子道:“只能先听听公子都问些什么了。” 释道安问了很多,青衣男子也说了很多,可究竟有多少是有价值的内容的呢。我们去评价一件事情有没有价值,一个消息有没有意义,依据的只是当时自己的判断,依据的只是当时的是否对自己有利,然后过滤到那些看似毫无意义,甚至毫无价值 的消息,可往往那些被我们忽视掉的消息才是真正值得重视的,值得我们去认真对待的。 释道安和青衣男子聊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出来,脸上带着满足的表情。 屋内,青衣男子微微摇头,暗道:“真是看不透此人,怎会问些如此奇怪的问题?” 枫林阁外,释道安站在一条石子路的旁边的一棵柳树下,看着柳条在微风里晃动。 阳光明媚春风扬,柳叶轻扫佳人面。 柳树后面仍然是一排排的柳树,其中的一株柳树下面也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一个美丽的女人也在柳树下看着柳条飞舞,沐浴着这暖色春风,可是却面带泪色。 释道安站在柳树下,不知道究竟是在看柳还是在看人。 在这枫林阁的外面,在这柳色飘摇的林中,在这风吹暖日的时节,有一个含泪的女子。 释道安看着柳树下的女子,心中略有所思,正欲走过去,可却停了下来。 因为又有一个女子从枫林阁内走了出来,向着刚刚那个含泪的女子走去。 释道安不由一怔。 难道小青和希蕴认识吗?两人有这么熟悉吗? 释道安远远地看着两人眉头舒张,面露笑容,像是发现了某些极其有意思的事情。 这含泪的女子正是希蕴,而从枫林阁内走出的女子却是小青。 两人在柳树下聊了盏茶时间,希蕴忽又破涕为笑。 女人总是情绪化的,有时哭,有时笑,甚至不知道为何会哭,会笑。 小青转身走了,从释道安身边走去,可却像是根本没有看到释道安一样走了过去。 释道安苦笑一下,原来自己还有被人无视的时候,干脆就成了空气了。 希蕴缓缓走来,微微一笑,看着释道安。 释道安看着远去的小青,问道:“你们认识?” 希蕴道:“文逸主仆几人常来北山禅寺,故此认识。” 释道安笑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又说道:“你从北山禅寺而来?” 希蕴莞尔道:“当然了,难道公子有何疑问吗?” 释道安摇了摇头,不置可否,道:“没想到有这么快又见面了?你不是准备回昆吾院吗?” 希蕴道:“当然要回去了,不过下山前,慧果师傅让我来这儿找个人。” 释道安道:“什么人?” 希蕴摇头笑笑道:“我能不说吗?” 释道安亦是笑笑道:“当然。” 希蕴道:“谢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向远处走去,那儿有一片桃林,林中有几座坟墓。 释道安若有意似无意地向着那片桃林走去。 桃林前面有个岔路口,一条直通向桃林后面的坟墓,一条通向流月城。 释道安站在路口,看着希蕴轻声问道:“欲问君一事,可明示?” 希蕴笑道:“说来听听。” 释道安道:“你认识平西王府的老管家?” 希蕴道:“认识呀。” 释道安道:“认识?” 希蕴道:“他去过很多次北山禅寺了,我怎么会不认得?” 释道安点点头,又问道:“那你自然也知道昔年的柴郡主了?” 希蕴一愣,随即答道:“当然了,别忘了我可是在北山禅寺长大的。” 释道安笑笑,问道:“那你觉得柴郡主这个人怎么样?” 希蕴歪着头想了想,仿佛在回忆往事,又像是在忆起昔年的旧事,良久,希蕴道:“不好说,我又不认识柴郡主。不过听说这人还挺不简单的。” 释道安又是一笑道:“前面就是柴郡主的墓地,一起过去看看?” 希蕴又是一愣,笑了笑,可笑容中仿佛在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道:“我都去过好几次了,也没啥好看的,再说我还得赶回昆吾院,恐怕不能陪公子了。” 释道安打了个哈哈,道:“如此一来,不勉强了,我自己去吧。” 希蕴一抱拳道:“那我就告辞了,后会有期。”说完,转身离开了。 释道安看着远去的希蕴苗条而优雅的背影,有些出神。 这是个有秘密的女子,一个绝对不简单的女子。 可到底哪儿有些问题呢?又是哪儿会有些不对劲呢? 是她的凄惨的身世?还是刚刚那面带笑容的泪眼?又或者刚才对柴郡主的闪烁其词? 希蕴在禅院长大,空气中留着些许檀香,散在空中,使得释道安神情有些恍惚。 也许是想起了北山禅寺的那一夜长谈,也许是惦念着这希蕴的姿容。 释道安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事,一件才发生不久的事情,暗道:“难道真的有关系?” “可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会有关系呢?又或者难道真是巧合?” “可若是真如此,若非巧合,恐怕这案件背后隐藏着更多的秘密。” 释道安笑了笑,就像发现了一块被人藏起来的糖块,开心的不得了。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释道安不禁打了个寒战,有杀气。 释道安心中一凛,飞身射向那片桃林,桃林后面的坟墓有杀气散出。 然而这杀气一现即散,忽然消失无踪,就像从未出现过。 释道安站在墓前。 这是一座砖石砌成的圆墓,墓高两丈,直径有三张左右,墓前有石碑矗立。 碑上有字:“爱妻柴郡主之墓,夫薛慎言立。” 薛为平西王之姓,慎言是平西王三世子的名字。 薛慎言,年约四十,平西王三世子,从三品,居流月城千机营千总,领太子少保衔。 二十多年前,其妻柴郡主不幸离世,故在此枫林阁外建此墓,立此碑。 释道安站在墓前,看着这座大墓,看着墓前的石碑,看着石碑前的一束鲜花。 这是一束粉色的郁金香,鲜艳水嫩,花语为美人、热爱、爱惜、友谊、幸福。 据说这是昔年柴郡主最喜欢的花。 这是谁放在这儿的?又是什么时候放在这儿的? 释道安忽然蹲了下来,拿起了那束粉色的郁金香,闻了闻,香气仍在,还是很新鲜的花。 共有十一朵花,释道安笑了笑道:“只在乎你一个人。” 释道安拿着那束粉色的郁金香,数了数花朵,闻了闻花香又放了下来。 花香淡淡,风浅浅,传来细微的味道。 释道安笑了笑,忽然想起那道杀气完全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是为什么会在这儿出现呢? 那个人怎么会在这儿出现?而且那股杀气绝对是有意为之,是对自己的一个警告。 释道安摇了摇头,嘴角微翘,笑道:“越来越有意思了,这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 风吹叶动,夹杂些气息传来。 释道安站起身来,若有意似无意地看了看右边,转身离开了柴郡主的坟墓。 右边的一棵树下,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曾经与释道安相遇的人。 那人站在树下,有些不解释道安的行为和举动。 他无法确定释道安到底知道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给那些人带来什么后果。 可是他不得不做,因为他没得选择,只能如此。 不过有些事情,他自己也不清楚,他也想弄明白,所以还需借助释道安的力量和能力。 树下的男人,看了看柴郡主的坟墓和石碑,还有那束粉色的郁金香,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永远没有回头的可能,有些事情也只能放在心底永远无法说出。 树下的男人走了,迈着有些憔悴的步子,缓缓地走了。 不远处的树旁,一条人影闪出,释道安看着这个男人走远,摇了摇头。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墓前的那束花是他放的吗?还是他见到了放花的人? 他与这柴郡主有何关系吗?又或者亦是昔年喜欢爱慕柴郡主的某个人? 释道安忽然发现这平西王府的几起杀人案件也许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 也许其背后还有更为复杂和隐秘的案情,可那些往事究竟是什么呢? 释道安看了看柴郡主的墓碑,忽然想到,也许有一个突破口或许可以解开这一切。 只是这事情需要细细谋划,需要弄清这些人的关系,弄明白究竟谁才与案件有关。 释道安准备回流月城,可是却停在路中间,看着前面几个拦着自己的人。 与其说是拦着,不如说是在等着自己。 这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和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头上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 原来正是方才在枫林阁说书的祖孙三人。 小黑和小白两个小姑娘歪着头,手叉着腰,目不转睛地看着释道安。 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就像释道安的身上长着花,而且是很好看的花。 小黑对小白说道:“这个人就是释道安吗?长得也不帅嘛,也没啥好看的地方。” 小白应声道:“就是,穿衣打扮这么俗,这么没有品位,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的那样。” 释道安闻言,不禁笑了笑,问道:“传说中释道安是什么样子?” 小黑道:“风流倜傥,才华横溢,腹有诗书。” 小白道:“人长的帅,性格乖张,尤其是爱动手,一言不合就杀人。” 释道安听了,不禁哈哈一笑,摇摇头道:“谣言害死人啊。” 这时旁边的老者说道:“谣言害死人,可无风不起浪,想必谣言也是有根据的。” 释道安看着说书的老者,忽然问道:“那么开成庄许飞琼是否真有其事呢?” 老者嘿嘿一笑,道:“我就是为此事专程在此等你。” 释道安一怔,问道:“等我?为何?” 老者没有答言,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递了过来。 释道安接过来一看,纸张叠的四四方方的,打开来一瞧,纸上写有寥寥数语。 字迹细小娟秀,却一气呵成,仿若浑然天成,一观即知写此信之人精于书法之道。 “五月三,东山苑,故人离,生死依,双罪殊,一曲离殇。” 释道安看着信纸上的一十九个字,有些不解,看着说书老者问道:“这是?” 说书老者还答言,小黑抢着说道:“这就是那个许飞琼给你的。” 释道安一怔,未曾料到此信是那女子所书,遂又问道:“许飞琼?” 小白抢着说道:“是呀,这是去年冬岁,我们跟着爷爷到开成庄去了一趟,那天说完书,许飞琼就跑过来见爷爷了,然后就给了爷爷一封信,说是带给你,就是这个了。” 释道安还是有些不解,心中一动,问道:“去年冬岁?你们为什么会来这流月城的?” 这时说书老者插言道:“你是想问许飞琼是如何知道你在这流月城的吧?” 释道安笑笑道:“不错。”说书老者道:“那日老夫在开成庄说完书,许飞琼来见老夫,并且询问老夫是否有西行边陲之意。老夫想来云游天下,居无定所,带着这一双孙女,说书侃天下。原本老夫 欲想往闽南一行,可这女子的一番话却改变了老夫的行踪。” 释道安不禁问道:“什么话?” 说书老者捋着胡须道:“当日许飞琼曾说若是老夫欲有西行边陲之意,她就可托老夫给公子带一封信来,你现在拿着的就是当日她亲笔所书的那封信。”释道安闻言,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吟半晌,心下暗道:“去年冬岁直至今春初,我一直在凌云阁待着。后来下山是为了太平局镖银被劫一事,其后去流月城更 是一时兴起,此女如何在去岁冬就已知晓我会去流月城?难道此女真有未卜先知的神奇能力,真的是神仙下凡,又或者这中间有什么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呢?” 于是释道安问道:“那女子可有何说法?”说书老者说道:“那日她托老夫带信一封依然很是奇怪,可是她竟然十分确定的说,公子一定会去流月城,而且肯定会去枫林阁,所以这信一定能带到。老夫也是有所好奇 ,想看看是否真如她所言,没想到果然见到了公子。” 释道安听完,眉头紧锁,心中有些不舒服的感觉涌上来,问道:“前辈以前可曾见过她?” 说书老者摇摇头道:“没有。” 释道安又问道:“这么说,前辈亦是去年才第一次见到的许飞琼了?” 说书老者点点头道:“不错。” 释道安道:“前辈觉得此女如何?”说书老者想了想,道:“此女初看起来就是普通江湖儿女,风风火火,打打闹闹,行侠仗义。可是据老夫观察,此女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老夫曾与此女数次见面,屡次 交谈,微观细想之下,发现此女对事情的看法,对世事的洞明,尤其是很多想法很是奇特。”“老夫已经活了几十年了,走南闯北的也见识不少奇人异事,可却从未遇到过一个像许飞琼那样的女子。年岁不大,却已经对世事洞若观火,人情练达就像已经在这世上活 了许久一样。尤其是此女竟然能预测未来之事,依然接近神仙之能,狐鬼之力,老夫不能观透此女。” 这时小白在旁边说道:“许姐姐人很好的,她懂得好多呢,而且给我们讲了很多道理,而且跟爷爷教的完全不一样,想法真的好奇怪的。” 小黑也说道:“就是,许姐姐不禁知道过去未来之事,还会做好多事情呢。哦,对了她还教我们用纸张叠纸鹤呢。” 释道安闻言,不禁眉头一皱,问道:“纸鹤?” 小黑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纸张折成的像小鸟一样的东西,说道:“就是这个。” 释道安接过来拿在手中,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小小的被称为纸鹤的东西。折纸之法,又称纸艺,源自汉初之时。后传入倭国,被倭国之人发扬,折纸之法主要用于祭祀之事。其后,折纸有所发展渐渐开始有民间涉足,亦有民事参入,甚至在某些地域有些男女以折纸形象来表达爱意。而据说这纸鹤所寄托的就是祈祷求福之说。可这纸鹤之法向来盛行于倭国,虽然天朝已有人专擅此道,可民间甚少有人习得,可 此女为何此折纸之法? 释道安想了想,问道:“这纸鹤可以送给我吗?” 小黑道:“当然可以了,许姐姐可给我们折了很多呢。” 释道安道:“多谢。” 说书老者道:“既然信已带到,老夫也该走了,告辞。” 小黑和小白又是看着释道安一阵乱瞅,然后说道:“下回再见你麻烦你变帅一点,还要换身时尚点的衣服,要不可惜你这个一刀仙的名头了,一点也不配。” 说完,两个小姑娘就手拉着手一蹦一跳地走了,头上的羊角辫一甩一甩的。 释道安看着远去的三人,看着手里的信纸,看着手里的纸鹤,心中一阵恍惚。 这次来枫林阁是有收获,可是现在这个收获完全在意料之外。 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了意外,有的是惊喜,有的是惶恐,而释道安却说不清自己的感受。 他没有想到希蕴会来,更没有想到希蕴和文逸身边的侍女小青认识。 希蕴和文逸认识?其实认识也不奇怪,可是释道安忽然觉得希蕴身上有点奇怪的地方。 到底哪儿奇怪呢?说过的话?还是做过的事?又或者仅仅是因为和文逸有关系? 忽然释道安又想到了树下的那个男子,那个不肯露出面容可是却露出一身杀气的男子。 这个男子是谁?为何会忽然露出杀气呢?难道也向那个黑脸包公一样有某些目的? 那么是因为小青呢,还是因为希蕴呢?又或者跟两人都有关系? 忽然释道安心中一动,想到了柴郡主石碑前的那束花,那束粉色的郁金香? 是那个男子放的吗?是因为知道昔年的柴郡主的事情的真想,还是因为某些感情? 这是个奇怪的人,就像黑脸包公一样奇怪,一模一样的奇怪出现,又是奇怪的消失。 奇怪?大世子一连两天都来到枫林阁是不是亦有些奇怪呢?会是什么原因呢? 虽然释道安和枫林跟内的那个青衣男子聊了很多,可却是没有得到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又或许只有在最终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才是有意义的。 还有这个名为许飞琼的女子,为何会给自己一封信呢? 她究竟是如何知道自己会来流月城的呢?与那次劫镖有关吗?与这次的案件有关吗? 而且这封信上的一十九个字是什么意思呢?究竟又包含那些信息呢? 五月初三,是在端午前的两天,亦距离皇帝限期破案的日子不远,这是否是种暗示呢? “五月三,东山苑,故人离,生死依,双罪殊,一曲离殇。” 东山?故人?生死?双罪?离殇?这些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为何不说的明白些呢? 说书老者和他那对十分可爱的孙女是否已看出什么来了呢?闽南一行? 这老爷子向来是凑热闹的主,去往闽南是否会和伊叶随风有关的呢?是因为那个人吗? 释道安收起了手里的信纸和那张纸鹤,又看了看桃林的方向,那里有柴郡主的坟墓。 天空很蓝,太阳温暖,释道安现在忽然又很开心了,而且开心的不得了。 释道安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遇到事情总想知道其背后的故事。人最怕无聊,尤其是无所事事的无聊,有事可做,总是好的。 第三十四回 六个秘密 释道安四平八稳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细细品着刚刚煮好的茶,满脸笑意。 太师椅的旁边站着两个小伙子,赫然是多天前在神女寨见面的朝天和朝地两兄弟。 朝天年约二十五岁,身着一身土布蓝衫,朝地年约二十四岁,身着一身紫色长袍。 朝天笑着说道:“安哥今日怎么有空来镖局了?不过可惜,前两天陆七叔才去了西域。” 释道安心中一动,眉头一抬问道:“西域?出镖吗?”朝天摇摇头,答道:“不是。前两天,就在我们刚到流月城交完镖后的第二天,忽然有人送来一封信,陆七叔看了信后,就急急忙忙地走了,走时说是要到西域去一一趟, 让我们哥俩自己回临安。” 释道安问道:“可知道信中说些什么内容?” 朝天又是一摇头道:“不清楚。当时陆七叔看完信,脸色白的吓人,然后就走了。” 释道安想了一下,问道:“那是否看清送信来的人是什么样子,又是什么装扮?” 这时朝地答道:“这个我知道,还是我将那人领进来见的陆七叔。” 释道安看了一眼朝地,问道:“具体情况如何?”朝地答道:“那天我正从外面回来,刚进门就听到身后有人问是否是太平镖局。我回头一看,就见是一个一身黑衣打扮的年轻人,估计也就二十来岁,看起来风尘仆仆,鞋 上更是有些干巴巴的泥土,脸上也是黑黢黢的,就像是多天未洗似的。我问他是否要托镖,可那人却说是给陆七叔送信,而且必须是当面成交。”“当时那人急匆匆的,脸上更是一副着急把火的样子。我本来是想代那人交给陆七叔,毕竟不知道此人来历,我怕万一是对镖局不利的人,所以就要那人将信叫出来,可是那人就是不答应,说是必须亲自交给陆七叔,不能由别人代劳,而且还说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陆七叔出来。后来,我想也许真的会另有隐情,于是就让一个镖局的伙计 去将陆七叔请了出来。虽知道陆七叔一看完,就马上跟那人走了。” 释道安听完,又问道:“那人是否有什么特征?” 朝地想了想道:“没什么特征,感觉就像是一个大户家的长工的样子。” 停了一下,朝地又说道:“不过好像,那人的衣服总是紧紧的就像绑在身上似的。” 释道安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那人身上或是脸上是否有什么特征?”朝地歪着头想了想,忽然道:“我想起来了,虽然那人全身被黑色的衣服紧紧地裹着,不过在那人进门时,我曾看见那人的脖颈处有点刺青露出,看不清全部的图画,不过 感觉像是羽毛的样子。” 释道安摸着下巴,嘴角微微上翘,像是确定了某些事情,道:“原来如此。” 朝天问道:“安哥知道那人是谁?” 释道安笑笑道:“不知道,不过我想我应该知道那人来自什么地方。” 朝天问道:“来自什么地方?” 释道安又是笑了一声,道:“有些事情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朝地在旁边问道:“什么事情不能知道呀。” 朝天捅了捅朝地,小声地说道:“别问了,安哥说不要知道当然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 朝地撇撇嘴道:“不问就不问了。” 释道安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兄弟俩,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情。 茶香飘飘,屋内弥漫着香气。 释道安又喝了一杯茶,说道:“现在李三爷在哪儿?” 朝天想了想,道:“按镖局的规矩来推算,现在大概会在洛阳吧。” 释道安沉吟了一下,然后道:“现在有两件事要你们去办。” 朝天和朝地齐声应道:“安哥请吩咐。” 释道安正色道:“这两件事很重要,必须马上去办,而且不准对外人提及。” 朝天道:“安哥放心,我兄弟自会办妥的。” 释道安点点头道:“第一,你们现在马上去洛阳见李三爷,告诉他一句话。” 朝天道:“什么话?” 释道安道:“风雨故人来。” 朝天一愣道:“风雨故人来?” 释道安道:“不错,你就跟李三爷说这句话,他会明白什么意思的。” 朝天点点头,没有多想原因,道:“记住了。” 释道安又道:“第二,你们到洛阳后还要去见一下明二爷,替我打听件事情。” 朝天问道:“什么事情?” 释道安轻声说了几句,朝天点头应声道:“放心吧,此事我兄弟二人定会办妥。” 释道安笑了笑,道:“如此,那就赶紧去吧,我还等着回信呢。” 朝天和朝地领命去了,释道安迈着八字步亦回到了平西王府中。 华灯初上,灯笼刚点,月色迷离。 平西王府内热热闹闹的声音传出了很远,即便隔着几条街也能够听得到。 屋内很安静,静得就像一个也没有一样。 可是房间却是有两个人,一个中年男子,一个老年妇人。 平西王妃看着释道安,面色略显凝重地问道:“公子真的想知道吗?” 释道安点点头道:“当然想。” 平西王妃道:“若是老身不说呢?” 释道安道:“那我也没办法了。” 平西王妃道:“可老身看公子并没有想走的意思。” 释道安笑笑道:“的确没有。” 平西王妃道:“如此来说,公子是在为难老身了?” 释道安道:“若是王妃果真如此想,我也没有办法。” 平西王妃道:“看来老身不得不说了。” 释道安道:“若是王妃方便的话,自然可以讲来,晚辈可不敢强求王妃做些什么事情。” 平西王妃淡然一笑道:“你这还不是在追问吗?” 释道安打了个哈哈,道:“晚辈可不敢,只是来找王妃来聊聊天,谈些家常罢了。” 平西王妃正色道:“若是老身今天不说,是否公子仍然会追查下去?” 释道安道:“王妃不说,我怎么知道是否与密室凶案无关呢?” 平西王妃道:“看来这一天还是躲不过的。” 释道安道:“洗耳恭听。” 平西王妃道:“此事要从几十年前说起了,公子听说过三剑门吗?” 释道安一怔道:“三剑门?”随即摇摇头道:“没有听说过。”平西王妃笑了笑,道:“估计公子亦未曾听说过。这是几十年前的一个小小的门派,现在早已经不复存在了。三剑门的的最后一位掌门有两个弟子,一个是自己的女儿,一 个是珞珈山带出的一个小男孩。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惜命运弄人,数十年前,三剑门还是遭受了灭门之灾,一夜之间全灭。”“小男孩和小女孩就失散了,从此杳无音信。后来那个小女孩来到了西城,认识了另外一个小男孩。这个小男孩子很普通,可是却有着不普通的人生。因为这个小男孩一步 步地从一个小兵做起,小旗,总旗,百户,千户,卫指挥使,一直做到大将军,后来更是追随先帝爷鞍前马后征战天下,后更是被封为异姓王,镇守边疆。”“可这个小男孩却从未忘记过小女孩,甚至后来一直把她待在身边,精心呵护,照顾的更是无微不至,后来两人结为连理,小女孩跟随小男孩来到了边陲,有了孩子,有了 家庭,有了自己的生活。这个小男孩就是如今的平西王,而那个小女孩就是老身。” 释道安听完这些,问道:“可这些和那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平西王妃平静地说道:“当年和小女孩一起幸存的那个小男孩就是水水水道人。” 释道安一惊,问道:“什么?水水水道人?” 平西王妃道:“不错,老身和水水水道人就是当年的那对小师兄妹。” 释道安有些奇怪地问道:“可据释某所知,水水水道人好像是瓮剑山的人。” 平西王妃笑笑,道:“看来公子知道的倒是不少,连瓮剑山都知道。” 释道安亦是无奈地笑笑道:“瓮剑山,一个隐在世外的庞大门派,若想不知恐怕都难呀。”平西王妃道:“水师兄在三剑门惨案之后,巧遇一个云游在外的瓮剑山的弟子,被带回了瓮剑山,成为了瓮剑山的外门弟子。数年后,水师兄下山后才入齐乐庄。所以世人 皆知水师兄是从齐乐庄出来的,更是名列江南十大名剑之首,可是却鲜有人知瓮剑山之事,更是没有人知道昔年的那个小小的门派三剑门。” 释道安默然无语,不知该说些什么。 有些事情是人们不能知道的,而有些事情却是人们忘记的。 究竟哪些应该要去记忆呢,又有哪些该去忘记呢? 很多事情是有些人故意去隐瞒的,人们并不需要知道事实的真相,皇权只需要顺民。 是谁的错?这天?这地?还是这天朝的皇权? 沉默良久,释道安又问道:“那后来如何呢?水水水道人为何又成了三世子的师傅呢?”平西王妃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自然还是因为老身的原因。昔年门中惨变,我和水师兄各分东西,直到数多年前老身与平西王偶游江南,才知道彼此还健在。这许多年过 去,未曾料到水师兄还是心中牵挂老身,只是见老身已与平西王成亲,且已经生儿育女,生活过得还算是开心,遂罢了心思。”“自此以后,水师兄经常来王府看望老身和王爷,一来二去自然熟识了。后来三世子略微长大一些,王爷正欲为他寻觅一良师教其武艺身法,恰好又赶上水师兄在府中做客 ,种种机缘之下,水师兄就做了三世子的师傅。” 释道安听完此言,倒是没有多加细问。 每个人都有往事,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都有心事。 何必催促,何必在意,何必为难彼此。 放下一些,放宽一些,看淡一些,不是会让彼此更舒心一些吗! 释道安微微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晚辈还有两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平西王妃道:“请讲。” 释道安道:“第一个,晚辈听闻在水水水道人被害之前的那晚,有人见到王妃与水水水道人发生争吵。不知是否有此事?”平西王妃脸色一变,随即又淡然一笑道:“没想到公子连此事亦是知晓。说来那亦是多年以前的旧事了,老身本不想说这些,不过若是公子真能破了此案,能找回三世子,老身即便丢掉老脸亦是无所谓。想必公子早已猜出我和水师兄之间曾经有些感情吧。其实这许多年来,水师兄心中一直有老身,所以才终身未娶,所以才屈身来到流月城 王府中坐了三世子的师傅。”“那晚老身在凉亭歇息,水师兄忽然现身来见老身。一直以来,水师兄都是来无影去无踪,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可是那晚却是忽然现身说有要事 要和老身说,可是却又吞吞吐吐的不肯直接讲出来。老身觉得很是奇怪。水师兄一向行事洒脱,从不拖泥带水,老身从未见过水师兄如此情形。”“于是老身多问了几句,可水师兄就是不肯细说,只是让哦我平日多加小心而已。所以老身才和水师兄吵了几句。可未曾料到第二晚水师兄就出了事,被人暗害。现在想来 也许当时水师兄也许是有所察觉吧,可却不知为何不曾对老身讲出。” 释道安点点头接着道:“那王妃和乐总管接触亦是为了此事?” 平西王妃点点头道:“不错。水师兄出事之后,我就觉得很可能与那晚水师兄的反应异常有关,于是就让乐总管去点差些事情,可却未料道未过多久乐总管也出了事情。” 释道安道:“如此说来,也许是乐总管查出了什么事情或是找到某些线索而被人暗害。” 平西王妃道:“杀人灭口?”释道安点点头:“不错。按王妃所讲,在水水水道人被害之前,行为异常想必是发现了某些端倪,或是觉察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所以才会有那般反应。而乐总管就在 调查水水水道人的事情没多久,就死于同一间密室,如何让人不产生联想,让人觉得这两件事情有所关联?这其中必然有某种隐情。” 平西王妃道:“老身亦是做此想法,只是却不知道如何再调查下去。” 释道安笑笑道:“也许晚辈有办法也说不定呢。”说完,未等平西王妃开言,就站起身来一躬,然后转身出了房间,只留下平西王妃一人发怔。 烛光里,灯影中,人老心念几多缱绻。 释道安在廊檐下,看着窗户上,凝身不动的平西王妃暗暗摇了摇头。 此情,此景,是否刺在了释道安的心间,流出了那多年以前的某段往事呢? 人生满是留恋与怀念,在不经意间流出,醒来时,已然泪满面。 无关风月,无关生活,只是我们经历着这人生。 男人,女人。 一个中年男子,略微沧桑的脸。一个中年韵妇,风雅犹存的身姿。 释道安和世子妃对坐在灯下,看着彼此,微笑不语。 世子妃道:“我知道你会来。” 释道安道:“我知道你一定会等我。” 世子妃道:“你很聪明,可是聪明人却都活不长。” 释道安道:“你也很聪明,可是你好像很长寿的样子。” 世子妃道:“我们是不是该说正事了。” 释道安道:“说吧。” 世子妃道:“我之所以去见乐一平是因为发现水水水道人和母妃之前好像有问题。” 释道安道:“这我想到了。” 世子妃道:“我还发现乐一平好像真的找到了水水水道人被害的某些隐情。” 释道安道:“哦?什么隐情?” 世子妃道:“不知道。” 释道安道:“不知道?” 世子妃道:“因为我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乐一平就死了。” 释道安道:“既然如此,恐怕就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世子妃道:“那也未必。” 释道安道:“为何?” 世子妃道:“因为我兄长也是因为此事被人暗害的。” 释道安道:“此话怎讲?” 世子妃道:“乐一平出事以后,我曾让兄长暗中调查,查到大世子那儿,结果就出事了。” 释道安道:“难道此事还与大世子有关?” 世子妃道:“这就是你该调查的事情了。” 释道安道:“如此说来,你我就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世子妃道:“的确不必。” 释道安道:“最后两个问题。” 世子妃道:“讲。” 释道安道:“第一,柴郡主此人如何?” 世子妃道:“一个好女人,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儿媳。” 释道安道:“第二,文逸此人如何?” 世子妃一愣,随即道:“没有接触,不评说。” 释道安起身道:“告辞。” 世子妃一摆手道:“不送。” 释道安站在树下,看着天边的月亮,想着方才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并不缺少聪明人,很明显世子妃就是这样一个聪明人。 有些事情不必说,有些事情更不需要挑明,我们都已知道彼此的答案。 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将我们出卖,可我们却很欣慰。 释道安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久远到自己还是个孩童时期的事情。 回忆并不是总是让人开心的,可却又不得不忆起。 释道安叹了口气,然后又来到了大世子的房门外。 一个男人,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两个男人坐在一起,可气氛并不融洽。 大世子看着释道安道:“释公子好像今天很忙的样子。” 释道安道:“大世子今天也没闲着吧。” 大世子笑笑,道:“我一直很悠闲呀。” 释道安道:“听说今天枫林阁内来了个说书的,不知道大世子是否知道呢?” 大世子道:“倒是听说了。” 释道安道:“那大世子觉得怎么样呢?” 大世子道:“坊间趣闻,民俗杂论,不足为信。” 释道安道:“所谓无风不起浪,就算是捕风捉影,首先也是要先有风。” 大世子道:“哦?那释公子觉得是什么风呢?” 释道安道:“听闻大世子与三世子向来不睦,不知可有此事?” 大世子道:“若是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却忽然多出一个人来和你抢,你心里什么感觉呢?” 释道安道:“想必会很不舒服吧。” 大世子道:“的确会很不舒服,尤其这件事还要压在心中多年。” 释道安道:“这次三世子忽然失踪,想必大世子应该很开心吧?” 大世子道:“本来应该是很开心的。” 释道安道:“那实际上呢?” 大世子道:“三弟忽然失踪,释公子觉得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释道安道:“当然是大世子了。” 大世子道:“不错,忽然莫名其妙的成了嫌疑人,有谁会开心呢?” 释道安道:“如此说来,三世子失踪一事与大世子无关了?” 大世子道:“有没有关,应该是你来查,而不是我来告诉你的。” 释道安无奈地摇摇头道:“既然如此,我倒是还有两个问题想请教大世子。” 大世子道:“请讲。” 释道安道:“第一,乐一平出事之前,大世子为何会与他发生争吵?” 大世子道:“言谈不和罢了。” 释道安道:“怎讲?” 大世子道:“只不过想拉拢此人,未得逞而已。” 释道安道:“第二个问题,去年三世子准备麒麟玉简会的时候,大世子为何会支持?” 大世子颇为奇怪地问道:“难道我不该支持吗?” 释道安道:“若是三世子中间出现差池,不是更好吗?”大世子道:“我与老三,虽都觊觎平西王位,却也只是彼此争斗而已,不会更不能影响我平西王府的名声。老三准备麒麟玉简,乃是涉及到我王府声名之事,我岂有不管之 理?” 释道安道:“既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大世子忽然问道:“怎么,释公子只问这些就可以了吗?” 释道安颇有兴趣地看着大世子问道:“大世子觉得我应该问些什么事情呢?” 大世子摇摇头道:“我又不是你,怎么知道你该问些什么。” 释道安笑笑道:“你确实不是我,所以你怎么知道我问这些就不够呢。” 说完此话,释道安一转身出了房间,只留下大世子一人坐在桌前,沉思。 做人总该留有一线余地。 有些秘密,明明知道,却不能拆穿,那样生活就没有一点意思了。 人活着是无聊的,所以才会寻找些有趣的事情,找到人生的目的。 可是究竟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权势?名利?金钱?还是这天下第一的名头? 释道安离开了大世子的房间,忽然觉得也许伊叶随风的选择是正确的。 当年的那件事情到底该怪谁呢?又到底是谁的错呢? 又或者谁都没有错,只是我们只能做那种选择。 或者每个人都有和大世子一样的时候,身在江湖,身不由己。 选择,欲望。在某些情况下,我们无能为力。 释道安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去,来到了老管家的房间内。 一个老男人,一个中年男子。 临炉而坐,煮茶而聊。 老管家道:“我在等你。” 释道安道:“你知道我要来?” 老管家道:“知道。” 释道安道:“为何?” 老管家道:“听说你去了枫林阁?” 释道安道:“不错。” 老管家道:“所以老朽才在此等着公子。” 释道安道:“既如此,那也省的我问了。”老管家道:“去年三世子准备麒麟玉简之事,老朽确实曾去过枫林阁。毕竟江湖之上觊觎麒麟玉简之人不在少数,而麒麟玉简会又是在公开场合举行,王府必须做好万全之 策。所以老朽曾数次前往枫林阁,想通过枫林阁买些消息,以备不患。”“可是后来却还是发生了密室疑案,麒麟玉简被盗,水水水道人被杀,乐一平被杀,邢云山被杀,甚至现在连三世子都失踪了,此事亦是越来越大。而且平西王现在在朝堂之上亦是树敌颇多,每个敌人都在盯着平西王,此案拖得越久,对王爷越是不利,所以这不仅仅麒麟玉简之事,更是涉及到整个平西王府之事,所以老朽才数次前往枫林 阁。” 释道安道:“原来如此。不过晚辈可不是想问这些问题。” 老管家先是一愣道:“那公子还有何疑问?” 释道安一伸手道:“两个。” 老管家道:“哪两个?” 释道安道:“第一,听闻老管家向来与三世子不睦,为何?” 老管家笑笑道:“难道看一个人不顺眼需要理由吗?” 释道安道:“难道不需要吗?” 老管家道:“当然不需要。就像男人喜欢女人,尤其是美丽的女人,根本就没有理由。” 释道安亦是笑笑道:“老管家果然慧语。” 停了一下,释道安又接着道:“第二个问题,老管家觉得希蕴和文逸这两个女子怎样?” 老管家又是一愣道:“希蕴和文逸?” 释道安道:“北山禅寺希蕴,弦月楼文逸。” 老管家道:“公子为何问老朽这两个人的事情?” 释道安笑笑道:“老人家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多了,看人看事自然比我看得透。”老管家亦是笑笑道:“公子客气了,老朽也只是比你多活了几年而已。”斟了杯茶,递到释道安面前,老管家又接着说道:“希蕴,老朽倒是在北山禅寺见过几次,挺活泼的一个人。据闻此女在聚窟山昆吾院习艺,老朽与此人并没有太多来往。至于文逸,老朽倒是未曾见过,不过倒是听说过不少关于此人的传闻。可惜传闻终究是传闻,当不 得真。” 释道安道:“天色已晚,晚辈该告辞了。” 老管家道:“怎么?公子的茶已经喝好了?” 释道安道:“来日在一起喝茶吧。” 月色名,无云,晴空。 往事不可追忆。 藏在心中的许多年前的情怀,终于还是涌了出来。 遮不住,掩不住,挡不住。 不说,不闻,不问,却真实的存在着。 谁也没有说出口,谁也没有再提曾经的往事,可内心的痛却一直痒着。 释道安站在院中间,不知道是否也是在回忆往事,还是心痛那些消散的流年。 庭院深深深几许,一入侯门,似海深。 屋内,老管家默默品着有些苦味的茶。 而释道安却已经来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房间,一个小书童的房间。 房内,一张圆桌,桌上酒菜具备,两幅筷子,却只坐着一个人。 思远坐在桌旁斟了一杯酒,然后轻声说道:“释公子既然来了,就进来一起喝杯酒吧。” 释道安推门而入,看看满桌的酒菜,大方地坐了下来,喝了一杯后笑道:“你是在等人?” 思远道:“正是。” 释道安道:“也是在等我吗?” 思远道:“好像今天等你的人不止我一个。” 释道安摸了摸鼻子道:“确实很多。” 思远道:“看来你在我这儿也到不多长时间了?” 释道安道:“估计也不会待太久。” 思远道:“两杯酒如何?” 释道安道:“正合我意。” 思远又甄了一杯,两人一饮而尽。 思远道:“你问吧,我定会如实相告。” 释道安嘿嘿一笑道:“除了不能告诉我的?” 思远亦是笑笑道:“不错,除了不能说的。” 释道安伸出了两个指头。 思远道:“两个问题?” 释道安点点头。 思远道:“第一个?”释道安道:“你从十年前就来到了平西王府,而那时三世子并未得到麒麟玉简,你并不是为了麒麟玉简而到的平西王府。据传,昔年先帝围剿须弥诸天,曾逼迫须弥诸天立 下誓言,百年内不履中原。所以这第一个问题,你到平西王府究竟是你的事情还是须弥诸天的事情?” 思远道:“这有何区别吗?” 释道安点点头:“有。” 思远道:“我可以选择不说吗?” 释道安还是点点头道:“可以。” 思远却是摇了摇头道:“可是我却非说不可,而且还必须说实话是吗?” 释道安仍然是点点头道:“好像是这样的。” 思远道:“说实话,我只能告诉你,潜入平西王府的确是我个人的事情。至于是否与须弥诸天有关,是否是须弥诸天的安排,恐怕我不太方便告知。” 释道安道:“如此已经说得够多了。” 思远又甄了一杯酒,两人又是一饮而尽。 思远道:“第二个问题?” 释道安道:“文逸接触三世子这件事情是单独行动还是你们合谋?” 思远道:“这个问题还是必须回答吗?” 释道安点点头。 思远道:“绝大部分时间我们是分开行动的,只是偶尔互通消息而已。” 释道安道:“这酒已经喝完了,我也已经问完了,恐怕要告辞了。” 思远却是又甄了一杯酒道:“在公子离开之前我也是有两个问题想请教?” 释道安道:“第一个?” 思远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密室疑案或是失踪之事,而偏偏问些毫不相关的事情?” 释道安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若是我问你王府内的这几起案件是不是你做的,或是是不是与你有关,你会如何回答?” 思远道:“我当然会说与我无关。” 释道安道:“这就是了。既然我们都知道结果,为什么还要问呢。” 思远道:“释公子果然想法与人不同。第二个问题,释公子觉得我与案件有关吗?” 释道安笑笑道:“我觉得怎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是什么。” 思远道:“如此说来,释公子心中有答案了?” 释道安摇摇头道:“没有,只是觉得很多地方不对劲,却找不出就行哪儿出了问题。” 思远道:“既如此,释公子就要多多努力了。”随即又一指桌上的酒,道:“请。” 释道安看了看思远,又看看思远道:“酒好足矣,不必喝足。你我还有的是喝酒的机会。” 说完,起身出了房间。 思远自己喝了一杯酒,然后自语道:“宗主如此看重释道安,究竟是为什么呢?” 很多事情总归有个原因和结果。 有些不能说,有些不能问,有些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回忆,往事。已经不会在忆起,已经湮灭在清风里,明月下。 平西王妃,世子妃,大世子,老管家,思远,甚至包括释道安自己都沉浸在往事中。 花开自会落,有梦自然就会醒。 人,总该要面对现实,然后向前走去。 释道安和玄同并排坐在廊檐下,看着挂在天边的弯月,数着天上寥寥可数的几个星星。 玄同道:“你快点问,我一会得赶紧睡觉呢,忙了一天,我可够累的了。” 释道安道:“放心。我只问你两个问题。” 玄同道:“第一个是关于麒麟玉简的事情?” 释道安道:“你知道我要问你麒麟玉简的事情?” 玄同道:“当然。” 释道安道:“为何?”玄同道:“王府内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这一切还不是与当初的麒麟玉简会有关,从三世子得到麒麟玉简开始的。而三世子得到的麒麟玉简就是从我这儿取走的,所以你肯 定会问麒麟玉简的事情。” 释道安看着玄同,笑道:“你很聪明嘛!” 玄同嘻嘻笑道:“那是!” 释道安接着问道:“那麒麟玉简是怎么回事呢?”玄同说道:“从我记事起,这麒麟玉简就在我身上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个东西。我从小就是个孤儿,四处流浪,直到几年前遇见三世子,他将我带回府中,像 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待我,我觉得很温暖。” 释道安道:“那你就从未怀疑过三世子吗?”玄同道:“怀疑什么?怀疑三世子是为了得到麒麟玉简吗?可是这些对我来说无所谓。对于我来说,这麒麟玉简只是个小东西,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东西而已。我不在乎这个麒麟玉简有什么用,更不关心它的价值,我只知道三世子对我真的很好。就算是为了得到麒麟玉简而故意接近我的,我也很满足,因为这些年三世子真的对我很好。我得 到的这种温暖绝不是这麒麟玉简能比得了的。” 释道安默然不语。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常理能猜度的。 感情,人心,温暖,这些都是软软的留在心里。 玄同说完之后又说道:“你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呢?” 释道安收回了思绪,说道:“你猜呢?” 玄同摇摇头道:“我猜不出。我就知道你第一个问题肯定会问麒麟玉简的事情。” 释道安道:“其实我也是只有这一个问题的,说是有二个问题,也就是随便说说的。” 玄同道:“既然没什么问题了,那我可就回去休息了。” 说完,玄同就要起身离去。 释道安忽然心中一动,说道:“我现在有第二个问题了。” 玄同道:“什么问题?” 释道安道:“想必你也见过柴郡主的画像,不知道你见到画时有何感觉?” 玄同想了想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呀。就是觉得柴郡主人挺漂亮的,也挺端庄娴静的,面目也挺和善的,应该是个好人吧。” 释道安道:“只有这些?” 玄同偏着头道:“有时倒是有些奇怪的感觉。” 释道安道:“什么感觉?”玄同道:“我总觉得柴郡主挺面熟的,就是不知道在哪儿见过她。可是我跟柴郡主差的年纪也太多了,而且柴郡主也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我才多大,又怎么会见过柴郡主 呢?但是我就是觉得挺奇怪的,就像很早前见过柴郡主一样。你说奇不奇怪?” 释道安点点头道:“的确,这确实挺奇怪的。” 玄同道:“这下你也问完了,我也该睡觉了,再见啊!” 说完,玄同独自回屋歇息去了,只留下释道安一个人看着月亮发呆。每个人都有秘密。可是这些与案件有关吗?释道安忽然飞身而立,像远方掠去。 第三十五回 月下暗涌 释道安在弯月下急速地向前掠去。 玄同的话让释道安想到某些事情,他想现在就去看一下是否真如猜测的那样。 所以释道安在急行,在弯月下全力向前掠去。 流月城西,木叶巷,落香小居。 不高的院墙外站着两个人,两个男人。 一个面带笑容,慵懒异常。 一个面带黑脸包公面具,看不出神情。 黑脸包公冷声道:“你还是来了。” 释道安道:“我只是来看看。” 黑脸包公道:“有些事情是见不得的。” 释道安道:“你知道我想要见什么?” 黑脸包公道:“不知道。” 释道安道:“那你为何拦着我?” 黑脸包公道:“因为你想进入这个小院。” 释道安道:“所以你只是想拦着任何想进这个小院的人,不管进入的目的是什么?” 黑脸包公道:“不错。” 释道安道:“你确信能拦得住我?” 黑脸包公道:“不确信。” 释道安道:“那你还拦着?” 黑脸包公道:“因为我不得不这样做。” 释道安道:“看来没什么好说的了。” 黑脸包公道:“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话已尽,余下的只能是生死相搏。 可是两个人并没有动手,均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武学之道,讲究势成功至。 所谓势,又称武之势。 高手相交,比的不仅是武功高低,境界修养,更是较的是一种势。 比如这月光,这风向,这心境,这小巷,甚至这地上刚刚被风吹过的落叶,这些都是势。 心动,手动。 一瞬间,两人已经交手。 释道安发现这个黑脸包公不仅是个会用剑的人,而且是用剑的高手。 江湖之上,有很多用剑的名家,使剑的侠客。 江南十大名剑,瓮剑山,七大剑派,六小剑庄,慕容氏。 这些都是使剑的行家。 比如南剑慕容,比如西门小雪,比如水水水道人。 每个人都是剑法名家。 释道安并没有见过全部使剑的名家,但却知道不少有名的剑法。 可是现在这个黑脸包公所使的剑法却不是江湖上中有名的那些剑法。 此人剑法犀利,出手狠辣,尤其其招式更是玄妙异常,变幻莫测。 明明可以用刺的地方,竟然是斩。 明明可以用削的地方,竟然是点。 释道安在闪躲,不得不闪躲,因为他无法出手。 黑脸包公的剑法不仅怪,而且快,快的就像崔景仲的刀一样。 释道安忽然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崔景仲,然后忽然又想到了北山禅寺的那个夜行人。 北山烟雨色很美,其中的一个因素就是因为那儿有很多的柳树。 释道安忽然想到了北山上的柳树,想到了那些在微风细雨中飘摇的柳枝。 这剑法竟有些像柳枝,像那些被春风吹过的柳枝。 春风使人醉,柳烟使人迷离。 释道安也快沉醉在这似春风若柳飞的剑法中。 释道安的心又是一沉,因为他发现自从动手一来,自己就一直处于下风。 这黑脸包公竟然逼得释道安毫无出手的时机。 长剑斜斜的刺来,划过释道安肩膀,又扭身斩过来,贴着释道安的腰间划过。 险象环生。 释道安心中一阵冷汗,可是却很高兴,因为他忽然发现流月城的事情竟然变得有趣了。 一切都是那么有趣,尽管他还没有将其连起来,可是却还是发现了其中的一点玄机。 所以释道安的手已经按在指尘刀上。 当释道安的手按在指尘刀的刀柄上时,没有人可是放心地任由他这么握着。 黑脸包公也不例外,所以剑法又是一变,竟然变得更快,变得更怪,甚至变得有些刁钻。 所以释道安刚刚闪过了一剑却发现那长剑的剑尖竟然已然离自己的咽喉不远。 背后是墙,释道安已经躲无可躲,也不会再躲。 释道安拔刀。 刀光,月色,剑气。 黑脸包公忽然发现自己的剑法竟然威胁不到释道安了。 不是因为自己的剑速不够快,不是因为自己的剑法不够怪,更不是因为自己气力衰败。 黑脸包公变得有些焦急,因为他真的发现了很不妙的事情。 这是一件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情,是一件原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可是却还是发生了。 黑脸包公刺出的每一剑,削出的每一剑,斩出的每一剑均都被释道安的指尘刀拦住。 就在每一式剑法刚刚施展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被指尘刀拦下,生生被拦住不能发出。 黑脸包公想到了一种可能,可却是不肯承认会是这种可能。 因为江湖上懂得这种剑法的人太少了。而会使这种剑法的人基本上都不在江湖中。 所以不可能有人知道这种剑法,更不可能有人破得了这种剑法。 可是现在却有人真的懂这种剑法,而且还是很熟悉。 黑脸包公忽然停下了手,凝目看着释道安。 月色中,释道安已经收起了指尘刀,懒懒散散地站在那里,就像从未发什么过任何事情。 黑脸包公依然是冷冰冰的语气问道:“你怎么懂的瓮剑山的剑法?” 释道安没有回答,而是回道:“我也没有想到瓮剑山的人会与造化城走到一起。” 黑脸包公冷哼一声,又接着问道:“一刀仙释道安以刀成名,久已名震天下。可是你却是如何知晓瓮剑山的剑法,又如何知晓这瓮剑山剑法的破绽?” 释道安忽然笑道:“要是你肯将面具拿下来,我就告诉你。” 黑脸包公一愣,显然未料道释道安会如此说。随即又冷笑道:“阁下玩笑开大了。” 释道安道:“看来你是不想露出真面目了。也对,瓮剑山的人和造化城走在一起,当然要遮住脸了。否则要是被瓮剑山的初代祖师知道,九泉之下也会被气的活过来。” 黑脸包公却是冷冷地说道:“阁下口才不错,可是属于瓮剑山的东西,迟早会要回来的。” 释道安道:“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的事情好像还没解决。” 黑脸包公道:“的确,现在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解决。” 释道安道:“你还想动手?” 黑脸包公摇摇头道:“我不是你的对手。” 释道安道:“那你是准备让路了?” 黑脸包公还是摇摇头。 释道安又道:“那你想怎么样?” 黑脸包公道:“我打不过你,可是我却必须守在这里。” 释道安道:“可是我又不想杀人,所以我只能回去了。” 黑脸包公道:“不错。” 释道安忽然说道:“要是这间小院的主人让我进去,你会怎样?” 黑脸包公一愣,良久未语。 就在这时,落香小居的大门忽然开了,一个丫头走了出来,正是日间前往枫林阁的小青。 小青看了看两人,对释道安道:“小姐让你进来。” 释道安看着黑脸包公,尽管看不到此人的脸色,但是却从那身形举止猜得出此人竟忽然间变得萧索异常,一种落寞之情流露而出。 释道安道:“我只是来见见文逸姑娘,不会对她怎么样的,你可以在这儿等着我。” 黑脸包公抬头看着释道安,沉声道:“希望如此,我会等在这儿的。” 释道安和小青来到了落香小居内。 还是白日间的那间屋子,还是坐在屏风后面的女子。 屏风后面的女子问道:“释公子这次所谓何来?” 释道安道:“欲一睹姑娘芳容。” 屏风后面的女子笑道:“日间公子亦是如此说,可是后来却打消了念头,为何又变了呢?” 释道安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只是后悔了。” 屏风后面的女子又是咯咯一笑道:“后悔了?公子可真会开玩笑。公子已经知道我是造化城的人了,还是要坚持看吗?” 释道安道:“想看。” 屏风后面的女子道:“真的要看?” 释道安道:“要看。” 沉默良久,屏风后面的女子说道:“公子是因为什么原因改变想法的呢?” 释道安道:“因为你不肯让我看见你的面孔。” 屏风后面的女子道:“公子是因为好奇?” 释道安摇摇头。 屏风后面的女子道:“那到底是为什么呢?我不想让公子看见面孔难道不可以吗?” 释道安道:“当然可以。而且也是正大光明的理由。可是在下却有一事不解。” 屏风后面的女子问道:“什么事?”释道安道:“姑娘是弦月楼的人,我想见过姑娘的人不在少数,可是却为何不肯让释某见到面孔呢?若说是因为姑娘属于造化城这个原因,恐怕也说不过去。因为弦月楼中 就已经有很多人见过姑娘了。所以这不是个原因,甚至连接口都算不上。” 屏风后面女子没有答话而是继续听着。释道安接着说道:“而且最值得怀疑的地方在于日间发生的事情。你让小青姑娘顶替你来见我,这根本就是一件说不通的事情。先不说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不想见到我,不想让我见到你的真面目,单单就你躲在屏风后面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姑娘若不想见我,大可不必让我进入房间。即便让我进入房间,依然可以躲在屏风后面,或是 干脆面纱遮面不让我看见面容就可以了。可是你却让小青顶替你,坐在前面,这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屏风后面的女子还是没有说话。释道安接着道:“所以你绝不是单单因为不想见我,不想让我看见你的面容那么简单,甚至你还不想我看见你的着装,你的身形,你的一切都不想让我看见。于是这其中就 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为什么你会这么不想让我见到你?姑娘难道不觉得其中有些隐情吗?” 屏风后面的女子叹了口气,道:“原来这件事情被我弄复杂了。若是日间我亲自见你,只是遮住面容,公子还会有此想法吗?” 释道安道:“恐怕不会了。” 屏风后面的女子道:“那么公子现在来落香小居究竟是来见我,还是想知道背后隐情?” 释道安道:“有区别吗?” 屏风后面的女子道:“有。” 释道安道:“什么区别?” 屏风后面的女子道:“若是你想知道隐情,恐怕今天公子不能如意。因为我是不会说的。至少以目前的情形来看,我绝不会透露半个字的。” 释道安道:“若是我想一睹姑娘的芳容呢?” 屏风后面的女子道:“那么公子现在就可以如愿。” 说完此话,屏风后面的女子忽然起身,轻移莲步走到了屏风前面,然后缓缓摘取了面纱。 屏风后面的女子果然是个美人。 乌发重肩,眉儿弯弯,眼和水灵,面泛红光; 俏丽脸蛋,樱唇频动,鼻儿玲拢; 一双秀手,十指纤纤,犹如精雕的美玉,一对玉臂,丰盈而不见肉,娇美而若无骨。 释道安忽然知道玄同看见柴郡主画像时的感觉了。 因为释道安觉得这个女子真的很面熟,就像很早就已经见过,可是却明明没有见过。 释道安心中忽然想起了缘分二字。 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世的擦肩而过。 若是有情人,若是有缘人,想必此刻已然风月。 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这样,明明没有见到过这个人,却还是觉得面熟,就像已经认识了许多年的朋友,熟悉了许多年的亲人,彼此相依的恋人。 释道安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件事情,或者是想起了一件东西。 文逸平静地看着释道安道:“公子可是看够了。” 释道安摇摇头道:“没有。如此美人,就算看一辈子也不会看够的。” 文逸呵呵一笑道:“原来释公子也是个登徒子。” 释道安依然一副花痴的样子看着文逸道:“我什么时候承认过自己是柳下惠了。” 文逸道:“江湖传言,一刀仙释道安,刀下冤鬼无数,心中红粉万千,看来果然不虚。” 释道安却是笑道:“可惜我们却不是朋友。” 文逸道:“我们本就是两条路上的人。” 释道安道:“希望以后我们还是不要为敌的好。” 文逸默然无语。 造化城的事情不是她这样一个女子说了算了,所以她只能默然不语。 释道安起身道:“我该告辞了。”说完,起身离开了。 屋内,小青走了过来,说道:“我们该怎么办?释道安是不是猜到某些事情了?”文逸道:“继续做下去,造化城的事情是不会因为任何原因终止的,何况我们还有不得不做下去的理由。就算释道安猜到又怎么样?我们与麒麟玉简失踪之事本就毫无关联 ,他想怎么怀疑那是他的自由,不过若是此人成为我们的阻碍,说不得要动手了。你去联络一下西门小雪,就说近日有行动。看来我们要提前做准备了。” 小青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院外,黑脸包公果然还在等着,就站在门外的那棵柳树下。 释道安道:“她很好。” 黑脸包公道:“多谢!” 释道安没有在言语,而是转身离开了落香小居,离开了木叶巷,向城北走去。 城北有一片贫民区,贫民区有一座小楼,楼内的一个房间内有三个人。 一个老人躺在床上,不停地咳嗽,一个女子坐在床边,不时地给那个老人喂药。 释道安坐在窗前,背倚着窗,看着不停忙碌的两人。 老人咳嗽了两声,然后问道:“公子此次是所为何来?” 释道安道:“想问些旧事。” 老人道:“何事?” 释道安道:“昔年柴郡主难产而死,据传生产下的婴儿亦是没多久就病逝了。据我所知,当年老先生恰好正在王府内,不知道老先生是否还记得柴郡主生产之事?” 老人道:“已过去这么多年,老朽恐怕早已忘了吧。” 释道安道:“那当年柴郡主生婴儿到底是男婴还是女婴?” 老人道:“应该是男婴。” 释道安一愣道:“男婴?老先生没有记错?” 老人道:“老朽虽然已经老了,有时也稀里糊涂的,但此事恐怕没有记错。” 释道安听闻此话,暗想:“难道是我猜错了?可是为何那时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忽然释道安又想起一事问道:“在柴郡主出事没多久之前,有一对兄妹离开了平西王府,不知道老先生是否还记得此事?” 老人想了想道:“好像记得此事,当时确实有一对兄妹离开王府,好像是叫小习和小水。” 释道安道:“老先生对这两人还有何印象?”老人摇摇头道:“没有什么印象了。当年三世子行为荒唐,举止乖戾,迫于形势离开王府的人并不在少数,老朽也只是依稀记得好像当年确实有这么两个人,至于关于这两 个人的事情,恐怕并不是老朽能提供的了。” 释道安道:“老先生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老人又陷入了深深的回忆,良久之后,开口道:“关于那对兄妹,老朽的确想不起来什么事情来了。不过老朽却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不知道是不是有关系。” 释道安道:“哦?什么事情?”老人道:“当年柴郡主难产而死,三世子迁怒那些陪在柴郡主身边丫鬟仆人,可是有一个丫鬟却是消失了,当时众人均以为那个丫鬟在那场敌袭中死于非命,可是后来却并未发现那个小丫鬟的尸体。不过那晚发生事情太多,死于残杀的丫鬟仆人护卫不在少数,当然也有一些人偷偷地跑掉了,偷偷地离开了王府,所以没有人在意那个丫鬟的 失踪。” 释道安道:“既如此,老先生为何又忽然提及此事呢?” 老人道:“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只是忽然想起,那个失踪的小丫鬟和当年离开的王府的小水关系甚好,况且两人又都是柴郡主的贴身丫鬟,所以才想起了这件事情。” 释道安道:“那老先生还想起其他的事情吗?” 老人道:“能想起这些就已经不错了,老朽脑筋已经不好使了。” 释道安道:“既如此,那就告辞了!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两位休息!” 说完此话,释道安纵身飞出窗外,向远处掠去。 烛光里,阿雪有些担心看着老人,问道:“他为何会问当年的那件事情?难道与平西王府内的案件有关?他会不会发现了什么事情了?” 老人道:“发现也好,不知也罢,当年的事情我们并没有参与,也不知道详情,更跟我们毫无关系,你不必担心的。” 阿雪道:“可是我还是很担心。老爷不是说他能够破案吗?可是他怎么会问这些跟案件毫无关系的事情?老爷会不会太相信他了?” 老人道:“我们也只能相信他了。不管当年的那件事情与现今平西王府内的案件有没有关,若是真能破解当年的那个谜题,那不也是好事一桩吗?” 阿雪点点头道:“那倒也是。” 随即两人均都默然不语。 月色中,释道安向北山疾驰而去,那儿有座北禅寺。 山前有一条路通向山顶,可是现在却站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身背七尺长剑,赫然是当日与释道安禅寺相遇的那个夜行人。 释道安停身止步,看着这个人道:“阁下是在等我,还是不期而遇呢?” 夜行人道:“我与你有缘,自然会时时相见。” 释道安道:“不若我们一起上山,观观月色,看看山景。” 夜行人道:“不好。” 释道安道:“为何?” 夜行人道:“你欲往上,我却要下,不同路。” 释道安道:“既然如此,我们只能就此别过了。” 夜行人道:“不好。” 释道安道:“有何不好?” 夜行人道:“你往上去,我挡住了你的路。我往下去,你挡住了我的路。” 释道安道:“那便如何是好?” 夜行人伸手将七尺长剑持在手中,道:“恐怕只有这条路可走了。” 释道安亦是一握指尘刀道:“看来我们真是天生的对头。” 剑起,刀出,刀光剑影中。 两人战作一团,你来我往,疏忽已过数招。 夜行人忽然剑势一变,大开大合之势全然施展。 一斩,两斩,三斩,百斩。 剑气浓,剑势重,大巧为拙,拙剑锋利。 释道安忽然身退七尺,恰好避开了方才的一记重击。 夜行人却身形跟进,月色下,山路上满是剑气纵横。 剑长七尺,可剑气所形成的剑势却是足有丈余,周围全部笼在凌厉的剑气中。 一剑惊天,一剑破天。 剑剑势重,每一剑都迫的释道安不断后退,再后退。 不是因为这个人的剑法很怪,虽然这个人的剑法确实很怪。 更不是因为这个人的剑法很奇,虽然这个人的剑法确实很奇。 而是迫于一种压力,一种气势。 释道安发现眼前的这个夜行人就仿佛与这月色下的北山已经融为一体。 山即人,人即剑,剑即山。 弯月无影,长剑微风,剑势大成,几乎毫无破绽可寻。 所以释道安在不断的后退,甚至指尘刀出手的机会都在不断的减少。 险。险象环生。 释道安一生所遇险事颇多,可是越是危险,释道安越是喜欢。 人总是喜欢挑战的。 释道安忽然收起了指尘刀不再出手,只是在闪躲,尽可能地躲在剑气之外。 尽管在闪躲,可是释道安却是很兴奋,就像遇到了初恋情人般的那种兴奋。 自从镜花城之事后,释道安就觉得自己体内真气有些凌乱,凌乱的有些不受自己的控制。 后经过崔景仲的一番论刀,释道安忽然发现那曾经紊乱的真气竟又变得平静。 释道安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忽然很想试试自己的刀法,一种悟出不久的刀法。 微风。长剑。剑气激荡开来,笼罩住了释道安。 忽然释道安出刀了。 手起,刀出,刀光比月色明亮。 夜行人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看见了一片耀眼的眼光,刺眼。 可是这刀光却是冷的,或者称之为阴森森的感觉,更为恰当。 阴森森的阳光。 这是怎样的刀法,又是什么样的人能施展出来呢? 夜行人忽然身形暴退,再退,直到退出了三丈远才停下身来。 低头,身前的夜行衣已经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有点点的血滴落,虽然伤口不深,可是夜行人却是不敢在贸然出剑。 刀法很邪,透着一股邪气。夜行人问道:“我听过一刀仙的大名,也曾听过一刀仙的刀法。我知道你会的刀法很多,也创出很多刀法,甚至有些刀法已然不若七大宗师。可是方才的刀法却是闻所未闻 ,见所未见,不知道方才你所使的究竟是何种刀法?” 释道安道:“还不知道。” 夜行人道:“不知道?” 释道安道:“不错。我也只是最近才领悟出的一种刀法,暂时还没有名字。” 夜行人看着释道安就像看着个怪物。 默然收起长剑,然后默然转身离开了通往山顶的路。 自知不敌,已然没有再战下去的必要。 为什么还要战呢?胜败?荣辱?还是另有玄机? 是陌路相逢,还是机缘巧合?天意还是有意? 释道安收起指尘刀看着远方。 夜行人的身形很快的就消失了。 月色依旧。 朦胧而迷离。 北禅寺别院。 释道安又见到了希蕴。 两人并肩而立。 释道安道:“原来你还没走。” 希蕴道:“你盼着我走吗?” 释道安道:“当然不。我只是觉得奇怪。” 希蕴道:“哪里奇怪了?” 释道安道:“你不是说要回昆吾院吗?” 希蕴道:“是要回,可是有些事情却耽误了。” 释道安道:“什么事情?” 希蕴道:“你来这儿就是来问这个的吗?” 释道安道:“当然不是。” 希蕴道:“那是为了什么?” 释道安道:“因为要见你。” 两个人忽然别说话了。 无声胜有声。 有些话需要说出口,有些话却需要放在心中。 你懂,我懂,彼此相知,足矣。 何必点破,何必道明,朦胧岁月,悠然心境,你我知己。 天亮道分手。 释道安和刘云峰坐在平西王府内的厅内。 刘云峰道:“查的怎么样了?” 释道安道:“有些眉目了。” 刘云峰道:“查出凶手了?” 释道安道:“那倒没有。” 刘云峰道:“那有什么进展?” 释道安道:“我没说案件有进展,是说我感兴趣的事情有进展。” 刘云峰一愣,随即道:“我说释公子,这案子的事情还没查清,你还对别的事情感兴趣?这皇帝所给的限期已经所剩不多了,你就用点心思在案件上吧。” 释道安道:“放心好了,你老命不会丢掉的。” 刘云峰道:“那就好,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释道安道:“去一个地方,弄明白几件事情。” 刘云峰道:“什么地方?什么事情?” 释道安道:“密室。” 刘云峰道:“不是已经去过哪儿了吗?” 释道安道:“去过了,可是我们却忽略掉了一些细节,所以还要去一趟。” 刘云峰道:“什么细节?” 释道安道:“不知道,所以才要去看看。” 刘云峰道:“那要弄明白什么事情呢?” 释道安道:“第一,密室杀人的手法。第二,麒麟玉简被盗,三人被杀,三世子失踪,这中间到底有何关联。第三,六个人到底谁与本案无关。”说道这儿,释道安忽然不说了,因为他忽然想起了另外的几点,而这些却不方便跟刘云峰讲:“昔年小习和小水离开平西王府,没过多久王府遇袭,柴郡主难产,母子具亡,小丫鬟失踪,小习和小水死于非命,这些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虽然暂时看来与案件无关,可是为何与平西王府有关联呢?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那个面带黑巾,一 身黑衣,身材细长,背着一把剑的神秘人到底是谁?二十年前,二十年后都出现了,此人到底是谁?”想到此处,释道安忽然又想起另外的事情:“须弥诸天,造化城,枫林阁与本案有关吗?关键是另外的两个人,为何总是觉得与案件有莫大的关联?可是突破口在哪里呢? 难道是?”释道安心中一惊,有了一个很荒诞的想法,可是却又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可是也唯有如此解释才说得通?看来还得去求证一下。” 刘云峰却是不知道释道安心中想到如此多的事情,说道:“要是弄清这三个问题,不就已经破案了吗?还用得着再查?” 释道安道:“密室案件估计很快就能破了,现在我们去一趟密室,先勘察一遍再去计较。” 于是两人又一次来到了那个密室中。 还是那个密室,还是上次查看时的样子。 释道安径直来到那面镜子面前,看着右下角的那个又细又短的裂痕怔怔地发呆。 刘云峰只是看着释道安,觉得很奇怪,所以问道:“这裂痕不是上次就看过了吗?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你非要再看一次?” 释道安没有答话,而是一直在看着那个裂痕,已经完全沉浸在其中。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想知道。所以释道安在看了很久之后忽然笑了。 第三十六回 两个意外的人 流月城北有座山,名为北山,北山上有座寺,名为北禅寺。 流月城南也有座山,名为南山,南山上却没有寺而是有座道观,名为玄妙观。 北禅寺很大,香火也很旺。 玄妙观却很小,甚至已经破败不堪。 释道安去过北禅寺,见过糊涂方丈,见过希蕴,见过不少的僧人。 现在释道安就在破败荒凉不堪的这个小小的玄妙观前的一颗松树上躺着。 北山要比南山高,亦比周围的整个围绕在流月城周围的山高。 而玄妙观就位于山的最高点,观前松树又恰值繁盛之时。 释道安舒服地躺在一个枝桠上,扭头看着远处的流月城,一览无余。 刘云峰从密室出来后就被释道安支走了,离开了流月城,去了一个地方。 因为释道安想确认一件事情,一件与现在无关却很可能有关的事情。 也许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在流月城的案子完结之后亲自去一趟那个地方。 承诺,总该是需要践行的。 一诺千金。 释道安看着远处的流月城,可心思却未在这儿。 他在想,在思考,在回忆。 流月城平西王府内的那件案子倒是很简单。 虽然不知道凶手是谁,可是已经知道了犯案手法。 然而有些事情却是释道安很在意的,比如密室内的那个裂痕,比如那个神秘的黑衣人。 当然更在意的是二十多年前的平西王府的那场袭杀。 还有昔年的那对奇怪兄妹的故事。 释道安不知道是不是与现在的案件有关,但他真的很感兴趣。 所以刘云峰走了,替释道安去确认一些事情。 有的人走了,有的人就会来。 不管是你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的,有些人总归是要来的。 现在树下就站着一个人。 那人面带黑巾,一身黑衣,身材细长,背着一把剑。 一把细细长长的剑。 那人就站在树下,像释道安一样看着远处的流月城。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可是并不平静。 风不大,可是两个人的心却不平静。 有心事的人并不是看起来的那么平静。 释道安忽然开口说道:“这儿的风景很不错呀。” 树下的黑衣人亦是说道:“的确很不错,整个流月城都在眼下。” 释道安道:“可惜有些人却不解风情。” 树下的黑衣人道:“我吗?” 释道安道:“这儿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吧?” 树下的黑衣人道:“好像似的。” 停了一下,黑衣人又接着道:“我不应该来吗?” 释道安道:“来不来是你的自由,我怎么判断呢?” 树下的黑衣人道:“可是我还是来了。” 释道安道:“所以你还是有理由来的。” 树下的黑衣人道:“不错。” 释道安道:“什么理由?” 树下的黑衣人道:“有些人管了不该管的事情。” 释道安道:“我吗?” 树下的黑衣人忽然笑笑,学着方才释道安语气道:“这儿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吧?” 释道安打了个哈哈,无奈地点点头道:“好像似的。” 停了一下,释道安道:“那么阁下来这儿是做什么呢?” 树下的黑衣人道:“好人总是长命的。” 释道安道:“那我算不算是个好人呢?” 树下的黑衣人道:“应该不算。” 释道安道:“所以我们总归不是一路的。” 树下的黑衣人道:“我很希望我们是一路的,只是可惜了。” 释道安忽然纵身一跃,落在地上,看着站在树旁的黑衣人。 这个人比自己略高些,但有点瘦,可是却很精神。 这个人只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至少让人看起来很舒服的感觉。 可是释道安却知道这个人绝不简单。 只是简简单单地一站,看起来很随意,很轻松。 可是这个人竟然气息很弱,仿佛已与这大自然融为一体,仿佛本身已经渗入进自然之中。 势。 武之势。 而且是已经达到势之极的武道。 释道安忽然变得很平静,看着眼前的黑衣人,开口问道:“问个问题?” 树下的黑衣人道:“说来听听。” 释道安道:“平西王府的那几件案子?” 树下的黑衣人摇摇头。 释道安道:“昔年平西王府的那场袭杀?” 树下的黑衣人还是摇摇头。 释道安道:“二十多年前的那对兄妹?” 树下的黑衣人仍然摇摇头。 释道安道:“那是为了哪件事情呢?” 树下的黑衣人道:“恐怕你是没有机会知道了。” 释道安笑笑,道:“看来真是没有机会了。” 黑衣人不再说话,释道安也不再说话。 可是谁也没有走。 没有走就意味着两个人会出手。 等待。 有人说这个世界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死亡,因为没人可以逃得了。 其实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情,那就是等死。 等待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可是即便痛苦,释道安还是在等待,等待黑衣人出手的那一刹那。 他没有选择,也不能选择。 这个黑衣人已经于自然融为一体,已然臻至他化天地之境。 他化天地,武之势三境之一。 释道安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武林中有句俗语,先出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一招先,招招先。 可是这句话并非适用于所有的场合。 比如现在。 释道安绝不可能先出手。 一个人无论多么强大,多么有实力,也不可能与自然对抗。 尤其是当对面的这个人已经与自然一体。 所以释道安在等。 因为释道安并不着急。 他并没有想着击败这个人,也没有想杀掉这个人,只是在悠闲地等着对方先出手而已。 可是对面的黑衣人却有顾虑。 因为他来这儿是有目的的。 所以一直耗下去并不利于自己。 于是就在对峙了一炷香的时间后,黑衣人忽然就出手了。 毫无征兆。 出手干净利落。 刹那之间,黑衣人手中的长剑如奔雷直奔释道安的面门。 侧身一闪,释道安的手轻轻按在了指尘刀的刀柄上,可是却没有出刀。 黑衣人的身子很慢,只是在慢慢地接近释道安,可是那剑却很快。 剑在变。 剑术,剑法。 快剑。 这是释道安见过的最快的剑,甚至比西门小雪的剑还快。 若只是快并不足为虑。 快,而且剑在变则就是很危险的了。 剑势在变,而且是随心所遇的在变,就像这剑已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剑即人,人即剑。 这是一种很高明的境界,至少对于释道安来说是一种很危险的情形。 可是释道安还是没有动手,因为他又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 那个人的剑很灵。 灵活,灵动,就像这剑是活的,就像这剑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 所以释道安在后退,一直在退。 虽然再退,可是手却一直握着指尘刀的刀柄。 高手相交,一瞬的闪失就是致命的。 可是这个黑衣人就好像没有破绽,依然招招紧逼,剑剑刺向要害。 黑衣人占了上风,可是并不开心。 他发现不管自己的剑怎么施展,招式如何变化,剑势如何快速,还是无法缠住释道安。 无论怎样的危险,释道安总是会闪过,而且闪的很巧妙。 黑衣人心下一紧,内力忽地运至剑尖,斜斜地刺了出来。 释道安的手动了。 指尘刀出鞘。 释道安会很多种刀法。 八门金锁刀、八卦刀、八卦大枪、春秋大刀。 破风刀、苗刀、六合刀、乾坤刀、梅花刀、抱月刀、劈山刀。 甚至一些奇门刀法亦是会不少。 可是释道安却很少使这些,几乎都不使。 对敌之时最常使的是四种刀法,或者说是一种刀法的四式。 其一名为暖刃。 此式曾在与西门小雪对战时使过。 其二名为寒刀。 此式亦曾在与崔景仲对战时使过。 现在释道安所使的就是第三式名秋意浓。 秋。 秋意浓。 指尘刀出。 刀剑相交。 指尘刀竟紧紧贴着长剑的剑身划出,就像秋风吹过落叶。 黑衣人忽然身形暴退,然后一横长剑,挺身而立。 释道安并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必要再逼上去。 地上有点点的血迹。 黑衣人的右手在握着剑,可是手却在抖。 手上有血滴落下来。 黑衣人道:“秋意浓?” 释道安道:“不错。” 黑衣人摇摇头道:“你使得是秋意浓,却又不是秋意浓。” 释道安道:“何意?” 黑衣人道:“我很久以前见过一次秋意浓,并不是你这样施展。” 释道安道:“哦?这世上能够施展秋意浓的除了我之外,恐怕就是那个人了。” 黑衣人点点头道:“不错,很多年前我见过他与人交手。” 释道安道:“谁?” 黑衣人道:“武惠文孚。” 释道安奇道:“哦?他们两个交过手?” 黑衣人道:“当然,只不过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释道安道:“胜负如何?” 黑衣人道:“武惠文孚败了。” 释道安一惊道:“败了?竟然败了?” 黑衣人道:“不错,败了,就败于这招秋意浓。” 停了一下,又接着道:“他当时的确使得是秋意浓,可是却与你施展的大不相同。” 释道安没有答话。 这招秋意浓的确是不完整的。 或者说应该是不完整的。 就像昔年的与神剑谢晓峰齐名的燕十三的夺命十三剑一样。 夺命十三剑。 原本只有十三剑。 可是就在这十三剑的背后,却依然存在第十四剑,甚至第十五剑。 或者说那已经不能归结到剑法。 因为没有人见过第十五剑。 谢晓峰曾经见过,可是却已经仙逝了。 铁开诚亦曾经见过。 可惜铁开诚的修为太低,即便见到了燕十三施展那第十五剑,却没有学全。 甚至施展出的已经是变了味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第十五剑的剑式。 释道安年少之时曾经见到过铁家的后人施展夺命十三剑。 可惜却没有见过第十四剑,第十五剑。 可是即便如此,释道安真的觉得后面有另外一种变化,和更加可怕的变化之外的变化。 就像这招秋意浓。 那个人和自己一样学的是完整的秋意浓。 可是谁都知道,或者说谁都意识到这秋意浓却又不是完整的。 在这招秋意浓的后面也隐藏着某种变化,某种很意外亦是很可怕的变化。 这种变化甚至比夺命十三剑的第十五剑还可怕。 释道安的眉头皱了皱。 很明显那个人已经悟出了这种变化。 或者说只是已经意识到了会有某种变化。 若是这招秋意浓真的变的完整了,恐怕武惠文孚亦不会存活于世。 释道安忽然笑了。 因为这件事很有趣。 也因为这件事他想起了铁家的事情。 他现在忽然有点想去铁家堡了。 想到铁家堡,自然想到起第一代庄主铁开诚,自然会想到铁开诚的师傅燕十三。 当然肯定避不开神剑山庄谢晓峰。 释道安忽然问道:“你和神剑山庄有什么关系?” 黑衣人摇摇头道:“没有关系。” 释道安:“可是你怎么会使谢家的剑法?” 黑衣人道:“谢家剑法并非只有神剑山庄的人会使。” 释道安又道:“江南慕容?” 黑衣人还是摇摇头。 释道安忽然想起一个人。 那个人与神剑山庄和江南慕容都有关系的一个人。 然而却没有人知道那个人最后去了哪儿。 一时显名于江湖,疏忽又归隐于江湖。 释道安道:“你是那个人的后人?” 黑衣人先是一愣,随即点点头,道:“你很聪明。” 释道安道:“可惜聪明的人总是活不长的。” 黑衣人道:“的确。” 释道安道:“我看起来像短命的人吗?” 黑衣人摇摇头道:“不像。” 释道安道:“所以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吃午饭了?” 黑衣人道:“好像是的。” 释道安道:“告辞。”说完此话,就转身离开了那棵树,离开了北山。 黑衣人站在那里,忽然手一松,长剑落在地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开始浮现在胳膊上。 左手一动急忙点了右臂上的穴位。 黑衣人叹道:“没想到释道安的刀法竟然如此高深,不过幸好并没有完全习得秋意浓。只不过即便如此,此事还是比较难办,必须抓紧时间了,省的夜长梦多。” 然后黑衣人缓缓地拾起长剑,又缓缓地离开了北山。 释道安走在下山的路上,走的并不快。 他有心事,所以有些心神不宁。 可是他走得慢并不是因为有心事的原因,而是因为他受了伤。 黑衣人的长剑并没有刺伤释道安,但他还是被剑气划到了。 尽管伤得不重,可是还是需要休息几天的。 几天后就是皇帝下令破案的期限,不得不说这是个尴尬的境地。 所以释道安有心事。 他的心事却不只这一件。 他又想起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急着赶回去。 他想赶紧去做这件事情。 可是有人却不想让他这么快赶回去。 前面的路上就站着这样一个人。 这是一个女人,一个中年女子,约有四十来岁。 那女子见释道安过来,深深施了一礼道:“妾身灵芸,娘家姓薛。” 释道安道:“薛灵芸?” 那女子道:“正是。” 释道安道:“你在等我?” 那名为薛灵芸的女子点点头道:“是。” 释道安道:“有事?” 薛灵芸又点点头。 释道安道:“不妨说说。” 薛灵芸没有答言,而是仔细看着释道安良久。 薛灵芸问道:“公子知道我是谁吗?” 这话问的很奇怪。 通名报姓了怎么还这样问呢? 可释道安去好像没有觉得丝毫奇怪,很平静地答道:“应该知道。” 薛灵芸道:“那么公子以为我是谁?” 释道安道:“薛神医的爱女,针线婆婆的大儿媳,昔年从平西王府逃出的那个丫鬟。” 薛灵芸不禁一怔,惊问道:“公子怎么知道这些的?” 释道安笑了笑道:“我不知道。” 薛灵芸有些疑惑地说道:“可是你刚才所说完全正确!” 释道安道:“我只是胡乱猜的。” 薛灵芸道:“可是你怎么猜的这么准?” 释道安道:“说是猜的,也确实有几分疑惑,只是方才随便说说,看你什么反应罢了。” 薛灵芸道:“原来方才公子只是想试试我?” 释道安点点头道:“不错。” 薛灵芸道:“可是公子恐怕亦不会随便猜的,方才公子说是有些疑惑,不知何解?” 释道安道:“只是有几个地方觉很奇怪。” 薛灵芸道:“哪几个地方?” 释道安道:“其一,那晚我去见薛神医,他提起了一件往年旧事。” 薛灵芸道:“提起往年旧事有什么奇怪的?” 释道安道:“提起旧事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提及旧事的时候有所忽略。” 薛灵芸道:“什么忽略?” 释道安道:“那晚我见到薛神医,他曾提及昔年平西王府巨变之后,有一个丫鬟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可是却未提另外一件事情。” 薛灵芸道:“什么事情?”释道安道:“据我所知,昔年薛神医的独生爱女亦曾在王府待过,甚至亦与柴郡主有所接触,可是后来却是突然没了消息。既然薛神医想起了昔年那个不知所踪的丫鬟,可是却为何独独不提及此事?其中的原因很多,比如有可能是薛神医爱女心切,心中悲痛,不愿提及旧事。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昔年失踪的那个丫鬟就是薛神医的爱女 。不管原因如何,薛神医不提及此事,总归是奇怪的。” 薛灵芸道:“那其二?” 释道安道:“其二,我见到了针线婆婆。” 薛灵芸道:“针线婆婆?就算见到又有何奇怪?毕竟她就住在流月城?”释道安道:“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当日针线婆婆为何会偷袭我,可却不是为了得到麒麟玉简?虽然后来她解释说是有人安排这样,可是这样的说辞不是很难有说服力吗?真 的是这样的事情吗?而且,即便针线婆婆所说属实,那么既然她的儿子媳妇受制于人,为何那人却只是让针线婆婆偷袭,一击不成就退走了?这不是也很奇怪吗?” 薛灵芸道:“确实有些奇怪。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这里面并没有我的什么事情。” 释道安笑笑:“确实没有。只不过我恰恰知道另外一件事情。” 薛灵芸道:“什么事情?”释道安道:“昔年凤凰一战,牵涉甚广,江湖豪侠,多有牵连。据传,在昔日江湖众人,薛神医和针线婆婆走得比较近,关系甚好。而现在两人又均都是隐居在流月城,难 道这其中就一点关系都没有吗?”薛灵芸道:“可是即便如此,公子恐怕也只能得出薛神医和针线婆婆有关系,甚至可以认为他们就是儿女亲家。更进一步说,即便薛神医的女儿就是昔年的那个丫鬟,可是 这些事情并不能说明我就是昔年的那个丫鬟,更不能说明我是薛神医的女儿吧?” 释道安道:“所以还有其三。” 薛灵芸道:“请公子明示。” 释道安道:“薛神医并没有女儿。” 薛灵芸一怔。 这叫什么话。 刚才还在说薛神医的女儿的事情,甚至还在讲眼前这个女子就是薛神医的女儿。 可是薛灵芸却笑了。 仿佛根本就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薛灵芸道:“公子好像什么事情都知道。” 释道安道:“我只是恰好知道一些恰好应该知道的事情。” 薛灵芸道:“四爷?” 释道安道:“不错。” 薛灵芸道:“他还好?” 释道安道:“很好,身子很结实,如今在镖局也算是撑得住门面的人了。” 薛灵芸道:“自从很多年前我们离开当年的那个小山村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四爷了。” 释道安没有说话。 他不想说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四爷的来历一直是一个谜,就像许多人不知道释道安出道前的经历一样。 所以释道安选择了闭嘴,只是在听着。薛灵芸接着道:“多年以前,我和小水兄妹在一个遥远的小山村生活,过的无忧无虑的。我们都是孤儿,在族长的看护下长大。可是后来族长忽然得了重病,奄奄一息之际 ,恰好从山外来了两个人,一个就是薛神医,一个就是四爷。”“薛神医治好了族长的病,然后在那儿生活了一段时间。薛神医整天弄些花花草草,我们觉得很好玩,也就在一直跟在薛神医的后面,弄这弄那的。薛神医一直没有儿女,待我们就像亲生的一样。尤其是待我,也许是我对药草这些东西天生有敏锐的感觉,也许是我和薛神医注定命中有此缘分吧。后来在四爷和族长的见证下,我拜薛神医为 父。”“没过多久,四爷就走了。父亲也只是比四爷多待了半年的时间,然后也决定要走,当然肯定会带着我离开那个小山村。只是我和小水兄妹的感情很好,我也不想和他们分 开,所以就央求父亲也将小水兄妹带了出来。”说道此处,薛灵芸叹了口气道:“可是没想到后来竟然发生如此多的事情,是我未曾预料到的。若是早知后面会如此的艰难,我也不会跟着父亲出来了,更不会央求父亲将 小水兄妹带出来了。可惜,这世间并没有名为后悔的药可以吃。即便我是医者,我却不能自治。” 释道安还是选择了沉默。 这个时候能说些什么呢?或者单纯地作为一个听众才是最佳的选择。薛灵芸整理了一下情绪,道:“从小山村出来后,我们就来到了流月城。当时恰值平西王妃生过一场病,恰好就是父亲给治好的。所以小水兄妹就进入了平西王府。我也是 一边跟着父亲习医,一边亦在平西王府跟在平西王妃做事。没多久,三世子大婚,柴郡主进门,我就和小水跟着柴郡主,照顾柴郡主的生活起居。”“后来,针线婆婆来到了流月城,我和针线婆婆的大儿子也算是欢喜冤家,又值两家走得比较近,所以父亲做主将我许配给了针线婆婆的大儿子舒元谦。我与元谦成婚后就 离开了平西王府,而小水兄妹还是留在平西王府谋生。” 听到这儿,释道安忽然问道:“这么说,你并不是昔年那个王府失踪的丫鬟?” 薛灵芸摇摇头道:“是,也不是。” 释道安道:“此话何解?” 薛灵芸看着释道安道:“在说此事之前,我能否问工公子一个问题?” 释道安道:“什么问题?”薛灵芸道:“昔年的那些旧事与现在平西王府内的案件似乎并没有多大关联,可是公子却为何总是在调查昔年的旧事?而且就目前看来,公子似乎很在意小水兄妹的事情, 甚至还很关心昔年柴郡主的事情,难道公子想调查昔年平西王府遇袭的事情?” 释道安摇摇头道:“没有。” 薛灵芸道:“可是公子似乎在调查当年的事情。” 释道安道:“我只是对小水兄妹感兴趣而已。” 薛灵芸道:“感兴趣?” 释道安道:“不错。” 薛灵芸诧道:“没有别的原因。” 释道安点点头道:“当然没有。” 薛灵芸闻言道:“若真如此,看来江湖传言是真的。” 释道安道:“什么传言?” 薛灵芸道:“江湖上的人都说,释道安是天下第一好奇之人。” 释道安笑笑,道:“这倒是有些可信的。” 薛灵芸道:“既然公子想听这些旧事,倒是可以说说。不过公子不介意我们换个地方吧?” 释道安道:“当然不介意。”于是,两人离开了北山,去了流月城东。 第三十七回 往事迷离 流月城,四周有山,南面南山,北面北山,东面却不叫东山,而叫做半山坡。 半山坡的山顶有座别苑却叫做东山苑。 现在释道安和薛灵芸就在东山苑内。 一座凉亭,一张石桌,桌前坐着两个人。 释道安忽然想起了那个东海之滨的许飞琼给自己的那封信。 “五月三,东山苑,故人离,生死依,双罪殊,一曲离殇。” 东山苑。 是巧合,还是真有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 释道安安静地坐在石凳上听完了薛灵芸的诉说。 故事很长,可释道安却听的很有耐心,每句每字都听得很清楚。 所以听完之后释道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有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轨迹。 有些人这一生都在于命运抗争,而有些人却只是在红尘中留恋。 有些事情是有对错的,是有原则的,是每个人都必须坚持的。 然而这个世界却是灰色的,绝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 释道安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当人与所处的环境不相容时,究竟是自己错了,还是整个环境的问题呢? 真理握在少数人的手中,莫若说真理握在掌权人的手中。 也许是王朝的权利,也许是宗教的权利,又或者是族权。 所以真的很无奈。 往事不能更改,他只是觉得这些凄凉的人生本不该出现的世间,却又真真实实的存在。 释道安有些沉默。 薛灵芸亦在沉默。 可有些人却总是会在这一时刻出现。 凉亭中的两人忽然往外面看去,因为那儿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 西门小雪。 亭中的两人都有些意外。 有些人出现在本不该出现的地方又怎么会不让人意外的。 可是西门小雪说话的更是让人意外。 西门小雪道:“我是来杀你的。” 这话当然不是对释道安讲,而是对薛灵芸讲得。 所以亭内的两人觉得有些意外。 西门小雪就站在院中,一动不动,可是一股肃杀之气蓦然升起。 西门小雪没有开玩笑,至少还没有人见过西门小雪开玩笑。 所以她就是来杀薛灵芸的。 杀人总该是需要理由的,尤其是像西门小雪这种杀手。 所以释道安开口问道:“你真的想杀她?” 西门小雪点点头。 释道安又问道:“没得商量。” 西门小雪又点点头。 释道安摇了摇头:“可是我却想不出你杀她的理由。” 西门小雪道:“杀手本该就是为了杀人存在的,你觉得我没有理由吗?” 释道安叹道:“你有,可是我也有。” 西门小雪道:“你有理由?什么理由?” 释道安没有说话,而是起身站在了薛灵芸的身前。 意思很明显,所以西门小雪没有再问。 两人终于又面对面了。 有些事情是注定,不管你怎么躲避,终究还是会有发生的那一天。 就像指尘刀和风凌雪剑,在被铸造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会相逢。 不管这刀,这剑的主人是谁,即便不是眼前的释道安和西门小雪,刀剑一样会相逢。 只是有些相逢或许来临的比较早。 西门小雪忽然举起剑来,剑并未指向释道安,亦未指向薛灵芸。 剑尖所指之处乃是不远处大门,门外正走进几个黑衣人。 十个黑衣人,走的不慢,一霎时就将西门小雪围在中央。 释道安忽然发现这件事蛮有意思的。 西门小雪要杀薛灵芸,释道安要阻止,可是却蹦出一群黑衣人要杀西门小雪。 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可是原本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却因为黑衣人的几句话而变得非常严肃。 “人生无常,轮回无常,命运无常,唯造化恒久。” 这是造化成的话,而且是很有名的话。 可是这些黑衣人说着造化成的话将属于造化成的数一数二的杀手西门小雪围在中间。 释道安看不懂,而且已经觉得不但无趣,而且觉得很可能江湖上将有某种风波兴起。 也许是滔天巨浪。 西门小雪没有任何反应,除了举起的风凌雪剑。 黑衣人忽然发动了攻击。 西门小雪招架。 可是却很吃力。 这群黑衣人竟然逼迫的名闻天下的杀神西门小雪只有防守之力。 这究竟是群什么人?为什么有说着原本属于造化成的话? 释道安想知道这些,可并不是现在最想知道。 因为他又发现了一件事。 这群黑衣人的合击剑阵竟然与昔年的某种阵法颇为相似。 多年之前,释道安曾经见过消亡江湖的三十六天狐曾经使过。 后来此阵随着三十六天狐消失这种剑阵已经失传了,可是开始现在又出现了。 释道安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那是怎么样的一种回忆,也许只有释道安自己知道。 当那种以为曾经消失的噩梦,竟然又忽然出现了,究竟该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释道安不知道别人如何,只知道心中有些隐隐的痛。 当心痛的一定程度,也许人就会失常。 西门小雪就见到了这样一样以为从来就不会失常的人失常了。 剑阵忽然一紧,剑圈缩小,所以西门小雪只能跳了出去。 刚一落地,西门小雪就觉得身前忽然有些冷,刺骨的冷。 不是因为天气,不是因为气温,而是一种杀气。 是那种经常在死亡线挣扎,不知道曾经收割了多少生命的那种杀气。 浓烈,沉郁,甚至压抑的呼吸不过来。 西门小雪是第一次从另外一个人身上感觉到这样的杀气。 而且只有身为杀手的自己感觉的出来。 所以西门小雪又是纵深一跃闪了开来,也终于看清了这个人。 现在这群黑衣人忽然发现原本正在中间的西门小雪不见了,而是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释道安站在中间,手中的指尘刀已经出鞘。 可是刀尖却抵在地上,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握在释道安的手里,胳膊有些扭曲。 西门小雪皱着眉头。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了解指尘刀,除了释道安外,也许只有西门小雪。 指尘刀和风凌雪剑。 就像双生子。 所以西门小雪觉得释道安的状态很不好,可却说不出那儿不对劲。 黑衣人连忙身退,想再次围向西门小雪,因为他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西门小雪。 就在一瞬间,指尘刀起,释道安出手。 秋意浓。 惜花愁,伤春怨,萦系杀多情少年。 何处狂游袅玉鞭,谩教人暗卜金钱。 空写遍翠涛笺,鱼雁难传。 似这般白日黄昏怎过遣? 青鸾信远。 紫箫声转,画楼中闲杀月明天。 西门小雪只觉得眼前一片月明,一缕刀光,一袭秋意。 十个黑衣人已经在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一丝的生机。 释道安已经收起了指尘刀,有些茫然地站在那里。 只是那么一瞬,释道安忽然间又好像很轻松,然后笑了笑。 西门小雪觉得很冷,不是身体冷,而是心中冷,是一种从心中散发出的那种抖抖的感觉。 恐惧。 那是一种很久都未曾出现过的恐惧。 西门小雪竟然在释道安笑的时候觉得很恐惧。 西门小雪仍然记得自己最后一次恐惧的时候。 那是在很久很久之前。 曾经与那个人比剑之时那种一瞬的失误就会丧命的比试中出现过。 自从那次之后,西门小雪出走江南慕容,从此与江南慕容再无瓜葛。 西门小雪走了。 因为不想面对这样一个人,一个好像已经不认识却已经很熟识的人。 薛灵芸也走了。 因为她说了那段曾经的往事。而眼前的这个人变得怎么样却与自己无关。 释道安坐在凉亭下,看着地上的黑衣人,眯着眼睛,仿佛在想着往事。 “五月三,东山苑,故人离,生死依,双罪殊,一曲离殇。” 释道安忽然又想起了这句话。 今天是五月初一了,后天就是五月三,难道真有事情发生吗? 释道安静静坐在石凳上,右手食指摸着鼻梁,想着这些天的事情。 语嫣然的出现,平静的小山村。 神秘的秘宫,还有神女寨的比斗。 二十年前的旧事,平西王府的密室,和密室内那几乎被忽略的线索。 麒麟玉简,造化城,须弥诸天。 水水水道人,乐一平,邢云山。 平西王妃,世子妃,大世子,老管家,思远,玄同。 北山禅寺的那夜温柔。 玄机,希蕴,文逸。 释道安又想起了那很多年前也许曾经见过一面的柴郡主。 五月三吗? 释道安忽然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暗道:“不知道主角们是否该登场了。” 然后又望着不远处的山门说道:“既然来了,何不一见。” 话音一落,只见门外忽然闪进一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病华佗,薛神医。 薛神医笑笑道:“公子早就知道老朽在这儿了?” 释道安点点头。 薛神医又问道:“那么公子打算怎么办呢?” 释道安看着薛神医良久,忽然问道:“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薛神医道:“什么问题?” 释道安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那件事的?” 薛神医道:“多年之前老朽曾经去北山禅寺上过一次香。” 释道安道:“既如此,想必薛神医早就会料到后面的事情了?” 薛神医点点头。 释道安摇了摇头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装病了。” 薛神医道:“既然公子都想明白了,那老朽也有问题想问下公子。” 释道安道:“请讲。” 薛神医道:“公子是何时看破老朽是在装病的?” 释道安道:“辽东小白楼。” 薛神医恍然道:“是老朽糊涂了,竟然忘了凤凰一战,公子可是与莫千秋打过不少交道。” 释道安道:“都是旧事了。” 薛神医道:“是呀,的确都是旧事了。既然公子已经看破这些事,那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释道安道:“既然薛神医的病已经好了,比如我们来一起演一场戏,再看一场戏。” 薛神医道:“如何演戏?” 释道安低声轻语了几句。 薛神医道:“既如此,老朽就去准备一下,不过,到底要演到何种程度呢?” 释道安道:“真真假假,人生本就是唱戏,真假多少并没有区别。” 薛神医走了。 释道安也走了。 然而就在释道安离开后不久,东山苑内又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华服公子哥,手持纸扇,笑的很是开心。 一个银发老者,低头弯腰,但也没有掩住脸上的笑容。 华服公子哥道:“没想到释道安的刀法竟然如此犀利,恐怕南剑不足以为敌。” 银发老者道:“可是这好像并非释道安的刀法,也并未听说过这个人的会这种刀法。” 华服公子哥道:“这应该是秋意浓,可却并不完全是。所以必须彻底查清此人的来历。” 银发老者点头应道:“已经安排人去做了。那流月城的事情呢?” 华服公子哥道:“我们是来看戏的。记住,不准参与此事,有些事情我还看不透。” 银发老者道:“老奴知道了,这就吩咐下去。” 两人离开了。东山苑寂静无声,地上有十个黑衣人的尸体。 第三十八回 不是结局,而是开始 五月初六。疯狂的一夜之后。 释道安坐在一个小酒店中喝着酒,吃着菜,可心思却并不在这儿。 桌上一壶酒,两碟菜,三封信。 第一封是洛阳明二爷寄来的,内容与释道安的猜测出入不大。 第二封是伊叶随风捎来的,是一首词。 碧海无波,瑶台有路。思量便合双飞去。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绮席凝尘,香闺掩雾。红笺小字凭谁附。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 释道安自是知晓这是谁的言语,梧桐叶上萧萧雨,唯有那个人会如此寄语。 只是此间的事情,释道安却是捉摸不透,尤其是这第三封信。 第三封是来自开成庄许飞琼。 这几封信都是在初五的傍晚收到,只是现在却已经用处不大了。 几杯酒下去后,桌前忽地闪现一人,却是一身白衣的西门小雪。 西门小雪小酌一杯,淡淡地笑道:“往何处去?” 释道安道:“东去临海观日出。” 西门小雪又是浅浅一笑道:“何时归?” 释道安道:“待到朔风起,黄沙迎面,浊酒一壶戏漫尘。” 西门小雪不再言语,起身欲转却是一顿,扭头道:“敦煌一聚,望君莫忘。” 释道安看了看西门小雪,抬手一挥,一件物品飞了过去。 西门小雪接在手中,却是看也不看,反是笼在袖中,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客来客往。 刘云峰走了进来,亦是在坐在对面,小酌一杯道:“西门小雪走了?” 释道安点点头。 刘云峰道:“平西王和王妃还都未缓过神来,让老夫来表示歉意,亦是感谢公子相助。” 释道安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刘云峰道:“此间事虽了,只是江湖已乱,风波又起,不知何时能再平。” 释道安道:“刘捕头所烦之事,恐是已无答案。毕竟这些只是明面上的势力,隐在暗处的却是不知凡几,这些才是最可怕最危险的。”刘云峰道:“是呀,须弥诸天虎视眈眈,枉死城不落人后,造化城天机宫没有一个是吃素的。流云阁,一线天,虽是飘然于江湖之外,只是如今乱世已现,又有谁能够保证 这些庞然大物不插上一脚呢。” 释道安道:“既是如此,你我何必为此事烦心,有些事自是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刘云峰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此事已了,我需回京一趟,了却身务,或许可借此机会轻身再游江湖。” 释道安闻言却是晒然一笑道:“一入官门不由己,待回头已非自由身。” 刘云峰意兴阑珊地道:“说的也是,据说京城又是发生一件颇为奇怪的案子,估计老夫回去之后,少不得又是跑腿的命,可怜我这把老骨头了。” 释道安却是忽然来了兴趣,望着刘云峰道:“说来听听。” 刘云峰却是嘿嘿一笑道:“怎么公子对此事有兴趣?说来倒也无妨。”随手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慢慢地吃了起来,两杯酒下肚后,刘云峰道:“公子可否听说过司马头陀?” 司马头陀不姓司马,更不是头陀。司马头陀姓司名马,字头陀,从小于相国寺长大,一身金钟罩铁布衫出神入化。后从商,以贩马为生,常年行走于漠北与帝都之间。数年之间,竟是成为一方豪强,在帝都内亦是算得上名号之人。其人有三好,好马,好酒,好美食。故又称三好头陀。司马头陀与云水心甚是交好,据传更是曾入落仙坡前,飞升崖下,云氏山庄曾为云老爷 子寿,其关系可见一斑。如此名人,释道安岂会没有听过。 释道安点点头,道:“莫非此事与这司马头陀有关?”刘云峰道:“正是。这司马头陀以贩马为生,名下更是好马无数,马场众多,而帝都东郊的青木牧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帝都的诸多名流更是以从青木牧场够得马匹为荣, 今年青木牧场更是从漠北草原贩了几十匹的宝马良驹,以供这些名流更选。只是在数日前,在青木牧场却是发生一桩异事,使得今年的良马会竟是泡汤了。” 释道安眉头一抬,奇道:“何事?” 刘云峰道:“那几十匹的宝马良驹竟是在大白天消失了。” 释道安一愣,疑惑地问道:“消失了?” 刘云峰点点头道:“是的,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释道安好奇的问道:“如何消失的?” 刘云峰瞥了一眼释道安没好气地道:“消失就是消失了,难道消失还有别的消失不成?” 释道安却是不以为意,继续问道:“如何消失的?”刘云峰想了想,终于明白了释道安的意思,道:“那日,牧场内来往诸多人,而当其时,司马头陀正领着几个帝都的名流贵族欣赏今年的宝马良驹,结果就那些马匹就消失 了。凭空消失的,几个人一眨眼的功夫,明明方才还在奔走嘶叫的宝马良驹就忽然没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在那个青木牧场一样。你说这不是奇事一桩?” 释道安点点头道:“此事却是有些怪异。” 刘云峰嘿嘿一笑道:“怎么?有兴趣?要么陪老夫去趟帝都?” 释道安望着刘云峰,想了想道:“如果我说我一点都没兴趣,你会不会很失望?” 刘云峰一愣,随即道:“会有一点。” 释道安笑道:“看来你还真的失望一点了。” 刘云峰道:“怎么?你不去帝都?” 释道安点点头。 刘云峰叹道:“人都说释道安好奇心极重,颇为喜好稀奇古怪的事情,看来传言不可信。” 释道安却是一摇头道:“传言的确非虚,奈何我身有它事,恐不能成行。” 刘云峰看了看桌上的信,问道:“开成庄?” 释道安点点头。 刘云峰道:“看来老夫只有告辞了。”说完此话,起身离开了酒馆。 第三个进来的人是个一身粉色衣装的女子,名为玄机。 玄机坐在对面位子上,说道:“许久未见,世兄一向可好?” 释道安笑笑:“托老祖宗的福,还算过得去。” 玄机抿抿嘴,轻声道:“老祖宗可是很惦记公子的。” 释道安拍了拍腰间的指尘刀,叹道:“恐怕是惦记这个东西吧。” 玄机呵呵道:“老祖宗可是跟你说了好多次呢,要是你肯献了这把刀,条件很丰厚哦。” 释道安接口道:“可是我的条件老祖宗可从未考虑过。” 玄机叹了口气:“唉!你那还算是条件?那是勒索!还是赤裸裸地勒索!这也幸亏是你,要是换了别人,早被老祖宗杀了八百回了!” 释道安轻手斟了杯酒,慢慢地喝着,随口问道:“你不会是来专门跟我斗嘴的吧?” 玄机摇摇头:“当然不是。” 释道安疑道:“那是为何?” 玄机道:“因为你要死了。” 释道安一愣:“我要死了?” 玄机很严肃地点点头。 释道安又接着问道:“为什么我会死?” 玄机应道:“因为你杀了鬼。” 释道安道:“什么鬼?” 玄机道:“漠南七鬼。” 昔日走镖,店遇七鬼,一刀之下,五死两伤。 释道安放下手中的杯子,沉吟一下,随即问道:“小鬼挺多?” 玄机摇摇头道:“不是小鬼,而是大鬼。” 释道安眉头微抬,平淡地说道:“愿闻其详。” 玄机却是问道:“你可知这漠南七鬼的来历。” 释道安点点头道:“略知一二。” 玄机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释道安道:“何意?”玄机道:“漠南七鬼,各个身怀绝技不假,然则其背后的身份却是更为惊人。先说这漠南小鬼,江湖中人只知其口中之刀甚是诡异,却鲜有人知其来历。据老祖宗所说,在天山之北有座小山,山后住着一个人数甚少的少数民族。此族中人很是怪异,年长之后亦是三尺不足,仿若孩童。此族中人甚是护短,若有人欺之,必族起而攻之。这漠 南小鬼就是此族中人。” 释道安点点,无奈地叹道:“这么说我已经这些人盯上了?” 玄机道:“不错。” 释道安又是一叹:“真是惹了不该惹得人呀!” 玄机道:“这不算是不该惹得。” 释道安忙道:“难道还有更不该惹得?” 玄机道:“不错。再说这漠南鸳鸯双鬼,其剑法甚是怪异,想必公子亦有体会。据老祖宗所说,这漠南鸳鸯双鬼很有可能是半剑村的人。” 释道安道:“就是那个与落仙坡前,飞升崖下,云氏山庄其名的半剑村?” 玄机点点头道:“不错。” 神仙渡旁,九曲河畔,半剑九村。 半剑九村不是九个村,而是一个村,就叫做半剑九村。半剑九村有个独臂老先生,这老先生有一把断剑。昔年天山老人偶游于此,彼此切磋,此独臂老先生竟是以断剑斩下天山老人的一缕须发,一朝之间,名闻天下,人称半 剑撼天。后历数十年发展,半剑九村竟是俨然成为能与云氏山庄齐名的地方。 江湖之上,门派诸多,然以剑为名者九,而半剑九村占其一。 释道安无奈地说道:“所以现在我还惹上了这个半剑九村。”玄机却是嘿嘿一笑,道:“还不止这些。想必公子亦是知道那漠南老鬼曾是洛阳霸王枪王家的传人。漠南老鬼身死倒是其小,如今那霸王庄觉得公子并未见识到真正的霸王 枪,是以那霸王庄已经放出话来,当今一代霸王庄最杰出的弟子将向你发出邀帖,欲与你战于洛阳,让公子知道,亦是让世人知晓,这霸王枪的威名。”洛阳城南有个霸王庄,庄里出了牛人名为王霸天,手里是一杆亮银枪,一手霸王枪法威震江北诸道。当今一代更是出了个大牛人名为王天霸,竟是将先祖创出的八八六十 四手霸王枪法发展到九九八十一手,而这后十七手枪法可谓是霸道至极。而这个王天霸就是那个弟子。 释道安这次是彻底无语了。 玄机竟是仿佛未瞧见释道安的表情而是接着说道:“漠南铜锤鬼乃是珈蓝书院的学生,而那漠南钩鬼是西川无良观的道士,至于那漠南斧鬼更是北郡芥子道之人。”天下书院有七,世间闻名者四,余其三,隐于江湖,名于江湖。珈蓝书院,有先生,善使铜锤,与帝都重臣武惠文孚更是相交甚好。据传,此先生曾持铜锤与武惠文孚斗 百十招而不分胜负。据老祖宗所言,这漠南铜锤鬼正是这先生的得意门生。帝国之内,道观无数,知名者十,西川无良观占其一。昔年武当张三丰创太极,威震大江南北,后张道师离山行走天下,曾入西川无良观,与观主相谈甚欢,引为莫逆。 某日,两人以武会,这武当祖师张三丰竟是以一招落败,无良观之名冠天下。江湖之外,朝堂之内,有三十六郡,七十二道,其中北郡有一道称之为芥子道。芥子道内有一山寨,名为芥子寨,与巫山神女寨齐名,乃是二十八寨之一。当代寨主名为 浮屠泓,一只板斧称雄于北郡诸道,而漠南斧鬼正是这浮屠泓之堂侄。 释道安听完玄机所言,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如此一说,我岂不是得罪了这六大势力。” 玄机却是呵呵一笑道:“如此岂不是甚好?” 释道安疑道:“如何好?” 玄机道:“有此等人,公子不是更显威风!” 释道安不置可否,却是忽地问道:“这是老祖宗的意思?” 玄机道:“不错。” 释道安又是一声长叹,道:“看来老祖宗还是惦记着这把刀呀!” 玄机道:“若是公子肯献出此刀,说不定这些人亦会卖些面子给老祖宗,或许此事就没有那么麻烦了。公子说呢?” 释道安却是摇摇头道:“恐怕这次老祖宗又要失望了。” 玄机道:“看来公子还真是爱惜这把刀呀!” 释道安回道:“此刀不重,其情重而。”说完此话,自顾自地出了酒馆,大步向东而去。 玄机伸手举杯抿了口酒,自言自语道:“看来那事还得从长计议。” 蓦地酒馆内出现两人,却是一老一少。 年轻人是个华服公子哥,手持纸扇。 老者一身银衣,一头银发,低眉弯腰。 华服公子哥轻摇纸扇道:“见过玄机姑娘。” 玄机抬眼,眉头却是一皱,道:“公子是?” 华服公子哥没有答言,反是递过去一件东西,此物仿若玉质腰牌。 玄机拿在手中,细细一看,不禁脸色未变,随即问道:“公子所谓何来?” 华服公子哥道:“与姑娘道合。” 玄机道:“指尘刀?” 华服公子哥却是摇摇头道:“老祖宗看中的东西,我怎么敢动。” 玄机又道:“释道安?” 华服公子哥点点头。 玄机却是面色一沉道:“老祖宗很喜欢此人。”说完此话,亦是出了酒馆。 华服公子哥却是微微皱着眉头暗道:“看来此事真的从长计议。” 老者问道:“那件事怎么办?如果真是那位老祖宗对此人有心,恐怕颇难处理。” 华服公子哥道:“难并不代表没有办法,这年头,总该还是有个天灾人祸什么的!” 半月天,崖下有双墓,立双碑,碑文字字清晰可见。墓前站一人,蓝色长衫,年轻不大,约莫三十多岁,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懒懒散散地站在哪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左腰间坐着一把刀,一把细细的唐刀,刀上有绳,却仿佛随时会断,刀也会随时掉下来,可刀却好好地系在腰间,右腰间挂着一个红葫芦。此人正是数天前离开流月城的释道安。默默站了半晌 ,转身离开了此地。此间事已了,该往东海开成庄一行。 第三十九回 一个赌局,两场胜负 释道安与皇甫玄真打了个赌,赌的是最近江湖上的一件大事。 帝国之内镖局无数,有名者七,而太平镖局占其一。 镖局接镖,护镖,佣金自是不少,但也是刀口上行走的买卖。 行镖有得有失,于是在江湖中有了一个另类的赌局——赌镖。 赌的是镖局接镖之后是否安然送到。 只是此赌局小赌不开,唯开红货,起价百两黄金。 此次的赌局正主就是太平镖局。 数日前,太平镖局从天波府接了镖。 接的镖不是红货,却胜似红货。据传,昔年菩提达摩一苇渡江,其后面壁十年,一招顿悟,功成祖师。江湖传言,菩提达摩破壁之时,曾亲手封存一铜盘藏于嵩山后山。菩提达摩仙逝之后,后山曾失火,铜盘遂失踪。不曾想,数日之前,天波府却是将铜盘送至太平镖局,欲将其自帝都送至大理。太平镖局接了此镖,一时间江湖风云起,波诡云谲,暗流涌动,诸路豪杰 蠢蠢欲动。 山顶之上,释道安拎着红葫芦猛地灌了一口酒,问道:“玄真兄觉得怎么样?” 皇甫玄真微微一笑反问道:“赌什么?” 释道安倚着凉亭的柱子,半倚望天,随即又伸出右手食指一晃。 皇甫玄真一怔,不禁问道:“赌它?” 释道安点点头。 皇甫玄真道:“看来你很有信心嘛!即是如此,我赌了!” 忽地亭外传来一阵哈哈大笑之声,随即一阵爽朗之声响起:“如此乐事,缺老夫怎可!” 皇甫玄真起身一拱手亦是笑道:“原来是你这莽夫,最近混的可好?” 却见亭外闪现一人,身材颇高,五大三粗,一脸的大胡子。 大胡子走进凉亭哈哈笑道:“混的还好,这漠北的风光却是与江南风情不一样,甚好!” 皇甫玄真问道:“那你怎么回来了?” 大胡子道:“当然是为了赌。” 皇甫玄真道:“那你赌什么?” 大胡子看了看歪坐在凉亭上的释道安道:“你赌什么?” 释道安道:“太平镖局护送此镖必到的大理。” 大胡子点点头,一屁股坐在石椅上,说道:“太平镖局已经定了出镖之人。” 皇甫玄真问道:“何人?” 大胡子道:“总镖头与五镖头。”皇甫玄真道:“太平镖局有九大镖头,知其名者有七,却是从未有人知晓这总镖头是何人,说来这也算是一件奇事。这五镖头乃是佛陀萨,据传此人一直在西域行走,甚少 插手太平镖局的事务,此回番,竟然出动此二人,看来太平镖局亦是极为看重此事。”大胡子道:“不错。佛陀萨此人知名于江湖。西域一带,这佛陀萨致之名更是响亮。据传此人昔年曾入天竺,后远游至一称为拜占庭之地,可说行遍天下。更有甚者,据传佛陀萨曾入鹿野苑,与上代鹿野苑高僧斗至百招而不分胜负。只是此事却是没有凭证,是否属实,还有待考据。至于那总镖头,江湖中人都知道这太平镖局,向来就是有 九大镖头,只是却从未有人知晓是何人,不过即是能排在首位,想必不在佛陀萨之下。” 皇甫玄真道:“如此来说,那太平镖局的胜面还是比较大的。” 大胡子却是摇摇头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哪些人要劫镖。”皇甫玄真道:“江湖之上,动心之人颇多,但能够威胁到佛陀萨之人却不多。即便能够威胁到佛陀萨的人,哪位不是江湖豪侠,亦或一方巨霸,或是一代宗师,这铜盘虽是 有吸引力,却未必能够引得这些人来。余下些许劫道的,想必这佛陀萨亦能应付的来。即便有意外,想必那太平镖局的神秘的总镖头亦会搞定。” 释道安闻听此言,晃着葫芦,看着皇甫玄真道:“你怎么能确定这总镖头能搞定?” 皇甫玄真接道:“我不知道,但是一个比佛陀萨更厉害的人,你觉得不能搞定这些事情?” 释道安想了想,点点头道:“说的有道理。” 大胡子却道:“是有道理,只是却未必真能搞定。” 释道安问道:“为何?” 大胡子道:“因为三个人。” 释道安道:“三个人?” 大胡子点点头。 释道安道:“哪三个?” 大胡子道:“南海流州沧海岛一剑御南天,漠北库页郡风流双棍,吴越王庭漫天流云手。” 皇甫玄真接道:“这三个人真的会来?” 大胡子道:“已经在路上。” 皇甫玄真道:“可是太平镖局的路线还未定下来。” 大胡子道:“虽是未定,可路线却只有那么几条。” 皇甫玄真道:“愿闻其详。” 大胡子道:“从帝都至大理,官道有七,私道无数,只是虑及此次运镖之安全及重要性,却只有三条路可选。” 皇甫玄真道:“哪三条?” 大胡子道:“其一,从帝都南走而至荆湘,越江南行而至岭南,转而往西,入大理。此一路有诸多与太平镖局相交甚好武林世家,安全系数颇高。”皇甫玄真道:“不错,此一路下去,确是武林世家颇多,譬如那慕容世家,云氏山庄,还有骆家堡,荆湘剑豪,乐天门,等等均是独霸一方的势力,确是较为安全。那第二 路呢?” 大胡子道:“其二,仍是从帝都往南而至荆湘,此处沿水路而入西蜀,转而南下而至大理。此一路亦是颇多门派与太平镖局有所往来。”皇甫玄真道:“此一路虽是山路南行,水路甚长,但却是门派诸多。这川蜀唐门,青城,峨眉,还有袍哥会,七擒帮等等与太平镖局往来甚密,安全系数果是较高。那其三 呢?” 大胡子道:“其三,从帝都往西而走西域,至楼兰南下去吐蕃,过云滇而至大理。此一路,恐怕是安全系数亦是颇高。”皇甫玄真道:“不是颇高,恐怕是安全系数最高一路。西域一带,向来是这五镖头佛陀萨行走之地,与此人交好的门派甚多,甚至西域诸国亦是颇多往来。而那吐蕃之地, 据传与太平镖局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有传闻说此代吐蕃之主与太平镖局的明二爷交情甚深,乃是八拜之交的兄弟之情。” 大胡子道:“不错。所以太平镖局很有可能选择此路。” 释道安却是拎着红葫芦轻轻地敲着地面,缓缓说道:“太平镖局不会选择此路。” 大胡子与皇甫玄真一怔,同时问道:“为何?”释道安道:“此一路,看着安全系数最高,可其中不安全之数却是颇高。西域诸国,确是与佛陀萨往来颇多,至于那吐蕃之地,更是与太平镖局牵涉甚多,只是官府向来甚少插手江湖之事。即便这西域诸国与吐蕃之地欲想维护此趟行镖之事,奈何此两地恐怕还未有高手能够与方才提到的那三人匹敌。就算有官兵护送,人数虽多,但正因如 此,危险却是更高。听闻那吴越漫天流云手尤善改装易容之事,岂非更易得手。” 大胡子道:“此言有理。按此来说,那这第一路恐怕亦非选择之路。”释道安点点头,道:“然也。这第一路看似世家颇多,但却是风险亦是颇多。比如这云氏山庄向来不问江湖事,一旦太平镖局出了山庄,仍然还是诸多豪杰的目标。还有那荆湘剑豪与乐天门虽均与太平镖局交情甚好,可彼此之间却是明争暗斗,谁又能保证这镖能顺利通过。更为重要的此一路乃是官道颇多,往来商旅行人甚多,被袭击的危 险增大,又怎么会选择此路。” 大胡子道:“如此说来,那就只剩下第二条路了。” 皇甫玄真道:“可是此一路,有水路,又有山路,岂不是更危险?” 释道安道:“因为危险,所以安全。” 皇甫玄真道:“何解?”释道安道:“此一路,看似水路很长,山路难行,可被伏击的方法却是被先定下来,更为重要的,此一路下去,与太平镖局的交往甚好的门派之间的距离均是数日行程,颇 为平均,只要保持每日的行程,安全抵达下一站即可。” 皇甫玄真道:“有理却不足。况且太平镖局会选择这一路么?” 正言语间,忽地一只猎鹰猛地俯冲下来,临近凉亭之时忽地停了下来,大胡子在其趾端扯下一张纸,看完之后哈哈一笑道:“太平镖局已经选择了这条路。” 皇甫玄真问道:“确定?” 大胡子道:“不错。不仅如此,太平镖局已经放出话来,此趟运镖只有十来人护送,而且将路线亦公布出来,甚至每天的行程亦是标的清清楚楚。” 皇甫玄真不问疑道:“太平镖局这是何意?莫非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释道安却是摇摇头道:“是挑战。” 皇甫玄真思索一下,随即笑道:“不错,是挑战。”大胡子亦道:“不仅是挑战,更是个机遇。太平镖局此举,自是有可能明里一路,暗里择其他路,也有可能就是真的如此行事。真真假假,恐怕不易猜测。而且若是此趟能 够安全送到,恐怕这太平镖局的名声会一飞冲天。看来这太平镖局确是有几把刷子。” 释道安道:“即是如此,不知两位如何赌呢?” 皇甫玄真道:“此镖必不能到。” 大胡子亦道:“此镖必不能到。” 释道安嘿嘿一笑道:“两位倒是意见很统一呀!那小弟我只能赌此镖必到。” 大胡子道:“你知道了那三人会来还是这样赌?” 释道安道:“为何不能赌?” 大胡子猛然问道:“莫非你知道这太平镖局的总镖头是谁?” 释道安却是哈哈大笑,回道:“我又不是神仙,岂能事事尽知。” 皇甫玄真问道:“那却是为何?” 释道安却是嘿嘿道:“秘密。” 大胡子道:“秘密?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不就是跟太平镖局的那个李三爷有关。” 皇甫玄真却是忽然来了兴致问道:“有什么消息,说来听听?”大胡子神秘兮兮地道:“老夫听说数日前,这某人与太平镖局的李三爷在麒麟关有过一面之缘,据说不知因何事这两人还打了个赌,要是这次的太平镖局的镖能安全送到, 某人就要给太平镖局卖力三年。”说道某人之时,大胡子不时向着释道安挤眉弄眼。 皇甫玄真瞧着明明白白,遂问道:“真的假的?” 大胡子道:“小道消息,谁知道真假,不过应该假不了。” 皇甫玄真坏坏地笑道:“这么说来,即便咱们这赌局输了,某人要给太平镖局当苦力了?” 大胡子点点头,道:“不错。” 释道安却是不在理会两人,忽地站起身来,向着远方驰去。“两位若是再不动身,这好戏可就收场了!” 第四十回 第五晚 佛陀萨背着个小包袱领着五六个同样背着小包袱的伙计出了太平镖局。 一行人出了城,一路南行,走得却是很慢,就像在故意等着后面那些跟着的人追上来。 只是却没有人跟上来,唯远远地望着。 佛陀萨回头望了望,心中不免叹了口气道:“早知道是这么苦的差事,自己就不接了。” 前面有个岔路口,佛陀萨站在路中间了。 左边是条大路,通往县城大三木,右边是条小道,通往古镇小五桥。 走县城行人众多,人多就意味着危险。 走古镇人烟稀少,没人之地,更是危险。 但佛陀萨站在路口并不是因为想着这些事情,而是在看着从大路上走来的一队人马。 六匹马上坐着六个人,并排行在大路之上,将整个路面堵得死死的。 马背上面的六个人穿着同样黑色的衣服,黑纱罩面,手中均执着一把长枪。 马步整齐划一,踏踏踏地向着佛陀萨几人慢慢行去。 行至六丈之时,正中间两匹马忽地猛然前冲,嘶嘶长鸣间一霎时冲了过去。 最外侧两匹马亦在前面两匹马踏出一步之时亦是猛然前冲,却是斜着冲向两边。 而余下的两匹马却是依然慢慢悠悠地向着佛陀萨前行。 马蹄落地溅起地上尘土,弥漫起来,使人睁不开眼睛。 佛陀萨微眯着眼睛,却是仿佛未看到那猛然冲过来的马匹,自顾自地前行。 后面的五个伙计却是停了下来,不再前进,而是忽然手中兵刃猛地纷飞,向着四周斩去。 空中有数十件暗器向着几人袭来,毒针,铁蒺藜,柳叶飞刀。 刀光剑影,五个伙计忽然纵身向着五个方向猛然蹿出,奔向远处。 后面忽地多出数条人影紧紧跟着,不远不近,只在五丈范围之内。 此时,马匹临近,马上两人手中长枪一挥,一上一下刺向佛陀萨的头部和小腹。 佛陀萨忽地一扭身,侧身一番闪了过去,却是堪堪撞向后面紧跟着冲来的两杆长枪。 左右横扫,扫向佛陀萨的头部与双腿。 佛陀萨双手轻按枪身,身子又是一挪,腾空而起,忽地背后枪尖刺来。 回马一枪。 佛陀萨不能躲,因为最后面那两匹马上的人亦是刺出了长枪。 六个人,六匹马,六杆枪,佛陀萨飞身在空间几乎不能闪躲。 不能躲,当然就不用躲了。 很多时候,躲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唯有勇往直前,方可劈山斩月。 佛陀萨一挥手间,扯出了戒刀。 刀光一闪之间,寒芒四起,待得停身住,佛陀萨已然慢身向着小五桥走去。 身后,六匹活马,六个死人。 释道安,皇甫玄真和大胡子站在路边,望着远去的佛陀萨。 大胡子忽然问道:“你说是这佛陀萨的戒刀快,还是指尘刀快?” 皇甫玄真道:“佛陀萨的戒刀之快,恐怕不在指尘刀之下,而且方才并未全力施展。” 大胡子点点头,却是发现释道安不曾言语,问道:“如何?” 释道安笑笑道:“其刀非快,诡也。此事到是其次,两位觉得方才之事如何?” 皇甫玄真道:“一冲之下,四散而去,恐怕是太平镖局借势而作,故意为之。” 大胡子接下去道:“只是不知太平镖局如此安排有何深意,单兵作战,此镖难行。” 释道安却是望着远去的佛陀萨道:“此时那总镖头尚未现身,隐于暗处,胜负难料。” 停了一下,又缓缓说道:“此人刀法甚是诡异,我对此倒是很感兴趣。” 小五桥不是桥,而是个小镇,镇临水而建,有桥五座,是以称为小五桥。 小五桥有条街名为小五街,街宽两丈,旁有柳树几株,柳条飘舞。 月中天,人独行,渐行渐近。 第五天的晚上,佛陀萨走在街道上,背着一个包袱,手中拎着一把戒刀。 有风吹过,有叶飘过,街上却是无声,唯有几声犬吠间或传来。 静夜不静,因为有人。 有人的地方,就不会安静,因为人心不静。 人不出声,只是脚步轻轻。 几个人黑衣人围在佛陀萨的四周,轻轻地转着,手上剑光映着月光,明晃晃,闪亮亮。 高手过招,一式胜负。 生死之间,在乎一瞬。 佛陀萨握着手中的戒刀叹了口气,越来越觉得这次的事情没有乐趣,甚至有些无聊。 剑起,刀落。月光亮堂堂,照在街道上,有血腥味在弥漫。 佛陀萨本欲离去,可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因为他看到了月色里又走来了一个年轻人。 一身长衫,年轻不大。 左腰间挂着一把刀,一把细细的唐刀,刀上有绳,仿佛随时会断,可却系的好好的。 右腰间挂着一个红葫芦,沉甸甸的,晃来晃去不知装些什么东西。 年轻人只是随便地站在那里,可却有一股似有似无的压迫感传来。 佛陀萨忽然又觉得这事不那么无聊了。 佛陀萨开口道:“一刀仙释道安?” 释道安点点头。 佛陀萨一拍背上的包袱又道:“为了这铜盘?” 释道安摇摇头。 佛陀萨问道:“那是为何?” 释道安淡淡地道:“你的刀很怪。” 佛陀萨却是笑笑道:“你的刀却很快。” 释道安又是说道:“你的刀很怪。” 佛陀萨看了一眼那把长长的唐刀道:“你的刀也很怪。” 释道安却是忽然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听闻昔年有位很有名的铸剑师,晚年铸了三把刀。” 佛陀萨没有答言,而是静静听着。释道安接着道:“其中一把是柄戒刀,名为麟嘉,青色,刀长两尺三,宽三寸,重约五斤四两。据传此刀曾落入昔年名震天下的苦头陀之手,血溅江湖,引起一阵腥风血雨 ,后与须弥诸天战于皇天岭,败而西走边陲,莫不知所踪,其刀亦是失踪不知归处。” 说到此处,释道安叹了口气:“有幸一睹此刀,倒也是一桩幸事,只是听闻此乃不详之刀,不知此回番,又有何人将会伤于此刀之下。” 佛陀萨平静说道:“阁下一试便知。” 路的尽头是无路可走,那么话语的尽头是什么。 青色的戒刀亮在月色里,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很是显眼。 月夜微寒,却怎寒的过这森森的刀光。 刀光寒却又怎么敌得过人心寒,只是人心莫测难辨。 释道安忽然哈哈一笑问道:“夜来无事,天寒微凉,不知可否共饮?” 佛陀萨也是哈哈一笑道:“正有此意,请!” 小五桥有个摆摊的老头,弄好了炉火,烫了壶酒,就靠在柴火旁看着喝酒的两个人。 摊位旁有几张破旧的桌子,桌旁挂着一个灯笼,昏黄油腻,比月色暗淡。 释道安和佛陀萨就坐在这个小摊上喝着酒,聊着天。 摊旁有院,院有墙,墙有影,影内藏有数人。 其中一人低声问道:“怎么样?要动手吗?” 另一人摇摇头道:“先等等再说。”说完,又仔细地看着小摊上喝酒的两人。 释道安喝了口酒嚼着花生米道:“听说你在西域混的风生水起,怎么想到接这个买卖?” 佛陀萨却回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跟李三爷打赌的事是不是真的?” 释道安道:“真假有那么重要吗?” 佛陀萨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出现。” 释道安亦道:“我也没有想到你会来。” 佛陀萨笑笑,道:“你这次赌的是什么?” 释道安伸了伸食指。 佛陀萨道:“赌哪般?” 释道安道:“必到。” 佛陀萨道:“你就有如此信心?” 释道安道:“没什么信心。” 佛陀萨道:“那你怎么还赌此趟镖能到?” 释道安道:“是赌就会有风险,总不能因为有风险就不赌了吧。” 佛陀萨不说话了。 有时候人总是会突然想起一些事情,不管好的坏的怎么会一股脑的冲出脑海。 甚至很多时候,这种回忆总是出现的不是时候。 有一个人走了过来,坐在两个人的小摊前,伸手拿起了一个碗,盛满了,却是一口未沾。 那人面带黑巾,一身黑衣,身材细长,背着一把剑。 释道安一伸手将碗端了起来,然后一饮而尽。 黑衣人又倒了满满一大碗,又是放在桌前。 释道安还是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黑衣人第三次倒了满满一碗酒,还是放在桌上。 释道安看也未看黑衣人,又是一饮而尽。 佛陀萨看着莫名其妙的两人,忽然问黑衣人道:“你不是来找我的?” 黑衣人不答言,反是释道安第五次将满满一大碗的酒喝完后说道:“好像是冲着我来的。” 佛陀萨松了口气道:“终于有人不是来找我了,很好很好!” 黑衣人忽然开口道:“不好。” 佛陀萨问道:“为什么?” 黑衣人道:“因为你碍事。” 佛陀萨却还是不明白黑衣人的意思,问道:“我碍什么事了?” 黑衣人不再回答,反是看着释道安道:“经年一别,一向可好?” 释道安道:“劳您记挂着,怎么敢过得不好。” 黑衣人道:“你知道我是谁?” 释道安摇摇头。 黑衣人道:“可是你好像对我很熟悉。” 释道安道:“流月城之事恐怕少不了阁下吧?” 黑衣人道:“你很聪明。” 释道安道:“过奖。” 黑衣人道:“可是聪明人都不会长寿。” 释道安道:“我还在喝酒吃肉。” 黑衣人道:“也许酒里有毒也说不定。” 说完此话,黑衣人第六次将碗里倒满了酒,看着释道安。 释道安却是好像未听到黑衣人的话语,又是端起来一饮而尽。 黑衣人站起身来,不发一言地走了。 释道安忽然开口吟道:“潇湘剑仙,风度翩然,双剑惊天,江湖寂然。” 黑衣人闻言,身子一停,随即又纵身一跃,消失在月色里。 佛陀萨问道:“那人就是数十年前退隐江湖的潇湘剑仙?” 释道安摇摇头。 佛陀萨又问道:“那他是谁?” 释道安还是摇摇头。 佛陀萨又接着问道:“那你最后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释道安笑笑道:“没什么,随便说着玩的。” 佛陀萨摇了摇头,不解。 两人继续喝酒,吃菜,嚼着花生米。 夜里寂静,有人走来。 三人持刀而来,站在小摊前不远处,看着桌前的两人。 佛陀萨道:“又是来找你的?” 释道安道:“好像不是。” 佛陀萨道:“那就是找我的了。” 释道安道:“这儿就三个人。难道是找这卖酒的老头。” 佛陀萨叹了口气道:“连酒都不能安稳地喝,真是扫兴。” 释道安道:“你帮我一个忙,我帮你一个忙,咱俩就两清了。” 佛陀萨道:“也好。两不相欠,正合我意。” 释道安道站起身来,缓缓走了两步,面对三人道:“三位可否给个面子,明日再来找人?” 中间一人答道:“恐怕不行。” 释道安道:“如此说来,诸位是不打算让人好好地喝酒了?” 中间那人道:“你若想喝,自可另觅他处,我们找的是佛陀萨。” 释道安道:“可是我正和他喝酒,而且正喝的痛快的时候,诸位难道不能等上一等。” 中间那人道:“恐怕不能。” 释道安道:“看来我不得不出手了。” 中间那人道:“如此说来,阁下也是护镖得了?” 释道安道:“不是。” 中间那人道:“那为何要动手?” 释道安道:“我想喝酒,可有人偏偏不让。” 中间那人道:“你是想找茬了?即是如此,那就得罪了。” 释道安不再说话,因为他发现说话好像也挺无聊的,不如赶紧完事,回去喝酒。 月色明,却怎不比得过这猛然出鞘的利刀。 光明乍现,忽地有黑暗来临。 释道安转身又回到了小摊前,跟佛陀萨喝着酒,聊着这有些冰冷的江湖。 黑暗处的几人有些吃惊的望着方才的一幕,忽然觉得背脊发凉。 若是换了他们,是不是也一样早就横尸街头? 一人低声问道:“一刀仙释道安?” 另外一人点点头。 那人又说道:“难道他也是太平镖局的人?”另外一人道:“恐怕不是。否则就不会有与李三爷的那个赌了。只能怪那三个人倒霉了。” 第四十一回 夜深自有佳人来 佛陀萨背着小包袱进了荆州城旁的一个小镇。 长江之畔,有城荆州,城东有镇名曰太平,镇内有客栈,名曰太平。 太平镖局的佛陀萨为了一路太平住进了太平镇的太平客栈中。 只是此太平非彼太平。 这与太平镖局本无关系的太平客栈能否保得了佛陀萨的太平呢? 佛陀萨好像也不关心这个,反是在床边看着床铺,想着这张床睡起来会不会舒服。 房间有张桌子,桌上摆着两杯酒,桌前坐着两个人。 佛陀萨看着释道安腰间的红葫芦道:“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释道安呵呵道:“当然是好酒。” 佛陀萨却道:“没准是毒药吧。” 释道安伸手拧开了葫芦盖,倒了一杯递过去,道:“请。” 佛陀萨沉默一下,随即一饮而尽,笑道:“果然好酒。” 夜间寂静,蟋蟀声浅,明月微悬。 店外忽然传来阵阵呜咽声,仿若有女子在轻轻的哭,忽远忽近。 佛陀萨说道:“今夜的牛鬼蛇神不少,看来睡不了安稳觉了。” 释道安道:“那也不一定。” 佛陀萨道:“何意?” 释道安四下看了看,神秘兮兮地说道:“这太平客栈有鬼。” 佛陀萨道:“什么鬼?” 释道安道:“女鬼,还是很漂亮的女鬼。” 佛陀萨道:“鬼从何来?” 释道安却是一脸奇怪地看着佛陀萨道:“你没有听说过那个传说?” 佛陀萨奇道:“什么传说?”此事载于《稽神录》,据传太平兴国初年,太平镇某军人妻死更娶。其后妻虐遇前妻之子过甚,夫不能制。一日,忽见亡妻自门而入,大怒后妻曰:“人谁无死,孰无母子之情,乃虐我儿女如是耶?吾比诉与地下所司,今与我假十日,使我诲汝。汝遂不改,必能杀君。”夫妻皆恐惧再拜,即为其酒食。遍召亲党邻里,问讯叙话如常。他人但闻其声,唯夫见之。及夜,为设榻别室,夫欲从之宿,不可。满十日,将去,复责励其后妻,言甚切至。举家亲族共送至墓,去墓百余步,曰:“诸人可止矣。”复殷勤辞 诀而去。将及柏林中,诸人皆见之,衣服容色如平生,及墓乃没。至今,时常偶有明月夜闻女子呜咽声。 释道安讲完此事,看着佛陀萨道:“方才那女子的哭声会不会是传闻中女鬼?” 佛陀萨却是哈哈一笑道:“你应该知道我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却来吓我?” 释道安也是打了个哈哈,起身道:“你不怕鬼,我可怕鬼,先走了。”说完离开了客栈。佛陀萨喝着酒,自言自语道:“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家伙,到底身上藏了多少秘密?”忽地又仔细听了听,那仿若女子的呜咽声似乎更淡了,佛陀萨暗暗地道:“不过与这 鬼斗一斗,倒也是一桩乐事,省的夜长无觉可睡。” 夤夜,月微明,有雾如纱,轻拢太平。 夜里的女子的呜咽声忽又大了起来,而且越来越近,甚至都能在太平客栈里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停到了房间屋门的后前面。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 鬼会敲门吗?没人知道,至少活着的人还没有人知道。 佛陀萨没出声。 呜咽声继续,敲门声继续,放佛佛陀萨不应声,就会一直这样下去。 佛陀萨开口言道:“门未锁。” 吱呀一声,门开,一身白衣的女子走了进来。 轻纱罩面,望不清的容颜更显得绰约。 如这雾中的月,朦胧而多情。 鬼有情吗?女鬼会多情吗? 佛陀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现在有一个白衣女子坐在对面,朱唇轻启。 “公子可否与奴家小酌几杯?” 佛陀萨颇有兴致的道:“若是我说不呢?” 白衣女子一叹道:“奴家只能勉强公子了。” 佛陀萨道:“既如此,何不饮了这杯再说。” 白衣女子轻轻端起酒杯,饮了一杯,随即又斟了一杯,递了过去。 佛陀萨望着白衣女子微微笑道:“能的佳人相陪,当得一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白衣女子呵呵笑道:“公子怎知奴家是人而不是女鬼呢?” 佛陀萨哈哈一笑,道:“如此漂亮的女鬼,岂不是更不能辜负这良辰美景!” 白衣女子道:“公子高论。” 佛陀萨却是问道:“姑娘来此只是想与在下喝酒聊天的?” 白衣女子点点头。 佛陀萨又道:“那想必也是来跟在下谈谈情说说爱的吧?” 白衣女子还是点点头道:“当然是。” 佛陀萨又指了指床边的包袱问道:“那应该也是为了这包袱内的东西吧?” 白衣女子点点头道:“那公子可否容奴家一观?” 佛陀萨道:“可以呀!” 白衣女子一怔,未料道佛陀萨竟然如此爽快,随即又问道:“真的?” 佛陀萨道:“当然。” 白衣女子想了想,问道:“公子需要什么?” 佛陀萨道:“一睹姑娘芳容。” 白衣女子呵呵笑道:“公子真的不怕我是个女鬼,甚至还可能是面容丑陋的女鬼?” 佛陀萨道:“你是个鬼,但却是个漂亮的女鬼。” 白衣女子又指了指床边的包袱问道:“公子愿意一赌?” 佛陀萨道:“当然。” 白衣女子沉默半晌,说道:“既如此,那奴家就遂了公子的愿。” 玉手微抬,轻纱半拢,玉人遮面。 女人若水,女人如仙,女人更是险。 轻纱微动,一阵清香迎面散出,佛陀萨只觉得一阵心神舒旷。 白衣女子身形一晃,来到床边,一手拎起包袱,却发现包袱甚清。 佛陀萨忽然开口道:“那里面并没有铜盘。” 白衣女子回身又坐了回来,呵呵一笑道:“公子可否告知奴家,铜盘在何处?” 佛陀萨道:“我说了,你会信么?” 白衣女子摇摇头道:“不信。” 佛陀萨道:“既如此,你又何必问。” 白衣女子手一挥,桌上多了一个白玉瓶,道:“因为它。” 佛陀萨道:“这是何物?” 白衣女子道:“解药。” 佛陀萨道:“什么解药?” 白衣女子道:“末流迷离凰求凤别胭脂醉。” 佛陀萨道:“名字很好。” 白衣女子道:“毒性也很好。” 佛陀萨道:“我中了毒?” 白衣女子点头笑笑。 佛陀萨看着白衣女子,眼神有些迷离。叹了口气道:“我都快死了,能否请姑娘明示?” 白衣女子道:“请讲。” 佛陀萨道:“听闻此间有传闻,太平有鬼,姑娘可知此事?” 白衣女子道:“略知。”佛陀萨又道:“据传在数十年前,太平镇一带曾有一鬼门崛起与江淮,纵横南北。可是其武功来历却是鲜有人知,尤其是十年前,一夜之间销声匿迹,整个鬼门之人竟是全 然消失,从此江湖不再闻鬼门之名。姑娘可知此事?” 白衣女子道:“略知。” 佛陀萨问道:“姑娘想必就是鬼门之人了?” 白衣女子笑笑,道:“你猜呢。” 佛陀萨道:“鬼门之中,有五大圣女,金木水火土,姑娘是哪一位?” 白衣女子仍是呵呵一笑道:“公子何以就认定奴家就是鬼门之人呢?” 佛陀萨道:“因为有个人给我讲了个一个故事。” 白衣女子道:“哦?愿闻其详。” 佛陀萨道:“姑娘知道释道安曾来过这儿?” 白衣女子点点头,随即面色忽然一变,道:“你没有中毒?” 佛陀萨点点头。 白衣女子长长叹了口气道:“唉!看来当年没有杀掉此人,真是鬼门的失误。” 佛陀萨却是嘿嘿一笑道:“鬼门真的能杀掉此人?”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道:“不能。公子可知昔年鬼门为何会一夜之间,隐迹江湖?” 佛陀萨道:“释道安?” 白衣女子点点头。 佛陀萨道:“看来释道安还真是仇家遍天下,走到哪儿都能找到想杀他的人。” 白衣女子又是叹了口气,道:“既然公子未曾中毒,奴家的任务也因为释道安不能完成,奴家只能告辞了。”说完此话,竟是自顾自出了房间。 客栈不远处,站着两个人。 皇甫玄真问道:“鬼门之人为何又现?看来江湖风波真是从来不止。” 大胡子道:“江湖从来就没有静过,风波更是从未息过。” 皇甫玄真道:“正因有风波,江湖才是江湖。不过看来今夜真的不会太平了,如今只是鬼门现身,其他势力虽是隐在暗处,但肯定也不会甘落人后,好戏已经上场了。” 大胡子道:“就是不知道释道安跑哪儿去了,好半天都不见踪影。” 皇甫玄真道:“肯定也是在哪个角落看戏了。咱们也该去找个地方了。” 两人身影晃动,一霎时消失在夜幕里。 而此时的佛陀萨静静坐在桌边,仿佛是在等人。 如此深夜,还会有人来?又或者又在等鬼? 夜深人静时,静待佳人来。佳人已远去,君在思何人。 敲门声响起。门外站着牛鬼蛇神。 第四十二回 牛鬼蛇神 不请自来 释道安和大安和尚坐在屋顶上,喝着酒。 大安和尚道:“已经传来了消息。” 释道安道:“如何?” 大安和尚道:“你猜得不错,另外几路人马都已经被拦截,现今都已回到太平镖局了。” 释道安道:“如此说来,这铜盘在佛陀萨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大安和尚道:“不错。不过这事却很奇怪。” 释道安疑道:“哦?有何奇怪?”大安和尚道:“当日几人在一冲之下,人散走开。很有可能就是太平镖局的真真假假之策,使人无法知晓铜盘子啊何人手中,混淆视听,而将铜盘送到大理。可是除了佛陀 萨之外的几人却是普通的趟子手,武功甚低,完全不像要将铜盘送至大理的意思。如今更是大摇大摆地回了太平镖局。” 释道安道:“所以这很奇怪?”大安和尚道:“这不奇怪么?眼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铜盘在佛陀萨的身上,要想再将铜盘送至大理,岂不是更是难上加难?太平镖局虽列在七大镖局之末,却亦非浪得虚名 ,怎会犯此等错误,如此看来这事不是有些奇怪么?” 释道安点点头道:“这样说来,的确有点奇怪。不过奇怪的事却不止这一件。” 大安和尚道:“怎么?还有什么地方奇怪的?”释道安道:“铜盘乃是达摩祖师所留,武林至宝,得到之人想必不会轻易示人,更不会将此事宣扬的人尽皆知。而天波府此举却是恰恰相反。不仅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天 波府曾经得到铜盘,更是将铜盘送给了大理天龙寺,这事不是很奇怪?此其一。” 大安和尚道:“其一?那其二呢?”释道安道:“其二,即便天波府确实想将此物送给大理天龙寺,那也不必采取这样一种方式,而是可以派人暗地里将此物送过去,或者给某一镖局走暗镖送至大理天龙寺, 那样岂不是更安全?毕竟江湖之内还未曾有人知晓铜盘所在何处。可是天波府却是选了一种风险最大的方式,此事不是很奇怪吗?” 大安和尚道:“如果这是太平镖局自己决定的呢?” 释道安道:“应该不会。此事现在江湖中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可天波府却是没有任何的表示,这不也是暗示着天波府的某种态度吗?” 大安和尚点点道:“如此说来,这事从一开始就比较奇怪,那么这究竟有何隐情呢?” 释道安道:“暂时还看不出来,因为现在还无法看出有谁从这件事中得利。” 大安和尚道:“的确,这件事看来绝不是看到的那么简单。”停了一下,大安和尚忽然望着释道安道:“我忽然觉得有件事也很奇怪。” 释道安道:“什么事?” 大安和尚道:“当日在流月城外东山苑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麒麟玉简究竟在哪儿?” 释道安微微一笑道:“怎么?你很感兴趣?” 大安和尚点点头。 释道安却是翘着二郎腿,喝着小酒,道:“既然你这么感兴趣,那我就不说了。” 大安和尚望着不远处的太平客栈道:“今晚也的确不适合说事情。” 因为太平客栈内发生了一件事情,突如其来。 佛陀萨原本就好好地坐在房间中喝酒,然后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随后门就飞了进来。 门后面跟着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个带着牛头面具,一个带着蛇头面具。 佛陀萨看着走进屋的两个人,缓缓倒了杯酒道:“牛鬼蛇神?” 两人点点头。 造化城中鬼中鬼。 牛鬼蛇神乃是造化城中一等一的杀手。 佛陀萨喝了口酒问道:“两位也是为了这包袱来的?” 两人摇摇头。 佛陀萨道:“那两位所为何来?” 牛鬼阴沉的声音传出:“铜盘。” 佛陀萨道:“铜盘在包袱中,两位请自便。” 蛇神闻言一阵冷笑:“铜盘不在包袱中。” 佛陀萨道:“如此说来,方才的事情,两位也是瞧在眼中?” 蛇身点点头,冷冷地回道:“当然。” 佛陀萨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该信的不信,不该信的却又信了。” 牛鬼仿佛忽然意识到什么事,身子一探出抓向仍在床边的包袱,却扑了个空。 佛陀萨将包袱背在身上,笑了笑。 蛇神问道:“铜盘一直在包袱中?” 佛陀萨笑而不言。 牛鬼蛇神对望一眼,忽地左右飞出,向着佛陀萨掠去。 江湖中有百晓生,曾列有江湖中尤善轻功之人的名次,也有不同轻功之名称集录。 牛鬼蛇神却是最奇怪的一种,因为他们在飘,身子轻飘飘地向着佛陀萨飞了过去。 牛丝蛇线身。 如丝,亦如线,斩不断,理的乱。 满屋飞影,全是牛鬼蛇神。 佛陀萨屏气凝神,不的半点恍惚,惜命之人如何能够马虎了事。 佛陀萨自是惜命之人,所以他很冷静,就如这外面的夜空一样冷。 丝线环绕,丝丝入扣,牛鬼蛇神已经欺身而近,双手四拳向着佛陀萨击去。 拳无风,掌无影,带着丝丝鬼气,不可捉摸。 佛陀萨举拳相迎,却被丝线缠绕,断不的,进不的,退不的。 屋内原本燃着蜡烛忽然灭了。 只有被轻雾笼着月光渗了进来,看不清,却有声音传来。 两声闷哼,屋内静了下来,三个人站着,不动。 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咯咯咯的笑声,然后一道人影扑进屋内。 屋内的蜡烛又忽然亮了起来,桌旁坐着一个白衣女子,去而复返。 牛鬼蛇神却是有些发愣,不是因为这忽然出现的女子,而是因为佛陀萨。 佛陀萨原本背在身上的包袱竟然不见了。 包袱不在佛陀萨的身上,也不在牛鬼蛇神那儿,更不在这出现的白衣女子那儿。 牛鬼蛇神忽然觉得房间有些冷,甚至有阵阵冷风吹过。 屋外忽然想起了一阵哭泣声,呜呜咽咽的女子哭声传遍了整个小镇。 白衣女子却是轻笑一声,向着一处墙壁说道:“既然来了,那就留下了吧。” 客栈是木建的,墙壁自然也是木制的,木制的墙壁上刷着一层白色石灰。 或是因为年久,或是整日受着蜡烛的熏陶,墙壁已经泛黄。 此刻,那泛黄的墙壁却是忽然动了起来,然后竟然从墙壁里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穿着微黄色长衫脸色有些蜡黄的年轻人。 年轻人身上背着一个包袱,正是佛陀萨身上不见的那个包袱。 牛鬼蛇神看着走出的年轻人心里有些心惊,因为两人忽然想到了一个传说。 枉死城内枉死鬼,画壁图中阴阳路。 据说,枉死城内有很多高手,而画壁中人就是其一。 来无影去无踪,没人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出现在你身边,就像这样忽然从墙壁中走了出来。 年轻人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望着白衣女子笑笑道:“姑娘好眼力,不愧鬼门中人。” 白衣女子道:“公子好身手,如此身法不入鬼门,真是可惜。” 牛鬼插言道:“公子入了造化城,岂不是比鬼门更强。” 年轻人笑笑道:“不过我在枉死城逍遥自在,无拘无束,日子过的很好,为何要换?” 佛陀萨望着年轻人道:“公子好身手。” 年轻人一抱拳道:“过奖。” 佛陀萨道:“那公子是否可将包袱还给在下。”此言一出,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包袱内有铜盘,屋内之人有谁会不在意。 年轻人却是爽快地一扯包袱扔在桌上了,不再言语。 佛陀萨心中不禁暗赞一声好手法,好手段,好魄力。 白衣女子与牛鬼蛇神不仅亦是暗叹一声,均暗道:“如此情势,此举确是一举两得。” 五人望着包袱,却没有人动手。 没有人会想成为另外四个人的目标,也没有人觉得可以在另外四个人的手下安然离开。 屋内烛光晃动,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动手。 屋外的女子的呜咽声忽然停了下来,整个太平镇静了下来,只有月色迷蒙。 今夜来了鬼门幽女,来了牛鬼蛇神,来了画壁中人,会不会还有人来。 烛光一晃,一阵微风,房间内忽然多了一个人,一把剑,蓝衫罩身,黑巾蒙面。 那人只是随便一站,拿着剑,却使得屋内的几人不敢妄动。 势。 剑之势。 方圆之内,剑势所至,摧枯拉朽。 鬼门幽女,牛鬼蛇神,画壁中人均都望着这个剑势几乎可以比肩七大宗师之人不敢行动。 佛陀萨却是轻松下来,笑笑道:“总镖头,你可终于来了。” 此言一出,其余四人有些愕然,又有些吃惊。 太平镖局有此人,这趟镖还有谁能劫的。 佛陀萨走至桌前一伸手拿起了包袱,说道:“几位,还想陪在下喝酒么?” 四人看看站着的黑衣人,勉强笑笑,白衣女子说道:“我可以走了么?” 黑衣人说道:“诸位想走就走,没人想留。” 四人闻言心中暗自出了一口气,缓缓地退出了房间。 黑衣人转身也出了房间。佛陀萨叹道:“这个总镖头真是个怪脾气,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也不留下来喝杯酒。”倒了杯酒,又暗自寻思:“只是不知这总镖头到底长个什么样子,自从进镖局之后, 就从未见过此人之面,不过此人剑法如此之高,当不是无名之辈,难道是某个武林名宿?” 屋内烛熄,一片安静。 屋外某处房顶上,大安和尚看着方才回来的释道安道:“怎么样?” 释道安摇摇头道:“追不上。” 大安和尚道:“剑势大成,剑法尤甚,轻功更是在你之上,江湖中恐怕也没有几人了。” 释道安道:“正因为没有几人了,所以此人才可怕。若是成名之人那还好说,若是忽然出现了个名不见经不转高手,那才是最危险的事情。” 大安和尚道:“不错。不过有此人,这趟镖还真不好劫了。” 释道安却是笑笑道:“不好劫并不代表不能劫,这戏可有的瞧了。”世事无绝对,越是不可能之事发生却是越多。 第四十三回 一冬江水冷还暖 释道安和大安和尚坐在小船上。 释道安问道:“你真不是个和尚?” 大安和尚摇摇头道:“当然不是了。” 释道安道:“那为什么你要剃个光头?” 大安和尚发问道:“难道光头都是和尚?” 释道安道:“那倒不是。既然你不是和尚,为什么还要给自己起个法号?” 大安和尚道:“这不是法号,而是姓氏。” 释道安摆摆手道:“你可别逗了,哪有姓大安的。” 大安和尚道:“听说帝都内有个善养马的人叫什么司马头陀,你可知道。” 释道安不说话了。 司马头陀不是头陀,那大安和尚当然也可以不是个和尚。 大安和尚确实不是个和尚。 大安是个复姓,据说这是帝都东北渤海郡一个名为黑水靺鞨的民族的姓氏。 而大安和尚就叫做和尚,据说是因为其出生之时,其母恰梦见一个和尚。 释道安总是用这些事来揶揄大安和尚,而每次大安和尚都认真回答每个问题。 当你忽然发现原本自己兴致勃勃地准备寻个开心时,忽然发现对方完全不解风情,你会怎么样?会不会也像释道安一样也觉得兴致寡然了。 人在无聊时会发呆,而在船上发呆时最常做的一件事会不会就是看着水面。 就像现在的释道安,目不转睛地看着江面。 大安和尚也凑了过去,于是就变成了两个人看着这冬季有些发凉的江面。 大江自西往东入海,海边有个有名的村庄名为开成庄,这就是释道安数月前去过的地方。 大江逆流而上入川蜀,蜀中有个帮派很有名称为七擒帮,那就是佛陀萨西入川中的一站。 江上微雾轻风,水面波平唯桨声摇曳。 有船自上游来,载着曼歌,载着笑语。 船头站着十来个红衣女子,中间斜躺着一人,两个红衣女子跪在甲板上伺候着。 船上有旗,旗上有字,南海流州沧海岛。 佛陀萨让船夫停住了船,看着对面这艘迎着来的船,和船上的男子还有那旗上的字。 南海流州沧海岛一剑御南天。 佛陀萨立在船头,背着包袱,手中戒刀轻轻的一颤。 御南天张口喝下了旁边女子端过来的葡萄酒,看着佛陀萨道:“幸会,幸会。” 佛陀萨回道:“久闻南海流州沧海岛一剑御南天,岛上美女无数,佳丽繁多,出行更是无美不动,今日一观,果然名不虚传。” 御南天哈哈一笑,一伸手拍了拍正在揉着左腿的女子道:“觉得如何?” 佛陀萨道:“天生丽质,出水芙蓉。” 御南天一甩手指了指周边站着的女子,问道:“觉得如何?” 佛陀萨道:“风韵天然,秀色可餐。” 御南天又是一指佛陀萨身上的包袱问道:“觉得如何?” 佛陀萨笑笑,道:“不好。” 御南天道:“为何?” 佛陀萨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御南天摇摇头道:“既然买卖没做成,那咱么就只能手底下见真章了。” 船头甲板上站着的红衣女子忽地轻身一纵,向着佛陀萨的小船飞去。 佛陀萨望着飞过来的红影,忽然地就想起了昔年在敦煌见到场景。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荒漠,荒漠中有个石窟,窟内有画。 飞天。 美轮美奂,就像现在这些飞过来的女子。 好看的东西却未必是安全的。 这些红衣女子出手毫不留情,招招取人性命,佛陀萨连连闪躲。 长剑翻转,剑势连绵不绝。 或上,或下,或左,或右,或前,或后。 枫叶漫天飞舞,看不尽的秋色。 红衣飘飘,长剑缈缈,婆娑之间,翩然翩然。 忽地御南天身子一晃,蓦然离开了甲板,猛地冲了过来。 迅如闪电。 一片红衣之中,点点白光,若梅花团簇,瞬间绽放。 佛陀萨心头一紧,暗叹道南海流州沧海岛一剑御南天,果然名不虚传。 脚下一点,侧身闪过连绵的剑网,却是忽然发现正迎面撞上一个红衣女子。 御南天紧随其后,一剑刺来,穿胸而过却是剑势不停,带着那女子尸体刺向佛陀萨。 佛陀萨正欲闪身时,却是又发现一件事情,不禁心中一阵冷飕飕的感觉。 御南天一脚踢在那红衣女子的身上,尸体忽地夹着风声,横着砸向佛陀萨。 周围女子的身影丝毫未受影响,剑网一紧,全都刺向佛陀萨。 麟嘉刀出。 刀剑相抵,一闪即退。 御南天手掌一挥,蓬蓬击在红衣女子的后背之上,接连几个女子控制不住身形扑了过来。 刀光一起。 佛陀萨不得不迎。 人皆有恻隐之心,若还是人。 佛陀萨当然是个人,虽然杀了不少人,却是忽然间对这些命运凄惨的女子下不去手。 生死相搏之际,不出手就意味着死亡。 剑光一闪,佛陀萨的胸前中了一剑,滴滴血低落。 有人拼命,有人观火,有人就做了渔翁。 江水不再平静,长剑刺出,挟着雷霆之势破江而出。 佛陀萨的刀,御南天的剑,红衣女子的剑网,还有江面刺出的剑交织在一起。 一瞬之间,佛陀萨身中数剑,虽不重,却是影响行动。 御南天已经退回船上,依然躺在甲板上,剩下的两个女子还是一个揉着退,一个按着肩。 旁边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持剑而立,面容却是与御南天一般无二。 佛陀萨有些发怔,不会因为两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是红衣女子的尸体。 江水泛红,血水上面飘着十来个红衣女子的尸体。 佛陀萨叹了口气道:“这就是南海流州沧海岛一剑御南天的手段?” 御南天道:“做任何事自然会付出代价。” 佛陀萨冷冷地问道:“可这些女子本不必去死的。” 御南天却是哈哈笑道:“她们不死,你又怎么会受伤。” 佛陀萨冷哼了一声,又看着黑衣男子道:“御南天?” 黑衣男子摇摇头道:“我只是个影子。” 佛陀萨又看着御南天道:“他也不该来。” 御南天道:“有光才有影,有影必有光。他如何不来?” 佛陀萨不再说话,而是抬起了麟嘉刀,戒刀指向御南天和那黑衣男子。 御南天笑笑,一摆手,甲板上剩下的两个红衣女子起身飞向佛陀萨。 黑衣男子纵身一跃长剑刺出,御南天紧随其后。 佛陀萨愣住了。 因为两个红衣女子在向他笑,嘴角却是流出了红色的血液,然后一口喷出了大团的血。 血中带着一点点苦涩的味道。 佛陀萨觉得有些气短,毒性侵体,内劲不由一滞。 高手相较,一息生死,况于一愣一滞乎。 两剑栖身,无声,甚至已无影。 这是个死局,至少是御南天和黑衣男子设计好的死局,用这些红衣女子的命换来的死局。 大胡子当然也认为这是个死局,所以说道:“看来这趟镖要失了。” 释道安却是说起了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你知道佛陀萨昔年为何远走西域么?” 大胡子摇摇头。 释道安又问道:“你知道为何佛陀萨能纵横西域十余年树敌无数,却至今逍遥快活么?” 大胡子还是摇摇头。 释道安接着问道:“你知道为何人人都知道麟嘉刀怪,却为何没人知道怪在何处么?” 大胡子又一次摇摇头,但却已经懂了释道安的意思。 若是你对一件事情一无所知,三问三不知,这本身是不是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人最大的恐惧就是来自于未知,因为无知而恐惧,有了恐惧才有进步。 若是没有了恐惧,人又怎么面对未知的事情? 无知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代价有些人付得起,有些人却付不起。 佛陀萨手一挥,麟嘉刀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又沿着一个奇怪的轨迹斩过天空。 无声无影,有风,微冷。 江水亦冷,御南天和那黑衣男子心中更冷,然后就没有了知觉。 死人又怎么会有知觉。 佛陀萨蹲在小船上,望着另外一头站着的船夫道:“现在动手时最好的时机。” 船夫嘿嘿一笑道:“的确是个好时机。” 佛陀萨道:“你准备好了?” 船夫一摊手道:“没有,而且我也没有想过要动手。” 佛陀萨道:“为何?” 船夫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收了人的钱就要替人办事。你付了钱,我就要送你到蜀中。或许等到了岸,我再动手也说不定。” 佛陀萨不再言语,盘腿坐在了船头,闭目养神。 另外一条船上,大胡子问道:“要是现在咱们俩出手是不是能够将铜盘抢过来?” 释道安却是一指江面,又指了指佛陀萨的手边的麟嘉刀摇摇头。 江面有风,风中有尸体,穿着红色的衣服。 麟嘉刀未还鞘,静静躺在佛陀萨的手边。 佛陀萨气息很平静,就像熟睡的孩子,却有一种莫名的气势散出来。 江湖是个无情的地方,可江湖人却是有情的。 男女之情,兄弟之义。还有那些忽然间就涌出来的同情或是怜悯。 佛陀萨有情,所以刀未还鞘,或许正等着饮某人的血。 大胡子又看着红色的江面,觉得此冬虽寒,却亦有些温暖。 这就是江湖,有些人无情,有些人有义,好也罢,坏也罢,这些都是江湖人,江湖事。人情有无江湖间,一冬江水冷还暖。 第四十四回 仙盗流云 洛阳是个好地方。 好地方自然有好酒馆。 大胡子和皇甫玄真坐在御香庐中,喝着汾酒,聊着冬雪和这场赌局。 皇甫玄真问道:“你不是和释道安去西蜀了,为何现在又回到了洛阳了?” 大胡子道:“我只是突然觉得没啥意思。” 皇甫玄真疑道:“没意思?” 大胡子回道:“咱们也只是参加了这场赌局而已,在洛阳就能知道结果,在哪儿都一样。” 皇甫玄真却是摇摇头:“有区别。” 大胡子道:“有何区别?” 皇甫玄真道:“比如这佛陀萨忽然镖丢了,听到消息和亲眼见到哪个更刺激?” 大胡子道:“当然是亲眼见到了。所以现在还是会有很多人跟着佛陀萨的。” 皇甫玄真道:“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释道安了。” 大胡子却是温了杯酒道:“要说释道安是为了这场赌局,这原因倒是牵强。” 皇甫玄真接道:“当然牵强。” 大胡子道:“所以释道安是有别的原因?” 皇甫玄真道:“也许有个原因。” 大胡子道:“请赐教。” 皇甫玄真若有所思地道:“佛陀萨也用刀。” 大胡子点点头,又像是回忆,叹道:“是呀,佛陀萨也用刀。” 刀是江湖中最为普通的兵器,使用者自然很多。 释道安是一个,佛陀萨是一个,而七擒帮的五使之一的金刀使自然也是一个。 现在金刀使就在岸边迎着佛陀萨。 金刀使一抱拳道:“帮主早就让在下在此恭候,且已在城内找好住处,请随在下前来。” 佛陀萨背着包袱一跃落在了岸边,却是回头看了看船夫道:“我到了。” 船夫笑笑道:“不送。” 佛陀萨道:“你还在等?” 船夫道:“当然要等。” 佛陀萨回道:“有时等待是没有结果的。”说完就跟着金刀使进了城去了一处庄园。 金刀使住在金刀庄,佛陀萨就住在金刀庄靠近后面的一间屋子内。 有桌有酒,相谈甚欢。 金刀使举杯道:“据闻佛公子大名,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饮了此杯,为公子接风。” 两人一饮而尽。 金刀使道:“帮主吩咐下来,太平镖局之事就是我七擒帮之事,我等必会确保公子周全。” 佛陀萨一抱拳道:“如此,当多谢帮主与金刀使了。” 金刀使答道:“公子客气了,你我不是外人,不必见外。” 门外有人来报:“报金刀使大人,庄外有故人来访。” 金刀使道:“没看我这儿有客人吗?” 门外那人道:“来人就是来见佛陀萨佛公子的。” 金刀使一怔,看了看佛陀萨,问道:“公子看如何办?” 佛陀萨道:“即是故人见一见无妨。” 金刀使喊道:“请客人入内。” 不多时,一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向着佛陀萨道:“多年未见,贤弟别来无恙?” 佛陀萨起身迎道:“还算过得去。听闻钱兄已经贵为王爷,却如何来到此处?” 那人哈哈一笑道:“在下可是专程在此恭候贤弟。” 佛陀萨却是回道:“钱兄想必亦是为了这铜盘而来吧?” 此言一出,金刀使猛然起身道:“钱兄莫非想要在我七擒帮的地盘上动手?” 那人连忙摆摆手道:“岂敢岂敢,这七擒帮的面子,我吴越王庭还是会给的。” 原来此人正是吴越王庭漫天流云手钱俶。 金刀使闻言,面色一缓,道:“既如此,当得多谢钱兄了。” 几人落座之后,佛陀萨道:“钱兄深夜来此恐怕不是想与佛某叙旧吧?” 钱俶道:“确实有因。” 佛陀萨道:“请讲。” 钱俶道:“听闻贤弟只在此住一晚,明日便走,可有此事?” 佛陀萨点点头。 钱俶道:“既如此,愚兄想与贤弟打个赌。” 佛陀萨道:“赌什么?” 钱俶一指佛陀萨身后的包袱道:“就赌这个。” 佛陀萨不禁问道:“如何赌?” 钱俶道:“明日天亮之前,包袱还在不在贤弟手里。” 佛陀萨道:“有何说法?” 钱俶道:“若是包袱不在贤弟手里,那么愚兄自是可以堂而皇之将之带回吴越王庭了。” 佛陀萨道:“若是还在呢?” 钱俶道:“若还在,愚兄保证绝不在打折铜盘的主意。” 佛陀萨道:“成交。” 钱俶道:“贤弟果然是个爽快人,干了此杯,愚兄就告辞了。” 待得钱俶离开之后,金刀使说道:“我看此人就是为了铜盘而来。” 佛陀萨道:“本来就是。” 金刀使不禁疑道:“既然公子已经猜到,何必还要与他打这个赌?” 佛陀萨笑笑道:“若我不打,他会罢休么?” 金刀使摇摇头道:“当然不会。” 佛陀萨道:“所以我为什么不和他打这个赌,而且还可以一举将此事解决,不是很好吗?” 金刀使道:“解决?” 佛陀萨道:“难道不是吗?” 金刀使想了想,恍然道:“公子果然高明,如此一来,以后也不必担心此人暗中使绊了。只是在下还是觉得此举太危险,万一铜盘真要被人拿走怎么办?” 佛陀萨哈哈一笑,道:“怎么?金刀使是对七擒帮没信心,还是对我太平镖局没信心?” 金刀使连忙说道:“公子误会了,我怎么会怀疑太平镖局的能力。况且,在我七擒帮这一亩三分地上要想随便取走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佛陀萨道:“所以,今晚还要有劳七擒帮的众位兄弟了。” 金刀使赶忙起身一抱拳道:“但听公子吩咐,我等必定竭尽所能。” 是夜,佛陀萨安然入寝。 忽地,屋外传来一阵噪杂声,一听之下方知是庄内左近的马房失火。 佛陀萨心底暗暗自语道:“马房失火,这招也太没水准了。不过恐怕这是第一步。” 任你屋外离火焚天,我自安然入睡。 深夜之中却不是每个人都在睡觉,一个黑影坐在窗下。 佛陀萨转身看了看,没有言语,反倒是那人开了口。 “佛兄真是好心态,如此形势下竟然还能睡得这么安稳。” 佛陀萨回道:“夜深自是睡觉时,怎么比得你非得等到半夜才是活动之时。” 那人叹了口气道:“哎,没办法,谁叫咱就是辛苦劳累的命。” 佛陀萨笑笑道:“你可以选择不做,没人逼你。” 那人又是叹道:“不干这个不就可惜了我的好身手?” 佛陀萨道:“即使如此,看来少不得与你这名震江湖的仙盗较量一番。” 原来这黑影正是号称江湖之中轻功天下无双的仙盗。 仙盗闻言却是摆摆手道:“你可别,我可没有跟你动手的意思。” 佛陀萨一怔,问道:“那你不是为了这包袱而来?” 仙盗点点头道:“当然是了。” 佛陀萨又道:“不动手,你怎么取走这包袱?” 仙盗哈哈一笑道:“我只是不跟你动手,谁说我不动手去包袱的。” 佛陀萨不解,问道:“何意?” 仙盗偏着头道:“我只是来偷东西的,又不是来抢东西的。” 此言一落,屋中有阵阵微香飘散,亦似有轻雾缭绕。 佛陀萨暗地里运着内劲,口中却是说道:“你跟我说这些就是为了这香?” 仙盗点点头道:“不错。” 佛陀萨呵呵一笑道:“可是包袱在我手中,即便我不能出手,你还是要从我手里抢走这个包袱。又怎么能算是偷呢?” 仙盗却是撇着嘴笑道:“谁说非要我亲自去你手里抢呢?” 话音一落,屋内忽然多出一人,持着明晃晃的长刀就向着佛陀萨砍去。 佛陀萨连忙起身一侧躲了过去,可那持刀之人却是不依不饶,又是几记连斩。而此时的仙道却是忽然失去了踪影,屋内的香气也是越来越大,佛陀萨只觉胸口一闷,心下一惊,暗道:“不好,这是两种不同的香。”随即手一抬,接了一招,借着去势 穿窗而过,来到屋外。 外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仙盗,另一个竟是吴越王庭漫天流云手钱俶。 仙盗手中拎着一个包袱,赫然竟是佛陀萨方才手中的那个包袱。 佛陀萨面色有些不好,问道:“刚才在我飞出窗户时的事?” 仙盗点点头。 佛陀萨道:“所以先前在屋中,你跟我说话,暗地里施放迷魂香,然后那人突然袭击,背后又是燃了乱魂散,都是为了将我逼出那个房间,等着我从窗户出来的那一刻?” 仙盗又是点点头。 佛陀萨叹道:“果然好计谋,好手段!” 仙盗说道:“过奖。”随即将包袱丢给了钱俶,道:“任务完成,咱们两清了。” 钱俶道:“仙盗果然名不虚传,银两自会有人给你送到洛阳的。” 仙盗一抱拳道:“谢了!” 钱俶拎着包袱看着佛陀萨道:“贤弟,包袱已取来,可还有话要说?” 佛陀萨抬头看看天,道:“天还没亮。” 钱俶道:“如此说来,你还是要取回去了?” 佛陀萨回道:“你说呢?” 钱俶忽地一个起身向着远处急掠而去:“既如此,愚兄就先告辞了。” 仙盗连忙一摆手道:“你可别看我,我只管偷东西。而且这事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佛陀萨笑笑道:“我也没说跟你相关,你干嘛要这么撇清关系?” 仙盗道:“我可不想见识你的麟嘉刀。”佛陀萨道:“我倒是很想见识你的轻功到底是不是天下无双。”仙盗闻言一怔,可还未来得及发话,就听佛陀萨道:“可惜今天不是时候,还有正事要办,就先告辞了。”说 完此话,就纵身向着方才钱俶离开的方向奔去。 仙盗拍了拍胸口,自言自语道:“可吓死我了,我的小心肝呀,可经不住这么折腾。还是赶紧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走了几步,却是霍然一转身,看见墙边站着一个不太年轻的年轻人。 那人松松散散地站着,左腰间挂着一个细长的刀,右腰间坠着个红葫芦正望着自己。 正是一刀仙释道安。 仙盗问道:“你怎么来了?” 释道安道:“你来的我就来不的?” 仙盗回道:“当然来的。可我是为了干活,你来是为了什么?” 释道安道:“为你。” 仙盗猛地身子一缩,说道:“你,你,你不会对我,对我……” 释道安哈哈一笑,神秘兮兮地道:“怎么,不行么?” 仙盗却是忽然又轻松起来,道:“你要不这么说,我真以为有事呢,可吓死我了。” 释道安摇摇头,道:“你还是老样子,为老不尊。” 仙盗却是打了个哈哈,道:“我才三十几岁,怎么能算老呢,还很年轻,很年轻。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有事没事,我可还有事呢,别耽误我干活。” 释道安点点头道:“当然有事。” 仙盗道:“什么事?” 释道安笑笑道:“好不容易遇上了,怎么能不请教下仙盗的名闻天下的轻功呢?” 仙盗撇撇嘴道:“不会吧?就为这事,改天再见识,我今晚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释道安却是身子一晃,拦住去路,手一伸,指尘刀出手,明晃闪亮。 仙盗哇了一声道:“你不会来真的吧?” 释道安刀指仙盗道:“你说呢?” 仙盗暗劲微使,使自己保持着一个很舒服的姿势:“你不会是因为上次输给我的事吧?” 释道安笑笑道:“谁知道呢。”仙盗道:“上次的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揪着不放。再说那次的事情也不能全怪我,当时那个情况下,我也没办法,只能那么选择。还有那个赌约不是早就作废了么?我看这事就算了,有什么好计较的,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算了。话说回来,咱都这么熟了,何必斤斤计较呢,多大点事,比芝麻还小。你说怎么样呢,我 看就这么办吧。”仙盗一直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可是身子却是微微转了个方向,然后猛地一纵,内劲一使,向着远处飞驰而去,可迎着的却是释道安的指尘刀。仙盗却是微微一笑,脚尖 轻轻一点指尘刀,身子歪歪一扭,竟是斜地里就飞了出去。 释道安摇摇头,叹了口气,刀一挥,一股寒意瞬间弥漫开来。 秋意浓。 叶尽霜降丝绕梦,一曲别离秋意浓。 仙盗忽然停住身子,不再前行,反是转过身来看着释道安道:“你用秋意浓?” 释道安道:“你不走我不用。” 仙盗道:“我不走,你真不用?” 释道安点点头。 仙盗手一伸道:“请。” 无声,有月,清冷。 两个人不再说话,而是全身的精气神都集中起来。武之势,一触即发。 第四十五回 一刀断水 一刀斩云 释道安和仙盗对峙。 有月,有风,有云,有人,有情。 江湖百晓生曾编纂过一部《江湖春秋》,其中言道武林之中诸多秘事。 江湖对敌之道,乃是气武兵术智天机,合之称为势,势成则胜。 气者,真气内力也,习武年数不同,自然悠长或是短促各不相同。 武者,技击之道也,惯称之为武学,武功,或是犀利,或是狠辣,自然各有所长。 兵者,兵器也,刀枪剑戟,斧钺勾叉,十八般兵器或刺或劈或点或撩,自然各善其道。 术者,心术也,或曰计也,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攻心为上,心败自是敌败。 智者,经历也,智慧也,譬如那不胜刀鬼,战之无数,败之无数,却已达宗师之境。 天者,环境也,或山地,或草原,或江中,或海上,环境不同自是制敌之机各异。 机者,天机也,权变也,制敌之道,因时制宜,或攻或守,存乎一心。 百晓生曾言,武学之道,七者合之为势,大势若成,必是百战百胜。 然则对敌之时,鲜有七者皆合之类,无非占先机者胜数居多,然七论武道却是江湖盛行。 释道安与仙盗自是甚晓其理。 仙盗之长在于其轻功天下无双,权变之术鲜有可比肩者。 释道安之优在于其刀之快江湖之中甚少出其右者,心术只怪更是莫能名之。 各有所长,各有胜敌之机。 月微明,雾轻拢,有鸟飞过,落于枝头,枝摇叶动。 风拂稍寒,数星为伴,刀光冷,两身静。 天色微暗,有雪飘落,悉悉率率,刀光乍亮,释道安蓦然栖身而去,若离枝之鸟。 仙盗有心,心中有意,意在胸中,胸怀山水。 一曲高山音,莫觅流水意。 据传昔年百晓生见过仙盗的轻身之术后,曾言道,莫观雄鹰天际翔,莫若仙盗水中游。 游身之法,乃是仙盗所善身法之一。 若鱼,却又翔与天际,若鸟,却又游与溪底。 天地之妙,在一心,仙盗名之为,仙游身。 每每指尘刀临身之际,皆是被仙盗轻轻躲过,刀落空,意亦空。 指尘刀,雪夜斩,唯梦仙泣丽人语,空闺静待冬日暖。 一曲秋意浓,双奏冬日暖。 有月,没有太阳,有雪,却是微暖。 鸟已飞,雪已落,月已隐,风已没,仙已游,刀已斩。 冬日暖。 若春风拂面初化冰。 冬日怎么会似春风? 仙盗不懂,可却不敢大意,身法更是瞬息之间加快,到处是影子,落在雪中。 春风又怎样?待得逍遥柳絮飞。 释道安忽的刀横推出去,暖日普照之下,大江南北待春归。 指尘刀近,仙盗指尖轻点刀身,身子一闪,侧着飞起。 释道安却是刀身借势未按之下,侧着刺了出去,有风划过去仙盗的小腿。 仙盗却似算到释道安会如此施展,竟是身形一坠踩在刀背之上,借机一去数丈。 流水无形去无影,雪落无声似已胜。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快刀岂可断流水。 雪微大,风亦轻,薄雾清罩月寂暗。 冬日暖,三叠九曲尤化寒。 释道安右手一扬,指尘刀借势一崩,撩刺虚空,漫天飞雪化流水。 流水可断。 刀无影,身无形,意在先,其势断。 仙盗身形一滞,心中一冷,蓦地纵身一坠,急速落地然后猛地一扑停在丈外。 释道安收刀而立。 仙盗望着地上掉落的一件物件,又看看身下被斩去小段的衣服,笑笑道:“冬日暖?” 释道安点点头。 仙盗又道:“还要再比?” 释道安摇摇头。 仙盗接着说道:“我只能这么回去了?” 释道安点点头。 仙盗想了想,认真地说道:“我真的只能这么回去了?” 释道安微微笑道:“你还不死心?” 仙盗叹口气道:“只是觉得就这么回去了,有点不甘心。” 释道安道:“你可以再试试?”仙盗连忙摆摆手,道:“我可不想再试了,反正掉都掉了,再捡回来也没啥意思了,就留给你作纪念吧。对了,这次可算你欠我的人情,下次可得记得还啊。”话一落,纵 身远去。 释道安望了望远去的仙盗,又看了看地上的落物,心下暗叹:“只差一招。” 雪落无声。 人去有影。 佛陀萨脚下一踩,猛然前掠,停在钱俶身前。 钱俶一抱拳道:“没想到今日还真得与贤弟动手,有些可惜。” 佛陀萨道:“有何可惜?” 钱俶却是未答,反是问道:“非要动手么?” 佛陀萨一指包袱道:“你说呢?” 钱俶摇摇头道:“看来此战是不可避免了。” 佛陀萨一摆麟嘉刀道:“请。” 钱俶腕已挽,手已伸,白皙而修长的手闪出,任风雪飘摇。 钱氏一族坐拥吴越之地,乃是天朝有数的异姓王之一,称为忠懿王。 钱俶父辈亦是追随天朝先帝征战天下,后一统江山,封在吴越之地,与平西王齐名。 平西王名在朝堂,忠懿王却是名在江湖。 据传钱氏一族,有武林绝学漫天流云手,称霸一时,名震九州诸郡各道府。 钱俶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雪飞,云飘,刀未还鞘。 钱俶出手,漫天流云。 云无常形,似水逍遥,却比水更飘逸。 云随风动,风卷云涌。 钱俶施展开来漫天流云手,一时之间,漫天尽是风声。 时而直指点穴位,时而握拳击要害,时而化掌拍经脉。 或斩,或劈,或撩,或刺,或扭,或击。 流云本无相,奈何已刀据。 佛陀萨在闪躲,却躲无可躲。 麟嘉刀早已出鞘,刀锋所向,风过雪落,簌簌咋寒。 钱俶只觉得这刀法很怪,这只是一种感觉,就是觉得心中很是不舒服。 就像一个人一直盯着一个字看,时间久了,忽然发现这个字竟是很陌生,不认识了。 钱俶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而感觉,却是又觉得很荒唐。 一个人的刀法怎么会给人这种感觉呢? 想不到的事情并不代表不存在。 流云可化手,此刀其无怪乎? 麟嘉刀一横,推至空中,婉然一转,似小蛮娘柳腰柔,别过风雪斩流云。 天有些寒,雪有些紧,风有些大。 流云几多手,漫天人自留,空谷悲怀荫,抽刀可断愁。 麟嘉刀一斩,再斩,三斩而断流云。 两人收手而立。 钱俶道:“贤弟刀法似比从前精进。” 佛陀萨道:“过奖。” 钱俶伸手将包袱递了过去道:“我败了,你拿走。” 佛陀萨却是未接,反是看着钱俶道:“铜盘不在这包袱里面?” 钱俶笑笑道:“你怎么猜得到?” 佛陀萨道:“若真在里面你又怎么会这么爽快?”随即面色一变道:“仙盗?” 钱俶道:“猜中了。只可惜现在恐怕他已经出了金刀庄了吧。” 佛陀萨闻言正欲转身追去,却是一人拦住了去路。 佛陀萨道:“你也要拦我?” 释道安摇摇头道:“不是要拦你,只是有事相求。” 佛陀萨道:“可否容日后再叙?” 释道安摇摇头道:“不可。” 佛陀萨道:“那你有何事?” 释道安道:“希望你出刀。” 佛陀萨一怔,道:“出刀?” 释道安点点头道:“不错,因为你用刀,所以你才要出刀。” 佛陀萨懂了释道安的意思,旁边的钱俶亦是懂了释道安的意思。 钱俶忽然说道:“既然已经没有在下的事情了,那在下就先告辞了。”一跃身离开了此地。 佛陀萨笑笑道:“我不能动手。” 释道安道:“为何?” 佛陀萨道:“包袱不在,我心也不在此处,即便我出手了,就算你赢了又有什么意思?” 释道安点点头道:“此言有理,所以我给了你动手的理由。” 佛陀萨道:“哦?什么理由?” 释道安忽地拿出一件物件扔了过去道:“怎么样?” 佛陀萨接过一看,随即问道:“怎么在你这儿?” 释道安道:“怎么在我这儿与你无关,不过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安心的动手了?” 佛陀萨还是一笑,摇摇头道:“不行。” 释道安道:“这次又是为何?” 佛陀萨道:“虽然此物回来,可我身在镖中,不得不行,心有挂念,怎么出手?” 释道安却像是会料到佛陀萨有此一说,道:“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动手合适?” 佛陀萨想了一想道:“我已有多年未到洛阳了,明年中秋洛阳城北珈蓝山,你觉得如何?” 释道安一抱拳道:“洛阳城外,珈蓝山巅,中秋月圆,不见不散。”一转身也离开了此地。 有些事,看似偶然,实是必然。注定要发生的,早晚会发生,谁也阻止不了。 释道安只是离开了金刀庄。 佛陀萨转身又回到了屋中,安然入睡。 风已停,雪未止,夜寂静。 钱俶忽然从雪中走来,心中却是有些欢喜,因为他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金刀庄外,有座破庙,庙内炉火正旺,仙盗和钱俶烤着火。 仙盗看着面露喜色的钱俶道:“我们好像并没有得到那个包袱?” 钱俶道:“的确没有。” 仙盗道:“可是你却很开心?” 钱俶道:“我的确很开心。” 仙盗道:“你为什么开心?” 钱俶道:“因为一件事,而且应该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仙盗来了兴致,问道:“什么事?” 钱俶道:“我离开之时,佛陀萨和释道安相遇了。” 仙盗忙道:“他们动手了?” 钱俶摇摇头。 仙盗道:“既然没动手,那你开心什么?” 钱俶道:“因为我又听见了一件事。” 仙盗:“到底什么事?买什么关子,赶紧的说,你要急死我!” 钱俶瞥了一眼仙盗,然后慢悠悠地说道:“洛阳城外,珈蓝山巅,中秋月圆,不见不散。” 仙盗一愣,道:“什么意思?” 钱俶道:“这是佛陀萨和释道安的约定。” 仙盗先是一怔,又是一惊,随即喜道:“他们两个要动手了?” 钱俶点点头,道:“是不是很有意思?”仙盗道:“这岂止是有意思,简直是太有意思了!一个号称天下第一快刀,一个号称天下第一怪刀,如今这快刀与怪刀终于要对决江湖了,这可是江湖上的一件大事!简直 就是天大的事,估计明日江湖中就会人尽皆知,真想快点看到他们的比拼呀!” 钱俶点点头道:“所以说,得不得到铜盘已经无所谓,有这个赌局,江湖不会寂寞的。” 仙盗道:“那倒是。江湖从不寂寞,正是因为江湖从未停止过的热血。” 钱俶却是猛地为了一句:“他们两个比试跟热血有什么关系?” 仙盗伸手拨了拨炉火道:“没什么关系,我就是随便说说。” 炉火很旺,庙虽破,其内却暖如初夏。 金刀庄内,炭火正红,屋内正暖。 金刀使正对一个黑衣汉子说道:“你确信这事没有弄错?” 黑衣汉子道:“属下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两个确实约定好了。” 金刀使道:“这可是江湖中的一件大事,同是使刀的两人终于约斗了,江湖中已经多少年没有这种事了,快去禀告帮主此事,估计这又是一大盛事。” 黑衣汉子应声而出。 事情已经发生了,即便风波再大,又有谁看得透其中的秘密呢? 释道安看不透,也许从未想过无看透。 有雪之夜,释道安只是想起了那些个在凌云阁的日子。 佳人在侧,美酒为伴,琴箫合奏,一曲凤求凰,双宿梨花南。 雪飞若思,满天湘妃泪,断不尽的别绪。 即便约定了比斗,可如今不是还在赌局中,还要继续跟下去。也许是因为佛陀萨的刀,也许是因为释道安忽然觉得有些事还是需要弄明白的。 第四十六回 小小独木桥 大大一花轿 御香庐的老板给皇甫玄真和大胡子上了一壶酒,转身又给旁边那个身穿红衣的女子上了一碟菜,问道:“姑娘还在等人?” 红衣女子点点头。 御香庐老板叹了口气道:“姑娘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恐怕那人不会来了。” 红衣女子却是摇摇头,坚定地说道:“他答应过我,他就一定会来。” 御香庐老板又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皇甫玄真道:“有兴趣再打个赌么?” 大胡子道:“赌什么?” 皇甫玄真以头视意道:“就赌旁边的这红衣女子在等的人是谁,如何?” 大胡子道:“不赌。” 皇甫玄真道:“为何不赌?” 大胡子道:“她也许等他的丈夫,也许是儿子,也许是女儿,也许婆婆,谁知道呢?” 皇甫玄真道:“所以才要赌呀。” 大胡子道:“若是真要赌,我只赌她等的是个男人。” 皇甫玄真撇撇嘴,道:“你就是不肯吃亏,那我只能赌她等的是女人了。” 重新又倒了一杯后,皇甫玄真又问道:“听说佛陀萨已经出了川蜀,进了横断山脉。” 大胡子道:“也就差最后一程就抵达大理,不过这盘口却是让人不看好呀。” 皇甫玄真道:“盘口又变了?” 大胡子道:“前两天一赔五,现在却是一赔二十了。” 皇甫玄真道:“竟然相差如此悬殊。” 大胡子道:“其实在当日江中一战时,就已经是这个。” 皇甫玄真道:“怎么讲?”大胡子道:“当日扬子江中,佛陀萨与南海流州沧海岛一剑御南天对战之后,身重数剑,更是中了奇毒。原本以佛陀萨的身手,这自然不碍事。只是数日之后又在金刀庄与 吴越王庭漫天流云手钱俶交手之后,虽未受伤,可却是将体内奇毒引发,偶有发作之时,虽大理日近,可危险却是只增不减,这赔率自是跟着变化。” 皇甫玄真道:“如此说来,这释道安看来还真是要输了。” 大胡子道:“那谁知道呢?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竟然与佛陀萨有约战之事,恐怕这事要比此次太平镖局之事更为有趣,就是不知道现在这小子又跑到哪儿去了。” 皇甫玄真道:“不错,这快刀与奇刀之比确是江湖一盛事,恐怕到时又是一场豪赌。” 江湖中不乏豪赌之事,释道安不好赌,却喜欢看赌局。 比如现在,当佛陀萨进入横断山脉之后,释道安就又开始看热闹了。 川蜀向南是为横断山脉,山脉之后就是云南大理,可是佛陀萨却站在一处山涧边不走了。 山间之上是一座独木桥桥,桥对面有一个大大的红色花轿。 昨夜大雪飞,落满独木桥,落在红色花轿上,显然轿中之人等了很久,未下雪时就已来。 佛陀萨调整了下呼吸,真气运转,内力稍微有些滞殆,却依然畅通。 可是看到轿中之人出来之时,愣在了雪地之中。 大红的花轿帘子一掀,一个秃头锃亮,身披袈裟,手执佛礼,口念弥陀佛的和尚。 和尚很胖,全身的肥肉几乎将袈裟撑破了。 和尚在笑,脸上的肉一颤一颤,咚咚在蹦。 佛陀萨楞完之后之后,心中却是有些发凉,他不认识这个和尚,但却知道这个和尚。 数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喜欢坐着大红轿子的神秘和尚。 没有人知道其来历,却一夜之间名震江湖。 据传这个和尚曾经与江湖七大宗师之一的还珠楼主斗了三天四夜不分胜负。 据传这个和尚曾经与武惠文孚决战京城,竟以一招之差险胜。 据传这个和尚曾经一入东海闯入名动江湖的东海蓬莱岛凤麟洲拐走了左护法。 这个和尚有很多传说,可这些传说却在一个夜晚终结。 那天,圆月悬天,这个和尚竟然本入南海追逐明月而去,从此江湖了无踪迹。 这个和尚很神秘,所以江湖中人都称之神秘大师。 佛陀萨面色冷冷地看着又忽然重现江湖的神秘大师问道:“大师是为铜盘而来?” 神秘大师打了个问礼道:“是也不是。” 佛陀萨道:“怎么讲?” 神秘大师没有回答,反是问道:“佛公子可知道这铜盘的来历?” 佛陀萨点点头。 神秘大师却是笑笑道:“公子知道这铜盘乃是昔年菩提祖师所留,可是公子知道子啊菩提祖师之前,这铜盘有何来历么?” 佛陀萨一怔,随即又等着神秘大师的解释。神秘大师道:“数百年前,春秋正乱,战国纷争,中原诸地各诸侯征战几百年,天下未曾一统。天朝分裂,政治纷乱,可是却造就了文化的极大繁盛,一时各种学说盛行, 遍及天下,后世称之为百家争鸣。”“据传,这百家之中有一个小小的居于末端的叫做天师道的小派别,与当年儒墨兵法诸子杂家更无相较之可能。然则,这天师道虽小,其学说却是一直流传至今。在今天的 吴越诸地仍是颇具小名,受众颇多。”“昔年,菩提达摩祖师从天竺旅居中原,曾一入天师道庙门,与诸道士论法几天几夜,引为知己。奈何天不遂人愿,是夜,菩提达摩祖师忽地神秘失踪,数年之后,更是一 苇渡江,遍历江北诸地,后隐居少林,创禅法,名震江湖,功成当世。”说道此处,神秘大师看着佛陀萨问道:“公子想必也知道,数年之前,曾有一个号称天师道的道士大闹少林,砍死砍伤少林和尚不计其数,虽最后被大罗汉阵磨灭,却是在 江湖中掀起不小的风浪。公子可知其原因?” 佛陀萨摇摇头。 神秘大师道:“你背上的这个铜盘原本就是在天师道庙门被世代供奉的一件祖器。” 佛陀萨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一惊,想到了某种可能,可却又摇了摇头。 有些事,总是会湮灭在历史的踪迹中,无法辨别真假。 神秘大师问道:“公子不信?” 佛陀萨回道:“信不信,不重要,只是此事与大师何关?” 神秘大师道:“老僧只是拿回一件原本属于老僧的东西。” 佛陀萨又愣了,因为这句话就是说着个神秘大师竟然天师道的人。 天师道怎么会有和尚?佛陀萨想不通,也来不及细想,因为那个神秘大师已经飞了起来。 可飞到一半,神秘大师却是忽然掉了下来,稳稳落在地上,看着对面的人。 佛陀萨不用转身也知道有人在后边,而且知道此人是谁。 神秘大师又是施手一礼道:“总镖头?” 黑衣人不置可否,手中长剑却是轻轻杵在雪中,微微一颤,一股比寒风更冰的气息传出。 神秘大师内劲暗暗运转,真气流转之下,僧袍烈烈飘动,却是霎时又恢复了平静。 既然不能胜,又何必动手呢。神秘大师笑笑道:“看来老僧今日只能空手而反了,不过,有件事须叫两位知晓。佛公子手中的铜盘可不仅仅是一件关于武林绝学的宝物,更是牵涉数百年来的诸子百家间 的恩怨,希望两位能够好好想一想,将此物归还老僧,否则天下恐怕再无宁日。” 言罢,神秘大师竟是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走得相当的洒脱。 黑衣人见状,低声道:“我只能送你到此,余下的路程只能靠你自己了。” 言罢,竟是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之后,消失在风雪中。 佛陀萨叹了口气道:“我还真是命苦。”随即又向着大红花轿道:“你还不出来么?” 话音一落,大红的花轿内竟是又走出两人来。 这是一对双胞胎,身后各背着一条风火棍,竟是那漠北库页郡风流双棍兄弟二人。 左为兄,名为铁真 右为弟,称作铁假。 铁真铁假,一奶同胞,风火双棍,打遍漠北诸部落。 铁真道:“弟弟,你有没有听到方才那老和尚的说法,这铜盘竟然还有此来历?” 铁假道:“哥哥,方才都听见了,真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铁真道:“不错,看来咱们兄弟二人这回可要立功了。” 铁假道:“是呀,只要能把这铜盘待会漠北,就是大功一件。” 佛陀萨却是有些意外,显是听到了某些不为寻常的消息。 风雪紧,弥漫诸天。 铁真铁假竟是忽然一闭嘴,猛地飞了过来,一扯风火棍,与佛陀萨战作一团。 风火双棍,一风一火。 风本无相,风本无常,似水无形,若云无影。 火本有炎,火本有炙,化水于云,引云为水。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一时之间,佛陀萨竟是落于下风。 佛陀萨没有出手,而是在想着一件事,是很久前,在凤凰集时所遇见的一件事情。 那个人也使刀,也是面对着这样的风火双棍,可是却胜了,胜得干净利落。 自己能不能做到呢?佛陀萨握了握手中的戒刀,暗暗吐了口浊气,忽地刀势一变。 麟嘉刀出。 风已停,雪已住,大红花轿也早已离开,佛陀萨的身影也已经消失在雪地中。 铁真铁假两兄弟拿着断掉的风火棍,一直怔怔地站着。 铁真忽地开口问道:“弟弟,你可看清方才那人的招式?” 铁假道:“哥哥,没有看清,不过我倒是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铁真道:“你忘了昔年凤凰集的事情么?” 铁假道:“不错,就是凤凰集的事情,可是又觉得不太像。” 铁真道:“虽然不像,可却是有几分相似,尤其是最后那一斩。” 铁假道:“可是江湖上不是只有那一个人会此刀法吗?难道这个人也会?” 铁真摇摇头,道:“不清楚,不过此事显然要比这所谓的铜盘严重多了,咱们必须马上起身会库页郡,要将此事上报族长。这么大的事情,咱们俩得马上行动。” 铁假道:“不错。若真是当年那人的刀法再现江湖,恐怕我们全族都都要出动了。” 言毕,两人一丢断了的风火双棍,纵身向北疾驰而去。 风雪已停,大地一片银装。 释道安站在一处凉亭内,看着远处雪地上渐行渐远的僧人,地上有滴滴血迹。 指尘刀已归鞘,手却是有些微微颤抖。 一抹蓝衣闪现,有声传来:“他很强?” 释道安点点头道:“他很强!” 蓝衣问道:“你能胜?” 释道安摇摇头道:“不能胜,但也不会败。”蓝衣一闪又消失在雪地中,只留一行细碎的脚印。 第四十七回 胜负天不晓 谜底谁知道 佛陀萨进了大理。 皇甫玄真和大胡子却是跟着那个红衣女子出了御香炉,沿大路往城东而去。 跟了半个时辰却是发现那红衣女子不见了,两人正在回转时,却是听到了佛陀萨的消息。 佛陀萨进了大理,镖也护送到了天龙寺,可是过程却是意外的让人想不到。 那一日,大理城埋在雪中,在大理东北角的天龙寺更是如此。 雪很厚,可街上人却是很多,因为佛陀萨正走在前往天龙寺的路上,而且就要到了。 天龙寺门口站着许多僧人,正在等着佛陀萨,当先正是天龙寺方丈束草师。 束草师长身而立,一眼望去,发现佛陀萨已经到了,就差最后的数十丈就到了。 街旁站着不少的江湖豪杰,等着最后的消息,因为这是一场豪赌。 据说赔率已经飙到一赔五十了。 这是最后的一段路也是最后的挑战。 有人希望佛陀萨走完这段路,也有人不希望佛陀萨走完这条路,可是却没有人出手。 束草师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一个普通的僧人。 昔年百晓生排兵器谱,亦评论这江湖中的诸多豪杰,更评出了已臻天人之境的七大宗师。 还珠楼主是其一,而这束草师亦占其一。 有谁会在这七大宗师之一束草师的山门动手,有谁会在这束草师所在的天龙寺动手。 有人想动手,却没有人动手。 所以人们只能看着佛陀萨向天龙寺走去,而且越来越近。 束草师施了一礼打了个佛号,道:“老僧在此恭候多时,佛公子一路辛苦了。” 佛陀萨一抱拳,道:“晚辈怎敢有劳前辈大驾在此等候,可折煞晚辈了。” 束草师道:“东西可好?” 佛陀萨一伸手将背上包裹递了过去,道:“很好。” 束草师正欲接手,却猛地一翻手向远去退去,掌风烈烈竟是掀起地上积雪无数。 佛陀萨亦是随即惊醒,左手拎包,右手一扯麟嘉刀向着旁边斩去。 街上众人一愣,随即心下一惊,竟是有人想劫镖,而且是在七大宗师之一的束草师面前。 束草师一掌退去,停手而立,佛陀萨亦是提刀戒备。 雪落处,一个黑衣人仗剑而立。 束草师阿弥陀佛一声佛号,道:“阁下欲来此夺镖?” 黑衣人没有言语。 束草师又道:“看来阁下是不准备出声了,那么老僧也只能出手了。” 此言一出,街上众人心中一紧,连忙退后数丈,让出些许地方。 黑衣人静静站着,然后手中长剑一翻,身子猛然一跃向佛陀萨刺去。 束草师身子一晃,一掌向那人轻轻拍去,无声无力,却是含着呼呼冰冷之感。 黑衣人忽地一变剑势,由上而下斩出。 束草师脸色一变,仿佛瞧见不可思议之事,猛地一晃又回到了原来站立之处。 黑衣人身法一展之下,仿若天际游龙,身形莫测。 剑势连绵,若瀑布冲川,又似出海蛟龙,挟着雷霆之势奔向束草师和佛陀萨。 佛陀萨刀法一紧,阵阵刀势斩出,一斩再斩三斩。 刀刀击在空处,不落实地,可却使得黑衣人剑法捉襟见肘。 以奕入刀,以兵指刀,知彼之术,制彼之道。 方丈之内,尽是刀锋,落雪又飞,纷乱簌簌。 几十丈外,有条胡同,胡同口站着两个叫花子,一个老的,一个小的。 年长的叫花子说道:“小五头,今日你可开了眼了,有好戏要马上开始了。” 小五头道:“宋长老说的是能够见到七大宗师的束草师出手?” 宋长老却是摇摇头道:“这是其一。” 小五头疑道:“那其二是什么?” 宋长老一指佛陀萨道:“你可看出了什么?” 小五头望着佛陀萨看了好一会,猛地说道:“这是界和域?” 宋长老摇摇头道:“不,只是有界却未有域。” 小五头问道:“怎么会有界无域?” 宋长老不答反问道:“何谓界,何为域?” 小五头一脚撑地画了一个圆,道:“当年师父曾讲过,这圆即为界,这圆内称之为域。”宋长老笑笑道:“简单来说,这的确是界和域最直接明了的说法。只是,界和域岂是简简单单一句话能说清。这佛陀萨已经触及到了界和域的境界,欠缺的乃是机缘。如今 这麟嘉刀所斩之处,刀尖所致,刀锋所向乃是界之雏形。只是界内无任何杀伤力,亦无任何的掌控之力,与界外无异,是以不能称之为域。” 小五头闻言惊道:“宋长老说的是这佛陀萨的界域正在成形之中?” 宋长老点点头道:“不错,所以才说你很幸运,这种机缘也不是随时能碰到的。” 小五头恩了一声,忽地又说道:“那束草师施展的是不是界域?” 宋长老望了一眼,脸色有些意外,说道:“的确是界域,只是他为何会用界域?” 天龙寺外,束草师一翻佛掌,掌尖斜划,一股气流从身体散出,丈圆之内,身不可欺。 据传,昔年束草师行走江湖,曾创出四大绝学,掌杖拳腿,四绝惊天下。 无佛掌,正是其中之一。 只闻须弥藏灵山,不见佛陀现世间。 世间即是无佛,奈何以佛灭魔。 束草师一念之间,创出无佛掌,形成无佛之界,灭魔之域。 束草师和佛陀萨两人一正一奇,左右击向黑衣人。 那持剑黑衣人却是剑势一断,随即剑刺若雨,瞬间竟是刺出了百十来剑。 于是在场的江湖中均都看见了一幕一生难忘的场景。 黑衣人剑击麟嘉刀,拳断无佛掌,指挑包袱,轻身掠去数丈,一霎时不见踪影。 在场众人均都怔在当场,因为这镖竟然丢了,而且是在束草师和佛陀萨的手下。 佛陀萨名震西域,束草师更是名列七大宗师,竟然有人从这两人手中抢走了包袱。 皇甫玄真和大胡子望着眼前的谍子,问道:“你说黑衣人抢走了包袱,而且就在束草师和佛陀萨的手中?那这镖就算丢了。” 谍子却是说道:“包袱的确是被抢走了,可是镖却未丢。” 皇甫玄真和大胡子又是一愣,随即大胡子问道:“镖未丢?难道铜盘不在包袱里?” 谍子却是摇摇头道:“不知道。” 大胡子又是一愣道:“不知道?什么不知道?” 谍子道:“就是无法确定铜盘到底在不在包袱里。” 大胡子问道:“怎么不能确定?” 谍子道:“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个黑衣人是谁,而且他自己也不会承认的。” 皇甫玄真道:“你是说这个黑衣人不会出来承认自己,不管这个包袱内有没有铜盘?” 谍子点点头。大胡子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如果这个铜盘在包袱里,黑衣人显露了身份,那自然是自找麻烦。若是不在包袱里,恐怕也没人相信,自然也是麻烦不断。可是这个事情 不是还有其他的说法吗?”皇甫玄真道:“不错,这黑衣人能从束草师和佛陀萨的手中夺走包袱,恐怕绝不是一般的江湖人物,甚至很有可能是另外几大宗师中的人,当然也有可能某位隐居世外高人 。先不说这个,那个包袱内有没有铜盘,镖局的人应该知道,而且你方才不是说镖未丢么,那是什么意思?” 谍子道:“那日黑衣人抢走包袱之后,佛陀萨的确说铜盘确实是在包袱中。” 皇甫玄真道:“可是如此一说,那镖岂不是丢了?”谍子道:“佛陀萨的确说是铜盘在包袱,但还说了这趟镖已经送到了。不仅如此,就连天龙寺的束草师也承认铜盘在包袱内,但也说这趟镖送到了。这还不算,太平镖局的 明二爷亦是发话,说是镖送到了。最是奇怪的是,竟然连托镖的天波府的人也是出面说,此镖已经到了。所以说虽然装着铜盘的包袱丢了,但是镖却是未丢。” 大胡子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太平镖局,还有天波府和天龙寺欺负江湖无人?” 谍子道:“的确很多人怀疑此事,但是天波府却是给了一个说法,也是有些道理。” 大胡子道:“哦?什么说法?”谍子道:“天波府的人说,这次只是托天平镖局送了趟镖,并未说这趟镖会是铜盘,更没有说那装着铜盘的包袱是镖局护送之物。所以即便包袱丢了,即便铜盘丢了,却也 不能说是此趟镖未到。因为天波府托天平镖局镖原本就是另外一件东西。”大胡子一愣,随即哈哈一笑,道:“这么说还真是,咱们原本就不知道这次天波府托太平镖局运的什么镖。这么说也还说的过去,不过这坊间流传的铜盘一事是怎么传出来 的?” 皇甫玄真道:“这确实可疑。”忽地,又问向那谍子道:“这赌局中有谁赌的是胜?” 谍子道:“原本并没有人看好这趟镖,所以能赌镖局胜的人原本就不多,至于大宗的赌注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查起来倒是很方便,不过两位听了一定很意外。” 皇甫玄真道:“意外?是什么人?” 谍子道:“赌注最大的有两家,一家是太平镖局。” 皇甫玄真道:“这不意外,镖局又怎么会赌自己的镖不能到。那第二家是谁?” 谍子道:“天波府。” 皇甫玄真和大胡子一愣,道:“什么?天波府?” 大胡子道:“怎么会是天波府?”皇甫玄真道:“是天波府也无所谓,毕竟是托镖之人,又怎么会盼着镖走丢了。不过,此事总觉得有些奇怪,透着些诡异的东西。尤其是这赌局,更是莫名其妙,到最后连 赌什么都不知道,恐怕这场赌局中,输的人真是不计其数,也是输得莫名其妙。” 大胡子闻言,忽地一惊,随即问道:“这场赌局堵的是什么?” 谍子道:“此次赌的只是太平镖局的镖能否顺利抵达大理,确实未提铜盘之事。” 大胡子道:“果是如此,看来这赌局后面一定不这么简单。” 皇甫玄真道:“确实不简单,这里面肯定隐藏着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不过话说回来,咱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把赌债还了,这次释道安那小子倒是赢了。” 大胡子道:“确实是他赢了。你说他会不会一早就知道这件事,所以才这么赌的?” 皇甫玄真摇摇头道:“谁知道呢。不过这小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难道也在大理?” 那谍子却是应道:“释道安现在已不在大理,据说已经去了北方大漠。” 皇甫玄真道:“去了大漠?他去漠北做什么?可知道原因?” 谍子道:“确切原因不详,不过倒是有传闻说是与几个月前开成庄的事情有关。” 大胡子道:“开成庄?难道与那许飞琼之事有关?那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皇甫玄真道:“释道安天性好奇,恐怕此次必是发现有趣之事了。” 大胡子道:“要不你我也一趟漠北凑凑热闹,反正闲来无事,去看看到底何事。” 言毕,这大胡子和皇甫玄真果是离了洛阳城一路往北入了大漠,那谍子自是隐迹江湖。世事皆局,世事皆谜,有些事可以看得很清楚,有些事却看不见谜底。 第半回 往年旧事 高山之巅,云海之上,卧松之下,有火正旺,有茶正浓,有人正品。 白发白眉白须老先生烫了烫壶,烫了烫杯,斟了杯茶,递到面前的少年人手上。 “想的怎么样了?” 少年人摇摇头。 是没有没有答案,还是没法选择? 少年又想起数日前老先生说起的那件事情。 你和几个好友坐在小船里,在湖里游玩。 忽然船底破了一个洞,开始冒水,你们很着急,一边往外舀水,一边向岸边划。 忽然听见湖心有人落水呼救。于是你们不顾沉船的危险,拼命划过去,把这人救上来。 但是,船已明显过载,加上船底的洞,船已非常危险,沉船是近在眼前的事情。 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有人跳到水中减轻重量,换取沉船的时间。 但是,你们整船的人都是旱鸭子。 还有个办法,就是把刚救上来的人推下船去。反正此时他已陷入昏迷。 该怎么选择?少年人还是摇着头,但却想到了另外一种情况。 如果没有人跳下船去,等不到船划到岸边,整条船就会沉,所有人都会死。 如果有人跳下船去,他活下来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 老先生忽然开口道:“如果你想跳下去,这不是不可以。可是如果再加上一个条件呢。” 少年人道:“什么条件?” 船上只有两支桨,而你是整条船上两个最强壮的人之一,你们二人的力气明显大过别人。 少年人又陷入了沉思。 就算有个人跳下船去,也只有二人协力全速划船,才有可能性在沉之前划到湖边。换别的人来划,能在沉船前划到岸边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如果选择牺牲自己,那么结果仍然是整船人都死掉,为了更多人活着,自己必须留下来与那另一个强壮的人全力划船。 怎么选择?全船等死,还是推一个人下船?还是把刚救下来的人推下去任其淹死? 少年人忽然明白了老先生的意思。 少年人问道:“老先生会如何选择?” 老先生轻轻啜着茶,慢慢说道:“这是你的江湖,自然是你的选择。” 白云悠悠,山巅无声,风入松,水回溪,一抹斜阳去留意。 释道安躺在马车上忽然地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尚还是少年时的一段往事。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当时给了什么答案,甚至连那个老先生的面容都快忘掉了。 只是故事犹在,时不时地会在脑海中响起。 江湖与生活本就相同,有时没得选择,有时没得选择也得选择。 释道安摸了摸红葫芦,喝着酒,晃着腿。 赶车的是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值芳华。 小姑娘撇撇嘴道:“这还选什么选?反正都是死人的买卖,干脆都淹死算了。” 释道安笑笑道:“你倒是挺精明的,要是让你去死,你会么?” 小姑娘道:“那要看是谁了。” 释道安来了兴致问道:“谁有这么的本事能让咱们的成公家的二小姐去死?” 小姑娘扬了扬手里的马鞭,歪着头,神气地说道:“当然是名满天下的幸灵公子了。” 释道安一怔,随即无奈地笑笑,这成公家的二小姐竟然也是个花痴。 江左江湖有美男,不知来历,称幸灵公子,貌美胜似潘安,手中折扇千转,又称游扇仙。这一大一小两个人一路上斗嘴不断,向着东海开成庄驰去。 第一回 吃人嘴短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男的,还有一个女的,男的正在给女的讲故事。 成公智琼抱着一个苹果,一边使劲啃一边含含糊糊地问道:“咱们什么时候能到开成庄呀?还能吃上大螃蟹不?都走了这么多天了,可馋死我了。” 释道安道:“放心好了,只要能在秋天的时候赶到开成庄,就一定能吃上。” 成公智琼接道:“那咱们还是得快些赶路,听说开成庄的许娘子可是大美人,还是能掐会算的仙女呢。你说我要不要让她也给我算算。” 释道安问道:“给你算?算什么?” 成公智琼撇着嘴,扭捏了一下,道:“当然是算算姻缘了。” 释道安一怔,随即恍然,揶揄地说道:“姻缘?跟那个什么幸灵公子?我看还是算了。” 成公智琼不解问道:“为什么算了?” 释道安道:“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成公智琼先是一怔,随即恼了,伸手就将手中的苹果向释道安砸去,嘭地一声却是砸在庙中本就有些破损的柱子上,簌簌地落下不少尘土。 释道安却不在搭理成公智琼,反是看是庙门外的大雨有些发呆。 午后,风起,雨大,两人就躲到破庙中,却未想到雨越下越大,只能在庙中斗斗嘴玩。 无聊的时间,无聊的两个人,聊这些无聊的事情。 忽地,庙门外又闯进了几个人来。 每个人都是蓑衣斗笠,脚上穿着草鞋,身后各背着一张巨弓,肩上斜挎着箭筒。 几人慌忙地跑了进来,在庙门前甩了甩身上的雨水,随即走了进来。 当先一人进来后,往两人这边瞅了瞅,向着两人点了点头,笑了笑,招呼几人进来。 那几人也没闲着,竟是自顾自生了堆火,然后开始烤着从包袱内取出的野鸭子。 有风,有雨,有烤鸭,香气四溢,不多时,竟是烤的外焦里嫩,看着就口水直流。当先进来的那人,伸手扯了一只,然后拿根木棍杵着,径直走到释道安身前,又是点点头,笑了笑道:“两位要不嫌弃,也来一只吧。这是上午刚猎到野鸭,味道这是很不 错的。” 成公智琼咽了咽口水,道:“这不太好吧,咱们又不熟,还是。”说了一半就不说了。 因为释道安已经接过了烤鸭,一边扯下了鸭腿,一边啃着,还含混不清的说着谢谢。 不光说了谢谢,还说道:“要是有酒就更完美了。” 那人哈哈一笑,道:“有酒。”随即喊了一声:“老三,拿酒来。” 就见其中一汉子一挥手,刷地一声,一个物件飞了过来。释道安连忙一接,竟是一个酒袋子,虽然有盖,酒香却是溢了出来。 释道安深深吸了一口,道:“好酒!好酒!” 那人又是哈哈一笑道:“这是我等山间猎户自己酿的果酒,公子若喜欢,可尽情享用。” 释道安这时已经开始在喝酒,然后头也不抬地道:“如此甚好,谢了!” 那人一抱拳,又跟同伴开始聊了起来。 成公智琼看着释道安,撇了撇嘴,压着声音问道:“你就不怕里面有毒?” 释道安反问了一句:“为什么会有毒?”成公智琼偏着头想了想,道:“我出门的时候。大哥跟我说江湖多风险,凡事要多长个心眼。大嫂跟我说害人之心不应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老奶奶还跟我说一定要小心 那些无事献殷勤的家伙,准没什么好人。” 释道安点点头,颇有同感地道:“挺有道理的。” 成公智琼却是不解道:“可是你却吃着别人拿过来的烤鸭,喝着别人扔过来的酒。”释道安停了下来,看着小姑娘,很认真地道:“别人真诚待你,你却防着人家,这好么?若是那人真是千方百计要害你,就算你千小心万小心,也是防不住的。有句老话说 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成公智琼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挺有道理,可是又觉得跟老奶奶他们的话完全不一样,有些迷惑地问道:“那应该怎么做呀?” 释道安笑了笑道:“这就是你应该在江湖学到的事情。首先你要学会用心去看。” 成公智琼有些疑惑地道:“用心?怎么用心?” 释道安笑道:“等会你就知道了。”随即一举烤鸭道:“快吃点吧,要不我可全吃了。” 成公智琼犹豫了一下,一伸手接了过去,咬了一大口,一边嚼着一边不住点头:“是还挺好吃的哈。挺好,挺好!比我在家里吃的还好吃。” 雨住风已停,云过天已晴。 那几个人躲雨的猎人已经走了。 释道安和成公智琼在庙门前,看着凌乱的足迹。 小姑娘道:“你说他们骑得什么,这么多脚印?” 释道安一个跨步上了车,斜靠着,道:“那你还不赶紧赶车,没准能看场好戏。” 小姑娘不解地问道:“好戏?什么好戏?” 释道安指了指足迹的方向道:“你顺着印走就行了。” 小姑娘切了一声,撇撇嘴,身形一晃轻飘飘地落在了车上,竟是上等的轻功。一甩鞭子,马车就跟着足迹前行,一路往东。 果不其然,走了小半个时辰,就在一个小山谷里追上了那几个猎户。 不止看见了猎户,竟然还看见了强盗,就在几个猎户的前面不远处。 小姑娘赶着马车跟了过去,近了后终于瞧见了几个猎户的坐骑。 竟是清一色的小毛驴,黑乎乎,齐刷刷地站成一排。 几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竟然骑着并不大的小毛驴,摇摇欲坠的,都快掉下来了。 成公智琼小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呵呵呵地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还指着小毛驴。 笑既能表示开心,也能惹祸。现在不管是那几个猎户还是强盗都在看着小姑娘。 只见强盗中间窜出一个小个子,大声喊道:“不许笑。抢劫,下车,站到一边去!” 小姑娘看着小个子,只见小家伙一脸严肃,很认真地样子,随即问道:“你们真在抢劫?” 小个子点点头:“当然!抢劫,下车,站到一边去。” 这时猎户中的那个给释道安烤鸭的中年汉子道:“不要为难小姑娘,冲着我们来就是了。” 小个子嘿嘿一笑道:“你倒是识货,那还不把东西交出来。” 中年汉子道:“要交也得你们老大亲自来,还轮不到你来。” 小个子正欲开口,却听后面强盗中间那个骑马的胖胖的老头哈哈一笑道:“小破,回来。既然客人这么说了,我就亲自去要。” 小个子连忙应声道:“听大哥的。” 胖老头笑眯眯地道:“咱们跟着几位大江南北也算跑了不少路,如今遇着了,想必几位不会再推辞了吧?” 中年汉子冷声道:“你跟着我们转了这么久,想必也是很辛苦了。就算给了你,诸位能拿得回去么?” 胖老头仍是一副笑眯眯的面容道:“那就不是诸位操心的了,只要你肯交出来。” 中年男子冷冷一笑道:“这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胖老头笑眯眯的说道:“那就试试吧。”随即又看了看小姑娘和后面的释道安道:“不过此间有外人,看来要先清场了。” 中年男子却是冷哼一声,道:“我看没这必要吧,我们与这两人没有关系。” 胖老头还是笑眯眯地道:“就算没有关系,也看到今天的事情了,若是传到江湖上,虽然无关大碍,但要处理起来,总该是比较麻烦的,还不如现在就把麻烦解决掉呢。” 中年男子不在答言,反是看了看马车上的两人歉然一笑道:“看来是要连累两位了。” 小姑娘瞅了瞅这个,又看看那个,回头向释道安问道:“什么情况?怎么办?”释道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说完此话,释道安从车上一个纵身跳了下来,望着胖老头道:“多年不见,看来是不识的故 人了。”胖老头闻言,细细一打量,只见此人蓝色长衫,年轻不大,约莫三十多岁,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懒懒散散地站在哪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左腰间挂着一把刀,一把细细的唐刀,刀上有绳,却仿佛随时会断,刀也会随时掉下来,可刀却好好地系在腰间,右腰间挂着一个红葫芦。 蓦地想起一件往事,暗道:“真是倒霉,竟是此人。看来今天的事难以善了了。”随即哈哈一笑道:“原来真是故人,还真是有缘分,没想到公子也在这里。幸会幸会!” 释道安回道:“真是幸会。多年不见,老先生有些发福了。” 胖老头叹了口气道:“哎!上了年纪了,也老了,活动比较少,自然发福了。”又一抬手指了指几个猎户问道:“这几人是公子的朋友?” 释道安摇摇头道:“那倒算不上。” 胖老头像是松了一口气,又是笑眯眯起来道:“那公子这是?” 释道安道:“我只是个过路的。” 胖老头笑眯眯地道:“那老朽就不耽误公子的事情了,请!” 释道安没有动身反是笑了笑道:“我还有事,恐怕还走不了。” 胖老头一愣,虽然还是笑眯眯的,但却是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公子的意思是?” 释道安微微一笑道:“也没什么事。方才在庙中躲雨,与这猎户也算是有缘相识,曾吃过人家的一只烤鸭。受人恩惠,总要报答人家的。” 胖老头面色有些难看,问道:“那公子想要如何?” 释道安摇摇头道:“不想要如何,只是忽然来了兴致。” 胖老头忙道:“兴致?何兴致?” 释道安忽然有些坏坏地笑了笑道:“不知道老先生的袖里刀与这猎户的箭孰高孰低?” 胖老头怔了一下,随即笑眯眯道:“那好办,既然公子想看,老朽就表演给公子看。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和意思?” 释道安望了望中年汉子道:“兄台何意?” 中年汉子自是明白释道安的想法,一抱拳道:“多谢公子。既然公子相请,欲观箭刀强弱,俞某怎会拒绝。” 释道安道:“既然两位没有意见,那就开始吧,我可是赶着去开成庄吃螃蟹。” 胖老头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中年汉子,道:“既然如此,那就有请了,希望你说话算话。” 中年汉子亦回道:“也希望你的话也算数。” 胖老头笑眯眯地道:“当然算数。请!” 中年汉子一扯背上的巨弓,道:“请!” 原本还在笑呵呵的小姑娘忽然打了个寒战,道:“怎么变冷了?” 释道安扭开了红葫芦的盖子,喝着酒道:“这不是冷,而是杀气。” 小姑娘道:“杀气?我听老奶奶说杀气是一种无形的东西,又怎么会觉得冷?” 释道安道:“那不是冷。” 小姑娘道:“不是冷?那是什么?” 释道安道:“只是身体在忽然遇见危险时的本能反应。” 小姑疑惑地道:“本能反应?危险?”想了想,小姑娘决定不想了,因为想不通。 当然更因为现在有两个人要动手。动手的人一个是笑眯眯的胖老头,一个是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猎户。 第二回 那如山的一箭 许飞琼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花,有些慵懒,有些迷离。 那个人已经在路上了,估计也很快就要到开成庄了。 从小就听了很多关于那个人的故事,甚至有些都堪称传奇,可却从未想过真有一天会见到他。只是这不是梦,而是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许飞琼忽然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红,虽然外人根本瞧不出什么。 谁家少女不怀春,哪家妙龄不多情。 只是许飞琼明白,那个人来到开成庄并不是为了自己,因为不管她有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他还是会来,而且就在几天后,仿佛一切都是注定的。 许飞琼以前并不信命,只是在那一场风波后忽然觉得或许真有所谓的命中注定一说。就像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像她会见到那个曾经出现在少女的梦中的那个男子,就像她会在将来的某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就像很多在这个世界上发生着或者即将发生的 所有的事情一样。 许飞琼知道很多事情,但是也不知道很多事情。 人不都是这样么? 可是许飞琼觉得自己就是与别人不同,就是知道很多事情,不知道很多事情。 正瞎想着,就看见那个叫小青的丫鬟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果盘,有些茶点。 许飞琼摆了摆手,小青放下茶点又走了出去。 哎。 许飞琼叹了口气,觉得有些无奈,更是感叹命运无常。 这个山庄出了问题,而且很严重,尽管人人都知道,却没有人说出来。 那个人会来,可是还会说出来吗? 许飞琼一直相信那个人就是那个人,可是那个人真的是那个人吗? 有些事情是会变的。 人,也是会变的。 将来,是确定的,又是完全不确定的。 还能回去么? 回到曾经的那个年代,回到那个熟悉的年代,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 许飞琼不知道,也不确定。 她只是在期待着那个人来,至少还有希望,至少还能见到那个有趣的人。 那个有趣的人到底是谁呢? 江湖中有很多有趣的人。 比如仙盗,比如哭弥陀,比如西门小雪,这些显然不是许飞琼期待的那个人。 当然释道安也是个有趣的人。 释道安觉得很有趣,一个胖老头和一猎户打了起来,岂不是很有趣。 总爱笑眯眯的胖老头曾经见过释道安,所以觉得释道安不但无趣,反而觉得有些可恨。 人,很多时候都是虚伪的。 所以胖老头脸上笑眯眯地看着中年汉子,心里却是把释道安骂了个遍。 胖老头想着要是有一天自己成为像少主人那样的人,应该就可以对着释道安骂出口了。 笑眯眯的胖老头忽然觉得自己有想法了,而且是很不好的想法。 中年汉子当然不知道笑眯眯的胖老头的想法,只是觉得释道安是个挺有趣的人。 所以中年汉子伸手拿出了背上的那张巨弓,然后右手搭在了弦上。 中年汉子长着一张普通的脸,穿着一身普通蓑衣,戴着一顶普通的斗笠,穿着一双普通的草鞋,看着就像一个普通的猎户。 有些人看着普通,可却并不普通。 中年汉子握住弓弦的那一刻,忽然地就从一个普通的猎户变成了一个江湖的游侠。 江湖游侠儿,仗义行四方。 掌中剑气狂,手下刀无两。 蓑衣小毛驴,满弓箭无双。 千军取上将,身名山河藏。 悠过枫林醉,飞箭断重浪。 斩去胡客缨,笑过楼兰王。 一怒杀十将,百年亦流芳。 但要侠骨香,醉卧逍遥乡。 忠义世上英,江湖好儿郎。 释道安忽然哼起了小曲,虽然哼的一点都不着调。 可是笑眯眯的老头脸色却已经变了。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镗棍槊,棒拐流星锤,十八般兵器,各有千秋。 十八般兵器之外,尚有各种奇门兵器。 可是弓箭却不属于十八般兵器,亦不属于奇门兵器,使用者甚少。 有一个人却是例外。 胖老头的脸色不好不是因为这个人的身份,而是因为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低估这个人了。 这个人的箭比自己想象的要厉害,要更锋利。 会挽雕弓如满月。 中年汉子在拉弓,拉得很慢,拉得很久,于是弓就变成了一轮满月。 不是看着是满月,而是真的出现了满月。 小姑娘怔怔地望着中年汉子,嘴巴张的大大的,惊讶的不得了。 大白天的怎么会出现满月? 小姑娘不解,所以吃惊,于是揉了揉眼睛,发现满月又不见了。 小姑娘更不解,更觉得奇怪。 胖老头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心里却是很慎重。 据传那个人曾经将箭术练至天人之境,纵横江湖数十年未逢敌手。 中年汉子会不会与那个人有关? 箭术这么像,难道真是那个人的道统? 胖老头的指尖有微微白光闪过。 袖里刀。 刀在,却未出手。 时机不对,只能等,而等待却是一件并不寻常的事情。 懂得等待的人往往是成就大事的人。 胖老头懂得等待,所以他的刀也很出名,在江湖上也排的上号。 胖老头很自信,所以他不躲。 躲就是逃避,逃避就是输。 若是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还在江湖上混什么。 很多时候,怕的不是输,而是不敢面对。 胖老头不会躲,有刀在手,何惧也。 中年汉子终于将弓弦拉到了尽头。 有微风,带着些许湿气,从西吹到东。 有箭凌空,带出了一条彩虹。 中年汉子的弓还在,箭却破空而出,其速甚急,却没有任何的箭声掠过。 箭在飞,却并不是直线,带着一种旋转升空而起,然后俯冲而下。 瞬息之间,箭在眼前。 胖老头伸手,刀出,刀刃披在箭尖上,却没有拦住这疾驰的箭。 胖老头脸色顿变,真气流转,十成的内力涌出。 袖里刀已经与箭相交,却未料到箭势如此重,就像迎面扑来一座山。 据传那个人的箭术可断大江,可破万浪,中年汉子的箭术亦不差。 挟着山势的一箭。 江湖百晓生曾编纂过一部《江湖春秋》,其中言道对敌之道,乃是气武兵术智天机。 天者,地理也。如这山势,箭在山中,山随箭后,何为箭,何为山? 山是山,箭是箭,唯势而已。 胖老头的袖里刀终于出手,十字闪,双格箭尖。 左手刀与右手刀叠在一起,内力一处,胜负不远。 胖老头拦住了这如山的一箭,却是没有胜利的喜悦。 身下的那匹马承受不住如山的气势,已经跌倒在地,而胖老头退后了十丈左右。 胖老头看了看围了过来的众人,又望了望中年汉子和释道安。 “不知公子觉得表演的如何?” 释道安点点头道:“很好,箭是箭,刀是刀。” 胖老头一怔,随即明白了释道安的意思,一抱拳道:“多谢公子指点。若是有空,希望公子可一去天山,我家少主可是对公子希冀的很。” 释道安道:“我也有数年不曾履天山,到时少不得叨扰了。” 胖老头道:“我家少主可是巴不得公子多住些时日。老朽还有事,就此告辞了。” 来了去,去了来,人生本就是场聚散。 中年汉子下了驴,向着释道安一拱手,道:“多谢公子。” 释道安却是摆了摆手道:“客气了。我就是觉得那只烤鸭滋味还挺好的。” 中年汉子道:“若是公子不嫌弃,日后可到连环套,保证公子日日可吃到美味。” 释道安来了兴致,道:“我这个人就是好吃,那咱们可就说好,过些日子可否?” 中年汉子道:“那就恭候公子大驾。俞某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几个骑着瘦小毛驴的壮汉子也走了。 小姑娘忽然开口道:“刚才那个人使的箭术是不是九重天下九重山,九重山中九重箭?” 释道安点点头。 小姑娘很兴奋却是又带着些许奇怪的语气问道:“据说这种箭术连江湖上七大宗师都接不住,那个笑眯眯的胖老头怎么能接得住?难道他也是个大宗师?” 释道安摇摇头道:“他当然不是大宗师。” 小姑娘奇道:“那他怎接得住那种箭?” 释道安望着天山白云悠悠,道:“那那个人还不到九重山的境界。” 小姑娘恍然大悟,随即又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 释道安悠闲地说道:“要是你在江湖上闯荡了许多年,你也会懂很多事情的。” 小姑娘批了撇嘴:“切。” 马车慢慢前行,向着东方前行,前面不是很远的地方就是开成庄。 开成庄有个很出名的女子,此刻正坐在湖边,望着湖中的鱼出神。 鱼儿很是活泼,偶尔还跳出水面。 许飞琼在看着鱼发呆,却不因为鱼发呆。 她忽然想起曾经读过一个庄子的故事。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 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 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 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许飞琼知道这个故事的意思,却不知道这个小故事与现在的开成庄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所以许飞琼也在等一个人。 年轻的女子在等人,等的却不是情人,而是一个有趣的人。 情人和有趣的人有时候就是同一个人。 若不有趣,又怎么会成为情人。 许飞琼曾经有一个情人,就在那场风波前。 那个人并不是个有趣的人,她不明白为什么从前会怎么有这么一个情人。 现在的自己对那个人完全不感兴趣,可是他总是骚扰,真是讨厌死了。 女人说的讨厌,很有可能是喜欢,又或许真的就是讨厌。 许飞琼现在就是很讨厌那个人。 越是讨厌那个人,就越是期待着另外一个人。 期待,总是美好的。 尤其是年轻貌美的女子的期待,总是少不了一个与春天有关的色彩。 许飞琼没有春天,自从那场该死的风波过后,就满是烦恼。 天有不测风云。 这老天还真有不测风云,竟然真的发生了。 许飞琼觉得自己很倒霉,要不怎么会赶上这种事情。 祸福总相依。 或许正是因为那场风波才能有机会见到那个有趣的人吧。 一封信。 许飞琼不知道那个人的到来是不是因为那封信。 如果没有那封信,那个人还会来吗? 许飞琼不是神仙,当然也知道自己不是神仙,所以不确定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她在等着一个人。 那个人会来,即便不能解决目前的事情,可能见到那个人,不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许飞琼笑了。 美人一笑,倾城倾国。 有人就倾倒在许飞琼的笑意中。 湖边,凉亭,一个青衣男子伫立良久,目不斜视。 许飞琼自然知道这个男子是谁,于是觉得有些郁闷。 站起身来,不看男子一眼,转身走了。 本不在意,又怎会相视。 男子不明白许飞琼的心思,也不知道为何会变的如此,只是觉得有些落寞。 不甘寂寞的人是危险的。 许飞琼离开了这个男子,却躲不开那从未离开的视线。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你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心里的想法。你若是我,也不会明白我的想法。 第三回 深夜的怪物 夜。 深夜。 暮暑时分的一个深夜。 开成庄里一片寂静,就连天空的明月都悄悄隐在云后面。 夜寂静,没有人说话,但却没有几个人在睡。 当有事情即将发生的时候,人们往往选择醒着,然后等待。 许飞琼也没有想睡,可是却睡着了。 每次都一样,相同的事情总是重复发生。 许飞琼猛然从梦中醒来,一机灵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喘着粗气,胸口剧烈的抖动,双手紧紧地攥着薄薄的亵衣。 是个噩梦,绝对是个噩梦。 许飞琼从噩梦里醒来,并没有觉得轻松,反是开始害怕。 她当然不是害怕噩梦。 梦已经醒了,当然没什么好怕的。 可怕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十. 许飞琼开始忍不住的数了起来。 九.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每次都一样,就连噩梦都是一样的。 八. 今天还会发生吗?应该不会吧? 七. 讨厌!又是这个噩梦,又是这个时间醒来。 六. 怎么办?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五. 那个人要来了!来了后就好了吧! 四. 万一那个人不能解决怎么办?万一情况没有好转怎么办? 三. 要来了吗?好安静!今晚应该不会有事了吧! 二.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怎么回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一. 许飞琼费了好大的力气数完了十个数字,却发现没有事情发生。 每次都是数完十字数字就发生了,今晚怎么会没有呢? 有些事情本不盼着发生,可真没有发生,却又巴不得发生。 许飞琼不但没有放松,反而变得更加紧张,更加害怕。 手指冰凉,指甲透过亵衣,已经抓到胸上,甚至有了几条浅浅的血迹。 但她没有注意到,因为有声音传来。 那件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啊啊啊! 一声长长的尖尖细细的惨叫声在寂静的夜里传了出来。 好长一段时间后,尖叫声停止了,然后就是满庄院的脚步声,呼喊声,人语声。 许飞琼长长地呼了口气,可是心却又悬了起来。 既然相同的事情又发生了,那就意味着又有一个丫鬟死了。 会是谁? 每个人都会死,可却没有人希望发生意外。 开成庄内一团混乱,然后又是一片寂静。 没有多长时间,就找到了受害者,就在庄内的花园内小湖边凉亭中。 一个丫鬟的尸体就挂在凉亭中的横梁上。 有人在吐,苦胆都吐出来了。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但庄内的人还是忍不住地呕吐。 两臂伸直,有根竹竿穿过,被摆成了一个大大的十字,地上有血迹,从花园角门处一直到凉亭中,显是被拖着走了长长的一段距离。 丫鬟的脖颈间有齿痕,一圈细细的齿痕,却有两个齿痕很尖很深。 尸体有些干瘪,就像体内的血液被某种动物吸走了,吸得一干二净。 于是庄内的庄丁都在说着那个恐怖传说。传说,在开成庄南面的卟啉山上生存着一只怪物,虽然看着是人的模样,却是长着一对奇怪的翅膀和有着一对长而尖利的犬牙。这个怪物白天隐藏踪迹,晚上出来活动, 尤其喜欢追猎年轻貌美的女子,每每捕捉到一个女子,就会在脖颈处咬上一口,然后将女子体内的血液吸食而尽。周而复始,年复一年。 据传,那只怪物已经在卟啉山上生存了四百多年,却从没有人见过。 至少活着的人还没有见过,因为见过那个怪物的人都已经死了。 现在那个怪物又出现了,而且已经猎食了好几个年轻的女子,其中就有三个开成庄的丫鬟,这已经是第四个了。谁知道后面还会有没有。 许瀍面色难看,甚至有些气愤,又有些无奈。 他自然知道那个传说,却从没有相信过,可是又有些不得不信。 这样的事情接二连三地不断发生着却找不出一丝线索,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 许瀍忽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那个怪物会不会现在就在盯着庄里的某个人? 自从第一个事件发生后,开成庄的巡逻庄丁就增多了,护卫也明显增强了,可是这种事情还是发生了,没有人发现有何种异常,就是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许瀍看了看周围的庄丁,个个面漏惊恐之色,不禁摇了摇头。 “许庄主不必如此模样,恐怕这是人为,而非什么怪物做的。” 许瀍闻言,连忙往上一看,只见一个身穿皂色衣服的老者此刻正蹲坐在横梁上仔细看着。 “闾丘兄难道发现什么线索?” 闾丘方远从横梁上一跃而下,点点头。 许瀍有些心安,如果这个号称帝都三大神捕之一的闾丘方远觉得这是人为的,那就可能是人为的,只要不是怪物干的,只要是人,一切就都能解决。 闾丘方远的老家就在离开成庄不远的一个小城中,每年都会回家探亲的老捕头回来时,总会到开成庄和老朋友许瀍叙叙旧,却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情。 闾丘方远自然也听说过那个传说,他不知道那个传说中的怪物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但是他却很确定眼前的这个丫鬟绝不是被什么怪物所杀。 “横梁之上有细细的绳索蹭过的痕迹,虽然很浅,几乎完全看不到,但依然还是能分得出。如果真是传说中的那个怪物的话,直接飞到上面就是了,何必用绳索拉过。” “关键的还是横梁上面有两个浅浅的足迹,那个怪物若是长着翅膀,直接飞起来就可以把尸体挂在上面,又怎么会需要在横梁之上站立?”“最主要还有一点,传说之中那个怪物每每杀人之后,要么抛尸荒野,要么就此离开,从未听说过有此等异事,需要将人悬挂起来这等麻烦之事。依老朽来看,估计是有人 假借那怪物之名行杀人之事。” 许瀍听闻此话,忙问道:“那闾丘兄可有眉目?难道是我开成庄的仇人?” 闾丘方远摇摇头,愤懑地说道:“目前还不可知。也许是仇人行此事也说不定,只是累及无辜却是不该。试问丫鬟何罪,牵及无辜,罪该万死。” 许瀍道:“不错,若是我许某人的错,来找我就是,何必与这丫鬟为难?此等事根本就是邪魔外道所为。不知闾丘兄可否有办法查出真相?” 闾丘方远道:“目前还不行,明日我需要到另外几个现场去看看,或许能找到线索。” 许瀍道:“那就有劳闾丘兄了。” 闾丘方远道:“我会尽力的。” 闾丘方远是个认真的人,说尽力,那自然就是真的会尽力。 闾丘方远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所以他一定会将凶手找出来的。 许瀍终于觉得有些放心了,至少闾丘方远还是个信得过的人。 释道安也是个信得过的人,当然只是从某个角度来说。 在另外的角度,当然也可以说是个不可靠的人。 成公智琼就觉得释道安不怎么可靠。 比如现在已经大半夜的了,两人竟然还在赶路,走在荒郊野外,连个打尖的客栈都没有。 傍晚的时候,释道安说再往前面走个三几里地的就有个小客栈。 结果到现在别说小客栈,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成公智琼哼了一声,使劲甩了一下鞭子,啪地一声打在马背上,于是急匆匆地跑了几步。 释道安嘿嘿笑了两声,道:“前面再走个三几里的就有客栈了。” 成公智琼撇撇嘴,她可不准备再相信这个人了。 走个几里地,前面竟然还真有间客栈,名字就叫做客栈。 客栈在路边,是个两层的小楼,前面有个不大的院子,门口两旁点着黄黄的灯笼,看着有点渗人。大晚上的有人会点着黄灯笼吗? 成公智琼小声说道:“这儿不会是鬼店吧?怎么看着这么吓人?”回头却发现没人了。 释道安已经跳下了马车,而且在使劲地拍着客栈的大门。 不多时,一个拎着黄色灯笼的年轻伙计板着张难看的脸开了门,不愉快地说着:“敲什么敲?使那么大劲做什么?门都快被敲散架了。”说了没几句,忽然脸色变得开心了,连语气都变了:“两位,欢迎欢迎,里边请,里边请。我们这儿可是有上好客房供两位歇息,楼上还有雅间,楼上请,楼上请!当然我 们这儿还有上好的饲料喂马。快点里边请,里边请。” 释道安一边点点头,一边晃着身子就上了二楼,成公智琼瞥了一眼刚刚接过一锭沉甸甸的银子的伙计心道:“真是个势利眼!” 楼上有两间房紧挨着,伙计指了指房间道:“两位赶紧歇着吧。对了,跟两位说件事,晚上可千万别出房间,尤其是貌美的年轻女子。我们这儿最近经常有怪物出没。” 成公智琼道:“有什么怪物?我看你们这是黑店吧?”伙计连忙笑道:“姑娘可不能乱说!我们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客栈,外面可还挂着名字呢!这儿还真有怪物,听说那个怪物跟人一个模样,却是长着一对奇怪的翅膀和有着一对长而尖利的犬牙。这个怪物白天影藏踪迹,晚上出来活动,尤其喜欢追猎年轻貌美的女子,每每捕捉到一个女子,就会在脖颈处咬上一口,然后将女子体内的血液吸食 而尽。我们这儿可是有好几个年轻女子死掉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听说东面的开成庄也发生了这种事的。” 释道安停下了走进房门的脚步,转身问道:“你说开成庄也有这种怪物?” 伙计道:“不错,就在前几天,死了好几个丫鬟呢,全是年纪轻轻的。真是可惜!两位还是早些歇着,晚上可注意点,尤其这位姑娘晚上还是不要出门了。” 说完,伙计拎着昏黄的灯笼就下楼了。 成公智琼噌地一下竟然窜进了释道安的房间,一翻身缩在了被子中。 释道安关上门,坐在桌边,看了一眼成公智琼问道:“怎么?大小姐也有怕的时候?”成公智琼道:“谁怕了?我是怕你害怕那个怪物,我过来保护你的。我可是成公家的小姐,谁敢欺负我?我可有护身符,你又没有,万一那个怪物真要是来的话,你怎么办 ?我可不能看着眼睁睁地你被那怪物给吃了!” 释道安道:“那你为什么要钻到被子里呢?” 成公智琼道:“我这是埋伏,准备伏击那个怪物。万一那个怪物来了,它可想不到我躲在这儿装睡,伪装成睡觉的样子这可是个绝妙的主意!” 释道安打了个哈哈道:“那你接下来是不是准备就伪装成睡觉的样子了?” 成公智琼道:“那是,我可得伪装了。”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女人有时的确是个奇怪的生物,明明方才还害怕的厉害,结果却睡的香香的。 释道安笑了笑,本想说话,却是面色忽然一寒,纵身一跃翻出窗外向着远处飞驰而去。 一声凄厉而尖尖的喊声划破夜空。成公智琼醒了过来,躲在被子中瑟瑟发抖,口中不停念叨:“这个死小子,臭小子。就是小人,卑鄙,无耻,下流,混蛋,不是个玩意!”转而又不停念叨:“还真有怪物呀 !我可长得不好看,虽然看起来年轻,可是真的已经不小了,可千万别来!阿弥陀佛!阿门!阿拉真主!无量天尊!” 释道安回来正好听到小姑娘躲在被子中不停地絮絮叨叨,有时还骂自己两句,不禁笑笑,道:“我说大小姐,哪有什么怪物?你还保护我呢,你这样怎么保护我?”小姑娘停止了絮叨,从被子中打开了一条缝,见释道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随即把头露了出来道:“我刚才是在引那个怪物过来,你怎么把它吓跑了,本来我就快成功了。 ” 女人有时就是不可理喻的。 释道安不理小姑娘反是喝着茶水想着事情。 小姑娘絮絮叨叨了一会,见没有反应,觉得无聊,就躺在被子中。 无聊的人有时也会睡得很快的。 小姑娘又睡得甜甜的了。 有怪物也会睡得这么香?也许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奇怪的怪物。 这个世界上有怪物吗? 释道安听说过那个传说,那个略微有些凄惨的故事。 有很多奇妙的故事都是发生在夜晚。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有多少美妙的相遇是在夜晚,有多少美妙的浓情蜜意是在夜晚。 只是长夜漫漫,又有几多游子思亲,几多浪子念乡。 释道安当然也是个游子,更是个浪子,只是无亲可思,无乡可念。 无根的人又怎么会有回去的路。 所以释道安一直在流浪,从他乡到他乡,从未有过自己的乡。 流浪的路上总会有很多奇妙的事情,比如某个地方曾经有个叫做吸血鬼的怪物。 释道安从未见过吸血鬼,自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吸血鬼。 但是至少刚才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什么怪物所为,而有人假借怪物之名故意为之。只是有些人却是比所谓的怪物更可耻,比所谓的怪物更像怪物。 第四回 白日见鬼 释道安早早地就起来了,然后开始在大堂里开始喝酒。 有些人喜欢喝酒才喝酒,有些人是因为忧愁才喝酒,有些人是因为想壮一壮本来就不大的胆子。 释道安喜欢喝酒,是因为他在想人。 一个男人在想人的时候一般都是在想一个女人。 释道安在想女人,在想很多年前的遇见的那个女人。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的释道安才刚刚成名。 那一年,释道安使用的还不是指尘刀,而是一柄大砍刀,甚至这砍刀也是从一个盗贼手里抢的。 但是释道安就是硬生生凭着这抢来的大砍刀闯出了一翻名堂。 那一天,释道安刚刚砍翻了所谓名震江南的六大恶霸,然后扛着大砍刀准备到附近的酒馆喝上几盅。 路边有油菜花在盛开,大片大片的黄花摇曳。 路中间走来一个女人,年轻貌美风姿绰约的女子。这小女子真是一种人物,长得委实好看。娇滴滴的模拌,柳眉杏眼,樱桃小口,又兼底下一双小脚儿,仅仅三寸,真来走动风摆柳,站下一柱香,就是丹青先生,也难描 难画。 释道安在想这个女子,甚至从没有忘记过这个女子。 男人会想那个痴痴等待的情人。 释道安在想这个女人,却不是因为是他的情人,更不因为他对她有意。 那个女人死了。 那个女人走在释道安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死了。 有些人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就死了。 一个莫名其妙死在释道安身边的女人确实会让人难以忘记。 释道安想起了这个女人不是因为她死了,而是因为她又死了。 那一年,释道安已经得到了日后成名的指尘刀,而且已经很出名了。 那一天,释道安将三十六天狐屠杀殆尽,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步地挪下了中条山。 那时天色阴沉,沉闷无比。 释道安又看见了那个女人。 同样的装束,同样的姿势,同样的模样,同样的面貌。 释道安正欲答言,这个女子却是忽地扑地而亡。 一个忽然在面前死了两次的女人怎么会让人忘记! 释道安没有忘,所以喝酒。 喝酒不是为了遗忘,而是为了想起。 也许只有迷糊的时候才会有清醒的记忆。 释道安想起了那个女人,是因为昨晚见到了另外一个死去的女人。 昨晚死去的女人跟曾经的那个女人没有关系。 释道安在回忆,在喝酒是因为一块手帕。昨晚出去时释道安在死去的女人的身边捡到了一块手帕,一块绣着很多字的手帕。 那个死过两次的女人也曾有一块手帕,手帕也绣着字。 有美人兮,飞舞客光。 含笑凝睇兮,素面相当。 望不可即兮,在水一方。 褰裳从之兮,道阻且长。 彼美人兮,从何处来? 洞前客与兮,仿佛天台。 刘郎咫尺兮,耽待迟回, 羽翼见假兮,飞越墙隈。 彼美人兮,奚所思? 情牵肺腑兮,语在眉。 泄春心兮,独余知, 待相呼兮,一问之。 怀美人兮,倚画栏, 静掩玉宇兮,离云端。 渺不见兮,月光寒, 强拈毫兮,睡未安。 手帕的字竟然完全一样。 这两个女人有关系吗?还是只是巧合? 释道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是想起了多年前那个死去的女人,然后开始喝酒。 成公智琼走下楼时,正好看见释道安在喝酒,大口大口地在喝。 小姑娘不言不语地坐在旁边,拖着两腮看着释道安发呆。 店小二伏在一张桌子在打瞌睡。 客栈外忽然起了大风,吹得门窗劈劈嗙嗙乱想。 风卷着黄沙跑进了屋里面,小姑娘连忙捂住了紧紧闭着的眼睛。 大风吹了好一会,然后就停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小姑娘放下了双手睁开眼睛,然后就把眼睛睁的大大的,嘴巴也张的大大的。 荒山野岭中有一张八仙桌,桌边摆着四张凳子,登上子上坐着两个人。 桌子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那匹大黑马在不停地嘶嘶叫个不停。成公智琼睁着大大的眼睛转了一圈后,忽然一个纵身跳到释道安身边,扯着胳膊使劲晃,还大声地喊着:“快看!快看!咱们见鬼了!大白天的见鬼了!客栈没了,伙计没 了,什么都没有了!快看!快看!” 释道安淡淡地道:“看见了,看见了。这不是还有咱的马车么?” 成公智琼还是咋咋呼呼地喊道:“是有马车!可是客栈没了,伙计没了,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真有鬼!对了,会不会昨晚说的那个怪物干的?” 释道安笑笑道:“你不是不害怕那个怪物吗?” 成公智琼道:“我当然不害怕那个怪物了,可是现在这客栈没有了,伙计没有了,这可不是小事。依我看,那个怪物可不一般!” 释道安却是一伸手道:“恐怕没有怪物。” 成公智琼仔细看了看释道安手里的东西,发现那是一块金属令牌,上面刻着个开成许三个字。 小姑娘道:“开成庄?许家?” 释道安点点头。 小姑娘又道:“你从哪儿弄得?” 释道安道:“昨晚从那个伙计身上顺手摸得。” 小姑娘一撇嘴:“原来名闻天下的释大侠也是个小偷,学人家偷东西!” 释道安却是不理这茬,反问道:“你不怕了?” 小姑娘拍了拍胸脯道:“怕?我怎会怕?我刚才是在保护你!要不是我使劲拉住你的胳膊,估计你早就被那个怪物叼跑了!你还得感谢我呢!” 释道安道:“那就谢谢成公大小姐了!” 小姑娘摆摆手老气横秋地道:“不客气,江湖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分内之事!” 释道安道:“那咱是不是该启程了?去到开成庄吃螃蟹?” 小姑娘来了兴致道:“对,对!差点把正事忘了,咱得赶紧赶路。” 于是这两人就又开始驾着马车向着东面的开成庄驰去。 而此时的开成庄却是已经炸开了锅。 白日见鬼。 真的是白日见鬼了。 开成庄的人都在望着天空,当然许瀍和闾丘方远也不例外。 天空上云少,风轻,有鬼飞过。 鬼会在白天出来么? 鬼怕阳光,所以白天怎么会见鬼呢?可是天上就是飞着一只鬼。 一个吸血鬼。 许瀍和闾丘方远是高手,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自然目力要比普通人要强。 因为强,所以能看到别人看不到东西。 人越是知道的越多,就越是恐惧。无知的人总是快乐的。 许瀍和闾丘方远自然不快乐,自从看到天上飞着那个怪物。 闾丘方远习惯叫那个东西是怪物。 很高很高的空中,从北向南有怪物飞过,有手有脚有脑袋,确实人的模样。只是在许瀍和闾丘方远的眼中却是看到了另外的东西。 他们看见的当然不只是那人竟然长着一对奇怪的翅膀,开成庄的人都能看得到。 他们看见了那人嘴中露出的那一对长而尖利的犬牙。 传说中的那个怪物就是这个模样。 许瀍面色难看,问道:“这就是那个怪物?” 闾丘方远摇摇头。 他当然不知道空中飞的那个怪物是不是卟啉山中的会吸食人血的怪物。 老捕头皱着眉头。 每个人都有习惯。 有人一紧张就去厕所,有人一高兴就蹦个不停,而老捕头一遇到难题就会皱眉头。 他不明白。 难道真有怪物?难道真会这么巧就给赶上了? “真是大白天的就看见鬼了。” 老捕头叹了口气。 闾丘方远号称帝都三大神捕之一,破案无数,稀奇古怪的案件当然也是遇到不少。 老捕头遇到过很多难以解释的事情,有些比现在的这些更是离奇。 老捕头忽然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那怪物的翅膀在扇动,但是却是很僵硬,一点也不流畅。 莫非是个受了伤的怪物?难道昨夜又发生过什么事情? 老捕头当然不会猜到刚才确实发生了一件怪事。 就在那个怪物忽然出现在空中的时候,离开成庄不是很远的地方,有个客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有两个完全不知情的客人正在赶着一辆马车往开成庄赶来。 地上的人在看,天上的怪物在飞,然后就又没有然后了。 怪物消失了。 忽然地就消失了。 原本在天上飞着的怪物忽然一下就消失了,一眨眼的时间。 闾丘方远就是眨了眨眼睛,然后发现那个怪物消失了。 老捕头心中咯噔一下。 闾丘方远想到一件事,一件几乎完全是一样的事情。 老捕头自帝都而来,自然知晓那件离奇的事情。 司马头陀有个牧场,牧场内的几十匹宝马良驹就是这样忽然消失了,至今仍是悬案。 难道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还是只是巧合? 都说无巧不成书,可是生活的中巧合远远比故事更离奇。 老捕头在六扇门做了这么久的不快,当然见识过离奇的事情。 很多事情只是看着神秘,说穿了却是平白的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许飞琼也看见了天上的那个怪物,也看见了那个怪物消失了。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却觉得理所当然。 既然是个怪物,自然该有个怪样子。 那年夏天有一场巨大风暴,船上所有人都死了,但许飞琼活了过来。 那场风暴很奇怪,那次出海很奇怪,那天所有的事情都很奇怪,就像有人在操控。 有个人吹了口气,然后海面上忽然就起了风暴。 “真是白日见鬼。” 许飞琼忽然说了句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说的这句话。 “真是白日见鬼。” 释道安叹了口气。 小姑娘在前面却是切了一声,撇撇嘴叽叽咕咕道:“还不是因为你瞎指挥,迷路了吧!” 两个大活人在只有一条没有岔路口的小路上迷路了,而且还是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 小姑娘一扯缰绳,回头说道:“你到底认不认路?到底去没去过开成庄呀?” 释道安道:“当然去过了。不过以前都是坐船去的,没有走过山路。” 小姑娘忽然像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道:“你们男人还真是不靠谱!” 释道安摇摇头道:“没想到我释道安也有今天呀!被一个小毛丫头说!” 小姑娘道:“说说你又怎么样!你就是不靠谱嘛!怎么?还不让说?” 释道安连忙点点头道:“你说,接着说!都说了半个时辰了,不累么?” 小姑娘又是幽幽一叹道:“是累呀!你说你也不给我弄点水来,还算个男人么?” 释道安闭上嘴不说话了。 要是说不过女人,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干脆闭嘴。 释道安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对付喋喋不休的女人的方式。 四周是山,山间只有一条小路,怎么会迷路? 小姑娘忽然说道:“会不会与刚才看见天上飞的那个怪物有关呀?刚才可吓死我了!” 释道安摇摇头道:“谁知道呢?不过刚才确实有意思的事情发生。” 小姑娘道:“有意思的事情?什么事情?” 释道安没有回答,反是问道:“你说我们要是向着刚才怪物飞来的方向走,会遇到什么?” 小姑娘道:“遇到什么?” 释道安哈哈一笑道:“当然是有意思的事情了。” 小姑娘忽然发现释道安的意图道:“切!就会骗人。我在也不相信你了。” 成公智琼小鞭子一扬,竟然真的向着怪物飞来的赶去,走了没多久竟然还真走了出来。 前面有座庄,庄名开成。 释道安和成公智琼终于来到了开成庄。 有些人来了,有些人却走了,走得不合时宜。这一天,壬申月,辛未日,宜修坟安葬斋醮,忌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