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峨眉山下 一、峨眉山下 “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 峨眉山灵山奇峰,秀甲天下,山上名胜古迹俯拾即是,主峰为万佛顶,高耸入云,最为险峻,亘古以来,罕有人至。 是时天空中彤云密布,雪花纷扬,万籁俱寂,正是奇寒天气,遑论人迹,即令飞鸟走兽,亦似绝了踪影。 当此暮雪纷扬、朔风凛冽之际,猛然间山巅传来一声长啸,声若龙吟,啸声划破天地间的死寂,一时山鸣谷应,四野皆惊,亦惊飞了藏于雪林深处的群鸟,扑楞楞的四散飞舞开来。 但见一条灰影自峰顶横空而起,翩若惊鸿一般,弹向一只飞鸟,空中盘旋回翔,再一个翻转,倏忽间飘落在峰巅一处突起的雪峦上。 漫天的飞雪兀自飘洒不止,暮色沉沉,雪影如幕,那灰影徐徐转过身来,竟是一个蓬头垢面的灰袍少年,而他右手高擎着一只玄色大鸟,却是只凶猛异常的苍鹰! 那少年扬了扬头,剑眉一轩,双目瞪视着那苍鹰,凶霸霸的道:“这次你们几个,就数你飞得最慢,看样子今天非要拿你做下酒菜不可了!” 那苍鹰顿时缩了缩了头,似甚惊恐。 那少年哈哈大笑,鼻子一耸,做个鬼脸,得意的道:“知道怕了吧!哈哈。你放心,我在峨眉山顶呆了八年,几时真的吃过你们啊,真是胆小鬼!去吧!”五指张开,微微一扬,放飞了苍鹰。 只见那苍鹰振翼疾起,冲向天空,绕着少年头顶盘旋一周,方才遁入漠漠雪林之中,鸿飞冥冥,终不可见。那少年呆望了半晌,情不自禁地浩然长叹! “你叹什么气?”不知何时,那少年身后已无声无息的多了一人。 那少年一惊非小,霍地转身,只见一个蓑衣竹笠的灰色身影悄立在一块尖石上,面容却给竹笠遮住,无法看清。 那少年突然又是一声震动长空的清啸,在惊鸟四散、朔雪狂舞之际,猛地一跃而起,猱身扑上,双掌翻飞,暴风骤雨般向蓑衣人攻去! 掌影如电,掌声如雷,势挟凌厉劲风,竟是天地间难得一睹的绝妙掌法! 每一掌都是神鬼难敌的险恶家数,招中藏套,套中含式,变化多端,层出不穷,有的攻面门,有的袭胸口,有的直拍眉心,有的斜斩项颈,更有的反切后背! 弹指之间,那少年竟一口气连攻了八八六十四掌! 而那蓑衣人始终是好整以暇的见招拆招,步转身移,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躲过了杀身之厄。 眼见那少年六十四掌堪堪打完,蓑衣人大笑道:“孺子可教也,这套‘万佛掌’你倒学得不慢。再试试你的‘云霄飘一羽’轻功进境如何!” 蓦地里双臂一振,拔身而起,在半空中猛地一个转折,一扑一翻,径自疾往峰底笔直堕下! 那少年更不迟疑,双腿一挺,如影随形般倒窜出去,头下脚上,横空翻飞,便似鹰隼一般振翅扑向峰下! 漫天飞雪愈来愈密,峨嵋群山之际,但见两道灰蒙蒙的人影倏忽闪动,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衔尾掠过亘古生长的参天古木,掠过山势险绝的深幽隘谷,掠过如帘飞瀑和浩渺云海,当真有如“御风而行”一般。 刹时之间,两条人影飘然落在舍身崖畔,蓑衣人霍地止步回身。那少年也即顿住身形,道:“你停下做甚?”坡陡雪滑,眼前凭临万丈深谷,二人势若飘风之际,竟是说停立停,斗然住足,静如磐石一般,更无半分移动。 此刻这二人并肩万仞险峰,俯视八荒,任凭风雪扑面,凝立不动,大有天地悠悠,舍我其谁之概! 过了片刻,蓑衣人微微点头,喟然道:“好小子,你的轻功也快赶上我了!” 那少年嘻嘻一笑,道:“这八年来在你这个世外高人指点下,我焉能不学得一身好本领!” 蓑衣人哼了一声,道:“以你的内功根基,若想称霸江湖,不过是探囊取物,等闲事耳!只是尚无临敌经验,假以时日,天下只怕极少有你的对手了!”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小子,若然真的天下无敌,你将如何自处?” 那少年剑眉微皱,沉吟道:“纵横六界,诸事皆有缘法。您老人家常说武道即人道,道法自然,弟子懒散惯了,实不想天下无敌,更无意称霸江湖!” 蓑衣人点了点头,背转身来,极目眺望,但见峨眉诸峰一片苍茫,默然半晌,唏嘘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你能有此胸怀,不愧为秦宾王的儿子!不错,一个人即便真的到了巅峰,却又如何?好了,你下山去吧!” 那少年眼睛一亮,又惊又喜,颤声道:“师父,您的意思我可以回中原了?” 蓑衣人淡淡的道:“我说过,不许你叫我师父,你也不是我的徒弟!” 那少年一愣,踌躇道:“八年来您老人家教我功夫,却始终不让我见你的真面目,也不让我喊你师父,这,这是为甚么?” 蓑衣人喟然长叹,缓缓的道:“你十四岁那年,你爹把你交给了我,你从中原万里迢迢辗转来到蜀地,屈指算来,转眼已经八年了。”顿了一顿,又道:“秦川,你的悟性很高,已尽得老夫真传,尤其是大悲玄功和万佛掌法更比我预料中进步神速,真不枉我教你一场。你猜的不错,你可以下山回大风堡了!” 那少年秦川心花怒放,喜不自胜,猛地跃起,跳到一株雪松之上,连翻了七八个筋斗,拍手大笑道:“太好了,终于可以见到爹娘、哥哥、师兄他们啦!” 蓑衣人哼了一声,说道:“你爹乃是执中原武林之牛耳的大人物,他晚年苦心孤诣独创的‘云龙九式’剑法可谓独步天下,偏偏至今没有得意传人,以你的资质,或能一试。” 秦川伸了伸舌头,笑道:“我爹他老人家的剑法难学得紧,连大哥和二哥都学不来,我恐怕更加不成。” 蓑衣人哼道:“你爹是武学奇材,偏偏他的门人子弟之中没有一个能尽得他的真传,真是可惜。秦川,我答应过你爹,等你艺成即可下山,明日一早你便自行收拾下山去吧!” 话声甫歇,灰影晃处,已远在百丈之外! 秦川一怔,提气叫道:“师父,喂,你别走!”想起八年来蓑衣人的教诲,一旦别离,心中顿感恋恋不舍。 此时天近黄昏,大雪将峨眉山堆成银妆素裹一般,群峰暮雪之中遥遥传来蓑衣人苍老的声音道:“好徒儿,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有缘还会再见。听说你老子要给你讨个老婆,说不定你成亲的时候我会去‘大风堡’喝喜酒呢,哈哈!”笑声未毕,奄然不复可见。 秦川独立舍身崖畔,脑海中想起八年前一个春夜,父亲忽然把自己叫到书房,只见书房中大马金刀的端坐着一名蓑衣竹笠的老者,父亲向那老者道:“他便是老四,名叫秦川,老兄为何独独选中他?” 那老者蓑衣人道:“佛曰,不可说,横竖便是他了!”父亲喝道:“川儿,还不跪拜师父!”蓑衣人急忙阻住秦川下跪,向他父亲道:“宾王兄,我的脾气你不知道吗,让不让他叫我师父,须要看他以后的造化。” 他父亲道:“川儿,待会别过你娘,你就跟师父去吧!”未等秦川应声,蓑衣人不耐烦的一摆手,哼道:“宾王兄,亏你也是豪杰之士,怎么做事婆婆妈妈,效那儿女之态,老子可没那么多闲工夫,这就去也!” 秦川未及向父母辞行,但觉右胁一紧,随即身子一轻,已被蓑衣人提上屋顶,只几个起落,莫明其妙的离开家门,腾云驾雾般扬长而去。 思忆及此,长长叹了口气,展开绝顶轻功,身形疾如飘风,不到一盏茶功夫,即到得山巅的一处石洞外。他望了望洞口处烹煮饭食的行灶和锅子,又叹了口气,迈步入内。原来那石洞便是他这八年来的栖身之所,洞内陈设甚是简陋,除了一桌一凳,一张石床和破铺盖卷之外,四壁萧然。 这一夜翻来覆去,想起八年来蓑衣人的悉心教导,思如潮涌,难以安睡,忖道:“师父虽然性格怪僻,却对我毫无保留,而且今日终于喊我一声‘徒弟’了。我虽未见过他的真面目,但以他的本领定是一位极有名望的绝世高人,料来爹爹定然知道他的名号,待我回到中原问爹爹,自然知晓。” 翌日一早醒来,忽见枕边多了一个包裹,包裹上横着一柄青锋剑,打开包看时,里面两套衣衫,几本读得发黄的诗书,还有四锭金元宝及一些散碎银两。只见一张纸条上写着两行字:“江湖凶险,路上小心。切记武学之道,永无止境,真正的高手,务必容纳百川,道法自然!” 秦川见蓑衣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前来送行,感念师恩之余,更对其出神入化的绝顶轻功叹服不已。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秦川展开轻功提纵术,如飞般下了险峰,迈开大步,在崎岖山道上负剑独行。他奔一阵,行一阵,当真似猛虎下山一般。 过了半山,但见越往山下积雪越少。原来世人皆谓峨眉“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其时时令虽则刚过秋分,山顶白雪皑皑,山腰而下,却是一派葱葱郁郁,另有一番景象。 午牌时分,已能见到零星的木棚,他知是山间猎户所搭。不久遇到当地樵夫猎户,问明道路,口中哼着小曲,信步下山。 他来峨眉山已八年之久,蓑衣人律徒甚严,从未令他下过山,是以他始终独居绝峦幽洞之内,啸傲荒林云海之间,俨然野人一般,极少见到外人。即令蓑衣人本人,也往往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甚少回山,每传他一套功夫,便即杳如黄鹤,数日或数月方归,只留他一人独自苦修。 此次临别前与蓑衣人的师徒会面,相隔上次亦已三月有余。 秦川乍见山下风光,心情奇佳,他少年心性,不免大呼小叫,手舞足蹈,至于本地土著的川音能否全然听懂,却是不在话下了。 一路上游山玩水,迤逦向东南而行。过了数日,山势渐缓,人烟渐聚。沿途所遇山民多以白布缠头,他八年前入蜀时曾听得蓑衣人说过,知是当地习俗,乃百姓为后汉三国蜀相诸葛亮服丧的遗风。 他白日翻山越岭,晚上照例在山间野宿,这八年来一直离群索居,箪食瓢饮,却也习以为常。 这日正午,刚越过一处山头,远远望见前方石径旁的树林中斜斜挑出一个酒招子,跳上树顶放眼眺望时,果然是个酒肆,大喜之下,当即一口气奔近,捡了个靠窗的座头。那酒肆掌柜是个年约四旬的佝偻汉子,正在料理酒水,秦川叫道:“掌柜的,店里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端上来!” 那掌柜见他蓬头垢面,须发如草,活脱一个野人,笑道:“听客官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吧?”秦川点头道:“在下是徐州府人氏,打尖后我还要往老家赶路呢。” 那掌柜尚未答话,门外忽然闯进三人,当先之人大声说道:“格老子的,徐州到峨眉山可差好几千里路呢,小哥一个人可咋个走哟!”三人捡了秦川邻座坐下,吩咐掌柜上酒上菜。 那掌柜见到三人,脸色微变,当即撇下秦川,急急到厨房取了酒菜来,又急急回到厨房,不再出来。 秦川闻声望去,瞥见那三人一高两矮,年纪均在四十岁上下,都是穿着一色米黄色的粗布麻衣,腰佩兵器,各人背后斜挂着一个圆滚滚的西瓜大小的黑布包。先前说话之人是个矮胖汉子,向秦川呲牙一笑,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秦川回以一笑,却见另外二人都是一脸横肉,相貌丑陋,神情凶狠,不禁心头一紧,不敢再看,低头吃喝。 那三人叫了酒菜,便即旁若无人的大嚼大饮起来。那矮胖汉子看秦川神情似是怕了自己,便嘿嘿一笑,不再理他。 吃喝之间来了两拨客人,正欲跨进酒肆,忽然见到那三名凶神恶煞的黄衣人,纷纷掉头便走,那掌柜也不敢支应。 秦川见此情形,猜想多半遇上了歹人。他是武林世家出身,幼承庭训,知道江湖险恶,禁忌颇多,心里暗自戒备。待得酒足饭饱,暗中从包裹中摸了一锭碎银,站起身来,向屋内道:“掌柜的,结账!” 那掌柜颤颤兢兢的出来,道:“承惠,三钱银子。”竟不敢望那三人一眼。 秦川将银子放在那掌柜手中,道:“不用找了。”当即取了包裹和长剑,拔步而去。 一口气奔出七八里山道,来到一处三叉路口,发现那三人并未追来,这才徐徐吐了口长气,心中嘀咕:“这三个黄衣人不知是什么路道,好生凶横,幸亏没有为难我,真是虚惊一场。二哥和徐师兄他们都不在我身边,我只怕不是这些江湖豪客的对手。” 他呆呆出神,过得半晌,只听得西边山道上铃声叮当,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响起:“劳驾,请问这位大哥可曾见过三个穿黄衣服的人经过?” 秦川定了定神,循声望去,不由得眼前一亮,只见一个身穿藏家服装的少女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停在他面前,一双明亮异常的大眼睛正上下打量着他,神情甚是急切。 秦川见那藏人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容颜秀美绝伦,体态婀娜多姿,腰插一柄康巴藏刀,娇艳之中透出一股英气,不由得心中怦然一动,怔怔的瞧着她脸,竟尔忘了回答。 那藏人少女粉脸一红,微生嗔意,便在此时,但听得唏律律一声长嘶,又一匹黑马急驰而前,马上乘者大声道:“喂,问你话呢?”说的虽是汉语,声调却甚是生涩,似乎是初学。 秦川这才惊觉,随即想起这么失态的瞧着人家大姑娘甚是无礼,脸上也是一红,暗叫:“惭愧!”不自觉地侧身让开了道。 后来的马上乘者也是一身藏袍,头戴藏帽,腰间也插着一柄康巴藏刀,却是一位身材魁梧、面目黝黑的英武少年,他下巴微扬,向秦川道:“喂,你到底有没有见到那三个人啊?” 秦川点头道:“我是曾见过三个穿黄衣服的人,一个高个子,两个矮个子,却不知是否你们要找的人。”当下仔细说了上山的路径。 那藏人少年眼睛一亮,翻身下马,却又扑通一声险些跌倒,他轻轻哼了一声,咬紧牙关,神情十分痛楚。 那藏人少女忙翻身下马,扶住了他手臂,脸现关切之色,道:“哥哥,你左腿的伤太重,别乱动了,先坐下歇息一会。”那藏人少年用力推开了她,强忍痛楚,咬牙道:“别管我的伤,咱们从大雪山一路追这三个恶贼,现在佛祖保佑终于找到他们,别让他们再逃脱,还不快追!” 那藏人少女从二人坐骑上取出行包,负在身上,望了秦川一眼,道:“山路险阻,这两匹马是不能再骑了,不如送给他吧。”那藏人少年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说了几句藏语。 那藏人少女也用藏语低低回应了两句,向秦川道:“多谢你的指路,这两匹马就送给你吧。” 秦川忙不住摇手,道:“姑娘太客气了,这两匹都是宝马良驹,我不能要!不如你们将马藏在树林里,等你们回来时再……” 那藏人少女凄然道:“不用了,反正我们也没打算活着回来的!” 秦川吃了一惊,问道:“这,这是何故?” 那藏人少年不待妹妹回答,叫道:“卓玛,跟这不相干之人说这些做甚,迟则生变,我们快走吧!”那藏人少女似是对坐骑甚是依恋,扶着她哥哥的手臂,缓缓上山,兀自频频回头。 秦川望着这兄妹二人渐行渐远,心想不知他们跟那三个凶神恶煞有何仇恨,竟至从藏边一路追了来,甚至不惜以性命相搏。 他眼睁睁的瞧着二人身影被山岩遮挡,突然间胸口一热,动了侠义心肠,右手一按剑柄,发足往山上奔去。 他施展上乘轻功攀援上山,刚行至半路,便已听得山林间激烈打斗之声。循声奔去,却见前边山坡上松柏之间四个人分作两对,正在殊死厮杀。 只见那藏人少年虽是一瘸一拐,手中的藏刀却舞动得密不透风,出手竟是凶悍之极。与他对敌的恰是那三名黄衣人中的高个子,他的兵器是一把铁尺子。 武学中有云:“一寸短,一寸险”,这二人刀来尺往,短兵相接,斗得难解难分。 而另一对殊死相搏的却是那藏人少女与那个先前向秦川呲牙的矮胖汉子。那藏人少女使的是一根银白色的长索,她举手投足之间,却也十分的轻灵迅捷。只是那矮胖汉子的流星锤舞动的上下翻飞,呼呼生风,劲道逼人,那少女窜高伏低,却近不了他身子。 秦川游目四顾,心里微觉奇怪:“另外一个黄衣人怎地不见了?” 忽听那矮胖汉子嘻嘻笑道:“先人板板的,你这丫头号称藏边最美的格桑花,果然生得标致,只不过是一朵带刺玫瑰,我老童可吃不消啦!”此人满口蜀地土话,神态甚是猥亵。 那藏人少女又急又怒,长索疾挥,斜斜抖了个鞭花,一招“拨云见日”穿过矮胖汉子的流星锤,只听“啪”得一记脆响,矮胖汉子右侧额头登时挨了一下,鲜血流了出来。 那矮胖汉子痛彻心肺,恼羞成怒,叫道:“臭丫头,别以为老子只顾着怜香惜玉不肯伤你,现在就让你晓得老子的厉害!”流星锤霍地一高一低交换飞舞,一招“双星划空”分取藏人少女面门、胸前两处要害,出手狠辣已极。 那藏人少女急忙侧身闪展,躲开这记杀招,不料那双锤早已空中交击,只听“咚咚”两响,一锤中途改变方向,斜刺里飞向少女躲闪方位,径向她左太阳穴撞去! 那藏人少女其时已被逼入死角,无从闪避,心底一寒,暗道:“我命休矣!”闭目待毙。 那矮胖汉子使出这招杀手锏后立时心生悔意:“这么个绝色娇娃,就这样毁了,可惜可惜!”却已收手不及。 便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突然间灰影一闪,但听“铛”的一声巨响,流星锤倏忽变了方向,竟尔破空飞出数丈开外,远远落在山岩草丛之中。 那矮胖汉子大惊之下,纵身急退,只见那藏人少女身前已多了一人,手提长剑,却是那不久前在同一酒肆遇见的灰衣少年秦川。 那矮胖汉子见他单凭一柄长剑便即撞飞自己的流星锤,不胜惊骇,道:“是,是你这小子!” 秦川适才飞身挥剑,不期轻松见功,心下又惊又喜,暗想:“原来师父教的武功这么厉害!”向那矮胖汉子道:“不错,是我。我不准你伤害这位姑娘!” 便在此际,只听一声惨呼,那高个子心口被那藏人少年插了一刀,一个踉跄,跌坐地上。那藏人少年上前手起刀落,将他人头斩下。 原来那高个子陡见秦川一招击退那矮胖汉子,不胜骇异,一个疏神,立时被那藏人少年逮到破绽,一举取了他性命。 秦川大吃一惊,道:“你,你为何要杀他?”忽听那藏人少女惊声叫道:“小心毒烟!”正疑惑间,忽觉眼前青烟飘忽,鼻管中钻入一阵甜香,只闻得两下,立觉头重脚轻,天旋地转,就此不省人事。 昏迷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秦川渐渐醒来,只觉自己睡在一张板床之上,目光所及,却是置身于一间较小的木屋之中,日光从窗外映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他一个翻身想要坐起,却觉浑身软绵绵的似无半点力气,挣扎几下,竟起不了身。 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高声大呼:“喂,有人吗,谁来帮帮我?” 只听木门声响,一个苗条的身影走了近来,正是那藏人少女。她双手捧着个木碗,放在秦川床头案上。说道:“终于醒过来了!你这一觉可睡了五天五夜啊。” 秦川急问:“这是在哪里,我怎么动不了了?” 那藏人少女嫣然一笑,道:“这是在峨眉山下的一个猎户家里,你中的是那姓童的坏人施放的‘阿修罗’迷烟之毒,快喝下我为你熬的药,过些时日便会慢慢复原了。”轻轻扶他坐起,喂他将那木碗中的汤药喝了。 秦川斜靠在那藏人少女竖好的枕头上,说道:“多谢姑娘。对了,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哥哥呢?他的腿伤好了没有?”那藏人少女抿嘴一笑,道:“你这人呀真是急性子,偏偏又一点江湖经验都没有,这才中了迷烟之毒。”当下将那天的情形说了。 原来当日她兄妹按照秦川的指引,却只见到三个黄衣人中的二人,另一人已先行离去。若非如此,恐怕以她兄妹之力未必能斗得过那三人联手。 那矮胖汉子突然施放阿修罗毒烟迷倒秦川时,被他哥哥奋力掷出的藏刀击中后心毙命。 那阿修罗烟乃藏边独有的罕见毒药,她兄妹因熟识此药毒性,及时屏住呼吸,并未中毒。 她兄妹二人扶着不省人事的秦川回转山下,投到山中一个姓张的猎户家里。 她的哥哥体魄健壮,加上自身带的藏药极具功效,休养三日后便即腿伤痊愈,行动如常。他生性好动,不喜闲居,这两日便自制了弓箭,吵着那猎户一起去上山打猎去,只留下她妹妹来照顾秦川。 秦川只听得心惊肉跳,怔了良晌,长长舒了口气,道:“好险,幸亏你们没有被那阿修罗烟毒到。” 那藏人少女明眸一转,微笑道:“说起来应该是我多谢谢你才是。”双手合十,庄容道:“若非你仗义出手相救,卓玛的小命早就没了,请接受我的谢意。”当下依藏家礼节取出一条洁白的哈达,轻轻系在秦川的颈上,悠悠的道:“你现下不能动,依我们藏人的礼仪,你应该躬下腰伸出双手接住的。” 秦川脸上一红,忙道:“路剑不平,拔刀相助,区区小事何劳姑娘挂怀。倒是在下身不能动,显得有些失礼了。万望姑娘勿以为怪。” 那藏人少女黛眉微蹙,道:“救命之恩,岂是小事。”忽又粲然道:“你们汉人的礼节啊,真是罗嗦得紧。” 秦川见她容颜俏丽,风姿灵秀,轻颦浅笑之际,更是充满了天然秀雅,浑似姑射仙子临凡,不可逼视,一时只觉宛在梦中,真不知今夕何夕? 那藏人少女见他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呆呆发怔,噗哧一笑,道:“怎么不说话了,我还不知道你叫甚么名字呢?” 秦川讪讪的报了姓名,道:“不敢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那藏人少女道:“你的记性真差,我适才不是说了吗,我叫卓玛,我哥哥叫多吉,我们兄妹都是藏人。”忽然眼圈一红,泫然欲泣,道:“我们全家都被那些恶人害死了,只剩下哥哥和我了。”说到伤心之处,不禁嘤嘤哭了起来。 秦川心中甚感凄惨,说道:“卓玛姑娘,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卓玛点了点头,微一沉吟,拭去眼泪,娓娓道来:“我和家人住在大雪山下,我爹爹是藏家一个部落的首领。我们那里的人都崇信佛法,有很多很多的寺庙。我们经常去寺庙转经,听活佛和喇嘛讲经说法。” “一个月前的一天,哥哥照例带着我到易先生家里学习武艺。易先生是个五十多岁的汉人智者,曾经救过我爹爹的性命,他们俩也是很要好的朋友。我爹爹礼聘易先生做我们兄妹的师父,我们的汉语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易先生也是大雪山上为数不多的汉人,很多藏人都喜欢他,其他的大都是来往川藏两地的客商。” “但是那一天,我们下了马进入易先生独居的小院时,便发现门窗尽毁,室内桌椅翻倒,箱笼抽屉尽皆一团狼藉,地上还有血迹,像是被人洗劫过一般,显然易先生出了事。” “于是我们四处寻找易先生的下落。有个放牧的老人告诉我们,曾经看到有十几个‘黑鹰峡’的盗匪领着几个着黄衣服的汉人,见人就杀,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遇到易先生。” “那黑鹰峡是川藏一带最可怕、最凶残的强盗团伙,他们的首领叫‘满天云’,是我们藏人中做坏事最多的悍匪,干过不少打家劫舍、**掳掠的不法勾当。我爹爹曾经多次派人围剿,但是黑鹰峡的群盗都狡猾得紧,每到形势不妙时,就远遁到汉地或其他地方去了,始终未能根除。” “哥哥和我便急忙回家去禀报爹爹,谁知我们还没到家,远远便发现我家火焰四起,近前时只见家里的男女老少,尽遭屠戮,无一人幸免。”她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秦川只听得义愤填膺,道:“这些坏蛋胆敢杀人放火,实在无法无天,卓玛姑娘,原来你爹爹就这样遇害,这三个黄衣人都有份作恶,难怪你兄妹会一路追来复仇了。” 卓玛轻轻摇头,凄然道:“当时我爹爹不在家中,尚未遇害。哥哥和我哭喊了半天,但因火势太大,不能靠近。” “其时忽然有一个喇嘛跑了过来,冲我哥哥喊道:‘多吉少爷,大人和香根活佛他们在萨玛寺召开剿匪大会时突然被一群强盗袭击,强盗杀了不少喇嘛。你们快去看看!’” “哥哥和我听说爹爹未死,便急忙快马加鞭向萨玛寺奔去。但到了萨玛寺,才发现寺内到处都是喇嘛尸首。我们奔到大殿内,发现爹爹和香根活佛他们都已罹难,而且都不见了头颅。” “据幸存的喇嘛说,这些都是满天云的手下干的。但这一次真正杀死我爹爹和香根活佛的却是几个穿黄衣服的汉人,因为他们的武功极高,喇嘛中的高手和我爹衙门中的高手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有人望见盗党行凶后往东南方向逃去,我们兄妹便带着几个闻讯赶来帮忙的衙役骑马追去。盗党怕我们大队人马追上,便专挑荒无人烟的地方逃窜。” “我们追了半日,来到一处山头,忽然被七个黄衣人拦住了去路。他们的武功果然很高,出手毒辣,连杀了几个衙役,其中一人还用钩连枪刺伤了我哥哥的左腿,甚至还要再伤害哥哥和我。” “眼见我们凶多吉少,忽听半空中一声大喝,人影一闪,扑向刺伤我哥的那个黄衣人。那黄衣人想用钩连枪刺向那人影,却被那人影凌空一剑刺入喉咙,死于非命。” “原来那人影便是我师父易先生,他一出手便连杀了三个黄衣人。其他人见他这么厉害,发一声喊,便四散逃了。” 秦川听到这里,叹道:“你师父的武功果真了得,但不知他为何这么晚才出现。可惜,他若能早些赶到,你的家人和那些喇嘛便不会死得这么惨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二、藏边恩仇 二、藏边恩仇 卓玛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向秦川溜了一溜,点头道:“其实当时我们也是这般想的。”轻轻吁了口气,接着道:“岂知易先生救了我们之后,突然身体一颤,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脸上全是一层黑气。” 秦川奇道:“那是为何?” 卓玛道:“易先生当时胸口已受了重伤,而且后脑际也中了剧毒,他是拼了一口真气来救我们的。” “易先生昏迷前说了原委。其实当日他在家里等候我兄妹练功时,突然被两个黄衣人围攻,一场恶斗之下,双方两败俱伤。” “原来那些黄衣人都是川陕一带**‘黄蜂帮’的强人。‘黄蜂帮’中最为厉害的便是他们帮主‘飞天蜂’仇天峰、‘遁地蜂’仇地峰两兄弟。据易先生说,这‘汉中双蜂’是他的死敌,尤擅长以‘蜂尾针’暗器伤人于无形,中者立毙。而易先生之所以离开故乡隐居藏边,原来便是为了避仇来着!” 秦川听到这儿,叹道:“这位易先生为了避仇隐居在大雪山,想不到还是给冤家对头找到。卓玛姑娘,后来如何?” 卓玛眸子中闪耀着仇恨的光芒,缓缓道:“据易先生说,他六年前来大雪山觅地结庐,本意明哲保身,与世无争。后因敬服我爹爹是位保境安民、为民除害的藏人官员,得罪过不少豪强盗贼,恐为奸人所害,才暗地里协助我爹爹的。” “易先生其实暗中救过我爹爹多次,我们却大多都浑然不知。但这次‘满天云’为了对付我爹爹,竟然远赴汉中请出了易先生的死对头,黄蜂帮的帮主‘汉中双蜂’来。那七个黄衣汉人都是双蜂嫡传的得意弟子,武功都很高。他们兵分三路,结果我们全家和香根活佛、萨玛寺很多喇嘛都遭了毒手。易先生最终也跟双蜂斗得两败俱伤,双蜂负伤离去,易先生来救了我们兄妹。” “哥哥和我将易先生扶到一个山洞里,给他服了伤药,但他除了伤外还中了蜂毒,已不能再动,有时还发高烧,后来便不省人事了。当时哥哥看天色不早,那些帮忙的衙役也死的死,伤的伤,便打发没受伤的将死伤者先抬回去了。” “我们兄妹二人生了火看护易先生。想起家人被害,元凶未除,我们在山洞内都难以安寝。” “夜半时分,忽听得远处一群杂沓的马蹄声响,惊得我们拴在山洞外的坐骑嘶鸣起来。我们跑出去眺望,远远望见一群骑着马的强盗手执火把兵器奔驰而来,仔细看时,是那四个黄衣汉人和黑鹰峡的盗党,朝山洞方向扑了过来。哥哥和我怕他们再对易先生不利,便和他们打了起来。” “哥哥和我伤了几个黑鹰峡的盗党。突听一个黄衣人叫道:‘听师父说易风扬中了毒,咱们先杀了他为师兄弟们报仇!’另三人挥动兵器,四人便欲冲进山洞,袭击易先生。” “我心里一急,便想冲过去,却见当先进洞之人一声惨叫,已被长剑贯胸,血溅当场。只见易先生颤巍巍的站在洞口,向另外三名黄衣人扑将过去。” “那三人又惊又怕,不住后退,但见易先生往前走了几步,托地扑倒在地,已经无法爬起。原来这次他是拼了最后一口真气,毒发不治。那三人便又……便又砍下了易先生的头颅。那个矮胖恶人道:‘两位师兄,姓易的脑袋归我童进了,咱们三个每人一个怎样?’那高个子从那个死掉的同伴尸体上解下一个包裹负在背后,说道:‘师父说了,这个藏人大官、香根活佛和易风扬的脑袋每个都值五千两黄金呢,现在咱们已经一人一个,还呆在这鬼地方做甚,快回汉中去吧!’ “原来我爹爹和香根活佛的人头都在他们背负的黑布包里。他们以为说的是汉话,我们藏人听不懂。却不知我兄妹早已听得明明白白。” “哥哥和我拼命杀了几个黑鹰峡的盗党,却见那三人已逃得远了。黑鹰峡的盗党都不懂汉语,还在纠缠我们。哥哥大声道:‘你们的汉人同党都跑掉了,你们还要不要狗命!’” “余下几个盗党这才感到大势不妙,仓皇而逃,口里还不住咒骂汉人不讲义气,背弃盟约。” “我便要去追那三个汉人,哥哥说:‘妹妹,你回去召集人马,设法为全家和香根活佛报仇。我去追杀他们,把包裹抢回来!’我说:‘不行,哥哥,我现在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那三个汉人武功实在太高,还有他们的师父‘汉中双蜂’虽然负伤,也不能轻视,此去凶险万分,我们兄妹必须一起去!’” “哥哥见我报仇之念甚坚,心知拗不过我,便只好应允了。我们从死去的盗匪尸体上搜了干粮和水等物事,便一路往东追去。直到那日遇到了你,以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秦川直听得义愤填膺,扼腕抵掌,咬牙道:“这帮人也太灭绝人性了!” 卓玛拭着眼泪道:“那天你遇到的便是这三个坏人,现在还剩下一个了。不过听说害死易先生的恶贼是黄蜂帮的两名帮主,我们纵然武功不济,也要拼死为易先生报仇!” 秦川心念一动,道:“卓玛姑娘,你说那三个黄衣人身上的包裹里是令尊他们的头颅吗?” 卓玛点了点头,黯然道:“现在香根活佛和易先生的都已找回了,只剩下我爹爹的,我一定要追回来!” 秦川见她一张雪白的脸蛋上充满了坚毅的神色,想起她的不幸遭遇,更觉得她楚楚可怜,不由得胸口热血上涌,道:“卓玛姑娘,等我的毒解了,我一定帮你找回你爹的头颅的!” 卓玛明眸一亮,流露出喜悦的光彩,随即又黯淡了下来,叹道:“这些事跟你无关,又凶险之极,你又何必多事?” 秦川一呆,想要再说什么,但见她神情忽转凝重,便讪讪的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两人静默了一会,卓玛忽道:“对了,你几天没吃东西,该饿了吧。”转身出门,不一会儿端了食物来,道:“我来喂你吧。”扶他坐直,取出一小木勺子道:“这是那位猎户大哥厨房里的食具,你们汉人全用这个进食吧?”喂他喝了几口香喷喷的热茶。 秦川又吃了两口食物,只觉这食物似是炒面一般,入口甚香,忍不住道:“卓玛姑娘,你让我吃的喝的东西叫什么名字啊,我以前从未尝过。” 卓玛抿嘴一笑,道:“你喝的是酥油茶,吃的是糌粑,都是我们藏民最常食用的东西。”秦川急急的道:“真好吃,我还要!”卓玛见他一副猴急的馋样,不禁格的一声笑了起来。 秦川见她笑得花枝乱颤,说不出的明媚秀美,心想:“她正值无忧无虑的如花年华,偏偏遭受灭门惨事,怎生令她天天这样开心才好?”当下更加夸张得边吃喝边问她藏民的风物习俗。 卓玛便不自觉的跟他说起藏人的青稞酒、酥油荼及糌粑,还有藏袍、藏帽和“松巴拉木”花靴,以及藏家的种种人情风物。 秦川初时只想逗她开心,但不知不觉中被这位仙子般的少女描绘的藏家风光吸引得入了神,不禁悠然神往,一时难以自已。 卓玛见他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更是乐不可支,道:“喂,秦川,你别老是问东问西,你自个儿在峨眉山做什么啊?” 秦川微微一怔,望了望卓玛秀雅如画的面庞,定了定神,便将自己从中原远赴峨眉山习武八年的始末说了。 卓玛听他说完,轻叹道:“难怪那日你救我之时出手这么厉害,原来你真的是个身怀绝技的高手!”轻轻收拾好食具,转身出去。 过了片刻,卓玛又进来,径自来到他身边,皓腕倏翻,寒光一闪,手中已多了一柄亮晶晶的藏刀。秦川一惊,道:“卓玛姑娘,你拿刀做什么?我、我没有冒犯姑娘啊!” 卓玛俏脸微微一沉,道:“快快闭上眼睛,不然我可不客气啦!”挥刀抵在秦川腮边。秦川但觉冷冰冰的,心头一凉,道:“姑娘要杀我,至少让我死得明白,我不怕死,但不想做个糊涂鬼!” 卓玛忽然格的一声娇笑,展颜道:“让你闭上眼睛,你偏有这么多话说。你明明只有二十来岁,为甚么留了这么长的胡子,活像个老头子?”秦川苦笑道:“这些年我一个人在峨眉之巅,除师父外没见过外人,就没想到要剃须。”卓玛将藏刀抵着他脸,轻轻将胡子剃去。 秦川只觉刀锋极是锐利,所到之处,髭须纷落,她手掌手指摸在自己面颊上,甚是柔腻娇嫩,鼻端更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幽香,如兰似麝一般,忍不住怦然心动。 卓玛帮他剃干净胡须,将一顶藏式金花帽戴在他头上,笑吟吟的端详着他,说道:“原来你们汉人男子生得这般好看。哥哥的这顶‘次仁金克’帽子不如就送给你吧。”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白皙粉嫩的脸庞忽然一红,垂下眼皮,默然不语,扶秦川躺好,转身离开了房间。 日暮时分,多吉和那猎户兴致勃勃的带着收获的山鸡、羚羊回来。听那猎户口音,似是当地土著,却是个年约三旬的粗壮汉子,名叫张标,他对多吉的箭法没口子的称赞,推崇备至。 多吉对秦川当日救她妹妹一命,抑且那高个子黄衣人因此疏神落败之事十分感激,吩咐卓玛好好照顾他。他兄妹议定,待秦川体内的毒性消尽,再去追查另外黄衣人的下落。 当晚四个人吃着烤肉喝青稞酒,相谈甚欢。 此后三日多吉仍然跟那猎户外出打猎。第四日上,附近一个镇子逢集,二人便用近几日收获的猎物前去换了酒钱衣物来。 这几日来秦川为了让卓玛暂时忘却仇恨和烦忧,不时向她打听藏人的习俗轶事,问个不休。卓玛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渐渐察觉,便反过来向他打听中原的事,秦川便将孩提时的诸般读书、爬山、骑竹马、做游戏等事给她说了。他本就伶牙俐齿,多年来不曾跟旁人说个痛快,急于倾诉,况又刻意令卓玛分心,忘却烦忧,便将少年时在中原的所见所闻添油加醋说将出来。 卓玛每每听得凤眼圆睁,樱口微张,一张白玉般的脸庞上充满了悠然神往之色。秦川见此女天真无邪,心下暗暗好笑。 到了第五日,秦川经过多日服食解药及卓玛无微不致的悉心照顾,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只是浑身仍然酥软,不能用力。 卓玛叮嘱他几句,照例取了柴刀外出砍柴去了。 秦川百无聊赖之下,缓缓移动身子,来到室外,举目眺望,置身处却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孤零零的宅院处,门前是一条曲折逶迤的羊肠小道。院墙系竹藤篱笆扎就,院内的房屋皆是木屋茅舍,朝阳的墙上铺着几张兽皮,厨房外挂着一些风干的山禽野兽等猎物,院内树下系着一红一黑两匹骏马,正是卓玛兄妹的坐骑。 他拄着卓玛临时削成的一根松木拐杖,听着山间鸟鸣之声,怔怔的望着天上悠悠飘过的白云,寻思:“听卓玛兄妹昨日谈话,待我身子复原,他们便去汉中黄蜂帮总舵,抢回他爹的头颅。我本想早些回家,看来也只有迟些再说了。” 正想得出神,忽听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道:“哥哥,你拄着拐杖做甚么?” 秦川转头望去,见竹门已被人推开,门口俏生生的站着一位绿衣少女。那少女本来眉目含笑,突然看见秦川,不禁“噫”了一声,脸上满是诧异之色,问道:“你不是我哥哥,你,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我家里?” 秦川眼前斗然一亮,见那少女穿一身湖水绿的衣衫,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生得一张雪白鹅蛋脸儿,双眉修长,眼如点漆,容色甚美。秦川心知她是误将自己当作了猎户张标,忙拱手奉揖道:“姑娘请了,在下是暂时借住此间的客人,张标大哥外出打猎去了。” 那绿衣少女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将背上的包裹取下,道:“寒天将至,我做了件皮袄送给哥哥御寒。”进入张标房间放好包裹,过了一会重又出来,见秦川在院中呆立不动,她的目光在他脸上打量片刻,轻轻噫了一声,皱眉道:“这位大哥好像中了毒,不知得罪了什么人?” 秦川没料到她目光如此犀利,一眼便瞧出自己中了剧毒,道:“张姑娘好眼力,在下确实中了毒。”那少女道:“可曾服药?”秦川道:“已服食多日,好了许多,只是毒性未能尽除。” 那绿衣少女从怀中取出一个羊脂白玉般的小瓷瓶,倒出一颗绿油油的小药丸,递给秦川,道:“速速服下,或能有效。”秦川接过了药,拱手道:“多谢姑娘厚赐,秦川无以为报。”轻轻送入口中,吞咽下去。只觉胸腹间登时一阵冰凉透心之感,通体舒泰。 那绿衣少女道:“原来是秦大哥,听你口音不似本地人。”秦川道:“在下是中原徐州府人。”那绿衣少女道:“家兄既然留秦大哥在此,定非外人。我要回去了,劳驾转告一下家兄。”秦川道:“张姑娘放心,在下自当遵命。”暗暗纳罕:“张标大哥明明是个粗犷汉子,怎地他妹妹如此斯文有礼,浑不似寻常猎户人家。却不知她住在何处?”心下嘀咕,却又不便问她一个女孩子家。 那绿衣少女刚欲举步出去,忽见院外发一声喊,凶神恶煞般冲进十三四个彪形大汉来,挥舞着兵器从竹门冲入,分从两侧围住了两人。 秦川见来人俱是一身米黄色的粗布麻衣,带头的正是当日在那酒肆遇到的三人中的一个,心想真是冤家路窄,卓玛兄妹正苦苦找你呢。但又同时暗暗叫苦:“原来他当日去叫帮手来了,难怪卓玛兄妹没见到他,我武功未复,卓玛不是他对手,千万别这时回来才好。” 那黄衣人挥动手中双戟,望了望秦川,勃然道:“冯五,你说昨日见到那个藏家小子不会是他吧,那可认错人啦。”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打量着秦川,搔了搔头道:“回禀袁三爷,昨日镇子上逢集,小人按照您的吩咐,在集市上确实见到那穿藏装的小子跟着一个猎人兜售猎物。小人还专门打听集市上的人,那猎人姓张,就住这山里,小人昨日还跟踪了半天,直到亲眼见他们进到这院子才回去报告三爷的,绝不会有错!”那黄衣人袁三爷突然正反两巴掌掴在冯五脸上,骂道:“蠢材,那藏家兄妹从大雪山一路追了老子三兄弟到这里,难道我还会认错不成!不是这小子,也不是这丫头!分明是你小子想骗赏钱欺骗老子来着!” 那冯五捂着被打肿的双颊,叫起撞天屈来,道:“袁三爷,你借冯五狗胆,我也不敢欺骗你老人家啊。不信咱们搜搜便是。” 那袁三爷哼了一声,挥手示意了一下,有六名汉子早将几间屋都搜遍了,自然一无所获。冯五这一下慌了,磕头如捣蒜,求袁三爷铙命。 袁三爷抬起一脚,将冯五踢个仰八叉,忽然目光落在院内的黑红双驹身上,怔了一怔,喃喃道:“这两马儿看起来倒面熟得紧,莫非……莫非是那两兄妹的不成?”冯五忙翻身爬起,道:“不错,三爷,这两匹马定是他们兄妹的!” 袁三爷微一点头,斜眼相睨,眼光在那绿衣少女身上转来转去,淫笑道:“嘿嘿,这穷山僻壤之处,竟有这般标致的娘儿们,咱们倒也不算白来!”欺近身去,又道:“小美人,在这里私会情郎来了么!”伸手向那绿衣少女脸上摸去。绿衣少女俏脸微寒,往后退了两步,却被一众汉子团团围住。 秦川抛下拐杖挡在那绿衣少女身前,伸手去推袁三爷,大声道:“你做甚么?”袁三爷右臂微一用力,便将他摔了个跟头,狞笑道:“小情郎想救相好的了,只可惜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走上一步,又往绿衣少女逼去,道:“小美人,还是跟了你家三爷吧!” 秦川又急又怒,却苦于无力出手,眼见袁三爷要对那绿衣少女不利,忽听门外一声娇叱道:“放开这位姑娘!” 袁三爷一惊,朝门外望去,只见一个藏人少女目不转睛的直瞪着自己,满面怒色,却不是卓玛是谁? 卓玛将一担木柴放在院内,拔出藏刀,叫道:“恶贼,你要找的是我兄妹,与这位姑娘何干?快放了她!” 袁三爷怔了一怔,向众黄衣汉子作了个手势,众人立时散开,向院外四下搜索。 袁三爷哈哈大笑,道:“卓玛姑娘,我袁通并非好色之徒,但是看到这个小美人和卓玛姑娘你,那是万万不能白白错过的。对了,你哥哥呢,他的腿伤好了没有?你把他藏在哪里了?” 卓玛冷冷的道:“你找不到我哥哥的,但是若不交出我爹爹的头,我一定会杀了你!”袁通笑道:“你爹那个狗官不识时务,老是跟‘满天云’大爷作对,那是他自寻死路,现在你爹的人头已经被三爷我换了五千两黄金,找不回来了!” 卓玛急怒之下,纵身而前,刀光闪处,一招“玄鸟划沙”径取袁通面门。袁通见识过她藏刀的厉害,不敢直撄其锋,斜身闪开,双戟舞动,一招“云横秦岭”划向卓玛胸腹,出招狠辣已极。卓玛挥刀迎上,使出一招“飞沙走石”,刀影纵横,右砍右削,迫得袁通不住躲闪。 那绿衣少女扶起了秦川,秀目观望着打斗的二人,似对卓玛的武功甚是惊诧,轻轻“咦”了一声。 但见两人兔起鹘落,以快打快,转瞬间已斗了三十回合,使的都是拼命打法。袁通托地向后跃开,收起左戟,猱身而上,一招“盘龙绕柱”,左手闪电般抓住卓玛的右腕脉门,右手铁戟已抵住她咽喉,喝道:“臭丫头,你作死么!” 卓玛花容失色,双目一闭,道:“你杀了我吧!”忽听袁通啊的一声,卓玛只觉身子一紧,被人抱入怀中,跃出三丈开外。她只道是袁通想轻薄她,正想一死了之,却听搂抱自己那人道:“这位妹妹,你没事吧?”睁眼看时,不禁大出意外,原来抱着自己的竟是那绿衣少女。 但更感意外的却是那袁通,他适才但觉人影一闪,尚未看清对方如何出手,便已手中一松,本在掌控之中的卓玛业已被救。 袁通心下不胜惊骇,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颤声道:“你,你不是人,你是妖怪!” 那绿衣少女凤目一转,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峨眉山下行凶作恶?”吐属温婉,浑不似举手投足间便能救出卓玛之人。 袁通盯着那绿衣少女看了片刻,心道:“莫非真的是看走了眼?”突然将心一横,向众汉子喝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给我抓起来!”众汉子呐喊声中,纷纷挥动兵刃朝绿衣少女扑去。 但听扑通扑通,哎哟哎哟声中,众汉子已尽数跌倒在地,哼哼唧唧,竟无一人再爬起来。 袁通心胆俱寒,怪叫一声,拔腿往外逃窜! 谁知他刚到门口,忽见大门外一人疾奔而来,两人不及避让,登时撞个满怀。只是来人是个大块头,两股力道碰撞之下,两人同时跌倒,一个后仰,一个前扑,却是那人将袁通身子压在身下。 袁通一把将那人推开,一跃而起,见那人一身藏装,腰插长刀,背负弯弓,正是多吉。 多吉跟着跃起,拔出长刀,咬牙道:“恶贼,纳命来!”挺刀搂头便斫。袁通本来武功不弱,但此时已吓破了胆,只守不攻,将双戟舞得雪花相似,滚动不休,拼命护住身体,步步后退。多吉招招进逼,却一时奈何不了他。 这时大门外又有一人快步奔来,向那绿衣少女问道:“妹妹,你怎么来了,师太让你下山啦?”却是那猎户张标。 那绿衣少女道:“我陪师父下山办事,师父在前边饮茶呢。我向师父告了半天假,我给你做了件皮袄已放在你床头了。”张标道:“傻丫头,哥哥冷了不会自个儿买去!你还是好好跟着师太学艺才好。”那绿衣少女莞尔而笑道:“知道啦,怎么比老太婆还罗嗦。我刚才还险些将这位秦大哥当成了你,哥哥,咱们家可真热闹啊。” 张标望了望倒在地上呻吟呼痛的十几名黄衣人,道:“妹妹,是你做的吧?”那绿衣少女抿嘴一笑,道:“这帮人可坏了,都是那个人的手下。”说着纤纤玉手向正在苦苦应付多吉凌厉攻势的袁通指了指。 张标道:“妹妹,你准备怎样处置他们?”那绿衣少女向卓玛望了望,道:“这些人都是这位妹妹的对头,且听她的意思。” 卓玛和秦川对望了一眼,向那绿衣少女谢过援手之恩。那少女敛衽还礼。张标向二人道:“这是我妹妹雨茗。”又向她妹妹介绍了秦川和卓玛兄妹。 张雨茗向卓玛道:“卓玛姑娘,你看这些人怎生处置才好?”卓玛道:“他们都是那姓袁恶人的手下,但未参与萨玛寺恶行,我也不知该当如何发落。” 秦川向张雨茗道:“张姑娘,卓玛姑娘的全家无故被恶人灭门,那袁通便是元凶之一。他现下已将卓玛姑娘父亲的首级藏匿起来,在下认为当务之急是逼这伙人交出头颅所在。” 张标刷地拔出腰间柴刀,作势欲劈,喝道:“有谁知道人头下落的,说出来便可活命,迟说的或说不出的先吃我一刀!”呼的一声,往一个汉子当头砍下。 那汉子大骇之下,叫道:“好汉铙命,我说我说!”但觉头皮一凉,那柴刀竟及头顶而止,张标道:“说吧,人头在哪里?” 那汉子颤颤兢兢的道:“前两日从藏边大雪山来了几个藏人,付了我们三爷五千两黄金,把人头当场烧了!”众汉子也异口同声,指证其事。 卓玛顿时俏脸惨白,竟无半点血色,娇躯微微颤抖,怔怔的呆立当地。秦川上前拉她衣袖,却被她轻轻推开。 众人正难过间,忽听袁通一声惨叫。只见他右臂已断,血流如注,跟着左腿也挨了一刀,踉跄倒地,晕厥过去。多吉左胁间也鲜血长流,多了一道伤口。多吉一个箭步冲上,挥刀便往袁通头上斩去。 但见人影一花,有人已抓住他手腕,这一刀便砍不下去。他回头看时,却是张雨茗拉住了他。 多吉双目中如欲喷出火来,咬牙叫道:“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姑娘,请你让我杀死这恶贼,为我爹爹和活佛报仇!”张雨茗道:“此人虽作恶多端,罪孽深重,只不过,我佛慈悲,请这位大哥莫要再造杀业才好。” 多吉怒道:“我兄妹从大雪山一路追凶,如今三凶已除其二,这恶贼是非死不可。再说这恶贼为了五千两黄金卖掉我爹的人头,此仇焉能不报?这等恶魔便是佛祖也断不会饶恕,请姑娘不要阻难!”手腕一翻,挣脱张雨茗手臂,使了招“毒龙出洞”挥刀疾削袁通小腹。 张雨茗斜身上前,右掌一招“推窗望月”,按住了多吉手臂,多吉只觉一股柔和的力道袭来,登时身不由己的后退几步。他又惊又怒,双目圆睁,一发狠劲,大喝一声,收起藏刀,左拳右掌,一招“五丁开山”攻向张雨茗。 卓玛大声急呼:“哥哥,这位姑娘是好人,快住手啊!” 但多吉正斗得性起,见张雨茗轻描淡写的避开自己的雷霆一击,愈加狂躁,拳风呼呼,掌影幢幢,一口气打出了十余招,招招不离她的上身要害。 但见张雨茗脚步轻盈,身形迅捷,清风中绿衫微动,犹如一朵风中荷叶,风姿绰约。多吉暴风骤雨般的拳脚攻势竟然未沾到她半点衣角。 多吉陡然后跃开来,长叹一声,道:“我打不过姑娘,只有听从姑娘的了。”张雨茗嫣然道:“多吉大哥,你的拳脚功夫很有根底啊,以后还请多指教。”多吉脸上一红,摇了摇头。 此刻张雨茗无意间已站在袁通身边。蓦地里倒在地上的袁通打了个滚,一跃而起,伸出左臂抱住张雨茗纤腰,左手中的铁戟已抵在她咽喉上,叫道:“老子跟你们同归于尽!”原来他刚醒来,发现情势不妙,便来个突然袭击。 铙是张雨茗有一身惊人艺业,但她和秦川一样,殊无对敌经验,这一下变生肘腋,立时着了道儿,不禁花容失色。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欲待上前救援,袁通喝道:“谁再上前一步老子便一下子结果了她!”挥戟柄撞在张雨茗太阳穴上,将她击晕。 卓玛上前一步,道:“这位姑娘慈悲心肠,适才她还劝我哥哥放你一条生路,你为何恩将仇报?” 袁通狞笑道:“小丫头,老子杀了不少人,却从未想过放过人,才不信你们的鬼话呢!”卓玛将身上的藏刀掷在地上,道:“此事都是因我兄妹寻仇而起,与这位姑娘无关,你放了她吧,我让你抓便是!”又上前走了两步。 袁通喝道:“老子先杀一个够本!”铁戟一扬,往张雨茗颈上疾划而去! 卓玛大急,扑将上前欲抓住戟头,使的是“空手入白刃”的功夫。袁通似早料到这一着,铁戟陡扬,逼她收回了右手,同时衣袖一卷,倏地袖中飞出一道寒光,疾射向卓玛眉心。 这一下变化迅疾无伦,卓玛心中似也掠过一道寒光,暗叫:“糟了!”袁通袖中射出的正是他的杀手锏“梅花袖箭”,此箭一出,中者立毙。 在这间不容发的瞬息之间,只听得嗤嗤两声急响,篱笆墙外飞入两枚暗器,电光石火般射到,一枚击中袖箭箭头,另一枚击中袁通胸口。这两枚暗器形体甚小,落在地上一瞧,竟然是两枚松子,力道却大得异乎寻常。袁通身子一仰,向后便摔,喷出一口鲜血,登即死去。 秦川忙上前扶住卓玛,多吉则扶起张雨茗,众人同时听到张标叫道:“师太,您老人家来啦!”转头看时,只见院内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老年尼姑。 那老尼约莫有七十岁年纪,身着缁衣,手执拂尘,两道长长的眉毛竟如雪一样白,容色甚是慈和。 张标当即向那老尼跪下磕头。那老尼扶他起来,手中拂尘倏地一扬,在张雨茗膻中穴上拂了一下,张雨茗嘤咛一声,登时醒了。 那老尼向卓玛微微一笑,道:“小姑娘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侠义心肠,实属难得!” 张雨茗道:“师父,她叫卓玛,是个藏家女孩。” 那老尼点头道:“雨茗,你入我峨眉已有三年,怎地还如此粗心大意,连黄蜂帮的二流角色都斗不过。”张雨茗登时满脸通红,垂下了头,嗫嚅道:“弟子无能,给师父您老人家丢脸了。” 那老尼淡然道:“也没这么严重。你的武学修为已经超出侪辈,只是缺少江湖历练。”望了望满院子的黄衣汉子,叹道:“黄蜂帮横行川陕一带,百姓苦其久矣,如今其帮主仇氏兄弟又勾结藏人盗匪,多行不义,灭亡之日当不远矣。” 张标道:“禀师太,这些黄蜂帮帮众平素欺压百姓,无恶不作,我若懂得武功的话,真想一刀杀光他们算了。如何发落,请您老人家示下!” 三、武候祠内 三、武候祠内 那老尼轻轻一叹,低眉合十道:“我佛慈悲!这些人都是喽罗,罪不至死,只要他们能答应从此放下屠刀,回头是岸,便留他们一条生路吧。” 黄蜂帮众人听说都能活命,纷纷强忍疼痛,大声叫道:“多谢老师太铙命之恩!”“师太慈悲,饶恕小人!”“我们一定改过自新,不做坏事!求师太饶命!” 那老尼向张雨茗点了点头。张雨茗身形一晃,飘然闪进人丛,双手或拍或打,或点或捏,顷刻间将各人被封的穴道一一解开,跟着纤腰轻摆,一阵风般掠回那老尼身后。 众人但见她身形微晃,宛似晓风中一朵荷叶,身手迅捷,出招灵巧,登时不再呻吟呼痛,纷纷翻身坐起,向那老尼磕头谢恩。 那老尼道:“你们回去告诉二位仇帮主,多行不义必自毙。若是老尼再听说贵帮有欺凌百姓、胡作非为之事,十日之内,我必令小徒登门拜访!快把袁施主的尸首抬了去吧!” 待黄蜂帮众人仓皇离去后,那老尼转头向多吉道:“适才只听得只言片语,小施主的家里究竟发生何事,可否向贫尼说说。”多吉对那老尼敬若神明,忙将大雪山的惊天变故详细说了。 那老尼听罢,沉吟半晌,说道:“阿弥陀佛,然则小施主兄妹又作何打算?”多吉黯然道:“既然我爹的头颅已被销毁,无法再追回,那几个黄衣贼子也已全被杀死,但是还有打伤我师父的那两个姓仇的汉人恶贼,我兄妹定要舍命杀死他们为师父报仇!” 那老尼摇头道:“以你兄妹现下的武功修为,实不足以当仇氏兄弟之一击。更何况据你说来在你父亲辖下的众多百姓、佛子、衙差都在坐等你兄妹的消息,小施主何不及早拾起令尊的旧部,继承令尊的遗志,对抗盗党,多为藏人百姓谋福祉?” 这一番话直听得多吉犹如醍醐灌顶,豁然顿悟,扑地拜倒,叫道:“多谢师太指点迷津!”向卓玛道:“妹妹,咱们即日便回大雪山,只要有我多吉在,便断断不会让盗贼猖狂,肆虐百姓。我要像父亲那样为藏民效力!” 卓玛脸上也露出欢容,点了点头,但随即望了秦川一眼,两颗水晶也似的眼睛中光彩黯淡了下来,低头不语。 那老尼伸手扶多吉站起,道:“不必多礼。”转头向卓玛微笑道:“你兄妹当前共有两件要务:一是继承令尊遗志,保护藏人百姓;一是替你全家和易施主报仇,你选择哪一件啊?” 卓玛天资甚是聪颖,听那老尼言语间早有意向,合该她福至心灵,当下一如当日拜易先生为师时那般向那老尼盈盈跪倒,说道:“卓玛誓要为家人和易先生报仇,但自知武艺低微,恳请师父成全,收录门下!”那老尼频频微笑点头,容色甚是欢愉。 这么一来,众人无不又惊又喜。秦川惊喜的是卓玛还留在峨眉山,多吉是因妹妹得遇高人喜出望外,张氏兄妹则为师太又添一弟子而欢喜。 当下张雨茗引导卓玛举行了拜师仪式。那老尼甚是欢喜,道:“雨茗,你给卓玛说说咱们峨眉派的门规。”张雨茗道:“是,师父。”向卓玛道:“卓玛师妹,师父她老人家法号白眉师太,是咱们峨眉派第六代掌门。本派门人全是女子,你是第七代弟子中的第五名,也将是师父她老人家的关门弟子。”当下将峨眉派的门规禁忌一一宣讲。 秦川听张雨茗所说的峨眉派门规,始知峨眉派的宗旨正大光明,导人向善,极具慈航胸怀,不禁肃然起敬。 张雨茗待卓玛拜师礼成,说道:“师父,午时快到了,不如让徒儿下厨炒几个小菜,恭喜师父新收到一个得意弟子。”白眉师太点头道:“也好,只是你哥哥这里不知可有斋菜。”张标大乐,道:“师太对我兄妹有再造之恩,张标无以为报,难得师太肯来我这狗窝,斋菜的事但请师太放心!” 当下张标兄妹忙活着准备午饭。白眉师太向卓玛道:“你去陪陪你哥哥吧,此番一别,怕会有一段时日难以相聚。”卓玛道:“是,师父。只是卓玛担心,以哥哥的武功阅历,怕不能对付得了满天云那帮盗党。”见白眉师太沉吟不语,她便施了一礼,转身去和她哥哥进屋话别。 院子里只剩下白眉师太和秦川二人。白眉师太点了点头,说道:“你过来。”秦川忙快步上前打了一躬,说道:“师太。”白眉师太突然右手食指一斜,径往他鼻下的“人中穴”上按去。秦川但觉一股凉气透入脑际,再自后脑沿脊椎而下,霎时之间丹田中涌上一股热气,随即散诸四肢百骸。他浑身立时汗如雨下,过了片刻,托地一跃而起,抬拳踢腿,灵动自如,体内之毒竟尔解了。 他狂喜之下,心中感激,俯身向白眉师太拜倒在地。 白眉师太伸手相扶,微笑道:“你不必谢我。这种‘阿修罗烟’堪称藏边第一奇毒,在中土确是罕见。幸亏卓玛给你服食的解药,加上适才雨茗赠你的‘灵岩丹’,贫尼只是借其药效而为,实不敢贪天之功。” 秦川一挺腰站了起来,忽觉眼前掌影飘忽,劲风扑面而来。他一惊之下,不遑细想,危急中仰身相避,凌空后翻,一招“浮云出岫”窜了出去。不料那掌影依旧不即不离的袭向他面门。秦川惶急中凌空连翻三个筋斗,岂知双脚甫一着地,眼前掌影又如影随形的迎面扑来。 秦川惊慌之下,只得翻掌拍出,迎了上去。双掌相交,但听“蓬”的一声巨响,只觉一股大力猛地掀动身子,难以抵受,当即借力向后凌空翻出,轻飘飘的落在三丈之外。 只见白眉师太脸现讶异之色,双手合什,低眉不语。 秦川忙躬身作揖,施下礼去,说道:“晚辈多有冒犯,请师太恕罪则个!” 白眉师太微微点头,淡然道:“好掌力,好轻功!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修为,请问尊师是哪一位?” 秦川道:“不敢隐瞒师太,在下确实不知家师名号!” 白眉师太听他讲述了拜师的经过,又问及结识多吉兄妹和张标的始末,叹道:“想不到这峨眉山上还有尊师这样一位不世出的奇才,如此高邻,可惜贫尼无缘识荆。”顿了一顿,又道:“秦少侠,以你的本领和家世,日后必有一番作为,盼以天下苍生为念,广结善缘,不可辜负此等天大机缘!” 秦川躬身一揖,肃然道:“多谢师太教诲,晚辈谨记。” 白眉师太缓缓的道:“贫尼生平择徒甚严,只收了四人,个个都是千挑万选。即令是雨茗,也是我三年前偶经此处,见她兄妹被豪强欺凌,小姑娘被人逼婚,才不得已收下她的。这回收卓玛,却是我心里着实看中了她。希望过不了多久,她能得我衣钵,将我峨眉派的武学发扬光大,贫尼也算不负先师所托。”瞧了瞧秦川,道:“卓玛的悟性很高,只可惜‘一鹤冲天’易大侠教而不得其法。崆峒派二十年前被七星教覆灭后便只剩下易大侠一人,如今又被汉中双蜂所杀,看来当今世上也只有卓玛兄妹会使崆峒派的武功了。” 她见秦川低头不语,轻轻叹了口气,道:“卓玛遭逢大变,须假以时日方能平复心情。秦少侠,你既要回中原,便须舍得放下才好。” 秦川一呆,随即脸上一红,讷讷的说不出话来。白眉师太微微一哂,抬头向天,不再言语。 张标兄妹准备的斋菜居然有蘑菇、木耳及各类野蔬,共有六个品种,味道居然不俗,众人均是赞不绝口。张标得意的道:“好教师太得知,我兄妹是成都人,在我们那里便是野菜树叶都能烹饪得美味无穷,保管师太吃得津津有味!”这番话一出口,便把众人都逗乐了。 正吃饭间,白眉师太忽然侧耳道:“怎么会是两帮人?”众人不解,秦川潜运内力,也已听出远处有两拔人迅捷无伦的移近,竟然都是武功不弱的人。不禁奇道:“莫非黄蜂帮的人又找了帮手来!” 白眉师太摇头道:“从西方来的那六个人应该是喇嘛。”秦川更觉诧异,道:“师太何所据而云然?”白眉师太笑了笑,道:“秦少侠,好厉害的耳力!我饱了,你们慢慢吃吧。”离座而去,众人皆站了起来。 过了半晌,众人才听到院外一阵厮打之声,齐齐循声眺望,只见六名喇嘛和两名青衣女子正在山林间的空地上斗得正烈。多吉叫道:“是我们自己人!”张雨茗也道:“那两位是我师姐!”二人挺身跃出,喝止了双方的打斗。 那六个喇嘛纷纷向多吉合什行礼,口中不住的说着藏语。多吉以藏语对答了几句,便引着众喇嘛来到院内,从屋内捧出一个黑布包。众喇嘛同时跪倒,磕头行礼,神情甚是悲愤。 秦川心里已猜到几分,果听卓玛向白眉师太禀道:“师父,这些喇嘛都是香根活佛的弟子,我哥哥已将活佛的人头交给他们。香根活佛是大雪山德高望重的有道高僧,极受藏民和僧侣爱戴,此次跟我爹同时罹难。”白眉师太颔首道:“活佛是佛教藏传弟子,和我们汉人僧尼可谓同出一源。既是释子圆寂,我们都应送他一程,愿他早登西天。”向那两名青衣女道:“亦敏,竹风,你们俩也太鲁莽,为什么跟人家打起来了?” 那二女一脸惶恐之色,齐道:“弟子知错了,请师父责罚。”白眉师太道:“还好没伤到人,以后断不可不问情由与人争斗!”二女凛遵。白眉师太向卓玛道:“这是你两位师姐,一个叫庄亦敏,一个叫闻竹风。”卓玛忙向二女行礼。 庄闻二女见卓玛一身藏女打扮,且又是个绝色美女,容颜较张雨茗更加犹有过之,不觉呆了一呆,这才慌忙还礼。 多吉向白眉师太辞行。白眉师太手执念珠,沉吟片刻,缓缓的道:“多吉施主,贫尼想让三个不成器的徒儿前往大雪山寻觅几味药草,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多吉大喜过望,道:“弟子求之不得!”心想:“师太的门人个个武艺超群,若有她们同行,那可稳妥多了。”目光不自禁的掠了张雨茗一眼。 张雨茗俏脸一红,她知师父有意让自己三人护送多吉一行平安返抵藏地,至于“寻觅几味草药”云云,自然是顾及多吉颜面的托辞了。 果听得白眉师太说道:“亦敏,竹风,你们就带着雨茗去吧。听说‘满天云’武功深不可测,血砂掌至阴至毒,独步西域,你们务须多加留神。办完事情,不得贪玩滞留,即速返回金顶。”庄亦敏和张雨茗二人躬身领受师命。 白眉师太拂尘一挥,向众人道:“去吧!” 多吉兄妹、张标兄妹相互泣别。众人别过白眉师太,出院而去。 白眉师太向张、秦二人道:“两位,咱们也该告辞啦!”张标跪倒在地,双手合什,恭恭敬敬的道:“恭送师太!”白眉师太缓缓点头,举步走出院子。 秦川见卓玛转身欲走,急道:“卓玛姑娘,你……你保重!”卓玛一双妙目中早已泪水涟涟,哽咽道:“秦川,你……你也保重。那匹红马……便送给你了罢!”说着掩面而去,一阵小跑,跟在师父身后。 眼见白眉师太师徒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山林深处,秦川兀自伸长了脖子张望。想到卓玛数日来的悉心照顾之情,不禁心头一阵怅惘。 张标拍了拍他肩膀,笑道:“秦兄弟,看来你是真的舍不得卓玛姑娘啊。人都走远了,不会回来啦!”秦川脸上一红,道:“张大哥,我也要走了。” 张标道:“听说你要回中原,不如咱们路上做个伴如何?” 秦川奇道:“你也要去中原吗?” 张标叹道:“三年前为了躲避姓周的恶霸逼婚,我们兄妹才跑到这里的。现下妹妹是峨眉派弟子,还学了一身好武艺,不用再害怕了。适才妹妹跟给我说定了,我要先回成都老家继续开茶馆去。料那姓周的再也不敢把我怎么样了!” 秦川道:“原来你是回成都,这段路倒也算同行。”二人收拾好行囊,共乘一骑,待到得集镇上张标另购了匹劣马,二骑径往成都方向赶去。 三日之后,二人来到了成都。那成都别称锦官城,自古便有“天府之国”之美誉,实是我国西部最为繁华的城市之一。进入城内,但见酒楼茶馆林立,街上车水马龙,处处皆能听到丝管之声,实是热闹异常,秦川心道:“这成都城真是个繁华胜地,比之徐州城,亦不遑多让。” 二人牵马徐行。转过两条横街,来到一个小巷口,停在一家旧茶馆前。秦川见那茶馆的半块招牌上写着“张记茶馆”四字,却是个二层小楼,已破烂不堪,大门上的铜锁也已锈迹斑斑。张标搬了块大石,将铜锁砸开,推门进去。但见屋内桌椅上堆积了层厚厚的尘埃,门窗皆损,蛛网交织,张标忽然坐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秦川知他心里难过,拍了拍他肩背,以示安慰。路上他曾经听张标说过此事,知他父母早丧,和妹妹相依为命,以经营茶馆为生。不料被成都城中一个姓周的恶霸看中了她妹妹的美貌,意图强娶,多次来茶馆寻衅。 张标告到官府,那府衙贪官只知收银子,又惧怕那恶霸势力,竟不受理。结果他兄妹花光了多年积蓄,反而被那恶霸的手下打伤。直至有一日,那恶霸的爪牙强行下聘,说要明日一早便来迎娶新娘子,并派了两人在门口监视他兄妹。他兄妹无奈之下,于当夜趁那两个监视之人不备,偷偷逃了出去。 他兄妹次日天亮即逃往峨眉山,去投奔一个亲戚。不料那亲戚早已病故,兄妹二人便逃到深山之中,靠打猎砍柴为生。饶是如此,只因她妹妹生得太美,又被本地强人看中,前来纠缠,适逢白眉师太路过,施以援手,才脱得此祸。 秦川取出两锭金元宝,放在张标手中,道:“张大哥,这些钱应该够你重新开茶馆了吧!”张标收泪摇头,道:“我不要,你路上还需用钱。再说我这些年打猎积攒了不少银子,那位多吉兄弟也送了我一些金子,足够我重开茶馆的了!”无论秦川怎么说,他只是不肯收下金元宝。 张标见秦川兀自坚执,便把金元宝塞回他包裹里,说道:“秦兄弟,你放心吧,明日我会雇泥水匠来将这里重新装修,我要再招伙计,把我们张记茶馆做成这条街最气派的茶馆!” 秦川心想:“张大哥确实一位有骨气、敢担当的大丈夫。”笑道:“好,这几天我在这里帮你。”张标打量着他,捂了捂鼻子,道:“秦兄弟,我看咱们俩还是先洗个澡去吧!”秦川一笑,才想起已多日未洗浴,身上都发酸了。 当下二人将马匹牵到后院中,但见荒草及腰,灰尘遍地,张标苦笑道:“离家三年,都荒废成这样了,不过倒省了咱们的马料钱了!” 中午时分,二人在澡堂中洗了浴,换了衣巾。秦川道:“走,小弟请你喝酒去!”张标道:“兄弟这是什么话,哪有到了成都还让外人请客的道理?你要请客,等到了中原再说吧!” 二人在一间酒肆喝酒。张标道:“秦兄弟,我看你初到成都,对这里都很好奇,要不我带你到处耍耍!”秦川摇头道:“张大哥,你刚才说要找工匠来修缮房舍,你先忙你的吧,我自个儿到处闲逛就行了。”张标道:“也好,反正今日我家里是不能住人了,兄弟耍累了,便来茶馆对街的客栈来歇息吧!” 秦川在大街上信步而行,逛了半天,只见斜阳西沉,已近申时,便欲顺原路返回。 忽听一声唿哨,一人大笑道:“他妈的,成都街头的娘们怎么一个比一个标致,老子都不想回去啦!”竟是中原口音。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黄袍汉子摇摇晃晃的骑马过来,一手捧着个酒壶,一手提着把大刀,人马到处,行人纷纷辟易。 秦川本来听那汉子说的是中原口音,颇有好感,却见他边饮边骑,醉眼乜斜,满嘴都是些猥亵粗俗的言语,但凡见到美貌的女子,便往前凑,吓得那些女子尖叫着跑了开去。黄袍汉子得意之下,纵声大笑。街上行人因见他手中明晃晃的大刀,好不吓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秦川怒气勃发,正待上前,却见那黄袍汉子所乘的白马希律律一声长嘶,突然间发起疯来,横冲直撞,奋蹄往人群中奔将过去。 众人大惊,哭叫声中,纷纷四散逃开。 只见那白马奔过长街,猛地往街角的一群正在围观吐火表演的人群疾冲而去! 铙是一路上有人惊呼躲避,但仍有不少人仍在聚精会神地观看杂耍,全然不觉大祸临头,登时便有几人被马蹄踢伤。蓦地里那白马一声长嘶,腾空而起,扑向那正在表演吐火的杂耍者。那杂耍者大骇之下,口中的火登时吐不出来,怔在当地,竟然吓得呆了,浑忘了躲闪。 说时迟,那时快,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一声怪啸,街道上风驰电掣般掠出一条人影,飞身抢到那杂耍者跟前,双手闪电般捉住那白马前蹄,双臂挺直,将白马高举过顶,奋力旋转,那白马也跟着在空中如杂耍的旋盘般转起圈来,竟不下堕,那人吐气开声,喝道:“去吧!”双臂挥动,将那白马远远掷向大街的空旷处。只听蓬的一声,那白马自空中十几丈处摔至青石板路上,登时血肉模糊,死状甚惨。 而那白马上的黄袍汉子早已吓得魂飞天外,斜卧在死马背上,面如土色,呆呆的说不出话来,酒壶和大刀早已丢落不见。 众人这才采声如雷,轰然叫好。 只见适才力遏奔马,膂力惊人的竟是一个白衣飘飘,作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 这一来众人无不惊诧之极,见那书生身材颀长,白净面皮,体形略瘦,斯斯文文,绝不似仅以徒手之力便能举起重逾千斤健马之人。 那玩杂耍的一众艺人忙向那中年书生没口子的道谢,中年书生仰天狂笑,道:“客气,客气!”推开众人,来到那惊魂未定的黄袍汉子面前,伸手拉起了他,道:“卜朋友,成都的姑娘的确生得好看,阁下大可入赘成都,做上门女婿,但千万别再抡着大刀在街上撒酒风才好!”伸手从他身上摸出几锭银子,来到那些被马蹄踢伤的人身旁,将银子发了,说道:“这些银子,算是‘大刀卜六’赔偿各位的汤药费了!” 几人道谢声中,那中年书生哈哈狂笑一声,突然右足在地上一点,窜上一棵树顶,身形飘忽之间,越过几重屋脊,早已去得远了。 那黄袍汉子正是“大刀卜六”,此刻脸如死灰,苦丧着脸,垂头丧气的离开人群。 秦川在人群中觑得真切,适才他奔出两步,未及出手,却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幕,心下大呼过瘾。他本欲上前结纳,但见那书生轻功极高,来去如风,他不愿在人群中施展轻功,便只有作罢了。 他慨叹了半晌,见人群渐渐散去,便即折身返回茶馆。 刚刚走了十几步,忽觉右腰被人一撞,随即肩上一轻,身上的包裹已被抢去。只见一个人影已迅捷异常的转入另一街角。秦川大叫道:“站住!”心下又好气又好笑,发足追去。 岂知他刚转过街角,另有两人迎面转出,挡住了前路。眼见那小偷已奔出十几步,秦川向那二人道:“快让开,前边那人是个贼!”那二人却不理他,口中只道:“急事,急事,别挡我们的道啊!” 秦川只好往右侧身再追,哪知那二人也同时往右,仍然拦住了他的路。如此连续两下,仍难前行半步。 秦川登时省悟,心念电转,暗叫:“是了,原来他们是一伙的!”冷笑声中,双掌一错,疾窜而前,一招“日月跳丸”,蓬蓬连环两掌,同时击在二人胸前“期门穴”上。那期门穴属肝经,足太阴,厥阴,阴维之会。二人登时翻倒在地,身子蜷成一团,手足抽搐,呕吐不止,哪里还爬得起来? 这时那小偷却又钻入另一条巷道。秦川右足一登,身子斗然拔起丈余,一个“鹞子翻身”,凌空掠出巷口,却见前面又有两人拦路,他如法炮制,又将二人击倒。如此几下耽搁,却不见了那小偷踪影。 忽然想道:“我怎么这么笨啊,二哥教我的法子怎地会忘了?”提气窜出,跳上高墙,居高临下,果然又见那小偷的身影在远处一缩。 那小偷早瞥见同党尽数被制,心知碰到了硬茬,急忙向一座大院中狂奔而去。但他刚到一处牌楼下,突然眼前人影一花,一柄冷冰冰的长剑已抵在他咽喉上。那小偷大惊失色,哪里还敢乱动,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好汉……饶……饶命!” 秦川长剑微微一旋,嗤的一声,剑尖已在他脖子上划了道口子,登时鲜血长流,冷笑道:“该死的小贼,还想活命!”那小偷顿时魂飞魄散,突然裤裆一热,竟然屎尿齐流。 秦川没料到他如此胆小,挟手夺回包裹,喝道:“你们这一伙盗贼平素不知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今日若不给你点教训,岂非便宜了你!”故意举起长剑,作势欲斫,那小偷惊呼一声,竟尔吓得晕了过去。 岂知秦川长剑刚举起,蓦地里半空中一股气流涌动,随即一枚暗器破空而来,不偏不倚,正中他剑身。那暗器将他长剑荡开寸许,却同时被长剑剖成两片,竟是一粒花生米。 以秦川的内功,对方竟能将他的长剑移开,内功自然惊人,更何况是用一粒寻常之极的花生米! 秦川一惊,横剑当胸,抱元守一,纵目四望,却见街上冷冷清清,偶尔有三两个行人低头缩肩在风中匆匆走过,却无一个象是能袭击自己的武林人士。 此际天已向晚,寒意渐浓,他披襟当风,凝立不动,朗声道:“是哪位高人偷袭在下,请现身吧!”岂料呼喊几声,并无人应。心想:“天下盗贼中有这等武功的应该不多,此人旨在试探我,多半与这小偷儿不是同一路人。” 正犹疑间,忽听那牌楼后的院子内似有狂笑之声,虽在深院之中,秦川仍听得清清楚楚。他心念一动,收剑入鞘,迈开大步行去。 到得大门前,才发现那是座祠堂,但见古柏葱郁,殿宇宏伟,青瓦红墙,景致甚幽,暮色中瞥眼望见门头牌匾上横书着“武侯祠”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到了诸葛亮的祠堂了。”心中蓦地涌上杜甫的诗句:“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只听祠堂内一阵哭声,一阵笑声,声音甚是古怪。 他虽见祠堂门紧闭,但既已勾起好奇之心,焉能就此回去?当下提气纵上屋顶,跃入祠堂内,径往那哭笑声处奔去。 那声音却在一间大殿内。他刚到门口,便在烛光映照下望见一个狂书生踞坐在武候像前的地上独酌狂饮,亦哭亦笑。令秦川大感诧异的是,此人赫然便是适才在大街上力遏奔马的狂书生。 那狂书生忽然号啕大哭,其声甚恸,直哭得天愁地惨,日月无光,如丧考妣,呜呼哀哉! 秦川只听得心惊肉跳,气沮欲死,蓦地想起蓑衣人曾教过自己的“破心术”,心中一凛,忙收摄杂思,稳住心神。 却听那狂书生哭道:“遥想当年先主刘备三顾茅庐,请来丞相出山辅佐,建立了蜀汉基业。原本‘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可叹先主不听先生的良言,不去打国贼曹氏父子,却去攻伐盟友孙权,致使兵败夷陵,毁了蜀汉根本。更叹先生遇到扶不起的刘阿斗,天不助刘,汉祚难复,孔明啊孔明,‘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巾’。先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又怎不让人痛断肝肠!” 哭声未歇,只听扑通扑通几声,殿外几个人影同时从屋檐处摔落下来,狂吐鲜血,四肢抽搐几下,顷刻而亡! 四、千古狂客 秦川这才惊觉除了那狂书生外,大殿内另外尚有四人,尽皆手执兵器,端坐在那书生对面,神情似是愤怒,又似恐惧。 那狂书生忽地止住了哭声,起身向已悄无声息来到门口的秦川招了招手,叫道:“小兄弟,请进来吧!” 秦川走进大殿,近观狂书生,不禁一怔,只见他年约四旬,生得脸如冠玉,眉若远山,目似朗星,此际把盏在手,更显得丰姿隽爽,萧疏轩举,英气逼人。心中暗赞:“想不到天下间竟有这等美男子!” 秦川踏步而前,向四人抱拳为礼,唱喏道:“各位前辈好,小子秦川在此奉揖。今日不请自来,多有打扰,唐突之处,尚请恕罪则个!” 那狂书生仰天大笑,拱手道:“原来是秦兄弟,好说,好说。”另外四人这时却深深呼了口长气,冷冷打量着秦川,从蒲团上站起身还了一礼。 其时殿内各处皆已点燃牛油蜡烛,照得室内宛如白昼一般。秦川却倒抽了一口凉气。但见那四人皆是一色黄布麻衣,这装束却不陌生,正是黄蜂帮帮众的服色。只是这四人中有两个容貌极肖,大约五十来岁年纪,皆是长脸短须,身形瘦长,令人观之而心寒胆怯。另两个是六十多岁的老者,一胖一瘦,那瘦的左颊上一道十字形的刀疤,在烛光下越发显得丑陋狰狞。 那狂书生抬手一指地上的蒲团,示意秦川入座,微笑道:“小兄弟请坐下说话。在下惭愧,想不到那枚油炸花生竟未能将你的长剑击落,看来我的内功仍须苦练才是!” 说着仍席地而坐,拈了一枚花生,慢慢咀嚼,又将一杯酒下了肚。 秦川正欲坐下,闻言大惊,这才知道那“花生暗器”竟是此人的手笔,愕然道:“你,你,原来是你以花生……以花生荡开我的剑!”那狂书生敛住笑容,深深一揖,道:“适才这几位黄蜂帮的朋友和在下有要事相谈,以致无暇分身相见,失仪之处,还望老弟莫怪才好!” 秦川心想从此殿到前面大街不下数百步之遥,此人竟能隔空以一粒轻飘飘的花生荡开自己的长剑,何况其时秋风正劲,然则此人的内功实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他心中的震骇,实是难以形容,一时呆在当场,做声不得。 忽听那两个长脸汉子中的一个道:“这小子……小兄弟当真不是你请来的帮手?” 那狂书生笑道:“仇兄说笑了,在下不才,自诩绰号‘千古狂客’,岂会再约帮手来助拳?我还是那句话,四位可以一起出手,在下输了决无怨言!” 那汉子哼了一声,斜眼睨了秦川一眼,道:“你来此做甚?” 秦川这才看出情势,敢情自己误打误撞,赶上这几个江湖人物的决斗了。但既已到此,想走已是不可能了,当下微微一笑,吟道:“‘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前辈莫非忘了这是什么所在,小子到此自然是凭吊诸葛丞相来了。”说着向着诸葛亮的神龛拜了几拜。 那狂书生纵声长笑,道:“妙哉,妙哉,瞧不出小兄弟对诸葛丞相也如此敬重,真是我辈中人,当浮一大白,来来,我敬你一杯!”将壶中酒倒满一个小酒杯中,轻轻一抖,那酒杯滴溜溜的飞出,疾如旋风般落入秦川手中。 秦川暗暗一惊,当下故作老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赞道:“果然是好酒!” 这么一来,那四名黄衣人不禁尽皆动容。他四人皆是武学高手,知道以狂书生的内力,将酒杯射向秦川自是不难,难的是秦川不过是个年方弱冠的少年,居然轻描淡写的接住酒杯,而满满的一杯酒竟然涓滴未溢。然则这少年的功力,委实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适才那汉子目光一闪,微笑道:“请问秦小兄弟府上何处,师承何派,令尊是哪一位?” 秦川当此情景,想起了少时父兄传授的江湖经验,自不似对卓玛和白眉师太等人那般开诚相见,说道:“晚辈秦川,徐州府人氏。”至于师承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他父亲的名讳,自然更不会说了。 那汉子道:“原来是秦兄弟,失敬失敬。”指了指那狂书生,道:“此人自称‘千古狂客’,目空一切,狂妄自大,适才竟以一粒花生米来侮辱秦兄弟,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小兄弟,你且站在一旁,看我们怎么帮你教训这个狂徒?” 那狂书生哈哈一笑,朗声吟道:“尊前作剧莫相笑,我死诸君思我狂!仇兄,为何不快快动手!”那汉子望了望其余三人,又望了望秦川,踌躇不决。 那狂书生道:“秦兄弟,这位意图煽动你来对付我的是黄蜂帮的二帮主‘遁地蜂’仇地峰,那一位是他的兄长大帮主‘飞天蜂’仇天峰,这二人号称‘汉中双蜂’,另两位是黄蜂帮的左右护法,也是一对兄弟,胖的这位是‘铜头金臂’许正,瘦的这位是‘钢筋铁骨’许直。这四位都是名声响彻川陕一带的大人物,你们多亲近亲近。” 秦川想起汉中双蜂及其下属在大雪山的所作所为,脑海中登时闪过卓玛凄惨愁苦、楚楚可怜的神情,不禁怒火上冲,难以抑制,喝道:“原来是你们这帮坏人,今天我要替卓玛姑娘的爹爹和香根活佛、易先生报仇!”霍地拔剑在手,大喝声中,挺剑刺向仇氏兄弟。 这一下变化大出众人意料,仇氏兄弟登时被他逼得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幸好他兄弟皆是武功超卓之人,三招之后,各挥兵器,天蜂使的是判官笔,地蜂则是点穴镢。 仇天蜂边招架边喊道:“秦兄弟,先莫动手,你误会我们了吧!”秦川冷笑道:“你手下的袁通、童进等人都已被杀,你还不知道吧?”仇氏兄弟都是一惊,同时后跃开去。仇天蜂道:“难怪这几人迟迟未到,原来都让你杀了。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跟本帮做对?” 秦川冷笑道:“你们在大雪山做的好事,人神共愤,天理难容,只要是侠义道的人,定不会坐视不理。你管我是什么人,我今日便替天行道来了!”说着左手捏个剑诀,平推而出,诀指上仰,嗤的一声,挺剑向仇天蜂当胸便刺。仇天蜂不敢托大,凌空倒翻,掠出丈外。 仇地蜂举起点穴镢,横在面前,立个门户,沉声道:“老大,看样子这小子是铁了心跟咱们做对的了。宰了他算啦!”仇天蜂皱着眉头,目光转向那狂书生,冷笑道:“姓沐的,你真够无耻的,明明说是单刀赴会,未约帮手,却找来这小子前来搅局,出尔反尔,岂不令天下英雄齿冷!” 那狂书生怫然道:“我沐长风想灭你区区一个黄蜂帮简直易如反掌,还需要什么帮手!这位秦老弟和我素昧平生,他是我引来的没错,我只想试试他的身手,结识一下。至于你们之间有什么纠葛,与沐某何干?” 那一直默不作声的两个老者中的许正冷笑道:“姓沐的,适才你先用鬼哭狼嚎的邪门内功杀了我们外面的兄弟,后又引来这个少年高手,现在居然还大言不惭的假撇清,说什么只身践约,真是无耻之尤!” 那狂书生沐长风愀然作色,霍地站起身来,向秦川道:“小兄弟,今日之事是我沐长风约他们来的,我们事情了结之前,你断不可动手!”忽又仰天大笑,朝着那老者许正狂笑连连,霎时间大殿内急风陡起,声浪盘旋,众人只觉得耳膜刺痛,头晕眼花。沐长风突又对准许正厉喝一声,道:“你敢瞧不起我!”许正脸色立时大变,浑身痉挛,眼耳口鼻中血浆涌出,身子软软的摔倒在地,竟是七窍流血而亡。 这么一来,众人无不骇然。 另一老者许直见哥哥猝死,登时红了眼,喊道:“老子给你拼啦!”手中狼牙棒兜头向沐长风砸去。沐长风侧身闪开,道:“正要领教!”斜步而前,反手抢夺狼牙棒柄。许直仗着沐长风不敢碰触棒上铁刺,回棒横扫,一招“乌龙摆尾”直撞向他左腰,棒势迅猛凌厉,连消带打,沐长风叫道:“好棒法!”一个凌空翻转,轻飘飘跃了开去。 许直为兄报仇心切,连连疾呼声中,狼牙棒幻成一条毒龙一般,纵横飞舞,步步紧逼,招招不离沐长风的周身要害,霎时间将他笼罩在棒影之中。那狼牙棒乃是杀伤力极强的攻击武器,其击法主要有劈、砸、盖、冲、截、拦、撩、带、挑、抡、旋、磕等。许直人称“钢筋铁骨”,膂力甚大,出招又狠,拼命猛攻之际,迫得沐长风只守不攻,竟似险象环生。 秦川下山以来虽见过几次打斗,唯有此次感到惊心动魄,心想:“黄蜂帮内果然不乏高手,看来他们能多年横行川陕一带,殊非幸致。”他本以为沐长风仅用内力呼喝便将许正震死,这许氏二老武功不过尔尔,此刻见到许直的身手,才不禁暗暗佩服。 转瞬间二人已拆了三十余招,沐长风见招拆招,守而不攻,身形端凝如山;许直连连大呼酣战,窜高纵低,怪招迭出。 秦川冷眼斜睨着仇氏兄弟,见二人目不稍瞬的观望着殿中的恶斗,神色甚是凝重。心头不禁又泛起卓玛的倩影,寻思:“我今天定要杀了这两个盗魁,替易先生报仇。卓玛姑娘知道后定也十分欢喜。但这狂书生适才不准我动手,不知是何故,此人将我引来又目的何在?” 正自思量,忽听“蓬”的一声,许直的狼牙棒已嵌入殿中的一根柱子上,竟然一时拔不出来。沐长风一抬腿,将许直踹翻在地,冷冷的道:“武候祠也是你撒野的地方,你们刚来时我曾说过,谁动了这里的一砖一瓦,我便取他的性命!”伸手取下狼牙棒,作势欲往他头上砸去。 忽听仇氏兄弟齐声大喝,判官笔和点穴镢双双袭来。 沐长风身形电转,不避不闪,左手直抓判官笔笔尖,右足斜踢点穴镢镢身,举手投足间转守为攻,出招古怪之极,却又迅捷之极。 仇氏兄弟心下大惊:“这厮怎地如此自负!”同时被迫变招,判官笔一招“魁星点元”,点穴镢一招“羚羊挂角”,笔戳眉心穴,镢划枕骨穴,一前一后,配合得若合符节,妙到毫巅。 沐长风身形微晃,斜刺里冲上那柱子上,绕柱飘荡。 仇氏兄弟飞身跃起,笔走龙蛇,镢划鹰隼,在半空中仍是一前一后,或左或右,招招疾刺沐长风周身要穴。沐长风口中大呼过瘾,叫道:“汉中双蜂果然有两下子!”身似陀螺一般忽高忽低,凌空游弋,在大殿中旋转不息。仇氏兄弟各施绝招,穷追不舍。 如此缠斗了百余回合,沐长风忽地掠到秦川面前,道:“借剑一用!”秦川拔出长剑,未及交到他手中,已见仇氏兄弟自空中双双俯冲而下,兵器一齐向沐长风后脑招呼过去。秦川惊叫:“小心背后!”沐长风微微一笑,接过长剑,竟不回头,倏地脚下一滑,身子往右平移了数寸。这么一来,那两件兵器虽然落空,惯性之下,却同时向秦川脸上刺来。 秦川一惊,不遑细想,危急中双掌一合,自然而然的使出蓑衣人所传“万佛神掌”中的一招“闭门深山”,但见他出手如电,刹那之间已将判官笔和点穴镢同时夹在掌中,身子犹如渊停岳峙,巍然不动。 仇氏兄弟大惊之下,出力扯夺,却觉眼前这少年双掌之力竟似重逾千斤,却哪里撼得动分毫? 秦川猛喝一声:“撒手!”身形一晃,掌势忽偏,将二人的兵器往左侧一带,一招“云海探爪”,松开兵器,两掌齐出,分别拍向二人面颊。 仇氏兄弟惊骇之极,双双后跃,只觉手中一松,兵器皆已落入秦川手中。原来他兄弟身为一帮之主,素来高傲自负,适才不屑跟许直联手合击沐长风,便是此故。此时倘若挨了秦川这两巴掌,那是比死还紧要的事,以后再也无法在江湖上立足了,无奈之下,这才舍弃兵器。 二人仓促败退,狼狈万状,不觉又惊又怒,吼叫连连,挥掌向秦川扑去。 秦川将兵器掷在地上,使出“万佛掌法”,霎时之间与二人斗得难解难分。 三人拳来脚往,闪展腾挪,比之沐长风与二人兵器相搏时的空中较量,另有一番凶险。 仇氏兄弟却是愈斗愈惊,心中暗暗嘀咕:“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武功恁地了得,江湖上也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啊!” 忽听沐长风拊掌大笑道:“痛快,痛快,今日得见秦兄弟这般精妙入神的功夫,实在是痛快之至!看来这次用不着我千古狂客出手啦!哈哈!” 仇氏兄弟闻言一震,同时纵身后跃,对望了一眼,向秦川叫道:“且慢!”秦川冷笑道:“怎么不敢再打了?”仇天蜂道:“阁下懂不懂江湖规矩?我们兄弟今日是来赴千古狂客沐长风之约的,与阁下无关!至于阁下非要跟我黄蜂帮过不去,何不另约时日和地点?” 秦川沉着脸道:“我虽不懂江湖规矩,但是你们黄蜂帮为祸苍生,坏事做尽,我是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仇天蜂嘿嘿冷笑道:“本帮纵横江湖两百余年,历劫无数,至今还没怕过什么人。待我们领教过这位正主的高招后,再向阁下讨教,到时便是阁下不来找我们,我们也要找阁下为劣徒报仇!” 秦川听他说得有理,正没理会处,忽听沐长风道:“秦老弟,看来你是初入江湖,以在下愚见,今日便莫再喧宾夺主了,你们的账还是改日再算吧!”秦川道:“好吧,我急着回中原,但这笔账我早晚要向姓仇的清算!”退在一旁。 仇氏兄弟捡起兵器,向沐长风道:“尊驾约我们来此,却只一味只守不攻,算是什么意思?”沐长风看了看秦川,又望了望许直怀里的许正尸首,右手中指重重敲打自己的额头,忽然变得颓丧不已,道:“我怎么又失控了,许老大……死了……”向许直道:“许护法,令兄已死,请你节哀。” 众人见他一下子态度大变,身子颤抖,都是惊愕不已,只觉此人性格喜怒无常,深不可测。许直适才挨了他一脚,几成废人,却也不敢再上前,呸了一口,道:“要杀便杀,假惺惺的做甚么态?” 沐长风长叹一声,道:“我这人喝了酒最受不得刺激,适才许老大的话……”摇了摇头,向仇氏兄弟道:“二位仇兄,今日之事怪我。这样罢,你二人出手吧,我便用这位秦老弟的宝剑来和二位比划比划,三招之内我若赢不了贤昆仲,我所说的事就此作罢!” 仇氏兄弟对望一眼,点了点头,仇天蜂缓缓的道:“我们刚来之时只道尊驾是个狷介疏狂的书生,不知天高地厚,现下看来尊驾确是处心积虑已久。那件事……”沐长风接口道:“废话少说,还是手下见真章吧,我只要三招!看剑!”剑尖一颤,但见寒光如练,倏地一招“有凤来仪”向仇天蜂当胸划来。 仇天蜂心道:“这招‘有凤来仪’虽然精妙,却也算不上顶尖儿的剑法,焉能胜得了我?”判官笔平平推出,一招“横架金梁”相格,但听铛的一声,笔剑相交,火花闪烁。沐长风剑尖仍是“有凤来仪”的套路,却忽而趁势削向仇地蜂,道:“仇二哥也别闲着!”仇地蜂也是一招“横架金梁”奋力挡格,弹回了长剑。 沐长风身随剑走,脚下踏着八卦方位,笑道:“晚生愚顽,特向丞相求教了!”这句话竟是朝着诸葛亮的塑像所说。但见他步履舒缓,剑花错落,忽然间轻飘飘的刺向仇天蜂面门。仇天蜂如法炮制,举起兵刃相架,欲荡开来剑,不料那剑尖中途陡转,竟从一个绝无可能的方位刺入仇地蜂小腹。仇地蜂心中一寒,已是躲闪不及,只觉腹部肌肤似乎一凉,未及反应,却听到大哥仇天蜂闷哼一声,已被沐长风倒拖剑柄,击中后腰“志堂穴”上。 秦川在一旁瞧得真切,这沐长风身似鬼魅,剑招古拙,实有神鬼难测之机,心下大为折服,忍不住脱口赞道:“好剑法!” 仇氏兄弟相顾失色,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屈指一算沐长风才仅仅用了两招半,而且后一招实在太过古怪,步法古怪,身形古怪,招式更是古怪之尤,二人生平经历无数恶战,却从未见过这般神奇的身手,幸亏此人点到即止,否则二人早已毙命。仇天蜂脸如死灰,长叹一声,道:“多谢尊驾手下留情,否则我兄弟命不保矣!” 沐长风还剑入鞘,向二人拱手道:“二位仇兄乃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一言九鼎。小弟虽说胜得一招半式,实属侥幸,何况贤昆仲的看家绝技‘蜂尾针’尚未使出,二位若是不服,在下随时候教!” 仇天蜂心灰意冷,淡淡的道:“候教就不必了,我们便是再练上一百年,也难望足下之项背。”向仇地蜂和许直望了望,道:“咱们技不如人,便当践诺守信,以后不得造次,走吧!” 许直急道:“大帮主,家兄的死怎么办?” 仇天蜂道:“江湖比武,死伤本不在话下,况且咱们有约在先,生死各安天命,许二哥难道不服?” 许直兀自哓哓不休,仇地蜂大声道:“许二哥,多说无益,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向沐长风道:“告辞!”当先大踏步而去。 仇天蜂走到秦川面前,道:“你既要回中原,咱们的账便在中原了结吧。到时本帮会找到你的,你就等我们的消息吧!”向沐长风遥遥一拱手,快步离去。 许直见二人已去,哪里还敢罗嗦,抱起许正尸体,慌速速地去了。 这么一来,大殿内便剩下沐秦二人。沐长风向秦川微微一笑,邀他入座,重行斟酒,道:“这里只有花生可以佐酒,老弟莫怪!”当先饮了。 秦川陪饮了一杯,也拈了枚花生,边嚼边道:“沐前辈,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小贼及其同党都是你安排的吧?” 沐长风哈哈一笑,道:“你果然猜到了。” 秦川道:“你我素不相识,何故引我来此?” 沐长风又一饮而尽,道:“适才在大街上,我本想收拾一下那个五虎断门刀的败家子卜六,因此便用一粒花生打伤了马臀,使马儿受惊发疯,摔他下来出其洋相。不料卜六那厮死死抓住马鬃不放,那马儿也失了控。当我去拦截那匹马时旁观众人都很害怕往一旁躲闪,唯有你猛往前冲,我便觉得你非寻常之人了。我救下‘百戏帮’那个玩杂耍的家伙之后,急于来此赴黄蜂帮之约,但又很想结纳你这位小朋友,因此便设法引了你来。” 他亮似寒星般的双目直盯着秦川,道:“不瞒秦老弟,我适才所使的功夫宜掌宜剑,乃祖述诸葛武候的古阵法而自创的‘八阵图功’,具体而微,分为生、伤、休、杜、景、死、惊、开八门,其实是叨前人之光,皮毛而已,粗浅得紧,老弟的身形掌法却有何名目?” 秦川听他坦承自身的用意和武功,显然并无歹意,且心里对其闹市救人之义举钦佩不已,早存结纳之意,便道:“不瞒前辈,在下所练的是万佛掌和大悲玄功,班门弄斧,让前辈见笑了。” 沐长风眉头微皱,侧头沉思半晌,摇了摇头,苦笑道:“惭愧,惭愧,这名字我还是初次听说,实在孤陋寡闻。”问及师承,秦川确实不知,直言相告,沐长风也不知信与不信,便不再问。过了片刻,又问秦川跟黄蜂帮如何结怨,秦川便将黄蜂帮众人在大雪山屠戮的罪行说了。 沐长风拍案道:“这么说我刚才就不应该阻止老弟杀他们了,罪过,罪过!” 秦川摇头道:“前辈并不知悉个中缘故,也怪你不得。”忽又想起一事,道:“适才听沐前辈和那仇氏兄弟说,好像前辈有什么事要他们办,不知究竟是何事?” 沐长风哈哈一笑,道:“我这人天生最爱打抱不平,看到恶人横行,免不了总要多管闲事!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想让‘黄蜂帮’收敛一下,休要再胡乱惹事生非了。” 秦川气愤愤的道:“何止惹事生非,简直罪恶滔天,罪该万死!”沐长风道:“老弟是怪我处置得太轻了吧?”秦川道:“那倒不是,你又不知他们在大雪山的所作所为。” 二人边饮边聊,沐长风为人疏狂,谈起天下各派武功,江湖掌故,当真如数家珍。秦川只觉此人见解独到,腹笥奇广,纵横谈吐中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魅力,不禁暗暗叹服。 沐长风忽然望了望秦川,道:“老弟何以急着要回中原?”秦川道:“晚辈八年前被师父带到峨眉山习武,离家已久,十分想念家人,只盼早日归去!”沐长风道:“老弟学得一身旷世神功,日后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料非难事!” 秦川摇了摇头,道:“不瞒沐前辈,小子自幼胸无大志,只想像孩提时那样跟着三位哥哥和师兄们读书、爬山、骑竹马、做游戏,跟大哥学拳练剑,听二哥讲江湖故事,还有跟着三哥到九里山下的古战场去捡拾兵器来玩。若能再跟着兄长畅游山水,此生便足矣,实无他求!” 沐长风见他说得天真,拊掌大笑,说道:“老弟当真是一块璞玉浑金,能够接识到老弟这等人才,此次入川亦不枉也!”又道:“寒舍便在济南府北郊的大明湖畔,你府上在徐州府,说起来咱们也算同乡。” 秦川眼睛一亮,喜道:“沐前辈此话当真?”沐长风微笑道:“我到成都来办事,已有些日子了,正准备择日回中原呢,旅途寂寞,老弟可有意结个伴同行?” 秦川心想刚要和张标大哥分别,现在又有了个新同伴,自是喜出望外,没口子的答应了。 沐长风道:“既然如此,咱们便三日后启程如何?这两日你和令友话个别,四处游玩一番成都风景。对了,我想到一个所在,你倒可先搬来和我同住。”秦川道:“张标大哥已安排了下处。”沐长风忽然晃了晃酒壶,道:“酒喝光了,走,老哥带你找个好地方喝酒去!顺便见识一下风月楼中的花魁去!” 不待秦川接口,已当先迈开大步,出殿而去。 五、风月花魁 五、风月花魁 二人施展轻功掠出武候祠,来到街道之上,只见夜色中的成都城内,万家灯火,另有一番迷人景象。 寒风中不时飘来阵阵丝竹箫管之声,沐长风纵声吟道:“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微微笑了笑,道:“其实那个大刀卜六说得没错,成都的姑娘确实生得美丽得紧!”秦川道:“沐前辈,你……”沐长风打断了他,道:“你别前辈长前辈短的,我很老吗,又没到五十岁!”拍了拍他肩膀,道:“从现在起,你就喊我沐老哥吧,别再喊我前辈了!” 秦川道:“咱们去哪里?”沐长风哈哈一笑,道:“自然去‘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的地方喝酒去啦!” 秦川想起张标,道:“我的一位朋友在城里开茶馆,可惜正在修葺,否则可以请沐前……沐老哥喝茶去。”沐长风笑道:“茶以后再喝吧,我先请你喝酒,跟我走吧!”大踏步而去。 二人来到一座名为“风月楼”的高楼外,夜色渐浓,但见高悬的大红灯笼之下,人头攒动,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妖艳女子正在招揽客人。秦川心中一动,吃惊道:“这是妓院,我,我不能进去。”沐长风像是看到妖怪一样,瞪大眼睛道:“男人不到妓院喝酒,还算什么男人?”秦川脸上一红,掉头欲走,道:“反正我不能去!” 沐长风哈哈大笑,惹得出入的客人都侧目而视。早有两个妓女过来拉扯着她,道:“原来是沐大爷来了,却傻呆呆的站在外面做甚?”沐长风拍了拍二女臀部,笑道:“你们要先把我这位小老弟招呼好了,我再进去!”那二女忙上前去拉秦川,一女道:“这位小哥,站在外面有什么味,还不快快进去?” 秦川出力挣脱二女,道:“你们干什么,快放手!”二女啊哟啊哟两声,似是站立不稳,跌倒在地,哼哼唧唧呼痛不已。秦川一惊,怕伤了二女,欲待伸手相扶,却又不敢,呆在当地,神情甚是狼狈。 沐长风上前扶起二女,向秦川道:“老弟真是不解风情。今晚是老哥我请你喝酒,难道你连进去的胆量都没有吗?以后怎么在江湖上混啊!”秦川见他嘴角间颇有嘲弄之色,一旁众人也哗然大笑,不禁羞愤难当,昂然道:“莫道只是区区一家妓院,纵是刀山火海,我又何惧?进去就进去!”迈开大步走了进去。 但他到了大厅内放眼望去,眼前除了冶艳妖媚的妓女外,更有各色各样的客人络绎进出,人声鼎沸,热闹异常,他何曾见过如此场面,不禁怔住了,一阵茫然无措。 忽听佩环丁当,眼前多了一位中年美妇,衣着华艳,妖娆动人,笑吟吟的道:“小爷这背着行礼来的,想必是远道而来,可有相好的姑娘?”秦川猜测她定是此间鸨娘了,暗暗惊诧于这鸨娘雍容华贵,风姿仪态竟不输于那些年轻姑娘,脸上一红,道:“我,我是来喝酒的。” 那鸨娘一听乐了,道:“这就对了,到这里来的爷们儿,哪个不是来喝酒的啊?”向一妓女招了招手,道:“小艳,快来招呼这位少爷!”那小艳便娇滴滴的迎了过来,左手搭到了秦川肩头,右手拉着他手,笑道:“公子爷请上楼吧。” 秦川不敢再用力挣开,红着脸道:“我自己喝酒便行。”回头望时,却见沐长风一脸揶揄的望着自己,似笑非笑,双手则是左拥右抱,偎红倚翠。 沐长风轻轻推脱二女,笑道:“秦老弟,你可知这间风月楼乃是成都全城最好的喝酒场所?”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向那鸨娘大声嚷道:“杨妈妈,这位秦公子是我请来的贵客,今晚我要你风月楼最好的花魁来招待她,让那些庸脂俗粉滚远点,听懂了没有?” 那鸨娘杨妈妈接过银票看也不看,顺手塞入怀中,淡淡的道:“早知道是沐大爷的贵客,我也不用转弯抹角了。二位后面请吧!” 沐长风狂笑声中,拉着秦川手腕,跟着杨妈妈穿过天井,分花拂柳,穿过月门,步入后院。秦川顿感前院的喧嚣不再,景观也清幽了许多。后院走廊紧要处皆挂有风灯,过了小桥,借着灯光游目四顾,唯见院内假山掩映,溪流荡漾,脚下一条花间甬道曲径通幽,直达一处精致异常的小楼前。 楼下有两个小鬟朝着三人敛衽行礼,跟在一旁侍候。杨妈妈向沐长风展颜一笑,道:“你已很久没带过朋友来了?”沐长风淡淡的道:“世间知音难觅,曲高自然和寡!”杨妈妈轻叹一声,道:“你还是这般疏狂不羁,千古狂客沐长风,真的改不了了。”神情间竟带着一阵难以掩饰的幽怨。 秦川心下大奇,暗想:“看情形沐前辈跟这位杨妈妈竟似是老相识!” 杨妈妈将二人带至楼上一间陈设精致的房间内,打横陪二人坐了。一个小鬟点了一炉龙涎香,另一个小鬟摆放好酒菜,双双离去。杨妈妈向沐长风道:“你真的想让本届花魁来陪秦公子?”沐长风笑道:“你看我像是开玩笑么?我的银票难道是假的?不过我倒想先知道本届的花魁是何许人也?” 听他此言,杨妈妈登时满面得意之色,道:“说来也当真凑巧,自上届花魁咏蝉被周本禄那厮以十万两银子强行纳妾之后,城中四大勾栏院都瞄准了一个初到成都的绝色美人,那可是个顶尖儿的‘清倌人’,心高气傲得紧,终于被我风月楼千方百计先挖了来。这位婉玉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仅一个月光景,便令风月楼收入倍增,名扬天下,连洛阳和长安各地的同行都要出高价请她出马前去助场呢!” 她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这位婉玉姑娘心气儿极高,又是个黄花闺女,她看不中的客人谁也没办法。连周本禄来了两次,她也未曾理睬,听说姓周的那厮气得脸都发青了呢。沐大爷应该晓得这些吧!” 沐长风冷笑道:“杨敏,我离开成都这么久,今次再见到你,才真的感到你变得越来越能干了!” 杨妈妈白暂的脸蛋一下子全没了血色,胸口起伏不定,泫然道:“你是讥讽我变得市侩了吧。我是变了……只有你一直没变,还跟以前一样……”忽然抹了抹眼泪,低声道:“我会尽力说服婉玉姑娘来陪你们,不过我确无把握她能点头,我这便去了,请你们稍待片刻!”起身掉头而去。 沐长风一声叹息,摇了摇头,向秦川道:“秦老弟,咱们喝酒!”仰脖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时脸上隐隐似乎多了两道泪光。 秦川暗暗嘀咕,这位千古狂客脾气古怪,多半是有甚么伤心之事。但以他的疏狂性情,若不愿说出,问也徒然。 过了一盏茶时分,只听得环珮丁冬,脚步细碎,一阵淡香轻袭,门帘掀处,一个妙龄女郎袅袅娉娉的走了进来。 沐秦二人均感眼睛一亮,只见这女郎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穿淡黄衣衫,体态婀娜,肤光胜雪,眉目如画,莫可逼视,实是一位容色绝丽的美人。 沐长风斜目侧睨,颔首道:“你便是婉玉姑娘?”那丽人秋波微转,檀口轻启,轻轻的道:“沐大爷、秦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说着向二人敛衽为礼,盈盈拜了下去。 沐长风点了点头,微微欠身,赞道:“端的是丽质天生,颠倒众生,十足十是个天姿国色的绝代佳人!杨敏这丫头的眼光委实不俗。婉玉姑娘请坐。”那丽人打横坐了。 沐长风向秦川道:“秦老弟,人家婉玉姑娘给你见礼,你怎么也不还礼啊?”秦川面红耳赤,低下了头,不敢出声,抱拳向那丽人奉揖还了一礼。 那丽人婉玉伸出皓白如玉的纤手,款款执起酒壶,为二人斟了酒,浅笑嫣然,道:“杨妈妈说未能亲自来向二位敬酒,甚是失仪,让婉玉代为致意。小女子先替杨妈妈敬二位一杯。”说完举杯先干了。 沐长风哈哈一笑,狂态复萌,一饮而尽,说道:“听姑娘口音,好像是江南人吧?”婉玉点漆般的双眼中亮光一闪,长袖掩嘴浅笑,轻声道:“怪不得杨妈妈说沐大爷是个见多识广的大人物呢,一眼便瞧出来了,小女子乃是江南金华府人氏。” 沐长风细细打量着婉玉,猛地伸手一拍桌案,朗声说道:“李太白诗曰:‘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姑娘果真人如其名,婉若美玉,我见犹怜,妙哉,妙哉!”一瞥之下,见秦川兀自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笑道:“秦老弟,看来我带你来此喝酒是找对地方了!” 秦川一怔,不解其义,却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沐长风转向婉玉道:“听杨敏说婉玉姑娘才貌双全,雅擅音律,沐某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冒昧请姑娘赏脸弹奏一曲?” 婉玉款款的站了起来,转入吊屏后,从内室抱出一具古琴,放在桌上,道:“二位远道而来,本该奉上一曲,只怕有辱清听。既然沐大爷不嫌蠢笨,小女子只好献丑了。”便在上首坐了,轻抒素腕,调了调琴,弹将起来。 秦川但听得琴声丁冬,音调古雅。他少时曾约略学过些音律,入峨眉山习武以来,可谓不弹此调久矣。此刻听这丽人转轴拨弦之间,甚有韵律,细听之下,但觉节奏流畅,曲调优美,个中更似有无限柔情蜜意,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令闻者沉浸其间,低徊不已。 婉玉一曲既终,划弦而止,盈盈一礼,又回到自己座上。 秦川但觉如醉如痴,举杯忘饮。沐长风拊掌大笑道:“这曲《长门怨》,乃汉武帝时陈皇后作也。当年陈后退居长门宫,愁闷悲思,闻司马相如工文章,奉黄金百斤,令为解愁之辞。相如为作《长门赋》,帝见而伤之,复得亲幸。后人因其赋而为《长门怨》也。皇后名陈阿娇,亦即‘金屋藏娇’之‘娇’,故而此曲又名《阿娇怨》。想不到此曲由婉玉姑娘妙手弹来,竟有如此雅趣!难得,难得!” 婉玉从盘中取出一只橙子,剥了开来,分与沐秦二人,微笑道:“沐大爷果然识见渊博,小女子佩服。适才献丑,倒让秦公子见笑了!”后一句话却是向着秦川而说。 秦川一呆,只见婉玉秋波流盼,秀眉微扬,凝视着自己,绝不稍瞬,嘴角露着微笑,不禁脸上一红,左手微颤,竟泼出了几滴酒来,溅在衣襟之上。 沐长风伸手接过婉玉剥开的一瓣橙子,送入口中,忽然哈哈大笑,举起一根竹筷,信手在杯碟间敲击,竟也发出诸般器乐之声,只听他纵声而歌道: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他一曲既了,欠身为礼,笑道:“适闻姑娘雅奏,如聆仙乐,实乃三生有幸,沐某不揣冒昧,献个丑,便将这首周邦彦的‘少年游’赠与姑娘,幸勿见笑。来来,秦老弟,咱们再敬婉玉姑娘三杯!” 酒过三巡,沐长风起身向婉玉道:“婉玉姑娘,秦公子可是我的贵客,今晚便交给你了。”拍了拍秦川肩膀,道:“我有事先失陪了。”转身便行,秦川大急,起身道:“沐前辈……”沐长风道:“我找杨妈妈有事相商,你和婉玉姑娘先喝着!”快步而去。 秦川离席欲追,忽听得婉玉格格一声娇笑,道:“秦公子莫非是嫌婉玉愚笨,不配陪公子喝酒?”秦川一怔,脸上发烧,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易婉玉浅笑盈盈,道:“适才沐大爷所唱周邦彦赠与一代名妓李师师的的‘少年游’,当真抬举婉玉了。秦公子以为如何?” 秦川脸上一红,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婉玉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旁,轻轻在他耳畔道:“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吧?”秦川只觉她吐气如兰,心中一荡,点了点头。 婉玉道:“从我进来,你都没有正眼望我一眼,难道公子对自己就那么没有信心?”秦川确实是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听她此言轻轻柔柔的说出,心中不啻当头棒喝:“我对自己难道真的没有自信心么?”当下抬起了头,目光迎向了她。 婉玉双臂微张,杨柳般的纤腰轻轻转了个圈子,绕到秦川面前,格的一笑,道:“那你看清楚些,我是个很难看的女人么?” 秦川细看之下,只见她长身细腰,身材丰腴婀娜,肌肤白嫩如雪,生得樱口端鼻,细眉似柳,明眸如杏,睫毛修长,实是娇艳之极,柔媚之极。他生平何曾见过这等风姿绰约的美艳女子,霎时间满脸通红,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似要从胸腔中跳将出来,掌心都是汗水,神摇意夺,情难自已。 婉玉格格娇笑道:“你还没回答我呢?”秦川盯着她鲜红欲滴的唇瓣,痴痴的道:“你真好看!” 婉玉将一只滑腻柔嫩的纤纤玉手缓缓抚摸着他脸颊,幽幽的道:“那你还在等什么?”另一只手款款牵着他手,转过四扇吊屏儿,移到内室,停在一张悬挂着月白百蝶湖罗帐的牙床前,扶他坐下,将那张娇艳欲滴的脸蛋儿缓缓靠向他胸前。 秦川身子一颤,霎时间体内欲火大炽,浑身发烫,意乱情迷。须知他正当血气方刚之年,从未近过女色,突然碰到如此袅娜美丽的绝色丽人,她又这般情致缠绵的玉体投怀,神态更是无限的风流旖旎,但凡是男子,如何不心旌摇动,神魂颠倒? 婉玉一张娇脸微微抬起,黛眉轻扬,眼波欲流,轻声道:“公子,你说我是不是你见过的最美的女子?”边说边轻解罗裳,褪去上身的窄袖小襦,仅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贴身小衣,裹着胸前一对玲珑饱满的椒乳,微露的胸颈粉嫩雪白,肤如凝脂,烛光下竟发出令人目眩的光芒。 秦川被她这般情挑得血脉贲张,口干舌燥,呼吸艰难,一时心神恍惚,便似着了魔一般。 婉玉伸出纤纤素手轻轻点了点他额角,娇嗔道:“你还没回答人家的话呢?” 秦川一呆,迷迷糊糊的道:“你,你说什么?”婉玉道:“人家问你,我是不是你见过的最美的女子?”秦川点头道:“是啊。”婉玉笑道:“那你心里是否喜欢我啊!” 秦川脱口而出:“喜欢!”正自意乱情迷之际,蓦地脑海中闪出一个少女的倩影,禁不住激伶伶打个冷战,酒意立减,急忙挣脱婉玉的手,一跃而起。 婉玉吓了一跳,从床边挺腰站起,靠上前来,伸手搭向他肩头,娇滴滴的道:“你怎么啦?” 秦川蹒跚后退几步,转过了头去,双手连摇,急道:“你别过来!卓玛,卓玛姑娘……我心里已有了卓玛姑娘,我不能……”满脸胀得通红,心中大惭,原来他在神思恍惚之际,突然想起那藏人少女卓玛来,醉意顿消,**立减。 婉玉奇道:“你,你没事吧?” 秦川叹了口气,道:“我,我一定是喝多了。”脚下一个踉跄,歪倒在一张东坡椅上。 婉玉上前来扶,秦川急忙一挣,推开她手道:“不要你扶!”强自站起,愧意既生,头脑便清醒了许多,同时感到酒意阵阵上涌,几欲呕吐,这才想起不知不觉间和沐长风同饮了不少酒。 婉玉见他如此模样,低声道:“你喝多了!”到外间倒了杯热茶来,秦川接过,一口气喝完。 婉玉接过茶杯,转身放下,却见秦川已将她的外衣抄在手中。她粉脸一红,低声道:“谢谢。”默默接过穿上了。 秦川潜运玄功,抱元守一,过了片刻,便觉灵台清明,绮念尽消,当下向婉玉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适才丑态百出,心猿意马,倒教姑娘见笑了。”婉玉晕红双颊,怔了一怔,淡然道:“公子真是一位守礼君子,竟能坐怀不乱,小女子好生佩服。想来那位卓玛姑娘定是公子十分爱慕之人吧?” 室内烛影摇红,烛光下秦川但见婉玉人比花娇,婉转可人,心中不禁一荡,不敢再看,期期艾艾的道:“卓玛是我的朋友,她……她是个藏家姑娘……唉,我真不该喝酒,我……还是回去罢。告辞!”双拳一抱,大踏步向门外走去。 婉玉一张姿媚娇艳的脸蛋上突然神色大变,惨然道:“公子好狠心,你若一走,却将婉玉置于何地?”秦川一怔,伸手从包裹中取出两锭金元宝,放在桌上,道:“我包里共有四锭金子,只能给你这么多了,余下的还要做回中原的盘缠呢!” 猛听得“呛”的一声,白光如练,婉玉已将斜挂墙角的一柄铁剑拔出,手臂一弯,横剑往自己颈中抹去。 秦川大惊,身形一晃,急步冲了过去,快如闪电般抢过长剑,叫道:“婉玉姑娘,你做甚么?” 烛光下但见婉玉一张俏脸苍白异常,充满凄然欲绝的神情,惨然道:“公子今晚若离开此楼,婉玉断不能苟活。” 秦川惊问:“这是何故?”婉玉冷冷的道:“公子还是请便回吧,婉玉是生是死已与你无关!”欲待夺剑自刎,但觉那剑身在秦川手中竟似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她脸现诧异之色,道:“你,你会武功!” 秦川一笑,头也不回,随手将那长剑往身后一掷,烛光中但见寒光一闪,刷的一声响,长剑竟远远插入墙角的鞘中。 婉玉脱口道:“难怪姓沐的会如此拉拢……”遂觉失言,转过身去,背对着秦川,腰肢轻颤,双肩微微抽动。 秦川问道:“你适才说什么?” 婉玉摇了摇头,默然不语,过了一阵,缓缓回转身来,淡淡的道:“秦公子,你别问缘由,反正我是不想活了。你还是走吧,别耽误我投胎转世。”秦川直听得莫名奇妙,寻思:“听那杨敏之言,她可是这间妓院的摇钱树,怎会舍得让她死?”说道:“婉玉姑娘,你青春年少,又……这般美貌,何必非要寻死?那又是为甚么?千万别想不开啊!” 婉玉见他额头青筋突起,一副着急万分的模样,生怕自己就此寻了短见,不由得心念一动:“看他样子,绝非做作。”扭转了头,道:“我自愿就死,与你何干,你快走吧!” 她越是这般,秦川越是不敢走了。 婉玉见秦川急得抓耳挠腮,手足无措,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俏目一转,说道:“除非你答应我今晚不走!”秦川摇了摇头,支吾道:“我不能答应你!我不想呆在这种地方!” 婉玉脸色倏变,冷冷的道:“你瞧不起我是个青楼妓女,又何必管我死活,马上给我滚!” 秦川呆了一呆,铙是他平时能说会道,此时却哑口无言。却见婉玉忽然头一低,奋力往墙角撞去。 秦川身形一斜,已拦在墙边,婉玉竟一头撞在他胸口。秦川只觉她这一撞劲道极大,显然是一心求死,叹了口气,道:“好吧,我答应你,我今晚呆在这里不走便是?” 婉玉回嗔作喜,抬起头来,一张艳若桃李的俏脸洋洋得意的瞧着他眼睛,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可不许反悔!” 秦川正色道:“我自然绝不反悔,但是咱们把话说在前头,我可决计不能跟你……跟你……那个?”婉玉登时满脸红晕,羞不可抑,猛地推开他身子,啐道:“别臭美啦,谁想和你……和你那个了?”秦川心道:“那你刚才还这般对我?”却又怕惹恼了她,一伸舌头,不再作声。 婉玉鉴貌辨色,已猜中了他的心意,哼了一声,道:“你心里还是把我当成低三下四、水性杨花的下贱女子了。”秦川一呆,做声不得,更加不知所措。 便在这时,耳听得屋外笃笃笃的敲着竹梆,跟着当当当锣声三响,这才惊觉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三更时分。 婉玉忽然将蜡烛一一吹灭,室内顿时漆黑一团。秦川奇道:“你做甚么?”婉玉不理他,蹑足走到外间,侧耳听了一忽儿,又蹑足返回,拉着秦川来到床边。秦川只觉她小手软绵绵的,柔滑如凝脂,心头一跳,急忙挣脱,道:“我不能睡在你床上。”婉玉哼的一声,压低声音道:“知道你是江湖好汉,救人救到底,还不欺暗室,小女子佩服!现下我这个弱女子都不怕,你怕什么啊?”秦川道:“你究竟想怎样?” 婉玉悄声道:“你声音轻些,周围可能有人监视偷听。” 秦川哭笑不得,道:“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怎会有人来监视?”忽地心念一动,问道:“难道是监视你的?”婉玉格格娇笑道:“你总算还没笨到姥姥家。”秦川奇道:“那又是为什么,怕你逃跑了么?”婉玉哼了一声,道:“是我自个儿答应来风月楼做这个劳什子的花魁的,说好的去留皆由我,为何要逃?” 秦川直听得一头雾水,正要再问,忽听婉玉悄声道:“你快躺下,我刚听到外边好像有动静!”不容秦川多问,已帮他脱了鞋子,扶他躺下,将锦被盖了。秦川闻到锦被上淡淡熏香的味道,猛一挣扎,想要挺腰坐起,不料婉玉适于此时低下头来,两人两下里一凑,秦川的嘴唇正好在她嘴唇上碰了一下。 只听婉玉低低“嘤”的一声,黑暗中看不出究竟是惊是怒,是羞是怨? 秦川大吃一惊,待要分辩自己并非有意轻薄,却又不知如何说起。更觉她的嘴唇温软湿润,芳泽微闻,他心头一凛,又一挣扎,却被婉玉伸手按住胸口,听她轻声道:“嘘,亲都亲过了,别再乱动啊,我有话问你。你不准欺骗我!” 秦川见她似是不以为忤,心下略定,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有什么话你问吧?”婉玉搬了张锦凳坐在床边,将嘴巴凑在他耳边道:“我想先问问,你和你的那个卓玛妹子是怎生认识的?”秦川道:“你问这个做甚么?”婉玉道:“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你已经答应我有问必答,快说!”秦川心想我几时说有问必答了,但已领教此女不依不饶的脾气,只好将与卓玛相识的始末说了。 婉玉沉默片刻,哼了一声,道:“原来那位卓玛妹妹人那么幸运,还拜到高人门下,以后武功定然不弱了。”秦川道:“她家里发生那么多事,原该多学些本领才是。”婉玉不以为然的冷笑数声,转而问起秦川的事。秦川便将入川习武等诸般情由说了。他只道婉玉这次定又出言揶揄自己,谁知她除了对沐长风的事多问两句之外,并没有再说什么。 秦川道:“你别老问我啊,我也要问你,你也不准骗我。”婉玉道:“那要看是何事了?”秦川道:“凭什么你让我有问必答,不得欺骗,你却还要分何事?”婉玉哼道:“你堂堂一个昂藏七尺的大丈夫,偏偏要跟我一个弱质女流计较,羞也不羞?”秦川哑然道:“好,那我问你,沐前辈和杨妈妈是何关系?” 婉玉道:“我来此不过一月,不太清楚。但听说沐大爷年轻时人称‘玉面郎君’,是个才貌双全的美男子,很多女子都想嫁给他。但他所爱之人十几年前便死了,听说当年他还在泰山跳崖自杀殉情呢,只是未曾死掉。不过这个狂书生从此便自称‘千古狂客’,誓不再娶。听此间的人说,杨妈妈这么多年未嫁,便是为了此人。”秦川默然半晌,才道:“沐前辈和她倒是一对。却不知为何现下一个住在济南府,另一个却在成都妓院里做鸨娘,这,这岂不可惜?” 婉玉在他耳边吹了口气,道:“你和沐大爷相识才两个时辰,喝过几杯酒,连他是好是坏都不知,怎么就这般关心他了?”秦川直觉她吐气如兰,不自禁怦怦心跳,忙自克制绮念,道:“我觉得沐前辈是个大英雄,只是脾气怪了点。原来他爱侣早逝,难怪会喜怒无常。”叹了口气,道:“婉玉姑娘,你,你自个儿呢?” 婉玉哼道:“你生来命好,自幼有父母哥哥疼爱,有位了不起的师父教你功夫,更有个美若天仙的卓玛妹子好生惦记着,今日还有个中原同乡请你到最好的妓院寻欢作乐。人家却是个苦命人,我娘刚怀我没多久,全家便被坏人害死啦,我娘也在我十三岁那年病死了,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常常被人欺侮……还沦落风尘……”说到后来,自伤身世,悲不自胜,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秦川听她哭得凄婉,不禁心头恻然,从被中抽出手来,拉了拉她衣袖,意示安慰。婉玉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伏在他身上哭得更厉害了。 她哭了一会儿,却渐渐没了声息,竟自睡着了。秦川心想:“想不到她的命竟比卓玛还要苦,卓玛至少还有个哥哥,还有师太,她却是一个孤女被迫卖身在这妓院之中,做了烟花女子。”他下山之初,本觉得山下的世界热闹好玩,后来听到卓玛全家罹难、张标兄妹逃亡的不幸遭遇,大感愤慨,此际又听了婉玉的离奇身世,愈益感到世事无常,不由得心中大为沮丧。 他轻轻翻身下床,将婉玉抱上牙床,盖好锦被,又想:“她说我若是离开,便会自杀,却不知是何缘故。嗯,想来妓院中的规矩便是如此。”怕惊醒了她,悄无声息的出了门。他目力极佳,夜色中依稀望见楼道下门闩已插上,那两个小鬟也已睡了。 当下身子一晃,窜出窗外,左手在窗格上一按,已轻轻翻上了楼顶,放眼四顾,但见夜色沉沉,却哪里有一个人影? 他在小楼四周迅捷异常的游走了一周,并未察觉有人监视,心想多半是婉玉疑心生暗鬼,自己吓唬自己。 是夜阴云低垂,月黑风高,院子里静悄悄的。他掠至那小桥之上,一眼瞥见后院中另一座小楼上灯火通明,窗纸上映出两个人影,一男一女,那男的兀自摇头晃脑,似已酩酊,仍在不住仰脖饮酒;那女的似是劝阻他再饮,却被那男的伸手推开。 他认出二人身影是沐长风和杨敏,心想:“都过三更了,这两人还不歇息,沐前辈的酒兴倒真的不小。”此刻冷风拂面,酒意尽去,想起适才被婉玉戏弄之事,心中既感羞惭愧疚,亦复暗觉魂为之销。 正自胡思乱想间,忽听得一阵衣袂带风之声,从后院墙外飞身进来二人,几个起落,已窜到了那栋小楼下。 那二人手中各执兵器,一人使剑,一人使刀。使剑之人突然腾空而起,跃上二楼,破窗而入,使刀之人则隐身花树之间,想来是在楼下接应。 但见人影晃动,一个女子“啊”的一声,惊呼道:“你、你是什么人,想做甚么?”正是杨敏的口音。 只听得一个男子声音狞笑道:“杨妈妈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这个脓包男人是谁,我还没拔剑便吓晕了?”杨敏颤声道:“他姓……姓沐,是我们的客人,多半喝醉啦!你又蒙面又拿剑的……别吓坏了他!” 那男子道:“早听说杨妈妈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连那些窑姐儿都不及你,可惜发过誓从不接客的,怎么今日会破例让男人进了你的房啦?八成是春心荡漾了吧,哈哈!”笑声中充满了淫邪之意。 杨敏支吾道:“他,他是我的一个老相识……他喝醉了……大爷,你上次来胁迫我将咏蝉转让给周三爷,我不是已经照办了吗,这次又来做甚?” 那男子笑道:“那也算你识相,咏蝉那小荡妇现已做了周三爷的第九房姨太太了,那可是夜夜专宠呢。说起来你这个老鸨倒是真有能耐,走了个咏蝉,又弄来个婉玉,周三爷说了,这个婉玉比咏蝉要强百倍,便是将他老人家九个老婆加起来换婉玉一个他也毫不犹豫。嘿嘿,现下你该明白我的来意了吧?” 杨敏鼻中哼了一声,气愤愤的道:“岂有此理,成都城里妓院那么多,他姓周的干么偏偏盯着风月楼不放?” 那男子道:“怪只怪你这里的姐儿都他妈的太美啦,是男人都受不了的。如今这位刚来的婉玉姑娘,听说只要见过她一面的都被迷得神魂颠倒,七荤八素。我们三爷虽然来了两次,也只不过见到她的半张脸,连她弹的小曲儿都还没听完整过。我们三爷听说不少达官贵人都在想办法弄她上手,怕被人抢了先,因此着我再来惊扰一下杨妈妈!三爷说了,杨妈妈尽管开个价,便是比咏蝉高出十倍,他老人家也决不会皱一下眉头!” 杨敏默然,过了片刻,才道:“实不相瞒,婉玉姑娘跟咏蝉那帮窑姐儿确实不同,她可是个清倌人,尚未梳笼。这件事须她本人首肯才成。”那男子嘿嘿冷笑,道:“妈的,替老子告诉她,三爷看中了她,是她的造化!横竖这事就劳你杨妈妈你的驾啦!” 杨敏又惊又怒,道:“你们未免欺人太甚,我若不同意呢?” 那男子哼了一声,道:“老子还是上次那句话,一剑先宰了你,再一把火烧了你的风月楼!”只听杨敏“啊”的一声,那男子道:“周三爷给成都府衙龚大人面子,不想多出人命,但是你也别再惹他老人家生气!我劝你还跟上次一样乖乖识相点,明日酉时之前,周三爷要听到你的准信!否则,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告辞了!” 但见一条人影一闪,已纵下楼去。 隐匿树下之人见那人影下楼,轻轻唿哨一声,二人又迅捷无伦的几个起落,跃至后院,越墙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秦川在小桥上运用上乘内功听得真切,心下又惊又奇,惊的是那周三爷如此贪婪凶残,奇的是以沐长风的盖世神功,居然坐视不理,任凭杨敏受辱,难道他真的如杨敏所说,喝酒喝多了?心想:“若是沐前辈不管此事,婉玉姑娘可要遭殃了。” 却见杨敏轻轻关上被那男子踹破的窗户,似是擦了擦眼泪,将醉倒不省的沐长风扶上了床,跟着又熄灭了烛火。 秦川立身处的小桥跟那栋小楼相隔甚远,见二人各已安寝,无由相询,悄立风露之中,思如潮涌,想道:“婉玉姑娘真是命运多舛,连在这青楼之地也呆不安稳。”想起她的轻颦浅笑,楚楚可怜,以绝世之姿而遭此无妄之灾,脑中翻来覆去竟然只是“红颜薄命”四个字。 他本欲就此离去,心头忽然莫名的一沉,悄然掠回婉玉房内。听得她呼吸均匀,正自酣睡,浑不知祸从天降,不禁心中大起怜意,唏嘘不已,他连日赶路,酒劲方消,困意上来,竟自伏在床头沉沉睡去。 七、周府惊变 七、周府惊变 百戏翁向秦川微微一笑,道:“怎么,初出江湖便有点英雄气短啦!”秦川脸上一热,道:“世伯见笑了。” 百戏翁道:“秦世侄,实不相瞒,昨晚你在风月楼中的举动,老朽全都看在眼里,你是个好娃儿,没丢令尊的人!说句天地良心的话,我年轻时若遇到这般香艳风流的场面,也未必能把持的定!” 秦川微微一惊,道:“昨晚……昨晚……你,你也在风月楼?”百戏翁道:“不错,我在一处假山后本想找玉儿谈点事,却看到‘千古狂客’沐长风带你进了后院小楼,还让杨敏指定由玉儿陪你。玉儿是本帮一个月前故意安插在风月楼的,意在查明之前十二名帮中兄弟遇害之事,因为事发当晚,有人曾经看到他们曾被风月楼的一个神秘客人叫到楼内表演杂耍。” 他见秦川脸现疑惑之色,接着道:“次日一早,便有人发现这十二人的尸体直挺挺的躺在城外的乱葬岗上。”秦川惊道:“甚么人这般凶残?他们……贵帮弟子莫非得罪了甚么人?或者是为财丧命?” 百戏翁摇了摇头,叹道:“本帮的帮规第三条便是‘不义之财不可取’。帮中弟子江湖卖解,四处奔波劳苦,常常被豪强地痞欺凌刁难,赚的是辛苦钱。颇不同于乞丐的乞讨,或僧尼的化缘。遇害的这十二人都是本本分分的杂耍艺人,其中两个会些粗浅的拳脚功夫,相信不会得罪甚么人。若说钱财,据玉儿所查到的结果,尸体上的银子均是分文未少,显然与财帛无关。最紧要的是……唉,他们身上并无其他伤口,全是被人一剑穿心而死!” 秦川心想:“十二人尽皆一剑穿心,那出手之人的剑法当真狠辣犀利,竟用不着第二招!”暗自沉吟,当世除了师父蓑衣人、白眉师太,还有爹爹等寥寥数人外,实在想不出还有甚么人有此能耐。 百戏翁叹道:“秦世侄,你我虽只初见,但以我痴长几十岁的眼光,你是个值得托付的孩子。唉,只因情势紧迫,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还盼成全!” 秦川心下一惊,道:“前辈但有所命,尽管吩咐,晚辈自当照办!” 百戏翁咳嗽连连,脸色蜡黄。秦川给他倒了杯水喝了,道:“前辈,您老的身子好像不太好,要不要去看大夫?”百戏翁摇了摇头,道:“你先听我说完。其实昨晚玉儿跟你说起她的身世,她并没有骗你!”秦川听他提起婉玉,心中突的一跳,支吾道:“玉,玉姑娘原来不是……不是烟花女子。”百戏翁叹道:“嗨,你这孩子原来一直有这个心病啊,你大大的错怪她了,她可是个好孩子,更是一个冰清玉洁的黄花闺女!” 他见秦川默不作声,叹了口气,续道:“不过,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才十二三岁,她的母亲快病死了,临终前将她的身世说给了我听。原来她是崆峒派大侠‘一鹤冲天’易风扬的女儿!” 秦川情不自禁“啊”的惊呼一声,原来他忽然想起卓玛所说的易先生。 百戏翁望了他一眼,道:“你也听说过二十年前魔教火并三帮六派的事吧,各大门派伤亡惨重,元气大伤,但真正惨遭灭门的,只有崆峒派和铁剑门。魔教在崆峒派一役中,据我所知曾留下一个活口,便是易夫人,当时她怀有身孕,闻到血腥竟自晕了。众魔头混乱中以为她死了,才没有留意她。据易夫人说,她曾亲眼见到他丈夫被两个蒙面魔头打下山崖,竟是尸骨无存!” 秦川思忖:“想来易大侠当时跌落山崖后侥幸未死,后来便逃到大雪山隐藏起来了。”随即想起易风扬终于还是未能逃脱,虽然避开了魔教的毒手,却被黄蜂帮众人所害。 大风堡主平素督训甚严,门人子弟若非艺满出师,不得参与江湖中事。秦川离家前年纪尚幼,于江湖正邪之争不甚了了,只从兄长等人闲谈中约略听了一些,心知魔教又称“七星教”,素与中原各派水火不容,教中的众魔王穷凶极恶,杀人如麻,好不可怕。 百戏翁见他低头不语,咳了两声,又道:“那时玉儿才十二三岁,跟着她久病的母亲住在山西平遥一个破窑里。我偶尔路过当地,见她母女可怜,便找了个大夫替她母亲治病,谁知她已病入膏肓,大夫未到,她便溘逝了。我们埋了她母亲,这小妮子从小便极有骨气,竟然忍住眼泪一声未哭。” “说来也凑巧,当时我正好有个极厉害的仇家找上了我,我怕连累这小妮子,于是将身上仅有的十两银子赠了她,便匆匆离去了。我的那个仇家着实难缠,跟我在平窑城外决斗,一斗便是七日。后来我侥幸赢得一招半式,再回那破窑寻时,却已不见了她踪迹。” “我怕她再遭遇不测,便令附近的帮中弟子到处探访她下落。三个月后,几名本帮弟子在汾阳城一家妓院中表演寻橦跳丸、吞刀吐火诸般杂耍,其中一人内急去后院如厕,无意间看到那妓院的老鸨正在指使龟奴对一个小女孩拳打脚踢,逼着她出去接客。那小女孩极有骨气,虽被打得体无完肤,却是抵死不从。只因这小妮子从小便是个十足的绝色美人,令人瞧上一眼便极难忘记。那名帮众听说我正在寻她,便立时想到了她的模样,报与我听,这才将她救出。” “老夫纵横江湖几十年,可以说阅人无数。一看这小妮子,便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说得难听一点儿,若在夏商,便是褒姒、妲己,若在吴越,便是西施、郑旦。她的美貌连我这个七十来岁的老家伙都叹为观止,何况其他年轻后生呢?我想历来红颜多薄命,但归根结底都是好色男人惹起的,若要保护好这样的美人,便只有令她自强,于是收她为螟蛉义女,将平生所学尽数传给了她。” “说起来这小妮子实在聪慧异常,无论教她甚么都一学即会,一点即透,根本用不着我再来第二遍。过了几年,她已出落得花朵一般,惹人怜爱。她本领已成,开始行走江湖,在武林中闯出来个‘玉美人’的名堂。她心性高傲,人又能干,帮中大小事务,都能协助我答理得井然有条,全帮上下,尽皆信服。” 秦川听到这里,忍不住“啊”的一声,这才知道婉玉早已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了。惊佩之余,亦复惭愧不已:“她明明一身本领,昨晚却装作一个弱不禁风的青楼女子,还好我把持的定,否则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百戏翁向他斜睨了一眼,道:“世侄,你的武功的确了得,昨夜我见过你的轻功和身手,适才又伸量过你的内力,算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以你的人品,也是上上之选。但若说起应对世间的机巧诡诈,我怕你难及得上玉儿之万一!” 秦川登时满面通红,无地自容,想起当日被阿修罗毒烟迷倒之时的迟钝,又想到昨日与仇氏兄弟较量之时的稚嫩,深感自己临敌经验欠缺,又乏应变之才,更想起昨晚被婉玉捉弄得无所适从,窘态毕现,心中只想:“我才不要闯荡江湖,我只想快快回家,再也不要跟这些不相干的人交往了?” 百戏翁忽然哈哈大笑,道:“世侄,你真的想回到父兄身边,就此龟缩不出,再也不在江湖上露面了么?”秦川给他猜中了心思,讪讪的道:“世伯见笑了,我本无意和江湖人往来的,只想跟着爹爹和哥哥们,自然有他们保护我!”他自幼便跟着几个兄长,始终被人疼爱照顾,养成了极强的依赖习性,现今虽已长成青年,一旦遇到险阻挫折,仍不免茫然失措,栗栗自危。 百戏翁仰天长叹,道:“我只道秦宾王英雄一世,其子定然个个英雄了得,岂知……罢了,你走吧!” 秦川见他嘴角微斜,大有鄙夷之色,脸上一热,嗫嚅道:“百里世伯,你适才不是说有事相托么,请尽管吩咐,晚辈定当竭力以赴!” 百戏翁冷冷的道:“不必了,江湖险恶,你若有甚么闪失,我有何颜面去见故人?此事你回家后最好别跟你老子提起,就当咱们从未遇到过!你走吧!”拍了拍手掌,背过身子。 只听房门“吱”的一声,已被推开,却是婉玉听到百戏翁的掌声,走了进来。百戏翁道:“玉儿,送秦四少爷回去吧!” 秦川不禁胀红了脸,热血上涌,握紧双拳,大声道:“百里伯伯,你不能这样轻贱我,我,我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我便是无父兄相助,也一样能闯荡江湖的!我能行的!” 百戏翁冷笑道:“一时之心血来潮,纵有匹夫之勇,济得甚事?罢了,罢了,你走吧!” 秦川大急,上前拉住婉玉手臂,求道:“我能行的,我不是心血来潮,玉,玉姑娘,我不能让人家瞧不起!你告诉你义父,便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我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婉玉俏脸一红,轻轻挣脱他手,秀眉微蹙,转头向百戏翁道:“义父,你听见了吧,秦公子说他能帮我们的!” 百戏翁道:“玉儿,此子心智尚未成熟,只是个大孩子,难当大任,我怕他会误了我们的事!” 婉玉星眸微斜,瞧了秦川一眼,道:“义父,孩儿相信秦公子一定能行!” 秦川目不转睛地望着婉玉,心中的那份感激之情,实是难以名状。 百戏翁缓缓转过身来,点了点头,注视着秦川道:“世侄,兹事体大,关乎中原武林的安危,不容有失,你要三思!” 秦川胸膛一挺,昂然道:“晚辈想好了,定不辱命,百里伯伯请尽管吩咐!” 百戏翁朝婉玉点头示意,婉玉便从怀中取出一封加封严密的黄牛皮纸信封,郑而重之地交给了秦川。 秦川看那信封鼓鼓囊囊的,碰触之下,里面不外是厚厚的一沓纸而已,心道:“不就是一封书信么,怎么他二人看上去神情这等严肃!” 百戏翁容色肃穆,沉声道:“世侄,我要你亲口答应我,这封信必须面交少室山少林寺方丈灵渡大师亲手拆阅,不得转手他人,并且无论任何人甚至包括令尊秦堡主也不能看,你可记清楚了?” 秦川挺胸道:“晚辈记清楚啦!” 百戏翁道:“另外,此事不得说与任何人听,除了咱们三人之外,天知地知,你可记清楚了?” 秦川见他越说越严肃,点头道:“我记清楚啦,绝不会告诉给任何人听!” 百戏翁道:“你到少林寺,便说是我让你去的,有要紧事求见灵渡神僧!”见秦川一脸迷惑之色,道:“以后你会知道前因后果的,但现下必须绝对严守秘密。你只管记住,若是丢了书信,我怕会有不少人会因此丧命,切记,切记!” 秦川心头一紧,下意识的将那信抓牢,道:“请世伯放心,晚辈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亲手将此信交到灵渡大师手中!” 百戏翁听他此言,心情大慰,突然身子一颤,喷了一大口鲜血,摇摇晃晃便欲跌倒。秦川和婉玉同时抢上扶住了他,百戏翁原本蜡黄的脸上更无半点血色。 婉玉泪如泉涌,扶百戏翁坐下,叫道:“义父,你挺住,我去找大夫!” 百戏翁扣住了她手腕,缓缓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有数,我老了,纵使昨夜蒙面人没有伤到我,我也好不到哪里。适才全怪我,试探秦川的功力,实在想不到这小子年纪轻轻,内力修为如此惊人!” 秦川只听得一头雾水,愕然道:“什么?” 婉玉幽幽的望了他一眼,低声道:“昨夜你在风月楼后院的小桥上看到那二人恐吓杨敏之时,义父便在距你不远的假山后面。”秦川听了,脸色倏变,始知百戏翁的轻功如此了得,自己当时竟未察觉,然则若是换作敌人忽施偷袭的话,自己岂非性命不保? 只听婉玉续道:“后来你又回到我房中睡去,义父知你已存保护我之心,便放心离去。谁知他刚出了风月楼后院,便被一个穿夜行衣的蒙面人偷袭。那蒙面人武功奇高,和义父拆了一百多招,义父被他踢中胸口,险些丧命当场。幸得义父临急时使出了‘梅花针’的暗器,才将那蒙面人逼退。” 秦川直听得心有余悸,万万料不到昨夜竟然发生这么多惊心动魄之事! 婉玉黯然道:“今早你走后我来见义父之时方知此事,但却不知他老人家竟伤得这么重,适才义父又试探你的内力,谁知你的罡气如此强劲,竟害得义父吐血!”秦川惶恐道:“全都怪我,我不该用力对抗的!” 百戏翁吐纳调息,运功一会儿,脸色略和,说道:“玉儿,不知者不罪,你别责怪秦世侄了!其实我适才已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秦世侄若再支撑片刻,我便会露馅了。但若非如此,我又怎么能放心将这封关乎天下安危的书信交给他呢!我受伤已送不了信,本帮中又无此等高手,只能行险让他去了。他的武功极高,即便是昨晚那个偷袭我的蒙面人,也未必轻易伤得了他!” 婉玉道:“义父,我陪你去养伤吧?” 百戏翁摇头道:“用不着你陪我,我会觅一处静室疗伤,至少需要半年光阴,暂时不见任何人。你留下来,我还有事要跟你说。秦世侄,你先去吧,见到令尊替我问个好,路上千万小心!”秦川郑重地揣好书信,向他躬身施了一礼,道:“请百里伯伯保重。”转身欲行。 婉玉迟疑道:“秦公子,你……”秦川向她勉强一笑,点头道:“玉姑娘,你也保重!”出了小院,健步如飞般去了。 他虽向婉玉强作笑容,心头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与此女相识时候虽短,且是在风月楼那种烟花场所,然而想起她的娇媚婉娈,想起她的红颜薄命,亦想起她的难以捉摸,但觉心头五味杂陈,思潮起伏,久久难以平息。 随即想起卓玛,伊人渐远,却不知她是否会记挂着自己? 漫步长街之上,踽踽而行,忽想:“婉玉姑娘的爹爹竟然是卓玛姑娘的授业恩师,世事之奇,着实令人难以置信。”想起这两位姑娘均是天然绝丽,一位机敏聪慧,一位娇憨天真,性情虽异,却同样际遇堪怜。 秦川忽然间脸上一热,便似年幼之时做错了事唯恐被大人察觉责斥一般,情不自禁的往周围游目四顾,但见车水马龙,并无人在注视自己,惭愧之意顿生,心下暗暗自责:“我这是怎么了,竟也这般贪心不足,我若再胡思乱想,便跟那周本禄有何区别?” 念及周本禄,不由得怒火上冲,随即想起百戏翁的话:“百里伯伯骂得极有道理,我已经长大了,应该有所担当。这个周本禄作恶多端,人神共愤,我现下应该做的便是好好收拾此獠!”又想:“今日不如豁将出去,直闯姓周的家里,好生教训他一番,让他以后再也不敢去做坏事!” 想归想,但他只是少时听他二哥说过英雄好汉的行径,却从未正式实施过,竟不知从何开始,来“惩恶扬善、行侠仗义”。 琢磨了好一会,心意已决,向路人问明周本禄家的所在,大踏步而去。周家的宅院却也不远,穿过两条街便到了。 远远便望见周宅竟是座极大的庭院,屋宇连绵,朱红的大门外蹲着两只大石狮子,十分的气派堂皇。他来到近前,却见大门紧闭,门前冷冷清清。 心下微感诧异:“闻说这周本禄乃本地豪强,想必交往甚众,怎地大白天的连大门都不开?”望了望门头牌匾上“周府”两个大字,微一迟疑,拾级而上,来到大门外,提起碗口般的门环,重重敲了三下。暗自盘算已定:“他们若是不让进去,我便只有动武了。似昨夜那两个潜入风月楼威逼杨妈妈的二人,身手倒也了得,我虽不能滥杀无辜,却也不可太过仁慈,须好生教训一下这帮恶徒,否则若再任他们怙恶不悛,欺侮良善,百姓仍难有好日子过!” 谁知他等了良久,竟没人出来应门。 他心下好奇,连连击打了三次大门,偌大的宅院竟始终毫无反应。 暗忖:“莫非周本禄这厮听了那褚师爷之言,怕了我啦,故意躲我?”转念一想:“不对,此人又不认识我,况且在成都势力极强,手下帮凶定然不少,怎会怕我?其中定然有诈!”思来想去,一时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他回了回头,看到了几个路人经过。那些个路人见他将周府大门敲得震天价响,十分好奇,但慑于周本禄的淫威,谁都不敢多事,纷纷走开。只有一个人可能是附近邻居,叫道:“这位小老弟,你别敲门了,我和我老婆每日一早经过这里去菜市贩卖蔬菜,平时周家天不亮便早开门了。今日我已路过了两趟,都没见到动静。现下已近未时,要开门早开了,你再敲也没有用!”说着急匆匆的去了。 秦川正没理会处,忽听有人叫嚷起来:“周府着火啦!”抬头看时,果见院内一处房屋上青烟直冒。 秦川一惊,更不犹豫,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双足一登,一个“旱地拔葱”,飞身纵上了门楼,越墙而进。 但他随即“啊”的一声惊叫,呆立当地,被眼前的惨状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院内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从服饰来看显然都是周家的护院和健仆,竟全是一剑刺中心脏而死。他怔了片刻,走上几步俯身探看死者的鼻息脉搏,只觉触手冰冷,尸身僵硬,已死去多时。 当下一个箭步,穿过前院,迅速进入各个房间查察,客厅偏厅,正房厢房,一口气将几进宅屋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却见到处全是死人,男女老少,无一活口,抑且均是一模一样的心口中剑的惨烈死状! 更奇怪的是除了院中死尸外,房内的皆是死在床上,多半衣衫不整,似是正在酣睡之际未及穿衣,即被一剑刺死。 想到此处已变作一座死宅,不自禁的倒抽了一口凉气,来到那起火处的房内,却见是个放置杂物的仓库,一盏铜灯不知被风吹还是被老鼠所碰,跌落在地上,灯油洒了一地,火势蔓延,引燃了桌椅等物事,慢慢烧将起来。 他见火势不大,抄起一把扫帚将火苗扑灭,身上头上却不免被火星烫了几下。 大步奔入后院,跨过几具尸体,进入一间华丽的大房内。只见床上躺着两人,一男一女,皆是身子裸露。那男的生得白白胖胖,年纪在五十岁光景,女的则是个妖娆多姿的年轻女子,容色艳丽,二人也是一剑穿心毕命。秦川猜想这二人多半便是周本禄和他新纳的九姨太咏蝉了。 他一心想来收拾此人,但此刻见他全家被灭门,心中殊无欢愉之情,反生悲怆之气。不停的在想:“这么灭绝人性的事,是谁做的,到底是谁做的啊?”上前抓起被褥,将二人尸首盖了。 忽听得前院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一人大声叫道:“东方道长,我们来晚啦!”另一人道:“凶手可能在后院,快去看看!”但听步履急促,竟有十几个人。 秦川正待呼应来人,陡然间耳畔一个细微声音响起:“呆子,还不快走!迟了便说不清楚啦!”他心头一凛,忽见窗外人影一闪,当下不遑细想,双脚一撑,提身而起,一个“八步赶蝉式”,追将出去! 只见那人影一身白衣,头戴斗笠,手提长剑,身法轻灵已极,却似在哪里见过。便在这时,只听身后人声嘈杂,脚步乱响,却是适才那群人已冲入周本禄的卧室内,同时有人眼尖,发现窗外有人,呐喊着追了出来。 秦川微一错愕,只见那白衣人已翻身跃上墙去,一边招手,一边急喊:“别回头,有人要陷害你!快跟我走!”秦川心头一惊,更不回头,双足连点,踊身飞起,斜斜向白衣人追去。 那白衣人见秦川追来,心下大慰,悄立在墙顶相候。孰料背后风声飒然,一道利剑疾划而过,径刺向她后腰。秦川在半空瞧得真切,大急之下,身子未至,顺手扯下树顶一根柳枝,“唰”的一声,后发先至,一招“白云出岫”,那枝条被他内力激荡之下,疾似流星般撞向利剑。但听“铛”的一声脆响,枝条断落,利剑也被荡偏数寸,随即“嗤”的一声,那白衣人“啊”的一声惊呼,已被剑尖刺伤右胁! 说时迟,那时快,便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秦川电闪而至,剩下的半截柳条一招“金蛇狂舞”护住白衣人,迎向那柄利剑。使剑之人却是个青衣蒙面人,一击不中,转身即走,他轻功极高,一阵风般掠过几重屋脊,登时消失不见! 秦川欲追,却见白衣人右胁已被鲜血染红,站在墙上摇摇欲坠。急忙上前将她扶住,白衣人道:“怎么不追了!”秦川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便在这时,只听得脚步响起,一个男子声音大叫道:“杀人恶徒休走,青城派的东方道长在此,还不下来受死!”秦川一呆,已听出这人口音,正是昨夜闯入风月楼逼索杨敏之人,欲待回望此人,却听白衣人急道:“快走,别让人看到你样子!” 只听一声大喝,一个灰色人影斜刺里凌空欺近,寒光闪处,一柄乌黑长剑有如星驰电闪般向秦川后脑刺去。 秦川但觉剑势峻急,实难抵敌,想起白衣人的话,不敢回头,身形微侧,已避开剑锋。不待灰色人影欺近,抱起白衣人一个凌空旋转,飘落至院外树顶,一瞥眼间已看清那人影竟是个灰袍星冠的老道士,不禁大感诧异。那老道纵声道:“阁下好歹毒的手段,竟将周三爷全家九十二人一口气杀光,何不报上名来!” 秦川一呆,白衣人嗔道:“傻哥哥,还不扯呼!”秦川当即抱着白衣人跃至邻家楼顶,施展绝顶轻功,几个起落,一溜烟般隐入城内。那道士浑没料到他轻功竟尔高明至斯,兀自站在墙顶,呆呆的发怔,竟忘了追赶。 秦川从一处屋顶掠下,见四周无人,道:“玉姑娘,你还好吧?”白衣人搂住他腰,早已撑持不住,突然头一垂,斗笠掉落地上,露出一张千娇百媚、宜喜宜嗔的少女脸蛋来,已然晕厥过去,正是婉玉。 秦川惊道:“玉姑娘,玉姑娘!”不住地摇晃她身子。 过了片刻,婉玉悠悠醒转,道:“快带我……回风月楼,莫……让人发觉……我,我身上有药……”话未说完,又已晕去。 此刻乃是未牌时分,城里到处都是人迹,想不让人发觉谈何容易?秦川辨明方位,从丹田中一提真气,使出在峨眉山上练就的“云霄飘一羽”的绝妙轻功,轻飘飘的便穿过长街,从风月楼后院纵身而入,到得那小楼时效法昨夜逼索杨敏之人,一个“飞燕掠波”跃上二楼,穿窗而入。恰巧二楼窗户本就开着,秦川悄无声息的进到婉玉卧室之中,楼下两个小鬟兀自玩耍嘻戏,浑然不觉。 秦川横抱着婉玉身子,来到牙床前,见她皱着眉头,默默的瞧着自己,他怕楼下小鬟听到,压低嗓子道:“你刚才险些丢掉性命,怎么不知道躲闪?”婉玉微嗔道:“你还说呢,都怪你,人家只顾着莫让人发觉了你,全副精力都在你身上了,哪曾顾及背后有人啊?”秦川胸口一热,眼眶红了,将她轻轻平放在床上,道:“你把药取给我,我好帮你敷上。”婉玉道:“药在我怀里的小瓶内,我都动不了了,怎么取啊?还是你……你……”突然想起让他一个青年男子将手伸入自己怀中,登时飞霞扑面,娇羞不胜,但随即伤口剧痛,秀眉紧蹙,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面现痛苦之色。 秦川见她强忍痛楚,呆了一呆,道:“得罪了!”伸手入怀,摸索出一个小青花瓷瓶来,道:“是这个么?”婉玉咬紧了嘴唇,闭上双目,拼命点头。 秦川微一踌躇,用力将她右胁衣衫撕开,露出一道长长的伤口,仍在不住溢出鲜血。当下点了她穴道止住了血,将伤口擦拭洁净,又将瓷瓶中的药膏涂抹毕,撕了个布条包扎停当,这才帮她盖好被褥。 他折腾了半天,见她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胸脯起伏急促,想见伤口不轻,而她却是为了自己才受此痛楚,不由得心中感激,道:“婉玉姑娘,伤口包扎好了,你……你好些没有?” 却见她白玉般的脸颊上两道珍珠般的泪水滚滚而下,抽泣不止。秦川只道她是伤口疼痛所致,想要出言相慰,却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二人默然相对,过了良久,婉玉忽地睁大眼睛,珠泪盈盈,又欲夺眶而出,嗔道:“秦公子,你连句安慰人的话都没有么?” 秦川搬了张锦凳,坐在床边,道:“我,我不太会说话,今日姑娘这般待我,我秦川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婉玉幽幽一叹,道:“报答……报答,你……”眼泪更似珍珠断线般在脸颊上不绝流下。秦川见她哭得更委屈了,心下更慌,忙伸衣袖帮她拭泪,婉玉用力一缩,推开他手臂,怒道:“不要你碰我,你走开!”秦川一怔,讪讪的缩回了手,不明白她何以突然着恼。 楼下两个小鬟听到动静,跑了上来,见小姐躺在床上,床边坐着一个男子,均是一惊。二女识得这男子便是昨晚在此过夜之人,一个小鬟道:“小姐,你不是出去买胭脂水粉了吗,几时回来的啊?奴婢和迎儿一直都守在门口,怎么没见到啊?” 婉玉拭去泪水,哼了一声,道:“悦儿,是不是我几时回来还要向你禀报啊?你这小鬼头越来越不识礼数了!”那小鬟吓得伸了伸舌头,垂手而立,不再作声。 另一小鬟迎儿道:“小姐,杨妈妈来找过你几回,像是有甚急事,听他口气可能跟那个周三爷有关,悦儿和奴婢才急着等你的。” 秦川在一旁听了,心想:“杨妈妈不知周本禄已死,还怕他前来逼索,因此定是征询婉玉的意思来了。” 婉玉道:“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二女向她福了福,转身下楼去了。 婉玉向秦川哼了一声,道:“木头,快来扶我一把!”秦川扶了她坐起,怕她气恼,不敢则声。婉玉嗔道:“人家长这么大从未被男子碰……碰过,你适才……”秦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为此而发小姐脾气的,想起自己刚才伸手入她怀中,又将她衣衫撕开,看到她粉嫩雪白的腰间肌肤,虽说其势不得不然,但于“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法终究不合。 当下向婉玉深深一揖,道:“一切皆是因在下而起,是秦川亏欠姑娘的。但请婉玉姑娘相信,我,在下绝无轻薄冒渎之意,我今日当着姑娘的面发誓,我心中若有半点邪念,天诛地灭……”话未说完,却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按住了口,只见婉玉娇嗔道:“谁让你发誓了……你,你真是气死我啦!” 秦川正色道:“姑娘请放心,今日之事关乎姑娘名节,在下宁死也绝不会跟任何人说起。” 婉玉叹了口气,默然无语。秦川见她面色苍白,神情委顿,道:“适才周府中姑娘何以不让我见那些人?姑娘又怎会出现在周府?” 婉玉冷笑道:“我和义父打赌,还是他老人家赢了。他跟我说你侠肝义胆,定会犯险去周府教训那恶贼的,我本自不信,待跟义父分手之后,便到周府瞧瞧。想不到你果然不怕死,胆敢孤身闯入!”说到这里,妙目流盼,打量着秦川,道:“我比你晚到了一会,却见你满院子转悠,还做好事救起火来。但是当那个大刀卜六、快剑段七带着青城派的东方权一行人进府时,我才知道形势不妙。” 秦川奇道:“那个老道士便是青城派的东方权啊,我好像听二哥说起过。听说此人当年因不满师兄竹空道长做掌门,一怒之下跑到江南,自立门户,扬言不再回青城了。他现下怎会在此?” 婉玉小嘴一扁,哼了一声,道:“这牛鼻子老道绰号‘武林判官’,剑法不弱,但自以为是,刚愎自用,而且出手狠辣,嫉恶如仇,江湖上的人都怕招惹他。你说他若看到了你在周府,还会听你解释吗?”秦川点了点头,道:“你是怕他们误认为周家灭门之事是我做的?” 婉玉道:“我突然有个想法,这帮人来的时机太过巧合,八成是有人想要陷害你。你倒想想,在适才情势之下,你便浑身是嘴,又能说得清楚吗?”秦川回思当时情形,确是百喙莫辩,不由得脸色微变,背脊一阵冰凉,又听婉玉道:“若是你被定为真凶,过不了几日,便会传遍整个江湖,势必为武林中人追杀拦截,到时你如想安然返回中原,只怕要难如登天了。再说,便是你回到中原,令尊秦老伯父的日子怕也难过得紧啦!” 秦川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不觉伸手握住婉玉白嫩的纤手,道:“玉姑娘,你……我现在才明白你的良苦用心,真是该死,我……谢谢你啦!”婉玉被他握着双手,格的一笑,道:“你今日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我倒要看你怎生‘报答’法!” 秦川一呆,这才想起这般抓住人家大姑娘的手忒也无礼,脸上一红,忙松了开来。 八、人心难测 婉玉斜倚着牙床,恍若未觉,淡淡的道:“秦公子,这一关总算是渡过来了,但周府之事到底是何人所为,你心中可有数?” 秦川摇了摇头,道:“我怎会知道?” 婉玉侧头思索片刻,喃喃的道:“适才偷袭我的灰衣人会是谁?此人剑法犀利狠毒,定是昨夜打伤义父之人,也极有可能是杀害本帮十二名弟子的真凶。我只道他应该和周本禄是一伙的,但他为何连周本禄也要杀,甚至灭其全家?” 秦川听着她的轻声细语的分析,想起那灰衣人的利剑,不禁心有余悸,想道:“世间竟有这等用剑高手,到底会是谁呢?” 婉玉忽然大声道:“秦公子,这个灰衣高手我虽不知是谁,但有一点,他想陷害于你,极可能与你有关。或者是令尊秦堡主的夙敌找上了你,也未可知?” 秦川道:“若真的是家父的仇家,父债子偿,他要来对付我,我也无话可说。只是这般滥杀无辜,连妇孺下人都不放过,实在太过凶残,我若是碰到他,决不轻饶!” 二人正在谈论间,忽听得远处响起一阵尖锐之极的烟花之声,秦川快步来到窗前眺望,只见一道黄烟兀自在空中冉冉未绝,奇道:“距过年还有一段日子呢,谁家开始在放烟火啦!可惜现下是白天,若是夜间定然很好看!” 回过头来,却见婉玉已下床脱了外衣,换了一身淡黄色的衣衫,回复了女儿家的装束。秦川道:“你受了剑伤,下床做甚?”更见婉玉“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收拾停当,提了一个包裹,负在肩头,又取下墙上宝剑,说道:“灵药已见效,我的伤并无大碍。秦公子,适才你见到的烟花,乃百戏帮召集帮众的讯号,现下帮中有事,我……伤未痊愈,你能否陪我同往?” 秦川点头道:“我陪你去。” 二人下楼。那两个小鬟忽见婉玉这身打扮出现,都是一惊,迎儿道:“小姐,你……”婉玉朝她微微一笑,道:“从今日起,我不再是你们风月楼的花魁姑娘了,多谢你们这一个月的服侍啦!我要找杨妈妈……” 话声甫毕,忽听得脚步声响,只见杨妈妈领了十多名泼皮,抡棍使棒,围了过来,道:“婉玉,我早料到你要跟这个小白脸私奔了,还真让我猜准啦!” 婉玉道:“杨敏,我在你这里做‘清倌人’,一个月前便已说好,‘卖艺不卖身,去留皆自便’。你昨晚非要央着我来陪人家秦公子,现下秦公子肯让我跟他,怎么反怪起我来啦!”杨敏理亏,道:“婉玉,这一个月来我对你像供观音菩萨一样,可不曾亏待过你啊,你何必为了这个小白脸……秦公子,大不了让秦公子便住在这里……梳拢了你便是!” 秦川听她把自己当成了拐带妓女的“小白脸”了,心下又好气又好笑。却见婉玉俏脸一红,回眸嫣然一笑,随即转向杨敏道:“杨妈妈,我在这一个月来帮你赚了不少银子吧,你还不知足啊!” 杨敏登时虎起了脸,向众泼皮道:“给我拿下他们两个!” 众泼皮打手轰然答应,大声鼓噪起来,挥舞着棍棒,纷纷拥上前去,围住了二人,便要动手。 婉玉向秦川扁扁小嘴,扮了个鬼脸,笑道:“秦公子,你英雄救美的时候到了!”秦川哈哈一笑,依足了她口气,叫道:“为了婉玉姑娘,公子爷今日也只有得罪了!”恰见两名打手伸手往婉玉肩上抓去,当下斜身而前,将婉玉拉在身后,右臂横挥,一招“如封似闭”划了半个圈儿,却已将二人手腕逮住,跟着一招“回风舞柳”,反手将二人旋转掷出。那二人惊叫声中,空中陀螺一般,撞在后面众泼皮身上,霎时间扑通扑通,啊哟啊哟,混乱中众人已纷纷跌倒一大片,躺在地上呻吟不止,一时竟爬不起来。 杨敏又惊又怒,脸色惨白,大声道:“秦公子,你可是沐大爷的好朋友,沐大爷有事外出未归,你岂能为了一个风尘女子,便弃朋友于不顾?” 秦川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为了婉玉姑娘这等美貌佳人,在下也只有对不起一下沐前辈啦!” 杨敏直气得浑身发抖,几乎晕去,却见余下的几名打手被秦川适才抖露的那一手功夫吓破了胆,斗志全无,正没理会处,忽见婉玉来到她身边,凑在她耳畔低语数句。 杨敏啊的一声惊呼,脸上微微变色,后退了两步,双手捧住了嘴巴,一屁股坐倒。颤声道:“原来你,你便是……玉美人……玉女侠,江南等地妓院的……也是你……” 婉玉淡淡的道:“不错,江南的,京城的,太原的,都是我做的……”拉着秦川的手,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二人出了风月楼,秦川道:“适才你们说甚么江南、京城、太原的,却是怎生回事?”婉玉粉颊微红,低声道:“我在江南等地的妓院都做过……花魁!” 秦川听了此言,不觉呆了一呆,脚步慢了下来,他不善作伪,心有所思,神色间便不由自主的流露了出来。 婉玉一泓清水般的双目在他脸上转了数转,脸色却已变得苍白,紧紧咬住了下唇,道:“怎么啦,心里又不舒服啦?”秦川默然,心想:“我为甚么不舒服,那是她的事情,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婉玉秀眉一轩,哼了一声,冷冷的道:“你若是瞧不起我,大可明言,不必自己生闷气!”秦川道:“我已听百里伯伯说过你的身世,知道你幼时曾经沦落在青楼,我只是想不通,你后来为何还要去明珠暗投?” 婉玉掩面奔向长街,穿过人群,转入一条陋巷。秦川一惊,快步跟上,只见她伏在墙角,背心抽动,正处哭泣。 秦川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道:“对不起,我不太会说话,你别哭啦!”婉玉呜咽道:“你不会明白一个十三岁的女孩被逼入青楼的感觉,每天都被强迫学很多你不想学的东西,还要‘能弹琴,工歌舞’,还要看客人脸色,一不留神,便被拳打脚踢……”说到这儿,轻轻弯下蜂腰,双肩微微耸动,神色悲苦已极。 霎时之间,秦川想起她的不幸遭遇,蓦地体会到她内心的苦楚,心中大起怜意,俯身将她扶起,柔声道:“婉玉姑娘,对不起,我不该这般说话!你别再想以前的事啦!”婉玉身子微微一颤,纵体入怀,双臂环抱,围住了他腰,失声哭了起来。 秦川又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婉玉姑娘,别再哭啦!对了,你不是说帮中有事吗,你快去瞧瞧吧!” 过了好一会,婉玉一张俏脸微微抬起,盈盈妙目凝视着秦川,道:“我自幼被义父从青楼中救了出来,跟着他老人家学本领。川哥哥,我一直幻想着若是青楼中有个重情重义的男子能救我出来,便像义父那样,该有多好?” 秦川一呆,瞧着她梨花带雨的娇脸,听她接着道:“三年前,义父说我可以行走江湖了,让我历练一番,过我自个儿想过的日子。我回到汾阳城的那家妓院,本想把老鸨和那几个打手通通杀光,以泄当年凌辱之愤。结果他们都跪着求我饶恕,哭得很惨,我虽打得他们鼻青脸肿,却实在狠不下心来杀死他们。” 秦川伸手帮她拭干了泪水,微笑道:“那是因为你心地良善,没有杀人的心肠。” 婉玉痴痴的瞧着秦川,脸泛红霞,露出云娇雨怯之态,低声道:“我一直在想,若我还在妓院之中,是否会有个好男人来救我,来帮我,似义父那般?于是,我让老鸨他们选我当花魁,我要看看男人们到底都是甚么嘴脸?” 秦川一惊,道:“你这样也太冒险了,若遇到坏男人……岂不……岂不危险之极?” 婉玉轻轻闭上了双眼,道:“是啊,义父也这么说,因此他总是不放心,常常在暗中保护我……这三年来,我去过江南,京城,太原等很多地方,原来天下的好男子真的不太多,我的心越来越凉……” 秦川只听得暗暗心惊,暗想:“她这等做法,若有闪失,岂不可惜?”隐隐觉得她的行为不大妥当,却又说不出来。 婉玉忽又睁大了眼睛,轻声道:“川哥哥,直到昨晚遇到了你,才让我相信,这世上除了义父外,还有真正的端人正士!”秦川想起昨晚情形,微笑道:“我算甚么端士啊,只不过我心里已经有了……有了我喜欢的姑娘啦!”想起卓玛,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婉玉咬着下唇,玉容惨淡,缓缓的道:“那又如何,你可知前来青楼寻花问柳的,多数都是有妻室的。男人三妻四妾,尚不知足,还要来喝花酒,听曲子,看歌舞,到处拈花惹草……我昨晚本想拒绝杨敏的,但听说沐长风是个奇男子,倒想见识一下,才去见你们的。沐长风的确是个很出色的男子,而你……你在我眼里却是天下最好的……” 秦川心念一动,见她一双明如秋水的大眼睛脉脉的凝视着自己,想起在周府之中她为自己险些命丧利剑之下,突然体会到她的一片心意,鼻中一酸,眼眶湿了,道:“玉姑娘,我……”婉玉轻声道:“川哥哥,我知道你心里念念不忘卓玛妹妹,可是你知道么,你我虽然只是初见,自从昨夜之后,我……我心里便再也忘不了你啦!” 秦川顿觉胸口热血上涌,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玉姑娘,我……我不值得你这般……”婉玉将头斜靠在他胸前,轻轻的道:“川哥哥,你别说啦,总之我以后再也不会去那种地方了……”取出汗巾,替他拭去眼泪,美目流盼,微笑道:“看你又流泪了,怎么像个小孩子一般,还真让义父说准啦。”说着伸手到秦川腋窝里呵痒。 秦川生平最是怕痒,被婉玉这么一通乱挠,登时便经受不住放声大笑。他少年心性,不甘服输,一把捉住她粉拳,伸手也去她腋下呵痒。两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突然间四目相交,相视一笑,心意渐通,各自张臂,相拥在一起,心中都是说不出的欢悦,充满了柔情蜜意。 过了半晌,秦川忽然“啊呀”一声,放开了婉玉身子。婉玉如醉如痴,星眼流波,低声道:“什么事?”秦川道:“适才你不是说贵帮有事吗?”婉玉脸上泛起两片红云,嗔道:“都怪你,老是……老是惹人家分心,耽误了正事。”秦川伸了伸舌头,笑道:“怎地怪到我头上了?” 婉玉白了他一眼,迟疑道:“我身子伤势未好,你能否背着我,到我们今日聚会之处,只怕赵进他们等急啦!”秦川望着她俏生生的身子,突然拦腰抱起,叫道:“不如抱着吧,背着会触动伤口!” 婉玉立时又飞红了脸,低下头去。却见秦川双肩微耸,一个“一鹤冲天式”拔身而起,抱着她跃上了屋顶,飘行如风般而去。 二人来到那座院门外,秦川放下婉玉身子,按着她所说的方式上前敲门,却是先五下,后四下,此乃“五湖四海”之意,须连敲三次。那门登时便开了,开门的却是那个表演吐火之人,他引二人进了院,又转身关了门,向婉玉抱拳道:“玉姑娘,帮主走之前已知会全帮,帮中之事暂时由姑娘和三大长老共同处置。赵舵主和几个哥哥已在屋内敬候姑娘!”婉玉道:“有劳林大哥了。” 秦川道:“玉姑娘,你们有事相商,我便不打扰了。我想先回张记茶馆。”婉玉点头道:“也好,待我料理完此间之事,再去找你。” 秦川到茶馆时,见装修停当,匠人已去,只张标带着几个伙计在厨下忙碌,准备明日开张的物事。其时除墙壁新漆未干,新招牌早已换上,厅内格局也颇具规模,心下对张标的精干大为叹服。 张标拉着他手到后院客房中,问起周宅被灭门的事,说成都府衙已在查究。秦川便将自己进周府的经过说了,张标对他极为信任,道:“我也相信不是秦兄弟你干的,以你的性情,最多是将周贼痛打一顿便完事了!只是周贼平素坏事做尽,结怨太多,却不知是哪个仇家干的!” 秦川接过张标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但觉齿颊生津,赞道:“好茶!”张标甚是得意,说道:“以后你再来成都,我泡新茶给你喝,包你满意!” 晚上张标和秦川便在茶馆喝酒。秦川这才知道,茶馆原来不止能饮茶,也可点菜饮酒来着。 张标劳碌了一日,带着酒意自去睡了。 夜来秦川坐在客房床头,从包中翻出一本太史公所著《史记.项羽本纪》,乃他平生最爱读之物,轻轻诵读:“……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于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乌江亭长檥船待,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乃令骑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项王乃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乃自刎而死……” 正自心迈垓下,神驰乌江,忽听楼顶一人朗笑:“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正是沐长风的声音。 秦川放下书卷,道:“是沐前辈么,请进屋一谈。”起身欲迎,但见窗户无风而启,人影一闪,沐长风已端坐室中。 秦川叹道:“前辈好轻功!”沐长风微微一笑,道:“秦老弟也喜爱楚霸王的故事么,那可是位睥睨千古的大英雄!”秦川道:“晚辈读书不多,只因仰慕项羽愧见江东父老,宁死不渡乌江之慨,故此读了来消遣光阴的。前辈的事办好了么,明后两日可否启程?” 沐长风点了点头,四下打量着客房,道:“我们后日一早即可启程。不过老弟今日倒做了件无愧大英雄的事绩!”秦川心道难道他知道我去周府的事了,却听沐长风笑道:“项王有虞姬‘虞美人’,老弟有婉玉‘玉美人’,二女皆有倾国倾城之姿,想必老弟亦有项王拔山盖世之能罢,难怪老弟如此仰慕西楚霸王呢,哈哈!” 秦川脸上一红,知他定是从杨敏处而来,取笑自己携美而归,嗫嚅着道:“沐前辈你别误会,我……”沐长风摇了摇手,笑道:”老弟无需跟我解释甚么,孟夫子曰:‘知好色则慕少艾’,更何况窈窕淑女,君子好俅,似婉玉这等绝色美人,也只有老弟这样的少年才俊方能配得上她。哈哈,老实说我如果再年轻十几二十岁,哪里还轮到你老弟?那杨妈妈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少见多怪,不必理她!”顿了一顿,东张西望了一番,问道:“老弟金屋藏娇,乃是可喜可贺之事,老哥哥是来恭喜老弟的。嗯,怎么不见婉玉姑娘啊?” 秦川正不知该当如何回答,忽听“吱”的一声,房门轻轻开启,只见婉玉格的一笑,袅袅娉娉的走了进来,径自来到沐长风跟前,福了一福,嫣然道:“婉玉适才准备路上行李衣物,姗姗来迟,令沐大爷久候,当真罪过。” 沐长风仰天大笑,道:“准备得很好,好,好一个婉,……玉姑娘!二位几时摆喜酒,可千万别忘了我啊!”婉玉美目流盼,娇声笑道:“说来沐大爷确是川哥哥和小女子的冰人月老,我二人又怎会忘记?” 沐长风站起身来,道:“我此来是专门通知秦老弟,后日一早东归。时候不早了,两位歇着吧,告辞!”秦川拱手道:“前辈慢走。”沐长风点头一笑,大踏步而去。 婉玉关了房门,将一个大包放在桌上。秦川道:“婉玉姑娘,贵帮的事情怎么样了?你当真能跟我一起送信么?”婉玉道:“后日我们一起返回中原。此间之事已经差不多了,义父用人眼光很准,那‘穿云手’赵进办事果然精明干练!”当下说了详细情况。 原来赵进早已怀疑十二名帮众之死与风月楼有关,婉玉介入后也料定各路人物来成都的集中之所多为风月楼,故二人皆判定风月楼才是渊薮。 赵进安排得力帮众,查到周本禄二个月前从中原请来不少高手,其中以那大刀卜六、快剑段七最为厉害。这段七便是后来胁迫杨敏就范之人。 至于那大刀卜六,便是昨日在成都街头发酒疯,被沐长风收拾之人。当晚陪同段七夜闯风月楼的另一使刀的,也是此人。 赵进还从成都府衙仵作处打听到,秦川入周府之前,周府上下早已死了至少十个时辰。婉玉据此推测,其时便是段卜二人离去、秦川上楼歇息、百戏翁遇袭的当儿,凶手多半是那蒙面人。 以百戏帮掌握的消息,如今在成都的江湖高手之中,能够偷袭百戏翁、一剑灭周宅的,只有沐长风和东方权二人。 秦川想起东方权的剑法,心下骇然。虽然未跟他正式过招,却知此人极难应对。 婉玉道:“川哥哥,说起来以你的本领,也能做到这些,但是昨夜你跟我一直在一起,凶手自不可能是你啦!”秦川笑道:“原来你们也把我算进去了啊?”婉玉道:“确曾想过,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们最为怀疑的却是沐长风!” 秦川惊讶之极,道:“怎么可能是沐前辈呢?你们何所据而云然?” 婉玉美目流盼,微笑道:“川哥哥,我说句话你可能不高兴,我觉得沐长风对你不怀好意!” 秦川听她说得认真,伸手在她俏丽的鼻尖上轻轻一点,笑道:“沐前辈跟我是好朋友,怎么便不怀好意了?你这小脑袋之中别再胡思乱想了罢?还是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些没有?” 婉玉脸上一红,挡住了他手,轻声道:“伤口好多了,没事了。”秦川道:“那你倒说说,为甚么怀疑沐前辈?” 婉玉道:“据你和义父所说,昨夜他在杨敏房间喝酒,段七威逼杨敏时他为甚么不出手?我们推测沐长风根本是在装醉,待段卜二人走后,他才换衣蒙面偷袭义父,再去周府行凶,那段卜二人多半回去迟了些,看到死尸后急忙去找青城派的耆宿长老东方权求助----东方权也是上个月才现身成都城仙风观的。” 秦川听她分析得有理,想起昨夜自己也曾奇怪何以沐长风会任人欺凌杨敏,多半是他不愿在风月楼杀人,而解决之道自是直接找周本禄。皱眉道:“照你所说,那东方权一干人等比我还晚到了片刻,却又为何?” 婉玉一边整理着二人的两个包裹,一边道:“这便是关键所在了,恰好本帮弟子中有人留意到那东方权的行踪,望见他们一早便赶往周府,却被几个蒙面人半路阻拦,那几个蒙面人并未出手,只是兜来绕去,把东方权他们引向他处。直到未牌时分,几个蒙面人突然消失不见了,东方权等方才赶到周府,其时恰是你我二人前脚后脚进去的当儿!” 秦川浑没料到个中情由竟这般曲折,苦苦思索,说道:“婉玉姑娘,你人聪明,你说这是甚么原因?” 婉玉道:“很简单,那几个蒙面人是沐长风安排的,以延宕东方权路上工夫,因为他算定你会找周本禄替我出头的。不过他没想到你会先去茶馆,再被我义父请去,直拖到未时才去。” 她侧着头注目凝视着秦川,见他仍是半信半疑,娇笑道:“川哥哥,还想不通啊,当时我突然出现把你喊走,肯定是搅了他的局,所以……他才一怒自背后偷袭我,想杀了我!” 秦川回思适才情形,愀然变色,实想不到沐长风会是这种人,摇头道:“我还是不太相信,那个灰衣人未必便是他吧?可惜未能看清他的身形面目。再者我跟他萍水相逢,素昧平生,他怎会害我?” 婉玉扶他坐下,坐在他对面,拨亮烛光,道:“从昨夜你跟我说起你们结识以来,我心中有个老大疑窦。你一个武林世家子弟,艺成下山,他欺你涉世不深,带你到风月场所眠花宿柳,便是想拖你下水。他怕你不为所动,便找了最好的‘花魁’来引诱你,这是在拉拢你。然后便是设下圈套来陷害你,若是你在周宅时被当场撞到,便会被东方权等人追杀,在江湖上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到时候他再设法出面帮你,你还不对他感激涕零啊!” 秦川倒抽一口凉气,越想越是心寒,不自禁的抓住婉玉双手,说道:“婉玉姑娘,幸亏那个花魁是你,否则,我……我便只有蒙在鼓里了!”婉玉微微一笑,道:“川哥哥,最可怕的是,他定会以此来要胁于你,让你或是承他恩情,或是求他保密,再加上连我这个花魁也是他送的,以后若真有甚么事,你还不乖乖听命于他,乖乖任他摆布!” 秦川闭上双眼,倒吸一口凉气,后背上一片冰凉,茫然若失,郁郁不乐。 婉玉伸出纤纤素手,轻轻抚摸他脸颊,柔声道:“川哥哥,别再心烦了,不管怎么样,咱们还好端端的,并未堕入他的彀中啊。”秦川勉强一笑,道:“婉玉姑娘,我二哥常给我说,世道人心险恶,让我多加提防,我今日才算领教了。真不知道沐长风为甚么如此算计我?” 婉玉侧着头思量片刻,缓缓的道:“他定是看中了你一身本领,想收为己用。”秦川道:“那也用不着杀那么多人啊。”婉玉脸现怨色,道:“世上有多少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区区数十条人命算得了什么?我,我全家不也是被恶人屠戮殆尽了吗!可恨的是我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秦川想起百戏翁当日所说的崆峒派覆没之事,又想起易风扬之死,心道:“我只是险些中了别人奸计而已,婉玉姑娘却是和卓玛一般,遭遇灭门之祸,其实我比她二人好多了!”一念及此,握住她手,道:“玉妹,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但你要先答应我不准哭!” 婉玉听他喊自己“玉妹”,喜不自禁,登时笑生双靥,道:“川哥哥,你是头一遭这般喊我,我心里快活得紧,怎么会哭。你快说吧!”秦川烛光下但见她笑靥如花,艳丽难言,不由得怦然心动,却瞧得呆了。婉玉伸出素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戳,娇嗔道:“呆子,看够了没有?”秦川这才惊醒过来,脸上一红,道:“你说甚么?”婉玉道:“你适才想告诉我甚么,又说让我不准哭?” 秦川定了定神,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心想:“易先生到底是她的亲生父亲,她应该知情的!”当下握紧她手,说道:“玉妹,昨夜我曾跟你说过卓玛姑娘的事。那位为了避仇而隐居在大雪山的汉族高手,也便是卓玛兄妹的授业师父,江湖人称‘一鹤冲天’。他姓易,名字叫做易风扬,是崆峒派的大侠!” 婉玉闻言登时神色大变,霍地站起,身子簌簌发抖,心情激荡之下,竟说不出话来。 秦川起身扶住了她,说道:“百里伯伯曾经跟我说过你的身世。我听峨眉派的白眉师太也说过,崆峒派当年被魔教所灭,仅余下易大侠一人远遁大雪山。易大侠收了卓玛和多吉两兄妹做徒弟,在藏边一带做过不少行侠仗义的好事。不过,他,他……后来被仇家所害,现在可能已被多吉葬在大雪山了。”当下将所听闻的关于易风扬的事详细给婉玉说了。 只见婉玉神情木然,双手冰凉,不自觉的紧紧反握住他手,胸口起伏不定,过了良久,才轻轻靠向他肩膀,缓缓闭上双眼。 秦川揽住了她腰,将她扶到床边,道:“玉妹,要不你先躺一会吧?”婉玉默默地任他脱了她鞋子,躺倒床上。这间客房本是张标之妹张雨茗的闺房,陈设虽不及风月楼之华丽,却也精致雅洁,颇为考究。 秦川帮婉玉盖好棉被,熄去了烛光,一如昨夜般搬了张椅子放在床边,趴在床头守着她安睡。 是夜星月在空,清辉洒窗。秦川借着微光,只见婉玉睁大双眼,望着绛罗帐顶,殊无睡意,心想:“她虽没有哭,心里却更难受。”又想起了卓玛:“不知道她在峨眉山是不是也在想着家仇,想着她哥哥,或者偶尔会想着我?” 如此沉默了良久,婉玉忽然坐起身来,道:“川哥哥,从今往后,我要让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我易婉玉是大侠易风扬的女儿,我要让杀害我全家和我爹的坏人血债血偿!” 秦川听她语气中充满一股极深的怨毒之意,呆了一呆,想要劝解慰抚,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迟疑片刻,道:“那黄蜂帮的仇氏兄弟作恶多端,虽然已被沐前……沐长风教训过,如若他们胆敢再做坏事,我也决不会饶恕他们。说起来都怪我,我昨晚本不该放过他们的!” 易婉玉摇了摇头,道:“这件事如何能怪你。川哥哥,我想起来了,昨夜你说沐长风跟汉中双蜂决斗之时,曾提过有甚么事交待他们去办,是也不是?” 秦川点头道:“是啊,记得后来我还问过沐,沐长风,他好像说没甚么事,只是让黄蜂帮一干人收敛一下!”易婉玉哼了一声,冷笑道:“只怕没那么简单,我怀疑他另有企图。”秦川道:“甚么企图?” 易婉玉道:“沐长风在江湖上人称‘千古狂客’,武功深不可测,可是关于他的底细却无一人能说得出来。本帮和丐帮算是江湖上耳目最广、消息最灵的了,但义父和丐帮的顾帮主对其人却所知也是极为有限!”她轻轻叹了口气,借着月光望着秦川,喃喃说道:“害死我爹的是仇氏双蜂,灭我崆峒的又是魔教何人?” 秦川道:“二十年前魔教连破三帮六派的事我也听人说过,可是当时魔教不也被名门正派联手围剿殆尽了吗,我还听说魔教的‘圣殿’已被付之一炬,所有的魔头尽数伏诛,那些小喽罗也纷纷作鸟兽散了。”这些事皆是他幼时听兄长们闲聊之时所说,他所知亦不甚详。 易婉玉道:“我也听义父提起,当年魔教灭亡时,各大帮派也元气大伤。江湖上倒也平静了二十多年,可是似黄蜂帮仇氏兄弟这样的恶人不也在这些年猖狂起来,无人敢管了吗?” 秦川默然,想起江湖上的纷争仇杀,心中立时涌上一阵厌倦之情。当年正邪相争之时他未满周岁,脑海中毫无印象,待到年长一些,魔教早已在中原销声匿迹,极少听人谈起此事。 又想起易婉玉分析沐长风之行径,人心险恶如斯,更不免心头郁郁,愀然不乐。 九、有女如兰 易婉玉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川哥哥,你在想甚么?”秦川道:“没甚么。”转身走到窗前,仰望天上月明星稀,跟着也叹了一口气。 易婉玉道:“我猜你是在想,江湖上勾心斗角,纷争不息,还是不如回到父兄身旁、安稳过日子的好。是也不是?” 秦川听她居然将自己的心思猜得纤毫不爽,不禁暗暗佩服她的好眼力,回味着她的话,便道:“玉妹,你和卓玛现下都有共同的仇家,便是杀害易先生的‘汉中双蜂’仇氏兄弟。卓玛为了替易先生复仇投入峨眉门下,你适才也……也这般说,我真担心你二人有任何闪失。我已和仇氏兄弟约定,会在中原一晤,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过他们!只是……” 易婉玉下床走了过来,伸出一只柔软的手掌轻轻握住他手,仰起了脸,望着他的眼睛,叹道:“川哥哥,爹的仇我一定要报,卓玛姑娘现在峨眉,一时怕也下不了山。我不想连累百戏帮的兄弟,更不想你卷入此事,所以……我要一个人去!”秦川吃了一惊,道:“你,你胡说甚么?我怎会让你只身犯险?那仇氏兄弟的手段岂是你一个弱质女流所能敌的!” 易婉玉道:“你别小瞧人家。川哥哥,你的大悲玄功虽然厉害,却也未必轻易赢得了我。江湖之上,未必全靠武功的,那你不妨来进攻我试试!”突然推开了他,双掌斜立,门户端正,俨然是“小擒拿手”之类的架势。秦川哑然,心想:“我又怎会和你动手?”摇头笑道:“你身上有伤,我不能出手!” 易婉玉嗔道:“哼,分明是你瞧不起人家。那好,你要小心我的‘百花神拳’!”斗然跃起,左掌虚晃,右掌变拳,一招“牡丹竞秀”,霎时间拳风呼的一声,竟已扑面打来! 秦川一惊,侧身避开,道:“你还真打啊!”易婉玉不答,欺身直进,一招“玫瑰吐刺”,出掌如风,险些扫中秦川下巴。秦川斜身后缩,连连向旁退避。不料他脚步刚一停下,只见半空中人影一闪,易婉玉又一招“荼靡花开”,如影随形般向他肩膀飘落。 秦川心道:“想不到她的拳脚轻功都这般高明!”身形滴溜溜的急转,跃过桌面,落在床边,只见易婉玉凌空一招“杨花轻薄”,飘身斜掠而来。秦川哈哈一笑,道:“我要出手啦!”双臂过顶,使了招“举火撩天”便欲捉拿她双手。 岂知他手指刚刚触到她自空下击的手臂之际,陡觉不妙,竟被她一下子反扣住双脉,但见她身子倏地缠绕过来,随即压腕、别肩、别肘、压腿,将他掀翻床上,所使竟是“小擒拿手”中的“压”字诀,登时将秦川制得动弹不得! 秦川万没料到会败在这个娇怯怯的少女手上,当真哭笑不得,只听她凶霸霸的道:“知道本姑娘厉害了吧,还不快快投降!”秦川心想:“难怪她敢在鱼龙混杂的青楼之地闯荡,原来她的确身怀绝技,男子休想占她半点便宜!”心念一转,潜运大悲玄功。 易婉玉正自庆幸得手,想要再捉弄秦川几下,遽尔浑身一颤,只觉秦川身体变得僵硬如铁,竟将她手脚震得痛不可当。她不得不放开手脚,却被秦川猛地一个翻身,压在身下! 易婉玉又惊又羞,奇道:“你,你使的甚么邪门功夫?”秦川得意的道:“这可不是邪门功夫,这是我师父自创的‘铁石功’,是从‘十三太保横练’和言家‘僵尸功’中悟出来的,普天之下只有师父和我两个人会使。知道厉害了吧?”易婉玉哼了一声,道:“你明明已被我制伏,已经输了,却使这等旁门左道的功夫,说甚么厉害?” 秦川笑道:“玉妹,你的武功虽然不弱,但若是碰到真正的高手,恐怕也……”易婉玉被他压在身下,无法挣脱,只觉到他身上一股强烈的男子气息,直透进自己的心里,不由得浑身无力,心慌意乱,呼吸急促,猛力挣扎,颤声道:“快放开我!”秦川笑嘻嘻的道:“不行,除非你先喊一句‘投降’!” 易婉玉身子颤抖,道:“你坏,你欺侮我!”语声中似乎带着哭音。 秦川一惊,忙从她身上滚下,扶她坐了起来,说道:“玉妹,对不起,我是跟你闹着玩呢,绝无冒渎之意!” 易婉玉脸色娇红,慢慢低下了头,默然半晌,忽地轻声道:“我知道你是闹着玩的,只不过,川哥哥,别以为你武功高强便可横行无忌,你还记得昨夜的事吧?那可是险些要了你的小命!”秦川搔了搔头,奇道:“昨夜又有甚么事能要我的命啊?” 易婉玉拉着秦川下了床,身子软洋洋的偎在他怀里,凑在他耳畔道:“若是昨晚你真的对我有不轨之心,你且试一下后果?”秦川只感她吹气如兰,忍不住心中一荡,道:“甚么后果?”但觉她一双柔腻滑嫩的纤纤玉手款款抚摸着自己后颈,几丝柔发在自己脸上轻轻擦过,鼻中更钻入阵阵的少女气息,兰麝飘香,不自禁的心摇神驰,如痴如醉,迷迷糊糊的道:“玉妹,我……”陡觉脑后“厥阴穴”上一麻,似被蚊虫轻轻蛰了一下,立时天旋地转,往后便倒。 易婉玉扶秦川躺在床上,帮他除下外衣,脱了鞋袜,又盖好棉被,向他注目凝视,轻声道:“川哥哥,现下你明白了吧,我不会让任何男子碰到我身子的,昨晚若是你……真的是个好色轻薄的登徒子,便是这般下场。”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又道:“我住在茶馆对面那间客栈的‘天字第一号’房,你好好睡吧,不要着恼啊!”向他凝视片刻,忽又俯身吻了他一下,转身出门而去。 秦川惊讶不已,想要问她这是甚么暗器,这等厉害,但觉脑后被“蛰”之处隐隐麻痒,却是说不出的舒泰,更觉一阵阵困意涌上,眼皮沉重已极,勉强撑持了几下,终于不支,闭目睡去。 翌日一早,他被门外一阵爆竹之声吵醒,翻身下了床,但觉得神完气足,容光焕发。他推窗向楼下望去,只见张标正在茶馆外开门迎客,几个伙计忙得不亦乐乎,却是茶馆正自进行开张仪式。他抬头一看,见日头高悬,已近巳时,心里对易婉玉的手段叹服不已:“她随随便便这么一扎,我便睡了一夜,倘若有心加害,我哪里还有命在?二哥常说江湖凶险,诚不我欺也。” 不觉又想起百里艺当日的话来:“我想历来红颜多薄命,但归根结底都是好色男人惹起的,若要保护好这样的美人,便只有令她自强,于是收她为螟蛉义女,将平生所学尽数传给了她。”此女美艳如仙,看似弱不禁风,实则是朵带刺玫瑰,智计手段均自深不可测,若真的对她起了妄念,不免自取其辱。 当下匆匆梳洗罢,下得楼去,只见厅内外张灯结彩,已有不少客人在喝茶聊天。他来到张标身边,抱拳道:“张大哥,恭喜发财啦!”张标还礼道:“财不入懒门,秦兄弟,你可真能睡啊!厨房有吃的,你自个儿去吃吧,我要先招待这些街妨邻居了!今儿中午我在‘快意楼’宴请这些贺礼的朋友,你千万别忘了带那位万兄弟来喝酒哟!”秦川微微一笑,却不去厨房,快步向对街客栈而去。 他大踏步上楼,来到“天字第一号”门前,轻轻扣门,道:“玉妹,在吗?”易婉玉开了门让他进来。只见她又换了身公子哥儿的打扮,笑吟吟的道:“见识到厉害了吧,这‘梅花针’涂上‘安神散’竟能让你睡上五六个时辰,我若多加点分量,你这条小命便不保啦!” 秦川笑道:“佩服,佩服。易女侠,小子昨晚领教过你的百花神拳,又尝到你的‘安神散’,心下对你着实是五体投地。只希望女侠以后手下留情,慈悲为怀,千万别再折磨小的啦!” 易婉玉甜甜一笑,秀眉微扬,道:“川哥哥,你真是没心肝,我见你这两日没睡好觉,才施以本帮独有的‘安神散’助你好生歇息,岂知你竟不领情,反倒怪起我来啦!” 秦川微微一笑,走过去握住她手,眨眨眼道:“那我应该好好谢谢你啦!”易婉玉美目流波,叹道:“只要你明白人家的心意,我便知足了。”说着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个大信封来。 秦川大吃一惊,往身上摸了摸,道:“这封信怎么会在你身上?”易婉玉俏脸微侧,凝视着秦川,轻叹道:“川哥哥,你的江湖经验实在太浅,又无防人之心,昨日我顺手牵羊便将此信取了来。你且想想,此信若是落入他人之手,义父所托你之事岂不危矣!” 秦川想起百戏翁的话,神色大变,脊背上升起一股寒意,额头冷汗涔涔而下,退了两步,颓然坐在椅子上,半晌做声不得。 易婉玉将信封轻轻塞入他怀中,柔声道:“川哥哥,这次只是我给你开个玩笑,作不得数。以后你不可随便让人接近身子,即令一饮一啄,也须留神。总之江湖险恶,甚么**香,蒙汗药,暗箭毒气、机关陷阱之类,不可不防!” 秦川点了点头,举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舒了口气,道:“佩服!你比我还要小两三岁,却怎生这般精明厉害?” 易婉玉突然一阵娇羞,嗫嚅道:“其实我……我也曾险些被一个采花贼给算计过,幸得义父及时出现。一之为甚,其可再乎?川哥哥,我相信不会再有人能轻易陷害到你。以后有你在我身边,我再也不害怕坏人啦!”秦川一呆,见她的一双俏眼瞧着自己,目光中充满了信任之色,霎时间胸口一热,信心陡增,激起了男子汉心底深处保护弱女的天性,胸膛一挺,昂然道:“玉妹,你只管放心罢,我决不会让你失望的!” 易婉玉喜上眉梢,梨涡浅笑,轻声道:“我永远都不会对你失望!” 秦川望着她娇艳欲滴的笑靥,见她满脸喜慰之色,不自禁的心中充满了欢悦之情,忽然向她眨了眨眼睛,伸伸舌头,扮个鬼脸。 易婉玉脸上又是一红,犹如白玉上抹了一层胭脂,倍增娇艳,低下了头,微嗔道:“你……看甚么?”秦川笑道:“你真美!”易婉玉心头忽如小鹿乱撞,颤声道:“你,你……”慢慢把脸蛋侧了过去。 秦川见她欲语还休,露出小儿女的腼腆神态,越发显得云娇雨怯,楚楚动人,不由得心中一荡,心想:“她那日在风月楼试探我时何等大方,怎么如今倒似变个人似的?”笑容忽敛,正色道:“玉妹请放心,我秦川虽不敢妄称正人君子,但自问做人光明磊落,绝无轻薄之意。你若不喜欢,我以后决不……” 易婉玉又喜又羞,连耳根子也红了,颤声道:“我喜欢!”抬起头来,一对妙目凝视着他,幽幽的道:“川哥哥,我……我以前在青楼中曾学得诱惑男子之法,那是万万不能真的动情,便好似……前日对你……对你那般。可是你现下这般……看着我……我心里当真好生欢喜!” 秦川胸中一阵激荡,叹道:“若是以后能日日这般看着你,此生夫复何求?”易婉玉转眸一笑,迎着他的目光,眼波朦胧,轻轻的道:“我也是!” 秦川被她这般娇羞无邪的神态惹得心神俱醉,脑中不觉又浮起卓玛的倩影来,想道:“玉妹和卓玛都是好姑娘,天可怜见,让我遇到她二人,真不知该怎生回报她们才好?” 沉吟半晌,忽又想起:“沐长风若真像玉妹所猜的那么坏,我又怎能与他同行?”便将心头所思告诉易婉玉,道:“不如跟沐长风各走各道儿,谅他也不致为难我们!” 易婉玉摇头道:“川哥哥,现下一切都只是推测,既无实据,沐长风也绝不会承认。而且他既已盯上咱们,必不会轻易放过。与其让他派人暗中盯梢,不如假装一无所知,跟着他同行便是。只不过你定要假装成携美而逃的公子哥儿,我也……继续假装风尘女子。沐长风从杨敏处知道我是江南、京城、太原等地做过花魁的江湖人物‘玉美人’,却不知我的真实身份还有我跟百戏帮的渊源,他料定我必是看上了你,才不惜效法‘红拂夜奔’,所以一路上咱们于送信之事务必守口如瓶,千万别让他瞧出破绽!” 秦川直听得目瞪口呆,道:“那我们去少林寺之时怎生瞒得过他?” 易婉玉沉吟道:“那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再说到了中原之后,各大帮派高手云集,形势对我们较为有利。另外我们也可借此机会弄清楚沐长风究竟有何图谋,这也是义父此次入川的本意。沐长风来此已逾两月,若真的有甚么阴谋诡计,不可能一点马脚都不露。赵进大哥说过,那十二名本帮弟子之死,极有可能便是他们发现甚么蛛丝马迹,才会遭人毒手的。” 秦川听她条分缕析,心下豁然开朗。说道:“倘若你们分析无误,前晚在风月楼他多半是发现了百里伯伯藏身在假山之后,他以为百里伯伯是为了追查那十二名帮中弟子之死而去找他的,所以才暗中实施偷袭。” 易婉玉含睇浅笑,道:“川哥哥,看来你也快变成老江湖了,你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秦川笑道:“有玉美人这样老谋深算的师父,我又怎会一点进步没有?”易婉玉微笑道:“那你还不快拜师父,今后我便收了你这徒儿啦。”秦川摇头道:“不行,要拜也要一齐拜!” 易婉玉呆了一呆,不由得娇脸生晕,似羞似嗔的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 秦川见她忽然不作声了,笑道:“怎么不说话了,不就是拜师么。那我要拜啦!” 易婉玉转回身来,秀眉微蹙,说道:“川哥哥,先别玩闹了,咱们走吧!”秦川道:“去哪里?”易婉玉道:“咱们去风月楼找一下沐长风,问清楚明日的行程安排,顺便看看他在做甚么?” 当下两人到张记茶馆用了茶饭,秦川牵了红马出来,易婉玉则骑了一匹栗色健马。秦川见那健马腿长躯壮,毛色光润,显非凡品。两骑并肩出巷,向东疾驰。 不一会儿便到得风月楼大门前,秦川眼尖,老远便望见沐长风与杨敏二人也是双骏如龙,从边门驰出。秦川拍马上前,道:“沐前辈,你们要出门啊?”沐长风见到二人,怔了一怔,微觉意外,随即笑道:“是啊,我这几日为此事着实头痛已极。明日要走了,今日权且再最后努力一试吧!”向易婉玉笑了笑,道:“婉玉姑娘这身公子哥儿的打扮,不知会倾倒多少成都的女孩子!” 易婉玉微笑道:“沐大爷见笑了。素闻沐大爷当年被称为‘玉面郎君’,风流倜傥,乃江湖第一美男子,即便如今年过不惑,丰采依然不减当年。既有沐大爷珠玉在侧,本公子岂敢招摇?”沐长风仰天大笑,狂态毕现。 杨敏向易婉玉道:“‘玉美人’芳驾光临风月楼,不知有何见教?”她对易婉玉离开风月楼之事似乎耿耿于怀,神情显得十分淡漠。 易婉玉小嘴向秦川一努,笑道:“秦公子要来探望沐大爷,商议明日的行止。我是陪他来的,怎么啦,杨妈妈不欢迎我啊!”杨敏淡淡一笑,道:“玉美人言重了,我只怕风月楼这座小庙,委屈了你这尊大菩萨。两位请进!” 秦川心底深处始终难以尽信沐长风便是滥杀人命之徒,说道:“不忙进去,沐前辈,你适才说为了何事头痛?长者有事,少者服其劳,晚辈或能略尽绵力!” 沐长风微一沉吟,向杨敏掠了一眼,苦笑道:“既如此,便辛苦各位一同去吧,说句老实话我也不敢奢望她能回心转意了!”长叹一声,神情甚是惨淡。他摇了摇头,一提马缰,当先奋蹄而去。杨敏拍马跟上。 秦、易二人对望了一眼,均不知沐长风口中的“她”是何方神圣,但想以沐长风视天下如无物的孤傲性情,居然会为此人如此烦忧伤神,当真算得上是咄咄怪事了。 一行人出了城门,径往东行。沿着官道驰了十余里,转入一条绿荫匝地的小径,更行里许,道上行人渐少,桑树却渐多,道旁田里皆是绿油油的麦苗。 秦川八年未睹田园气象,此刻游目骋怀,胸襟为之一爽,笑道:“沐前辈,这乡下的风景真美,让晚辈忍不住想起了家乡。” 沐长风浩然长叹,吟道:“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一边不住摇头,一边取出腰间酒壶,仰头狂饮了一口,却不答理秦川。 秦川见他脸上忽有凄凉寂寞之意,微觉诧异,却见易婉玉纵马赶上,轻轻咳嗽两声,向他使了个眼色。秦川不解何意,却也不便出声相询。 穿过一个村子,再行约莫二三里,只见前面河水澄碧,桑田成荫,依稀望到林间的一座精致的庄院。庄子周围小河围绕,河边满是杨柳,依稀可见庄院内数进亭台楼阁。秦川心想:“此处这般荒凉,居然有人居住,倒也奇了。” 只见庄门大开,吊桥早已放下,四人下了马,杨敏上前扣了门环。 秦川抬头望去,见那门楼上横书着“思兰小筑”四个隶字,未及细想,大门已开,一个身材瘦削的青衣汉子出来迎客,向杨敏恭恭敬敬的躬身一揖,又向沐长风道:“老爷,你今儿又来啦,小人还道你这便回中原了呢?” 沐长风点了点头,道:“阿超,小姐近日可好?” 那汉子道:“小姐她,她……她,还是那样子……”低着头退在一旁。 杨敏向那大汉道:“阿超,兰姑娘可知道沐大爷来了?”那汉子阿超道:“想必已知道。只怕……只怕……” 沐长风哈哈一笑,笑声苍凉,殊无欢愉之意,道:“只怕她还不愿见我吧!”向众人道:“我们进去吧!” 四人进了大门,转过照壁,却见好一座富丽堂屋的庭院,雕栋画梁,花木山石,皆布置得疏落有致,端的一副富豪人家的气象。 沐长风大踏步而行,神色显得十分紧张。 杨敏紧紧跟着沐长风的步履,一言不发。 秦、易二人走在最后,只见不时有衣饰华贵的婢仆经过,见到沐、杨二人,便远远避在一旁,偶尔有躲避不及的,则停下脚步,磕头行礼后侧身而立,执礼甚恭。 易婉玉忽然轻轻碰了碰秦川手肘,低声道:“川哥哥,这‘思兰小筑’显是为了纪念一位名字中带有‘兰’字的女子而建,适才听他三人对答之中提及‘兰儿’、‘兰姑娘’,你可曾想到甚么?”秦川搔头道:“想必是沐前辈的亲人,名字呼做‘兰儿’。”易婉玉在他耳边道:“适才你跟姓沐的说话,他竟恍若未闻,魂不守舍,足见今日之行对他至关紧要。”秦川点了点头,也将嘴巴凑在她耳边道:“原来你冲我使眼色的意思是让我留意他的神情。” 易婉玉点了点头,挽着他手臂跟了上去。 穿过甬道,刚行到后院门外,便听得风中隐隐飘来一阵丁冬、丁冬的琴声,琴韵冷冷,有如天籁。 秦川听那琴声优雅,低声道:“玉妹,这首曲子真好听,你可知叫什么名目?”易婉玉轻笑道:“这曲子名叫‘风入松’,系用七弦琴所奏,抚琴者定是位高人!” 铮的一声,琴声嘎然而止,只见一个垂髻绿衣少女快步迎出,向沐长风拜倒,说道:“老爷,小姐说了,不想见任何人!”沐长风默然不语,神色又黯淡下来。 杨敏低声道:“暄儿,你去告诉小姐,沐爷明日一早要返回中原了。‘儿走千里母担忧’,这父走千里,做女儿的难道真的一点也不牵挂?”那少女低头应了,起身欲回,却被沐长风拦住,听他向院内柔声道:“兰儿,爹爹这便走了,明年爹爹再来看你,你好生保重!” 一阵冷风拂面而来,吹动落叶飘飞起来,风中忽然飘来一句少女冷冰冰的声音:“你以后永远莫要再来了!”沐长风左颊肌肉微微抽动,衣襟当风,身子僵立不动。 杨敏叹了口气,向门内大声道:“兰儿,你爹爹这些年每年都会来看望你……你娘俩,你又何必一直如此绝情?十二年了,你便是再恨你爹爹,也该好好跟他说话啊?你们终究是亲父女,你爹爹很疼你的,你知道么?”沐长风喝道:“杨敏,别说了!” 杨敏不理他,脸色涨红,继续道:“兰儿,你娘都走了十二年了,你怎么还是念念不忘啊?你看看你爹爹,他心里只有你和你娘,他心里跟你一样的苦你知道么?他的头发都白了你知道么!” 过了好一会,那后院中始终寂然无声,更无回应。 沐长风仰天长叹,颓然道:“咱们走吧!” 秦川早在一旁瞧得忍无可忍,踏上一步,朝着那院门大声道:“沐姑娘,你爹爹可是你至亲之人,他千里迢迢来看你,足见舐犊情深,你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于心何忍?” 他少年心性,实是想到说到,更无顾忌,众人均是一惊。沐长风摇头道:“秦老弟,你也别说了,咱们还是回去吧!此事都怪我不好,与兰儿无干!” 秦川道:“天下间做父母的纵有千般不是,做子女的也不应如此忤逆不孝!况且‘父不言子之德,子不言父之过。’沐姑娘,你若还有半点孝心,便应该好生跟你爹爹说说话,须知今日一别后,定又睽违经年,你若再想承欢膝下,共叙天伦,那可……那可困难得紧!”他想起自己离别父母家人已久,感念之情,溢于言表,却非虚假。 沐长风微愠道:“我让你别说啦!”衣袖一拂,掉头便走。杨敏拉他手臂,道:“还是先去兰姐墓前吧?”沐长风缓缓点了点头,自另一角门转到后院一座汉白玉砌成的坟墓前,手指轻轻抚着碑上所刻碑文,伫立不语。 秦川举目向那坟茔望去,只见墓碑上铭刻着:“爱妻沐柳氏秋兰之墓”,落款:“夫沐长风泣立”。更见沐长风抬头向天,满脸伤逝之情,举着酒壶怔怔发呆,秦川心中恻然,想道:“原来他每年来此祭拜已逝世十几年的妻子,可怜他中年丧偶,唯一的女儿又这般待他,以致借酒浇愁,放浪形骸,想来他‘千古狂客’的绰号便是由此而来!” 易婉玉轻轻推了推他手臂,叹道:“此人用情之深,实属罕见。今后若能有人这般待我,我便是死了也含笑九泉了!”秦川侧过脸来,只见她明眸流转,神情悲苦,便拉着她小手,微笑道:“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也这般多愁善感起来了。”易婉玉斜了他一眼,道:“再年轻的人都会有老去的那一天,川哥哥,若是我比你先死,你会不会也这般待我?” 秦川摇了摇头,道:“不会的,我比你大几岁,要死也是我先死!”忽见易婉玉伸出温软嫩滑的手掌按住了自己嘴巴,呸了一声:“没来由的说这些做甚么,你怎么会死!咱们别在这里了,阴森森的,怪吓人的,还是到外面等吧!” 只听沐长风说道:“二位不用到外面等了,咱们这便去吧!”向杨敏投以感激的目光,道:“这些年我江湖飘泊,幸亏你在成都替我照顾这里,照顾兰儿,谢谢你啦!”说着长身一揖。 杨敏神色黯然,眼波中流露出幽怨之意,幽幽的道:“你对我也这般客气,何曾把我当作自己人?” 四人穿过庭院,刚出大门,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那婢女暄儿飞也似的跑了出来,喘着气道:“老爷,小姐……小姐想见你!” 本来一脸落寞之色的沐长风不由得身子一震,又惊又喜,叫道:“暄儿,此话当真?”暄儿拼命点头,转脸向秦川瞧了一眼,才向沐长风道:“小姐真的要见你!”沐长风大喜过望,一个箭步蹿进院去,当真是疾逾奔马一般。 十、结伴东归 十、结伴东归 沐长风独自返回院内,余下三人在大门外倚马相候。过了良久,沐长风仍未回转。 杨敏向秦川打量片刻,微笑道:“秦公子,看来你适才那番话当真管用,我们试了多少次都没能使他父女见上一面。沐爷这次可欠你个天大的人情了!”秦川被她说得不好意思,道:“我,我也没想那么多。杨妈妈,沐夫人当年是怎么死的,为何沐姑娘为这般对待她爹爹?” 杨敏神色一黯,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当年他们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也是江湖上人人艳羡不已的神仙眷侣。”她凝目打量秦、易二人,又道:“两位看上去倒很有些沐大哥和秋兰姐当年的模样!”她本来对二人“私奔”之事心存芥蒂,此刻却因感念秦川适才之言,语气渐转柔和。 易婉玉听她将二人比作沐长风夫妇,芳心窃喜,向杨敏道:“杨大姐,你可知沐夫人是怎么死的?” 杨敏瞥了她一眼,含含混混的道:“秋兰姊姊是……是病重不治而死的!” 易婉玉秀眉微蹙,叹道:“当真红颜薄命,她嫁得沐大爷这样的好郎君,却不幸……对了,何以那位沐姑娘会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父亲?” 杨敏不自觉的向院内望了望,道:“她母亲死的时候她才不过十岁,这些年她一直跟着外婆过活。这小女孩生来命苦,却记性惊人,将她父母争执、吵闹甚至他父亲常常离家不归,她母亲为此染病、无人照料等情形记得清清楚楚,再加上她外婆……她外婆的言传,使她小小年纪便记恨她爹爹。三年前连她外婆也去世了,她一个人住在这里为外婆和母亲守孝,从不见外人,至于对她爹爹之仇恨,你们适才也看到了。” 秦川心想:“原来当年沐前辈经常和他妻子争吵,常常离家不归,连他妻子患病也未能及时照顾,难怪沐姑娘如此对他,说起来这确是沐前辈的不是了。”忽觉手臂微痛,只见易婉玉一脸娇嗔的盯着自己,奇道:“玉妹,你怎么了?”易婉玉道:“我想知道,是否情人一旦做了夫妇后,便会吵闹争执不休,甚至……甚至坏男人还要离家不归?” 秦川眨着眼,扮个鬼脸,笑道:“那要等做了夫妇之后才知道,可能世间夫妇皆如是也!”易婉玉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凝视着秦川,笑吟吟的道:“我不相信你也是这样的人!”秦川被她瞧得心神一荡,微微一笑,避开她灼灼的目光,走到路边去拔草喂马。 过了半晌,只见沐长风满面春风的走了出来,翻身上马,道:“走吧!”杨敏问道:“沐大哥,兰儿她……她怎么样啦?”沐长风摇了摇头,微笑道:“回去再说吧!” 四人纵骑返回风月楼,来到后院的暖阁内,杨敏令人设下酒宴款待三人。 席间沐长风向秦川抱拳一揖,庄容道:“秦老弟,这么多年来我都未能和小女这般好好说话,今儿真的多亏你了,请受沐长风一拜!”秦川忙欠身还礼,道:“前辈客气了,晚辈不知进退,胡言乱语,还望前辈莫怪,岂敢受此大礼!” 杨敏笑道:“你们还是坐下喝酒吧!” 沐长风神采飞扬,向杨敏道:“杨家妹子,这么多年来你经营这间风月楼做得很好,我今儿决定,以后风月楼便完全是你的了!”杨敏呆了一呆,道:“沐大哥,你才是风月楼的东家,我怎能……我不能要!” 秦、易二人对望了一眼,均想:“原来沐长风才是风月楼真正的大掌柜!” 沐长风只道将风月楼送给杨敏,她定然欣喜万分,却见她缓缓站起,眼中泫然欲泣,不禁奇道:“杨家妹子,你怎么啦?”杨敏拭了拭泪,道:“沐大哥,你曾说过,等有朝一日不想再回成都了,便将此楼送给我。你,你是否不打算再回来啦?” 沐长风微笑点头,道:“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适才我已经跟兰儿商量好了,明儿一早咱们东行,她会跟我一起回中原。成都这儿吗,我暂时便不回来了!总之谢谢你这么多年对兰儿她们的照顾,区区风月楼实不足表达我对你的谢意!” 杨敏不住伸袖拭泪,强笑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该走的总是要走的。沐大哥,我敬你一杯,恭贺你和兰儿父女团聚,秋兰姐在天之灵也该瞑目了!”说着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沐长风陪了一杯,笑道:“‘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杨家妹子,你这么个大美人儿,也快三十好几了吧,何不效法人家婉玉姑娘,觅得一个如意郎君,来个‘红拂夜奔’,岂不也是一段风流佳话?” 杨敏花容微变,随即哈哈一笑,道:“这些年你跟我提的最多的便是这几句,沐大爷,我杨敏若想随便找个男子嫁了,料也不是难事。倒是你这个自命风流的‘千古狂客’,何以至今中馈犹虚,不思续弦之事?” 沐长风一呆,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他乍与爱女冰释隔阂,心情大好,道:“杨家妹子,你是兰儿的娘的好妹妹,秋兰生前一直把你当成亲妹妹一般看待,我也如是。我只是希望我们走后,你能有个好归宿,这风月场所,终非长久之计!” 杨敏霍地站起,粉腮带愠,愀然道:“我才不稀罕你们假惺惺的嘴脸,沐大爷,多谢你的好意啦,这风月楼我消受不起。你送给别人吧!”放下酒杯,掩面转身奔出,只听楼梯声响,却已上了楼! 沐长风喊了两声,却不见她回应,只好又坐下,向秦、易二人摇头苦笑,道:“这天下的女子,是否都这般难以理喻?” 易婉玉道:“沐大爷,你是真的不知,还是故意装糊涂?” 沐长风奇道:“婉玉姑娘此话何意?”易婉玉俏脸微沉,冷笑道:“尊驾当年被武林中人称作‘玉面郎君’,惊才绝艳,风流倜傥,怎么现下连女子转什么念头都懵懵懂懂?” 沐长风低头思索,道:“婉玉姑娘的意思是……”摇了摇头,道:“不可能,她这么多年都未嫁人,眼高于顶,这个……”易婉玉冷冷的道:“连我们两个外人都一眼瞧出来了,杨敏喜欢你,难道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沐长风颓然道:“怎么可能,不……不可能,她是兰儿的娘的妹子,是兰儿的姥姥捡回来的,我们都当她是亲妹妹。这些年她主动要求帮助我答理风月楼,照顾兰儿她们,她做得一向很好……这个风月楼在成都妓院中应是首屈一指的,我一直以为她是为了这个才如此尽力的。” 秦川道:“沐前辈,杨大姐对你确有真情,你可能误会她了!”沐长风望了他一眼,道:“连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也这般认为?”秦川点头道:“据晚辈看来,杨姐姐是个大美人儿,她人很好,与寻常的妓院老鸨……不太一样,她对你有情有义,沐前辈,你不该那样对她!” 易婉玉拉了拉秦川的手,向沐长风道:“沐大爷,我和川哥哥先走了,明儿一早咱们在风月楼门口会合。告辞!”不待秦川再说话,便将他拉出门外。秦川道:“怎么这么急啊,我们现下去哪里?” 易婉玉笑道:“你在楼下等我,我有话跟杨敏说!”秦川一呆,只见她纤腰一扭,拔身纵起,一溜烟上了二楼。 他一肚皮的疑虑,心想:“不知玉妹找杨敏要说甚么,她明明带我来试探沐前辈底细的,却丝毫未发现他有杀人的迹象,倒无意中消弥了他父女间的隔阂。”想想今日歪打正着,也算做了件好事,心下倒也得意。 约莫半盏茶工夫,忽觉头顶风声飒然,人影一晃,易婉玉飘然落下,嘴角含笑,拉着他手,道:“走吧!”秦川道:“你跟杨妈妈说了些甚么?”易婉玉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也,明日一早便可知结果了。” 两人出了风月楼,牵着马走在大街上。秦川心下狐疑,设法套问了几句,易婉玉顾左右而言他,或者索性不再理会他。 秦川偷眼瞧了瞧易婉玉,只见她眉开眼笑,嘴里轻轻哼着歌儿,神情既洋洋得意,又神秘莫测,心想:“识得她以来,从未见过她这般高兴,看来她对杨敏定然说些甚么有趣之事。”但她既不愿说,他便也只能在脑子里胡乱猜测了。 其时易婉玉仍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惨绿少年打扮,人俊马剽,益显得风流倜傥,气宇轩昂。成都街头又自不免惹起一番混乱。 秦川望了望略略偏西的日头,忽然想起一事,顿足道:“啊哟,我倒给忘了?”易婉玉道:“甚么事啊?”秦川道:“张标大哥的茶馆今日开张,早间他告诉我今儿在快意楼请客,还要我带你去喝酒呢?我们只顾着沐前辈的事,便把这个给忘了?” 易婉玉扁了扁嘴,哼了一声,道:“张标的心思我已猜到,可惜我帮不了他。”秦川奇道:“张大哥有甚么心思?”易婉玉道:“昨儿我去帮他的忙时,他问起我的家世,我便说家里是做绸缎生意的,开了好几间铺面呢。他便想撮合我和他妹妹的婚事,我猜今儿他定是想说这事儿!”秦川一听乐了,道:“当真有这事,那可恭喜你啦!” 易婉玉一跃上马,说道:“她妹妹是圆是扁我都没见过,莫说我是女子,便是男人,也决计不会同意的!”秦川也上了马,笑道:“那张雨茗姑娘我倒见过,当真是个美貌佳人呢,否则周本禄何以屡屡上门逼索?只可惜你也是女儿身,哈哈……” 易婉玉白了他一眼,一顿马缰,纵骑奔了出去。秦川策马追上。 两人在茶馆前下了马,只见张标正在柜台后拨弄算盘,望见二人进来,登时满脸欢容,道:“两位老弟中午喝酒为何不来啊?”秦川道:“我们另有要事,没能走开。”张标点了点头,向易婉玉笑道:“万公子,错过中午,可不能再错过晚饭。今儿晚上咱们三个便在我这茶馆喝酒。这一呢,自是为秦川兄弟饯行;二么,我还有桩喜事要和老弟商量!” 易婉玉强颜欢笑道:“好啊,今晚一定不醉无归。张大哥,你先忙着,我们先上楼歇息一会儿!”拉着秦川上了楼,进了客房。 秦川忍住了笑,道:“看样子还真给你说中了。”易婉玉睁大一双俏眼瞪视着他,道:“川哥哥,这件事都怪你,我若不是来这儿寻你,怎会有此波折?我不管,你要想办法回绝!”秦川笑道:“你这么聪明,怎么处置不好这些小事啊?”易婉玉道:“我又没有当过男子,怎会遇到这种事情?” 秦川暗暗好笑,自行斜倚在床上,道:“原来你也有怕事的时候。”曲臂作枕,合眼养神。 易婉玉坐在桌旁,双手支颐,侧着头怔怔出神。过了良久,不见秦川作声,斜眼瞥见他似已沉沉睡去,当下蹑手蹑脚的上前,伸手掩住了他口鼻。秦川呼吸不畅,蓦地捉住她一双皓如白玉般的手腕,微一用力,将她拖倒床上。 易婉玉又惊又羞,欲待挣扎起身,却被秦川一下子揽住了纤腰,她身子一颤,不禁满脸通红,喘气道:“川哥哥,你……” 秦川睁开双眼,见她双颊红晕如火,娇喘微微,说不出的妩媚可爱,心中微微一荡,本欲教训她顽皮胡闹,却被她的婉娈风姿所动,鼻端不时钻入阵阵如兰似麝的女儿体香,更觉她纤腰柔若无骨,霎时间胸口热血奔腾,头脑中一阵迷糊,双臂一收,将她身子愈抱愈紧。 易婉玉“啊”的一声,身子颤抖,已贴在秦川胸口,霎时间只觉他已将嘴巴凑了过来,吻在自己唇上。她惊慌之下,登时全身酥软,只听他气息粗重,颤声道:“玉妹,我……”显已意乱情迷,神智不清。她心中一阵恍惚,“嘤咛”一声,软洋洋压在他胸前,伸出左臂勾住他脖子,回吻着他,陶醉在他身上散发出的男子气息之中,娇喘细细,难以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目光接触,都是如醉如痴。易婉玉缓缓坐起身来,脸上兀自红潮未褪,转过头去。秦川满面羞惭之色,翻身坐起,颤声道:“玉妹,我……都怪我不好,我身为大风堡子弟,竟把持不了自己!”见她背对着自己,纤腰如蜂,双肩微微抽动,显是心情激荡,他惶恐不已,突然连掴自己两个耳光,骂道:“该死,该死,枉我一直以侠义道自许,实则品行有亏,耽于美色,违背了男女授受不亲之礼,竟会如此对你!” 易婉玉转过身来,俏脸生霞,轻轻抚摸着他手背,低声道:“傻哥哥,我……谁让你打自个儿了,我几时怪你了?”秦川羞愧难当,低下了头,说道:“我见你生得太美,实在把持不住才抱你身子,还亲了你,可对不住了。你……你不怪我啊?” 忽听得易婉玉格格一笑,抬头瞧时,只见她俏眼中水汪汪的脉脉含情,伸手轻轻抚摸他红肿的双颊,吁了口长气,娇嗔道:“真是傻瓜,你这么用力的打自己,难道不痛么?” 秦川见她柔语浅笑,呵气如兰,登时心摇神驰,绮念又起,忙吸了口长气,强行克制。易婉玉见了,不由得吃吃而笑,羞红着脸,柔声道:“川哥哥,我要你知道,你这般对我,我……我心中自是喜欢得紧。其实我,我……我适才也把持不住自己,你……你是我唯一拒绝不了的男子……”说到这里已是羞不可抑,将脸藏在他的怀里,再也不敢抬起。 秦川听她真情流露,心头又惊又爱,双臂一收,又搂紧了她,将下巴抵在她乌云般的秀发上,说道:“好妹子,我秦川……今生今世不敢相负!” 易婉玉身子微微颤抖,她正自后悔不该直言不讳的吐露心曲,定会遭秦川轻贱,听到他此言,心情激荡之下,一声欢呼,将脸颊贴在他胸前,紧紧的环抱住他腰,不舍得放手。 秦川俯身望着怀中玉人,见她紧闭了双目,脸蛋微侧,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宛若海棠春睡,百媚横生,想着她适才的话,心想:“她对我这般信任,真不知该如何回报她才好。”忽又想起卓玛,心头一阵甜蜜,一阵迷惘,一阵惆怅。 当晚张标整治了一桌酒菜替秦川钱行,婉玉仍是以男装作陪。 席间张标果然提起替妹妹做媒之事。秦川掠了婉玉一眼,向张标道:“张大哥,我敬你是个好汉子,而且作为朋友贵乎坦诚。实不相瞒,她是一个姑娘,姓易,名字叫作‘婉玉’,并非男子。所以大哥还是别再说下去了!” 张标睁大了双眼,脸上一副绝不可能的表情。 秦川向易婉玉点头示意,婉玉俏脸略向后扬,轻轻将头巾取下,一头乌云般的秀发散了开来,露出如花的少女娇靥,微微抿嘴一笑,嫣然道:“张大哥,小妹贪玩扮作男子,实系女儿身也,欺瞒之处,尚乞见谅则个!” 灯光下但见张标“啊”的一声,身子前倾,双目圆睁,嘴巴也是张得大大的,呆望着易婉玉,眼珠绝不稍瞬,喉结一动一动,呼吸艰难,便似着了魔一般,竟自被她惊世骇俗的美貌惊得呆住了! 秦川暗暗好笑,心道:“我只道自己定力尚浅,以至面对玉妹时难以自持。原来张大哥反应更为夸张!”伸手在张标面前晃了晃,笑道:“张大哥,快醒醒!”张标一惊,瞧了瞧秦川,目光情不自禁的又回到易婉玉身上,面皮胀得通红,结结巴巴的道:“我……我,这个……” 秦川见他语无伦次,魂不守舍,笑道:“张大哥,现在你该相信了吧,玉妹也是一个女孩子。所以令妹的亲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张标渐渐缓过神来,偷眼望了望易婉玉,叹道:“天下哪有这般……这般美貌的女子,你……你定是月里嫦娥下凡来着!”声音仍是微微发颤。 易婉玉格的一笑,轻轻将秀发挽起,插上一支孔雀簪,正色道:“张大哥,其实小妹本是走江湖卖艺为生的,家里并非做绸缎生意,而且明日一早便跟川哥哥结伴回中原。你是川哥哥的好朋友,可别为此恼了我啊!” 张标听她如此娇滴滴的软语道歉,如何恼得起来,曲起手指,在自己额角上打了几个爆栗,叹道:“全怪我糊涂,竟没看出你是个姑娘家,全怪我,不怪你。”于是替张雨茗说媒之事就此作罢。 秦川见张标仍有些不自然,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张大哥,那周本禄被杀一事,官府可有甚么说法?” 张标定了定神,才道:“听说府衙已将此案上报刑部。这桩案子大伙儿都说定是那些江湖人物做的,便是六扇门也只当作无头公案,横竖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到最后多半还是不了了之!” 待散了酒席,秦、易二人回到对街客栈的客房内。易婉玉吩咐店伙泡了一壶新茶,给秦川倒了,道:“川哥哥,你说我们对沐长风的猜测会否有误?”秦川品着香茗,盯着她俏脸,笑道:“若是我们冤枉了沐前辈,你和赵进大哥是否还要从头再查?这样你便不能回中原了!” 易婉玉摇了摇头,沉吟道:“那倒不必,我和赵舵主已商量好了,我留在成都已无多大用处。现下成都这边由他跟进,我要协助你去少林寺。倘若此事当真与沐长风无干,我们便只当跟这位‘千古狂客’交个朋友。不过,我们决计不能让他知道我跟百戏帮的渊源!” 秦川道:“反正我不太相信沐前辈是那种杀人狂魔的。多半另有高手潜伏在成都,只是贵帮没能发觉而已。”易婉玉星眸微转,问道:“川哥哥,那封信可曾放好?”秦川道:“一之为甚,其可再乎?我不会再将此信弄丢的,你便放心吧?” 易婉玉轻咬着下唇,道:“川哥哥,你回去早点睡吧。你的江湖经验虽然有了长进,却难保不会有失。说不定今晚我会再去施展空空妙手,所以你要提防着点,明早见面时且看看信会在谁手上?” 秦川一呆,心想你还想试探我,我若再丢了此信,便真的太也没用了,笑道:“好啊,那我等你,这次你若被我逮到,我可……嘿嘿!”易婉玉见他贼忒嘻嘻的盯着自己,眼光中尽是不怀好意的嬉笑,情不自禁地想起下午缠绵亲热的情形,一颗心便似小鹿乱跳一般,脸上一阵发烧,羞不可抑,忙伸手将他推出门外,秦川不住央告:“喂,我的茶还没喝完呢?” 秦川睡至午夜,突觉黑暗中微风飒然,床前已多了一个人影。他一惊之下,夜色中依稀看出那人影纤细修长,一搦瘦腰,显然是个身材苗条的女子。他料定是易婉玉深夜潜入,盗信相戏,明早再来揶揄取笑自己,便不惊动她,微微眯着眼睛佯装睡去,且瞧她使何手段。 岂知那人影静立半晌,却始终没有动静,仿佛只盯着他在瞧。 秦川心里好笑,寻思:“玉妹的轻功身手俱臻佳妙,胆量却不大。嗯,是了,今夜她料我已有防备,便束手缚脚,不敢再贸然出手了。”想起下午温存缠绵的旖旎风光,心头微微一热,又想:“多半她是怕我再抱她亲她,便不敢贸然动手。其实我又怎会再敢唐突佳人,玉妹啊玉妹,你也未免忒也小瞧我秦川了!” 他见那人影始终不动,终于忍不住哈哈一笑,得意的道:“玉妹,你既来了,怎么不敢出手啊?实话告诉你吧,那封信便在我身边揣着,昨晚是我不小心着了你的道儿。哈哈,今夜我可一直等着你来呢,这回若是再给你取了去,我可真的没脸回中原见父兄啦!” 那人影微微一颤,霍地转身翻出窗外,飞檐而去,当真是“静如处子,动若脱兔”。秦川吃了一惊,但见她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轻功之佳,竟似不在自己之下。 耳听得左近楼顶的屋脊上一阵衣袂带风之声,那人飞檐走壁,早已去得远了。 秦川想起婉玉因怕了自己而未敢动手,心里不免一阵得意,又想明日路上定要好好捉弄她一番,想着她轻嗔薄怒的动人模样,那自是另一番旖旎风光了。 翌日一早天尚未亮,秦川便被楼下茶馆的几个伙计吵醒。他忙起身下床,换了套易婉玉替他添置的锦衣衫裤,负起包裹下得楼来。只见张标正指挥着伙计准备茶点。 秦川道:“张大哥,我要走了!”张标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包干粮塞入他包裹内,道:“何不叫易姑娘来茶馆吃了早饭再上路?”秦川道:“不必了,我们还要去联络其他的朋友。” 张标便不再留他,径去后院牵了两匹马出来,说道:“秦兄弟,你们江湖中人都有本领,哪里都去得。以后若是有机会,盼望你能再来成都,等我生意做大些,给你泡最好的茶,请你喝最好的酒!”秦川听他说得诚挚,心下感动,应道:“张大哥放心,以后我们定有机会再痛饮三百杯的!” 当下别过张标,牵出两匹马离了茶馆,转过街角,忽觉眼前一亮,只见街心俏生生的站着一个妙龄少女,眉目如画,笑靥生春,正喜孜孜的打量着他。 秦川心里暗暗好笑,快步迎上,道:“玉妹,这么早便起来了,我还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呢?” 易婉玉接过马缰,启齿微笑,低声道:“你这个懒虫夜来睡得倒是挺好,居然破天荒起这么早。”秦川抓起她手,按在自己胸口,让她摸了摸那封信,得意的道:“怎么样,信还完好无损的在这儿呢,夜里白忙活了吧!哈哈!”想起夜间一幕,越发放怀大笑。 易婉玉见他笑得前仰后合,微笑道:“川哥哥,你能如此守护此信,足以证明义父眼光厉害,算是找对了人。盼望你再接再厉,不负义父所托!” 秦川笑了一会,见她绝口不提昨夜之事,想是女孩子家脸嫩,不愿服输,便也不为已甚,止住了笑,道:“肚子好饿,吃完早点再去风月楼吧!” 其时天刚放亮,街道上行人渐多。二人在街边包子铺摊点吃了早饭,便即上马飞驰而去。 待到策马来到风月楼门前,只见沐长风笑呵呵的踞在一辆装扮华丽的双辕钿车上。他远远望见秦、易二人下了马,笑道:“两位起得倒是很早。” 秦川抱拳一礼,道:“沐前辈早。”易婉玉却伸头向门内张望,俏脸上微露诧异之色。 此刻风月楼内竟空荡荡的空无一人,只大门外共停着两辆钿车,另有三匹健马,马鞍上皆驼着包裹行李。 只见两个锦衣佩剑的英俊少年分立左右,冷冰冰的木无表情,挺立在沐长风身后。沐长风道:“这两个小老弟乃蜀中才俊,一个叫唐剑,绰号‘追魂剑’;一个叫余飞,绰号‘草上飞’,他二人都是我请来的保镖。你们多亲近亲近!” 秦川向二人抱拳施了一礼,道:“在下秦川,见过二位大哥!”余、唐二人向秦川微一点头,懒洋洋地拱了拱手,却不说话,神色十分倨傲。 但二人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秦川身后的易婉玉身上。 二人斗见易婉玉生得颜若桃李,丰姿绰约,尽皆动容,不自禁的瞧得呆了。易婉玉俏脸一沉,哼了一声,眉间如聚霜雪。余、唐二人这才惊觉,慌忙作揖为礼,道:“婉玉姑娘有礼!” 易婉玉裣衽还了一礼,轻轻挽着秦川的手,牵马候在一旁。 沐长风从钿车上跳下,让车夫上了车,转向另一辆钿车的车夫吩咐道:“你二人切记,但凡山高林密的所在,多有强人出没,所以路上须多长个心眼,明白了吗?”那两个车夫皆应道:“大爷尽管放心,小人绝不会让夫人和小姐有半点闪失!” 秦川闻言大奇,道:“夫人和小姐,沐前辈,你这是……”沐长风眉开眼笑,道:“你不知道,我的宝贝女儿昨晚已来投奔我了,说起来真要好生谢谢你老弟呢!” 秦川道:“原来如此,那要恭喜前辈父女团聚了。不过那夫人……又是怎生回事?”未待沐长风回答,却听易婉玉格的一笑,道:“杨大姐,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只见杨敏负了个包裹出来,身后跟着两名小鬟,却是平素服侍易婉玉的迎儿和悦儿。杨敏神色娇羞,低声道:“玉姑娘,多谢你的好主意,昨晚我已将风月楼解散了,我要跟着沐大哥去中原,好方便照顾兰儿。现在整个风月楼只剩下这两个小鬟,按着你我昨日约法三章,我便将她二女送给你啦!” 易婉玉美目流盼,向秦川得意的一笑,道:“川哥哥,现下你明白了吧?” 秦川又惊又喜,这才明白昨日她竟然替杨敏出的是这个主意。更感意外的是,偌大的一家妓院,竟在一夜之间人去楼空,说关便关了! 易婉玉向两个小鬟笑道:“你们现在便可各自回家吧!我早说过,你们不会被逼卖身的,我一定设法还你们自由身!”那两个小鬟又惊又喜,向易婉玉跪拜下去,齐道:“小姐,我们已无家可归,愿继续为奴为婢,追随小姐左右!” 易婉玉向秦川望了望,道:“川哥哥,她们二人都是命苦的女孩子,如今已无家可归,可否让她们先跟着咱们。以后再作安排?” 秦川点头道:“若果真无亲友可投,便依你的吧。只是我见她二人着实可怜,断不可让她们为奴为婢,便当作是我们的小妹妹看待吧!”易婉玉妙目一亮,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便伸手扶二女起身。 沐长风微一沉吟,道:“秦兄弟,你我说好结伴回中原,如今各有女眷同行,以你我二人的武功,加上唐、余两个保镖,料想不会有失。只是这两个婢女不能骑马,可否让她们先乘坐后边那辆车如何?” 秦川道:“如此甚好,却不知后边这辆车本来是替谁准备的?晚辈只怕会耽误了前辈使用?” 沐长风向杨敏笑了笑,道:“只怕仓促之间再也寻不到合适的车子,你便委屈一下,先挤一挤如何?” 杨敏笑道:“我都说过一个人用不着坐车的,现下有两个小丫环陪我解闷,我是求之不得!用不着再找车了!” 沐长风微微一笑,望了望初升的旭日,眉头微皱,道:“时辰已到,兰儿也该出来了!” 杨敏道:“兰儿住在婉玉的那栋小楼,我去喊吧?”沐长风忙道:“不急,让她再睡一忽儿吧!” 忽听一个娇柔的少女声音说道:“对不起,我们来迟了,让各位久等了。爹爹,可以起行啦!” 众人一直盯着风月楼门口,却不料这声音竟来自身后街道上,不觉均循声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鹅黄色锦衣的少女款款而来,貂皮斗篷,瞧不清面目,装束极是华丽。 那少女长挑身材,体态婀娜,随风摇曳,宛若风中芙蓉一般,她身后跟着一个明眸皓齿的婢女,正是那“思兰小筑”里的暄儿。 沐长风凝望着那少女,浓眉深锁,喃喃的道:“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兰儿都长这么大了!这身段,这声音,真是像极了秋兰!” 杨敏见他一副不胜唏嘘的神情,知他又忆起亡妻柳秋兰,安慰道:“沐大哥,你瞧兰儿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又美丽,又聪慧,委实惹人怜爱,兰姐泉下有知,也必定大感欣慰!” 这时那少女已缓步走到沐长风跟前,敛衽为礼,道:“爹爹,请恕女儿来得晚了,咱们启程吧!”沐长风微笑点头,道:“甚好。兰儿,这两位便是秦川秦公子和婉玉姑娘,他们会跟咱们结伴同行!”又向秦、易二人道:“这是小女青兰,还望两位路上多多照顾!” 那少女沐青兰向秦、易二人裣衽施礼,说道:“秦公子,婉玉姑娘,小妹沐青兰有礼!”秦、易二人各自还了礼。 沐青兰道:“素闻婉玉姑娘生得天香国色,今日一见,果然所传不虚!” 易婉玉淡然一笑,道:“沐姑娘谬赞了。” 沐青兰道:“马背颠簸,婉玉姑娘何不上车与小妹同行,也可作个伴儿说说话,聊解旅徒寂寞?” 易婉玉微笑道:“我还是想在马上观赏一下巴蜀风光,倘或走得累了,再到姐姐车上偷个懒吧!” 沐青兰便不再语,向二人微一欠身,携暄儿上了钿车。 杨敏用一把大锁将风月楼的大门锁上,转过身来,见沐长风笑眯眯的盯着自己,不禁红晕上脸,低下了头,嗫嚅道:“你瞧我做甚么?”沐长风哈哈大笑道:“杨家妹子,你这十几年经营风月楼,如今可说是如日中天,日进斗金,你便不觉得这般做甚是可惜么?” 杨敏淡淡的道:“银子是永远赚不完的。但是很多事情一旦错过,便再也回不来了!”沐长风侧头想了想,点头道:“往事不可追,这话倒也有道理。杨家妹子,你真的不愧为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奇女子!”杨敏凤眼流波,道:“只要你不再把我视作唯利是图的女子,我便心满意足了。沐大哥,我们走吧!” 一行车马缓缓离开成都,径往东行。 十一、世家子弟 十一、世家子弟 一日三餐,沐青兰均由婢女暄儿服侍着单独在另一处进膳,并未与众人同席。即便途中歇息,除了杨敏偶尔和她交谈外,也和众人离得远远的。 沐长风自爱女随行后,对其言听计从,言谈举止,恂恂儒雅,一改先前狂恣狷介之态。 秦川心下暗暗纳罕,一路上只有沐长风跟他闲谈几句,众人皆是一言不发。奇怪的是,易婉玉竟也板起了脸,冷冰冰的不动声色,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秦川数度欲与她交谈,却也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当晚一行人在一家客栈中歇宿。 秦川睡至中夜,忽听窗户轻响,当即翻身坐起,问道:“甚么人?”只听得窗外一声嘿嘿的冷笑。 他当即一跃下床,披衣而起,快速推开窗户。却见客栈天井处站着两名锦衣少年,正是那“追魂剑”唐剑和“草上飞”余飞。二人见秦川往外张望,便远远向他招了招手,唐剑右手食指竖在口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式。 秦川当即自窗口跃进院中,抱拳道:“二位大哥,夤夜相约,不知有何贵干?” 唐剑道:“咱们到外边说话,别惊动了旁人!”双足一点,拔身而起,上了客栈楼顶,回身相候。余飞更是身形微晃,斜飞半空,轻飘飘的落在唐剑身边,他绰号“草上飞”,这番轻功当真似在草上飞行一般! 秦川见二人皆抖露出极高明的轻身功夫,心下也自佩服,寻思:“他二人半夜三更不睡觉,约我出来所为何事?”不暇细想,当即飞身追上。 三人使出飞檐走壁的轻功,两前一后,不一会儿到得郊外林畔。秦川望了望天际冷月,脑海中想起二哥和婉玉所传的江湖经验来:“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此时夜静更深,荒郊野外,虽有月色,却无人迹,若是这二人起意要害我,岂不糟糕?” 当即自一棵树顶落下,走到一处空旷所在,这也是易婉玉所教:“空旷之地,敌人便不宜在暗处偷施暗器!” 只听呼呼风响,两条人影一前一后落了下来,却将他夹在当中。 秦川向二人一抱拳,说道:“两位大哥,有甚么事请说吧!” 那“草上飞”余飞嘿嘿一阵冷笑,恶狠狠的道:“姓秦的小子,你刚出道江湖才几天,便妄想取代我二人,简直是做白日梦。废话少说,咱们还是按照武林规矩,手底下见真章,出招吧!” 秦川奇道:“余大哥此话何意,我不明白?”余飞尚未接口,却听那唐剑冷笑道:“余兄,先给他点颜色瞧瞧,何必浪费唇舌?你且让开,这小子便交给我吧!”突然猱身跃起,直扑而前,拳影翻飞,向秦川面门拍去。 秦川但觉拳风刚猛凌厉,不遑细想,身形略侧,凌空倒翻,躲了开来。唐剑沉声道:“还不出招!”跟着跃起身来,连踢两腿,鸳鸯连环,快速无伦,将秦川逼得不住后退。蓦地大喝一声,左手虚晃,右掌向秦川当胸拍去,却是一招“恶虎拦路”,掌势疾若奔雷,竟似欲立毙他于掌下。秦川又惊又怒,急忙挥拳迎上,拳脚相交,蓬蓬两声,二人各自退了一步。 只听余飞喊道:“唐兄,好拳脚,遮莫便是你唐家的‘连环十三式’!” 唐剑冷笑道:“这小子没带兵器出来,我的追魂剑法便不能使出来了。不过,对付他何必牛刀杀鸡!”拳脚风响,又是一番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已将秦川身子卷入拳影腿风之中。 余飞在一旁大声叫道:“唐兄,好好教训这小子!我一看见婉玉姑娘含情脉脉瞧他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 秦川闻言一惊,心想原来他二人是为了玉妹才向我寻衅滋事的,只觉唐剑的拳脚更是加紧了攻势。这“连环十三式”确有过人之处,拳脚齐施,以腿法中的“弹踢”、“侧踹”最是让人防不胜防。秦川初次与人比武较量,守多攻少,无意伤人,便一味招架迎敌。 唐剑却道秦川是怕了自己,讪笑道:“婉玉姑娘怎会看上这等脓包角色,当真让人笑破肚皮!”一阵拳打脚踢、掌劈指戳,顷刻间攻了十余招,竟是杀招频出,招招欲致人死地。 秦川心下暗暗恚怒:“我和你萍水相逢,素无仇怨,只是较量武功而已,你何以下此毒手!我不过只用两成力,难道定要逼我痛下重手?” 忽见唐剑拳式陡变,攻出一招“双龙抢珠”,双拳旋转出击,劈面打来。这两拳势挟劲风,狠辣歹毒,适才已经使过一次,险些令秦川鼻骨受伤。眼见形格势禁,秦川一惊之下,扎稳腰马,沉肩坠肘,双掌虚晃一下,呼的一声,迎了上去,却是“万佛掌”中的一招险招,名叫“过眼云烟”。 但听“蓬”的一声响,四个拳掌再度相交,唐剑惨呼声中,身子忽如断线风筝一般,往后倒飞而出,跌落在三丈外的草丛中,一时竟爬不起来。 余飞大吃一惊,上前将他扶了起来,问道:“唐兄,你怎么啦?”月光下但见他面容扭曲,额头青筋突起,神情甚是痛苦,咬着牙道:“我,我胳膊脱臼啦!”余飞伸出双手替唐剑左臂重行复位,但听他又是一声惨呼,脱臼的胳膊已自接好。 秦川牢记家训,不欲重手伤人,浑没料到唐剑内力如此不济,他本想上前相助,却见余飞一招“风行草偃”滑了过来,冷笑道:“姓秦的,果然好内力!在下余飞向你领教几招!”长剑一颤,分心便刺。 秦川一个滑步,向左横跃开来,叫道:“我不想跟你动手!”余飞正欲挥剑抢攻,却见人影一晃,唐剑已拦在二人之间。他向余飞摆了摆手,沉声道:“余兄,这小子武功有点门道。我胳膊已好,让他试试我的‘追魂剑法’!”余飞点头道:“也好,我剑法不及你,你这次无论如何要打败这小子!” 唐剑点了点头,捏个剑诀,向秦川冷冷的道:“适才让你侥幸赢得一招半式,现下可没那么便宜了!”霍地拔剑出鞘,月光下剑气凝寒,斜刺里一招“飞花入户”,“嗤”的一声,疾如星火般向秦川刺去。 秦川觑得分明,但见剑尖中途斗然一颤,化一为三,分取上中下三路,端的是精妙绝伦的厉害剑法。他不禁精神一震,叫了声“好剑法!”当即斜身疾趋,避过这一招。 只见唐剑踏步而前,嗤嗤声响,剑气纵横,一路“追魂剑法”使将出来,当真气势如虹,剑似匹练,身随剑走,剑随身舞,一口气使出了“追魂夺魄”、“无常索命”、“神泣鬼号”等险恶家数。刹那间秦川迭遇险招,只有凭借着绝顶轻功,腾挪闪展,上蹿下跳,左支右绌,好不狼狈。 他心下叫苦不迭,暗怪自己急切中未携兵器,赤手难以破敌,正感手忙脚乱,忽听半空中一个女子声音娇叱道:“住手!”月光下但见白影一闪,一条人影飘然而落,长剑挽了个剑花,嗤的一声响,当真疾似流星,一招“云横秦岭”架住唐剑的剑刃。双剑碰撞,叮的一声响,火花四溅。 唐剑吃了一惊,纵身后跃开去。 只见一个艳美少女横剑挺立在秦川身前,白衣胜雪,容如花绽,正是易婉玉。 秦川道:“你怎么来啦!”易婉玉将腰间长剑递到他手中,嗔道:“川哥哥,江湖险恶,人心难测,焉能老是忘记携带兵器!”秦川接过长剑,心里又是惭愧,又是自责,说道:“你回去吧,这里我来应付!” 易婉玉向唐剑冷笑道:“蜀中唐门的子弟原来这般出息,深更半夜仗剑对付一个手无寸铁之人!” 唐剑脸上一红,讪讪的道:“婉玉姑娘,你别误会!是余大哥想试试秦兄弟的身手,我们绝无恶意!”说着向余飞瞥了一眼。余飞也是脸露赧色,强笑道:“婉玉姑娘,秦兄弟是沐大爷的朋友,我们怎敢冒犯?都是闹着玩呢!” 易婉玉哼了一声,道:“此事原来沐大爷不知情。我还道……”唐剑忙接口道:“婉玉姑娘,今晚之事,万万不可告诉……告诉沐大爷,我们给你赔罪啦!”易婉玉脸上犹如罩了一层严霜,道:“你们应该跟秦公子赔罪才是,与我何干!” 唐余二人对望一眼,又是恼怒,又是嫉妒,向秦川哼了一声,道:“以后再领教秦兄弟高招!”拱了拱手,不待秦川还礼,一齐发足疾奔而去! 秦川叹道:“这二人的轻功端的了得!”却见易婉玉俏立月下,脸色阴晴不定。秦川伸手扶住她肩头,道:“玉妹,你怎么啦?” 易婉玉背脊扭了一下,轻轻摔开了他手。 秦川侧脸望去,见她双肩微微颤动,似在轻轻抽泣,哽咽道:“川哥哥,人家的话你半点也没放在心上。”秦川道:“你说甚么?”易婉玉垂泪道:“我跟你说多少遍了,江湖险恶,你虽无害人之意,却怎能无防人之心!我好担心你哪天会被人算计了!” 秦川心下愧疚交集,低下头久久说不出话来。 易婉玉见他如此,轻轻一叹,收剑入鞘,将两把剑都挂在他腰间,轻轻的道:“适才那个‘追魂剑’唐剑,是蜀中唐门的嫡系长孙,世家子弟,是个极难惹的主儿。川中唐门的暗器和毒药,可是江湖上人人谈虎色变的。另一个‘草上飞’余飞乃是青城派掌门竹空道长的亲侄子,剑法绝不在唐剑之下,不过此人城府比唐剑要深得多。这二人皆是武林后起之秀,名门高弟,居然对沐长风毕恭毕敬,甘受驱使,真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秦川倒也听父兄说过唐门的厉害,心下也自惴惴,寻思:“平白无故的跟唐门的人结下冤仇,只怕会贻害无穷。” 易婉玉见他神色怏怏不乐,便道:“川哥哥,我冷!”秦川一呆,便欲将身上长袍脱下,易婉玉按住了他手,嗔道:“谁让你脱衣服了,难道你不冷啊!”秦川皱眉道:“那你想怎样?”易婉玉俏脸生晕,樱唇微颤,格格笑道:“真是个榆木脑袋!” 秦川哈哈一笑,突然轻舒猿臂,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易婉玉幽幽叹了口气,将秀发轻拂着他脸颊,问道:“川哥哥,你在想甚么?”秦川将左臂揽着她纤腰,道:“我在想今日路上你为何总板着脸,不理睬我,是不是我哪里得罪‘玉美人’啦?” 易婉玉下巴一扬,伸出一只白玉般的纤手轻轻抚摸他耳垂,低声道:“我不喜欢姓唐和姓余的两个公子哥儿!”秦川奇道:“这是为甚么,我见他二人对你倒是挺客气的!”易婉玉嘴角边微带冷笑,呸了一声,道:“这两人自命不凡,仗着有些来历,有些本领,暗中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在风月楼时,便曾亲见他们荒淫无耻……” 秦川听她说起风月楼,问道:“他们在风月楼时见过你么?”易婉玉摇头道:“我只是客居风月楼,会客与否皆由我定,我的目标是查探可能杀害本帮弟子之人。我暗中调查这些客人底细,这二人在风月楼中都有相好的姑娘。凭这两个纨绔子弟,还没有资格来见我!” 秦川吐了吐舌头,道:“这么说我的面子还真够大的,初进风月楼便能见到你这个花魁了!”易婉玉白了他一眼,啐道:“别臭美啦,你充其量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罢了,我们怎会将你跟一剑穿心、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牵扯在一起。说起来你可是大大沾了人家‘千古狂客’的光啦!”仰起了脸,望着他的眼睛,幽幽的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感谢杨敏,若非她再三恳求,义父又疑心到沐长风,我便不会出来见你们,我们自然也不会……相见!” 秦川但见淡淡的月光映在她脸上,白皙宛如透明一般,心里充盈着对她的爱意,双臂微一使劲,将她抱得更紧了。只听她喁喁细语:“川哥哥,你知道吗,我当时看到你的第一眼,便……便被你吸引住。你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倒像个老僧入定……老实说当时那般情形,既便真是和尚,也未必都能做到你这般!” 秦川听她提起当时情景,微笑道:“你真狡猾,还要以自刎相逼,害得我……我只怕你寻了短见……当时真不知该当如何是好了。”易婉玉格的一声娇笑,搂住他脖子,在他左颊上吻了一下,说道:“这一下是奖励你的,真君子!” 二人四目相投,不约而同的想起成都“风月楼”中初见的一幕,均是心中甜甜的,欢悦无限,不觉又相拥在一起,浑忘了身外天地。 便在这时,秦川觉得远处林子内一阵微风飒然,似乎有人掠过,转头望去,月光如水,冷风似刀,四下里惟见树影森森,长草瑟瑟,并无异状。 易婉玉见他东张西望,问道:“甚么事啊?”秦川挠了挠头,道:“没甚么,可能是我听错了!”易婉玉道:“你听到有人声音么?”秦川道:“这里是荒郊野外,夜半更深,应该不会有人。” 易婉玉沉吟片刻,忽道:“川哥哥,你觉得沐长风的女儿怎么样?”秦川道:“你说青兰姑娘啊,我说不出来。怎么啦?”易婉玉摇头道:“我也说不出来,不过,我觉得她好像对我有点……反正怪怪的。”见秦川一脸的疑惑之色,便道:“川哥哥,她整天戴着斗篷,让人看不见她的脸,你说她会长得怎生模样?” 秦川笑道:“那我怎会知道啊?”易婉玉扁扁小嘴,道:“依我看来,女孩子多半肖其父,沐长风的女儿若有乃父一半的模样,便绝对是个颠倒众生的小美人儿了!”她俏目一转,道:“川哥哥,她若是个绝色佳人,你会不会喜欢上她?” 秦川哑然失笑道:“你把我当成甚么人啦,连人家一面都没见过,便会喜欢上她!”双目凝望着天际明月,随即长长叹了口气。易婉玉道:“又想起卓玛妹子啦!”秦川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易婉玉柔声道:“其实我心里也希望能早日见到卓玛妹子,我要跟她学唱歌,听藏家的故事,尝她做的糌粑,喝她煮的酥油茶,便像我父亲在大雪山那样。你说好不好?”秦川搂紧了她,心想:“她竟丝毫不介意我念着卓玛!”说道:“好啊,我一定请卓玛好好招待你。” 过了良久,夜来露重风寒,秦川见怀中的易婉玉肩膀微微蜷缩,便道:“咱们回去吧!”易婉玉点了点头,娇声笑道:“川哥哥,你抱我!”秦川当即横抱住她轻柔的身子,展开轻功,疾似流星一般掠回客栈。 二人客房比邻。秦川将她轻轻放落床上,给她拢了拢被窝,吹灭烛火,这才回房就寝。 次日继续赶路。其后晓行夜宿,水陆兼程,或车马,或舟船,一路无话。沐长风对沿路风景甚熟,偶或兴起,指点江山,向众人说起何处有山,何处有水,哪里的客栈较好,哪里的道路难行,当真如数家珍一般。 经过那夜一番较量,唐剑、余飞二人竟自收敛许多,不再向秦川寻衅生事,只是偶尔偷眼觑着易婉玉,仍不免殷勤致意。但见她始终一脸冷若冰霜的模样,每每碰一鼻子灰,却也不敢发作。 秦川则每晚投店后向易婉玉虚心求教,增长见闻,他感念她对自己的殷殷叮嘱,是以格外用心。易婉玉自是倾其所知,言无不尽,数日下来,秦川对诸般江湖之事渐渐不复陌生。 在途非止一日,已然进入汉中地界。 这日在一处小镇上投了店。晚饭后易婉玉见天色尚早,提出让秦川陪她出去购买胭脂水粉,沐长风道:“此间乃黄蜂帮的势力范围,如今二蜂虽已收手,但各路江湖人马仍不少,鱼龙混杂,二位可要小心些才好。” 秦川点头道:“多谢沐前辈指点。”回房间取了长剑悬在腰间,和易婉玉相偕出门而去。 那小镇上胭脂铺实在没甚么像样的货色,易婉玉挑来捡去,竟都没有看中,她轻轻吐了口气,若有所思,郁郁不乐。秦川笑道:“你生得这般花容月貌,便是不用这些脂粉,也好看得紧!” 易婉玉白了他一眼,小嘴一撅,道:“不如这样罢,咱们到镇外逛逛如何?”秦川见那镇子不大,人烟房屋不多,道:“镇外未必便有你想要的物事!”易婉玉秀眉一扬,嗔道:“那我想透口气,你陪不陪我?”秦川笑道:“那走吧!” 谁知二人刚出镇子不足里许,只听得泼喇喇一声响,前方一株碗口粗的大树托地断开,往二人头上砸去! 这一下奇变横生,猝不及防,秦川不假思索,疾舒猿臂,揽住易婉玉纤腰,斜刺里疾窜出去! 岂料他身子刚一着地,两侧树上同时跃落二人,刀剑齐出,猛地往他头顶招呼过来! 秦川将易婉玉身子推在一旁,飞身而起,一个空中转折,顺手挺剑迎上,寒光一闪,一招“回风舞柳”同时荡开了刀剑,随即后跃开去。 夕阳余晖之下瞧得分明,使刀剑偷袭自己的竟是两个玄衣劲装的汉子,其中一人却不陌生,便是当日成都街头撒酒疯被沐长风教训过的“大刀”卜六。 卜六狂吼一声,举起长刀,“力劈华山”径自当头砍落!另一人则剑走轻灵,一招“横云断日”反撩秦川咽喉,剑法竟自不弱。 秦川舞动长剑,先挑刀柄,再接剑刃,只听呛啷啷一响,随即铛的一声,卜六“啊哟”一叫,长刀已脱手,另一人则痛呼了一声,后跃开去,剑虽仍在,虎口处却已鲜血长流,无力再斗。 秦川只一招间便即击败二人,易婉玉在旁拍手叫好,笑靥如花,叫道:“川哥哥,你好厉害!” 秦川回剑入鞘,向手足无措的二人问道:“你们是甚么人,为何偷袭我们?” 那二人相顾失色,正自答话,忽听半空中一人冷笑道:“段七,卜六,你二人可曾看清此人面目?” 但觉风声飒然,一个人影自空扑下,身未落地,嗤的一声响,剑尖已一招“风萍乍动”,斜刺里指向秦川肩头,出招竟是罕见的迅捷奇诡。秦川更不迟疑,身子微侧,右掌箕张,使出“万佛掌法”中的“云海探爪”,反拿剑尖,也是迅猛异常,同时左掌如风般劈向来人小腹“关元穴”。 那人影大感意外,惊“咦”了一声,长剑疾收,挥掌迎上,“蓬”的一声和秦川对了一掌。秦川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那人影“嘿”的一声,飘然落在那二人身旁,却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道士。 秦川见那老道士披一身杏黄色的道袍,羽衣星冠,手擎一柄乌黑长剑,生得长脸窄额,颏下三绺长须,容色间带着一股阴鸷的味道。登时想起当日在周府中遇到过此人此剑,只是未曾瞧清他面容,却正是青城派的东方权。 东方权虎起了脸,不住上下打量秦川,冷冷的道:“快说,是不是此人?”段七拼命点头,道:“正是这小子,晚辈亲眼看见是他杀死周本禄全家九十二条人命的!”卜六也急忙附和,指证秦川。 秦川又惊又怒,喝道:“你们胡说八道甚么?” 东方权冷冷一笑,道:“少年人,这二人一个是五虎断门刀的传人大刀卜六,一个是华山派的弟子快剑段七,他二人皆是成都府周本禄新近厚礼聘请的门客。周本禄你该不会陌生吧?” 秦川心中惶急,欲待分辩,忽听易婉玉也是冷冷一笑,说道:“素闻青城派的东方道长为人嫉恶如仇、剑法通神,向以主持公道名扬江湖,人称‘武林判官’,不料今日一见,却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东方权微微一怔,微感错愕,道:“你这小姑娘怎地知道贫道的名号?” 易婉玉双手负在背后,施施然来到秦川身前,向东方权道:“道长的绰号是‘武林判官’,大名垂宇宙,小女子识得那也是应有之义。”她秋波连慧,见东方权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又道:“我不仅知道道长的尊号,还知道周本禄被杀当日,道长自成都城西的仙风观一路赶往周府,途中遇阻的事情!” 东方权闻言不胜惊骇,戟指道:“那天拦阻我们绕来绕去的,莫非是你们一伙?小姑娘,你到底是甚么人?” 易婉玉淡淡的道:“道长不必大惊小怪。小女子只是适逢其会而已。道长到得周府之时见到周家无一活口,而现场只看到一个年轻人,便武断认定他便是凶手,是也不是?” 东方权勃然变色,道:“姑娘好像甚么都知道!你究竟是甚么人?” 易婉玉道:“道长可曾查清楚,即便你认出现场的年轻人真是这位公子,他是否笨得杀了人都过六七个时辰了,还呆在现场不肯走?适才他只一招便击败卜段二人,若他果真是凶手,又何必留这二人性命,让他们去跟道长报信,好指证他是凶手?道长素来刚直不阿,只怕会被别有用心之辈所诓,冤枉好人!” 东方权只听得脸色阴晴不定,怔了半晌,霍地转身瞪着段卜二人,冷笑道:“原来你们俩才是真凶,至不济也是凶手同党!” 段卜二人大惊失色,磕头如捣蒜,叫道:“我们天大的冤枉,求道爷饶命!” 东方权双目微眯,思索片刻,点头道:“多半是你二人见财起意,杀了东家周本禄,事后故意来诳我到现场,再巧设机关,令这少年陷入你们的圈套。老道没冤枉你们吧?” 卜六嘶声道:“道爷,那周家的人全是一剑穿心而死的,我可没这能耐啊!”东方权转头向段七道:“你的绰号叫‘快剑’,想杀光周家的人,谅非难事!”段七登时面无人色,双手乱摇,叫道:“小人不过是江湖上的三流角色,哪有一剑杀人的能耐,还望道爷明察!” 东方权厉声道:“你二人皆是周本禄府中顶尖儿的高手,周家惨遭灭门,何以你二人安然无恙?还不将当日实情说将出来!” 段七道:“道爷明察。事发当晚在下确是和卜六二人奉了周东家之命夜探风月楼,威胁杨妈妈将新来的花魁婉玉让给周东家。此事道长若然不信,尽可去问杨妈妈是真是假。我虽蒙了脸,杨妈妈一听声音便会认得出我!”他偷眼瞥见东方权兀自低头思索,又道:“我二人吓唬了杨敏一番后便翻墙而出,然后……奔回府中,只见周府上下已被人灭门,我二人非常惶恐,想起成都城的江湖前辈中只有道爷您老人家下榻在仙风观,以东方道爷的手段,定能严惩真凶为我们周东家报仇,便……星夜前往拜谒,以后的事,你老人家都知道啦!” 东方权冷笑道:“一派胡言,不尽不实!你二人若非凶手,便是凶手同谋。否则有谁会知道我们三人的行踪路线?凶手到底是谁,快说!”段卜二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其时树林内一阵冷风吹过,地上落叶轻轻打着旋儿飘飞起来,载沉载浮,更增肃杀之意。 但听“呛”的一声,东方权长剑已指向二人,喝道:“老道的手段你们该听说过,既然你们一直在诬蔑这少年,此事自然与他无干!我数三个数,若你二人不将真相说出,休怪老道剑下无情!” 他冷冷的瞪视着二人,齿缝中挤出一个“一”字。 段卜二人惊恐万状,拼命磕头,央求道:“道爷铙命,我们甚么都不知道!” 东方权脸色铁青,不疾不徐的说了声:“二!” 段七见势不妙,急道:“道长,你别数了,我说……凶手是……”突然张大了嘴巴,却没了声息,身子软软斜躺在地上。 东方权不禁吃了一惊,只见卜六也跟着俯伏在地。他迅即探摸二人鼻息脉搏,发觉二人皆已毕命。 秦、易二人也自不胜惊骇,仔仔细细的察查了两具死尸,奇怪的是,尸身肌肤完好,竟连半点伤口也无。 东方权突然长剑一摆,指向二人,冷冷的道:“你们到底是甚么人?为何要暗害他二人?” 易婉玉叹了口气,说道:“道长是前辈高人,怎地会作如是想?我们跟道长近在咫尺,一举一动焉能逃得过道长法眼?再说,此时杀这二人对我们又有何益?道长别忘了,我这位哥哥才是被人家冤枉的,我们更想知道真凶是谁!” 东方权脸色阴晴不定,望了望死尸,又望了望秦、易二人,纵目四顾,自不见有外人踪影,缓缓的道:“我这十日来带着这二人到处追查灭周府的真凶,一路跟踪,被他二人引来此处,意在你这少年人。你到底是谁,为何会被人算计?” 秦川向东方权抱拳施礼,肃然道:“晚辈‘大风堡’秦川,拜见道长!” 东方权双目如电,冷冷的在他脸上一扫,脸现讶异之色,道:“你是大风堡的人,大风堡秦堡主是你什么人?” 秦川听他提及父亲名讳,忙恭恭敬敬的道:“晚辈是他老人家的不肖子,排行第四,贱名一个川字。” 东方权微微一怔,长叹一声,喃喃道:“洋海江川,果然是四兄弟。‘大风神剑绿玉箫,天下豪杰望难逃!’这三年来,听说令尊闭关练剑,堡中诸务皆由令长兄秦洋处置,是也不是!”秦川初次听闻父兄消息,甚是欢喜,心想:“原来爹爹闭了关,是大哥在署理堡中事宜。却不知‘大风神剑绿玉箫,天下豪杰望难逃’这句话又是何意?” 东方权见秦川一脸喜出望外的神情,奇道:“秦四公子,你怎么会在此处,又如何会遭了人家暗算?” 秦川道:“晚辈久居蜀地已逾八载,刚下山不足一月,正拟首途返回中原。这八年晚辈跟家中音书两绝,毫无父兄音讯。前辈若曾见过晚辈的父兄,但有任何消息,烦请赐知,晚辈感激不尽!” 东方权微微一笑,捋须道:“大风堡人才济济,卧虎藏龙,令尊豪侠威名固不必说,便是令兄洋、海、江三位行侠仗义,名动江湖,亦堪为武林后辈中的翘楚。只不过贫道久历南国有年,不曾涉足中原,只从武林同道口中听闻过令兄之名,除了曾经跟‘拼命秦二郎’海公子在雁荡山朝相过一次,其余二位却无缘得见。贫道适才见到四公子出手,着实功夫惊人,心中好生佩服。听说秦大公子已接掌大风堡,却不知是真是假?” 秦川听到此话,满心欢喜,心想什么名震江湖的倒也罢了,最要紧的是全家安好无恙,寻思:“道长所言应当不假,让大哥接掌大风堡,那是自然之理。父亲早已有意委重任于大哥,这在我幼时便已知道。”他乍闻家信,不由得心花怒放,狂喜之情,见于颜色,一把抓住易婉玉白玉般的纤手,笑道:“太好了,家里都很好,我也就放心啦!” 易婉玉见他喜不自禁的模样,又跳又笑,露出大孩子的神气,浅笑嫣然,也自代他欢喜。 东方权陡然还剑入鞘,身形一晃,一手一个,将段卜二人尸体挟在胁下,说道:“我想起左近有一个杏林高手,或能看出这二人的死因!两位,后会有期!”倏地跃起,飘然出林,几个起落,消失在落日余晖下的烟村之间! 秦川想起段卜二人莫名猝死,自己又险些被冤枉成凶手,心底不觉涌起一股寒意,笑容立敛。他望着东方权消失的烟村之际,不禁呆呆出神。 易婉玉道:“我曾听过‘大风神剑绿玉箫,天下豪杰望难逃’这句话,好像是说江湖上最厉害的便是大风堡的神剑和江南绿箫山庄的绿箫,川哥哥,难道你没听说过么?” 秦川摇头道:“我真的不曾听过,这句话定是我离家之后才有的。”微一凝思,问道:“那绿箫又是什么人?玉妹,你从江南来,可曾听过?”只见婉玉一张白玉般的脸上突然飞起两片红晕,忸怩道:“你,你问我做甚么?” 秦川望着她明艳动人的脸蛋,娇羞腼腆,又带着三分尴尬,识得她以来,这副异样的神情尚是初见,奇道:“你怎么啦?” 易婉玉见秦川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心中一动,伸出一只柔软的手掌轻轻的握住他手,低声道:“川哥哥,这位绿箫山庄的玉箫公子我在江南时曾见过几回。此人名叫上官信,号称江南第一公子,是个文武双全的公子哥儿,听说他家传的‘余音绕梁箫法’独步海内,罕逢敌手,在江南没听过他大名的只怕不多。” 秦川微微点头,心想:“江南人杰地灵,这位上官公子如此英雄了得,当真令人钦佩。”他一向敬重英雄好汉,心中不禁起了结交之意。 忽听易婉玉格格一笑,说道:“川哥哥,现下东方权已经信任你是清白的了!”顿了一顿,又道:“川哥哥,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你!” 秦川奇道:“你说甚么?”易婉玉道:“适才我是故意骗你出镇子的!”她见秦川脸露茫然之色,噗哧一笑,反握住他双手轻轻摇晃,道:“其实前两日我便已发现段七和卜六一直暗中跟踪咱们。适才我让你陪我买脂粉,这两个家伙便在咱们身后不远处。你可曾察觉?” 秦川一愣,摇头道:“竟有此事,我怎么不知道啊?”易婉玉微笑道:“盯梢这种江湖技俩,你还不曾见识,却也怪你不得。我想试试你的反应,便故意引他们到镇子外,让你真刀真枪的应对一下敌人的偷袭。幸好这次你敏捷果断,川哥哥,你不会怪我瞒着你吧?” 秦川默然,想起适才的惊变,真应了“江湖险恶”那句话,又想起易婉玉连日来的指点,只觉身边似乎处处皆是陷阱一般,心下大是惴惴。 易婉玉拉着他手晃了晃,说道:“川哥哥,适才大树倒下,刀剑加身,你为何先将我推开,自个儿却上前迎敌,难道你就不危险啊?” 秦川搔了搔头皮,道:“我没想那么多,反正不能让你受到伤害。”易婉玉眼圈微红,胸口一热,随即笑生双靥,投身入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腰,喉头哽咽,低呼道:“川哥哥!” 秦川轻轻伸臂搂住了她,只觉她瘦腰一搦,柔若无骨,鼻端更有一股诱人的少女体香淡淡袭来,不由得心旌摇动,在她樱唇上吻了一下,道:“好妹子,今后我定会事事小心,时时留意,不再让你担忧!你尽管放心便是。” 易婉玉芳心大慰,更被他一吻之下,玉颊似火,娇羞无限,将脸颊深深的藏在他怀中。 秦川微笑道:“不早了,回去吧。” 易婉玉仰起头来,怔怔的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川哥哥,我想再多呆一会,你不喜欢么?” 秦川道:“只怕沐前辈他们等着急了。你知道其实我很想跟你在一起的!”易婉玉俏脸发光,秋波流转,轻叹道:“有了你,我便甚么都不在乎啦!” 两人相偎相依,细语喁喁,一时温柔缱绻,浑忘了身外之事。直至天色大黑,方才携手而归。 十二、荒宅煞影 十二、荒宅煞影 一路向东,又行了六日。这日申牌时分已到得汉中城内。沐长风一马当先,引领车马径自来到一座宏伟的大客栈前,道:“今晚便在此店歇息吧!”早有店伙眼尖,迎了出来,叫道:“沐大爷,您老又东归啦,这次带了不少人么?” 沐长风微微一笑,道:“每次途经汉中城,都要投到你家店中。快告诉崔掌柜,我这一行人,全部要上等客房,香汤侍候!”那店伙赔笑道:“那是自然,沐大爷一向出手绰阔,咱们早就见识过了。各位爷们,夫人,姑娘们,里边请!”喊了几个店伙来,安置一行人的车马行李。 秦川抬头望去,见那客栈名叫“富贵客栈”,门面倒也颇具富贵气象,随着众人入内,更见店内格局,乃至桌椅陈设,皆极尽考究。心想:“这里定是汉中城最好的客栈了。”当下取出一锭黄金,先行交到柜台,向掌柜道:“这是房钱饭钱,请先收好,明早再行会钞!” 沐长风一愣,道:“秦老弟,何必抢着付账?”众人正欲入内,听得沐长风之言,皆住足不前,目光齐向秦川望去。 秦川道:“这一路上都是我们叨扰前辈破费,实是过意不去,这次便给晚辈一个做东的机会吧!” 沐长风哈哈一笑,说道:“既然如此,便由得你吧!大家风尘仆仆,便好好在此洗个澡,好生歇息一日吧!”便让店掌柜权将金子收了。 原来秦川自幼家教极严,他兄弟几人不得胡乱花钱,更不能乱用旁人钱财。此次东来打尖住宿,他数次去会钞,皆被沐长风抢了先。他见沐长风花钱如流水,身边的银子似乎永远用不完,而自己所带盘缠有限,只好任由其付账,心中却好生过意不去,所以这次先行拿出了黄金。 那汉中城乃自成都之后经过的有数大城,各路人马辐辏,市井十分繁华。其时天色尚早,众人皆有在城内见识游玩之意。 秦川在木桶中泡了个澡,洗去一路风尘,换上易婉玉为他置办的衣衫,端坐床上运气调息,吐纳真气,将大悲玄功运行一个小周天,渐臻物我两忘境界。 易婉玉来到秦川房内,轻声道:“川哥哥,这汉中城可是个繁华所在,定有不少好玩物事,晚上我不想在店里吃饭了,咱们出去四处逛逛吧,你说好不好?”秦川正有此意,点头应了,下床穿好鞋子,道:“你且在此歇会儿,我去跟沐前辈说一声!” 于是来到沐长风房外,敲了敲门,却无人应。他喊了两声,邻间的房门开了,杨敏探出头来,见是秦川,便道:“秦公子,沐大爷去找掌柜的叙旧了,你找他有何事?”秦川道:“杨大姐,我想跟婉玉姑娘去城里游玩一番,今晚便不跟大伙一起用饭了,请你转告一下沐前辈!” 杨敏笑道:“汉中城这么大,定有不少好玩的地方。你们去吧,我会告诉沐大爷的,你们只管玩得尽兴才好!” 秦川拱手道了谢,待杨敏关门回房,便转身走到天井,欲待返回自己房间,忽然鼻中一阵淡淡的香气袭来,却和易婉玉身上气息相异,只听佩环丁冬,一个白衣如雪的妙龄女郎翩然而来。 秦川不禁心头一震,只疑是眼花,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但眼前明明是一个端丽秀雅的美貌佳人,确然无疑。 他定了定神,凝目细看,只见那女郎身形修长,娉婷袅娜,生得一张瓜子脸儿,眼如点漆,肤光胜雪,实是秀曼都雅,娇丽无俦。他本不欲多看那女郎,然而不知为何一双眼睛却像着了魔似的盯在她脸上,一时竟难以收回,心中纳罕:“怎么这位姑娘看上去这般眼熟,倒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那女郎见秦川目瞪口呆的瞧着自己,不由得俏脸晕红,欲语还羞,垂下了头,侧身从他身旁走过,径自向杨敏房间走去。 秦川这才惊觉自己失态,一边转回客房,一边想着那女郎,皱着眉头苦苦思索。易婉玉笑道:“川哥哥,想甚么呢,这般入神?”秦川便将适才所见女郎之事说了,道:“那位姑娘怎地如此面善,定是以前见过!”易婉玉小嘴一撇,啐道:“分明是你见人家闺女生得花容月貌,想要多瞧几眼,还编排甚么似曾相识?” 秦川微微一笑,拉住她手,说道:“那位姑娘虽然美貌,却也未必强过你,你想到哪里去了?再说,她美不美,关我甚么事?咱们快去玩吧!” 两人并肩出了客栈,在汉中街上手拉着手,信步而行。秦川在人丛中纵目张望,但见商铺林立,货物丰盛,令人眼花缭乱。 逛了半晌,易婉玉忽然“咦”的一声轻呼。秦川道:“怎么啦?”易婉玉拉着他手走到街边一堵黄墙之下,左顾右盼了片刻,指着墙角一处图形道:“这是本帮召唤同门的记号,印痕尚新,川哥哥,我想看看本帮有甚么人在附近!” 秦川见那图形似是以尖锐利器随手刻划一般,却是个小人儿头顶长竿,竿头又一小人儿作“金鸡独立”姿势,颇有几分江湖卖艺的情状,心里只觉好玩,笑道:“玉妹,这两个小人儿当真有趣得紧!却不知是谁画在这里?” 却见易婉玉一脸郑重之色,研判了一下图形,点了点头,道:“川哥哥,这画的是百戏中的‘寻橦’之技,咱们去瞧瞧吧!” 二人快步来到街尾,又在另一处墙壁上发现一个一模一样的记号,易婉玉只瞥了一眼,便又径往另一方向的巷子行去。 那巷子尽头,却是一座深宅大院,后门紧闭,奇的是门旁墙上又现一个同样的记号。 易婉玉秀眉微蹙,道:“这倒奇了,本帮中有谁会在这大户人家院内?这里是何人府邸?”当下疾步而行,绕墙来到大门前,却见好大一座门楼,左右各有一尊大石狮子,神态威猛,奇的是门头上并无匾额,竟似是个无主宅第。 秦川眼光奇佳,登时望见右侧抱柱上也出现了一个同样的记号,道:“玉妹,这是怎么回事?” 易婉玉不答,来到紧闭的大门前,掀起门环,敲了三下。 门内寂然无声,无人回应。 秦川登时想起当日击打周府大门的情形,却见易婉玉已敲了第二遍门,仍无人回应。 二人不禁对望了一眼,见来往行人甚多,便即返回后门处,飞身跃入院内。 二人只道那府邸占地甚广,粉墙朱户,主人显然非富即贵,想必院内房屋必然雕梁画栋,十分华丽。不料进了后院,竟是一片荒芜景像,但见枯黄的长草及腰,淹没了原有的路径,房屋悉数上了锁,劈开两扇门进屋看时,积尘结网,皆似多年无人居住,竟然是座荒宅! 秦川叹道:“这么好的宅院,居然给荒废了,真是可惜,这家的主人不会出了甚么事吧!” 易婉玉摇头不答,一双寒星般的眸子四下观望,突然眼光一亮,道:“大厅里有人!”身形一晃,穿过一道月门,飞身进入前院大厅之内。 秦川怕她有失,右足点地,腾空飞跃,抢先冲进大厅。甫入厅内,二人竟不约而同“啊”的惊呼一声! 但见那厅内地上躺着七具尸首,有男有女,皆是心口中剑而亡,状况竟和周府众人死时一般无二! 易婉玉花容失色,惊道:“这七人全是本帮弟子!”秦川也已瞧出那七具尸身上有三个携有卖艺表演所用的小锣、数板、絙索等物事,走上前俯下身去,探了探几人鼻息,只觉着手处肌肤尚温,想见遇害时辰不久。 蓦地里易婉玉娇叱一声,双手连挥,数枚梅花针“嗤嗤”急响,已钉在梁柱之上。只见梁上一道灰色人影一闪,疾往门口掠去。 易婉玉凌空跃起,长剑出鞘,一招“玄鸟划沙”,闪电般刺向那人后心。那人反手挥剑,“铛”的一声大响,双剑相接,易婉玉虎口剧痛,长剑险些脱手。那人冷笑一声,剑势回旋,却是一招“李广射石”,疾似流星般径刺易婉玉心口。易婉玉挺剑相格,意欲弹开来剑,不料那人剑尖倏偏,避开她剑锋,一招“凤点头”,寻瑕抵隙,剑光闪处,竟已刺到易婉玉心口! 那人自负剑法卓绝,料定一击必中,岂知剑尖触及易婉玉肌肤的一刹那间,突然间当的一响,斜刺里掷进一件物事,将剑身撞了开去,只听“嗤”的一声,易婉玉胸前的衣襟被剑尖划了一道口子! 这下变化宛如电光石火,一瞬即逝,那人长剑险些脱手,虎口剧痛,不禁脸色微变,斜眼一睨,只见一个青衣少年后发先至,凌空扑落,救下易婉玉,同时右掌轻飘飘的拍向他面门,喝道:“恶贼休走!”却不是秦川是谁? 那人但觉掌风激荡,罡劲迫人,不敢以硬碰硬,纵身后跃,落在地上。秦川搂住易婉玉纤腰,飘身落下。 秦川这才瞧清那人面目,却是个面皮焦黄的长脸老者,年约五旬,颏下生得一丛山羊胡子,容貌甚是丑陋,怒道:“你是甚么人,为何要残杀这些人,心肠恁地歹毒?” 那老者冷冷的道:“你这臭小子又是甚么人,为何要多管闲事?我杀这些人,与你何干?” 易婉玉挺剑扑上,娇叱道:“杀人凶徒,看剑!”当胸一剑刺去。那老者身随剑转,滴溜溜的横剑一招“飞瀑流泉”,竟于易婉玉的长剑恍若未见,不闪不避,斗然长剑圈转,连消带打,又已闪电般刺向她心口! 秦川不假思索,如法炮制,挥出另一片自尸身上捡起的数板,荡开那老者的剑身,喝道:“好歹毒的剑法!”一个虎跳,挥动双掌,往他胸前拍去!那老者被他掌风迫得呼吸不畅,神色立变,退了两步。 秦川恼他残杀数命,想到周府众人多半也是此人所弑,更不容他脱身,“万佛掌”施展开来,“梵天一柱、”“须弥压顶”、“回头是岸”,或拍面门,或袭前胸,或击后腰,一时掌影翻飞,劲风呼呼,那老者被他掌力激荡之下,剑势凝滞,艰难招架。心下暗暗称异:“这小子年纪轻轻,怎么内力恁般深厚!” 秦川一路“万佛掌法”使将出来,跟那老者长剑相拼,虽略战上风,却一时之间奈何不了他,心中亦自吃惊。只觉此人武功竟似殊不在沐长风、百戏翁等人之下,且剑法峻急冷峭,别具一格,比之仇氏双蜂、唐剑等人,却高明得多了。 易婉玉在一旁见二人兔起鹘落,动作迅捷,斗到猛烈处,室内剑气掌风宛然有形一般,激荡得灰尘飞扬,扑面生痛,她有心相助秦川,却哪里近得身去? 眼见两人剑来掌往,拆了四五十回合,那老者无心恋战,骤然连环三剑,长剑竟发出嗡嗡之声,逼退秦川,见易婉玉挡在门口,一声怪啸,足尖点地,一个“一鹤冲天式”拔身而起,左掌护住头脸,只听“蓬”的一声,竟将屋顶撞穿了个大窟窿,破洞而去! 秦川一呆之下,忙即纵身跃起,自破洞跳上屋顶,却见那老者已掠过两重屋脊,急往院外遁去。当下双臂一振,迅即展开“云霄一羽”的轻功身法,凌空闪展,两个起落,已追至那老者身后,右掌疾往他后颈抓去,叫道:“哪里跑!” 那老者浑没料到他轻功也这般了得,回剑反削他手腕,身形一顿,却落在院墙之内。秦川使出“万佛掌法”中的“法无实相”倏地抢住剑刃,反手一掌劈向他面门。那老者应变奇速,当即撒剑后翻,一跃上墙,便欲离去。 秦川抢剑在手,跟着飞身追上,长剑一招“飞瀑流泉”横削那老者腰际,意在阻他逃去。岂知他竟然不闪不避,突然转身迎上,右手一扬,一团黄雾般的粉末往秦川劈面撒来。 易婉玉早已追至围墙脚边,见那老者挥手之际,已觉不妙,叫道:“川哥哥,蜻蜓点水!”秦川心下一惊,更不细思,右足在地上一撑,“蜻蜓点水”,身子斜飞而出,跃到易婉玉身旁。饶是如此,腿上仍不免被那少数黄粉灼伤了几处! 那老者狞笑道:“不知死活的小子,你中了我的‘如意粉’之毒,若无解药,三日内必毒发身亡,必死无疑。老夫打伤百里艺,灭周本禄全家,杀死百戏帮众都没费吹灰之力,你这毛头小子竟然能迫使老夫使出这玩意儿,佩服佩服!”纵身跃上墙头,便欲离去。 秦川双腿一麻,立足不定,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易婉玉叫道:“留下解药!”纵身追去,挥剑欲拦,那老者冷冷的道:“小美人儿,你不是我对手,若非这小子适才两次出手,你早已香消玉殒了!” 却见易婉玉和身扑上,横剑一招“玉石俱焚”,中宫直进,剑随身走,直取那老者脐下“气海穴”。 那老者冷笑一声,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身形微偏,避开来剑,施展“大擒拿手法”,双手探出,挟手便去夺了她长剑。不料易婉玉剑虽脱手,身形兀自未缓,猛地一头撞在他身上。 那老者正自好笑,伸手欲搂向她纤腰,大笑道:“漂亮妞儿自己投怀送抱,老夫艳福可不浅……”忽然痛呼一声,推开易婉玉,身子簌簌发抖,嘶声叫道:“臭丫头,你暗算我……”声音嘎然而止,扑通一声,跌下墙去。 秦川斜躺地上,却瞧得分明,不由得又惊又奇,适才间不容发之际,易婉玉耳上的两只耳环同时疾射而出,分别打中了那老者乳根、期门两穴。只因二人想距太近,那老者猝不及防,登时着了道。 易婉玉跃落他身旁,飞指点中那老者全身大穴,令他动弹不得,伸手在他身上摸索。那老者又惊又怒,道:“你想干甚么?”易婉玉反手两掌掴在他脸上,娇声叱道:“解药呢,快给我解药!” 那老者嘶声大笑,惨然道:“老夫纵横江湖半生,却败在你们这两个小鬼身上,也罢,咱们便同归于尽……”突然身子一阵抽搐,双眼翻白,似已死去,浑身竟冒起一股青烟,味道恶臭已极。 易婉玉一惊之下,当即推开那老者身子,料想那青烟必然有毒。却见那青烟越来越浓,转瞬间已将那老者尸体遮蔽,易婉玉生怕毒气弥漫,会殃及秦川,忙即抢回长剑,抱起他身子,跃墙而出,发足往院外奔去。 秦川躺在她怀中,叹道:“玉妹,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手段,连耳环也能伤人!只不过真凶便这般死了,却不知他为何会杀人,动机何在?”却见她咬紧牙关,直顾赶路。 易婉玉奔了几步,见街上几个行人目不转睛望着自己,显然看见她一个美貌少女抱着一个青年男子满街疾走,不免好奇,她想着秦川的话,忽然一顿足,叫道:“糟了,中计啦!”返身急奔。 秦川奇道:“怎么啦?”易婉玉叹道:“多半如此。川哥哥,我怕你毒发,关心则乱,却忘了‘借烟遁’的江湖技俩了!” 返回院内时,但见青烟隐隐,却哪里还有那丑脸老者的踪迹? 秦川道:“原来他是诈死!”见易婉玉一脸失望之色,道:“这人是谁?” 易婉玉叹道:“川哥哥,这人能自行冲破我点的穴道,又能使出借烟遁的邪法,且有如此厉害的剑法,我怕,我怕……”忽然身子一颤,花容变色。 秦川见她脸上现出惊怒之色,问道:“你怕甚么?” 易婉玉怔了半晌,失神道:“这下子糟了,适才这人若果真是‘断肠剑’莫非邪,只怕江湖上又要掀起一场浩劫了……” 秦川只觉她身子微微发抖,道:“我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易婉玉叹道:“我也是跟随义父这么多年才知道的。适才这人极有可能是‘断肠剑’莫非邪,他的手段你也见识过了。更可怕的是,他是昔年魔教八魔王之一,按说他早在二十年前正邪大火拼之时便已在魔教的‘七星圣殿’死掉的,怎地会在此出现?最可怕的是,若是此人未死,魔教的其他魔头们是否仍然在世?” 她越想越怕,道:“此事定要尽快告知义父,否则……只怕以后江湖难以太平了!” 秦川也是心下暗惊:“听说当年灭魔教之时,父亲出过不少力,如果真是魔教卷土重来,只怕会对他老人家不利!”又想:“或许是玉妹揣测有误,那老者未必便是魔教的人,又或者当年魔教灭亡,此人便似易大侠在崆峒灭门时未死一样,侥幸保住性命。只是他一人而已,未必是群魔俱存。” 易婉玉见他不再作声,问道:“川哥哥,你的腿怎么样了,我带你去看大夫吧?”只见他两条裤子皆已破烂,卷将起来,双腿竟是乌黑如墨,又肿又硬,她眼眶一红,咬紧玉牙,抱起了他身子,再次越墙而去。 不料连投几家医馆,竟无一名大夫能看出秦川腿上所中何毒。 易婉玉又惊又痛,抱着秦川呆立人群之中,娥眉深锁,苦无良策。秦川微笑道:“你别太担心,我身子骨硬朗着呢。前几日你还说怕我哪一日会遭坏人算计,没想到真让你说准了。”见她兀自皱眉苦思,又笑道:“玉妹,如果我的腿当真没治了,成了残疾,你会不会便不要我了?”易婉玉愀然变色,珠泪盈盈,呜咽道:“都怪我不好,不该带着你去那废宅,你若非助我,何致中毒?川哥哥,我宁可中毒的是我,也不愿你受这般苦楚!” 秦川本想再说笑两句,见她如此伤心,心下感动,便不再言语了。 易婉玉沉吟片刻,有了计较,抱着秦川返回客栈,意欲骑马带他再寻良医。此刻夜色低垂,却已过了晚饭时分,刚行至天井,恰见迎儿、悦儿二女自后院出来,望见秦川受了伤,惊呼出声。易婉玉责道:“干吗大惊小怪的,还不回房去!” 忽听得一阵佩环丁当之声,一个白衣如雪的妙龄女郎莲步轻移,脚步细碎,走到天井,她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后生,却是唐剑和余飞。 那白衣女郎乍见秦、易二人如此狼狈,不禁一怔,问道:“婉玉姑娘,秦……秦公子怎么啦?” 秦、易二人俱是吃了一惊,但听这女郎喉音娇柔宛转,清脆动听,却正是沐长风的爱女,一路上以斗篷遮面的沐青兰。秦川顿时恍悟,认出日间所见的便是此女,只因她样貌似极了其父沐长风,所以才有“似曾相识”之感。 易婉玉凄然道:“川哥哥的腿中了恶人的剧毒啦,投了几家医馆,那帮庸医全部束手无策!” 那女郎秀眉微蹙,未及说话,却见唐剑掀开秦川裤脚看了看,撇了撇嘴道:“婉玉姑娘莫怪汉中城的那帮大夫,便是将天下的医生尽数请了来,只怕也未必能解得了秦公子所中之毒!”说着摇了摇头,神色大是叹惋。 易婉玉俏目一亮,忙拭泪道:“唐公子,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忘了你是川中唐门的高弟了!公子可知川哥哥……秦公子所中何毒,有何方法诊治?” 唐剑皱眉思索了好一阵,一瞥眼间,见余飞正冲着自己不停的连使眼色,嘴角却向秦易二人努了努,满脸幸灾乐祸之色,心中一动,便摇了摇头,长叹道:“似婉玉姑娘这等倾国倾城、天仙化身的美貌佳人对唐某的态度真是前何倨后何恭也,可惜在下也爱莫能助!”说罢捧腹大笑。 易婉玉花容失色,愀然道:“你,你……”饶是她平素玲珑剔透,此时却关心则乱,六神无主,泫然流涕,对唐剑的戏谑发作不得。 秦川不忍见易婉玉受辱,淡淡的道:“玉妹,抱我进房吧,我想休息一下!”易婉玉惊慌忧急,欲待前行,只听唐剑冷笑道:“秦公子,果然是英雄气概,视死如归。不过中了这‘如意粉’之毒后,最好速速将双腿砍下,否则毒随血行,三日之内,只怕你小命不保!” 秦川心头一沉,闭上双眼,轻叹一声,道:“多谢唐大哥好意提醒。”睁开眼睛望着易婉玉,道:“咱们进去吧!” 那白衣女郎沐青兰忽道:“且慢!”脸上一阵娇红,星眸闪动,目光在秦川脸上转了转,向唐剑嫣然一笑,轻声道:“唐公子,适才你和余公子来见小妹,彼此介绍时说甚么来着?小妹若无记错的话,好像说余公子轻功天下无双,唐公子追魂剑海内独步,更兼唐门暗器解毒之术并世无敌,却不知是也不是?” 唐余二人均自脸上一红,忍不住齐向秦川斜睨一眼,显是想到那夜的较量。余飞咳嗽了一声,道:“沐姑娘,据余某所知,唐门的施毒解毒之技,确乎高明之至!”向唐剑道:“唐兄,沐姑娘有意见识你唐门的解毒神技,你何不让她开开眼呢?也算今日初会的见面礼吧!” 唐剑脸上更加红了,支吾道:“唔,这个,我……”沐青兰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凝视着他,宛如两颗水晶,抿嘴笑道:“原来二位今日只是说笑来者,并无真实本领。倒也有趣得紧!” 她容颜端丽无俦,风姿灵秀,当真丰神脱俗,出尘如仙,此刻淡淡的一句话说出口,众人无不心中一动。 唐剑愈发胀红了脸,急忙摇头,叹道:“沐姑娘,你别误会!这种毒我认得是‘如意粉’,乃是同鹤顶红、孔雀胆、墨蜘蛛、黄蜂刺并称为‘天下五绝’的奇毒,闻到即晕,沾到必亡,我幼时曾听先父说过。只恨……在下学艺不精,确不知其解法。” 说到这里,大是发窘,平素他最喜在女孩子之前炫耀,这时见在场之人都望着自己,而易婉玉、沐青兰这两个貌若天仙的美女更是目不稍瞬,脸上均有期许之色,不由得羞愧无地,恨不得即刻觅个老鼠洞钻了进去。 余飞见状,忙解围道:“各位,连唐公子都解不了的毒,那个,恐怕世上再难有人能解了。依在下愚见,只怕秦兄弟凶多吉少啊!” 易婉玉登时面色苍白,向唐剑怒目而视,啐道:“你说了这半日废话,便没有一点主意么?” 唐剑面红过耳,低下头无言以对,猛地又抬起头来,瞪大眼睛道:“我想起来了,有个人或能解得此毒!” “是谁?”同一句话,几乎不约而同的从两个女子口中发出。一个自是易婉玉,另一个却是沐青兰。二女互相望了一眼,沐青兰粉脸晕红,将头转了开去。易婉玉暗自讶异:“瞧她神情,怎地这般关心川哥哥的安危?莫非……” 却听唐剑道:“在下曾听先父说过,这汉中城北的一处山谷中住着一位医道高人,乃我唐门的克星。说来惭愧,当年先父因在下是唐门弟子,易遭江湖中人误会,倘或有朝一日遇到劲敌,毒不倒别人,反受其害。因此曾谆谆告诫在下,若是真的遭遇危险,或中了本门都解不了的毒,无计可施之时,便到此谷拜谒那位前辈,或能有一线生机!” 易婉玉大喜过望,道:“唐公子,你快说那位前辈怎生称呼,此去路径该如何走,盼你明示!” 唐剑嗫嚅着道:“实不相瞒……这个,在下只知道那位前辈住在汉中城东北方向的一个不知名深谷中,至于他的名号在下确不太清楚!不过,先父曾说过,只要到了那谷中左近,随便问一渔樵,便可寻到那人!” 易婉玉双蛾深蹙,心道:“这个姓唐的枉为世家子弟,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连他父亲教导的这等紧要之事都记得乱七八糟的。”当下向沐青兰道:“沐姑娘,相烦转告一下沐大爷,明日你们可先行东去,咱们暂时便在此分手吧。待川哥哥腿脚痊愈,日后咱们再图良晤如何?” 沐青兰道:“这个……”向唐剑道:“唐公子,自此到那山谷需多少脚程?”唐剑沉吟道:“若是骑着上等良驹,半日光景即可抵达!”沐青兰星眸一转,道:“既是如此,我们可请示父亲,一同前去如何?” 她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感意外。秦川道:“万万不可,怎能因我一人之事,劳动各位大驾?沐姑娘,你们赶路要紧,不必如此!” 忽听得一声朗笑,沐长风飘然而至,说道:“既然如此,这趟‘杏林谷’之行,大伙便一起去罢,反正也是顺路!”只见他手中捏着一颗龙眼大的蜡丸,略一用力,丸破为二,滚出一粒碧绿如豆的小丸,递给了易婉玉,道:“这是晋代葛洪留传下的‘九转碧玉丹’,你喂秦兄弟服下,管保十日之内,毒性不发,伤口不痛!”易婉玉微一迟疑,望了望沐青兰一眼,便将那药丸放入秦川口中。 秦川待那药丸下肚,只觉浑身暖洋洋的,竟是十分的舒畅惬意。当下向沐长风道:“多谢沐前辈赐药!” 沐长风微微一笑,道:“适才你们说话我都听到了。婉玉姑娘,可否告知沐某,秦老弟是怎么中的毒?” 易婉玉悻悻的道:“适才我二人在街上玩,路过一处宅院,撞见一个丑脸老头儿,他……跟我们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川哥哥为了救我,被那老头儿手中抛出的黄色粉末洒在腿脚上,只……只着了几滴,便……中了毒啦!”她对沐长风始终有所提防,便轻描淡写、语焉不详的简述了经过。 沐长风神色肃穆,缓缓点头,说道:“这‘如意粉’确如唐少侠所说,乃‘天下五绝’之一,居然让你二人碰上,也算运气不佳。”他查察一下秦川的双腿,沉吟片刻,说道:“婉玉姑娘,你可先将秦老弟放回床上歇息,明日一早,咱们便取道杏林谷,拜谒那‘赤发医魔’胡一图胡兄如何?” 易婉玉听他将那高人的住处、名号说了出来,心头大石登时放下,这才想起当着众人的面抱着秦川,脸颊飞红,急忙飞也似的将他抱入房内。 她将秦川放到床上,心想:“听那沐长风的口气,似是跟那甚么‘赤发医魔’胡一图甚熟,看样子川哥哥有救了!” 秦川躺在床上,见她眉目间忽喜忽忧,道:“玉妹,看样子咱们对沐前辈的猜测全然错了。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可惜还是让他跑了!”却见她凭窗俏立,仰望着天井上空的悠悠白云,一时似乎望得入了神。 过了半晌,易婉玉转身出去,不一忽儿又带着迎儿和悦儿进来,迎儿端了一盆热水,悦儿则捧着干净衣物。易婉玉道:“放下吧,你们可以出去了。”迎儿道:“小姐,何不让奴婢侍奉秦公子?”易婉玉道:“我说过你二人以后不再是我的丫环,你们又何必如此?” 迎儿、悦儿齐道:“横竖现下我二人无处可去,请小姐成全!” 易婉玉道:“既然如此,悦儿,你去找小二要些茶饭来,秦公子饿了。迎儿陪我来跟秦公子洗洗腿脚吧?” 迎儿去后,易婉玉和悦儿帮秦川脱下裤子,将他腿脚上中毒处擦洗洁净了,又替他换了干净衣裤。不久迎儿送了茶饭来,秦川安静的吃了,二女收拾已毕,这才离去。易婉玉扶秦川坐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喂他喝水,却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神色古怪,问道:“怎么啦?” 秦川嘻嘻一笑,道:“适才你这般帮我擦洗腿脚,又喂汤喂饭的,若能日日如此,我便真的成了残疾,也是值得的!”易婉玉娇脸生嗔,伸手按住他嘴巴,愠道:“川哥哥,你以后若是再说这等混账话,我可从此不理你啦。你可知道,看到你的腿伤成这样子,我……我心里有多……” 秦川不待她说完,急忙握着她柔腻温软的手掌,陪笑道:“好妹子,尽管放心,我身子一向硬朗,不会有事的!” 易婉玉陪了一会儿,见他闭目欲睡,便扶他躺好,轻轻的道:“川哥哥,你歇着吧,我出去一下。我让迎儿、悦儿来陪你好不好?” 秦川摇头道:“我不用人陪。你去吧,小心点!” 易婉玉秀眉微蹙,掠了秦川一眼,说道:“原来你早已瞧出我的心思了!义父待我恩同再造,我不能坐视百戏帮帮众一再枉死,何况今日那人极像魔教余孽‘断肠剑’莫非邪,此事非同小可,义父和帮中长老不可不知,我要设法通知他们。我不想你担心,才没有说出来,你怎地知道了?”秦川微微一笑,说道:“这是你教我的,鉴貌辨色,看你的貌和色便知道了,可惜这次我帮不了你,总之你要千万小心!” 易婉玉换了一身夜行服,取出长剑,将梅花针等暗器藏好,挥手熄灭蜡烛,在秦川脸上吻了一下,身形一幌,便从窗口中翻了出去,跃上房顶,一阵风般远远去了。 秦川心想不知她用何方法与百戏帮联系,虽然以她的武功机智,料应无虞。但终究惦记她安危,生怕她再遇到那丑脸老者,迟迟难以成眠。他躺在床上盯着罗帐顶良久,寻思:“玉妹怎么还不回来?我今日中毒,她竟如此张皇失措,以一个娇弱之躯抱着我满大街乱转,真是难为她了。” 又想起适才她照护自己的情景跟当日卓玛服侍自己时一般无二,不禁心神荡漾,忽生绮念:如果二女同时陪伴在自己身边,不知该有多好? 一念及此,登时心头一跳,黑夜中仍觉得脸上**辣的,暗暗自责:“秦川啊秦川,你怎么这般贪心,卓玛和玉妹都是好姑娘,你何德何能妄想同时得到二女?” 正自胡思乱想、辗转反侧之际,忽然鼻端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气,心想玉妹总算回转,说道:“玉妹,你回来了么?”周遭静夜沉沉,却无人应答。 秦川心下诧异,只觉那香气隐隐约约,似有还无,冬夜之中,实是说不出的令人心醉。 只听得远处响起更鼓之声,时辰已届二更。 便在此际,只听得屋顶微有脚步细碎,轻踏屋瓦之声,迅速远去,转瞬即逝。其时屋外朔风猎猎,若非他内力深厚,实是难以分辨人声风声,心下微奇:“难道不是玉妹,那会是谁?此人夜半三更潜伏在我屋檐下意欲何为?为何这种香气似在哪里闻过?” 十三、赤发医魔 十三、赤发医魔 正自惊疑不定,又听得一阵衣袂带风之声,由远而近,随即窗户无风而启,一阵熟悉的芳香飘入鼻端。黑暗之中一个苗条的身影来到床边,正易婉玉。 朦胧之中秦川忽然睁大眼睛,凝视着她脸。易婉玉吃了一惊,低声道:“川哥哥,怎么还没睡?腿脚还痛么?”秦川双手伸出,握住她柔软娇嫩的小手,道:“我没甚么。你怎么才回来,没遇到危险吧?” 易婉玉坐在他身边,将他双掌轻轻按在她嫩滑如脂的脸蛋上,低声道:“我没甚么。倒是你,定是不放心我才睡不着的。”秦川笑道:“那你怎生补偿我,害得我这颗心白白的悬了半夜!贵帮之事是否已办妥?”易婉玉将粉颊贴在他面上,说道:“我适才召集了本帮在汉中城的帮众,已将被害的兄弟安厝好,并且散布消息,魔教余孽莫非邪重现江湖,欲不利于本帮。川哥哥,你说我这样做是否妥当?” 秦川叹道:“你小小年纪,便这么精干老练,枉我长你三岁,却胸无一策,无能之极,我心中确是自愧弗如!”易婉玉格格娇笑道:“川哥哥,我若有你的‘大悲玄功’和‘万佛神掌’,又何必绞尽脑汁,连珰珥也不得不当武器来用?”秦川想起她日间以耳环破敌之事,心中钦佩,忽然芳泽微闻,只觉她吐气如兰,登时心醉魂迷,一阵意马心猿,伸臂搂住她纤腰,凑嘴向她吻去。 易婉玉一惊,欲待挣脱,却已被他吻住她嘴唇,大羞之下,身子往后一缩,忽听秦川“啊”的一声呻吟,这才想起他的腿上中了毒,忙道:“你没事吧!”秦川痛得哼了一声,牙关格格相击,却不作声。 易婉玉轻声道:“怎么了,生我的气了?”秦川疼痛稍轻,定了定神,道:“不是,就是想亲你,谁让你这般让人放心不下?”易婉玉听他这般热切的表白,心头一热,道:“川哥哥,你……”秦川再次伸臂环住她柔软的腰肢,轻轻地吻她樱唇。 易婉玉身子微微一震,欲待推拒,却生怕再牵动他的腿脚痛处,犹豫之际,已被他强有力的吻住,霎时间胸口柔情荡漾,一阵迷糊,情不自禁,反臂搂住他项颈,宛转相就。 过了良久,二人才缓缓分开。易婉玉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去。黑夜之中秦川虽瞧不见她神情,却也猜出她定是责怪自己轻薄,唐突佳人,心中既惊复愧:“怎么中了毒后定力大减,迷恋这温柔滋味,难以自持,她定是将我当作轻薄子弟了!” 想到此节,心情大为沮丧,嗫嚅道:“对不起,我又……”易婉玉伸手轻轻按住他嘴,低声道:“川哥哥,我没怪你。只是我已跟你说过,我……我这辈子认定你一个人啦!我生来命苦,父母见背的早,孤苦伶仃,又险些沦落风尘……只盼你别……别轻贱我、抛弃我。” 秦川听她幽幽倾诉,想起她的坎坷际遇,心中爱怜横生,急道:“玉妹,我以后只会更加敬你重你,爱惜你。不过我秦川只是个没出息的山野村夫,只怕……委曲了你,你若是现下后悔还来得及,你……要想清楚才好!” 易婉玉低呼一声,纵体入怀,伸臂抱住了他腰,柔声道:“川哥哥,你别说了……今生今世,不论天涯海角,我……都跟定你啦!你便是打我骂我,不要我了,我也决不后悔!” 秦川玉人在抱,听到她情致缠绵的吐露心曲,不禁大为震动,忙在她额头一吻,叹道:“傻丫头,我又怎会舍得打你骂你,不要你了!”长长吁了口气,又道:“定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让我今生遇到了你们。” 易婉玉听到这话,忽又推开了他,睁大一双俏眼,笑吟吟的道:“川哥哥,你老实说,你跟沐姑娘是怎么一回事啊?” 秦川听她问得奇怪,道:“甚么啊?” 易婉玉哼了一声,嗔道:“川哥哥,婉玉决非小气之人,你心中有我,对我来说便甚么都够了。可是你跟沐大小姐的事,又何必隐瞒?” 秦川搔了搔头皮,道:“我和沐姑娘有甚么事瞒你了,我不明白?”易婉玉将俏脸靠近了他,借着熹微的夜色,俏眼圆睁,却见他一脸茫然之色,微笑道:“那我问你,沐姑娘长得怎么样?”秦川道:“十分美貌,那便如何?”易婉玉道:“那你喜不喜欢她?”秦川庄容说道:“萍水相逢,何谈喜欢?你别胡乱猜测!” 易婉玉凝视他片刻,才徐徐摇头,叹道:“川哥哥,你或许真的不知道,但我却断定,人家沐大小姐定是爱上你了!” 秦川微微一惊,道:“玉妹,你休要乱说,素昧平生,沐姑娘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会爱上我?” 易婉玉格格笑道:“川哥哥,你倒好好想想,她一个大家闺秀,从未与外人见过面,为何今日突然揭去斗篷,以真面目示人?定然是她心中看中了某人之故。我适才听悦儿说,她曾和沐姑娘的贴身使婢暄儿聊过,沐姑娘可是多次向沐大爷、杨大姐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你。今儿到得汉中城,这位标致可人的小美人儿香汤沐浴后第一件事,便是脱下斗篷露面见人,那自然是为了某位哥哥。嘻嘻!” 秦川听她语气中大有揶揄取笑的味儿,拉着她小手,道:“这客房条件极好,木桶热水洗得很舒服,你和我不也一样洗浴了么,何以独独说起人家?” 易婉玉道:“那你说,为甚么今晚她会当着大家的面说要陪你去看大夫?人家这般关心你,你不会体味不到吧?”她见秦川怔怔不语,格的一声轻笑,在他左颊吻了一下,道:“睡罢,做个好梦啊,我在隔壁,有事呼唤我!”取了衣裳,出门而去。 秦川想着易婉玉的话,回思沐青兰的言行,心想:“定是玉妹多虑了。沐姑娘心底很好,愿意跟我们同去求医,不过顾念大家是同路人,焉有他念?”想起唐剑、余飞二人对沐青兰的态度十分殷勤,沐青兰对二人似乎也颇为青睐,反之对自己不过出于同情使然,细较之下,绝无可能会有他意。 想起易婉玉的多疑,不免暗暗好笑。但觉一阵倦意涌上,慢慢进入梦乡。 次日早饭后,众人迎着朔风,轻车快马,出了汉中城,径往东北方向进发。 秦川腿脚不能动,易婉玉和迎儿陪着他坐在沐青兰的车厢内,沐青兰则乘了易婉玉的坐骑,那小丫环暄儿和悦儿伴着杨敏坐在另一辆车内。 中午在一处小镇上打过尖,又继续赶路。 易婉玉掀开车帷,望了望纵马前行的沐长风父女和唐余二人,又望了望满天低垂的阴云,呵了口白气,缩了缩头,叹道:“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天这么冷,怕是要下雪了!” 秦川道:“让这么多人为了我一人翻山越岭,车马颠簸,我真的好生过意不去!” 易婉玉笑道:“你真正过意不去的应是人家沐大小姐,把自己的香车借给你来乘坐,自个儿却顶着寒风骑马赶路。这般娇滴滴的身子,真怕她吃不消,川哥哥,你可亏欠人家太多了!” 秦川默然,脑中登时记起晨间情景。 余飞、唐剑二人陪着沐青兰、易婉玉来到秦川房间,余飞二话不说,便弯腰将他背了起来,道:“我背秦兄弟上车吧!”易婉玉则和沐青兰对望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沐青兰向秦川微微一笑,道:“秦大哥,小妹坐了这么久的车子,早闷得心慌了。今日你腿脚不便,不如咱们换乘一番如何?”秦川脸上一红,又想起易婉玉昨夜之言,讪讪的道:“万万不可,我……还是骑马吧!”沐青兰轻笑道:“当日多亏秦大哥金玉良言,犹如当头棒喝,骂醒了小妹。此番恩德,小妹铭感于心,今日权作聊表谢意,请秦大哥万万莫再推辞!” 易婉玉也朝着秦川使个眼色,道:“川哥哥,你的腿脚要紧,难得沐大小姐如此隆情厚义,咱们便恭敬不如从命罢!” 秦川见她秋波流转,嘴角含笑,知道她心中定在取笑自己,不禁脸上莫名地一阵发烧,于是便只有听从二女的安排了。 他正想得出神,忽听易婉玉格的一声娇笑,说道:“川哥哥,快来瞧这人多么好笑,便似个大肉球一般!” 秦川将脸移向车窗,往外望去,只见沐长风等人皆披着一身猩红斗篷,沿着一条逶迤山道纵马轻驰,地势渐陡,人烟渐稀,正不知易婉玉所指为何,蓦地眼前一花,一骑黑马如风般从车旁驰过,转瞬间已奔出数十步外,陡然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那黑马脚程固是迅雷闪电般的神速惊人,然而更令秦川吃惊的是马背上端坐的黑衣人。与其说他是坐在马背上,毋宁说是趴着,奇的是此人肥胖已极,身材却又极矮,宛然便是一个大肉球。只见他头上戴了顶破毡帽,马行正疾,却又戛然而止,人立起来,露出一张中年汉子面容,见他犹如粘住了一般,始终稳稳地伏在马背之上。 秦川不禁脱口赞道:“好骑术!”只见那黑马长立一忽儿,复又一阵狂奔,转瞬间便已赶上了沐长风等人。 唐剑所乘的青骢马素来奇快,此刻有意在沐青兰面前炫耀,道:“沐姑娘,那家伙的黑马虽快,却也未必超过我的青骢马!” 沐青兰巧笑倩兮,轻摇螓首,淡然道:“唐公子,那可是匹千里马,寻常马匹极难追得上的!” 唐剑哈哈一笑,道:“沐姑娘便瞧好吧!”一拍马臀,双腿使力,跨下青骢马登时一声长嘶,越众而前,奋蹄狂奔而去。众人但见那青骢马宛如一阵急旋风般疾驰在山径上,须臾之间,已赶上黑马,向前继续驰骋,当真如星驰电掣一般,迅速已极,不禁齐声喝起采来。 那黑马上的矮胖汉子大声叫道:“好小子,凭你也能跟老子比脚程,你且稍等片刻!”却不追赶,回转马头,向一众喝采之人冷笑道:“你们是一伙的吧,这男男女女一大帮人,想来定是求医的吧!” 沐长风微微一笑,道:“阁下好眼力。不错,我等确是前往杏林谷拜谒‘赤发医魔’胡神医的!”那汉子向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目光又在余人脸上瞥过,随即停在沐青兰脸上,不住点头,盯了好一阵,向她一呲牙,捧腹大笑,摇头晃脑的道:“好,好一个花容月貌的小美人儿,着实惹人怜爱,长得像你,定是你女儿吧?啧啧,老子生得这么英俊,女儿也恁地标致,出落得月里嫦娥一般。啧啧,我见犹怜,何况老奴,妙哉,妙哉!” 沐青兰见那汉子身材矮胖,形如圆球,神态滑稽,不由得莞尔一笑,待见他出言调笑自己,粉脸微微一沉,转过头去。 余飞早已按耐不住,拍马上前,向那汉子喝道:“格老子的死矮胖子,你不好好的赶自个的道儿,在这里瞎嚼甚么舌根,这位姑娘何等身份,是你这种家伙随意编排的么,当真是活得不耐烦啦!还不快滚!” 那汉子吐了吐舌头,双手一摊,道:“护花的来了!公子爷吓住小人了,我走便是!”突然掉转马头,一溜烟般远远去了。 众人但见他一骑绝尘,却是径往候在前头的唐剑冲了过去。唐剑见他追来,策马疾驰而去。双骏如龙,转瞬之间已绕过前方山坳,消失在山林之间! 余飞有意讨好沐青兰,道:“沐姑娘,那矮胖家伙人丑马矬,想跟唐兄比谁马快,那是自讨没趣!那家伙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胆敢唐突姑娘,当真是不知死活,待会儿若再撞见他,我定要他当场出丑!” 沐青兰淡淡一笑,却不作声。 沐长风微笑道:“兰儿,依你看唐公子的青骢马能否快得过那匹黑马?” 沐青兰娥眉微蹙,微一沉吟道:“爹爹,只怕……还是黑马略快一些!” 沐长风微眯着双目,笑道:“乖女儿,好眼力!”一抖马缰,追将过去。 余飞不解,道:“沐姑娘,你为何会作如是说?适才唐兄的马你也见识过了,至不济也应跟那黑马一般快吧?” 沐青兰淡然一笑,默不作声,伸手理了理被风吹散的云鬓,忽然目光瞥见车窗中的秦川,二人四目相接,她顿时娇脸一红,低声道:“秦公子,你猜唐公子能不能超得过那,那人?”她本想说“那矮胖子”,终觉不雅,于是便改成了“那人”。 秦川摇头道:“我也说不准。不过适才那人骑术精绝,身手不俗,当真令人佩服!” 沐青兰凤眼一亮,点头道:“我也是这般认为。他二人所乘皆是万里挑一的宝马,应是不相伯仲的,但那人的骑术……只怕犹在唐公子之上。” 秦川心中也想到此节,点了点头,忽觉腋下一痒,身子一倾,离开了车窗,却是被易婉玉挠了一下。 易婉玉将俏脸凑近车窗,向沐青兰笑道:“沐姑娘,外面天寒地冻,你何不进车厢内暖暖身子,也好跟秦公子当面探讨一番。” 沐青兰脸如飞霞,淡淡一笑,道:“不必了,有婉玉姑娘相伴,秦公子焉有余暇他顾?”拍马上前,去追赶他父亲。余飞随即纵骑追上。 易婉玉回过俏脸,星眼如波,笑吟吟的瞧着秦川。秦川脸上一红,讪讪的道:“你瞧我做甚?”易婉玉见迎儿也瞪着双眼骨碌碌的端相着二人,噗哧一笑,道:“迎儿妹子,你说沐姑娘对秦公子是否很好?”迎儿笑道:“是啊,自然好得紧,昨儿在客栈奴婢也瞧出来了,沐大小姐对秦相公可关心啦!” 易婉玉白了秦川一眼,红唇微微颤动,露出一口玉石般的牙齿,啐道:“连迎儿这小鬼头都看出来了,你还在装什么糊涂?” 秦川面红过耳,强笑道:“你定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横竖本公子光明磊落,襟怀坦白,没你想得这般花心!”见易婉玉一脸戏谑之色,咳嗽了两声,说道:“玉妹,你且说说,唐公子能否比斗得过那人?” 易婉玉侧着头想了想,忽然掀起帘维,向窗外望了望,轻轻吁了口气,道:“川哥哥,快来看啊,下雪了!”秦川透过车窗望去,果见漫天雪花打着旋儿洒将下来,朔风凛冽,山野间唯闻一行人车马杂沓的声息。 秦川心想:“都快到未时了,怎么还不到地方啊?这么多人冰天雪地里陪我求医,还有杨大姐、沐姑娘几个女子,真不知该如何回报她们?” 正欲掩上帘维,忽然前方几声大笑传了过来,循声望去,远远便见沐长风等人在马上说笑。那唐剑却垂头丧气的停马相候,显然是落败了。 秦川道:“车把式,能否快一点,跟上沐大爷他们?”那车夫应了声:“是!”挥动牛皮鞭子,抽了一下马臀,那钿车登时飞速前行,不久即赶上沐长风等人。 秦、易二人齐向窗外望去,只见唐剑恨声道:“若非雪地路滑,在下岂会输给那个矮胖家伙!”余飞在一旁帮腔道:“适才在下也瞧见了,分明是你二人同时抵达前面大松树的,只是拐弯时唐兄的马匹失足打滑,险些跌倒,那矮胖家伙净捡干净路走,实在胜之不武!” 沐长风仰天大笑,显得逸兴遄飞。沐青兰一双妙目凝望着远处山峰,神色平和,看不出喜忧。唐剑兀自哓哓不休,数落那矮胖汉子的狡诈。 易婉玉在秦川耳畔轻笑道:“川哥哥,你跟沐姑娘果然心有灵犀,真让你二人猜准了!嘻嘻!”秦川只觉她吐气如兰,软语温存,妍媚无限,不由得心旌摇曳,却碍于迎儿在侧,只好克制绮念,讷讷的道:“你,你……口下留情吧,我怕了你啦。”易婉玉格的一笑,不复多言。 更行数里,人迹几绝,须臾转入一个极幽僻的山谷内,但见白雪笼罩下,斜坡间的杏子林中露出一角黄墙。沐长风一马当先,来到林内的柴门外,朗声道:“胡神医在家么,在下沐长风有事求见!” 众人陆续来到院外,见那院落依山而建,竹篱笆的围墙,院内散落着几栋青砖黄墙的大屋,多半也是各依山势而建。屋舍间的园圃内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卉,严冬之际,竟然仍有几株或红或黄的开得正妍,幽谷苦寒之所,却有淡淡花香袭人,众人一路奔波,至此方觉精神一震,纷纷下了车马。 应门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青衣僮儿,向沐长风见礼道:“这位大爷,驾临杏林草堂,有何贵干?”沐长风微笑道:“小兄弟,敝人姓沐,有急事须求见尊师胡神医,还请行个方便!”那僮儿摇头道:“沐大爷来得真是不巧,家师外出多日未归,请各位先回吧!” 沐长风微微一笑,道:“我听你这后一栋房中似乎有人,是否尊师已然回来了?” 那僮儿愀然变色,道:“沐大爷好耳力,现下家中只有小人师兄弟两名药僮,大爷所说后面房中之人,乃是三日前来寻家师的道长,只因他说见不着家师绝不离去,小人等撵他不走,只好由得他暂居此间了。” 沐长风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我等也只有效法那位道长,做个撵不走的恶客了!” 那僮儿脸色更加难看,喃喃道:“一个牛鼻子带着两个死人已是晦气,这回又来了这么多人,这可……怎生是好?” 唐剑在一旁接口道:“喂,你这药僮好生无礼,我等顶风冒雪,赶了这半天路,好不容易才到你这里,你便应代你师父接待客人,何以口中絮絮叨叨个没玩?还不带路!” 那僮儿神色慌张,微一犹疑,说道:“各位请到客厅奉茶!”当先而行,欲延客入内。 众人正要入内,忽听得身后一声马嘶,一道黑影随即冲到大门外,戟指向唐剑喝道:“坏小子,好生无耻!你的青骢马也算是千里神驹,何以你比斗脚程不胜,却用唐门暗器‘铁蒺藜’意图伤我!” 唐剑神情微变,道:“你,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我已承认比你不过,你还想怎样?” 众人此时已看清来人便是那骑黑马的矮胖汉子,此刻他已下了马,却是身高仅逾马背。只见他向唐剑冷笑一声,摊开右掌,亮出一个小小的铁蒺藜,道:“你我适才赛马,说好先到那株大松树者为胜。你这小子路上滑了一跤,我好心下马扶持,你却突施暗青子偷袭,意欲伤我性命。你这小子见荒山野岭无人,竟起如此歹毒心肠,当真人面兽心!” 众人见他说得声色俱厉,双目圆睁,而唐剑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含羞带愧,额头上更是冷汗涔涔,多半此事非虚,不由得尽皆动容。 那汉子将铁蒺藜随手抛在地上,向余飞眸子一翻,冷冷的道:“我跟这姓唐的小子的先人有故,可暂时放他一马,倒是你这臭小子适才怎生对我来着?你有甚么能耐,尽可跟老子比拼便是。嘿嘿,若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专门哄骗未见过世面女孩子的绣花枕头小白脸,就快跟老子乖乖磕三个响头,说不定老子一高兴,便不再追究!” 余飞俊脸一红,强自镇定,目光在沐青兰俏脸上一扫,略一凝思,向那汉子道:“阁下仗着黑马侥幸胜得唐兄又如何?在下青城派弟子余飞,斗胆向你讨教两手轻身功夫!” 他见众目睽睽,心想多说无益,暗暗提一口真气,突然双足点地,飕的一声,身子笔直拔起,跃到一株杏树顶上,左足在树枝上略一借力,身子斜刺里弹起,掠出数丈,冉冉飘落在另一株杏树上。如此依法施为,在杏林中连环飞跃,忽见两只麻雀从空中飞过,他嘿嘿一笑,双手一伸,将两只麻雀抓在掌中,一个凌空倒翻,落在众人面前。 众人均被他精妙绝伦的轻功折服,齐声鼓掌叫好。 余飞得意洋洋的向那汉子瞟了一眼,来到沐青兰身前,将那两只麻雀双手奉上,道:“沐姑娘,在下捉两只雀儿给姑娘玩玩,敬请哂纳!” 沐青兰玉颊微红,微一迟疑,尚未决定接是不接,蓦地里黑影一闪,那矮胖汉子闪电般挟手夺过两只麻雀,只听扑愣愣两响,已将麻雀放飞空中。 眼见两只麻雀越飞越远,那汉子向沐青兰呲牙笑道:“小美人儿,我帮你抓回来吧,但不能算是那小子送你的啊!”倏地身形弹起,如离弦之箭,掠向半空,众人但觉空中黑影一闪即回,沐青兰面前又多了两只麻雀。 众人只瞧得目瞪口呆,竟忘了喝采。 只有二人同时大声叫好,却是沐长风和秦川。二人皆是轻功高手,自然看出那汉子的身手远在“草上飞”余飞之上。 余飞素来自负轻功不凡,对“草上飞”之誉极之看重,此刻领教到那汉子妙到毫巅的身法,不由得叹为观止,呆立当地,茫然自失。 那汉子向沐长风斜睨一眼,又望了望坐在车辕后的秦川,突然长眉一轩,咦的一声,快步来到秦川所乘车子前。 易婉玉纤腰一摆,闪身拦在二人之间,手按剑柄,向那汉子叱道:“你待怎地?”她慑于此人适才所露的奇妙身手,怕他不利于秦川,故有此问。 那汉子乍见一个尽态极妍的美貌少女拦在身前,呆了一呆,为此绝世容光所逼,不由得脸色大变,茫然道:“你,你是甚么人?”易婉玉双娥一扬,说道:“应该是我们问你是甚么人才是,你想做甚么!” 那汉子怔怔的瞧着易婉玉,面如土色,神情古怪,喃喃的道:“天生丽质难自弃,任是无情亦动人。天下竟有如斯美人,至矣尽矣,蔑矣加矣!”五指松开,两只麻雀再度脱飞,只见他突然双臂高举,不及易婉玉肩高的身子仰天便倒,躺在雪地之中,四肢簌簌发抖。 众人皆是一惊,不明所以。却见那小僮儿奔了出来,手中拈着一个豌豆似的小丸放入那汉子口中,道:“胡先生,速速变身!”说着往后退了几步。 弹指之间,只见那汉子突然身子一阵抽搐,头上毡帽先自滚落一旁,露出赤焰般的满头红发,同时原本短粗的四肢缓缓伸展开来,越变越长,隆起的肚腹收缩下去,过了片刻,便恢复成一位身材修长,肥瘦适中的男子模样。 只见他双眼猛地睁开,斗然从地上弹起,却是一双清澈似水、冷如寒星的大眼睛,赤发似火,唇红齿白,实是一个英俊之极的中年汉子。 这么一来,一个矮胖呲牙的丑汉子顷刻间变成了一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众人只瞧得瞠目结舌,啧啧称奇。 那红发男子拍了拍身上积雪,向那僮儿道:“我不在家这几日,可有人来求医?” 那僮儿朝院内努了努嘴,道:“胡先生,除了这几位跟你前后脚来的沐爷一行之外,三日前来了个凶神恶煞般的老道士,还带了两具死尸,硬是强住在家里,定要等你回来,说要让你验验死因!” 那红发男子哼了一声,点头道:“那道士定是东方权那牛鼻子了!”话音甫毕,只听一声冷笑,道:“胡先生,你终于回来了,贫道等得你好辛苦!”院内飘然跃出一人,一身玄色道服,正是“武林判官”东方权。 那红发男子向东方权点头示意,道:“东方牛鼻子,你且稍等,待我了结了这几位朋友之事再说!”向沐长风拱手一揖,道:“阁下自称是‘千古狂客’,素来睥睨物表,啸傲风月,在江湖上独树一帜。听说十几年前你为了心爱女子之死投崖自尽,堪称情中之圣,胡某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尊范,幸何如之。” 沐长风还了一揖,道:“胡兄言重了。在下这位小兄弟中了‘如意粉’之毒,性命堪虞,久闻胡兄‘赤发医魔’之名,医而成‘魔’,岐黄之术冠绝天下,故而不揣冒昧,前来求医。不期适才道路邂逅,胡兄的‘改头换面**’竟练得如此出神入化,佩服,佩服!” 他说到这儿,不知想到甚么,眼角不禁微微抽搐几下,脸上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一股旁人难以觉察的伤逝之情。 沐青兰身子缓缓靠近沐长风,将小手轻轻握住了他手,眉尖微蹙,星眸中竟已是珠泪欲滴。沐长风反过来按住爱女手背,嘴角牵动,似欲强笑,神色却是说不出的凄怆。 父女俩均是不约而同的想到一件伤心之事,林中众人多半未曾留意,只有杨敏微微叹息一声。 易婉玉右肘轻轻碰了碰秦川左臂,小嘴努了努,秦川这才斜眼瞥见这一细节。两人对望了一眼,都觉好奇,却不明所以。 此时众人均已恍然大悟,敢情此人便是“杏林草堂”的主人“赤发医魔”胡一图。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本是一位颀长俊雅、红发白颜的英伟男子,却练就了什么“改头换面**”,扮成一个矮胖如球的丑怪侏儒,惟妙惟肖,比之江湖中的易容之术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胡一图哈哈一笑,道:“雕虫小技,不足一哂,实难入行家法眼,让沐兄见笑了!”目光滴溜溜的一转,向秦川望去,道:“沐兄所说的小兄弟,莫非是他?”沐长风缓缓点头,道:“不错,这位老弟是在下的忘年交,请胡兄施以妙手,至于诊金,皆由在下回钞,胡兄尽管开口!” 秦川闻言忙道:“万万不可,沐前辈,我身上还有些金子,岂能老是让前辈破钞?”心中确对沐长风的慷慨大方甚是感激。 胡一图不待沐长风说话,接口道:“诊金的事好说,一锭黄金足矣!谅这区区‘如意粉’小毒何足道哉?纵然是鹤顶红、孔雀胆、金蚕蛊之流,老子也不放在眼里。”向那僮儿道:“速去药房将我新配的‘三昧败毒散’给这少年服下,再用‘七宝薄荷膏’给他双腿敷上。”那僮儿应诺而去。 胡一图径自踏到秦川面前,斜眼向易婉玉侧头凝望片刻,目中渐渐发出奇异的光芒。易婉玉俏脸含嗔,心头暗怒,但念及此人正在医治秦川,不便发作,便自强忍了。 胡一图摇头晃脑,叹道:“不知子都之美者,无目者也。不识彼姝之美者,非人者也。在下生平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可是似今日陪沐兄来的三位宝眷,实属罕见,尤其是这二位姑娘,姿容绝世,定是天仙化身,绝非人间所有!嘿,胡某一睹之下,难以自持,当真失态得紧!惭愧,惭愧!”说着面若死灰,啧啧称奇,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 众人听他竟尔当众说出这般言语,不禁面面相觑,尽皆错愕。 沐长风哈哈大笑,狂意陡生,拍手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素闻赤发医魔胡一图快人快语,我行我素,从不拘泥礼法,今日一见,果然所传非虚!” 胡一图茫然若失,回头望了望杨敏、沐青兰二女,见二人皆面有鄙夷之色,又向易婉玉望去,见她轻嗔薄怒,娥眉微竖,当下双手一拱,一躬到地,唱喏道:“三位莫怪,胡某为人怪诞荒唐,出言轻薄,多有唐突,请多海涵则个。圣人云:‘君子好色不淫,’在下虽不敢妄称君子,只是心中艳羡三位媚容艳态,敬为天人,嗟叹造化神奇,如此而已,绝无他意!” 杨敏微微一笑,道:“胡神医果真是至情至性之人,妾身等自然晓得。只是秦公子腿上的毒着实不轻,烦请胡神医先行解毒罢!” 此时那僮儿又带着另一个僮儿捧了个托盘快步出来,向胡一图施了一礼。胡一图微微点头,道:“动手吧!” 二僮儿手脚甚是利落。一个将药丸喂食秦川服下,尔后将药膏在他腿脚患处抹好,另一个则展开纱布,迅捷异常的将伤处裹好。不到一盏茶功夫,便已内服处敷,处理完毕。 秦川向胡一图及二僮儿道谢。胡一图摆了摆手,微笑道:“小老弟,适才胡某本想走近弄清你腿脚中毒情形,却被这位姑娘误会。胡某纵横江湖数十载,可谓阅人无数,却未曾见过容貌及得上这位姑娘的女子。纵是跟当年的武林第一美女‘眉月仙子’相较,亦不遑多让。我看她这么关心老弟,定是你的小媳妇儿吧,啧啧,小老弟当真福分不浅!” 秦川脸上一红,讪笑道:“多谢前辈夸奖。这位易家妹妹确是在下未过门的媳妇儿!”一语既毕,不禁得意的向婉玉斜睨了一眼。只见她满脸通红,一副又羞又怯,又惊又喜的模样,二人目光相接,各自转过头去。 东方权向秦川道:“秦四公子,你的腿脚却是何人所伤?” 秦川坐在车辕后,向东方权拱手为礼,道:“道长见谅,请恕晚辈不能奉揖。伤害我的是个丑脸老者,此事说来话长,容晚辈以后再向道长细禀。” 却听沐长风淡淡的道:“这倒巧了,原来道长也识得秦老弟。据在下推测,以‘如意粉’伤害他双腿的,十有**便是那七星教中的魔王之一‘断肠剑’莫非邪!”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十四、玉箫公子 十四、玉箫公子 沐长风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无不动容。 东方权冷眼斜睨,道:“尊驾是说,魔教中的大魔头‘断肠剑’莫非邪尚在人世?”沐长风淡然道:“或许吧,莫非邪是个鳏夫,又无传人,能以其独门毒药‘如意粉’令秦老弟中毒的,除了他姓莫的,当世不作第二人想。” 东方权哼道:“老道早听说千古狂客沐长风生性孤傲,以‘江湖散人’自居,从不过问江湖恩怨。想不到尊驾对江湖之事倒是一点也不陌生!”众人却已听出他言下之意,似是奚落沐长风装腔作势。 沐长风微微一笑,道:“道长难道不知这位‘赤发医魔’也是跟在下一般,一向独来独往,不问江湖是非。但若真的有是非找上了门,胡兄和沐某倒也不会退避三舍,还是该怎么做便怎么做,断无怕事之理!” 胡一图拊掌叫好,说道:“妙哉,妙哉,沐兄此言深得我心!何谓‘江湖散人’?散人者,散诞之人也。心散、意散、形散、神散,既无覊限,亦无所惧,无所为无所不为,天王老子也管不着。哈哈!” 东方权神色微变,冷冷的道:“既然如此,贫道有劳二位‘江湖散人’看看这般蹊跷之事!请!”一挥衣袖,昂然而入。 沐胡二人对望一眼,哈哈一笑,相继跨入院中。 那二僮儿随即入内侍候着。唐余二人则随着沐长风进去。 杨敏携手沐青兰,来到秦川面前,低声道:“秦公子,你的腿还痛么?”秦川道:“多谢杨姐姐关心。我的腿凉凉的,似乎有了些知觉,不怎么痛。”杨敏微笑道:“秦公子,此番虽说是多亏胡神医的灵药,但是最大功劳,却是玉姑娘对你无微不致的照顾了,你可千万莫辜负她啊!”秦川伸手轻轻握住婉玉纤手,向杨敏微笑道:“说起来我和玉二人相识,还要多谢杨姐姐成全。秦川此生,定不负婉玉姑娘!” 杨敏一声娇笑,道:“如此最好!你二人先在车内歇息,我和兰儿进去瞧瞧热闹!”说着拉了拉沐青兰之手,见她心不在焉的低着头,暗自一叹,说道:“兰儿,听说那老道带了两具尸首来,定有好戏看,咱们进去吧!” 沐青兰未及应答,忽见易婉玉转过身来,轻轻挣脱秦川之手,向杨敏道:“杨姐姐,我和迎儿、悦儿也想瞧个究竟,不如烦劳一下沐大小姐帮忙看护秦公子。咱们几个便进去吧!”不容分说,便拉着杨敏之手,带了三个小鬟,走向院内。杨敏进门之际回眸一笑,道:“兰儿,好好照顾你秦大哥啊!”快步入内。 顷刻之间,林中除了两名车夫箕踞在远处树下取了自带的酒壶对饮御寒之外,大门前便只余下秦、沐二人。这时一阵风紧,天空片片雪花兀自不断飘下。 秦川想起婉玉之语,心下忐忑不安:“她让沐姑娘陪我,那是甚么用意?难道她……”偷偷斜眼一睨,只见沐青兰双颊晕红,低垂粉颈,神态腼腆,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雪光下越发显得娇弱羞涩,楚楚动人,不禁怦然心动,强自笑道:“沐姑娘,我一个人在这里便行了,不用人陪,你去院内瞧瞧热闹吧!” 沐青兰低着头正自神思不属,突然一惊,醒觉过来,抬起头来,颤声道:“你,你说甚么?” 秦川微笑道:“我说我不需人陪,沐姑娘不妨进院内去瞧瞧热闹!”沐青兰秋波一转,轻声道:“我……秦大哥,你腿脚不能动,须得有人陪着才好!”望了望他,又低垂了头,双眼瞧着地下,说道:“莫非秦大哥是嫌弃小妹……小妹武功低微,保护不了你?”语音微微发颤,竟似凄然欲泣。 秦川急忙摇头,道:“沐姑娘千万别误会,在下岂敢嫌弃姑娘武功低微,在下的意思是……那个……”一时想不出如何措辞。沐青兰见他急得抓耳挠腮,额头青筋突起,不由得梨涡浅笑,说道:“秦大哥,我明白了,你心里终究瞧我不起,是也不是?” 秦川急道:“姑娘千万别误会,我真的绝无小瞧之意!你……你……对了,沐姑娘此次为了在下甘冒苦寒,深入这穷山僻谷,我……我真的好生感激,只恨无以为报!” 沐青兰轻轻叹了口气,若有所思,道:“秦大哥太客气了。其实婉玉姑娘能做的,小妹也能做。”秦川呆了一呆。沐青兰这话甫一出口,随即发觉大有语病,登时飞霞扑面,螓首低垂,双手不觉捏紧衣角,颤声道:“秦大哥,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川见这位向来端严矜持的大小姐一副又羞又急的窘态,不免好笑,偷眼向她俏丽的脸庞一瞧,只见皑皑白雪将她皎洁无瑕的肌肤一映,当真似冰肌玉骨,神姿清丽,难描难画,不禁怦然心动,脱口道:“那姑娘是甚么意思啊?” 沐青兰听他语气中忽然多了份调笑的味道,越加发窘,颤声道:“秦大哥,你……”秦川一语既出,暗暗心惊,想道:“我到底怎么了,有了玉妹,还不满足么?秦川啊秦川,你万万不可再胡言乱语,徒惹情丝!”抬起头来,仰望着阴沉沉的谷顶云雾,任由飞雪扑面,深吸一口凉气,顿时头脑清醒许多,绮念尽消,愧意陡生。 朔雪飘飞之际,忽听得杏林之中一阵轻微的踏雪之声,由远及近,急促而来,似有数十人之多。按说数十人快步而来脚步定是极响,但以他大悲玄功之力听来,也只是隐隐约约,显见来人皆是武功不弱。 他听得悠然出神,却被沐青兰的语声惊醒,听她幽幽的道:“秦大哥,我听杨姨说你跟婉玉姑娘相识仅仅一日,便……在一起,似婉玉姑娘这等绝代佳人,魅力当真不小!”秦川脸上一红,嗫嚅着道:“不是你想的这么回事!”便在此际,忽听两声闷哼,只见那两个车夫同时翻倒在雪地之上,死于非命。 秦川大惊,双手使劲在车辕上一按,身子飞起,窜到那两个车夫所在的杏树下,只见二人手中兀自握着酒壶,皆是脑门中“印堂穴”被嵌入一颗飞蝗石,血染雪地,当场气绝。 他又惊又怒,纵声喝道:“甚么人这般凶残歹毒,给我滚出来!”沐青兰不知何时已在他身边,低声道:“你的腿还没好,千万小心!”秦川道:“沐姑娘,你先别过来,这里有危险!”话音未落,猛地嗤嗤两声细响,两枚飞蝗石迅捷异常的向他身上疾射而来。 只听一声娇叱,一个苗条的身形一晃,护住了秦川身子。秦川但觉眼前白光闪处,那两枚飞蝗石已被斩为四片,跌落雪地之上。 沐青兰双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两把状如月牙的弯刀,婀娜而立,守护在秦川身前。其时梨花飘雪,白光映照之下,但见她花貌玉肌,清丽秀美,兼之弯刀映寒,衣襟当风,更见冷艳逼人,美憾凡尘。 便在此时,又听得嗤嗤之声络绎不绝,诸般暗器分别从左前右三个方位射了过来,竟是以“满天花雨”的手法,分袭二人全身要害。除了飞蝗石外,夹杂袖箭、飞刀、飞蝗石、丧门钉、铁菩提等,漫天袭来。 沐青兰一声娇叱,凌空跃起,一个“细胸巧翻云”,姿态曼妙无伦,双刀挥舞开来,已将诸般暗器一一击落。 嗤嗤之声连绵不断,又一轮攻势袭来,这次暗器破空之声更加凄厉,显然攻击之人内力比前两轮强劲许多。沐青兰身若飞絮,刀似双桨,又击落大片暗器,但因对方劲道实在过于霸道,她刀锋渐钝。忽然嗤的一响,轻呼一声,却是右肩挨了一记飞石! 秦川见她竟为了自己奋不顾身,霎时间一阵热血上涌,大声叫道:“沐姑娘,不要管我,快快躲开!” 瞬息之间,嗤嗤之声再度响起! 秦川大惊之下,劲由心生,双腿不知何时竟能动弹,一跃而起,抢在沐青兰身前,双掌运气,旋转不息,待暗器将至,吐气开声“回去吧!”使出大悲玄功的无上罡劲,一招“万流归宗”,将那无数枚飞石箭矢尽数反射回去。说时迟,那时快,但听“啊啊”惨呼声中,杏林中纷纷倒下一大片人,秦川急步上前,只见全是米黄粗衣之人,只看装束,便知是黄蜂帮帮众。 他怒发如狂,纵声叫道:“仇天蜂,仇地蜂,你们有种快给我滚出来!” 但见杏林中闪出二三十名黄衣人,各执兵器,纷纷向秦、沐二人攻去。 秦川狂怒之际,挟手抢过一柄长矛,冲入人丛之中,恰如虎入羊群一般,一阵狂扫疾刺,顷刻间搠翻十余人。 饶是那一干黄蜂帮众皆是凶残成性、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此刻也被这少年的杀气所慑,余下众人眼见同伙非死即伤,秦川势若猛虎下山,心胆俱裂之下,发一声喊,纷纷抱头逃窜。 猛听得半空中一声长啸,杏林中又多了四道人影,拦住退路,杀将过来,众多黄蜂帮弟子逃避不及,尽皆被三柄长剑、一双肉掌打翻在地,竟无一逃脱! 那长啸之人便是沐长风,他和东方权、胡一图等听到打斗之声,急忙从院内奔出,见到沐青兰受伤、秦川出手、黄蜂帮众溃败,纷纷动起手来。 沐长风身形一闪,当先落在秦川身边,将一名黄衣人掷在雪地上,向沐青兰道:“兰儿,你怎么样?”沐青兰左手按住肩头,脸色苍白,摇头道:“女儿没事,多亏了秦大哥出手相救!” 唐剑和余飞围绕着沐青兰,殷勤问候。 易婉玉早已抢到秦川身边,扶住了他身子。 东方权大踏步过来,叹道:“看样子是黄蜂帮的人,可惜没有首脑人物!” 沐长风沉吟片刻,向胡一图道:“胡兄,这帮人应是冲着我们而来,与你无关!” 胡一图一边帮秦川检查腿脚,一边叹道:“原来沐兄也跟黄蜂帮众贼有梁子,实不相瞒,胡某曾经杀过他们几个堂主,这帮人早便欲杀我而后快了!” 沐长风苦笑道:“这么说,你我倒是同仇敌忾了!”向东方权道:“如今既已查出那二人也是死于黄蜂刺之毒,看样子道长也要去寻黄蜂帮的晦气了,如此看来,咱们三个倒可以结个伴啦!”东方权脸色阴沉,道:“既然胡神医已看出段七卜六皆死于黄蜂帮的蜂刺之毒,那是决计错不了!嘿嘿,原来是仇氏双蜂兄弟做的勾当。我东方权誓要让你黄蜂帮从此在江湖上烟消云散,万劫不复!” 众人七嘴八舌,群情激愤,无不欲置黄蜂帮众贼于死地。 胡一图向秦川笑道:“小兄弟身子果然硬朗。恭喜你腿脚已然痊愈,比我想像中要早得多!”秦川没口子的称谢。易婉玉更是喜极而泣,紧紧挽住秦川手臂不愿松开。 秦川听得众人对答,矛头皆指向黄蜂帮,不自禁的向易婉玉望去,却见她秀眉微蹙,若有所思。心下微觉奇怪:“她杀父仇人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报仇便容易得多了,怎么她连一点欢喜之情都没有啊?” 沐长风衣袖一挥,拂在那雪地上的黄蜂帮众“中府穴”处,只见他“嗯”的一声呻吟,缓缓坐起,却是个五十来岁的紫脸老者。他轻轻吐了口气,向众人环顾一眼,哼了一声,却不言语。 唐剑呛的一声,长剑出鞘,剑尖直指那紫脸老者咽喉,喝道:“你的同党全部被杀光了。快说,你叫甚么名字,为何偷袭我们?仇氏双蜂何在?” 紫脸老者冷冷的望了他一眼,淡然道:“凭你这小子,还没资格问我?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就别浪费唇舌了!” 唐剑大怒,剑尖一颤,挽了个剑花,旋即剑尖又抵住紫脸老者咽喉,厉声道:“老家伙,凭这剑法该有资格问你吧,你到底说是不说?” 那紫脸老者乜斜着眼,道:“原来是蜀中唐门的‘追魂剑法’,你是唐一白的儿子吧?嘿嘿,剑法是好剑法,可惜凭你……还没资格问我?” 唐剑见他一下子便瞧出自己的来历,甚是得意,但听他出言不逊,显然嘲讽自己功夫还没练到家,怒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剑尖虚晃,只听嗤的一声,已在他脸上划了道口子,登时鲜血长流。紫脸老者仰天不语,神色自若。 秦川忍不住道:“唐大哥,他已被沐前辈所制,你尽可盘问,何必再侮辱于他?” 唐剑哼了一声,挥掌向紫脸老者脸上扇去,蓦地眼前人影掠过,格开了他手臂,却是“赤发医魔”胡一图。 只见他哈哈一笑,道:“原来你真的是唐一白的儿子,适才我说暂不给你计较,也便缘于此故。令尊好歹也算是个人物,怎么到你这一代却如此不济,哈哈!”唐剑脸色铁青,道:“你待怎地?” 胡一图冷笑道:“唐大少爷,这位兄台乃黄蜂帮的总舵堂主,职位仅次于二蜂的第三号人物,江湖上人称‘紫面蜂’沈春的便是!说起来即便令尊在世之时,也未必敢小觑了他!” 此言一出,唐剑登时勃然变色,说不出话来。 沐长风笑道:“原来是沈兄到了,适才情势紧迫,沐某出手重了,多有冒犯,请沈兄恕罪则个!” 那老者确是“紫面蜂”沈春,他转头望了沐长风一眼,道:“我今日率堂中三十八位弟兄来此,只我一人没死,江湖规矩,我是断不能活了。姓沐的,你是个人物,今日折在你手里沈某死而无怨!”目光转向胡一图,道:“你与本帮虽素有仇隙,但却是以阻止‘二蜂’他们作恶为目的,我不怪你!其实我此次率众前来,意在除魔,并非跟你过不去!” 胡一图点了点头,喟然道:“我信你的话。这左近一带的百姓都怕黄蜂帮那些人,苦其久矣!唯独我胡一图不惧二蜂,他二蜂也不敢到这杏林谷放肆!黄蜂帮里乱七八糟,只有你沈春是条汉子,可惜为二蜂所不容,做不了贵帮之主!” 沈春一声长叹,道:“在下自幼追随叶老帮主,原指望黄蜂帮蒸蒸日上,为川陕一带的百姓做些好事,造福苍生。不料自二十年前叶帮主死于魔教妖人之手,仇天蜂做了帮主后,胡作非为,排除异己,导致本帮沦为邪门歪道。” 胡一图咄咄称奇,道:“然则据沈兄之意,胡某这陋舍之前,究竟孰正孰邪,你所除的‘魔’所指为何?”沈春戟指沐长风、东方权等人,冷笑道:“这些人非魔道妖人而何,连本帮自甘堕落的‘二蜂’帮主也入了魔道啦!在下本拟杀光这些魔子魔孙……才不惜来你这杏林谷,只可惜群魔势大,天不助我!”他突然双眼发直,瞪视着秦川,森然道:“恕老夫眼拙,魔教之中,何时多了阁下这样的少年高手?” 秦川一惊,道:“你,你说甚么?” 沈春冷冷的道:“老夫自知命不久矣,你这小子何必还要隐瞒?你既甘心从魔,何不让在下死个明白,你到底是甚么人?” 秦川听他竟误会自己是魔教中人,又惊又怒,反唇相稽道:“你们不分青红皂白,闯进树林,以飞石杀死两个手无寸铁的车夫,又想伤害我和沐姑娘,如此草菅人命,简直毒如蛇蝎,怎地还冤枉我是魔教中人?晚辈秦川,家父乃中原大风堡堡主,我是他老人家的第四子,晚辈虽然不肖,却不敢投靠魔教!” 沈春神色大变,双眼翻白,道:“不可能,我不信……他,他不会骗我的……”猛然倒在雪地之上,身子一阵痉挛,随即阒然无声。 胡一图快步而前,俯身探了探他鼻息,过了片刻,叹道:“他死了!却不知他口中的‘他’又是谁?”向沐长风瞥了一眼,道:“阁下的‘书空指法’果然了得,胡某钦佩之至!” 沐长风微笑不答,负手而立,纵目欣赏山野风景。东方权闻言神色骤变,道:“天下当真有‘书空指法’这门绝学,唉,贫道只道系先师当年杜撰出来的!”俯身检视了一番沈春尸体,缓缓站直身子,向沐长风道:“你究竟是甚么人?” 沐长风仰天大笑,纵声吟道:“千古狂客沐长风,五湖四海尚飘篷。功名霸业皆尘土,浮云落日任萍踪!”迈步走了开去,狂歌当哭,摇头晃脑,但闻长啸之声远远在幽谷中回荡不息,直令飘雪顿止,山林变色,一时间众人无不心为之折,魂为之销! 胡一图叹道:“早听说千古狂客亦癫亦狂,忽正忽邪,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今日一见,果真癫狂得厉害!” 沐青兰怕父亲有失,忙追了上去。唐剑随即亦步亦趋的跟上。 余飞则怔怔的呆立当地,望着东方权,脸上露出奇异的神情。 东方权瞠目结舌,吁了口长气,道:“这人或许真的是个疯子!想不到今日我‘武林判官’东方权也会被人当作魔教中人,当真可笑亦复可叹!” 他冷电般的目光忽地射向余飞,道:“你也是青城派的吧?”余飞被他瞧得心头发毛,周身大不自在,结结巴巴的道:“晚辈余飞,敢问道长法号?”东方权仰面大笑,嘎声道:“‘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我离开青城派之时,你只是个黄口小儿,想不到你现下已长这般大了!”笑声中却充满了苍凉之意。 余飞神情惶恐,垂手道:“道长以前见过晚辈?”东方权哼了一声,道:“不错,你是竹空的侄子,竹空是我的师兄,当时你还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嘿,算来我已离开青城好多年了。”余飞心中一动,忙屈膝倒,大声道:“弟子余飞,拜见师叔!”东方权喟然长叹,道:“我曾发誓不再回青城,行走江湖也极少用青城派之名,你不必拜我。起来吧!”余飞道:“弟子不敢!” 东方权缓缓道:“我今日见到青城后学,不胜感慨,我老了,对于掌门之位早看得淡了。你回去告诉竹空,我们师兄弟间的恩怨就此作罢。你去吧!”余飞磕头道:“弟子遵命!”起身离去。 东方权望着林中雪地上一众死尸,神情一黯,忽觉意兴萧索,向胡一图拱手作别,飘然离去! 杨敏取出一锭黄金,双手交与胡一图道:“胡神医,多谢你治好秦公子的腿脚。些许薄仪不成敬意,略表沐爷和妾身之心意罢了。敬请胡先生笑纳。却不知够是不够?”胡一图哈哈一笑,示意僮儿收了,道:“够了,够了!沐夫人,胡某还要养家糊口,便不跟贤伉俪客气了!” 杨敏听他将自己唤作“沐夫人”,不禁杏脸羞红如火,却也不便解释,凝目向渐行渐远的沐长风背影望了望,暗暗叹了口气,向胡一图敛衽一礼,道:“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告辞了!” 胡一图躬身送客,道:“各位慢走,恕不远送!”向二僮儿吩咐道:“把这些尸首全部拖到那边先行埋了吧!若是黄蜂帮再有人来,让他们将尸首认回即可!嘿嘿,老子可没那么多闲钱给他们买棺材!”二僮儿道:“是,先生!”当即开始行动起来。 但听三人对答,似乎如此处理死人早已是家常便饭,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秦川来到那两个车夫尸首旁,伫立良久,怆然涕下,道:“你二人从成都一路行来,兢兢业业,想不到竟葬命于此!请受秦川一拜!”当下磕了三个头。其实他与两车夫殊无交情,只是见一路上两人驭马驾车,跑前跑后,突然身遭横祸,心下甚是难过,寻思:“这二人并非江湖人,只是沐前辈请了来驾车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终究被江湖人所屠戮!” 转身又望着两僮儿正在搬运的数十具死尸,想起其中不少是自己盛怒之下所杀,虽说一时激于义愤,但未必人人该死,不禁惕然惊惧,望着自己的双手,突然跪倒雪地之上,不住的呕吐起来。 易婉玉脸上爱怜横溢,轻叹一声,拉了拉他衣袖,道:“川哥哥,咱们走吧!”秦川轻轻挣脱了她手,拭干泪水,起身便行。 唐剑余飞各自驾着一辆钿车,沐长风则和秦、易二人纵马前进,一行人冒着大雪出了杏林谷。 行了半晌,天色渐暝,积雪渐厚。沐长风用马鞭指了指远处一座小镇,道:“此镇名叫‘十里铺’,我们今日便在此投宿吧!” 易婉玉道:“一切但凭沐大爷安排。左近只有这个小镇,若是错过宿头我等便只有在冰天雪地里露宿一宿了。” 沐长风向她望了望,笑道:“玉姑娘,你年纪轻轻,江湖经验却恁地丰富。想是受过高人指教?”易婉玉格的一笑,道:“多谢沐大爷谬赞。婉玉出道江湖不过三年,些许阅历,在沐大爷这样的老江湖面前实在不足一哂。” 沐长风狂笑一声,双腿使力,一马当先,坐骑向小镇疾驰而去。 秦川落在了最后,按辔徐行。易婉玉格的一笑,道:“川哥哥,没想到胡神医果真是神乎其技,天下之毒在他眼里实在算不了甚么!”秦川恍若未闻,提缰不语。 易婉玉见车马渐远,低声道:“川哥哥,你生我的气啊?”秦川摇了摇头,道:“不是。” 易婉玉侧头凝视着他,嫣然一笑,道:“我知道,你怪我故意将你和沐姑娘留在一起,是也不是?” 秦川哼了一声,道:“是便如何,不是又怎样?” 易婉玉笑道:“反正你早晚会明白我的一片良苦用心的!”口中竟哼起了小曲儿来。 秦川气忿忿的的道:“玉妹,你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死去,便丝毫悲戚之心也无么?居然还有心唱曲儿!” 易婉玉悠悠一叹,道:“川哥哥,在江湖之中莫说这几十条性命,便是成百上千,又算得了甚么?二十年前的正邪之争,魔教和三帮六派死伤又何止万千?前些年东瀛强盗在闽粤沿海等地肆虐,死伤又何止十万计?你我纵是哭死愁死,又济得甚事?” 秦川摇头道:“你这些全是歪理。今儿这些黄蜂帮众,死在我手上的至少有十几人,我现下想想都很后怕。这些人的妻儿老小以后该怎么办?你说,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易婉玉一双点漆般的双眼凝视着秦川,一瞬不瞬,道:“川哥哥,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只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且问你,适才你若出手迟些,你和沐姑娘的性命会怎样?这些人若杀了你二人,便会冲进院内,对我们这些妇孺会不会留情?若非有沐长风、东方权这等高手在场,只怕今日之事……” 秦川想起杏林中暗器满天飞的情景,倘若杨敏、迎儿等诸女遇到,只怕尽皆难以幸免,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怔了一怔,道:“然则那沈春为何将我们都当成魔教中人?还口口声称‘除魔’来了?” 易婉玉嫣然道:“川哥哥,我猜要么是他被人利用了,做了替死鬼;要么便是他自个邪门歪道,自然恶人先告状!” 秦川想起沈春与胡一图等人的对答,叹道:“我便是不懂,怎么姓沈的倒似是个好人,我们便成了魔道了!”言下郁郁不乐。 易婉玉见他一意钻牛角尖,忽然灵机一动,道:“川哥哥,你可知我适才为何舍下你而去胡一图院内?”秦川道:“想是为了弄清那段卜二人的死因吧。” 易婉玉摇头道:“这只是原因之一,我主要是想跟这位胡神医请教‘改头换面**’的要诀。不过想不到东方权要找的‘医道高人’便是他。说起来此人的确了不起,只检视了一下,便看出二人后脑发根‘玉枕穴’处中了‘蜂尾针’的毒啦。据说黄蜂帮的黄蜂刺之毒可列天下五绝之一,其中以二蜂独门的‘蜂尾针’尤为厉害!” 秦川矍然一惊,道:“你的意思当日二蜂便在附近?” 易婉玉点了点头,俏脸微微胀红,恨恨的道:“这二人是我杀父大仇,武功又高,手段又毒,哼,终有一日,我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秦川听她语音虽然清越婉转,圆润娇软,但不知为何,忽地感到一股隐隐的寒意,不禁激伶伶打了个冷战。 当晚众人在“十里铺”镇上投店住宿。 自过汉中城后,沐青兰便陪众人一起用餐。秦川见她肩膀受伤处似已敷药,行动稍显迟滞,想起她日间舍身相救的情形,心中甚是不安。 欲待致谢,却见余、唐二人形影不离沐青兰左右,一直不得其便,只索作罢。 他回到客房,除下纱布,洗去腿脚上的药膏。换好衣裤,来到杨敏房前,轻轻扣门。杨敏开门看见是他,微觉意外,道:“秦公子,找我有何事,腿脚可好利索了?”秦川道:“多谢杨姐姐关心,已经痊愈了。”取出一锭黄金,道:“这是诊金,请杨姐收下!” 杨敏一呆,随即微微一笑,道:“怎么,秦公子定要将账算得这般清楚?”秦川道:“不瞒杨姐,在下自幼追随父兄,家中规矩甚严,不敢逾越。不过沐前辈和杨姐的盛情,秦川自当铭记于心!”杨敏颔首道:“既如此,我便收下了,我会告诉沐大哥的!” 秦川待她收了金子,这才作别。 正欲返回去寻易婉玉闲聊,忽听外面一阵人声喧嚷,似在争执。他心下好奇,沿着甬道走出看时,灯光下却见店门口堵了四个黑衣人,正在叫骂。一个粗声粗气的人叫道:“你奶奶个熊,掌柜的,别人银子是钱,老子哥几个的便是废铜烂铁不成!今天定要四间上房,一间都不能少!”另一声音较细之人道:“不错,老子几个冒雪赶了一天的道儿,就要寻个干净所在歇息,你们快快想办法!” 店掌柜不住的作揖道:“几位爷担待则个!确实没有上房了,便是普通客房,也只剩下三间了,只怕爷几个里面还要委曲二位挤挤才行!” 那粗声大气的却是个黑袍独眼的大汉,一把抓起掌柜的衣襟,将他提在半空,狞笑道:“适才那小二的下场你也瞧见啦,爷几个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角儿,掌柜的,你是不是活腻了!” 秦川这才留意店门口外雪地上躺着一个店伙,更见一众客人早已悄悄溜之大吉,两个店小二颤颤兢兢的缩在掌柜身后,向那大汉四人求请,只说店已住满,确无多余客房。 只见那独眼大汉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掌柜的,我兄弟四人中多出的那一个便陪你家老婆和女儿睡了,你看如何?” 店掌柜又惊又怕,浑身簌簌发抖,哪里还敢答话? 那另外三人也是通体黑衣,各揣兵器,便欲生事。忽听一声冷笑,自二楼上响起,一人淡淡的道:“原来是‘飞虎寨’的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却在这里撒野,还不给我住手!” 那四人闻言一惊,抬头向说话之人望去,只见一个容止都雅的少年公子,缓步从楼道上踱了下来。 秦川立时眼前一亮,只见那少年公子年纪比自己稍长,穿着一身锦袍貂裘,生得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腰间插着一根碧油油的玉箫,烛火雪光辉映之下,顾盼生采,益发显得丰神俊朗,雍容潇洒。 那独眼大汉当即掷下店掌柜,揎拳道:“臭小子,你是哪路毛贼,敢管大爷的闲事,是不是活得不耐烦啦?” 那公子微微一笑,来到大汉身前,道:“足下是‘独眼太岁’丁作威丁三当家的吧,贵寨的南寨主怎么没来?” 那独眼大汉确是丁作威,他见那公子一下子说中自己身份,微微一惊,斜眼相睨,问道:“你是甚么人,报上名号来!”语气中却客气了几分。 那公子哈哈一笑,说道:“好说,在下江南上官信。丁作威,外面大风大雪的,我便不撵逐你们滚蛋了,大家还是在此挤一挤吧!”言下竟颇不客气。 丁作威愀然变色,颤声道:“你,你当真是那位号称江南第一公子的‘玉箫公子’上官信?” 上官信淡然道:“不错,正是在下。丁三当家的还有何话说?” 丁作威头一缩,脸色阴晴不定,喃喃的道:“大风神剑绿玉箫,天下豪杰望难逃!”转向另外三人道:“罢了,罢了,这回便给上官公子面子,咱们走吧!”向上官信双拳一抱,头也不回的转身便走。另外三人面面相觑,呆了半晌,这才悻悻的去了。 店掌柜连声向上官信道谢。上官信拣了靠窗的桌子坐了,问道:“掌柜的,这‘十里铺’可是通往中原方向的必经之处?”店掌柜道:“是,是。敢问公子爷是西去,还是东归?”上官信笑道:“我是自江南万里迢迢的来寻访佳人的,无由得见,听说她去了蜀地,我自然也要西去,岂能东归?烦劳掌柜的烫一壶好酒,来几个精致小菜,我要一边饮酒,一边赏雪!”店掌柜忙吩咐小二送上酒菜,又招呼两人将门口被打晕的店伙抬了进去。 秦川曾听婉玉说起上官信之名,凝目瞧去,果见此人丰神如玉,神情轩昂,神色略嫌孤傲,气度绝不让沐长风、胡一图等人,又喜他适才仗义执言,便欲上前结纳,正不知如何措辞,忽见门口三人缓步走来,却是两名锦衣少年簇拥着一袅袅婷婷的美貌少女,正是余、唐二人陪着沐青兰自外归来。 上官信凭窗而坐,正自对雪独酌,忽地瞥见沐青兰,登时眼前一亮,斜目睨去,只见这少女白衣飘飘,身形苗条,一张脸秀丽绝俗,冰肌玉骨,宛如梨花飘雪,朝霞映日,端的是仙子下凡,不可逼视。 只是她神色冷淡,眉目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思,悄立门口,风雪拂体,烛光掩映之下,犹似身在烟中雾里,一望之下,越发显得冷若冰雪,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 上官信只瞧得心头一震,持杯之手不禁微微晃动,酒水立时洒在衣襟上,脱口叹道:“‘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想不到在这穷僻小镇居然也能见到如此的绝色美人儿,当真妙哉,妙哉!”沐青兰听她语气轻佻,俏脸微微一沉,双睫微垂,将头转了开去。 唐剑向上官信喝道:“哪里来的浑小子,胆敢对沐姑娘不敬!还不快跟沐姑娘赔礼!”余飞冷笑道:“你这厮莫以为能吓退几个毛贼,便可自逞英雄啦!”原来他三人自外归来,适见丁作威四人被上官信喝退,仓皇而去,险些撞个满怀。 上官信哈哈一笑,目光盯着沐青兰,摇头晃脑的道:“‘客从江南来,来时月上弦。悠悠行旅中,三见清光圆。’在下离家已有三月,所见男男女女何止千百,丑的俊的,不可胜数也。唯独这位小姐丽质天生,莫说在这穷乡僻壤,纵使在江南之地,也实在少见,实在少见!在下只是夸小姐美貌而已,并无不敬之意,两位何故大惊小怪,简直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唐剑勃然大怒,大踏步上前,猛地左手探出,抓住上官信胸前衣襟,喝道:“瞎了眼的东西,我看你是作死!”抡起右拳,呼的一声,狠命往他面门打去。 秦川在门内大声叫道:“手下留情!”叫声甫落,只听蓬的一声大响,烛火雪光之中一条人影“啊”的一声,飞出门外,直跌在雪地之上。 但令店内众人大出意料的是,飞跌出去的并非“玉箫公子”上官信,却是“追魂剑”唐剑! 十五、飞虎三威 十五、飞虎三威 余飞大惊失色,稍一迟疑,飞步向前奔去,扶起了唐剑。只见他脸色苍白,额角上肿了老大一块,万万没有料到,他竟是以一个狗吃屎的狼狈姿势摔跌在院外雪地之上。 唐剑恼羞成怒,猛地推开余飞,拔剑在手,大叫一声:“看剑!”腾身跃起,抢入店内,当胸一剑刺出,一招“地府追魂”,剑尖直指上官信左胸“乳根穴”。 秦川领教过这套“追魂剑法”的厉害,生怕上官信吃亏,不自禁的踏上几步,意在设法援手。却见上官信一声冷笑,身子凝立不动,待得剑尖及身,突然间手中多了一根绿玉箫,微微一晃,“铛”的一声,将剑尖弹了开去。 唐剑舞动长剑,剑走偏锋,一路“追魂剑法”施展开来,连绵不断,一剑快似一剑,“追魂夺魄”、“无常索命”、“魂飞魄散”等诸般看家本领再度建功,一时逼得上官信不得不飘身闪避,挥动绿玉箫挡格招架,竟尔守多攻少。 众人但见大厅中剑气纵横,人影翻飞,乒乒乓乓的好一场恶斗,声势甚是惊人。胆小客人早已溜走,只余下秦川和沐青兰、余飞、店掌柜等在一旁观斗。 秦川细观这套“追魂剑法”,想起那夜被唐剑逼得苦苦招架的狼狈情状,不免对沐长风、东方权、那魔教老者等人的剑法暗暗比对,心中于运剑之道深有所悟。原来他师父自负武功天下无敌,从不屑使用兵器,是以在拳脚功夫、内力轻功方面对他详加指点,兵器上却极少传授,每每语焉不详,浅尝辄止。因此秦川拳脚功夫固然不弱,兵器上的造诣却平平无奇。 正自揣摩剑法形意精华之际,突觉右掌一暖,已被一只柔腻温软的小手握住,转头瞧时,却是一个獐头鼠目、下颏生着一丛山羊胡子的瘦小老者靠在自己身边。秦川一惊,待要使劲挣脱,忽听“他”口中娇柔宛转的少女声音悄声道:“川哥哥,是我!”却是易婉玉的嗓音。 秦川又好笑,又好奇,低声道:“你搞什么名堂?”易婉玉笑道:“你等一会便知道了!”将嘴巴凑在他耳畔道:“今日我大拍那胡一图马屁,向其请教‘改头换面**’,他搁不住我的软磨功夫,便教了我这招,你且瞧瞧像不像?”其实是她天资聪颖,若是旁人,胡一图纵使肯教,却也未必能在极短时刻内学得如此有模有样。 秦川心想:“想不到江湖上的易容术这般神妙,明明一个大姑娘,一下子变成了小老头。”此刻不便细问,便将她柔腻软滑的纤手紧紧握住,用力捏了捏,自是取笑她顽皮胡闹了。 便在此际,上官信忽地飞身而起,在半空中轻飘飘的转了个圈子,叫道:“撒手!”绿光闪处,挺箫横扫,直逼唐剑双目。唐剑大惊,疾展长剑上撩,却被上官信一招“镜花水月”戳中右腕。唐剑剧痛之下,向后急跃,惊觉手中长剑已被他挟手夺去。 上官信身形一晃,轻飘飘的落在沐青兰身边,倒转剑柄,微微一笑,道:“姑娘,请将此剑还给令友!”沐青兰花容失色,秀眉微蹙,一迟疑间,默默接过长剑,一对妙目不自禁地向余飞脸上望去。 余飞拔剑出鞘,踏上两步,冷笑道:“朋友好手段,在下青城派余飞,斗胆向足下讨教几招!”随手挽了个剑花,斜引剑诀,道:“请赐招罢!” 上官信看了他的剑势,微微一惊,随即淡淡一笑,向沐青兰道:“请恕在下冒昧,这位姑娘容貌美丽,姿容绝世,乃是天仙化身,让这两位兄台充作护花使者,自然使得!只不过这个唐门的败家子未免华而不实,倒是这位青城派的余兄,确有名家风范,也不算辱没佳人!” 他哈哈一笑,忽地横箫当胸,叫道:“还不出招!”余飞猱身抢上,挺剑疾攻,嗤嗤之声不绝于耳,顷刻间连刺七剑,招招不离要害之处。上官信回箫相迎,见招拆招,半守半攻,出手甚是谨慎。 沐青兰秀眉微蹙,烛光之下蓦地瞥见秦川,一张俏脸上登时露出欢喜之色,轻呼道:“秦大哥,是你么?”秦川携着易婉玉的手,迈步来到厅中灯光照耀处,道:“沐姑娘,是我。唐兄可曾受伤么?” 唐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羞愤交集,轻轻哼了一声,扭头奔了进去。 秦川一怔,暗叫:“我当真不会说话,这下子可把唐兄得罪了。”自悔失言,一瞥眼间,却见余飞和上官信转瞬间已拆了二十余招。 余飞的青城剑法以奇诡绵密见长,较之唐门追魂剑法的凶险幽深,实亦不遑多让。上官信仍是以不变应万变,端凝谨守,并不还击。 只见两人皆是以轻功见长,身形飘忽,剑来箫往,将偌大的客栈大堂当作了演武厅,斗得好生激烈。妙的是二人虽在酒桌木椅之间纵跃起伏,闪转腾挪,却未碰倒一张桌椅,击碎一个碗碟。 顷刻间厅中两人翻翻滚滚又拆了四十余招,众人只瞧得目不暇接,心惊肉跳。 沐青兰暗暗一叹,忽向秦川道:“秦大哥,怎么只你一人在此,婉玉姑娘呢?”秦川支吾道:“玉妹,那个……她有事出去了,我,我也不知道!”他不擅说谎,一时说得吞吞吐吐,含混不清。 便在这时,忽听“嗤”的一声,上官信一声痛哼,竟是左臂上挨了一剑。却是他斗到分际,听到沐秦二人对答内容,所说似是自己苦苦寻觅之人,不由得心头大震,一个疏神,被余飞寻瑕抵隙。他急怒之下,纵身跃起,右足横出,一个“窝心脚”正中余飞胸口“膻中穴”,把他踢得飞出丈余,却将一张满是酒菜的桌子撞得稀烂,汤汁四溢。只见余飞翻滚在地,一时再也爬不起来。 上官信不顾自己左臂剑伤,一个箭步冲上,抢到秦川身前,叫道:“你们说的婉玉姑娘,也就是你口中的‘玉妹’是不是江湖人称‘玉美人’的婉玉姑娘!她在哪里?快说!” 秦川在烛光下见他一改先前恂恂儒雅之态,额头青筋坟起,呼吸粗重,显见十分着意“玉美人”,不禁心中一动,转过头去,向身旁的“山羊胡子”瞧了瞧,却见“他”已退在暗处,向自己缓缓摇了摇手,示意不要说出真相来。秦川心下诧异,问道:“不知兄台寻找‘玉美人’有何事,也不知我的玉妹是不是兄台要找之人?” 上官信一声冷笑,道:“我适才听得清楚,这位姑娘说婉玉姑娘,你却称之为‘玉妹’。普天之下,除了‘玉美人’婉玉姑娘外,还有哪个女人有资格叫做‘婉玉’?快说,她现在何处,你、你快带我去见她!” 秦川摇头道:“我不能答应你!” 上官信剑眉微轩,倏地右掌一翻,疾往秦川肩头抓去,竟是“小擒拿手”中的“牵丝扳藤”手法,直取“肩井穴”。秦川见他出手狠辣,身子微弓,一个“霸王卸甲”身法,侧身移开。 上官信见他轻描淡写的避开自己这套极高明的攻势,不禁心中一凛,欺身而前,右手变抓为掌,斜斩向他项颈,却是一招“疏影横斜”,比之那“小擒拿手法”更加巧妙难避。 秦川陡遇劲敌,精神一振,还以一招“拈花见佛”,横臂格开来掌,反手拂向上官信眉心。这一招连消带打,却是“万佛掌”中的精要招数。 上官信斜身让开,脸现纳罕之色,大喝一声:“来得好!”双掌一错,和身扑上,身随掌走,同时拍向秦川胸口。秦川不避反进,双掌迎了上去。四掌相接,但听“蓬”的一声巨响,一股强烈的气浪登时迫得众人不由自主的后退数步,客栈内立时一暗,却是二人罡气劲风所及,烛光灯火齐熄! 黑暗中只听沐青兰惊叫道:“秦大哥,你没事吧!”声音颤抖,难掩关切之情。秦川心头一动:“沐姑娘对我竟这般在意!”扬声道:“我没事,多谢沐姑娘关心!店家,掌灯!” 不一忽儿四壁烛光皆亮,只见二人仍然对峙而立,脸上皆露出钦佩之色。不同的是秦川神色自如,上官信紧紧咬着下唇,嘴角边似乎隐现血迹。 一个山羊胡子的小老头不知何时来到秦川身旁,向上官信冷笑一声,粗声粗气的道:“素闻绿玉山庄乃江南武林第一庄,玉箫公子上官信更是江湖俊彦,惊才绝艳,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上官信向秦川望了望,淡然道:“好内力,佩服!”缓缓转过脸去,细细打量着这山羊胡子的小老头,问道:“你是甚么人,此事与你何干,我劝你别耽误我们动手,速速走开!” 那小老头仰面大笑,道:“你跟他较量,无非想知道玉美人的下落,实不相瞒,他确实不知,当今世上,恐怕只有小老儿一人才能告诉你了。哈哈!” 上官信半信半疑,乜斜着双眼,沉声道:“此话当真,我凭甚么信你?” 那小老头双手一摊,道:“信不信由你,若想即刻见到玉美人,便跟我来!”突然身形一闪,跃出店外。 上官信急欲见到“玉美人”,无暇分辨他话的真假,又见他轻功极高,不禁一惊,立时一个箭步,疾起直追! 秦川呆了一呆,扶起躺倒在地上的余飞,运指如飞,解开他的穴道,交给沐青兰道:“照顾好余大哥!”当即纵身跃起,追了出去。 他一口气追出镇外几十里,但见夜雪之中两道人影宛若游龙一般窜高伏低,越过一片树林,越行越陡,径往一处山头而去。 再奔出约莫七八里路,在荒山密林间兜兜转转,高高低低,蓦地里峰回路转,只见前面赫然有座奇险的山岗,山门前矗立着一杆大旗,迎着雪花飘荡着,朔风中猎猎作响。 秦川目力甚好,遥遥望见那旗上绘着“飞虎寨”三字,不由得矍然一惊,想起适才那“独眼太岁”丁作威四人,寻思:“玉妹把上官信引来飞虎寨做甚么?” 只听前方呼喝打斗之声响起。却是守寨喽罗望见一前一后两人上山来,查问口令。易婉玉和上官信自然不知,索性动起手来。山寨忽被高手进攻,一众喽罗立时挥动兵器,发射箭矢,却仍阻不了二人上山。 只听易婉玉压低了嗓子,粗声粗气的道:“上官公子,你若想救出被抓的玉美人,便须攻破飞虎寨,玉美人前些日子被寨中的‘摩云金翅’南鹏威联手黄蜂帮的仇地蜂掳到此间。能否救出来,便瞧阁下的手段了!” 上官信哼了一声,飘身抢入人丛,肘撞拳击,掌劈脚踢,霎时间已将飞虎寨众人打倒一片。群盗见他赤手空拳已如此神勇,无不骇然,纷纷辟易。 上官信又飘身掠回,向易婉玉道:“你究竟是甚么人,怎会知道这些?” 易婉玉摸着山羊胡子,淡然道:“老夫是个江湖艺人,适逢其会,听说黄蜂帮二位仇帮主正在南寨主这里做客,抑且帮南寨主寻个押寨夫人,便在汉中城外抢了一个姑娘,好象叫什么婉玉的,也不知是也不是,你若不信,却也由得你?” 上官信哼了一声,道:“我便暂且信你,若是玉姑娘不在此寨中,回头再找你算账!” 正待冲过吊桥,陡听得三声炮响,锣鼓齐鸣,寨门大开,数十个火把照耀之下,奔出三匹坐骑来。 秦川闪身而前,已来到易婉玉身边。易婉玉按住他手臂,道:“先别急,咱们且瞧瞧热闹吧!”悄悄地将他推在一旁的大树之后。 上官信见三骑奔到自己面前数丈处陡地停住,左侧马上之人戟指向他,厉声道:“上官信,在十里铺时我姓丁的已给了你面子,你为何定要跟本寨过不去?”却便是那“独眼太岁”丁作威。 上官信哼了一声,向中间那人一抱拳,说道:“南寨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在下今日并非故意跟贵寨为难,只要你们放了日前所抓的女子,贵寨今夜便是把十里铺的人杀得一个不留,在下也决不多说一句话!” 当中那人却是个豹头环眼的汉子,哈哈一笑,大声道:“江湖传言道:‘大风神剑绿玉箫,天下豪杰望难逃!’今日得见玉箫公子,我南鹏威虽未望风而逃,却也惶恐得紧!老子寨中确有几个风骚的美貌娘儿们,却不知你指的哪一个,不过人家既然从了我等,便是我兄弟的人了,岂能轻易送给阁下?” 上官信淡淡的道:“‘神剑玉箫’之语不过是江湖上的朋友给面子而已。今日贵寨丁三寨主带着几个兄弟在十里铺踩点,打探客人虚实,确是在下从中作梗。不过,若是南寨主执意留下那女子,莫怪在下得罪,只怕你飞虎寨从此会在绿林中消失!” 南鹏威哼了一声,转头向丁作威道:“老三,既然上官公子非要跟咱们过不去,依照江湖规矩,手底下见真章,你不必再有所顾忌,去吧!”丁作威早已按捺不住,挥动长戟,拍马而前,冷笑道:“阁下好大的口气!今日在十里铺之时老子便想向阁下讨教了!上官公子,你想灭山寨、抢女人,须先胜过我姓丁的再说!”铁戟拖在雪地上,行至近前,陡然扬起,指向上官信额头。 上官信迎风而立,绿玉箫斜斜指向半空,火把照耀下便似飘然欲飞一般,淡淡的道:“为了玉美人,在下今日便是荡平飞虎寨,也绝不后悔!‘飞虎三威’,你们还是一齐上吧!” 此话一出,飞虎寨盗伙登时尽皆动容。丁作威狂笑声中,叫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老子杀鸡焉用牛刀,对付你我一个便够了,看家伙!”银白铁戟迎着漫天雪花,呼的一声,当头一招“乌云盖顶”朝上官信迅猛砸去。只因恼他出言无状,下手绝不留情。 上官信身形一斜,轻轻跃开。丁作威拍马冲上,铁戟舞动开来,横挑斜劈,倒卷反撩,铁戟便似银龙出洞,险招迭出,直欲置上官信于死地。 秦川看到这里,忽然耳畔一热,却是那“小老头”易婉玉格格娇笑:“川哥哥,这上官信素来眼高于顶,饶有智计,这回还不是任我摆布!”秦川道:“这究竟怎么一回事,此人从江南千里迢迢来寻你,你不仅不见他,还如此作弄他?”这个问题他已想了许久,这才有暇问出。 原来他在客栈中见上官信问及婉玉,蓦地想起以前婉玉每每提起此人之时,神色间颇不自然,此刻想来,二人之间多半曾有牵连。 易婉玉捏了捏他手,笑吟吟的道:“怎么了,不信我了,吃醋啊?”秦川一怔,雪光下见她睁大一双清澈如水的凤眼,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神情古怪,便摇了摇头,说道:“两情相悦,贵乎自然。你待我这么好,我自然信你,倘若你我之间心有嫌隙,那做人还有什么味道?” 易婉玉见他目光清澈,坦荡无邪,不由得胸口一热,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紧紧握住他手,低声道:“川哥哥,这个上官信在江南时与我有过数面之缘,但他不知我的真实身份,以为我只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此人极是狂傲自负,为了能得到我,竟不惜以重金将那杭州的‘倚红院’强行买去,我不喜欢他,又不愿正面与绿箫山庄做对,便只有连夜鞋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只是没想到此人如此死缠烂打,竟然追到了汉中来!” 她说到这里,侧头向秦川温柔一笑,轻轻道:“川哥哥,你这般信任我,从不过问我的私事,足见你胸襟豁达,我若再有半点欺瞒,岂非有负君子?” 秦川恍然大悟,心想此人竟为了青楼女子一掷千金,更不顾千山万水一路寻来,行事之奇,实所未闻。但是看他对婉玉之心,似乎是出自赤诚。 火光之下,雪夜之中,但见上官信神情轩昂,英姿飒爽,又想起此人极有来头,论起人品家世,实是上上之选。那唐剑、余飞二人身世与此人或许相当,但论及风采气度,实有霄壤之别。如此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决计能令众多世间女子一见倾心,真不知婉玉为何会如此对他。 正自想得出神,忽听众人一阵惊呼,只见上官信托地跃入半空,倒翻三个空心筋斗,扑击而下,一招“鹰击长空”抓住丁作威高举的戟头,右手挥处,绿箫已刺入丁作威右眼。丁作威一声惨叫,滚落马下,“独眼太岁”登时变成“无眼太岁”,双目尽眇! 上官信轻举长戟,缓落马背,将绿箫插在腰际,向南鹏威扬声叫道:“我只要玉美人一个,不想大开杀戒,南寨主何必定要牺牲合寨之众?” 南鹏威脸色阴沉,待喽罗们抢回丁作威,向身旁的虬髯汉子低声道:“此人只用了一十六招便击败老三,‘江南绿箫’果然名下无虚。二弟,看样子只有你我兄弟联手一拼,也顾不得这许多江湖规矩了!” 那虬髯汉子眼见丁作威惨败,早红了眼,晃动双锤,只待南鹏威发令,此时听他这般说,叫道:“哥哥且住,杀鸡焉用牛刀,我一人来为三弟报仇,谅也足够!”纵马而前,人未至,双锤已铺天盖地往上官信身上招呼过去。 上官信挥戟相迎,只听“当”的一声暴响,火星四射,戟身立时折为两截。上官信心头暗惊:“这厮好强的膂力!”眼见铜锤劈面又至,来势汹汹,当即身子后仰,一个“铁板桥”身法贴在马背上,只听“呼”的一声,铜锤掠面而过。这一锤甫落空,另一锤斜刺里又卷了过来! 上官信身子一偏,拨转马头,一式“镫里藏身”,避开这一锤,只听“蓬”的一声,那马背上却挨了一记,一声悲嘶,血溅当场,跌倒在雪地上。上官信就势一滚,凌空跃起,半段铁戟反手掷出,径刺虬髯汉子小腹。那虬髯汉子双锤挥动,将断戟砸落在地,同时身子离开马鞍,腾身跃起,施展轻功向上官信追击。 这一场拼斗兔起鹘落,变化迅捷之极,只瞧得众人惊心动魄,挢舌不下。 秦川忍不住问道:“那使锤的是谁,锤法这般厉害!” 易婉玉沉吟道:“此人是‘飞虎三威’中的‘铜锤将’董正威,据说他使的乃唐太宗李世民之弟元霸的锤法,也不知真的假的。这套锤法上阵杀敌固然无往不利,倘若碰到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只怕未必济事!这三人名字中都带有一个‘威’字,曾经做过不少打家劫舍的勾当,啸聚山林多年,只因所劫杀者多为贪官污吏,奸商恶霸,于寻常百姓,倒也秋毫无犯。故而我听义父说过,这三人其实也不算大奸大恶,只是一般的绿林豪杰罢了!” 这时南鹏威恐董正威有失,右掌在马背上一按,横跃半空,挥动双钩,夹击上官信。上官信但觉双钩纵横飞舞,轻灵迅捷,变幻莫测,不禁心头一凛,寻思:“在江南便听说过这厮的‘摩云钩法’之名,今日看来,犹在那董正威之上,果然名不虚传!” 当下取出玉箫,以一敌二,却是愈战愈勇。 朔风猎猎,飞雪簌簌,火光之下,三条人影闪展腾挪,翻翻滚滚,端的一场雪夜恶战! 秦川望着三人拼命相斗,皱眉不语,忽地心念一动,向易婉玉道:“玉妹,你为何将上官信引来这里,岂非……”易婉玉叹道:“川哥哥,你以为我想这样啊。来之前我得到一个消息,‘汉中双蜂’前几日突然吞并了飞虎寨,这‘三威’好像已沦为双蜂的手下。我只想看个究竟而已!” 秦川怔了怔,只听易婉玉续道:“今日之事你也见到了,丁作威居然莫名其妙的大闹客栈,哪里像甚么‘踩点’啊,分明是想试探一下客栈有无难惹的江湖朋友?怎么看都不像‘飞虎三威’平素风格,大违常情,自然启人疑窦,我本想弄个明白,偏偏让那上官信搅了局!” 秦川仍是一脸狐疑,道:“你只凭人家做事违背常情这一点便想到这么多,真是老辣。会不会是你想得太多了?再说,你怎么知道这些消息的啊?” 易婉玉面有得色,在他耳畔低声道:“今晨你还未醒时本帮的哨探悄悄来告诉我三个消息。第一个是黄蜂帮的二蜂自成都归来后性情大变,下令全帮即日休整,不得擅自行动;第二个是三当家沈春彻底与二蜂翻脸,带一众人马反出了黄蜂帮;第三个消息便是适才给你说过的,双蜂已暗中控制了‘飞虎寨’!” 秦川只听得暗暗心惊不已,喟然长叹道:“这些江湖之事诡谲多变,我听得头都大了,亏你能如此游刃有余。想不到上官信一来,便已被你利用而不自知,你这小小脑袋里都在盘算甚么啊!” 易婉玉轻笑道:“川哥哥,其实我今儿本想待你腿脚痊愈后,再行设法查清楚‘飞虎寨’之事。偏偏这时候这位自命不凡的玉箫公子来了,他武功这么好,又自命不凡,那便先让他打头阵了!” 秦川见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心中不觉一动:“她这般做法,似乎忒也过份,只怕上官信知道后不会善罢甘休。”摇了摇头,道:“依你所说那丁作威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现下双眼都瞎了,岂非……” 易婉玉知道他怪自己不择手段,叹道:“上官信下手太也狠辣,川哥哥,我也想不到会这样的。但目前情势,只有打败了‘飞虎三威’,藏匿在后的仇氏双蜂才会出来啊!”秦川这才恍然,点头道:“原来你是为了报仇才这般做!” 易婉玉伸开纤纤玉手,任凭飞雪敲击掌心,悠悠的道:“川哥哥,我恨不得立时杀了仇氏兄弟,替父报仇。但我是女儿身,未必能斗过他们,眼见他们吞并了飞虎寨后势力更大,我正束手无策,碰巧这位自命英雄、本领了得的绿箫公子这时候到了。川哥哥,我跟你说过,我不愿让百戏帮的兄弟和你介入此事,因为你们都是我至亲之人。所以只有出此下策了!” 秦川心道:“仇氏兄弟罪大恶极,莫说玉妹、卓玛二人,便是侠义道如沐前辈、东方权等人,皆有意诛此二贼。玉妹复仇心切,但那上官信绝非寻常之辈,只怕他一旦知道被她利用,必生波折!再说此事我又怎能袖手不顾?” 正沉吟间,忽然眼前一亮,却见火把光芒之下,上官信身似柳絮,凌空双腿连环横扫,踢飞一只大锤,那锤“铛”的一声,撞在山寨铁门之上,火星四溅。随即另一只锤疾往另一方向飞出,“呜呜”声中,翻滚而落,在半空中划了个圈子,远远地坠向山崖之下。 众人见他一个看似斯斯文文、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双脚之力竟如此刚猛霸道,无不耸然动容! 上官信一招“鹏搏九霄”,半空中左手疾探,已抓住董正威胸口“膻中穴”,同时右足横扫,正中南鹏威双腿“委中穴”,将他踹翻在地,冷笑道:“得罪了!”提起董正威身子,高举过顶,纵身向人群冲去。 飞虎寨群盗挥动兵器鼓噪,弓箭暗器纷纷对准上官信,但眼睁睁的望着他举着董正威身子,有道是“投鼠忌器”,怕误伤了头领,只好不住倒退闪避。 上官信哈哈一笑,猛地将董正威身子往群盗抛去,群盗惊叫声中,登时乱作一团。混乱中上官信飞身而起,跃上寨墙,再一个起落,已然闪入寨内。 易婉玉拉着秦川手道:“追上去!” 二人踏雪疾行,不待群盗反应过来,凌空连翻两个筋斗,已轻飘飘地落入寨墙之后。 那飞虎寨雄踞山顶较宽阔处,多半为巨石堆砌的房屋,此刻皆已覆了层厚厚的积雪。雪夜之中上官信飞身翻过三道寨门,抢入寨内,当真视雄关险隘如履平地。但见他身形东一飘,西一荡,甫出这一厅,又进那一室,竟是挨门逐户的搜寻。但凡有人拦阻,立时挥箫击毙! 上官信接连出入数进房屋,遍寻未果,只听得飞虎寨中呐喊声大作,却是南鹏威、董正威二人解了穴后率众杀回,分从前后左右进行兜截。 上官信正没理会处,忽地将心一横,回身抢入群盗丛中,左穿右插,绿箫挥舞起来,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群盗哗然惊呼声中,兵器已尽数折断。群盗纷纷闪退之际,上官信已涌身抢至董正威身前,喝道:“适才不曾杀你,你不思逃命,还敢来送死!莫非真想逼我大开杀戒!”董正威不答,挥动一柄鬼头刀,刷的一声,往他右肩斜劈过去。 上官信冷笑一声,挥箫迎上刀锋,铛的一声大响,竟将刀身震开。不容董正威变招,一个中宫直进,玉箫递出,疾戳向他咽喉。 便在此际,南鹏威凌空扑击,和身一招“银河暗渡”,双钩同时一劈一刺,攻向上官信后腰“命门”、“肾俞”两处大穴,单单这双钩,便迫得上官信不得不回身招架,撤回对董正威的攻势。 二人这一搭上手,以快打快,顷刻间又拆了二三十招。董正威大喝声中,舞刀加入战团。 便在这时,飞虎寨群盗又蜂拥而上,已将上官信团团围住,明枪暗箭络绎不绝,再加上南董二人的联手夹攻,混乱之中上官信一时竟也陷入重围之中,似已脱身不得。 秦、易二人几个起落,窜到寨后最高处悬崖之上。回头望去,居高临下,鸟瞰寨中厮杀情势,竟是一览无遗。秦川问道:“咱们来此做甚?” 易婉玉道:“从地势上看,这里应是飞虎寨最为紧要所在,若是双蜂果真在此,定会现身,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飞天遁地’的!” 秦川望了望寨中的战况,只见上官信愈战愈勇,蓦地一声长啸,身形飘忽,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长箫指处,立时便有一人死于非命。饶是他陷入困境,亦丝毫未显狼狈。 倒是那一众飞虎寨群盗,虽则骁勇剽悍,但遇到上官信这等顶尖儿高手,除了南、董等寥寥几名功夫不弱的盗魁外,却是连敌人的半片衣角也沾不到。 秦川心下不觉骇然,暗道:“自来除官兵征剿外,这般啸聚山林的强盗便是杀人越货,横行霸道。今日在上官信手中,倒似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这位上官公子怎生这般了得?”但见群盗死伤无数,他心中亦自恻然,皱眉道:“玉妹,这些人虽是强盗,但这般死法,实在也……” 易婉玉眼见战况惨烈,知秦川心中不忍,游目四望,突然瞥见一座大屋前不知何时站着一群黄衣人,雪夜中觑得分明,正是黄蜂帮的服饰打扮,连忙扯了扯秦川衣袖。 秦川也已望见黄蜂帮众人,道:“咱们去吧!”易婉玉道:“川哥哥,我不想让你插手此事,你……”秦川摇头道:“玉妹,我并非只是为你和卓玛,我是为川陕百姓和易大侠报仇,你别阻拦我!”双肩一振,飘身窜向那栋大屋,一个“鹞子翻身”落在那一众黄衣人前,叫道:“仇氏双蜂何在,快给我滚出来!” 那一众黄衣人吃了一惊,一个老者喝道:“好小子,又是你!弟兄们,给我杀!”众人一拥而上,围住了秦川,各种兵器纷纷招呼过去。 秦川却已认出那老者便是成都武候祠内遇到的“钢筋铁骨”许直,只见他猱身扑近,呼的一声,狼牙棒当头砸来。秦川斜身攫过一人刺来的铁戟,将那人踹翻在地,趁势将铁戟架开狼牙棒,向许直道:“许长老,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想伤害无辜,仇氏兄弟何在?” 许直把狼牙棒舞得更加急了,口中喝道:“想找我们帮主,先打赢老夫再说!” 秦川不愿多伤人命,身形一晃,在刀光剑影中穿来插去,铁戟一阵狂风暴雨的横扫,将黄蜂帮众击倒一片,却均是受伤甚轻。混乱中猛地瞥见许直伸手入怀,扬手打出一串暗器,嗤嗤连声疾响,却是数枚“黄蜂刺”向自己迎面射来。 他连日来经易婉玉多番点拨,加之接连中“阿修罗迷烟”在先、“如意粉”于后,经验渐丰,此刻早已倍加留神,不待暗器临近,身形急跃,一个“飞燕掠波”跳出数丈开外。只听“啊哟”一声,几名黄蜂帮众躲闪不及,被黄蜂刺误伤倒地,当场毙命。 心下暗呼侥幸,却见易婉玉扮成的小老头已飘然落他面前,低声道:“川哥哥,你怎地反应这么迟钝!看来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终是欠些火候!你虽躲开了暗算,那许直却早溜之大吉啦!”虽是嗔怪,其辞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眼见情郎进步明显,心中之欢喜自是难以名状。 秦川转身望时,果见黄蜂帮众人纷纷四散,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使出吃奶的劲拼命奔逃,便道:“你怎么不去阻拦啊?” 易婉玉道:“我适才已抓了个黄蜂帮众问过,二蜂今日申时已离开山寨,去了中原。看样子杀二蜂的事要从长计议了。这儿是由许直做主,此人是个老狐狸,我们便是抓了他也问不出什么。以你的滥好人的性子,自然又不舍得杀了他,我便懒得理他了!” 秦川叹道:“你啊,都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了!”易婉玉脸一扬,得意的道:“怎么,怕了我啦!”秦川笑了笑,童心忽起,张开双臂作势欲扑上,易婉玉娇声尖叫一声,跳起身来,发足奔去。秦川快步追上,俯身抔起一把雪粉,往她身上洒去。 易婉玉惊声而叫,奋起反击,抓了雪团掷还过去。秦川伸手接过,作势张牙舞爪来抓,易婉玉纤腰一扭,拔步便跑。 秦川笑着来追。两人一个逃,一个追,嘻嘻哈哈的在数栋石屋间穿来绕去,追逐吵嚷,打打闹闹。 正嬉闹间,易婉玉忽然顿步不前,将手中雪团丢掉,说道:“川哥哥,先别玩了,先去瞧瞧那位上官公子跟飞虎寨的人打得怎么样了!” 秦川抛下雪团。二人刚转过一排石屋,但听得半空中一声清啸,人影闪动,面前已多了个俊雅不凡的青年公子,丰神俊朗,绿箫如玉,正是上官信。 易婉玉一愕,随即弯下腰去,仍作男子粗声,问道:“上官公子,可曾寻到那位‘玉美人’?” 上官信冷笑一声,缓缓道:“丁作威已死,南鹏威和董正威被我打成重伤,不知逃到哪去了!那些喽罗死的死,逃的逃,作鸟兽散!现下整个寨子人去室空,只有三威劫掠的几个‘押寨夫人’被我赶到那间大屋内。我已将山寨寻个遍,除了这几个有点姿色的女子,却哪里有甚么‘玉美人’,小老儿,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何出言诳我至此?” 易婉玉干咳了几声,双手一摊,问道:“上官公子,你可问清楚那些女子有没有名字中带个‘玉’字的?焉知此玉非彼玉乎?” 上官信勃然大怒,挥动玉箫,指向易婉玉,喝道:“小老儿,你究竟是甚么人,胆敢作弄你家公子爷?” 秦川知道上官信的厉害,见他似欲动手,当即身形一晃,张臂拦在婉玉身前,向上官信道:“上官公子,可能这中间有误会,请你不要动怒!” 上官信冷冷的道:“阁下又是何人,还请报上名来?”秦川双拳一抱,朗声道:“不敢。在下徐州府‘大风堡’秦川,久闻上官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上官信登时愀然变色,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哼了一声,说道:“原来是‘大风神剑’秦家的少主人,难怪有如此本领!我只听说过洋、海、江三位,原来老四却在汉中来着!”向易婉玉道:“你也是秦家的人?” 易婉玉目光在秦川脸上转了转,微微一笑,却不作声。 秦川接口道:“不错,她是我秦家的人!”他说的是绝色娇娃的“她”,上官信却听作是小老头的“他”,其间分别,不可不知。 易婉玉听秦川坦承自己是“我秦家的人”,芳心窃喜,侧着身子挽着秦川手臂,亲昵之态毕现,却浑忘了自己现在是个“小老头”模样。 上官信低头沉思,却未留意,忽然双眉一挺,冷笑道:“很好,果然是‘侠义大风堡’的作派!”目光又向二人望了望,踌躇片刻,缓缓道:“看情形那玉美人的下落两位纵然知晓,也未必肯如实相告吧?” 易婉玉也跟着嘿嘿两声冷笑,道:“不知公子爷寻那玉美人,究竟所为何事?” 上官信一字字的道:“我一定要得到她!” 秦、易二人相顾一眼,易婉玉眨眼道:“上官公子,天下女子多如恒河沙数,何必定要此一女子?”上官信哼了一声,一字字的道:“纵有弱水三千,我独取一瓢饮!” 秦川忍不住道:“然则上官公子可知那玉,玉姑娘是否也有此意?”上官信怔了一怔,胸口一挺,傲然道:“能得到我上官信看中的女人,岂非天下最幸福之人,她怎会无此意?” 易婉玉冷笑道:“既然如此,何以上官公子会孑然一身从江南间关万里而来?莫非你二人已经约好不成?” 上官信又是一怔,微一迟疑,缓缓的道:“在下跟玉美人虽只见过三次面,却是相谈甚欢。我甚至为了不愿俗人打扰她,连她所在的整个青楼都重金购来,她怎会不喜欢?我想定是她另有要事,才不告而别的。我多方打听,才得到消息,说她多半去了蜀地。其实她却不知我的心意,只要她肯跟了我,以后纵是天大的事我也能帮她办妥,何必她一个娇弱女子千山万水受这风尘跋涉之苦!” 秦川听这个高傲的贵介公子言语间对易婉玉一往情深,难以自拔,似乎为了她风霜不计,险阻不避,这番深情,犹在自己之上,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十六、不辞而别(一) 十六、不辞而别 易婉玉轻轻扯了扯秦川衣袖,粗着嗓子道:“四少爷,咱们走吧。明儿一早‘玉箫公子’荡平飞虎寨的义举便会轰传江湖了!” 秦川纵目四望,果见飞虎寨内各处房舍火苗四窜,冒起滚滚浓烟,人声渐无,狼藉一片。其时朔风甚劲,卷着雪花儿,吹得火焰渐高渐亮,积雪一映,将山寨照得亮如白昼一般。心想:“好好一座绿林山寨,便这样灰飞烟灭了!”向上官信道:“上官公子,那些女子都是被三威所掳劫上山的,并非盗伙,请你放她们一条生路!” 上官信双眉一挺,傲然道:“我本来想放她们的,听你这么说,我偏要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秦川一愕,道:“这是何故?” 上官信道:“江湖有句话:‘大风神剑绿玉箫,天下豪杰望风逃!’这句话你不会陌生吧?”秦川点头道:“在下不久前刚刚听人说过,只是尚不解话中之意。”上官信冷笑一声,道:“胡说八道,你身为侠义大风堡的四少爷,焉能不知个中之意?” 秦川茫然摇头,说道:“实不相瞒,在下离开中原已久,家中音讯全无,确不知这句话是何意。” 上官信冷冷的道:“我不管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总之将‘大风’放在‘绿玉’之前便是混账,今日本公子便好好领教一下‘大风神剑’的厉害!”身形在雪地上一晃,卓然而立,右手斜举玉箫,道:“秦四公子,请出招。你若胜得了我,自然便可救下这些女子!” 秦川这才明白他为何着恼,摇了摇头,道:“上官公子,这些江湖传言我也听闻不久,不过你我在客栈已交过手,何必再比?” 上官信哼了一声,道:“你的内力的确了得。现在我要见识一下令尊的‘云龙九式’剑法,看看到底是‘大风神剑’厉害,还是‘江南玉箫’高明!”突然身形一闪,掠了开去,消失不见,随即一闪即回,手中已多了柄长剑。轻功之高,匪夷所思,令秦、易二人面面相觑,暗暗叹服。 却见他将长剑倒转,嗤的一声响,远远掷向秦川,扬声道:“我从死尸上捡了这把剑,快出招吧!” 秦川接过长剑,不觉向易婉玉瞧了瞧,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 易婉玉向上官信道:“上官公子,大风神剑和江南绿箫在江湖上分庭抗礼,不相伯仲,五年来武林中人所共知。你何苦定要急于跟秦四公子比个高下?况且四公子年纪尚幼,刚刚涉足江湖,不足以代表大风堡,你若比斗,何不寻另外三位公子?” 上官信冷笑道:“非我欺他年幼。你今日赚我至此,大开杀戒,着实可恶,我自然不会放过你。他是你的主子,这笔账不找他算,却又找谁去?”向易婉玉瞋了一眼,森然道:“小老儿,你胆敢欺我,自是你家主子的意思,我今日若是见不到‘玉美人’,岂能甘休?再者大风神剑和江南玉箫之间早晚必有一决,我且先拿四少爷喂喂招,有何不可?” 忽听得那小老头格格一笑,声音一下子变得犹似出谷黄莺般清脆娇嫩,悦耳之极,竟是个少女的口音,只见“他”徐徐地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小丸,仰头服下。随即仰身躺在雪地上,身子一阵抽搐。 上官信心下一惊,不明就里,兀立不动,却忘了催秦川出招。 秦川却已瞧出端倪,火光照耀下果见“那小老头”四肢渐渐伸长,过了片刻,缓缓站起,伸手在脸上揭了层似纸似绢的人皮,长长的秀发往后一扬,瀑布一般飘荡开来,露出一张俏丽娇美的脸蛋,那便是易婉玉了。 顷刻之间,一个形容猥琐的小老头,赫然变成了一位千娇百媚的大姑娘! 上官信登时心头大震,目瞪口呆,怔了半晌,这才渐渐醒悟,失声道:“你,你,你是甚么人?” 易婉玉格的一声轻笑,道:“上官公子,你千里迢迢从江南来寻我,怎地见了面反倒认不出啦!” 上官信揉了揉眼,神情便似见了鬼怪妖精一般,又恍若梦中,一时又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秦川心里暗暗好笑,这种“改头换面**”把戏他曾在日间亲见“赤发神医”胡一图玩过,自是不以为怪。此时见上官信兀自一脸茫然,便道:“上官公子,实不相瞒,这位姑娘便是你要找的‘玉美人’,不过她适才是易容成小老头,请你不要见怪!” 上官信这才醒觉,脸现佩服之色,叹道:“一个矮个子扮成大个子倒也不难,这大个子若想改妆成小个子,须收筋缩骨……唉,当真神乎其技!” 易婉玉嫣然一笑,秋波流转,道:“上官公子,江南一别,已逾三月。今日你既已见到了小女子,如君所愿,公子现下该当‘甘休’了罢!” 上官信一张俊脸胀得通红,呆了片刻,定了定神,道:“玉姑娘,真的是你……你,姑娘当日在杭州为何不告而别?在下自得睹姑娘芳容,复闻雅奏,至感荣宠,心下仰慕不已,方才不揣冒昧,甘愿将那家‘倚红院’整个买去,拟赠与姑娘。不期姑娘竟不辞而别,却是何故?” 易婉玉淡淡的道:“事到如今,婉玉不想再瞒骗公子。小女子混迹青楼之中,另有所图,事了即去,并非公子眼中所见的‘清倌人’花魁。公子的这番心思只怕白费了!”说着向秦川身边靠了靠。 火光闪耀之下,上官信一脸嗒然若丧之色,失魂落魄的呆望着易婉玉,强自镇定,迟疑道:“然则姑娘的真实身份……可否相告?” 易婉玉微微一笑,道:“人在江湖,说出来的名字有时未必是真的!不过感念公子千里迢迢而来,我不愿再瞒你,但须我家相公点头才能相告!” 上官信一呆,愕然道:“你家相公,却是哪一位?” 易婉玉侧过俏脸,见秦川尚未反应过来,右手手肘在他腰间轻轻一撞,秦川这才醒觉,忙道:“不瞒上官公子,这位婉玉姑娘其实姓易,是崆峒派已故易风扬大侠的千金。也是在下的……在下的好朋友!” 上官信见易婉玉轻轻挨着秦川身侧,言笑晏晏,眉梢眼角间流露出无限的柔情蜜意,又想起适才二人的亲昵神态,顿时恍然大悟,霎时间心中又酸又苦,身子似遭雷轰电击,脸若死灰,怔怔的僵立当地,半晌做声不得。 易婉玉道:“现下你已经见到我了,说好便会‘甘休’的,你可是上官家的人,一言九鼎,自不会食言。我们就此别过!”拉着秦川的手,道:“走吧!” 秦川向泥塑木雕似的上官信拱手作别,见他恍若未闻,便拉着易婉玉向他所说的那间大屋奔去。 其时山寨各处已遍燃熊熊大火,却是山上房屋中多为取暖物事,加之仓库、厨下、柴房等处尽皆堆放柴草、布帛等易燃之物,山风正劲,登时风借火势,火助风威,毕剥声中,整个飞虎寨不一忽儿变成了一片火海。 秦川一个箭步来到那大屋前,飞脚将门踹开,只见几个年轻女子正在哭天抹泪,差幸屋内尚未着火。秦川道:“你们快走吧!”那些女子见来了救星,急忙奔出,向秦川千恩万谢。 易婉玉从一间仓库内搜出了不少珍珠细软和兵刃,分与众女,说道:“你们可暂时寻个山洞避过大火,待歇息一宿,再设法回家,这些钱财,应该够你们过日子的了。路上定要小心,莫再碰到盗匪,快快逃命去吧!”众女依言仓皇下山而去。 熊熊火光之下,易婉玉见秦川笑吟吟的望着自己,娇嗔道:“你笑甚么?” 秦川笑道:“好妹子,还是你心细,教会她们怎么生存,我只知道救人出来,却不知如何安置。我替她们谢谢你啦,易女侠!”易婉玉得情郎称赞,芳心大悦,微笑道:“我这算什么啊,适才我只顾着下山了,却半点想不到救人之事。川哥哥,你时时想着旁人,才不愧为侠义心肠呢!” 秦川笑道:“你我相互吹捧,还好没人听到,否则岂非让人笑掉大牙。不过我好喜欢看你做好事的样子,希望以后咱们多做些侠义之事,你说好不好?”易婉玉温柔一笑,点头道:“只要跟你在一起,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无论做甚么事我都开心之极!”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十六、不辞而别(二) 十六、不辞而别(二) 便在这一瞬间,易婉玉目光突然瞥见火海中一个修长的青衣蒙面人影一闪即逝,不由得心头一凛。只见秦川正瞧着自己,丝毫未曾察觉身后之人。 此时秦川轻轻握住她小手,听着她言笑晏晏,心底蓦地闪出一个冷艳绝俗的少女脸庞,不觉轻轻叹息了一声。易婉玉借着火光斜眼觑得分明,心念已连转数转,俏脸忽然一沉,嗔道:“川哥哥,你定是又在想别的女孩子,是谁啊,卓玛还是沐姑娘?” 秦川被她猜中心意,脸上一红,他不善作伪,点头道:“我在想沐姑娘,她为了救我,肩膀还受了伤。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于她。” 易婉玉黛眉微竖,忽地哼了一声,狠狠摔开他手,扭头往山下奔去。秦川一惊,忙发足追去。三道寨门此刻已门户大开,此刻飞虎寨群盗死的死,逃的逃,早已无人把守,自然是通行无阻。 二人离开山寨,奔至一处山坡。易婉玉突然足下一滑,跌倒在雪地上,滚往坡下。秦川大惊,急忙一个“平沙落雁”凌空飞掠,抢在她前面,弯腰将她身子抱起。 易婉玉大声叫道:“放开我,别碰我!”雪夜之中提起两只粉拳,雨点般不住击打秦川胸膛,似已怒极。 秦川脸色苍白,将她放下,低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胡思乱想!”易婉玉冷笑道:“哼,原来你还在胡思乱想!秦川,枉我待你这般好,想不到你竟是这种花心之人,我以后再不要睬你啦!”转身便欲奔去。 秦川立即抓住她衣袖,急道:“玉妹,你听我说,就一句好么!” 易婉玉一顿足,道:“你说吧,就一句!”秦川长叹一声,道:“我知道我不该再念着沐姑娘,可是我……心里头真的觉得欠她不少……”易婉玉猛一用力,只听“嗤”的一声响,右手衣袖竟被撕成两片,一呆之下,大声叫道:“一句话已经说完啦!秦四公子,以后大家各走各的,就当从未认识过,别让我再看到你,你也别跟着我!”掉头而去,更不回头。 秦川浑未料到她说翻脸便翻脸,言辞竟如此决绝,见她迅若流星般离去,只一会儿功夫便消失在雪林之间。他手中兀自抓着她半截衣袖,茫然伫立风雪之中,胸口顿感莫名的一恸,任凭漫天的雪花乱纷纷的扑面而来,他内心竟似也落起大雪一般,冰冷到了极点。 忽听得背后响起一阵冷笑,却是上官信的声音。回头望时,但见他身子如一只大鸟般凌空横掠,跃过秦川头顶,呼的一声,落在他面前。 秦川心情沮丧已极,惨然道:“上官公子,你定要分个胜负不可么?” 上官信嘿嘿冷笑道:“你放心,我现在不想跟你决斗。不过倒有几句话想告诉你!” 秦川道:“甚么话?” 上官信傲然道:“汉光武有句话,深得吾心:‘娶妻当得阴丽华’,放眼当今天下,婉玉姑娘便是当世的‘阴丽华’,我一定要得到她!我不知道你二人是怎么相识的,但她既然肯效法文君奔相如、红拂奔李靖,自然是个识英雄、重英雄的奇女子!普天之下,能配得上她这等绝色佳人的,舍我其谁!”顿了一顿,道:“我第一次看走了眼,决不会再有第二次!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当下一声长啸,展开绝顶轻功,扬长而去。 秦川想起易婉玉的遽然离去,只疑是在梦中,实难相信竟是真的,一时便似失了魂魄一般,悄立荒原雪坡之上,任凭风雪扑面,低徊不已,难以自已。 待得回到“十里铺”客栈时已近四更,众人皆已沉睡正酣。他悄然来到易婉玉房前,轻轻扣门,欲待向她分说解释,却无人回应。他不愿惊醒旁人,又想她既不愿再理睬自己,倘若强行推门进去,也只徒然惹她着恼,不如等到明日起床再说。 一念及此,这才叹了口气,转身回房歇息。 这一夜却又怎么睡得安稳,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只到拂晓时分才合上眼皮。 翌日晨起,却是雪霁天晴,阳光普照。只是天气更加寒冷了。 秦川迟迟见不到易婉玉出来,好生奇怪,推开她房门,却见空空如也,他一惊之下,拔腿奔到柜台。在柜台值守的店伙不待他发问,便已取了一封信出来,说道易姑娘天未亮便携了行李马匹离去,并交待将此信交给他。 秦川心惊肉跳,双手颤抖,急忙撕开信封,却是张素笺,展开看时,只寥寥数语:“秦郎如晤:自成都一会,私心暗许,窃以丝萝得托乔木为幸。奈何郎君得陇望蜀,负心如斯,岂贱妾之所望也!今妾去也,天涯漂泊,萍踪无定,后会无期矣。临别涕零,不知所云。妹玉手启。” 笔致娟秀,正是婉玉的字迹。 那店伙见秦川面无人色,犹如失魂落魄一般,说道:“秦公子,那位姑娘让我转告你,千万别想去追她寻她,否则便是害她误她。”秦川闻言大怒,一把揪起他衣襟,额头青筋毕现,喝道:“你说甚么,她为何不让我去找她,你……你胡说!” 那店伙脸色大变,全身簌簌发抖,叫道:“公子爷饶命!小人……小人只是转述那姑娘的话!” 秦川一呆之下,缓缓放下他身子,颓然道:“我要去追她回来!” 便在这时,只听门口一人冷冷的道:“不用了,她不会再回到你身边的!”一个俊雅公子施施然的进来,却是“玉箫公子”上官信。 秦川凝目瞪着上官信,悻悻的道:“你说甚么?” 上官信拦在他身前,懒洋洋的道:“今儿天没亮我已在十里铺镇外相候,婉玉姑娘果然是单骑而去。我也想跟着她,却被好一顿奚落,好生没趣!”秦川哼了一声,想起易婉玉的话,道:“她根本不喜欢你,自然不让你跟着她!” 上官信剑眉微轩,淡然道:“婉玉姑娘说了,缘分的事,是说不准的。她虽不让我跟着她,却求我答应帮她一个忙。美人开了口,我自然不好拒绝。你可知她让我帮的是甚么忙?” 秦川思索片刻,想不出易婉玉会求他甚么。他急着去寻易婉玉,哪有心情多说,皱眉道:“你让开,我要去了!” 上官信道:“婉玉姑娘求我之事,便是让我拦住你,你不可能去追上她的,除非你先打赢我!” 秦川一呆,心想莫说我胜不了你,便是真打赢了你,也要好几个时辰之后,却哪里还有工夫去追玉妹? 心念一动,身子一斜,欲待纵出门外,却见人影一晃,上官信又拦在门口。 秦川接连变换七八种身形步法,费了一盏茶功夫,始终未能摆脱上官信。他狂怒不可抑止,大喝一声,使出万佛掌中的一招“立地成佛”,右掌一竖,直劈上官信眉心。不料上官信竟是不闪不让,泰然自若的对着他冷笑。 秦川这一掌若击中了他,定然会将他立毙当场,但见他坦然接受,反倒吃了一惊,当即硬生生的凝掌不发,怒道:“你干么不还手?” 上官信淡淡的道:“你我功力旗鼓相当,若然定要分个胜负,只怕需耽搁不少功夫,你我心知肚明。但是玉箫对长剑,却是百招之内立见分晓,咱们还是比试兵器吧?” 秦川心道:“我的剑法未必及得上他的玉箫,那便如何?而且当务之急是去寻玉妹,跟他在此空耗徒有何益?” 便在这时,只听得脚步细碎,一阵轻微的佩环丁冬之声响起。上官信脸上微微变色,眼中放出异样光芒,呆了片刻,拱手一揖,道:“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秦川回头看时,却是沐青兰自内缓步走出。这时她已换了身大红锦衣,黑色斗蓬,晨光斜映之下,益发显得肤如玉雪,秀眉入鬓,姿容秀丽无比,莫可逼视。秦川登时想起婉玉来,不禁一颗心突突直跳,寻思道:“难怪玉妹怪我用情不专,得陇望蜀。怎地我一见到沐姑娘,便会心猿意马,胡思乱想!”心下自怨自艾,不敢再看,缓缓转开了头。 沐青兰不睬上官信,向秦川道:“秦大哥,怎么不见婉玉姑娘?” 秦川黯然道:“婉玉姑娘,她,她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沐青兰秀眉微蹙,脸上微现诧异之色,道:“你说甚么,婉玉姑娘走了,怎么会这样啊?”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十六、不辞而别(三) 十六、不辞而别(三) 秦川紧紧握住那张素笺,右手微微发颤,心中混乱已极,咬着嘴唇道:“都是我不好,惹她不快。她今日一早便走了,还留书说以后都不再回来了!” 沐青兰急道:“那你还呆在这里做甚么,还不快去将她追回来啊?”秦川朝上官信怒目而视,道:“上官公子偏要跟我为难,不让我去!” 上官信侧头望了望红彤彤的朝阳,哈哈一笑,道:“反正时辰差不多了。秦兄弟你言重了,你如要走,谁能拦得住?”闪身让开了道,斜眼打量着沐青兰桃羞杏让的绝世丰姿,心下赞叹不已,躬身施礼道:“在下杭州府绿箫山庄上官信,未请教姑娘贵姓芳名?” 沐青兰一张雪白的脸蛋顿时飞霞扑面,低垂粉颈,裣衽还礼,跟着向秦川轻声道:“秦大哥,我先进去了!”扭头而去,自始至终未向上官信瞧上一眼。 上官信向秦川冷笑道:“秦川,这位‘冷美人’生得花容月貌,她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人品决计不在‘玉美人’之下,我看她对你着实不错,你何苦定要纠缠婉玉姑娘不放?再说,人家婉玉姑娘既然说不想见你,你便是再见到了她,复有何益?” 秦川想起昨晚易婉玉决绝的言语,确有不愿再见到自己之意,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道:“上官公子说得倒也有理。我便是追上玉妹,只怕她也不会睬我,说不定还会更加恼怒。” 上官信似是猜到他的心思,暗自庆幸已完成易婉玉所托,双手一拱,笑道:“秦公子,玉姑娘让我转告你,那两个小丫环,请你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替她二人寻个好归宿!少陪了!” 秦川想到易婉玉临去时的决绝,不由得眼眶一红,泪水夺眶面出,忙伸衣袖拭去,哽咽道:“我定会好生安置迎儿和悦儿的,你让玉妹放心。”转过头去,却已不见上官信的踪迹。 原来上官信见延宕他的时候已足够,急欲去跟易婉玉会面,便即飘然离去。 秦川暗自嗟叹,眼望着客栈外的过往行人,但凡有女子经过,便总盼望会是易婉玉回心转意。呆呆守望了半晌,却一再的失望,连迎儿来喊他吃早饭都没有理会。 早饭后沐长风吩咐唐剑自镇上重行雇请了两个车夫,众人继续赶路。 秦川对上官信大闹十里铺客栈之事绝口不提,唐余二人固然是讳莫如深,沐长风更似乎懵然无知,因此当晚之事竟再也无人提及。 途中沐长风对易婉玉离去之事甚感惋惜,安慰秦川道:“或许婉玉姑娘另外有事要办,才暂时离去,没准哪天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也未可知!”秦川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是我辜负了她,她不会原谅我的。” 他愁眉不展,长吁短叹,不住的打马前行,极少再与人交谈。旁人见他终日一副魂不守舍、六神无主的模样,多番劝慰皆是徒劳无功,便也只有由得他了。 在道非止一日,到得长安城外。那长安乃秦之咸阳,汉唐之长安,数代之都城,唐时亦称之为“西京”,向来便是个好去处。立马城外,但见城墙高大坚固,护城河水流湍急,堪称“固若金汤”。进得城来,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接踵比肩,好不热闹。 沐长风又推荐了一家“太白客栈”。因见时辰尚早,长安又是个大城,名胜古迹甚多,便让各人自行结伴到城中游玩半日,翌日再行东去。 秦川泡了个澡,打开包裹换衣服时见里面多了一套新衣,那是易婉玉前几日为他添置的衣裤。他捧着那套新衣,霎时间想起二人在一起时的种种情形,婉玉巧笑嫣然的容貌,总是在脑海中盘旋来去,浴盆水渐渐变凉,竟自不觉。 穿衣走出客栈,在长安城中踽踽独行,不自禁想到:“这些日子玉妹不知过得怎么样。若是像汉中城那样,咱二人携手同游,该有多好!” 其时已近午牌时分,他信步所之,耳听得关中口音铿锵有力,间或飘来的秦腔粗犷激越,便似吼出来的一般。他虽听不太懂,但在人海之中,仍感到此间民风朴素淳厚,颇似家乡徐州的风土人情。 只是长安城中名胜古迹虽不少,他却连半点观赏的心情也无。 如此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半晌,不知不觉间行至一处十字路口,正自犹豫该往哪去,忽听前面一人叫道:“沐姑娘,大雁塔已经游览过,还要去哪里玩耍?”却是唐剑的口音。又听得余飞的声音道:“唐兄,自大慈恩寺出来,我见沐姑娘好像不舒服,不如让小弟作东,去吃本地有名的羊肉泡馍如何?” 唐剑哼了一声,道:“羊肉泡馍有甚么好吃的,悦来酒家、天香阁、长庆楼几家酒楼皆是这长安城最出名的馆子,珍馐佳肴多得指不胜屈,准保沐姑娘满意,还是让在下来安排吧?” 秦川知这二人奉沐长风之托保护沐青兰,一路上倒也颇为卖力。又知二人在汉中见到沐青兰清丽秀美的绝世容颜之后,惊为天人,更加殷勤之极,明争暗斗之态,却已颇为明显。 沐青兰道:“我不饿。二位公子,不如你们先去吃吧,我想再到处看看!”余飞忙道:“其实我也不怎么饿,还是唐兄先去吧。我再陪沐姑娘逛逛看。” 秦川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人群中有两男一女,正在谈谈说说的由远而近,不知见到自己没有。他心绪烦乱已极,委实无心上前招呼,急忙背转身来,躲在一间布店的幌子后,欲待三人过后再出来。 只听唐剑哼了一声,道:“余兄,人家沐姑娘心里想的是那个整日板着脸,被人家‘玉美人’抛弃的秦四公子,你也别再痴心妄想了!”余飞嘿嘿一笑,道:“唐兄误会了,我只想将沐大爷交待的保护沐姑娘之事做好,并无他意!倒是唐兄你,只怕也无望了!” 沐青兰嗔道:“唐公子,你胡说八道甚么,谁说我想着秦大哥了?我只是将他当作好朋友,与二位一般。再说他心中自有喜欢之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唐剑道:“哼,沐姑娘,请恕在下直言,秦川只不过有点蛮力,论起剑法,却也未必能胜得过唐某。令尊沐大爷虽然爱才,欲延揽这小子共襄盛举,只怕他却未必能领情知趣,到最后他也未必会跟我们一样听从令尊的号令!” 沐青兰淡淡的道:“唐公子,我爹是我爹,我是我,岂可混为一谈?即便秦大哥以后跟我父亲做了冤家对头,那也是他们之间的事,与我何干?好了,我现下不需要保护,你们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失陪了!”随后是唐、余二人频频呼喊“沐姑娘”的声音,越来越远,似是沐青兰走得极快,二人急急追去。 只听三人声音渐远,秦川才缓缓转过身来,想着这三人的对话,微觉好奇,心道:“听他们之意,似乎沐前辈想做一件大事,有意让我参加。却不知是何事?”又想起沐青兰言语之间对自己颇为回护,不禁心口一热,暗道:“沐姑娘为了我不顾自身安危,我若忘此大恩,还算是男人么?我对她只有感激之情,绝无非分之想,无论玉妹如何着恼,却也顾不得了。”言念及此,心中略觉坦然。 又行了里许,忽觉腹中咕咕作响,便寻了间街角的羊肉馆,要了羊肉泡馍,学着当地人的模样,吃了起来。那“羊肉泡馍”乃当地名吃,汤鲜味美,秦川连喝两碗汤,吃了三个饼,兀自意犹未尽。 正待再要第三碗汤,忽然眼前一亮,一个亭亭玉立的红衣少女站在他面前,道:“店家,再来两碗汤,两张饼!”向秦川微微一笑,道:“秦大哥,我可以坐下么?”正是沐青兰,秦川怔了一怔,忙道:“当然可以。沐姑娘请坐!”心下暗暗纳罕:“她三人不是走远了么,怎地又回来了?”忍不住向店外探头张望。 沐青兰在他对面坐了,嫣然道:“你不用看了,唐余两位公子没有跟来,我已设法将他二人引开了。秦大哥,其实我适才已瞧见你啦!” 秦川想起自己故意躲避三人时的尴尬情形,不由得发窘,含含糊糊的道:“沐姑娘,其实我……”沐青兰微笑道:“秦大哥,你用不着跟我解释。我知道婉玉姑娘一走,这几日你心里很难过,不想见人。咱们喝汤吧!” 秦川讪讪的道:“你这娇滴滴的大小姐为何不陪唐余两位大哥去大酒楼,却到这小饭馆来,岂不委屈了自己!”沐青兰淡淡的眉毛轻轻扬起,道:“原来我在你心中便那么娇气啊。” 秦川听她说话斯斯文文,却自有一股令人心醉的气韵。忽然眼角斜处,瞥见她微微露出的项颈肤色粉嫩雪白,宛如羊脂美玉一般,禁不住心中一荡,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同时只觉得一股淡淡的兰花般的香气飘了过来,显是这少女身上的处子体香,却又与易婉玉颇为不同,秦川脑中一阵迷糊,似乎想到什么,却又不太分明。 两人出了羊肉馆,在街上并肩漫步。沐青兰侧着身子,望了望秦川,轻声道:“秦大哥,你别太心急,我猜婉玉姑娘办完事后,定会回来见你!”秦川定了定神,怔了一怔,才想起沐长风也说过类似的言语,道:“你也这般认为?” 沐青兰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有一点我可以断定。婉玉姑娘心里只有你一人,任何人都不可能取代你在她心中的地位!她的离去,定然有其他原因,只是一时令人难以索解。” 秦川听她说得有理,心中登觉一宽,轻叹一声,苦笑道:“但愿如此。沐姑娘,多谢你啦!”沐青兰摇头道:“只可惜我生来蠢笨,不能猜出个中缘由。”说着悠悠叹了口气。 秦川侧头瞧去,见她浅锁黛眉,低垂粉颈,弯弯的睫毛微微颤抖,容色端丽无俦,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艳清贵,莫可逼视,不由得自惭形秽,抱拳道:“沐姑娘,我还没有谢过你在杏林谷舍身相救之恩呢,多谢你了!”说着一躬到地。 沐青兰凝脂般的脸颊上浮起淡淡红晕,又羞又窘,低声道:“秦大哥,在这市井之中,小妹不便还礼。你,你别客气。” 秦川偷眼斜睨,见这位矜持端庄的大小姐一阵手足无措,被大街上的行人围观之下,更是粉颊如火,娇羞不胜,竟似窘得几乎要掉下泪来。不禁暗觉好笑,心道:“自下山以来,识得她三位姑娘,卓玛娇憨天真,玉妹灵慧机敏,沐姑娘却是温雅腼腆,她们性情各异,却都是很好的女孩子。”当下不敢再多想,伸手分开人群,拉着沐青兰手大步而去。 走到一处巷口,忽听沐青兰轻轻的道:“秦大哥,可以放开我了吧?”秦川一愣,停住脚步,忙松开紧紧握住她的手,只见她脸泛红霞,螓首低垂,神态说不出的娇羞可爱。 秦川只瞧了她秀脸一眼,便不由得心跳加剧,忙转过了头去,低声道:“对不起,在下无心冒犯,请沐姑娘莫怪!”沐青兰道:“不要紧。”顿了一顿,轻声道:“秦大哥,我听说长安郊外乐游原风景很美,你能否陪我一游?” 秦川强笑道:“好啊。记得少时从私塾先生读唐人李商隐的诗,有‘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之句,不胜向往,真想‘驱车登古原’。只可惜无车可驱!” 沐青兰抿嘴一笑,美目流波,低声道:“秦大哥,请稍等!”走到大街上,伸出白玉般的小手招了招,一辆骡车停了下来。沐青兰向车夫叮嘱一番,交给他一锭碎银,向秦川招手道:“秦大哥,上车吧!” 秦川想不到向来娇羞腼腆的沐大小姐居然会当街拦车,落落大方之处,颇不让易婉玉,若非亲见,实难相信。他呆了片刻,这才快步而前。 那车夫待二人上了车,扬鞭鞭笞骡子,朝着乐游原方向奔驰而去。 十七、天道之盟(一) 十七十七、天道之盟(一) 蹄声得得,车轮辚辚,骡车在雪地上疾行如飞。 二人面对面的坐在车内,秦川偷眼相觑,见沐青兰侧脸向外,若有所思。他目光和她脸颊相距不过尺许,又瞥见她肤色白嫩,犹如奶油一般,微微渗出一片娇红,容色秀丽异常,他香泽微闻,只觉心跳加剧,转过了头不敢再看。 过了一会,沐青兰低声道:“听爹爹和杨姨说,秦大哥孤身入川已八年,却不知怎么回事,可否告诉小妹?” 秦川微微一笑,道:“说来话长,都是我个人无聊之事,只怕姑娘听了会烦!” 沐青兰道:“我很想听,怎么会烦?”秦川听她语音微微颤抖,微觉奇怪,却也不以为意,便将习武经过说了。沐青兰生性清冷,娴雅端庄,只偶尔问一句,秦川心中连日来郁结难舒,无由倾诉,此时便似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在峨眉山习武前后诸般遭遇捡紧要的说了。 其中对沐长风的猜测、百戏翁交托等事自是略过不提,直说到婉玉离去,才惕然一惊:“我怎么给她说这些啊?”只觉数日来的郁闷心绪尽已烟消云散。 他讪讪的道:“在下这些无聊的私事,倒是令沐姑娘见笑了!”沐青兰抿嘴微笑,道:“不是啊,我觉得很有意思。”秦川忽地想起那晚婉玉在床上逼问自己的情形,不由得心中一酸,问道:“沐姑娘,你可否告诉我为何你一直不肯见沐前辈,你父女间都发生了甚么事?” 沐青兰怔了一怔,嗫嚅道:“我,我有甚么事啊?”见秦川睁大眼睛望着自己,双颊微微一红,低声道:“我跟爹爹的事杨姨那日都已给你们说了。秦大哥,无论如何,我真的应该感谢你!” 她悠悠一叹,低眉沉思片刻,幽幽的道:“我不太会说话,你听着别急才好。家父与先慈原是一对恩爱夫妇,世人皆艳羡不已,都说是天作之合。” “可是谁知道,家父是个江湖人,有很多兄弟,他和兄弟在一起的日子,比在家里的要长得多。后来我听我娘说,在我还没出世的时候,家父所在的江湖组织似乎出了甚么变故,情势很不妙,很令他伤神,有不少受了伤的兄弟常常去找他。” “我娘不太喜欢家父与那些兄弟过从甚密。但一直都在强自隐忍,当时我母女多半是和外婆住在一起。” “我爹是济南人,而我娘则是成都人。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爹便常常离开家,有时一走便是月余,更长者要三五个月才回。渐渐地我娘终于忍无可忍,便常常和我爹争吵。娘的身体本就不太好,后来病得越来越重,而我爹本来已答应要好好照料她,不再过问那组织中的事。” “在我十岁那年,我爹带着全家离开了成都,果然有半年没有与那些兄弟往来。母亲的病情却日益严重,我爹遍求名医,却一直未见好转。等到了济南府大明湖畔的沐家庄后,我爹想了很多办法,终于打听出泰安县来了一个姓胡的神医,便是那替你解好腿脚之毒的胡一图。” 秦川听她说到这里,脑海中登时想起那“赤发医魔”胡一图来,心道:“原来胡神医曾去过泰安,他的医术通神,若是沐前辈及时寻到他,沐姑娘的娘或许便有救了。” 其时车身微微颠簸,道路渐趋坎坷不平。只见沐青兰娇丽的面庞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愁雾,越发楚楚可怜,听她续道:“当时爹爹见娘病情转危,竟似渐渐的露出下世的光景来,不禁慌了神,听说胡神医云游泰安之后,便带着我娘星夜兼程,只可惜还是迟了!” 秦川不由得“啊”了一声,道:“连胡神医都治不好你娘么?”沐青兰凄然道:“我们还没到泰安县境,娘便支撑不住,去世了!”说着美目紧闭,秀睫微颤,珍珠般的泪水从白玉般的脸颊上不住流下。 秦川不自禁伸掌在大腿上重重一拍,连声道:“可惜,可惜!”这才想起在杏林谷见到胡一图时她父女相拥而泣的情景,竟缘于此。 沐青兰拭去眼泪,睁开眼睛,续道:“当时我和杨姨都在场,爹爹见娘死了,便发起疯来,抱着娘的尸首又是哭又是笑的,后来便一口气奔到泰山玉皇顶,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秦川直听得目瞪口呆,道:“那,那后来呢?”他虽知现下沐长风还好端端的活着,心中仍不免惴惴不安。 沐青兰摇了摇头,道:“当时杨姨和我都吓傻了,哭喊求助。说来也是爹爹命不该绝,恰巧一个少林僧人从那里经过,听见杨姨和我在哭啼,便问情由。” “那少林僧人听说我爹跳崖后,便飞步奔到山崖四周巡看,终于在崖下的一株大树上寻到奄奄一息的我爹。当时我爹全身被崖壁碰得体无完肤,腿也断了,幸亏他下落之处有许多大松树,才不致死!” “那少林僧人将昏迷不省的爹爹救下,带到我们身边,又帮他疗好腿伤。等我爹苏醒,又要自杀,那僧人用尽许多办法,才劝止爹爹轻生。” “记得当时爹爹看着我,脸上尽是血迹,忽然落下泪来,向那僧人道:‘大和尚,你别再劝了,我已经想通了。蝼蚁尚且偷生,我是断断不会再寻死的了,我还有女儿,还有一个兰儿!’那僧人甚是欢喜,道:‘阿弥陀佛,难得施主能作如是想。贫僧这次泰山之行也算不虚了!’这才向我们告辞。”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位中年僧人便是当今的少林寺方丈灵渡神僧!其时他尚未执掌少林,是以达摩堂首座身份前去赴泰山派的谷虚道长之约,机缘巧合之下,在玉皇顶下救了我爹。” 秦川听到灵渡神僧之名,不禁又是“啊”的一声,登时摸了摸胸口那封信,心道:“原来是少林方丈救了沐前辈!”对这位少林高僧顿生仰慕之心。 他见沐青兰秀眉深蹙,显是思绪陷入其中无法自拔,便道:“沐姑娘,你别再多想了,现在你父女团聚,皆大欢喜,以后该当好好生活,岂不很好?” 沐青兰睁大乌溜溜的眼珠,注视着秦川,轻轻一叹,道:“秦大哥,你是个好人,今日带你来这里,我一点也不后悔!” 秦川听她言语奇怪,道:“你说甚么?” 沐青兰摇了摇头,自说自话似的道:“后来我爹把我娘的灵柩运到了成都,便是你们当日去的那个地方。那里便是爹和娘初识之地。爹爹斥资让工匠连夜构筑了亭台楼阁,并给那里起名为‘思兰小筑’。” 秦川道:“沐姑娘,为何沐前辈后来不跟你们同住啊?” 沐青兰叹道:“爹爹当时不知怎地,常常无缘无故的疯癫起来,家里真正主持大局的是我外婆。‘思兰小筑’建好半年后,爹爹忽然又发起疯来,在娘墓前哭闹半夜,后来便失了踪!” 秦川心道:“原来沐前辈自那时便常常失控犯病,真难为沐姑娘和她外婆了。” 只听沐青兰续道:“后来我便跟着外婆和杨姨一起生活,在我十一岁那年我师父‘眉月师太’来教我武功,爹爹却每个月才回来一次。外婆一直认为是我爹害死了我娘,因此对他十分痛恨。我爹对外婆倒是一直都很孝顺,直到三年前外婆去世,我爹都以子婿之礼披麻戴孝为她老人家送终。” 秦川道:“沐姑娘,听你这么说,你对你爹的行为并无怨恨啊,为何你那样待他?” 沐青兰玉颊晕红,斜睨了他一眼,道:“其实这些事都是我这几日才想明白的。以前是外婆的话令我对我爹生了怨怼之心,是你……你那日几句话,才让我想到这些的!多谢你啦,秦大哥!” 秦川也是脸上一红,道:“我是胡说八道,自个儿都忘记说了甚么,冒犯之处,请沐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 便在这时,那骡车徐徐地停了下来,只听得操着浓重关中口音的车夫说道:“小姐,公子,乐游原到了,二位可以出来观景啦!” 二人下了骡车,站在乐游原斜坡上,向北鸟瞰,长安城尽收眼底。那乐游原是长安城的最高点,规模极大,地势高平轩敞,为登高览胜最佳景地。 只听那车夫道:“现在是冬日,树上草上的雪都还没干呢,游人极少。若是在春秋时节,来此登高游玩的人可多咧!” 沐青兰四望无人,便向那车夫道:“车把式大哥,劳驾你在此等我们一会儿,我们四处看看即回!”那车夫点头道:“这个季节哪有人来玩呀,随便您二位。只要你们别忘付银子便成!” 十七、天道之盟(二) 十七十七、天道之盟(二) 沐青兰拉着秦川衣袖,二人径往高处行去,不久即进入一片残雪斑驳的树林之中。 秦川只觉沐青兰脸上神色庄严肃穆,心下微感惊异,但想她对自己绝无歹意,便也不再说话。 沐青兰见四下更无旁人,才松开秦川衣袖,转身面对着他,娇喘细细,口中呵着白气,道:“秦大哥,事情紧急,请先原谅小妹冒昧了!” 秦川一怔,道:“沐姑娘,你说甚么?” 沐青兰一张俏脸忽然胀得通红,道:“你记不记得,出成都前的那日夜间,有个女子曾闯入你房间,你还把她当成了玉姑娘?还说她是偷你身上的信来了!” 秦川一呆,惊道:“你怎么知道此事?” 沐青兰这回脸蛋儿直红到耳根处,强自镇定,颤声道:“你当日在思兰小筑痛斥我一通后,我虽与我爹和好,但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服气,便暗暗潜进成都城内,夤夜闯入你房内,只想给你个教训!” 秦川又惊又奇,想起次日易婉玉的反应,恍然大悟,道:“我只道是玉妹女孩子脸嫩,不愿服输。原来那夜进我房内的压根便不是她!”突然心中怦然而跳,寻思:“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半夜三更潜入我一个男子房间?” 沐青兰双目微闭,吁了口气,上排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似乎做了个极难的决定,道:“秦公子,你一定觉得我是个轻薄女子吧?”秦川摇头道:“自杏林谷以来,在秦川的心目中,沐姑娘是个侠骨不让须眉的好人,秦川敬重尚且不及,何言轻薄?” 沐青兰听他这般说,一张秀似兰芝般的脸上登时容光焕发,侧头瞧了他一眼,道:“婉玉姑娘若是真的选择离开你,将是她这一辈子所做的最笨的决定!”赧然一笑,又道:“秦大哥,对不起,最近我常在暗中跟踪你,不知你可有察觉?” 秦川回思这些日子确有被人盯梢的感觉,尤其是唐余二人约斗及婉玉外出后的那晚,这种感觉更为真实,忽然又闻到沐青兰身上的淡淡馨香,这才想起便是易婉玉外出那夜暗中潜伏之人的气息,不禁大吃一惊,道:“真的是你,你……你为何跟踪我?” 沐青兰突然满脸红晕,羞不可抑,垂下了头,低声道:“起初我只想还以颜色,回报你当日对我的‘教训’,后来却察觉到一些事,只想能暗中帮助你!”秦川道:“甚么事?”沐青兰道:“秦大哥,你先别着恼。我发觉我爹正在设局来引你入彀中,想要害你。你是个好人,跟唐余两人不同。我知道爹爹一向的手段,要么唯我所用,要么斩草除根,绝无可能有第三条路!” 她一双盈盈妙目凝视着秦川,叹道:“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我知道以你的品行,便是死,也不会任由我爹爹摆布的!换言之,你只有死路一条了!” 秦川只听得惊心动魄,道:“你,你说令尊会杀我?怎么可能?” 沐青兰叹道:“秦大哥,我敬重你是个好男儿,所以今日带你来此,实情相告。我虽已知爹的意图,却不知他将会使甚么手段对付你,你已祸在眉睫,所以请你速速设法逃去吧!” 她见秦川兀自将信将疑,咬着唇皮,道:“我爹的江湖身份我不太清楚,我猜可能跟魔教有关。周府的九十二条性命和百戏帮那些人都是他杀的;打伤百里帮主的也是他;段七卜六那夜从杨姨那里回来,半路即被他抓住,胁迫他二人陷害你,再骗东方权来追杀你,害你走投无路,他才好掌控于你。只是后来被一名白衣人搅局,他一直怀疑那人十九是婉玉姑娘。” 秦川面露惊愕之色,失声道:“原来那个青衣蒙面人真是你爹!” 沐青兰脸色苍白,闭了闭双目,双睫轻颤,说道:“收伏双蜂后,黄蜂帮也已变成我爹的棋子。沈春不愿就范,才被我爹设了机关,让许直放假消息,诓骗其至杏林谷,再假众人之手将之除去;各大帮派之变,皆由我爹一手策划;在汉中那座废宅内毒伤你腿脚的莫非邪跟我爹是一伙的,他故意将杀人之事揽到自己身上,意在让你以为错怪了我爹,真凶另有其人,其实周宅灭门之时莫非邪根本不在成都。” 她说到这里,见秦川仍是将信将疑,叹道:“还有,婉玉姑娘也是他让杨姨安排以美色引诱你的,本是个‘美人计’,只是出乎我爹意料的是‘玉美人’原来并非寻常的风尘女子,而且还爱上了你!” 秦川只听得胆战心惊,手足冰冷,实想不到沐长风会是这种人,呆了半晌,颤声道:“你爹为甚么这样做,为甚么大家都没有察觉?” 沐青兰将下巴轻轻扬起,面现忧色,苦笑道:“秦大哥,你说过‘父不言子之德,子不言父之过。’‘天下间做父母的纵有千般不是,做子女也不应如此不孝!’这些话我都记住了。可是你知道么,‘知父莫若子’,自我幼时我娘便告诉我爹的为人和手腕。我爹表面上率性放诞,有时还疯疯癫癫,其实他工于心计,做事从来滴水不漏,东方道长和百戏帮的人都自然寻不到丝毫破绽。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我这个做女儿的唯一知道内情了。看样子,我这辈子注定要做一个不孝女了!” 秦川望着她雪白秀美的脸蛋,心中五味杂陈,暗道:“原来真让玉妹猜对了,沐长风才是真正的凶手!”问道:“你爹为甚么这样做?他究竟想干甚么?” 沐青兰吁了口气,道:“我爹的真正身份我虽不知,但他的野心极大,吞并各大门派那是迟早之事。据我所知,蜀中唐门、青城派、黄蜂帮等帮会门派皆已臣服在我爹脚下,其他的我便不知了!” 秦川听她说到这里,声音中带着种说不出的凄婉之情,不禁心下恻然:“她爹爹是这种人,却又让她情何以堪?”道:“沐姑娘,你为甚么告诉我这些?” 沐青兰晕生双颊,眺望着悬挂在林梢天际的一轮斜阳,幽幽的道:“秦大哥,我敬你是个好男儿,不愿见到你毁在我爹手上。现下我爹约了华山派掌门,一时半会未必能及时赶回,正是你脱身的大好机会。你还是快快离去吧!” 秦川见她侧着身子,背影曼妙,云鬓如雾,后颈肤若白玉,夕阳下婀娜而立,更是楚楚动人,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怜惜,柔声道:“沐姑娘,那你现下怎么办?”沐青兰双颊更加煞白,道:“无论如何,他始终是我爹爹,他待我娘和我一直很好。我要跟着他,江湖上的事我不想问,我只想好好陪着他、照顾他、安慰他。我会尽力劝他少做坏事,少造杀业!” 秦川道:“你告诉我这些事情,你爹定会很生气,我怕你……”沐青兰星眸在他脸上一转,道:“你不用管我,爹爹最多骂我两句,他那么疼爱我,不会有事的。再说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为了让你尽快离开我爹,这些事即便你说出去,又无实据,爹爹也不会承认,江湖中人未必会信。所以他也不会太生气的!” 二人不约而同的对望了一眼,却又同时将头转了开去。 沐青兰忽道:“秦大哥,待会儿你回客栈取了马匹行李速速离去,若是唐余二人问起,你便说去追婉玉姑娘。以他二人武功,自然拦不住你,再说我爹并未交待要杀你,他们也不敢擅作主张。总之你见机行事,越快越好!” 秦川点头道:“多谢沐姑娘,待我去接了迎儿和悦儿立时便走!” 沐青兰道:“你若带上那两个小丫环行走定然不便,你不知我爹在江湖上的势力,只怕不到一日便被抓到!你只管放心去吧,我自当好生照料她二人,等你日后伺机再接她们便是!”她举目又望了望天际斜阳,轻轻一叹,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为什么美好的物事总是不能长久?” 秦川一呆,默默念着她的话,深有同感,不由得喟然太息,低徊不已。 二人回到那骡车前,只见那车夫斜仰在横木上,似在侧着头打盹儿,秦川道:“车老大,咱们回去吧!”那车夫却恍若未闻,一动不动。秦川微觉好奇,伸手推了推他右臂,只见他头上的白羊肚头巾忽然破碎成片,似一只只蝴蝶般飘散开去,身子一倾,跌落车下,竟已死去多时! 秦川大惊之下,只听沐青兰急叫:“小心车内!”当下不假思索,身形晃处,左手一长,横臂护在沐青兰身前,右掌疾翻,一招“手挥五弦”,劲风疾吐,已将车帘掀开,却见厢内空空如也,却哪里有半个人影? 十七、天道之盟(三) 十七、天道之盟(三) 正自惊魂未定,忽听得背后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兰儿,你是不是喜欢你秦大哥啊?我将他永远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秦川一惊回头,只见沐长风不知何时已站在沐青兰身边,轻轻抚摸她的秀发,嘴角含笑,两道冷电似的目光来回打量着二人,神态说不出的潇洒飘逸。 沐青兰颤声道:“爹,求你别伤害秦大哥?” 沐长风微笑道:“傻孩子,你爹又怎会伤害你秦大哥!我本来就很看重他为人,更何况这些日子爹已瞧出你喜欢上他了,是也不是?” 沐青兰胀红了一张小脸,又羞又急,顿足叫道:“爹爹,你胡说些甚么,哪有此事!” 沐长风大笑不已,向秦川道:“秦老弟,你觉得我这个宝贝女儿跟婉玉姑娘比,哪一个容貌更美?” 秦川不觉一愣,脱口道:“两位姑娘都是十分美貌,不分高低!”沐长风哈哈笑道:“好小子,说话倒也老实!”向沐青兰侧身细看,叹道:“我沐长风的女儿,又岂是凡夫俗子所能匹配的!唐剑和余飞那两个纨绔子弟是不可能了!” 秦川道:“沐前辈,这个车把式是否为你所杀?” 沐长风点了点头,淡然道:“此人胆敢将我爱女载到这鬼地方,岂不该死?”言下自已直承是他所杀的了。 秦川向沐青兰望了一眼,心道:“糟糕,原来你爹早就到了!”同时心底寒意暗生:“看来沐姑娘所言不虚,他爹爹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这该如何是好?”只见沐青兰向他连使眼色,显是示意他快逃。 沐长风向秦川注视片刻,道:“秦老弟,既然兰儿把我的事都告诉了你,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会有个聪明的选择。” 秦川暗自戒备,道:“我不明白,请沐前辈指教!” 沐长风略一思索,向沐青兰道:“兰儿,爹有些话想跟你秦大哥说,你在这里等我们一会儿如何?” 沐青兰花容失色,颤声道:“爹爹,你真的想伤害他?” 沐长风道:“秦川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要他肯归顺于我,不但可以让你嫁给他,而且以后的‘天道盟主’之位也尽可传给他!” 沐青兰满脸通红,急道:“爹,你别胡乱说话,我只是敬重秦大哥的为人,将他当作好朋友,你,你……” 沐长风见女儿不愿秦川和自己单独相处,显是怕他受到伤害,仰天大笑,道:“乖女儿,你放心,爹答应你不伤害秦川性命便是,难道你连爹爹都信不过?”沐青兰迟疑片刻,缓缓点了点头,一双俏眼凝视着秦川,向他歉然一笑。 沐长风带秦川缓步上坡,来到适才秦川与沐青兰谈话的密林之处,停住脚步,二人彼此对望了一眼。 秦川回味着他父女对答,心中栗栗危惧,道:“沐前辈,你所说的‘天道盟主’又是怎么回事,晚辈于江湖之事所知不多,请前辈释疑!” 沐长风笑道:“却也怪你不得。莫说老弟你只是初入江湖,便是各门各派,听说过‘天道盟’的,也寥寥无几。但是再过不久,整个江湖,将会无人不识我‘天道盟’!”伸手入怀,取出一面轻巧的薄片,也未见他手动腕摇,那薄片却突然“呼”的一声,脱手飞出,疾如流星般射向秦川面门! 秦川一惊之下,当即伸手接住那薄片,凝目瞧时,却是一面黄澄澄的令牌,灿然生光,赫然是纯金所铸,上面镌着“天道令”三个隶书,看反面时,却铭着一朵鲜艳欲滴的蝴蝶兰花。 沐长风淡淡的道:“此物便是‘天道令’,见此令便如同见到天道盟主,便可号令天下群雄,惩恶扬善,信大义于天下。今日我去华山赴约,此令出现在华山派掌门丛铁干面前,他初时也跟汉中双蜂、竹空道人等人一样不识时务,但被我的‘书空神指’打中‘华盖’、‘气海’‘期门’三处大穴之后,还不是乖乖就范?相信再过不久,武林之中,再也无人胆敢违拗!秦老弟,你若肯答应加入天道盟,我便将兰儿嫁给你做老婆,让你做我天道盟副盟主,你看如何?”他说到此处,气息忽转急促,神色兴奋异常。 他见秦川似有所疑虑,便解开背上包袱,轻轻一抖,哗啦一声,雪地之上滚落十几件物事,道:“这是华山派掌门信物‘玉扳指’、青城派掌门信物‘天蚕神拂’、黄蜂帮的帮主信物‘蜂针神弩’,还有唐门的‘唐字令旗’,海沙帮的‘毒盐令箭’,这还有好几件,皆各帮各派的镇派之宝,现下皆已落在我手中。”顿了一顿,又道:“你且瞧瞧,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秦老弟,现下你该相信了吧?日后我统一中原武林,再铲除魔教,即便少林武当,自也唯我命是从!你若做了我女婿,这天道盟主之位,早晚便非你莫属了。哈哈!” 秦川只瞧得心下骇然,瞠目结舌,这番话若是旁人说出,自不足信,但从沐长风口中吐出,却自有一股令人不容置疑的气势。更何况华山派之名他是自幼便听说过的,倘若连青城、华山等派皆已臣服于他,只怕他所说的,多半不假。 当下叹了口气,道:“沐前辈,以你的武功,令各派折服自然不难,但若人家宁死不屈,抵死不从,则会如何?” 沐长风将那些物事重行包好,斜挎肩上,淡淡的道:“难道你没听说过崆峒派、铁剑门、昆仑派以及周本禄合宅灭门之事?”秦川脸色大变,矍然道:“原来当年崆峒派灭门惨案也是你干的!” 沐长风淡然道:“不错,只可惜还是让易风扬那厮侥幸逃脱了!”微微一顿,道:“百戏帮的百里艺顽固不化,不识时务,居然派手下喽罗暗中追查我。我便将计就计,故意先杀了他十几个手下,引他入川,好趁他孤身之际结果了他。虽然让他侥幸逃脱,不过以他现下的伤势,已没几日可活,不足为患。” 秦川没料到百戏翁伤势重到这种程度,暗暗心惊,忽又想起周府惨遭灭门一事,道:“周本禄一家的死又是怎么回事?”沐长风斜睨了他一眼,道:“兰儿说得对,灭周本禄,我是为了引你中计,好逼你就范,以便为我所用,当然也是为了替杨敏出口气。段七和卜六不过是两个脓包角色,那晚从风月楼回去准备向周本禄交差,没到周宅便已被我拦截住,制得服服帖帖。我灭了周府满门,再让他二人引那个自以为是的东方权前来指证你,教你百口莫辩,不料半路杀出个白衣人坏了我的事。那白衣人多半便是风月楼的花魁‘玉美人’吧?嘿嘿,我对这小妮子可是看走眼了,想来她跟百里老儿大有渊源吧!” 他见秦川脸上阴晴不定,便道:“秦老弟,如今看在兰儿的面子上,只要你肯加入天道盟,我们便是一家人,以后对你自不须再用手段。看在你的份上,我天道盟对‘大风堡’上下决不会加一指于其身,说起来此事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你尽可好好想想,我等你的回复!” 秦川心中百感交激,暗道:“玉妹若是知道灭他全家的便是沐长风,不知该当如何?以她这些日子所教,沐长风既把自己的底细和盘托出,便不会再给我任何拒绝或逃走的机会,否则我定是横尸当场,他是绝不会留下活口的!”在他心目中始终对沐长风奉若偶像,认为他雄才大略,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着实想不到他竟是个野心勃勃、草菅人命的大魔头。 其实易婉玉曾多次提及沐长风可疑之事,他却一直不愿相信,此刻事实俱在,心目中的大英雄变成了大魔头,却令他心中便似掀起惊涛骇浪,久久难以平息。 又想:“想不到我初入江湖,便被卷入这个武林浩劫之中。我若想活着回家见到亲人,只怕难于登天了!”闭上双目,长长吁了口气。 沐长风见他沉吟不语,道:“秦川,我视兰儿如心肝肉一般,早想在江湖才俊之中择一佳婿,我本来瞩意唐剑和余飞二人,谁知她自己偏偏选中了你。你若愿意,我定挑选良辰吉时,为你二人完婚,你看如何?” 秦川脑海中浮现出沐青兰冷艳动人、眉眼盈盈的俏丽倩影,不自禁的心中一动:“沐姑娘品貌出众,世间罕有,而且温柔良善,的确是个好姑娘,男子若是娶了她,实是天大的福缘。但她适才说得清楚,只是将我当作好朋友,并无男女之情。我又怎能娶她?”又想起卓玛和易婉玉,暗暗叹息:“我若死了,她二人不知会怎样想?” 他望了望即将坠入西山的夕阳,想起沐青兰刚才所吟那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心想:“纵使沐姑娘肯嫁给我,我也不能为了她而做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唉,我若拒绝沐长风,只怕这条小命便也同这近黄昏的夕阳一般,时辰无多了。”说道:“沐前辈,你可否告知一下天道盟究竟是个甚么样的组织?” 沐长风只道秦川对天道盟已感兴趣,肃然道:“夫天道盟者,乃‘替天行道联盟’之意也。当年一百零八位英雄好汉,啸聚水泊梁山,对抗朝中奸臣,专杀贪官污吏,锄暴安良,所打的旗号便是‘替天行道’。自二十年前正邪火并,七星教溃败后,我苦心经营,延揽天下英雄豪杰,创立这天道盟。旨在令天下各帮派从此携手成为一家人,不得再起纷争,惹是生非,荼毒生灵。总之今后江湖上令自我出,若有再敢肆意妄为者,便是与整个江湖为敌,届时我天道令出,彼人焉有藏身之处?” 秦川听他言下之意,竟是为了天下苍生计,心下不免啧啧称异,道:“原来那日在武候祠内,前辈制伏双蜂,便是想收为己用。然则前辈连这个手无寸铁的车夫也要杀掉,却是何故?” 沐长风淡淡的道:“自古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些许牺牲,何足道哉?再者目下虽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还不想让江湖上太多人知情,区区一个车夫,自然留他不得了!” 秦川见他轻描淡写,说起杀人之事,当真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心道:“我不知你天道盟主旨是什么,但是你们枉杀无辜,视人命如草芥,与魔教有何区别?我无论如何,万万不能跟你们为伍的!” 当下昂然道:“多谢沐前辈抬举。晚辈虽然不肖,却也知正邪好歹,若要晚辈戕害不辜,做那泯灭人性的勾当,秦川便是粉身碎骨,也万万不敢苟同!” 一言甫毕,手中“天道令”霍地一扬,疾射而出。沐长风双指倏伸,轻飘飘的将令牌夹住,缓缓收起。 十八、少年镖头(一) 十八、少年镖头(一) 沐长风横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左手抚腰,蓦地仰首纵声长啸起来! 啸声远远传了出去,直震林梢,刹那之间,直如长风卷地,云气聚合,树顶积雪簌簌而下,纷纷洒落在二人头上身上。饶是秦川内力深厚,此刻也不觉色为之变,矍然心惊,背上感到一阵寒意。 啸声甫歇,沐长风淡淡的道:“秦老弟,你的话未免太过迂腐!试问古往今来,但凡成就大业之人,哪一个不是有所牺牲?” 秦川见他内功如此深湛,暗自戒备,说道:“晚辈愚昧,愿聆前辈高论!” 沐长风道:“三皇五帝以降,宰割人命者多如牛毛矣!譬如秦始皇一统天下,荡平六国,死伤性命有多少?单单与赵国长平一役,便坑杀赵卒四十万,试问赵卒何辜?《孟子·离娄》上说‘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试问那盈城盈野的被杀之人,便个个该死么?楚汉之争,刘邦和项羽二人哪一个手下没有数十万条性命?我看那历朝历代的帝王将相,英雄豪杰,又有几个是没杀过人的,你且说说?” 秦川一怔,道:“那是战场之上,死伤在所难免!” 沐长风冷笑道:“自古江湖杀戮,从来便不输于战场之上。荆轲、郭解、朱亥等辈所谓的大侠,哪一个敢说手脚干净,未曾杀过人?当今武林中那些名门正派之士,又有哪一个不曾杀过人?秦川,令尊秦堡主虽则年迈,当年死在他剑下的人又何曾少了?” 秦川听他此言,登时语塞,沉吟片刻,才道:“无论如何,我决不愿涉足江湖恩仇之中,更不愿跟‘天道盟’沆瀣一气,请沐前辈死了这条心吧!” 沐长风淡淡的道:“难道美女和权势你也无动于中?”秦川摇了摇头,道:“晚辈曾跟前辈说过,小子原本便是胸无大志之人,只想平凡度日,权势与晚辈无关。至于美女,晚辈已有意中人,实不敢再起贪心!” 沐长风神色微变,怫然道:“难道你当真不怕死?” 秦川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秦川一介凡夫?但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况且我并非江湖中人,也不想跟江湖中人有所牵扯,请沐前辈莫再相强!” 沐长风冷冷的道:“你说你非江湖人,那‘侠义大风堡’上下哪一个不是江湖中人?我再问你,何为江湖?” 秦川又是一呆,迟疑道:“江湖,自然是你们这些人争来斗去、解决恩怨是非的地方!” 沐长风缓缓的道:“那你且说说,普天之下,自帝王将相到平民百姓,哪里没有恩怨是非,没有争来斗去?” 秦川顿时无言以对,搔了搔头,道:“我、我说不过你。不过晚辈幼秉庭训,若无家严之命,万万不可贸然加入江湖帮派,请前辈担待则个!” 沐长风脸色愈加难看,斜眼瞅了他一眼,道:“看样子你是铁了心跟我做对了,是也不是?嗯,我明白了,难怪‘玉美人’会先行舍你离去,原来是你二人预设好的诡计!” 秦川摇头道:“晚辈一心只想回到父母身边,承欢膝下,常伴左右,实无意介入江湖纷争,更不想与前辈为敌,请前辈谅解!至于婉玉姑娘负气而去,是因她生了我的气,诡计之事从何说起?” 沐长风望着天空,凝神思索,隔了良久,缓缓道:“我近日得到风声,七星教余孽卷土重来,欲报当年灭教之仇,令尊恐也难以置身事外,你便是回到大风堡,早晚也会对抗七星教。放眼当今天下,能够跟七星教争一日之短长的,舍我天道盟其谁?秦川,你可否再想清楚,跟着我共襄盛举?” 秦川心道:“沐姑娘以为他爹爹跟魔教有关,但听他言语间视魔教如敌,沐姑娘这一下或许猜错了。”摇头说道:“我不想胡乱杀人,不想卷入江湖恩怨之中,不想跟前辈一样!” 沐长风冷眼斜睨,陡地脸上青气一闪,不再作声,斗然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倏忽一斜,轻飘飘的向秦川额头点去。 秦川一惊,没料到他会猝然发难,忙即翻掌拂向他手臂。沐长风哼的一声,手指虚晃,方向立变,又是轻飘飘的一招“羚羊挂角”,指尖对准他右胁点去。这一指不疾不徐,秦川横臂挡格,陡地一股极强劲的力道撞在手臂上,剧痛之下,惊觉沐长风的指尖处竟似有一道无形有质的罡劲,指风所及,便似刀剑枪戟一般,中者立伤。 秦川这才想起听人提及过这“书空神指”,待见他二指又动,忙即斜身跃起,凌空翻了个筋斗,躲了开来。但听“蓬”的一声响,身后一棵粗若儿臂的杨树顿时从中折断,喀喇喇声中,倒了下来,竟尔被沐长风那强劲无俦的指风一击而折! 当下秦川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双掌飞舞,窜高纵低,连换了十余下招式,在沐长风的凌厉攻势下苦苦支撑。 顷刻之间堪堪斗了三十余招,同时飘身跃起,忽听沐长风冷笑道:“你自负‘万佛掌’了得,我便以‘浑天掌’胜你!”身形一晃,已欺近秦川面前,二人在空中一个照面,沐长风右掌“呼”的一声,向他当胸拍去。秦川无从趋避,只好竖掌挡格,二人硬碰硬的对了一掌,又是“蓬”的一响,秦川一个倒翻筋斗,摔跌地上,蓦觉真气一浊,四肢酥软无力,仰躺在地,一时竟难以动弹。 沐长风身在半空,伸腿斜搭在一条树枝上,喝道:“今日便取了你这不识好歹小子的性命!”居高临下,凌空一指,但听“飕”的一声,一股指风疾弹而出,直射秦川胸前“乳根穴”上。 眼见秦川遇险,说时迟,那时快,树林中一道红影凌空扑至,斜刺里挡在秦川身上,硬生生替他接过那无形指风。只听“啊”的一声,鲜血如箭般标出,那人影登时呻吟一声,滚落在雪地上,动弹不得! 秦川此刻业已恢复真气,活动自如,只见替自己硬接这一指的竟是沐青兰,当即挺腰跃起,抱起她身子,惊叫一声:“沐姑娘!”暮色中只见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忽然头一垂,已经晕厥过去。 沐长风一闪而至,一把推开秦川,抢过沐青兰身子,惊道:“兰儿,怎么会是你?” 只见沐青兰后背上血流不止,伤势着实不轻。沐长风惊痛欲绝,忙取出一粒“九转碧玉丹”,送入她口中,将她斜倚在自己怀中坐好,同时右掌缓缓抵在她背心“灵台穴”处,真气款送。 秦川浑身颤抖,坐在沐青兰身侧,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俏脸。过了半晌,只见她秀眉紧蹙,轻轻“嘤”了一声,显然痛楚难当,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缓缓睁开,瞥见秦川,颤声道:“秦大哥,你还不快逃,快逃……” 秦川热泪夺眶而出,胸口热血上涌,抓住她双手,哽咽道:“沐姑娘,你……你这又何苦?”沐青兰微微一笑,想要说话,突然瞟见秦川握住自己的双手,她一张雪白秀丽的脸蛋登时羞得红若胭脂,心情激荡之下,再度晕去。 沐长风向秦川怒目而视,森然道:“若非看在兰儿甘愿舍生救你,且我已答应她不会在这里杀你,今日权且饶你一次。但也只是今日而已!你现下有多远便滚多远,十二个时辰之后,我定派人前去追杀。你能否活命,便看你的造化!” 秦川凄然望着沐青兰,问道:“沐姑娘的伤怎么样?” 沐长风哼了一声,道:“中了我的书空指的人,焉有命在?”他见秦川神色大变,哼了一声,冷冷的道:“书空指是我的独门神功,普天之下也只有我一人能解,兰儿死不了,你滚开吧!” 秦川道:“沐姑娘当真,当真没有性命危险?”沐长风哼了一声,再运内力灌入女儿体内。过了半晌,天已渐黑,沐青兰又再度缓过气来,双目微瞬,却说不出话来。 沐长风抱起她身子,涌身跃起,轻飘飘的落在那骡车前。秦川飞身跃上骡车,叫道:“我来赶车,前辈可在车内替沐姑娘医治!” 回到客栈,沐长风抱着沐青兰急急奔入她房间,着手医治。 杨敏、余飞、唐剑等人闻讯后纷纷赶来,乱作一团。 唐余二人追问沐青兰因何受伤,秦川凄然道:“沐姑娘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 唐余二人面面相觑,又见沐长风面沉似水,一时怔在当场作声不得。 忙了一阵,秦川见沐青兰伤势渐缓,退了出来,将迎儿、悦儿叫到自己房间,取出包裹中的金子赠予二女,交待她们暂时听由沐青兰照顾。 二女只道他去追寻易婉玉,便也不以为意,均道:“公子爷请安心,奴婢跟随沐大小姐同行,等候公子和玉姑娘归来!”秦川想起易婉玉芳踪难觅,心中更是凄楚难过,强笑着点了点头。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十八、少年镖头(二) 十八、少年镖头(二) 三人在秦川房间正自话别,忽听一阵急促的敲门之声。迎儿开门看时,却是杨敏。 秦川心想:“她来做甚么,难道想阻止我逃走?不知她可知沐长风的真正身份?”待二女离去,道:“杨大姐来访,不知有何事?” 杨敏满脸忧色,掩上房门,叹道:“秦公子,都火烧眉毛了,你还不快走,更待何时?”秦川道:“杨大姐此言何意?”杨敏道:“你别再跟我打马虎眼了。其实一切我都很清楚,兰儿为你做了多少事,你不会不知吧?”说着凤目横了他一眼,颇有责怪之意。 秦川脸上一红,支吾道:“杨大姐,我,沐姑娘伤势怎么样了?”杨敏一声叹息,道:“事在紧急,我便长话多说吧。兰儿伤势已无大碍,她适才偷偷让我转告你,尽快逃去,她故意装作伤势极重,以令他爹爹分心,暂时无暇顾得上对付你。秦公子,沐大哥做事一向老谋深算,你最好快走,我和兰儿再设法拖延他一下!” 秦川眼眶一热,道:“沐姑娘为了我受伤,我实不忍就此离她而去,我要再看看她!”杨敏瞧了他一眼,轻叹道:“你若真是有心,更应设法安全逃去,日后再图良晤才是。倘若你遭了沐大哥毒手,兰儿的伤岂不白受了么?” 秦川闻言,登时醒悟,当即拾起包裹兵器,向杨敏深深一揖,道:“杨姐,请代向沐姑娘致意,秦川日后定会设法看她!告辞!”杨敏道:“你从后院走,马匹已备好。沐大哥的江湖势力很大,路上千万小心!” 秦川走了两步,忽又转过身来,道:“杨姐,沐前辈野心很大,不是好人,你以后有何打算?”杨敏凄然一笑,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哪里还有什么好主意?生死相许,祸福不计,火烧眉毛,且顾眼下!你速速去罢!” 秦川长长叹了口气,别了杨敏,大踏步跨出后院,果见卓玛所赠的红马已候在后门之外。 当下秦川翻身上马,放眼四顾,其时天已昏黑,长街上行人稀少,他瞥眼之间,望见隔壁宅第的“气死风”灯笼下站着一个弓腰曲背、满头白发的算命先生,此外便无旁人留意自己。 秦川一提马缰,便即策马疾行,却见那算命先生兀自对着自己探头探脑,一张瘦削的脸上充满了诧异之极的神情。 秦川回身向那算命先生瞟了一眼,想道:“我这般仓皇逃命,此去凶险重重,却不知你这算命的可能测出途中吉凶?”心中暗暗苦笑,趁着夜色,一阵疾驰,须臾出了长安东门,过了灞河,顺着咸阳古道一路东去! 那红马一路狂奔,待到二更时分,已距长安城百里之遥。是夜明月在天,星月交辉,积雪反照之下,路途状况倒也瞧得分明。他穿过一片小村庄,正准备离开村头,忽然想道:“跑了这么远,沐长风的手下未必便能追得上我,不如寻个所在歇息一晚再走!”于是返身上前敲了几家门借宿,却无一户应门。 他虽游历江湖一月有余,却多是跟着沐长风、易婉玉等人晓行夜宿,中途多有现成安排,殊乏应变经验,如此一个人深宵投宿,但闻得四处犬吠之声,静夜之中,心下不禁惴惴不安。 他见几户人家俱无回应,无奈之下,只好出村纵马狂奔。到了三更时分,人团马乏,不由得想起沐长风来:“我这些日子跟着他一路东来,打尖歇息,何等悠闲安适,怎么自己赶路,却这般困难?嗯,这段路他定然极熟,十二个时辰一过,他的人马便会出现,我须想个应对主意才好!” 又想:“当务之急是先去少林寺拜谒灵渡方丈,将百里伯伯的书信面交给他,然后回徐州见家人,最后再设法去寻玉妹。”想起婉玉,不由得黯然神伤。 如此一人一马,缓缓夜行,好不容易熬到拂晓时分,只见前面一个依山傍河的小镇子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喧闹,忙挤了进去。上前问时,原来那柳集镇当日逢集,四面八方的商贩天不亮便来进行诸般货物交易,只因该镇历来如此,当地人戏称为“逢鬼集”。 他在一个小摊处喝了两碗豆花,向那摊主问明路径,正待离去,忽见商贩中有一个挑着货担的卖货郎,伸长着脖子,歪斜着脑袋,不住向自己打量。心里登时想起百戏帮来:“这卖货郎不知算不算‘百戏’之流,但终归也算得上闯荡江湖的了,只怕他记得我样貌,待沐长风追兵到时,会将我的行藏泄露。”又想起易婉玉所学的“改头换面**”,倘若自己易容而行,或可躲避沐长风的追杀,一念及此,心下有了主意,便向那货郎买了针线,又到一间杂货店买了一顶范阳斗笠。 他跃马出镇,更行数里,到得一片荒林,见四下无人,便将购买的药粉胡乱涂在脸上,并在脸上拈了撇假胡须,忽然童心大起,除下外袍,将包中衣物卷成一团,塞在后背,再穿好长袍,俨然变成了一个弯腰曲背的老年驼子。 又想起易婉玉所教的“江湖经验”,心想:“沐长风识得我的红马,这马却怎生改妆才好?”按说这红马万万不可再要的了,但因是卓玛所赠,他爱逾性命,自难割舍,心念一动,便又返回那镇子,寻了一家经营颜料的店铺,向掌柜道:“可能将此马染成黄色?” 那掌柜见红马高大神骏,显非凡品,奇道:“老先生的红马乃是神驹,何以要染成黄色?”秦川听他认自己为“老先生”,显然化装有效,心下大乐,伸手在柜台上拍得震天价响,佯怒道:“老夫有的是银子,你管这么多事做甚,到底成是不成?” 那掌柜忙道:“老先生息怒,成,一准能成!”忙引秦川到店铺院内染坊。 待到巳牌时分,秦川牵着马再次走出柳集镇之时,早已变成了一个老年驼子和一匹癞皮黄马同行了。他临走前不忘吓唬那掌柜一干人,说道定要保密,否则性命难保。 那掌柜与染布的工匠已认定他是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那匹红马多半也是盗窃而来,这才前来染色改容,躲避衙门追捕,这种官非避之唯恐不及,万万不敢惹祸上身,慌忙没口子的应承,赌咒发誓绝不泄密。 秦川心想沐长风的追兵多半会扼守在各个险要之处,唯今之计,只有剑走偏锋,索性来个舍近求远,舍却通都大道,专捡一些荒僻偏远、崎岖难行的道路而行。此举虽则大兜圈子,却也安全了许多。 如此疾行了数日,果然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沐长风的追兵固然未见踪影,便是寻常武林豪客也极少见到。 但凡偶遇到江湖卖解之人,问及“玉姑娘”下落,皆是茫然摇头。他曾听易婉玉说过,虽则百戏帮众多半为江湖艺人,却非所有卖艺者都加入百戏帮,何况他又不懂得帮中“切口”,即便想跟百戏帮众人联络,却也不得其门而入。 每每想起易婉玉不知所踪,沐青兰伤情难料,卓玛又近况未卜,心头自不免平添了几分怅惘。 他按照易婉玉所教,知江湖道上处处凶险,越少人注意自己越好,因此即便荒僻之处,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倍加小心。 回思沐长风的掌法指法,以及下山后遇到的各派武功家数,自是日夕勤修苦练。他追随蓑衣人习武八年,武功底子好,悟性强,蓑衣人所传的乃是极上乘的武学,讲究的更是“顿悟”之道,因此随着他临敌经验渐丰,心得渐多,即便逃命之际,武功修为亦自日渐长进。 此后辗转出渭南,过潼关,渐履中原大地。 在路非止一日,一人一马迤逦来到中原重镇,黄河南岸的洛阳。他幼时便听二哥说过洛阳乃天下之中,名胜古迹多不胜数。然而此际纵是美景当前,却哪里有心观赏,只自佝偻着身子,尽拣僻静的小道而行。 耳听得道路相闻皆中州土话,与徐州乡音已颇为接近,心中倒也十分欢喜。 他摸摸身上银子已经不多,便寻了一处陋巷内的小面馆,要了碗羊肉面,埋头吃了起来。 正吃间,忽听得一阵脚步声走近,一个男子声音笑道:“这里有间面馆,童老弟,咱们就在这儿喝两盅咋样?”另一声音稍尖男子道:“这间面馆倒也僻静,里面只有一个吃面的老驼子,那就在这儿吧!”门口一暗,二人已然进来。 秦川故作老态龙钟,不敢抬头,仍是自顾自的埋头吃面。却听二人吩咐掌柜煮两碗面,再加两个卤蛋,切一盘牛肉,一盘咸水花生,另要了一斤白干。不待酒菜到齐,二人已开始吃喝起来。 这二人自未将秦川这个形容猥琐的“老驼子”放在眼里,旁若无人的侃侃而谈起来。那声音稍尖之人道:“郑大哥,我童威都快三十岁了,在这中原镖局干趟子手也都快十年了,也没受过这种鸟气。唉,真他妈的倒霉透顶!” 先前那男子声音苦笑道:“‘腊八节’刚过,年关将近,这位新来的秦总镖头‘新官上任三把火’,把几位镖头都狠狠收拾了一通。镖头们挨了训,咱们这些趟子手、伙计还不跟着遭殃,那是再平常不过,你童老弟叫什么屈啊?倒是我郑超才冤枉呢,我是跟着徐镖头的,这位秦总镖头说了,徐镖头年过五十,不宜再受山水跋涉之苦,以后便不要再出远门了。这叫什么话?一句话便让我今后只有看家守院的份儿了,算了,喝酒!” 二人干了一杯。童威道:“他妈的,说来也真巧,‘洛阳一枝花’董大小姐眼高于顶,这几年来洛阳城里多少青年才俊倩媒求聘,全部灰溜溜的撵了出来。半年前这位秦三公子大老远来洛阳代他爹为董总镖头贺六十大寿,却被这位董大小姐一眼便看中了。啧啧,董总镖头父女对这位新姑爷那叫一个好,用徐镖头的话叫什么‘珍若拱璧’一般!” 郑超一杯烈酒下肚,说道:“人家是‘丈母娘看女婿’,那有什么法子?你我这种小脚色在此发发牢骚顶个屁用!这位秦姑爷可是董老镖头钦命的新总镖头,手底下功夫着实高明。唉,中原镖局以后发达兴旺,还要瞧人家的!” 他见童威不住摇头晃脑,又道:“不过话还得说回来,自从秦姑爷做了总镖头,时日虽浅,咱们镖局比老镖头在时可兴旺多了。今儿人家只是板着脸训斥两句,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啊!谁教你小子值夜时偷偷逛窑子找粉头了,你就忍了吧!喝酒!” 童威却越听越激动,一拍桌子,道:“我气恼的是,这小子还让全镖局上上下下的人在城里城外帮忙守候他那位多年未见的宝贝弟弟,忒也他妈的过份!我就是不服,咱们喝了酒找地儿睡大觉去,瞧他能把我们怎么样?” 秦川偷眼斜睨,只见这二人皆在三十岁年纪,郑超是个黑脸汉子,童威却是个黄面皮,心道:“原来这二人是中原镖局的伙计。那中原镖局可是个大镖局,总镖头董定山跟爹爹交情不浅,听说以前还受过爹爹大恩呢。怎么听这二人话中之意,董镖头竟退位让给一姓秦的姑爷了?” 只听郑超不住劝慰安抚童威,言语之间却对那刚刚上任仅五个多月的总镖头颇为敬畏。 秦川吃完了面,欲待结帐离去,却听二人闲谈中童威忽道:“这中原镖局以后是姓秦的天下了,这个秦江到底是骡子是马,过不久便瞧出来了!” 秦川听他提及“秦江”之名,登时心头一震,恍然大悟,暗叫:“是三哥,难道新总镖头是我三哥不成?” 十八、少年镖头(三) 十八、少年镖头(三) 只听郑超道:“牢骚发完了,待会儿喝完了酒,咱们还是到城外瞧瞧吧。总镖头好像非常惦念他的四弟,说是江湖相传,他四弟自成都归来后,投奔了魔教,还杀了不少人,各大门派正准备同赴徐州找他老子算账呢!” 秦川闻言大惊,心下嘀咕:“他们说的好像是我,但我又跟魔教几时扯上关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又听童威道:“这个我倒听林镖头说过。大风堡主秦老爷子共有四子,这‘洋海江’三位公子大伙儿自不陌生,唯独那个小四名唤秦川,自幼便离开中原,不知所踪。近日才有传言,说是前往蜀地拜师学艺去了。如今艺成下山,回归中原,多半会路经洛阳城,秦总镖头又听说青城、华山等派指责他弟弟投奔魔教,在成都大开杀戒,逃回中原,他便着急得火上房似的,让咱们去四处望望。他自己还亲自在西门守望呢,嘿嘿,我们这哪里还是镖局啊……” 秦川听到这里,急忙付了面钱,仍是低头弯腰而出,翻身上马,径往城西而去。心想:“只要见了三哥,甚么事都好办了!却不知三哥几时成的亲,原来三嫂竟是董总镖头的掌珠。”他弟兄四人,大哥忠厚仁义,二哥飞扬跳脱,三哥则少年老成。四兄弟中唯有他与三哥年纪相近,只差了三岁,感情也最为深厚。他听说三哥在城西守候自己,恨不得胁生双翅前去相见。 当下奋蹄疾驰,不久即来到西门之外,但见人流如潮,车马相接,一路行来,却未见到秦江身影。 沿着官道策马又奔了数里,离城渐远,人迹渐稀,寻思:“多半三哥见不到我,已经回去了,不如我径去‘中原镖局’寻他!” 刚刚拨转马头欲行,只听左侧树林中一阵兵器交接之声,侧耳细听之下,更有呼喝打斗之声。他心中一动,顾不得掩饰自己身份,双腿一夹马身,急驰而去。 前面却是一大片梨园,此时乃是寒冬,眼见树叶凋残,老枝横斜,地面上结了层硬邦邦的厚冰。他循声而去,进入林中,忽听一个男子“啊”的一声惨叫,似是摔跟头的声音。 秦川急忙跳下马来,飞步上前,远远望见左首梨树林中人影闪动。纵身近前,只见几名劲装结束的黑衣汉子正手挥兵器,夹攻一个紫袍公子。那紫袍公子左臂正揽着一个昏迷不省的绿衫女子,右手长剑上下翻飞,却舞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地上此际已躺倒四人,皆蜷缩不动。 秦川定睛看时,只见那紫袍公子剑眉斜飞,虎目圆睁,剑法凌厉无双,却不是三哥秦江是谁? 秦川大喜过望,呛的一声,长剑出鞘,叫道:“三哥莫急,小弟来也!”右足一顿,登时跃了过去,身在半空,剑似蛟龙,一招“飞瀑流泉”横削两名黑衣人后心要害。那二人也自身手不弱,立时回身招架,秦川左臂探出,挟手攫过二人的一刀一矛,身形甫落,双足骤起,将二人踹翻地上。 另四人见他如此厉害,发一声喊,纷纷挥动兵器往他身上招呼过来。秦川掷下刀矛,剑尖疾颤,使出一招“回头是岸”,这招剑法却是从万佛神掌中变化而来。白光闪处,那四人手中兵器几乎同时与他剑刃相碰,铛的一声大响,又同时断为两截,同时掉落地上。秦川哪里还容他四人再行回击,纵身而前,左掌打出“万佛神掌”中的一招“空空如也”,须臾间四人又同时左颊中掌,又同时滚翻倒地。 众黑衣人见势不妙,纷纷叫道:“风紧,点子厉害,大家快快扯呼!”呼哨声中,抱起同伴,径往东南方向发足狂奔,顷刻间逃得干干净净。 那紫袍公子正是秦江,他因左手抱着一女子,右手使剑力克众黑衣人围攻,行动颇为不便。此刻乍见四弟横空跃出,先声夺人,又以三招两式便将众黑衣人打得七零八落,不禁惊喜交集,叫道:“川弟,真是你么!” 秦川还剑入鞘,抢上前拜见三哥。兄弟二人乍然相见,恍若梦中,紧紧相拥在一起,均是不胜之喜。 过了好一会,秦川低头向秦江左臂抱着的女子望去,问道:“三哥,这位姑娘是什么人,为何你会在此,这些黑衣人又是什么人?” 秦江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先行设法将她救醒再说吧!”他游目四顾,将那女子抱起,大踏步走出梨园,来到林边一座小土屋前,忽然“啊”的一声,惊叫出来。 秦川紧跟在后,闻声望去,不由得怒形于色。只见那小屋前俯伏着一个老人,背后却插着一枝袖箭,竟已死去多时。 秦江踢开房门,快步而入,将那女子放在一张板床上,道:“川弟,你帮忙扶她盘膝坐好!” 秦川依言扶那女子坐了,秦江暗运真气,缓缓将双掌抵在那女子“灵台”、“悬枢”二穴上,助她推宫活血。不一会儿,那女子“嗯”的一声,悠悠醒来。她见到秦江、秦川两兄弟,呆了一呆,忽然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秦江安慰道:“姑娘莫怕,那些坏人都让我四弟给打跑了!”那女子哭了一阵,忽然想到什么,挣扎着站起身来,向屋外奔去。只见她伏在那尸身上大放悲声,口中不住呼唤“爹爹!” 秦江向秦川道:“我比你早到半个时辰。本来想碰运气看看会不会见到你,却听到梨园中有女子呼救声,我便跑进去瞧瞧。只见那几个黑衣人中的老大将这位姑娘拖至林中,正欲施暴,我便冲上前杀了那老大。不料那老大临死前打了这位姑娘一掌,令她昏厥过去。我正待将她救醒,这几个黑衣人闻声赶至,便来围攻我,幸亏你来得及时,否则还要费些功夫!” 秦川道:“那些黑衣人都是甚么人,功夫可不弱啊?” 秦江向秦川胸口捶了一下,笑道:“那些黑衣人来历我虽不知,但在你手下皆未过三招便落败而逃,川弟,看样子你这些年的工夫没有白费。如今咱们兄弟四人,却是以你的武功最高了!” 秦川伸了伸舌头,笑道:“大哥的风雷掌,二哥的旋风落叶腿,三哥的大风剑,尽皆得了爹爹的真传,小弟哪能比得上三位哥哥?” 兄弟二人相顾大笑。过了一阵,秦江皱眉道:“川弟,江湖传闻,你跟魔教中人有所牵连,还跟成都周府灭门之事有关,究竟是怎生回事?”秦川摇头道:“不瞒三哥,我是被人陷害,个中缘由我也不太清楚!”顿了一顿,又道:“三哥,听说你做了中原镖局的总镖头,恭喜你啦!”秦江微微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等会回镖局让你三嫂整治几个小菜,我再慢慢告诉你。” 秦江打量着秦川脸上的红鼻长须,又摸了摸他后背的“驼峰”,皱眉道:“你搞什么鬼,不但留了胡须,怎么还成了罗锅了?”秦川叹了口气,道:“我现在被人追杀,对方可是个神通广大的大魔头,恐怕只有爹爹才能对付了他!为了安全之计,我暂不宜暴露身份,先就这副模样吧。对了,爹娘和大哥、二哥都还好吧?” 秦江又皱了皱眉,心想此地不便多言,低声道:“走吧,先回镖局再说!” 兄弟二人见那女子兀自伏在她父亲尸首上哀哀欲绝,二人也不禁恻然。秦江道:“姑娘,我们要走了。在下姓秦,是中原镖局的,你若有用得着我兄弟之处,尽可开口!”那女子伸袖抹干眼泪,向秦江盈盈跪拜下去,呜咽道:“今日若非秦相公拔刀相助,小女子清白难保,请受袁芳一拜!” 秦江忙伸手扶她起来,道:“原来是袁姑娘,令尊不幸去世,还望姑娘节哀。至于令尊的尸骨如何安葬,还请姑娘示下,在下兄弟定当竭力相助!” 秦川见那袁芳大约二十来岁年纪,生得皮肤白皙,眉目娟秀,心念一动,问道:“袁姑娘,你可认得那些黑衣人身份?” 袁芳泣道:“不认得,他们好像是从外地来的。我爹和我相依为命,在此靠着这几亩梨园过活。这几个黑衣人下午刚来时只说路过此地,讨碗水喝,我爹便去给他们烧水。不料这些人中的带头之人,瞟了我几眼,竟生了邪念,呜呜,想……想非礼我,幸亏有二位秦爷,呜呜……”一言未了,又哭了起来。 秦川道:“三哥,我怕那些黑衣人还会再来骚扰袁姑娘,不如让她先到你镖局避避风头如何?” 秦江点头道:“也好。袁姑娘,咱们先回镖局吧,明儿一早再来替令尊进行殓葬如何?” 袁芳垂泪道:“一切但凭秦爷替小女子作主!” 秦江对秦川道:“川弟,咱们先将老人家的尸首抬进屋内吧!”秦川微一点头,走到那尸首旁,俯身便欲搬抬。 便在他手指即将触到尸身之际,猛听得一串急促的暗器破空之声,迅若流星般射了过来。秦川一惊之下,斜身闪开,只见那暗器竟是三枚梅花针,另两枚却是分别射向秦江与袁芳二人。 秦江自是轻松避过。他兄弟二人却同时想到袁芳不会武功,定然难避,却大出意外的见她柳腰一扭,一个“飞燕掠波”凌空后翻,躲开了那梅花针。袁芳身形甫落,暗叫一声“糟糕”,望了望目瞪口呆的秦氏兄弟,情知身份已露,哼了一声,轻身一纵,便向东南方向奔去。 秦江叫道:“姑娘原来会武功,何以骗我兄弟?”双肩一振,一个“八步赶蟾式”,张臂拦在袁芳身前,同时向秦川叫道:“川弟,快追放暗器之人!” 秦川纵身一跃,上了屋顶,放眼而望,但见周遭暮色四合,荒林、原野、烟村、官道,空无一人,却哪里有偷放暗器者的踪迹? 他一无所获,却见秦江已与袁芳交上了手。 秦川跃下屋去,只见袁芳手中舞动着两把月牙形状的弯刀,正连施杀招,猛攻秦江上盘,出招竟是奇诡狠辣。秦江挥剑相挡,却不急于进攻,见招拆招,意态甚是闲适。 秦川望着袁芳手中上下飞舞的双刀,脑海中情不自禁的闪现出一个眉眼盈盈、欺花胜雪的少女倩影,想起她在杏林中也是以这样的双刀守护自己,拼命遮挡漫天袭来的暗器。 同时自也想起她为了自己的安危,挺身挡住乃父的“书空神指”,受了重伤,恐怕尚未痊愈。 他心中暗叹:“沐姑娘接连两次舍身救我,这份恩情,我定当好生报答。不知道她的伤可好了没有?这位袁姑娘所使的也是这月牙形状的双刀,身法套路也跟沐姑娘如出一辙,却不知她二人之间有何渊源?”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十九、险途三劫(一) 十九、险途三劫(一) 正自嗟叹不已,陡然眼前白光闪耀,寒气袭人,却是秦江开始反守为攻,身形微晃,长剑中宫直进,剑光闪烁,发出嗤嗤之声,剑影弹指间便即罩住了袁芳胸前“神封”、“幽门”两处大穴。 秦川拍手叫好,赞道:“三哥,好厉害的‘大风剑法’!” 袁芳登时惊慌失措,忙不迭的挥刀招架,刀剑相交,只听“镗”的一声,弯刀断为两截,紧接着又是“镗”的一声,另一把弯刀跟着断折! 袁芳大骇之下,一咬牙,反手一扬,两个刀柄同时闪电般射向秦江面门,趁他挥剑接刀的瞬间,柳腰一扭,一个“细胸巧翻云”,身子腾空而起,窜上了屋檐,便欲逃去。 不料她双足甫一落上屋面,迎面蓦地多了一人,绿箫一闪,已刺入她喉咙。只听扑通一声,袁芳的身子自屋檐上滚落到地下,一动不动。 秦氏兄弟均自惊呼了一声,奔近俯身察看,见袁芳已破喉而死,不禁又惊又怒。便在此际,那出手之人已从屋顶飘然落下,微一弯腰,伸手将玉箫在尸身上轻轻擦拭血迹。 秦江见那人赫然是一位丰神如玉的贵介公子,面目俊雅,双眉斜飞,容色间颇有高傲冷峭之态,右手中绿箫晶莹如玉,不觉一怔,惊道:“足下莫非是号称江南第一公子的玉箫公子?” 那人正是“玉箫公子”上官信。他淡淡一笑,将玉箫插入腰际,拱手为礼,道:“区区正是江南上官信,适才前往贵镖局拜会阁下,听说阁下来城西探寻令弟未归,在下便追了来。适才见这妖女有眼无珠,胆敢跟侠义大风堡的三少爷作对,便不揣冒昧,拿她小命权作见面礼,还望三少爷笑纳!” 秦江惊道:“上官公子,这位姑娘的来历底细尚未查清,你何以如此草率取她性命?若是杀错好人,岂非贻终身之憾!” 上官信哈哈大笑,道:“素闻大风堡主仁侠无双,想不到他的几位公子也个个满口仁义道德,佩服,佩服!” 他见秦江兀自怔怔的望着袁芳尸首,笑道:“秦三少爷,秦总镖头,你不会连这女子是魔教中人都看不出来吧?” 秦江身子一震,道:“上官兄何所见而云然?” 上官信嘿嘿冷笑,俯下身子,绿箫一抖,“嗤”的一声,竟将那袁芳肩头衣衫划破,露出她的右肩。 秦江一惊,不敢多看,急忙转过头去,却听上官信冷笑道:“这个标志,非魔教的七星标记而何?” 秦氏兄弟定睛看时,只见那袁芳肩头粉嫩光洁,右乳近肩处果有一团朱砂色的北斗七星纹记,不禁面面相觑,脸色齐变,又听上官信冷笑道:“三少爷,虽然并非所有教徒身上都有印记,但是魔教中凡有一定职司者,其身上必有表识。你不会再怪我滥杀无辜了吧?” 他见秦江仍是面有疑虑,突然伸手探入袁芳怀中,在秦江脸带错愕之际,缓缓抽出手来,手掌摊开,却多了几枝袖箭,冷冷的道:“这女子根本不是那守梨园老者的女儿,倒是杀他的真凶!秦三少爷,难道你还在怀疑在下?” 秦江长长吁了口气,道:“不敢。但不知上官公子来寻秦某,有何指教?” 上官信哼了一声,道:“实不相瞒,在下目的跟三少爷一样,也是来此专候令弟大驾的!却不知他何时能抵洛阳?” 秦江微微一愣,他江湖经验极丰,一转念间,不动声色的转头向秦川道:“司镖头,你先到周围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魔教中人?” 秦川登时会意,知道上官信没认出自己这个“驼子”,便即抱拳一礼,压低嗓子,粗声道:“是,总镖头!”故意略带着八字步走了开去,佯装四下里查寻敌踪,却竖着耳朵听二人谈话。 秦江道:“我已等了数日,一直没见舍弟出现,心中好生焦急。却不知上官兄找舍弟所为何事?” 上官信微一沉吟,道:“在下曾在汉中一带见过令弟,只因……有位朋友交待过在下,只要设法阻止令弟追上她,便同意见我。在下总算不付所托,自从一个月前和令弟分别后,孤身来到与那位朋友约好的山神庙中相见。谁知到那破庙之时,只见墙壁上写着‘多谢公子,后会无期’八字,唉,那位朋友竟从此音讯全无,再也不曾露过面!” 秦江见他说话间难掩愤慨郁闷之色,心念微动,问道:“莫非上官兄所说的朋友是位姑娘?” 上官信脸上一红,点了点头,讪讪的道:“不错。说来惭愧,在下生平从未将天下美女放在眼中,甚至可谓‘视天下美女如粪土’!但自从数月前在杭州‘倚红院’见到这位姑娘,唉,实在是‘惊为天人’,她是我生平所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唉,在下实在难以自已……” 秦江微微摇头,心下纳罕:“江湖上有言:‘大风神剑绿玉箫,天下英雄望难逃!’众口皆传玉箫公子文武全才,乃人中龙凤,想不到竟为了一区区风尘女子而如此颠倒!” 他却不知这些日子他自己的四弟也在苦苦念着上官信口中的那个女子,而他心里对那女子的情愫,比上官信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官信忽然醒觉到自己的失态,面色一端,道:“三少爷,那位姑娘跟令弟也认识。我自那日与令弟分手后,便失了他下落。但以在下推测,那位姑娘多半会来见令弟,只要能寻到令弟,便有望再见到她!” 听到这里,秦川忽然暗自神伤,心想:“上官公子,你猜错了,玉妹说过不愿再见我,她又怎会来见我!”极目眺望天边即将西沉的红日,想起和婉玉相处时的缠绵缱绻,如今却天各一方,不觉魂为之销,唏嘘不已! 他悄立风中,思前想后,心中只想:“我本以为我二人是真心相爱,生死相许,却不料她离开了这么久却再无半点声息,唉,难道我们今生今世便再无相会之期么?” 一时思如潮涌,便没听清秦江与上官信说些什么。恍惚之中,忽听得上官信冷笑一声,道:“三少爷,你已贵为中原镖局总镖头,也算是江湖上有身份的人物。在下对那位姑娘是志在必得,你若见到令弟,不妨转告他,婉玉姑娘并非真的喜欢他,与其来日自取其辱,不如及早抽身。放眼当今天下,只有在下或能打动那位姑娘。这两日在下说不定还会到府上叨扰的,告辞!” 秦川待上官信飘然而去,低着头来到秦江身旁,道:“三哥,咱们走吧!” 秦江侧过头端相秦川片刻,嘴角含笑,问道:“川弟,你识得那个什么婉什么玉的姑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的情敌这般厉害,只怕那位姑娘未必能如你所愿吧!” 秦川脸上一红,忸怩道:“这位上官公子为了婉玉,行事有点匪夷所思,不过我听玉妹说过,她不喜欢上官信!” 秦江微微一笑,道:“能令江南第一公子如此颠倒倾慕的姑娘,定然非同小可。不管怎样,只要川弟喜欢,三哥一定全力帮你!”秦川摇了摇头,黯然道:“只怕人家早忘了你弟弟了,不说了,走吧!” 兄弟二人来到两具尸首旁,俯身察看。秦江皱眉道:“若是适才发射银针之人无恶意的话,定然是有所提醒。”说着取出一枝银簪,在那老者尸上试了一下,果见颜色立时变成乌黑,变色道:“当真有毒!”秦川吐了吐舌头,道:“若是适才不小心碰到尸体,那可遭殃了!” 秦江叹道:“看样子江湖传言非虚,魔教的余孽果真蠢蠢欲动,只是没想到竟会先拿我来开刀!只是我来洛阳不久,结识的江湖人物不多,委实想不出会有哪位朋友暗中助我?”秦川笑道:“我猜多半是三哥岳父的朋友!”秦江摇头道:“我岳父前几日已携全家回了中牟老家归隐,洛阳城现下只有你三嫂和我,确不曾听说还有甚么亲朋!” 当下兄弟二人寻了铁锹将两具尸首就地埋了,这才离开梨园。 二人纵马而行,两个身形在夕阳的映照下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影子。秦江皱眉叹道:“魔教中人蛰伏了二十年,一直都毫无动静,想不到此刻竟尔重现江湖。此事非同小可,定要早点告诉大哥他们!”秦川奇道:“三哥,你为何不说父亲,反而先提大哥?爹爹怎么了?” 秦江神色一黯,道:“这两年来,爹他老人家的身子一直不太好。前几日我收到消息,爹的记性也大不及从前,家中之事,皆由大哥定夺。川弟,以爹在武林中的地位,这些俱是江湖机密,你万万不可说与旁人知道!” 秦川惊道:“为甚么,爹爹的身子一向硬朗,怎会如此?” 秦江道:“你离家八年,爹爹老了,况且爹爹所练的外门功夫虽然了得,于内外相济之时,不慎走火入魔,伤得着实不轻。现下他老人家唯一的遗憾,便是晚年独创的‘云龙九式’至今未遇到得意传人。其他的事,他老人家都已经顾不上了……” 秦川自责道:“我真不孝,爹爹病重,我竟连一日之孝都未尽过!”秦江道:“川弟且莫作如是想,爹的病情之所以一直未告诉你,便是怕影响你习武之心!这是爹爹特别交待的,他还特别让大哥给你师父带信,让你好生习武,师满之后,到明年回去帮他过大寿!” 秦川记起蓑衣人确曾说过祝寿之事,体味到父亲如此用心,不禁热泪盈眶,轻轻饮泣。 秦江道:“川弟,你现下已经长大,是个男子汉了,且莫轻易流泪才是。对了,适才那个发射银针偷袭咱们之人,说起来应是武林中的朋友,只是想不到他轻功这么好,真想见识一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川闻言收泪道:“三哥为何说他是友非敌呢?” 秦江瞧了他一眼,道:“那人共发射三枚梅花针,射向你我的皆非要害,而且只是意在提醒;射向那袁芳的,却是迅捷狠准,令她不得不奋力一博,现出原形。亦即那人的目的,是让你我看清那袁芳的真面目,并非寻常女子!” 秦川恍然大悟,搔着头皮道:“三哥,看来我的江湖阅历实在还要再向你们多多学习才是!” 十九、险途三劫(二) 十九十九、险途三劫(二) 兄弟二人刚到洛阳西门,便有几名大汉拍马迎上,向秦江抱拳行礼,叫道:“总镖头!”秦江点了点头,道:“各位镖头,下令兄弟们全部回镖局吧,我四弟暂时不用找了!”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道:“这却是为何,难道四少爷已经寻到了?”秦江道:“我得了个消息,四弟已回了徐州,不到洛阳了。让各位兄弟连日辛苦,真是过意不去。方镖头,偏劳你一下,告诉厨房,今晚我要设宴请大伙儿喝酒,咱们不醉无归!” 那方镖头大喜,笑道:“好啊,我老方最爱传这样的命令!”拍马先去了。 秦江向众镖头介绍秦川时,只说他是徐州来传信的健仆。众人见秦川红脸长须,弯腰曲背,老态龙钟,压根便没料到他竟是总镖头的弟弟! 那中原镖局雄踞洛阳城东一条主街处,处于邙山洛水之间,单单望那门面,便足见气派堂皇。看门大汉远远望见秦江等人,忙即匆匆过来接了马匹。 秦川心道:“自幼时便觉三哥沉稳大气,能成大事,如今他年纪轻轻便做了天下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头,现下瞧这些镖头们的神情,竟都对他颇为敬重。看样子三哥干的着实不错!” 来到内堂,秦川便将下山后遇到沐长风、周府灭门血案、百里艺遇袭直至沐长风翻脸等经过告诉了秦江。至于替百戏翁送信、与易、沐二女结识之事,却是语焉不详,略略提及。 秦江听他说到沐长风及“天道盟”之事后,神色凝重,说道:“川弟,你说回来路上没有受阻,但以沐长风之能,你焉能轻易逃出他手掌心?” 秦川一呆,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化了妆之故?”秦江摇了摇头,道:“沐贼怕你泄露他的秘密,定会倾全力截杀,自不会轻易放过你!依我猜测,多半途中有人暗中帮你,要么打退了沐贼的追兵,要么转移了沐贼的目标!否则你绝不可能这般顺畅抵达洛阳。” 秦川闻言一怔,思索片刻,变色道:“若是沐长风的人马杀到洛阳,岂非因我一人之故连累三哥和镖局上下?”秦江摇头道:“正邪之争,岂是因你一人之故?要来的总是会来的,那也不用怕他们。更何况此间乃少林派、大风堡、百戏帮、丐帮等中原各大门派聚集之处,谅那沐长风势力虽强,未必敢公然挑战中原各派的英雄豪杰!当务之急是如何安全送你回到大风堡!” 秦川摇头道:“三哥,我受人之托,必须去少林寺一趟,暂时不能回家!”秦江怔了一怔,沉吟半晌,道:“不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川弟,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过了片刻,秦川刚吃了两杯茶,忽听环佩丁冬,脚步声响,灯光下望见秦江陪着一美貌少妇缓缓进来。 秦江笑道:“芷芳,这便是川弟!”那少妇嫣然道:“秦郎,川弟这身打扮,只怕你也认不出了吧!” 秦川慌忙站起身来,施了一礼,道:“嫂嫂在上,受四弟一拜!”那少妇董芷芳忙裣衽还礼。秦江微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川弟,坐下说话!” 寒暄已毕,秦川望了望董芷芳,只见她方当双十年华,生得一张鹅蛋脸儿,细眉入鬓,肤色白腻,下巴微尖,削肩细腰,容颜甚是娇美。秦川叹了口气,转脸向秦江道:“三哥,嫂嫂真的好美,你真是好福气!” 秦江微笑道:“我和你三嫂上个月自徐州回来之前,爹娘说了,待川儿回家,也要给你讨个好媳妇。记得二哥当时打趣说,给川弟讨的老婆,只要能及得上‘董大小姐’一半便成。哈哈,川弟,要不让你三嫂帮你在洛阳城物色一个美貌姑娘,如何?” 秦川登时脸上一红,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董芷芳啐道:“秦郎,你胡说什么啊,我算甚么美女了,这话若让旁人听了,岂非笑掉大牙?”顿了一下,对秦川道:“川弟,适才听你三哥说,你被强敌追堵,暂不宜暴露行藏,但我看你这身行头,只怕太过惹人,反倒令人记认,我倒有个念头,不知你兄弟二人可否同意?” 秦川道:“请三嫂教我!”秦江微笑道:“娘子请说!” 董芷芳沉吟道:“适才你三哥告诉众人你是从徐州来送信的家人,不如这样罢,咱们便寻个和你身材相若的人,打扮成你这般模样,明儿在洛阳城招摇过市,后日便回徐州。川弟你呢,则可另行易容,悄悄去少林寺,如何?” 秦江拊掌笑道:“妙计,好一招‘瞒天过海’,川弟你看呢?”秦川心下暗暗佩服:“三嫂不仅人美,而且精明能干,果然是三哥的贤内助。”霎时间想起了婉玉,也是机敏过人,美艳绝伦,不禁心中一叹,正欲回答,忽然神色微变,道:“房顶有人!”话音未落,却见秦江身形一晃,无声无息的跃了出去。 秦川跟着跃出房去。只见秦江已上了屋顶,堵住一个青衣蒙面人去路,掌劈指戳,迫得他连连招架,脱不得身。 秦川飞身上屋,右手一探,往那蒙面人肩头抓去。那蒙面人吃了一惊,身子一矮,滑步闪开,然而秦氏兄弟联手何等威力,他虽躲过了秦川的一抓,面上一凉,蒙面的黑布登时被秦江揭去! 那蒙面人应变奇速,随即转身奔出,同时反手一扬,嗤嗤声响,疾射出数枚银针,分别袭击秦氏兄弟。 待二人避开银针,那蒙面人早已几个起落,打翻几名闻声前来兜截的护院镖师,跃出镖局,一溜烟似的扬长而去。 秦江叹道:“此人定是在梨园中暗助咱们之人,这银针是他的独门暗器。不知为何他却不愿现身相见,真是奇怪!” 秦咱呆立屋顶,想着秦江之话,心中一动:“三哥说是独门暗器,莫非是……”忽又摇头苦笑。 当晚中原镖局总镖头秦江宴请镖局众人,却在大厅中设了四桌,徐州大风堡送信来的“健仆”秦川自然也有幸参与。 秦川心情不佳,搁不住众镖头和伙计的劝酒,登时喝得酩酊大醉。连秦江多次劝阻也没能挡住。 于是秦江当众派人入内通知夫人。不久董芷芳便吩咐两个伙计将秦川扶到客房,放好了热水让他沐浴。秦川酒意虽重,却仍不忘身上那封书信,向二人道:“你们去吧,我没醉,一会儿便好!” 那二人道:“我们是奉家主母之命服侍老伯,您老还是让小的帮你洗吧!”秦川佯作发怒,大声道:“我又没醉,怎么需要让你二人服侍,快给我滚!” 待那二人关门离去,秦川脱衣下水,泡在盆中,不久即头一偏,靠在盆边沉沉睡去。 过不一会儿,只听他鼾声如雷,浴盆中热气腾腾,水汽将房间中几扇屏风也遮掩得氤氤氲氲。 便在此际,窗口处一阵冷风袭来,登时将房中蜡烛吹熄。霎时之间,房中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 过了片刻,静寂中只听窗户轻轻“吱”的一声,突然开启,一个苗条的人影闪进室内。那窗户又迅速轻轻合上。 夜色中那黑影捷若飞鸟,轻飘飘的掠在热水盆边,悄然而立,黑暗中一双寒星般明亮的眸子凝视着烂醉如泥的秦川,良久良久,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忽见秦川头一沉,身子竟淹没水中,哗的一声响,溢出的水已溅到地上。那黑影一惊,急忙伸手将他头脸从水中拖出,她顿了一顿,转身自屏风上取下浴巾,又将秦川身子强行拖出了澡盆。 其时夜色虽暗,房间内仍依稀可见秦川**的身子,那人影登时脸上一热,心中怦怦乱跳,忙用浴巾帮他擦干身子,扶他躺在床上,盖好被褥。 她刚刚为他掖好被角,转身欲行,忽见秦川出手如电,一把抓住她温腻软滑的手掌,颤声道:“玉妹,是你么!” 那黑衣人大惊,急忙挣扎,却哪里挣得脱? 秦川微微喘着气,叹道:“我虽喝了些酒,其实却没有醉,这是三嫂帮我出的主意。今日你以梅花针帮了我们,我便猜出极有可能是你。我跟三哥和三嫂说了我们的事,三嫂说你心里一定还有我。所以,我适才是装醉的,对不起,要用这种手段才诱你现身!” 黑暗中那人影虽然仍在挣扎,秦川双手紧握之下,自令她难以挣脱,过了一阵,却也渐渐心中软了。 秦川叹道:“你知道我心里很喜欢你,我不能没有你。这一个月来我日日夜夜在想着你,想着咱们在一起的时光。玉妹,你知道么,你真的好狠心!上官信今天说你根本不喜欢我,我听了之后好生难过,这辈子若是再见不到你,我宁愿自己死掉算了……” 他刚说到这里,那黑衣人“嘤咛”一声,已扑在他身上,吻住了他。秦川双臂搂住一个温软的身子,吻着她微凉的嘴唇,霎时之间,那种久违的气息,久违的激情,久违的温柔,久违的狂喜,重行回到他心中。 二人紧紧拥抱,深深长吻,浑忘了身外天地! 不知过了多久,秦川忽然觉得口中湿湿的,咸咸的,竟然是泪水的味道,心下微微一惊,道:“玉妹,你哭了!” 易婉玉泣道:“川哥哥,我也想你,真的好想你。对不起,我不应该离开你,让你受这么多委屈!” 秦川搂紧她柔若无骨的纤腰,唯恐她再行离去,不敢放开,道:“都是我不好,在那飞虎寨上不该胡思乱想,惹你生气!” 易婉玉将头轻轻抵着他下巴,幽幽的道:“傻哥哥,到今日你还以为我是为此事而离开你的啊?” 秦川一怔,道:“不是为这个,那是为了甚么?” 十九、险途三劫(三) 十九、险途三劫(三) 易婉玉伸手轻轻抚摸他脸颊,轻叹道:“那晚在飞虎寨,我忽然瞥见了一个人影,像极了一个人,而你曾跟我说过,当日在成都周本禄宅中伤我的,便是此人。我已猜出此人是谁,当时他若拔剑杀死咱们二人简直易如反掌,但若是咱俩突然反目成仇,而他说不定会看在沐姑娘的份上,多半便会收手!我想左右是死,不如我先引开他,所以才佯装生气而舍你而去的!” 秦川直听得心有余悸,没料到其中竟有如此隐情,更没料到易婉玉应变如此之快,怔了片刻,道:“你为何提到沐姑娘……”一言未毕,立时后悔。 易婉玉格格一笑,在他左頰轻轻一吻,道:“川哥哥,你放心,你以后提及沐姑娘,我是不会生气的。难道你忘了,在杏林谷中,我故意留下你二人单独相处,当时你还很生气呢?” 秦川道:“是啊,我到现下还在糊涂呢?” 易婉玉悠悠一叹,道:“川哥哥,那我就告诉你,原因是我想你和沐姑娘能走在一起,最好让她离不开你!” 秦川“啊”的一声,意外之极,张大了口,做声不得。 易婉玉噗哧一笑,说道:“川哥哥,你也别太意外,不是你的玉妹心里不在乎你,而是太在乎你了,知道吗?” 秦川摇头道:“我不懂,为甚么?” 易婉玉长长吁了口气,道:“你知不知道当晚在飞虎寨出现的那个人影是谁?若是他突然出手,只怕你我立时便命丧当场。我要你知道,当时我只有兵行险着,故意翻脸,让他意外之下,你我二人才有了生机!” 秦川心中登时泛起一股寒意,脑海中闪出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孔,想起他亦狂亦癫的神态,涩然道:“周宅中的青衣蒙面人,偷袭打伤百里前辈的蒙面人,以及昆仑派、铁剑门、崆峒派等派灭门的元凶,我已知道是谁,他自己也亲口承认了是他所为!” 不知何时,两人的双手又紧紧握在了一起,同时均感到彼此手心皆已冒出冷汗! 二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想到一个人的名字! “千古狂客”沐长风! 秦川将这些日子发生之事源源本本的跟易婉玉说了。他只道她获悉灭她全家的真凶是沐长风之后定会激动万分,不料她却出奇的沉静,淡然道:“川哥哥,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沐长风这种人,甚么事做不出来啊。既然‘汉中双蜂’跟沐长风沆瀣一气,这笔账以后便要一起算了!” 秦川怕她伤心家仇之事,叹了口气,怨道:“玉妹,你既没生我的气,为何一走这一个多月,却害得我饱受相思之苦!” 易婉玉将他手掌贴在自己面颊上,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虽没生你气,但是我却生自己的气。为了能让沐大小姐能死心踏地爱上你,保护你安全,我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秦川默然,心头浮上沐青兰的丽容俏影,不禁喟然长叹。 易婉玉似是看出他的心事,将脸颊轻轻摩擦着他手掌,道:“沐姊姊跟她爹爹不一样,她是个心地良善的好姑娘,川哥哥,你不能负了她,否则我也不会原谅你!” 秦川没料到她竟会说出此话,胸口一热,说不出话来。 易婉玉幽幽的道:“沐长风是江湖上最深不可测的角色。川哥哥,我虽也想跟你双宿双栖,但若是你遭了沐贼毒手,岂不可怕?权衡轻重,不如将沐姑娘也引到你怀中,至少沐贼不会连自己女儿也杀吧!”顿了一顿,叹道:“我早已瞧出沐姑娘倾心于你,便打了她的主意,故意成全你们,但总觉得对不起她,此计殊不光彩,心里对自己着实生气。” 秦川摇了摇头,道:“沐姑娘只将我当作好朋友,她是亲口所说,未必便有男女之情,你看错了吧?” 易婉玉叹道:“川哥哥,你真是没良心,人家这般对你,你却连她的心事都瞧不出来!” 秦川想起沐青兰的一颦一笑,冷艳清丽,更想起她对自己的几番恩情,不禁心下一阵怅惘。 易婉玉接着道:“当日我在‘十里铺’故意与你闹翻后佯怒留书而去,并骗那上官信去拖延你的时辰,装作已远去的样子。其实是瞒天过海,旨在骗过沐长风的耳目,扮作我模样骑马而去的是本帮的一名姓桑的姐妹,她现下已去了江南。沐贼认定我是江南名姬‘玉美人’,对他无甚威胁,所以并未将我放在眼里。此后我数次易容改装,暗中跟随着你们。你我一明一暗,若你遇险我也好施以援手。川哥哥,你可记得长安城中跟沐贼反脸之日,你逃离客栈后门时见到的那个算命先生,便是我啊!” 秦川又惊又喜,忍不住又伸臂箍紧了她纤腰,道:“玉妹,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为何不早告诉我,我真是笨死了!该打!”言下自责不已。 易婉玉伸手还抱住他腰,摇头道:“在那个逢鬼集的柳集镇上,你将人和马变了模样,虽然聪明,但是沐长风的人马不久便查到了。川哥哥,你可知第一拨追杀你的人是甚么人?” 秦川又是一惊,道:“是甚么人?” 易婉玉道:“那是两个双胞胎,江湖上人称‘筷子兄弟’,武功极高,脑子却不太灵光,可能沐贼只想他们见了你便来个‘杀无赦’。你刚到渭南境内,他二人便追上了你,被我暗中以百戏帮的‘分身术’骗得转向西去,呵呵,他二人多半要追到大雪山你卓玛妹妹家中后才会醒悟。” 秦川骇然道:“我怎么丝毫不觉?” 易婉玉不答,续道:“第二拨追杀你的是鬼婆婆,那是十几日前你在潼关那间‘悦来客栈’投宿之时,我和赵进大哥扯了张虎皮做大旗,打着一个人的旗号,以‘狐假虎威’之计将她吓得退避三舍,估计现下还在疑神疑鬼呢!” 秦川奇道:“你说赵舵主也来了?” 易婉玉道:“赵大哥是奉义父之命前来暗中助你我回中原的,他并不知送信的事情。但他对西域一带的事情甚是精熟,这次对付鬼婆婆,多亏了赵大哥!” 秦川道:“鬼婆婆又是甚么人?” 易婉玉身子微微一颤,叹道:“鬼婆婆是什么人我也不知,但她在悦来客栈刚一露面,便有三名本帮兄弟遭了毒手!其实江湖上只听过鬼婆婆之名,是个亦正亦邪、神出鬼没的人物,真正见过她真面目的却极少,只是从被她所害之人尸体上的长发鬼脸记号才确定是她的手笔!” 秦川听说又有三名百戏帮众罹难,心中甚是难过,道:“沐长风又多害了三条性命!”只觉易婉玉似对那鬼婆婆颇为忌惮,伏在他身上微微颤抖,便道:“你说的‘狐假虎威’之计又是怎生回事?” 易婉玉定了定神,才道:“当晚我们埋伏在客栈周围,见那三名兄弟死于鬼婆婆之手,赵进大哥顿时想起一人,说与我听。我便使出在胡神医处学来的‘改头换面**’,扮作那人的模样,招摇过市。那鬼婆婆虽则天不怕,地不怕,但一听那人声音,一见那人容貌,便似老鼠见到猫一般,立时魂飞魄散,径向西方逃窜,再也不敢回来了!” 秦川只听得挢舌不下,道:“究竟是什么人这么了得,竟连鬼婆婆也这般怕他?” 易婉玉轻叹一声,道:“那人便是传说中的‘十面魔王’,也便是当年的魔教教主!” 秦川对那“十面魔王”殊无印象,但听此人竟是魔教教主,吃了一惊,道:“魔教教主不是已消失二十多年了么,怎么还能吓退鬼婆婆?” 易婉玉甚是得意,道:“近来江湖上众说纷纭,传言七星教众魔王重现,意欲血洗江湖,报当年灭教之仇。由不得你不信,那鬼婆婆多半也信了这个传闻,听赵大哥说她最怕的便是这个‘十面魔王’,我才想起这一招呢!” 秦川暗道:“惭愧!我只道一路风平浪静,却原来真像三哥所猜到的那样,危险重重,却是有人暗中相助罢了!”说道:“玉妹,以你所说,还有第三拨追兵么?” 易婉玉叹了口气,道:“第三拨是‘阴阳猴’候昆仑,是个西域怪杰,他带了十名驯猴的胡奴在渑池城欲围剿你,被我和赵大哥摆出的本帮的‘百戏三才阵’击败,暂时阻他一阻!” 她幽幽一叹,又道:“川哥哥,这候昆仑着实棘手,本帮此役又折了七名弟兄,幸亏三大长老及时赶到,才共同将其击退!虽然我们侥幸得胜,但可以说是倾本帮之力,而这候昆仑不过是沐长风的区区一个棋子而已。所以现在大伙都人心惶惶,盼望帮主早日康复,主持大局!” 秦川只听得惊心动魄,倒吸一口凉气,良久才道:“真想不到路上竟有这许多曲折!”将她纤手紧紧按在他胸前,当真又痛又爱,亦复愧疚交集,叹道:“我一个大男人却让你一个姑娘家冒险保护,还自以为是,说起来真是无地自容!你为何不直截了当告诉我,却独个儿承受这些?” 易婉玉轻笑道:“傻哥哥,难道我还不明白你的为人啊?你武功虽高,人却过于仁厚朴实,不会使诈,况且你骨子里又不喜卷入江湖是非,倘若告诉了你,只怕瞒不过沐长风那个大魔头。” 她顿了一顿,又格格笑道:“不过这一路你的所作所为大伙儿都瞧在眼里,你扮丑扮驼,宁死不降沐贼,千方百计躲避追击,实在难得,赵进大哥他们都佩服得了不得!差就差在江湖经验不足,火候尚浅。” 秦川听她此言,不自禁的脸上红了,夜色之中却也瞧不出来。想起自己确实不会应对这些江湖手段,暗暗叹了口气。 易婉玉道:“我跟几位长老渑池会合后,便失了你下落。我想你定会经洛阳,去少林,便辞别了大家,先行快马赶来。到洛阳后才听说你三哥做了中原镖局总镖头的事,我想你定会来见他的,所以这几日我便远远跟踪他。今日梨园中的事,你都知道了!” 秦川道:“你今日以梅花针提醒了三哥,揭穿那袁芳的身份后,为甚么不与我相认啊!”易婉玉轻笑道:“你的轻功很好,我怎能逃得脱?其实我当时便躲藏在梨园内,在你眼皮底下,屏息潜踪,你跳那么高,自然想不到我还在你身边了!” 秦川恍然大悟,握住她手掌,道:“易女侠,你真是狡诈,在下佩服!”双臂环抱,围住了她纤腰,将她轻轻压在自己身上,二人之间虽隔着层棉被,均是心头怦怦而跳。易婉玉轻叹道:“川哥哥,我当时本想出来见你的,但那阴魂不散的玉箫公子忽然出现,我不愿见他,只好继续躲避了。据我猜测,那袁芳极可能是沐姑娘的同门师姐,也就是昔年武林第一美女‘眉月仙子’的徒弟。听说‘眉月仙子’原是峨眉派掌门白眉师太的师妹,她为了沐长风而终身未嫁,出家为尼,在‘无心庵’修行,说起来命运比杨敏还苦。若我猜测不错,袁芳极有可能便是第四拨来追杀你的人之一!” 秦川道:“沐姑娘所使的也是一对弯若眉月的双刀,刀法和那袁芳的招式如出一辙,我也猜到她也可能是这位眉月仙子的徒弟。想不到她二人的师父竟也为了沐前辈而终身未嫁,还遁入空门,可惜,可惜!”蓦地想到卓玛现下也是峨眉弟子,说起来与沐青兰算是师姐妹。 易婉玉一声娇笑,道:“川哥哥,你若早出生二十年,多半便可以跟沐长风争夺一下这位武林第一美女了。至少峨眉派的眉月仙子不必因心灰意冷而出家,索性嫁给你便是!” 秦川却不理她的调笑,喟然长叹道:“玉妹,男女之事最是玩笑不得。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没有了你,我心里当真生不如死,若是你再不出现,我真想送完信便直接求灵渡大师,让我也出家当和尚算了!” 易婉玉本自嬉笑不停,听他这般缠绵悱恻的表白情意,实是对自己情根深种,心中感动,一声娇呼:“川哥哥!”又伏在他身上,将粉颊贴在他脸上,两人又搂抱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秦川忽道:“哎呀!玉妹,快点灯!”易婉玉奇道:“怎么啦?”秦川道:“三哥和三嫂在外面等我的好消息呢!” 易婉玉听了这话,登时大羞,这才想起秦川**裸躺在被窝之中,忙用力挣脱他手,跳起身来,急道:“我先走了!”秦川央求道:“好玉妹,三哥三嫂听我说了咱们的事,想见见你,求求你别走!” 易婉玉又羞又窘,踌躇不决,顿足道:“全都怪你,咱们这样子怎么见哥嫂啊?岂不让人笑话?你……”一时没了主意。 秦川知她一向聪明伶俐,此刻竟茫然无措,慌了手脚,笑道:“好妹子,你先点亮灯让我穿好衣服不就成了!” 易婉玉这才定了定神,忙点燃桌上蜡烛,转过屏风,把秦川的衣服抱回,扔在床上,背转身去,一颗心怦怦乱跳,道:“你快穿吧!” 只听得一阵悉悉索索之声,秦川已将董芷芳事先准备好的干净衣裤迅速穿好,轻轻下床。他本想告诉易婉玉已好,却见她朝着墙角不敢稍动,局促不安的捏着衣角,露出一副小儿女的情态。 秦川暗暗好笑,侧头望着她俏生生的身子,烛光之下但见她背影修长苗条,纤腰削肩,体态袅娜,说不出的窈窕动人,不由得心中一荡,却瞧得痴了。 易婉玉等了半晌,不见动静,偷偷一回眸,见他兀自呆望着自己,胸中微微一热,转身走到他跟前,伸指在他额角一戳,嗔道:“呆子,看够了没有?” 秦川一惊而醒,脸上一红,道:“对不起……”羞得低下头去。易婉玉巧笑嫣然,柔声道:“你不要说对不起。川哥哥,不是早给你说了么,我喜欢你这般看着我!不过现下你要乖乖的坐好,让我帮你梳头。看你的头发都乱成什么样子?这模样怎能去见哥嫂啊?” 在易婉玉的一双皓如白玉般的纤纤素手之下,秦川自然很快又恢复成英秀挺拔的俊朗少年模样了。 二十、筷子兄弟(一) 二十、筷子兄弟(一) 吱的一声,客房门开,秦、易二人走了出来。 星月在天,寒风拂地,院内静悄悄的,并无人影。秦川心知秦江夫妇故意支开众人,免令二人尴尬。 易婉玉捏着衣角,微感害羞,红着脸道:“怎么没人啊?” 秦川微微一笑,挽着她手离开小院,走过甬道,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房门外,叫道:“三哥,我们来了!” 房门登时大开,秦江夫妇笑吟吟的出门相迎。秦川道:“玉妹,快来拜见三哥和三嫂!” 易婉玉娇羞无限,盈盈万福,轻声道:“小妹易婉玉,见过三哥,三嫂!”董芷芳不待她拜倒,早已上前扶起,笑道:“早听说‘玉美人’之名,今日得见,果然俊俏标致,一表人才!外头天冷,快快进屋说话!” 四人进入书房坐了。室内烛光映照下,秦江夫妇这才看清楚婉玉神清骨秀、端丽无双的姿容,当真惊世骇俗,不禁对望了一眼,均想:“难怪四弟和那个上官公子都对她如此神魂颠倒,这等美人儿,竟似非人间所有!”董芷芳素来自负美貌,此刻却也自叹弗如,微笑道:“川弟,易家妹子这等天仙一般的绝色佳人,端的世间罕见,你万不可再让她溜掉了!” 秦川搔头笑道:“三嫂只管放心,玉妹便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定要追她回来!”秦江接口道:“川弟,易姑娘是个好女孩,你定要好生待她!”秦川收敛笑容,正色道:“多谢三哥教诲,小弟谨记!” 董芷芳笑道:“你兄弟二人这般一唱一和,敲砖钉脚,似乎便把这门亲事定下了,我怎么没见易家妹子首肯啊!” 易婉玉听她话中带有三分戏谑调笑之意,一张粉脸登时羞得如同洛阳的红牡丹相似,抚弄着自己的衣角,低垂了头,双眼瞧着地下。 秦川见易婉玉一副羞答答的神情,急忙替她解围,咳嗽一声,说道:“三嫂,今日若非你让我装醉这一招妙计,只怕我和玉妹还是难以相见。请受小弟一拜!”说着双拳一抱,躬身行礼。 董芷芳忙敛衽还了一礼,微笑道:“川弟不必谢我,若非易家妹子心里有你,你便是真醉得人事不省,只怕她也不回出来见你吧!” 秦川弯起中指,在自己额头上重重打个爆栗,道:“打你这胡涂小子!早知这么容易骗得玉妹出来,路上何不早些装醉,害得自己白白……”一伸舌头,嘻嘻一笑,却说不下去了。 秦江夫妇和婉玉均知他言下之意自是“白白相思一场”之类的意思,但见他模样滑稽,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江道:“芷芳,你说要找人乔装成川弟‘老驼子’模样回徐州,以掩人耳目,却怎生装扮?” 董芷芳微笑道:“夫君难道忘了,据川弟所说,易家妹子可是个易容高手?” 秦川见易婉玉脸现疑问之色,便将董芷芳之计说了。 易婉玉侧头道:“三嫂此计甚妙。只是我担心沐长风的第四拨人马已盯上镖局,三哥三嫂定要小心一些!” 秦江微微颔首,淡然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也没有甚么。” 董芷芳令婢女斟了茶,站起身来,微笑道:“易家妹子,您跟他兄弟俩先说正事,我且失陪一忽儿!”易婉玉起身道:“三嫂慢走!”知她是有意回避,让三人商谈应对之计。 此时书房中只余下秦氏兄弟和易婉玉三人。秦川便又将易婉玉和百戏帮的渊源、此次途中连退三路追兵之事择要说了。 秦江听后皱眉不语,过了片刻,才道:“如今沐长风俨然已成为武林最大隐患,不可不防;魔教众魔头频频现身,不可不察。这两件皆是江湖中人必须共同面对的大事。我已着人暗中去徐州报信,告诉大哥知情。既然易姑娘是百里帮主的螟蛉义女,自是再好不过。可否请易姑娘动用贵帮之力,将此讯息知会武林同道,以防不测?” 易婉玉点头道:“三哥所言有理!小妹即刻去跟三位长老商议。” 秦江缓缓道:“至于川弟所说的华山、青城等派掌门信物落在沐长风手上一节,事关重大,说将出来势必会引起江湖动荡。况且沐贼既知川弟已逃回中原,必有防范。此事说出来弊多利少,窃以为暂不宜外传。再者,各大帮派即便真的慑于沐贼淫威,却也是其势不得不然耳,未必当真甘于任其驱使。” 秦川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言多有中,心道:“三哥只比我年长几岁,却已是阅历丰富、沉稳干练的老江湖了。”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少时他牵着自己的手,兄弟在九里山下嬉戏玩耍的情景。 易婉玉点头道:“三哥,小妹以为,此事真正要害仍在那沐长风身上。此人处心积虑,装疯卖傻,暗中创建‘天道盟’,其问鼎江湖,唯我独尊之心昭然若揭。为祸之烈,只怕犹在魔教之上。” 秦江道:“易姑娘这话有理。”眉头微皱,叹道:“如今江湖上对川弟那些不利的谣言,多半是沐长风所为,旨在借机令川弟失信天下。因为若然跟魔教有牵连,川弟的话自然便作不得准,‘天道盟’之说自是纯属无稽之谈。” 易婉玉道:“三哥,我怕沐贼还有一层用意,便是想先给大风堡制造风波。贵堡向被江湖上视为武林泰斗,与江南绿箫齐名,倘若因川哥哥与魔教有关之故,致令各门各派彼此猜忌,甚至还会发生更大误会。无论哪一种结果,都只会对沐长风有利!” 秦江连连点头,心念一动,端相着易婉玉和秦川两人,微笑道:“易姑娘不仅容貌美丽,而且兰心慧质,机智过人,在下佩服。老实说,在下觉得姑娘若是跟着舍弟,只怕会委屈了姑娘!易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了?” 易婉玉俏脸生霞,星眸流盼,斜睨了秦川一眼,抿嘴一笑,向秦江轻轻道:“三哥见笑了!婉玉但愿一直跟着川哥哥,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秦川听她这般说话,语声虽然甚低,却是充满了一往无悔的坚决之意,胸口一热,忍不住握住她双手,哽咽道:“玉妹!” 秦江拊掌而笑,颔首道:“有婉玉姑娘这话,我便放心了。我会禀明父母,早日备好聘礼,拜谒百里伯伯,替川弟向婉玉姑娘求亲!此事便包在我身上啦!”对秦川沉着脸道:“川弟,你以后若敢做令婉玉不快的事,莫怪三哥跟你翻脸!” 秦川又惊又喜,忙道:“请三哥放心,这么好的姑娘,我又怎会惹她不高兴!”易婉玉福了一福,粉颈低垂,轻声道:“多谢三哥!” 秦川又提起去少林寺之事。 秦江沉吟道:“既是你二人同去,最好还是化妆而行,婉玉姑娘可有主意?” 秦川不待易婉玉回答,接口道:“三哥,不如我跟玉妹扮作一对夫妻,前去少林寺进香,你看如何?” 秦江摇头道:“沐长风的主要目标便是你二人,一男一女,最是让人启疑,不妥,不妥!” 易婉玉娥眉微颦,略一思索,道:“川哥哥的主意倒也使得,咱二人便化妆成朝山礼佛的香客!不过,并非夫妻,而是一个暴发户带着个下人!我扮成做皮货生意的大财主,川哥哥你委屈一下,做我的健仆如何!” 当下向秦兄弟低声说了详细计划。秦江频频点头,秦川更是拍手叫好,大赞特赞! 正商议间,只听远处街道上响起更鼓之声,已届二更时分。 易婉玉道:“三哥,我想跟川哥哥先去一趟本帮中原分舵,向三位长老商议一番。您看如何?”秦江点头道:“去吧。川弟已恢复本来面目,洛阳城无人识得他,倒也方便行事。” 三人推门出来,行至院中。只见董芷芳闻声而来,向易婉玉道:“易家妹妹,我已安排好房间,妹妹可在此歇息!” 易婉玉微笑点头,道:“多谢三嫂。” 秦江向董芷芳轻声道:“他二人还有事须外出一趟,咱们不必理会了。” 董芷芳攀着易婉玉肩膀走到一旁,附在她耳边低语数句。易婉玉格的一声轻笑,桃腮带晕,也在她耳畔低低细语。二女嘀咕了好一会,董芷芳远远的望了秦川一眼,脸上微现诧异之色。 这边厢秦江将秦川拉在一旁,道:“川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易姑娘是个好女子,难得人家对你有情有义,你要好生待她。我见那上官信对她也极有倾慕之意,此人绝非易与之辈,你二人须好生处置此事,以防后患。如需三哥出马,尽管开口便是。” 秦川点头道:“三哥放心,小弟理会得。” 二十、筷子兄弟(二) 二十、筷子兄弟(二) 秦、易二人施展轻功,悄悄出了中原镖局,携手来到街上。 其时月光如水银泻地,铺在青石板的长街之上,霜风凄紧,深夜之际,街巷内静悄悄地没半个人影。 两人手拉着手,四目交投,相视而嘻,莫逆于心。一时脉脉相对,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此番别后重聚,虽则一言未发,却已两心相通,相互早知对方心意。 秦川忽然咳嗽一声,问道:“适才三嫂跟你都说了些什么?”易婉玉微感娇羞,星眸微转,支吾道:“没、没什么,三嫂说咱俩……是……一对璧人。川哥哥,那三哥又跟你说了些什么?”秦川便将秦江对上官信的疑虑说了。 易婉玉螓首轻摇,皱眉道:“这个上官信枉为‘江南绿箫’家的传人,岂不知‘温柔乡便是英雄冢’么,川哥哥,你以后万万不可似他这般。” 秦川道:“其实上官公子早已知道你并非风尘女子,他只是忘不了你!”向她美艳如花的脸蛋瞧了半晌,叹道:“玉妹,像你这等美貌佳人,世间男子见了没有不动心的,都会忍不住想多看一眼的!” 易婉玉挨在他身边,嫣然一笑,轻轻的道:“我才不稀罕人家多看少看呢,川哥哥,我只是在乎你一个儿!”秦川听她说得诚挚,只觉胸臆间充盈着温馨缠绵之意,将她小手握得更紧了。 两人并肩走过几条街巷,转弯抹角,进了一个小胡同,来到一座宅院前。门前两串大红灯笼随风摇曳,秦川瞧得分明,门匾额上书着“程园”二字。 易婉玉在他耳畔低声道:“这程园看上去是本地一姓程的富商宅院,其实却是本帮中原分舵的堂口。本帮各分舵手堂口向来迁移无定,连总舵也无固定之所,但由于上一代的翁帮主和义父都是中州人,所以中原分舵也便成了总舵的临时所在。” 秦川突然停住脚步,竖起耳朵,低声道:“都已二更天了,怎么里头还有练功之声!”易婉玉一怔,惊道:“不好,可能有对头来寻衅!” 二人相互望一眼,同时飞身跃进院内。 月色之下,却见好大一座宅院。二人悄悄循声奔到后院,只见一个大屋内灯火通明,门口人影晃动,打斗正烈。 易婉玉便欲上前,秦川轻轻拉着她手,低声道:“且慢,屋檐下还有个人!是不是百戏帮的人?” 易婉玉一惊,凝目望去,果见那大房外屋檐下一条黑影足钩屋檐,使的是“倒卷珠帘”的绝技,头下脚上,无声无息的探头向窗内观望,若非秦川眼尖,委实不易觉察。 她摇了摇头,道:“决计不是本帮的人。”话犹未了,忽听得蓬蓬蓬三声大响,那房门竟被三人自内撞得脱枢而飞,跌落院内,其中一人更堕在一座假山之上,将两块太湖石撞得滚落下来。 只听得一阵怪笑,两道人影倏地跃出,站在那三人之中最先跳起的一人身前,笑道:“到底吴长老身子骨硬,练过胸口大碎石绝技,被我兄弟打得破门而出,还能立时站起,邓、王二位可就差劲得多了!” 那吴长老哼了一声,扶起那两名长老,转向那二人道:“筷子兄弟,你二人夜闯敝帮,连伤数人,究竟所为何事?” 月光下但见那二人均是一身古铜色直裰,身材一般的瘦削如竹筷,手中各执一根形如竹筷,却长短齐眉的熟铜棒子。 那二人年约五旬,生得长脸窄额,小眼睛,塌鼻子,八字形的眉毛斜分左右,容貌丑陋无伦,灯光下更是吓人,宛似吊死鬼一般。二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人尖声笑道:“江湖传言,百戏帮玩戏法极是了得,吴长老更是以‘胸口碎大石’最为出名。适才中了我‘当世英雄’兄弟的拳脚,便只你一人能立时跃起,佩服佩服。咱们再较量一番!” 那吴长老忙一摆手,叫道:“筷子兄弟且慢,江湖上拜山头、踢场子虽属平常,但二位一上来便不分青红皂白伤我兄弟,可否先言明来意再说!” 秦、易二人此时藏身在月洞门后,易婉玉悄声道:“这‘筷子兄弟’武功极高,却是一对白痴,一个叫大筷,一个叫二筷,无端上门生事,定有古怪。当日在渭水之南,他们便想追杀你,被我设计支开了,没想到这么快又回到了中原。咱们先别进去,看个究竟再说!” 只见那“筷子兄弟”对望一眼,先前那尖声之人道:“说是来这儿看百戏帮变戏法的,结果只看到三个老家伙变‘空中飞人’,好生没趣。不好玩,不好玩!对了,要不就玩‘喷火’吧,王长老,你可是‘喷火’高手,快喷罢!” 那王长老便是撞破假山之人,他恨声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筷子兄弟,你们两个白痴,今儿到底发甚么神经,到此捣乱!有种便杀了你王爷爷!” 那筷子兄弟又对望一眼,尖声之人突然身形一晃,箕指抓向王长老衣领,动作快如脱兔一般。 那王长老忙即往后闪身,同时双掌平推,一招“五丁开山”,硬生生的接过他手掌,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不料那尖声之人竟不闪不避,欺近身来,砰然一响,胸口中了王长老开碑裂石的两掌,却是行若无事。那王长老只觉得这两拳如中铁石,好不疼痛,大骇之下,突觉胸口一紧,已被那尖声之人抡了起来,举在半空之中。 吴邓二老发一声喊:“放下他!”齐齐扑向那尖声之人,吴长老一招“饿虎扑食”,正抓他肩头;邓长老则一招“怀中抱月”反袭他后腰。二人俱是只攻不守的拼命狠招,威力着实非同小可。 筷子兄弟中另一人叫道:“大筷,要不要帮忙!”那尖声之人叫道:“混账,你我乃‘当世英雄’,何须人帮,跟我滚远点!”说话间身形一晃,避过二老,双臂突然一挥,暴喝一声:“下来吧!” 但听呼的一声,王长老偌大的身躯被斜斜抛出,却像一只标枪般在空中划了个弧形,流星似的飞射出去。 众人惊呼声中,却见王长老所射之处,正是大厅屋檐方向,亦即那伏在窗外之人的藏身之所。王长老头前脚后,眼见脑袋径往那黑影疾撞而去。那黑影冷笑一声,身形一晃,接过王长老身子,右足在壁上一撑,一个凌空倒翻,犹似一只大鹰般飘落在众人面前,将王长老轻轻放下! 其时冷月溶溶,银光泻地,众人却瞧得分明,只见那黑衣人长身玉立,容止都雅,腰间碧玉箫莹然生光,正是江南的“玉箫公子”上官信。 只听筷子兄弟齐声惊叫:“又是你小子!”相互望了一眼,突然同时发一声喊,不容上官信多言,铜棍齐出,猛地向他当头砸去。他二人适才赤手空拳大胜百戏帮三老,不屑联手,但一见到上官信,竟然不约而同的双棒合击,招数狠辣已极,尽皆是拼了命的打法。 百戏帮三大长老面面相觑,既感诧异,亦复惊骇。 武学中有云:“抢扎一条线,棍扫一大片”。但见二筷掣动铜棒,一扫一劈之际,雄浑有力,挥舞起来呼呼生风,身形灵动,棍法密集,快速勇猛,气势着实惊人。便是棍风所及,竟如刀如剑般砭人肌肤,隐隐生痛,三长老不自觉的退后了数步。 却见上官信身似柳絮,东飘西荡,在两团棒影之间穿来插去。筷子兄弟一番狂风暴雨似的攻势,威力当真非同小可,他却是好整以暇,从容不迫,犹似闲庭信步一般。 激斗中上官信哈哈一笑,道:“两位筷兄,三年前老河口一战,你二人已输给在下,今日何故再来自取其辱?” 筷子兄弟打发了性,大呼酣战,竟不回答,双棒便似飞雪满天,漫无边际,又似流水匝地,无孔不入。 斗到分际,上官信忽然笑道:“贤昆仲这三年来棒法大进,可喜可贺。不过在下有要事跟三位长老相询,咱们下次再比如何,二位不如先请吧!” 但见他头一低,右手反撩,一招“野马分鬃”,已扣住大筷手腕;左手则一个“云手肘击”,撞在二筷右肩,只听“呛啷”声中,二筷铜棒着地,向后栽个筋斗,一时却爬不起来。看大筷时,却已满脸涨得酱红,汗如雨下,气喘如牛,呆立当地动弹不得。 上官信哈哈大笑,道:“这下服了吧,老规矩,说吧!”手一松,放开他脉门,大筷这才如获大赦,拭了拭汗,转身去扶二筷起来。 筷子兄弟面面相觑,突然向上官信屈膝跪倒,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齐道:“上官信还是这般厉害,俺们兄弟虽是‘当世英雄’,这次却是当真服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二十、筷子兄弟(三) 二十、筷子兄弟(三) 上官信笑道:“三年前在老河口,你二人也是这般说。我且问你们,这次为何趁着人家百里老帮主不在家,前来百戏帮捣乱,说清楚来龙去脉,我便放过你们!” 他只道这次筷子兄弟定像三年前一样如实陈情,却不料二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同时大摇其头,道:“这次不能说,说了非但做不了‘当世英雄’,还成了言而无信的乌龟王八蛋了!” 上官信微觉奇怪,道:“你二人既然败了,自当听我的话,此乃有例可循,这次为何便不能说?” 二筷摇头道:“你虽厉害,但是跟俺们打赌赢了的那人说了,无论结果如何,不得说出他的身份样貌,否则便是乌龟王八蛋!” 大筷也道:“俺们‘当世英雄’兄弟那是宁死也万万不能做这个乌龟王八蛋的!上官信,要不你还是杀了俺们哥俩吧,俺们决不还手,也决不怪你,见了那阎王老头儿,也不会告你的。”说着将铜棒掼在地上,反剪双手,昂首挺胸,作待宰割状。 二筷见大筷如此,立时也依样亮出一股慷慨赴死、缚手待毙的英勇气势! 众人见这两人向以“当世英雄”自许,开口闭口“当世英雄”,如今死到临头,犹是摆出一副“当世英雄”的做派,无不莞尔。 上官信点了点头,略一沉吟,向百戏帮三位长老躬身一礼,淡然道:“在下江南上官信,见过三位长老。适才闻声而来,深夜滋扰,未及奉上拜贴,实在失礼之至,尚乞恕罪则个!” 百戏帮三老还了一礼。吴长老道:“原来是杭州玉箫公子驾临敝帮,我等未克迎迓,还望公子恕罪!” 上官信道:“好说。请问百里帮主何在?” 吴长老道:“敝帮百里帮主外出未归,帮内事务暂由区区三兄弟代掌。不知上官公子有何指教?” 上官信微微皱眉,伸手向筷子兄弟一指,道:“这两兄弟胆大妄为,居然敢来贵帮撒野,现已被在下制服,如何发落,还请三位长老示下!” 百戏帮三老面面相觑,吴长老抱拳道:“说来惭愧,我兄弟武艺低微,技不如人,是两位筷兄的手下败将。常言道:‘败军之将,何足言勇’,在下等实在没脸处理他二位。素闻玉箫公子乃人中龙凤,有何高见,在下等莫敢不从!” 上官信抬头望了望天上明月,轻轻一叹,向筷子兄弟道:“既然你二人不肯说出受何人指使而来,按照江湖规矩,该当杀刮由我。罢了,你二人且去吧,答应人家的事没能做到,自有人找你们算账!” 筷子兄弟对望了一眼,向上官信竖了竖大拇指,道:“你好样的,俺们哥俩儿欠你一命!”俯身捡起铜棒,呼的一声,纵身上了屋顶,只听得一阵急遽践踏屋瓦之声,二人一阵风般去了。 吴长老再次向上官信谢过援手之德,道:“上官公子请屋内奉茶!”上官信摇了摇手,道:“在下有几句话,想向三位长老请教,问完便走,伏乞实言相告!” 吴长老道:“公子请讲!” 上官信略加思索,道:“请问三位长老,玉姑娘何在?”语气忽然变得紧张起来,显是急欲知晓答案。 吴长老暗暗一惊,与另外二老目光相接,这才微微一笑,道:“却不知上官公子所说的玉姑娘是何许人也,在下等未曾听闻!” 上官信目光不住在三老脸上睃巡,似有所盼,随即目光却黯淡了下来。 吴长老沉吟道:“在下等确不知谁是玉姑娘,料来必是上官公子的朋友,但若公子吩咐,本座倒愿意为公子寻访此女!” 上官信仰天长叹,失望已极,摆手道:“我还以为她跟贵帮或许会有关联……罢了,罢了!告辞!”向三老拱手一揖,飞身上了屋顶,一阵飞檐走壁,飘然远去。 百戏帮三老见他来去如风,轻功极高,不禁相顾失色。王长老喃喃的道:“江南第一公子,端的了得!”邓长老道:“他为何到本帮来打探玉姑娘下落,却是令人费解,难道本帮中有人透露玉姑娘身份?”吴长老叹道:“上官家在江湖上地位尊崇,势力不小,只怕他会不利于玉姑娘!”王长老接口道:“是啊,玉姑娘是咱们看着长大的,百里帮主视她如己出,可别着了这上官小子的道儿!” 正议论间,忽听得一阵银铃般的娇笑,一个少女声音道:“多谢三位叔叔关心,婉玉很好,尚未着了人家的道儿!”风声飒然,三人面前已多了两个人影。月光下看得分明,却是一男一女,男的英武,女的娇艳,正是秦、易二人。 易婉玉向三老和秦川相互作了介绍,却只道了秦川姓名,不提他身世,说道:“咱们进屋详谈吧!” 客厅大门已毁,众人便来到偏厅落了座,寒暄已毕,易婉玉将沐长风及“天道盟”和众魔王现身江湖之事详细说了。三位长老听说残杀帮众、偷袭帮主的便是沐长风,无不咬牙切齿,义愤填膺。 吴长老素知易婉玉人美心骄,从不曾对男子稍假辞色,此刻言语间却对秦川极为亲昵回护,眼光中孕着款款深情,确是难掩爱慕之意,心下登时了然,向秦川问道:“不知秦少侠是哪里人,恕老夫孤陋寡闻,竟不晓得江湖上几时出现如此少年才俊?” 秦川道:“不敢隐瞒吴长老,晚辈是徐州府人。初次来到洛阳,今后还请三位长老多多指教!” 易婉玉怕三老对秦川心存疑虑,便道:“川哥哥是自己人,我义父已跟他朝过相,各位叔叔不必多虑!”顿了一顿,又将秦江的意思说了。 吴长老皱眉道:“想不到江湖好不容易安稳了二十年,这帮妖魔鬼怪又要出来兴风作浪。当务之急,确如秦总镖头所说,各大门派须互通消息,提前防范。嘿嘿,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再跟魔教决一死战!”邓、王二老也纷纷附和,群情激昂,誓与众邪一拼。 秦川见那吴长老虽然身材短小枯瘦,一张面皮微微发青,貌不惊人,却显然是三老之首,说起邪魔歪道,竟是声色俱厉,正所谓姜桂之性,老而弥辣。 易婉玉道:“分舵中的兄弟呢?”吴长老道:“适才那筷子兄弟前来捣乱,伤了几人,弟兄们武功和他二人相差太远,为了避免伤亡,我和邓兄弟让韩舵主带了大伙儿都暂时先躲起来了。现在可以叫大伙儿出来啦!” 不料他话音甫落,只听那客厅房顶之上脚步践踏屋瓦之声大作,狂笑声陡起,却是筷子兄弟的声音,不住大叫道:“三个臭老头儿,快滚出来!躲在暗处算甚么英雄好汉!” 百戏三老适才吃足了这兄弟俩的苦头,不禁相顾失色。邓长老皱眉道:“这对活宝怎么又回来啦!”王长老哼道:“怕个鸟,干脆跟他们拼了!” 易婉玉微一沉吟,道:“定是那幕后主使之人教唆他们再来的!”话音未落,那践踏屋瓦之声已自客厅转到偏厅,却是筷子兄弟见客厅内空空如也,又望见这偏厅灯光,便追了过来。 吴长老道:“玉姑娘虽是百里帮主义女,但并未正式投入本帮,算不得本帮中人。你二位无须出去犯险,邓王两位兄弟,咱们便再会一会他们!”邓王二人各执兵器,便欲冲出。 秦川忽道:“三位长老且慢!”众人皆是一愣,目光齐向秦川射去,只见他眉头一扬,道:“这二人既然曾想阻拦截杀我,我又岂能老是让人替我出头,这次还是我来吧!” 吴长老恍然大悟,叫道:“原来秦少侠便是帮主号令全帮沿途拼命保护之人!”向易婉玉望了一眼,似是怪她不早说。易婉玉嗤的一笑,轻声道:“吴叔叔莫怪,这位哥哥的身份须先暂时保密!” 便在这时,但听“啪”的一声响,紧接着嗖嗖两声,室中烛光摇曳,已多了两条人影,却正是去而复回的筷子兄弟。 筷子兄弟乍见多了秦、易二人,微微一愕,大筷道:“吴长老,这个美貌小妞儿是谁,这个小伙子又是谁,你又请来帮手啦!妙极,妙极,那就一块儿上吧!上官信呢,出来吧,我们不怕你啦!” 吴长老脸色郑重,喝道:“邓王两位兄弟,‘百戏三才阵’伺候!”手中突然多了柄长剑,邓、王二人也是各执长剑,一前二后,摆成三角形状。 秦川抢步欲上,却被易婉玉按住了手臂,道:“川哥哥,‘百戏三才阵’不容小觑,这一战咱们未必会输。倒是跟着筷子兄弟身后的这位神秘高人,咱们不可掉以轻心!” 秦川心头一凛,潜运内力,已听出院中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的多了一人。只是那人功力既高,又未作声,若非易婉玉警醒,实难察觉。秦川低声道:“院子里真有一个人!”易婉玉虽然猜到,却未能听出,闻言不禁花容失色! 但听得铜棒呼啸之声大作,大筷当先冲进“百戏三才阵”中,却被三长老团团困住,三柄长剑随着三个人影兜来绕去,并不与他铜棒相交,却绕得他眼花缭乱。大筷初时大叫:“好玩,好玩!”但十余招一过,他棒棒走空,突然左臂上一不留神,挨了一剑,他不由得哇哇大叫,铜棒却舞得更加不成章法了。 二筷见哥哥遇险,嘿嘿一笑,心下甚是得意,道:“大筷,你整日价自诩为‘当世英雄’,想不到也会有需要我帮手的时候,嘿嘿!”掣起铜棒,劈头盖脸的向邓长老砸去。 邓长老不敢硬碰铜棒,矮身斜肩,避了开去,以三才阵的格局,随即变成王长老正面引剑刺向二筷。二筷忽见剑尖当胸刺来,大惊之下,翻身后跃,只听“嗤”的一声响,头顶连皮带肉登时被削去了一大片。 秦川见本来已被筷子兄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三长老,一旦用上了这“三才剑阵”,竟然立时反败为胜,形势逆转,不禁啧啧称奇! 只见筷子兄弟双棒上下飞舞,愈来愈紧,却未碰到三老半片衣角;三老则法度严谨,攻守有方,稳守“天、地、人”三才格局,每每以处在“人”位的那人全力击刺,与敌正面交锋,另二人则为侧援,瞬息之间,忽又变作另一人为主,余下二人为辅。 “三才剑阵”运转起来,似简实繁,以拙驭巧,竟是稳稳占了上风。 筷子兄弟大呼酣战,双棒却已守多攻守,门户紧闭。堪堪斗到百余招,连二人也自觉难以取胜,目光所及,彼此俱已喋血不止,伤痕累累。这二兄弟不免暗暗心惊,但他二人皆是宁死也不愿服输的凶悍角色,恶斗之际,稍不留神便有开膛破肚之虞,二人却也只有苦苦硬撑的份了。 秦川瞧得心下不忍,道:“玉妹,我看这二人并非奸恶之辈,只是被人利用,实不忍见他二人命丧于此,你可否……” 易婉玉尚未接话,蓦地里院内响起一阵轻微的暗器破空之声,一枚金钱镖转瞬即至,射进屋中,“铛”的一声响,竟将邓长老的长剑击成两段! 其时正是邓长老处于“人”位,负责与二筷短兵相接,剑尖一断,二筷何等眼力,立时看出三才阵的破绽,铜棒倏地挑飞邓长老手中半截断剑,那“三才剑阵”登时便破了。大筷则寻暇抵隙,铜棒闪处,吴长老左腿弯“委中穴”上一麻,跪倒在地。 霎时之间,胜负之势再度逆转。筷子兄弟发起性来,不依不饶,双棒舞动得便似两条长龙一般,迅若闪电,猛如飓风。三老登时迭遇险招,手忙脚乱,却是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秦川眼见三老均有性命之虞,一声清啸,纵身抢入人丛之中,双手挥处,一个“空手入白刃”,出手如电般攫过筷子兄弟的棒头。他身形奇快,待筷子兄弟察觉,两根铜棒的另一端俱已牢牢抓在他手中,便似插入岩石之中一般,一动不动。 筷子兄弟大骇之下,运气抢夺,仍是无功。二人一个拳打,一个脚踢,齐往秦川胸口攻至。秦川哈哈一笑,身形陡转,双手疾扬,登时将二人身子自棒端挑入半空,叫道:“放手不放!”二人身既悬空,拳脚攻势自然尽数落空。 筷子兄弟同声摇头道:“死也不放!”身子不由自主的来回晃荡,急忙双手出力擎棒,在空中摇来荡去,竟不撒手,秦川稍一用力,将二人高高举起,身子却几乎碰到厅中横梁! 忽听一阵拍手叫好之声,却是个少女声音笑道:“筷子兄弟真可笑,敢来百戏帮中闹;寻橦只在梁上栖,空中飞人学鬼叫!” 大筷怒道:“小丫头胡说八道。你看清楚了,俺兄弟可没有碰到横梁,顶多只算是练‘寻橦’。再者,是二筷尖叫了一声,岂能算得上‘鬼叫’,欠通啊欠通!”二筷则道:“大筷,这小丫头说得倒也有理。你我现在不单是在练‘寻橦’把戏么,而且是‘空中飞人’,这可全是人家百戏帮的看家绝技!”大筷怒不可遏,道:“放屁,放屁!二筷,你我乃是‘当世英雄’,岂能跟这帮玩杂耍的三流角色混为一谈。最多只是偶一为之,对,偶一为之!” 众人见他兄弟二人在空中苦苦抓住铜棒一端,随时可能跌落下来,兀自争执不休。惊险之余,亦复滑稽,不由得尽皆莞尔。 易婉玉又拍手叫道:“筷子兄弟不害臊,连战连败犹胡闹。寻橦耍得太难看,空中飞人往下掉!” 大筷直气得哇哇大叫,道:“臭丫头,你好没道理!什么叫‘连战连败’?我们适才可是将这三个糟老头儿打得七荤八素,喂,三个老儿,敢不敢承认单打独斗不是我们‘当世英雄’的对手!” 三老互望了一眼,均想:“单打独斗我们确不是他兄弟对手!”吴长老扬声道:“筷子兄弟武功高强,英雄了得,在下三个佩服得紧!” 二筷甚是得意,接口道:“小姑娘,我哥哥说得有道理吧?你快让这小子将我二人放下来,不然可别压死了他!”大筷一听,更加得意,道:“是极,本英雄可有二百来斤重,再压一会,这小子便撑不住了!实话告诉你们,本英雄早已算准这小子膂力不济,故意将棒子交给他的。且看看他敢不敢撒手,哈哈!” 易婉玉直笑得弯下了腰,身如花枝乱颤,向秦川摇摇头,道:“川哥哥,你若受不了,便可将棒端放在桌上,咱们一样可以看猴子戏的!” 秦川微笑道:“不妨事!”双臂平伸,轻举双棒,依然气定神闲。 筷子兄弟却又大声鼓噪起来,指责易婉玉将“寻橦”误口为“猴子戏”。 易婉玉伸手刮脸羞他兄弟,笑道:“大筷子‘英雄’,你真是好不知羞,你且瞧瞧,现下你的丑样,是不是像只大猴子!” 大筷怒发如狂,忽又望见二筷,道:“二筷,你的模样还真像只猴子,原来这小妞儿在说你呢!”二筷大怒,道:“明明是你长得像猴子,怎么怪我头上,真是讨打!”大筷不依,道:“我是大哥,你是二弟,咱娘说了,老二要听老大的!”二筷怒道:“咱娘还说了,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筷子只有抱成一团,才有力量,你怎么不跟我抱成团啊!” 大筷道:“老二,你要是再顶撞一家之主,小心家法伺候!”二筷道:“我呸,这当儿还摆老大的谱,你自个儿也悬在这半空,怎么用家法?” 忽听“啪”的一声,大筷右手突然离开棒身,一掌拍向二筷脸上。二筷一呆,如法炮制,反手还了一掌。二人登时拳来掌往,在空中激斗不休。 秦川一笑,忽然双手一抖,竟将两棒合拢,只听蓬的一声响,筷子兄弟身子撞在一起,“啊哟”大叫声中,双双跌落地上,“空中飞人”即时上演! 二人直跌得七荤八素,昏天黑地,呆了半晌,才哼哼唧唧爬了起来。大筷向秦川竖着大拇指道:“小英雄,你武艺倒还马马虎虎,咱‘当世英雄’兄弟今日服了你啦!但你若是问俺跟上官信同样的问题,咱们还是不能说出是谁让咱们来的,所以呢你要杀还是要剐,咱们兄弟也绝不会皱眉头!” 易婉玉携住秦川之手,喜上眉梢,道:“川哥哥,看样子你的武功又进步不少!” 秦川得意中人夸赞,心中甜甜的十分受用,微微一笑,轻轻松开她手,转向三老一抱拳,道:“三位前辈,晚辈斗胆相求,请三位饶恕他们这一次,放他们兄弟去吧!” 二一 十面魔王(一) 二一十面魔王(一) 百戏帮三长老见秦川身手如此了得,谈笑之间便已制伏筷子兄弟这等高手,俱各又惊又喜。听到他此话,邓长老道:“秦少侠,这二位筷兄是你手下败将,该当由你处置,不必问我们三个老家伙啦!哈哈!”吴、王二老也点头道:“正是!” 秦川望了望易婉玉,见她一双妙目冲着自己轻轻眨了眨,便道:“既如此,晚辈便擅专了。”向筷子兄弟道:“我们不会杀你们的,两位请便吧!” 筷子兄弟向他挑了挑大拇指,道:“你姓秦,你好样的,‘当世英雄’也算你一个,俺们俩去了!” 易婉玉见二人转身欲行,忽道:“且慢,两位乃‘当世大英雄’,一言九鼎,宁死不肯说出那人的身份模样,小女子实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可否也请两位‘大英雄’发个誓,以后再也不跟百戏帮作对,否则也是……” 二筷不待她说完,接口道:“便是乌鱼王八蛋么,好说,这三个老儿的剑阵倒也算得上马马虎虎,咱们兄弟领教过了,以后便不来了!”大筷道:“不错,咱们当世……大……那个大英雄,一言九鼎,说不来便不来了!老二,走吧!” 他满面喜孜孜的神情,拉着二筷走了出去,口中兀自喃喃道:“当世大英雄,嘿嘿,比当世英雄还大些哩……”声音未毕,早已蹿房越脊,去得远了。 筷子兄弟离去后,易婉玉在吴长老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吴长老愀然变色,随即点了点头,大踏步走到门口,向院内朗声道:“不知何方高人夤夜驾临敝帮,还请现身相见!” 只听院中低低“哼”的一声。语音虽极低,但屋中五人却听得清晰异常,浑似发声者便在各人耳边一般。 秦川当先跃出房去,掠入院中,突然抬头望去,只见一株梧桐树顶上悠悠冉冉的悄立着一个缁衣人影! 其时乃寒冬腊月,树叶凋尽,疏枝纵横,那人影挺立在树顶一细枝之上,随风轻摇,远远望去,便似飘浮在空中一般,单单这份绝顶轻功,便令在场五人耸然动容,相顾失色。 吴长老抬头向那人影朗声道:“在下吴敬民,忝为百戏帮长老,本帮帮主不在此间,暂由老朽代理帮务。尊驾深夜光临本帮,不知有何见教!” 那人影仍是阴沉沉的“哼”了一声,竟不理睬吴长老,指了指秦川,缓缓的道:“秦川,你上来!” 秦川双足一点,身子飞起,轻飘飘的掠上树顶,站在那人相邻的一株树梢,也是一般的寒枝独立,随风轻摇。 三老和易婉玉迅即围在树下,仰头望去,手中却各自扣好了暗器,防止那人突然算计秦川。 此际秦川与那人相对而望,却不禁吃了一惊! 冷冷的月光之下,只见那人披着一身缁衣,轻裘缓带,头顶束着高高的金冠,年纪约在六十岁左右,面容清癯,双目如电,唇上颏下皆蓄着浓浓的髭须,顾盼之际,气度竟是说不出的雍容高华,同时又透着种睥睨天下的威仪。 秦川只道役使“筷子兄弟”的背后之人定是沐长风,没料到出现在此的却是这个缁衣老者,不觉一阵愕然,却也暗暗松了口气。 月华如练,七星拱斗。只见那缁衣人气宇非凡,举手投足之间竟有种君临天下的气概,秦川一望之下,不由得暗暗心折。 当下向那缁衣人一抱拳,道:“前辈召唤秦川,不知有何垂询?” 那缁衣人哼了一声,缓缓的道:“本座已有多年未履中土,近日听说中原武林的后起之秀中以你武功最高,特来看看。依老夫看来,你的身手稀松平常,不过尔尔!” 秦川听他声音峻寒,木无表情,竟似来自地狱一般,不由得背脊上隐隐泛起一阵寒意,道:“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那缁衣人仰望着北斗七星,双手抄在宽宽的袍袖中,神情说不出的落寞,淡然道:“我的名字,不说也罢!” 忽听一个少女声音道:“前辈的名字便是不说,我们也知道!”那缁衣人微感意外,两道冷电似的目光霍地射向树下说话之人。 秦川见说话的竟然是易婉玉,心中微奇,却听她叫道:“川哥哥小心,这人便是魔教教主‘十面魔王’!” 她此话甫一出口,在场众人尽皆骇然失色。 那缁衣人却也大感意外,斜眼打量着易婉玉,没料到这么一个桃笑李妍、明艳无俦的妙龄少女,竟能一语道破自己身份来历。 秦川心念电转,登时想起易婉玉所说的吓退“鬼婆婆”之计,便是扮作“十面魔王”模样,难怪她会一眼认出此人。他心中一寒,向那缁衣人道:“你真的是魔教教主?” 那缁衣人嘿嘿一阵冷笑,倏地自树顶消失,众人但觉眼前一花,他身子已飘落在易婉玉面前,动作之快,犹似鬼魅一般。 秦川怕她伤害易婉玉,随即跟着跃下,闪身而前,拦在二人之间。 百戏帮三长老惊骇之极,戒惧之心大增,各挥兵器,围住了缁衣人。 吴长老失声道:“尊驾当真是,是……‘十面魔王’项……项教主!” 那缁衣人淡淡的道:“想不到吴长老还记得本座!”语气中竟有种莫名的寂寥之意。 吴长老矍然动容,踌躇道:“尊驾当年不是死在‘圣殿一役’了么,怎么会……?” 那缁衣人淡然道:“当年本教天绝宫‘圣殿’确实着了一场大火,‘圣坛’付之一炬,本教神器受损,元气大伤。仅此而已,本座当然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他微微一笑,声音仍是阴恻恻的,转向易婉玉道:“前几日曾有人扮作我的样子,吓退了鬼婆婆,莫非便是你这个小姑娘!” 易婉玉小嘴一撇,尖尖的下巴微微扬起,道:“是又怎地?” 那缁衣人点了点头,又抬头望了望天际星斗,忽道:“秦川,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定是你的小情人吧!很好,很好!” 众人听他语声悠悠荡荡,正不知是何用意,忽觉一股恶风猛地扑面袭来,顷刻间院中飞沙走石,狂风怒号,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秦川一凛,唯恐缁衣人伤害到易婉玉,危急中不假思索,大喝一声,长臂抱起她身子,凌空跃起,飘然落在院墙之上。 只听一阵幽幽的冷笑,那缁衣人沉沉的声音自远处飘来,道:“秦川,你击退筷子兄弟,坏我计划,看样子上官信是不会现身的了。我不想在此大开杀戒,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声音戛然而止,月色下众人但见黑魆魆的远处房顶上的飘浮着一条人影,影影绰绰,冉冉悠悠,仍似虚悬在空中似的,正是那缁衣人。 寒风拂面,冷月照人。易婉玉侧过俏脸,只见秦川一脸迷惘之色,皱眉苦思,轻轻推了推他身子,轻声道:“川哥哥,你怎么了?”原来秦川心中一直在想:“他是谁……在哪里见过,好像在哪里见过啊!” 但觉得那“十面魔王”的举手投足,风采气度,竟是似曾相识,毫不陌生,这种感觉一时间在他脑中总是挥之不去! 直到易婉玉又问了他一遍,秦川这醒觉过来,忙道:“我没什么。玉妹,你没事吧?” 易婉玉摇了摇头,笑靥如花,道:“有你在我身边,我能有什么事啊?快去看看三位长老!” 二人跃下墙去,却见三长老呆立院中,身上脸上尽皆是一层黄土。吴长老忽然叹道:“这人确是魔教教主!唉,他如果想杀我们,当真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王长老不解,大声道:“吴大哥,魔教教主便又如何?未必像你所说的这么厉害吧!他定是怕了我等联手,否则何至要秦少侠单独见他……” 吴长老瞪了他一眼,道:“你且瞧瞧自己的兵器再说!”王长老一怔之下,顿时脸色大变,手足冰冷,只见手中长剑不知何时已断折,竟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剑柄,剑身却早已不翼而飞。 邓长老亦是一般的情状,怵然道:“想不到江湖传言是真的,魔教真的要卷土重来了!秦少侠,你千万别过去……” 易婉玉伸手拔出秦川长剑,却仍是完好无损,道:“三位长老,秦少侠的佩剑没断,说明那‘十面魔王’并无把握轻易便胜得了我川哥哥。” 秦川摇了摇头,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测,远远在我之上,适才只是试探而已。玉妹,你在这里等我!” 三老却纷纷劝阻,皆谓“十面魔王”单独约见,定然不怀好意。只怕秦川落了单,极易为人算计。 便在此时,远处复又飘来“十面魔王”的声音:“秦川,你若怕死不敢前来,便是逼我杀光百戏帮的这些人。婆婆妈妈干什么,再迟片刻,老夫可要大开杀戒了……” 易婉玉这才知到“十面魔王”的可怕,不禁激伶伶打了个寒噤,急道:“川哥哥,这魔头太可怕了,我死也不会让你去!当年三帮六派的各路高手都没能消灭他,你一个人去岂非送死!你听三位长老的,定要集大伙之力,共同御敌!” 秦川心下盘算:“此人适才所露的这一手便是告诉我,这里所有人加起来,在他手底下也不值一哂。不论他是何目的,我都必须去见他,否则纵是大伙联手抵抗,也是万万不及,徒增伤亡。无论如何,我也决不能让他伤害人命!” 但想起这一去凶多吉少,心头不觉惨然,当下伸手轻轻抚摸着婉玉泪水盈盈的面颊,暗想:“天可怜见,让我再次见到玉妹,又蒙她倾心相恋,今日便是立时死去,也不枉了这一生!”勉强一笑,道:“没事的,我去去便回!”向三老道:“请三位前辈好生照顾易姑娘!” 当下不顾易婉玉阻拦,身形一晃,已跃上一株树顶,凌空踏步,当真翩若惊鸿,霎时之间,已飘然掠在“十面魔王”所在的屋顶。 “十面魔王”待他临近,点了点头,道:“跟我来!”飞身飘往另一屋顶,又即一沾而去。秦川提气疾追。二人俱是轻功绝顶,这般高来高去,只几个起落,已翻出城墙之外。 “十面魔王”在空中几个盘旋,身形忽顿,停在城郊的一个大屋之上。奇的是他虽移动迅捷,却不见有丝毫腿脚弯曲动作,身法古怪之极。 只见他落脚处是一座偏僻的大屋,孤零零的矗立在郊外丛林之中,淡淡月光之下,依稀可见瓦上结着一层白霜。 二一 十面魔王(二) 二一十面魔王(二) 秦川举目望去,只见那屋顶上盘膝而坐着一个瘦小老者,脑袋微微低垂,形容憔悴,却正是百戏帮的帮主,人称“百戏翁”的百里艺。 他不由得大喜过望,晃身而前,纳头便拜,叫道:“晚辈秦川拜见百里伯伯。您老人家身上的伤都大好了么?” 百戏翁微眯着双眼,略一点头,笑道:“好孩子,很好,我果然没看错你……快快坐下说话,声音放低些,休要惊动了旁人!”声音却是有气无力。秦川一呆,道:“是!”依言坐在他对面。心下微感奇怪:“百里伯伯既已回转,为何不去见他帮中之人,还有他义女婉玉?却躲在这屋顶之上做甚么?” 百戏翁似是看穿了他心思,摇了摇头,向“十面魔王”道:“项兄,自古名师出高徒,秦川这小子人品武功的确不错。最难得的是他守信重诺,不畏强权,不贪美色,宁死不降沐长风,端的是个人才,你这个……” “十面魔王”突然打断了他话头,淡然道:“百里兄,事在紧急,你不妨捡紧要的长话短说!”袍袖一拂,月光下身形一晃,长长的影子已远远飘在十丈外一处树梢上,仍是虚悬半空一般,悠悠荡荡,似非尘世中人。 百戏翁微微一怔,心下会意,向秦川道:“世侄,老夫请项教主先把你带来,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世侄能成全!” 秦川道:“请百里世伯吩咐!”百戏翁轻轻咳嗽几声,轻叹道:“这一路上你为了送信,又被人追杀,千里逃亡,着实吃了不少苦头,我在此先谢谢你啦!”秦川脸上一红,嗫嚅道:“晚辈惭愧!那封信还没送到少林寺呢!” 百戏翁缓缓的道:“不要紧,少林寺已然在望,我对你十分放心!不过最好三日之内,这封关乎武林兴亡的密信能交到灵渡大师手中!”秦川取出那信,双手奉上,道:“既然前辈无恙归来,何不亲自去送?”百戏翁咳嗽两声,苦笑道:“难道你没看出,我已命在俄顷了么?哪里还能移动分毫?” 秦川闻言一惊,仔细端详,月光下但见百戏翁面如金纸,神情委顿,不由得心中隐隐涌起一阵不祥之感,道:“百里伯伯,你的伤没全好啊?”百戏翁摇头道:“不说这些,我的时日不多了,得捡紧要的说!你先把这封信收好,必要之时交给令尊!” 秦川一呆,才看见百戏翁面前的屋瓦上横着一封信,听说是写给他父亲的,便毕恭毕敬的收了,将两封信一并揣入怀中。 百戏翁微微颔首,咳了两声,道:“世侄,你虽然经验尚浅,但能够不屈沐长风淫威,不负老夫所托,轻生重义,一诺千金,不愧是英雄本色。唉,以后本帮之安危,便托付给你了!”见秦川唯唯诺诺,显然尚未明白他言下之意,轻轻一叹,续道:“我本来以为在成都休养半年或可好转,不料那鬼婆婆突然杀至,若非项教主及时出现,我的老命便当场完蛋了!” 秦川听说“鬼婆婆”三字,立即想起易婉玉所说沐长风派来的第二拨追兵,忙道:“世伯,你可知偷袭打伤你的人是谁?” 百戏翁道:“我已知道是那位‘千古狂客’沐长风,鬼婆婆便是他的手下!”望了望秦川,又道:“当日是赵进带人保护我,却非鬼婆婆的对手,幸亏项教主出手相助。但我新伤旧疾,经鬼婆婆这么一折腾,已然到了油尽灯枯之境。今日项兄带我来此见尔等,凭他的‘小还丹’之功,我才能偷得这些许工夫跟你说话!” 秦川听他这番话,心下甚是难过,眼眶不禁湿润起来,哽咽道:“百里伯伯,你……”百戏翁微笑道:“秦世侄,可能是你上辈子欠我百里艺的,你我虽只见过两次面,我便托付了你两件大事。嘿嘿,这后一件么,只怕当真难为你了!” 秦川慨然道:“到底是什么事,请世伯明示!” 百戏翁枯瘦的面容忽然一肃,将腰间一柄黑沉沉的短剑摘下,双掌恭恭敬敬的高举过顶,闭目喃喃低语,念念有辞,忽然大声道:“祖师爷保佑,希望五湖四海卖艺为生的兄弟姐妹,今后莫再受坏人欺凌,多为普天下苦难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 秦川见他神态虔诚,对天祈祷,不知何意,寻思:“看样子百里世伯身子真的不行了,连口齿都模糊不清了。却不知他还有何要事须让我去办,无论如何,我定当设法助他完成最后心愿!” 正待相询,忽听百戏翁叫道:“秦川接剑!” 秦川一呆,未及反应,那短剑却已自百戏翁手中跌落下来,他惊觉之下,忙即伸手接过。 百戏翁微微颔首,神情甚是古怪,涩然一笑,道:“接了就好,接了就好!”双手软绵绵的垂下,侧头向秦川瞧了瞧,缓缓道:“我一直担心玉儿生得太美,唯恐红颜多薄命,易为造物所忌。如今见她跟你在一起,我也死得瞑目了!玉儿生来命苦,你要好生待她!” 秦川听他提及易婉玉,心中一甜,庄容说道:“请世伯放心,秦川今生决计不敢辜负玉妹!” 百戏翁嘴角含笑,点了点头,道:“这小妮子素来心高气傲,从不把天下男儿放在眼里。这两年不知有多少富贵子弟、青年才俊能盼得佳人垂青,她却始终不为所动,丝毫不假辞色。我这边正为她的终身大事发愁,哪知她在成都风月楼竟对你一见钟情,哈哈,遮莫便是天作之合?” 这一老一小谈了一阵百戏帮,又谈了一阵易婉玉。百戏翁又问起秦川和沐青兰之事,待他说罢,叹道:“想不到沐长风这种大魔头竟有一位如此善良的女儿,难得,难得!” 秦川正要接口,忽听得远处有衣襟带风之声,回望之下,只见几条人影如飞般上了屋顶,疾行而来,却是“十面魔王”带着百戏帮三老等人到了。百戏帮众人远远望见百戏翁,俱各大喜,齐声叫道:“是帮主!”纷纷奔了过来,跪拜下去。 百戏翁微一点头,转向“十面魔王”道:“有劳项教主了,他们来得正是时候!我已将帮主之位传给秦川,项兄,这次多谢你成全!” “十面魔王”淡淡一笑,摇头道:“项某发过誓有生之年决不再过问中原武林之事,百里兄,送信的事,还是让秦川去办吧!”身形忽又飘在十余丈外。 秦川听得二人对答,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惊得呆住了,问道:“百里世伯,你……你适才说甚么?” 百戏翁不答,突然虎起了脸,向众人沉声喝道:“混账,尔等还不速速拜见新任帮主!” 众长老、舵主、堂主等早已瞥见秦川手中的短剑,正自心中纳罕,陡听得百戏翁的喝斥,一阵错愕之下,这才转向秦川跪拜下去,齐道:“属下参见帮主!” 秦川一怔,失声惊道:“这、这却是何故?” 百戏翁捧腹大笑道:“你手中的‘鱼肠剑’乃本帮帮主的信物。按照本帮帮规,只有前任帮主才有资格传给下一任,你既已接了剑,自然便是本帮第二十二代帮主,哈哈!” 秦川急忙将那短剑掷下,道:“我不要……”却听“嗤”的一声轻响,那短剑竟连鞘一并没入屋瓦,掉落到屋内。 倏地一条人影一闪,翻下屋顶,跃了进去,须臾间又一闪跃出,落到秦川面前,双手恭恭敬敬的捧着那‘鱼肠剑’,高举过顶,道:“请秦帮主收好宝物!” 秦川登时呆住了。他既未料到那“鱼肠剑”竟如此锋利异常,亦未料到百戏翁会将帮主之位相传,呆了片刻,看清那捡回短剑之人却是四川分舵的舵主“穿云手”赵进,叹道:“赵大哥,你别这样……” 赵进道:“帮主,请先收回宝物!”仍是恭恭敬敬的把‘鱼肠剑’高举过顶,竟不敢抬头。一干帮众尽皆跪倒不动。 秦川大急,向百戏翁道:“百里世伯,这,这也太儿戏了罢?晚辈不过一介无名小卒,年轻识浅,德才不足,实在难当大任,焉能做得贵帮之主?” 百戏翁摇了摇头,冷冷的道:“秦川,大丈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我已行交接之礼,岂能反悔?难道你要大伙一直都长跪不起?” 秦川登时没了主意,忽然间一个苗条的身影掠了过来,低声道:“川哥哥,你便听义父的吧,做了这个百戏帮主?”却是易婉玉。秦川瞪视着她,愠道:“玉妹,你,你说什么?怎么连你也来逼我,我怎能做这个劳什子帮主?” 易婉玉扶着百戏翁,对秦川的怒目呵斥却不以为意,嫣然一笑,道:“那你为何要接下这把‘鱼肠剑’?江湖上众所周知,按照百戏帮的帮规,你接了此剑,便为本帮帮主,在场各位长老、舵主、堂主俱为见证。此事岂同儿戏?” 秦川额头见汗,央求道:“好玉妹,这个帮主,我真的既不会做,又不想做。你帮我求你义父收回成命吧!” 易婉玉转过头来,两道清澈明亮的眼光在秦川脸上滚了两转,缓缓的道:“川哥哥,我相信你能做好百戏帮帮主,你一定能做好的!” 秦川心中一动,双目凝望着易婉玉,只见她一张俏脸上充满不容置疑之色,忍不住胸口一暖:“她竟这么信任我!难道我真的能做好这个帮主么?”一时犹豫不决,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嗫嚅道:“只不过,此事干系重大,我须先行请示家父才行!” 百戏翁呵呵一笑,面有得色,点头道:“我早料到你会这么说,那封信你交给令尊,待令尊答允后,你再正式接任吧!但依照本帮帮规,这鱼肠剑必须先由你妥为保管!” 秦川无奈,只好从赵进手中将鱼肠剑接过。百戏翁向众人道:“秦帮主既已接剑,大伙便起来吧!” 众人这才起身。百戏翁望月长叹,口中喷出浓浓的白气,道:“吴敬民,以后秦帮主凡有不明白的地方,你须好生教他;三大长老,宜好生辅佐,不得有违!本帮上下,敢有不遵新帮主号令者,便是叛帮犯上,皆以帮规严惩!” 百戏帮众人同声称“是”,大声道:“属下谨遵老帮主训示,辅佐新帮主,不敢有违!” 秦川正没理会处,忽听那“十面魔王”声音笑道:“百里兄,你找秦川的事完了,我找他的事还没说呢!” 百戏翁点了点头,向秦川道:“你跟项兄去吧,送信之事,耽误不得!明年清明节本帮大会,盼你好自为之!” 秦川向百戏翁拱手作别,和易婉玉对望了一眼,见她微微点头,盈盈浅笑,当下飘身向“十面魔王”衔尾追去。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二一 十面魔王(三) 二一十面魔王(三) 二人各自施展绝顶轻功,犹如疾风掠地,片刻之间,已翻山越林,奔到一处极高的山顶上。秦川不知此处乃洛阳北的邙山诸峰之一,未及细想,只见“十面魔王”倏地顿住身形,当即也止步不前。 其时冷月渐西,隐约听得山下的黄河浊浪轰轰隆隆之声。淡淡月光下,只见崤山邙山一片朦胧,愈益巍然屹立,空山寂寂,寒林漠漠,一派肃杀气象。秦川心中暗惊,朗声道:“前辈带我来此,不知有何指教?” “十面魔王”哼了一声,道:“你一定奇怪,为何我会帮百里艺?”秦川点头道:“前辈既是七星教教主,按说正邪不两立,此事确是令人费解!” “十面魔王”微微叹息一声,道:“正邪之争,由来已久,孰正孰邪,怕也难说得紧?” 他见秦川一脸茫然之色,便道:“那日我无意中救了百里艺后,准备带他返回中原,途中恰巧看到了三场好戏!”扫了秦川一眼,道:“你可知是哪三场戏?” 秦川道:“晚辈不知,请前辈垂示!”心下奇怪:“他深更半夜约我来到这荒山野岭,给我说这些做什么?” “十面魔王”淡淡的道:“你跟沐长风翻脸,险些丧命乐游原,算是第一场;你千里大逃亡,三拨追兵悉数被退,算是第二场;那位玉箫公子在梨园中一招之间便杀了眉月师太的徒弟,勉强可算是第三场了!” 他顿了一顿,又道:“这一路百里兄讳莫如深,我心中一直暗暗嘀咕,究竟是哪位高人这么厉害,居然调动百戏帮人马于不动声色间连退三路难惹难缠的追兵,今日总算见到庐山真面目,原来竟是你的小情人,啧啧,当真了不起!这么高明的‘改头换面**’,这小妮子定是胡一图的得意传人吧!”言下对易婉玉的智计手段赞不绝口。 秦川心下一惊:“原来我和玉妹这一路上的行踪,他们都很清楚!”脸上不禁现出诧异之色,问道:“你们为何要跟踪我?” “十面魔王”不答,接着道:“筷子兄弟在渭南被你那个小情人骗得团团转之时,撞到了我和百里兄,被我制服,挟来中原!”秦川道:“莫非筷子兄弟夜闯百戏帮中原分舵,是你的意思?”“十面魔王”淡淡的道:“自然也是百里艺的意思!” 秦川奇道:“百里伯伯为何这么做?” “十面魔王”冷笑道:“可能他是不放心中原分舵的应变之能,想让筷子兄弟这样的高手前去伸量伸量?” 秦川默然。想起筷子兄弟将中原分舵众人逼得不敢现身、三长老被打得狼狈不堪的窘态,心道:“多半百里世伯是怕沐长风的人马真的来了,帮里会不堪一击,索性先让这筷子兄弟胡闹一番,激起全帮上下的忧患之心!” 只听“十面魔王”冷笑道:“我跟百里艺打赌,我赌筷子兄弟赢。他却恼了,说若是他输,便是死也绝不会再踏入‘百戏帮’半步。嘿嘿,结果你都看到了,百戏三老大败亏输,其他人更是不堪一击!”顿了一顿,说道:“只是那个上官信意外现身,将筷子兄弟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而归,颇出乎老夫的意料。筷子兄弟本来受人节制,准拟在渭南联手对付你,却被你那位聪明美貌的小情人设计骗向西去。不过,途中已被老夫收伏。适才我让他兄弟再去约战上官信,没想到此人已经离去了!” 秦川听到这里,心下恍然:“原来筷子兄弟早已脱离了沐前辈,反而是这位前辈和百里伯伯派来考较百戏帮众人的。”望了望“十面魔王”,问道:“项前辈,既然贵教和中原各门派水火不容,你为何会帮百里世伯?” “十面魔王”沉吟一会,才缓缓的道:“此事说来话长。老夫邀你来此,便是想告诉你,老夫已将百里兄护送回中原,也算‘救人救到底’,我也该回西域去了。‘筷子兄弟’浑浑噩噩,极易被心术不正之人利用,我会带他们同回西域,走了!” 秦川见他转身欲行,忙道:“前辈,你还没将救人的缘由说出来呢?” “十面魔王”沉吟片刻,叹道:“当年我七星神教跟各大门派并峙江湖,虽偶有纷争,却也没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二十年前,却有一个人屡屡从中挑拨,机关算尽,致令各派跟敝教大动干戈,掀起无数的血雨腥风,险些使敝教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江湖上为此不知死伤多少无辜性命,而个中种种误会,直至敝教圣坛被焚,各大门派损失惨重之后,我们才弄明白!只可惜,悔之晚矣!” 他见秦川低头思索,便道:“当时武林中只有极少有识之士识破这个阴谋,而令尊便是其中的一位!” 秦川只听得目瞪口呆,问道:“那个挑拨正邪大战、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究竟是谁?他为何会如此?” “十面魔王”长长吁了口气,道:“后来我们才弄明白,此人确是个了不起的角色,他便是敝教的副教主,江湖人称‘玉面郎君’、‘千古狂客’的沐长风!” 秦川惊道:“原来是他,他为何如此?” “十面魔王”叹道:“此人实有枭獍之心,意在染指我这个七星教教主之位后,再图谋整个江湖。但因本教中忠于我的兄弟着实不少,他才不惜剑走偏锋,挑动正邪混战,暗中扩充自己的势力。事败后他已被我和几位护教法王逐出本教,说来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秦川始知沐长风曾经是七星教的副教主,心想:“难怪他对魔教这么熟悉!”道:“前辈,你可知沐长风被赶出贵教后,仍然野心不灭,又做了不少坏事?” “十面魔王”喟然长叹,道:“我们当时依照教规应该杀了他,但我念其大才,不忍杀之……此人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杀之着实可惜,我们一时大意,终究还是让他逃脱了。我有意放他一马,便不再派人追杀。现今我已老迈,精力非复当年,更不愿食言再令敝教弟子涉足中土,卷入此事。阻止他胡作非为的事,便由中原豪杰为之吧!” 秦川忽又想起一人,问道:“项前辈,‘断肠剑’莫非邪是否属于贵教?” “十面魔王”哼了一声,缓缓道:“莫非邪本是沐长风的旧部,自然是早已叛离本教!秦川,你且记住,敝教二十年前曾和少林、武当、丐帮、大风堡等派订立盟约,为化解干戈,减少死伤,敝教甘愿退出中原武林!敝教自本人以降,不得无故再履中原一步,否则即视为挑衅,各大门派可群起而攻之。而我西域诸地,各帮派中人亦当如此。这才换来这二十年江湖的平静。” 他仰头望着天空,缓缓的道:“协议约定,敝教中人,不得介入中原武林纷争;各帮派中人,亦不得过问我西域群雄之事!此次若非为了护送百里兄东归,我是不可能涉足中原的!” 秦川道:“前辈,那沐长风之事……” “十面魔王”冷冷的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七星教绝不会自毁诺言,再度卷入中原武林纠纷。我今日所以告诉你这些,是想要你知道,目下凡是在中原上打着本教旗号的,皆属沐长风一党,与敝教无关。你可将我此话告诉令尊,他自有判断。” 他向秦川淡淡一笑,又道:“秦川,我找你来,目的只有一个,待你见到令尊和少林、武当等派的现任掌门,把我的意思转告他们。便说二十年前协议犹在,我项挺绝不会食言,希望各位也践诺守信,权当敝教已灭可矣!” 秦川沉吟不语,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 “十面魔王”哼了一声,傲然道:“以本座的武功,倘若真的有意问鼎中原,你且说说,放眼当今天下,有几人能敌?”突然袍袖扬处,凌空一掌劈出,但听得“蓬”的一声巨响,三丈外的一块巨石登时飞溅开来,化为齑粉! 秦川矍然一惊,没料到他一掌之力,竟有如斯神威! 然则他若挟此神功称雄江湖,挑战天下豪杰,当真易如反掌,此话看来自非是虚语相欺了。 秦川抱拳道:“项前辈神技,晚辈心悦诚服!说起来是晚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请前辈海量汪涵!” “十面魔王”淡淡的道:“你若是小人,天下哪里还有君子?” 秦川不由得微微一愣,没料到他会这般评价自己。又听他问道:“那个江南第一公子上官信武功不错,跟你算得上一时瑜亮,你可知他的人品如何?”秦川摇头道:“上官公子乃人中龙凤,惊才绝艳,晚辈对他甚为佩服!” “十面魔王”凝思片刻,缓缓道:“此人独挑‘飞虎寨’之事,我也听说了。今晚他又轻描淡写的将‘筷子兄弟’收拾得铩羽而归,足见江南绿箫之名不虚。却不知你二人是敌是友?” 秦川脑中登时想起易婉玉的倩影来,喟然道:“我很乐意跟上官公子做朋友的,但不知他本人是何心思?” “十面魔王”横了秦川一眼,忽然太息一声,缓缓的道:“这个上官信以后定是你的劲敌!罢了,不说了,本教有急事,我这便返回西域。你替我转告令尊和灵渡方丈、松纹道长,务请中原群雄有空到‘天绝宫’来做客,届时项某人必定携敝教上下扫榻恭候,痛饮千杯!” 话音未绝,身形一晃,斗然间便已远在十丈开外。秦川一呆,这才想起他这轻功身法似极了一人,叫道:“项前辈,且慢……” “十面魔王”突然一声长啸,啸声在邙山上空远远传了开去,直欲冲破苍穹一般,霎时间山林震动,风云变色,星月无光! 饶是秦川内力深厚,亦不由得耳中轰鸣,遍体生寒,心神欲摧,呆立不动,忽觉一物自远处轻飘飘的飞至,他顺手接过,耳畔响起一个声音道:“这是你师父留给你的……” 他纵目望去,却哪里还有“十面魔王”的影踪? 低头看那物时,却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月光下移近细瞧,信手翻阅前两页,所载竟然是运行“大悲玄功”法门的册子。他随手将小册揣好,心下甚奇:“此人怎会跟我师父有往来?我的大悲玄功已练到第九重,还要这本小册子又有何用?” 二二、帮主之位(一) 二二、帮主之位(一) 明月溶溶,山风猎猎,空山中唯闻黄河浊浪滚滚的轰鸣之声。秦川独立邙山之巅,回思着那“十面魔王”疾似鬼魅的身手,惊世骇俗的内功,朔风拂体,不由得激伶伶的打个寒噤。 只是心中纳罕的是,“十面魔王”的身形气度似像极了一人。但他知那是绝无可能之事,便即摇头不再往下想了。 猛然想起“十面魔王”的一番言语,倘若所言非虚,则“魔教”不“魔”,反倒是标榜着“替天行道”的天道盟却是“逆天而行”的魔道了! 悄立半晌,眼见斗转星移,月已偏西,忽又想起百戏翁传位之事,心下忖道:“我才不要做什么帮主,百里世伯多半是头脑不清醒,我还是找玉妹再去劝劝他收回这个决定吧!”打定了主意,当即提气疾奔,循原路返回。 尚未奔到适才与百戏帮众人分别之处,淡淡月光下只见一个少女蜷伏在屋脊上,近前看时,却是易婉玉双臂抱膝而坐,屋顶更无旁人。秦川纵身而前,只见她将头脸埋在膝盖上,正自低声饮泣,哭得甚是悲切。 秦川游目四顾,见周围空荡荡的并无一人,百戏帮众人皆已离去,奇道:“玉妹,你怎么哭了,百里伯伯他们呢?” 易婉玉抬起头来,泪流满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早已哭得红肿,神色不胜悲戚,她双手自膝上缓缓举起。秦川握住她手腕,将她就势轻轻拉起,问道:“怎么哭得这么厉害?发生了甚么事?” 易婉玉突然扑在他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叫道:“川哥哥,义父死啦!”秦川大吃一惊,失声道:“当真?”易婉玉抽抽噎噎的哭道:“他老人家临走前让我不要哭,让我明日陪你去少林……呜呜,我虽答应了他,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呜呜!” 秦川想起适才百戏翁的情形,确似回光反照之象,右拳在左掌上重重一击,咬牙道:“百里伯伯是油尽灯枯而死,说起来这笔账定要算到沐长风头上!” 眼见易婉玉哭得摇摇欲倒,忙扶住她身子,劝道:“玉妹,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过伤心。当务之急是如何料理百里伯伯的后事!”易婉玉又失声痛哭起来,过了好一阵,伏在他肩头,唏嘘道:“吴长老他们已将义父遗体抬回中原分舵安放,明日发放讣告。川哥哥,义父走之前已安排好帮中诸务。他让你我一同赶往少林寺送信,事关武林安危,越快越好,莫要管他的丧葬之事!” 秦川心下伤感不已,叹道:“咱们先去看看吧!” 两人来到中原分舵,未进大厅,便已听见哭声一片。只见数根明晃晃的素烛照耀之下,灵堂早已设好,青纱白幔高悬,帮中自三长老以降尽皆披麻戴孝,人人悲恸不已,更有不少男女弟子哭出声来。 吴长老向秦川拱手一揖,拭泪道:“启禀秦帮主,属下已遣帮中兄弟前往各派发讣,帮中的不少兄弟会陆续赶来。老帮主临终之前感吩咐过,为他老人家殡葬一事请秦帮主不必操心。老帮主说道,秦帮主身上肩负一件关乎武林存亡的大事,宜速速动身,不可耽误!” 秦川知是前往少林寺送信之事,微一点头,道:“我去再看看百里世伯最后一眼!”他本决定向百戏翁推掉帮主之位,岂知斯人已去,当真欲诉无从。 易婉玉珠泪盈眶,呜咽道:“我陪你去!”秦川担心她哭坏身子,却又不便拒绝,点了点头,转身入内。 两人在百里艺灵位前磕了头。易婉玉始终一声不吭。秦川见她强忍悲泣,玉容惨淡,心下好生怜惜,柔声道:“玉妹,你想哭便哭出来吧,别太憋屈!” 易婉玉咬着下唇,强忍眼泪,摇头道:“再哭义父也活不回来啦!川哥哥,我们定要为义父和无辜惨死者报仇!”秦川一声叹息,点头道:“不错!”缓缓出了灵堂,一一向陪在身后的诸长老、舵主、堂主等人抱拳作别,与婉玉相偕返回中原镖局。 心中盘算:“如今合帮上下群情悲痛,不论我做不做帮主,暂时不宜再提此事!既然百里伯伯临死不忘此信,足见兹事体大,去少林送信之事刻不容缓。至于天道盟已成江湖大患,莫说玉妹,但凡侠义道人士也万万不会坐视他们再继续胡作非为!” 两人不愿被人认出,仍是展开轻功身法,悄悄地进了镖局后院。 到得秦江夫妇替易婉玉安排的客房内,秦川晃火折点亮了桌上蜡烛,柔声道:“玉妹,时候不早了,你快睡吧!”易婉玉瞅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来到床边,脱下靴子,掀起被褥,和衣躺下。 秦川暗自寻思:“玉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也去世了,她茕茕弱质,心中又难过之极,我定要设法让她宽心才好!” 易婉玉忽道:“川哥哥,我没事的,你也去睡吧!”翻身背对着他,脸朝里侧,纤弱的身子蜷缩在被窝中。 秦川上前替她掖好被角,柔声道:“我就在你隔壁,有事你呼唤我!”易婉玉在被窝中点点头,道:“知道了。” 秦川思索片刻,终究不放心,柔声道:“玉妹,我知道百里伯伯的死你很难过。但我要你知道,即便你没了义父,你身边还有我呢,我决计不会再让你孤苦无依的!我想过了,等送完书信,我便带你回徐州,咱们成亲吧。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不让你再受半点委曲,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你说好不好?” 只见易婉玉的身子在被窝中瑟缩颤抖,忽然翻身坐起,抱住了他腰,悲声呼道:“川哥哥!”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她哭了一阵,终因连日奔波劳顿,又困又乏,心力交瘁,沉沉睡去。秦川扶着她重行躺好,望着她兀自悲不自禁的脸庞,却是说不出的心酸。反手一记“劈空掌”,熄灭烛光,伏在床头睡了。 次晨易婉玉依计替镖局一个名叫郑超的趟子手乔装成秦川入城时的“老驼子”模样,安排他在洛阳城中游玩一日,后日返回徐州。那郑超便是秦川在小面馆内遇到的两名伙计中的其中一个。 早饭时秦江夫妇见秦易两人神色悲戚,易婉玉更是哭得双目红肿,追问其故。秦川便将百戏翁去世经过说了。 秦江听说百里艺去世,甚感震惊,待听完秦川说了他临终传位之事,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川弟,此事非同小可,但我相信百里世伯决非如你所说神智不清之下做的决定。百戏帮乃武林三大帮之一,势力足以比肩丐帮,帮中卧虎藏龙,人才济济,百里伯伯既然舍本帮弟子而不用,慧眼独具选择了你,想必自有他的道理。” 秦川苦笑道:“不瞒三哥,小弟自幼便胸无大志,的确不想做这个劳什子的帮主,也不想介入江湖上的是非恩怨之中。” 秦江微微一笑,停箸不食,正色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很多事,是没得选择的。爹爹常说,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顶天立地,有所作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既有一身本领,便是有用之身,当尽力为天下人做些事情,岂能逃避推卸?” 秦川一呆,脸上微微一红,道:“三哥教训的是。”忽地瞥眼见易婉玉一双红肿如桃的俏眼在凝望着自己,目光中大有幽怨之色,忙抓起一个包子往嘴里塞,道:“快吃饭吧!” 这日苍穹中阴云涌动,朔风呼啸,颇有点天寒欲雪的样子。 秦、易二人暗中扮作皮货商主仆,披着黑色斗篷,骑着秦江从镖局选出的两匹健马,从后门悄悄出城而去。 一路上易婉玉始终默不作声,秦川多次逗她说话,总是不加理睬。 如此纵骑疾驰,倒也并无江湖人物阻截。 中午时分,鹅毛般的雪花便大片大片飘落下来。两人在一个破败的土地庙内打尖,吃着干粮就凉开水。 秦川见易婉玉低着头吃喝,眼皮也不抬一下,他四望无人,便低声道:“怎么了,还在想你义父啊?”易婉玉摇摇头,撕着烧饼轻轻咀嚼。 秦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见我不肯接掌百戏帮,怪我没出息,所以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心中瞧不起我,是也不是?” 易婉玉恍若未闻,仍是慢慢吃着烧饼,不言不语。 秦川哼了一声,赌气道:“你识得我又非一日,我本来便胸无大志,从未想过扬名江湖的,你若瞧不起我没出息,现下离开还来得及!” 易婉玉索性闭上了双眼,似乎是懒得理他,就着水袋自顾自的慢慢喝水。 秦川见了,心下愈益焦躁,稍一思索,忽道:“那上官公子倒是胸怀大志之人,又有权势地位,你……”他话犹未了,忽听得呼的一声,水袋已劈面砸来。 秦川忙伸手接过,只见易婉玉柳眉微扬,杏眼圆睁,霍地站起,向自己怒目而视,胸口起伏不定。他心中一惊,自悔口不择言,急忙双手乱摇,赔笑道:“好妹子,是我胡说八道,你别生气!”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二二、帮主之位(二) 二二、帮主之位(二) 易婉玉突然抓住秦川右臂,在他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秦川吃痛不过,“啊哟”一声,自然而然的缩手挣脱,手腕间登时多了一排整齐的齿痕。秦川又怕她更加着恼,却也不敢质问,只是装模作样的大声呼痛。 易婉玉娇喘微微,怔了一怔,掏出手帕按住秦川手腕的伤口,包扎妥当。忽地一顿足,嗔道:“川哥哥,你以后若再说这些混账话,我再也不睬你啦!” 秦川倒吸一口凉气,苦着脸道:“我看你一直不理睬我,才故意逗弄你的,你干么咬我,痛死啦?好痛,好痛!” 易婉玉头一低,两行泪水从面颊上流了下来,哽咽道:“从第一次见你,我便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川哥哥,我要你明白,什么权势地位,荣华富贵,对我来说,全都是过眼云烟罢啦。跟着义父闯荡江湖以来,王孙公子,世家子弟,我见到的何曾少了?你倒想想,我若真是贪慕虚荣的浅薄女子,还会等到今日么?” 秦川听她说出这番话,登时体会到她的深情,道:“玉妹,我……”弯起手指,在自己额头重重地打了个爆栗,一本正经的道:“打你这个胡涂小子!辜负佳人一片心意!该打,该打!” 易婉玉被他逗得破涕为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凝视着他,正色道:“川哥哥,你心里有我,我甚么都够了!我所以不理你,既是伤心义父之死,也是在回味着你昨夜所说的话。有你这般对我,我便是立时死了,这辈子也活得值啦!” 她说到这里,慢慢放低了声音,道:“我当然希望你能完成义父的遗愿,我也相信你能做好百戏帮的帮主,但是川哥哥,我更要你明白,无论你决定怎么做,我的心都跟你一般无二,你开心我才开心,你不快活我也不会快活!” 秦川胸口一热,叫道:“玉妹!”垂眼瞧着易婉玉,忽然哈哈一笑,前仰后合,易婉玉莫名奇妙,问道:“怎么啦?”秦川捂着肚子,强忍住笑,指着她脸道:“你,现在的样子……笑,笑死我啦……” 易婉玉这才醒觉自己现在是个大腹便便、俗不可耐的富商模样,想起此时是两个“大男人”深情相望的滑稽情景,不由得格的一笑,娇嗔道:“不准笑!”自己却已笑得打跌,弯下腰去。 秦川却是怕她心伤百戏翁之死,故意夸张而笑,以分她心神。 正嬉笑间,忽地想起一事,问道:“玉妹,你既是百里伯伯的义女,又替百戏帮做了这么多事,为何不加入本帮?” 易婉玉黯然道:“这也是义父生前的意思。我三年前开始行走江湖,也想过加入百戏帮。义父说不愿让我一个女孩儿家介入帮派,整日价打打杀杀,所以本帮上下对外从未提到过我的名字。义父还说……希望……”说到这儿,脸上微微发烧,神色腼腆,赧然道:“义父他老人家希望……我早日寻到……一个如意郎君,能有个……好归宿。”顿了一顿,抬头道:“川哥哥,无论你做不做帮主,我都一直视百戏帮的兄弟姐妹为自己的手足。” 秦川微笑道:“好妹子,不如这个帮主由你来做罢。你这么精明能干,定能胜任愉快!” 易婉玉摇头道:“川哥哥,义父体恤我,不愿我涉足江湖恩怨,我岂能违背他老人家之意?再说,我只想永远陪在你身边,别无所求,你不喜欢么?”秦川听她此言,心头甜丝丝的,忙拼命点头不止,说道:“有你在我身边,秦川此生夫复何求?”易婉玉粲然而笑,露出皓白齐整的贝齿,恰似两排碎玉一般,秋波盈盈,动情之际,却又忘了自己俗不可耐的“富商”扮相。 秦川正感好笑,忽听到一阵马蹄銮铃之声,似有数骑自远处快速而来。他心头一凛,便即告诉了易婉玉。 当下两人收好食具,走出破庙。 只听得一阵马鸣风萧之声,一行七骑转瞬间驰到破庙前,停了下来。 秦川抬眼瞧时,微微一惊,只见四男二女簇拥着一个白衣男子下马而来。那四名男子皆高鼻深目,头缠白布,肤色黝黑,身材甚是高大,显非汉人;那两女子也非汉人,只是个个妖娆冶艳,服色与中土大异其趣;奇的是男女六人左肩上皆蹲着一只赤尻猴子,呲牙咧嘴的冲着秦易两人叽叽喳喳乱叫。 更奇的是当中那名白衣男子,生得个头不高,尖嘴削腮,容貌奇丑,加上身穿一件毛茸茸的不知是什么皮做的玄色短袄,活脱脱像个大马猴一般。 只见他顾盼之际,一双细眼中却射出锋利的凶光杀气,大喇喇的乜邪着秦川和婉玉,见两人低着头牵马欲行,颈中各挂了一只黄布袋,袋上写着“虔诚进香”四个大字,问道:“喂,你们是甚么人,要去哪里?”他说的虽是汉语,咬字却平仄难分,听起来十分别扭。 秦川见这些人服饰古怪,各人右侧腰间挂着一个圆筒状箭壶,左侧腰间则插着一把眉月形长刀,刀柄、刀鞘上镶满了珍珠宝石,闪闪发光,心下暗自戒备,拱手唱喏道:“大爷请了,这是我家赵老爷,小人主仆是前往少林寺朝山进香、参拜佛祖的香客!” 易婉玉所扮的赵老爷则是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缩着脑袋,眯着眼睛,肥胖臃肿的身子筛糠一般瑟瑟发抖。 那白衣人点了点头,问秦川道:“路上可曾见过这两个人?”话音未落,一个女子双手一展,摊开一副图画,画上一男一女,正是秦川和易婉玉的图像。 秦川心中暗惊,急忙摇了摇头,结结巴巴的道:“没,没看见过!”易婉玉也装作又好奇又害怕的样子,伸了伸脑袋,又拨浪鼓般大摇其头。 那白衣人哼了一声,昂然入内,不再理睬两人。那女子收起图画,急忙跟进,说道:“主人勿虑,通往少室山的各处路口皆已有人把守,谅这二人也进不了少林寺!” 那白衣人嘿嘿一笑,伸手在那女子脸上摸了一把,道:“美人儿,还是你会宽我的心。大伙儿便在这破庙中歇息一会再走吧!” 一干人进了破庙,都不再理会秦易二人。 二人翻身上马,冲风冒雪,放蹄急奔。 其时山野间白茫茫一片,寂无人声,那雪下得愈发紧了,俄顷,地上已积了盈寸之厚。 待得远离破庙约莫七八里许,易婉玉才嘘了口长气,叹道:“川哥哥,这白衣人便是那西域高手‘阴阳猴’候昆仑,刀法奇诡难测,与中土武学大相径庭,不太好对付。吴长老、赵进大哥在渑池城内跟他们狠狠打过一架,我还发过梅花针打伤了他手下的艳姬呢。他们共来了十一人,折了四个胡奴。” 秦川叹道:“他的弯刀看上去比沐姑娘的双刀狭长厚重得多,想必此人膂力不小,招数定是大开大阖的套路。真想不到连这等西域高手也甘听沐长风使唤!” 眼见风狂雪横,两人皆用皮帽遮住头脸,奋蹄疾驰。 酉牌时分,已到得嵩山西麓的少室山下,放眼但见白雪皑皑,寒林漠漠,周遭已是暮色四合。 两人远远望见山脚处散落着烟村数家,径自催马上前。来到一个炊烟袅袅的村舍外,双双翻身下马,秦川拉下斗篷上的风帽,快步上前,轻扣柴扉,扬声道:“有人么?” 他喊了两声,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影蹒跚而来,竟是个拄着拐杖的老妪。秦川见她弓腰曲背,一跛一拐的践雪走近,随时都有跌倒的可能,忙道:“婆婆慢行,雪天路滑着呢!” 那老妪来到竹篱门前,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微眯着双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两人,嘶哑着声音道:“你们是甚么人,有事么?” 秦川行礼道:“小人秦四见过婆婆,这位是我家赵老爷,我二人是从洛阳来少林寺烧香还愿的。眼见天色已黑,雪大路滑,不便前行,想在你家中借宿一宿,不知可否方便?” 那老妪犹豫着未答。易婉玉扮的“赵老爷”挺了挺臃肿不堪的肚子,粗声道:“小四,快将我的心意孝敬给老婆婆!” 秦川忙应了一声,从怀中掏摸出一锭碎银,隔着竹门递给那老妪,陪笑道:“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还请婆婆笑纳!” 那老妪接过银子,抖抖擞擞将竹门开了,道:“这穷山僻壤的,可没甚么好东西招待你们这城里人!”转身而行。 秦易两人牵马进了院,按那老妪指示将马拴在院后草棚里。 易婉玉道:“婆婆,你家中怎么便只你一人?” 那老妪头也不回的道:“老伴死得早,前两年朝廷抓壮丁,把我那可怜的儿子抓去当兵了。如今家里就剩下我一个快要入土的老婆子!”将手一指,道:“你二人将就着住在西屋吧,床头箱子里有两床铺盖,今晚你们便挤一挤吧!我去看看锅里的玉米饼熟了没有?”说着转身进了厨房。 秦、易二人见这家本是三间向阳草屋,早已破陋不堪,另有两间朝西的小屋则一为厨房,一为柴房,堆放的全是木柴和玉米秆。来到那西屋,里面仅一床一桌一椅,床头一个乌黑的木箱子,靠西墙处是个盛粮食的破缸,地上杂乱的堆放着犁锄木桶等农具。 秦川悄声道:“玉妹,这位婆婆家境不太好,明儿走时我想多留给她些银子过活!” 易婉玉不置可否,取火折子点亮桌上油灯,微一皱眉,道:“川哥哥,房间好脏,你先出去歇会,这里交给我了!” 秦川来到厨房,见那老妪正在土灶内添加柴草,低矮的厨房内浓烟滚滚,熏得秦川两眼一酸,淌下泪来。 那老妪忙道:“小伙子,你还是出去吧,饭菜马上就好了!只是家里养了两只鸡,来不及现杀了,粗茶淡饭,不知你家老爷可否吃得习惯?” 秦川笑道:“但凡有口吃的便成,我们还带了些干粮。婆婆,您老一个人生活,可不容易。不如你先出去,让我来烧饭吧?”他八年来孤处绝岭,洗衣做饭,早已习以为常。 那老妪搁不住秦川一阵软磨,只好摇着头出去。秦川取出自带的熟食,加上那老妪的清炒白菜和面饼、红薯粥,这顿晚饭便也对付着过去。 在堂屋吃晚饭时,那老妪瞟了秦川一眼,向易婉玉道:“赵老爷,你这个伙计倒也手脚利索,我儿子若是在家,也该是跟他一样,能帮我做不少家务了!” 秦川见易婉玉嘴角含笑的盯着自己,向那老妪道:“婆婆,你年纪这般大了,一个人过活着实不易,有什么需要帮助,你尽管开口。” 那老妪叹了口气,掰了一半面饼竟忘了放入口中。 二二、帮主之位(三) 二二、帮主之位(三) 晚饭后秦川径自跑到院中,将那老妪厨房的水缸中灌满了清水,又将柴房中的粗柴劈好,这才回到西屋。 甫一进屋,不禁一怔,只见昏黄的灯光摇曳之下,房间内已收拾干净,床上铺着两个被筒,易婉玉已睡在里床的被窝中。 秦川见她已将外袍及化妆的物事尽数置于床头柜上,恢复了女儿面目,微笑道:“这就睡了?” 易婉玉闭着双眼,道:“困了,睡吧!”声音微微颤抖。 秦川脱了外袍,吹熄了灯,和衣躺下,只觉那被子盖在身上,仍挡不住屋外的寒气,同时感到易婉玉的身子瑟瑟发抖,想见也是难抵寒冷之故。 他心下不禁踌躇,想道:“这般睡法,我内功深厚,严寒冻不得我,倒也没什么,只是玉妹这娇怯怯的姑娘家,身子怎生吃得消?” 但想起她一个女孩儿家,毕竟男女有别,略一沉吟,翻身起来,将身上棉被加盖在她身上,盘膝端坐,暗运起“大悲玄功”,以上乘内功抵御严寒。 黑夜中易婉玉微微颤抖,声若蚊蚋,轻轻的道:“川哥哥,你,进来睡吧!”她知道秦川功行圆满后,终不能练一夜功,仍不免受寒气侵扰。 秦川微一迟疑,道:“我不困,你先睡吧!”这间农舍中既无炭炉取暖,门窗中又不断有寒气侵袭,委实难捱。 秦川盘膝而坐,暗运“大悲玄功”,待内息沿着小周天运行一圈,但觉全身真气流转不息,格外的耳聪目明,神清气畅。 他睁开眼睛,耳听得屋外风雪之声,寻思:“若是风雪不止,明儿上少林寺倒也难行了!” 长夜漫漫,过了好一阵,微有凉意,不禁打了个寒噤。他欲待再行运功时,忽然身上一暖,已被卷进一个温软的被窝之中。 秦川吃了一惊,道:“玉妹,你……”却听易婉玉低声道:“川哥哥,快些睡吧!”伸臂搂住了他腰,让他躺倒,娇喘微微,身子轻轻发抖。 秦川自识人事以来,尚是初次与女子同床共衾,更何况是易婉玉这般娇媚婉娈的嬿婉少女?想着她的如花之容,如玉之体,此刻突然温香软玉在怀,更感受到她的微微悸动,霎时间血脉贲张,心摇神驰,一阵意乱情迷。突然间一翻身,伸臂将她身子紧紧搂住,探头凑嘴,便往她樱唇上亲去。 易婉玉又惊又羞,欲待推阻,却已不及,霎时间感到他强烈的男子气息裹挟住她,心头一阵迷乱,全身酸软无力,沉醉在他火一般的**痴念之中,一时竟也忘却挣扎推拒。 秦川抱着她温香柔软的身体,感受着怀中少女的热情回应,但觉情热如沸,越发按捺不住,双手笨拙的在她身上乱摸乱抓,想要解她衣带,却又不敢。 恍惚中易婉玉颤声道:“川哥哥,你不可……”秦川道:“玉妹,我……”神魂颠倒之下,又伸嘴吻住了她柔软的樱唇。 两人一个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一个是情苗深种的少女,身子纠缠在一起,愈抱愈紧,正是情浓之际,秦川突然碰到腰间硬邦邦、冷冰冰的鱼肠剑,刹那间心中犹如电光石火般一闪,不禁惕然一惊,忙即坐起身来,叫道:“啊哟!”易婉玉低声道:“怎么了?” 秦川脸上一红,羞愧无地,幸好是在黑夜之中,叹道:“我,我又差一点……管不了自个儿,唉,枉你对我这么信任……” 易婉玉羞红了脸,低声道:“是我让你进被窝来的,怎会怪你!川哥哥,只是现下义父尸骨未寒,我们万万不能……” 秦川听她言语滞涩娇媚,并无责怪之意,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欢喜,叹道:“还好我碰到你义父的鱼肠剑,否则……当真不堪设想!唉,想做到以礼自持,坐怀不乱,真是谈何容易!” 易婉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吃吃笑道:“傻哥哥,你……你也不用这般自责……” 秦川长长吐了口气,将那鱼肠剑放在她手中,道:“玉妹,这把当年专诸刺杀吴王僚的鱼肠剑,你先收着,若我再把持不定,冒犯于你,你便在我身上戳个窟窿便是!” 易婉玉将鱼肠剑放在枕头下,默然不语,将双臂围住了他腰,轻轻道:“川哥哥,休要再胡说,你知道我心里,我……我早就是你的人啦!时候不早了,这就快点儿睡吧,明儿一早还要上山,有剑在此,你万万不可再胡闹了!” 两人相拥而眠,秦川果然手脚规矩了不少,不敢再有非份逾越。黑夜中但觉被窝中暖洋洋的、香喷喷的,鼻管中钻入到她如兰似麝般的少女气息,一颗心又剧烈狂跳,强自克制绮念,说道:“玉妹,你身上真香……” 易婉玉身子一阵瑟缩,娇嗔道:“不准再说话,不准再胡闹,睡觉啦!”将头轻轻钻入他怀里,手臂搭在他腰上,过了一会,气息均匀,竟自悠悠睡去。 秦川心道:“她竟对我这么信任!她义父新丧,我若此刻把持不定自己,做出苟且之事,岂非有负红颜知己?秦川啊秦川,越是在这暗室之中,越要抵得住诱惑,只有一灵不昧,才对得起天地良心!”想起自己的孟浪,唐突佳人,又是羞惭,又是迷惘,拥着她入睡,黑暗中香泽微闻,中人欲醉,胸中充满着温馨甜蜜,殊无半分杂念。 睡至中宵,秦川忽然被远处隐隐的一阵马蹄声惊醒。他见易婉玉沉睡方酣,便不惊动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披衣来到门口,从门缝中往外眺望。这栋农舍建于较高山坡上,居高临下,恰好可清楚观望到前面大路上的情景。 其时夜色熹微,万籁俱寂之中,但见远处依稀有雪光映着火光移近。他正欲推门出去,忽见东首房门“吱”的一声轻轻开启,一个人影闪身掠了出去,身形迅捷灵动,却是那老妪。 她此时虽拐杖在手,却直着身子,行动矫捷之极,便是寻常健儿亦远远不及,却哪里像个驼背的老婆婆?只见她眨眼间已窜出大门外,腾身而起,窜到一株大树顶上,凭树朝前方观望。那树上积雪甚厚,滑不溜足,她却稳稳站在树顶,丝毫不显费力,显然是个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 秦川暗暗讶异,怕她发觉,不敢再开门出去,屏息以观。 过了片刻,忽见大雪中一条人影飞奔而前,到得近处之时,见是一人一跷一拐的疾行而来,似是受伤模样。那人奔到院外,气喘吁吁的站定身子,四下打量,忽听得后面追兵渐近,一凝思间,慌不择路之下,一咬牙,纵身跳入院中,一低头,缩身钻进了那间柴房之中。 又过了片刻,却是人欢马嘶,火光耀眼。六名骑马之人手执火把兵器,气势汹汹的快速移近。 秦川从门缝中借着火光瞧得清楚,却不禁吃了一惊,只见来的六人竟不陌生,尽皆是劲敌:当先马上乘者是个长着山羊胡子的黄脸老者,便是在汉中城荒宅内毒害自己双脚之人;另二人黄衣长脸,分别手执判官笔和点穴镢,却是恶贯满盈的“汉中双蜂”仇氏兄弟;余人则是双蜂手下“钢筋铁骨”许直及“飞虎三威”中的“摩云金翅”南鹏威、“铜锤将”董正威,“三威”中的另一位“独眼太岁”丁作威当日已授首于上官信之手。 六人在院外停下,下马观察。仇天蜂向那老者道:“莫长老,那牛鼻子定是躲进这几家村舍之中,不如挨家挨户地搜搜看!” 那老者微一沉吟,捋了捋山羊胡子,对仇天蜂道:“仇帮主,此间离少林寺已不在远。这几户村民都是些鳏寡孤独,不足为患,各位不必造无谓杀业。否则少林寺的那帮秃驴假仁假义,定又罗唣不休!” 秦川听到这儿,忽觉手上一暖,转头望时,却是易婉玉已经醒转,悄悄来到他身边。秦川低声道:“糟了,这些人要进屋搜索!” 易婉玉道:“别急,先看看再说!” 秦川寻思:“玉妹却不知杀父仇人就在眼前,只是这几个全是武林高手,单单那个被称为‘莫长老’的老者剑法便极难对付,何况二蜂、许直等帮手!”低声道:“玉妹,你快恢复成‘商人’模样!”易婉玉当即动手妆扮起来。 秦川往外张望,却见六人已分作三路,莫长老、双蜂纵马奔向另两处村舍,许直和南、董二人伸脚踹开竹门,大踏步涌入院内。 许直一挺狼牙棒,往院中一站,扬声喝道:“屋里的人全部给我出来,否则莫怪老夫不客气啦!” 秦川一惊,斜目往那树上张望时,却已不见了那老妪的身影。 二三、鬼婆有悔(一) 二三、鬼婆有悔(一) 只听东首屋中一个女子低低应了一声,灯光亮起,不久门即开启,那老妪颤悠悠的拄着拐杖出现在门口,怯生生的道:“大爷,这深更半夜的,你们到我家有甚么事啊?” 不待许直开口,董正威踏上两步,问道:“你家中还有什么人,通统出来!”那老妪向西屋指了指,迟疑道:“除了老太婆外,还有今晚来借宿的两位香客!” 只听西屋门“吱”的一响,秦川和易婉玉扮成的两名“香客”哆哆嗦嗦着走了出来。董正威向二人瞪视片刻,问道:“可曾见过一个受了伤的牛鼻子老道?” 秦、易二人皆大摇其头,作受惊吓状。 许直向南董二人道:“进去看看!” 南董二人似乎不太情愿,犹豫不决,许直登时拉下脸来,骂道:“你奶奶个熊,到了这当口,还摆甚么狗屁寨主的鸟谱!你们两个被上官信打成重伤,走投无路,成了两条丧家之犬,若非莫长老仗义收留你们,那上官信早取了你们狗命了!让你们‘飞虎三威’到阴间地府威风去,哼,还不快搜!” 南董二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垂头丧气,不敢违拗,举着火把将东西屋搜了个遍,自是毫无收获。 许直将火把往厨房照了照,又探头望向柴房,道:“南鹏威,用你的双钩在这些玉米秆中狠狠的刺几下,那贼道士八成会藏匿在此!” 南鹏威哼了一声,低头矮身进了柴房,左手举着火把,右手铁钩猛挥,一阵劈削斩刺! 蓦地里柴堆中长剑一闪,割破南鹏威咽喉,同时飞起一脚。将他身子踹得倒飞出去,直挺挺的跌落院内雪地上,一声未吭,便已毙命。 这一下变生不测,众人未及反应,忽见柴房内一条人影蹿出,剑光又是一闪,当胸直进,又将董正威一剑刺死! 南、董二人虽然有伤在身,却非庸手。此刻被那人影迅捷异常的闪电袭击,顷刻间便即横尸当场。然则那人的剑法何等的凌厉异常! 秦、易二人对望一眼,却已认出那人正是“武林判官”东方权! 许直大骇之下,扬声大叫道:“贼道士在这里!”狼牙棒一晃,呼的一声,一招“飞沙走石”当头砸落。 东方权斜身跃起,避过狼牙棒,身子微微颤抖,森然道:“贫道今日舍了老命。也要为武林除害,宰了你们这群妖魔鬼怪!”霍地剑光映寒,中宫直取,分心向许直刺去。正是青城剑法中的一记杀招“松下听风”。 许直忙即挥棒反撩,使了招“横架金梁”挡开剑身。东方权借势一招“顺水推舟”,剑走偏锋,沿着狼牙棒身疾滑而下。喝道:“撒手!”剑身闪处,许直惨叫一声,右手拇指已被削断。狼牙棒掉落在雪地上。 东方权抬脚将许直踢翻在地,便欲挺剑结果了他,蓦觉头顶风声飒然,显有劲敌偷袭,危急中当即缩肩闪避,身形滑了开去。但那袭击之人尚未着地,剑尖已在地上一点,剑身即弯,随即弹起,身剑合一,一个“浮光掠影”刺向东方权心口,出剑之狠准快捷,委实不可思议! 东方权仗剑挡格,双剑相接,“铛”的一声大响,溅起大片火星。那人长剑圈转,陡地绞住东方权剑身,往外一荡,东方权登时长剑撒手,足底一软,身子一个踉跄,仰面喷出一口鲜血! 那人蓦地收剑入鞘,昂然而立,却是那闻声赶来的魔教长老莫非邪。他冷冷的望着东方权,道:“你已受了内伤,又奔跑了这么久,居然还能连杀飞虎寨两大高手,又伤黄蜂帮一名长老,‘武林判官’的青城剑法果然名下无虚,莫某佩服!东方道士,现下你败于我手,还有何话说?” 东方权缓缓直起腰来,叹了口气,道:“能死在昔日七星教的‘断肠剑’莫非邪手上,贫道无话可说!只是若非我受伤在先,试问你岂能胜得了我?” 莫非邪捡起地上董正威临死前脱手的火把,照着院中诸人,淡淡的道:“凭心而论,你若未受伤,我并无把握胜你,但也未必输给你!” 便在这时,汉中双蜂一齐跃进院中,仇地蜂扶起了许直。仇天蜂叫道:“莫长老,此人不除,恐怕会误了盟主的大事!快杀了他!” 莫非邪乜了他一眼,木然道:“仇帮主,这人便交给你了!”却背过身去。 双蜂知他自高身份,不屑对付一名手无寸铁的伤者。仇地蜂一挺点穴镢,向东方权喝道:“东方牛鼻子,我兄弟跟你素无仇怨,你为何老是跟我们过不去,还一直追到中原来寻衅,无端杀了我许多手下?” 东方权哼道:“你兄弟二人在川陕一带作恶多端,草菅人命,江湖之中,人人切齿,早就该一剑杀了,还问为什么?我且问你们,段七和卜六死于蜂刺之毒,是否你二人所为?” 仇地蜂神色微变,随即双眉一扬,傲然道:“普天之下,除了蜂尾针之外,还有什么暗器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致人于死地?不错,段七、卜六那两个家伙是我们杀的,你这位武林判官又能如何?” 东方权缓缓摇头,道:“不可能,那日我和秦宾王的四子均在当场,你们的轻功再高,也不可能在我们眼皮底下行凶!” 仇地蜂向仇天蜂望了一眼,见他神色木然,未加反对,目光向众人环视一周,阴沉沉的道:“好,现在便让你见识一下本座‘百步飞蜂针’的厉害!”身形一闪,跃出院外,转瞬间已蹿出百步之遥,手中火把仍是火光摇曳。只见他在雪地中一站,显然是存心卖弄,左手忽地回身朝着院中一扬手,似是发射飞镖、匕首之属的暗器,却只是做势而已。 院中众人皆是一惊,但只见他扬手比划,指指点点,却未见到任何暗器踪迹! 连莫非邪也觉得老大不耐,扬声道:“仇二帮主,不必再比划了,你所说的‘百步飞蜂针’何在,快点发吧!”只听仇地蜂哈哈笑道:“莫长老,在下的暗器已经发出去啦!” 秦、易二人不由得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秦川只觉易婉玉手掌冰冷,微微发抖,显是已知杀父仇人在此,内心正在激烈交战。他将手紧了紧,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心下盘算:“今日不杀二蜂,更待何时?”只是想起那莫非邪的狠辣剑法,更对那老妪的身份疑惑难判,登感踟蹰。又想:“先看看这‘百步飞蜂针’有什么了不起?” 劲风大雪之际,秦川骤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流暗暗涌来,急忙暗运玄功,立时察觉三道细微之极的“小蜂”同时自院外“飘”近,恰似蜜蜂采花一般,时慢时快,忽上忽下,若非他内功已臻化境,眼力奇好,绝难发现。只见那三只“小蜂”转瞬间已飘入院中,分击三处,一只射向浑然不觉的东方权,一只射向自己,另一只射向易婉玉,皆是杂着雪花打着旋儿,起伏不定,极难察觉,委实防不胜防。 秦川想起段卜二人的离奇之死,矍然一惊,大喝道:“道长小心!”猛地一把搂住易婉玉纤腰,左足疾点,身子疾似流星般旋转飞出,同时右掌斜挥,使出“万佛神掌”中的“神光离合”,却将那两只细若游丝的“小蜂”震荡开去。 “万佛神掌”何等凌厉,劲风所及,那两只“小蜂”登时改变方向,卷入雪团之中,其中一只恰巧射在呆立当场的许直身上。只见他身形微微一颤,立时扑倒,手足一阵抽搐,就此一命呜呼! 东方权听到秦川呼叫提醒,心头一凛,他是武学大行家,虽受了内伤,见识却极高明,当即望见那粒细小如蜂的暗器,危急中身形一晃,翻倒在雪地上,滚出一丈开外。模样虽则狼狈万分,却已避过了那蜂刺的致命一击。 这么一来,在场众人无不耸然动容。 仇地蜂已跃回院中,与仇天蜂对望了一眼,向已飘然落地的秦、易二人上下打量。仇天蜂道:“两位原来是真人不露相,仇某佩服之至!却不知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秦川目光先望了望那同样脸带惊诧之色的老妪,才向二蜂冷冷的道:“飞天遁地二蜂,成都‘武候祠’一别,两位不记得我了吧?” 二蜂面面相觑,已听出他的口音,顿时勃然变色。 易婉玉一转身,掏出塞在腹内的包袱,扯去面上假须,恢复姣好容颜,向二蜂怒目而视,道:“原来你们便是汉中双蜂,我找得你们好辛苦!”(未完待续。。) ps:初次发vip章节,有些紧张,有些期盼,请朋友们多支持。听风观云在此谢大家了,求月票,求收藏! 二三、鬼婆有悔(二) 二三、鬼婆有悔(二) 仇氏二蜂见她锦裘黑氅,玉立亭亭,竟是一个明媚照人的少女,只不过一张粉脸上充满了仇怨之色,怒形于色,二人均感好奇,齐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找我们?” 易婉玉一咬牙,叫道:“我要替爹爹报仇!”娇叱一声,斗然跃起身来,扑向仇天蜂,双掌斜斩向他头颈,身形灵动异常。仇天蜂侧身躲闪,心道:“这小丫头好凌厉的‘百花神拳’,难道是百戏帮那个百里老儿的徒弟?” 易婉玉一掌落空,一掌又至,一套“百花神拳”犹如梨花飘雪般的打了出来。仇天蜂招架了几招,险些被她的一招“玫瑰吐刺”扫中下巴,不由恼羞成怒,喝道:“不知死活的小丫头,想作死不成?”欺她弱质少女,错步转身,收起判官笔,将火把掷向仇地蜂,随即滴溜溜的身形一转,赤手空拳接她拳脚。 秦川也是初次看到完整的“百花神拳”,但见漫天飞雪之际,这套变幻无方的精妙拳法被易婉玉这样如花似玉的美貌少女使将出来,更见摇曳多姿,风致嫣然,当真似“乱花渐欲迷眼”一般。 秦川心想:“这套拳法固然巧妙无比,但如玉妹这等花枝招展的姑娘家使出才好看,倘若是男子汉,不免显得过于袅娜风流。”斜眼望去,却见在场众人均自凝神屏气,直瞧得心旌摇摇,或瞠目结舌,或痴迷陶醉,或叹为观止。 那“百花神拳”共一百招,每一招皆以一种花卉来命名,更依花儿的姿形和神韵而创,当真似百花争娇,群芳竞艳,令人眼花缭乱。举凡第一招“连翘满枝”是以连翘花之名。第二招“迎春三探”则以迎春花之名,其后“玉兰望春” 、“桃花灼灼”、“红杏出墙”,直至第一百招“寒梅傲雪”,莫不如是。 少室山下,深夜大雪之中,院内众人但见一男一女窜高纵低,掌影飘飘,殊死搏斗,尽皆是极上乘的武功家数。 斗到分际,仇天蜂忽地狞笑一声。叫道:“百花神拳,技不过此耳!”手臂暴长,闪电般拿住易婉玉右腕,用力回扯。却是一招“怀中抱月”,斜身将她身子揽进怀中。 这一下变生不测,众人均各大出意外。但听得两人同时惊呼起来,一个是一旁观战的秦川,另一个却是仇天蜂。 而仇天蜂实则并非惊呼,而是长声惨叫! 众人尚未瞧清怎么回事。蓬的一响,易婉玉已被仇天蜂一掌打翻在地,在雪上滚了两转。仇天蜂跟着痛吼一声,一个虎跳。猛地又往她身上扑去。 秦川斜身而前,将易婉玉拦腰抱起,捷若灵猿般飘身跃开。却见仇天蜂发狂般再度扑上,神情大异,秦川定睛一瞧,心下微微一惊,只见他右臂已断,身上全是鲜血。显然伤得不轻。 仇地蜂大惊。叫道:“老大,你怎么啦?”抢步上前相扶,却被仇天蜂反手一掌打翻在地。 蓦地里人影一闪。一人跃到仇天蜂身前,出手如电,迅捷无伦的封住了他胸前“膻中”、“神藏”、“灵墟”、“神封”四处大穴,随即右肘微挺,将他撞晕在地,却是“断肠剑”莫非邪。 仇地蜂跃起身来,向莫非邪怒道:“你干什么……”随即省悟,知他是在设法相救神智已失的仇天蜂。他又惊又怒,挥动点穴镢,转身逼近秦、易二人,向易婉玉戟指喝道:“好狠毒的小丫头,我兄弟跟你有何怨仇,却用这般歹毒手段来害我兄长?快说!” 易婉玉用力挣脱秦川,右手中的鱼肠剑兀自滴着仇天蜂的鲜血,她柳眉倒竖,下巴微扬,俏脸上犹似罩了一层严霜,向仇地蜂一字字的道:“我叫易婉玉,先父便是崆峒派的易风扬。这个名字你该听说过吧?” 仇地蜂脸上登时现出不可思议的骇异表情,眼角肌肉不住抽动,呆了一呆,不自禁的后退两步,失声道:“‘一鹤冲天’易风扬是,是你爹!怎么可能?” 莫非邪也不自禁的惊“咦”了一声,接口道:“当年崆峒派灭门,易风扬全家不是死绝了吗,怎么会有漏网之鱼?” 易婉玉斜目横睨,冷然道:“当年灭我崆峒派的,是你魔教所为。你定然也有份,拔剑吧!” 莫非邪哼了一声,神色倨傲,狞笑道:“在汉中城被你用诡计所算,即便你不是易风扬的孽种,却也容你不得!小丫头,今夜便是你的死期,少室山便是你的葬身之地!”轻轻将仇天蜂身子放在柴房外,一挺长剑,回身向易婉玉步步欺近。 仇地蜂察看仇天蜂的伤势之后,也是一晃点穴镢,逼向易婉玉。 东方权端坐雪地之上运功调息,一时动弹不得。 那老妪则不知是害怕,还是站得累了,慢慢跌坐雪地之上,身子簌簌发抖,缩成一团。 秦川见莫非邪与仇地蜂已剑拔弩张,当即左手将易婉玉往后一扯,挺身挡在她面前,双手一合,向二人抱拳道:“晚辈秦川,今日斗胆向两位讨教!” 听到“秦川”之名,莫非邪和那老妪却不约而同的“咦”了一声,语声中充满了惊诧之意。 易婉玉急道:“川哥哥,这二人跟我有杀父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你又何必定要卷入?” 秦川回头瞪视着她,正色道:“我早给你说过,惩恶除奸,乃侠义道本色,岂是你一人之事?玉妹,以后不准你再这般说话!” 易婉玉见他凶巴巴的喝斥自己,识得他以来尚是初次,但不知为何,心中非但不觉委屈,反而充满着说不出的甜蜜之意,温馨之情。 莫非邪向秦川上下打量片刻,冷笑道:“原来你便是秦家小四,中了我的‘如意粉’之毒后,竟能安然无恙,佩服!” 秦川忖道:“据那十面魔王所言,你既然跟沐长风是一伙,焉能不知他带我赴杏林谷求医之事?”冷笑道:“是你的同党沐长风帮我解的毒,你也不必装腔作势了?” 莫非邪神色微变,淡淡的道:“看来你这小子知道的倒也不少!只不过江湖传言,你已投靠了七星教,并残杀成都周府九十二条性命,已成为那些名门正派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秦川怒道:“这根本就是你们设下的圈套,沐长风已亲口承认周府的人是他所杀,东方道长也可以证明我是被冤枉的!” 莫非邪哼了一声,道:“但若是东方权一死,试问还有谁能证明你清白?你且说说,沐盟主会不会当着天下英雄的面直承其事?” 秦川惕然惊惧,寻思:“原来他们是为了这个才追杀道长的!”又想起“十面魔王”的话,怒道:“我今日便抓住你,当着少林高僧之面揭穿你们的阴谋诡计,以还我清白!” 莫非邪低声向仇地蜂耳语了几句,仇地蜂脸现纳罕之色,踌躇道:“有这种事?”莫非邪哈哈一笑,又低语几句,拍了拍仇地蜂肩膀,蓦地跃起身来,长剑闪处,径往易婉玉当胸刺去。 秦川见识过他出神入化的剑法,当即飞身迎上,右腕倏翻,使出“万佛神掌”中的一招“过眼云烟”, 挥掌向莫非邪夹头夹脑劈去。 莫非邪早已领教过秦川威力无俦的掌法,不敢小觑,当即运剑如风,劈刺斩削,横挑斜撩,“断肠剑法”端的招招令人肠断心摧,魂飞魄散。 这番生死拼斗,比之当日汉中城废宅内的较量,却又多了几分凶险。 莫非邪忽地跃起身来,窜上正房屋顶,秦川挥掌追上。 莫非邪的长剑诡异多变,身形飘忽,剑影纵横,秦川的双掌催动开来,却是大开大合,进退裕如。 斗到分际,秦川忽听得易婉玉娇叱连连,声音甚急,斜目瞧去,却见仇地蜂已掷下火把,正自挺动点穴镢频施杀招,意欲置易婉玉于死地。易婉玉仗着精妙轻功闪避,本可无虞,但仇地蜂甚是狡诈,故意挥镢袭击坐在地上的东方权,迫得易婉玉上前援救,再伺机截杀她。 秦川登时恍然大悟,心道:“原来莫非邪故意引我上房顶,好让仇地蜂追杀玉妹和道长!” 欲待跳下援助二人,岂知莫非邪早已料到,攻势骤增,长剑吞吐闪烁,蓦地一招“玉带围腰”,斩向他双胁。 秦川心下大急,左掌斜斜穿出,还了招“拈花见佛”,反手抓向剑身,一招“慈航普渡”,却是师传“万佛神掌”中的神妙家数! 莫非邪纵身后跃,叫道:“好掌法,领教了。咱们下次再较量吧!”倏地身形一闪,回剑虚劈几下,以进为退,佯攻秦川下盘。逼得他后跃相避之际,一声呼哨,跳下房去,探身长臂,抓起仇天蜂身子,跃出院外,腾身上马而去。 仇地蜂听到莫非邪呼哨之际,早已连连扬手发射 “蜂尾针”,分别射向易婉玉和东方权。易婉玉惊呼声中,挥动鱼肠剑将蜂针击落,随即又纵身拦在东方权身前,奋力拨打射向他的蜂针。 但听得仇地蜂冷笑一声,跟着翻出院外,飞身跃上马背,衔尾急奔,跟着莫非邪疾驰而去。 二三、鬼婆有悔(三) 二三、鬼婆有悔(三) 秦川抢到易婉玉身旁,急问:“玉妹,你没事吧?”易婉玉摇头道:“我没事。”忽地手中鱼肠剑“噗”的一声,摔落雪中,身子一颤,仰面便倒。 秦川一惊,急忙伸手扶住了她,只听她低声道:“我,我左臂中毒了……”头一侧,晕了过去。 秦川大惊之下,定睛细察,这才看见她左臂上插着一枚细若蚊须的“蜂尾针”。他心念一转,想起仇地蜂适才其实是连发三拨暗器,前两拨是“明枪”,后一拨才是“暗箭”,亦即“百步飞蜂针”。易婉玉只顾着保护东方权,却没留意到仇地蜂的诡计,这才中了暗算。 秦川想起段卜二人当场毙命的情形,不由得魂飞天外,抱住了她身子,拼命摇晃,叫道:“玉妹,醒醒!”但见易婉玉紧闭双眸,呼吸渐弱,哪里还会醒转? 秦川急呼数声,喊声中竟已带着哭音,凄苦焦灼之极。他将易婉玉紧紧搂在怀中,仰望着大片雪花不断飞落的夜空,当真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心里的惶惑无助,实是难以名状。 东方权身子不能动弹,眼睛却瞧得清清楚楚,气若游丝的道:“秦……四公子,这位姑娘是为了……救我才中的毒……我身上有‘小还丹’,或许能帮她,你快……” 秦川便似溺水之人遇到救命稻草一般,当即伸手从东方权怀中摸出药瓶,依言倒出两粒黑丸,给易婉玉服下。只见她虽吞服了药丸,却仍无知觉。身子软绵绵的伏在自己怀中。 秦川只觉心头一沉,遍体生寒,正自张皇失措,忽听得一阵阴恻恻的冷笑之声,便如巫峡猿啼、子夜鬼哭,直令人心头发毛。回头望时。只见这冷笑之人竟是此间主人,便是那位神秘莫测的老妪。 只见她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的立在他身旁,仍是一脸冷笑。秦川想起她的矫捷身手,知她定非常人,凄然道:“婆婆,你笑甚么?” 那老妪哼了一声。道:“我老婆子在这里已经守候了快三天了,便是为了你和这小妮子。如今你二人自投罗网。自己送上了门来,我岂有不笑之理?” 秦川一怔,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在这里等我们?” 那老妪仰天大笑,道:“臭小子,你从长安一路东来。我可是苦苦追了你一路。当日若非这小丫头从中作梗,扮作‘十面魔王’的样子恐吓我,你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秦川暗暗叫苦。骇然道:“你是……鬼婆婆!” 鬼婆婆喉中发出一阵磔磔怪笑,傲然道:“不错,我就是鬼婆婆。姓秦的小子,你让我好找!这回还不乖乖束手,跟我去见盟主!” 秦川眼见易婉玉气息渐弱,忧急欲狂,猝然又遇强敌,当下深吸一口冷气,心想:“鬼婆婆既是沐长风派来追杀我的,我若落入她手,固难活命,玉妹和东方道长也全完了!唯今之计,只有奋力一搏,先杀了她再说!”右足在雪地上一顿,鱼肠剑登时弹起,落入他手中。 只见东方权挣扎着站起,大声道:“秦四公子,快带这位姑娘走!”双掌一起,和身向鬼婆婆扑去。 鬼婆婆拐杖一挥,抵在东方权胸口,稍一发力,将他推翻在地,动弹不得,冷笑道:“武林判官,你伤重难治,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想救这两个小辈!简直是做白日梦!” 秦川抱着易婉玉身子,转身面对鬼婆婆,神色悲苦,惨然道:“出手吧,玉妹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大不了咱们便同归于尽!” 话犹未了,只见人形一晃,鬼婆婆倏地斜身欺近,拐杖挺出,直似长枪一般,当胸刺来。 秦川见她这一招不温不火,平平无奇,微觉诧异,身形一矮,左臂抱紧易婉玉,右手短剑对准杖头倏地斩去。 只听“铛”的一响,剑杖相交,火星迸出,秦川身形往后飘出,鬼婆婆却惊“咦”了一声,双手麻痹,拐杖险些脱手。 只听她叫道:“好大的手劲!”飞身半空,杖尖一颤,转而刺向秦川怀中的婉玉。秦川挥剑迎上,已是使出十分的内劲,剑杖再度相碰。又是铛的一声大响,鬼婆婆连人带杖,凌空倒翻了三个空心筋斗,扑通一声,跌入柴房之中。 秦川身形一晃,如影随形般闪身欺近,短剑挥处,已架在刚欲跃起的鬼婆婆脖子上,喝道:“不许动!” 鬼婆婆脸色微变,颤声道:“你,你有种便杀了老婆子吧?”秦川短剑抵在她脖颈上,想起她一路上追杀自己,不由得怒不可遏,便欲一剑了结她,喝道:“你不怕死么?” 只听鬼婆婆一阵磔磔怪笑,静夜中犹如枭鸣一般,令人寒毛直竖,她阴恻恻的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臭小子,我老太婆既落入你手中,自是万无生理,你杀了我吧!” 秦川短剑一挺,见她昂首挺胸,泯不畏死,忽地心念一动:“她只是沐长风的一颗棋子,未必该死,我又何必多伤性命!”说道:“我跟你无怨无仇,你不过是受人指使罢了。你走吧,我不想杀你!”叹了口气,缓缓将短剑收回。 鬼婆婆大感意外,两道冷电般的目光在秦川脸上扫了几下,过了半晌,沉吟道:“你果然与众不同,难怪少主下令,不可杀你,只要活捉便可!”秦川一呆,心中好奇,道:“你说什么,少主是什么人?” 鬼婆婆淡淡的道:“适才我若杀你,只须将拐杖中的‘阴阳鬼气’施放出来,你岂有机会打败我?” 秦川道:“你适才说什么少主,他又是什么人?” 鬼婆婆冷冷的道:“想让我出卖少主?你便是立时杀了我,我也不敢!三日之前,我接了少主之命。在此候你。不过这次有些不同,上次是命令拦路截杀你,暗器迷药,明枪暗箭,均可不择手段。这次少主之令却是只能生擒活捉,否则宁让你逃脱。也不得伤你分毫!嘿嘿,人家对你可好得很哪,跟盟主他老人家可着实大相径庭!” 秦川听得心下大奇,喃喃道:“有这种事?这位少主究竟是谁,胆敢违拗沐长风的意思?” 鬼婆婆摇头不答,过了片刻。又道:“我武功虽不及你,但若讲起杀人害命。你便是有十条性命,也早死绝了!” 秦川知道她所言非虚,不由得心中打了个突,惊疑不定。 鬼婆婆道:“念在你今日帮我挑水劈柴的份上,我便设法救一下你的小情人。快把她抱到西屋床上去!”秦川饶了她性命,在她看来。竟不及挑水劈柴。 秦川又惊又喜,颤声道:“你当真……当真能救醒玉妹!”鬼婆婆哼了一声,道:“废话少说。若想她活命的话,就照我老婆子的话做!” 秦川将易婉玉放在西屋床上,鬼婆婆点亮油灯,向秦川道:“用你的内力帮她逼出毒针!”当下将运功解毒之法给他说了。 秦川身负大悲玄功的高深内功,却不知竟有如斯妙用。当下依言用鱼肠剑轻轻划破易婉玉伤口附近衣袖,提气运劲,待一股暖气从丹田中升上,劲贯双臂,抓住她手臂伤口的上下两端。 过了一会,只见他头顶笼罩氤氲白气,汗气上蒸。又过了一会,忽听得嗖的一声,臂上那枚毒针弹了出来,跃出丈余,跟着一缕黑血,从伤口中缓缓流出。 秦川继续催动真气,只待易婉玉伤口中流出来的尽是殷红的鲜血,知毒性尽消,方才停止发功。只见她缓缓睁起盈盈妙目,抿嘴微笑。他心下一宽,从怀中取出半截衣袖,却是二人那晚在飞虎寨争执时所撕。他将衣袖撕成长条,轻轻给她包扎好伤口。 秦川向鬼婆婆深深一揖,道:“婆婆,你救了玉妹性命,比救我自己的命还要紧。请受秦川一拜!” 鬼婆婆嘿嘿冷笑两声,摇头道:“是你先饶了老婆子性命的,何必多礼?再说,我并未帮你,是你自己内力深厚,才救得了这小丫头!好了,我要走啦!” 秦川道:“婆婆要去哪里?” 鬼婆婆长叹一声,喃喃道:“老婆子一生作恶多端,害人无数。我中年丧夫,晚年丧子……我儿子像你这般大时又被仇家杀死。我虽为他报了仇,将那仇人的全家杀光,这些年来却孤伶伶的,再也没有甚么人对我好过!” 她向秦川凝视片刻,缓缓道:“我以鬼婆婆的身份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怕我的人不少,却无一人可怜我,肯帮我。你昨晚肯替一个孤寡老妇挑水劈柴,烧火做饭,我虽没能看出你便是我奉命捉拿之人,却在心里决定,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不会加害于你!” 易婉玉接口道:“婆婆,你,你为何会救我?” 鬼婆婆哼道:“你这小丫头居然扮作‘十面魔玉’来吓我,实在可恶。本来我是想杀你的,但是看在秦川的份上,我才转而救你。记住,你这条小命是秦川给的!”见她脸现不解之色,缓缓道:“适才他见你中毒不治,痛不欲生,对你如此情深,着实令老太婆感动。若非如此,我岂会帮你们?” 易婉玉一张明艳端丽的脸蛋上满是欢容,双手勾住秦川头颈,笑靥如花,在他额头吻了一吻,转脸向鬼婆婆嫣然微笑道:“婆婆,我听你的,这么好的夫君,我定要好好对他!” 鬼婆婆哼了一声,摇头道:“旧账一笔勾销,老婆子去也!” 易婉玉问道:“婆婆,你去哪里?” 鬼婆婆道:“趁着适才莫非邪他们都没有认出我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帮了你们,便是背叛了盟主,天在地大,中原武林之中从此再无我容身之地,除非天道盟瓦解,沐盟主身败!” 她望了望秦、易二人,叹道:“你们真是一对璧人!只是难为了人家……对了,昨晚秦川帮我做活的样子,让老婆子很想去过寻常百姓的日子。我去了,你们放心,以后江湖上再也没有‘鬼婆婆’这号人物啦!” 话犹未了,她身子一晃,飘然而去,风雪中兀自响起她的语声:“……沐盟主的势力和手段都很可怕,你二人千万小心……”声音渐远,终不可闻。 ps: 求月票,求收藏! 二四、少林之行(一) 二四、少林之行(一) 秦、易二人见鬼婆婆鸿飞冥冥,对望了一眼,均想着她临走之时所说的话,不禁心中均感栗栗。 易婉玉怔怔的瞧着包扎在自己手臂伤口处的那块布条,登时想起那晚二人在飞虎寨“翻脸”的一幕,心中一甜,伸出一只白玉般的纤手,轻轻抚摸他右颊,幽幽叹了口气,道:“今日虽未能尽报父仇,却也让那仇天蜂吃了一些苦头,也算是报应啦!”星眸一转,嘴角含笑,低声道:“川哥哥,你现下是我的救命恩人,想让我怎生报答?” 秦川微微一呆,只见她巧笑嫣然,星眼流波,灯光掩映之下,宛若芙蓉出水,牡丹迎风,容光照人,娇艳不可方物,不由得心中怦怦大跳,但觉神驰力困,忙将头转向别处,不敢再看。 易婉玉忽然“嘤咛”一声,抱住他腰,樱唇微颤,在他唇边亲了一吻。秦川但觉佳人似玉,吐气如兰,不自禁的全身一震,心神恍惚,伸臂搂住她柔若无骨的纤腰,将她压在身下,凑嘴往她唇上吻去。 二人适才陡经生死别离,均皆感到拥有彼此的珍贵。两心相悦,柔情荡漾,浑忘了天地万物,哪里还愿再有片刻的分离? 过了良久,秦川忽然“啊”的一声惊呼,翻身坐起。易婉玉一张俏脸红扑扑的,头发蓬松,低声道:“你怎么啦!” 秦川皱眉道:“东方道长还在院子里呢!” 易婉玉“啊”了一声,顿时羞得连耳根也红透了,横了秦川一眼,微嗔道:“怎地不早说?”秦川呆望着她美丽的脸庞,心魂俱醉。搔了搔头皮,红着脸嘻嘻一笑,道:“刚才我只想着抱你亲你,险些把持不住,把什么都忘了!”婉玉想起二人缠绵情动、神魂飘荡的亲热情形,更是羞不可抑。一缩身便躲入里床床角,抓过棉被裹住了头脸,哪里还敢露面? 秦川跳下床来,穿好鞋子,嘻嘻一笑,心中充满了喜乐欢悦。踏着乱琼碎玉,快步来到院内。其时兀自朔风刺骨。飞雪扑面,但见东方权盘膝端坐,全身竟散发着氤氲白气,显然正在自行运功疗伤。南、董、许三人尸首则已覆了层厚厚的积雪,堆成了三个雪丘。 秦川叫道:“道长,晚辈来帮你!”当即盘腿坐在东方权身后。吐纳呼吸,将真气自丹田引至双手掌心,轻轻抵在他灵台穴和悬枢穴上。此二穴皆属“督脉”。秦川大悲玄功何等深厚,过了一盏茶时分,东方权便已经脉通畅,气血运行。虽不能尽复内力,却已是行动自如了。 东方权抖了抖身上积雪,向秦川注目打量半晌,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道:“秦四公子,你的内功委实惊世骇俗,当今武林殊不多见。这次若无你出手相助,只怕便是明日这个时候,贫道也未必能移动半步。佩服,佩服!” 两人来到农舍堂屋之中,点亮油灯。秦川向东方权见了礼。 东方权问他为何在此,秦川说道:“晚辈有事去少林寺拜见方丈大师。”微微一顿,又道:“道长,你可知沐长风他,他不是好人。二仇和莫非邪跟他是一伙的!”东方权沉思片刻,说道:“难怪江湖上各种传闻甚嚣尘上,众说纷纭,尤其是说你跟魔教勾结,妄图为祸江湖,贫道一直觉得事有蹊跷。你跟沐长风怎么认识的?” 秦川便把成都结识沐长风的经过照实说了,又道:“说起来是晚辈连累了道长。若是他们杀了道长后,我便百口莫辩,成了杀害九十二条人命的魔教同党啦!” 东方权直听得脸色数变,沉吟道:“我只道黄蜂帮的二仇胆大妄为,想不到事涉魔教叛党莫非邪、沐长风等人,嘿嘿,他们的野心当真不小!” 秦川问起东方权为何来此。东方权道:“说来惭愧,这些年贫道自命‘武林判官’,也曾清理过一些江湖败类,算是薄有虚名。数月前,我听说敝派竹空师兄身体不适,似已不能理事。贫道因当年争当掌门一事,与他素来不睦,但念及我们终究是师兄弟一场,所以便回到成都,意在打探敝派消息。倘若本派有事,贫道决不会作壁上观。但我怕师兄多心,便暗暗住在成都城西的仙风观中。” 东方权说到这儿,叹了口气,道:“想不到本派没出什么事,倒是周府九十二条人命一夜之间尽遭屠戮,而且均是一剑穿心!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倒是险些冤枉到你头上了!” 秦川道:“道长,你怎么会到少室山来?” 东方权道:“自杏林谷别后,贫道一路追查二仇行踪到中原,杀了几名正在做恶的黄蜂帮小头目。连日来我也听说过不少关于你的传闻,说你戕害人命,勾结魔教,我心下正自纳闷,便想到少林寺向灵渡方丈商议此事。” 秦川喜道:“原来道长也要去见少林方丈。这下倒好,咱们可以一起去了!” 东方权点了点头,续道:“前日途经孟津郊外树林时,却被一黑衣蒙面人跳出来拦住了去路。他二话不说,突然向我迎面就是一掌,这一掌来势古怪,罡劲凌厉,乃贫道生平从所未见,我急忙挥掌相迎。唉,真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可怕的掌法!我们只对了一掌,我顿觉体内真气一浊,立足不定。那黑衣人仍不作声,又是一掌,拍在我胸口,我便狂吐鲜血,跌倒在地。黑衣人便欲上前取我性命,惭愧得紧,贫道实不甘心稀里糊涂就到阎王老儿那报到,便故意呻吟一声,双腿一挺,索性给他来个装死!” 秦川只听得挢舌不下,暗想以东方权这般武林高手,竟在一招之内,便即败下阵来,虽说敌人是偷袭,却也败得窝囊之极。自思生平所遇武林高手之中,惟有师父蓑衣人和那“十面魔王”、沐长风三人或能具此神通。 东方权只道他是怪自己以武林宗师身份而诈死,老脸一红,道:“贫道活了大半辈子,过的是刀头上舐血的日子,岂有贪生怕死之理?我只是不甘心这般稀里糊涂的便见了阎王,只想临死前看看倒底是谁这么厉害,竟能一招两式便把我拾掇下来?我只有装死,才能让他靠近我,以便奋力跳起,借机看他的真面目!倒让四公子见笑了!” 秦川忙摇头道:“道长多虑了,晚辈绝无此意,只在想那人究竟是哪一个?后来呢,道长可曾看清他真面目?” 东方权叹道:“也是贫道命大,便在那人正欲俯身查看我伤势如何之际,只听得远处似有女子呼唤之声,那人当即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见了!” 秦川长长吁了口气,道:“好险,好险!” 东方权道:“贫道欲待起身,胸口伤势着实不轻,只索躺在林中歇息。怎知过了不久,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响,有八个人奔了过来。只听一人道:“帮主说了,那牛鼻子中了盟主一记‘浑天掌’,多半已经死了。帮主让咱们过来瞧瞧,并把牛鼻子的人头带回去!” 秦川倒抽了口凉气,道:“这些是什么人,这般歹毒?” 东方权道:“那几人逼近之时,我已暗运内力,猛地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一口气杀了五人。余下三人见势不妙,发一声喊,纷纷逃去。我欲待追赶,却胸口痛得厉害。看那五个死人的服饰,尽皆是黄蜂帮的弟子。我既受了内伤,又听说二仇就在附近,便只有先逃命了,没想到他们会一直追到这少室山下,其中还有莫非邪这样的顶尖儿高手!” 秦川一凝思间,瞿然道:“浑天掌,那个黑衣人难道是……是沐长风!”想起当日跟他在乐游原交手,他所使的便是“浑天掌法”,凌厉无俦,若非沐青兰挺身相救,自己只怕早已丧命于乐游原之上了,思之犹是心有余悸。 东方权听他这么一说,也是勃然变色,道:“那黑衣人身形相貌,真的很像沐长风。他不用‘书空指’,不用‘八阵图功’,却使什么劳什子的‘浑天掌’,自是怕我万一逃脱了,也猜不到会是他!” 他沉吟半晌,灯光下霍地脸如死灰,拍案而起,道:“糟糕,我只道青城派没出事,还是出大事了!” 秦川道:“道长何出此言?”东方权瞧了他一眼,道:“那个青城弟子叫做余飞的,他为何甘作沐长风的马前卒?” 秦川想起余飞和唐剑二人,立时又想起沐青兰当日所说的话,道:“道长,青城派、唐门、华山派跟黄蜂帮一样,都已降服沐长风啦!” 东方权呻吟了一声,情不自禁的坐了下来,神色憔悴不堪,闭目摇头,过了半晌,摆摆手道:“我累了,想歇会儿,你去睡吧!” 秦川回到屋内,见易婉玉睡得正香。走近看时,但见她嘴角含笑,似是正自做着好梦,灯光下犹如海棠春睡,娇丽无限。想起夜来之事,当真是生死一线,缠绵两度,宛然似在梦中,暗忖:“她对我情深义重,无论如何,以后绝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心底蓦地涌上一股柔情,只觉为了这位姑娘便是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饴,百死无悔。 忽觉困倦已极,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在易婉玉脚边和衣而卧,就此闭目睡去。 二四、少林之行(二) 二四、少林之行(二) 次日醒来,只听屋外声响,却见被子都盖在自己身上,起床走出看时,早已是红日高照,天光大亮,风雪早已住了。 只见易婉玉从厨房走出,双手却捧着一盆热腾腾的鸡汤,望着他嫣然微笑,道:“贪睡虫,睡到日头晒着屁股,总算醒来了!”踏着积雪进了堂屋。 秦川登时想起当日风月楼时她也是这般桃笑李妍,戏谑调笑的言语神情,心中一甜,微笑道:“你早起来了?” 只听东方权在堂屋内大笑道:“秦四公子,你有易姑娘这么秀外慧中,心灵手巧的好妻子,那可是十世修来的好福气。哈哈!” 秦川脸上一红,讪笑道:“道长,你好些没有?” 东方权道:“好了许多,不过内力若想复原,只怕还要几个月时光!” 秦川进了堂屋,只见桌上除了那盆鸡汤外,另外还有一盘炒白菜杆,一碟腌萝卜干,虽则简单,却益显洁净精致。他一呆之下,只见易婉玉又端了热粥和面饼来。秦川闻了闻,馋涎欲滴,问道:“这些全是你做的?”伸手去抓饼。易婉玉纤手一挥,摁住了他手,道:“快到厨房洗了才能吃!” 三人吃了早饭。东方权道:“咱们一起去少林寺吧,只不过寺中有规矩,女子不得入内!”他向易婉玉道:“那日杏林谷中我见你缠着胡一图学习易容之术,进步如何!”未等易婉玉回答,秦川已接口道:“好教道长得知。玉妹的‘改头换面**’,早已炉火纯青,便是胡神医本人,也未必能认得出她!” 东方权点头道:“我包里有些假须假发。人皮面具,都是行走江湖不可或缺的玩意儿,易姑娘可瞧瞧哪些派上用场的,尽管用吧!” 秦川拿出一把铁锹,在屋后偏僻之处掘了个大坑,将南、董、许三人尸身掩埋了,这才上马启程。 这次秦川恢复本来模样,易婉玉则扮成秦川的厮仆,却是个老鼠须、紫酱脸的猥琐汉子。二人陪着东方权。三乘马踏雪驰去。 行了不到一个时辰,三人将坐骑拴在树林之中,舍骑步行,沿着山道徐徐而上。不久到了一苇亭,少林寺已经在望。 秦、易二人虽久闻少林寺之名,却均是初次前来,因此俱是格外激动。放眼望去,只见白雪笼罩下的中岳嵩山宛如琼瑶世界,树木参天,松柏匝地。当真山幽林静,气象庄严,令人油然而生崇敬之意。 顺着山道转过一个弯,遥见黄墙碧瓦,屋宇连绵,好大一座寺院。秦川和易婉玉相视一笑,回头等候东方权。 那少林寺位于嵩山西麓,背依五乳峰,周围山峦环抱、峰峰相连、错落有致。便似寺院的天然屏障。嵩山东为太室山。西为少室山,各拥三十六峰。峰峰有名,少林寺因在竹林茂密的少室山五乳峰下,故名“少林”。 易婉玉忽道:“川哥哥。只要见到灵渡方丈,面交书信,你也总算不负义父之所托啦!”想起百戏翁,不自禁地眼圈儿红了。 秦川握住她手,微笑道:“好妹子,今天可是不准哭啊,你义父心愿得以完成,难道你不开心么?” 东方权路上听秦川说起百戏翁之死,并感于易婉玉夜间相救之情,劝道:“易姑娘,你义父一代豪侠,武林之中人所共仰,贫道也是钦佩不已。但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你要节哀才是。” 易婉玉啜泣一会,轻轻拭泪,哽咽道:“多谢道长。”对秦川道:“川哥哥,这一路上为了送信辛苦你啦!”秦川微笑道:“我没甚么,你才吃了不少苦呢。现下总算到了少林寺,全凭道长还我清白,再也不怕有人从中阻难了!” 话犹未了,猛听得一阵急促踏雪之声,前方松柏丛中窜出一人,大声叫道:“东方师叔救我!”但见人影一闪,那人已迅即奔了过来。石级雪滑,那人脚下一个踉跄,顿时滚倒在地上,一级级滚了下来。 秦川身形一晃,抢了过去,扶住了那人,失声叫道:“是青城派的余大哥!”只见那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脸上身上尽是血污伤痕,赫然便是青城派的少掌门“草上飞”余飞。 余飞神情却是惶恐已极,挺腰站起,频频回头,似是正被追杀,气喘吁吁的向东方权拼命狂奔。蓦地里林中窜出两名黑衣劲装的蒙面汉子,双剑如矢,同时刺向余飞后心。但听得嗤嗤急响,势挟劲风,出手竟是凌厉异常。 秦川一惊之下,跨步而前,将余飞身子往后一推,挺身迎上,拦住那两名黑衣汉子去路,双掌挥处,闪电般抓向双剑。 那两名汉子浑未料到他竟敢以一双肉掌硬碰硬抓拿自己凌厉无伦的双剑,惊愕之下,身形微顿,剑势急变,一个往上反撩咽喉,使了招“横云断日”,另一个则直刺下阴,却是一式“江河日下”,双剑齐出,均是致命杀招。 秦川见二人剑法精绝,从所未见,不禁暗暗称异,斜身避过,只听东方权叫道:“小心,这是华山派的两仪剑法!”他心头一凛,当下不假思索,凌空后翻,又避了开去。 易婉玉叫道:“川哥哥,接剑!”纤手一扬,鱼肠剑脱手飞出。秦川右手一长,乘机接过。 那二人对望一眼,同时长剑一摆,倏地涌身而前,双剑再度刺出,连连向秦川前胸要害招呼,所使的“两仪剑法”一招快似一招,着实精妙绝伦,毫无破绽可寻,一时剑气激得地上白雪飞溅,扑面生疼。秦川被逼得连连闪退避让,手忙脚乱,好不狼狈。 三人剑来人往,那二人的两仪剑法固是奇妙精严,秦川的“云霄一羽”轻功却也是如风如电,难以捉摸。那二人剑法虽快,但他们的剑尖始终未沾到秦川半片衣角。一时之间,竟斗得难解难分。 这边厢余飞一个踉跄,抢到东方权跟前,双腿一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声道:“师叔,救我!”东方权伸手相扶,问道:“发生了甚么事?”余飞跪地不起,低头泣道:“是我伯伯竹空掌门有事!” 东方权惊道:“好孩子,你起来,快说说,竹空师兄到底怎么啦!”余飞浑身瑟缩,颤声道:“我伯伯他……”背脊颤抖,声音愈发微弱。东方权急道:“你快说啊!”他因内伤未复,伸手欲扶余飞起身,却怎么也扶不动。 易婉玉站在一旁,正自为秦川与那两个黑衣人的恶斗悬着心,忽听东方权、余飞二人对答,一瞥眼间,觑见余飞低头伏地不起,右手却已入怀中,心头不觉一惊,脱口叫道:“道长小心!” 东方权一凛,未及反应,余飞霍地一抬头,目光中凶光大盛,右手中已多了柄匕首,一咬牙,猛地翻腕送出,当胸刺入。 这一下变生肘腋,防不胜防,东方权未及反应,便即一声痛呼,身子不住踉跄后退,瞪大了双眼,脸上神情错愕之极,似是不敢相信会是真的,眼见那匕首已深深插入他心口,直没至柄。 易婉玉惊呼了一声,花容变色,急忙飞身抢上,一招“菊残傲霜” 挥拳直进,蓬的一拳,击在余飞下颏之上,将他打翻在雪地之上,连打了几个滚,抱头缩成一团。 这番惊变只在瞬息之间,秦川见状大惊,稍一分心,左臂登时着了一剑,鲜血长流。他惊怒之下,虎吼一声,使出“万佛神掌”中的“须弥压顶”,身形扑起,双掌便似千钧巨石一般拍向二人。 这一下却是使足了内力,那二人欲待运剑强攻,但觉一道沛然莫之能御的大力猝然压至,当真如高山压迫一般。二人身形一滞,剑缓人迟,秦川大喝声中,飞起双足,已同时踢中二人手腕。 那二人剧痛之下,双剑登时被踢得飞入半空,秦川涌身跃起,将双剑抄于手中。那二人大骇之下,心感不妙,倒也应变极快,双双倒纵入林,发足狂奔而去。瞬息之间,已不知所踪。 此时东方权已站立不稳,身子歪倒在雪地上。易婉玉抢步上前扶他坐起,叫道:“道长,你,你怎么样?”眼见他胸前已被鲜血染透,伤在心口,命在顷刻之间,不由得潸然泪下。 秦川见此情形,顾不得去追赶那两名黑衣人,飞身抢到东方权身边,见他已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眼见不活了,不由得又惊又怒,长剑一晃,剑尖指向被易婉玉打倒在地的余飞,厉声道:“你,你,你为何连自己的师叔也杀?” 余飞面如土色,斜躺地上,苦苦支撑着想要坐起,却已无力,转头向秦川瞥了一眼,喘息道:“你……你,有种便杀了我吧,反正我也活不成啦!” 秦川狂怒不可抑制,骂道:“混账,你弑叔犯上,禽兽不如,我今日便替青城派清理门户,为东方道长报仇!”剑尖递出,便欲往他心口刺去。 二四、少林之行(三) 二四、少林之行(三) 忽听东方权颤声道:“且……慢!”秦川一呆,长剑一顿,转过身来,只见东方权靠在易婉玉身上,已气若游丝,断断续续的道:“这定是……奸人唆使或要挟他干的,你……别怪他,放他走……吧!” 秦川一呆,急道:“甚么,放他走?他连你也杀,这种人还……”东方权颤声道:“他是本派的……继承人,你……不能杀他……”秦川气急,咬牙道:“这种丧心病狂、毫无人性的恶徒,岂能饶他?” 易婉玉忽然道:“川哥哥,这回你便听道长的话,放了这人吧!” 秦川咬牙道:“为甚么,连你也认为这种人不该杀么?” 易婉玉叹道:“当然该杀,千刀万剐、开膛剜心都便宜了他!但是川哥哥,这是道长的要求,咱们要听道长的!” 秦川呆了一呆,一跺脚,将双剑往雪地上一掼,向余飞怒喝道:“滚,别再让我看到你!” 余飞万没料到还能活命,挺腰翻起身来,向东方权瞟闪了一眼,左手扶着疼痛欲碎的下巴,一跛一拐的去了。 秦川来到东方权身边,俯身检查他伤势,但见匕首刺及心脏,纵然是大罗金仙也已无力回天。 东方权向易婉玉道:“我身上的东西……取出来……”易婉玉含泪依言从他怀中掏出一个小包,只听他咳嗽两声,续道:“易姑娘……你的百花神拳很好。但你……一个女孩子,容易被……坏人……我这个包……送给……给你做嫁妆罢……”说到这里。一口气提不上来,咳嗽不止。 秦川见他已气息奄奄,插口道:“道长,你别说话了。先歇一会。”东方权望了他一眼,叹道:“你……你……是个好孩子,秦川,可惜我不能还你清白了……”话犹未了,头一侧,闭目而逝。 秦、易二人见这一代武学宗师距少林寺已近在咫尺,竟尔惨遭同门杀害,不由得愤激难过,双双跪倒在尸体旁。流下泪来。 正自悲痛难抑之际,忽听得一声长笑,远远传了过来。又听一个男子声音道:“东方牛鼻子搞什么鬼,怎地还不见人影?咦,方丈请看,寺前哭泣的,好像便是秦四公子!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哈哈!” 秦、易二人听到这声音,相顾失色。转头向声音来处张去。远远望见少林寺门已开启,缓步走出几人,当先之人白衣胜雪,黄冠如金,气宇轩昂,赫然便是“千古狂客”沐长风! 沐长风身侧是一位身穿黄色僧袍的老和尚,身材亦甚高瘦,他身后跟着几个俗家装扮之人,陆续走出。 易婉玉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心念电转。低声道:“川哥哥,不好。沐贼先来少林,其中必有阴谋,待会儿你要见机行事。莫要着了他的道儿!” 秦川仍陷在东方权遇害的悲痛之中,拭泪道:“甚么阴谋?”易婉玉道:“总之有沐贼在此,你先别急着提送信之事,也别提‘天道盟’之事,他定已有了后着!” 便在此际,寺门口众人已望见躺在雪地上的东方权,惊呼声中,已有两人展开上乘轻功,飞身掠了过来。 那两人身形快极,竟是转瞬即至。一个是身穿青布直裰的老道士,另一个则是个鹑衣百结的老乞丐。那老道到得近前,俯身检视着东方权伤口,探他鼻息,见他已然气绝,不胜惊骇,缓缓摇了摇头。 那老丐纵声叫道:“道长,东方……老道死啦!”回头向众人道:“大家快来,东方牛鼻子被人杀死啦!” 话犹未了,众人均已闻声而至。 秦川见这些人明明还在百步之遥的寺门处,此际却忽地同时飞至,显然无一而非身手不凡的顶尖高手,不由得心头一凛。 沐长风向秦川微微一笑,问道:“秦老弟,长安城一别,一向可好?你又怎会在此?对了,你可知东方道长是怎么死的?” 秦川向他怒目而视,尚未回答,只听易婉玉所扮的“猥琐汉子”粗着嗓子道:“沐大爷,小人是秦四公子的奴才杨六。适才我们主仆二人陪着东方道长上山,行到此处,忽然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从树林中窜出来,用匕首刺死了道长!” 沐长风瞟了易婉玉一眼,皱眉道:“你识得我?” 易婉玉抱拳道:“沐大爷一直是我家四公子的忘年交,待四公子着实不薄,公子平时常常念及。适才沐大爷与方丈大师一出寺门,四公子便已告知了小人!” 沐长风“哦”了一声,低头思索,不再做声。 秦川听得二人对答,心念急转,已知易婉玉怕自己忍不住会向沐长风发难,同时提醒自己,那瘦长和尚便是自己今日来访的正主,当今少林寺的主持灵渡方丈。 当下向灵渡大声说道:“晚辈大风堡秦川,拜见方丈大师!”说着右手一撩袍角,双膝跪倒,便欲磕头。 灵渡忙道:“小施主不必多礼!请起!”伸手扶起。 秦川站起身来,凝目向灵渡望去,只见他身材较高,手长脚长,容貌清瘦,却是红光满面,神色慈和,双目中神光内敛,目光与他相交,心底却不自禁的微微一颤。 灵渡温颜道:“听说令尊身体不适,如今可曾安好?”秦川听她问到自己父亲,便站直身子,恭恭敬敬的答道:“家严身子安健,托赖诸事平安。”他自三哥秦江口中得知父亲病得不轻,但全家因事关重大,严令门人子弟不得随意透露出来,是以含混以应。 灵渡点了点头,向那道长道:“道兄可曾看出东方道长的死因?” 那道长皱眉道:“东方道兄虽是死于适才的匕首,但他三天之前。胸前已被人打了一掌。若非这一掌,区区一把匕首又岂能伤到‘武林判官’?” 灵渡向东方权尸首双手合什,容色平和,轻声诵念经文。脸上渐渐笼罩了一层唯有“大慈大悲”四字方足形容的圣光。 众人尽皆默然,向东方权遗体低头肃立。 松纹忽道:“灵渡大师,东方道兄一生锄暴安良,嫉恶如仇,如今竟不幸惨遭宵小毒手,委实可惜。只是那凶手的掌力如此了得,放眼当今武林,有此修为的,屈指可数!” 灵渡低眉道:“道兄分析得甚有道理。老衲的金刚般若掌和寺中两位长老的达摩掌或有此功力。顾帮主的‘降龙十八掌’和谷虚道兄的‘快活三掌’,大风堡秦堡主的‘风雷掌’也不在话下。但这几位绝无可能会伤及东方道兄。至于其他人……以掌法驰名武林的,老衲孤陋寡闻,实在想不出了。除非……”说着这儿,却已摇了摇头。 松纹苦笑道:“贫道忝为武当掌门,只会耍几招太极剑法,至于掌底的功夫,万万不能将东方道兄伤得如此之重!” 秦川却是耸然动容,寻思:“原来这一位便是武当派掌门松纹道长,难怪有此眼力!”忙躬身行礼。道:“小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道长恕罪!” 松纹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适才在方丈禅房听得沐兄之言,秦四公子是刚从峨眉山学艺归来,想必这里有许多武林前辈都不认识,待贫道替公子引见。这一位是丐帮的顾帮主,这一位是华山派掌门丛先生,这一位是泰山派的主持谷虚道兄。这一位是川中唐门的唐二先生。这一位是铁枪会的查总舵主……” 秦川一一向众人躬身见礼,但听得在场众人皆是江湖各大帮会门派的首脑人物。不由得心下惶恐,随即抱拳躬身,团团行礼。道:“无知小子,今日有幸得见各位前辈,大是荣幸!孟浪相扰,还望前辈们见谅!” 丐帮帮主顾一羽哼了一声,冷冷的道:“秦川,听说你跟魔教的莫非邪勾结,妄图颠覆武林,成都周本禄一家九十二口,便是你所杀,不知是也不是?” 秦川一呆,转脸向沐长风望去,见他仍是泰然自若,气定神闲,暗暗叫苦:“玉妹猜得果然不错,现下东方道长已死,任我如何解释也是徒然,看来我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顾一羽见他不答,料他心亏,哼了一声,道:“九十二条性命,秦四公子,你倒是好大的手笔!” 华山派掌门丛铁干冷笑道:“想不到秦宾王一世英雄,竟有个如此歹毒的儿子!我且问你,这位东方道长是否也是你所杀,却凭空杜撰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来!大丈夫敢作敢当,到这当口你还不从实招认!” 秦川道:“丛前辈明鉴,东方道长确非晚辈所杀,是青城派的人所为!”丛铁干嘿嘿连声,道:“少林寺乃佛门净地,岂容你这小子矢口抵赖!我劝你还是承认了吧,否则若是在场高人出手,你的小命只怕要难以保全!” 只听一人冷冷的道:“秦川,看在令尊秦老堡主的面上,你便是承认勾结魔教,残杀不辜,有灵渡方丈和松纹道长两位在此,大伙儿未必便会取了你性命。但若你执迷不悟,死不悔改,莫怪老夫立时便取你小命!”说到后来,声色俱厉,却是唐门的唐二先生。 秦川心中苦苦思索:“东方道长已去世,这一下死无对证,我便浑身是嘴,又该怎样解释啊?说不清楚了怎么办?难道便这样任他们杀了我,死得不明不白?”只觉背脊上冷汗直冒,呆立当地,茫然不知所措。 其时已有几名帮主掌门纷纷指责秦川勾结魔教,杀伤人命,背地里更不知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此次来少林定然有更大阴谋,决计不能放过这个杀人凶手。一时群情汹汹,七嘴八舌,甚至有人便欲动起手来。 在这一刹那间,众人剑拔弩张,秦川性命危在旦夕。 ps: 初次在起点上发文,连责编是什么都没搞懂,更没进入推荐程序,阴差阳错,成了vip了,罢了,顺其自然吧。 二五、正邪之际(一) 二五、正邪之际(一) 易婉玉见秦川哑口无言,茫然失措,顷刻之间便有杀身之祸,这当儿实是形格势禁,当下快步而前,俯身从雪地上捡起双剑,道:“这两把剑是适才追杀那年轻人的黑衣剑手留下来的,丛掌门,你可识得?” 丛铁干接剑一看,登时脸色微变,灵渡、松纹、顾一羽等瞧得清楚,那两柄剑长柄窄刃,剑锷样式奇特,乃华山派门人独有的佩剑。 丛铁干恼羞成怒,向易婉玉瞪了一眼,喝道:“这定是你主仆二人盗来的,这少室山上,岂有你这区区奴才置喙之处?还不退下!” 易婉玉哼了一声,撇了撇嘴,慢慢退了几步。 秦川见易婉玉被严辞喝斥,一咬牙,向灵渡抱拳道:“方丈大师容禀。晚辈是受百戏帮百里帮主之命,专程来少林拜见大师的!我们跟东方道长昨夜在山下村子中偶遇,当时道长已身中了‘浑天掌’掌力,又被断肠剑莫非邪所伤。适才我们结伴走到山门外,的确有一个浑身血迹的年轻人冲将过来,用匕首杀了东方道长。当时刚好有两名黑衣蒙面人在追杀那年轻人,是晚辈将其击退。这两把剑便是物证,此事千真万确,祈请方丈明鉴!” 灵渡双手合什,沉吟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此话倒也不无可能!” 丛铁干冷笑一声,道:“灵渡方丈。这两把剑虽属敝派所有,却多半是被人偷盗而来,意图栽赃诬陷。这小顽童年纪虽轻,却信口雌黄,恶语中伤敝派,如此阴险狡诈之徒。着实可恶!” 灵渡双眉微皱。沉吟不语,目光却向沐长风望去。 武当派掌门松纹道长忽道:“沐兄,你一大早匆匆而来,向灵渡大师分说如此重要之事,实属难得。不过贫道有一疑虑,难以索解,想要向秦四公子问个明白。只怕会冒犯沐兄,先行告罪了!” 沐长风哈哈一笑,点头道:“松纹道长言重了!请便!” 松纹缓缓道:“近几年来,江湖上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大风神剑绿玉箫,天下豪杰望难逃!’侠义大风堡和玉箫山庄已成为众望所归的武林泰斗,秦宾王老先生隐然已成为武林领袖!”他说到这儿。向众人环顾一眼。目光最后落在秦川面上,又道:“四公子,令尊一世英雄,侠义可风。‘洋海江’三位公子个个侠肝义胆,令人钦佩。由此可见令尊教子有方,绝不会容许门人子弟中有人行差踏错。胡作非为。当着这么多武林前辈的面,你不得有半点隐瞒。你且说说,周府灭门之事你有何解释?还有,你跟这位沐兄有何关系?” 秦川眼见在场各帮派掌门、帮主、总舵主均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大有 “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一颗心怦怦乱跳,情知自己早已陷入沐长风设置的圈套之中,稍有措辞不当,不但身败名裂,性命难保,抑且只怕连父兄也会受到牵连。 心下盘算:“玉妹适才所说倒也不无道理,我若此刻揭发沐长风,他定有办法让众人怀疑我是倒打一耙。以眼前情形来看,这华山派、唐门跟沐长风沆瀣一气,却不知其他帮派是否也是如此?不如先问明沐长风在方丈面前如何诬蔑我的,再设法澄清事实。” 想到这里,转脸向易婉玉望去,见她一双妙目正凝视着自己,微微点头,显已猜到自己心意,当下双手抱拳,向灵渡深深一揖,朗声道:“方丈禅师,您是佛门有道大德,大智大慧,小子素来钦仰。晚辈斗胆问一句,这位沐前辈一早前来寺中,都说了晚辈什么事情。希望大师不可偏听偏信!” 灵渡摇头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此言差矣!沐施主非但没有针对小施主,反而处处维护着你。只因近来江湖传言,魔教人马欲卷土重来,妄图颠覆中原武林,大开杀戒,以致各派人人自危,草木皆兵。更有消息提及,小施主与魔教关系密切,在成都戕害九十二条性命,此事乃五虎断门刀的门人卜六和沧州段家剑的弟子段七二人亲眼目睹。他二人将此事诉诸‘武林判官’东方道长,求道长主持公道,小施主你却又将他二人害死。如今东方道兄查清此事后意欲来少林寺告发小施主罪行,想不到他距少林已近在咫尺,便也……遭了毒手!唉,小施主,对此你还有何话说?” 秦川只听得鼻尖上冷汗直冒,手足冰冷,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怔了一怔,突然间双眉一挺,向沐长风怒目而视,眼中如欲喷出火来,冷然道:“沐前辈,这些全是你告诉方丈的吧?” 沐长风呵呵一笑,不予回答,负手而立,眼光斜望着天边白云,神色淡然,貌甚闲暇。 只见灵渡摇了摇头,温言道:“小施主何以对沐施主有这么大的成见?难为他一早来敝寺替你说项,甚至不惜跟唐二先生、谷虚道兄他们发生争执。沐施主说你涉世未深,十九是被人诬陷,请前来少林商议此事的各派掌门、帮主务必要查清事实,千万莫冤枉了好人!他何曾说过你只言片语的不是?” 松纹也道:“唉,你这后生确实无药可救了。贫道适才还暗怪沐兄一早来游说我等,意图帮你撇清。难得他一意替你说项,想不到你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处处针对于他。我只道你跟他交情非浅,他才如此护着你,看来是贫道错了!”向沐长风摇头道:“沐兄,你虽有心帮这小家伙,只怕他也不会领你的情吧!” 秦川只听得张口结舌,脑海中一团混乱,呆在当地。做声不得。他做梦也想不到,沐长风一大早赶到少林寺,竟然是替自己说好话来着。 沐长风双手一摊,微微苦笑,道:“松纹道长教训得是,没料到此子狡诈。一至于斯。却是沐某想得过于简单了。”对秦川缓缓的道:“秦老弟,事到如今,什么话都不必说了。只要你肯答应悬崖勒马,我愿在方丈和列位掌门、帮主面前担保你毫发无损回徐州如何?相信方丈和在场诸君定会给我这个薄面。你是个聪明懂事、前途无量的江湖新进,生死全系你一念之间,你可要好生想清楚!” 他这话意带双关,秦川如何听不出来。寻思:“原来他是让我答应他别说出‘天道盟’秘密以及揭露他残害人命、控制各大门派的罪恶勾当,他便放我一马,否则我只有死路一条。”却将心一横,傲然道:“沐前辈,我自问行止无亏,便是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光明磊落。你就别再妄想了!” 沐长风愀然作色,斜睨了他一眼,淡然道:“是你自寻死路,与人无尤!”向灵渡微一躬身,叹道:“灵渡方丈,沐某只是念着当年被大师相救之德。不愿你贸然误信江湖传闻,冤枉无辜。既然秦四公子执迷不悟。在下也爱莫能助了!” 灵渡低眉道:“善哉,善哉!难得沐施主能秉持与人为善,慈悲为怀,又一心替老衲着想,实是菩萨心肠。秦小施主,你还有何话说?” 秦川想说:“我是冤枉的。”却只连说了三个“我”字,望着沐长风得意洋洋的笑容,狂怒之下,脑海中忽然一片空白,竟不知从何说起。 忽听易婉玉道:“然则方丈大师认为此事真相如何?” 灵渡双手合什,道:“事实俱在,沐施主本来想当面质问东方道兄为何冤枉秦施主,想不到……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言下之意自是不言而明:东方道长又被你秦川及时灭口,此刻辩驳,亦不足信。 易婉玉哼了一声,拱手道:“小人有句话,斗胆想向大师请教!” 灵渡颔首道:“女施主请说!” 易婉玉一怔,茫然自失,道:“你,你已瞧出来了!”她以女儿身而扮作男子,可谓惟妙惟肖,不料早已被这位佛门高僧慧眼识破。 灵渡手持念珠,口宣佛号,微笑道:“我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不妨事的,女施主有话请说!” 易婉玉粉颊一红,低声道:“只因贵寺不准女子入内,小女子才不得已而为之,不敬之处,还望大师恕罪!” 灵渡颔首道:“好说,好说。女施主的‘改头换面**’想必是祖述‘赤发医魔’胡一图施主吧,当真神乎其技!” 众人听说这个侠义大风堡的仆厮竟是个女子所扮,均是半信半疑。易婉玉向秦川点头示意,缓缓摘下帽子,揭去面皮。 众人俱看得清楚,易婉玉揭下的乃是一张人皮面具,刹那之间,一个相貌平平的青衣小厮变成了一位肤如凝脂、杏眼桃腮的艳美少女。 她身上虽只穿了一套寻常之极的粗袍灰裤,通体作奴才仆役的装扮,却掩不住雪肤花貌,绰约风姿,当真“粗服乱头不掩国色”。 其时在场众武林领袖均觉眼前一亮,只听“噫”的一声,已有人情不自禁的惊呼出声来。更有人忍不住伸手揉眼,又再细看,果然见这位由男仆摇身一变而成的少女容颜绝丽,姿容纤冶,莫可逼视。 霎时之间,众人尽皆为易婉玉的绝世容光所震慑,群相耸动,作声不得,一时竟忘却向秦川发难。 秦川却怒目斜睨着沐长风,见他显然没料到易婉玉会现身在此,微微变色,随即强自镇定,负手背后,抬头望天。 只听灵渡微笑道:“女施主,你有何疑问,请说!” 易婉玉向灵渡盈盈一福,轻声道:“多谢大师雅量。小女子想请各位前辈先看看这地上的脚印!” 众人顺着她所指的三人脚印来看,登时瞧出雪地上另有三人足迹,直通往树林内。 灵渡点头道:“不错,除了二位之外,果然另外有人也接近过东方道兄,而且足迹杂沓,确曾发生过打斗!” 易婉玉道:“还有,我们三人所乘坐骑皆在树林之中,雪中足迹便可证明我们是一同前来的。试想秦四公子若有心想杀害东方道长,树林中岂非更容易得手?他又怎会笨到定要在少林寺门前才动手?” 众人默然,均想:“此话极有道理。如此看来,多半东方道长之死与秦川无关。” ps: 天道剑影一书作为传统类武侠小说,重点是解构人性,突出情节,渲染江湖氛围。作者力争还原一个侠客行、笑傲江湖、小李飞刀、七剑下天山时期的江湖感觉,因此有些怀旧味道,恐不为时下读者所喜。 另,由于前期发稿时并无经验,直接杀到vip上架,未曾获得诸如三江推荐之类的打榜机会,皆怪作者自己不懂个中玄机,憾甚! 但无论如何,这本小说是一部绝对精彩的好小说,作者力争在文学性、可读性、严谨性上力压快餐式的小说,使国文更见其魅力,亦不负“千古文人侠客梦”也! 二五、正邪之际(二) ps: 天道剑影一书作为传统类武侠小说,重点是解构人性,突出情节,渲染江湖氛围。作者力争还原一个侠客行、笑傲江湖、小李飞刀、七剑下天山时期的江湖感觉,因此有些怀旧味道,恐不为时下读者所喜。 另,由于前期发稿时并无经验,直接杀到vip上架,未曾获得诸如三江推荐之类的打榜机会,皆怪作者自己不懂个中玄机,憾甚! 但无论如何,这本小说是一部绝对精彩的好小说,作者力争在文学性、可读性、严谨性上力压快餐式的小说,使国文更见其魅力,亦不负“千古文人侠客梦”也! 另,前几篇仓促之间未发现有几处错别字,成语亦有误用之处,已在存稿中改之,将来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读修改版。 二五、正邪之际(二) 便在这时,华山派掌门丛铁干忽地冷笑一声,踏步上前,伸手如鹰爪,缓缓向秦川肩头抓去。秦川一惊,向后跃开。丛铁干如影随形逼近,双手此起彼伏,连环抓向他面门、双肩、前胸等上身要害,却是愈抓愈快。 只听顾一羽纵声叫道:“丛兄,好厉害的华山‘鹰爪手’!” 秦川但觉对方越来越快,出手如风,听说“鹰爪手”之名,更加惊慌失措,左纵后跃,不住闪避。只听易婉玉叫道:“川哥哥,小心他手指!” 秦川心念电转:“今日既有沐长风在此,凶多吉少,我定要拼死保护玉妹周全!”慌乱中左掌圈花扬起,屈肘当胸,倏地往他右腕斩落,正是“万佛神掌”中的一招“立地成佛”。 丛铁干陡觉劲风扑面,肌肤竟尔隐隐生疼,急忙缩掌。勾腕探爪,疾抓秦川手臂,却是“鹰爪手”中的一招“苍鹰搏兔”。 秦川见这一抓威猛灵动,精妙绝伦,实是难得一睹的神技,无从招架。不由得惧意暗生,知对方单凭这一抓。便足以驰誉江湖。当下一咬牙,缩臂反掌,呼呼声中,使出“万佛掌”中的诸般绝招,奋力应战。 丛铁干见这少年掌法精奇,从所未见,不敢托大,身形如风如电,双掌忽拍忽抓。霎时之间,已抢攻了三十余招。 秦川拆招还掌,心中却是愈斗愈惊,殊无半分把握。 斗到分际,眼见又一爪迎面抓来,足底使劲。一咬牙,拿桩站定,急运“大悲玄功”,双掌翻转,一招“花开见佛”拍了出去。 丛铁干冷笑道:“想拼掌力,好吧,看掌!”身形微微一沉。扎稳腰马,改爪为掌,双掌同时推出,迎了上去。 四掌相接,但听得“蓬”的一声大响,劲风大作,震得地下积雪猛地卷入半空,霎时间直似飞沙走石一般,众人眼前尽皆一暗,均落了一脸雪花。 只见秦川凝立如山,一动不动,丛铁干却身形一颤,后退两步,险些跌倒。 丛铁干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惊疑不定,好不狼狈,万万没料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竟有如此高深的内力。 众人面面相觑,群相耸动,均想华山派掌门功力何等深厚,竟被秦川以“大悲玄功”之力击退,实是咄咄怪事,匪夷所思。 丛铁干面露羞赧之色,横了秦川一眼,转脸向灵渡悻悻然道:“大师,秦宾王的儿子竟有如此深不可测的掌力,丛某自愧弗如。然则由此可知,三日前用掌力打伤东方道兄的,极有可能便是此子!” 在场众人中不少人点了点头,均以丛铁干的话为然。 灵渡向秦川道:“小施主,即便你今日没有杀害东方道兄,却也未必不是三日前打伤他之人,还有那段卜二人之死,你有何解释?” 易婉玉不待秦川接口,劝道:“川哥哥,事到如今,你便将周府之事和东方道长之死单独向大师细说罢!”秦川见她朝着自己连使眼色,同时指了指胸口,显是示意他趁机将百戏翁之信交给灵渡。 秦川心道:“不错,正该如此!”向灵渡抱拳道:“晚辈斗胆,恳请与大师单独详谈!” 灵渡沉吟未决,忽听唐二先生道:“大师,此子内力深厚,连华山丛掌门也非对手,若与之单独相处,只怕他另有诡计!大师千万别上他当!” 丛铁干也附和道:“不错。此子勾结魔教,用心险恶,不如及早一刀杀了,何必多费唇舌!” 易婉玉冷笑道:“各位皆为当今武林人所共仰的前辈高人,何以如此是非不分,黑白不明?敢问秦四公子勾结魔教,有谁亲眼看到?杀周府人命,于他有何好处?段卜二人俱是死于黄蜂帮的蜂针之毒,与他何干?大风堡秦堡主乃领袖群伦的当世英雄,昔日剿灭魔教‘天绝宫’一役,他老人家也有份,试问他的公子怎会倒戈相助敌人?” 她话音刚落,只听得一阵拊掌之声。 众人顺着掌声望去,只见沐长风仰天大笑,双掌兀自拍得震天价响。 灵渡愕然道:“沐施主因何发笑?” 沐长风笑容忽敛,向灵渡长身一揖,正色道:“方丈,沐某记得听你谈论佛法之时,曾说到六祖惠能之言: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沐某本以为秦四公子一念之差,而误入歧途。说起来是在下糊涂,现下幡然悔悟,故此发笑,失态之处,望方丈大师海涵!” 灵渡道:“然则不知沐施主悟出何事,老衲愿闻其详。” 沐长风伸手向易婉玉一指,问道:“方丈可知这位姑娘是何许人也?” 灵渡摇头道:“老衲不知。” 沐长风微微一笑,道:“料想在场各位无人识得。让在下引见一番吧!这位姑娘芳名唤作‘婉玉’,乃成都风月楼的清倌人,人称‘玉美人’的花魁便是!说来惭愧,在下曾和秦四公子在风月楼喝过酒,那里的老鸨便引来这位姑娘作陪。后来听说秦四公子携美而去,那风月楼为此也关了门。四公子,我没说错吧?” 两人目光相接。沐长风目光倏地闪过一道妖异的光芒,秦川忽觉心头一震,头脑中一阵恍惚,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易婉玉没料到沐长风竟会说出这番话来,却又分辩不得,又见秦川一脸迷惘之色。登时心中惊怒交集,玉容惨淡。珠泪滚滚而下。 众人见状,不由得面面相觑,实想不到以美色驰名武林的‘玉美人’便是此女,更想不到她竟在青楼中与秦川结识。 只听沐长风笑道:“好叫各位得知。那风月楼先前一个花魁咏蝉,被成都府的大豪周本禄以重金赎了身。听说周又垂涎这位‘玉美人’的美貌,仍以重金相求,嗯,秦四公子看中的女子,老周只怕也争他不过。秦四公子。你是否因此而去大闹周府呢?” 秦川接口道:“我是去了周府找周本禄理论,但我到达之时……” 沐长风哈哈大笑,打断了他话头,向灵渡摇头道:“大师,人不风流枉少年。秦四公子一表人才,婉玉姑娘又是如此绝色佳人。他二人确是一对璧人。说起来那姓周的确实不该对婉玉姑娘有非分之想,这才遭此横祸!” 灵渡皱眉道:“阿弥陀佛,**之事,最是害人。原来秦小施主是因此事与周施主结的怨,冤孽,冤孽!” 秦川适才被沐长风的妖异目光所慑,心中一阵恍惚。又听他所说似是而非,便未及时反驳。但他内力浑厚,忽听得灵渡之言,不禁心头一凛,灵台顿明,转头向易婉玉望去。只见她羞愤欲绝,神色凄苦,娇怯怯的几欲晕去,更见众人脸上都流露出鄙夷之色,不自禁的怒火中烧,大步上前握住易婉玉小手,同时揽住她纤腰,瞋目向沐长风一声断喝:“沐前辈,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胡言乱语,分明是你布下圈套引我入你彀中,又骗东方道长来指证我,所有的坏事都是你干的,你怎能如此歹毒!” 他盛怒之下,运足“大悲玄功”的浑厚真气,声音远远送了出去。他中气充沛之极,这番怒斥之声实是吼声震天,山谷鸣响,顷刻间风云变色,在场众人耳膜轰鸣,无不心头一震。 沐长风面不改色,淡然道:“秦四公子,适才我所说的,难道是假的不成?” 秦川以“大悲玄功”的浩然罡气护住心念,以防沐长风再施邪功扰神,蛊惑心灵,冷笑道:“不错,是你带我去的风月楼,让我认识了这位姑娘,那便如何?”他低头在易婉玉娇艳欲滴的面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又将头一挺,朗声道:“各位前辈,从现在起,婉玉姑娘便是我秦川的未婚妻子!她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能娶到她是我秦川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总之我意已决,在场各位前辈,俱为证见!” 易婉玉适才被沐长风言语折辱,以她的伶牙俐齿,原可辩驳,但见秦川一语不发,竟不为自己分辩,羞愤之下,这才悲苦不已。此刻见他当着群雄之面如此回护自己,一张秀丽的面庞上发出喜悦的光彩,欢呼一声,破涕为笑,张臂紧紧地反抱他腰间,将脸儿贴在他坚强宽广的胸前,星眸微闭,樱唇细颤。但觉全身都暖烘烘地,一颗心仿佛在云端飘浮,但愿天长地久,永恒如此。 艳阳当空,积雪辉映之下,山林间银装素裹,宛若仙境,少林寺前的群雄望着这对少年男女如此缱绻羡爱,犹似神仙眷侣,不知为何,一时均不忍心打破这份圣洁旖旎的美好一幕。 过了片刻,忽听灵渡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脸现微笑之色。 秦川伸手在易婉玉吹弹得破的俏脸上轻轻拭泪,转身向灵渡道:“大师,你可知这位姑娘的真实身份?她本是崆峒……”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背后呼的一声,一股极强的劲风奄然袭来,却是沐长风挥掌向他左肩按落。 秦川推开易婉玉,一个沉肩滑步,挥掌迎上,反抓沐长风左掌,冷笑一声,朗声道:“沐前辈,你怕我当众揭穿你,想杀人灭口不成?” 沐长风身形微动,便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已连攻了九招。倏忽间又改掌为指,“书空神指”闪电般连戳秦川胸前“膻中”、“鸠尾”等穴,皆是人体任脉的重要穴道。 秦川数日来苦思破敌之法,虽未尽通,却已不似在乐游原时的手足无措,当下运起大悲玄功,出掌迅猛如风,将“万佛神掌”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场众人皆是武学大家,见闻广博,于这“书空神指”和“万佛神掌”两大旷世绝学却均是从所未见。但见这二人俱以雄浑之极的真气催动招式,指法固然精妙无方,掌式更是变幻莫测,兼之二人轻功极高,闪展腾挪之际,直令人眼花缭乱,无不瞧得血脉贲张,叹为观止! 沐秦二人出手均是以快打快,掌来指往,身形交错,瞬息之间便已互拆了五十余招。 秦川虽仍处下风,较之当日乐游原交手之时,却已是进步神速。 沐长风眼见秦川武功大进,甚感意外,情知当着群雄之面,即便胜了他,料知难以立取其性命,其势已不可改变,当下收掌后跃,哈哈一笑,向众人一抱拳,道:“各位,既然秦四公子有话跟方丈说,我等便不打扰了。灵渡方丈,松纹道长,沐某有事在身,先行告辞啦!” 秦川见他转身欲行,忙道:“沐前辈且慢,青兰姑娘的伤怎么样了?盼前辈告知!” 沐长风向他斜睨了一眼,淡淡的道:“兰儿很好,不劳挂怀!”蓦地一声长啸,身形一晃,便似一只灰鹤般翻身入林,飘然而去。 却听得他狂笑之声远远的传了过来:“不识抬举的臭小子,这个回合算你赢了,咱们下次再玩吧!”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除了秦川和易婉玉二人外,均不明沐长风话中所指何意。 丛铁干和唐二先生等人也纷纷向灵渡告辞,理由皆是门派中有事,急须速归。 二五、正邪之际(三) ps: 另,前几篇仓促之间未发现有几处错别字,成语亦有误用之处,已在存稿中改之,将来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读修改版。 下章二六、怪杰服输:秦川在少林寺中大战西域高手阴阳候候昆仑,精彩打斗,绝杀玄幻类狗血场面,再现李寻欢闯少林、乔帮主聚贤庄经典场面。呵呵! 二五、正邪之际(三) 灵渡目送众人消失在山门外转弯处的雪林之际,回身向顾一羽和松纹三人道:“这几位掌门和总舵主匆匆而来,何以又匆匆而去,当真令老衲大为不解。二位且猜猜看,是何道理?” 松纹目中忽发异光,拈须微笑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顾一羽呸了一声,皱眉道:“牛鼻子臭道士又在卖甚么关子,你这话跟没说一样,到底是何意啊?” 松纹微笑道:“千古狂客沐长风一走,这几位当家的便纷纷告辞,此事的确邪门得紧!但贫道以为,关窍应在这位被灵渡方丈救过性命的千古狂客身上!” 顾一羽搔了搔头皮,皱眉道:“牛鼻子今日说话不利索,偏偏这么多玄虚,我老叫化子越听越糊涂了!”向易婉玉呲牙笑道:“小美人儿,你倒自在,名花总算是遇到主人啦,哈哈!” 易婉玉一张俏脸羞得通红,眼光中却难掩得意之色,向顾一羽盈盈一福,启朱唇、发皓齿,轻笑道:“顾伯伯你好,侄女婉玉这厢有礼,你老人家万福金安!适才仓促之间未及相见,请顾伯伯见谅!”顾一羽捋须大笑,连声道:“不妨事,不妨事。你鬼丫头冲我使过眼色后。我便已然会意啦!若非如此,又岂会看到这场精彩之极的好戏呢!” 二人话甫出口,在场众人无不好奇,均想:“这个美貌少艾又怎会认识堂堂丐帮帮主?” 顾一羽笑了一阵,才揉搓着肚皮,向灵渡、松纹道:“方丈。道长,你两位想不到吧。我老叫化子也逛过青楼,否则何以认识这位娇滴滴的‘玉美人’啊!哈哈!” 灵渡和松纹对望了一眼,均想:“个中定有古怪!” 易婉玉见秦川一脸犹疑之色,嫣然一笑,拉住他手,轻声道:“川哥哥,这位顾帮主跟义父常常在一起喝酒,下酒菜可都是我烧的。顾伯伯跟义父是好朋友,他老人家可是看着我长大的老前辈!” 秦川恍然大悟。当即向顾一羽见礼。顾一羽连连摇手,笑道:“免礼免礼!好小子,你艳福不浅,能娶到婉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不过,老乞丐看你适才所作所为,也算有种。是条好汉,倒也配得上我这侄女!”顿了一顿,笑道:“百里老儿为人端严固执,你若想娶玉丫头,他那一关可不易过。他可知你二人之事?要不要我这个老叫化子帮你们美言几句啊?” 秦川神色黯然,道:“晚辈和玉妹之事,百里伯伯已经知道。不过。他老人家已然仙逝了!” 顾一羽闻言一惊,一把揪住秦川胸前,厉声喝道:“你这小子,胡说甚么!” 易婉玉泫然道:“顾伯伯,川哥哥说的都是真的!”便将百戏翁之死简明扼要的说了。 几人对百戏翁之死均是痛惜不已,都道江湖上又少了一位武学宗师。顾一羽更是扼腕切齿,甚是激动。 灵渡和松纹听说百戏翁已将帮主之位传给秦川,不禁面面相觑。松纹叹道:“好悬,好险!你们怎不早点说?适才若依着贫道和老叫化几人的意思,一遇见秦川这‘小魔头’,便先行废了他武功。若是胆敢反抗,立时就地格杀!万万想不到他如今竟已做了百戏帮的帮主!” 灵渡沉吟道:“各位施主,咱们先到寺内再从长计议罢!” 众人进了寺内。灵渡吩咐寺中僧众将东方权尸首先行收殓好,以待稍后进行殡葬。 一路上遇到许多僧侣,都是远远便避在一旁,向灵渡合十低首,执礼甚恭。 穿过了三条长廊,来到一间石屋之外,自是方丈室了。众人入内坐了,知客僧奉了香茶。 秦川便把自下山以来与沐长风结识经过情形及“天道盟”之事源源本本的照实说了。事关重大,他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起百戏翁风月楼遇袭、胡一图杏林谷验尸、沐长风乐游原摊牌以及回中原途中婉玉破三劫、“十面魔王”送百里艺归东归等等情由,直听得灵渡、松纹和顾一羽尽皆动容,啧啧称奇,不胜唏嘘! 秦川将下山以降发生之事和盘托出后,便把百戏翁珍而重之交托之信恭恭敬敬呈到灵渡面前,道:“晚辈今日将此信面呈大师,总算不负百里伯伯之所托!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想起这些日子的风霜跋涉,心中一阵酸楚,眼眶也即湿了。 灵渡接过了信,却不急于拆阅,向松纹和顾一羽叹道:“若是秦小施主所言不虚,沐长风适才的举动便可理解了!” 顾一羽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恨声道:“原来真正的大魔头竟是沐长风这厮!他倒是挺会演戏。不止害死百里大哥,连东方道兄也定是他唆使那青城派的余飞所弑,由此可见,秦川是被冤枉的!唉,这娃儿有出息,居然敢跟沐长风拼命,当真难得!” 秦川和易婉玉四目相对,想起无故加身的恶名已然不再,同时吁了口长气,均是如释重负。 松纹却皱眉长叹,道:“若果真像秦川所说,武林中不少门派帮会的掌门信物落入沐长风之手,以后的事情便难办啦!” 他向灵渡瞋了一眼,道:“老和尚,你十二年前胡乱发什么善心,非要救这个丧心病狂的大魔头,致贻今日之祸!嘿嘿,你佛门中人整日价说甚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次却是救人一命。害死更多苍生!别的不说,周府九十二命,百里艺和东方权便是间接死在你手上!” 灵渡长叹一声,双手合什,庄容道:“道兄说的是,皆是老衲的罪孽。既种恶因。岂无恶果,一切罪业。该当由老衲一身承受才是!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秦川忙道:“大师,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你当初救人之时,焉知所救之人是善是恶?晚辈以为,只要诚心救人,便是做好事,便是种善因!至于沐长风所作所为,‘十面魔王’项前辈曾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沐长风恶贯满盈,定有果报,与人无干。” 灵渡点了点头,合十道:“我佛如是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因果之事,诚不我欺也!”向秦川端相片刻。又道:“小施主,你的武功家数极像我佛门的武学,实在令老衲百思不得其解!据你所言,那位蓑衣人施主身份不明,武功极高,真想不出武林中还有这等了不起的前辈高人!” 秦川道:“家师一直不愿让晚辈称呼他‘师父’,也从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众人谈及魔教教主“十面魔王”护送百戏翁以及托秦川转告之言。顾一羽道:“想不到项教主果真能使七星教安分守己。管束教众不履中原一步,真乃信人!”松纹叹道:“当年项教主一念之仁,放过沐长风;灵渡大师也是一念之仁,救活沐长风。如今沐长风却为祸武林,残害生灵,你二人对此不知可有悔意?” 灵渡道:“老衲只道沐施主生性偏激,唯我独尊,却是至情至性之人;而且他武功极高,智慧过人,实是江湖上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杰。料来当年项教主不忍杀他,皆缘于此。” 秦川道:“据晚辈当日所听项前辈之言,确有此意。” 灵渡沉吟良久,又向易婉玉道:“原来女施主是崆峒派易大侠的千金。令尊为奸人所害,乃整个武林之痛,你却不可再以一己之力前去复仇,以免徒增伤亡!” 易婉玉秀眉一轩,脸露愠色,悻悻的道:“大师,父仇家仇不共戴天,焉能不报?小女子只恨武艺低微,不能手刃此獠!” 灵渡微微摇头,低眉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双目如电,目光在秦、易二人脸上转了两转,道:“须知善恶到头终有报,凡事皆有其缘法。佛说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两位皆年少有为,来日方长,万不可罔顾性命,贸然涉险!” 秦川向灵渡合掌致谢,道:“晚辈谨记大师点化,不敢造次!” 易婉玉体味灵渡话中之意,秀眉深蹙,默然不语,心中恍若有悟。 灵渡见她若有所思,微笑道:“佛法无边,普渡众生。易姑娘,你既来到少林,合该与我佛有缘。请恕老衲罗嗦,杀害令尊令师的凶手,自是罪孽深重,必有其果报。但若姑娘起了仇怨之心,嗔恨之念,定必引起种种杀业。以老衲愚见,只因姑娘坚执一念,定会种下不善之果,或两位遭难,或仇家伤亡,或无辜牵连。姑娘慧人,冰雪聪明,还望凡事三思!” 易婉玉脸露凝神思索之色,过了半晌,双手合什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小女子心里已明白了。‘怨憎会’是为一苦,我二人若遭遇不幸,‘爱别离’岂非又添一苦?小女子决计不愿与川哥哥别离,更不愿见到更多无辜丧命,骨肉分离!” 秦川体味二人这番对答,于那“怨憎会”、“爱别离”等语亦是大为感触,向灵渡道:“晚辈二人蒙方丈大师教诲,获益非浅,多谢大师!”当下和易婉玉双双跪拜下去,便要磕头。 灵渡急忙扶起二人,微笑道:“两位不必多礼。秦小施主来少林送信,使沐施主阴谋大白于天下,实是造福造生之义举,功德无量!” 顾一羽笑呵呵的道:“灵渡方丈,听你言下之义,似乎已猜出百里兄信中内容。为何不拆开来看看?” 松纹瞅了他一眼,接口道:“老叫化子倒是急脾气!”转脸向灵渡道:“这封信这么厚,里面定有不少好东西!”言下显然也急欲知道信中内容。 秦川知不宜与闻书信内容,当下执着易婉玉的手,向灵渡道:“大师,晚辈久慕少林宝刹之名,想……想到处看看!” 灵渡微一颔首,说道:“也好。”吩咐一名知客僧带引他二人出去。 秦、易二人随着知客僧拜了佛祖,参了菩萨,游览了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阁等处。秦川放眼望去,但见寺宇宏大,十分气派,一时却也观赏不尽。 三人转了半天,不觉来到方丈室后的达摩亭。据那知客僧言道,达摩亭便是东土禅宗二祖慧可昔日立候达摩、雪地断臂之所。 秦川听了知客僧讲述禅宗初祖达摩老祖“一苇渡江”及二祖慧可断臂求法经过,不禁“啊”的一声,叹道:“这位慧可大师为求佛法大道,竟不惜自残肢体,如此坚毅,当真令人佩服!”双手合什,肃然施了一礼。 易婉玉向知客僧道:“久闻少林武功以禅入武,七十二般绝艺天下皆知,寺中自是卧虎藏龙,高手如云。达摩祖师便是不世出的绝代高手,想必二祖以降历代高僧莫不如此,小师父你也定是身怀绝技吧?” 那知客僧脸上一红,合掌道:“二祖跟着达摩老祖所学的,乃是佛法大道,依《楞伽经》而明心见性。我宗武功之名虽说流传天下,实则为末学,殊不足道。达摩祖师当年只是传授弟子们一些强身健体的法门而已。身健则心灵,心灵则易悟。若一味迷于武学,疏于证道,便是舍本逐末,实在有违他老人家当年传授武功的初衷。小僧资质愚蠢,武功一道,着实粗浅!” 如此谈谈说说,不知不觉间已是日头偏西,算来灵渡等人读信已毕,秦、易二人便谢了知客僧,返回到方丈室前。 刚到门外,只见一个中年僧人急匆匆的快步奔来,神情甚是狼狈,脚一踏上门槛儿,便大声禀道:“方丈,不好了,山门外来了几个凶横的西域胡人,说要觌见方丈。如果再不让进寺,便要打进来了。灵济师叔请方丈指示该当如何应付!” 只听灵渡道:“出去看看!” 秦川微微一惊,道:“居然有人敢来少林寺捣乱!”易婉玉低声道:“咱们跟去看看吧!” 众人还没到寺门口,便听得外面一阵激烈打斗之声。顾一羽走在最前,张望了一下,叫道:“好家伙,点子够硬的,连罗汉堂的灵济大师也亲自上阵了!” 秦川闻言快步奔出门外,纵目望去,却不禁“咦”了一声,惊呼出声。 其时少林寺有专司扫地的僧人已将门前积雪扫去。只见门外空地上围观了不少僧俗,正在聚精会神地观望着当中两人拼斗。 但见那两人翻翻滚滚,刀来掌往,端的好一场恶斗。却是一个形如猴子的白衣男子正在挥动弯刀,连连抢攻一名黄衣老僧。 那黄衣老僧正是少林寺方丈灵渡的师弟,罗汉堂首座灵济禅师。 而那白衣人则是秦、易二人昨日在那破庙中遇见的“阴阳猴”候昆仑。 只见他率领的六名男女胡奴站在一旁观斗,兵器出鞘,剑拔弩张,神色均甚紧张。各人肩头的猴子似被感染,也不再乱叫,眼珠滴溜溜的盯着二人相斗。 其时地上正有几名年轻僧人东倒西歪,呻吟呼痛,身上俱已受了重伤。站在另一旁的众僧却不敢上前救助,显是怕被候昆仑的刀光所伤。 二六、怪杰服输(一) 二六、怪杰服输(一) 灵渡心中本自奇怪,一向老成持重的灵济师弟何以竟在本寺门前与人大打出手,但只看了一眼,不禁皱了眉头,心下沉吟:“这位白衣施主刀法狠辣诡异,刚猛霸道,着实好生了得!难怪这些弟子会受伤,灵济师弟的‘金刚伏魔掌’未必能胜他!” 秦川道:“方丈,这个白衣人是从西域来的高手,叫做‘阴阳猴’候昆仑,也是到处追杀晚辈之人,定是沐长风一伙。” 顾一羽耸然动容,叫道:“这位便是‘阴阳猴’候昆仑么?我听说过他的名号,此人在西域一带名头极大,想不到竟会甘心听从沐长风号令!” 只见候昆仑呼喝连连,身形如鬼如魅,滴溜溜地绕着灵济疾转不休,弯刀左一刀,右一刀,前一刀,后一刀,舞动得雪片般密不透风,霎时之间,已将灵济全身罩在一团白光之下。 灵济卓立不动,僧袍飘飘,双掌伸屈不定,一套“金刚伏魔掌”使的大开大合,端凝如山,门户精严,以肉掌对敌弯刀,丝毫未呈败状。 二人刀来掌往,各施绝招,一时僵持不下。 秦川心道:“这候昆仑的弯刀刀法果然厉害。灵济大师的少林派绝学功力深厚,掌法精妙,确是难得一睹的神技。只是以徒手对这西域高手,只怕不易获胜!” 突然间身旁风声微动,红影闪处,一人飘然掠到受伤倒地的一众僧人身畔。身形如风,却是少林主持灵渡方丈。只见他双掌一拍一按。立时便有一名伤者停止呻吟,随即被他僧袍一拂之下,那伤者身子犹如纸鸢般飞向人丛之中,一旁守候的众僧急忙接住。灵渡出手似电,袍袖连连拂动,转瞬间七名受伤僧人被他如法炮制。一个个抛飞出去,尽数救回。 顾一羽连叫:“好厉害的少林派‘袖里乾坤’!” 灵渡身形一晃,又已掠回。向众僧吩咐:“先把他们送回寺中,敷上金创药,好生调理!”众僧依言扶了伤者入寺。 秦川见这貌不惊人的老僧动作迅捷利落,矫健不让少年,举手投足间便已从刀光掌影之中将伤者安然救回。不由得叹服不已。 当下便有知客僧将事发经过禀告给灵渡方丈。 原来候昆仑一行适才来到山门,索要寻一男一女。意欲硬闯少林。更不理会守门僧人劝说,大打出手,连伤数人,甚是飞扬跋扈。罗汉堂首座灵济禅师闻讯前来劝慰,却被他不由分说便挺刀缠斗了起来。 他只道灵济这矮小老僧貌不惊人,自是不堪一击,有心在少林寺立威,岂知甫一交手。便发觉少林派的“金刚伏魔掌”威力无穷,他弯刀虽快,急切间却也难以取胜。 候昆仑虽则仍自大呼酣战,但他眼角斜处。见灵渡方丈救伤者的身形手法,功夫似乎犹在灵济之上,心中不由得微微气馁:“少林寺的老和尚,倒真有些本领!”目光忽又瞥见秦川,怪吼声中,身形一晃,撇下灵济,弯刀当头向秦川迅疾斜砍过去。 秦川一惊,矮身低头,向旁避开。候昆仑挺刀抢上,唰唰唰三记杀招,竟是一刀快似一刀。秦川仗着绝顶轻功,右足一点,纵身跃上寺前一株大树顶。候昆仑怪吼一声,飞身追上,弯刀丝毫不缓。 秦川双足在树枝上用力一撑,又窜到另一株树顶,纵跃如飞。候昆仑如影随形般追至,秦川只好又不停地窜上另外树顶。如此在群树间连环纵跃,上窜下跳,原是秦川这些年在峨眉山习武时与群猴嬉戏时的得意力作。岂知候昆仑更是猴戏高手,闪展腾挪之际,更见灵活轻捷,顷刻之间,接连两次险些抓到秦川袍角。 秦川登时暗暗叫苦:“难怪此人外号叫什么‘阴阳猴’,当真比猿猴松鼠还灵巧几分!”眼光又瞥见地上抬头观战的众人,寻思:“我若老是这般一味躲闪,总不是法子。但他的刀法太厉害了,却怎生对付才好?” 他连日苦思,本已悟出如何对付莫非邪、上官信等人剑箫兵器的办法,但这候昆仑的弯刀刀法却与中土的武学大异其趣,虽则未必便胜得过那二人的剑箫,但风格路数却诡变异常,他所思的破解兵器之法这时却半点派不上用场。 眼见二人在寺前群树间纵跃跳荡,一个躲,一个追,难有了局。那树上的积雪却被二人践踏得簌簌飘散,纷纷落在众人头上身上。 忽听得灵渡扬声道:“秦小施主,你到老衲身边来!” 秦川道:“好!”身形一晃,从树上溜了下来。 候昆仑随即跃下,挥刀便斫。但觉眼前人影一晃,灵渡已横在秦川身前,那刀顿时变成了砍向他头顶了。候昆仑叫道:“砍你也一样!”竟不收刀,顺势劈出,反而更快更狠! 灵渡竟不闪不避,双手合什,低眉道:“我佛慈悲!”蓦地袍袖鼓荡,迎上刀锋! 候昆仑弯刀砍入袍袖,却似泥牛入海,无处着力。他心头一惊,忽觉一股雄浑之极的劲力自袖上传来,刀身剧震,险些脱手。他大骇之下,忙奋力扯回弯刀,纵身后跃开来。 只见灵渡仍是双手合什,僧袍一收,微笑道:“老衲少林灵渡,敢问施主自西域远道而来,驾临少林寺,有何指教?” 候昆仑心中暗惊:“这老和尚功夫恁地了得!原来他便是少林寺主持!”横目相睨,横刀当胸,冷然道:“你便是少林主持吧?老夫是西域‘不周山庄’候昆仑!” 灵渡登时动容,合掌行了一礼,说道:“原来是候施主大驾光临,老衲灵渡有礼了。候施主远来是客,少林寺未能及时接待。甚是失礼,还望恕罪!请施主入寺奉茶!” 候昆仑向秦、易二人一指。哼了一声,道:“老夫来是寻他们两位的,你把他们交出来,我转身便走!至于少林寺么,我才不稀罕进呢!” 灵渡道:“阿弥陀佛!却不知候施主寻这两位小施主所谓何事?”候昆仑白眼一翻,抬头上望。道:“这个不要你管,总之你把人交给我,咱们便井水不犯河水!否则休怪候某弯刀无情!” 秦川向灵渡叫道:“大师,候前辈既是冲晚辈来的,便让我们跟他去吧,我不想连累贵寺!” 灵渡微笑道:“你们两位是敝寺的贵宾。少林寺千百年来,可从未有将客人交给别人的先例!” 候昆仑闻言大怒。眸子一闪,精光四射。戟指骂道:“臭贼秃,真以为老夫不敢杀你们!”突然左手撮唇为哨,吹了个唿哨。 众人一惊,均不知何意,忽见那几只蹲在众胡奴肩头的猴子身形闪动,同时扑向众人,竟是疾逾电闪。 只可惜群猴虽迅猛矫捷,训练有素。显然久经沙场,爪下不知伤过多少劲敌,但此刻在寺前的却个个是中原武林中顶儿尖儿的翘楚人物,群猴自然难逞威风。 但听得叽叽数声尖叫。六只猴子尽数跌落地上,只有一只勉强能动,另外五只二死三伤,再也跳跃不起。 那死去的却是同时扑向顾一羽双眼的两只猴子,被他一记“打狗棒法”中的“棒打双犬”,棒影一闪,同时戳中咽喉,一齐毙命。 秦川守护在易婉玉身前,挥动鱼肠剑,将来袭的那只猴子前爪震开,左掌将之打翻在地。他不欲伤害猴子性命,是以出手甚轻,那猴子在地下打了个滚,复又站定,颤颤兢兢躲向一名胡奴身后,再也不敢出来了。 候昆仑主仆这才知道眼前的几人尽是厉害脚色,不禁相顾失色。候昆仑生性桀骜不驯,悍不畏死,挺刀向灵渡叫道:“大和尚,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无论如何,我定要捉回这两个年轻男女,我劝你最好莫要多管闲事,否则休怪老夫大开杀戒!” 秦川道:“候前辈,我们跟你无怨无仇,你何以苦苦相逼?”候昆仑冷笑道:“废话少说,我们一路东来,便是为了追杀你,焉能轻易罢手?小子,你还是乖乖的跟我走吧!” 秦川道:“是不是沐长风让你抓我的?” 候昆仑哼了一声,道:“不错,沐恩公曾经救过我一命,我答应过他,定要将你生擒带回!这些日子我没日没夜,便是为了你二人,今日绝不空手而归!” 易婉玉冷笑道:“候前辈,你倒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可惜不久之前连沐长风本人也不得不空手离去,难道你比他还厉害?” 候昆仑脸现异色,摇头道:“我不信,小姑娘胡说八道,沐恩公几时也来少林寺了?” 易婉玉螓首轻摇,叹道:“原来你们的消息却这般闭塞,正主都已走了,你们跑龙套的却还在这里胡搅蛮缠!” 候昆仑霍地弯刀往秦川一指,喝道:“废话少说,你们俩到底跟不跟我走?”脸上露出凶光,便欲动手。 秦川不愿求诸在场众人,朗声道:“候前辈,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晚辈?” 候昆仑狞笑一声,晃动弯刀,刷的一声响,挽个刀花,叫道:“除非你胜得了我手中这把弯刀!你用什么兵器,取出来吧!”秦川微一思索,向松纹深施一礼,道:“晚辈斗胆,求借道长宝剑一用!” 松纹将佩剑取下,微笑道:“少侠,岳武穆云:‘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秦川心头一凛,若有所悟,接过佩剑,心想:“道长定是见过我和沐长风交手,才有此语!” 沉吟之际,又听灵渡道:“秦小施主,掌即是剑,剑即是掌,你的万佛掌未必便非‘万佛剑’!无论何种功夫,一旦到了极致,便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少林武当的掌门同时瞧出秦川的武功家数,才同时出言点拨,实是从所未有之事。秦川点了点头,尚未答谢,更听顾一羽扬声叫道:“秦川,你的轻功足以保命,便若想拼命,又何尝不可?弯刀诡变,易攻不易守!”原来他怕秦川仍未明白,才忍不住出言提醒。 常言道的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秦川自身武学修为已极高,殊不逊于在场的一众高手,所差者经验火候而已,此刻一经点拨,当即悟出其中关窍。他略一沉吟,便将下山来见到的各类刀法、剑法等拳脚兵器,在脑海中闪现一遍。 二六、怪杰服输(二) 二六、怪杰服输(二) 候昆仑见他呆呆发怔,一脸冥思苦索的模样,心道:“这小子适才狼狈逃窜,轻功着实不错,手上功夫却似乎平平无奇,这几个老家伙即便再加以提点,临时抱佛脚,又济得甚事?”他自视极高,仰天冷笑,却不急着催逼秦川发招。 秦川斗然横剑当胸,向候昆仑一点头,大声道:“请候前辈赐招!” 候昆仑傲然一笑,大剌剌的道:“还是你先出招罢,莫让旁人以为老夫以大欺小!” 秦川道:“既然如此,晚辈恭敬不如从命,多多得罪啦!”猱身跃起,剑光乍展,斜斜劈向候昆仑左颈! 候昆仑挥刀相格,铛的一响,兵器相接,火星飞溅! 刀剑乍接即分,秦川倏地和身扑上,长剑展处,唰唰唰一口气抢攻了八招,竟丝毫不给候昆仑喘气的机会。 饶是候昆仑武功卓绝,一时却难以尽展弯刀之利,给秦川一轮强攻之下,连连后退,颇有点措手不及。 秦川心中惊喜万分,当下来个得理不让人,长剑纵横交错,当真是“以意驭剑,意在剑先”,却将一柄长剑舞动得犹如白虹贯日,飞瀑流泉,大江东去,轻云出岫! 易婉玉但见秦川俨然变了个人似的,一改往昔临敌时的畏缩谨慎之态,变得飞扬激荡,潇洒飘逸,她不禁心花怒放,拍手叫好。 顾一羽笑道:“小丫头,你这个情郎资质不错,经过灵渡大师和松纹道长的点石成金,已得窥武道之堂奥,以后江湖上只怕无人能及了!” 易婉玉侧过俏脸。喜不自胜,娇笑道:“顾伯伯,我不明白,适才道长和大师每人只一句话,川哥哥便似乎脱胎换骨一般,判若两人,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顾一羽道:“嘿嘿,那我问你,你可知秦川现在用的是什么剑法?” 易婉玉一对妙目骨溜溜的在激斗的二人身上转了转。秀眉微蹙,沉吟道:“适才那几招像是唐门追魂剑法中的‘追魂夺魄’、‘一笔勾销’、 ‘无常索命’,现下这几招有点像沐长风、莫非邪二人的身法套路,我说不上来。啊哟,这几招莫非是青城剑法中的‘空穴来风’、‘问道寻幽’、‘松下听风’么?这两招定是江南绿箫的‘暗香浮动’、‘归船弄笛’,还有几招,不曾见过。倒似是川哥哥的‘万佛掌法’变化而来!” 顾一羽连连颔首称是,忽听松纹叹道:“想不到易姑娘年纪轻轻,武学上竟有如此造诣,贫道佩服!” 顾一羽笑道:“道兄有所不知,我这个侄女天资聪明,秀外慧中,三年前便已尽得她义父百里老儿的真传啦!你别以为她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其实可难缠的紧呢!” 正说笑间,斗见候昆仑一声怪叫。倒纵而出,窜上树顶。秦川身形一晃,挺剑追上。候昆仑回身一刀反劈,却被秦川的长剑一封,险些震荡开去。候昆仑一惊之下,只得借势使出猿猴松鼠般的跳跃之法,闪身纵上另一树顶。秦川仍是飞身紧追。 这么一来,二人仍在寺前群树间纵跃跳荡,一个躲,一个追,情形一如先前,却已是主客易位、攻守逆转。 蓦地里候昆仑暴喝一声,跳上寺门,飞身往寺内窜去。秦川发一声喊,提气纵出,挺剑疾追。 众人随即纷纷涌入寺内。 秦川展开“云霄一羽”的绝顶轻功。身法如风,刹那间已逼到候昆仑身后尺许之外。便在此际,陡然间嗤嗤嗤三声急响,三枝连珠箭向他面门电射而至,箭中势挟极强劲风。 秦川暗自惊叫:“好箭法!”在空中身形略偏,横剑斩落两枝。左手反抓住第三枝箭尾,远远掷出,叫道:“候前辈,少林寺乃佛门清净之地,岂容你撒野,咱们出去再打!”候昆仑见他身在半空而好整以暇的躲过自己的连环三箭,惊骇莫名,一咬牙,身如大鹰一般,跳跃飞腾,却将那少林各处殿宇跑了个遍:天王殿钟楼、大雄宝殿、藏经阁、达摩亭及千佛殿。 千佛殿东侧是白衣大士殿,西侧是地藏王殿。 候昆仑窜到地藏王殿前,霍地顿住身形,回转身来。狞笑道:“少林寺还真不小,果然名不虚传,今日便在这里宰了你这小子,让地藏菩萨接引你归西!” 怪叫声中,猛地涌身而前,弯刀横砍直削,舞得呼呼数响,刀影翻飞,宛若西风漫卷,须臾间已将秦川笼罩在刀光之中,尽袭他周身要害,实是威猛非凡。 这一招“石破天惊”乃是候昆仑西域刀法中的精要之所聚,也是他的成名绝技,向来无往不利,所向披靡。他只道此招一出,定能立斩秦川于刀下,却见秦川双目圆睁,不躲不避,沉喝一声:“来得好!”竟尔硬碰硬的横剑封挡,铛的一声大响,候昆仑手中弯刀剧震之下,立时脱手飞出,胸口塞闷,气也透不过来,登登登向后连退四五步,方才拿桩站定,霎时间脸上已无半点血色! 但见秦川运剑如风,身随剑走,步法怪异,剑尖斗然间轻飘飘的向他迎面刺来。 这一剑却来得飘忽不定,莫名其妙,候昆仑一凛,只觉呼吸竟尔难乎为继,仓促间急跃后退,欲待避开来剑。岂知那剑尖早已中途转向,如影随形,再次逼近,快如电光石火般刺入他小腹。 这一瞬间当真是迅雷不及掩耳,候昆仑心头一寒,脑海中掠过一个念头:“想不到我纵横西域多年,罕逢敌手,竟会丧生在这中原少年剑下!”万念俱灰,双目一闭,束手待毙,恍惚中忽听得灵渡喊道:“秦少侠剑下留人!” 但觉肚脐皮肤上微微一凉,那剑尖却点到及止。倏地缩回。 他睁大眼睛,却见秦川已飘然退了开来,回到众人身旁。候昆仑面如死灰,忽觉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惨然道:“大和尚,你为何不让这少年杀我?” 灵渡微笑道:“候施主,老衲为何要让这少年杀你?” 候昆仑呆了一呆。道:“因为我要杀他,他自然要杀我!” 灵渡微微一笑,向灵济道:“师弟,候施主适才也要杀你,你却怎生说?” 灵济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候施主乃西域高人。岂不知众生平等?世间最珍贵之物,莫过于万物性命,蝼蚁尚且偷生,我等岂能造次?” 候昆仑喃喃的道:“世间最珍贵之物,莫过于万物性命,蝼蚁尚且偷生,我等岂能造次?”怔立当地,不禁一阵茫然,忽忽若有所失。半晌作声不得。 秦川将长剑恭恭敬敬的还给松纹,道:“多谢道长!”松纹收剑还鞘,微微颔首,笑道:“恭喜少侠得窥武学中的‘存乎一心’之境,以后天地万象,鹰击鱼翔,蛇行鹤立。皆可唯我所用也!少侠适才最后一招的剑意,应是祖述沐长风的‘八阵图功’吧?” 秦川点头称是,心下又惊又喜,刹那间领悟出蓑衣人不教自己兵器的道理:这世上最好的克敌之技,便是“意在剑先”,相比之下,招式其实殊不重要。 须知武学的最高境界便是“以无招胜有招”,然而古往今来,当真领悟到如斯至理的,能有几人? 这等上乘武学境界。未经钻研,自然难窥堂奥。蓑衣人实是不世出的高人,秦川入门八年,日夕苦修,根基已固。下山三月来更是数度亲炙高手,于武学之道已领悟了不少。适才经灵渡、松纹、顾一羽这三位大行家一加指点,登时豁然贯通,自身修为已然更上一层楼。 易婉玉见爱侣武功精进如斯,不由得心花怒放,连连叫好,浅笑嫣然,眉梢眼角之间,尽是欢喜之意。 候昆仑忽然向灵渡长身一揖,大声道:“方丈禅师,在下擅闯宝刹,多有冒犯,伏乞恕罪!” 灵渡大师微笑道:“好说,好说。” 候昆仑双眼凝望秦川,大拇指一翘,仰天叹道:“这位少侠好本领,中原武林后继有人!老夫甘拜下风!” 秦川抱拳道:“晚辈适才多有得罪,前辈莫怪!”候昆仑摇了摇头,喟然长叹,黯然道:“惭愧!只因昔日老夫欠了沐恩公一个天大的恩情,才不惜违背项教主令旨,率众前来中原,枉作上门之恶客,满拟一举抓回秦少侠和这位姑娘,以报沐公大恩。今日败在秦少侠剑下,始知中原卧虎藏龙,人才济济,只怪老夫夜郎自大,小觑了天下英雄!老夫自觉无颜面对沐恩公,也愧对各位,这便带领属下返回西域,向敝教项教主请罪。终候某一生,决不敢再履中原半步。告辞!” 说罢向众人躬身一礼,却也不再捡回兵器,身形倒纵出去,飘然离寺。 秦川没料到候昆仑竟是七星教中人,想起那晚所见“十面魔王”项挺超凡入圣的功夫,委实当得起“羚羊挂角”,不禁暗暗敬佩不已。 顾一羽跟易婉玉低低耳语数句,向灵渡笑道:“方丈,既然江湖传言的大风堡四公子勾结魔教,残杀生灵一事已水落石出,此事便告一段落。料来沐长风情知天道盟一事败露,定有其他阴谋,老叫化子想知会一下敝帮那些叫花子兄弟,早作防范。再者明日百里兄便要下葬,他是老叫花子的生前至交,我想去料理一下他的后事,送老友最后一程!这便告辞了!” 灵渡颔首道:“那是应有之义。”转头向灵济道:“师弟,你也率领座下弟子,代本寺和老衲前去洛阳致祭!”灵济合掌应了。 松纹道:“顾兄,贫道跟你一起去吧!”顾一羽道:“甚好。走吧!” ps: 春节到了,给大家拜年了! 二六、怪杰服输(三) ps: 春节到了,给大家拜年啦!读天道剑影,品侠客人生! 二六、怪杰服输(三) 松纹向灵渡道:“至于东方道兄的后事,还须劳烦少林各位了。”灵渡道:“东方道兄死在少林寺外,敝寺理应替他料理后事。时候不早了,各位请用完斋饭再走吧!” 吃完中饭,松纹、顾一羽与灵渡纷纷别过,招呼随行的门人弟子,径自出寺而去。 秦川和易婉玉也要同去。灵渡道:“秦少侠,老衲另有一事想跟你商量,你二人请先跟我来!” 秦川一怔,不知何事,点头称是。 三人来到方丈室坐定。灵渡微笑道:“少侠,老衲寻你来,一是感谢你将这么重要之信千里迢迢交到我手上,可谓功德无量!二是想跟你打听一些事情,请少侠不要见怪!” 秦川忙起身施礼,道:“大师不必客气,但有所问,晚辈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灵渡轻轻念了几声佛号,缓缓道:“二位可知百里施主信中内容?” 秦、易二人均摇了摇头,齐道:“晚辈不知。”灵渡道:“其实近几年来,江湖上暗中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百里帮主和丐帮顾帮主、武当松纹道兄,皆有所察觉,并相约暗中查探究竟,互通有无。” “百里施主的这封信甚是重要。信中说道贵帮已查出有人在暗中操控武林各派,图谋不轨,让贫僧知会各派早作防范。许多门派帮会或对抗被灭,或被逼投降,与少侠所说不谋而合。只是他还不确定幕后之人是谁,推测极可能与魔教有关。” 他说着便将那信递与二人。秦川细细一看,果见信上内容即是此意。 百戏翁在信中更书明某年月日。那伙恶人在何处作了何勾当。笔笔令人怵目惊心,当真不胜枚举:已未年三月初六,甘凉道上杀光奋威镖局三十名镖师、伙计。劫去镖银八十万两;四月初八,河间府金鞭门的冯掌门全家被灭门。死三十六人,家产俱掳之一空;五月端午节,杭州武林门的**派许老拳师全家被灭,死五十四人。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然则若记载属实,那伙恶人当真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但见多年来武林中发生许多轰动一时的无头公案。多数便是那伙恶人所为。秦川自已猜出那伙恶人便是“天道盟”,首脑人物便是沐长风。只可惜百戏翁虽已查出这些,却误以为是七星教卷土重来,浑未料到会是沐长风所为。确与武林夙敌的七星教无干。 他将信交与易婉玉,皱眉苦思:“这些坏事定是沐长风那帮人所为,有些他曾在乐游原亲口承认过,只不过他说的时候没料到我会活着逃走。那些被灭门的,多半是不愿就范的正派人士;川中唐门、青城派、黄蜂帮等帮派大概已沦为帮凶了。倘若任其坐大。日后当真要天下大乱了!” 忽听灵渡道:“秦少侠,你可看明白了?” 秦川道:“晚辈看明白了。” 灵渡道:“然则秦少侠有何打算?” 秦川一呆,道:“大师此话何意?” 灵渡微微一笑,道:“难道小檀越你忘了沐施主临去时说过的话么?” 秦川怔了怔,想起沐长风所说“这个回合你赢。下次再玩”之语,言下之意自然不会放过自己。一念及此,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实想不到初入江湖,便遇到这般天大的难题。 灵渡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微笑道:“少侠,是否已有主意?” 秦川摇头道:“晚辈没什么主意,但请大师指点迷津。” 灵渡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缓缓的道:“老衲至今还想不到沐施主会是这种人,却又不得不信。从今日起,沐施主真面目既已暴露,江湖只怕更无宁日!唉,罪过,罪过,一想到死伤这么多无辜性命,老衲实在难辞其咎。” 秦川知他因曾经救过沐长风,故有此语,正不知该当如何劝慰,忽听易婉玉道:“方丈大师,你是有道高僧,岂不闻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沐长风造孽,自有其果报。大师何必介怀?” 灵渡微微颔首,说道:“易姑娘之言颇具慧根。只是‘菩萨畏因,众生畏果’,此事老衲无论如何不能置身事外。秦小施主又何忍眼看沐施主继续肆虐,令生灵涂炭,遍地血腥?” 秦川想起周宅灭门惨状,又想起昆仑派、崆峒派、铁剑门等派灭门之事,不由得内心感到一阵惧意,说道:“我们一定要设法阻止沐长风!” 灵渡闻言甚喜,点头道:“阿弥陀佛!适才老衲观少侠的万佛掌和大悲玄功,皆是以禅入武,是我佛门无上神功,诸般高明之处犹在少林七十二技之上。如此大慈大悲的功夫,足可推断尊师多半跟我沙门有关。因此老衲想请问少侠,尊师声音体形如何?” 秦川支吾以应,却对蓑衣人声音容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下思忖:“我连师父是谁都不知道,当真枉自为人弟子了!”转念一想,才发觉蓑衣人八年来始终那身固定打扮,看不出高低胖瘦;始终那副固定嗓门,听不出粗细平仄。 此刻细细一想,倒似是他故意掩饰自身的相貌特征和腔调声音,显是不想让自己认出他来。 灵渡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叹道:“看样子尊师八年前便刻意掩藏身份来教你武功了,此事着实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见秦川脸现茫然之色,合什微笑道:“‘大风堡’一向以天下武林安危为己任,行侠仗义,深受武林同道爱戴推崇。小施主,老衲之所以单独留下你来,便是想劝你接掌百戏帮,发扬令尊门风,福泽天下苍生!” 秦川心想:“原来他怕我会拒绝做这个帮主,才有此用心。但我做不做帮主倒无所谓,若然父亲不允,自是万万做不得的。”踌躇道:“多谢大师抬爱。晚辈幼秉庭訓,不敢有违,此事终须家严裁断。” 灵渡点了点头,笑眯眯的道:“既然如此,小施主,你们可以下山了,希望你早作决定!小施主今日在少林寺一战成名,不堕大风堡威风,实乃可喜可贺。待见到令尊,烦请代老衲致意问安。” 秦川合十逊谢,又询及如何料理东方权的后事,灵渡道:“两位放心,老衲会为东方道兄诵经超渡,待道兄遗体火化后,敝寺会派人将道兄的荼昆骨灰送往青城山。” 当下秦、易二人在东方权遗体前洒泪跪拜后,这才拜别灵渡方丈,来到少林寺外。到得山间林中去牵马匹之时,但见东方权的坐骑犹在,人却已逝,二人不禁相顾黯然。 易婉玉从包裹中取出一身雪白的素服换了,一头青丝秀发也尽被白布包住。 秦川一呆,随即明白她全身缟素,自是为了替百戏翁带孝,说道:“玉妹,咱们星夜兼程,明日便可赶回洛阳,不耽误替百里伯伯送终!” 易婉玉点了点头,瞧了他一眼,迟疑道:“川哥哥,送信之事已了。你若急着回徐州见家人,便先去吧,我自个儿回洛阳替义父守孝送终好啦!” 数月来秦川确是归心似箭,急于见父母亲人,但此刻焉有此念?趋前握住她手,道:“玉妹,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么?从今以后,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漫说百里世伯是你义父,即便素昧平生,以他在江湖上的威望,我也自当到他灵前去拜祭。你说出这等生分的话,分明把我视作外人,我可要生气啦!” 易婉玉紧紧反握住他手,眼中泪光莹然,忽然扑在他的怀里,抽抽噎噎的道:“对不起,川哥哥,我是太在乎你了!你别生气,我下次不敢啦!”她哭了一忽儿,一张俏脸微微抬起,幽幽的道:“你今日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这番话来,对我来说,什么都够啦!咱们走吧。” 当下二人纵身上马,践冰踏雪,沿原路返回。 如此星夜赶路,快马加鞭,途中仅打尖时稍作休憩,到得次日中午,便已赶到洛阳城的中原分舵门外。 只见大门外悬着白底蓝字的灯笼,门上钉了麻布,放眼处挤满了前来致祭的江湖好汉。二人甫一现身门外,鼓手吹起迎宾乐曲。 院内好大一座灵堂,两厢挂满素幛挽联。 百戏帮主乃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溘然辞世,实是非同小可。此番设灵祭奠,诸般排场甚是隆重,此时帮中自三长老以降大小头目尽皆披麻穿白,接待前来吊孝的各路吊客。顾一羽、松纹、秦江等也在内帮着张罗照应。 众人见秦、易二人及时赶回,皆是精神一振。 各门派、各帮会的武林人物及百戏翁生前故旧纷纷到灵棚前吊唁。少林寺又派了一十八名僧侣,为百戏翁做法事超度。 松纹、灵济和顾一羽等吩咐门人弟子在城中明察暗访,打探沐长风等人行踪,以为防范,岂知几日来却无半点讯息。 此后数日间,百戏帮上下皆忙着料理百戏翁的丧葬之事。直至过了头七,众人方始陆续散去。 二七、破心有术(一) 二七、破心有术(一) 松纹、灵济和顾一羽临行前,相约秦川及百戏帮三老来到一处僻静院落的小屋内,会商如何应对沐长风之策。 那院落乃百戏帮三老临时处理帮中事务之所。 王长老性如烈火,众人分宾主甫一坐定,不待奉茶弟子走开,便大声道:“松纹道长、顾帮主、灵济大师,在下认为,既然敝帮百里帮主已经安葬,我等当务之急便是追杀沐长风这狗贼,替帮主他老人家报仇血恨!哼,沐贼阴险毒辣,死有余辜,他对帮主风月楼外偷袭在先,令鬼婆婆成都南郊追杀于后,据赵进禀报,本帮先后惨死的二十多条兄弟性命,也都跟沐贼有关。此仇不报,我百戏帮有何颜面立足江湖之上?” 邓长老点头道:“王兄弟所言甚是有理。当务之急,确是诛杀沐贼,为帮主和众家兄弟报仇!” 吴长老眉头深锁,道:“二位兄弟先莫急,我且问问你们,那沐长风现今人在何处,你们准备怎么杀他?” 王邓二人一愣,对望了一眼,均不作声。过了片刻,王长老道:“我已让赵进、连栋他们知会全帮上下,四处查寻,相信不久必有沐贼下落。” 吴长老叹了口气,道:“莫说这几日来沐贼匿迹潜形,音讯全无,便是真有他的踪迹,王兄弟,你我又岂是他对手?” 王长老一张脸登时涨成了紫酱色,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只拍得杯儿、壶儿都跳将起来,热水四溢,他站起身来,气呼呼的道:“大不了拼却一死,大伙儿同去见老帮主便是,难道还怕了这厮不成?” 邓长老忙扯扯他衣袖。劝道:“王兄弟莫急,吴大哥的话也没错,咱们的确不是沐长风对手,你这是徒逞匹夫之勇,济得甚事?现下松纹道长、灵济大师和顾帮主都在,还是先听听三位的高见!”吴长老也沉声道:“邓兄弟的话甚是有理。王兄弟,若依你之见,本帮弟子岂非死伤更惨,你可想清楚了?” 王长老一时复仇心切,激愤之情难抑。此刻转念一想,不由得眉头紧锁,击掌叹道:“是啊,我们三个老骨头都是一只脚已踏进了棺材,死不足惜,若让帮中兄弟跟着送死,那也太……太说不过去啦!”缓缓坐下,转头向吴长老道:“吴大哥,你说怎么办吧。咱们都听你的!” 吴长老向松纹三人抱拳一拱,道:“三位皆是老帮主的生前挚友,更是中原武林中的顶尖儿人物。关于如何替敝帮百里帮主报仇之事,还望三位多多指教!” 松纹低头沉吟片刻。说道:“吴长老不必客气。指教谈不上,以贫道愚见,沐长风作恶多端,并非仅仅是贵帮的仇人。实乃整个武林之大患。只不过此人甚是奸诈阴毒,武功又深不可测,以贫道愚见。此事须从长计议,只有联络天下英雄豪杰,共同对付他,方为万全之策。” 顾一羽一拍大腿,叫道:“不错,三位长老武功虽不弱,只怕未必能占得沐贼上风!况且沐贼手下还有筷子兄弟、汉中双蜂、鬼婆婆等厉害脚色,更有莫非邪这样的顶尖高手,只怕不易对付。” 三长老听得“筷子兄弟”的名头,不禁同时皱了皱眉头,待听到“莫非邪”三字,更是面面相觑,相顾骇然! 吴长老道:“顾帮主不必给我们兄弟脸上贴金,凭咱们这三脚猫的功夫,只怕难挡沐贼一人之一击!唉,真想不到沐贼势力这般强大,连‘断肠剑’莫非邪也……”说到此处,便没了声息。言下之意众人自然领会:“连莫非邪也效忠于沐长风,要对付他自是更难了!” 灵济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老衲来之前,方丈师兄曾言道:‘魔障一起,生灵遭殃。请三位长老和各位施主切莫操之过急。最好等秦帮主接任之后,再作计较!’”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秦川脸上。 秦川急忙起身,拱手道:“各位前辈,此事事关重大,小子务须先行禀明家父,征得他老人家答允后,再行决定!” 吴长老道:“既然如此,我等明日便陪同秦帮主回徐州,一同求见秦老堡主,料来令尊定然不会拒绝!”邓王二老齐道:“不错,就这么办!” 百戏翁临终前将帮主之位相传之时,秦川只道多半是百戏翁神智不清之下做的决定,故而坚辞不受。其实在他脑海中深知自己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小子,怎能做江湖大帮的一帮之主?即便勉强做了,帮中众人未必信服。倘若因此而造成帮内混乱,岂非有负百戏翁之所托?此时但见三老脸上均有殷殷期待之意,更想起婉玉对自己的殷殷企盼,不禁胸口一热,忙道:“多谢三位长老!晚辈明日一早便启程回大风堡,自当及早将结果告知各位。三位帮务繁忙,便不必跟去了。” 吴长老微一沉吟,道:“也好,倘若我等齐去,只怕秦老堡主还以为我们是去相强,反倒不美。” 松纹等人见秦川语气已有些松动,十分欢喜,均道:“以秦少侠的武功机智,日后领导百戏帮,定有一番作为!” 众人又商谈了一阵,均感对付沐长风、莫非邪等之事殊为不易,只有徐徐图之。 待得送走松纹等人,百戏帮众首脑敦请秦川坐了。吴长老抱拳笑道:“秦少侠,无论你做不做我百戏帮帮主,本帮上下俱已视你为自己人。老帮主弥留之际,叮嘱我等照顾好玉姑娘,并且吩咐玉姑娘不得为他守丧,当务之急是协助少侠,对抗群邪,以保武林周全!适才我等已劝服玉姑娘陪你同行,务请少侠好生照顾她。” 秦川想起连日来婉玉对于百戏翁之死哀恸不已,终日在灵前以泪洗面,更欲结庐守丧,幸得桑青虹、连栋、赵进等人劝解,这才作罢。听得吴长老这番话,便拱手道:“请吴长老和各位前辈放心,秦川义不容辞,自当好生照顾玉姑娘。” 当下秦、易二人别过百戏帮群豪,回到中原镖局下处。晚上秦江夫妇设宴款待二人,饭后董芷芳拉了易婉玉去内堂说话。秦氏兄弟则边饮酒边谈论家事,不觉又谈起江湖风波,二人俱是少年英侠,不免意兴遄飞,比剑论道。不知疲倦,直至深夜,方才尽欢而散。 次晨秦、易二人乘了坐骑,携了行李兵器,出了洛阳,径自沿官道向东而去。秦川所骑的,仍是卓玛所赠的红马,此时已然恢复了本来面目。 路上积雪未融,天寒地冻。除易婉玉鬓边插着白花为百戏翁带孝外,二人均是一身皮裘斗篷,腰悬长剑,冒着阵阵朔风策马而行。 秦川见易婉玉仍心伤百戏翁之死。终日玉容惨淡,愁眉深锁,便想方设法哄她开心,时不时的扮鬼脸、说笑话。甚至在马背上连翻跟斗,诸般动作表情,花样百出。极尽夸张。 易婉玉满腹愁思,本不愿理睬他,却也经不住他如此怪模怪样,过了半晌,终于忍俊不禁,“噗哧”一声,被他逗得笑出声来。 秦川拍手笑道:“好妹子,这样才好看!你义父已经走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该当好生过活才是。我想百里伯伯也不愿见到你整日价愁眉苦脸的,我可有好长一段日子没见到你笑了,心中当真不胜感慨。古人说的好:‘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定是为了你这等花容月貌的佳人而写的!” 易婉玉白了他一眼,摇头道:“川哥哥,你越来越学得油嘴滑舌了!” 秦川微微一笑,侧头向她细细望去,冰雪上反射过来的强光斜映在她脸上,但见她凝脂般的雪肤之下,隐隐泛出一层胭脂之色,浅笑嫣然,妩媚动人,端的艳丽异常,禁不住怦然心动,随即长长叹了口气。 易婉玉妙目凝视着他,微笑道:“川哥哥,你花了这么多心思把我惹笑,自个儿却干么唉声叹气起来?” 秦川叹道:“你这般美貌,让人越来越着迷。唉,再这么一颦一笑,当真倾城倾国,却让我辈凡夫俗子,怎生把持得定?” 易婉玉俏脸一红,一顿马缰,加速前行。秦川拍马追上,急道:“我说的是真的!不骗你,你笑的样子真好看!”易婉玉回眸一笑,轻声道:“好了,我相信你啦。其实你便是甜言蜜语哄我,我心里也很快活!瞧你急得什么似的!” 二人嬉笑一会,胸中均感喜乐无限,烦忧大减。 双骑并驰一阵,行人渐稀。秦川忽地叹了口气,望着道旁的茫茫雪原怔怔出神。易婉玉叫道:“喂,怎么老是长吁短叹的,是不是又在惦念你的沐大小姐和卓玛妹子啦?” 秦川苦着脸,搔头道:“卓玛好端端的在峨眉山学艺,沐姑娘跟着她爹也平安无事,我心里很是放心。倒是有一个人啊,虽然天天在我身边,我却还心里老是放不下,你说奇不奇怪?” 易婉玉一呆,只见他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心里想着他的话,不由得笑靥生春,眼波欲流,曼声唱道:“高山上盖庙还嫌低,面对面坐着还想你……” 秦川听她这两句歌词,细细回味之下,不禁魂为之销,拍手赞道:“玉妹,这曲儿真好,‘高山上盖庙还嫌低,面对面坐着还想你’,唱到人心坎儿里了。” 易婉玉微笑道:“这是我路经山西吕梁时偶尔听乡民唱的俚曲儿,只记住了这两句。”一双妙目凝视着秦川,轻轻道:“川哥哥,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我,实是好生欢喜!你放心吧,义父虽走了,我会好好活着,为了义父,更为了你!” 秦川大喜,道:“有你这话,我便真的放心啦!好妹子,咱们比赛,看谁坐骑跑得快,跑得慢的便罚酒如何!”易婉玉笑道:“比就比,可不许耍赖皮!” 二七、破心有术(二) 二七、破心有术(二) 当晚在一处小镇上投店歇宿。晚饭后秦川来到易婉玉房中,见她正从包袱中取出一个小包,问道:“是什么好东西?”易婉玉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东方道长临终前送给我的,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办理义父后事,便没顾得上看这包里的东西。” 当下将布包打开,取出里面一团物事,抖开一看,见是黑黝黝的一件背心,薄如蝉翼,拿在手里既轻又软,非丝非毛,不知是甚么质料所制。 秦川回想当日东方权临终前相赠此包时,曾有“送给你做嫁妆罢”之语,只是未曾说得清楚,便问:“道长将一件背心送给你嫁妆,那是何意?”易婉玉脸上一红,摇头道:“我怎么知道?”将那背心举在灯前一照,仍不见光亮,凝目端相了一会,沉吟道:“川哥哥,我曾听义父说过,故老相传,江湖上有一件‘乌丝背心’,系用乌金丝、冰蚕丝、和金丝猴毛混同织成,乃是一件刀枪不入的防身之物,想来定是这件宝贝了。” 秦川道:“这背心若是真的刀枪不入,东方道长为何不穿在自己身上?”易婉玉叹了口气,道:“你不了解这位‘武林判官’,他是前辈高人,向来自负功夫了得,孟津被袭之前,只怕从未败过。区区一件背心,他又怎会放在眼中?” 秦川默然,心想:“若是东方道长穿上这件背心,这次未必会死在余飞的短剑之下!”言念及此,不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易婉玉忽道:“川哥哥,你宅心仁厚,又无防人之心。江湖上明枪暗箭防不胜防,这件宝贝正好用得上。你快穿上罢?”秦川双手连摇,道:“这是道长送给你的宝物,珍贵之极,君子不夺人所爱,我怎么能要?” 易婉玉秀眉微蹙,愀然不乐。叹道:“想不到你心里跟我竟是这般泾渭分明,什么你的我的,看来你从未把我当作自己人!”说到这里不禁眼圈儿红了,两行泪水从面颊上流了下来。 秦川心下感动,忙双手抢过那背心,道:“玉妹,是我说错了话,你别生气。我明儿便穿在身上就是。” 易婉玉这才破泣为笑,娇叱道:“不行。今晚就穿上!”于是秦川脱下外衣,当着她的面将乌丝背心穿了。 两人心头均是甜丝丝的,相对一笑,不再说话。 秦川忽然想起一事,伸手从身边掏出一个小册子,微笑道:“你瞧。我也有好宝贝!”易婉玉问道:“是什么东西?”秦川道:“是那晚在邙山之上七星教的项教主临别之际留给我的!” 易婉玉一惊,心想魔教教主所留之物,自然是非同小可。 二人借着烛光观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蝇头小楷,却是运用“大悲玄功”的要诀。 秦川翻了两页,不禁“咦”的一声,只见册中注明以“大悲玄功”破解诸如**、蛊惑等各类邪功的法门。不由得又惊又喜,道:“太好了,这是破解沐长风邪法的‘破心术’,教人守护心念,降伏心魔的,我跟师父略略学了些,但不算精通!我曾见沐长风以邪术摧毁人的心神。还以哭笑之声伤人性命,那黄蜂帮的长老许正便是被他一吼之下,七窍流血而亡。好不吓人。” 易婉玉喜道:“太好了,幸好你内力深厚,才不致被沐贼的**妖术所害。我想起少林寺沐贼的阴毒,到现在心里还有些害怕。川哥哥,只要你尽快修炼好此功,以后便不会再受他的蛊惑啦。” 秦川踌躇道:“我现在便可修炼,只是……只是需要人帮我护法,练功时受不得半点惊扰。”不由想起峨眉绝顶练功的那个山洞,此洞陡峭高耸,漫说人迹,连兽踪也见不到一只。 易婉玉自知练功运气之时最忌外魔侵扰,否则一旦走火入魔,轻则残废,重则有丧命之虞,略一沉吟,说道:“你便在我房里练功,我在外面给你护法。”秦川摇头道:“让你一个女孩子天寒地冻的在外边守护,那怎么成……”忽觉一只温软嫩滑的手掌按上了自己嘴巴,只听她娇嗔道:“川哥哥,你若再说这些见外的话,我可真的不睬你啦!” 秦川心中一甜,点了点头,张口轻咬她手指。婉玉格的一笑,跳起身来,抄起佩剑,翩然而出,将门轻轻带上。 秦川在灯下将册上所标注的行功法门默记一遍,挥灭烛火,端坐床上闭目运起功来。 待得将内息在体内沿任、督二脉循环一周毕,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他急忙下床出门,只见婉玉悄立门前,全神贯注的观察周遭动静,夜色之中甚是郑重。秦川怜惜不已,伸臂将她娇怯怯的身子拦腰抱进屋去,道:“好妹子,这天寒地冻的,别把你冻坏了!” 易婉玉甜甜一笑,将柔软的秀发轻轻摩擦着秦川下巴,道:“没什么。义父授我的内功虽不及你的深厚,我身子可也没你想的弱不禁风!” 秦川双臂环着她纤腰,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以自身的热气助她抗寒,微一凝思,道:“以后再替我护法,你只须在室中即可,不必在外面挨冻!”见易婉玉点头不语,只是伸臂还抱着他腰间,又一凝思,叹道:“自从少林之行后,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易婉玉微笑道:“这话怎么说?”秦川道:“先前老是感到你身上有一种仇恨怨怼的戾气,现下倒觉得淡了许多!” 易婉玉默然不语,过了半晌,伸出纤纤素手,轻轻抚摸他面颊,叹道:“父仇师仇皆不共戴天,我是定要报的。但那夜我断了仇天蜂手臂之后,不知为甚么,心中竟有些不忍。后来在少林寺中听灵渡方丈一席话,这几日便一直想着‘怨憎会,爱别离’这句禅理。川哥哥。你别笑我懦弱没用,莫说我的武功不及仇氏兄弟和沐长风,便是他三人此刻在我面前引颈受戮,我只怕也很有可能下不了手。你说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秦川摇头道:“你千万别这样想。好妹子,这说明你心地很好。我深信天网恢恢,善恶有报。总之我定要设法阻止沐长风一伙继续为恶,别让他们再滥杀无辜。私仇为小。除恶为大。” 易婉玉道:“不错,‘私仇为小,除恶为大’,即便没有这段仇恨,我们也要阻止他们为祸武林,残害人命。川哥哥,以后有我护法,你只管放心练功!” 自此秦川每日投店后便利用晚间清闲之时,运功一个时辰。易婉玉则夜夜守护在侧。他体内的“大悲玄功”根基极厚,再依法修习运用之道,自是事半功倍,进境奇速。 途中休息之时,每每闻及道听途说,俱是各大帮派联手对抗天道盟的传闻消息。只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的说少林方丈亲自下令各大门派围剿天道盟群魔,有的说大风堡秦堡主已命二公子秦海直捣泰山天道盟的总巢,有的说江南绿箫已和莫非邪交上了手。更有的说丐帮群豪在驻马店杀了不少正在作恶的魔教妖邪云云。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只是诸般消息虽则真假难辨,但若用“山雨欲来风满楼”、“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惶惶不可终日”这几句话来形容江湖情势,亦不为过。 易婉玉叹道:“川哥哥,自从在少林寺中当众揭穿沐长风阴谋以来,本来藉藉无闻的‘天道盟’,短短数日间其名头便已传遍江湖,天下皆知,说起来倒似是你替他们扬了名啦!沐长风说不定还应感谢你呢!”秦川默然。低头寻思:“玉妹此话大有道理。我虽揭开沐前辈阴谋,但天道盟其实并未折损分毫,反倒一下子在江湖上掀起偌大风浪。这倒是百里帮主和灵渡方丈、松纹道长他们始料未及吧!” 次日天候骤寒。铅云低压,朔风忽紧,巳时起天空竟飘下一片片的雪花来。秦易二人披了斗篷,策马徐行。连日来晓行夜宿,倒也并未遇到阻挠。 二人分析情势,先前沐长风是怕秦川泄露“天道盟”秘密,急欲杀之灭口,才尽遣高手四处兜截追堵。少林寺中真相大白之后,“天道盟”之事已传遍武林,秘密便不成其秘密,沐长风改变策略,全力应对各大帮派,多半也无暇顾及二人。这些传闻虽真真假假,但中原诸派对沐长风、莫非邪等防范抗衡的形势渐已形成却已是不争之事实。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才渐渐止歇。由于沿途雪霜路滑,每日只行不足百里,便即投宿。秦川忧心父亲身体,恨不得胁生双翅,立刻飞到家中。婉玉劝道:“伯父违和已久,须慢慢调理。你这般忧急也无济于事,莫要急坏了身子,反倒令家人担心。”秦川听她说得在理,便也只有放开怀抱。 此后两人谈谈说说,言笑不禁,日益融洽。秦川得意中人陪伴左右,心满意足,每日过招练拳,切磋武学,均有进境。 客栈中闲暇之时,或听她抚琴唱曲,或与她对奕为乐,但觉得似这般耳鬓厮磨,两情缱绻,较之长安东归时的狼狈西顾,寂寞凄凉,其间相差,实不可以道里计。至于冰天雪地,风刀霜剑,反倒不在话下。 易婉玉从小便跟随义父百里艺闯荡江湖,经验之丰,自非秦川可及。加之她聪颖过人,心思又细,于下毒设伏、机关陷阱等江湖技俩自不陌生。而秦川江湖经验日丰,又有易婉玉这位“高人”在旁提醒,途中纵有寻常江湖盗匪,自也难不倒这对艺高胆大的少年男女。 ps: 上一节发重复了,补过,抱歉! 二七、破心有术(三) 二七、破心有术(三) 非止一日,出了夏邑,到得萧县,距徐州已不在远。 秦、易二人在萧县城内牵着马匹,携手闲逛。其时年关将近,眼见街上熙来攘往,置办年货,人人均显得甚为忙碌,家家户户正在预备过年,街面上更时闻炮仗之声,一片喜气洋洋。 当晚两人在萧县客店之中歇宿。晚膳之时,易婉玉陪着秦川小酌。客房中火盆里的熊熊火光映在易婉玉脸上,红红的更增娇媚。 秦川饮了几杯,忽道:“玉妹,这几日我脑子里老想着一件事,却又一直记不起,现下突然又想到了。那我说出来,你别介意。”婉玉嘴角含笑,说道:“啊哟,怎么一下子客气起来了。说吧,本姑娘恕你无罪!” 秦川微微一笑,道:“你不觉得这些日子本该有个人会出现的,但却一直不见露面,不知何故?”易婉玉一怔,随即笑道:“原来你是说玉箫公子,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秦川见她丝毫不以为意,便道:“记得他曾说过,定会再去中原镖局向三哥打探我下落的,但我听三哥说,那次之后,便再未见过此人!你说他会不会被沐长风的人抓去?” 易婉玉秀眉微蹙,道:“此人武功极高,行踪飘忽,沐长风想对付他,只怕没那么容易!”忽又吃吃而笑,道:“川哥哥,想不到你这么关心上官信,他可对你没安什么好心啊。” 秦川沉吟道:“老实说上官公子武功绝不在我之下。若是他也能携手少林、武当等派对抗沐长风,大伙儿便多了一份胜算,灵渡方丈、松纹道长他们定然会很高兴!”易婉玉侧着身子,对着火光若有所思。默不作声。 秦川向易婉玉注目凝视,此时她粉颊被酒气一蒸,但见杏脸桃腮,火光掩映之下,娇滴滴的越显红白,不禁心中微微一荡,问道:“好妹子。想什么呢?”易婉玉侧头瞧着秦川,抿嘴浅笑,轻轻道:“川哥哥,你变了!”秦川不解,问道:“你说甚么?” 易婉玉替他斟了一杯酒,笑道:“初识你的时候,义父说你是个大孩子,难成大事。可是适才你这几句话既能替江湖同道着想,又能摒弃对上官信的成见。如此胸襟识见,的确无愧大风堡子弟!难怪江湖上皆推秦老爷子为武林泰斗,只教子成才一道,便令天下人自愧弗如!” 秦川脸上一红,微笑道:“我哪有那么好,是不是因为我跟你的关系……嘿嘿。你才那么夸张!”举起酒杯,两人对饮了一杯。 易婉玉星眸闪动,正色道:“川哥哥。不是因为你是我的……至亲之人,我才这么说。我说的都是事实,一点也不夸张。上官信一再对你无礼,你却对他毫无芥蒂,如此气度胸襟,实不多见!” 秦川得意中人称赞,心头甜丝丝的,伸手握住她小手,正待接口,忽听得远处房顶上屋瓦微微异响。显然有江湖客光临。他一惊之下,右手食指斜斜向上指了指,悄悄打了个手势。易婉玉立时会意。故意格格娇笑道:“川哥哥,吃一块红烧鲤鱼,我再敬你一杯!” 秦川随口漫应道:“好妹子,咱俩干杯!”身形一晃,悄无声息的移到窗口,右手运力,陡然将酒杯掷出窗外。但听得“啊哟”一声,对面屋顶一人大声呼痛,随即从屋檐滚了下来,扑通一声,摔落在天井之中。 秦川便欲推窗跃出,却被易婉玉扣住了手腕,只听她悄声道:“此人未必是冲着咱们来的,且稍等等看!”两人便借着窗缝向外张去。 其时走廊下两盏大红灯笼随风摇晃,照得分明,被秦川酒杯击落的却是个一身夜行衣的蒙面人,此时正艰难地挣扎着爬了起来。但见对面房中灯光倏灭,客房中一团漆黑。天井中更无旁人。 那蒙面人哼哼唧唧,勉力站直身子,跺了跺脚,手中单刀微微晃动,灯光下映着蓝印印的光芒,刀尖指着那客房门骂道:“直娘贼,有胆量暗算大爷,为何不敢出来较量!快滚出来!” 只听“吱”的一声轻响,那门内翩然跃出一个黄袍公子,手挺长剑,来到蒙面人对面。秦川和易婉玉一瞧之下,不禁同声“咦”了一声,齐道:“怎会是他?”随即想起此人和余飞皆追随沐长风左右,他既在这里,沐长风多半便在附近,不由得暗自惕然。 原来那锦袍公子竟是唐门的“追魂剑”唐剑。只见他剑尖一抖,平平挽个剑花,冷冷的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在此撒野,莫非活得不耐烦了?” 那蒙面人并不答话,跳起身来,挥刀向唐剑迎面劈去。唐剑横剑挡开,同时剑中夹掌,抓向蒙面人面门,意欲扯下他脸上黑布。蒙面人见他招式精奇,难以抵敌,忙后跃开来,避开这一招。 唐剑横剑当胸,冷冷的瞧着那蒙面人,脸上充满了讥讽之色。 那蒙面人一声低吼,又纵身扑上,手中单刀挥动开来,劈刺截扫,斩削砍剁,霎时之间单刀已舞成一团白光,风声呼呼,越来越响,竟已将唐剑罩在刀光之中,刀法走的纯是刚猛霸道的路子。 易婉玉在秦川耳畔轻轻道:“川哥哥,这蒙面人的刀法凌厉凶恶,自成一路,看样子好似是淮北‘快刀门’的朱家刀法!”秦川俯嘴在她左颊上亲了一吻,道:“这朱家刀法凌厉威猛,委实不容小觑,只是这蒙面人练得还没到家,我看五招之内,唐大哥的‘追魂剑法’便会获胜!”易婉玉有些不信,摇头道:“不会吧!” 话音刚落,三招甫过,那蒙面人惊叫一声,手中单刀已被磕飞。唐剑跟着剑尖一颤,“嗤”的一响。已将他蒙面的黑布挑开,却露出一张长长的马脸来。 唐剑见这长脸人年纪约在四十来岁,满脸麻子,丑陋之极,此刻被他剑尖指着脑袋,脸现惧色,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在此做甚?” 那麻脸汉子牙齿格格相击,甚是害怕,但兀自强撑,恶狠狠的道:“你、你有种便杀了本大爷,多,多问作甚?”唐剑陡然剑刃一荡,挽了个剑花,又是“嗤”的一响,却在他脸上划了道血痕。吓得他哀号不止,身子发抖。 唐剑冷笑一声,道:“江湖宵小,还敢冒充好汉,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到底说不说!”提起剑来,作势往他左眼刺去。 麻脸汉子大惊之下。扑通一声,屈膝跪倒在地,连叫:“少侠饶命!我说,我说!小人名叫朱十三,江湖人称‘满天星’,是淮北快刀门的弟子!我是奉家师之命来跟踪你二位的!” 秦川听到此处,心下突然想起卓玛所说的大雪山盗魁“满天云”来,寻思这“满天星”与“满天云”名字倒是一对。只是后者更加狡诈凶残,难以应付,不知多吉能否斗得过他。 唐剑冷笑道:“朱九明居然派你这样的废物前来。当真滑天下之大稽!我今天不杀你,快回去告诉朱老儿,我们这两日会去徐州云龙山大风堡。有种的话就找我们明刀明枪的决斗。再让本少爷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跟着,我便见一个宰一个,见两个宰一双!还不快滚!” 朱十三连忙磕头如捣蒜,谢过不杀之恩,却也不敢再捡拾兵器,后退两步,随即腾身上墙,一阵风般逃命去了。 唐剑哼了一声,满脸鄙夷之色,摇头道:“就凭这种蠢材也配来追杀我们!”转身入内。 秦川和易婉玉隐在窗内,挨着身子,只觉易婉玉似在微微发抖,于是握住她手,轻轻一捏。两人沉默片刻,忽地同声道:“沐长风……”又同声道:“你先说!”易婉玉格的一声轻笑,道:“你先说!”秦川搂住她肩头,问道:“你猜沐长风会不会在此?” 易婉玉耸肩道:“不知道,若是大魔头在此,咱们俩可凶多吉少!”秦川叹道:“真是冤家路窄,都快到家了,怎么又碰到他们了!”易婉玉笑道:“希望这次沐姑娘也在,再来个‘美人救英雄’!”秦川心中闪过沐青兰的倩影,不禁怃然,摇头道:“我亏欠沐姑娘的太多了,绝不能让她再为我受半点伤害!”易婉玉笑道:“傻哥哥,人家喜欢你啊,自然是在所不惜了。嘻嘻,‘最难消受美人恩’,我可不许你辜负沐家姐姐!” 两人口中说笑,心里却均苦思脱身之策,只盼沐长风还不知两人也在这间客栈里。 秦川遥劈一掌,熄灭房内烛火,低声道:“你在房间里呆着,我出去看看!”易婉玉道:“不行,我也去!”秦川将手在她玉手上用力捏了一下,说道:“我只是在客栈周围转一圈,一有动静,便发出声音,你好接应我。好妹子,乖乖听话!” 易婉玉想了想,点头道:“也好。记住,打不过沐长风,只管先逃,不必管我。我自有办法开溜,咱们在大风堡会合!”秦川心想:“我岂能丢下你一个人逃命!”却怕她担忧,信口漫应道:“好,凭我的轻功,料他也轻易捉不到我!” 当下持剑在手,从窗缝中观望了一会,见院内暗沉沉的,静悄悄的,阒若无人,推门闪身而出,轻轻一跃,上了屋顶。 其时繁星闪烁,一钩下弦月斜挂天际,发出淡淡的微光。他在客栈各处屋顶上轻飘飘的游走一圈,并无异状,但见前院大堂兀自人声喧闹,众客人正在喝酒划拳,兴致正浓。他弓着身子,又在前厅屋檐上疾趋一阵,却未见沐长风等一行人踪迹。 忽地心念一动,轻轻落地,悄没声的掠回唐剑所在的客房外,矮着身子,附耳长窗,倾听屋内动静。 只听得一个苍劲的声音叱道:“剑儿,你年纪已不小,怎地做事这般孟浪?那满天星只不过是暗中盯梢,怎敢向咱们索战?多半是背后有人撑腰,或者是被高手打落院中的。唉,这次你我叔侄前往彭城拜会老友,你又是初次来中原,千万可别丢了咱们川中唐门的人!” 秦川听这人声音,登时想起是在少林遇见的唐二先生,寻思:“原来是他叔侄二人,沐长风并未跟来。”心头便即一宽。 只听唐剑唯唯答应,低问:“二叔,你为何不让侄儿出去查探一番?” 唐二先生叹了口气,道:“姓沐的抢了我四川唐门的‘唐字令旗’,胁迫咱们对付侠义大风堡。我跟秦堡主素有交情,岂能害他?我已想好了,一到大风堡,便将沐长风的阴谋告知秦堡主,大不了咱们联手跟沐长风决一死战便是!” 唐剑道:“二叔,只怕沐长风势大,不易对付。那华山派和青城派皆是名门大派,都不在我唐门之下,还不是慑于其淫威,供其驱使。哼,余飞这小子真是没义气,居然亲手杀了他师叔东方道长,我瞧他八成是垂涎沐姑娘的美色,铁了心要跟着沐长风了!幸好二叔你将他暗中擒了来,交给秦堡主发落。到了大风堡,这小子便死定了!” 唐二先生道:“剑儿,你怎么到今日还放不下沐长风的女儿?自来红颜祸水,女色误人,你可千万莫重蹈余飞的覆辙啊!”见唐剑不再作声,又道:“总之,你要记住,咱叔侄二人利用这次机会,将沐贼阴谋尽数告知秦堡主,协助他对付此贼。以侠义大风堡在江湖上的声势地位,料那沐长风也讨不了好去!” 秦川只听得又惊又喜,实没想到这二人竟然是友非敌。当下伸指醮唾沫湿了窗纸,轻轻刺破一孔,张目往内瞧时,只见一个黄脸老者在灯前端坐饮荼,正是唐二先生。唐剑垂手陪侍在侧。另有一人斜躺在地上,已被五花大绑,似已晕去,秦川从侧面便已认出,正是弑叔犯上的青城派弟子余飞。心想:“你也有今日,待到了大风堡,我定要好好教训你,替东方道长报仇!” 唐剑忽道:“二叔,余飞突然不见了,沐长风会不会起疑,猜出是我们干的!”唐二先生道:“应该不会。余飞这小子杀了自己师叔,嫁祸于人,连我也差点错怪了秦四公子。我猜沐长风定是以为他羞于面对众人,出去躲避几日。他到底是名家子弟,一个门派的少主人,还是有点羞耻之心的!” 忽然打了个哈欠,说道:“时候不早了,明儿一早还要赶路。你去睡吧,这小子还是呆在我房里安全些!” 唐剑服侍唐二先生上床入睡后,向余飞身上重重踹了一脚,这才熄灭烛火,转身出门,径自回到自己房中安寝。 二八、其言也善(一) ps:看天道剑影,品侠客人生! 二八、其言也善(一) 秦川回到房内,眉开眼笑,喜形于色。 易婉玉笑吟吟的道:“见到沐姑娘了吧,甚么事这般高兴?” 秦川便将适才见闻说了,拍手笑道:“真是太好了,原来唐大哥和他二叔背着沐前辈,打算投奔大风堡的,说来都是自己人。他们还带来了杀害东方道长的凶手余飞,我岂有不高兴之理?玉妹,你说我们要不要出去跟他叔侄相见?” 易婉玉秀眉微蹙,沉吟片刻,忽然摇头道:“不妥,多半有诈!” 秦川奇道:“你说甚么?哪里有不妥?” 易婉玉小嘴一撅,轻声道:“让我再想一想。”缓缓坐回桌边,双手支颐,侧着头怔怔不语。 秦川搬了一只凳子挨着她身边坐下,目不转睛的直视着她。只见她皱眉凝思,俏脸上多了一层凝重的风姿,烛光掩映之下,容光艳色,重增华瞻,不觉瞧得呆了,心想:“玉妹心思缜密,人又美丽,相较之下,倒是我这个大男人过于草包了。嗯,莫非那唐氏叔侄真的心怀不轨?” 过了好一会儿,易婉玉星眸闪动,转向秦川。见他也以手支颐,呆呆地瞧着自己,便缓缓将头倚了过去,斜靠在他肩上,道:“川哥哥,如果我说这极有可能是沐长风设的诡计,你信不信?” 秦川一怔,道:“不会吧,你且说说。” 易婉玉低声道:“现在说来,言之尚早,而且我只是推测,作不得准。川哥哥,我有个想法却须你配合,你可否答应我?” 秦川道:“什么想法?”易婉玉仰起俏脸。一张樱桃小口凑在他耳畔,低声道:“我要你从此刻起,一直到大风堡,全都听我的,看我的眼色行事,一点折扣也不能打!” 秦川只觉她吹气如兰,幽香微微,不禁心跳加剧,道:“我以后都听你的,看你的眼色行事。一点折扣也不打。”易婉玉听他呼吸急促,语声有异,用力推了推他身子,娇嗔道:“川哥哥,人家跟你说正经事呢,你……你又在乱想什么呢?” 秦川脸上一红,讪讪的道:“好妹子,你身上真香!那你让我听你的也成,不过你得先让我……亲一下!” 易婉玉羞红了脸。吃吃而笑,过了一会,星眼微饧,香腮含晕。轻声道:“那你说话定要作数!”将眼皮缓缓闭上,俏脸微微扬起。 秦川一怔,见她仰面之际,上身微颤。娇态更媚,不由得心中一荡,张臂把她搂在怀里。俯下头去,伸嘴便吻住了她。易婉玉“嘤”的一声,宛转相就。 过了好一会,两人缓缓分开。易婉玉面热心跳,喃喃的道:“川哥哥,记住这几日都要听我的,不可离唐二先生叔侄太近,不要鲁莽行事。我猜这唐家叔侄没安什么好心,多半连余飞被缚也是苦肉计!但不知沐长风的葫芦里究竟卖甚么药!” 秦川兀自沉迷在二人亲热缠绵的温存之中,听她这番呢喃细语,却不啻一个响雷,当即定了定神,坐正身子,问道:“你说他们有阴谋诡计?” 易婉玉点头道:“不错。你我的行踪多半已被沐长风一伙儿发觉。否则适才那快刀门的朱十三也不会这么巧深夜来客栈、看风踩盘子。至于唐二先生叔侄,更是居心叵测,那余飞则极有可能是沐长风安排的香饵。是用来让你出气并令秦伯父上当的!” 秦川想了想,只觉此话大有道理,说道:“那咱们该怎么办?”易婉玉道:“他有张良计,咱有过墙梯。川哥哥,咱俩可说好了,一切都要听我的!”秦川笑嘻嘻的道:“亲都亲过了,自然作数。你说怎么办吧?”易婉玉俏脸上晕红流霞,丽色生春,白了他一眼,道:“快快回去歇息,明日一早赶路!” 秦川笑道:“既然你说人家有诡计,怎么还能安睡?不如咱们再……再呆一会!”易婉玉脸上又是一红,道:“不管他们有什么诡计,也要到了大风堡方可实施。人家这次的本意是对付整个大风堡,而非仅仅你我二人!我要好生想一想,川哥哥,听话快去睡吧!”拖着他手臂,将他轻轻推了出去。 秦川带着一肚皮的狐疑,回房歇息。他对易婉玉的智计甚是信服,听她这这么一说,心中也自对唐氏叔侄存了戒心。 次日匆匆吃了早饭,继续赶路。出乎秦川意料的是,并未在客栈内外再见到唐氏叔侄和余飞三人露面。 出城行了四十余里,已是荒无人烟,前方却横着一大片黑压压的树林。易婉玉在马上东张西望一阵子,微一点头,喃喃道:“这里倒是个设伏的好所在!” 秦川问道:“你说甚么?”易婉玉微笑道:“川哥哥,我猜前方树林中必有埋伏!”秦川一凛,暗运玄功,催动师传的“静听八方”之术,侧耳听去,果然隐约听得树林深处潜伏者的呼吸之声,散布道旁。 易婉玉瞧他神情有异,问道:“听到什么了?”秦川照实说了,问道:“玉妹,你是怎生知道的?不会又有百戏帮哨探通知你了吧?”易婉玉小嘴一扁,说道:“这一路我可没跟帮中兄弟联络。不过我若是沐长风,也定会在附近先设一路伏兵,让秦四公子领教一下厉害!” 秦川伸了伸舌头,笑道:“好妹子,说好都听你的,你就快快下令吧,要不我先用剑掩护你杀过去如何?” 易婉玉摇了摇头,却将纤手往身后遥遥一指,笑道:“人来了,跟着他叔侄结伴同行吧!”秦川回头望时,远远便见一骑一车快速驰来。当先青骢马背上是个身穿黄袍的老者,焦黄面皮,颏下一丛花白胡子,正是唐二先生。紧随其后赶车的锦袍公子自是“追魂剑”唐剑了。 易婉玉和秦川二人将马头拨回,等待那一骑一车慢慢驰来。 车马到了近前,易婉玉在马背上施礼道:“唐前辈,这么巧啊。怎么会是你们?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秦川早得了她眼色,便也跟着拱手为礼。 唐二先生一顿马缰,青骢马立时驻足不前。唐二先生向秦易两人轻轻颔首,拈须微笑道:“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秦四公子和易姑娘。不知二位这将何往?”易婉玉道:“我和秦四公子回大风堡。前辈叔侄二位要去哪里?” 唐二先生呵呵一笑,捋着胡须,说道:“当真凑巧得紧。我叔侄也正要前往大风堡,去探访老友秦堡主,路途遥远,不及回四川,只有在徐州过年啦!”易婉玉向秦川拍手笑道:“太好了。川哥哥,咱们路上有伴了!” 秦川微笑道:“原来唐前辈与家严有故,小子不知,多有失礼,还望前辈勿怪!”唐二先生道:“不妨事。不知者不为过。对了,你二人何以停在这里不走?” 秦川本想说前边有埋伏,话到嘴边却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向易婉玉瞧了瞧。易婉玉微笑道:“我们也是刚到这儿,听川哥哥说这赶车的好像唐大哥。是以相候道旁。” 唐二先生微感愕然,道:“难道你们认识舍侄?” 秦川道:“晚辈自成都一路东来,便是跟唐大哥结伴而行的。”向唐剑一抱拳,道:“唐大哥。别来无恙,咱们又见面啦!”唐剑微微一笑,还了一礼,道:“婉玉姑娘说的好。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秦四公子,婉玉姑娘,二位也别来无恙?” 易婉玉盈盈还了一礼。微笑道:“唐公子,怎么不见余公子啊,你二人可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唐剑脸上微红,不觉转头往车厢回顾了一眼,讷讷的道:“婉玉姑娘误会了。在下虽跟余飞有些交往,可从来不曾深交过。余飞此人忤逆不孝,心术不正,多次挑唆在下跟秦兄弟为难。其实秦兄弟武艺超群,人又大方,真的是值得一交的好朋友!” 秦川微微一笑,他不擅作伪,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却见易婉玉秀眉一蹙,向骡车一指,问道:“敢问两位,这车内是什么人?莫非唐公子携了沐大小姐同行?” 唐剑脸色更红,结结巴巴的道:“婉玉姑娘说、说笑了。沐、沐大小姐神仙般的美……美人,怎、怎会瞧得上唐某?车内是……咳,咳,是在下叔侄带给秦堡主的些许微礼。” 唐二先生忽然呵呵一笑,道:“你们叙旧叙完了吧?时候也不早了,横竖咱们同路,不如边走边谈吧!” 四人纵骑驰入林中。 秦易两人暗暗交换了几个眼色。易婉玉忽道:“唐公子,你不是一直跟着沐长风父女么,为何会来这儿?” 唐剑干嗽两声,强笑道:“难道两位还不曾听说吗?如今整个江湖都在相传,沐长风创建‘天道盟’,滥杀人命,不少帮派尽毁其手,死了不少人呢?现下武林中人人自危,大伙都怕着呢!我二叔听说此事后,便将我带回,准备看完秦堡主后便回四川,再也不会跟沐贼有所牵扯!” 唐二先生呵呵笑道:“不错,剑儿险些上了沐长风的当,唉,人心隔肚皮,老夫起初还以为他是好人呢!不过,说来真是多亏了秦四公子在少林寺揭发此贼,才让他原形毕露!” 秦川心想:“他们说的倒像是实情。为何玉妹会对他二人起疑心呢?”暗自凝神戒备,已听得潜伏之人近在咫尺,便有意将马匹靠近易婉玉,手按剑柄,以便随时守护她周全。 正行之际,蓦地里前方树上、道旁草中嗤嗤、呼呼响声不绝,亮光连闪,各类暗器连珠般射出,分打四人周身要害! 秦川左手在马背上轻轻一按,飞身而前,运剑如风,一一斩落射向易婉玉的暗器。他一瞥眼间,只见唐氏叔侄也同时挥动长剑,各自舞起一团白光,将来袭的暗器尽数击落。 但听得一声惨呼,数枚暗器却已射入马车之中。 唐氏叔侄似乎大吃一惊,相顾失色。唐二先生催马到得车前,掀帷看时,只见余飞身上连中两只飞镖,一个铁菩提,三枝羽箭,似已没了气息。余飞本身武功不弱,但此际手足被缚,无法躲闪,竟被暗器所伤。唐二先生和唐剑面面相觑之际,八名黑衣人已鼓噪声中挥动明晃晃的铁叉,将四人团团围住。 秦川和易婉玉对望一眼,心中均感纳罕:“若然余飞真是他们设计送往大风堡的诱饵,何以会在此便取他性命?”但见道旁树后又涌出十名劲装结束的黑衣人,左臂皆绣着一朵红褐色的蝴蝶兰,依稀记得与当日洛阳城西梨园中袭击秦江的那群黑衣人服色相同,只是这群人使用的兵器却是一色的银色铁叉。 阳光透过树枝照耀在众人高举的铁叉上,泛起蓝印印的光芒。 唐二先生向众黑衣人抱拳唱诺道:“各位道上的好朋友请了。在下一行四人途经贵地,绝无歹意,各位拦住去路,不知有何指教?” 二八、其言也善(二) ps: 读天道剑影,品侠客人生。新年大奉送,本章加料。 二八、其言也善(二) 四人纵骑驰入林中。 秦易两人暗暗交换了几个眼色。易婉玉忽道:“唐公子,你不是一直跟着沐长风父女么,为何会来这儿?” 唐剑干嗽两声,强笑道:“难道两位还不曾听说吗?如今整个江湖都在相传,沐长风创建‘天道盟’,滥杀人命,不少帮派尽毁其手,死了不少人呢?现下武林中人人自危,大伙都怕着呢!我二叔听说此事后,便将我带回,准备看完秦堡主后便回四川,再也不会跟沐贼有所牵扯!” 唐二先生呵呵笑道:“不错,剑儿险些上了沐长风的当,唉,人心隔肚皮,老夫起初还以为他是好人呢!不过,说来真是多亏了秦四公子在少林寺揭发此贼,才让他原形毕露!” 秦川心想:“他们说的倒像是实情。为何玉妹会对他二人起疑心呢?”暗自凝神戒备,已听得潜伏之人近在咫尺,便有意将马匹靠近易婉玉,手按剑柄,以便随时守护她周全。 正行之际,蓦地里前方树上、道旁草中嗤嗤、呼呼响声不绝,亮光连闪,各类暗器连珠般射出,分打四人周身要害! 秦川左手在马背上轻轻一按,飞身而前,运剑如风,一一斩落射向易婉玉的暗器。他一瞥眼间,只见唐氏叔侄也同时挥动长剑,各自舞起一团白光。将来袭的暗器尽数击落。 但听得一声惨呼,数枚暗器却已射入马车之中。 唐氏叔侄似乎大吃一惊,相顾失色。唐二先生催马到得车前,掀帷看时。只见余飞身上连中两只飞镖,一个铁菩提,三枝羽箭,似已没了气息。余飞本身武功不弱,但此际手足被缚,无法躲闪,竟被暗器所伤。唐二先生和唐剑面面相觑之际,八名黑衣人已鼓噪声中挥动明晃晃的铁叉,将四人团团围住。 秦川和易婉玉对望一眼,心中均感纳罕:“若然余飞真是他们设计送往大风堡的诱饵。何以会在此便取他性命?”但见道旁树后又涌出十名劲装结束的黑衣人。左臂皆绣着一朵红褐色的蝴蝶兰。依稀记得与当日洛阳城西梨园中袭击秦江的那群黑衣人服色相同,只是这群人使用的兵器却是一色的银色铁叉。 阳光透过树枝照耀在众人高举的铁叉上,泛起蓝印印的光芒。 唐二先生向众黑衣人抱拳唱诺道:“各位道上的好朋友请了。在下一行四人途经贵地。绝无歹意,各位拦住去路,不知有何指教?” 只见一名面皮焦黄的汉子越众而出,手中钢叉一晃,呛啷啷作响,狞笑道:“咱兄弟是九里山‘铁叉寨’的好汉,专做没本钱的买卖,向来杀人越货,只管杀,不管埋!各位想打此处过。可得按照道上的规矩来!” 唐二先生淡淡一笑,摸了摸花白的胡子,问道:“甚么规矩,老夫愚昧,请好汉们明示!” 那黄皮汉子哼了一声,大声道:“本来是想让各位留下买路财的!不过呢……”一双黄豆般大小的眼珠却滴溜溜的在易婉玉身上溜去,竟是被她的绝世丽质所吸引,喉结不住的上下滚动,双眼发直,口角流涎,说道:“弟兄们,劫下这女的,带回去……带回去!” 他平素一声令下,众手下立时齐声呼应。不料此时竟无一人作声,转脸望去,却见众人尽皆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痴痴呆呆的望着易婉玉,均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那黄皮汉子又惊又怒,忽然一抬手,“啪啪啪啪”四声,连掴两人四记耳光,又飞脚砰砰砰三声,连连踢翻三人,尖声喝道:“操你奶奶的,都他妈的犯什么愣啊,还不给老子动手!” 群盗这才反应过来,轰然称是,纷纷向易婉玉扑去。 秦川怒不可遏,一挺长剑,便欲喝止群盗。忽听得唐二先生一声长啸,霍地拔身而起,凌空翻个筋斗,跃上车顶,迅疾展开背上包袱,双手连连扬起,将包中铁蒺藜以“满天花雨”手法,连珠价激射而出。 那黄皮汉子急忙着地翻出,在地上打了个滚,抱头伏在一旁,但听得一阵凄厉之极的惨呼之声,不绝于耳。待得他挺身跃起之时,不禁心胆俱裂,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下一大片,十八名手下已尽数毙命,全是咽喉处钉入一枝铁蒺藜。 秦川和婉玉对望了一眼,均想:“素闻唐门暗器和毒药天下无双,毒药虽不曾见,单只这暗器之术,今日一睹,端的名不虚传!” 黄皮汉子骇然欲绝,叫声“妈啊!”转身急奔,但觉头顶风声飒然,眼前人影一晃,随即脖颈上一凉,只听得一声冷喝:“不准动!”此人倒也身手矫健之极,急忙站定身子,说不动便不动,直似泥塑木雕一般。 只见那赶马车的锦衣少年长剑抵在他咽喉上,冷冷的道:“瞎了眼的毛贼,剪径剪到我们头上来啦,当真不知死活!”剑刃一斜,黄皮汉子惨叫声中,左耳已被削下,鲜血长流不止。 黄皮汉子登时魂飞天外,双腿一软,扑地跪倒,不住磕头,连叫:“爷爷铙命,爷爷饶命!”身子簌簌发抖,牙齿相击,格格有声。 唐二先生向唐剑摆摆手,沉声道:“剑儿,先不要杀他。问他叫什么名字,是谁派他来的?” 唐剑反手一巴掌将黄皮汉子打翻,喝道:“我二叔的话你听到没有,还不快说!想作死不成?” 黄皮汉子颤颤兢兢的道:“小人真的是九里山铁叉寨的小头目,叫做‘赖皮豹’刘三。是我们邓寨主派小人来的,在此已有数日,但凡在此路过的,一律不准放过!” 唐二先生哼了一声。道:“素闻‘银叉太岁’邓不凡专劫贪官奸商,从不欺凌百姓,算是一条绿林好汉,难道江湖传言有误?”向唐剑道:“再割下他右耳,瞧他说不说实话!” 刘三不待唐剑动手,忙一叠声的急叫:“别割别割,我说实话!此事与邓老大无干,是个蒙面大爷逼我们干的!”唐剑腕抖剑斜,嗤的一声,剑尖已在他左颊划了道口子。喝道:“甚么蒙面大爷。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刘三忙道:“是,是!七天前小人带领兄弟们在沛县做没本钱买卖时,被一名穿黑衣服、手持长剑的蒙面大爷拦住。要取我等性命。小人苦苦求饶,那蒙面大爷便带了小人一行来此,换了这身黑衣服,说要我们截杀几个经此处过路之人,还吩咐让小人们见人来时便先放暗器,不必管死活。小人说得千真万确,不敢有半句欺瞒,求爷爷饶命!” 易婉玉问道:“那蒙面人是否身材高瘦,使一把黑鞘长剑?” 刘三皱眉道:“是啊,个子挺高的。使的确是长剑。至于那把剑鞘是不是黑的,小人不敢欺瞒姑娘,当真记得不太清楚了?” 秦川自幼便听说过九里山铁叉寨之名,知道那是一群绿林好汉,暗暗心惊不已:“蒙面人多半便是沐前辈,想不到他已先到徐州!”问道:“他现在何处?” 刘三摇头道:“不敢隐瞒小爷,那位大爷前日便离开了。临去时还说,我等只要干到腊月二十八,便可回去过年。小人想反正干一次也是干,况且劫来的财物全归我们自己,便索性横下心干到底,权作挣些过年的银子!” 唐二先生叹道:“你们这是坏了邓寨主的规矩,他岂能轻饶?”向唐剑道:“放他走吧,反正自会有人找他算账!” 唐剑撤剑入鞘,向刘三喝道:“还不快滚!”刘三捡了条性命,连连称谢,唯恐唐二先生反悔,转身飞也似的逃命去了。 四人来到马车旁,望着余飞。易婉玉心思细腻,伸手替余飞把脉,向唐剑道:“唐公子,你们何以将余公子绑来此处?” 唐剑恨恨的道:“此人丧心病狂,死有余辜,连自己师叔也杀。他还冤枉秦川兄弟,害得秦兄弟险些被灵渡方丈和松纹道长误会。我们想将他带到大风堡,交由秦堡主和秦兄弟来发落!” 秦川见易婉玉不动声色,一瞥眼间见唐二先生也是泰然自若,便抱拳道:“多谢唐前辈仗义援手之德。”唐二先生拈须微笑道:“少林寺中大伙儿险些冤枉了你,老夫好生过意不去。此子既是杀害东方道长的真凶,料想四公子定是恨不得将其食肉寝皮,这次侥幸让他落在我叔侄手中。说来都是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易婉玉忽道:“余公子还没死!” 三人均是一惊,同时凑近观望。只见易婉玉将一根银针刺入余飞“人中穴”处,轻轻拈动,过了半晌,余飞微微睁开眼睛,嘴唇颤抖。 易婉玉喜道:“余公子,你怎么样了?” 余飞向四人有气无力的瞧了一眼。望见秦川,眸子中黯淡无光,哑声道:“秦……秦兄弟,对不起,我弑叔犯上,又冤枉你,死不足惜。你……你原谅我吧?” 秦川听他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他。易婉玉低声道:“川哥哥,他……”她暗暗摇了摇手,意思是活不成了。秦川见了,心中一软,低声道:“余大哥,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余飞容色僵滞,惨然道:“我……我不行了。秦兄弟,你是个好人,是我们对不起你。沐……沐长风以本派掌门性命胁迫我杀害东方师叔,我,我……死后无颜见东方师叔,是青城派的千古罪人!” 秦川恍然大悟,想起东方权临终前曾说过,余飞定是被人唆使或胁迫,此刻看来,定然是沐长风以青城派掌门性命来要挟。想起沐长风如此歹毒,不由得怒目切齿,一双拳头直握得格格直响。 唐剑忽道:“余兄弟,你……先歇会儿吧!” 余飞目光向唐剑睨了一眼。说道:“你,你……收手吧……”突然身子一阵抽搐,头一侧,停止了呼吸。 易婉玉探了他鼻息脉搏。向三人摇了摇头,拔出了银针。 秦川见余飞至死仍双目瞪得圆圆的,显见死不瞑目,想起那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由得心头恻然。又想:“余大哥是青城派的后起之秀,轻功剑法犹在唐大哥之上,不期竟落得如此下场。” 唐二先生叹道:“剑儿,此子和你也算是总角之交,虽然他品行有亏。但人死万事皆空。你便尽一下朋友之义。将他好生埋藏了吧!”唐剑道:“是!”抱起了余飞尸体。在林中择地掩埋。 秦川指着地上一众黑衣人的尸体向唐二先生道:“唐前辈,晚辈想将这些人也好生埋了,莫使白骨露于野。落得死无葬身之地!”唐二先生颔首道:“那是自然。秦四公子慈悲仁义,老夫佩服。” 当下秦川和易婉玉从尸体手中寻了两柄钢叉,觅地掘了个大坑。唐二先生待唐剑埋好余飞,命他也去帮助秦、易二人。三人便将群盗尸体推入坑中,就地埋了。 秦川想起下山以来数遇死尸遍地的情形,但觉江湖险恶,人命竟尔贱于猪狗,不由得抑郁难宣,嗟叹不已。一时怔怔的望着坟头,胸中充满了悲戚之情。 易婉玉拉着他手。轻声道:“川哥哥,咱们走吧!”秦川向她瞧了一眼,点了点头。 唐剑将马车上的绳子割断,骑上马背。四人纵骑出了树林,继续东行。不久即到了楚王山,那已是徐州境内了。 秦川离家八年之久,终于重回故里,但见山水依旧,风物如昨,沿途所见所闻无不流露出久违的汉韵楚风,实是觉得说不出的亲切。他一阵驰骋,但觉得先前的愁云惨雾已荡然无存,当下双腿微一使力,红马一声长嘶,放蹄狂奔起来。 奔了一阵,又即笑眯眯的向易婉玉介绍各处村子、镇甸名称。 易婉玉和秦川并骑而行,见他一副手舞足蹈,兴高采烈的模样,知他近乡情喜,心下也不禁替他欢喜。 那徐州古称彭城,地处南北相交之处,为北国锁钥,南国门户,向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和商贾云集之所。 易婉玉一路行来,但见水光山色,极具空蒙澹荡之意,较之江南风光,钟灵秀丽之外更多了份豁然大气。 秦川微笑道:“此湖便是云龙湖了。玉妹,现下是冬日,若是春暖花开,这山水才更有看头呢!”易婉玉叹道:“这里真美!早听义父说过,徐州曾有个彭祖活了八百多岁,乃是烹饪和气功的鼻祖。川哥哥,你说彭祖是否当真活了八百多岁啊?” 秦川摇头笑道:“这些只是故老相传罢了,未必是真的。不过彭祖的饮食养生之道和修炼气功的法门,的确非同小可。好妹子,你我别奢望能活八百岁,只要咱们能在一起,便是能活到八十岁,这一生便也不枉了。”易婉玉脸上晕红流霞,侧头凝思,不觉心神俱醉,心想:“当真得能和川哥哥厮守到八十岁,便天上神仙,也是不如。” 两人四目交投,微笑无语,只听得蹄声得得,却是唐氏叔侄从后面纵马疾驰,马上便要赶了上来。 当下双骑如飞,沿着云龙湖畔的斜道快速驰骋。 行了一阵,易婉玉忽见秦川笑吟吟的斜睨自己,欲言又止,便问:“怎么了?”秦川微笑道:“好媳妇儿,待会儿你便要见到公婆了!我可是离家八载,如今带了个花朵般的美人儿归来,你说爹娘、哥嫂他们会不会喜欢得什么似的?” 易婉玉适才只顾着游山玩水,听秦川这么一说,登时俏脸生晕,啐道:“又在胡说八道啦,谁是你媳……你这家伙真不知害臊。不准笑,我……我还没准备好呢。要不要再打扮打扮?”秦川笑嘻嘻的道:“你这等花容月貌的小美人儿,哪里还用得着打扮!更何况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的,咱们可是江湖中人,不必讲那么多繁文缛节!再者三哥已将咱俩的事派人告知了家里,你也不必不好意思。” 易婉玉轻轻咬着嘴唇,低声道:“我不管,若是你家里人不喜欢我,我……我立时离开便是!”说到这儿,眼圈儿不觉一红。 秦川见她一副六神无主的神态,更见楚楚可怜,微笑道:“好妹子,我早跟你说过了。你只管放心吧,我家里人都很好相处,不会欺侮人。明儿等你休息好了,我带你游云龙湖,逛九里山。我们这里好玩的去处多着呢,名胜古迹数不胜数,像什么戏马台、泗水亭、霸王楼、拔剑泉、子房祠、王陵母墓等,保准让你玩得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这时唐氏叔侄已飞骑赶上。唐二先生听得秦川此话,纵声笑道:“呵呵,秦四公子,这许多好去处,老朽数年前曾在令尊陪同下游览过几处。想必易姑娘是初来徐州,倒须你好生带她见识一番呢!” 秦川一笑点头,道:“唐前辈所言甚是。过两日晚辈便带唐大哥和玉妹到周遭一起游玩一番,略尽地主之谊。” 不久到得山下一个大牌坊前,易婉玉见那牌上刻着“大风起兮云飞扬”七个大篆,笔力遒劲有力,当真入石三分,远远望去,虎虎有威。 二九、大风起兮(一) ps: 读天道剑影,品侠客人生!看美人如玉,剑亦如虹! 二九、大风起兮(一) 秦川微笑道:“各位,欢迎驾临大风堡!” 易婉玉又惊又喜,问道:“这里便是大风堡?”纵目望去,但见群树环绕之际蜿蜒伸展着一条青石板的大道,直通向一座依山傍水的堡寨。山腰间依稀可见疏疏落落数十栋屋宇散布于林木之中,庭院清幽,烟村闲适,淡淡斜阳映照之下,愈发显得静穆恬淡。 秦川见易婉玉脸现疑惑之色,问道:“玉妹,在想什么?”易婉玉抿嘴笑道:“我只道名动八表、领袖群伦的侠义大风堡定然是座防卫森严,高墙深沟的城堡,昼夜有人巡逻守卫,不料今日一见之下,却是个和村寨堡子一般无异的寻常庄院,并无碉堡望楼等守御设备。川哥哥,我跟着义父着实去过不少城堡、山庄、水寨,有不少地方可比贵堡气派得多了,而且守卫严密,贵堡之情形不免令人大感意外。” 唐二先生接口笑道:“易姑娘,你却不知这普天之下,没有哪个堡寨比大风堡更出名!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真正令江湖匪类闻风丧胆、天下英雄奉若圣地的乃是‘侠义大风堡’之名,而非区区一座堡寨也。再者,秦堡主门人子弟皆是当世一流高手,试问普天之下有谁吃了狮子心、豹子胆,敢来大风堡生事?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自个儿活得不耐烦了,呵呵!所以么,大风堡外根本不须守卫巡逻!” 易婉玉正听得津津有味,忽听唐剑接口道:“二叔。大风堡当真这般厉害?以前便没有人来……挑战过?” 唐二先生向他横了一眼,捋了一下胡须,淡淡的道:“前几年倒是有过不知死活的,结果自然是个个铩羽而归,狼狈不堪。听说连高丽、扶桑、缅甸、天竺等国的顶尖高手也曾来中原挑战,最终也败在大风堡手下!”唐剑闻言,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眼望着那块大风堡牌楼,半晌作声不得。 秦川离家日久,也不知唐二先生所言真假。易婉玉却目光中流露出钦佩之色。喟然道:“这些我倒也听义父提过……”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朗笑之声远远传来,大风堡大门开处,几个人大踏步迎了出来。 秦川大喜过望。飞身下马,叫道:“大哥,许管家,赵师兄,徐师兄,你们都来啦!”大步流星般奔了过去。 迎出来的正是大风堡堡主秦宾王的长子秦洋、堡内管家许坚及秦宾王的徒弟赵飞虎、徐元豹等人。这四人见到秦川,均是不胜之喜。 秦洋更是一把抱住了秦川,呵呵而笑,道:“四弟,你总算回家了!自从得到你三哥派人捎来的书信。全家可都盼望你早日抵家呢!唉,一别八载,都长这么高啦!” 秦川道:“大哥,我好想你们,爹爹身子怎么样了?”秦洋眸子一黯,欲言又止,转头却向唐二先生叔侄斜眼相睨,展颜笑道:“四弟,别只顾着你我兄弟团聚,还不快肃请贵客进堡!”松开秦川,向唐二先生躬身行礼,说道:“晚辈不知唐前辈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当真失礼之极!” 唐二先生一摸胡须,还了一礼,微笑道:“秦大公子言重了。老夫叔侄乃不请自来,腆颜相扰,深感不安。幸好与四公子半道邂逅,便就近探望老友病况,做个不速之客。冒昧之处,还望莫怪才是!” 秦洋微笑道:“老前辈乃家严故友,自是敝堡嘉宾,不必客气。只是家严抱病在身,不便出来迎客,前辈见谅则个!”唐二先生道:“好说,好说!” 秦川拉着易婉玉手,来到秦洋面前,说道:“玉妹,快来见过大哥!” 秦洋转目向易婉玉望去,见她容貌婉娈,丰姿绰约,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心下暗暗纳罕,微微一笑,抱拳道:“这位想必便是三弟信中所说的易姑娘吧?听说还是四弟的救命恩人,贵客降临,欢迎欢迎!” 易婉玉裣衽向秦洋盈盈行了一礼。秦川又将许赵徐等人与易婉玉相互引见了。 易婉玉见秦洋相貌与秦川颇有三分相似,只是已经人到中年,身材微微发福,容颜间隐现沧桑之色,双目如电,举手投足俨然颇具武林宗师风范,不由得暗暗钦佩。心道:“听川哥哥说过,大哥比他年长十四岁,是个忠厚沉稳之人。三哥也是少年老成,川哥哥则是少年心性,却不知二哥又是何等样子?” 又想:“这许、赵、徐三人气宇不凡,进退有度,皆非寻常之辈。江湖风传大风堡人才济济,便只看这四人容貌举止,亦不容人小觑了!” 众人见礼已毕。秦洋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咱们进去吧!” 众人缓步而入,边谈边行。易婉玉细细观察,但见堡内皆是各个大小不等的院子屋舍,分布得错落有致,亭台楼阁,俱见精巧。即令一石一木,均自布局有方,似拙实巧,大有深致,殊非寻常堡寨差可比拟。 须知百里艺生前乃是一个文武全才的当世高人,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易婉玉追随义父已久,耳濡目染,识见自是不凡。兼之易夫人生前亦是崆峒派的才女,易婉玉幼受母教,颇谙园林胜妙之处,此刻在大风堡中随便这么一瞧,她便知此间主人胸中有丘壑,亦非凡夫俗流可比。更见来往仆役婢女,行礼如仪,不由得频频点头,心下赞叹不已。 秦洋等肃客进入会客厅内,分宾主而坐,叙礼寒暄。 秦川拉着秦洋衣袖道:“大哥,我想先去拜见爹娘!”秦洋点头道:“好,我带你去!”起身向唐氏叔侄告了罪。 唐二先生坐在大厅品着香茗,赵飞虎,徐元豹二人下首相陪。唐剑垂手站在叔父身旁。 秦洋领着秦川和易婉玉来到后宅,让他妻子王瑾陪着易婉玉去内堂与家中女眷相见。 他兄弟二人径自来到父亲的卧室门外。秦洋咳嗽一声,说道:“爹,娘,川弟从峨眉山回来啦!”只听她母亲的声音叫道:“快进来吧!”有两名丫环将门帘掀起,走出一个六十来岁的妇人,正是秦老夫人,她一脸喜容,道:“我儿回来啦!”秦川跪倒在地,母子团聚,自有一番悲喜。 母子说了会儿话。秦夫人道:“川儿,先去瞧瞧你爹吧,他……”摇了摇头,神色凄然。 秦川随母亲进了卧室,只见父亲床前锦帐低垂,房中一瓦罐药,正煮得扑扑地冒着热气。秦川叫道:“ 爹爹!”一个侍女伸手揭开帐子,只见父亲仰面而卧,脸如金纸,鬓已染霜,容颜苍老了许多,胸脯微微起伏,呼吸微弱,竟似气若游丝。 秦川跪倒床前,失声痛哭。 秦洋拍拍他肩膀,劝慰道:“川弟别哭,爹爹是睡着了,醒来后应该能认出你的!” 秦川泪流满面,哽咽道:“妈,我听三哥说过爹爹病情严重,连记性也不如从前了,到底得的甚么病?” 秦夫人叹道:“你爹是两年前练功时走火入魔了,他一生爱武成痴,却在修炼内功时伤及五脏六腑,请了许多大夫来,皆无良策,只怕一直如此,再也好不了了。” 秦洋补充道:“川弟,爹年轻时曾受过内伤,却从未对人说起过,这些年大伙儿都不知道。两年前爹在钻研独创的‘云龙九式’剑法时,突然自空中跌落地上,全身抽搐,自此便再没下过床!初时他老人家尚能开口说话,他偶尔清醒时说过,怪只怪他昔年只顾讲究刚猛凌厉,于修心养性的玄门正宗内家功夫有所欠缺。还让我们兄弟以后以此为戒,务必内外双修!” 秦川拭泪道:“我听百戏帮的百里伯伯说过,他的武功好像也是刚猛一路,过于精进,难免会有疏虞。” 秦夫人取汗巾替秦川抹泪,道:“儿子,你爹的病两年来一直如此,未见好转,你也不必太过心焦!现下你爹睡着了,咱们先出去说话。” 母子三人来到外间,拉了会家常。秦川忽然想起一事:“妈,怎么不见我二哥?” 秦夫人吁了口气,道:“你二哥数日前接了一封信后,便匆匆离家去了泰山‘松云庄’,可能连过年也赶不回来了。”秦川奇道:“那是为何?” 秦夫人摇了摇头,叹道:“这些江湖上的事,我也搞不大明白,还是让你大哥跟你说吧!”秦洋微微一笑,道:“川弟,你二哥的脾气你还不知么?‘赴汤蹈火,摩顶放踵,利天下而为之’,这可是‘松云庄主’过千帆老爷子给他的评语,最是贴切不过!你二哥定又听说了什么不平之事,便自行解决去了。他向来便是如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大伙儿早已司空见惯了!” 秦川嘴角含笑,点了点头。他素知二哥秦海生性飞扬跳脱,最好打抱不平,只是没想到过了多年,仍丝毫未改少年时脾气。 二九、大风起兮(二) ps: 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已无多。 二九、大风起兮(二) 秦夫人道:“川儿,我听你三哥带人传信,提起那位秀外慧中的易姑娘,如今人在何处?”秦川尚未答话,只听秦洋接口道:“娘,那女孩我见了,三弟果然没有虚语夸张,当真生得貌美无双呢!我已让瑾儿在陪她了!”秦夫人起身笑道:“连你这也么说,自然错不了。足见我们家小四眼光厉害,好,我还是自己瞧瞧去!你兄弟俩先谈正事吧!” 秦夫人在两个丫环陪同下出门而去。 秦川惦记易婉玉,便欲拔步跟去,却被秦洋伸臂拦住,微笑道:“川弟,咱们俩要在这里守着父亲。你放心,娘一定会喜欢这位易姑娘的!”秦川脸一红,讪讪的道:“玉妹初次来大风堡,我怕她会呆不惯!”秦洋笑道:“这门亲事你三哥已说得很清楚了,你也勿须多虑。老实坐下来先跟我说说,这些年武功练得如何了,这次归途中,与魔教中人是否真有接触?” 秦川一惊,这才想起途中听到的江湖传闻,忖道:“难道大哥还不知沐长风的阴谋?”便将诸般情由择要说了。 秦洋双眉微皱,拍了拍秦川肩头,道:“关于你被冤枉和自行洗冤之事,我已听闻不少。我跟你二哥、三哥通了气,这些年我大风堡在爹爹统领之下好生兴旺,素以惩恶扬善、扶危济困为己任。深受中原百姓和武林同道景仰,故有‘侠义大风堡’之誉。现下爹虽抱恙,你我兄弟四人为人子者,岂能不克承父志。坐由宵小危害武林,荼毒苍生?近来你二哥在直隶山东一带行侠仗义,闯出了‘拼命秦二郎’的侠名。你三哥也做了中原镖局的总镖头,在侠义道闯出一番名堂。你现已长大,非复当年的无知稚子,心中岂无主意!” 秦川凛然道:“大哥教训得甚是。小弟这些年未能替父兄分忧,深感惭愧!” 秦洋摇头道:“我绝无责怪你之意。川弟,我只让你记住,爹爹一生行侠仗义,旨在伸正义于天下。但天下滔滔。江湖何尝有片刻宁静?他老人家这些年每念及此。常自太息不已。” 秦川琢磨秦洋所说的话。脑中想起途中屡见死伤,仇氏双蜂、莫非邪、沐长风等草菅人命,无恶不作。江湖中当真无片时宁静,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秦洋微一凝思,叹道:“川弟,天下从来就有乱有治,不可避免。正所谓‘时势造英雄’,其实许多英雄豪杰,一开始未必便想做英雄的。但身为男子汉,是必须有所担当的,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这些做人道理,希望你能明白!”秦川肃然道:“多谢大哥以大义相告,小弟决不敢丢我大风堡的人!如今江湖不宁,风波连连,我便是拼了性命,也决不屈服畏缩,决不做贪生怕死之徒!” 秦洋听他这么说,大感欣慰,道:“记得有一天爹爹跟我们三兄弟和赵徐两位师兄说过:古往今来,真正能心系苍生,扶危济困的,只有两种人。一种便是读书人,讲究所谓‘修齐治平’的道理;一种便是习武者,救人于厄,振人不赡。只可惜三皇五帝以来,昏君贪官,误尽苍生,那些读书人一旦做了官,每每沦为鱼肉百姓的狗官;那些习武者,则要么沦为穷兵黩武的兵阀,要么成了占山为王的贼寇。真正能成为侠客的,实在少之又少!” 秦川心想:“爹爹说的极是。看来真正能为百姓谋福祉的,着实不多。官府勒索、豪富欺压、盗贼劫掠,芸芸众生之苦不知伊于胡底?” 秦洋叹道:“川弟,你可知爹爹当时还说了什么话?”秦川摇了摇头,说道:“请大哥告知!”秦洋道:“他老人家说,天下的恶人着实太多,侠者实在太少。我们虽不敢妄称侠客,但所要做的,便是尽我绵薄,扶危济困,却也只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希望你我兄弟以此自勉,不可懈怠!” 秦川听了此言,脸上莫名的一红,道:“大哥,我……”秦洋奇道:“你怎么啦?” 秦川嗫嚅道:“小弟惭愧之至。下山以来,每遇到歹人为恶,便胆小怕事,不敢上前。适才听大哥谈到爹爹教诲,当真羞愧无地,不胜汗颜。” 秦洋微微一笑,道:“你年纪尚轻,又孤处深山多年,乍一下山,难免不适。以后切记,凡我秦家子弟,断不能苟且贪生,不顾道义,姑息养奸。”顿了一顿,又笑道:“咱们大风堡多了你这员虎将,我身上担子倒是一下子轻了不少!” 秦川心中一动,便将百戏翁写给他父亲的信取出,交给秦洋,道:“适才听得大哥之言,令小弟茅塞顿开。我现下主意已定,即日起便接掌百戏帮,阻止沐长风继续做坏事,将来危机过去,再将帮主之位归还!” 秦洋一怔,手拈着信封,却不拆阅,问及个中情由。秦川便把百戏翁临终传位之事约略说了。 秦洋哈哈一笑,道:“百里帮主慧眼识珠,用心实是良苦之极!川弟,江湖危难之际你肯做这个帮主,不愧是我的好兄弟。锐身赴难,虽千万人吾往矣!”顿了一顿,正色道:“川弟,你我兄弟久别重逢,大哥自然很高兴。你休怪大哥啰唆,像个假道学,我今日将爹爹的心意尽数说与你听,你现下长大了,以后做任何事情,自己做决定便是。” 秦川点头称是,略一踟蹰,问道:“大哥,你何不拆开信看看,究竟百里世伯是如何劝父亲让我做帮主的?” 秦洋伸手随手摸了摸信封,微笑道:“百里世伯和父亲乃是至交。又深信你的为人。至于这封信么,还是你自个儿瞧吧!”右手轻轻一扬,那封信又冉冉的飞回秦川手中。 秦川见秦洋似笑非笑,神情古怪。心中微微一动,忙撕开信封,抽出纸笺看时,赫然只是一张白纸,并无片言只字。 他心中若有所悟,呆呆发怔。只听秦洋笑道:“川弟,还好适才你自己做了决定。否则,若是你持此信求爹爹裁决,只怕以他老人家的脾气,定要狠狠责骂于你。不过。这位百里世伯当真摸准了你啦。哈哈!” 秦川伸袖抹汗。赧然道:“是小弟没出息,做人没担当,该骂。该骂!” 秦洋又拍了拍他肩膀,微笑道:“记住,你现在已是个大人,更是咱们大风堡的男儿汉,以后三个哥哥不会再拉着你手去九里山下捡刀枪,也不会再带你去云龙湖畔捉鱼摸虾,至于练拳射箭,爬山钻洞,那些孩提时的事,都已一去不复返了。我的好弟弟!哈哈。” 秦川心道:“看来我想要再依附父兄,靠着父兄庇护过安乐日子,终究是再也不可能的了。”言念及此,心中蓦地激起一圈圈涟漪,童年往事齐涌心头,一时思如潮涌,难以平息。 过了好一阵,猛地摇了摇头,叹了口长气,道:“我确已长大了,不能再老想着孩提时的事啦!”忽又想起一事:“大哥,唐二先生叔侄来我们家,不会当真为了探望爹爹吧?玉妹是不是过于多虑了?” 秦洋听他说起唐剑追随沐长风之事,以及萧县客栈中见闻,沉吟片刻,微笑道:“川弟,你身边以后有易姑娘这个贤内助,当真是如虎添翼!她分析得极有道理,唐二先生叔侄此来,确实透着古怪。至于余飞被杀,据我推测,多半是沐贼自己对唐氏叔侄产生了疑虑,怕他一去不回,当真投靠大风堡,才故布疑阵。但他叔侄确与沐贼沆瀣一气,好事多为,此中亦不可不防。” 秦川道:“既然他们来意善恶难测,大哥认为该当如何应对?” 秦洋微微一笑,淡然道:“有道是进门是客,何况唐二先生确是父亲至交好友,咱们万万没有拒客之礼。我决定先将他叔侄二人安排到东厢小院之中,由赵师兄相陪。倘若他们当真投靠了沐长风,这些日子必有异动,咱们大风堡岂能惧他?我已暗中交待了许总管他们。总之咱们便以不变应万变,且瞧瞧他们能搞出什么花样!” 秦川哼了一声,双拳一握,道:“他叔侄二人若真的心怀不轨,对我大风堡不利,小弟决不会放过他们!” 秦洋细细打量着秦川,笑道:“你习得一身好本领,若能留在家中助我,定可减轻我肩上的担子。只不过百戏帮帮主之位非同小可,关乎不少英雄豪杰的身家性命,咱们做人是不能过于自私的。”秦川听兄长晓以大义,连连称是,深以为然。 两兄弟计议半晌,均觉唐门的暗器和毒药固然厉害,又有沐长风一伙儿做为外援,但大风堡又曾怕过谁来?只须严加防范,处处小心,料来应无大碍。 秦洋又问起峨眉山习武的情况,听秦川说连师父的模样都不曾见过,不禁啧啧称奇。 聊了一阵,秦洋眼见天色不早,便道:“你在此好生看护父亲,我去吩咐许总管安排一下。”秦川应了,起身送秦洋出去。 他回坐桌边,陪护父亲,脑中不停地想起父兄之言,心下愧疚不已:“我年幼无知,遇事不敢勇于担当,确是枉为秦家子弟。”又想:“多年不见,大哥这样的忠厚仁者,越来越老辣干练了,说话做派,越发像爹爹了!” 当晚大风堡大张筵席,宴请唐氏叔侄和易婉玉三人,秦洋夫妇、秦川、许赵徐等人在下首相陪。 酒过三巡,各人说了些客气话。唐二先生捋须笑道:“秦堡主大才,整理得侠义大风堡这般兴旺,天下英雄莫不景仰。自大公子接掌以来,更是威名日盛,料那沐长风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向贵堡发难!” 秦洋微笑道:“常言说得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今江湖各大帮派草木皆兵,都怕天道盟找上门来。难得唐前辈叔侄不弃故旧,前来协助敝堡,共御强敌。有威震天下的唐门暗器和毒药在此,料那姓沐的未必敢来罗唆!” 唐二先生呵呵笑道:“大公子言重了。我叔侄来此,无非借重秦老堡主虎威,只能算狐假虎威而已。单靠暗器、毒药这些雕虫小技,总不能让人信服的。” 许坚举杯向唐二先生道:“唐二哥,这里论年岁只有你我相当,老堡主身体不适,便由在下敬你三杯,略尽地主之谊。请!”唐二先生忙道:“许兄太客气了。请!”两人对饮了三杯。 赵飞虎和徐元豹二人也轮番把盏,频频向唐二先生敬酒。 秦川偷眼斜睨易婉玉,但见烛光照在她脸上,嘴角似笑非笑,顾盼生姿,直是明艳不可方物。只是她目光始终不向自己瞧上一眼,想要问她跟母亲、大嫂说了些什么,却是不得其便。 待到席散,秦洋兄弟又去探望秦宾王。秦川见父亲已睁开眼睛,望着自己,眼睛中射出喜悦的光芒,口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话来,当下双膝跪倒,潸然泪下,叫道:“爹爹,孩儿回家了!” 秦洋道:“川弟,爹爹这两年来一直如此,时好时坏,虽不能言语,但能听懂我们说话。你如果有甚么事请示,可直接对他老人家说。爹爹若是应允,自会点头示意。” 二九、大风起兮(三) ps:“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已无多。”近日回老家过年,将存稿略略发过,才看到许多网站转载此书。希望这部武侠小说娱乐之余,能传达一种正能量,虽非文以载道,庶亦不负“千古文人侠客梦”也! 二九、大风起兮(三) 当晚大风堡大张筵席,宴请唐氏叔侄和易婉玉三人,秦洋夫妇、秦川、许赵徐等人在下首相陪。 酒过三巡,各人说了些客气话。唐二先生捋须笑道:“秦堡主大才,整理得侠义大风堡这般兴旺,天下英雄莫不景仰。自大公子接掌以来,更是威名日盛,料那沐长风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向贵堡发难!” 秦洋微笑道:“常言说得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今江湖各大帮派草木皆兵,都怕天道盟找上门来。难得唐前辈叔侄不弃故旧,前来协助敝堡,共御强敌。有威震天下的唐门暗器和毒药在此,料那姓沐的未必敢来罗唆!” 唐二先生呵呵笑道:“大公子言重了。我叔侄来此,无非借重秦老堡主虎威,只能算狐假虎威而已。单靠暗器、毒药这些雕虫小技,总不能让人信服的。” 许坚举杯向唐二先生道:“唐二哥,这里论年岁只有你我相当,老堡主身体不适,便由在下敬你三杯,略尽地主之谊。请!”唐二先生忙道:“许兄太客气了。请!”两人对饮了三杯。 赵飞虎和徐元豹二人也轮番把盏,频频向唐二先生敬酒。 秦川偷眼斜睨易婉玉,但见烛光照在她脸上,嘴角似笑非笑,顾盼生姿,直是明艳不可方物。只是她目光始终不向自己瞧上一眼,想要问她跟母亲、大嫂说了些什么,却是不得其便。 待到席散。秦洋兄弟又去探望秦宾王。秦川见父亲已睁开眼睛,望着自己,眼睛中射出喜悦的光芒,口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话来,当下双膝跪倒,潸然泪下,叫道:“爹爹,孩儿回家了!” 秦洋道:“川弟,爹爹这两年来一直如此。时好时坏,虽不能言语,但能听懂我们说话。你如果有甚么事请示,可直接对他老人家说。爹爹若是应允,自会点头示意。” 他见秦川跪在床前,垂泪不止,便对秦宾王道:“爹,川儿带了个美丽可爱的姑娘回家来,是已故崆峒派易大侠的女公子。人品极好。连娘这么挑剔的人,这次都连连说好。现下您老人家和娘不用再担心川儿娶不到媳妇了吧!” 灯光之下,但见秦宾王脸露喜色,微微点头。 秦川想起自己离家前父亲何等龙精虎猛。威武豪迈,不期竟变成这般光景,心中酸楚,又忍不住掉下泪来。哽咽道:“爹爹,孩儿下山以来遭遇江湖风波,有恶人残杀无辜。祸害苍生,孩儿已决定答应百戏帮的百里伯伯临终所托,做百戏帮帮主,特来请示爹爹。” 秦宾王先是一阵愕然,神情变得凝重,眼睛霍地瞪视着秦川,显是对百里艺之死颇感意外。过了良久,渐渐脸色转和,缓缓点了点头。 秦川见父亲同意自己接掌百戏帮,心头一轻,忽又想起一事,道:“爹爹,儿子很想知道,我师父究竟是谁,为何这么多年他不肯以真面目示我?” 秦宾王闻言,脸上露出凝思之色,过了一会,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轻轻闭上双目,似欲睡去。 秦洋道:“川弟,爹爹困了,你先别问了,等明儿再说吧!咱们先出去罢!” 兄弟二人来到秦川自幼所居的西跨院之中。秦川但见庭院依旧,松竹如昨,只当年亲手种植的那株银杏树已经粗壮了数倍。他伸手摩挲树干,想起幼年往事,心中突然间生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似是欢喜,却又带着些许感慨。 他仰望着寒枝间的满天繁星,呆呆的出了一会神,忽听秦洋道:“当年侍候你的婢女都已出嫁。明儿我再让许总管帮你重新物色一个粗使丫环吧。倒是两个小厮田贵和孙福还在,都长大了。爹娘让他们帮你看护你这院子,做些杂役,等你回来再说。不过我有事问你,已先将他们支出去了!” 秦川这些年衣食皆由自理,与易婉玉同行后一应食宿、缝补等务,则由她打点照料。此时听秦洋之言,秦川忙道:“大哥,我就不要再要什么丫环了,有田贵和孙福二人便可。” 秦洋微笑道:“啊哟,我倒忘了,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三四岁的幼弟了,不须丫环侍候啦。” 秦川沉吟道:“大哥,爹爹病情如此严重,江湖上早已在传。我们总不能一直隐瞒下去吧?”秦洋叹了口气,缓缓道:“你离家这几年来,大风堡的名头倒是大盛,江湖上好事之徒还杜撰出什么‘大风神剑绿玉箫,天下豪杰望难逃!’的传言。唉,自从有了这句话,这武林中不服的英雄前来寻衅的着实不少,连番邦的高手也来伸量过。”说到这里,他望着秦川双目,叹道:“川弟,爹爹练功受伤,其实也是被这句话所累,他是怕有朝一日,会败在前来挑战的各路英豪手下,折了我大风堡的威名!” 秦川矍然心惊,暗想:“原来爹爹是怕被人打败。但是学无止境,武学之中从来便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下焉有常胜不败之人?” 兄弟二人默然半晌,秦洋忽道:“川弟,我要攻击你啦,准备接招罢!” 秦川一惊,道:“什么?”秦洋不答,身形微晃,踏上一步,遥遥劈出两掌,呼呼声中,挂在廊上的数盏灯笼一齐应声而灭,四下里漆黑一团。 秦川心中一凛,暗叫:“好厉害的‘风雷掌’!灯笼表面完好无损而灯芯已震灭,看来大哥功力竟已臻化境!”陡觉凉风扑面,秦洋掌风猝然袭来。 夜色中秦川不辨掌势,斜身窜出丈余,未及相询,陡地掌风又至,劲道奇猛无比。胸口微微一窒,呼吸艰难。只听秦洋低沉嗓门道:“这一招叫作‘平地风雷’,你快使出真本领来,接招罢!”掌风更紧,绵绵不绝的攻了过来! 秦宾王平生绝学甚博,其中睥睨天下、威震江湖的成名绝技共有三套。分别为风雷掌、狂风落叶腿和大风剑法,悉数传与门人子弟。但因门下各人资质不同,互有短长,以致各擅胜场。 秦川当年因年幼未及修炼,只跟着师兄、哥哥们学了些入门功夫。其后便改投蓑衣人门下,于家传武学仅仅略识皮毛而已。 他离家前便知几位师兄和哥哥各有所长。秦洋、赵飞虎二人的风雷掌,秦海的狂风落叶腿,秦江、徐元豹二人的大风剑法,皆已领悟到个中精髓。 此刻但觉秦洋的风雷掌越发严密精妙,变幻无方,堪堪拆了四十余招,秦川已数次遇险,不知不觉间已将“万佛掌”发挥得淋漓尽致。曲尽其妙。 斗到分际,忽听秦洋沉声道:“川弟,我这一掌名叫‘雷霆万钧’,你要小心了!”秦川凝神接招。但觉秦洋身形迟滞缓慢,双掌不疾不徐的当胸拍来。这一招“雷霆万钧”较之适才闪电般的攻势大异其趣,倒似故意放慢速度,演示给自己瞧。或是手下留情一般。 秦川正自奇怪之际,突觉身子剧震,内息翻腾。当即挥掌相接,骤然间四掌甫交,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势若奔雷般自秦洋掌心疾涌而来。秦川一惊之下,双掌一紧,急忙运劲于臂,“大悲玄功”立时激荡开来。 但听“蓬”的一声大响,气浪乍涌,狂风陡作,兄弟二人同时凌空后翻,跃落地上。 小院中罡风激荡,直吹得飞沙走石,呼呼作响。 秦洋哈哈一笑,大声道:“好掌法,好内力!” 秦川又惊又喜,叫道:“大哥,好厉害的风雷掌!”心中登时想到沐长风的“浑天掌”,寻思:“大哥的掌力竟似不在沐长风之下,看样子已尽得父亲真传!我大风堡有此神技,何惧宵小!”心中顿感自豪无比,信心大增。 秦洋道:“今日试招便暂时到此。这几天我会按照爹爹的意思,将他老人家的武学尽数传授给你。咱们兄弟四人中以你资质最佳,又蒙高人传授,看来以后将爹爹武学发扬光大的重任,要着落在你肩上了!” 秦川搔头道:“大哥,我所学甚杂,爹爹的武功博大精深,一时之间恐怕难窥堂奥。” 秦洋拍了拍他肩膀,微笑道:“自家兄弟,你不必谦虚。本来我们担心爹爹的病情一旦传扬出去,会使江湖宵小兴风作浪,不利于大风堡和中原武林。今日看到你有此本领,已不在爹爹之下,我倒放了一半的心了。自明日起,我便将爹爹的病情如实告知唐二先生,相信即便没有爹爹出面,你我兄弟也能抵御奸邪之辈,使我大风堡威名不堕!” 秦川忽然想起唐二先生在堡外之言,问道:“大哥,听说曾有不少武林中人来大风堡挑战,甚至还有倭国、天竺等国的高手,是否真有此事?” 秦洋淡淡一笑,道:“你这几年不在家,这些事都过去啦。”顿了一顿,又道:“这两年来,已经无人再来大风堡寻衅了!”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却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傲然之慨。 秦川素知大哥庄严稳重,行止端方,是个谦谦君子,此时听他这么说,登时热血沸腾,豪气勃发,挺胸道:“不错!‘大风起兮云飞扬’,咱们堡牌坊上的这七个字都写着呢!” 秦洋举头望了望夜空繁星,深深呼了口气,道:“大风起兮,大风起兮,江湖上只怕又要多事啦!” 忽然呵呵一笑,又拍了拍秦川肩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去了。川弟,晚膳之前娘让我转告你,这位易姑娘人品很好,确是真心对你,笃定是咱家的媳妇啦!你快去瞧瞧人家吧,我先去了!”秦川听说母亲如此称赞易婉玉,喜不自禁,笑嘻嘻的道:“大哥慢走!” 三十、九里山上(一) 三十、九里山上(一) 秦川来到易婉玉所住的小院前,站在两盏灯笼摇晃的院门外,拍了拍手掌。一名丫环闻声出来,福了一福,道:“奴婢见过四少爷!” 秦川道:“易姑娘何在?可歇息了没有?” 那丫环低头道:“适才大少奶奶来与易姑娘聊天,刚刚离去。易姑娘还没歇息。”秦川道:“你去告诉一声,就说方便的话,我有话跟她说!” 那丫环进去禀报,过了片刻,便即回身出来,说道:“四少爷请。”秦川随她进了院子,来到一座精舍内坐了。那丫环斟了一杯香茶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只听脚步微响,易婉玉从内室走了出来。秦川端着茶杯啜了一口,侧头细细打量,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雪肤樱唇,晶莹如玉,映照于红红烛光之下,娇滴滴的越发显得如花盛放,艳丽动人。 她此时却是一脸木然,皱眉道:“这么晚了,你来做甚?” 秦川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握住她纤纤玉手,笑道:“我怕你不习惯,早想来看你了,只是大哥找我有事。你不会生我气了吧!”易婉玉俏脸一板,猛地甩脱他手,哼了一声,冷冰冰的道:“我想好了,明日一早便走。”秦川一呆,道:“为什么,你,你不喜欢这里么?”易婉玉冷笑道:“我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孤苦丫头,怎配得上你这个武林世家的公子哥儿。为免日后遭人轻贱,受人欺侮,不如及早离去算了!” 秦川听她说得决绝,想起那晚飞虎寨分手一幕。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噤。沉吟片刻,心念忽动,一顿足,佯怒道:“定是我妈和大嫂对你说了什么,哼,我去找她们问个明白!”怒气冲冲的大踏步向外走去。 易婉玉一惊,忙伸手拉住衣袖,急道:“傻哥哥,跟你闹着玩呢!偏这么急性子!”秦川哈哈一笑,顺势将她纤腰抱住。在她粉颊上吻了一下。得意的道:“我早瞧出来啦!好妹子。今日没跟你说上话,我心中好生牵挂,快说。我娘和大嫂对你怎么样?” 易婉玉轻轻推开他身子,巧笑嫣然,低声道:“你家里的人都很好!我住在这里很舒适,你就放心吧!” 秦川心头一乐,道:“好妹子,你刚才吓得我半死。以后不准再提离开我的话,听到了没有!”易婉玉格格笑道:“听到啦!”随即叹息一声,双睫微垂。 秦川捉住她手,道:“怎么又在叹气?缺些什么,尽管开口便是!”易婉玉摇头道:“适才大嫂也这般说。这里穿的戴的应有尽有。连我最爱的瑶琴和闲书都准备得十分周到,而且伺候我的婢女也是伯母亲选的,真的不缺什么!我叹气,是因为我心里羡慕你!”秦川道:“什么?”易婉玉道:“我看到你家里有这么多亲戚朋友,又是哥嫂,又是师兄弟,一大家子好不热闹,心中不胜艳羡。我自伤身世,才忍不住叹气的。” 秦川微笑道:“好妹子,我的家人不也是你的家人么?无论如何,我以后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孤独寂寞,难道你不信我?我想好了,现下你新遭大丧,待日后你为义父服丧期满,便请爹娘做主,咱们择日成亲,你说好不好?” 易婉玉俏脸生晕,明眸流转,眼神中微带娇羞,低声道:“难得你能体恤我为义父守孝一节,多谢你啦。一切都依你便是!” 秦川笑眯眯的道:“咱俩可说好这几日我一切依你,你怎地说反了?我现下来见你,便是请示下一步该当如何,请老婆大人示下!” 易婉玉红晕满颊,挥手便打,羞道:“呸,瞧你再敢胡说八道,也不害臊,谁是你老婆……”白了他一眼,问道:“伯父的身体怎么样了?” 秦川本来嬉皮笑脸,一听此言,不自禁的脸色一黯,摇了摇头,走到桌边坐了,对着烛光怔了片刻,缓缓将父亲病情说了。 易婉玉坐在他对面,伸手按住他手背,轻轻抚摸,安慰道:“伯父的病已有两年,非旦夕之间可愈,须好生静养。川哥哥,你不必过于苦恼。” 秦川反握住她手,点头道:“我明白。我已决定去做百戏帮主,携本帮上下对抗沐长风,为老帮主复仇。这几日大哥会单独跟我到后山传授我家传的绝学。我爹定下的规矩,凡我秦氏子孙,十八岁前必须尽数熟悉家传拳剑功夫,之后每人凭借各自的努力和悟性自行修炼。我因自幼离家,所以领会家学迟了数载,大哥着急得紧!” 易婉玉听他答应做百戏帮帮主,大喜过望,拍手笑道:“你是一言九鼎的男子汉,定能将百戏帮发扬光大,义父泉下有知,该当瞑目啦!” 秦川见她笑靥如花,烛光下说不出的俏丽动人,胸中微微一荡,略一定神,道:“今日在宴席上,你为何不睬我?”易婉玉格格浅笑,道:“人家的心思全在留意唐氏叔侄了,理你做甚么?不过,我现下倒不怎么担心了。” 秦川道:“为什么?”易婉玉道:“大风堡人才济济,卧虎藏龙。我观察那赵徐两位师哥绝非等闲之辈,许管家更是精明厉害的脚色!唐二先生若真是沐长风派来的卧底,有这几个老江湖在,他们叔侄二人谅必翻不了大浪!” 秦川微笑道:“好眼力!你可知许管家昔年曾是威震漠北的独脚大盗,被我爹收伏之后便死心踏地追随于他;赵徐两位师兄,皆是同时拜入我爹门下,比大哥还早两年呢,武功造诣均属一流高手。那我问你,你从江南来。嘉兴府‘烟雨山庄’的庄主‘烟雨剑客’罗青峰你该听说过吧,他便是我爹的第三个徒弟!” 易婉玉大为纳罕,失声道:“连名动江南的烟雨剑客也是伯父的入室高弟,当真想不到!” 秦川微笑道:“我自幼便记得。爹爹管教我们这些门人子弟,最是严厉。但在江湖之上,凡我大风堡出去的弟子,务须低调,不得张扬。你瞧三哥虽然做了中原镖局的总镖头,却极少招摇,若非他姓秦,旁人决计不会想到他是大风堡出来的!” 易婉玉叹道:“难怪侠义大风堡被公认为武林泰斗。唐二先生说得有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我算长见识了,佩服。佩服!” 秦川笑道:“玉妹。你还有何疑团。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易婉玉秀眉微蹙。盈盈起身,微笑道:“没有疑问啦。大嫂派来服侍我的侍婢已将香汤备好,我去洗澡了,你回去吧!”秦川见她转身欲入内,忙道:“要不要我进去保护!”易婉玉一朵红云飞上双颊,横了他一眼,啐道:“又在胡说,谁要你来保护了?” 秦川得意的道:“你别忘了,当日在洛阳三哥镖局内,你可是看过我洗澡的。嘿嘿。不行,以后我也要看你……”易婉玉想起当晚情形,脸上更加红了,却是七分娇羞,三分好笑,不待他说完,伸手扳转他身子,将他推到门外。秦川忙央求道:“好妹子,你还没说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易婉玉在他耳畔低声道:“让许总管留意这些日子进出堡的人,但凡有形迹可疑的,或与唐氏叔侄有所接触的,须加倍留神!”她见秦川迟迟不愿走,便道:“你不用放不下我,只管跟大哥好生习武!等你有闲暇,我弹一首新谱的小曲儿给你听,去吧!” 此后忽忽数日,秦川除了晨昏定省,侍奉父亲汤药和陪母亲说话以外,便是随着秦洋来到后山“试剑亭”外,研习家传武学。他从十面魔王处得到的小册子中所载的运用法门也已尽数参透,与家传武学互相印证,自是进境奇快。 有时秦川与秦洋、许坚、赵飞虎、徐元豹等高手相互切磋武学,均感受益良多。秦川身负“大悲玄功”、“万佛神掌”等上乘武学,所差的就是火候未到,经验不足。而大风堡群侠人人俱是身经百战的当世一流高手,所谓取长补短,相得益彰。众人对秦川的聪颖强毅也自十分佩服。 闲谈之时,秦洋、徐元豹更将江湖中的诸般规矩禁忌,世故人情,备细说与秦川,以便他日后行走江湖。 只是众人谈及江湖情势,均以多事之秋,天道盟祸害江湖为虑。 云龙山侧,大风堡后,秦川运剑似风,将一套八八六十四式的“大风剑法”挥洒得飘忽灵动,夭矫如龙,山林之中的落叶杂草被剑气激荡得四散飞舞,尘土砂石随风乱走,一时遮天蔽日,声势骇人。 练到最后一招“海晏河清”,蓦地收剑而立,含胸拔背,气凝神定,宛似渊停岳峙,巍然不动。 秦洋站在一旁直瞧得目眩神驰,忽然高声叫道:“好身手,看剑!”托地跳起,足下生风,身形闪转,凌空拔剑,绕着秦川身子滴溜溜的急转,弹指间已连刺一十三剑,身子犹自游走不停。 秦川长剑斜竖,凝气卓立,身形一动不动,待得剑刃及身不足寸许之际,倏地轻飘飘的挥剑相格,将来剑弹开。 秦洋蓦地一声长啸,左手捏个剑诀,右手长剑挺出,剑走龙蛇,白光如虹,一套凌厉无俦的大风剑法展了开来。但见他窜高伏低,纵横飞舞,攻势有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 秦川则始终稳如磐石,以静制动,所使的仍是这套“大风剑法”! 剑光闪烁中,秦洋又是一声长啸,刷刷刷连展三剑,第四剑青光闪处,铛的一声响,直刺秦川后颈。 秦川长剑圈转,一招“惊涛拍岸”,反磕来剑,但听“呛啷”一声暴响,双剑齐折,断剑跌落山石之上。 秦洋纵声大笑,道:“大风剑法,宜静宜动!川弟,好高的悟性!仅仅用了三天,便将爹爹三大绝学尽数领会,难怪爹爹会如此看重你!”他知秦川本身根基固强,又在少林寺蒙当世三大高手指点,得悟武学妙谛。一法通,万法通,修习本门家学,自然事半功倍。 秦川奇道:“大哥此话何来?” 秦洋从怀中取出一本薄册,展了开来,说道:“适才你已将大风剑法练得出神入化,但你可知,爹爹独创的剑法真正精髓所在,却是这套‘云龙九式’!” 秦川一惊,想起蓑衣人曾经提过这“云龙九式”之名,问道:“大哥,难道‘云龙九式’比大风剑法还厉害不成?” 秦洋摇头道:“那却难说得很。爹爹的大风剑法天下流传甚广,晚年自创这套‘云龙九式’却知者甚少,而且大风堡诸门人子弟中迄今无一人练成此剑法,他老人家常自引以为憾!这套剑谱我们几个师兄弟都看过,却都是不得要领,你是大伙儿最后的希望,便交给你啦!” 秦川翻阅那剑谱,持半截断剑比划了两招,待到第三剑时,忽觉胸口一痛,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晕去。秦洋扶住了他,叹道:“这一招‘云龙三现’多半是这套剑法的关键所在,爹爹两年前便是练到这一招之时走火入魔的!” 三十、九里山上(二) 三十、九里山上(二) 秦川一呆,道:“莫非这套剑谱有甚么不妥?” 秦洋摇头道:“那倒不是,我们兄弟和赵徐两位师兄曾亲见父亲演示过一遍全套剑法,也是在此处,当真威力惊人,山河变色!只是当时爹爹一气呵成的练完之后,竟汗流浃背,躺了三天才有气力下床。赵师兄强练到第四招,也是如此。后来大伙都试过了,全都失败了!” 他见秦川呆呆望着剑谱,拍拍他肩膀,笑道:“现在全家以你的武功最高,此剑谱按照爹的意思,便由你保管了。希望你能早一天练成!” 秦川点头道:“那我且试试,只怕未必能成功!” 秦洋微笑道:“不必着急,以后慢慢修炼吧。你刚回家我便霸占了你三天工夫,未免不近人情。过两日便是大年三十了,大伙也都在忙着过年。这样罢,你这两天便不必再练了,陪陪易姑娘逛逛咱徐州城!” 兄弟二人谈及唐二先生叔侄,秦洋皱眉道:“许管家说,这几日他们叔侄只在客房之内深居简出,并无可疑之处。唐二先生看到爹爹病情时,似乎有些意外,显然没料到爹会病得这般厉害!” 他将半截断剑抛在地上,返身坐在凉亭内的石凳上,示意秦川坐了,缓缓的道:“这三日你我切磋应对沐长风的扰心乱神之法,使我受益良多,以后你仍须好生修炼这种‘破心之术’。自当年魔教天绝宫一役迄今。江湖上已有多年不曾发生过重大厮杀。大伙儿还以为侠义道现已元气尽复,足可对付奸邪,不承想魔教倒没有来捣乱,沐长风之流却已在暗中蠢蠢欲动!” 秦川想起沐长风的凶残手段。兀自心有余悸,叹了口长气,道:“我自成都识得此人以来,已见他做了不少为祸武林的恶事,若非沐姑娘替我挡了一劫,玉妹又暗中助我,我只怕都不可能活着回到中原!大哥,倘若此人当真控制了华山、青城、唐门这样的江湖帮派,咱们该当如何是好?” 秦洋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嘿嘿一笑。道:“怎么。怕啦?”秦川脸一红。胸膛一挺,道:“邪不压正,我不怕!大不了跟沐长风拼个同归于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洋摇头道:“川弟,此话大错特错!”秦川呆了一呆,搔头道:“我说错什么啦?”秦洋微笑道:“你能不怕死与恶人周旋,自是很好。只不过江湖凶险,你以一帮之主身份,焉能轻易便与人性命相搏?你若一死,将置合帮弟子于何地?做了帮主,凡事应以大局为重,匹夫之勇,万万是要不得的。” 秦川胀红了脸。道:“小弟有勇无谋,请大哥教导!” 秦洋微微一笑,道:“你少小离家,又僻处深山,不明当今江湖形势。据你所说,沐长风是暗中操控了不少江湖势力,不过那只是些二三流的帮派,纵是尽数听命于他,亦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且问你,既便沐长风打败了松纹道长,武当派会不会便听其号令?若是拒绝听令,沐长风能否一举便灭了武当?” 秦川沉吟片刻,才道:“我看那松纹道长乃世外高人,沐长风未必能打败他。即便能打败了他,也未必能令他俯首听命!”说到这里,心中一动,道:“以沐长风的为人,凡不听号令的,必灭其门!”目光望向秦洋,说道:“大哥,你的意思是……” 秦洋道:“沐长风若要吞并武林,首先要做的自然是和当年魔教一样,先收伏那些容易对付的帮派。据你所说,他这一步已经紧锣密鼓地暗中进行了!”他眉头微皱,缓缓道:“目前真正挡在他面前的绊脚石,主要有六个。川弟,你若是沐长风,会先对付哪一个?” 秦川问道:“是哪六个?” 秦洋微笑道:“中原各大帮派,能放在他沐某人眼中的,恐怕只有少林、武当、丐帮、百戏帮、玉箫山庄和我们大风堡了!这些全是名门大派,任何一帮一派,皆是硬骨头。你猜他会先啃哪一个?” 秦川神色微变,失声道:“百戏帮老帮主刚过世,本帮群龙无首,自然最弱!他,他会不会先对付本帮?” 秦洋点头道:“不错!” 秦川霍地站起,握紧拳头,道:“不行,我得先回总舵,知会全帮早作防范!”秦洋摇头道:“不必。你且坐下!” 秦川怔了怔,缓缓坐下,道:“大哥,形势危殆,若是沐长风此时灭了百戏帮,我有何颜面告祭九泉之下的百里世伯?” 秦洋微笑道:“你能这么想,亦不枉百里世伯一片苦心了!”见秦川一脸茫然之色,又道:“沐长风虽然残忍好杀,顺昌逆亡,但他为人自负得紧,行事亦有一定规矩。他每次以一己之力击败某一帮派的所有高手,令其自动献出本派掌门或帮主的权柄信物,至此若再有人不服者,才格杀勿论。是也不是?” 秦川心想确是如此,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秦洋微笑道:“因此即使此刻他闯入百戏帮,打败帮中群豪,却也寻不到帮主信物。帮中的长老、堂主按照江湖规矩,自会向其交代出新任帮主的去向。好弟弟,你说沐长风会怎样?” 秦川登时省悟,一拍大腿,叫道:“不错!沐长风只有来向我夺取本帮帮主的鱼肠剑,才能号令本帮!” 秦洋哈哈一笑,道:“以沐长风的为人,既然以此招令天下群雄臣服,决计不会自坏规矩。所以你没有就范之前,百戏帮不会有灭门之虞的!” 秦川闻言心中一宽,寻思:“百里伯伯定是因此而令我做的帮主!”想到百戏翁竟是利用自己来替合帮挡难消灾。不由得摇头苦笑,对这个老江湖的深谋远虑佩服得五体投地。 秦洋道:“如此一来,咱们大风堡便成了沐长风图谋中原最大的障碍。他定会不择手段除之而后快!”秦川道:“大哥,是不是因为我。才令沐长风更想对付我们?那我岂不是连累了家里?” 秦洋淡淡的道:“川弟,难道我这几日跟你说的爹爹之言你都抛到爪哇国了不成?正邪不两立,水火岂相容!即便没有你,沐长风跟大风堡又岂能相安无事?” 秦川肃然道:“大哥,我明白了。不管怎样,我们定当阻止沐长风作恶,尽力保武林周全!” 此后数日,秦川和易婉玉并骑出了大风堡,在徐州城内携手游玩。年关在即,但见城内处处透着节日的热闹。 易婉玉容色娇美。世所罕有。在城内一露面。不免引起阵阵混乱。那徐州城的破落户子弟,或吹着呼哨的,或尖声怪叫的。或出言调戏的,更有些闲汉索性尾随着不肯离去的,乱成一片。 易婉玉自知容颜俏丽,但凡男子见到自己莫不心摇神驰,她每到一处,往往引起老大不小的混乱,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不以为意。此刻见这些轻薄子弟竟如此颠倒痴狂,较之别处,尤为夸张。她少女情怀,也不禁暗自惊喜。一对妙目向秦川瞧去,俏脸红艳艳的,嗔道:“川哥哥,适才那些无赖家伙口齿好生轻薄,你怎么也不教训他们一下?” 秦川笑道:“怪只怪你生得太美,莫说在徐州,便是在成都、汉中不也一样么?这么多人,教训也教训不完,不如省些力气吧?哈哈!” 午牌时分,二人在城北的一家酒楼用完酒饭,出店上马,按辔徐行。 行到一处十字路口,易婉玉伸手摩挲着秦川为她新购的七弦古琴,闲眺着如过江之鲫的人群,忽道:“川哥哥,城里名胜古迹虽好,但是到处人山人海的,吵也吵死啦!可有清静的所在,就咱们两个去玩?”秦川笑道:“嫌烦了吧!其实我这几天也厌倦了去寺院烧香和庙会看戏,也想清静一下呢!嗯,让我想想去哪里好!”说着皱眉沉思。 易婉玉侧头想了一阵,将古琴收好,道:“川哥哥,你我相识以来,我可多次听你提到九里山,好想到古战场一游,不如你带我去吧!” 秦川四下里张望一番,大笑道:“九里山是个好所在,跟我走吧!”策马径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双骏如龙,不久即来到九里山下的古战场处。易婉玉自知那是秦川最为神往的旧游之地。二人将坐骑系在山脚林中,携手缓步上山。 那九里山位于徐州城西北郊,乃楚汉鏖兵的决战之地。古来徐州城争战厮杀,胜负之判往往决于此山。古诗云:“九里山前作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顺风吹动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说的便是昔日的楚汉之战,刘邦大将韩信于九里山摆下绝机阵,十面埋伏,令项羽从此兵败,直至自刎乌江之事。 秦川想起童年时与兄长们在此处嬉戏玩耍、骑马射猎的情形,听二哥说起楚汉争雄故事,从此便对西楚霸王项羽的慷慨气度仰慕万分,奉为神明。此刻故国重游,往事历历,不由得慨然长叹。 望着山间几处荒冢,突然间心中一动:“古来争战,遭殃的皆是百姓。徐州城屡遭兵燹,死伤无数,不知有多少尸骨葬于斯处。项羽虽然英雄无敌,终是残忍好杀的大魔王。”不觉又想起沐长风来:“沐前辈便是当今武林中的项羽,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魔王!” 不久两人携手到得半山际的白云洞前,信步入内。易婉玉见洞内云雾缭绕,宛若仙境,洞内石乳参差,怪石嵯峨,高敞的大厅几可容数百人,甚有气势,不由得拍手叫好。娇笑道:“川哥哥,这山洞真美,你说会不会有神仙住在里头?” 秦川见她问得天真,微笑道:“神仙倒不曾听说,但是有个仙女住在洞里,不知倾倒多少世间男子?” 易婉玉奇道:“当真有这等奇事?是什么仙女,快说与我听听?” 秦川一本正经的道:“要说这仙女么,那可当真非同小可。她生得端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有分教: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真不知迷死了多少世间男子!我们徐州城里的男子看了,都忘了自个儿姓什么叫什么了。啊呀,有的连回家的路都摸不着了!”说着捧腹大笑。 易婉玉何等聪慧,知他取笑自己,脸上一红,横了他一眼,啐道:“原来你是消遣我来着!”秦川见她蛾眉敛黛,嫩脸匀红,水光荡漾之下更见娇艳恣媚,故意逗她道:“玉妹若然不信,往潭水里看看,仙女可在瞧着你呢!” 易婉玉被他勾起好奇心,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恰见前面一泓水潭,低头看时,果见如镜的水面映着一张百媚千娇的芙蓉秀脸,正是自己的倒影,不由得双颊晕红,格格娇笑,啐道:“若真的有仙女,最好先把你这个油嘴滑舌的讨厌家伙迷死,这世上倒也清净许多!” 秦川嘻嘻笑道:“好妹子,我有那么惹人讨厌么?你真的舍得我死?” 易婉玉抿嘴微笑,白了他一眼,道:“才回家几天,便露出公子哥儿的尾巴了。老是调戏人家,我不睬你啦!”转身奔出洞去。 秦川哈哈大笑,纵声叫道:“好妹子,快进来,里边还有更好玩的呢!” 谁知接连喊了三声,却不闻易婉玉回应。 三十、九里山上(三) 三十、九里山上(三) 他快步而出,甫离洞口,忽觉头顶一暗,身子一紧,已被一张大网罩住。那大网随即一收,他一个立足不定,已被拖曳在地上。他一声惊呼之下,欲待挣扎,但那网却愈收愈紧,却哪里脱得了身? 但见人影闪处,五个青衣人已窜到近前。当先之人出手如电般封住他胸前三处大穴。秦川身子动弹不得,见那人面目粗犷,一脸横肉,惊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暗算我?”猛觉大腿、肚腹上一阵剧痛,却是被那人连踢数脚。只听他粗声喝道:“臭小子,鬼喊什么,死到临头,还不给老子消停一会!” 秦川忍住疼痛,道:“你们把那位姑娘怎么样了?” 那人嘿嘿笑道:“你放心,那小妞儿生得美貌如花,咱们哥儿几个只要图个风流快活,决计不舍得杀她的!”另外几个人跟着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淫秽之意。 那人突然又踢了秦川两脚,拔出腰刀,架住秦川脖子,狞笑道:“小子,你怕不怕死?”刀尖略一用力,秦川脖颈处登时鲜血长流。 秦川呼痛不已,惊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 那人目露凶光,冷笑道:“反正要送你上路啦,便让你做个明白鬼,不怕你到阴曹地府阎王老儿那里告大爷们。咱们‘郯南五鬼’是从徐州城一路跟踪你二人到这荒山野岭,便是为了劫财劫色来着!你要怪便怪你带来的那个妞儿太他妈的美貌啦!哈哈。受死罢!” 说着举刀便往秦川当头砍落。但见刀光如练,呼的一声,竟是直奔秦川脑门处劈将下去! 便在这生死决于俄顷之际,蓦地里绿影闪动。耳畔一声娇叱响起,一条人影飞身过来,夹手夺去长刀,掷在地上,跟着斜身而前,手中弯刀挥出,白光如练,闪电般在那人喉咙上轻轻一割。那人登时喉破血溅,扑地而亡。 众人这才瞧得清楚,来人竟是一个身穿淡绿衣衫的绝色少女。 秦川一抬头。眼前却是一张熟悉的俏脸。纤手中弯刀颤动。兀自滴着鲜血,但见她婀娜而立,刃寒胜水。刀是弯月刀,貌美如花,人是沐青兰。秦川惊喜之下,冲口而出的叫道:“沐姑娘,真是你!” 沐青兰红晕双颊,神色间满是羞涩之意,迟疑道:“秦大哥!” 这时那四人已醒觉过来,纷纷叫道:“她杀了老大!”“就她一个小妞儿,不用怕!”“大伙快上,一起杀了她!” 霎时之间两柄短刀。一把草镰,一对戟头钩,一根软鞭同时向沐青兰身上招呼过去。 沐青兰纤腰微转,凌空一个筋斗向后翻出,便似一团绿云般冉冉地飞出丈余。那四人呼喝声中,纵身扑上,各挺兵刃,将她围在垓心。 但见那四人兵刃狂舞,如狼似虎一般拼命相攻,沐青兰刀法身形虽则精巧曼妙,临敌经验却显然不足。二十招已过,迭遇凶险。 秦川叫道:“沐姑娘小心!”陡然间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双手微一出力,将渔网撕破,右腕翻处,挟手攫过一人草镰,左肘向后挺出,撞得那人闷哼一声,身子慢慢软倒。秦川闪身而前,草镰挥处,架开刺向沐青兰左胁的戟头钩,右腿横扫,出腿如电,“蓬蓬”两声,将使钩和使刀的二人同时踢飞出去。那二人惨呼声中,双双撞在山岩之上,骨折肉烂,一时再也爬不起来。 只听得一个少女声音拍手笑道:“川哥哥,好厉害的‘狂风落叶腿’!”却是易婉玉倚壁而立。 秦川身形连晃,拳打脚踢,须臾之间便将三人打翻地上。余下那使鞭之人大感惊惶,呆了一呆,被沐青兰挺出刀柄撞在后腰“命门穴”上,低低闷哼一声,瘫痪在地。 转瞬之间,“郯南五鬼”一死四伤,躺倒一片,尽皆受制。 沐青兰转身望去,只见适才明明被人从背后点中穴道动弹不得的易婉玉和被渔网紧紧缚住的秦川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她惊喜之下,随即桃腮带晕,娇羞无限,失声道:“你们,你们……” 秦川打了一躬,说道:“沐姑娘,你好……”脸上也是一红,向易婉玉瞧了瞧。易婉玉格格一笑,走上前去,伸臂揽住一脸茫然之色的沐青兰肩头,笑道:“沐姑娘,我和川哥哥早就察觉这郯南五鬼从城内暗中跟踪我们了!适才我假装被点穴,川哥哥假装被网住,凭这五个小鬼,岂能难倒我们?只是我和川哥哥一直在暗中嘀咕,另外一个跟踪我们的究竟是敌是友,想不到会是你,真是太好啦!” 沐青兰身子微微发抖,含羞低头,脸上晕红流霞,颤声道:“婉玉姑娘,原来你们是故意被制伏,诱我出手相救的!” 秦川接口道:“沐姑娘,都是我不好,本不该用这种方法诱你现身的。姑娘于我有救命大恩,请受秦川一拜!”双拳一抱,便欲拜倒。 沐青兰闻言,霎时间脸色苍白,胸口起伏不定,珠泪莹然,身子颤抖之下,泪水沿着白玉般的面颊流了下来。 易婉玉向秦川横了一眼,怒道:“川哥哥,沐姑娘为了你不惜舍身相救,难道便是为了受你这不痛不痒的一拜?难道你便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之徒!” 秦川心中一动,斜眼向沐青兰望去,落日斜晖之下,只见她泪眼盈盈,低垂粉颈,神态楚楚可怜,顿时想起她数度舍命相护之情,胸口热血上涌:“她对我如此情深义重,我若负她,还算什么男子汉?”大步而前,伸手握住沐青兰双手。道:“沐姑娘!”只觉她小手软绵绵的,嫩若凝脂,柔若无骨。 沐青兰被他坚强粗厚的手掌握住,不由得微微一颤。欲待挣脱,但觉浑身乏力,又羞又窘,脸颊上兀自带着晶晶珠泪,眼中却难掩欢悦之意。 易婉玉向沐青兰低声道:“沐姑娘,若非你多番相救,川哥哥早没命了。你救了他,那可比救我自个儿性命还要紧百倍!我这一辈子都要感你大恩,我看得出来,你对川哥哥是真心的。今日见到你。我心里实是好生欢喜。多谢你啦!” 沐青兰何等冰雪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立时听出易婉玉之言,竟是丝毫不以自己喜欢秦川为意。她低下了头。双颊晕红如火,眼波盈盈,红唇微微颤动,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易婉玉忽道:“啊哟,沐姑娘,川哥哥脖子上的伤好严重,你快扶他到山洞帮他清洗包扎好不好?” 沐青兰一呆,睁着一双明澈如水的俏眼,果见秦川脖颈处鲜血淋漓,伤势当真不轻。 易婉玉推了推二人。急道:“你们俩发什么呆呀,还不赶快进去!” 秦、沐二人进了山洞,来到水潭边,沐青兰替秦川清洗伤口,又从怀中取出锦帕,包扎妥当。 秦川见她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娇羞腼腆,柔声道:“你的伤全好了么?这些日子我心里好生记挂着你!” 沐青兰微微点了点头,俏脸上忽又飞上一抹红晕,轻轻咬着下唇,低声道:“有你这句话,这一切都值了!”声音细若蚊蚋,几不可闻。 秦川低下头去,打量着沐青兰,见她也抬起头来,向他望去。四目交投,她脸上又布满红晕,双目中却是光彩明亮,喜乐无限。秦川心中一动,伸臂揽在她腰间,只觉她身子微微悸动,娇羞无限,将脸藏在自己颈边,如云般的柔丝在自己下巴轻轻拂过,幽幽叹了口气。 秦川鼻中闻到她少女的淡淡肌肤之香,不由得心神荡漾,飘飘然如在云端,过了半晌,才问起长安别后之事。 沐青兰给他抱住了,微感慌乱,直羞得满脸通红,全身发烧,心头恰似小鹿乱撞,听他相询,这才定了定神,低声道:“我爹怙恶不悛,又屡次加害你,我再也不愿再见到他啦!”缓缓将当日分别后的情由说了。 原来她当日受伤虽重,沐长风自有其独门手法为她医治。她听得杨敏转述秦川之语,自是心下大慰。 她思来想去,知道父亲神通广大,手段狠毒,唯恐秦川中途遇险,便故意拖延伤情,缠着她父亲留在她身边。 沐长风虽然残暴奸诈,杀人不眨眼,对这个宝贝女儿却是视如拱璧,爱逾性命。沐青兰一日不见好转,他便一日不离不弃的陪伴照料。如此以来,自然无暇分身去追杀秦川了。 沐青兰见父亲始终无微不致的呵护自己,心中也自感激。过了数日,估计秦川已平安远去,便又听从杨敏的暗中指点,缠着要学他父亲的武功。 沐长风早有将生平绝学传与爱女之意,只因她对自己始终隔阂甚深,不理不睬,这才未得其便。此次入蜀后幸亏秦川误打误撞令她父女冰释前嫌,才能得爱女陪伴东行,大喜过望之下,对她自是一切言听计从。听说她欲学武功,更是正中下怀,喜出望外,当下便将生平武学精要由浅而深的尽数传给了她。 沐青兰本是峨眉派眉月师太的得意弟子,武功原自不弱。此番得沐长风亲传,自是进步神速。只是时日尚浅,未能尽窥堂奥,临敌之际,不免尚嫌稚嫩。 秦川暗自庆幸不已:“好险!若非沐姑娘刻意迁延时日,沐长风一旦脱身来追,只怕我便是有十条性命,也不保了。”至于沐长风另遣候昆仑、鬼婆婆和筷子兄弟等三路追兵之事,料想定是他暗中所为,沐青兰自是浑然不觉。 秦川把她的肩头搂得更紧了,轻叹道:“沐姑娘,你数度舍命相救,我这辈子便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沐青兰身子微颤,挣开他怀抱,睁大一双妙目,凝视着他脸,黯然道:“到了此刻,你心中还是将我当作外人么?” 秦川内心一阵愧疚,知道此言又伤害了她。柔声道:“是我说错了,你别见怪,自今而后,我会死心塌地的对你好。”沐青兰眼中闪出喜悦的光芒。低声道:“你,你这话不是哄我开心吧?” 秦川把她双手捉住,放在自己心口,正色道:“我秦川今后对沐姑娘如有半点虚情假意,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沐青兰不待他说完,忙抽出手来按住他嘴巴,急道:“谁让你发誓了,我相信你便是!”随即满脸晕红,娇羞无限。慢慢低下了头。 秦川斜眼相睨。见她露出了小儿女的腼腆神态。洞外斜阳照耀之下,说不出的秀丽美艳,风致楚楚。不由得心中一荡,回臂又搂紧了她,但觉她纤腰温软轻盈,柔若无骨,叹道:“上天待我何其隆眷,却让我到遇到了你!”二人偎依着默不作声,过了一阵,他猛地想到一事,侧头望着她脸,问道:“兰妹。你可知玉妹跟你爹爹之间……” 沐青兰听她初喊自己“兰妹”,星眼流波,目光中流露出喜悦无限之色,如痴如醉,过了片刻,秀眉微颦,叹道:“秦……川哥哥,是我爹爹当年带人灭的崆峒派,婉玉姑娘若是恨我,也是人之常情。总之是我父女对不起她!” 秦川见她凤目含愁,劝道:“你放心,玉妹是个明事理的人。你父亲纵有千般不是,她也不会怪到你头上的!否则,适才她也不会对你说出这等话!” 沐青兰沉吟片刻,想起易婉玉确无怪责之意,点了点头,忽然想到她是有意让自己和秦川单独相处,不自禁的又羞红了脸。 秦川心想:“她心性矜持腼腆,比玉妹可容易害羞得多了。”垂眼向她凝神打量,只见她眉目间颇有几分酷似沐长风,玉颊樱唇,秀眉凤目,端的丽如春花,灿若朝霞,仪态不可方物,不由得心跳加剧,又想:“兰妹和玉妹二人品貌相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只是兰妹娴静得多了。” 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兰妹,你们来中原途中可曾经过河南孟津?”沐青兰轻轻叹了口气,道:“川哥哥,你是想问孟津郊外树林中东方道长遇袭之事吧?” 秦川一惊,道:“莫非真是……你爹爹所为?”沐青兰脸色苍白,紧紧咬着嘴唇,缓缓点头,叹道:“我知道东方道长是唯一能证明你清白的人,便加倍留意爹爹。在孟津客栈中一见不到他,便到处寻找。我在树林外呼喊时,爹爹着一袭黑衣来见我,我便知道东方道长凶多吉少了!我一气之下,便跟爹爹大发脾气,再也不理睬他啦!后来我又无意中听说爹爹还派了一个绰号“鬼婆婆”的高手追杀你,我便设法着人前去通知鬼婆婆,不可伤害你。到第三日上,趁着爹爹去少林寺之际,我在登封的客栈内留下一封信,并让杨姨转告爹爹不要再找我了。然后便带着暄儿和迎儿、悦儿三个丫环来徐州了!” 秦川想起当日东方权之言,暗暗苦笑:“东方道长其实已被兰妹救过一次,可惜仍然难逃一死!”见她容色凄然,心下又怜又爱,紧紧握住她手,问道:“你几时到徐州的,为何不直接找我?” 沐青兰俏脸忽又由白而红,低头道:“我们两日前来到徐州城,一直住在城西的客栈里。这两日你跟易姑娘外出逛庙会时,我……我在人群中曾见过你们!只是我披着斗篷,蒙着面纱,你们看不到我罢了。” 秦川听到这番言语,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爱怜,再也忍耐不住,张臂将她娇柔的身子抱得更紧了,颤声道:“兰妹!”沐青兰倚在他怀中,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二人默然不语。过了好一阵,秦川叹道:“若非玉妹有所察觉,郯南五鬼搅闹,只怕你还不肯出来见我!都是我不好,害你受这么多委屈!” 正在自怨自责,忽听得洞外易婉玉叫道:“川哥哥,快来看,有人上山来啦!”语音甚是惶急。 三一、铁叉寨主(一) 三一、铁叉寨主(一) 秦、沐二人一惊之下,这才急忙分开。二人对望一眼,都是脸上一红,胸中却均是喜乐充盈。沐青兰显是生平初次和男子拥抱,显得又是着慌,又是娇羞,却又难掩欢喜之情。 秦川携着沐青兰的手,低声道:“咱们出去看看!”沐青兰红着脸点了点头。 二人快步奔出洞外,只见易婉玉正俯身探头往山下眺望。那郯南五鬼却已不知所踪。秦川问道:“玉妹,那几个家伙呢?”易婉玉回过头来,一对妙目向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噗哧一笑,道:“我已盘问清楚,让那四个讨厌的家伙带着他们老大的尸体下山去了。‘郯南五鬼’都是些江湖上的二流脚色,留下来也没用,杀又杀不得,只好教训一下便放了。倒是现在山下的这些人,多半是些难对付的厉害角色!” 秦、沐二人来到易婉玉身边,探头向山下张去,只见黑压压的一大群劲装结束的青衣人正自挥动兵刃,迅捷无伦的从左右包抄而来,围住了山腰。秦川粗略一数,竟有二三百人之众。 但见当先几人快速奔来,步履矫健,纵跃如飞,攀援陡坡峭壁竟尔如履平地坦途,显然轻身功夫不弱。 沐青兰轻轻道:“这些绿林人物多半不是冲着咱们来的,最好先躲避一下,你们说可好?” 易婉玉点头道:“沐姑娘之言不错。只不过咱们的马匹都在山下的树林中,多半给这些人看到了。只是这些家伙大队人马齐出,又不像是搜山,瞧这阵仗,倒似是在设伏。却不知这荒山之上,有什么宝贝?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沐青兰道:“不碍事,九里山这么大,这些人未必便能察觉到咱们在此。而且他们大举来此。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必是另有企图!” 易婉玉微笑点头,道:“有道理。沐姑娘,这座山洞这么大,里面多半能容身,咱们便进去躲避如何?”沐青兰道:“秦大哥是此地人,对这一带地形应该很熟,最好由他带领我们。” 二女说到这里,互相对望了一眼,两对黑如点漆、亮似寒星的盈盈妙目不约而同的齐向秦川望去。 秦川听得二女对答。心想:“我只道兰妹文秀柔弱,惹人怜惜,瞧不出她心思机敏,竟似不在玉妹之下。”见二女目不转睛的凝睇着自己,脸上尽是信任之色,只觉得心头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忽然灵机一动,悄声道:“跟我来,我知道有个所在可以藏身!” 当下秦川在前。易、沐二女在后,三人伏低身子,沿着曲曲折折的石径攀援了十余丈,迤逦行至半山际一块突起的大岩石处停下。 秦川点头道:“是这里了。我孩提时跟哥哥们经常来玩,是二哥无意中发现这个山洞的!”运起大悲玄功,劲贯双臂,将那大岩石推移尺许。果然露出一个较小的洞口,拨开长长的枯草,洞内黑魆魆的。朦朦胧胧的看不到底。秦川当先钻了进去,易、沐二女紧紧跟随在后。 那洞内光线虽暗,却也依稀可辨道路,似是迤逦着斜斜通向下方。秦川知道这是条秘密通向山下的地道,废弃已久,当世所知者极少。 记得幼时他兄弟玩耍之时,无意中发现此洞,个个兴高采烈。当时他二哥秦海还推测说,这秘道一半天然,一半人工,乃古代军队交战之时挖掘而成。试想双方大军鏖战方烈之时,忽然敌军后方凭空杀出一路伏兵,必会造成对方阵脚大乱,波及到战场形势,或可收奇兵突出、攻其无备之效。 易婉玉睁大一双俏眼,打量着洞内,啧啧称奇,问道:“川哥哥,这地道有多大啊,难道比那白云洞还深?”秦川甚是得意,道:“这是一条可通往山下的秘道,鲜有人知。我听二哥说过,这条多半是前朝打仗之时那些兵将开辟的逃生或偷袭用的邃道,我们还曾一直走到山下呢。待我做个火把,咱们便可下去啦!”说着便准备撕衣袖做照明用的火把。 易婉玉急忙一把按住手臂,格格一笑,脸现顽皮之色,说道:“既然有此后路,咱们便不必急着开溜了。先瞧瞧这些是什么人,上山来做甚么?”秦川道:“也好。”转脸向沐青兰道:“兰妹,你说好不好?”沐青兰含睇浅笑,轻声道:“便依易姑娘的意思。” 三人在洞内借着枯草向外张望。过了一会,便听得脚步声响,渐渐移近,一阵呛啷啷的金铁交击之声,有不少人在四处走动。 但见残阳斜映,照得眼前十余柄钢叉闪闪发光,杀气腾腾。 易婉玉细细观察了片刻,忽道:“川哥哥,看来咱们不必钻地道了,这些人都是铁叉寨的!”秦川顿时想起在萧县林中遇到的铁叉寨小头目刘三,便是此人带着一干喽罗拦路伏击自己和唐二先生叔侄,又乱发暗器,把余飞射死。 他心下嘀咕:“记得少时便听徐赵二位师兄和大哥、二哥他们说过‘银叉太岁’邓不凡是条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专门劫杀贪官污吏和奸商恶霸,虽然是黑道中人,却也算不上十恶不赦的坏人。”想到这里,脑中不由想起已被上官信荡平的飞虎寨群盗。 铁叉寨群盗训练有素,动作迅捷,不久便已扼守住周遭远远近近各处重要关隘,或明或暗,分布得甚为严密。 奇怪的是,山上群盗却均不作声,偶尔抖动铁叉,叉上铁环发出呛啷啷的响声。荒山野岭,暮日阴霾,情景十分诡异。 石洞之中,三人睁大眼睛,屏气凝息的翘首以望。秦川斜眼相睨,瞟见易、沐二女全神贯注的望着洞外,淡淡的夕阳余晖斜映在两张皓如白玉、嫩若凝脂的娇脸上,只觉得二女身上的淡淡幽香,阵阵送到鼻管中来,不由得神魂飘荡,一阵意马心猿,冲口而出道:“两位妹妹,你们身上好香!” 易、沐二女闻言,均自双颊晕红,娇羞无限,将头转了开去。 秦川话甫出口,立时心生后悔,暗怪自己不该口无遮拦,唐突佳人,只怕二女会鄙薄自己。羞愧之下,将头向洞外探出,不敢再作声。 便在此时,忽听得一声长笑,一个男子朗声道:“在下铁叉寨邓不凡,携敝寨众兄弟奉约而来,是哪位大英雄在此,还请速速现身罢!”声音粗豪,中气充盈浑厚,在山谷之际回荡不已。 秦川一惊,低声道:“他看到咱们啦,快出去吧!”便欲跳出,二女同时一左一右拉住他手臂,齐道:“等一下!”秦川一呆,回过头来,却见二女均是脸上一红,他大感奇怪,问道:“怎么啦?”易婉玉微笑道:“可能另外有人在此,人家口中的‘大英雄’未必便是秦少侠!”沐青兰微微点头,显然也是此意。 果然听得一阵哈哈大笑,跟着便是一阵叉环颤动之声和呼叫吆喝之声。 秦川探头望去,只见一条灰影掠空而来,夭矫如龙,轻飘飘的落在山腰际一处突起的大石之上,居高临下的环顾着群盗。 那灰影却是一名头戴斗笠的瘦长个子,黑纱遮颜,瞧不清面目,穿一身灰色直裰,腰悬长剑,左手中提着一个圆滚滚的布包。 群盗惊叫声未绝,先前那粗豪的声音哼道:“阁下怎生称呼?数日前在阴平镇连杀敝寨十七名兄弟,还抢了江苏巡抚那个狗官献给奸相做寿的十万贯生辰纲。既然约了在下今日在此相见,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灰衣人仰天长笑,道:“邓寨主果然是个守信之人!只是为了区区在下一人而倾贵寨合寨之力,未免太瞧得起在下啦!哈哈!”他声音略带嘶哑,吐字铿锵有力,却是中州口音。 那声音粗豪之人却是一位年约四旬的紫袍大汉,生得粗眉豹眼,身材魁伟,背上斜插着一柄烂银铸就的三股叉,正是铁叉寨寨主,江湖人称“银叉太岁”的邓不凡。他冷笑道:“阁下若是对狗官的生辰纲有意,自取无妨,何以定要敝寨兄弟财物得手后再架横梁,还连伤数命。如此行径岂非坏了道上规矩?邓某不才,忝为一寨之主,死了这么多兄弟,岂能不讨个说法?” 灰衣人道:“邓寨主此言有理!只是若非出此下策,阁下岂能会来此应约?我有件礼物想先送给寨中各位好汉!”左手一扬,将那布包抛了出去。 邓不凡身侧的一个瘦小汉子斜身纵出,凌空翻个筋斗,弓腰长臂,伸手接过布包,又即轻飘飘的落回原处。 那灰衣人叫道:“好轻功!好身手!这位莫非便是贵寨二当家的,江湖上人称‘铁燕子’的蒋昌蒋兄!” 邓不凡道:“不错!我这位蒋兄弟天生聋哑,不能说话,请阁下见谅!”此时蒋昌已将布包打开,众人目光不约而同的射去,一望之下,登时尽皆“啊”的一声,惊叫起来。(未完待续。。) 三一、铁叉寨主(二) 三一、铁叉寨主(二) 只见那包中赫然竟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五官扭曲,死状甚是恐怖,众人俱各瞧得明白,正是寨中小头领“赖皮豹”刘三。 邓不凡勃然变色,皱眉道:“‘赖皮豹’刘三乃敝寨叛徒,背着在下私自在萧县胡作非为,害得十八名弟兄冤死在唐门铁蒺藜之下。我派了许多兄弟前去追杀这厮,想不到阁下捷足先登,倒也替邓某省了一番手脚,多谢了!” 那灰衣人大笑道:“些许见面礼,请笑纳,聊表在下些许心意耳!” 邓不凡哼了一声,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阁下有话不妨直说!” 那灰衣人略一沉吟,道:“好,邓寨主果然够爽快!我还有件东西,请阁下和蒋兄两位屏退众人,移步一观!若是此事谈妥,十万贯生辰纲即日奉还!” 邓不凡一惊,心想:“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之事?”举目向手执铁叉的一众手下望了望,踌躇不决。 那灰衣人忽然又是一声长笑,抢入人丛,身形疾晃,双手一阵乱抓,但听周遭群盗纷纷惊呼声中,皆是手中已空。 只见那灰衣人不知何时已掠回大石之上,双臂中却满满抱着大捆钢叉,有长有短,或大或小,形形色色,正是近侧守卫的数十名盗贼手中的兵器。 邓不凡耸然动容,想不到灰衣人身手如此了得。只听他哈哈大笑道:“邓寨主勿恼,在下若有恶意,早已大开杀戒啦。我只是告诉你,留他们在此,不足以保护尊驾!”说着将众钢叉都掷在地上。 邓不凡哼了一声,知道他说得确是实情,右手一挥,大声道:“大伙儿且退开。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待群盗潮水般退去,山腰际便只剩下那灰衣人和邓、蒋三人。邓不凡道:“尊驾要我兄弟二人看什么物事,请拿出来吧!” 这一切秦川和易、沐二女皆自附近的秘洞中瞧得清清楚楚,只见那灰衣人手中亮出一个黄灿灿的物事,在邓蒋二人面前晃了晃。秦川等三人由于距离较远,看不分明,那邓蒋二人却脸色立变,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灰衣人缓缓的道:“二位可曾瞧清楚了?”邓不凡骇然动容。失声道:“这是……你,你当真是……” 灰衣人傲然道:“便是此物,如假包换!”已将手中物事揣入怀中,却俯口在邓不凡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邓不凡面如土色,低下头去,一副不胜惊骇的神情。 灰衣人甚是得意,负手而立,大喇喇的道:“贵寨共有三百多条人命,另有不少老弱妇孺。邓寨主乃是识时务的俊杰,可千万别犯糊涂才是!” 邓不凡默然半晌,望着西坠入山的落日,叹道:“原来江湖上近日来关于‘天道使者’的传闻都是真的!” 灰衣人拍了拍他肩膀。淡然道:“按照江湖规矩,老夫便给你一炷香的工夫。你们不妨联手攻我,也可以让你的手下相助,包括山上山下的所有人。只是后果如何,足下该听说过那几句江湖传闻吧!” 邓不凡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脸色阴晴不定。迟疑片刻,向蒋昌打了几个手势,苦笑摇头。忽然向灰衣人道:“不必动手,我们认输啦!”伸手从腰间取出一物,恭恭敬敬的呈在灰衣面前,低声道:“这是本寨的寨主令箭,请收下吧!” 灰衣人大笑声中,伸手便欲接过令箭。 蓦地里“嗤嗤”声急响,寒星暴起,邓不凡袖中闪电般射出三枚透骨钉,疾袭灰衣人胸前;同一瞬间,蒋昌的两柄短叉也已陡地脱手,飞掷向那灰衣人面门。 二人猝然发难,显然大出灰衣人始料之所及。 这当儿实是说时迟,那时快,眼见奇袭得逞,那灰衣人骤然向左飞跃而去,迅捷难言。邓蒋二人忽觉眼前一花,但听得一阵叮叮当当急响,透骨钉和短叉已同时钉在附近的石壁之中,灰衣人却已不知去向。透骨钉是袖中射出的暗器,短叉亦自去势如电,但那灰衣人使轻功纵跃,居然比之暗器和短叉尚要快速。邓不凡和蒋昌相顾失色,如见鬼魅。 蓦地里半空中一声长啸,那灰衣人突又悄无声息的现身石上,欺近身来,右臂暴长,叉住蒋昌项颈,奋力一扼,喀嚓一声响,已将他脖子扭断。蒋昌口中荷荷有声,身子抽搐数下,扑地而亡。 原来那灰衣人知道蒋昌武功不弱,若待他与邓不凡联起手来,只怕急切间难以一举而破,是以先行出其不意的骤下杀手。 邓不凡陡见盟弟惨亡,眼中如要喷出火来,嘶声叫道:“王八糕子,老子跟你同归于尽!”反手掣出烂银三股叉,一咬牙,一招“风卷残云”斜刺里疾向灰衣人小腹搠去。灰衣人识得厉害,斜身跃起,避了开去。邓不凡抖动银叉,更不留情,一阵攒刺劈扫,点崩挑拨,却将七十二路“韦陀神叉”拼命招式狂风暴雨般使将开来,呼呼生风,实是锐不可当。 那灰衣人倒也不敢托大,挺剑护住周身要害,身形闪展腾挪,倏退倏进。霎时之间二人叉剑交错,形影回旋,难解难分,端的是好一场恶斗。 秦川见灰衣人剑法忽慢忽快,忽而奔腾急泻,忽而凝滞迟拙,便似攀岭或下山一般,紧密时似野马脱缰,急难收控,松怠处如推象爬坡,举步维艰。剑法之奇,生平罕见。 他自练成万佛掌法以来,先后蒙得灵渡、松纹等高人点拨要领,近日复又悟得家传大风剑法精奥,剑法已臻一流高手之境。此刻但见灰衣人剑法之怪,从所未见,不由得啧啧称奇,低声道:“玉妹,这是什么剑法?”易婉玉摇头道:“我也没见过!” 这时铁叉寨群盗闻声奔来,纷纷挥舞手中钢叉,乒乒乓乓、叮当呛啷,一阵乱响,向那灰衣人身上招呼过去。 灰衣人冷笑道:“既然尔等非要充好汉,老夫今日便荡平铁叉寨!”一声长啸,凌空疾掠,左冲右突,手中长剑滴溜溜的挥洒开来。但见他剑尖连颤,疾如闪电,顷刻间已刺死十余人。他身形奇快无伦,一面跟邓不凡银叉周旋缠斗,一面左刺右劈,肆意屠戮,直似砍瓜切菜一般。 秦川眼见铁叉寨群盗人人轻生重义,前赴后继,宁死也不逃生,早已动了侠义之心。当下踊身自洞中窜了出去,跃入半空,双足连点,抢进人丛,夺过一杆钢叉,大声叫道:“剑下留情!”挥叉往那灰衣人当头击落,却是“围魏救赵”的打法,旨在攻敌之所必救,迫使他回剑自保,无暇再伤人性命。 果然那灰衣人正杀得性起,陡觉头顶兵器破风之声甚劲,铁叉猝然逼近,势如泰山压顶,迅捷猛烈,当真威力非凡。他斜眼一瞥,见来者竟是一个弱冠少年,一惊之下,当即撤回本拟刺入一人心口的长剑,横剑挡格,欲待荡开钢叉。不料那钢叉劲力极强,喀的一声,反将剑身震断两截。 灰衣人万没料到铁叉寨中竟有如斯高手,惊骇之下,微微一呆,“噗”的一声,却是右肩背处露出破绽,已被邓不凡的银叉俟机戳中,直刺入骨。他剧痛之下,情知铁叉寨强援到来,今日已讨不了好去,侧目向秦川斜睨了一眼,心念电转,一个“鲤跃龙门”,足下使劲,倒纵而出,凌空踢翻四人,不敢稍留,如飞般往山下奔去! 秦川欲待提气追击,忽听易婉玉叫道:“川哥哥,穷寇勿追!”他一怔之下,止步回身,只见易婉玉和沐青兰也已双双跃出洞外。 邓不凡没口子的向秦川、易婉玉、沐青兰三人连连称谢,请教姓名。待听说秦川是大风堡的四公子,登时动容,心想难怪年纪轻轻便有此身手,当即大赞不已,言语神态更是恭谨之极。 易婉玉问道:“邓寨主,适才那灰衣人给你二人看的是什么物事,怎么你一见便神色大变?” 邓不凡神情凝重,叹道:“难道三位没听说过最近江湖传闻么?‘天道之令,天地皆应!顺者有生,违者无命!’嘿嘿,好厉害的天道令!却不知其主人究竟是谁?适才那‘天道使者’的本领三位也见到了,那也不必多说啦!听说凡见此令者,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归降,要么灭门!前几日淮北‘快刀门’朱家和扬州‘虎啸镖局’武氏均遭灭顶之灾,无一幸免。唉,今日险些又轮到我‘铁叉寨’啦!” 秦川想起那晚在萧县客栈中见过一个名叫“满天星”朱十三的快刀门弟子,料想此人也已丧命于天道使者剑下,不禁惕然心惊,问道:“邓寨主,你为何不惧天道盟,竟敢死抗到底?”邓不凡昂然道:“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岂能甘为牛后,为虎作伥?我等虽是绿林草莽,打家劫舍,杀人不眨眼,过的是刀头上舔血的日子,有随时为官府剿灭之虞。但是‘盗亦有道’,若让我等屈从奸恶之辈,做那丧尽天良之事,却是万万不能!”(未完待续。。) 三二、公子无缘(一) ps: 年假结束后,单位工作渐入正轨,以后更新可能会慢些,请大家谅解。毕竟听风观云还是要赚钱养家的,呵呵! 三二、公子无缘(一) 秦夫人和秦洋听说沐青兰前来投奔,虽觉意外,却也甚是欢喜,要求当晚便即备车马迎入堡内。秦川道:“时候太晚了,还是明儿再接兰妹吧!让她先好生休息一下。” 秦夫人微笑道:“乖儿子,单看婉玉姑娘便可知你眼光不俗,料来这位青兰姑娘也差不到哪去?妈这下便放心啦!待会儿你去跟青兰姑娘说,她肯来大风堡,我秦家上下自然是随时欢迎,千万别见外!”顿了一顿,又笑道:“本来你海州的张伯母、淮安的欧阳伯母、郯城的蒋阿姨还有徐州城里的几位长辈都张罗着替你做媒呢,不过我打从见到婉玉姑娘这等品貌双全的人才,就全部回绝了。现下再来个青兰姑娘,当真是太好不过啦!” 秦洋微笑道:“妈定是想儿媳妇想得疯了!家里正愁寻不到合适的,没想到这回一下子来了两位姑娘,跟川弟一双两好,岂非天作之合?嗯,后天便是新年,咱们家今年过年可当真热闹了!” 他兄弟定省毕,自秦宾王房内出来,秦川便又将九里山铁叉寨群盗对抗“天道使者”之事说了。秦洋叹道:“我也刚收到消息,近来不少江湖帮派遭殃,皆是一个蒙面高手独力索战,更无援手。据说那蒙面人动手之前出示的便是武林中人谈虎色变的‘天道令’!只可惜‘天道盟’神出鬼没。行踪无常,大伙暗中追查,却无半点头绪!” 秦川皱眉道:“大哥,我只道除了沐长风和莫非邪外。天道盟手下的鬼婆婆、候昆仑等俱已离去,大大削弱其实力。没料到他们居然还有灰衣人这等顶尖儿高手!看来沐长风的真正实力当真深不可测!” 秦洋沉吟片刻,缓缓道:“我已交待许管家和赵徐两位师兄,父亲病重的消息不必再刻意隐瞒。嗯,咱们大风堡一向被尊为武林泰斗,天道盟妄图独霸江湖,必来对付我们。这场恶仗,早晚是要打的!只不过,近来天道盟似乎已改变策略,想各个击破。川弟。你以后要多加小心!”秦川点头道:“大哥放心。小弟理会得。” 说话间兄弟二人来到秦川所居的院子内。 秦洋待秦川一口气将那灰衣人的古怪剑法演练完毕。收剑而立,他悄立夜风之中,眼望后山上的悠悠白云。沉吟片刻,缓缓的道:“这套剑法硬桥硬马,忽快忽慢,应该是北派的武功套路。我也不曾见过,似乎是……”秦川接口道:“是什么?” 秦洋瞧了他一眼,摇头叹息,道:“事关别派的清誉,我只是猜测,未必正确,不说也罢。好在‘银叉太岁’邓不凡乃韦陀门的高手。手底功夫确实有两下子,再加上你从中相助,打得那‘天道使者’铩羽而归。不过说起来这次还是天道盟初尝败绩,料来沐长风决计不会善罢甘休,再加上沐姑娘也跟了你,以后你凡事务须加倍留神!” 兄弟二人回到客厅中入座闲谈。秦川向前来斟茶的仆役田贵道:“我今儿不在家睡,你和孙福自去歇着吧,不必伺候了!”田贵为二人续了热茶,笑道:“四少爷,孙福多半溜出去赌钱去了,我好一阵子也没见着他人了!念萍姐等不到你,便先回老夫人那里了!” 秦川微微一笑,不以为意。田贵和孙福二人皆是比他年龄略长的仆役,自幼一起嬉戏玩耍,伴读伴武,感情笃厚。他生性谦和,待下人又极宽厚,是以多年来虽则名为主仆,却实似兄弟。 他外出习武八年,先前侍候他的丫环早已出嫁。秦夫人将贴身使女念萍派来早晚侍候他起居饮食。 秦洋听说孙福可能去赌钱,脸色微微一沉,哼了一声。田贵吓得吐了吐舌头,忙道:“大少爷,奴才是瞎猜的,作不得准。您、您别当真,我去了!”慌不迭的推门出去。 秦洋摇头道:“川弟,这些奴才越来越过分了,这么晚还跑出去厮混,成何体统?现下你已长大了,不能再跟以前一样姑息纵容下人。总之你这个做主子的定要严加勒束才是!” 秦川正欲回答,突然神色微变,看秦洋时,也正向他瞧去,神情凝重。兄弟二人目光相接,同时点了点头。秦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突然间呼的一声,白光闪动,已顺手将茶杯往窗外掷去! 但听屋外“叮”的一声轻响,随即长窗破裂,一道白影从破窗洞内闪身而入。厅内灯光照耀之下,秦氏兄弟均觉眼前一花,已多了一个白衣公子。 秦川不由得“咦”的一声轻呼。只见来人却是一个面如冠玉、眉清目秀的俊雅公子,手中绿箫莹然如玉,气宇轩昂,正是“玉箫公子”上官信。 秦川惊道:“上官公子,是你!” 上官信双眉微扬,长身一揖,道:“秦大公子,四公子,在下江南上官信夤夜滋扰,至为不安,万望两位恕罪!” 秦洋听说是“玉箫公子”驾临,微微一惊,双手一合,抱拳道:“不知上官公子过访,未克远迎,尚请恕罪。上官公子请坐!” 上官信微一摆手,说道:“不必了,在下贸然造访,区区来意相信令弟已然明白。别无他意,有几句话想当面请教四公子,不敢多扰,少停便会离去!” 秦洋已听秦川说过上官信仰慕易婉玉之事,心中暗叹,转脸对秦川道:“川弟,此事你意如何?” 秦川心道:“玉妹现已跟我在一起,焉有二心?但我若直言相告,只怕会令他难堪。只是大丈夫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又岂能以虚语相欺?”当下向秦洋道:“大哥,既然上官公子是来找我的,此事便由小弟决定如何?” 秦洋微微一笑,拍了拍他肩膀,道:“好,你好生招呼上官公子,我去歇息了!”向上官信一抱拳,说道:“上官公子请便,在下失陪了!” 上官信躬身还了一礼,道:“秦大公子请!” 秦洋走到门口,忽又回头,缓缓的道:“适才上官公子是以绿箫击碎在下的茶杯吧?”上官信道:“不敢!大公子内力深厚,以区区一只茶杯便令在下不得不拔出兵器,上官信钦佩万分!”他虽生性高傲,却也不禁对秦洋掷杯的功夫由衷叹服。 秦洋望了望上官信手中完好无损的绿箫和鲜明洁净的白袍,沉声道:“江南绿箫,端的名不虚传!”起步欲行,却听上官信道:“久闻秦大公子风雷掌刚猛凌厉,威震江湖,已尽得秦老堡主真传,今日一见,果然实至名归!” 二人对望一眼,同时哈哈大笑。 秦川自知大哥随手掷杯,寻常武林高手无论如何剑刺刀劈,只怕也要兵器断折,多半还会被茶杯瓷片所伤,或被热水所溅。上官信以绿箫击碎茶杯而绿箫安然无恙,衣襟亦未见水渍,足见武功之高,无怪乎连秦洋也赞叹不已了。 秦洋忽地敛住笑容,道:“上官公子过奖了。然则公子将舍弟的奴才束之屋顶,寒冬腊月只怕他一个下人不易打熬,还请早些放下才是!” 上官信神色微变,心想原来你早已知道。当下稍一点头,倏地闪身而出,掠上屋顶,弹指间便又轻飘飘掠回厅内,双臂中横抱着一人。那人青衣罗帽,穿的是家人服色,却已昏迷不省,正是秦川的仆厮孙福。 秦氏兄弟见上官信来去如风,轻功之高,委实惊世骇俗。秦洋心想:“武林中将江南绿箫与我大风神剑相提并论,齐名当世,我师兄弟常自暗中不以为然,今日单只看上官信这般神乎其技的身手,只怕便未必在我等之下!可见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一念及此,倏地食指疾伸,出手如电般在孙福百会穴处轻轻一点。孙福登时睁开眼来,见自己被一个素不相识的英俊公子抱着,吓得尖声大叫起来。 上官信见秦洋轻描淡写的破解了自己以重手法所点的穴道,也是暗暗心惊,放下孙福身子,淡淡一笑,欠身道:“小兄弟,得罪了!” 孙福又惊又惧,急忙闪身缩到秦川身后,探头出来,结结巴巴的道:“大少爷,四少爷,晚饭后小人内急,去了趟茅厕。谁知刚一出来,便觉后心一麻,动弹不得,已被人点了穴啦!”他伸手一指上官信,道:“就、就是他干的!他的声音我记得很清楚!他、他还恐吓说要杀了小人,让小人说出四少爷和易姑娘在哪里?小人好生害怕,便说四少爷和易姑娘外出未归,多半去泛舟游云龙湖了,晚饭也没在家吃。谁知话还没说完呢,便眼前一黑,昏过去啦!” 他受惊之下,说起话来难免有点语无伦次,但秦氏兄弟均已听出事情的大致情形。 上官信背着双手,目光射向窗外天井上的夜空,于孙福的言语恍若未闻,似已懒得解释。 三一、铁叉寨主(三) 三一、铁叉寨主(三) 他说到这里,俯下身子,抱起蒋昌尸体,神情悲痛不已,虎目中流下泪来。向秦川点头道:“秦四公子,今日你救了本寨众兄弟性命,大恩不言谢,他日自当补报。如今江湖上人心惶惶,祸在眉睫,在下便不请各位到敝寨盘桓了。告辞!”当下吩咐群盗,收拾尸首兵器,便欲下山。 易婉玉忽道:“且慢!” 邓不凡站定身子,回过头来,愕然道:“姑娘有何赐教?” 易婉玉微微一笑,道:“今日贵寨侥幸脱难,只怕那天道令的主人未必便轻易罢休!为安全计,邓寨主何不暂时将贵寨人马疏散开来,以防不测!” 邓不凡凝思片刻,点了点头,向易婉玉长身一揖,道:“姑娘思虑周到,所言极有道理。多谢!”率众返身而去。 铁叉寨群盗去后,沐青兰叹了口气,黯然道:“全是我爹爹所为……是我对不起他们!” 秦川见她垂下了头,神情凄楚,便握住她手,柔声道:“兰妹,你爹是你爹,你是你,这些跟你没有关系的,你以后不可再这么想!” 易婉玉也劝慰道:“不错。沐姑娘,你是个好人,必有好报。令尊野心勃勃,作恶多端,所作所为实在与你无关。你别想太多了,难得你和川哥哥久别重逢,应该高兴才是。今晚我陪你好生说说话,你说好不好?”沐青兰星眸微湿,泫然欲泣,觑着易婉玉,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感激之色。 其时天色已渐暝,三人下山。秦、易二人先去林中取了坐骑,沐青兰的白马系在不远处的另一片树林中。 秦川道:“咱们先去客栈接回迎儿、悦儿她们。再回家吧!”易婉玉道:“好久不见这两个小丫环,倒真有点想她们!”向沐青兰微笑点头,道:“沐姑娘,多谢你替我照顾她们啦!” 沐青兰红着脸道:“也没什么。易姑娘,你别太客气!” 秦川笑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二人当真不用再客气啦!” 易婉玉格的一笑,扮了个鬼脸;沐青兰满脸飞红,侧过了头去。秦川心中微微一荡:“若能跟她二人终生厮守,和和睦睦,岂不逍遥快乐?” 须知当时不论文士商贾、江湖豪客。三妻四妾实是寻常之极,单只一妻的反倒罕见。 三人到得徐州西街的“平安客栈”,见到迎儿、悦儿两个小鬟和沐青兰的贴身侍女暄儿。众人相见,均是不胜之喜。 晚饭之后,三人来到沐青兰位于客栈内二楼的房内。易婉玉道:“川哥哥,今日太晚了,家里还要安排沐姑娘住处,仓促之间怕有诸多不便。不如今晚便住在客栈,也好先跟沐姑娘说说话。明儿一早回去,堡内也可从容布置,你说好不好?” 秦川道:“也好。不过我要回去知会家里一声!” 易婉玉微微一笑,道:“那我出去找掌柜再要两间上房!”翩然而出。将房门轻轻带上。 秦川瞧了沐青兰一眼,道:“兰妹,我去去就来。明儿咱们便回家啦!”沐青兰脸现忧色,咬着嘴唇。低下了头,道:“川哥哥,我爹是整个江湖的大敌。做了不少错事,伯父和伯母看到我会不会不高兴?”秦川微微一笑,握住她双手,将她拉到桌边坐下,在她身侧坐了,道:“你爹是你爹,你是你,岂可相提并论?我早将你舍命相救的事告诉家里了,娘和大哥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会不高兴?兰妹,你能来寻我,我心中好生快活,只是我自知鲜浅,怕委屈了你。你……若是后悔……” 沐青兰本已双颊如火,娇羞不胜,听到这句话,忽然抬起头来,一双点漆般的凤眼中神光湛湛,脸上现出奇异的光彩,注视着他脸,接口道:“川哥哥,我既来投奔于你,便是钢刀架颈,我也决不后悔!” 秦川素知她生性温柔腼腆,又端严自持,没料到她竟说出这般一往无悔、斩钉截铁的言语,不禁心神一震,垂眼向她瞧去。其时烛光濯眼,映得她脸庞发光,眉眼盈盈,当真秀如芝兰,皎若秋月,秦川胸口一热,哽咽道:“兰妹!”抓住她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沐青兰身子一颤,满脸羞得通红,嫣然一笑,任他捉了她一只洁白无瑕的纤纤玉手,将柔葱般的手指轻抚着他唇畔的髭须,含羞凝睇良久,低声道:“时候不早了,你快去吧!” 秦川点了点头,烛光下见到这样一个清丽绝俗的姑娘如此情致缠绵的对着自己,委实不忍离去,道:“再多待一会吧!你不喜欢么?”沐青兰红着脸低下了头,忽然秀眉微蹙,抽出被他握着的小手,从怀中取出一块金色令牌,塞到他手中,道:“这是爹爹专门为我铸的‘天道令’,说我的身份是天道盟的‘少主’。你先收着,如遇危险,可亮出此令,天道盟的人决计不敢动你分毫!” 秦川见那枚天道令与当日沐长风在乐游原出示的一模一样,只背后镌刻着“少主”二个隶字,这才恍悟到鬼婆婆口中的“少主”便是沐青兰,随即想起此令在江湖上不知引起多少无辜丧命,断然掼在桌上,霍地站起,将头向上一挺,昂然道:“大丈夫宁死不辱,威武不屈,要这劳什子的鬼令牌复有何用?” 沐青兰花容失色,站起身来,泫然欲泣,颤声道:“川哥哥,都怪我不好,不该惹你生气!” 秦川见她面色苍白,一脸惊慌失措的神情,怔了一怔,想起她实是出于一番好意,不由心肠一软,忙捧起她双手,温言道:“好兰妹,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脾气!是我不知好歹,你是关心我才这样做的!” 沐青兰挣脱双手,轻轻拭泪,垂首不语。 秦川见她身子宛若风中幽兰一般,微微瑟缩,娇怯怯地一副弱不禁风模样,双蛾微蹙,戚然有忧,不由得怜念大盛,心想:“她一心只想我平安周全,我怎能峻拒她如此美意!秦川啊秦川,你怎么这般不识好歹!”当下一弯腰,伸手捡起天道令,收入怀中,自言自语的道:“常言道:除死无大事,能保住小命,倒也不差!” 沐青兰见他收了令牌,这才破涕为笑,娇靥如花,收泪道:“何止不差,简直太好了!” 秦川见她吹弹得破的脸蛋上亮晶晶地兀自挂着几滴泪珠,却已是喜动颜色,直似梨花带雨,风姿楚楚,清丽绝伦,不禁心中一荡,侧头在她左颊上吻了一下,道:“好兰妹,我去了!”转身大步流星而去,行到门外时回头一笑,犹见沐青兰婀娜而立,伸手抚摸着被他吻过的面庞,竟似已经痴了! 秦川心想:“这枚天道令我是决计不会用的。再说,兰妹想得忒也天真,纵然天道盟的人不敢动我,此令的主人他爹爹可不会对我有半分手软!”想着沐青兰,心中不禁又想起了婉玉和卓玛。 他一边吩咐店伙备马,一边来到乱哄哄的前厅去寻易婉玉。大堂中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只见婉玉正在柜台前跟老掌柜说着闲话,以她的惊世之姿,自是引起不少店中客人的侧目。 易婉玉望见秦川出来,向他招了招手,笑道:“怎地这么久才出来,只是分开一会而已,还跟沐姊姊临别秋波,难分难舍啊!” 秦川见她嘴角含笑,目光中颇有揶揄之色,脸上一红,摇头道:“你还说呢,订个房间要这么久。半天也不见你回房?”易婉玉道:“人家在这里等着送你出店,不成么?”格格一笑,伸手挽住了他臂弯。 两人并肩出了客栈,只见店伙将红马牵了出来。其时街道两旁华灯初上,店铺多半业已打烊。夜色渐浓,行人渐稀。 秦川微一侧头,见易婉玉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问道:“怎么啦?”易婉玉微笑道:“没什么。”秦川道:“没事的话你回房早点歇着吧,我要上马了!”易婉玉道:“好,那你去吧!” 秦川牵马行了两步,一回头,淡淡灯光下只见易婉玉俏生生的站在店前,一动不动,她见他停下,便微微一笑,扮个鬼脸,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笑容说不出的明艳动人。他心中一动,迈步返回,伸臂搂住她肩头,歉然道:“好妹子,是我对你不起,沐姑娘来了,我……”欲待分说,只觉一只嫩滑如脂的小手掩住了自己嘴巴。 易婉玉将脸颊贴在他胸前,低声道:“川哥哥,别说了,我刚想着你会不会回头看我,你便马上转过头来啦,……我知道你想说甚么!今天我跟沐姑娘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看得出来,她确是真心待你的!” 秦川紧紧握住了她小手,喉头便如鲠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易婉玉低声道:“川哥哥,我等你出来便是想跟你说,如果你我之间还要再说些谁对不起谁的话,那做人还有什么味儿?以后不准你再有这念头啦!你快去吧,早点回来,我去陪沐姑娘了!”展颜一笑,转身翩然入店。(未完待续。。) 三二、公子无缘(二) ps: “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已无多。”有人说武侠小说已然没落,穷途末路焉,窃以为此话谬矣!金庸先生在《飞狐外传》中说过:“我企图在本书中写一个急人之难、行侠仗义的侠士。武侠小说中真正写侠士的其实并不很多,大多数主角的所作所为,主要是武而不是侠。” 武侠小说还是应该写侠的,侠即是一种“理想人格”,梁羽生先生说“宁可无武,不可无侠”;而古龙先生念念念不忘的便是求新求变,其实还是想将武侠小说写成塑造“人”的小说。好莱坞的电影中蜘蛛侠、蝙蝠侠等侠之流,用的“man”仍然还是“人”。可见番邦的侠和中国的侠亦无多大区别也。 子不语怪力乱神。所以敬而远之。现在的朋友们生活压力大,喜欢读些轻松些的东西。这部小说主旨仍在弘扬传统意义的侠义精神,所以未必招一些人的待见。但作者的企图仍是将纯文学的东西进行到底,成则我幸,败则我命,庶几不负少读金梁古小说的的夙愿也。 聊以为记。 三二、公子无缘(二) 秦洋微微颔首,淡淡的道:“好了,只是一场误会。你去睡吧!”孙福侧着身子,离上官信远远的,飞也似的溜了出去。 秦洋向上官信微一点头,道:“上官公子,你跟舍弟慢慢聊吧!”大踏步出门而去。 上官信转过身来,双眉一轩。道:“秦四公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婉玉姑娘何在,我要见她!” 秦川道:“玉妹的确跟我在一起。上官公子,请恕秦川直言。我和玉妹已然缔结三生之约,只怕公子……”他顿了一顿,瞧着上官信,见他不动声色,似乎未见恼怒,心下略宽,续道:“上官公子乃人中龙凤,无论人品才识,皆高出秦川千倍万倍。只不过男女感情之事,讲的乃是一个缘字。实是难以强求……” 上官信淡淡一笑。说道:“你和婉玉姑娘在少林寺首揭天道盟阴谋、击退西域怪杰‘阴阳猴’之事早已轰传江湖。适才我从你那下人口中知道,婉玉姑娘已在府上住了多日。秦四公子,你若以为我只是来纠缠玉姑娘的。未免太也小觑我上官信了!” 秦川微微一愣,心想:“你若非为了玉妹而来,又何以定要见她?”道:“我不明白公子言下之意!” 上官信喟然长叹,道:“秦四公子,我千里迢迢从江南而来,今日刚到彭城,便是有几句话想亲口对婉玉姑娘说,你……能否带我见她一面?” 秦川知他一向倨傲自负,从不屑求人,此刻这几句话。已是肯求之意甚明,便道:“好吧,上官公子请跟我来。不过,玉妹愿不愿见你,我可不敢担保!” 两人出了大风堡,飞骑而去,但见城内已罕见人迹,耳听得长街上笃笃的敲着竹梆,紧接着当当当锣声三响,却是敲更之声,已是三更时分。 秦川只道深更半夜众人定早已熟睡,不料尚未到平安客栈,远远便望见门前两串风灯之下,两个少女苗条的身影并肩而立。他不禁心头一热,叫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着?”快马加鞭,驰近二女,不待坐骑停住,已飞身跃下。 那两个少女正是易婉玉和沐青兰。二女在店内守候多时,闻到蹄声,便即出门相迎,果见秦川归来,皆是喜出望外,齐问:“怎么这么晚才回?” 秦川执着二女之手,但觉胸中暖洋洋的,心想:“有她二人这般对我,此生夫复何求?” 歉然道:“你们俩真傻,我要是天亮才回来,难道你们一夜都不睡了?” 易婉玉格格一笑,啐道:“你别臭美啦!我跟沐姊姊姐闲聊来着,只因谈得投机,高兴之下一时睡不着觉。谁才稀罕等你回来,对不对,沐姊姊?” 沐青兰抿嘴一笑,点了点头,向秦川微微掠了一眼,幽幽的道:“是不是家里不欢迎我来,才这么晚?” 秦川忙大摇其头,道:“没有的事,依娘和大哥之意,恨不得现下便接你入堡呢!”沐青兰闻言甚喜,低下头去。 易婉玉陡然警觉有异,问道:“川哥哥,那人是谁?” 三人回过身去。黑暗中依稀望见一乘马缓缓而来,马蹄踏在青石板的街道上,得得有声。同时听到一个男子声音道:“婉玉姑娘好眼力,这么远也能看到在下?” 易婉玉听出是上官信的声音,花容微变,愠道:“川哥哥,你带他来做甚么?我不想见他!”一顿足,便欲转身进去。 蓦地里眼前白影一晃,上官信已拦在店门处,长身一揖,道:“婉玉姑娘莫怪,是在下冒昧劳烦秦四公子带我来的!”易婉玉后退两步,哼了一声,俏脸微红,道:“上官公子,当日是小女子不该利用你去阻挠川哥哥,冒犯之处,请公子恕罪。只是小女子在破庙墙壁上留下‘多谢公子,后会无期’八个字,公子惊才绝艳,聪慧过人,难道还不明白?” 上官信目不转睛的望着易婉玉秀丽之极的面庞,越瞧越美,不由得呆了。过了片刻,才醒悟到失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神色闪烁不定,咳嗽了两声,干笑道:“婉玉姑娘,在下间关万里,到处寻访姑娘踪迹。只盼再睹芳容一回,当面请教三个疑问。望姑娘不吝赐教,以释上官信心中疑窦!” 易婉玉秀眉一扬,说道:“什么疑问,你问吧?” 秦川正听着二人对答,忽觉右手被一只温软的小手握住,转过头去,却见沐青兰满脸关切之情。侧头瞧着自己,轻声道:“川哥哥,咱们先进去吧,让上官公子和婉玉妹妹好说话!” 秦川立时恍然。点了点头,向上官信拱手道:“上官公子请便。对了,外面天寒地冻,不如你们也进屋说话吧!” 上官信摇了摇头,冷然道:“不必了,就在这里吧。秦四公子和沐姑娘也不必回避,在下即刻便走!秦四公子,在下生平极少服人,今日却对贤昆仲的为人甚为佩服。令兄固然是个了不起的英雄,足下也绝非等闲之辈。” 秦川道:“上官公子太抬举秦川了。”上官信冷笑道:“阁下能令百里艺临终托负重任、玉美人死心踏地相从、沐姑娘不惜弃父来投。出道不过短短两个月。却已是名动江湖。迥非常人可比,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秦川道:“惭愧!”拱了拱手,退在沐青兰身侧。 上官信目光如电。向易婉玉注目凝视,长长叹了口气,道:“婉玉姑娘,在下的第一个疑问是:姑娘是否因为跟在下是在风月场所相识的,才不愿结交我这个朋友?” 易婉玉粉脸微微一红,摇头道:“不是!”不自禁的偷眼向秦川瞧去,见他正笑吟吟的瞧着自己,她胸中醺醺然微有醉意:“我和川哥哥又何尝不是在风月楼中初相见的!” 上官信苦笑一声,涩然道:“莫非是在下的人品和家世竟不足入姑娘青眼?” 易婉玉道:“江南上官家富可敌国,旁的不说。单是杭州城西数百亩桑田水塘,城内数十家酒楼客栈、当铺、钱庄,亦甲于江南。上官公子惊才绝艳,文武全才,号称‘江南第一公子’。听说名门望族、士绅官宦之家登门提亲者多如过江之鲫,而公子你却一概婉谢推辞,视天下佳丽如敝屐。我在江南时常有耳闻,如此人品家世,实所罕见!” 上官信双眉斜飞,脸现傲色,轩眉笑道:“第二个疑问:在下人品家世与秦四公子相比,却又如何?” 易婉玉向秦川斜睨了一眼,抿嘴一笑,淡然道:“公子是江南俊彦,乃武林中出了名的美男子,川哥哥相貌虽然不恶,却不及你。至于家境,大风堡家风简朴,自秦老堡主以降,一向周穷振乏,家无余财,勉强度日罢了,实难望贵府之项背!” 上官信愈益恚怒,悻悻然道:“然则姑娘何以对在下不理不睬,弃之如敝屐?”说到这里,语声颤抖,显得激动异常。客栈的灯笼在朔风摇曳之下,映得他脸上忽明忽暗,愈加狰狞可怖。 其时伏在柜台打瞌睡的店小二闻声探头出来,本欲看个究竟,见到上官信的凶狠模样,惶恐之下,又急忙把头缩了进去。 秦川也是微微一惊,生恐上官信一怒之下,会对易婉玉不利。当下潜运内息,气凝丹田,只待他一旦发难,立加援手。 易婉玉脸上却神色自如,正色道:“上官公子,世间男女之情,讲的乃是一个缘字,半分勉强不得。我今日便明明白白告诉公子,易婉玉今生今世心中只有川哥哥一个,此生不二,之死靡他!” 上官信听她说得斩钉截铁,果决已极,不由得脸色大变,两道凌厉的目光在她艳丽绝伦的面庞上转了两转,又向秦川射去,隔了一阵,嘿嘿冷笑,一字字的道:“第三个疑问,请婉玉姑娘实言相告,秦川到底有什么好,能令你如此对他?” 易婉玉怔了一怔,秀眉微蹙,侧着头沉吟片刻,悠悠的道:“我也说不上来。川哥哥老像个长不大的大孩子,身上的毛病着实不少,有时胆小懦弱,有时莽撞冒失,有时毛手毛脚,还有时倔强得像头骡子,会让人气得发疯!”顿了一顿,轻叹道:“但不知为什么,我初次见到他时便深信他是个好人,深信他是个至诚君子,也是个‘真人’。跟川哥哥在一起,我觉得他够‘真’!上官公子,这样说你能否明白?” 说到这里,她一张俏脸转向秦川,粲然一笑,微微上翘的鼻尖俏皮的耸了一耸,灯光之下,愈益显得娇媚动人。 上官信体会她话中之意,缓缓摇头,脸如死灰,喃喃的道:“‘真’人,够‘真’……” 过了好一会,干笑两声,颓然道:“这个回合我竟输给了秦家小四,当真滑稽,滑天下之大稽!”抬起头来,嘴角微微抽搐几下,呆呆望着满天星辰,思如潮涌,半晌不再作声。 易婉玉打了个吹欠,说道:“上官公子,你的三个问题已经完了罢?我困了,想睡觉啦!” 上官信一惊而醒,点了点头,向易婉玉深深一揖,道:“多谢姑娘今夜释疑之德。姑娘请便吧!”暗暗一叹,转向秦川森然道:“秦四公子,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别忘了你我‘箫剑’之间迟早必有一战!后会有期!” 说着身形一晃,已掠入黑沉沉的长街之中,落在马背之上。 秦川忽道:“上官公子,且慢!” 上官信掉转马头,一脸倨傲之色,冷冷的道:“秦四公子还有何指教?” 秦川瞧了瞧易沐二女,欲言又止。 易婉玉忽道:“川哥哥,我和兰姊姊先去睡了,你跟上官公子慢慢聊吧!”秦川点了点头,见沐青兰向他望了一眼,一副欲语还休,便向她微笑点头,柔声道:“早点歇着吧!” 三二、公子无缘(三) ps:“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已无多。”有人说武侠小说已然没落,穷途末路焉,窃以为此话谬矣!金庸先生在《飞狐外传》中说过:“我企图在本书中写一个急人之难、行侠仗义的侠士。武侠小说中真正写侠士的其实并不很多,大多数主角的所作所为,主要是武而不是侠。” 武侠小说还是应该写侠的,侠即是一种“理想人格”,梁羽生先生说“宁可无武,不可无侠”;而古龙先生念念念不忘的便是求新求变,其实还是想将武侠小说写成塑造“人”的小说。好莱坞的电影中蜘蛛侠、蝙蝠侠等侠之流,用的“man”仍然还是“人”。可见番邦的侠和中国的侠亦无多大区别也。 子不语怪力乱神。所以敬而远之。现在的朋友们生活压力大,喜欢读些轻松些的东西。这部小说主旨仍在弘扬传统意义的侠义精神,所以未必招一些人的待见。但作者的企图仍是将纯文学的东西进行到底,成则我幸,败则我命,庶亦不负少读金梁古小说的的夙愿也。 聊以为记。 三二、公子无缘(三) 待得二女携手进了客栈,那店伙将红马牵回马厩,秦川径自走到上官信马前,低声道:“上官公子,天道盟之事,你可曾听说?”上官信眸子一翻,精光逼人,冷笑道:“废话!天道盟搅得整个武林乌烟瘴气,哪个不曾听过?” 秦川虽给他一阵抢白,丝毫不以为忤,道:“少林灵渡方丈和灵济大师,武当松纹道长,还有丐帮的顾帮主,都在设法对付天道盟。公子是否有意……” 上官信猛一挥手,道:“原来你想说服我联手对付沐长风。我江南上官家与各派素无瓜葛,对此事也毫无兴趣!告辞!”纵马行了两步,忽地一勒马缰,冷笑一声,回头道:“秦川,你可知我这些日子为何没有来寻易姑娘?” 秦川摇头道:“我不知道。”上官信傲然道:“天道盟虽然高手如云,神出鬼没,却也未必能奈何得了江南绿箫!还不是被我打得狼狈而归,抱头鼠窜!” 秦川恍然大悟,耸然动容。叹道:“原来你这些日子回了杭州,难怪洛阳之后你忽然没了动静!” 上官信道:“我在洛阳收到家里飞鸽传书,知道有人意欲对江南武林不利。在我到家第三日,便有个黑衣剑客闯入敝庄,妄图向家父索战。家父何等身份,岂能轻易跟宵小应战,自是在下服其劳了!” 秦川自知以上官信的身手,那天道盟使者自然讨不了好去。心想:“原来天道盟四处出击,每次皆是以一名顶尖高手而孤身挑战各大帮派。当真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真不知道沐长风从哪里网罗到这许多厉害角色!” 上官信哼道:“秦川,我听说是你在少林寺将天道盟的阴谋公布于天下的。江湖传言把你说得好生厉害!但在我看来,区区天道盟何足道哉!便是沐长风本人,在我眼中也未必有多了不起!你且说说。沐长风的武功究竟如何?” 秦川道:“实不相瞒,在下曾跟他动过手,不足四十招便险些丧命其手!” 上官信与秦川交过手,自知他武功深浅。听他此言,不由得矍然动容,呆了半晌。做声不得。忽然双眉一挺,冷冷的道:“休要白费唇舌,天道盟纵然猖獗,我上官信还没放在眼里!告辞了!”说着一提马缰,那马一声长嘶,奋蹄而去,一阵风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秦川见上官信始终不愿意联手正教各派共同对付天道盟,不禁深感遗憾。悄立夜风之中,凝思半晌,摇了摇头,这才转身返回客栈。 其时已是更深夜静,他刚踏进客栈院内,便见二女站在天井中相候,问道:“怎么还不歇着?” 易婉玉道:“川哥哥,上官信是否答应一同对抗天道盟?”秦川摇头道:“没有。咦,你又猜到了,到底什么事都瞒不了你!”易婉玉叹了口气,道:“我早料到他是不会答应你的。江南上官家向来崖岸自高,我行我素,从不屑与武林各派往来的!”向沐青兰掠了一眼,微笑道:“兰姊姊,我先去睡了。你跟川哥哥再说会话吧!”说罢嗤的一笑,不容分说,将她身子往秦川身边一推,径自一阵风般去了。 秦川向沐青兰微微一笑,道:“还不困?”沐青兰摇了摇头,脸上微微晕红,樱口微动。秦川道:“有事跟我说吧?”沐青兰赧然道:“今晚婉玉妹妹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秦川听她语调有异,借着灯光斜眼瞧去,见她眼波欲流,娇羞腼腆,笑道:“是不是玉妹说我坏话了?” 沐青兰急忙摇头,道:“不是!婉玉妹妹净是在夸你。川哥哥,你在少林寺当着那么多帮主、掌门的面前宣称她是你未婚妻,真是个有担当的好男儿!” 秦川脸上一红,搔了搔头,忸怩道:“当时……情形,嘿嘿!”沐青兰抿嘴笑道:“你能不避世俗,面对天下英雄,足见胸襟磊落。也证明你对……婉玉妹妹是真心的!”秦川呆了片刻,柔声道:“兰妹,我对你之心,也是一样的!你信不信我?”沐青兰微微点头,低声道:“我信你!婉玉妹子都跟我说了,你心里有我,我……很是欢喜。” 秦川望着她娇俏如花枝般的身子,袅袅婷婷,当真似深谷幽兰,出尘脱俗,心头一跳,脱口赞道:“兰妹,你这么清丽秀雅的女孩子,以后跟了我这么一介村野粗汉,简直便是明珠投暗,彩凤随鸦,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唉,那什么,这……岂不忒也委屈你了么?”说着不住大摇其头。 沐青兰听他说得有趣,花瓣般的嘴唇边忍不住露出欢容,忙掩口而笑,身似花枝乱颤,灯光下白嫩的双颊上兀自透出些许红玉般的微晕。 她笑了一阵,侧头向秦川望了望。低下头去,轻声道:“川哥哥,我爹倒行逆施,伤害不少无辜。我知道你准备联合各派英雄对抗他。”顿了一顿,又抬起头来,一双妙目凝视着他,续道:“我……我既然来投奔你,便决不后悔。我……想求求你……如果有朝一日爹爹落到你手上,盼你顾念你我的情份,饶他一命。让他悔过自新!我不想你出事,也不想爹爹死!” 秦川闻言一愣,忖道:“你爹爹何等英雄了得,怎会落入我手?”转念又想:“世事难料,倘若群雄联手,邪不压正,没准儿真有那么一天。只是沐前辈罪大恶极,死不足惜,岂能饶他?”侧头望着沐青兰充满企盼之色的俏脸。随即想起她为自己所作的一切:“若没有兰妹,我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她只是初次求我,我岂能相拒?”虽知倘若答允此事,日后只怕后患无穷。却也顾不得这许多,慨然道:“兰妹只管放心,倘若真有那么一日,我答应你。决不会伤害令尊性命便是!” 沐青兰欢呼一声,眼泪夺眶而出,叹道:“川哥哥。真难为你啦!”伸手轻轻抚摸着他颈中的伤处,低声道:“还疼么?”秦川摇头道:“早不疼了,多亏你替我包扎伤口!”沐青兰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凝视着他,宛如两点明星,一张俏脸上发出微微的柔光,更见秀美绝俗。 秦川强忍着吻她樱唇的绮念,微笑道:“那你放心了吧,快去睡吧!”沐青兰缓缓点头,突然双颊羞红如火,伸臂勾住他头颈,在他左颊上轻轻一吻,也是一阵风般去了。 秦川抚着被她吻过的面颊,但觉佳人虽去,余香犹存,霎时间醺然欲醉,胸中满是缠绵之意。怔怔的望着走廊壁上的大红灯笼,想起沐长风父女一恶一善,嗟欷不已,悄立良久,方才缓步回到自己房间。 他跨步入内,在桌上摸出火折火石,甫欲打火,蓦地异声微响,惊觉不妙,后颈肌肤一凉,一柄长剑已无声无息抵住了他。 秦川此时功夫何等深湛,竟于电光石火之间为人所乘,他惊骇之下,脱口而出:“沐前辈!”当今世上,能够毫无征兆而成功偷袭自己的,恐怕只有沐长风了。至于蓑衣人和那“十面魔王”项挺等虽或有此修为,却又不屑为之。 黑暗中只听沐长风哼了一声,道:“只要我的剑一动,你立时变成一具死尸!” 秦川深吸了口气,苦笑道:“前辈若要杀我,何不动手?” 沐长风冷冷的道:“只须你开口求铙,我或许会放你一马!” 秦川头颈一挺,昂然道:“士可杀不可辱,要杀便杀,不必多言!” 只觉得冷冰冰的剑尖刺在后颈上,却不寸进。隔了一会,沐长风冷冷的道:“果然不怕死,有种!若是这般杀了你,你岂非死不瞑目!”“目”字话音未毕,唰的一声,早已回剑入鞘。 秦川取火刀火石打着了火,点燃了蜡烛,只见沐长风一袭灰袍,抱着双臂,大马金刀的坐在东首椅上,侧着头端相着他,道:“兰儿这么害羞的女孩子居然不顾矜持的先行吻你,足见她心中爱煞了你!秦川,你小子真有福气!” 秦川矍然一惊:“原来他早看到我和兰儿在一起啦!”定了定神,问道:“前辈此来,有何贵干?”想起他是个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的大魔头,雅不愿向他行见面礼,只是稍稍拱了拱手。 沐长风道:“我是来看兰儿的!” 秦川摇头道:“只怕她现下不愿见你!” 沐长风侧目斜睨,道:“何以见得?” 秦川道:“天道盟倒行逆施,草菅人命,乃天下之寇,江湖之敌。兰妹不愿再跟你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以免日后遭受千夫所指,落下累世骂名。” 沐长风哼了一声,淡然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古今一也!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又懂得什么?” 他冷电似的目光霍地射向秦川,哼道:“他日我一统江湖,兰儿便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敢说半个不字?” 秦川摇头道:“沐前辈,你压根不明白兰儿想要什么?她只想一家人安安稳稳、快快活活的过日子!” 沐长风冷冷的道:“待我统一天下武林,成就雄图霸业,自可与家人安安稳稳、快快活活的好生过日子,!”向秦川上下打量了一眼,问道:“兰儿适才求你以后放过我,你为何肯答应她?” 秦川道:“兰妹对我恩义如山,我岂能拂她之意?但你若怙恶不悛,我也决不会袖手旁观。”沐长风脸现倨傲之色,哼道:“不久整个武林都要唯我独尊,何须你这黄口小儿饶我性命,当真滑天下之大稽!兰儿啊兰儿,你也太傻了!” 秦川叹了口气,不再作声。 沐长风自行取了茶杯,倒了茶水,慢慢呷了一口,缓缓道:“令尊一代豪侠,令人景仰。沐某生平只佩服三个人,中原武林中便只有令尊和灵渡方丈两位而已,余子碌碌,无足观者!只可惜令尊贵体违和已久,想必病得不轻,是真是假?” 秦川暗生戒心,凛然道:“你问这个做甚么?” 沐长风淡淡一笑,道:“你不必紧张,我如想对付大风堡,自会在贵堡高手齐聚的时候,打得你们心服口服。只不过秦洋、许坚、赵飞虎、徐元豹这几位均是当世豪杰,武功不弱,老实说我暂时也无取胜把握!” 秦川只听得半信半疑,瞪视着沐长风,沉声道:“沐前辈,大风堡万万不会屈从任何邪门歪道的,你若想动手,我兄弟和堡中一众弟子誓死周旋!” 沐长风将茶杯放回桌上,摆了摆手,淡然道:“大风堡的事先放在一旁。我来寻你,还有一事相劝!” 秦川道:“什么事?”沐长风道:“听说百里艺死之前,有意将百戏帮的鱼肠剑传给你,是也不是?”秦川道:“不错,那又如何?”沐长风道:“我来劝你交出鱼肠剑,放弃帮主之位,而且最好莫要赶这趟浑水,以免自取灭亡!” 秦川哼了一声,说道:“那晚辈恐怕要让沐前辈失望了。我既已答应百里老帮主接任百戏帮帮主,理当信守诺言,誓与本帮上下共存亡!”(未完待续。。) 三三、燕春楼中(一) 三三、燕春楼中(一) 沐长风霍地站起,脸上青气一闪而过,哼了一声,又摇了摇头,乜斜着秦川,嘴角边挂着一丝讥诮之意。他一双拳头缓缓握起,手上骨骼格格作响,似乎随时便要发难。 秦川心想既已撕破了脸,大不了便拼死在沐长风手上,绝不屈服于他淫威之下,当下双手潜运内劲,站直身子,将头颈一挺,双目直视着他,瞬也不瞬,浑不露畏惧之意。 二人对峙而立,默不作声,客舍之中却顷刻之间已是杀气弥漫,罡风疾旋,连桌上蜡烛的火苗也被二人内力激荡的劲风吹得忽明忽暗,几欲熄灭。 过了半晌,沐长风淡淡一笑,开口道:“适才上官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口出狂言,以为侥幸打败一名‘天道使者’,便可小瞧我‘天道盟’。嘿嘿,当日在飞虑寨中放过这小子,算他命大,今夜定要好好收拾他!” 秦川心头一凛,道:“你,你竟然偷听到我们说话,原来你早已经到了!只可惜兰妹根本不想见到你。” 沐长风淡淡的道:“兰儿不愿见我,难道我这个当爹的便不能来见她?”向秦川斜睨了一眼,双目精光大盛,森然道:“我不会因为兰儿,再对你手下留情的!总之凡是挡我者,杀无赦!” 秦川听他语气中自有一股威慑之意,背上发冷,问道:“淮北‘快刀门’朱家和扬州‘虎啸镖局’武氏是否皆为你所灭?” 沐长风神色漠然,淡淡的道:“现下本座有‘天道四使’出马。铲除这些二三流的帮派,何须我亲自动手?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在少林寺揭了我的底,令我横下心来,改变策略。从暗中调度改为明刀明枪的干了!” 他见秦川怔忡不语,冷笑道:“你以为杀了鬼婆婆,打败筷子兄弟和候昆仑,便削弱我的势力了。这些人充其量也不过是我用来追杀你的棋子而已,真正对付那些名门正派,何须他们?” 秦川自知他所言不虚,暗想:“鬼婆婆救了玉妹后便悄然隐退,他怎么认为是我们杀死了她?是了,多半是她布局诈死,以防沐前辈遣人追杀她!”说道:“沐前辈。你为了一己私欲。荼毒生灵。为祸不小,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沐长风哼了一声,淡然道:“看样子你这小子当真是不识抬举。不知死活,铁了心跟我作对。枉我自成都以来一直想好生重用你!秦川,我今晚便最后问你一次,天道盟的副盟主你究竟做是不做?” 秦川挺胸昂首,傲然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晚辈宁死不从,前辈不必再白费唇舌了!” 沐长风点点头,向他侧头斜睨,过了片刻,缓缓的道:“好。有种,好样的,我果然没看错你,值得做我沐长风的对头!”微微一顿,沉吟道:“今日九里山上出手救了铁叉寨的那个年轻人也是你吧?” 秦川道:“不错!” 沐长风缓缓站起,木无表情,道:“我还是那句话,不会因为兰儿而对你手下留情。你既不识抬举,便自求多福吧,下次若再坏我的事,定然取你小命!” 话音未落,一股凌厉罡风骤然向秦川扑面袭来,来势奇急。秦川急忙后跃避开,双掌一封,护住周身要害,凝神迎战。但觉眼前人影一晃,房门微动,却早已不见了沐长风踪影! 他见沐长风来去无踪,快如鬼魅,不由得暗生怯意,背上竟尔出了一阵冷汗,望着兀自微微晃动的房门呆呆发怔,耳中依稀响起沐长风的声音:“别告诉兰儿我来过,好自为之!”语声寂然而逝。 次日一早,大风堡早已预备妥当车辆马匹,候在店外。那店掌柜始知沐、易二女与大风堡的关系,却是死活不肯收房钱,向秦川陪笑道:“原来您是秦四少爷啊,只怪小老儿失眼了。早知道这两位姑娘是府上的贵亲,小号无论如何也要略尽点心意!”秦川奇道:“那却是为何?”沐、易二人站在他身侧,闻言也同时转头望向老掌柜。 那老掌柜满脸堆欢,笑道:“公子爷莫怪。秦老堡主乃是大大的好人,救贫济灾,菩萨心肠,在这徐州城里,人尽皆知,那也不必多言了。便是小老儿自己,也曾受过令尊的大恩呢?” 秦川越听越奇,欲待相询,易婉玉已抢先插口道:“李掌柜,你且说说,都曾受过秦老堡主什么恩惠?” 李掌柜道:“说起来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小老儿当时刚从淮安府来彭城做生意,途经下邳八义集时,路遇一帮剪径的马贼,将同行的八个人都杀光了,只小老儿跑得快些。谁知刚逃到一片树林之中,那马贼便追了过来,当先一人一刀便砍在我后背上,痛得我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暗想这条性命只怕难以幸免。恰在此时令尊秦老堡主骑马路过,听到我的惨叫,便来瞧个究竟。令尊当真是神人,见是匪帮杀人越货,大喝一声,飞身上前,只三拳两脚便杀了马贼头目和两个凶汉,吓得余下贼众屁滚尿流,有多远滚多远了!” 他见众人听得将信将疑,大声道:“秦老堡主不仅救了我性命,还赠了我十两银子呢。你们不信,看我背上的刀疤还在呢!”说着将后颈领口一拉,秦川伸头一望,果然仍有坟起的刀伤旧疤,显然当初伤势着实不轻。 秦川笑道:“无论如何,李掌柜,这些房钱你定要收下,否则在下无法向家父交代!”不容他推拒,硬是将银子塞入他袖中。李掌柜多番强他不过,也只好作罢,只是没口子的称赞大风堡群侠仗义,是万家生佛。 秦川向二女笑了笑,说道:“二位妹妹,这便打道回府吧?” 沐青兰红着脸道:“川哥哥,让迎儿她们几个乘车,我还是骑马吧?”秦川微笑道:“不必了。既然家中这般安排,你又是初来,便听从一次吧,不是还有婉玉来陪你么?”原来秦夫人听儿子说起沐青兰腼腆害羞,才特意安排了车辆。 易婉玉道:“是啊,难得秦伯母一片心意,兰姐便不要推拒了。”秦川向易婉玉微笑道:“玉妹,你初来家时,可不曾有此排场。会不会感到不平?”易婉玉向他横了一眼,扁扁嘴道:“川哥哥,我在你心里便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么?” 秦川嘻嘻一笑,顾左右而言他。待诸女上了车,吩咐车夫道:“走吧!” 到得堡内,沐青兰拜见了秦夫人后,便由秦洋之妻王瑾安排在与婉玉居处相邻的一处幽静的小院内。 当日中午秦老夫人在后花园中设下筵席,宴请沐、易二女。堡内自大少夫人王瑾以降等诸女眷作陪。 午后秦川被秦夫人叫到房中。秦夫人满面红光,微带酒意,道:“儿子,你真给爹娘长脸,竟结识到婉玉和青兰这两位鲜花儿一般的美人儿!这桩亲事须早早订下了罢?”秦川脸上一红,神情扭捏,道:“妈,人家刚来,这么急做甚么!” 秦夫人道:“我怎能不急?你三哥半年前也跟你一样不温不火的,还不是由老娘作主,替他答应了董老镖头的求亲,把‘洛阳一枝花’娶到咱们秦家门来啦!你是娘最小的儿子,也是娘最放心不下的。今儿你的事,老娘决计定下来啦!” 她见秦川意欲张口推辞,叹道:“家中之事你不是不知情,你大嫂又不能生育;你二哥又是个浪子游侠,整日价打打杀杀的,好像江湖上就他秦二侠一个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似的,至今还孤魂野鬼一个人。这小子一提婚事,便跟我来个东拉西扯,转开换题,逼得急了,便又借故离家不归了。川儿,你是好孩子,就听娘的话罢!” 秦川知母亲虽非江湖中人,却因受父亲熏陶,处事作风颇具江湖习气,固执之处,更是难以理喻。当下唯唯诺诺,敷衍塞责,心想:“虽然娘已首肯,只怕沐前辈那里未必答应这门亲事!玉妹有孝在身,暂时不宜谈婚论嫁,此事须当从长计议才是。”想起他日江湖上势必与沐长风生死相搏,兵戎相见,实不宜提及婚姻之事,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但他见到家人对易、沐二女均甚喜爱,心中也自喜慰。 母子二人说了会闲话,秦川从母亲房内辞出,探望了父亲病情后,径自来到兄嫂居处。秦洋夫妻自是一番戏谑调笑,夸赞二女品貌俱佳,实是第一流的人才,打着灯笼也天下难找。四弟是前世修得的好福气。 三人谈笑了几句,王瑾起身道:“四弟,你们哥俩儿说正经事吧,我再去望望两位妹妹!”秦川欠身一礼,道:“大嫂慢走!”待王瑾去后,便将昨夜见到沐长风之事说了。 秦洋听秦川说了沐长风的武功之高,也是暗暗心惊。兄弟二人对“浑天掌”、“书空神指”、“八阵图功”等沐长风的生平绝学均自忌惮不已。秦川把自己见识过的沐长风的剑掌等功一招一式比划了一番,秦洋皱眉思索,试图以大风堡的拳剑来破解。 三三、燕春楼中(二) 三三、燕春楼中(二) 兄弟二人拳来脚往,练来练去,却是愈练愈惊。 秦洋叹了口气,道:“这些招式固然精妙难测,最可怕的,便是沐长风的内功深不可测。据你所说他能够以嬉笑怒骂、长歌当哭之术来伤人五脏六腑,这套诡异的法门多半是昔年魔教的邪术。” 秦川知魔教便是指七星教,想起那“十面魔王”项挺,此人神功较之沐长风实亦不遑多让,不由得一阵气泪,叹道:“大哥,沐长风曾是魔教的副教主,多半魔教的人都会这种法术。难道咱们便束手待毙么?” 秦洋横了他一眼,说道:“川弟,你若这么轻易便认输,如何做得一帮之主?”秦川嘻嘻一笑,道:“大哥教训得是!”顿了一顿,沉吟道:“其实天下武功本无所谓正邪,沐前辈的这种以哭笑之声伤人的本领所仗的不过是他的高深内功罢了。小弟以为,只要有人能在功力上不弱于他,自可与之一战。” 秦洋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其实少林派的‘金刚伏魔功’、河东程家的‘狮子吼功’、江南上官家的‘玉箫迷音术’等中原各派绝学均是与之一般道理。只可惜这些功夫多已失传,当今世上,没几个人练成罢了。” 二人商量一阵,暂时均无破解沐长风武功的必胜之法。 秦川忽道:“大哥,沐前辈偷偷看了兰妹一眼后便即离去。我瞧他早已不在徐州了,暂时应无对付咱们大风堡之意!” 秦洋沉吟片刻。道:“我会多加留神此人的形踪,看他是否还在徐州。对了,其实我正有件事要告知你。巳牌时分,我跟徐师兄带人去城里采办年货之际。在市上遇见几个江湖人物,徐师兄认出其中一人便是‘汉中双蜂’中的‘遁地蜂’仇地蜂。只因为赶年集的人太多,我们也是匆匆一瞥,便失之交臂。我听你说过双蜂无恶不作,且与易姑娘有不共戴天之仇,现下又投靠了沐长风,不知他们来到徐州会做什么勾当。许管家和徐师兄已派人追查他们行踪。” 秦川道:“可曾查到他们下落?” 秦洋道:“适才徐师兄告诉我,仇地蜂带着六名黄蜂帮手下,现住在城里一间名为‘燕春楼’的妓院之中。” 秦川想起二蜂所作坏事,忍不住站起身来。握紧拳头。道:“我要去找他们算账!”转身欲行。秦洋道:“且慢!川弟。此事最好你和易姑娘商议一下。毕竟她与二蜂有杀父之仇,应该知情的!还有,黄蜂帮虽然罪恶滔天。这徐州城终是朝延重镇,你不可公然动手,不然官府查究起来,只怕会另生风波!” 秦川闻言定了定神,寻思:“我们大风堡是个武林世家,素来奉公守法,既不和官府交好,也不和官府交恶。大哥思虑缜密,处事周到,堪为楷模。我以后遇事亦应如是!”又想:“我若直接闯入燕春楼大打出手,虽是除恶,却也难免伤及无辜。”皱眉道:“大哥,二蜂皆是十恶不赦,天理难容之徒,除之即是为民除害,即是替天行道。依你之见,我该怎么办才好?” 秦洋哈哈一笑,拍了拍他肩头,说道:“川弟,你不久便要做一帮之主,统率群豪,遇事务必当机立断。这些事情,哥哥们可不能帮你拿主意啦!” 秦川脸上一红,点头道:“我知道了。那我先去啦!” 秦洋淡淡的道:“明儿是大年三十。记住,二蜂是穷凶极恶之徒,你办事要干净利落,不可拖泥带水,让大家过个开心年!” 秦川来到沐青兰下处。他刚刚迈进门口,便见秦夫人安排服侍沐青兰的两名小鬟正和暄儿在院内嬉戏闲聊。三女见了他,忙上前见礼。 暄儿引秦川进屋饮茶,这才入内禀报。 秦川刚啜了两口热茶,暄儿引着沐青兰从内堂掀帷而出。暄儿向秦川行了礼,便自笑嘻嘻的去了。 秦川向沐青兰微微一笑,道:“在这里还能住得惯吧?”沐青兰微微点头,轻声道:“一切都很好,你不必挂心。”秦川见她脸色柔和,嘴角边微带笑容,这才放下心来,柔声道:“缺什么,只管跟大嫂要,别不敢开口!” 沐青兰又点了点头,樱口微动,轻轻“嗯”了一声,不知是酒意还是羞意,俏脸微晕,螓首低垂。 秦川想起她在成都郊外所居的“思兰小筑”,何等豪奢,身边丫环婆子成群,服侍得俨然公主一般,道:“兰妹,我家里一向清贫,让你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住在这小院之中,实在委屈你了!” 沐青兰抬起头来,目不稍瞬的凝视着秦川,道:“川哥哥,我在你心里便如此娇气么?我……”说到这里,星眸闪动,轻声道:“这个小院子对我来说,便是天下最好的地方……因为有你!” 秦川胸口一热,眨了眨眼,戏谑道:“你就不怕遇人不淑么?”沐青兰微微仰头,望着他的双眼,轻声道:“我已说过,无论你以后怎样对我,我决不后悔!”说着胸口起伏不定,又是激动,又是娇羞,慢慢将头转向一边。 秦川听她言语间深情流露,又见她一张柔美如玉的俏脸向着窗外的淡淡斜阳,略带些许酒气,朱颜陀晕,散发着微微红光,当真似芍药笼烟,梨花凝雪,清丽不可方物,不自禁的心神荡漾,握住她温软的小手,柔声道:“你这般待我,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秦川不敢相负!” 沐青兰满心欢悦,低声道:“川哥哥,我定会尽我所能,跟家里人好生相处,不使你为难。只盼你莫再将我视同外人!” 秦川初时本担心此女生性清冷,颇难相处,连沐长风都对这位娇女儿颇为顾忌,不料见她与易婉玉、王瑾等甚是款洽,此刻更说出这番话来,心下大为感动,暗想:“想不到她竟如此善解人意!”微笑道:“我要找玉妹说些事情,你午间饮了酒,先休息一会吧。明儿是大年三十,我带你们去城里去听戏罢!” 沐青兰抿嘴浅笑,低声道:“你有事只管忙你的,不必为我担心!快去吧!”秦川痴痴的望着她丽若春花的脸蛋儿,叹了口气,道:“你真好看!”沐青兰见他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似欲亲吻自己,不觉粉脸上醉意涌起,更显酡红,忙低垂了头,将他轻轻推出门外。 秦川来到易婉玉居处院内。只听她正在室内抚琴,一曲《乌夜啼》婉转低徊,极尽其妙,他听得入了神,怔怔的悄立院中。 迎儿望见了她,道:“四少爷,来了多久,怎么还不进屋?”秦川微笑道:“这么清雅的小曲儿,我这个俗人靠得近了,只怕唐突佳人,不太好!”迎儿和悦儿嘻嘻一笑,见过了礼,招呼他进屋,献上香茗,双双离去。 易婉玉端坐琴前,美目流盼,道:“兰姐歇了没有?”秦川摇了摇头,道:“还没呢,我刚从她那儿出来!你昨夜都没睡好觉,也不知躺一会儿。午膳没多吃酒吧?” 易婉玉道:“没有,秦伯母倒是饮了不少。我在等你呢!”凝目打量着他,噗哧一笑,道:“川哥哥,昨晚我在上官信面前那般贬损你,你可别太介怀!” 秦川微微一笑,来到她身后,轻轻按着她双肩,鼻端闻着她柔发的馨香,俯下身子,道:“你说的都是真话,我又怎会介意?我在你心里也那么小气么?现下我有件事要跟你说,不过你不可过于激动!” 易婉玉仰头靠着他肩膀,悠然道:“甚么事,你说吧!”秦川便将秦洋见到“汉中双蜂”之事说了,又道:“我想今晚夜探燕春楼,将二蜂引到一处无人所在,好好教训一番。我不杀他们,却也不能让他们再做坏事,索性废了他们武功!你意如何?” 易婉玉秀眉微蹙,侧头沉吟,隔了一会,说道:“难得你慈悲心肠,不愿伤人性命。咱们亥时出发罢!”起身便去准备夜行衣。 秦川雅不愿易婉玉涉险,道:“你还是别去了,我一个人便成!”易婉玉摇头道:“不行!父仇不共戴天,我定要手刃这两个狗贼。川哥哥,我一定要跟你去!”秦川拗不过她,只好勉强答应了。 当晚两人换了夜行衣,携了兵器,悄悄出堡。岂知刚到大门,忽然眼前人影一晃,已多了一条瘦长的身影,秦川叫道:“是徐师兄么?”那人微笑道:“小师弟有事,为何不叫我同去?” 秦川又惊又喜:“有徐师兄同去,便又多了几分胜算。”问道:“你怎么知道?”徐元豹微笑道:“晚饭时你大哥都跟我说了。你小时候有事总是缠着我,现今长大了,便用不着我这个师兄啦!”秦川笑道:“徐师兄说哪里的话,小弟是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徐元貌向易婉玉举手打个招呼。三人便乘着夜色,相偕出了大风堡。 三三、燕春楼中(三) 三三、燕春楼中(三) 待到来到燕春楼外时,已是二更时分。徐元豹引二人来到附近一条巷口,轻轻拍了拍手掌,巷内便闪出两个身手矫健的汉子,躬身行礼道:“徐师兄,四少爷、易姑娘!”秦川见是堡内的健儿,平素跟着徐元豹的杨林、杨森兄弟,微微点头,道:“两位杨大哥也来了!” 杨林道:“我们奉大少爷之命,在此监视已半日。只见到仇地蜂带着六个黄蜂帮弟子,没见到仇天蜂和沐长风等人。那六人守在外间只顾吃酒,仇地蜂呆在里面,那是一个名叫‘小凤’的窑姐儿房间,一直未见出来!” 徐元豹问明小凤房间所在,嘱咐道:“好,你们先回去吧!”杨林和杨森快步如飞的去了。 徐元豹向秦川道:“小师弟,你现下武功可是极高,今儿便由你当先锋,我来料理那六个保镖,易姑娘便在房顶留意院中情形,一有情况及时提醒我们。此次最好能一击即中,且莫造成混乱,惊动官府!” 秦川自知徐元豹因置身于青楼之地,怕易婉玉一个女孩儿家有所不便,才这般安排。 三人施展轻功身法,自后院翻入院中,跃上那小凤居处对面的房顶。其时前院中仍是男女嘈杂喧哗之声,好不热闹。秦川顿时想起成都风月楼结识婉玉一幕,不觉向她瞧了一眼,却见她满脸通红,也在侧头觑着自己,似喜似羞。 徐元豹忽道:“动手罢!” 秦川用黑纱蒙了脸,拔出长剑,双肩一耸,已然飞鹰般掠至小凤房外,破窗而入。徐元豹则同时飞身而下,踢开大门。那六名正在外间喝酒的黄蜂帮弟子见有人闯入,急忙取出兵器,喝道:“什……?”“干……”“你……”“有……”六人的呼喝声都只吐得一个字,随即哑了。 原来却是徐元豹身形疾晃,一阵闪电般的拳打足踢,掌劈肘撞,不容六人喊叫出声,顷刻之间便已尽数击中要害,纷纷倒地。 易婉玉伏在屋顶却瞧得清清楚楚,但见徐元豹动若脱兔。捷似灵豹,出手干净利落,一气呵成,绝无半点多余动作。不禁连连连点头,暗暗叹服:“川哥哥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太尽信,今日一见,这位徐师兄武功当真深不可测。看来他们秦家门人子弟之中果然是卧虎藏龙,不乏高手。窥斑见豹,大风堡之所以名动天下。殊非幸致!” 便在这时,但见秦川手提长剑,怒气冲冲地自内间奔出。 徐元豹道:“怎么样?仇地蜂人呢?”秦川摇了摇头,脸色甚是愤激。咬牙切齿的道:“早溜掉啦!”徐元豹一奇,进内间看时,不由得目眦尽裂,只见室内已空。牙床上横着一具裸女尸体,**间血肉模糊,死状甚惨。 徐元貌伸手去摸那女尸脉搏。只觉触手冰冷,已经僵硬,显已死去多时。 他纵目四顾,不由得叹了口长气,沉声道:“原来姓仇的恶贼早有察觉,奸杀过这名妓女之后,早已溜掉啦!” 秦川气塞胸臆,伸手提起一把酒壶,上前把烈酒倒在一人脸上,那人一个激灵,登时呻吟一声醒转过来。他茫然瞧着倒地不醒的同伴和秦、徐二人,脸上渐渐露出惊恐之色。 秦川一把将他领口抓起,喝道:“快说,仇地蜂去哪儿了?”那人面如土色,颤声道:“大侠饶命,二帮主一直在里面和粉头喝酒,令我六人在外面保护。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秦川怒道:“你胡说,仇地蜂早已溜掉了,他是你们帮主,落脚之处,你们岂能不知?” 那人哀声道:“我们也是日间刚到徐州,并未投店,直接便到了这间妓院。小、小人的确不知帮主会去哪里?公子爷饶命!” 徐元豹弄醒了另一人,说法与那人一般无二。 秦川问起仇天蜂,那人道:“大帮主右臂被仇家打断了,不能行动,还在登封养伤呢!”秦川知他所言不假,低头思量。徐元貌听他说仇天蜂的右臂为易婉玉所伤,尚未痊愈,便道:“看来确是仇家老二一个人在此风流快活。这贼子倒也机警狡猾,定是觉察到有不妥,提前溜掉了。” 便在此时,忽听得外面人声嘈杂,同时嗖的一声,一物飞来,落在屋中,却是有人投来的一段树枝,显然是向二人掷物示警。 徐秦二人一抬头,只见易婉玉在对面屋顶向二人连打手势,示意有人从右首走近,示意二人从左侧离去。秦徐二人对望一眼,同时挥掌将那两名黄蜂帮弟子击晕,这才闪身而出。 待得燕春楼中发现妓女小凤被杀、凶手作案后逃去、六名帮凶被人打晕,整个妓院乱成一团之时,三人早已去得远了。 徐、秦、易三人来到寂静无人的长街之上,除下面纱,循原路返回。秦川伸手在右腿上重重一拍,恨恨的道:“小凤死得真惨!仇地蜂又添一桩罪孽!我若再见到此人,决不轻饶!” 易婉玉握住他手,叹道:“定是他已有所察觉,偷偷提前逃走了!”徐元豹道:“不错。这人是个凶残狡诈的老狐狸,既已察到被人盯梢,奸杀了小凤后,便留下六名手下掩人耳目,自己却早已逃之夭夭!想不到这贼子连自己手下兄弟也出卖,毫无义气可讲。难怪杨林兄弟俩一向精明,这次还是上了当啦!” 易婉玉道:“却也怪不得两位杨大哥。怪只怪仇地蜂老奸巨滑,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 此次燕春楼之行无功而返,三人相顾气沮,便都不再说话。 回到堡内,徐元豹与二人别过,自去休息。 时近子夜,堡中一片岑寂。二人来到易婉玉院内,丫环们早已睡了。秦川低声道:“早些歇息。”易婉玉点头道:“好。” 秦川见她怏怏不乐,劝慰道:“仇氏兄弟罪大恶极,死有余辜,老天也不会放过他们。早晚他兄弟还会撞到我们手里。你也不必过于心急。”易婉玉点头道:“只怕仇地蜂暂时不会再露面啦!川哥哥,你也累了,去睡吧!”秦川道:“好,我要看着你进屋再走!” 易婉玉行到门口,回头望时,见秦川兀自伫立院中灯笼之下,她忽地折身返回,娇呼一声,纵体入怀。 两人搂抱在一起,良久良久。都不再说一句话。 直至远处鸡鸣之声响起,易婉玉才微微一笑,低声道:“去睡吧!”轻轻挣脱他怀抱,奔进屋去。 次晨秦川直至卯时方始醒来,但听得远处爆竹之声此起彼落,好不热闹。他睡眼惺忪的翻身下床,叫道:“外面有人么?”只听脚步细碎,一个黄衫少女掀帷而入,笑道:“四少爷。总算睡醒啦?” 这黄衫少女原是服侍秦夫人的婢女念萍。自秦川归来后她心疼幼子,便一口拒约王瑾另寻丫鬟的主意,定要将自己最心爱的贴身丫鬟送与了他。 秦川自少小离家远赴峨眉山以来,孤身苦修。八年间一切烹饪,缝补等务,均是事必躬亲,习以为常。这时早已非复昔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养少爷了。雅不愿再让婢女服侍,自然是断然拒绝,只将两个小厮田贵和孙福留在身边。 秦夫人却是不依。母子便僵持了两日。后来王瑾出了主意,仍将念萍早晚前来侍候秦川起居,只不在他院中住宿。 秦川见念萍穿着一身红红的新衣衫,眉梢眼角显得喜气洋洋,颇见妩媚,便问:“田贵和孙福跑哪儿去了?” 念萍微笑道:“大少爷一早便带着他二人和一众家丁们照例去城西访贫问苦,给孤寡老弱送年货贴春联去了。年年如此,怎么你忘了么?对了,四少爷,全家都忙着过年,就你一人这般贪睡?” 秦川这才想起已是元旦,难怪炮仗之声,四面八方的响个不停。他伸了个懒腰,微笑道:“你有所不知,我这几日夜里都没睡好觉,困得迷迷糊糊!”又道:“我也想去看看王伯、孙奶奶、赵十二叔,不知他们这些年日子过得怎么样?” 念萍摇头道:“现在去也太迟了。老爷吩咐过许管家和大少爷,好生照料他们,能帮的便帮一些,这些年家里也没少周济这些贫困人家,四少爷你就不用操心啦!” 秦川呆呆发怔,低头不语。 念萍格的一笑,转身出去,不久即回,双手捧了脸盆,放在桌上。她从脸盆中提出一块热腾腾的面巾来,绞得干了,便要为秦川擦面。 秦川忙道:“多谢,还是我自个儿来吧!”念萍道:“四少爷,你该不是嫌弃我蠢笨,不配侍候你吧!”说着眼圈一红,泪珠儿盈盈欲滴。 秦川一怔,道:“你别多心,我绝无此意!”念萍潸然泪下,呜咽道:“那你为何拒绝老夫人,不让我来服侍您?还不是嫌弃我来着!”说着哭得更厉害了。 秦川忙道:“念萍姐姐,我这些年习惯了一个人过活,不需要人照顾。喂,你别这样,你别哭啦!”念萍一面抹泪,一面呜咽道:“我不信,你定是嫌我笨手笨脚来着。不然你便让我服侍你一回!”秦川苦笑一声,便由得她了。 念萍服侍他盥洗穿衣,又端了早点让他吃了。 秦川心想:“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儿的安稳日子,我是决计不能再过了。等正月十五上元节一过,我便要去携手百戏帮群豪,设法阻止沐长风、莫非邪这伙人滥杀无辜,祸害天下苍生。” 又想:“只可惜二哥过新年也不能及时赶回家,也好兄弟团聚。昨儿听妈话中之意,二哥多半是怕她再提替他做媒的事才远远躲开的,大哥解释说确有要事。嗯,算起来二哥快三十多岁了罢。他这么多年游历江湖,持危济困,专打抱不平之事,却不知现下怎么样了?” 三四、后山较艺(一) 三四、后山较艺(一)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正月初八,众人皆沉醉在过年的欢悦之中。 这日辰牌时分,秦川、易婉玉聚在沐青兰房内商量到何处游玩。沐青兰道:“徐州城这么大,好玩的去处指不胜屈。川哥哥,还是你再推荐一处吧!” 秦川低眉沉思之际,忽听得脚步之声细碎,服侍秦川起居的婢女念萍从门外一阵风也似的快步而来,说道:“四少爷,大少爷派人寻你,还叫奴婢通知你今日便不要外出了。少停去议事厅有事商议!”她顿了一顿,迟疑道:“我听传信的来福说,好像是那姓唐的叔侄二人有什么事!” 秦川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念萍向易、沐二女福了两福,转身去了。 秦川对二女道:“你们俩先去玩吧,要不要我找人来陪你们?”易婉玉笑道:“不用了,过年这几日玩得够疯够累啦,我想歇歇。”沐青兰也道:“川哥哥,你忙正经事吧,别管我们了。等一会儿我跟玉妹抚琴对弈来玩。” 秦川微笑道:“也好,二位妹妹皆是才女,玉妹更是弈道高手,我已领教过了。且瞧瞧你们对决,究竟鹿死谁手?那先我去了!”转身欲行。易婉玉追上,低声道:“川哥哥,既是唐二先生叔侄有事,你可别忘了我的话!”秦川一怔,道:“自除夕拜年以后,便不曾见他叔侄露过面。许管家和赵师兄都说他二人一直循规蹈矩,未见异动。” 易婉玉秀眉微蹙,喃喃道:“莫非是我猜测有误,他二人当真只是来探望秦伯伯。顺便过年来着?” 沐青兰接口道:“川哥哥,玉妹,据我猜测,唐氏叔侄多半是为了躲避我爹爹,才投靠大风堡的!” 秦川和易婉玉对望了一眼,将信将疑。易婉玉道:“兰姊姊何所见而云然?”沐青兰沉吟道:“我爹虽然以武力慑服各大帮派,其实并非真的能让各派衷心归附。有的不过是明哲保身,免遭灭门而已。譬如青城派,虽然竹空掌门已将‘天蚕神拂’交给我爹,却仍然心有不甘。阳奉阴违。我爹才动了杀机。余飞公子便是为了救他这位掌门伯父。答允我爹一命换一命,这才被迫杀害东方道长的。” 易婉玉不禁动容,想起东方权之死。暗暗一叹,道:“既然如此,莫非唐二先生和竹空道长一般,也是不甘胁迫,阳奉阴违?” 沐青兰点头道:“极有可能!”向秦、易二人瞧了瞧,秀眉微蹙,脸上闪过一丝犹疑之色,续道:“记得那夜子时,我在登封客栈内听到声音,有人暗中来到我爹房内和他密谈。我在窗内偷偷向外观望。过了一会,有一个人影从我爹房中闪身出来,上了屋顶而去。现下想来,那人影多半便是唐二先生。第二日我醒来,便不见了余飞和唐剑二人,我问爹爹,他却笑而不答。后来被我问得急了,他才说派二人外出办事了。还说这几日由他亲自保护我和杨姨安全!直至到了大风堡,见到唐公子叔侄二人,又听你们说起余飞所为,我才觉得事有蹊跷。川哥哥,玉妹,你们猜猜唐家叔侄到底打的甚么主意?” 易婉玉沉吟道:“看来让余飞途中死掉,定是你爹后来的主意。想来他对唐二先生叔侄起了疑心,怕他当真投靠了大风堡。只要余飞一死,川哥哥自然怀疑唐二先生来大风堡的居心!如此一来,唐家叔侄已陷入两难之境,即便想临阵倒戈,帮助大风堡对付天道盟,只怕堡内众人也对他二人心存疑忌!” 秦川皱眉思索,觉得易婉玉这番推测,确是大有道理。 当日萧县遭遇铁叉寨的刘三等人暗器偷袭之际,以唐二先生的身手,若要救援车厢中的余飞,实是易如反掌。事后秦、易二人细细琢磨个中道理,猜测要么是他浑没料到刘三会真的杀死余飞,要么便是他故意让余飞死在秦川面前。 然则唐家叔侄真实用意究竟何在,秦川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此刻他听得二女之言,心念一动,忖道:“如果她二人所料不错,那唐二先生来投我爹,多半真的有意想俟机联手大风堡对抗天道盟。然则他叔侄将余飞擒来,为何途中竟任他遭人杀死?难道真如玉妹所说,是沐长风的阴谋诡计,令唐二先生始料未及!” 沐青兰吁了口气,道:“玉妹所猜的极有道理。其实我爹最初的企图确是令唐二先生带着余飞来大风堡假意投诚,意在摸清堡内虚实,以便充作内应。但以他的生性多疑,定是怕唐二先生假戏真做,想要借大风堡之力摆脱他的操纵。故而便在中途杀了余飞,让堡内诸人对他叔侄起疑。唉,此事真真假假,难以揣测。我看唐二先生叔侄恐怕也在首鼠两端,彷徨不定。” 秦川恍然道:“不错!如果他叔侄想按照沐长……沐前辈之计对付大风堡,只怕大伙儿早有防范;但若想倒戈对付天道盟,由于余飞之死他难脱嫌疑,咱们也不会信他们。”想起唐二先生来到堡内后深居简出,连过年这几日也极少露面,多半是自知处境尴尬之故。 秦川向二女道:“两位妹子,你们说说看,唐二先生究竟会何去何从?” 二女不约而同的道:“离开大风堡!” 此话甫一出口,二女相顾而笑。 秦川稍一凝思,心下顿时了然:“沐长风这一计好生阴损,令唐二先生骑虎难下,只有乖乖地离开大风堡!只不知唐二先生到底心中转的甚么念头?”目光在二女脸上转了转,叹道:“两位妹妹当真冰雪聪明,料事如神,佩服!” 当下别了二女,径自来到议事厅外,却见秦洋等人正陪着唐二先生叔侄饮茶谈话,便即入内与众人行礼厮见了。 秦洋道:“四弟来得正好。唐前辈家中有事,正要辞行回四川呢!” 秦川心道:“果然让玉妹和兰妹猜中啦!”便转身向唐二先生微笑道:“唐前辈难得光临敝堡,怎不多住些日子?莫非怪我兄弟招待不周,怠慢贵宾,这才离去不成?” 唐二先生微微一笑,捋着胡子,道:“四公子说哪里话来?鄙叔侄自到贵堡,蒙各位隆情款待,当真是臻臻至至,无微不至。呵呵,这些日子我叔侄二人在府上好吃好喝,大公子、许管家和赵徐二位老弟,轮流相请,游山玩水,实在是舒适之极,当真是‘此间乐,不思蜀也’。说句老实话,我唐二是真不愿意走啦!”顿了一顿,舒了口长气,苦笑道:“怎奈老夫离家久矣,门户中诸般俗务待理。如今见令尊玉体违和,府上各位皆忧心如焚,老夫也帮不上忙,深感惭愧。今见天气晴好,正宜赶路,特向列位辞行!” 秦川劝了几句,唐二先生去意甚坚,只是没口子的婉谢。 秦川欲待再出言挽留,未及再出口,秦洋道:“川弟,既然唐前辈去意已决,你也不必再劝了。希望前辈和唐兄弟日后有闲,常来徐州做客!” 唐二先生笑道:“那是自然。盼望届时宾王兄身子已复,我们老哥儿俩也好一叙契阔,大醉方休!也盼望各位能有暇前往川中,驾临唐门,也好有机会让小老儿做东!” 众人送唐二先生叔侄直至大风堡外。 一直默不作声的唐剑忽然拉了拉秦川衣角。二人来到远离众人的几株松柏之间。唐剑叹了口气,支吾道:“秦兄弟,我,我有几句话想求你转告沐姑娘!” 秦川道:“唐大哥请说,我一定带到!” 唐剑脸上一红,压低声音道:“请告诉沐姑娘,我知道她一直认为我和余飞一样不是好人,从骨子里便瞧不起我,是他爹的帮凶。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虽心中十分仰慕她,却也知她心里只有秦兄弟一个人,唐某又焉有非分之想?唉,只盼她以后能明白我唐剑不是个坏人,我便心满意足了!” 秦川一呆,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只见他一脸萧索之色,意兴阑珊,喃喃的道:“说来惭愧,我本想凭着唐门传人的身份在江湖上有一番作为,不曾料却误从了沐长风,跟着他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现下悔之晚矣。这次二叔带我回去,吉凶难料,只怕再没机会见到沐姑娘了。秦兄弟,你君子坦荡荡,烦请将在下的这片心意转告她。总之只要她不再将我视为坏人,我死也瞑目了!” 秦川虽不能尽解他话中之意,却也知他对沐青兰用情极深,暗叹一声,道:“唐大哥,我一定将你的话说给沐姑娘听,请放心!” 唐剑心中释然,脸露感激之色,道:“多谢!”顿了一顿,又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余飞之死,令我至感震惊。他虽行止有亏,却始终跟我兄弟一场。唉,说起来我也对不起他!江湖险恶,人心难料,若不能自我把持,终不免会堕入魔道。秦兄弟,你好自为之。” 他说毕转身便行。秦川叫道:“唐大哥!”唐剑回头一阵苦笑,涩声道:“秦兄弟,你是个好汉子,胆敢抵死拒绝沐长风,我只恨自己当初转错了念头。玉姑娘和沐姑娘选了你,是她们二位有眼光!秦兄弟,后会有期!” 说着头也不回的向唐二先生身边走去。 三四、后山较艺(二) 三四、后山较艺(二) 众人目送唐氏叔侄远去,回入堡内。秦川便将易、沐二女对唐二先生的推测之言说了。 秦洋神色凝重,向秦川瞧了一眼,责道:“川弟,怎么不早些说出来?现下人已走得远了,断无再去追回之理!” 秦川脸上一红,搔了搔头皮,道:“我们也是刚想到此节,还没来得及说!”秦洋沉吟片刻,向众人道:“大伙以为此事如何?” 许管家点头道:“难怪四少爷适才一再挽留,原来是想让唐二心里选择对抗天道盟!”赵飞虎道:“哼,他连‘唐字令旗’都保不住,自是沐长风手下败将。这种人便是留下来,又济得甚事?”徐元豹摇头道:“这话说得不对。唐门暗器毒药天下无双,实不易敌,怎能说不济事?你别瞧那唐二平时不声不响的,他的真实手段实在不容小觑!” 众人回到议事厅商议半晌,你一言,我一语,都对唐二先生叔侄的最终抉择难持定论。 秦洋叹道:“此事如真像沐、易二位姑娘所说,只怕唐二先生叔侄此去定又回到沐长风身边,受其驱驰!这个回合,他终究败在沐长风之手。只可惜他叔侄二人已经现下已去得远了,否则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回旋余地!” 秦川来到沐青兰院内,自窗外便望见二女正在对奕。他将右手食指竖在唇前,作了个禁声的手势。众婢女含笑会意,均不作声。 当下悄无声息的挨到房内,观看棋势,不料只瞧得片刻。心下暗自惊讶。他于弈道只是略懂皮毛,曾与易婉玉在归途中对弈数局,败多胜少,心中不免老大没味。此刻观这局棋,厮杀之势大是凶险,执黑子的沐青兰一方竟大占上风,眼见左下角的一片白子即将全军覆没,岌岌可危。 易婉玉伸出一根白嫩纤秀的小手指抵着左颊,秀眉深蹙,星眸闪动。咬着嘴唇。拈起一枚棋子。彷徨不定,过了好一阵,兀自难以决断。 秦川终于按捺不住。出声提醒道:“何不在这里下一子,保住边角?” 易婉玉一惊,不由自主的依言丢下一子。沐青兰嫣然微笑,向秦川瞧了一眼,微微点头,跟着落子。 二女再走数子,易婉玉见败局已定,只好推秤认输。她向秦川横了一眼,娇嗔道:“川哥哥,观棋不语真君子。你干么胡乱指点,害得人家输得这么惨!不行,我要你赔!” 秦川一呆,心想怎能怪我,却见她轻嗔薄怒,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忙支吾道:“你,你……”双手一摊,伸了伸舌头,扮了个鬼脸。 二女见他呆头呆脑的模样,对望了一眼,同时格格而笑,身似花枝乱颤,易婉玉不住摇头嘻笑,沐青兰一反平素的端严矜持之态,已是笑得弯下了腰,伸不直身子。 易婉玉笑道:“逗你玩呢,偏这么当真?瞧你那呆样!”她问起唐二先生之事,听说他叔侄已然离去,伸食指点住腮边,沉吟道:“其实沐……派他来的时候,便没打算让他在堡内下手,只是将计就计试他叔侄之心。如此一来,川中唐门是彻底沦为天道盟的附庸了!” 秦川心下怃然,叹道:“人心难测,即便唐二先生再留在堡内,大伙儿也是一般提防着他。他如果回到沐前辈身边,只怕沐前辈也未必再信任他。” 沐青兰叹道:“其实我爹自始至终都不曾信任过这些人!” 秦川道:“兰妹,唐大哥临去之时托我转告你几句话。他说……”刚说到这里,忽见易婉玉盈盈起身,道:“川哥哥,既是唐公子有话给兰姐,我还是先行回避一下吧。你们聊吧,我到外边找迎儿她们去!” 秦川只好缄口不语。沐青兰道:“没什么的,玉妹你不必……”易婉玉向她摇了摇手,微微一笑,翩然而出,将房门轻轻带上。 秦川便将唐剑临行之前的话向沐青兰转述了一遍。 沐青兰悠悠一叹,道:“川哥哥,唐大哥和余大哥在武林中都算得上是后起之秀,若非被我爹所累,皆是前途不可限量。是我父女对他二人不起!” 秦川心想:“唐余二人确是大有前途的武林世家子弟,如今误入歧途,说来确是沐前辈的罪孽。”道:“不管怎样,唐大哥心里着实喜欢你呢?” 沐青兰望了望秦川,红着脸道:“川哥哥,你别多想,我心里再也不会有别人啦!”说到这里,含羞低头,欲言又止。 秦川挨近她身边,瞧着她羞答答、娇怯怯的模样,握住她一双纤纤素手,微笑道:“你猜我信不信?” 沐青兰一呆,抬起头来,见他嘴角含笑,眼睛眨了眨,目光中带着几分调笑的味道,顿时脸蛋儿羞得似大红花一般,颤声道:“川哥哥……”秦川捧起她的脸来,在她淡红的嘴唇上轻轻一吻,微笑道:“好妹子,我怎会不信你?” 沐青兰胸中情意荡漾,任他搂腰相吻,低声道:“川哥哥,我长这么大从没有现下这般快活,我心里知足啦!”秦川笑道:“在下可是个草莽汉子,粗鄙无文,那你怕不怕以后跟着我吃苦受累,担惊受怕?”沐青兰轻轻“嘤”的一声,将脸儿缓缓倚在他胸前,闭上双眼,毅然道:“不怕,什么都不怕!” 秦川心中感动,搂紧了她纤细柔软的腰肢,低下头去,又往她樱唇上亲去。沐青兰被他一吻之下,心魂俱醉,伸臂搂住他头颈,宛转相就。 二人沉醉在缠绵缱绻的柔情之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沐青兰忽然轻轻推开他身子,红着脸道:“川哥哥,让玉妹进来吧?” 秦川从温柔乡中醒来,忙道:“好啊,我去喊她!”拔步出门,行到院内,却见易婉玉斜倚着凉亭的栏杆,笑吟吟的望着众鬟玩荡秋千。 亭畔的一架秋千一起一落,越荡越高。众鬟嘻嘻哈哈,正玩得起劲。 秦川悄悄地走到亭内,轻轻握住易婉玉的纤手,微笑道:“玉妹,进屋说话吧?”易婉玉挣脱他手,轻掠云鬓,妙目横了他一眼,淡然道:“唐剑的话转告完了?”秦川一笑,道:“完了。其实也没甚么,你用不着回避的!”易婉玉指尖忽然在他唇畔轻轻一抹,格的一声娇笑,快步入内。 秦川知她猜到自己和沐青兰亲热,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烧,慢慢的跟了进去。 沐青兰将唐剑之话又转述给易婉玉,谈及父亲害死余飞,又将唐剑逼得如斯境地,不由得闷闷不乐,愁眉不展。 易婉玉小嘴一撇,安慰她道:“兰姐,你大可不必耿耿于怀。此事你爹固然难辞其咎,主要还是怪唐剑和余飞自个儿心术不端。说起逼索之事,川哥哥何尝没有被你爹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只不过川哥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才是威武不屈的大好男儿!” 沐青兰一双盈盈妙目注视着秦川,低声道:“川哥哥自然是个大好男儿,又岂是他二人可比!” 秦川见这两个艳美如花的少女皆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目光中深孕情意,显见在她们心目中自己俨然成了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士,不禁脸上一红,暗道:“她二人对我如此信任,我自当好好一番作为,不能让她们失望。” 忽然心中转过一个念头,向二女道:“有件事情须跟二位妹妹商议一下。我不日即前往百戏帮办事,江湖险恶,你们二人便留在堡内罢。我一有空闲便会回来看望你们的!” 听到这话,易沐二女俱是一怔,对望了一眼。易婉玉道:“川哥哥,我于百戏帮的情况甚是熟悉,还是让我跟着你去吧!” 秦川蹰躇不决,又向沐青兰望去。只见她秀眉双锁,樱口微动,欲说还休,不问可知自也是极想同去。 易婉玉忽道:“川哥哥,你让兰姐和我跟你一起去吧!咱们三人凡事也好多个照应。暄儿她们几个丫环不懂武功,便不去了!” 秦川默然半晌,皱眉道:“我这是去冒险,去拼命,可不是游山玩水,随时都有性命之危,凶险得紧,而且路上没人照顾,一切全靠自己。这风霜之苦岂是你们姑娘家所能吃得?” 他雅不愿二女远涉江湖。又知易婉玉这几年跟随百里艺浪迹萍踪,走南闯北,以她的武功心机,已足以自保。但沐青兰却是一个未出深闺的富家小姐,毫无江湖经验,又一副娇怯怯的柔弱模样,如何能吃苦受累? 易婉玉微笑不答,却将目光落在沐青兰脸上。沐青兰何等聪慧,立时听出秦川言下之意,俏脸微微抬起,说道:“川哥哥,你尽管放心,玉妹和我绝不会拖累你的!” 秦川见二女执意相从,均不舍得与自己分开,胸口一阵温暖。其实他又何尝舍得她二人?沉吟片刻,忽然灵机一动,绷紧脸皮,肃然道:“既然如此,你们跟我来!”说着大踏步往外便行。 二女不明所以,微感诧异,互相望了一眼,均觉得秦川表情如此严肃,自识得他以来殊为罕见。 三四、后山较艺(三) 三四、后山较艺(三) 秦川当先来到后山试剑亭外,忽然住足不前,回过身来。易、沐二女携手而来,双双停了脚步,均是满脸好奇之色。 秦川心下暗暗好笑,却仍是假装寒着脸,一本正经的道:“玉妹,兰妹,你二人若想跟着我行走江湖却也不难,只须每人接我三十招便可。倘若哪一位是在二十九招内落败,便要听话留在家里!二位妹妹意下如何?” 二女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居然要以比武来决定去留,不禁面面相觑,过了片刻,同时点了点头。 秦川道:“谁先来?” 易婉玉道:“我先来!”右足一点,身形滴溜溜的旋转飞起,落在一处突起的巨石上,亭亭玉立,飘飘若仙,叫道:“川哥哥,便依你的,三十招为限!你快出招罢!” 秦川微一点头,跨步而上,双手成爪,连环往易婉玉两只足踝抓去。易婉玉娇叱声中,凌空翻下巨石,一招“帘卷西风” 越过他头顶,轻轻巧巧的落向他身后,人未着地,右足已反踢他后心。秦川叫了声:“好身手!”侧身避过,一个“倒踩七星步”,倏地欺近,劲风呼呼,一阵掌劈足踢,招招抢攻,竟似狂风暴雨一般。 两人这一搭上手,以快打快,霎时之间对拆了二十余招。易婉玉身似蝴蝶穿花,蜻蜓点水,从容不迫,将拳脚轻功发挥得淋漓尽致。 秦川心道:“玉妹所使的全是百戏帮老帮主所传的绝学,武功根基殊为不弱,闯荡江湖绰绰有余。我且试试她到底能否挡得致命一击!”猛然一声呼啸,飞身而上,掌影纵横,掌风呼呼,已将她身子笼罩于无形罡劲之中,叫道:“哪里跑!”左手一探。右手忽从左手掌底穿出,呼的一声,向她右颈斜切过去。 易婉玉急忙横臂相格,却被他手劲微震之下,身子一晃,脚下一个踉跄。秦川就势在她肩头轻轻一按,笑道:“三十招到了!”情知自己这一按之下,易婉玉定然立足不定,多半便会跌倒在地。 岂知她身子摇摇晃晃、似倒未倒之际,倏地飘然斜飞。一招“柳絮因风”,半空中轻轻一个转折,飘飘荡荡的落回巨石之上,玉立亭亭,身形轻盈无比,姿式美妙之极。 秦川又惊又喜,不自禁的脱口赞道:“‘玉美人’果然名不虚传!”始知易婉玉以“玉美人”的身份名动江湖,确有真实本领,殊非幸致。 易婉玉横了他一眼。轻轻抒了口长气,哼道:“川哥哥,你可是一点也不手下留情,当真不想让人家跟着你啊!”秦川笑道:“说好比武。自然不能手软。生气啦?”易婉玉黛眉一扬,小嘴一撇,道:“我才懒得生你的气呢,该轮到兰姐了!”右足一弹。飞身跃入试剑亭内。 秦川向坐在亭内石桌旁双手支颐的沐青兰回头一笑,道:“兰妹,还比不比?” 沐青兰知道他适才发掌中势挟风雷之声。固然有心刁难易婉玉,却也是意在让自己知难而退,乖乖留在家中。当下款款站起,步下亭来,淡淡一笑道:“川哥哥,看来你也是真的不想让我跟着你!” 秦川柔声道:“好妹子,江湖上刀光剑影,危险得紧,我又岂能忍心让你涉险?咱们还是别比了,你在家陪大嫂她们,我会常常回来瞧你的!” 沐青兰螓首轻摇,却将两只剪水双瞳瞧瞧秦川,又瞧瞧易婉玉,忽地粉脸一红,浅浅一笑,低声道:“玉妹去得,我便去得!川哥哥,就按你所说,三十招为限,你出招罢,下手不必留情!” 秦川对易婉玉的武功根基了然于胸,于沐青兰心里却没底,瞧着她袅袅婷婷的柔弱模样,似乎风吹得倒,当真是弱态生娇,楚楚堪怜,不自禁的心生怜惜,当下力运双臂,左拳右掌,暗想:“且试试她的轻功如何!”叫道:“好,看掌!”左掌虚晃,右手出拳如风,一招“平地风雷”劈面打去! 这招“平地风雷”乃他家传的风雷掌中的厉害招数,数日来他已练得熟极而流,自知威力惊人,生怕沐青兰抵挡不住,便只用了三成功力。 他只道沐青兰多半会施展小巧腾挪的轻功身法躲避招架,岂知掌锋甫露之际,忽见沐青兰皓腕一沉,纤纤素手忽作兰花之式,一招“蟾宫折桂”迅捷异常的分从左右合拢上托,径自斜斩他双臂弯的“清冷渊”穴。 秦川心头一凛,沐青兰这招后发先至,浑不理会自己的雷霆攻势,看似行险,实则在自己掌缘触及她身子之前,先已“废”了自己双手,端的是连消带打、以攻代守的至妙绝技。他忍不住脱口赞道:“好功夫!”当即撤掌变招,曲膝矮身,右腿使出“狂风落叶腿法”中的一招“横扫千军”,横踢她双腿足踝。 但见眼前黄影一闪,沐青兰娇躯微晃,轻轻巧巧的飘入半空,竟是“细胸巧翻云”的巧妙轻功,凌空盘旋翱翔,姿式飘逸优雅,从容不迫。 秦川又惊又喜,浑未料到这么一位妩媚娇怯、宛转柔弱的文秀少女竟有如此武学造诣,似不在婉玉之下。心中一动,欺身而前,出掌相邀,旨在试探她武功根底,招式一变再变,虽只用了二三成内力,却将万佛掌、风雷掌、狂风落叶腿等上乘功夫尽数使上了。 在他凌厉无俦的攻势之下,沐青兰虽渐处下风,却依然倏进倏退,忽东忽西,身法精妙无伦,令在亭内观战的易婉玉只瞧得眼都花了。她直觉心惊肉跳,掌心出汗,不住叫道:“川哥哥,手下留情!别伤着兰姐!” 秦川拳脚丝毫不缓,大声笑道:“玉妹放心,兰妹所使的是五行八卦步法和八阵图功,我伤不了她的!”说着右掌斜引,左拳跟进,又是一轮猛攻。 却见沐青兰纤腰一扭,身形横趋斜行,忽而踏乾宫,走坎位;忽而走霸宫,出离位;忽而走坎宫,踏震位。进退趋避之际,看似闲庭信步,随意所之,漫无章法,却已将包含生、伤、休、杜、景、死、惊、开等玄机的“八阵图功”发挥得淋漓尽致,曲尽其妙,兼之她清丽秀雅,妍姿艳质,一举手一抬足之际,当真步步生莲,依依如柳,袅娜风流,仪态万方。 易婉玉只瞧得目眩神驰,屏气敛息,一时竟尔忘了喝彩叫好。 又拆得数招,秦川觑到一处破绽,蓦地凌空下击,手腕略翻,已在沐青兰肩头轻轻拍了一下,竟是疾似电光石火一般。沐青兰花容失色,急忙沉肩卸劲,欲待侧身闪避,蓦觉纤腰一紧,已被揽入怀中。 秦川伸臂把她抱了起来,拔身跃起,轻飘飘的落在试剑亭内的易婉玉身旁。他将沐青兰娇柔的身子轻轻放下,微微一笑,说道:“已经六十三招了,过了一倍还多!想不到你已得了令尊的真传,恭喜!” 沐青兰早已羞得满脸通红,望着他脸,朱唇轻启,轻轻道:“你说话可要作数!”秦川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自然作数!咱们一起去便是。”沐青兰满心欢悦,眼波欲流,喜上眉梢。 易婉玉握住她手,微笑道:“想不到兰姐武学造诣如此了得,我可真佩服得五体投地!”沐青兰含羞低头,双颊微晕,轻轻道:“玉妹休要取笑,都是川哥哥手下留情,他最多只用了三成内力!” 秦川笑道:“我虽用了三成内力,一招一式却不曾含糊!兰妹,你身兼峨眉派眉月前辈和令尊武学之长,只是修为尚浅而已,假以时日,实是不可限量!倒是玉妹,再过几年,便非你对手。” 三人正说话间,忽见一名仆厮急匆匆而来,向秦川躬身道:“四少爷,大少爷请你速到会客厅,有要事相商!”秦川点了点头,问道:“你可知是什么事?” 那仆厮摇头道:“好像是江湖上的朋友来寻。至于是什么路道,小人便不知了!”秦川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吧!”那仆厮行了一礼,转身去了。 秦川向易、沐二女道:“咱们回去吧?” 转身迈步欲行,却见二女低语数句,并不跟来。易婉玉道:“川哥哥,这后山风景秀丽,真是个清静的好所在。我和兰姐想多呆一会,你自个儿先去吧!”秦川笑道:“也好。你二人不如在此多多切磋武功,以后江湖道上,不无进益!” 他匆匆赶到客厅外,未进门槛,便已望见秦洋正在陪一名客人喝茶说话。 秦川迈步进去,那人闻声转过头来,将茶杯放下,扑翻身躯,向他纳头便拜,大声道:“属下赵进,拜见帮主!” 秦川见是百戏帮四川分舵的舵主,外号叫做“穿云手”的赵进,忙双手相扶,说道:“赵大哥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赵进脸现喜色,叫道:“你终于肯做我们帮主了!当真太好啦!”这才起身。 秦洋笑道:“川弟来得正好,这位百戏帮的赵朋友前来寻你,定有要紧之事,你们好好谈吧。我便不打扰了,少陪!”站起身来,拱手作别。 赵进抱拳还礼,恭恭敬敬的道:“秦大侠请便!”(未完待续。。) 三五、三老失踪(一) ps: 求收藏,求推荐。真的有些纳闷,为什么明明其他网站上那么多点击收藏,反而在起点这儿我的推荐一直是5,一个星期下来竟连一个也没增加。该不会数据有假吧?俺可是新作者,不懂个中道道,呵呵! 三五、三老失踪(一) 待秦洋去后,赵进向秦川道:“启禀帮主,大事不好,吴、邓、王三位长老极可能被天道盟的人掳去啦!” 秦川一惊,忙问其故。 赵进长长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们年前便已到了萧县,一直住在城北的圣泉寺内。那里的住持方空大师跟吴长老有旧,将我们安排在后院。大伙儿多次聚在一起商议,都拿不准秦老堡主会不会答应让秦少侠做我们帮主。有人出主意干脆派人到徐州听候消息,却又觉得这时候不宜现身催促,令少侠为难。所以三位长老准拟等少侠做了决定后,再前来相会,以便商议帮中之事。”顿了一顿,眉头微皱,续道:“谁知就在前日,便是正月初六的拂晓时分,我们一觉醒来,却、却才发现三位长老不见了!” 秦川心下登感不安,自责道:“都怪我优柔寡断,自误误人,未能及时知会大家。三老若非为了等候我消息,便不会出此意外。”又想:“难怪这些日子玉妹在城内见不到百戏帮弟子,却是故意避开我,以免令我为难。” 赵进摇头道:“帮主千万别这么想。邪魔歪道害人之心早就有了,既已盯上了三老。迟早定是要出手的。试想当初老帮主何尝不是死在他们手中?再说,三老或许真有急事外出,可能不想或不及让我们知道罢了,未必便有甚么意外。只怪属下等一时没了主意。才冒昧来扰,请帮主责罚!” 秦川道:“赵大哥言重了!”心中嘀咕:“三老突然莫名其妙的消失,此事倒真的有些蹊跷。” 赵进接着道:“三老住在圣泉寺后院的偏殿之中,属下等十几人则分别住在外间,以便服侍。说来也真奇怪,夜间并无半点动静,天亮后迟迟不见他们出来。大伙儿怕有意外,便强行破门而入,进屋一看,只见兵器俱在。包裹未动。被褥翻开。只是触手冰凉,室内也不见打斗痕迹,偏生不见了人影!我们在附近寻了两天仍无音讯。这才慌了。江湖大乱,帮中无主,三老又离奇失踪,此事非同小可,大伙儿都跟没脚蟹似的,都没了主意,便委托属下前来禀报!” 秦川略一凝思,缓缓道:“你们认为三位长老会去哪里?” 赵进皱了皱眉头,道:“以属下之见,十九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被敌人中的高手夜间偷袭。将三位长老神不知鬼不觉的掳走;第二种则是三老突有急事,又不愿让属下们知道,故而悄悄离去。” 秦川点头道:“说不定三老当真有急事,是以匆匆离去。赵大哥不必焦虑!” 赵进满脸忧色,叹道:“帮主有所不知,三老连兵刃都来不及携带,一去便是两天,音讯全无,那是从所未有之事。大伙儿人心惶惶,怕有不测,帮中本就群龙无首,现下连长老们也不见了,这……!”他一声叹息,不再言语。 秦川微一沉吟,道:“既是如此,咱们便先去圣泉寺瞧个究竟罢!赵大哥,你且稍坐片刻,待我向家人辞行!” 赵进见他答允同去,大喜过望,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秦川吩咐家丁立即去后山通知沐、易二女,收拾细软准备外出,他自行去探了父亲病情,跪倒床前,向父亲请示。 秦宾王点头一笑,意示嘉许。秦川曾数次问起蓑衣人身份,见父亲均是闭目不答,欲待再问,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 秦夫人听说儿子又要离家,怔了半晌,垂泪道:“乖儿子,你二哥去了泰山未归,你三哥又留在了洛阳。如今你自己离家多年,好不容易回来几日,却又要匆匆而去,娘真的舍不得你!不过娘也知道,你父子几个都是江湖中人,干的都是行侠仗义的大事,娘不该留你在身边,你自己要多保重!” 秦川心下甚是不舍,长跪不起,拭泪道:“妈,等儿子料理完百戏帮之事,再回来孝敬您和爹爹!”想起不能再侍奉病榻上的父亲,更感不安。 秦洋瞧出他心思,双手扶他站起,道:“川弟,我跟你说过,家里自有我和你大嫂料理,你务须担忧,只管做你该做之事!只是方今江湖不宁,你此去实是凶险异常,前途难料,你自己要多加小心。”秦川点了点头,叹了口长气。 王瑾在一旁劝道:“川弟,沐、易两位妹妹都是花儿一般的娇弱女子。江湖凶险,坏人不少,我看还是将她二人留在家中吧,以便照应!” 秦川苦笑道:“我已劝过,只是她二人不听,执意定要同去!”王瑾向秦夫人笑嘻嘻的道:“婆婆,你这两个未过门的媳妇儿就这样随夫闯荡江湖,你可放心得下?” 秦夫人向秦川道:“是啊。川儿,婉玉和青兰都是娇滴滴的弱质女流,怎能受那江湖风霜之苦?你这孩子便这般舍不得她二人?” 秦川脸上一红,摇了摇头,嗫嚅道:“不是这么回事。”欲待分说,秦洋帮他解围,笑道:“妈,我看沐、易二位姑娘,俱是秀外慧中、聪明机变之人,又身手不弱,远非寻常女子可比。川弟武功虽高,江湖经验尚浅,有这两个得力帮手在,做起事来定是稳妥许多!” 秦夫人半信半疑,欲待再问,只听丫环来报:“禀夫人,沐、易二位姑娘前来求见!”秦夫人忙让二女进来说话。 原来沐、易二女听得仆役告知秦川有事即将外出,当即匆匆自后山赶来。齐向秦夫人辞行。 秦夫人见二女追随秦川之意甚坚,也自感动,当下令丫环自内室捧出一个金黄色的锦盒,亲手开启。取出两只晶莹剔透的翡翠手镯,叹了口气,道:“咱们家都是江湖中人,不必多闹虚文,这两只玉镯子权作信物。二位姑娘若不嫌弃,便请收下!” 沐、易二女一齐接过玉镯,盈盈拜倒。 秦夫人叹道:“我这个蠢儿子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竟能遇到你们这两位好姑娘,愿意跟着他前去遭罪!对了,路上盘缠衣物可要准备齐全才好!快快坐下说话吧!” 秦洋拉着秦川的手走出屋外。来到庭院之中。微笑道:“川弟。以前爹爹让咱们兄弟不得胡乱花钱,管教甚严。你现下已是大人了,跟你三哥一样。你们既做了江湖上的总镖头和帮主。有道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咱们大风堡的家训万万不可忘记。”秦川唯唯称是。 秦洋缓缓道:“家中之事尽管放心。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百戏帮能否保全,应付天道盟这一劫,便瞧你的了!” 秦川叹了口气,道:“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弟弟枉为人子,却于孝道有亏。当真好生惭愧,照料爹娘之事全靠大哥大嫂了!我此去定当保百戏帮平安,不负百里老帮主临终所托!” 这时许管家按照秦夫人吩咐到账房支了二百两白银交给秦川,作为路途零用。秦川道:“用不了这么多。”许管家微笑道:“四少爷,老夫人吩咐,不可委屈了两位姑娘。咱们大风堡虽然清贫惯了,却也不差这些银钱。” 秦川素知父亲家教极严,向有规定,他兄弟四人均至十二岁时,始有每月一两银子作为零用,十四岁时为二两,十六岁时十两,十八岁之后也不过二十两之数。此次一下子身携二百两纹银,于他而言,算得上是一大笔巨款了。 秦川在洛阳时秦江夫妇、百戏帮三老曾先后送银两给他,均被他以囊中有钱为由婉拒,回归徐州途中自峨眉山所带盘缠便已花用殆尽,当下便将银子收了,放入行囊之中。 其实易婉玉、沐青兰二女身上均有银两,但秦川为人虽随和,对于花钱却固执之极,决不肯让她二人出钱。易婉玉曾为此调笑他数次,但久而久之,知他家教使然,又太钻牛角尖,劝也徒劳,却也只好作罢。 秦洋又叮嘱再三。此时赵徐二人也闻讯前来相送。众人谈及江湖多事之秋,天道盟为祸武林,涂毒生灵,实为天下之患。 秦洋道:“我正拟等海弟回来,便跟大伙儿商议,联同少林武当各派,设法阻止天道盟继续作恶!”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喟然道:“只可惜爹爹身体未复,大风堡须提防贼人前来扰闹,我不能抽身离家。” 秦川道:“大哥现为一家之主,不可轻动。但有行动之时我一定响应大哥,共讨天道盟!至于家中诸事,还要全靠大哥、许叔叔和二位师兄做主!”长长吁了口气,心道:“只可惜二哥迟迟不见回来,好不教人记挂!” 许管家沉吟道:“四少爷,我猜测天道盟既暂无对付咱们大风堡之意,多半会移师南下,先行对付丐帮和江南绿箫!” 秦川点头道:“许叔叔这个推断大有可能。只希望这两派能应付得了!” 众人商议半晌,均觉得天道盟神出鬼没,行踪难觅,想要一举围而歼之,殊为不易。 秦洋拍了拍秦川肩膀,笑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天下不宁,自有乱世英雄出!川弟,希望你这个百戏帮主能铲除顽恶,替天行道,方不负此大好身手!” 秦川胸中豪气勃发,心道:“我虽无意于百戏帮主之位,却也不愿生灵遭殃,无辜受害!”说道:“请大哥放心,小弟不敢怠慢!”徐元豹又嘱咐他勤练武功,以便将大风堡的拳剑和师传绝技尽早融会贯通。 三五、三老失踪(二) ps:求收藏,求推荐。真的有些纳闷,为什么明明其他网站上那么多点击收藏,反而在起点这儿我的推荐一直是5,一个星期下来竟连一个也没增加。该不会数据有假吧?俺可是新作者,不懂个中道道,呵呵! 虽然俺只是业余玩票性质的,创作态度却是端正的。各位支持一下吧! 三五、三老失踪(二) 秦川偕易、沐二女与众人依依惜别,携了行囊兵器,牵了坐骑,带同赵进与候在大风堡外的一众百戏帮弟子,出了徐州,径往萧县方向进发。 出城后到得一片僻静之处,众人重行见了礼。百戏帮群雄听说秦川已答允了接任帮主,皆是大喜过望。赵进请示秦川后,派了四名弟子即刻分赴各地,将此消息通传全帮。 赵进向秦川细细介绍了同行而来的一男一女,分别为中原分舵舵主“飞绳太保”韩索、浙江分舵舵主“女祝融”桑青虹,余下则是三人下属的得力弟子。 秦川已从易婉玉口中约略听过,百戏帮自帮主而下,分别有帮中长老和各路舵主统领,以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为宗旨。全帮在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各有大小码头分舵,皆有舵主、堂主等分支头目,总舵暂时设在洛阳,主要管事人员则由帮主亲自派定。帮中弟子多为江湖艺人,靠卖解为生,亦有不少慕名而来的江湖好汉加入。 桑青虹与易婉玉情同姐妹,当日代替她以“瞒天过海”之计骗过沐长风耳目的,便是此女。秦川接受百戏翁临终传位、洛阳城吊唁百戏翁之时韩索都在场,数度照面,是以二人均不陌生。 易婉玉向赵进三人介绍沐青兰时,只说她是秦川的好朋友,自是绝口不提她跟沐长风的渊源。她向秦、沐二人暗中使了眼色,二人立时会意。 秦川心道:“还是玉妹机灵。此时大伙儿知道兰妹乃大魔头沐长风之女。定有许多不便,还是迟些再慢慢解释为好。” 中午打尖之时,秦川见三人对自己一直执礼甚恭,心下不安,说道:“三位不必多礼。小弟虽蒙百里老帮主临终委以重任,不敢相违,忝代帮主一职,其实年轻识浅,难堪大任。以后还望各位多多教我,不必客气。” 韩赵等人躬身道:“帮主言重了。帮中规矩断不可废。帮主但有所命,属下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秦川劝了几句,见众人仍是毕恭毕敬,想起易婉玉之言,知是帮规向来如此,不得不然。 心下暗暗叹息:“我本来只想做个独来独往、快意恩仇的江湖游侠,如同二哥一般,何等自在随意?岂知阴差阳错、莫名其妙的做了一帮之主。统率群豪,真不知何时方能了局?” 徐州距萧县不过半日路程,一行人快马加鞭,傍晚时分便已来到城北的圣泉寺外。 那圣泉寺的主持方空和尚听说百戏帮群豪复临。急忙迎出。 秦川曾听得赵进言及方空与吴长老乃方外之交,过从甚密,凝目瞧去,见是一位须眉皆苍、形容枯瘦的长眉老僧。只是一双眼睛中炯炯有神,声音宏亮,当即上前见礼。 赵进向方空介绍了秦川、易婉玉、沐青兰三人。秦川忙向方空抱拳见礼。易、沐二女一齐裣衽行礼。 方空合什还礼,微笑道:“秦帮主和二位女施主驾临,想来贵帮三位施主离奇失踪之事当有着落了!请各位到禅房奉茶。”秦川道:“多谢老方丈盛情!敝帮三位长老失踪多时,仍无音讯。此事事关重大,我等想先去三老住处看看,再向主持请教。” 方空手持念珠,口宣佛号,低眉道:“原来三位长老还没有消息。也好,秦帮主和各位施主请便,贵帮如有用得着老和尚之处,只管吩咐!唉,说起来吴施主三人在本寺无端失踪,贫僧身为地主,实在难脱干系。” 秦川谢过方空,率领众人来到后院。留守在此的江苏分舵众弟子听说帮主到了,自舵主陶平而下,纷纷跪拜相迎。秦川忙即还礼,让众人起身说话。 只见那陶平年约五旬,生得骨瘦如柴,乍一看倒似是个麻杆一般,乱蓬蓬的一丛花白胡子,神色甚是精悍。 陶平拱手道:“禀报帮主,属下一直严守着此屋,室内一切物事都原封未动,帮主请。”推开房门,侧身引路。秦川点头道:“陶舵主不必客气。” 进入三老所住的屋内,果见被子凌乱,兵器横置,包裹在案,一切跟赵进所说得丝毫无误。 秦川在门窗等处审视数遍,正自茫无头绪,忽然瞥见沐青兰向他做了个手势。秦川见她春葱也似的纤纤玉指向上下各指了指,微微一呆,顺她所指方向瞧了瞧,忽然心中一动,弯腰蹲下,已发见地上若有若无的黄色粉末。 易婉玉挨近他身边,闻了闻那粉末,悄声道:“川哥哥,这气味果然跟莫非在汉中城废园险些害了你性命的‘如意粉’差不多?” 秦川轻轻闻了闻气息,皱起眉头,神色甚是凝重。他知“如意粉”乃“断肠剑”莫非邪的独门毒药,倘若真是此人所为,只怕三老凶多吉少。 陶平等人听易婉玉说起个中情由,尽皆脸色大变,面面相觑。赵进喃喃的道:“难道真是天道盟莫非邪那狗贼所做的勾当?”韩索点头道:“一定是这狗贼。唉,都是我等无能,这么多人在外面侍候,竟无一人察觉!”桑青虹道:“屋内并无打斗痕迹,敌人定是暗中偷袭,一击即中。” 秦川右足在地上微微一顿,身子已凌空一招“大漠孤烟”窜到梁上,双手微举,将屋顶数片瓦木掀开,露出一个极大的破洞来。他身形一晃,已从破洞中跳了出去。 其时斜阳西沉,彩霞满天。他悄立殿顶屋脊之上,放眼四顾,极目处一片苍茫,想象当晚莫非邪自屋顶飞身潜入,制服三老,又神不知鬼不觉将他们掳去,行动之诡秘当真神出鬼没,难怪帮中众人一无所觉。 回思两度与莫非邪交手,此人剑法高明已极,手段毒辣,着实不易对付。 但觉一阵早春的晚风袭来,春寒料峭,想起江湖凶险,风云难测,不由得激零零打个冷战。 只听得衣襟带风之声,沐、易二女和赵进等人先后上了屋顶。赵进击掌叹道:“原来三位长老是被人从屋顶悄悄地带离,难怪我们一无所觉!” 秦川沉吟片刻,说道:“姓莫的恶贼既是生擒三位长老,想来必是另有图谋,暂时不会伤害他们。”顿了一顿,向易婉玉道:“玉妹,你且说说,莫贼此举有何用意?” 易婉玉吁了口气,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川哥哥,你说呢?”一双妙目却笑盈盈的盯着他胸前。 秦川心中一动,垂首瞧着她目光方向,伸手将藏在自己怀里的鱼肠剑取出,恍然道:“原来他们想要这把帮主之剑!” 易婉玉道:“不错!天道盟现下最不愿看到的,便是你接任百戏帮主。劫掳三位长老,便是意在逼你交出鱼肠剑!” 桑青虹闻言惊道:“帮主,你万万不可将此剑交给那些恶贼,否则本帮便会跟青城、华山、黄蜂帮等帮派一般,沦为天道盟工具!” 秦川低头寻思:“若是莫非邪当真以三老性命来逼我交换此剑,我该当如何应对?”沉吟半晌,抬头向桑青虹道:“桑舵主请放心,老帮主既将此剑交给了我,我便是粉身碎骨,也断不会将之送与外人!三位长老自是非救不可,目下之计,且静观其变,看看敌人有何动静!” 桑青虹和赵、韩二人见秦川年纪虽轻,却处变不乱,镇定自若,不禁暗暗佩服。却不知秦川多日来受兄长教诲,又得易婉玉从旁指点,见识大增,早已非复刚下峨眉时的莽撞少年了。 众人随着寺中知客来到方丈室,与方空主持叙话。 方空叹道:“吴施主乃老衲至交。想不到会在敝寺出此意外。秦帮主,贵帮有何打算?”秦川微微一笑,道:“若是三位长老确系奸人所掳,那人定是冲在下而来,想来不久便有消息。” 当晚用过斋饭,众人便在圣泉寺后院歇宿。 二更时分,秦川忽然听到远处一阵轻微异响,寺外有人迅速行近。来人奔行如风,显然身手非凡。他翻身坐起,见众人均在沉睡,便悄悄地披好衣服,推门而出。 来到院内,夜色下只见刀光隐隐,两名百戏帮弟子正自持刀巡逻。那二人立时警觉有人,见是秦川,忙奔近行礼,齐道:“小人见过帮主!” 秦川低声道:“不要作声,别惊扰大家!” 那二人道:“是。不知帮主有何吩咐?” 秦川道:“等一阵子会有江湖朋友到来,你二人先找根绳子来!” 那二人一惊,将信将疑,对望一眼,快步进屋去寻了根麻绳。过了一会,只见帮主弯下了腰,从地上拾起一截枯枝。二人正没作理会处,忽见帮主右手一扬,那枯枝登时电射而出,飞向院外,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二人正自迷惑不解,猛听得院外树丛中一声低低的闷哼之声,随即蓬的一响,显是有重物堕落地上。 秦川向那两名百戏帮弟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二人当即向声音来处奔去,不久即抬了一个黑衣人进来,前面之人手上多了一口长剑。(未完待续。。) 三五、三老失踪(三) ps:求收藏,求推荐。真的有些纳闷,为什么明明其他网站上那么多点击收藏,反而在起点这儿我的推荐一直是5,一个星期下来竟连一个也没增加。该不会数据有假吧?俺可是新作者,不懂个中道道! 虽然俺只是业余玩票性质的,创作态度却是端正的。各位支持一下吧!呵呵! 三五、三老失踪(三) 那两名百戏帮弟子满脸惊喜之色,叫道:“帮主,人已抓到了!还有一把剑!” 此时易、沐二女和赵韩等人闻声出来,有帮众点亮了数枝火把。只见被麻绳捆绑的是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汉子,一张窄脸上满是倨傲之色,抬头望着天边,更不向众人瞧上一眼。 秦川向众人微笑道:“到底还是把大家惊醒了。这位朋友躲到寺外树上,不知有何目的,被我击落。四位舵主,你们可识得此人?” 陶平接过一个火把,往那人脸上照去,见他头小额尖,刻下一丛短须,形容倨傲,愕然道:“这不是泰山派的木虚道长么,怎地这副行头?” 那汉子脸色大变,显没料到会被人认出,张大了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泰山派系名门大派,掌门谷虚道长更是饮誉齐鲁的武林名宿。这木虚乃“虚”字辈的道人,又是谷虚掌门的师弟,众人听得陶平之言,均是心头一震。 秦川也是微微一惊,向那汉子道:“原来是泰山派的道长,请恕在下多有冒犯!”便要伸手解绳。 韩索忙道:“帮主,让我来!”身形一晃,左手在绑得粽子似的木虚身上随随便便的抖动两下,也未见他解绳松扣,眨眼之间,一捆麻绳已齐齐整整的盘在他手中。木虚手足登时自由。 秦川又惊又喜,向韩索赞道:“韩大哥好手段!”桑青虹格格娇笑道:“好教帮主得知,韩舵主绰号‘飞绳太保’,‘千缠百结’的神绳之技名动江湖!” 秦川向木虚双拳一抱,问道:“在下秦川,不知道长夤夜前来敝帮歇脚之所,有何指教?” 木虚显然被韩索的解绳神技所震,脸上倨傲之色大减,向众人环视了一眼,哼了一声。道:“道爷凑巧路经此地,不期被人暗算,却不知出手的是贵帮哪位高人?只不过暗箭伤人,算哪门子的英雄好汉?” 赵进道:“这位是敝帮新任的秦帮主,道长深夜降临,又鬼鬼祟祟潜伏院外树上。秦帮主早已发觉,才出手将道长制伏,何谓暗箭伤人?” 木虚见秦川只是个年方弱冠的少年,脸色微变。兀自半信半疑,踌躇道:“你便是百戏帮新任帮主?” 秦川拱手道:“不敢,晚辈秦川,请道长多多指教。” 木虚怔了片刻。缓缓摇头,道:“我不信你只凭一段枯木,便能将道爷击落树下!我不信!” 秦川微笑道:“晚辈不过一时侥幸而已。道长不必当真!” 蓦地木虚大喝一声,袍袖疾拂。一阵极强的狂风大作,众人但觉眼前一暗,几个火把同时俱灭。 便在此时。只听呼呼风声大作,院中两条人影跳荡起落,拳来腿往,声势惊人,却是木虚和秦川已动上了手。 韩索高声叫道:“帮主,小心泰山派的‘双十八盘’腿法!”激斗之中的秦川朗声道:“多谢韩舵主提醒,我理会得!” 其时天上月作半圆,繁星沉沉,闪烁不已,照得院子里朦胧可见。 但见两条人影纵跃跳荡,窜高伏低,斗得好生猛烈。 赵进令人重行点亮火把,暗暗分处院子四角,以防木虚脱身。 岂知火把刚刚点亮,猛听得蓬蓬两声大响,接着啊哟一声,木虚身子摔了个筋斗,滚倒地上,好不狼狈。 原来他刚才挥灭火把,发招偷袭秦川,将一路狠毒凶险的泰山派“紧十八盘”腿法使将出来,满拟一举将这个少年帮主击倒制伏,来个“擒贼先擒王”。哪知十八式追风逐电、精妙绝伦的杀招堪堪打完,竟尔连对方半片衣角也没沾到,实是生平未有之事。 当下一不作,二不休,索性使出“慢十八盘”腿法,强攻秦川。那泰山“十八盘”,乃是泰山一条地势极陡的险道,有“慢十八、紧十八”之分,十八处盘旋较缓,另外十八处则盘旋甚紧,所谓“后人见前人履底,前人见后人发顶”。 泰山派这路腿法,便是派中前辈高人自“十八盘”地势中变化而来,也是一步高一步低,忽缓忽紧,回旋曲折,极难应付。 却见秦川拳来掌迎,腿来脚挡,见招拆招,掌形腿法精妙绝伦,举手投足之际更显劲力浑厚,身手灵巧之极。 木虚不胜惊骇,斗到分际,忽见秦川一声清啸,招式忽变,掌影翻飞,砰的一声,胸口着拳,随即膝盖中脚,已被他举脚一招“风卷残云”横扫在地上。 秦川击败木虚,心中对这两路古怪难敌的“紧十八盘”和“慢十八盘”腿法也自佩服不已,忽然心念一动:“这种古怪身法倒似在哪里见过!”苦苦思索,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百戏帮众人见秦川轻轻巧巧将泰山派“虚”字辈的高手打翻在地,登时纷纷鼓掌叫好,脸现钦佩之色。均想:“原来帮主年纪虽轻,却有如此过人的本领,难怪老帮主对他这般倚重!”更有人想:“这泰山派的高手腿法精奇,出招怪异,即便老帮主复生,也未必能如此轻易将他击败。” 木虚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只觉双腿疼痛欲折,他暗自强忍,欲待说几句场面话,却是浑身酸软,口唇颤抖,作声不得。 秦川抱拳为礼,道:“道长承让了。如今胜负已分,还要再伸量晚辈么?” 火光摇曳之下,却将木虚的一张窄脸照得明暗不定。他忽地双足一点。飞身跃起,窜上院墙,便欲遁去。 猛听得韩索一声大喝:“哪里走!”呼的一声响,一道银白色的细长物事脱手激射而出,夜色中直似飞蛇,夭矫腾空。 眼见木虚刚刚飞出院外,那白物已迅捷无伦的拦腰缠住他身子,韩索叫了声:“回来!”,拿桩站定,双臂奋力回扯。半空中木虚身子一个倒栽葱,但听得 “蓬”的一声重响,直挺挺的跌落院内。 众人走近看时,尽皆哑然失笑,只见一团麻绳已被韩索隔空以“千缠百结”的奇妙手法,绕身数匝,将木虚结结实实的缚住,乍一瞧去,犹似一只大粽子。 秦川心下又惊又喜:“这位韩舵主当真身手不凡。竟有如此绝技,想不到我百戏帮竟有如此能人异士。”想起赵进当日在洛阳显露的身手,亦自非同小可;桑飞虹更是在十里铺以“瞒天过海”之计代替易婉玉远走江南,骗过老奸巨滑的沐长风耳目。手段自然了得。然则以此类推,陶平亦定有过人之处。 韩索将木虚身子提起,笑道:“道长,这下你还有何话说?” 木虚脸如死灰。摇了摇头,叹道:“想不到百戏帮人才济济,是贫道小瞧了你们!贫道今日落既入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随尊便,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赵进等人严词盘诘,木虚索性仰起了头,闭目不答,一副宁死不屈的神气。 众人目光齐向秦川射去,看他是何意思。 秦川腹内早已盘算数遍,寻思:“泰山派乃是侠义道的门派,尚未确定是否投靠天道盟,不宜为难他,况且看此人神情,也问不出个结果。”向韩索道:“韩大哥,一场误会,便放了道长吧!” 韩索一愕,道:“放了他?”秦川道:“多半木虚道长真的是碰巧路过此处,都怪我多事,不该出手!韩大哥,且放了道长吧!” 韩索虽不太情愿,却也不便违拗帮主之令,当下右手一抖,那麻绳又神差鬼使的盘回他手上。 木虚本以为难以幸免,没想到秦川会放过自己。他揉了揉眼睛,兀自不信,向秦川呆呆望了望,道:“你,你为何肯放我?到底有何阴谋诡计?” 秦川微笑道:“泰山派谷虚道长是侠义道的中坚,晚辈素来仰慕不已,道长既是他老人家的同门,我为何为难于你?”从那名帮众手中接过长剑,恭恭敬敬的呈到木虚面前。 木虚脸上掠过一丝犹疑之色,缓缓接过长剑,向秦川拱手一礼,转身飞步而去。 秦川向众人道:“大伙儿回去睡吧!” 待众人去后。陶平向秦川低声道:“帮主,属下想明早带人去萧县城内打听一下,看看有何消息。”秦川道:“也好。那就偏劳陶舵主了。”陶平抱拳道:“不敢。”转身离去。 秦川将沐、易二女送到她们同住客舍的门口,说道:“以后若再有动静,你们俩不必出面。快好生歇着吧?” 易婉玉格的一笑,道:“帮主有令,小女子焉敢不从?”沐青兰樱唇微动,眼波欲流,欲言又止。 秦川低声道:“兰妹,有话不妨说出来!” 沐青兰粉颊一红,悄声道:“川哥哥,你这般放了泰山派的道长,难道不担心四位舵主和帮中兄弟们心中不服?帮中长老失踪之事,会不会跟这位道长有关?” 秦川沉吟道:“这位木虚道长既是穿着夜行衣而来,自是不愿让人认出他本来的面目和身份。我们现已认出了他,他的身后之人便不难猜测。泰山派与本帮素无仇隙,我不想留下他,以免横生枝节。” 沐青兰点了点头,抿嘴一笑,低声道:“川哥哥,你越来越像个老江湖啦!看来这些事情压根儿便难不倒你,倒是我多虑了!” 秦川微笑道:“我也是胡乱妄为,倒没想这么多。无论如何,须将帮中的事办好才是。只盼有朝一日江湖事了,天下太平,我便交出这个帮主之位,咱们天大地大,浪迹江湖,效法那庄子的‘逍遥游’,不知二位妹妹意下如何?” 易、沐二女对望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俱是满脸欢容。 秦川侧头望着二女,淡淡星月微光之下但见两张娇艳欲滴的脸庞,恰似桃笑李妍,又如明珠美玉,明媚照人,委实难描难画,只觉越瞧越美,一时不由得痴了。(未完待续。。) 三六、锐身赴难(一) 三六、锐身赴难(一) 次日一早,秦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起身开门看时,却是赵进和韩索二人。 赵进神色慌张,说道:“帮主,不好了!那个木虚道人被人杀死了!” 秦川一惊,问道:“在哪里?谁干的?怎生回事?” 韩索道:“今晨属下和赵兄弟到外面树林中练拳时发见一具黑衣尸体,正是那个木虚道人。嘿,凶手当真心狠手辣,竟是一剑穿心而过!” 秦川听到“一剑穿心”四字,不由得身子微微一震,冲口说道:“难道又是天道盟干的?”想起自成都以来,被一剑穿心杀死之人,不知凡几,不必猜定是沐长风一干人所为。 他匆匆穿好衣服,随二人来到寺外林中,只见方空正对着木虚尸体诵经超渡。他望着死不瞑目的木虚尸身,怒火上冲,握紧拳头,便欲发作,终于强自忍住,咬牙道:“二位舵主,此事可有眉目?” 赵进沉吟道:“老帮主和十几位兄弟之死,三位长老的失踪,全是‘天道盟’所为。想来这位泰山派名宿多半已投靠了天道盟,昨夜前来定是想刺探本帮动静,却被帮主你识破了行踪。帮主虽然宅心仁厚,放过了他,但他背后指使之人怎会饶他,自然是杀了他灭口。一剑穿心,是天道盟的一贯手段,所以……” 韩索不等他说完,插口道:“所以若是天道盟派此人来的,杀了他之后,定会再派一个比他更厉害的前来!” 秦川点头道:“多半如此。”向尸体跪拜后,肃立一旁,默默听方空诵读,替木虚超渡。 不久易、沐二女和桑青虹也来到林中。 诵经已毕,方空命寺中僧人将木虚尸体火化了。骨灰收入一个木盒之中。 巳牌时分,秦川和方空二人正在禅房内喝茶闲谈。忽见陶平快步来报:“回禀帮主,有三位长老的消息了!” 秦川道:“甚么消息!” 陶平双眉微皱,叹了口气,道:“不仅仅是三位长老失踪,这回连丐帮的顾帮主也不见啦!” 秦川“啊”的一声,跳了起来,道:“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方空也矍然动容,大拇指竟尔忘了拨转念珠。惊道:“陶施主,你说丐帮顾帮主也遭遇不测了,此话当真?” 陶平向二人瞧了瞧,微微摇头,叹道:“属下一早带四名弟子到县城打探消息,却是毫无线索,便只好返回。谁知刚出北城门外,小胖子眼尖,发见有个叫花子在暗暗跟踪我们。属下佯装不觉。引那叫花子到得一片小树林中,突然出手。那叫花子手底功夫倒也不弱,属下用了五十多招才制住了他。那是一名丐帮的五袋弟子,名叫陈京。据他说,是奉了丐帮大智分舵舵主丘大伦之命,在淮泗一带追查他们顾帮主的下落。只因看到我们几个行迹可疑,才跟踪过来。属下便是从他口中得知此信的。” 方空皱眉道:“陶施主。你可问明顾帮主是怎生失踪的?” 陶平侧过头来,缓缓道:“是大年初五,在夏邑乡下老家过年之时。顾帮主下榻的茅屋外。随行的四名丐帮弟子全被武林高手一剑穿心毙命。顾帮主本人已不知所踪,现下整个丐帮已然大乱,各个龙头,长老,舵主都在忙着追查帮主下落!” 秦川只听得倒抽一口凉气,呆了一呆,沉声道:“然则陶舵主何以说已有三位长老的消息?” 陶平道:“属下见那陈京所说的确是实情,知是一场误会,便放了他,并报了家门。陈京临别之前,便告诉属下,说吴长老他们极可能被抓到泰山去啦!” 秦川奇道:“他怎会知道?” 陶平道:“属下将三老的样貌说给了陈京兄弟。他想了片刻,便道:‘既然陶舵主不把兄弟当作外人,且贵我两帮向为江湖同道,声气互通,兄弟实在不敢隐瞒。初六那日辰时,敝帮有两名兄弟在萧县城郊外行乞之时,曾无意之间撞见四个黑衣人杀了一个车夫,劫了一辆骡车。’” “帮主,你别怪属下罗嗦,此事说来不怎么光彩,那陈京犹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了出来。只因那两名丐帮弟子见那四个黑衣人武功高强,出手又狠毒,心下害怕,只好龟缩在一旁的麦草堆里,不敢出头。” “隔了半晌,便听得一阵脚步之声,又走过来几人。二丐中一个胆子稍大,悄悄地拨开麦草,从缝隙中偷偷望去,看到共有五个黑衣人手执兵器,押着三个老者,还不时拳打脚踢,口中喝骂不停。那三个老者似乎受了伤,或是生了病,神情委顿,走路一跛一拐的。虽然鞭子拳脚时时相加,三人却极是硬气,绝不求饶。其中一人更是不住的破口大骂,指责黑衣人卑鄙无耻,使用下三滥的手段,将他们擒来。” “黑衣人中一个头目似的家伙冷笑道:‘老家伙,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爷爷先让你们再活几日,等到了泰山,再好生炮制你们,好教你晓得爷爷的厉害!’便吩咐众人将三老推上了车,吩咐由先前那四人负责押送。那头目则仍带着另外四人往南而去。那二丐待众人去远了,才慌里慌张的跑回城中,向陈京禀报。” “属下听到陈京转述这个消息,心里好不焦急,便急急赶回来了。帮主,司属下以为那被押送到泰山的定是吴长老他们三位,您说咱们该当如何?” 秦川听到这里,沉吟道:“这么说来三位长老多半被押到泰山去了,碰巧木虚道长又是泰山派的,只怕事非偶然。无论如何,这条线索决不能放过,我们务须到泰山去看看!”转头向方空道:“既然已有三老音讯,我们便依线索前去追寻。方丈,搅扰这么久,我们也该告辞了!” 方空向秦川瞧了一眼,道:“秦小施主。如今江湖有事,贵帮有难,你此去实是凶险重重。你年纪轻轻,身上担子可不轻!” 秦川将胸膛挺了挺,微笑道:“多谢大师关心。我既身为帮主,帮中有难,便是我本人有难。我不入地地狱,谁入地狱?晚辈不才,赴汤蹈火,也只此一途。决无回头之理!” 方空低头合什,道:“我佛慈悲!秦帮主锐身赴难,实乃菩萨心肠,功德无量。盼望秦帮主此去能够马到成功,三位长老早日得救!日后还请各位施主闲暇之时,再来敝寺盘桓。” 秦川携百戏群豪离了圣泉寺,来到一片栗子林中,商议下一步行止。他暗暗观察,目下追随他的四名舵主。赵进精明干练,韩索耿直豪放,陶平沉稳老练,桑青虹则心思缜密。皆非寻常之辈。寻思:“大哥说得有理,百戏帮人才济济,卧虎藏龙,统驭如此大帮。绝非单凭一身武功便成。只是大伙儿对我尚有疑虑,须当及早服其心才好。” 易、沐二女并非百戏帮中人,不便与闻帮务。早已手拉手的远远走开,在栗子林外并肩散步,赏玩风景。 其时林中只有百戏帮五名首脑人物议事。秦川向四人抱拳行了一礼,道:“四位舵主,依照本帮帮规,在下应该待清明节邙山大会举行帮主就职仪式后才能主持帮中事务。无奈如今三老被擒,帮中无主,情势紧迫,在下只有先行代理帮主之职,此乃权宜之计。不知各位可有异议?” 四人对望一眼。赵进大声道:“帮主,你是老帮主临终前指定的新任帮主,此事合帮上下,皆已知悉。我等都是江湖草莽,何必讲究那些繁文缛节。从今而后,你便是本帮帮主,属下等决无异议!” 韩索也附和道:“不错。帮主此言,是不是担心大伙心有不服啊,那可是帮主过于多虑啦!” 陶平点头道:“二位兄弟所言深得吾心。秦帮主但有所命,属下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桑青虹格格一笑,道:“还请帮主快下令吧!其余各位堂主、舵主会陆续赶到,帮主不必担心人手不够!” 秦川目光在四人脸上转了转,向陶平道:“陶舵主,这里以您年岁最长,经验最丰,方今天下不宁,江湖纷乱。以舵主之见,本帮该当如何自处?” 陶平道:“帮主太客气了!属下觉得,自昔日魔教退出中原之后,江湖太平日久,各帮各派戒心大减,贪图安逸,以致天道盟一出,才会措手不及,乱成一团。现下天道盟突然崛起,手段歹毒万分,武林中人人自危,祸亡无日,属下以为本帮除了设法救回三老外,更应联手各派,共御群魔!” 秦川点了点头,赞道:“陶舵主果然识见不凡。只是武林帮派多半拘于门户之见,极要面子,不肯轻易向别派示好,本帮若欲联手大伙儿共同对抗邪道,理当主动一些才好!” 陶平微笑道:“原来帮主早有此意!想必已经胸有成竹,大伙儿下一步该当如何行动,还请帮主示下!” 秦川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好主意。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大家若有良策,便请说出来。” 四名舵主面面相觑,均未作声。 隔了一会,秦川见四人仍是默默无言,便微微一笑,道:“事在紧急,救人要紧,各位既然谦逊,在下便抛砖引玉了!如有不到之处,请各位指教。”顿了一顿,缓缓道:“韩舵主,请你火速赶往洛阳,召集总舵各堂主、执事人等筹备清明节邙山大会,切记一切从简;赵舵主,请你通知各分舵正副舵主务必准时与会,并以我名义将本帮决计联手各派共御天道盟之意知会武林同道;陶舵主,请你带领座下弟子,联络山东分舵连舵主,十日之后我们在泰安城最大的客栈会面。桑舵主且随我同去泰山营救三老!” 四舵主见他分派有方,板眼有条不紊,绝不拖沓含糊,当即一一躬身凛然遵命,均无异议。 须知秦川出身于武林世家,虽不曾涉足江湖,然父兄师长皆是处事决疑的大行家。他自幼耳濡目染,兼之人又聪明,于百戏帮中寻常诸务,倒也颇不陌生。 更何况这些日子以来,他先后得易婉玉和大风堡群豪指点机宜,心中对如何统驭百戏帮已略有端倪。此刻他部署帮务,见四人遵行无违,暗感喜慰,微一沉吟,又道:“陶舵主得到的线索十分重要,那两位丐帮朋友见到的极可能便是三位长老。不过大伙儿务须设法进一步探明消息,一有三老踪迹,即刻通知全帮!”他目光逐一在四人脸上扫过,缓缓的道:“大伙有何意见,不妨提出来!” 四舵主一声不响的听着,互相望了望,过了片刻,均自摇了摇头。 秦川暗暗抒了口长气,又叮嘱了一番,才道:“各位既无异议,便请速速动身吧!” 待韩、赵二人率众离去后,秦川向陶平道:“沿途但有三老消息,及时着人通知我!还有,凡本帮弟子有知悉丐帮顾帮主消息的,都要设法告知丐帮!” 陶平躬身应道:“属下遵命!”抱拳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三六、锐身赴难(二) 三六、锐身赴难(二) 林中余下秦川和桑青虹二人。 桑青虹向秦川嫣然一笑,道:“帮主,为何独独留下我一人?莫非是嫌弃我一个女儿家,是个无能之辈,不堪大用?”秦川脸一红,道:“桑舵主言重了。我听易姑娘说起过,你心思周密,又精明能干,我希望在救三老之事上,桑舵主多多教我!” 桑青虹笑道:“只怕帮主还另有用意吧!” 秦川顿时面红耳赤,心道:“好个厉害的桑舵主!”此女眼光尖利,嘴巴更是不饶人,当真火气炎炎,难怪有“女祝融”之称。 当下咳嗽一声,道:“桑舵主不必多心,我确无小觑之意。” 桑青虹格格笑道:“帮主也不必多心,属下知道帮主没有小瞧我。只是怕路上有甚么异变之时,好让属下代为照顾两位红颜知己而已。帮主只管放心,属下心中有数!” 秦川心想:“这位桑舵主真是快人快语。”强笑道:“说来是我私心较重,倒教桑舵主见笑了。” 桑青虹敛住笑容,正色道:“请帮主放心,属下定当尽心竭力,不敢懈怠。”俏目一转,又道:“启禀帮主,属下打算将随行的十二名手下分作三路,沿途打探消息,正月二十之前在泰安城会面。帮主以为如何?” 秦川拍手叫好,说道:“如此以来,我们便可广布眼线,寻访三老行踪更加方便了。桑舵主果然是老江湖!”桑青虹见他能一下子便猜到自己用意,神情甚喜,脸上笑容更是如花盛放。 秦川想起易婉玉说过桑青虹与山东分舵舵主“白衣温候”连栋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情侣,又依稀记得在洛阳料理百里艺丧事之时,连桑二人曾相偕慰抚易婉玉,形影不离,微笑道:“桑舵主,待到本帮聚会之期。连大哥便会回洛阳来。听说你们俩自老帮主丧礼之后,便不曾见过面,是也不是?” 桑青虹脸上一红,窘道:“哼,他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我才不稀罕呢?”低下头去。幽幽叹了口气,脸上神色又是害羞,又是烦恼。 秦川哈哈一笑。道:“原来咱们桑舵主也有害羞的时候?”桑青虹嗔道:“帮主,你……”一顿足,扭头奔向林外。秦川甚是得意,知道她再也不敢取笑自己和易、沐二女了。 随即想到此去泰山方向,必经徐州,虽则只是匆匆路过,难以逗留长久,但能在家乡多耽一刻,也是好的。 向晚时分。四人又回到了徐州城内。 秦川情知各人身有急务,不宜惊动家里,便在先前曾宿过一晚的“平安客栈”歇足。 晚饭之后,他枕着手臂躺在被上,思来想去,终究放心不下父亲病情。便即来到沐青兰门外,敲了敲门。 沐青兰打开房门,见是秦川,呆了一呆,微笑道:“川哥哥。找我有事?” 秦川道:“在做甚么?怎么不欢迎我?” 沐青兰道:“没什么。”忽然晕生双颊,嗫嚅不语,犹疑片刻,妙目瞥了他一眼,侧身让他进了屋。 秦川心下微觉奇怪,带上房门,伸手握住她双手,道:“我想一个人回家一趟,特来向你和玉妹说一声。”沐青兰点了点头,道:“也好。再去看看伯父伯母,也好安心。你去吧!” 秦川低头瞧着她娇艳欲滴的面庞,叹道:“兰妹,你这般弱不禁风的模样,我真舍不得让你跟着受江湖风霜之苦,不如就留在家里吧?” 沐青兰秀眉微蹙,侧头浅笑道:“川哥哥,你自个儿定下比武过关的规矩,莫非还要反悔?”秦川默然,轻轻吁了口气。 沐青兰伸出一双洁白无瑕的纤纤玉手反握住他双手,低声道:“川哥哥,你心里爱惜我,我自是十分欢喜;但我只愿跟玉妹一起,追随在你左右,你,你别抛弃我!” 秦川听她话中似有幽怨之意,呆了一呆,凝目瞧去,只见她垂下了头,烛光下越觉容颜如花,娇美可爱,又见她手掌肌若凝脂,指似柔葱,灿然莹光,心头不由得怦然而动,将她双手捧在嘴边,轻轻亲吻。 沐青兰身子微微一颤,桃腮欲晕,却任他吻着她手,星眼如波,幽幽的道:“川哥哥,你是不是担心大伙儿一旦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会瞧不起我?或者,百戏帮里的人会不服你?” 秦川心中微微一惊,只觉这少女冰雪聪明,心思细腻,雅不愿她受到伤害,忙握紧她小手,凝视着她双眸,温言道:“兰妹,你休要胡思乱想。自今而后,咱们生死与共、不离不弃,我决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委屈!” 沐青兰低呼一声,投身入怀,颤声道:“川哥哥!” 秦川抱着她温软轻柔的身子,鼻中闻到一阵熟悉的淡淡香气,深深嗅了几下,微笑道:“好妹子,自成都一路行来,我可是多次闻到你身上的香气了。唔,好香,好香!” 沐青兰想起自己途中暗暗跟踪秦川的诸般情景,登时羞不可抑,全身火热,将脸蛋儿藏在他怀中,哪里还敢抬起? 秦川沉醉在这少女温柔无限的热情之中,一时不舍得离去,忽又想起适才她的异样神情,问道:“告诉我,刚才你在做甚么?为甚么不愿我进来?” 沐青兰神色忸怩,羞道:“我刚才在房间里练功呢?” 秦川一呆,随即恍然大悟,知道她生恐难以应对来日江湖凶险,会拖累自己,才暗暗一个人苦修武功。这番良苦用心,自是缘于对自己的爱恋之情。只觉得热血上涌,双臂环伸,搂紧了她纤腰,低头在她樱唇上深深印了一吻,叹道:“傻妹妹,你的心思我怎会不懂,但你不必苦了自己。” 沐青兰轻轻抒了口气,低声道:“川哥哥,你虽武功高强。我却不能总让你时刻在身边保护。我要将爹爹和师父教的武功及早融会贯通,日后便可助你行走江湖,至不济也能自保,不致负累于你。” 秦川知极难劝得动她,转念一想:“她若能练成一流高手。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便不再相劝。微笑道:“那你慢慢练吧,切忌操之过急。我去跟玉妹和桑舵主说一声便走。” 沐青兰道:“你不必找她们了。适才玉妹来约我出去,购买路上所需物事。我因想着练功,便推说累了,没有出去。玉妹和桑舵主一同去了,还没回来呢。” 秦川道:“既如此,待会儿她二人回来,你替我跟她们说一声。” 沐青兰点头道:“好,你去吧。早些回来,替我看看暄儿和迎儿她们。” 秦川纵马回到大风堡,看了父母。来到秦洋书房中。兄弟二人喝茶聊天。秦洋听说他欲往泰山,微笑道:“你二哥去了泰山‘松云庄’多日未归,说不定这次能见到他。你替我带话给他,让他办完事便早些回家,我有事须他相助。至于提亲之事,暂时妈也不会逼他了。” 秦川点头道:“好!我若见了二哥。一定把大哥的话带到。”想到极可能见到二哥,心下甚是欢喜。 兄弟二人谈起丐帮帮主和百戏帮三老消失之事,均是深感忧虑。 秦洋站起身来,负手来回踱了一会,沉吟道:“看来天道盟对付几大帮派并非先前所用的灭门之策。使的倒是‘擒贼擒王’的策略。想来也是,丐帮弟子逾二三万人,百戏帮只怕也有万余之众,少林武当门人弟子皆遍及天下,真要像崆峒派、昆仑派和铁剑门那样尽数屠戮,料他天道盟也没这么大的能耐!” 秦川道:“大哥,咱们大风堡和江南绿箫名气虽大,人却不多,你说天道盟会怎生对付咱们?” 秦洋摇了摇头,道:“这个可不好说。天道盟这次居然会暗算贵帮三老,可见他们已不择手段,咱们以后务须步步小心。他们明的不行,多半便会来暗的。”他向秦川微微一笑,道:“至于你如何营救三老,那是你帮中之事,我这个外人可不便置喙。不过你既身为一帮之主,首要知人善任,遇事当有主见,不可畏首畏尾。” 秦川叹了口长气,苦笑道:“大哥,你这个弟弟委实笨得厉害,原非做帮主的材料,只怕会辜负百里老帮主临终之所托!” 秦洋庄容说道:“川弟不可胡说,铁肩担道义,原不是一蹴而就之事。撇开我是你兄长不说,百里老帮主何等英雄,他的眼光焉能有错?”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道:“我已派人通知了少林灵渡方丈和武当松纹道长,共商歼魔大计,不日便有行动。你等我们的消息,没准儿等你救回三位长老之时,我们已有破敌之法,届时咱们兄弟并肩克敌,阻止天道盟为恶。” 秦川拊掌大喜道:“太好了!大哥,我便等你的好消息!” 两兄弟说了些闲话,秦川又去看望了暄儿和迎儿诸鬟。眼见时候不早,不敢多耽,便即告辞而去。 回到客栈时已是二更时分,店伙接过马缰,打着哈欠道:“秦公子,三位姑娘等了你半夜,见你迟迟不归,便都去睡了。”说着自去将红马牵入后院马厩。 秦川刚刚穿过天井,忽地瞥见左前方人影一闪,悄没声的缩入自己客房外的廊后。他心下好笑,只作不觉,缓步来到门前,便要推开房门。 猛听得呼的一声,那人已向他后腰飞快地击出一拳。 这一招“玫瑰吐刺”自是“百花神拳”中的精妙招式,迅捷无伦,而打出这一招的,自是艳压百花、丰神如玉的易婉玉了。 秦川微微一笑,反掌在自己后腰一竖,拍的一声响。易婉玉这一拳不偏不倚,刚好打在他掌心。秦川只是手臂略弯,她却已被弹得连退数步。 易婉玉白了他一眼,板起了脸,转过头去。秦川走到她身前,握住她手,低声道:“这么晚还不休息?还想伸量我武功啊!” 易婉玉摔开他手,轻轻哼了一声,道:“川哥哥,这么晚才回来,不怕被天道盟的人偷袭啊!” 秦川微笑道:“你也太草木皆兵了吧?”伸手又捉住她小手,易婉玉欲待缩回,却觉他加重了手劲,她挣扎不脱,便不再动了。 秦川只觉她双手冰凉,便捧在嘴边,轻轻呵着热气,又用两只大手紧紧捂住她小手,柔声道:“冷么?” 易婉玉微微点头,妙目瞟了他一眼,低声道:“进去吧!” 三六、锐身赴难(三) 三六、锐身赴难(三) 到得房内,秦川点亮蜡烛。只见易婉玉轻轻推开窗户,倚窗望月,皱眉不语,一张俏脸上满是忧色,月光下越发显得肤色晶莹如玉。 秦川伸手把她身子搂在胸前,在她面颊上亲了亲,柔声道:“有什么心事,能不能告诉我?” 易婉玉将头倚在他肩头上,长长吁了口气,道:“川哥哥,现下天道盟越来越难对付了。非但义父和一众帮中弟兄的血仇未报,反而连三位长老和丐帮顾帮主也被劫掠。适才我等不着你,心里好生害怕,真担心你也会遭遇不测!” 秦川胸口一热,歉然道:“都是我不好,应该早些回来,害得你担心了!” 易婉玉微微仰起了脸,秋波流转,目光中大有幽怨之色,叹道:“适才我让兰姐和桑姐先去歇着,独个儿在这里等你。可是左等右等,见不着你,原想你一回来便狠狠冲你发脾气的。唉,现下不知怎地,却恼不起来了!” 秦川微笑道:“这就对了。你这么一个闭月羞花的小美人儿,拉长了脸便不好看啦!”易婉玉白了他一眼,啐道:“油腔滑调!”微一皱眉,道:“川哥哥,晚饭后我跟桑姐在徐州街上闲逛之时,无意中又听到一个消息!” 秦川道:“甚么消息?是否有了三位长老的踪迹啦?” 易婉玉摇头道:“那倒不是。不过我们倒是听到过路的江湖人物闲谈,说丐帮六袋以上长老全都急匆匆的往梁山赶去啦?” 秦川微笑道:“怎么丐帮的好汉也都想效法宋江,武松和鲁智深那些前辈,准备在水泊梁山大干一场啦!” 易婉玉格的一笑,道:“才不是呢?川哥哥,你现下身为武林大帮的帮主,不会就这点见识吧?” 秦川吐了口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看都不像个一帮之主……”话犹未了,忽地想起适才秦洋的话,便即缄口。 同时只觉双颊一暖,易婉玉两只温软如绵的小手捧住他脸,一对水汪汪的俏眼凝视着他,目光中深孕情意,正色道:“川哥哥,我再说一遍,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百戏帮的帮主。你是最好的!” 秦川抓住她双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摩擦。微笑道:“好妹子,你的心思我明白。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做好这个帮主的!”略一凝神,道:“既是那么多丐帮好汉齐聚梁山,想必是有了顾帮主的消息。” 易婉玉点头道:“不错,所以桑姐便想问问你有甚么主意。” 秦川沉吟道:“顾帮主是本帮的朋友。武林同道之间理应守望相助,同气连枝。如今江湖乃多事之秋,我想跟去看看能否帮得上忙。而且,说不定还会有三老的消息!” 易婉玉道:“很好。其实我跟桑姐也是此意!”望了他一眼,微笑道:“川哥哥,你越来越像个帮主模样了。” 秦川松开她手,在屋中缓缓踱了几个来回。沉思半晌,忽道:“只是泰山那边的情况也不能耽误,咱们四人最好兵分两路,分散而行。在泰安城最大的客栈会齐。”说着目光注视着易婉玉,微微一笑,欲言又止。 只见易婉玉俊目流眄。樱唇含笑,缓缓说道:“川哥哥,你是想让我跟桑姐先去泰山,你跟兰姐去梁山吧?” 秦川一怔,没料到此女竟点头知尾,一下子便猜中自己心思,笑道:“好妹子,咱俩当真心有灵犀!”易婉玉含笑点头,道:“你且说说为何如此安排?” 秦川微一沉吟,道:“其一,我先前曾听老帮主提起过,你处理本帮之事胜任有余;其二,你跟桑舵主交情非同一般,正好相互配合;其三,兰妹跟着我,也好方便照应。”说到这里,他向易婉玉眨了眨眼,笑道:“小子胡乱分派,如有不到之处,还请‘玉美人’多多指教!” 易婉玉噗哧一笑,道:“川哥哥,还有个‘其四’让我替你说吧。你是怕桑舵主等知道兰姐跟沐长风的父女关系,有所不便。是也不是?” 秦川怔了一怔,搔了搔头皮,道:“佩服,当真什么事都瞒不了冰雪聪明的‘玉美人’!” 易婉玉点漆般的大眼睛在他脸上转了两转,格格娇笑,侧着头道:“秦大帮主,在我之前,你结识了卓玛姑娘,现下又有了青兰姑娘,我且问你,今后你还会再看上多少姑娘?” 秦川脸上一红,望着这个如花似玉的美丽少女,怔了片刻,心中忽感自惭形秽,同时想起沐卓二女,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道:“其实做人不可太贪心,卓玛姑娘的心我虽不太明白,但你和兰妹我又岂会不知?上天让秦川结识到你们,已属眷顾之极,我又岂能得陇望蜀,不知餍足?” 他顿了一顿,正色道:“玉妹,你在我心中便似天人一般,若秦川犹不知足,还能算是人么?我今日便向你发誓,我秦川若有……”说到这里,又觉嘴上一暖,芳泽微闻,早被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按住。 易婉玉嘴角含笑,低声道:“傻哥哥,谁要发誓了,难道你的为人我还不知道么!我是跟你说着玩呢,放心吧,一切都听你安排便是。咱们明早便分头行事。时候不早了,我要回房睡了!”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转身便欲出去。 秦川急忙伸手揽住她肩膀,央求道:“好妹子,明早一别,可能要好几天见不着面,你不想多陪我说些体己话啊!” 易婉玉回过头来,红烛之下一张白玉般的脸蛋微微一红,更加娇艳姿媚,低声道:“呸,少臭美了,谁才稀罕陪你说话呢!”格格一笑,轻轻的嘘了口气,将头倚了过去,双臂缓缓搂住了他腰。 次日一早。四人便依计行事,决定兵分两路。 相偕出了徐州北门,来到一处十字路口。临别之际,秦川向桑青虹道:“桑舵主,到了泰安城,你们只管便宜行事。一切小心,最好不要跟人动手!”桑青虹点头道:“请帮主放心,属下理会得。” 秦川交代完桑青虹,转头看时,却见易婉玉和沐青兰在远处的几排杨树之下。低声絮语。 二女手拉着手,咭咭咯咯的说个不停,谈笑之际,不时向秦川远远眺望。 这边厢桑青虹格格笑道:“帮主,你这两位仙子般的红颜知己感情如此亲密无间,居然也不争风吃醋,倒是少见得紧!我若是男儿,我也会妒忌你的!”秦川听她话中大有取笑之意,脸上一红。干咳两声,嗫嚅道:“她们俩人都很好的。” 桑青虹嘻嘻一笑,双手一拍,扬声道:“玉美人。还走不走啊?”易婉玉远远应了一声,又跟沐青兰耳语了几句,才揽着她肩头一同走过来。 秦川问道:“你们都说些甚么,怎么这么久?” 易婉玉和沐青兰相视而笑。点了点头,缓缓分开。 秦川欲待搭讪,易婉玉白了他一眼。不再言语,竟自翻身上马,用遮尘布帕蒙了口鼻,只露出了眼珠,向桑青虹道:“走吧!”一提马缰。那马长嘶一声,放开四蹄,向北疾驰。 桑青虹跟着纵上马背,向秦、沐二人拱手作别,将玄色大氅的领子翻起,拉上风帽,拨转马头,直追易婉玉而去。 秦川呆呆望着二骑远去,终于消失在山坳之际。转回头时,只见沐青兰双手分别牵着双马,默默的瞧着自己。 秦川接过红马缰绳,问道:“玉妹跟你都说了些什么?”沐青兰抿嘴一笑,摇头不答,见他仍不时举目向北眺望,道:“既然这般舍不得玉妹,干么还要跟她分开?”秦川嘿嘿一笑,道:“便是跟你分开,我也一般舍不得啊!” 沐青兰玉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转过了头,伸手拉上斗篷上的风帽,罩住了一头秀发,又围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对眼睛,淡然道:“时候不早了,快些赶路吧!” 秦川见她神色忽转冷淡,微觉好奇,但见她已骑上马背,便跟着上了马。 双骏如龙,并行而西,沿着官道疾驰。行出三十余里,人烟渐少,秦川见路畔有座小庙,道:“累了吧,咱们就在这儿打个尖如何?”沐青兰点了点头,却不作声。 二人将坐骑系在庙外树下。秦川抬头见是一个十分破败的小庙,已久无人至,门外两侧刻着一幅对联,上联是:看得开看不开看开;下联是:放得下放不下放下。 他默默诵读了两遍,不觉怔怔的出了神,暗想:“这两句对联虽然粗陋无文,却是劝喻世人凡事看得开,放得下,倒也不无道理。” 两人在庙中吃了些干粮,继续赶路。 当晚在沛县城南的一间客栈内投宿。 晚饭之后,沐青兰早早回客房歇了。秦川想起她一路上寡言少语,吃饭时神色郁郁不乐,问也不答,怕她身子不适,敲门相询。沐青兰却不开门,只道:“川哥哥,我累了,想歇了。你也早点睡吧,明早好赶路!” 秦川在门外道:“好,那你好好歇着吧,我就在隔壁,你若是有事只管大声喊我!”沐青兰应了声:“嗯。”便不再言语。 秦川只觉得这少女言谈举止颇为反常,难以测度,心下好奇,却又欲问无从。回想起临别之前她与易婉玉的神神秘秘的谈话,更是一肚皮的疑惑。寻思:“兰妹似乎有意躲避我,莫非我什么地方得罪了她,惹她生气了?”他虽聪明伶俐,毕竟年纪尚轻,阅历又浅,对于女孩儿的心思,却是半点也猜不出来。(未完待续。。) 三七、天道使者(一) ps: 此书插图是作者的一位死党加挚友弄出来的,此君亦雅人也,能画擅写,深得武侠三味,惜乎没时间自己创作。在此先行致谢,呵呵! 三七、天道使者(一) 秦川眼见天色尚早,便径自迈步出了客栈,随着人群,在沛县城内散步闲逛。他孩提时曾跟着众师兄和哥哥们来此游玩多次,是以并不陌生。 他在城内随意乱走了一阵。不知不觉间信步来到汉高祖刘邦当年击筑高歌的歌风台前,想起这位大汉皇帝的丰功伟绩,不胜心向往之。想道:“刘邦和项羽都是大英雄,可惜不能并立于世!‘大风起兮云飞扬’,大风,嗯,却不知为何我家会叫做‘大风堡’?” 正自胡思乱想,忽听得不远处飘过一阵幽幽的胡琴之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叹道:“楚人一怒,可怜焦土,亡了秦朝;大风起兮,十面楚歌,死了霸王。千古兴亡多少事,兴,百兴苦,亡,百兴苦!” 秦川听那琴声凄凉酸楚,本已令人不胜感伤,而那苍老的声音说书不似说书,唱曲不似唱曲,越发令人听着鼻子发酸,恨不得恸声一哭。 他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形容枯槁、头顶半秃的青袍老者,正自伊伊呀呀的拉着胡琴,摇头晃脑,踽踽而来,脸上却是木无表情,直似僵尸一般。 以秦川此时的武学修为,自是一眼瞧出此人并非武林中人,显然是个落魄江湖的卖艺人,只不知是否“百戏帮”中人。 秦川便即上前拱手作揖,笑道:“老丈请了,在下有礼!”那老者却不理他,缓步而行,自管自的拉琴说唱:“‘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唉,只可惜这位开国皇帝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百战而得的大汉江山,到了子孙献帝手中,仍是难免灭亡。千古兴亡,改朝换代,世事沧桑。最可怜的还是无定河边的累累白骨。且不如春梦一场。春梦一声,呀,呀!” 秦川听得这里。大有感触,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九里山下的战场故址,想起楚汉争霸,想起牧童拾得的旧刀枪,一时思如潮涌,寻思:“这老艺人说唱的倒是不无道理。‘一将功成万骨枯’,古来英雄豪杰无论谁成谁败,真正可怜的却是寻常百姓。” 直至那老艺人走得远了,他伫足良久。惊觉得天色渐暝,这才折身返回。 其时街道两旁皆已掌灯,店铺纷纷打烊关门,正行之间,忽听得前方一个男子声音笑道:“小腾,你都这么胖了还这般嘴馋。吃起狗肉来便没完没了,那狗肉就这么香?还不快些,小心迟到误了正事,丘舵主会扒你的皮!”另一男子笑道:“樊五哥,你别吓我!适才狗肉你也没少吃啊!放心吧。晚不了!” 暮霭朦胧之中依稀望见迎面二人,一胖一瘦,谈笑而来,却是两个鹑衣百结的乞丐。秦川想起陶平之言,心念一动:“这二人口中的丘舵主多半便是丐帮大智分舵的丘大伦了。一路上不曾见到丐帮弟子,想不到却在这里碰到两个。” 他侧身给那二丐让道,一瞥眼间,见二人背上各负五个小小布袋,知是丐帮的五袋弟子。寻思:“何不向他们打听一下顾帮主的消息?”但想身处闹市之中,颇为不便,索性跟踪二人到僻静之处再说。 当下侧身让在一旁,欲待暗中跟随,忽见二丐发足急奔,眨眼间已转过街角。他只道二人发见了自己跟踪,便想追上去解释,稍一迟疑间,蓦地身旁一道灰影掠过,呼的一声响,却是衣襟带风之声,竟尔疾逾奔马,转瞬间已自没入街角。 秦川这才知道另有武林高手追赶二丐,当下不假思索,足下发劲,身子如箭离弦般射出,悄没声的窜了出去。 刚转过街角,已听得呻吟呼痛之声,却是几个行人被那三人匆匆奔跑之际,均是闪避不及,撞得骨折筋断,倒地不起。 秦川纵目望去,眼见胖瘦二丐已奔出里许,那灰影亦自不离不即的在后追赶。秦川在暗处看得分明,那灰影却是一个灰衣劲装之人。 他不愿误伤无辜,双足一登,飞身而上,跃过屋顶,展开轻功提纵术,提气疾行,轻飘飘的追了过去。 那二丐惊觉被人跟踪后,立时发足狂奔不止,满拟能将灰衣人远远抛开。哪知偶一回头,却见灰衣人如飞般逼近。 二丐听说过灰衣人的厉害,不敢与敌,发一声喊,撒腿疾奔,转弯抹角,不久便已出城。放眼望去,前方尽是平原村落。二丐脚下功夫倒也了得,入村出寨,穿林越坡,转弯抹角,一口气奔出二十余里,来到濒近堤坝的一片木屋之前。那堤坝后却是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河,月夜之中,依稀望见来往船上的灯光。 二丐托地停住脚步,拍了拍手,钻入岸边一间木屋之后,消失不见。 其时冷月在天,银光匝地。一阵凉风自河面上吹来,风中夹带着些许潮湿的腥气。 灰衣人顿住身形,冷笑一声,森然道:“丐帮的朋友,在下既然来了,为何还要藏头露尾的不敢相见?” 蓦地里四面八方纷纷响起暗器破空之声,月夜中寒光点点,宛若片片飞雪一般,铺天盖地向灰衣人周身要害招呼过去! 淡淡月色之下,但见灰衣人模糊的身影滴溜溜的转了几转,双手连挥,东抓西接,随抓随抛,霎时之间,诸般暗器登时如泥牛入海一般,无影无踪,无声无息! 隔了半晌,忽听得四周叫嚷吆喝之声大作,各处房顶上同时多了数枝火把,将群屋之间照得亮晃晃的。 火光之下,只见那灰衣人身材瘦削,长剑在手,黑布蒙面,只露出两只冷电似的双目。 此刻他傲然挺立于群屋之间的小院之内,身周地下却堆陈着群丐发射的各式各样的暗器,竟有袖箭、钢镖、飞蝗石、铁菩提、丧门钉等等,当真琳琅满目。长短各异,大小不一。 灰衣人冷笑声中,身形一晃,跃上一株白杨树顶,左足踏在树干。右足悬空。一式“金鸡独立”,环顾着手持火把兵器的群丐,大声叫道:“丐帮枉称天下第一大帮。手段亦不外如是!大智分舵的丘大伦何在,快快现身说话!” 尾音未绝,便听得两声呼喝,正前方房顶上两个人影飞身而起,自半空向灰衣人同时扑上,却是那胖瘦二丐。但见二人挥动一棒一枪,凌空夹击,棒击顶门,枪搠小腹。皆是致人于死命的凌厉杀招。 灰衣人哼了一声,竟不避不闪,长剑圈转,架开棒身,左手勾拿,抓住了枪杆。顺势一带,拖得那瘦丐向前一荡。那瘦丐首当其冲,身不由己的自树上坠落。灰衣人动作迅捷之极,在半空滴溜溜的飞身而前,右手长剑挥处。铛的一声,又将那胖丐的棒子斩为两段。 那胖丐一惊之下,伸手抓住一根树枝,右足猛往灰衣人裆部踢去,竟是一记“撩阴腿”。灰衣人身形一晃,飘回树上,反手挥剑,刷的一声,已斫断胖丐所抓的树枝。那胖丐惊呼声中,已连同断枝一起摔落树下。 灰衣人阴沉沉的冷笑数声,道:“腾庆法,樊五,念在你二人把我从沛县城中引到这里,暂且留下你们的小命!你们舵主‘翻江蛟龙’丘大伦呢,暗器打完了,躲在后头做缩头乌龟啦,算什么英雄好汉?” 说完身形一飘,从树上溜了下来。 那胖丐腾庆法从地上跃起,一摆断棒,说道:“阁下武功惊人,在下佩服!”向各处屋内的群丐叫道:“大伙儿不是这厮的对手,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下来吧!” 群丐纷纷自屋内冲出,竟有四五十人,各自挥舞着兵器火把,却将灰衣人围在垓心。 但见群丐呼喝叫嚷声中,约有二十人以兵刃敲击着地面,或口唱莲花落,或呻吟呼痛,或伸拳猛击胸口,或高叫:“大爷、太太、施舍口冷饭!”余人则如行云流水般奔跃疾走,窜高纵低,四下转动不休。霎时之间,杂沓纷纭的脚步声、呼喝声、竹棍敲击声乱作一团,直令人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灰衣人横剑当胸,冷笑道:“区区‘杀狗阵’,也想困住老夫,只怕没那么容易!” 那瘦丐樊五与腾庆法低声商议几句,向灰衣人一抱拳,道:“阁下从城内追赶我们到此,请问尊姓大名,有何贵干?” 灰衣人哼了一声,冷冷的道:“‘天道之令,天地皆应!顺者有生,违者无命!’这几句话想必你该听说过罢!丘大伦呢,叫他滚出来见我!” 群丐听他直言不讳,自称便是连日来令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天道使者”,不由得相顾失色,群情耸动,哗然大噪,“杀狗阵”推动得更加急了。 樊五脸色煞白,忽然向群丐挥了挥手,大声道:“兄弟们,静一静!”转脸向灰衣人抱拳道:“阁下来得当真不巧,敝舵丘舵主两个时辰之前已离开沛县。现下舵中之事,暂由在下樊五代掌。阁下有甚么事便跟我说吧!” 灰衣人冷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不成?在沛县城中,我听你跟这姓腾的胖叫化子说过,丘大伦在此等候尔等聚会。嘿嘿,想不到堂堂丐帮四大分舵之一的大智分舵舵主,竟是一个贪生怕死的缩头乌龟!” 此言一出,群丐口中的“莲花落” 立时停下来,纷纷鼓噪起来:“你胡说,我们丘舵主才不是这种人?”丘舵主一个时辰之前离去。他若在此,何惧于你?”“丘舵主确实不在,如何能见你?”“你趁我们舵主不在,便来犯横,算甚么英雄好汉!”“你当我们丐帮弟子是什么人,岂会怕你这种狂徒?” 灰衣人双手反背在后,剑尖指地,仰天望月,喃喃的道:“莫非丘大伦当真不在?” 樊五跟两名五袋弟子低声商议一阵,向灰衣人道:“我等自知不是阁下对手,但本帮乃侠义帮派,宁死也不会跟邪门歪道屈服!丘舵主刚巧有事外出,阁下有甚么事,便对我们说吧!” 灰衣人哼了一声,道:“不管丘大伦在不在,老夫既然来了,自然是不会空手而归。胡一图呢,快交出来!” 樊五勃然变色,退了一步,道:“你说甚么,我不明白!” 灰衣人似是极不耐烦,突然间身形一长,抢入“杀狗阵”中,剑光疾闪一下,只听两声惨呼,已有二丐被长剑洞穿心口而死。 随即白光一闪,剑尖已抵在樊五胸前,喝道:“丘大伦救回的人在哪里,不想死的话就说出来!” 群丐见他眨眼间连杀二人,复又制住樊五,视威力无穷的“杀狗阵”如无物,当真如鬼如魅,一时无不神眩心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 三七、天道使者(二) ps:此书插图是作者的一位死党加挚友弄出来的,此君亦雅人也,能画擅写,深得武侠三味,惜乎没时间自己创作。在此先行致谢,呵呵! 三七、天道使者(二) 樊五长剑加身,脸上却浑无惧色,挺了挺胸膛,昂然道:“废话少说,有种杀了老子便是!老子要是皱一皱眉头,便不算好汉!” 灰衣人狞笑道:“宁死不说也就是知道啦!哼,老夫若灭你大智分舵,简直是易如反掌。尔等若想这姓樊的不死,便快快说出丘大伦所救之人的下落!” 樊五双眼一闭,索性来个三缄其口。群丐震动之下,投鼠忌器,“杀狗阵”自行停下,大伙儿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灰衣人心下老大不耐烦,叫道:“我数一、二、三,你们若不说出姓胡的下落,我就先杀这姓樊的,再一个个的将尔等全部杀光!” 他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向群丐团团扫去,拖长了声音叫道:“一——二——三” !这个“三”字声音未了,忽听腾庆法叫道:“放开樊五哥!”呼的一声,从斜刺里断棒挺出,一招“毒龙出洞”,径往灰衣人面门刺去。火光下灰衣人冷笑一声,于腾庆法的断棒浑不理会,腕陡剑斜,只见白光一闪,剑尖竟已刺向腾庆法心口。众人齐声惊呼,眼见腾庆法性命难保。 便在此时,猛听得破空之声大作,一件暗器从十余丈外飞来,横过小院,撞向灰衣人手中剑刃,铮的一声响,灰衣人长剑脱手飞出,手掌中满是鲜血。虎口已经震裂。 灰衣人见撞飞自己长剑的暗器竟是半截干枯的树枝,不胜骇异之下,竟然忘却挡避腾庆法手中刺来的断棒,“噗”的一声响,登时贯胸而入。本来以他的武功,自不把区区断棒放在眼里,岂料猝不及防之下,待得惊觉,已是不及。 灰衣人低吼一声,砰的一拳。将腾庆法打翻在地,喷了口鲜血。灰衣人后退两步,双眼瞪视着插入心口的棒头,目光中露出古怪之极的神情,对适才之事似是绝不相信,可是身子却慢慢软倒下去。 这下变化急转直下,群丐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尽皆都惊得呆了,张大了嘴巴。做声不得。 火把闪耀之中,人影一晃,众人面前已多了一人。 腾庆法和樊五这才醒觉过来,二人死里逃生。均是心有余悸。此时定神瞧去,火光下见来人竟是个浓眉俊目的白袍少年,一时难以相信,便是此人以枯枝击落了灰衣人的长剑。 樊五抱拳行礼。道:“在下腾庆法、樊五谢过少侠救命之恩!不敢请教尊姓大名?” 那少年急忙还礼道:“樊大哥不必多礼。在下大风堡秦川,不速而来,冒昧相扰。实属唐突,请丐帮各位朋友恕唐罪则个!” 樊五闻言吃了一惊,正待再问,忽听腾庆法一面伸袖擦血,一面插口道:“恩公原来便是在少林寺首揭沐长风阴谋、击败华山派丛掌门、打退西域怪杰候昆仑的新任百戏帮秦帮主,我等久闻少侠大名,今日得见,实在三生有幸!却不知秦少侠为何在此?” 秦川道:“樊大哥言重了。在下适才自沛县城内见到二位大哥,正欲招呼,忽见二位和这位灰衣人奔出城外,行迹可疑,这才远远跟了来。适才因见事急,才贸然出手,孟浪之处,请各位担待则个!”说着又是长身一揖。 原来秦川尾随灰衣人和樊腾二人到此,隐身一旁树上。他早已从口音中听出灰衣人便是那日在九里山上意图剿灭铁叉寨之人。此人乃是沐长风手下的 “天道使者”,武功既高,人又狡诈,连那铁叉寨的二寨主“铁燕子”蒋昌也被他偷袭杀死。又想起当日因自己援手铁叉寨群豪,灰衣人被邓不凡乘机所伤,仓皇而走,不期又在此相遇。 待到灰衣人欲对丐帮弟子大开杀戒,危机中不遑细想,随手扯断枯枝,奋力击落长剑,救了腾庆法性命。他却没料到以灰衣人如此高手,震惊之下,一时应变不及,竟尔丧生在腾庆法的断棒之下。 樊五等见是百戏帮帮主到了,纷纷见礼致谢,秦川一一抱拳还礼。樊五面露喜色,道:“秦帮主不必客气!我们顾帮主曾说过,秦帮主少年英侠,乃是敝帮好朋友,今日又救了我等性命,真不知如何感谢!咱们且瞧瞧这黑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众人来到黑衣人尸身旁,揭下了他蒙面的黑布。樊五从一名帮众手中接过火把,移到灰衣人脸前,忽然噫了一声,惊道:“是他,怎么可能是他?”手一颤,火把脱手掉落在地上。 腾庆法奇道:“樊五哥,这人到底是谁?” 樊五脸上神色惊疑不定,又捡起火把在那灰衣人脸上照了几下,微一思索,向群丐道:“既然丘舵主有事外出,今日聚会取消。梁兄弟,齐兄弟,你们带人去准备棺木寿衣先将两名被害兄弟的遗体装裹成敛,待请示了丘舵主后再行安葬。大伙儿先散了吧!” 当下群丐抬了二人尸体,纷纷告辞而去。 片刻之间,小院前前后后的丐帮人众散了个干净,只留下秦川和樊腾二丐。 秦川适才借着火光已瞧出那黑衣人面容,不禁大吃一惊,呆立当地,半晌做声不得。原来那人是个年约五旬的长脸老者,颏下三绺白须,却是在少林寺见过一面的泰山派主持谷虚道长。 秦川登时心下了然:“难怪跟木虚道人在圣泉寺交手之时我总觉得似曾相识,原来他的武功家数跟灰衣人在九里山上所使的同出一辙,都是泰山派的绝学!” 他久闻谷虚道长之名,知道是一位跟父亲同辈的武林前辈,德高望重,心中甚是景仰。此刻忽见他以堂堂的泰山派主持之尊,竟尔充任天道使者,荼毒江湖,做出令人不齿的宵小行径。不禁背上感到一阵寒意。 果然听得樊五悄声道:“秦帮主,这,这怎么可能,天道使者怎么可能会是侠名赫赫的谷虚掌门?这、这也太不可思议啦?” 秦川心想:“多半这位谷虚道长在我去少林寺之前便已投靠天道盟了!”叹了口气,便将天道使者在九里山意欲铲除铁叉寨始末,如今又欲对付丐帮等情由说了。 其时樊五手中火把燃尽自灭,冷月不知何时钻入云中,天际里依稀可见点点寒星,闪烁不定,四下里黑沉沉的。樊五听了秦川之言。不胜惊骇,叹道:“秦帮主,想不到连泰山派也会甘心听命于天道盟,说起来当真匪夷所思!我们须尽快将此事报告丘舵主!” 秦川道:“不敢请问丘舵主何在?”樊五道:“不敢隐瞒秦帮主,我们丘舵主有要事去了梁山!” 秦川心想:“看来丐帮有职司的重要人物果真都去了梁山,玉妹的消息果然不假。”向地上谷虚的尸体瞧了瞧,道:“二位大哥,这具尸体该当怎生处置?” 腾庆法道:“此事关系重大,务须谨慎。我们先请示了丘舵主和帮中长老后。才好定夺!秦帮主以为如何?” 秦川暗忖按照江湖规矩,自己并非丐帮中人,不便发号施令,便道:“一切皆听从两位大哥的主意。”顿了一顿。又道:“在下适才听得各位对答,提起胡一图前辈的名讳,不知是何缘故?” 樊五道:“这个……”迟疑不决,似乎拿不准是否应当告诉秦川。腾庆法道:“樊五哥。秦帮主是我们救命恩人,又是侠义大风堡和百戏帮的人,侠肝义胆。跟咱们是同道中人,何必隐瞒。告诉他罢!” 樊五点了点头,道:“前几天敝帮丘舵主带领本舵兄弟在运河上救了一个人,便是江湖上人称‘赤发医魔’的胡一图神医!这位谷虚道人此次前来敝帮大开杀戒,便是为了追杀此人!” 秦川道:“不瞒二位大哥,胡神医于小弟有恩,是友非敌。请问他现在何处?” 樊五略一踌躇,道:“秦帮主请跟我来!” 当下三人出了小院,上了河堤。秦川从腾庆法口中得知前面长河便是大运河,这片河畔荒宅,便是丐帮大智分舵临时聚会之所。 其时淡月疏星,夜色朦胧,三人沿着河堤走了里许。凉风习习,四下里静悄悄的,唯闻波涛拍岸之声,偶尔飘来远处船上的渔唱。 正行之间,樊五忽道:“到了!”腾庆法不待他说话,已撮唇而呼,却发出一阵犬吠之声。 秦川听他学得惟妙惟肖,当真似被踢了一脚的狗儿负痛而叫一般,暗暗好笑,正欲相询,却听得河面上欸乃一声,一艘乌篷船缓缓移近。秦川这才瞧出此处竟是一处荒野的渡口。 三人行至渡口处,秦川纵目眺望,见是一只不大不小的乌篷船,黑沉沉的却无灯火,驶到距岸尚有六七丈外,便不再移动。只听船头一人叫道:“是丘舵主么,属下正有急事禀报!” 腾庆法大声道:“赵兄弟,丘舵主有事外出,是樊五哥和我在此!快将船划过来!”那人道:“是樊五哥和腾兄弟么,我来啦!”举桨划船,靠近岸边。 樊五向秦川道:“秦帮主,咱们上船吧!”当先跃上船头。秦川和腾庆法跟着上了船。 秦川定睛瞧时,见那人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夜色中瞧不清面目。樊五道:“秦帮主,这位赵兄弟便是这艘船的艄公,也是敝帮兄弟!”又向那艄公介绍了秦川。秦川便和那艄公见了礼。 那姓赵艄公神情甚是惊讶,道:“想不到秦帮主年纪轻轻,竟能打败华山掌门和西域阴阳猴。正所谓‘大风神剑绿玉箫’,‘侠义大风堡’出来的子弟,果然个个英雄了得。在下佩服之至!”秦川听他谈吐不凡,忙道:“不敢,赵大哥谬赞了!” 那艄公将竹篙刺入水中,将船滑入河中央,约莫离岸数十丈处,才横下竹篙,抛锚入水。秦川微一沉思,便即了然:“他是怕岸上有人监视。”游目四望,静夜之中左近更无其他船只,自不必担忧会有人偷听到。 樊五道:“赵兄弟,适才你说有急事寻丘舵主,到底是何事?”那艄公叹道:“胡神医好像不成啦!” 樊五一惊,道:“胡神医人在哪里?快去瞧瞧!” 那艄公带三人进了船舱,点了蜡烛,只见一人躺在矮床之上,身上却盖了两层厚厚的棉被。秦川一进舱内,便觉药气冲鼻,借着灯光看去,已认出那人正是“赤发医魔”胡一图,只是他此刻红发凌乱,面似金纸,双目紧闭。秦川伸手在他鼻上一探,竟是气若游丝,眼见是不中用了。 烛光下那艄公一张清瘦的脸上露出悲悯之色,叹了口气,道:“丘舵主让兄弟好生照料胡神医,兄弟这两日全是按着胡神医自己开的方子抓的药,不知怎地,他身子越来越差,眼看性命难保……”说到这里,摇摇头,又叹了口气,便住了口。(未完待续。。) 三七、天道使者(三) ps:此书插图是作者的一位死党加挚友弄出来的,此君亦雅人也,能画擅写,深得武侠三味,惜乎没时间自己创作。在此先行致谢,呵呵! 三七、天道使者(三) 腾庆法道:“赵兄弟,你自己也是郎中出身,胡神医到底怎么回事?” 那艄公摇头道:“说来惭愧,俺虽略识歧黄之术,却连胡神医这种症状都未见过?他经脉紊乱,内息衰弱,恐怕回天乏术,非药石所能医也!”樊五道:“想不到‘赤发医魔’号称医术冠绝天下,却是能医而不自医,可惜!”当下四人围着小木桌坐了,腾庆法将适才秦川出手相救之事向那艄公约略说了。 秦川一面听三人对答,一面伸手替胡一图反复仔细把脉,果觉他脉息极弱,一如那艄公所言,大有性命之虞。 他想起胡一图曾替自己疗毒,今日自身难保,心下恻然,皱眉道:“三位大哥,可知胡神医为何病得如此之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腾庆法摇头道:“不是病重,是伤重!只是浑身上下并无伤痕罢了!”向那舵公努了努嘴,道:“那天便是赵兄弟跟着丘舵主从四个黑衣人手里救下的胡神医,个中情由,他最是清楚不过!” 那艄公道:“记得那天是大年初二,丘舵主带领我们几个乘着此船准备南下。刚到陈楼渡口,便听到岸上有四名黑衣人招手朝着我们喊叫。我们将船移近岸边,那四人说要多付银子,让载他们过河。” “其时刚过新年,河道上也没什么船只,那四人显是等得急了。丘舵主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何况人家愿意多出银子。便答应让四人上船,决定先送他们过了河再说。” “等那四名黑衣人手执兵刃。押着一辆骡车上了船。我们已瞧得清楚,四人显然都是练家子。船一离岸,一名黑衣人忽然拔出长剑,指在丘舵主咽喉,要胁我们改道往北。” 秦川听到这里,不由得“噫”的一声惊呼。却听腾庆法哈哈笑道:“秦帮主不必奇怪,这四个家伙活得不耐烦,吃了熊心豹子胆啦,胆敢打劫‘翻江蛟龙’丘大哥!”樊五微笑道:“大伙儿都在过新年,这四个黑衣人居然跑来打劫几个叫花子。看来也是穷疯啦!” 那艄公也是笑了笑,续道:“他们虽然功夫不差,却只把丘舵主当作寻常的船家,哪里会想到这许多?结果船到河心,便被我们干掉了三个。另一人见势不妙,便翻身跳入水中,想必已在这运河之中淹死啦!” 秦川心道:“丐帮中的英雄好汉,端的手段了得。”问道:“后来怎样?” 那艄公皱了眉头,道:“后来我们打开骡车。便救下了胡神医。当时他虽不能动,却还能开口说两句话,亲自拟了药方。丘舵主让在下照料。没想到一开始还能喝上半碗药,以后却越来越严重。今日更是连一口药水也喝不下去啦!” 樊五又察看了胡一图的伤势,回过头道:“赵兄弟,莫非你配的药份量不对?”那艄公急道:“不可能,胡神医开的是个寻常调理补养的方子。甚么人参、鹿茸、首乌、茯苓,诸般大补的药物上面都有,我全是按照方子煎的药。却不济事!” 眼见胡一图命在顷刻,四人都是束手无策,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那艄公走到船尾,从炭炉上提起刚煎好的药罐,将药倒在桌上的黄沙碗中。叹道:“现下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再让他喝下吧!” 哪知胡一图非但一口没咽下去,反而一阵颤抖之下,将药汁尽数泼那艄公身上。 三丐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秦川突然心中一动,暗自琢磨:“瞧胡神医的样子,倒似师父所说的内气闭塞,脉络不通之状,须以天下至纯的内家真气疏导才行!”一念及此,道:“三位大哥,能否容小弟一试?” 樊五道:“秦帮主也懂医道?”略一点头,示意那艄公腾开位置,让秦川扶胡一图盘腿坐好。 秦川也是盘腿端坐在胡一图身侧,运气调息,左掌按在他脐下“丹田穴”,右掌则抵在他后腰“大椎穴”,催动“大悲玄功”,开始给他推宫过血。 他按照师父蓑衣人所授搬运内功的法门,将“大悲玄功”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胡一图体内。待得行功一个小周天,缓缓睁开眼睛,只觉船舱内云雾缭绕,掩映得烛光朦朦胧胧。 这番运行先天真气疗伤的法门乃修真炼气之士的看家本领,非身负上乘内功者不能为。只须运用得宜,自是功到病除。秦川当日曾以此法助东方权打通经脉,只是这次胡一图所受的内伤超过东方权远甚,实是大耗真气,待得功满,他只觉全身乏力,几欲虚脱。 此刻定睛看时,不禁微微一惊,只见胡一图正自睁大了双眼,一瞬也不瞬的瞪视着自己。 秦川当即收回双掌,护住丹田,缓缓嘘了口气。 胡一图皱眉道:“这种救人的法门,你从何处学来?” 秦川听他已能开口说话,虽则声音仍是有气无力,但显然好转了不少,不禁喜出望外,道:“晚辈是从家师处学的,只为救急所用,误打误撞,想不到真有神效。前辈可好些没有?” 樊五等三人为了不打扰秦川,早已悄然出舱,此时听得二人说话,无不又惊又喜,纷纷进舱道贺。 胡一图摇了摇头,烛光下脸色仍是苍白如纸,无半点血色,满头红发却如同赤色火焰一般。他听了那艄公等人的解释,呆呆发怔,忽然长长吐了口气,道:“若非丐帮的这群叫花子,姓胡的这条老命多半保不住啦!” 樊五笑道:“胡神医,这次说起来多亏百戏帮的秦帮主,我们可没能耐医好您的伤势!” 胡一图向秦川点了点头,却不言谢。伸手入怀,取出一个锡纸包,打了开来,里面却是六枚银白色的小丸,约莫有拇指般大小,他服了一枚,站起身来,将余下五枚递给樊五,说道:“这是我秘制的‘九转还魂丹’,乃是天下奇药。可解百毒,今日便送与三位自服,另外两枚请转交给贵帮顾帮主和丘舵主!” 那艄公大声道:“我辈行侠仗义,何曾想要回报,胡神医此举,未免将我丐帮瞧得忒也小了?”樊五与腾庆法也同声推拒。 胡一图双眼一翻,冷冷的道:“姓胡的乃一闲散之人,平生最受不得别人恩惠,送出的东西。概不收回。尔等若不喜欢,只管丢到运河中喂鱼便是!” 三丐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均没料到此人竟是如此怪脾气。 胡一图哼了一声。向三丐道:“各位,我和秦兄弟还有事,请先送我们下船!以后见到顾一羽,我自会当面向他致谢!” 樊五吃了一惊。道:“你的身子能撑得住么?”胡一图哈哈一笑,道:“放心,我死不了!” 那艄公赌气拔起铁锚。将船划近岸边,胡一图更不多言,纵身跳下船去。 秦川只得向三丐抱拳作别,跟着胡一图下了船。 胡一图迈步行了两步,忽又转身向樊五道:“樊兄弟,相烦你带我们瞧瞧那灰衣人的尸体!”樊五道:“好,我也想再去看看!”向腾庆法和那艄公低声叮嘱了几句,这才跳上了岸。 秦川心想:“这三位在丐帮中职司虽不高,却也是热血直肠的好男儿。” 三人回到荒宅处,静夜沉沉,却哪里还有谷虚道人的尸体踪迹? 秦川倒吸了口凉气,道:“尸体怎么会不翼而飞?”樊五连连跺脚,道:“都怪我忒也粗心,没想到此人还有同党接应来着!” 胡一图冷冷的道:“罢了,既已认得是泰山派掌门,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更何况一具死尸而已!”怔怔地仰望着天际冷月,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早已猜到,淮北烈山的灰衣人便是你了,只是想不到你会变……嘿嘿,何苦来哉,何苦来哉?” 秦川听他话中之意,似乎跟谷虚道人甚是相熟。 樊五向胡秦二人一抱拳,道:“两位,在下须将此事尽快报知我们丘舵主,先行告辞了!” 胡一图点了点头,秦川拱手还了一礼。樊五急匆匆的去了。 秦川暗暗自责:“秦川啊秦川,你枉为一帮之主,怎么会想不到灰衣人必有同伙在附近?这次尸体不见,全都怪你经验不丰!” 忽听胡一图道:“小兄弟,我自己开的药救不了自己,而你反倒轻而易举,将我起死回生,你可知个中缘由?”秦川道:“晚辈不知其故,请前辈指点。”胡一图哈哈一笑,道:“说白了再浅显不过,内功修为达到你这般境界的,放眼当今天下,廖廖无几矣!丐帮中除了顾一羽有此神通外,那帮臭叫化子便是想到这一招,也万万没有你这般深厚的内力,自然无济于事!请问尊师是哪位?” 秦川道:“晚辈确实不知家师名号!” 胡一图怔了怔,哼了一声,愠道:“你不愿将尊师名号相告,分明是瞧我不起,罢了,罢了!再见,再见!” 秦川忙道:“前辈,你别急,你听我说!”当下将习武经过说了。胡一图听了,默然半晌,忽然肚中咕咕作声,他伸手一拍肚皮,叫道:“肚子好饿,哪里有吃的?”秦川道:“晚辈现住在城内客栈之中,咱们先进城吧?”胡一图道:“走吧,我还有话问你!” 当下二人提气窜出,展开轻功,向沛县城内奔去。 三八、梁山之行(一) 三八、梁山之行(一) 到得沛县城内之时,已近二更。街道上除了偶有巡夜打更的经过,静悄悄地罕见人踪,酒楼饭馆早已打烊。二人转了好一阵,才找到一个小面摊。 胡一图内力尚未尽复,兼之数日未进饮食,早感体力不支。当下一口气连尽三大碗葱油面,才随着秦川回到客栈。秦川叫醒正自伏在柜台打瞌睡的店小二为胡一图要了间上房。 秦川又吩咐店小二烧了热水抬进胡一图房内,回到自己房中取出一身干净衣衫,让胡一图洗澡更衣。胡一图不断追问他下山以来诸般情由,听完后以手击额,皱眉苦苦思索,道:“胡某听说了你在少林寺的所作所为,想不到你居然做了百戏帮帮主,嘿嘿,现下只怕沐长风也会忌你三分吧!” 秦川又将百戏翁交托送信到少林寺直至临终传位之事简略说了,便问起胡一图因何受伤。 待得店小二进屋收拾澡盆浴具,两人便转到秦川房内坐了。 其时胡一图已然恢复成红发俊面,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形貌。秦川见他风仪闲雅,神情潇洒,不禁大为心折,脑海中更闪过沐长风的俊雅身影,只觉这二人容止气度倒是不相上下。 胡一图瞧着微微跳动的烛火怔怔出神,过了片刻,右手握拳,在桌上重重一击,叹道:“万万料想不到,这一切会是沐长风捣的鬼!当日胡某为你医腿毒之时,你可记得黄蜂帮的‘紫面蜂’沈春临死前说的话?” 秦川点头道:“据晚辈所知,当日沈前辈好像受人之愚,被人诓骗至杏林谷,最后饮恨而终。而那个假传消息之人,便是黄蜂帮的‘钢筋铁骨’许直,他跟仇氏二蜂都已投靠了沐长风,只不过他恶贯满盈。已丧命于少室山下。”便又将东方权逃至少室山下,许直误死于飞蜂针之下的情由说了。 胡一图甚感意外,双目乜斜,上上下下打量着秦川,啧啧赞道:“佩服,佩服!老夫辛苦多日才查到的真相,你这年轻人倒是都清楚得紧哪!” 秦川黯然道:“只恨晚辈无能,没有救得下东方道长性命。”胡一图冷笑道:“你不必自怨自艾,沐长风处心积虑,让人防不胜防。又与你何干!嘿嘿,便是胡某也险些步了东方牛鼻子的后尘。”秦川一惊,道:“莫非神医前辈也是被天道盟的人暗算才受伤的?” 胡一图淡然道:“不错!那日你们走后,胡某便想替沈春讨个公道,夜探黄蜂帮总舵,没想到看到的却是火光冲天,黄蜂帮数百间广厦付之一炬,早已灰飞烟灭啦!”他瞧了秦川一眼,道:“适才听你之言。胡某才知道,原来二蜂去了飞虎寨落脚,又随沐长风去了中原。” 他不待秦川接口,又道:“我去查访了许多门派帮会。也去过飞虎寨,可惜偌大的绿林山寨也都烧成了废墟。”顿了一顿,皱眉道:“如你适才之言,没料到飞虎寨被荡平。竟是号称‘江南第一公子’的上官信干的勾当!” 秦川道:“此事千真万确,乃系晚辈亲睹!”顿了一顿,沉吟道:“其实当时沐前辈也在寨中出现过。”说到这里。不由得想起那晚沐长风在旁动了杀机,幸得易婉玉机警,借故佯装翻脸,乱其耳目,二人也因此而分别了好一阵子。 胡一图仰天长叹,烛光忽明忽暗,他脸上忽然多了层怒色,道:“老夫在江湖上明察暗访了好几日,却茫无头绪,只好无功而返。不料回到谷中一看,我的杏林医馆已变成了焦土,两个药僮也死于非命!” 秦川听到这里,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呼。 胡一图瞧了他一眼,脸上的怒色随即逝去,淡淡的道:“烧我杏林医馆,杀我两个僮儿,这笔账焉能不算?” 秦川听说二僮儿也遭了毒手,不由得义愤填膺,握拳重重在桌上一砸,大声道:“这帮人也太过歹毒啦!”胡一图嘿嘿一笑,道:“怪只怪大伙儿全走了眼,没看出这位‘千古狂客’的狼子野心!” 秦川默然,心想:“我也算遇人不淑,刚下峨眉山,便阴差阳错的碰到沐前辈这个大魔头,还跟他到妓院中喝花酒,又被他引入周宅灭门案之中,险些着了他的道儿。若非玉妹、兰妹相助,只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好险,好险!”言念及此,不觉背脊上竟微微出了一阵冷汗。 正想得出神,忽听得一阵轻轻的叩门之声,秦川忙去应门,眼前出现了一张秀丽娇美的脸蛋,正是沐青兰。她睡眼惺忪的望着他,问道:“川哥哥,我听到你房内有动静,发生什么事了?” 秦川见她身上披了件葱绿织锦的皮袄,新睡初起,头发颇见蓬松,一脸倦容,却又难掩关切之色,只是尚未从睡意中完全醒来。他怕沐青兰听到其父烧杀二僮之事后心里难过,便把满脸怒色转化为温柔之情,强笑道:“我没事,真是对不起,吵醒你了!”只是本来满脸怒色,这时的笑容不免显得颇为生硬。 沐青兰打了个呵欠,神情中透着娇慵,更增丽色,她含睇浅笑,低声道:“我在隔壁听见你拍桌子的声音啦!”秦川侧身引她进屋,说道:“兰妹,快来见过胡神医。” 沐青兰这才看见房内另有旁人,霎时间手足无措,低下了头,窘得连耳根子也都红透了,双眼瞧着地下,向胡一图盈盈福了一福,神态腼腆,一张俏脸便似玫瑰花瓣儿一般。 胡一图哈哈一笑,略略欠身,道:“沐姑娘不必多礼!” 沐青兰满脸通红,娇羞无限,向秦川瞧了一眼,忸怩道:“川哥哥,你跟胡前辈有要事相谈,我不打扰你们啦。”又向胡一图行了一礼,告辞出去。 秦川将沐青兰送到她门外,想起她日间神情冷淡,似有烦忧,他一句话将到口边,嘴唇动了动,却又缩了回去。沐青兰晃了他一眼,轻轻的道:“川哥哥,你去陪胡神医吧!”正要转身入内,秦川急忙伸手抓住她手腕,道:“兰妹,可否告诉我,你今日为何不高兴,是不是我哪里惹你生气啦?” 沐青兰转过头来,低声道:“不是。”幽幽的叹了口气。 秦川低声道:“我是个粗野之人,若有唐突之处,盼你不要见怪。”沐青兰低下了头,柔声道:“川哥哥,你别多想。是我自己心里有事,与你无关。过两天便会好的,你快回房去吧!” 秦川搔了搔头,呆呆的站在门口。其时回廊上的灯笼随风摇晃,映得他脸上满是迷惘之色,他刚为胡一图运功疗伤,消耗内力甚巨,愈加显得形容委顿。沐青兰瞧在眼里,不由心中一软,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推转了他身子,低声道:“快去吧,胡神医还在等你呢!” 秦川哦了一声,定了定神。沐青兰已关了房门。 他摸着被她吻过的面颊,虽则满腹疑惑未解,心中却感到说不出的温馨,回到房内,反手掩上了门。他在胡一图对面坐了,却见他笑眯眯的上下打量着自己,不由得面上一红,嗫嚅道:“前辈,你笑甚么?” 胡一图啧啧连声,笑道:“这么个沉鱼落雁的小美人儿,终于花落到你秦家啦!”秦川红着脸道:“前辈取笑了!”胡一图笑了一会,忽然眉头一皱,道:“还有一位闭月羞花的婉玉姑娘呢,你又怎生安置人家?” 秦川脸色更红,支吾道:“玉妹现下去了泰山,这次没跟我一起出来!”胡一图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良久,忽又点了点头,竖起大拇指,道:“你倒是个多情种子。不过以你的人品倒也值得这两个美人倾心相爱,老子纵横江湖多年,所见最美的两个姑娘居然会爱上同一个人!有趣,有趣!哈哈。” 秦川忸怩道:“她两个都是好姑娘,晚辈不敢妄……”胡一图右手一摆,道:“不必多说!我见那婉玉姑娘对你也是情深义重,跟这位沐姑娘不遑多让,说来这是你的福缘,你当珍惜才是,不可辜负人家!”秦川红着脸点了点头。 胡一图右手中指微屈,轻轻敲击着桌子,皱眉道:“沐长风的女儿居然跟了你,这倒是有趣得紧!此女与乃父不同,确是好女,只怕她老子不会同意她跟着你吧!”向秦川侧头斜睨,笑眯眯的道:“那位婉玉姑娘聪慧无双,当日曾缠着我学‘改头换面**’,不知她学得如何?” 秦川哑然道:“说起来真要多谢前辈,玉妹曾经扮成个又老又丑的山羊胡子,跟真的一模一样,确令人难辨真假!”胡一图面有得色,傲然道:“高的变矮,胖的变瘦,白的变黑,谓之‘改头换面**’,兼中原易容术与天竺瑜伽功于一体,乃胡某的独创,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秦兄弟,你的这个小媳妇儿居然一学即会,悟性奇佳,实在是美质良材!哈哈!” 两人闲谈了一阵,秦川忽又想起适才话头,问道:“前辈的医馆被烧之后,又发生了何事?为何又受此重伤?”(未完待续。。) 三八、梁山之行(二) 三八、梁山之行(二) 胡一图哼了一声,脸上又现怒色,道:“初时我猜测十有*是二蜂干的好事,此仇不报,非丈夫也。于是便四处打听他们下落,终于听说他们去了中原。” “我到了中原后,便听说了你在少林寺揭露天道盟之事。一开始我还不太相信,因为在我心里,沐长风也算是个奇男子,只是狷介成性,是个放荡不羁的江湖散人,总之绝不似传言中的大魔头!” “但是后来天道使者一出,江湖中不少帮派教会都惨遭灭门,当真是腥风血雨,死伤无数,使我不得不信。我也渐渐明白,烧了我杏林谷的恶行,八成也是这该死的‘天道盟’所为。” “我在江湖上打听了多日,一直茫无头绪。忽然有一天,我在泗县一座茶馆喝茶之时,无意中听说淮北朱家堡出了事,便急匆匆赶过去。我记得那天是腊月廿五,我在朱家堡外竟无意中撞见了几个行踪诡异的黑衣人,便暗中跟踪,偷听他们说话。一听之下,他们果真是天道盟的喽罗!” “后来我才打听清楚,朱家堡主乃快刀门的门人,当时已被尽遭屠戮。那几名黑衣人便是 ‘天道使者’的手下,暗中察看是否留有漏网之鱼的。” “其时天色向晚,我大喝一声,从山道上纵身窜出,一出手便料理了三人。欲待逼问最后之人时,突然间从对面大树后射出一块飞石,正中那人后脑,将他打得脑浆迸裂而死!” “我好不容易才有些端倪,焉能就此罢休?于是提气追到树后,却见一个黑衣人沿着山道已奔出十余丈外。此人的轻功着实高明,我一股劲儿的追到淮北东南二十里烈山上一处山洞前,才追上了他。” 秦川曾在杏林谷见识过胡一图的绝顶轻功,听他言语间对黑衣人推崇备至,甚感意外。心中琢磨:“我曾听沐前辈说过。他手下有‘天道四使’,不必亲自动手。泰山派的谷虚道长自是其中之一,却不知胡神医遇到的,究竟是谷虚,还是另外三人?” 只听胡一图叹了口气,苦笑道:“说来惭愧,胡某枉称‘医中之魔’,饶有智谋,终于还是着了人家的道儿啦!” 秦川忖道:“听他这话,定是在烈山受的伤。”果听胡一图道:“那黑衣人突然钻进了一个山洞之内。我便挥动‘紫金降魔杵’,强行闯入。黑衣人霍地转身拔剑。不容我说话,当胸一剑刺来。我便用紫金杵跟他在洞内恶斗了十几回合。黑衣人的剑法辛辣诡谲,剑剑不离我胸口要害,极难应付。但不知怎的,我忽然感觉到,此人身形酷似一人,所使剑法虽精妙诡异。却不像他本来的路数。秦川,你猜这是为什么?” 秦川眼珠一转,道:“难道这人与神医前辈是素识,生怕你认出他身份来?” 胡一图点头赞道:“果然孺子可教,难怪百里艺会传帮主之位于你!我一门心思,只想尽快击败黑衣人,瞧瞧他长的怎生模样,到底是何方神圣?” “正斗之间,忽听洞外一人大笑道:‘胡兄。杏林谷匆匆一会,别来无恙?’我一听是沐长风的声音,心头一凛,随即想起近日的江湖传闻。暗想若然传闻属实,沐长风必跟这黑衣人是同伙,倘若这二人联手,我必死无疑!” 秦川听到沐长风出现,登时想起百戏翁、东方权等人遇袭之事,惊道:“前辈可要当心暗算!” 胡一图双眉一轩,续道:“那黑衣人听到沐长风声音,一口气连刺了七剑,逼开我的金杵,涌身出洞。我跟着跃出,只见沐长风一袭黑衫,背负着双手,笑吟吟的瞧着我。” “那黑衣人向沐长风拱了拱手,一溜烟的飞奔而去。” “我正欲纵身去追,忽听呼的一声,沐长风挥掌向我右肩按落。我急忙反手运掌相格,沐长风并不抢攻,只是缠住了我,待得那黑衣人消失在山林之内,突然撤掌跃开,道:‘胡兄,你我素有交情,何必生死相搏?在下有一言奉告,不知胡兄可愿听否?’” “我冷笑道:‘你烧我杏林草堂、杀我药僮,还谈什么交情,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沐长风突然一揖到地,说道:‘下属们办事不力,多多得罪!胡兄开出价钱来,所有损失,立时双倍奉上。胡兄若有意在中原结庐,一应花用开销,所需银两,皆由在下支付。’” “我怔了怔,道:‘你搞这么多花样,究竟有何目的,不妨直说!’沐长风笑了笑,道:‘胡兄果然爽快!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天道盟之事,想必胡兄该听说了吧?在下久慕胡兄大才,歧黄之术冠绝天下,斗胆恳请胡兄相助,共襄大事。今后江湖一统,你我同享尊荣,不知胡兄尊意若何?’” “我望了望四周,放眼尽是荒山野岭,绝无人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灰衣人是沐长风安排好故意诱我来此的。” “沐长风见我沉吟不答,只道我意动,便道:‘当今武林之中,敢与我天道盟争一日之短长的,已经不多。胡兄是个聪明人,何去何从,不必兄弟赘言!’” “我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江湖上传言道:天道之令,天地皆应!顺者有生,违者无命!我冷笑一声,瞪视着他道:‘沐盟主的意思,便是胡某只有一条道路可选啦?’” “沐长风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适才这位跟胡兄交手的仁兄,在江湖上的声望绝不在胡兄之下。在下此次亲自出面相邀,既是出于对胡兄的敬重,也是志在必得!’” “我叹了口气,道:‘千古狂客,你我本是江湖散人,何必定要称霸江湖,妄造杀业?’” “沐长风道:‘江湖上混乱不堪,黑道群盗肆虐为恶,白道中人假公济私,最可恨的便是所谓的名门正派,沽名钓誉。欺骗世人。沐某不才。愿携天道盟上下,一统江湖,整顿绿林,替天行道!’” “此人居然大言不惭的将替天行道和一统江湖混为一谈!我又惊又怒,大声道:‘不必多说,我已听明白啦!人各有志,我胡一图是万万不会跟你同流合污的!’” “沐长风脸色微变,忽然仰天大笑,点头道:‘好个‘赤发医魔’,果然不愧为一代侠医!’” “我心想既已翻脸。多说无益,便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收起紫金杵,向沐长风一抱拳,转身便行。” “哪知我刚走了几步,忽听背后风声飒然,沐长风竟然无声无息的掩了过来。真没想到他竟会突施偷袭!” “我猝不及防之下,反掌挡格,跟他硬碰硬的对了一掌。随即借势凌空翻了出去,落地之时已将紫金杵横在胸前。沐长风道:‘胡兄,你已中了兄弟浑天掌的阴力,过得十天半月,便有性命之忧!’我暗运真气,觉得并无异状,自然不信,冷笑道:‘一派胡言!’挥杵便是一招‘白露横江’,径往他面门打去。沐长风却不还手。只是斜身一让,从一片枯草上滑了开去。” “这是我初次跟沐长风交手,想不到他的轻功这般出神入化。我连连抢攻,将敝派的‘玉兔捣药杵法’施展出来,一口气攻了十招,才迫得他拔剑还击。” “沐长风的剑法委实古怪难敌,我们在荒山野岭之间恶斗了一百多个回合,一直从山脚斗到山顶。沐长风突然向后跃开,落在三丈开外,摇了摇手,说道:‘胡兄,点苍派的‘玉兔捣药杵法’果然了得,沐某心中不胜钦佩!只是你的内伤已开始发作,不必再打了!’” “我这时才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四肢乏力,紫金杵铛的一声,脱手跌落在岩石之上。只是想不到我们仅仅对了一掌,沐长风竟能将浑天掌的阴力暗暗侵入我体内,我却浑然不觉已经着了他的道儿!” “我又惊又怒,冷冷的道:‘沐长风,有种立刻杀了我!莫要转错了念头,其他的废话,便不必白费唇舌了!’” “沐长风微微一笑,道:‘胡兄乃当世第一名医,倘若就此死了,岂非可惜!’突然间仰天长啸三声。我听得啸声响彻山林,似欲直冲云霄,不禁眼前一黑,险些晕去。这才知道此人内力惊人,当世罕有其敌。” “沐长风突然左手运指如风,一口气连点了我颈中“天鼎穴”、背上“身柱穴”、胸口“神封穴”、臂上“清冷渊”、腿上“风市穴”,共有一十三处大穴,道:‘胡兄,在下点了你的穴道,旨在使你的体内血行迟缓、经脉闭塞,内伤不致及时发作。你受的内伤只有在下才能医治,你的穴道也只有在下才能解开。你若肯回心转意,便说一声,或点一头,自会有人知会在下!’” “我明白他言下之意,但鄙薄其为人,不愿再跟他多言,便哼了一声,索性闭目不再理睬他。沐长风也不再劝我,过了一顿饭功夫,便听得四人快速奔上山来。我睁眼一看,却是四个劲装结束的黑衣人,向沐长风磕头行礼。” “沐长风道:‘将此人带回总堂,严加看守,他若肯效命,你们可及时通知我。若路上有人救他,照例格杀勿论!’那四人凛然遵命。沐长风向我拱了拱手,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那四个黑衣人将我抬下山,装在一辆大车之中,首途北上。幸亏丐帮大智分舵丘大伦在运河上将我救下。只是我所中的内伤乃沐长风的独门功夫,丐帮的人帮不了我,我开的药方也只能暂缓伤情,并不济事。若非你及时以至高无上的内力相助,嘿嘿,胡一图当真胡里胡涂的见了阎王啦!” “想来丘大伦救我之时手脚不够干净利落,留下了一个活口,借水遁去,才招致这名‘天道使者’来此,只是想不到这个劳什子的天道使者,竟是堂堂泰山派的掌门!唉,此人英雄一世,却落此下场,岂不可悲?” 他说到这里,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向秦川脸上一扫,道:“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你年纪轻轻,内功造诣何以如此深不可测,而且你的武功家数,似乎是沐长风武功的克星。大风堡的武学虽然博大精深,却也绝无这等神通,你师父究竟是什么人!江湖中为何不曾听说过有这等绝顶高手?” 秦川听他说得有理,心中一动,暗想:“是啊,以师父的神通,必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前辈高人,该会是谁呢?”说道:“胡前辈纵横江湖多年,见闻广博,可能猜出家师会是哪一位?” 胡一图听他说了“万佛掌”及“大悲玄功”等武功名目,却是闻所未闻,又让秦川比划了几招掌法和拳脚功夫,竟连一招都没见过,不由得皱眉道:“看来除非蓑衣人自己或者令尊秦堡主,当世应无第三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只是他有此神通,若能出面对付沐长风,中原武林便有救了!” 秦川黯然道:“可惜家父卧病已久,群医束手,啊,是了……”说到这里,忽然眼前一亮,抬起头来,喜道:“胡前辈,晚辈有一事相求,万望前辈成全!”说着纳头便拜。 胡一图摆了摆手,冷冷的道:“不必说了,现在你是胡某的救命恩人,有事尽管吩咐便是,何必这般罗嗦?”站起身来,一跺脚,叹道:“唉,老子向来独来独往,闲云野鹤,最受不得别人恩惠,却为你所救!罢了,我便去大风堡走一遭,还你这份人情。不过秦宾王能否医得好,胡某可没有十足把握!” 话犹未了,倏地身形一闪,已掠出门外,消失在黑漆一团的夜色之中。 秦川浑没料到此人如此干脆,一猜出自己的心思,不待自己开口相求,立时说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急忙纵身追出门外,但听得远处长街上疾若奔马般的衣襟带风之声,胡一图竟已去得远了。 深夜之中,他怕惊扰店中客人,不便高声喊叫,只好回身关门。心想:“这位胡神医倒是个急性子。他猜到我求他替爹爹诊治,不等我说完,便自去了!希望他能治得好爹爹。”想起父亲有望痊愈,心中自是喜慰不已。 三八、梁山之行(三) 三八、梁山之行(三) 次日起床,见沐青兰仍是一副不苟言笑、冰冷淡漠的模样。其后赶路、打尖、投宿,她也不多说一句话,一如昨日。 秦川心下奇怪,只好一路加倍小心,不敢再口无遮拦,唯恐惹得这位大小姐不快。行了数里,他想起父亲有救,在马背上喜不自禁,手舞足蹈,眉飞色舞,沐青兰静静的听他说了昨晚之事,道:“你救了胡神医性命,他定当竭力医治秦伯伯,以后你不必过于担心了。”她身披斗篷,又有风帽面纱,秦川既瞧不出她的神情,也听不出她的语气,不知她是喜是忧。 非止一日,过了东平,进入梁山境内。 这日黄昏时分,已到得芦叶滩头,蓼花汀畔。两个人牵着坐骑,在山道上并肩缓行。 其时乃是初春,天气乍暖还寒,水泊上弥漫着淡淡水气,天粘衰草,雾覆重峦,一派迷蒙气象。 秦川放眼望去,但见梁山群峰在落日余晖之中,越发肃穆庄严,遥想当年宋江、武松等梁山好汉便是在此聚义,杀贪官,除恶霸,行侠仗义,替天行道,端的轰轰烈烈。如今景物依旧而英雄不在,苍凉之情不由得油然而生。 山路崎岖,行了一阵,四下里静悄悄的,更无一个人影。 他低头思索半晌,忽地灵机一动,想起蓑衣人所教的上乘内功”千里传音”之法。这功夫虽然号称“千里传音”,自然不能真的声闻千里,但只要中间并无大山之类阻隔,功夫高深之人可以音送数里,他独处峨眉之巅,有时与蓑衣人传音问答,当真便似面谈一般。 他正欲提气长啸,以试探附近有无武林中人。忽然一眼瞥见沐青兰俏立斜阳之下,默默不语,似有所思,不由得心中一动:“我真笨,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此法用在玉妹身上万试万灵,且瞧瞧兰妹怎生应对?” 当下双眉深锁,愁容满面,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兰妹,想不到梁山泊这等荒凉。连个人影也见不到半个。何况是丐帮的人。全怪我没用,害得你也跟着我没头苍蝇般乱转瞎窜!” 说着又是仰天一声长叹,双手反背在后,披襟当风,脸上当真无限凄凉寂寞之状,心中却暗暗好笑。原来他曾见婉玉烦恼忧郁,多番劝慰无效之下,灵机一动,故意装模作样。引得她反过来开导慰抚自己。此刻想到沐青兰连日愀然不乐,童心忽起,便来个故伎重施。 果见沐青兰转过头来,一双点漆般的星眼中亮光闪闪。默默的向他注目凝思,过了片刻,她缓缓拉下风帽,将面纱取了。嫣然一笑,道:“川哥哥,你是江湖好汉。此间是梁山好汉当年纵横驰骋的所在,我相信你定有法子找到丐帮中人!” 秦川见她一改近日来的冷淡模样,浅笑盈盈,一张粉脸忽如梨花飘雪,新月清晖,端丽难言,不由得心中一荡,怔怔的瞧着她,说不出话来。 沐青兰粉颊一红,低声道:“你这般瞧着我做甚么?”秦川定了定神,讷讷的道:“你……你,今天……为何变得开心了?”沐青兰低声道:“我一直都是这样啊,川哥哥,你不想我开心么?”秦川摇了摇头,道:“不是。这几天你都冷冰冰的,像块冰,好不吓人,我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你啦?” 沐青兰妙目中闪烁着一丝又狡狯又妩媚的光芒,轻笑道:“川哥哥,其实这几日我板着脸,全是假装的!”秦川一呆,奇道:“假装的,那是为什么?”沐青兰掠发浅笑,道:“玉妹曾跟我说过,你这只大猴子,一旦胡闹起来,便什么都忘了。我是怕你耽误了正经事!” 秦川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现在又告诉我?”沐青兰垂下了头,轻抚衣带,低声道:“川哥哥,我不忍心见你这么苦恼!” 秦川想起徐州城外分别之际易、沐二女的神神秘秘的样子,这才恍然,颔首道:“原来是玉妹教你的?”突然耳根一热,暗叫:“惭愧!其实玉妹说的对,我如果耽溺于儿女私情之中,确是误事,倒不及她清醒!” 沐青兰见他低头不语,脸色阴晴不定,轻轻的道:“怎么啦,生气了么?”秦川见她脸上满是不安之色,故意沉下了脸,不再说话。 沐青兰仰起娇脸,道:“全是我的主意,与玉妹无关。她只是教我怎生帮你专心做事,留神坏人。川哥哥,你若是心里有气,便恼我好了!” 秦川摇头道:“你们也是为我好,我怎会生气?说起来都是我自己不好。” 沐青兰一双明净的眼睛凝望着他,说道:“川哥哥,玉妹跟我商量好了,今后跟着你浪迹江湖,无论你做帮主也罢,做浪子也罢,哪怕是做强盗小贼,总之是跟定了你啦。你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必担心我们!你现下还恼我么?” 秦川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些话来,喉头哽咽,低头不语,隔了半晌,一瞥眼间,见她俏生生的倚马而立,瘦腰一搦,腰间的猩红飘带被晚风吹得微微扬起,更显得窈窕娉婷,秀丽娇美,不由得心头一阵荡漾,难以抑制,伸臂揽住了她纤腰。沐青兰身子一颤,嘤的一声,伸手还抱,倚在他怀中。 两人搂抱在一起,但愿这一刻无穷无尽。 过了片刻,秦川忽然哈哈一笑,得意的道:“傻妹子,我怎会恼你?其实我也是装的,哄你玩呢?” 沐青兰从他怀中轻轻挣脱,凝视着他双眼,嘴角蕴笑,红着脸道:“那你说,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往哪里去?” 秦川正欲说出用“千里传音”之法,忽听得左前方远远传来数声长啸。那啸声便似钱塘怒潮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声势非凡,显然发自一个内功极高之人。 沐青兰花容失色,又抱住了他腰,颤声道:“川哥哥,那会是谁?” 秦川低声道:“我去瞧瞧,可能有危险,你在这里等我!”沐青兰急道:“不行,越是危险我越要跟你一起去!”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秦川已知这少女虽然温婉娴静,斯文柔顺,其实为人却外和内刚,甚是固执,极难劝服她,便将坐骑系在道左树下,拉着她手,展开轻身功夫,循着啸声响处发足奔去。 日落西山,暮色渐浓,水泊上弥漫着薄雾,岸边都是枯黄的芦草,人在芦苇中奔行,眼前一片模糊,辨不出哪是雾,哪是水,峰峦如聚,苍茫难辨。 二人奔出数里,前方啸声早已止歇。秦川停住脚步,纵目四望,低声道:“多半就在附近,咱们小心点!”沐青兰道:“嗯,你别管我,自己小心!” 二人各挺兵刃,蹑手蹑脚在芦花丛中蹑足而行。 一阵冷风吹过,芦苇簌簌作响,忽听得嗤嗤嗤数声急响,几星寒光闪处,一连串暗器分向秦、沐二人疾射而来。 沐青兰一声娇叱,掠到秦川身前,双手挥动弯月刀,只听得叮叮当当几声连珠密响,已将暗器尽数击落。 秦川曾在杏林谷中见过沐青兰施展双刀击落暗器的曼妙身法,此后经乃父指点传授,越加眼明手快,精巧灵动。他心下钦佩不已,不由得大声喝彩。 沐青兰得情郎称赞,精神为之一振,身形滴溜溜的转动,刀光闪处,芦苇丛中一声惨呼,翻出一人,扑地而死。另一人影窜了出来,似是惧怕沐青兰的弯刀,猛地向秦川疾冲而去,手中戒刀刷的一声,劈面便砍。 秦川哈哈一笑,不避不挡,待得刀锋将及面门不足寸许,突然身形一矮,右足飞起,砰的一声响,那人尚未明白怎么回事,早被踢得仰面飞出了三丈开外,扑通一声,连人带刀摔入水中。 秦川这一脚系家传“狂风落叶腿”中的一招“叶底藏花”,乃是自下而上正面直踢,迅捷无声,纵是对手武功再高,也势必能将其一下子逼出丈外。那使刀之人武功本自不弱,暮色中伏在此处,便是为了发射暗器偷袭敌人,岂知一招未过,顷刻之间做了落水之狗。 秦川见那伏地而死之人,黑衣劲装,左臂外侧绣着一朵红褐色的蝴蝶兰,正是“天道盟”门下的装束。 沐青兰挥刀在芦苇丛中查察一遍,发现几具尸首,均作渔椎打扮。秦川细细一看,全是被暗器射死,不由得气往上冲,恼黑衣人歹毒。沐青兰脸色苍白,低声泣道:“川哥哥,我爹爹越来越过分啦!他曾答应过我不再滥杀无辜的,原来都是骗我的……”秦川握住她双手,只觉她手掌冰冷。 二人再往前行半里,刚转了个弯,迎面突然白光闪动,又有人施放暗器。沐青兰飞身而前,刀光连闪,霎时之间又结果了二人。 只见芦苇丛中又有数具尸体,有几个是乞丐打扮,两个农夫樵子,更令人发指的是有一个村妇尸体,**了身子,显然是被先奸后杀。 秦川已瞧清楚埋伏之人俱是天道盟手下,守在各处路口暗算偷袭,眼见沐青兰出手毫不留情,不以乃父为念,知她恨极了沐长风所作所为,心下又是佩服,又是替她难过。 如此过了七八个路口,秦川怕沐青兰更增苦恼,便挡在她身前,先行出手料理了偷袭之人,心想:“天道盟素来行踪诡秘,各帮各派都寻之不见,想不到今晚让我撞上。”二人越往前行,见到的死尸越多,想见前路定是凶险异常。(未完待续。。) 三九、金枪银环(一) 三九、金枪银环 不久天已昏黑,一轮银盘斜挂天际,冷冷的清光穿透薄雾,泻在梁山水泊之间,四下里朦朦胧胧的,仿佛梦境。 二人沿着羊肠小道迤逦前行,离滩头渐远,地势渐高,前方却是黑压压的一大片树林。秦川想起易婉玉提醒“逢林莫入”的江湖禁忌,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果然树林深处有轻微声响,藏有不少伏兵,但听埋伏之人呼吸悠长,竟尔俱是武林高手。 更令秦川矍然而惊的是,林中潜伏的高手至少有百余之众! 秦川悄悄将林中有伏兵之事对沐青兰说了。 沐青兰颤声道:“难道我爹的手下全部埋伏在这里?”突然紧紧抓住秦川的手腕,身子瑟瑟发抖。 秦川望了望东山上的冷月,寻思:“夜晚荒林,高手潜伏,实是凶险之极,即便是沐长风的手下,也未必认得出兰妹。若是误伤了她,怎生是好?”只觉腕上沐青兰的手指寒冷如冰,不知是害怕,还是恼怒? 秦川将她身子拥在怀中,凑嘴到她耳边,低声道:“兰妹莫怕,无论发生甚么事,我都会保护你周全!” 沐青兰颤声道:“川哥哥,我爹可能在树林里!”秦川想起沐长风的厉害,也不由得心中栗栗危惧,勉强一笑,安慰道:“别怕,即使你爹在此,也未必发现我们。”沐青兰死命搂住他腰,喘气道:“我怕他……再伤害你!” 秦川一怔,淡淡月光下见她泪眼盈盈,深情款款,这才恍然:“我怎地这么傻,她是怕我受到伤害啊!秦川啊秦川,你何幸而得此红颜知己?”蓦地胸口热血上涌,柔情激增,将她身子扳了过来,低头往她红唇上深深长吻。 沐青兰全身酸软。情热如沸。“嘤”的一声娇呼,伸臂抱紧了他腰,霎时间心魂俱醉,意乱情迷。 她一颗心飘飘荡荡,神游物外,如浮云端,竟似不知身在何处。 突然之间,只觉背心“意舍穴”上一麻,接着肩贞、神藏、曲池、环跳诸穴上都一一被点,全身已动弹不得。 秦川抱起她轻盈的身子。陡地跃起,轻飘飘的落在一株几人合抱的参天古树之上。将她在树杈间安顿妥当,注目凝视着她美丽绝伦的面庞,隔了好一阵,才柔声道:“过两个时辰,你的穴道便会自解。兰妹,别生气,我不能让你犯险!若是我有甚么闪失。你跟玉妹一定要好好活着!”说着脱下长袍盖在她身上,露出一身玄色劲装,提了佩剑,溜下树去。 他放眼四顾,辨明方向,展开轻身功夫,无声无息的奔入树林之中。 其时正值初春时节,树上新叶未生,冷冷的月光从林梢泻下。枝干横斜,影影绰绰,甚是可怖。他甫一踏足在林中厚厚的枯枝败叶之上,立时发出微微声响,心念一动:“若是沐长风和莫非邪在此,我再往前走两步,他们定能听得出来!” 言念及此,稍一提气,陡然间身形拔起,抓住一条横枝,攀到树巅,四下观望,见前后左右静悄悄的并无异状,便随着风吹之声,矮着身子,徐徐在林梢之间踏枝而行,却将在峨眉山上所学的“云霄飘一羽”轻功身法施展出来。 他随着夜风的节奏闪转腾挪于群树之巅,自树端枝梢飞行,当真如玄鸟入林,轻云出岫,神不知,鬼不觉,无声无息。不一会儿,已到得树林深处,悄然掩近众人聚集之处。 如此身如飞絮,飘然而行,双手并拢前伸,却是“燕子分云”的绝妙身法,不声不响的落在一根大树横枝上。那树枝十分粗壮,腊尽春回之际,尚无新叶,他侧身斜卧其上,俨然成了树干的一部分,月明星稀的夜色之中,旁人纵使来到近前,谅来难以发现树上有人。 他举目向树下张去,不由得微微一惊,只见前方一片空地上黑压压的竟有一百多人,分东西两厢对面默坐,正自屏息凝神的观望着当中二人拼斗内力。 那二人盘腿而坐,四掌互抵,身上头上皆笼罩氤氲白气,显是出了全力,汗气上蒸。 秦川方知原来众人并非埋伏在此,而是静观坐斗,鸦雀无声,不敢惊扰场中二人的内力相搏,凝目望去,已看清那二人一个是白发萧然的老丐,却是丐帮帮主顾一羽,另一个则是丰神俊朗的黑袍书生,赫然便是“千古狂客”沐长风! 秦川观望片刻,心头暗惊,他得蓑衣人真传,武学见识极高,顷刻间便已瞧出二人拼斗内力到了胜负可判的紧要关头。但见顾一羽头顶白气渐聚渐浓,直似蒸笼一般,而沐长风身周的白气则淡而较薄,显是稍胜一筹。 他知顾一羽已拼尽全力,再斗下去,势必油尽灯枯,大有性命之虞。 他既已瞧出,林中自然另有高手也已感到不妙。忽地东首窜出两条人影,想要相助顾一羽,西首立时跳出二人,挺身拦住,喝道:“你们要不要脸,说好比拼内力,双方不得派帮手,臭叫化子想反悔么?” 秦川见东首跳出来的是两个年老乞丐,西首阻截的却是莫非邪和唐二先生,那二丐似觉理亏,脸现愧色,虽有心救主,却无能为力。但见顾一羽全身的白气愈来愈盛,再撑持下去,难免大受内伤,轻则武功尽毁,重则命丧当场。 秦川眼见形格势禁,当即身形一晃,自半空中如箭离弦般激射而下,俯冲过去,双掌平推,蓬蓬两声巨响,已将二人四掌硬生生的强行震开。 他这般挥掌以内力分开二人,并非由于他功力强过二人,而是他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借力打力,才化解了此险。但因他出手只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在场众人待得反应过来,顾沐二人早已各自借势倒翻,一齐向后跃开,重行盘坐地上,抱元守一,调匀气息。均无余暇答理秦川。 莫非邪向秦川大声叫道:“好小子。又是你来捣乱……”叫声未毕,猛地里呼呼呼三声急响,两条人影晃处,一杆金枪和一对银环,两般兵刃一齐向秦川身上招呼过去。 秦川一惊非小,顿感枪尖如金蛇乱舞,上中下三盘仿佛同时攻到;环锋更似水银泻地,前中后八方俨然一齐打来。 这一枪二环出招既精又快,抑且配合得妙到毫巅,风驰电掣一般。实有神鬼难敌之势,刹那之间。秦川已知遇到生平最为凶险的致命合击,竟似是毫无破绽,自己稍有差池,立即便血溅当场。 这当儿委实危急万分,秦川不遑多想,内力立生反应,身形滴溜溜的急转而起。在间不容发之际,已抢在前头,不退反进,踊身欺向枪身,左掌斜斜一招“雷霆万钧”,拍向那使枪的顶门,竟是置枪锋于不顾,同时右手长剑疾如星火般穿过银环空心,一招“追魂夺魄”。“嗤”的一声轻响,刺向使双环的肩臂。 但听得不约而同的两声惊呼,人影乍合乍分,那使枪的急忙撤枪后跃,他变色斜睨,却见使双环的早已急退丈外,手中却只剩下一环。 冷冷的月光之下,二人脸上俱各充满了惊诧之极、骇异之极的神色,均是绝不相信这少年能在数招之内,转守为攻,以硬碰硬的化解二人这套天下无敌的合击杀招。 那少年剑身上兀自滴溜溜的旋转着一个闪闪发光的银环,急速转动,幻成一圈白光。他微一用力,那团白光倏地离剑飞出,疾撞向那使双环的面门,迫得他身子凌空倒翻个筋斗,飘出丈余,这才避了开来。 但他武功极高,刚一落地,又即飞身跃起,在半空轻轻巧巧一个转身,向前纵出,右臂急探,闪电般抓住银环,顷刻之间,又即飘身回到那少年面前。 在场众人这才如梦乍醒,尽皆叹为观止,眼见三人这两下交手,当真是兔起鹘落,迅捷无伦,一刹那之间,金枪银环连攻了六下快招,招招是致命的凌厉毒着。那少年在劣势之下一一化解,连续六次的死里逃生,终于险中求胜。 双方攻得固然精巧无比,避得亦是诡异之极。霎时之间,众人都惊得呆了。实难尽信这几下竟是人力之所能,攻如天神行法,闪似鬼魅变形,就像雷震电掣,虽然过去已久,兀自余威迫人。 更令众人惊诧不已的是,从天而降的竟是个貌不惊人的劲装少年! 月光下众人看那少年时,正是大风堡的四公子,百戏帮新任帮主秦川。 秦川借着月色瞧得分明,见使金枪的是个瘦长个子,使双环的则是个矮胖汉子,二人皆是四十岁年纪,神情甚是冷峻。他背上已是冷汗直冒,寻思:“这两个不知是什么人,武功恁地厉害,联起手来比那筷子兄弟还要厉害多了!”他虽侥幸逼退了二人,实已用尽了生平之所学,幸亏应变奇速,甚至不惜抵死孤注一掷。倘若使枪之人胆敢同归于尽,他只怕早已被金枪贯胸而死了! 那二人收起枪环,均是脸上肌肉抽搐,如见鬼魅,忽然一齐向秦川抱拳行礼,点了点头,显然对他功夫均感钦佩。秦川急忙还了一礼。 三人互相上下打量,既惊且佩,兀自惊魂不定,忽听得一阵拊掌之声。 秦川转头看时,只见沐长风已经站起,鼓掌叫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秦老弟,咱们当真有缘得紧!” 秦川还剑入鞘,拱手行礼,说道:“晚辈不知各位在此次聚会,深夜滋扰,甚是不当,尚请恕罪则个!”他依着易婉玉学的江湖套话,此刻似是而非的脱口而出,也不知恰当与否,当下不住向众人团团一揖,目光暗暗向四下打量。 只见西首的全是黑衣或灰衣之人,多数是黑布蒙面,只有莫非邪、唐二先生等少数人露出真容,显是天道盟的人马;东首的则是一色的鹑衣百结的乞丐打扮,自是丐帮群雄了。沐长风笑道:”秦老弟,想不到短短数日不见的‘金枪银环’西门左和西门右两兄弟也伤不得你你的武功又有大进,连纵横关外实在可喜可贺!" 三九、金枪银环(二) 三九、金枪银环(二) 秦川这才知道那二人的名号,霎时之间又想起沐长风的所作所为,不由得怒气上冲,哼了一声,气忿忿的道:“只可惜晚辈纵有再大进步,也难以阻挡恶人逞凶,无辜惨死!” 沐长风听他言中有讥刺之意,淡淡的道:“你可知这是什么所在?” 秦川大声道:“知道又如何?这里是当年一百零八将聚义的所在,梁山好汉在此专杀贪官污吏,豪强恶霸,干的全是替天行道的侠义之事!” 沐长风慨然道:“不错!是替天行道的侠义之事!” 突然长啸一声,纵声吟道: “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借得山东烟水寨,来买凤城春色。翠袖围香,鲛绡笼玉,一笑千金值。神仙体态,薄幸如何消得? 回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连**,只待金鸡消息。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闲愁万种,醉乡一夜头白。” 众人听他慷慨激昂的吟咏悲歌,均感好奇,待听到“回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这一句时,不约而同的身子一震,但觉神思恍惚,头晕目眩,尽皆失魂落魄、如丧考妣一般。 秦川蓦地想起当初在成都武候祠中沐长风长歌伤敌、哭笑杀人之事,心头一凛,急忙纵声叫道:“大家快运真气,不可再听!”丐帮众人群相动容,早有内力不济者已是口喷鲜血,倒在地上,不住扭曲滚动,显是痛楚难当。 顾一羽已暗自调匀气息,叫道:“这是魔教的‘迷音幻术’,直摧五脏六腑。大伙儿听秦帮主的,心无杂念,气凝丹田!”群丐惊慌之下,纷纷依言盘膝而坐,抱元守一,静心凝志。 沐长风横目向秦川瞪了一眼,不再吟咏,略一停顿,突然间双目中精光大盛,张开了口。向群丐纵声长啸! 秦川耳畔异声陡发,出其不意,吓了一跳,但听啸声远远传送出去,疾风乍起,四下里群树震动不已,枯枝败叶纷纷而落。忽觉眼前一暗,天旋地转,几欲晕去。当即盘膝而坐,急运内功和啸声相抗。 沐长风一啸未已,第二啸跟着送出,啸上加啸。声音振荡重叠,犹似钱塘怒潮,十万军声,漫无边际的奔腾不息。 秦川心惊不已。斜眼望去,只见群丐苦苦支撑,不少内力稍弱的已是四肢痉挛。面容扭曲,七窍流血而亡! 心想若再任由沐长风如此永无休止的长啸下去,丐帮势将全军覆没,不如拼命一搏,先行搅乱他的啸声,或能解救众人,当下一咬牙关,提气大喝一声,跃起身来,挥掌向沐长风胸前劈去! 沐长风眼见群丐不支,正自暗喜,没料到秦川会拼着自身受伤,竟尔直撄其锋,来跟自己拼命!他一惊之下,当即飘身闪开。秦川一口气接连打出“万佛掌”中的九记绝招,掌影纵横之中,迫得沐长风挥掌相迎,闪挡之际,不免牵动内息,啸声立弱,只听呼喝声大作,顾一羽和丐帮四名高手乘机脱身,一齐纵身扑上! 秦川见沐长风停啸还招,跟丐帮四人交上了手,方才纵身后跃,但觉气血翻涌,五内如焚,头脑一阵晕眩。 莫非邪冷笑声中,欺身而上,一招“青龙取水”,挺剑疾往秦川分心便刺,秦川四肢乏力,勉强运剑招架。他不顾沐长风啸声之利而弃守为攻,心脉受损,内力大减,只好使动“云龙九式”,勉强迎敌。二人已是第三度交手,以快打快,剑影如练,双剑相交之声密如联珠,一时难解难分。 沐长风斜眼一瞥间,见东首群丐纷纷涌上,跟西首天道盟众人缠斗在一处。霎时之间,双方互有死伤,形成了混战之局。 他适才长啸克敌,全是冲着东首群丐而发,满拟可令丐帮损折大半,不料被秦川破了此计,功亏一篑,愈想愈是恚怒,当下身形一晃,撇下顾一羽等,击退两名力护秦川的丐帮高手,飞身抢在莫非邪之前,逼退两名丐帮高手,挥掌向秦川面门拍去,喝道:“你三番四次坏我大事,今日容你不得!” 原来秦川适才硬受了沐长风的长啸,饶是他内力浑厚,却也支持不住,但觉五脏六腑有如翻江倒海一般,剧痛难忍,他勉强接了莫非邪的几招凌厉攻势,渐觉不支之际,身旁人影晃动,却是两名老丐挺身卫护。那两丐乃丐帮中的顶尖高手,一挺竹棒,一使双铖,登时将莫非邪逼开。 秦川松了口气,甫脱强敌,陡听得一股凌厉劲风,正是沐长风连环三掌逼退二丐,欺近身来,向他劈面打来。秦川不敢托大,竖剑反撩,一招“有风来仪”,斫向沐长风右腕。沐长风冷笑一声,道:“好个不要命的小子,今日倒瞧瞧你有多大神通!”缩腕变招,右掌翻转,改拍为抓,径自往他剑刃挟手攫去。 秦川一惊非小,这柄青锋剑乃蓑衣人所赠,断金切玉,锋厉异常,不料沐长风竟敢徒手直撄其锋,倘或失手,岂不立时腕断肢残?他意念斗生,长剑变反削为斜刺,一招“金针渡劫”, 运剑如飞,掠向沐长风面门。 沐长风叫道:“好剑法!”身形微侧,避过剑锋,仍是掌作抓势,闪电般欺近秦川身前,右手一探,指尖已触及剑柄,动作当真迅捷无伦。秦川心念急转:“八阵图功!”当即缩臂收剑,跃起身来,双腿陡起,“叶底藏花”,飞足踢向沐长风下巴,同时左掌一招“须弥压顶”拍向他手臂,动作迅捷已极。 沐长风大感惊讶,寻思:“此子所学武功本就怪异,再加上大风堡的家学,倒似乎能克制我的武功!”身形一晃,躲开他双腿攻势,右掌翻转上拍,一招“天王托塔”,与他硬碰硬的对了一掌。 只听“蓬”的一声大响,秦川在沐长风巨大的掌风推送之下,恰如断线风筝般向后飘出数丈,身在半空,已忍不住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来。但他应变奇速,危急中借着掌力余劲倒翻了一个空心筋斗,跃落在一枝树干上,俟机气运丹田,吐纳调息。 沐长风正待再行追击,一举取了秦川性命,陡听得背后掌风飒然,有人偷袭,这一掌功力非凡,他只道是顾一羽偷袭,心下冷笑堂堂丐帮帮主竟然如此下作。当下反手拍出,与那人手掌相接,遽然右掌奇痛入骨,已经中了剧毒。 他身形急转,目光一扫,只见一人飘身疾退,倒窜而出。 沐长风怒吼一声,身形如箭离弦般冲出,越过众人,拦在那人身前,喝道:“唐二青老匹夫,胆敢背叛我!” 那偷袭之人正是唐二先生,他万没料到沐长风中了剧毒后仍能追上自己,心中一寒,后退一步,双掌立好门户,道:“你中了唐门的‘蛇蝎粉’,只要不再用真气,还能活个三五天,若是再敢妄动,毒血攻心,立时毙命!” 沐长风怒吼一声,左手迅即连点右臂数处大穴,止住毒气上升,侧头向唐二先生瞪目而视,嘿嘿冷笑,倏地身形一长,左掌已当头向唐二先生脑门拍去。唐二先生双掌高举过顶,仍是将带有“蛇蝎粉”的黑色毒手套护住头脸。 但听砰的一声大响,随即喀喇喇骨头断裂之声,唐二先生身子倒飞了出去。原来他只道沐长风中毒之余,威力大减,岂知“八阵图功”诡异难测,早已改当头下拍而为挺肘直撞,正中前胸,肋骨尽折,身子如风筝断线,蓬的一声,摔跌入人群之中,烂泥也似的瘫倒地上,已然气绝而亡。 这番变化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激斗双方登时停歇下来。 莫非邪纵身来到沐长风身边,叫道:“盟主,你没事吧?” 沐长风淡淡一笑,傲然道:“区区唐门之毒,焉能奈何得了沐某人!” 微一拱手,说道:“顾兄,既然丐帮有大风堡和百戏帮撑腰,今日之事,权且作罢!咱们后会有期!” 顾一羽哼了一声,冷笑道:“今日天道盟灭不了丐帮,丐帮也来不了天道盟!姓沐的,你们杀了不少我帮中兄弟,又暗算老叫化子,这笔账改日定跟你算个清楚!” 沐长风仰天大笑,道:“好说,沐某随时候教!顾兄请便!”将嘴凑在莫非邪耳畔低语数句,莫非邪连连点头,转头向秦川和顾一羽狠狠的瞪了一眼,猛地向天道盟众人一挥手,大声道:“我们走!”转身大踏步而去。 天道盟众人负起死伤同伙,后退数步,缓缓转身,如潮水般撤去。 这些人均是一色的灰色或黑色服色,劲装结束,蒙着面孔,举手投足之间尽皆干净利落,矫健异常,自始至终,竟无一人出声。 沐长风向靠在树上调息的秦川挥了挥手,叫道:“好小子,这次我又小瞧了你,咱们后会有期!” 秦川气运丹田,吐纳数下,稍复力气,忽见天道盟众人散去,沐长风转身欲走,当即纵身跃下,张臂拦在他身前,叫道:“沐前辈,敝帮的三位长老可是被你们捉了去?” 沐长风哼了一声,背负双手,抬头望天,缓缓的道:“不错,你若想救他们脱险,便跟我来!” 秦川双手握紧了拳头,昂然道:“今日晚辈若救不回三老,誓不罢休!”(未完待续。。) 三九、金枪银环(三) ps:昨儿有朋友对我说,网上读不到天道剑影六、百戏帮主内容,作者始知当初发时程序可能出现了故障,故已重新补发了一遍。各位书友不妨补看一遍。 三九、金枪银环(三) 沐长风点头道:“好,有种!那就跟我来罢!”秦川向群丐望了望,又向沐长风道:“沐前辈,请稍等片刻!”沐长风哼了一声,乜斜了群丐一眼,伸手打了个手势,示意在旁相候,这才施施然的走了开去。 秦川纳头便向顾一羽拜了下去。顾一羽忙双手扶起,呵呵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这次可是救了整个丐帮!现下你已贵为百戏帮主,在江湖上的身份跟老乞丐分庭抗礼,如此大礼,却让我何以克当!”秦川恭恭敬敬的道:“顾帮主乃前辈高人,跟家父同辈论交,晚辈该当执子侄之礼!”顾一羽客气了几句,忽然俯首凑嘴在他耳旁,低声道:“秦帮主,莫非你真的决计跟沐贼前去?此人奸诈凶残,豺狼之性,莫要着了他的道儿!” 秦川点头道:“晚辈理会得。多谢顾前辈提醒,容晚辈稍后再拜访前辈,恭聆教益!”顾一羽哈哈一笑,道:“好,大恩不言谢,老乞丐这几日在东平县城西的城隍庙落脚,随时恭候大驾!” 秦川点了点头,又见两丐走来,一胖一瘦,正是沛县遇到的腾庆法和樊五二人。二丐向秦川抱拳行礼,满脸欢容,笑道:“秦帮主,我们又见面啦!”转头向一名身负九个布袋的中年乞丐道:“丘舵主,这位便是在沛县救了全舵弟兄的秦帮主!”那中年乞丐正是大智分舵的舵主丘大伦,忙不迭的向秦川致谢。 秦川心中一动,心想丐帮群豪在此,自己身为百戏帮主。若是匆匆离去,未免失了礼数,当下上前一一厮见,互道仰慕,自是一番客套。他见群丐中不乏慷慨豪侠之士,彼此惺惺相惜,心中欢喜,忽听沐长风在远处不耐烦的催道:“秦川,你到底还走不走?” 丐帮群豪见秦川年纪虽轻,武功既高。为人又谦和,均有结纳亲近之意。顾一羽向众人道:“秦帮主于本帮有大恩,乃是本帮的好朋友。现下他既然有事,咱们来日方长,大伙儿不必再缠着他啦!” 秦川不敢多耽,只好向群丐告辞而去。 他按着心口,忍痛一阵疾行,只见沐长风悄立林内,负手观月。见他追来,当即振衣而去。 两人各展轻功,不一忽儿已出了树林。 秦川心下微觉奇怪:“我受了内伤,才跑不快。怎么沐前辈也奔跑远不如以前。嗯,是了,他是怕我追不上,故意放慢脚步。” 沐长风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问道:“兰儿现在何处?”秦川立定身子,道:“她定要跟我同来。被我点了穴道,将她藏在前边的大树上!”沐长风默然不语,隔了一会,冷冷的道:“你做了百戏帮主,定是非要跟我做对了,是也不是?” 秦川怕他偷施暗算,但苦于内伤难忍,强自宁定,道:“是!” 沐长风嘿嘿冷笑,道:“你放心,我今天晚上不会再杀你!”抬头望月,沉吟道:“我本以为你已去了泰安,想不到你会在此出现。你怎么知道我跟丐帮在此决斗的?”秦川道:“我和兰妹一个时辰之前听到你的啸声,才找到这里的!” 沐长风苦笑一声,道:“兰儿定会跟着你来的,她怕我杀了你!” 秦川听他声音干涩,凝目瞧去,冷冷的月光之下,见他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肌肉抽搐,说不出的狰狞可怖,想是他因爱女不肯原谅自己而伤心之故。忽然之间,他心中油然而生恻隐之心,道:“沐前辈,兰妹口里虽不说,其实心中十分惦记着你。” 沐长风点了点头,出神片刻,忽道:“今晚我若不肯交出百戏帮三老,你是否定要跟我拼命?” 秦川呆了一呆,右手缓缓按着剑柄,道:“我受百里老帮主之托,定当忠人之事,今晚纵然血溅当场,也要救出三位长老!” 沐长风叹了口气,道:“百里老儿果然没有看错人!”伸手入怀,取出一枝火箭,掷了出去,但听得嗤的一声响,那火箭射向天空,砰的一下炸了开来,映得半边天空变成了紫红之色。 秦川吃了一惊,正感迟疑,却见远处数里外也有同样的紫红色火箭飞上天空,炸了开来。他知道这是江湖上通消息的讯号,他在成都曾亲见百戏帮中人依此法来召集帮中弟子。当日萧县分别之际,赵进曾交给他两个火箭,他送给易婉玉一枝,自己身边也有一枝。 沐长风冷冷的道:“秦川,我已让人放了他们啦!你走吧!” 秦川半信半疑,道:“此话当真?” 沐长风哼了一声,似是不屑回答。秦川脸上一红,心想他是成名前辈,虽然无恶不作,杀人不眨眼,但是言出如山,决计不会信口开河。 当下长身一揖,道:“多谢前辈。晚辈告辞啦!” 沐长风恍若未闻,双手围在胸前,仰头望着天上月亮,不再理睬他。 秦川奔出几步,回过头来,只见沐长风仍是默默的站在当地,动也不动,心想:“今日倒也有惊无险,没想到沐前辈会这么干脆,居然答应放人!” 他惦记着沐青兰,强忍痛楚,展开轻功,快步奔回,心念忽动:“以沐前辈的为人,怎么会不跟我为难,而且还这么轻易放过三位长老?莫非另有阴谋?”心下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加快脚步,待到得那株大树之下,勉强提气,纵身跃起,攀上树干,在沐青兰背上和胁下推拿几下,为她解了穴。 沐青兰手脚立时活动自如,默默地将长袍给秦川穿好,跃下树来,低垂了头,默不作声。 秦川跟着跳下了树,伸手去抚她右肩,却见她背脊微微扭了一下,挣了开来,仍不肯回转身来。 秦川知她心中气恼,正要出言开解,却只说了句“兰妹”,忽地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沐青兰霍地回头,惊得花容变色,慌了手脚,叫道:“川哥哥,你怎么啦?”急忙扶住了他腰。 秦川摇了摇头,微笑道:“我没事,只不过受了点小伤!还能跑能打,死不了,你就放心罢!”沐青兰从怀中取出手帕,给他抹去嘴角的血污,见他脸如金纸,呼吸粗浊,不由得又惊又痛,一咬嘴唇,嗫嚅道:“川哥哥,是不是……我爹爹干的?” 秦川微微点头,轻轻抚摸着她一双小手,月光下但见肤白胜雪,嫩滑如脂,十指尖尖,他怔怔的瞧着这双美丽之极的纤手,道:“还生我的气么?”沐青兰急忙摇头,反握住他手,潸然泪下,哽咽道:“你爱惜我的心思我岂会不知?川哥哥,我要你明白,你若有三长两短,我也决不独活!”秦川一呆,道:“你,这又何苦!” 沐青兰俏脸微侧,月光之下,已瞧清楚他脸色蜡黄,形容憔悴,她心下惊惶,当即搂住了他,将粉颊凑过去贴住他左脸,伸手在他胸口轻轻按摩,低声道:“川哥哥,求你告诉我,该怎么样治好你的内伤,要我做甚么都成!” 秦川暗暗运气,只觉内息阻滞,气血翻涌,自知若要内伤愈合,绝非易事,极难一蹴而就,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他怀中是沐青兰温香软玉般的身子,脸上感受着她柔腻滑嫩的肌肤,香泽微闻,霎时间但觉轻飘飘的,朦朦胧胧,宛如置身云间天上。体内剧痛隐隐发作之际,心中反生缠绵之意。 沐青兰将脸轻轻离开他胸前,吐气如兰,一双星眼默默的瞧着他,目光中流露出爱怜横溢的神色。秦川摇头道:“须觅个清静无人的所在,自行运功疗养,至少要半个月时日。”向她笑了笑,眨了眨眼,道:“不知妹子可愿相陪?”沐青兰见到他脸上的调笑之色,想起自己适才情不自禁地投入他怀抱,太也失态,心中怦怦而跳,不自禁的脸上红了,月光之下,更见丽色娇羞。 秦川见她眼皮低垂,一副女儿情态,寻思:“兰妹确比玉妹腼腆得多了,似她这等淑女佳人,万万不能唐突。我生性粗鄙,以后说话可要小心些才是!”低声道:“你若不愿意,我自己觅个僻静之处也成。” 沐青兰抬起头来,泪眼盈盈,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细声道:“川哥哥,你知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的。你再说这些话,我可从此不理你啦!” 秦川想到她数度为了相救自己,不惜舍生,委实是心甘情愿把性命来交托给了自己,月下望着她楚楚可怜的丽色容光,猛地一阵热血上涌,心神俱醉,伸出手来,轻轻替她拭泪。 沐青兰扶住了他腰,幽幽的道:“这世上除了爹爹,你便是我最亲的人,我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川哥哥,答应我,以后无论你去哪里,都别再撇下我!” 秦川知她仍对自己适才点她穴道之事耿耿于怀,蓦地心念一闪:“沐前辈莫非是为了兰妹才成全我?”思绪纷纭,只觉得沐长风此举大违常理。出神片刻,突然叫道:“兰妹,你跟我来!” 沐青兰见他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微感好奇,点了点头。 四十、折箫沉沙(一) ps:这几天有些私务,忙,更新要稍慢些。 四十、折箫沉沙(一) 两人蹑足而行,来到适才秦川与沐长风分手的所在。但见冷月映树,微风拂草,眼前冷清清的,却已不见沐长风的踪影。 秦川心中疑云未消,呆了半晌,忽听远处有人说话,似乎是沐长风的声音。 沐青兰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秦川急忙竖起手指,做个手势,示意她噤声,悄声道:“咱们过去瞧瞧。” 溶溶月色之下,但见芦花蓑草间白露凝霜,冷雾聚峰。二人蹑手蹑脚,弓着身子,悄没声的缓缓前行。 正走之间,只听一声长长的冷笑,深夜之中远远传来,却是一个男子声音。秦川心中一动:“那是何人,怎地声音这么熟悉?” 只听沐长风的声音哈哈笑道:“上官小儿,你是我的手下败将,胆敢在我面前放肆,便不怕我一掌毙了你?那一晚在徐州赵园之中让你侥幸逃脱,你居然还敢在此露面,莫非真不怕死?” 那男子冷笑道:“你中了蜀中唐门的‘蛇蝎粉’之毒,命在垂危,瞒得了旁人,却瞒不过我。如今还在装模作样,逞什么威风?” 秦川和沐青兰止步不前,放眼望去,月光下依稀望见蓑草丛中沐长风盘膝而坐,在他对面不远处站着一个白衣如雪的翩翩公子,双眉斜飞,面目俊雅,手执玉箫,正是“玉箫公子”上官信。 沐长风深深的吁了口气,懒洋洋的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上官信哼了一声,道:“适才你放了百戏帮的三老,又不杀秦川,我便知道你已是强弩之末。难穿鲁缟了。” 沐长风淡淡的道:“你且说说,我为何如此?” 上官信道:“你野心勃勃,志在称霸江湖,让天下群雄唯天道盟之令是从。对阁下而言,进军中原的最大障碍应是势力遍布天下的丐帮,若能将其头脑人物一举而歼,此后便可势如破竹,事半功倍。所以你处心积虑,今日赚得群丐在此,自然是志在必得!” 沐长风仰天大笑。道:“说得好,果然不愧为玉箫公子!” 上官信续道:“只可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秦川那小子突然跳出来搅局,打乱了你的如意算盘!”沐长风悻悻的道:“哼,这个臭小子屡屡坏我的事,我决不会轻饶了他!” 秦川听到这里,忽觉手上一紧,转头看时,只见沐青兰紧紧握住了他左手。俏脸上充满了歉疚之色。他微微一笑,将她柔腻温软的纤手捧到嘴边,轻轻亲吻。沐青兰见他丝毫不以父亲的言语无礼为意,笑靥如花。芳心窃喜。 只听上官信洋洋得意的道:“如今看来,大风堡才是你问鼎中原最大的障碍,而大风堡中武功最高的,便是秦家小四。更何况他又做了百戏帮的帮主。此人不除,岂能容你高枕?” 沐长风微微颔首,道:“有道理。” 上官信道:“既然秦川已成为你的心腹大患。你为何不立即杀了他,反而放了百戏帮三老?此举岂非跟你平素的为人和做派大相径庭?难道当真为了你那位宝贝女儿?” 沐长风默然不答,缓缓叹了口气。 上官信冷笑道:“我来替你说吧。表面上是你顾念父女之情,实则你已无力杀他,送个顺水人情罢了。若非你毒发难忍,无法施展杀手,焉得如此?” 沐长风又叹了口气,右掌按在胸口之上,连连咳嗽起来。 上官信得意的道:“姓沐的,你搞得整个江湖天翻地覆,人人提到‘天道盟’谈虎色变,如临大敌,当年魔教横行中原之时,威风亦不过如此。现今你却命悬我手,什么侠义大风堡,什么少林武当,在我眼中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自今而后,这些江湖门派又怎及得上我江南绿箫?” 沐长风止住了咳嗽,淡淡的道:“老子中了剧毒,难以还手,死在你手里,实在无话可说。只不过,你杀了老子之后虽可扬名天下,但你乘人之危,传出去只怕忒不光彩!” 秦川听到这里,只觉沐青兰手掌冰冷,微微发抖,忙捏了捏她手,意示安慰,暗忖:“原来沐前辈中的毒着实不轻,已无还手之力,若是‘江南绿箫’杀了他为武林除害,倒也不失为侠义行径。兰儿意欲救她爹爹,可是以她的武功,怎敌得过玉箫公子?更何况上官信是为武林除害,名正言顺,我又怎能跟他为难?” 只听上官信哈哈大笑,说道:“成王败寇,胜的便是光彩!千古狂客,你临死之前,还有何话说?”他只道沐长风纵不畏死,也必有愤懑不平之色,不料见他始终神色如恒,浑不似中毒模样,心头不禁疑云大起。 他微一沉吟,道:“秦川交给少林寺灵渡方丈的信中说,你处心积虑多年,挑拨魔教与中原各派互相残杀,乘机坐收渔利。你经营天道盟这么久,看来已除掉不少冤家对头了吧?” 沐长风淡淡一笑,道:“不错,从挑拨三帮六派跟魔教火并开始,老子便已着手创立‘天道盟’。这些年来,从崆峒派的易风扬,铁剑门的萧岩,一直到百戏帮的百里老儿,青城派的东方牛鼻子,快刀门的朱九明,还有今日的唐二青,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叱咤风云的厉害脚色,还不是个个死在老子手里!” 上官信哼了一声,道:“不止如此,据我所知,凡威胁到你称霸江湖的,自是被你铲除殆尽,想来屈服于你淫威之下的,更不在少数。上次在杭州被我打伤的黑衣人,若是没猜错,十九是华山派的丛铁干吧?” 此话一出,沐长风不禁微微一怔,皱眉道:“丛铁干终于还是被你上官家的人认出来了!” 秦川听到这里,也是暗暗吃惊,想起当日在少林寺跟丛铁干交手,此人的“鹰爪手”功夫着实了得。万万料想不到。他以一代掌门之尊而甘做屠戮江湖的“天道使者”,言念及此,登时又想起泰山派的谷虚道人来。 上官信越说越得意,道:“只可惜不可一世的‘天道使者’到了杭州,还不是铩羽而归?今日再杀了你,以后江湖上自然唯我玉箫山庄为尊!” 沐长风冷笑道:“近来江湖上都说:‘大风神剑绿玉箫,天下豪杰望难逃!’只可惜秦宾王已成废人,大风堡早晚是我囊中之物。倒是你爹‘余音绕梁’上官羽,这些年一直闭关不出,不知道搞什么鬼。上官信。好好想想那一晚赵园之中,你小子落荒而逃,充其量只是我的一名手下败将而已!哈哈。”说着一边咳嗽不止,一边仰天大笑。 上官信一呆,登时想起那晚徐州城中自己与易、秦二人作别后,单人独骑在黑夜中信马由缰,满脑子尽是易婉玉惊世绝艳的丽影,想起伊人的一言一动,一颦一笑。愈加痴痴迷迷,神魂颠倒,当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不觉想起秦川那小子不知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横刀夺爱。着实可恨。 心念又转:“为何婉玉姑娘和沐长风的女儿都会看上这小子,多半他身有邪术,装疯卖傻。只是徐州府这江北之地,大风堡的势力极大。我若硬碰硬,定讨不到便宜。”想起秦洋随手掷杯的功夫,不由得大感气沮。 他胡思乱想、失魂落魄的在街上随意乱走了一阵。这才骑马返回下处。 那是当地一位致休官员的闲置别墅,名为“赵园”,他暗中以重金购了下来。为了避开大风堡的耳目,他从杭州带来的十六名伴当全部在此落脚。 刚到大门外,便听得宅内有人打斗。静夜中兵刃撞击断裂、有人惨呼倒地之声,分外清晰。 他一惊之下,当即自马背上离鞍跃起,飘身越过大门,跳进院内。 熹微灯光之下,只见一个灰衣人挺剑狂刺,正将最后一名伴当一剑穿心毕命。那名伴当手中长剑铛的一声掉落地上,身子缓缓翻身倒地。 照壁之后,院子之中,横七竖八尽是尸体。此次随他从江南北上的十六人,已无一活口。 这十六人全是武功不弱的江南健儿,均由他亲自挑选。 上官信又惊又怒,大喝一声,斗地拔身跃起,猛扑而前,一招“飞星传恨”,挺箫向那灰衣人后心刺去。 那灰衣人猝然转身,竖剑一立,剑箫相交,当的一声大响,火星四溅,将玉箫弹了回去。但在这一瞬之间,火星将灰衣人脸容照得分明,正是沐长风。 上官信飘身后跃,心中暗惊:“当今世上,能够一举连杀我江南玉箫十六名好手的,也只有这姓沐的大魔头了!” 沐长风双手反背在后,大剌剌的道:“上官信,适才你在秦川面前夸下海口,居然不把我天道盟放在眼里,今晚我倒要瞧瞧你有多大能耐!” 上官信更是吃惊:“原来他一直跟踪着我!”横箫当胸,冷冷的道:“别人都忌惮你,我江南上官家可不怕你!你杀了本公子这么多手下,今日定要你偿命!”一声清啸,身形忽如风车般转了起来,霎时之间,四面八方竟然全是他的影子,已将沐长风裹在其间。 沐长风一时犹如身陷惊涛骇浪之中,跌跌撞撞,随着箫风掌影摇晃转动,别说还手招架,连站定脚步似乎也已不能,几乎到了全然身不由主的境地。 上官信展开家传轻功身法,绕着沐长风四下翩然游走,身子左回右旋,玉箫或刺或击,灵动之极,顷刻之间,已迅捷无伦的抢攻了数十招。 四十、折箫沉沙(二) 四十、折箫沉沙(二) 斗到分际,忽听得沐长风长啸一声,赞道:“江南绿箫‘余音绕梁箫法’端的神乎其技,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上官信矍然一惊,脸色微变,明白沐长风招架多而进攻少,以静制动,原来是意欲摸清自己七十二路“余音绕梁箫法”的绝技套路。当下凝气变招,掌中夹箫,箫中带掌,仍是连连抢攻。 沐长风叹道:“江湖俊彦之中,能有这等修为的,着实不多!接招吧!”剑光忽长,嗤嗤声中,开始对攻。 上官信从未见过“八阵图功”,但觉沐长风瘦长的身形突似一只大鸟,忽左忽右,窜高纵低,长剑不时递出,招招刺向自己要害,实是玄妙无方,怪异无伦。 两人武功皆是轻灵飘忽的路子,剑走偏锋,箫行诡道,斗得煞是激烈。 沐长风一边递招,一边劝道:“上官公子,不如你也加入天道盟吧,沐某保证你江南上官家平安周全,天道盟副盟主一职,便由你来做!” 上官信哼了一声,道:“尊驾真是太抬举在下了!江南上官家,岂有屈居人下之理?”运箫如风,手下丝毫不缓。 沐长风连劝数语,被他一顿抢白,不由得怒气勃发,目露凶光,喝道:“臭小子,跟秦川一样不识好歹,别以为我收拾不了你!”剑光忽变峻急,来势汹汹,上官信陡觉一股暴风骤雨般的气流猝然迫来,举步维艰,大骇之下,只得勉强以“余音绕梁”之技紧紧护住门护,改攻为守,俟敌之隙。 他想起秦川之言,更见沐长风招数奇幻。的是生平从所未见,剑招愈来愈古怪,每一招却是仅使半招,下半招倏生变化,一剑刺到半途,已化为挑,手抓拿出,近身时却变为掌,实是变化无方,无从捉摸。 上官信愈斗愈惊。不知如何招架才是,只得绿箫疾舞,斗到后来,索性护住周身要害,坚守不攻,寻瑕抵隙,伺机待发。自思闯荡江湖十余年以来,唯独这次最为凶险。 沐长风攻势愈来愈紧,蓦地里大喝一声。上官信只觉腰间、胁下、喉头、右乳各处同时一痛,已被剑柄撞了穴道,身子一阵僵硬,再也动弹不得。 沐长风哈哈一笑。收剑而立,道:“上官信,你服是不服?” 上官信身不能动,闭目待死。冷然道:“士可杀不可辱,有种便杀了本公子爷,不必白费口舌!” 沐长风点头道:“你一个身娇肉贵的公子哥儿。想不到会跟秦川一样,宁死不降,难得,难得!” 上官信哼了一声,满脸不屑之色,道:“秦川那小子算什么东西,只会花言巧语骗女人,不过是虚有其表,浪得虚名。焉能跟我相提并论?” 沐长风笑了一笑,双手抱胸,道:“江湖后辈之中,你和秦川算得上是一时之瑜亮。只可惜你虽倾慕‘玉美人’,人家却已芳心有主,岂不徒劳无功?” 这句话却正中上官信的心事,他目光中如欲喷出火来,恨恨的道:“姓秦的小儿,小人得志而已,早晚教他死在我手里!”沐长风笑道:“只可惜你自己快要死了,娇滴滴的玉美人归人家秦川啦!”顿了一顿,又道:“真不知秦川这小子有什么手段,不止玉美人,连我的宝贝女儿也跟了他。唉,上官信,你虽不怕死,只怕死也死得不瞑目吧!” 上官信登时气炸了心肺,嘶声道:“姓沐的,有种快杀了你家公子爷。但教上官信能得不死,早晚先杀秦川,再雪今日之耻!” 沐长风笑道:“有志气!只要你投入天道盟,以你的身手,定有一番作为,区区秦川又算得了什么。‘玉美人’早晚还是你的,你想清楚是生是死如何?” 上官信颇似意动,低头思索片刻,忽然哼了一声,道:“你先给我解了穴,我要想清楚再答复你。” 沐长风大喜,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后的江湖便是你我二人的了!”伸手替他推血过宫,解开穴道。 上官信凝立不动,过了半晌,突然间挺箫疾刺,直取沐长风右胁。其时二人相距不足尺许,沐长风正自仰天出神,浑无戒备之意。 这一下变生不测,事先毫无朕兆,上官信满拟能一击必中,不料眼前一个淡淡的影子随箫飘开,身法轻灵,如鬼如魅。 上官信飞身而前,不等他身子落下,又是一箫戳去,叫道:“让你家公子投降,简直是做清秋白日梦!”沐长风在半空一掌击落,肉掌与他箫端一对,又向外飘开丈许,这才落下地来。 上官信突然伸手入怀,摸出一个物事,黑夜之中左手向空中连扬了数下。 沐长风再度飘身欺近,忽然鼻中闻到一阵奇异的香气,意摇神荡,心头一凛,反手拍了一掌,将上官信打倒在地,冲口而出:“遮莫是玉箫山庄的‘翠寒烟’!” 上官信从地上一跃而起,凌空翻出墙外,仓皇逃去。他左臂中了沐长风一掌,在徐州城南的一处荒山野庙修养了七日,才渐渐恢复。 那一晚险象环生,若无他江南绿箫家的“翠寒烟”迷雾,只怕他早已死于沐长风之手,当时情景历历在目,思之犹有余悸。 正想得出神,忽听沐长风道:“我本待灭了丐帮后,再行收拾江南绿箫,不期却毕命于斯。上官信,你躲在暗处,用意无非是要乘我和丐帮斗个两败俱伤,从中坐收渔利。现下却为何迟迟不肯动手,罗哩罗唆,倒像一个娘们!” 上官信俊脸一红,缓缓抽出玉箫,指向沐长风,迟疑着却不出手。 沐长风大笑道:“你是我的手下败将,难道我中毒之后,你还不敢出手?你不妨想一想,当日你荡平飞虎寨之时,我不曾动你,赵园内被我打伤之后。我若真想取你性命,何必等到今日?哈哈,可笑啊可笑!” 上官信双眉扬起,目露凶光,哼道:“飞虎寨之时,你是为了对付秦川那小子,无暇顾我罢了!那晚在‘赵园’是我一时大意才伤给了你。如今你命悬我手,有何可笑?” 沐长风笑道:“素闻玉箫公子生性多疑,今日一见,果然不假。畏畏缩缩。优柔寡断,效那女儿忸怩之态,岂不可笑?莫非你还不信我中了剧毒?” 上官信被他说中心事,俊脸微微一红,沉吟道:“你对唐二先生如此放心,怎会轻易便着了他的道儿?” 沐长风叹了口气,道:“我派他叔侄前往大风堡卧底,归来之后,唐二青声称事败。大风堡根本不相信他。我只道从此他已无退路,诚心依附,谁知他却另有诡计,嘿嘿。只怪我一时失察!” 秦川在旁听到这话,登时想起唐氏叔侄在大风堡之事,恍然大悟:“玉妹果然猜得不错。唐二先生确是到大风堡卧底的,只是他确有反叛沐前辈之意。我们却误会了他。” 原来沐长风派唐二先生擒了余飞,假意投靠大风堡,刺探虚实。俟机而动。 那日秦、易二人在萧县城内携手闲逛之时,被唐剑认出,唐二先生便故意设计,以余飞作为礼物,使秦易相信他叔侄是诚心相投。岂知“赖皮豹”刘三得了沐长风授意,候在途中杀死了余飞,又令秦、易二人起了疑心。 大风堡内,由于秦宾王病重,上上下下防范严密,唐家叔侄既得不到信任,又施展不了手脚,骑虎难下。待见到沐长风的独生爱女来投秦川,唐二先生更是狐疑不定,只得怏怏而归,向沐长风交差。 沐长风只道他叔侄就此诚心归附,不料此次对付丐帮关键一役中,乘着秦川助阵之际,唐二青突然倒戈,致令自己中了剧毒。 秦川想起唐二先生已丧命于沐长风之手,心中一阵难过。更不知唐剑如今人在何处,是否平安周全。 上官信迟疑片刻,忽然冷笑道:“不管你中毒与否,先打瞎你双眼再说!”右手绿箫缓缓横到背后,左手中绿光闪烁,已多了两枚碧油油的梭形暗器。 沐长风微笑道:“能死在江南绿箫的‘绿玉梭’之下,倒也不差!”上官信见他嘴角含笑,仍是一副漫不在乎的神气,微一踌躇,突然一咬牙,左臂扬起,两只绿玉梭便欲打出。 蓦地里一声娇呼,一条人影如飞而至,挡在沐长风身前,大声道:“别伤我爹爹!” 上官信微微一惊,退了一步,月光下瞧得分明,见来人是一个娇怯怯的美貌少女,翠羽明铛,双手弯刀似银,神姿秀丽无伦,正是沐青兰。 上官信微一迟疑,沉声道:“让开!”右臂一长,猛往沐青兰右肩按去。沐青兰左刀斜劈,径斩他手腕,同时右刀反削,直斫他小腹。这一招“分花拂柳”乃是她师传的绝技,左右齐攻,精妙无伦。 上官信叫了声:“好刀法!”右足一点,飘身向后跃开。但他一退即进,身形如风,右手绿箫微挺,嗤的一声,当胸刺到,出手狠辣之极。 沐青兰只觉玉箫势挟劲风,力道惊人,唯恐他伤及父亲,当下顾不得自身安危,挺身硬挡,双刀翻飞,一招“星月交辉”,猛斫上官信双胁。 上官信微微一惊,心想:“这丫头倒是孝女,为了救她爹爹,居然想跟我同归于尽!”他自不愿舍命相搏,身形一晃,绿箫斜引,拨开双刀,叫道:“好一个孝顺的女儿!宁不让人怜香惜玉?” 顷刻之间,二人以快打快,绿箫点、戳、挑、引,变幻莫测;双刀劈、扫、封、转,精密难言;箫来刀往,斗得又是激烈,又是凶险。 沐长风盘腿静坐,暗暗运气调息,冷眼观战,始终默不作声。(未完待续。。) 四十、折箫沉沙(三) ps:最近事忙,更新或可能会慢些。另,求推荐,求收藏,再给作者打打气吧!呵呵。 四十、折箫沉沙(三) 堪堪拆到七八招,上官信斗然省悟:“糟糕,沐长风拖延时刻,多半是在等待援兵!”当即一声呼喝,玉箫转了个弧形,嗤的一声,戳向沐青兰腋下,却是江南上官家“余音绕梁箫法”中的一记杀招“轻云蔽月”。 沐青兰见来势峻急,只得举刀封挡。 上官信冷笑一声:“撒手!”倏地身形一斜,挺箫反挑,绿影闪处,只听铛铛两声,沐青兰惊呼声中,双刀同时脱手飞向半空,但见两道白光闪烁,疾似流星般远远消失在黑暗之中。 沐青兰直吓得花容失色,全身发颤,双手虎口均已鲜血迸出,剧痛难当。她见上官信数招之间便震脱自己兵器,明知跟他武功相差太远,但恐他乘机伤害父亲,当即左掌斜立,右掌横胸,立好门户,咬牙忍痛守在沐长风身前。 上官信冷笑道:“如此一位如花似玉的娇娃,死了岂非可惜?”右袖挥处,一股内力涌出,沐青兰“啊”的一声惊呼,娇躯向后疾飞,竟似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飘在半空之中。 秦川本在暗处观战,陡见沐青兰遇险,当即强运真气,斜身窜出,在空中左臂一长,搂住了她纤腰,凌空一个转折,飘然落在枯草丛中。 沐青兰甫一着地,一挺腰,挣脱了他,又即奔回沐长风身前。秦川一呆,快步跟上,挺剑护住了她身子。 上官信见是秦川,怔了一阵,月光下一张俊脸苍白异常。神色闪烁不定,放眼四顾,似是看看是否另有旁人,涩声道:“婉玉姑娘何在?她,她为何不现身?”秦川摇头道:“玉妹此次并未跟随我来。上官公子,请你别伤害沐姑娘!” 上官信凝思片刻,突然仰天大笑,道:“秦川,枉你身为侠义道的人物,居然贪恋美色。为了一个美貌女子而保护这个恶名昭著的大魔头,岂非令天下英雄齿冷?” 秦川上前踏了一步,拱手道:“上官公子,沐前辈作恶多端,是他咎由自取。但沐姑娘是个好人,你不能滥杀无辜!” 上官信冷眼相睨,道:“若是她定要陪她爹一齐死呢?” 秦川一呆,转过头去,见沐青兰正扶着父亲缓缓站起。知道她决计不会舍父独生,寻思:“我决不能让兰妹陪她爹死。但又不能阻碍上官公子杀她爹爹,该当如何才好?” 正犹疑间,忽听得沐长风叫道:“小心暗器!”心头一凛。只见两道碧光疾掠而来,迅如闪电般射向自己双目。 便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秦川不遑细想,当即仰头横身。使了个“铁板桥”身法,但听“嗤嗤”两声急响,两道绿玉梭已掠面而过。远远没入芦草丛中。 上官信不待秦川身子站直,纵身扑上,展动绿箫,中宫直进,刺向他会阴穴,一出手便是置诸死地的凌厉杀招。秦川更不迟疑,危急中奋力倒纵出去,反手拔剑,勉强接了两招。 上官信得势不让人,跟着欺身逼近,绿箫连连进击,左劈右刺,东舞西击,却将一根碧玉雕成的箫管幻成一团绿雾,顷刻之间,秦川左肩、右胁、背心处先后挨了三下。幸亏他身法也自迅捷异常,遇袭立生反应,兼之有“乌丝背心”护体,才不致伤及筋骨。 “余音绕梁箫法”神光离合,玄妙无方,莫说秦川身受内伤,纵然是体力完好之时,也难以轻易应对。当下施展“云霄一羽”的绝顶轻功,运剑成风,勉力招架,却是守多攻少,避多迎少。 上官信挺箫一轮急风密雨般的快攻,迅猛无伦,愈来愈狠,眉心胸口,后背下阴,招招俱是攻向秦川全身要害的致命毒着。 秦川惊道:“无怨无仇,你为何杀我?”上官信冷笑道:“你使诡计骗取百戏帮帮主之位,勾结邪门歪道,贪淫好色,卑鄙无耻,早就该死了!” 秦川没料到他竟说出这等话来,登时呆了,作声不得。突然“嗤”的一声,鲜血飞溅,左臂上又被划了长长一道口子。 沐青兰惊声呼叫,花容失色,踏上两步,苦于双刀已失,武功又跟上官信相差太远,纵使冲上前也徒然碍手碍脚,帮不上忙,只有心中干着急的份儿。 忽听沐长风哈哈大笑道:“秦川,这就是你们侠义道的真面目吧!上官小儿丧心病狂,他妒嫉你得到‘玉美人’,又做了百戏帮主,在江湖上抢尽他‘江南第一公子’的风头,一门心思只想杀了你!” 上官信听他说出自己心中**,愈益恼怒,招式陡变,玉箫舞得呼呼风响。溶溶月色之下绿光暴长,一团团绿雾从四面八方将秦川笼罩在内,一招快似一招,显然是直欲尽快结果了他。 秦川挥动长剑,游走不定,仗着“云霄一羽”的绝顶轻功腾挪趋避,左冲右突,好不狼狈,一时却不明白沐长风话中之意。 只听沐长风续道:“上官小儿,你说秦川贪淫好色,卑鄙无耻,其实你自己才够下作!你为了一个美貌女子而不择手段,真以为天下英雄便不知道了么?哈哈,可笑啊可笑!” 上官信听他说出自己内心秘密,脸色立变,强自抑制,冷冷道:“姓沐的,你胡说八道,企图扰我心神,待我杀了秦川,再取你性命!”急于除掉秦川,绿箫舞得更加急了,哪有余暇理睬沐长风的揶揄讥讽? 沐长风拍手笑道:“上官信,你千里迢迢从江南到汉中,所谋者非‘玉美人’而何?飞虎寨中为了这位美女,你居然不论男女老幼,大开杀戒。本座一直没有杀你,便是喜欢你这小子的歹毒手段,阴险毒辣,像我沐长风!哈哈,你现下趁着秦川受伤之际杀了他,难道不是因为妒恨他横刀夺爱,得到玉美人之故?只可惜即使你杀了他,人家玉美人也未必肯投入你怀抱?” 他仰天大笑不已,忽听得衣襟带风,知救兵已至,心中大定,笑道:“秦川这后生文武双全,样样强你百倍。莫说玉美人和我这个宝贝闺女,便是老夫,也喜欢得不得了!上官信,你想讨玉美人欢心,简直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上官信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明知他有意相激,却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喝道:“住嘴!”怒发如狂、心浮气躁之下,蓦地“嗤”的一声疾响,胸前露出一处破绽,已被秦川寻隙还击,挺剑一招“斜风细雨”,划破一道狭长的口子。 他惊惶之下,蓦觉咽喉上一凉,不敢稍动,已被冷冰冰的剑尖指在他的喉头! 秦川虽侥幸获胜,但体内外皆受伤不轻,右手挺剑抵着上官信,左手捂住胸口不住咳嗽。 上官信恶狠狠的瞪视着秦川,眼中如欲喷出火来,一张雪白英俊的脸孔胀得通红,呼吸急促,身子微微发颤。 沐长风奇道:“秦川,这小子欲杀你而后快,你现在不杀了他,更待何时?” 秦川摇了摇头,道:“沐前辈,上官公子定是误会我啦,我不能杀他。”沐长风冷笑道:“哪有什么误会?此人心胸狭窄,恨你入骨,早有杀你之心。你若不杀他,将来定会后悔!快快动手!” 秦川又摇了摇头,向上官信道:“上官公子,在下虽然不才,却决非如你所说之不堪。今天我是乘其不备,胜之不武,如果这般杀了你,岂是男儿行径。只要你答应别再伤害沐姑娘,我便收回兵器,你看如何!” 上官信只道必死无疑,没料到秦川竟会放过自己,心中惊疑不定,暗想:“这小子为何不杀我,他葫芦里究竟卖甚么药?”他一心想置秦川于死地,不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沐长风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秦川,你妇人之仁,愚不可及,终究难成大事!上官信反复无常,诡计多端,你今日放过他,早晚必生后悔!” 秦川道:“江南上官家在武林中侠名素著,并无恶迹,上官公子岂是言而无信之辈?”向上官信道:“上官公子,你看如何?” 上官信低低哼了一声,颤声道:“好,我答应你!” 秦川缓缓将剑尖自上官信颈中收回,后退三步,还剑入鞘。沐青兰快步抢到秦川身边,取出布帕,替他包扎左臂伤口。 上官信陡地身形一晃,抛下二人,如箭离弦般扑向沐长风,出手如电,挺箫往他心窝中疾刺。 这一下变化大出三人意料之外,沐青兰和秦川齐声惊呼,眼见沐长风性命不保,其势却已相救不及。 蓦地里两道白光破空而来,呜呜有声,当真似白虹贯日,慧星袭月,铮的一声大响,上官信手中绿箫被一道白光震得脱手飞向半空,远远地沉入水泊深处的泥沙之中,另一道白光同时击中他后心。上官信惨呼声中,狂喷鲜血,俯身倒地。 淡淡月光下已多了两条人影,护在沐长风身前。当先一人双手凌虚连挥,将那两道白光收回,却是两只烂银也似的圆环。另一人手中金枪斜挑,抵住了伏地不起的上官信后颈。 这二人一高一矮,不声不响的分立沐长风两旁,身形端凝,神情肃穆,当真是稳如泰山。秦川定睛一望,对二人均不陌生,却是适才在密林中交过手的“金枪银环”西门兄弟。(未完待续。。) 四一、东平疗伤(一) 四一、东平疗伤(一) 沐长风缓缓站起身来,咳嗽连连,拍了拍西门兄弟二人肩膀,略一点头,意示嘉许。 上官信俯伏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却被使枪的瘦长个子将枪尖在他后颈微微一按,又俯卧下去,脸孔埋在荒草泥沙之中,动弹不得。 沐长风哈哈一笑,双手叉腰,得意的道:“上官信,我中毒后无力还手确是不假,只可惜你优柔寡断,白白错失了良机,西门昆仲一到,你若再想杀我,只怕大不易了!” 上官信心中悔恨到了极点,嘶声道:“沐长风,你果然老奸巨滑,设了圈套引小爷上当。小爷不幸又落入你手中,只怪自己大意,实在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上官信绝无二话!” 秦川忍不住踏上两步,叫道:“沐前辈,你不能杀上官公子!” 沐长风面有得色,向瘦长个子点了点头。瘦长个子俯下身子,出手如电,接连封住了上官信背后七八处大穴,令他动弹不得。 上官信怒道:“士可杀不可辱,姓沐的,你想怎么样?” 沐长风笑道:“本座适才说过,若有心杀你,早在飞虎寨和赵园便杀了,何必等到今日?”向金枪银环微一点头,道:“带走吧,好生看管!”金枪银环一齐躬身领命,押着上官信,便欲拔步离去。 秦川叫道:“慢着!”金枪银环二人一愕,停步转向了他。秦川向沐长风道:“你们准备把上官公子怎么样?” 沐长风道:“这小子武功不错,做事够狠够绝,很像我,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要收为己用。带走!”最后一句话却是冲着金枪银环兄弟所说。 秦川正待开口相求,沐长风冷冷的道:“哼,适才你已放了他。只可惜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是他自己找死,与人无尤。秦川。你自身难保,最好先想想自己的小命吧!带走!”最后一句却是朝着金枪银环二人所说。 秦川见他脸带杀气。顿时想起此人心狠手辣,不由得心头一寒,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的瞧着金枪银环兄弟将上官信押走,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黑暗之中,只觉浑身痛楚难忍,眼冒金星。缓缓拔出长剑,立个门户,决意拼死一战。 沐长风斜目侧睨,淡然道:“兰儿。这小子数次忤逆于我,自不量力,还想跟我为敌。依你说爹爹该怎么处置他?” 沐青兰挺身挡在秦川身前,颤声道:“爹爹,求你放过川哥哥!” 沐长风双臂抱在胸前。哼了一声,道:“秦川,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乖乖交出鱼肠剑,还是继续跟我作对?是生是死。由你自个儿来决定。” 秦川傲然道:“不必多言,你想吞并武林,为祸天下,实是大错特错。自古正邪不两立,秦川但教还有一口气在,必当拼死来阻止你们!” 他自知这句话一出口,必无幸理。果然沐长风勃然变色,正要发作,便在此时,只听一阵脚步之声由远而近,蓦地停止。沐长风双眉一竖,脸带严霜,喝道:“什么事?” 一个黑衣人飘然而来,向沐长风躬身行礼,低声道:“启禀盟主,泰山派的谷虚道人死了,赤发医魔也不知所踪!” 沐长风“哼”了一声,微感意外,皱眉道:“究竟怎么回事?” 那黑衣人偷偷斜目向秦川微一打量,对沐长风道:“属下奉命前去监视谷虚道人,见他迟迟不归,前日寻到沛县运河边,才发现他的尸体。属下想丐帮中不可能有人杀得了他,多半是胡一图那厮所为!只不知他现下去了何处。属下寻访无果,只好将谷虚尸体带回,请盟主发落!” 沐长风淡淡的道:“我只让你监视谷虚,你做得很好。你去把尸体交还给泰山派那群道士,并通知‘玉皇观’且由宁虚暂摄掌门之位,下去吧!” 那黑衣人道:“是。”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倒退几步,又向秦川晃眼瞧了一眼,缓缓转身离去。 秦川见此人黑纱蒙面,长袍遮体,瞧不清面目身形,但其声音语气,似乎在哪里听过,而他显然也似已认出自己,只是听他提起胡一图,寻思:“不知胡前辈现下是否在大风堡中,能否医好爹爹。”斜眼瞥处,只见沐青兰一双盈盈妙目正凝视着自己,显然也想到此节。 沐长风忽然哼了一声,道:“秦川,看来又是你做的好事吧?” 秦川点了点头,道:“不错!” 沐青兰见父亲脸上布满杀气,神情狰狞可怖,心中不禁一寒,一转念间,急忙从秦川怀中摸索出一件物事,颤声道:“爹,这是你专门为女儿铸就的‘天道令’,你说我的身份是天道盟‘少主’。持此令者,纵使是你本人,也不得伤其分毫。爹爹是一代豪杰,一言九鼎,该不会食言对付一个受伤的后辈吧!” 沐长风斜眼瞥了那“天道令”一眼,抬起了头,望着天边冷月怔怔的出了会神,缓缓道:“兰儿,适才你不惜舍命从上官信手中救我,委实难得,嘿嘿,你爹有女如此,夫复何憾?今日我便瞧在你面上,破例再放过秦川一次。但是咱爷儿俩可话说在前头,这小子屡屡坏我大事,此次更阻挠我吞并丐帮,实在可恶,我日后剿灭大风堡和百戏帮之时,决不会再留半点情分!” 沐青兰听父亲冷冰冰的一番言语,素知他言出必践,不由得一股寒意从背脊上直透下来,半晌做声不得。 忽见秦川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原来他受伤之后,又跟上官信一场恶斗,大耗元气,丹田隐隐剧痛之下,身子早已不支。沐青兰急忙伸臂抱住他腰,轻声道:“川哥哥,咱们走吧!” 秦川微一点头。缓缓还剑入鞘,在沐青兰搀扶之下转身便走。 沐长风望着二人脚步蹒跚的慢慢向东行去,忽地一声咳嗽。涩然道:“兰儿,你还在生爹的气。不打算再理睬爹爹啦?” 沐青兰停步转身,说道:“爹曾答应过女儿不再滥杀无辜,可是你一直都在暗中杀人,连川哥哥也不放过。现下川哥哥伤重难治,江湖凶险,女儿决不能坐视他再受到伤害。爹爹,请恕女儿不孝。不能再侍奉您老人家啦!” 沐长风见女儿一张小脸惨白如纸,眼眶中泪珠莹然,身子轻轻颤抖,冷冷的月光下犹似一枝洁白美丽的玉兰花在风中盛开。娇柔婀娜,楚楚可怜,神情举止宛然亡妻当年的模样,不自禁的心神大震,霎时间黯然*。隔了一阵,摇了摇头,漠然道:“自古欲成就大事者,须当心狠手辣,顺昌逆亡。不开杀戒何以立威?你爹创立‘天道盟’,旨在一统江湖,消除无谓纷争,那些黑白道的豪杰之士,若不施以威严,岂肯乖乖就范?妇人之仁要不得,牺牲些许人命,实是势所难免!” 他说到这里,猛地眼中射出两道凶光,直视着秦川,森然道:“好小子,本座拭目以待,且瞧瞧你有何能耐,也敢妄想坏我大事!” 秦川轻轻扯了扯沐青兰的衣袖,低声道:“你爹爹疯啦,不可理喻,咱们走吧。”沐青兰一点头,拭了拭眼泪,扶持他向前走去。 二人行出数丈,忽听得沐长风道:“兰儿,这是你杨阿姨给你准备的,她一直很惦记你。你日后有空闲便多看看她吧!”沐青兰回过身来,只觉眼前一花,一件物事忽地飞来,便伸手接了。 沐青兰斜目瞧去,见是一个锦包,打开看时,眼前耀眼生花,里面竟装满了珠玉珍玩,琳琅满目,实是价值不菲。 她心头一热,珠泪盈眶,眼前一片模糊,泫然流下泪来。正饮泣间,只听秦川道:“兰妹,你爹爹走了!”拭泪抬头望时,冷月清辉之下,沐长风早已不知所踪。 芦叶滩头,蓼花汀畔,皓月凝碧,烟水凄迷。 沐青兰左手握着秦川手臂围住自己纤腰,右臂伸过去搂着他肩膀,半扶半抱,携着他顺原路而行。幸好沐长风的人马早已撤去,并无阻挠,一路上跌跌撞撞,终于返回坐骑之旁。 沐青兰直累得娇喘细细,汗湿衣衫,定了定神,抬头见一轮明月已斜至西天,再转脸看秦川时,只见月光照得他脸色越加惨白,神情憔悴不堪,她微一沉吟,抱住他腰,猛一提气,纵身跃上马背。 二人共乘一骑,另一匹马缓缓跟在后头,在荒野间七高八低的乱走。 秦川偎依在沐青兰怀中,无力再动,见她神色间又是怜惜,又是温柔,胸口一阵温暖,只觉得她身体软绵绵的,娇柔宛转,霎时之间,但觉得飘飘荡荡的如在云端浮动一般,连身上的伤痛也似乎轻了许多。 沐青兰忽见他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嘴角似笑非笑,想起自己是将他身子搂在怀中,二人肌肤相接,不由得全身火热,娇羞不胜,低声道:“伤口还痛不痛?” 秦川微微摇头,歉然道:“我一个大男人却要一个弱女子照顾,真是惭愧。”沐青兰咬着嘴唇,幽幽的道:“你是个好男儿,若非我爹,怎会爱伤。川哥哥,你别胡思乱想,我定要保你周全。”秦川心中一甜,微笑道:“咱们去哪里?” 沐青兰游目四顾,秀眉深蹙,心中一片茫然。她从无行走江湖的经历,此刻置身于荒无人烟的水泊梁山之间,冷月凄风之下,确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秦川突然想起适才沐长风召集下属的信号火箭,道:“我身上有玉妹留下的火箭,你放一下试试。”沐青兰眼前一亮,勒马止步,欢然道:“我真笨,忘了玉妹曾跟我说过,遇到危险可以放火箭求救的!” 当下从秦川身边摸出一个火箭炮来,晃火折点燃了药引,向上掷出。 火箭炮冲天飞上,砰的一声响,爆上半天,幻成一人头顶长竿、竿头另一人作金鸡独立的模样,在半空中停留了好一会,这才缓缓落下,下降十余丈后,化为满天流星。 沐青兰知这一人头顶长竿、竿上另有一人的图形,乃百戏之一的“寻橦”之技,她冰雪聪明,立时醒悟这是百戏帮独有的召集帮众的信号火箭。 但火箭放了良久,四野之中并无回应,她轻轻一叹,道:“可能附近没有百戏帮的人,咱们走吧。” 正行之间,静夜中忽听得远处人欢马嘶,蹄声杂沓,数骑马快速奔来。 沐青兰脸现欢容,喜道:“川哥哥,真的有人来了!”在马背上举目望去,月光之下瞧得真切,只见三骑如飞赶来,片刻之间已到近前。 四一、东平疗伤(二) 四一、东平疗伤(二) 那三人翻身下马,大声喊道:“前面可是秦帮主?” 沐青兰叫了声:“是!”游目瞧去,见三人衣衫破烂,面目青肿,神情甚是狼狈,不免吃惊:“他们是什么人?千万别是爹爹手下。”便即抱紧了秦川,唰的一声响,顺手拔出他的长剑。 她自己的一双弯刀均被上官信击落,难以觅回。 秦川却已听出是吴长老的声音,喘息道:“兰妹,是自己人。” 快马飞骑而来的正是百戏帮的吴邓王三老。他们见到火箭信号,加鞭奔驰,匆匆赶至近前,却见月下荒滩,一个秀美绝伦的美貌女郎抱着一个受伤的男子,骑在红马之上,惊讶之下,故而动问。 吴长老听到那受伤男子声音,凝目望去,立时便认出秦川来,急忙拜倒在地,叫道:“属下吴敬民参见帮主!”邓、王二人跟着跪拜下去。 秦川忙道:“不必多礼!”咳嗽两声,又说不出话来。 沐青兰缓缓收剑入鞘,泣道:“川哥哥受了内伤,不能大声说话,三位长老,快快请起。” 三老站起身来,一齐围上去察看,大为惊讶,忙问端的。沐青兰泫然道:“川哥哥从我爹手中救了你们,解了丐帮之围,他自个儿却被我爹打伤啦!” 三老面面相觑,半晌做声不得,方知眼前这位窈窕美貌的妙龄少女竟然便是大魔头沐长风的爱女。但见她楚楚可怜,娇弱羞涩,双臂紧紧抱着秦川身子,俏脸上满是爱怜横溢的温柔神色。 邓长老沉吟道:“我看当务之急是先替帮主疗伤,沐姑娘,你是否愿意跟我们同行?” 秦川见沐青兰脸上神情又是娇羞,又是惶急。忙道:“三位长老不必多疑,这位沐青兰姑娘是好人,与其父不同……”说到这里。心力交瘁,突然口喷鲜血。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此后昏昏沉沉,半睡半醒,只觉仍在沐青兰温暖的怀抱中,三老护送着二人前行,他强自撑持,到得后来。便全然人事不知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额上感到一阵清凉,醒了过来,鼻中闻到隐隐的幽香。慢慢睁开眼来,首先看到的是一根点燃着的红烛,烛火微微跳动,跟着听得一个娇柔清脆的声音娇声叫道:“川哥哥,你终于醒过来啦!”语音中充满了喜悦之情。 烛影摇红。眼前多了一张娇艳清丽的少女笑靥,两只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对自己含睇浅笑,满脸欢容,犹如春花之初绽,轻叹道:“睡了三天三夜。总算醒来啦。”正是沐青兰。 秦川恍若梦中,舒了口气,迷迷糊糊的打量房中情景,只见自己睡在一张华丽之极的雕花大床上,床前一张梳妆台,房中到处陈设得花团锦簇,绣被罗帐,兽香袅袅,犹似大户人家小姐的闺房,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不料他这随口一问,沐青兰红晕满脸,神态腼腆,目光中露出羞意,嗫嚅道:“这里是……‘碧玉楼’。” 秦川见她神色忸怩,想是女孩儿家脸嫩害羞,也不以为意,深深吸了口气,试运“大悲玄功”真气,不料丹田中空荡荡的,竟无半点内息。心下暗叹沐长风内力惊人,自己受伤非轻,想要挣扎着起身,只觉周身酸软,却连气力也没了。 沐青兰急忙拿开覆盖他额头的面巾,扶他坐起,道:“川哥哥,你身子尚未复原,莫急着乱动。吴长老和顾帮主已请大夫替你诊治过,你的外伤没什么大碍,内伤须慢慢调理,不久一定会痊愈的!” 秦川这才感到各处伤口已不再疼痛,自己内伤原非旦夕之间能恢复的。 于是问起昏迷后之事。沐青兰把三日来的事择要说了。 原来那晚他忽然人事不省,百戏帮三老便带同二人来到梁山之东的东平县城内。三老商量,各人均负了伤,唯恐天道盟等江湖仇敌前来滋扰,旅店客栈俱不利于秦川静养,邓长老灵机一动,便提议包下了城内最大的妓院。 秦川这才明白沐青兰为何脸带娇羞,敢情“碧玉楼”是一间妓院,他望着屋内香喷喷、软绵绵的奢华陈设,脸上也自红了,脑海中情不自禁的想起与婉玉在风月楼中初会的旖旎情景。 沐青兰斜目偷瞧了秦川一眼,见他也红了脸,神色间带着三分尴尬,三分温柔,不由得心中突的一跳。 过了一会,才继续往下说。 邓长老颇通医理,先替秦川把脉初诊,取了去淤散、金创药,由沐青兰帮他内服外敷。王长老又请了城内最好的大夫,给秦川诊治。三日以来,秦川脉象平和,日渐好转。三老则住在隔壁房中,不时前来探望。 秦川听到这里,问道:“这几日全是你亲自帮我擦洗换药,是不是?”沐青兰点了点头,一张俏脸却又红透了。 秦川见她一双妙目中微有红丝,足见几日来甚是劳瘁,心生怜惜,柔声道:“我好多了,你快去睡吧。”心想:“下山以来,我曾经受伤卧床三次,均被人照料服侍,先有卓玛,后有玉妹,现在是兰妹,都这般细心体贴,无微不至。” 沐青兰摇头道:“我不困。”秦川想起她自幼娇生惯养,人人皆当她公主一般,何曾服侍过别人,叹道:“真是委屈你啦!”沐青兰浅浅一笑,正待说话,忽听门外脚步声响,有人轻轻咳嗽一声,问道:“沐姑娘,帮主怎么样了?” 沐青兰低声道:“是吴长老,要不要见他?”秦川点了点头,沐青兰便去应门,道:“川哥哥刚醒来一会儿!” 吴长老来到床前,喜道:“帮主,你老人家终于醒来啦!”秦川微笑点头,轻轻叫了声:“吴长老。” 吴长老突然俯身下拜,大声道:“属下吴敬民多谢帮主舍身相救之德!”便在此时,邓王二老也从门外赶来。向秦川拜倒在地。 秦川一惊,忙道:“三位长老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见三老跪倒不起。欲待起身搀扶,却又行动不便。向沐青兰道:“快让三位长老起来!” 沐青兰道:“三位长老,川哥哥身子尚不能动,不便相扶,请起来说话!”三老这才站起身来。 沐青兰知三人深夜来见秦川定是有事相商,对秦川道:“川哥哥,我先出去啦!”秦川点了点头,温言道:“快去好生歇着吧!” 沐青兰向三老微一万福。三老各自欠身还了一礼。沐青兰转身出房。反手带上了门。 邓长老望了望房门,叹道:“这位沐大小姐果然跟他爹爹大不一样,不但秀丽端庄,知书识礼。而且心地良善,人品着实难得!” 秦川听他对沐青兰这般赞赏,心下大喜,道:“是啊,她不但不耻她爹爹的行径。而且还舍命救过我好几回呢!” 邓长老微笑道:“帮主这几日昏迷不醒,多亏沐大小姐不避嫌疑,衣不解带的细心呵护。帮主喝的药,都是她亲自煎熬的。”吴长老也点头道:“帮主,这位沐大小姐品貌出众。实是头挑人才,大伙儿都喜欢她得紧!”王长老也跟着附和,着实夸赞了沐青兰一番。 秦川一沉吟间,心下恍然:“原来他们三人是怕我担心帮众知悉兰妹的身份后会心存芥蒂,不想令我为难。”他却不知三老一方面固有此意,另一方面却也真心喜欢上了这位既美丽可爱又善良斯文的千金小姐。 吴长老笑道:“帮主,沐大小姐已将你舍命相救我们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我们了。等你身子复元,咱们便回总舵举行就任大典,你看如何?” 秦川庄容说道:“三位长老,其实小子年轻识浅,德才皆不足以当大任。只是老帮主临终传位,小子迫于情势,不得不然。现下江湖上乃多事之秋,人人自危,小子便暂代帮主一职。但话说在前头,待到涛平波静之日,小子自当拱手让贤,到时还望三位成全!” 三老相互望了一眼,作声不得。过了片刻,王长老搓手叹道:“原来你还是不想做我们帮主!”邓长老为人谨细,鉴貌辨色,知秦川为人外和内刚,性子执拗,一时极难劝解,当即岔开话头,说道:“帮主,此事须从长计议,现下恢复身子要紧。沐姑娘说帮主曾在沛县救过‘赤发医魔’,这位胡神医此时多半还在帮主府上,属下以为,咱们应尽快去徐州请胡神医替帮主诊治才是!” 秦川摇头道:“不必了,我受的是内伤,须自行运气调息。假以时日,便会恢复如初!”三老俱是武学行家,均知秦川所言非虚,这才放下心来。 吴长老将百戏帮的立帮宗旨、帮中历代相传的规矩、各处分舵的势力、帮中首要人物才能性格,一一向秦川详为禀告。秦川曾听易婉玉、赵进等约略说起过,这时自是更不陌生。 众人又谈起帮中诸务。秦川将萧县栗林之内与四舵主商议之事约略说了,三老听得频频点头,颇以秦川的安排为然。秦川又问起如何被擒之事,王长老气呼呼的说了。 原来那晚在圣泉寺中,王长老睡得朦朦胧胧之际,忽然闻到一阵奇异的香气,隐隐约约,若有若无,他是老江湖,立觉不妙,便欲翻身起床。不料黑暗中一个人影突然一晃而近,出指如飞,无声无息的接连封住他胸前大穴。 那人影动作迅捷无伦,将他高大魁梧的身子如老鹰拿小鸡般从床上提起,举重若轻,负在背上,纵身从事先开好的屋顶洞口穿出。 那人将王长老身子横在殿顶,冷冷的瞧着他,王长老又惊又怒,苦于发不出声音。只见那人俯身又将殿顶屋瓦重行排好如初,这才背负了他,飘然纵出寺去。 其时四下里刀光剑影,脚步声响,夜间当值的数名百戏帮弟子来回巡逻,竟无一人觉察有异。 那人身形快如飘风,负着王长老来到圣泉寺三里外的树林中,将他轻轻的掷在雪地之上。王长老打了个滚,举目望去,黑夜中隐见人影晃动,刀剑闪烁,更见雪地上已躺着二人,一般的动弹不得,却是吴邓二老。 那黑衣人运指如飞,解开三老的哑穴,大剌剌的施了一礼,笑道:“吴兄、邓兄、王兄,在下莫非邪奉揖!” 三老莫名其妙的被掳了来,均是恼怒欲狂,忽听擒拿自己的竟是“断肠剑”莫非邪,登时相顾失色。 吴长老哼了一声,道:“原来是魔教的叛徒,阁下先用‘如意粉’迷倒我们,再施诡计擒我兄弟来此,不知有何指教?” 莫非邪哈哈一笑,道:“‘天道之令,天地皆应!顺者有生,违者无命!’吴兄,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莫某奉我们沐盟主之令,将三位大驾请来,诚邀三位顺应天意,加入天道盟。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吴长老尚未回答,王长老已忍不住破口大骂:“放你娘的臭狗屁!简直痴人说梦。你当我们百戏帮是什么人,会跟你们这帮邪魔歪道、无耻匪类同流合污?有种便跟老子大战三百回合,没种便一刀给老子来个痛快,其他的鸟话,就他妈的别再白费唇舌啦!”吴邓二老均道:“不错,要杀便杀,不必多言!” 莫非邪哈哈笑道:“沐盟主果然料事如神,百戏三老武功平平,但均不失为铁骨铮铮的硬汉子,又倔强又固执,劝也白劝!佩服,佩服!”忽然撮唇呼哨,顷刻之间,雪林中冲出六名黑衣汉子手执刀剑,两个对一个,各自抵住了三人。 莫非邪吩咐道:“小心把人押到泰山,盟主留着他们另有用处!”那六人躬身行礼,道:“主人只管放心,这三个老家伙跑不了!”押着三老,便欲迈步离去。 吴长老忽道:“姓莫的,尊驾是成名人物,想不到会使下闷香这等下三滥的江湖手段,当真是卑鄙下流,无耻之尤!” 莫非邪笑道:“我是黑道,你是白道,行事自然大大不同。” 吴长老哼了一声,道:“你为何不干脆一刀把我们杀了,何必多此一举?” 莫非邪笑道:“吴兄,我知道你想拖延时刻,等待救兵。实话告诉你,我若真想大开杀戒,便是一举灭了圣泉寺众人,连同方空那个秃驴,料来也非难事,岂会在乎区区几个小喽罗前来送死?” 吴长老心想他说的确是实情,便道:“尊驾此举,究竟有何用意?” 莫非邪嘿嘿笑道:“实不相瞒,贵帮的新帮主秦川乃沐盟主的心腹大患,三位在百戏帮中举足轻重,趁着那小子根基未稳,先抓了你们,自可令他投鼠忌器;再说,贵帮的大小头目定会设法营救,到时候沐盟主便来个守株待兔,将之一网成擒,岂非事半功倍!”说着打了个手势,那五名黑衣人便将三老押走。 这些日子来,三人被关押在梁山脚下一间阴沉沉的地窖之中,直至那晚秦川迫使沐长风放回。 四一、东平疗伤(三) 四一、东平疗伤(三) 秦川听到这里,想起当日陶平打听到的消息,沉吟道:“那日丐帮的弟子陈京在萧县见到的,是否便是你们?” 吴长老叹了口气,道:“不错,不过此事另有曲折。其实莫非邪是故意让那丐帮弟子发现的,他知道丐帮与我百戏帮素来交好,料定丐帮定会将这个消息告知本帮的。那名黑衣人泄露出押送我们去泰山的话,好引帮中兄弟们到泰山去救援。啊哟,糟啦,只怕早有陷阱在泰山等着大家了!”想到这儿,不禁色为之变。 秦川失声道:“原来‘天道盟’是故意泄露三老踪迹,一切全在沐前辈掌握之中。如此说来,陶舵主和玉妹她们到了泰山,岂非危险之极?”想起陶平、易婉玉、桑青虹等人有难,也不由得神色大变。 四人面面相觑,均有忧色。邓长老忽道:“帮主不必多虑。以属下愚见,玉姑娘已尽得老帮主真传,她为人又机变百出,纵有陷阱,料来未必害得了她。更何况有山东分舵连栋在泰山一带接应,应无大碍。” 秦川勉强展颜一笑,意示不急,终是放心不下。 吴长老哈哈一笑,道:“想不到秦帮主对玉姑娘如此关心,老帮主泉下有知,也必定大感欣慰。其实沐长风纵是抓了她,如同抓我们三个一样,令帮主你投鼠忌器,再逼你就范,暂时不会伤害她,请帮主放宽心!” 秦川心想此话倒也不假。沐长风所谋者,无非是自己的帮主之位而已。这才略略放心。 众人谈了一阵帮中事务。吴长老忽道:“对了,帮主,这三日丐帮的顾帮主也多次派人来探望您,他老人家现下在西郊的城隍庙落脚!” 忽听得邻屋窗格子砰的一声,屋顶上呛啷啷两声响,两件兵刃掉在瓦上。跟着有人长声惨呼,又听得脚步声响。一人飞快的逃走了。 三老一惊之下,王长老身形一闪,跃出窗外。 邓长老道:“只怕敌人是‘调虎离山’之计,吴大哥,你留下来保护帮主,我出去瞧瞧!”转身欲行,但见人影闪动。王长老带同二名老丐返回屋内。 王长老笑道:“帮主勿惊,原来是丐帮的左右护法邵、郭两位兄台。他们二位是奉了顾帮主之命,暗中在此保护咱们秦帮主来着!” 那二丐当即向秦川躬身行礼,道:“适才有三个天道盟的探子暗中滋扰,被我二人杀了两个,却逃脱了一个。我二人办事不力,请秦帮主责罚!”秦川见是梁山林中缠斗莫非邪、力护自己的二人。知是丐帮中职位仅次于帮主的左右护法,使双铖的乃左护法“八臂熊”邵威,使棍的为右护法“病张飞”郭雄,忙道:“两位前辈不必多礼。” 他倚着床头软枕,却哪里动弹得了? 吴长老道:“邵兄,郭兄,我们秦帮主行动不便,不能还礼,两位当真不必客气!” 邵威大声道:“秦帮主豪侠仗义,于丐帮有再造之恩。我和郭兄弟这几日奉顾帮主之命。暗中稍效绵力。今日若非有强敌来扰,实不敢惊动。”郭雄道:“不错。既然已暴露,便来见过秦帮主,听从您老人家差遣!” 秦川登时恍然大悟:“顾帮主当真想得深远,命他们一直都在暗中保护我。”说道:“各位请坐下说话。” 众人见了礼。分宾主坐定后,邵威捋着胡子,道:“实不相瞒,那晚我二人奉命暗中跟随。看到沐长风答应放了吴邓王三位兄台,并没有为难秦帮主,后来秦帮主去见那位沐姑娘……”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秦川脸上一红。知道自己跟沐青兰亲热之态多半被二丐瞧在眼里了,听他续道:“我们见秦帮主无恙,便商量好先去禀报我们帮主。” 原来他们见秦川与沐长风的女儿在一起,既无凶险,更觉可疑,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急忙回报顾一羽。 其时顾一羽等仍在附近林中调息养伤,听得二丐之言,便哈哈一笑,说道:“秦川是个好后生,决不会为了女色而败德。此事定然另有蹊跷,他是为救我们而受的重伤,你们快去好生保护!” 二丐返回之时,适逢沐青兰点燃信号火箭,引来百戏三老,于沐长风擒获上官信一幕却没看到。 众人谈了一阵,忽听得远处鸡鸣之声响起。吴长老道:“帮主,我和邓王两位兄弟的皮外伤均已痊愈,但帮主的内伤非朝夕可好。属下想跟王兄弟先去泰山探个究竟,留下邓兄弟和丐帮两位兄台在此保护,您看如何?” 秦川心想若是沐长风设下机关,泰山之行定然凶险异常,吴长老此举是不欲我涉险,但我身为一帮之主,焉能独善其身?更何况玉妹和桑舵主等有难,我又岂能置身事外?当下摇头说道:“咱们还是一起去吧,情势紧急,天一亮就启程,我的伤不碍事!” 三老又劝了几句,见秦川其意甚坚,这才作罢。 吴长老沉吟道:“既然帮主愿意跟我们一起犯险,属下感激不尽。趁着天尚未亮,帮主再歇息一会,属下等便不打扰了!”上前扶秦川躺好,拱手作别。 众人告辞出去,各自安寝。 秦川潜运内功,气行诸穴,渐渐的舒畅安适,竟自沉沉睡去。待得醒来,天已大亮,一缕阳光从窗缝中射入,室内外甚是宁静。 他微感奇怪,叫了声:“有人么?”只听“吱”的一声,沐青兰推门而入,面溢春花,笑吟吟的道:“睡醒啦?” 秦川一翻身,坐了起来,问道:“外面怎会这么安静?” 沐青兰眼前一亮,喜道:“川哥哥,你身子能动啦!”秦川暗运大悲玄功。只觉得丹田中隐隐泛起丝丝热气,虽然真气涣散,却无衰竭之意。他武学修为极高,微一凝思,已明就理,知沐长风内功霸道狠辣,更附有暗劲阴毒,旁人被其所伤多半难以幸免。而大悲玄功却偏偏绵密浑厚。算是其克星,自己虽也受了伤,恢复起来,却也较旁人快得多了。 沐青兰抿嘴一笑,低声道:“王长老怕人打扰你养伤,付了重金,把碧玉楼的人全撵到外面去啦!”秦川心下好笑。道:“原来如此,不用做生意也能发财,这里的老板岂不开心死啦!” 沐青兰俏脸上忽然泛起一层薄晕,横了他一眼,垂首不语。秦川与她妙目相对,猛地省悟到此处乃是妓院,脸上也自一红。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 他这一笑,沐青兰更是面红耳赤,娇羞不已,一顿足,扭头奔了出去。 秦川望着她婀娜苗条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更感好笑,忽见门外缓步走进三人,当先之人说道:“帮主睡醒啦!”正是吴长老。 三老见秦川已能自行下床,无不又惊又喜。三老皆是武学行家,几日来曾多次试探过秦川脉搏。眼见他忽然从一个废人变成一个常人。如何不喜出望外? 须知秦川修炼的“大悲玄功”乃天下至玄至妙的神功,虽被沐长风啸声所伤,真气难以激发,众人去后,他运气吐纳之下,丹田之气已稍稍聚拢,短时内功力虽难以尽复,手足却已渐可行动了。 王长老双手一拍。笑道:“想不到帮主身子如此硬朗,依此进境,不出数日便可慢慢复元啦!” 吴长老替秦川把了脉,点头微笑道:“当真匪夷所思。帮主的师父定是一位震古铄今的武林奇材,若是寻常武人,绝难做到!” 说话间,沐青兰捧了一只托盘进来,盘中放着一只青花瓷碗,热气腾腾地喷着甜香,却是一碗桂花炖燕窝,另有面饺点心。 吴长老向沐青兰微微颔首,微笑道:“我们几个都是粗人,不懂得照顾人。亏得沐大小姐细心,帮主吃的参汤燕窝全是由您亲自烹煮,我们帮主口福不浅!” 沐青兰盈盈浅笑,神色娇羞,低声道:“吴长老太夸奖啦。”待秦川喝完燕窝,又吃了早餐,这才收拾离去。 秦川见三老互相对望了几眼,似乎有话想说,便问:“什么事?”吴长老道:“帮主,属下已安排妥当,随时可以动身。邵、郭两位已去向顾帮主辞行,一会儿便回。”秦川点了点头,微一思索,道:“咱们先去拜谒一下顾帮主吧。” 邓长老道:“既然如此,帮主,容属下先去知会一下丐帮各位。” 秦川点了点头,他见三老对自己执礼甚恭,又想起婉玉的话,知是帮规如此,皱眉道:“三位长老,我虽做了帮主,但处理帮中事务经验不足。三位乃帮中肱股,分派大小帮务向无差池。这样罢,以后仍按照老帮主在时的规矩,三位各司其职,不必事事禀报。” 三老忙躬身应道:“谨遵帮主吩咐!” 众人走出门外,秦川见“碧玉楼”的几个妓女和龟奴躲在一旁偷瞧着自己,不禁脸上一红,斜睨沐青兰时,见她低头玩弄衣带,一张桃花似的粉脸上晕红流霞,娇羞腼腆,哪里还敢抬头? 大门外停了一辆大车,是专门为秦川和沐青兰准备的。三老和几名帮中弟子各有坐骑,另外秦川和沐青兰的坐骑也系在一旁。 秦川虽能行动,终是脚下无力,无法骑马,只好依众人之意上了车。沐青兰自行牵了坐骑,不愿乘车,秦川知她女孩家脸嫩怕羞,虽对自己倾心相许,却决不会跟自己孤男寡女共处一车。 他在车厢内听得吴长老絮絮吩咐车夫赶马时慢些稳些,不可颠簸,忙掀开车帷,道:“吴长老,赶道要紧,我伤口已无大碍,出发吧!” 当下众人上了马,吩咐车夫赶车启程。 四二、代掌丐帮(一) 四二、代掌丐帮(一) 刚到东平城西门口,远远望见前面人丛中有两乘马如飞般并骑而来,正是丐帮的郭邵二护法,尚未近前,便已扬声叫道:“敝帮顾帮主有请秦帮主!各位请!”拨转马头,在前带路,出城迤逦行了二里,来到城隍庙外。 吴长老等均知丐帮帮规森严,向以乞讨为生,帮中自帮主而下,四海为家,行走江湖之时,不得投店住宿,饮宴坐席,因此顾一羽在这间城隍庙中落脚,饮食俱是乞讨而来的残羹冷炙。 顾一羽快步迎出庙门,一把按住秦川双肩,哈哈大笑,道:“秦老弟,你来得当真及时,我正念着见你,欲以大事奉托,你便大驾降临啦!只恨老叫花子也行动不便,未能亲自探望!快请进屋说话!”命邵、郭二人招呼沐青兰、吴长老等,自行携了秦川的手,来到庙内一间简陋的斗室之中。 秦川听他声音微弱,显然中气不足,一如患了重病一般,甫一坐定,便问:“前辈,您老的身子怎么啦?” 顾一羽叹了口气,苦笑道:“说来惭愧,那日跟沐贼比拼内力,蒙你援手分开,我只道内力稍稍受损,过些时日自会恢复。岂知初时尚不觉有异,这两日在城隍庙中吐纳调息,竟尔愈来愈重,吐了三次血,差点儿便驾鹤西去,见贵帮的百里老帮主去啦!嘿嘿,沐长风的内功,委实有些鬼门道。” 秦川想起百里艺等与沐长风对掌后的情形,暗暗心惊,皱眉道:“顾前辈,沐长风的浑天掌中藏有阴力,百里老帮主和东方道长、胡一图前辈都曾受过暗算。此毒不可不防!” 顾一羽脸露苦笑,道:“姓沐的果然是个怪物。连掌力之中,也另有古怪。看样子我要好长一段时日才能复元了!” 秦川心中一动,道:“前辈,晚辈身子已无大碍。本帮三位长老已经救回。你现下也受了内伤。郭、邵两位前辈便留下保护你吧。” 顾一羽摇头道:“我没事。让他们跟着你吧。”抬头望天,呆呆出神,过了片刻,回过头来,道:“秦川,你能中了沐长风的毒功而安然无恙,足见你的‘大悲玄功’果然了得。我安排郭、邵二位兄弟跟着你,直到你武功尽复,你不必再推辞了。” 秦川心中感激,暗想这几日他自己伤重如此。却派帮中顶尖高手来保护我,这等侠义行径。实在令人佩服。当下执意让邵、郭二人回去保护顾一羽。 顾一羽偷眼相觑,见秦川心意已决,甚是执拗,不由得暗暗点头,闭着眼睛,右手食指在桌上轻轻敲击,似乎有甚么事难以委决。又过了良久,睁开眼来,一瞬不瞬的注视着秦川,脸现深思之色。 秦川问起如何顾一羽失踪,又何以在此与天道盟决斗。 原来大年初五当晚顾一羽便下榻在夏邑乡下的茅舍之内。三更时分,他因前一晚贪饮,多喝了两杯,唇焦舌干,口渴得厉害。便即醒来。他不愿惊动睡在外间的四个随侍的丐帮弟子,悄悄翻身下床,趁着朦胧夜色摸到桌上水壶,一口气灌了大半壶凉水。 他躺回床上再睡,但腹中灌满了凉水,一时间却哪里睡得着? 正自辗转反侧,半睡半醒之际,忽听得屋外一阵奇异的微微声音,似是衣襟带风,雪地里轻轻的几下擦擦之声,显有高手踏雪而来,他当即跳下了床,但听屋外同时两声闷哼,有人倒在雪地上。 来人动作好快,一剑刺死在外巡守的二名丐帮弟子,纵身冲进屋内,又将另两名闻声从床上跃起的弟子杀死。 这四人俱为丐帮五袋以上弟子,身手均非平庸之辈,岂料来人武功奇高,又突然袭击,毫无防备之下,尽皆当场毙命。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顾一羽脑中闪过近来江湖数派被天道盟灭门之事,一惊非小,情知来人定是恶名昭著的‘天道使者’。 果然一道黑影破门而入,黑夜中剑光如虹,闪电般一击,刺入棉被之中。 那人影一剑刺出,立时惊觉:“不好,床上没人!”蓦地脑后风响,惊惶之下向右急闪,不及收剑,左掌反拍,蓬的一声,双掌相交,二人各自退了一步。 顾一羽闪身而前,冷笑道:“看掌!”一套“降龙十八掌”连珠价拍出,呼呼风响,迫得那人不得不撤剑还掌,但听篷篷篷篷篷篷篷,连环七声巨响,两人已对了七掌。那人哇的一声,狂喷了一大口鲜血! 顾一羽冷冷的道:“天道使者,不过如此。阁下究竟是甚么人,何门何派?” 那人哼了一声,身形一斜,陡地双手连扬,暗器射出。顾一羽顿觉一连串嗤嗤声响,来势峻急,却是数枚“飞蝗石”,他危急中反手抓起桌腿,斜过桌面挡在身前,但听得啪啪啪啪,爆豆般接连响了*下,桌面上嵌满了暗器。顾一羽心惊不已,待得掷下桌子来追时,那人影早已窜出门外,飞身而去,顷刻间已不知所踪。 顾一羽抢出屋外,见到帮中弟子尸横院中,不禁愣在当地。想起适才那人的夜袭当真是迅雷不及掩耳,飞石之技更是快稳准狠,难以抵敌,若非自己阴差阳错的口渴酒醒,制其机先,反应稍迟,只怕已非死即伤。 他惊怒之下,微一思索,已有了计较。 当即返回屋内,点亮了油灯,撕下一幅床单小心翼翼的包起嵌入桌面上的飞蝗石,闻了一下,已隐约猜出那人的来历。 秦川听顾一羽说到这里,心中一动,问道:“莫非那飞石的主人便在这梁山泊一带?” 顾一羽微感意外,向他凝视片刻,随即一声长叹,道:“百里老儿果然是慧眼识珠,定了你继承他的帮主之位。你猜得不错,梁山好汉中的‘没羽箭’张清你该听说过吧,相传他的飞石之技天下无敌,折在他飞石之下的英雄豪杰不计其数。当今武林中,只有梁山脚下‘飞石庄’的张一雷老儿才有此能耐!” 秦川沉吟道:“这位张前辈既是昔日梁山好汉‘没羽箭’张清前辈的后人,前辈自当来梁山向他理论。不料竟在此遇到了天道盟的大队人马,想来这定是天道盟的诡计。”顾一羽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大拇指一翘,道:“不错。我假作失踪,暗中来到飞石庄,却见偌大的庄院早已付之一炬,张一雷全家已被灭了门啦。” 秦川吃了一惊,想起周府灭门的惨状,失声道:“又是沐,沐长风所为!” 顾一羽一拍大腿,叫道:“不错。张一雷隐居梁山已久,一直不怎么过问江湖之事。武林之中知道他的并不多,想不到还是让沐贼算计到了。他不知用什么手段逼张一雷就范,前往夏邑出手对付我,事败后竟将飞石庄夷为平地,心肠当真凶残之极!” 秦川默然,心想:“沐前辈又添了一桩罪孽。兰妹若知,心中定又更加难过。”他与那张一雷素不相识,闻所未闻,但此人既然是梁山好汉之后,沐长风竟将其毁家灭门,实是令人发指。 顾一羽只道他在分析情势,便呵呵笑道:“秦少侠,你不用再猜了。沐长风杀了张一雷灭口后,他的下落却终于被我寻到,我便暗中纠集本帮高手,约他在梁山密林内决斗。以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秦川想起梁山林中之战,端的凶险万分,心道:“这是天道盟第一次与各大帮派正面交锋,竟能令武林第一大帮丝毫占不到上风,损兵折将,单单这一战,便足以震憾天下武林了!” 顾一羽咳嗽两声,忽然笑道:“老叫花子终于想明白百里老兄为何会传大位于你啦!他为人素来工于心计,深谋远虑,早已瞧出你不但武功了得,人品才干也均为上上之选,确能当得帮主大任。嗯,老叫化子虽游戏风尘,稀里糊涂,嘿嘿,这次我也见样学样,效法百里兄,办一桩正经之事!” 秦川不明白他话中之意,怔怔的瞧着他,脸现茫然之色。 顾一羽笑了笑,道:“老实说,老叫化子准备把丐帮帮主之位传给贤侄,不知你意下如何?” 说到这里,直瞪着秦川,双眼竟是一瞬不瞬,脸上满是热切之色。 秦川吓了一跳,双手乱摇,陪笑道:“顾前辈,万万使不得,你别开玩笑,小子何德何能,怎敢担当丐帮帮主大任?” 顾一羽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看了好一会,正色道:“你瞧老乞丐的样子像是说笑么?我深思熟悉虑已久,想法跟百里老儿的一般无异!听说你一直拒做这个百戏帮主,是他临终之时以无赖手段逼你就范的,然则你为何又答应?” 秦川双手一摊,叹道:“实不相瞒,小子确无意于这个帮主之位。但家中父兄多有教诲,男儿汉大丈夫,应言而有信,敢于担当,我既应允了百里老帮主,自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但丐帮帮主之位,小子是决计不能做的!” 顾一羽劝了几句,见秦川坚辞不从,皱眉不语,忽地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秦川,老叫化子也实不相瞒,我中了沐长风那厮的阴毒掌力,虽然一时死不了,但形同废人,一年之内也难以复元。你倒想想,若任天道盟猖獗,一年之后,江湖上会变成什么模样?” 四二、代掌丐帮(二) 四二、代掌丐帮(二) 秦川栗栗危惧,耸然动容,皱眉道:“前辈的意思是……” 顾一羽叹道:“我丐帮枉称天下第一大帮,此次跟沐长风的一群乌合之众对峙,却丝毫未占便宜。现下老叫化子又不能带领全帮对抗强敌,愧对丐帮数万兄弟,根本就是尸位素餐。帮主一职,只有另委贤能之士。” 秦川只听得挢舌不下,见他并不是开玩笑,心中更慌,不待他说完,忙道:“请顾前辈三思,晚辈做百戏帮主已经捉襟见肘,岂能另有他顾?此事非同儿戏,前辈别再为难小子!” 顾一羽侧头注视着他,似笑非笑,默不作声。秦川被他瞧得心头发毛,但觉此老眼神深不可测,一凝思间,又道:“顾前辈,现下当务之急是阻止天道盟作恶,荼毒江湖,贵我两帮一向交好,自当守望相助,同仇敌忾。晚辈虽不做贵帮之主,但丐帮若然有事,只管差遣秦川便是。晚辈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原来他忽然想起顾一羽传位于己的用意,实是深恐百戏帮免于灭顶之灾,此刻顾一羽之意,料来亦是如此,故有此语。 果然顾一羽闻弦歌而知雅意,心下大喜,伸手到右裤脚外侧的一只长袋之中,抽了一条晶莹碧绿的竹杖出来,咳嗽几声,大声道:“大风堡子弟言出如山,天下皆知。既然秦少侠有此金口一诺,老乞丐有个不情之请,万望成全!” 秦川一挺胸膛,慨然道:“但请前辈吩咐,晚辈便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顾一羽微笑道:“这是敝帮的信物打狗棒,我只要你答应兼任一年的丐帮帮主,决不耽误贵帮之事!”将打狗棒双手持了,高高举起,大声道:“请秦少侠替老夫暂时保管好此棒。一年之后。再行交还老夫便是!” 秦川踌躇不决。心知此棒便是名闻天下的打狗棒,一旦接过,维护丐帮安危的重担自然也要自己一肩挑起。可是自己初掌百戏帮,尚感吃力,焉能再有余暇他顾? 顾一羽笑道:“你拼着身受重伤,救下敝帮众兄弟,乃大仁大义的豪侠本色,全帮上下尽皆感佩。贤侄,你只管放心,帮中琐碎之事自有各位长老、龙头们料理。你只须发号施令即可,不必过于烦心!”拍拍他肩膀。又道:“难得你明白老乞丐的这点私心。惭愧得紧,跟贤侄说句老实话,除了你之外,一时之间我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接这根打狗棒!” 秦川听他言下之意,自己只须名义上兼领丐帮,寻常帮中诸务可不必理会,当真正中下怀。寻思:“横竖沐前辈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也不在乎多此一事。倘若能帮得了丐帮,倒也值得,反正只是一年时光,待得顾前辈身子复原,立时还给他便是。” 想到这里,便即释然,于是微微躬身,双手接过打狗棒。肃然道:“既承雅爱,焉敢再辞?请顾前辈放心,秦川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当誓保此棒不失!” 顾一羽见他恭恭敬敬的接了棒,心头便如放下一块大石,呵呵笑道:“多谢!一年之内,丐帮三万弟子,自本人以下,唯秦帮主马首是瞻。” 秦川思索片刻,忽然眼前一亮,道:“顾前辈,您老的伤势着实不轻,最好能请胡神医诊治。胡神医如今正在替家父疗伤,前辈何不移驾大风堡?” 顾一羽闻言,不禁动容,点了点头,咳嗽道:“好主意……咳,咳,就依秦帮主之命。久闻‘赤发医魔’之能,只是此人一向行踪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前日听大智分舵丘舵主来报,说胡神医被人陷害,性命堪危,只道他自身难保。想不到他又得少侠相救,说来皆是天意!” 两人谈了一阵,皆以天道盟荼毒江湖为患。顾一羽听秦川说了沐长风的诸般行径,叹道:“姓沐的处心积虑,当真是狼子野心,其志不小!秦帮主,目下江湖形势险恶,连江南上官家多半也已不保。你此去泰山,务必小心。我即日动身前往大风堡,顺便跟令兄商谈如何解此危局。” 秦川喜道:“也好,请前辈见到家兄后,替晚辈捎个平安信。”顾一羽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不留你了。” 临别之际,顾一羽当众交待丐帮诸长老、龙头等首脑,且由秦川掌管本帮打狗棒,全帮上下,务须听从秦帮主号令,不得有违。丐帮群豪中有不少人识得秦川,均无异议,当即纷纷向他行礼致意。 顾一羽命令大智分舵丘大伦携本舵人马沿途侍奉照应。秦川见盛情难却,又见腾庆法、樊五等尽皆是相识,这才答应了,但执意让邵、郭等帮中高手贴身保护顾一羽安全。 顾一羽将秦川等送出庙外,这才拱手作别。 百戏帮三老见本帮帮主携了丐帮的打狗棒,听了丘大伦等解释,均是又惊又喜,待听说丘大伦等丐帮高手随行,更是大喜过望。吴长老一拍大腿,叫道:“如此一来,便成了丐帮和本帮结盟,天道盟若想一举歼灭咱们,却也没那么容易!” 秦川眼见百戏帮、丐帮高手着实不少,大队人马颇为不便。当下与三老及丘大伦等商议,众人化整为零,分头而行。吴王二长老则先行一步,星夜兼程,驰援易婉玉、桑青虹二女,到得泰山再行聚会。 临别之际,吴长老低声道:“帮主,江湖风波险恶,你内伤未愈,若是遇到强敌,不宜硬拼。”秦川知他是为自己安危着想,点了点头,道:“多谢吴长老,我理会得。” 吴长老又道:“属下得到消息,又有不少帮派都惨遭到天道盟的毒手。只因大伙儿各自为战,结果是败多胜少,折损了不少英雄好汉。”秦川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你传令下去,通知帮中兄弟不可分散,尽量不要跟天道盟的人正面交锋,不可失了联系。”吴长老应了,和王长老领命率众而去。 众人或车或马。出了东平。径自首途北上泰山。 邓长老和丘大伦等跟着秦、沐二人,近身保护。 秦川内伤初愈,体力不支,躺在车厢中闭目养神,竟自睡去。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睁开眼睛,耳听得蹄声答答,车声辚辚,车夫偶尔鞭笞骡马的声音。 掀开车帷,见沐青兰策马不即不离的伴在车旁。风帽的轻纱遮住她面容,默不作声。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她忽地瞥见秦川在瞧着自己,轻轻问道:“伤口还痛么?” 秦川见四下里更无旁人,道:“我好多了。邓长老和丘舵主呢?” 沐青兰低声道:“他们在前面,说是要探探路道!”秦川听她声音甚是奇特,问道:“兰妹,你在想什么?”沐青兰摇头道:“没什么。” 秦川与这少女相处多日,已颇知其性情。微一思索间,立时恍然:“原来大伙儿有意回避我和兰妹,以便我二人相处,兰妹又害羞了。”望着她俏生生的身形,想起她为了自己而不惜舍弃父亲,胸口一热,爱念大盛,忽地心中一动,“啊唷”连叫了几声。装作很痛的样子。 沐青兰吃了一惊,急忙拉下头上风帽,掀起面纱,露出一脸关切的神色,问道:“怎么,伤口又痛了?”秦川哼了一声,放落车帷。 沐青兰跃下马来,吩咐车夫停车,卷起帷幕,弯腰进了车内。 只见秦川斜斜躺在角落内,脸色苍白,惶急之下,急忙上前将他扶起。秦川就势倚在她怀中,反转双臂,左手勾住她脖子,右手攀着她肩膀,得意的道:“兰妹,我是跟你闹着玩呢!” 沐青兰一惊,已知他是假装的,霎时间全身一颤,心跳耳热,面红如火,用力急挣,用力将他身子推开。秦川侧在车座上,哈哈一笑。 沐青兰娇羞不胜,红晕双颊,嗔道:“你这人!”一顿足,转身去掀帷幕,便欲跃下车子。 秦川叹道:“兰妹,你当真不愿陪我!” 沐青兰转过身来,星眼流波,望着他的脸。秦川轻轻拉住了她手,央道:“好妹子,陪我说一会话,好不好?” 沐青兰见他一脸热切盼望的神色,新伤初愈,容颜大见憔悴,不由得心中一软,又羞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 秦川大喜,叫道:“车夫大哥,继续赶路!” 马鸣声中,车行辚辚。 沐青兰将车帷放下,缓缓坐在秦川对面,螓首低垂,一颗心却如小鹿乱撞。 秦川伸出手掌,放到她面前,微笑道:“兰妹,经过梁山之事后,你我生死相许,光明正大,你又何必介意旁人?” 沐青兰一怔,慢慢抬起头来,见他双目凝视着自己,神色坦荡,她微一迟疑,便轻轻握住了他手。 秦川收起笑容,正色道:“若能安然度过这个江湖劫数,我只要留得姓命,定当娶你为妻。兰妹,你是否肯委身下嫁给我这个粗人?”说到这里,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一脸患得患失之色。 沐青兰心头一震,浑没料到他竟在这当儿开口求亲,抬头望着他的脸,目光中射出喜悦不胜的光彩,粉颊上罩了一层红晕,过了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秦川见她答允了亲事,忍不住心花怒放,手舞足蹈,过了一阵,忽又皱起眉头,叹道:“其实在梁山之时我应该向你爹当面求亲的,只是当时情形凶险得紧,开不得口!”顿了一顿,又道:“兰妹,既然你已首肯,下次见到你爹,我便向他提亲,无论他答不答允,我都决不放弃,死也要跟你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沐青兰嫣然一笑,樱唇微颤,眼波流转,慢慢把头低了下去,伸出白玉般的纤纤素手,轻轻抚摸他手背,隔了片刻,忽然俏目一转,抬起头来,问道:“川哥哥,你当初是不是也这般向玉妹和卓玛妹子求婚的?” 四二、代掌丐帮(三) 四二、代掌丐帮(三) 秦川一怔,摇了摇头,道:“玉妹跟你差不多。卓玛妹子的心思,我却不太明白。我们相聚不多,我还没有机会说这些。能结识你们,是我三生有幸,我心里知足啦!”想起了卓玛远在万里之外,云山茫茫,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沐青兰望着他脸,轻轻的道:“川哥哥,听你这番话,我心里也知足啦!” 两人执手相对,默默无言,心中均充满了温馨之意。 须知其时男子三妻四妾,甚是平常,倒是一夫一妻的,反而罕见。 过了良久,秦川道:“你一路上都不说话,有什么烦心之事,能告诉我么?”沐青兰秀眉微蹙,叹道:“你现下又代理了丐帮的帮主,我爹爹恐怕更加不会放过你啦!”想到父亲未必答允自己和秦川的亲事,不由得忽喜忽愁,柔肠百转。 秦川听她念念不忘于自己的安危,心中感动,暗想:“秦川啊秦川,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见她一脸愁容,心念转动,正想设法逗她开颜一笑,忽听得马鸣声响,快速奔近,邓长老的声音说道:“启禀帮主,属下等在前边树林中发现一具女尸!” 秦川吃了一惊。沐青兰急忙松开他双手,卷起了车帷,以便让他观看车外情景。只见邓长老翻身下马,牵着马缰,在前面道左躬身相候。 秦川道:“怎么回事?” 邓长老向沐青兰望望,微一迟疑,道:“我们在前面林中无意中见到尸体,是自缢而死!” 秦川见他神色有异,言语闪烁,知他不欲沐青兰知晓详情,想是女尸另有古怪,便跳下马车,道:“咱们快去看看吧!”回头向沐青兰道:“兰妹,你在车里稍等一会!” 沐青兰点头道:“我理会得。你自己小心些。” 秦川内力未复。忍着伤痛上了马背。邓长老飞马在前引路。二人顷刻之间已到了前面山坳后的树林内,只见丘大伦带着樊五迎了上来。 秦川下了马,问道:“怎么回事,尸体呢?” 丘大伦皱眉道:“这姑娘是被人强奸之后自缢而死!” 转过数株大树,只见一个女子尸体躺在满是枯叶的地上,披头散发,衣裤被撕得稀烂,尸旁盘着半截上吊用的腰带,已被兵刃划断。腾庆法手执竹棒,在一旁相候。 邓长老道:“启禀帮主。适才是丘舵主先发现这女子吊死在这里,我们割断了她自缢的腰带。将她尸体救下。可惜她已死了七八个时辰,救不回转了。” 秦川游目四顾,见荒林寂寂,罕有人至,皱眉道:“此处甚是荒凉隐秘,你们怎么发现的?” 邓长老脸现钦佩之色,说道:“帮主不愧为大风堡出身。年纪虽轻,心思眼光恁般厉害!”微笑着向丘大伦一努嘴。 丘大伦会意,脸一红,缓缓道:“说来惭愧,属下生来有个毛病,自幼于各种气味一旦闻过即铭记不忘。适才路经林中,碰巧这里是上风头,气味随风吹到路上,被属下闻到。只因三年前曾经闻过一回这种古怪气味。一直记忆犹新,乃是臭名远扬的采花淫贼‘玉面花蝶’薛千洋独有的玫瑰香味。此味带有迷春药的邪气,三蝶作恶之后,被害女子身上多有这种气味。” 秦川走近那女尸,蹲下身子,探头一闻,果然有一股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香味,皱眉道:“‘玉面花蝶’薛千洋是什么人?” 邓长老道:“那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大淫贼,还有二个同伙。这三人最早出现在鲁东一带,黑道人称‘鲁东三蝶’,分别是‘妙手粉蝶’花勇、‘狂蜂浪蝶’齐冲和‘玉面花蝶’薛千洋。这三人作恶多端,好色贪淫,被他们摧残的良家妇女不计其数。只因他们武功超群,行踪诡秘,且又狡猾之极,始终难以缉捕。听说六扇门的官差栽在其手下的,指不胜屈;江湖上黑白两道均欲除之,也折损了不少好汉。三年前的八月十五,连大名鼎鼎的莱芜老拳师‘铁拳无敌’郑丙南师徒七人也丧生在他们手上。” 秦川听说连官府和武林中人也拿这三个淫贼一筹莫展,哼了一声,眉头皱起,缓缓的站起身来。 樊五向丘大伦道:“舵主,咱们怎么办?” 丘大伦向秦川望去,抱拳道:“秦帮主,属下三年前曾在即墨一个被害的富户千金处闻到过这种气息,当时敝帮顾帮主令郭长老带同帮中六大高手围歼三蝶。谁知三蝶奸猾狡诈,听到风声,已逃之夭夭,从此销声匿迹,迄无音讯,想不到如今又在此出现。此事该当如何处理,还请帮主示下?” 秦川道:“樊大哥不必客气。在下虽忝代帮主,乃情势使然,非个人之能力也。正所谓‘集思广益’,大伙儿有何高见,不妨提出来!” 邓长老笑了笑,向丘大伦道:“丘兄弟,我们秦帮主初出江湖,经验未丰,但他为人从善如流,你向来足智多谋,有甚么好主意不妨直说!” 丘大伦哈哈一笑,道:“邓长老太抬举丘某了。”略一凝思,缓缓的道:“以兄弟愚见,这女子死了快一个对时,按照三蝶狡猾的习性,早已去得远了。虽然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以三蝶贪花好色的本性,早晚见到美貌的女子,决不会当真舍得收手。唯今之计,只有联合贵我两帮之力,广布人手,先行探查这三蝶的下落,再俟机行事。” 邓长老拈着短须,皱眉思索,道:“奇怪的是,这三个淫贼沉寂多时,一直不敢出头,为何现下又敢冒出来兴风作浪?嗯,定是看到如今江湖混乱,这些妖魔鬼怪胆子也大起来了!” 秦川点头道:“多半如此。咱们就按照丘大哥的主意,一边赶路一边打听罢。嗯,这姑娘死得好惨,四下里又无村寨,不知是哪里人氏,咱们先把她安葬了吧,免得曝尸荒野。” 丘大伦拱手道:“帮主。属下以为。从此刻起,沐大小姐不宜在外露面。她可是千金之体,绝代佳人,便是给这三个淫徒多瞧一眼,也是亵渎了她。丘某觉得,还是尽量让她乘车为好!” 秦川心想以兰妹的美貌,倘若被那三名淫贼见到,的确危险,略一点头,一踌躇间。对邓长老道:“传令下去,如见到附近有人寻找闺女或妻子的。本帮弟子须将此女的消息告知其家人。”邓长老躬身应道:“是!”退了两步,转头撮唇呼哨,过不多时,树林外奔进三名百戏帮弟子,施礼道:“长老有何吩咐?” 邓长老道:“帮主有令,这里有一个受害的女子尸体,本帮弟子如有见到有谁寻找失踪女子的。速将此信告知!”那三人领命而去。 丘大伦道:“秦帮主之令,敝帮自当一体遵从。”当即也令腾庆法通传下去。 众人以兵器挖掘了坟墓,掩埋了女尸。 秦川伫立孤坟之前,想起江湖险恶,世事难料,人命贱似蝼蚁,这不知名的女子一缕香魂,自此而绝,不禁唏嘘不已。 又想:“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若非今日刮的是东北风,丘舵主便未必闻到这姑娘尸身上的玫瑰香味,但若非丘舵主天赋异禀,能够过鼻不忘,换作常人,纵使闻到此味,也不会察觉,进而寻到尸体。想来是这位姑娘死得不甘心,故意显灵,好让我们发现她。姑娘,愿你在天之灵,好生安息,我们定当替你报仇!” 他怏怏的回到车上,向沐青兰约略说了三蝶恶行,又道:“兰妹,此去凶险难测,采花贼多半便在左近,你一个柔弱女子,最好不要离开我左右。”沐青兰红着脸低声应了。 当晚在一家农舍借宿。晚饭后秦川和邓丘二人反复商议,决定下令附近一带的百戏帮和丐帮弟子侦骑四出,沿途打探鲁东三蝶的消息。 此后晓行夜宿,一路无话,不一日过了汶水,泰山已然遥遥在望。这晚黄昏时分,众人来到一个小市镇上投店住宿。 数日来,秦川每晚都在客房中打坐运气,试图将散在四肢百骸的真气重行搬入丹田,待得大悲玄功凝聚之时,便能对抗沐长风的阴功。他试了数日,效果甚微,虽觉行动自如,但举手投足间轻飘飘的,竟无半分内力。 沐青兰见他在房内走来走去,坐卧不安,一脸烦燥之色,便安慰道:“川哥哥,你别心急,内伤原本难治,自非急切间一蹴可成。百戏帮和丐帮都需要你保护,你要静心调理,万万不可乱了阵脚。” 秦川点了点头,想起她每晚陪伴着自己,悉心照料,便走到她身边,伸右臂围住了她纤腰,在她左颊上吻了吻,道:“这个道理我也明白,就是管不了自己。多谢你啦!” 沐青兰抿嘴一笑,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低声道:“你急着见到玉妹,心绪自然难以宁定。我听师父说过,一个人若然心生杂念,便是修炼玄门内功最大的魔障。你现下不宜胡思乱想,须静心疗伤才好。只不过,似玉妹这等绝世美女,让你不要去想,做到清心自持,只怕不易。” 秦川侧头瞧去,烛光下见她一张芙蓉秀脸红扑扑地,眉梢眼角,浅笑盈盈,丽色生春,不自禁的心神荡漾,嘻嘻一笑,道:“好啊,你又取笑我啦。其实有你这等绝世美女在我身边,我又何尝能够清心自持,真个要怪,便怪你生得太美才是!呵呵,不行,我要你赔!”作势便欲扑上。 沐青兰见他又跨上前伸手便抱,咭的一声笑,头一低,从他手臂下钻了过去。 秦川功力已失,行动迟缓,沐青兰身法却曼妙灵巧之极,二人在室内追逐了一会,竟连她一片衣角也碰不到。 秦川心下沮丧,气喘吁吁的坐回椅上,摇了摇头,颓然道:“尊师之言大有道理,修习内功,当真不该心浮气燥,放任自己,我若能有她老人家清静之心的一成,功力恢复便快得多了!唉,现下连个小姑娘也追不上,当真枉为男儿!” 沐青兰走近前来,轻轻倚在他身边,挽起他右臂搂住了她纤腰,又紧紧握住了他左手,柔声道:“川哥哥,且莫心急,慢慢会好的。”秦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意兴索然。 沐青兰正欲出言安慰,忽听得屋顶一阵清越的女子声音笑道:“年轻人懂得自省我身,倒也难能可贵!” 沐青兰又惊又喜,跳起身来,叫道:“是我师父!” 四三、往事难追(一) 四三、往事难追(一) 便在这时,只听屋外邓长老和丘大伦的声音齐声喝道:“甚么人?”二人各执兵刃,双双窜上了屋顶,紧跟着衣襟带风之声响起,又有几名百戏帮和丐帮的好手飞身跃上。 那女子微微一笑,说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贫尼‘无心庵’眉月合十。这么晚来造访,多有搅扰。烦请秦帮主出来相见。” 这晚阴云流动,星月无光。黑夜之中邓丘二人见来人轻飘飘的卓立客栈屋顶之上,身形娇小,体态婀娜,似乎是个光头,夜色朦胧中瞧不清面目。 邓长老心头一凛,失声道:“师太莫非便是眉月仙子!” 便在这时,忽见人影一晃,一个少女跃上屋顶,叫道:“师父,是您来啦!”声音未落,已扑在那人怀里,正是沐青兰。 邓长老和丘大伦听说来人便是峨眉派的眉月师太,无不耸然动容。邓长老躬身抱拳,朗声道:“原来是‘眉月仙子’驾临,请恕在下失迎之罪!” 眉月师太将沐青兰搂在怀中,伸手轻轻抚摸她的秀发,转头向邓长老略一点头,道:“邓长老不必客气,贫尼早已出家,皈依佛门,‘仙子’之称不可再提。贫尼夤夜探访小徒,并有事拜见贵帮帮主,不请自来,甚是冒昧!” 邓长老微一踌躇,道:“只是敝帮主身子欠安……”尚未说完,只听秦川在天井中叫道:“眉月前辈好,晚辈秦川奉揖!邓长老,丘舵主,师太乃是前辈高人,又是沐姑娘的师父,岂有加害之意,大伙儿不必多心!” 邓长老和丘大伦等怕有人对帮主不利,不得不处处小心提防,此刻听见秦川这么说。只好侧身让开。右手一引,道:“师太请!” 灰影一闪,眉月师太已携着沐青兰飘然落入天井之中,站在秦川面前,身法之快,直令邓、丘等人叹为观止。众人随即想到,以她如此身手,若有敌意,自不会先行出声相告,故意惊动众人。 秦川弯腰行礼。道:“请恕晚辈有伤在身,未能亲迎师太。甚是失礼!” 眉月师太微微一笑,道:“秦帮主不必客气。只怪贫尼这么晚前来打搅,唐突得紧。” 沐青兰见到师父,甚是快慰,俏脸上喜气浮动,向秦川道:“川哥哥,先请师父进屋再说吧!” 其时已近二更。客栈中静悄悄的,天井处灯光黯淡,众人面目看上去都朦朦胧胧的。秦川躬身道:“师太,请进奉茶!” 秦、沐二人陪眉月师太进了客房。邓长老和丘大伦等仍是在外巡视。 一名百戏帮弟子送上茶来。秦川又向眉月师太见了礼,沐青兰更是拉着师父的手不放,神态甚是依恋。 秦川早听说眉月仙子乃当年武林第一美女,定睛看时,烛光下一张清秀绝俗的瓜子脸儿,螓首蛾眉。雪肤花貌,端的是一个容色绝丽的佳人,她约莫四十来岁年纪,只是缁衣光头,顶有香疤,手执云帚,眼角眉梢之间略有风霜之色。 秦川见她年纪虽已中年,但风致嫣然,丰姿绰约,何尝输与易婉玉、沐青兰二女?心道:“师太当年号称‘武林第一美女’,果然名不虚传。听说她为了沐前辈而出家做了尼姑,终身不嫁,却不知为何又收了兰妹为徒?” 眉月师太睁着一双凤目,向秦川端相片刻,微笑道:“秦少侠年纪轻轻,便做了百戏帮主,初入江湖,即在少林寺一战成名。近百年来,武林中能这般年少成名的,惟少侠一人而已!” 她说到这里,突然间脑海中忽又想起一人,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之色,暗暗一叹,随即摇了摇头,双手合什。 秦川脸上一红,躬身抱拳道:“师太谬赞了。晚辈误打误撞,行事鲁莽,实是机缘巧合,纯属侥幸。” 沐青兰抿嘴一笑,道:“好叫师父得知,川哥哥现下又代掌了丐帮帮主之位。” 眉月师太素知爱徒生性温文端庄,矜持腼腆,只在她已故的外婆和自己等廖廖数人面前,才偶尔有小女孩儿的撒娇意态,从未对男子稍假辞色。这时见她在秦川身边笑语如花,眉间眼角,婉娈温柔,一副女儿情态,然则这少年在她心中的分量自是不问可知了。 她凝目瞧了瞧打狗棒,出了会神,缓缓的道:“秦少侠,贫尼乃是方外之人,本来无意过问世俗之事,但事关小徒兰儿,贫尼念着师徒情份,这才冒昧相扰,实在歉甚!” 秦川道:“师太客气了。晚辈恭聆教诲!” 眉月师太微一点头,道:“七日前有人到无心庵送来一封书信,约贫尼到泰安‘缘丰客栈’相会。贫尼到得彼处之时,那送信之人托我将一言转告于你,并告知兰儿之事,贫尼才知道小徒原来跟秦少侠在一起。” 沐青兰本来挨着师父身侧,听她说到这里,不禁粉脸飞红,忸怩之极,垂下了头,娇羞无限。 眉月师太微微一笑,轻轻抚摸着她手,温言道:“师父知你有了好归宿,好生欢喜。秦少侠仁心侠骨,江湖上早已传遍,为师本来尚有疑虑,今日一见之下,果然气宇轩昂,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沐青兰听师父称赞情郎,芳心窃喜,低头轻轻抚弄着衣带,偷眼觑着秦川,目光中含情脉脉,双颊晕红,嘴角含笑,脸上神情又是害羞,又是欢愉,又是得意。 秦川道:“敢问奉托师太之人,是哪位前辈?” 眉月师太微微摇头,脸现悲悯之色,道:“请恕贫尼已答允过她,不能泄露其身份。但我深信其为人,而她所说之事,关乎少侠与兰儿泰山之行的安危!” 秦川一惊,道:“烦请师太赐示!” 眉月师太缓缓的道:“奉托贫尼之人言道,‘百戏帮门户有变,务须小心。最好秦帮主别去泰山,免得全军覆没。’” 秦川又惊又奇,道:“什么?”眉月师太道:“贫尼受托所传的便是这两句话。现今总算不负所托,至于个中详情。乃是贵帮门户之事。贫尼也不得而知,须小施主自行领悟判断!” 秦川低头寻思,暗想:“门户有变,便是说帮中出了叛徒。叛徒又是哪一个?我又该当如何是好?听师太之言,似乎泰山这边危险之极。” 他望了望眉月师太,忽然想起一事,道:“请问师太可有个徒弟叫袁芳的?”眉月师太脸现讶异之色,道:“不错,贫尼已有三年不曾见过劣徒,秦少侠在何处见过她?” 秦川叹了口气。道:“袁芳姑娘已经死啦!” 眉月师太一惊,举目向他直视。问道:“你说什么?”秦川道:“晚辈说令徒已经亡故啦!”眉月师太凝视着他脸,过了片刻,道:“她是怎么死的,少侠不妨见告!” 秦川便将洛阳城外袁芳为上官信所杀的经过说了。此事他曾跟沐青兰提及,只是她并不知自己尚有这么一位师姐。 眉月师太默默的听秦川说完,轻轻吁了口气,黯然道:“贫尼遁入空门十余载。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兰儿,另一个便是芳儿。只可惜芳儿资质平平,又误入魔道……”她瞧了沐青兰一眼,叹道:“兰儿,我没有告诉过你有这么一个师姐,只因她是你爹交托给我的!” 沐青兰轻轻啊了一声,神色甚是诧异。 眉月师太叹道:“芳儿的父母本是七星教中人,也是你爹的旧部。在当年三帮六派火并魔教圣殿一役时双双殉教而亡。你爹把她送到‘无心庵’中,我怜她孤苦,便收留了她,授她武功,抚养她到十八岁,才让她回到你爹身边。” 秦川想起当日上官信在袁芳的右乳附近查出一个朱红色的记号,便问:“师太,袁姑娘身上有个红色北斗七星记号,你可知道?” 眉月师太叹了口气,道:“这女孩儿幼时都是我帮她洗澡,岂会不知?只想不到三年前她突然不辞而别,离开无心庵,原来她已被沐……”她说到这里,瞧了沐青兰一眼,摇头道:“你师姐当真命苦,竟又这般胡里胡涂断送了性命!” 沐青兰眼圈一红,泫然欲泣,哽咽道:“都是我爹做的坏事!师父,直至今日我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同门师姐!” 眉月师太叹了口气,缓缓道:“诸法从缘生,诸法从缘灭。我佛家讲究因果,宿因所构,果必应之,想来芳儿命该如此。”想起十余载师徒之情,不觉黯然神伤,过了一阵,转头向沐青兰道:“兰儿,为师还有话跟你说!” 沐青兰笑道:“师父,请移步到徒儿房内!”当先带路。 秦川躬身道:“恭送师太!”眉月师太走到门口,忽又转身道:“秦帮主,托贫尼传话之人自己所知似亦不多。但据她言道,依你的性子,定是明知泰山之行凶险万分,决不会畏葸不前。所以,希望你多存防人之心,免遭宵小所算!”秦川唯唯答应,称谢不已。 待将眉月师太送出门外,返回房内,独坐灯前,寻思:“托师太传话的人究竟是谁,此话又是真是假?”想起百戏帮自三老暨各分舵舵主以下,个个俱是精明干练的老江湖,倘若果真出了内奸,实不知如何防范。 又想:“男子汉当轻生命,重然诺,我现下做了百戏帮主,乃是受老帮主之托,倘若百戏帮在我手中灭亡,我如何对得起他老人家于九泉之下?算来玉妹和桑舵主早该到了泰山,她二人可不知帮中出了叛徒,千万别中了暗算。” 一想起易婉玉涉险,不禁热血沸腾,双手抱头,情难自已。 如此呆呆的坐在灯前,思如潮涌,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得脚步轻响,门外有个男子口音低声道:“启禀帮主,属下邓宏图有要紧之事禀报。”却是邓长老的声音。 秦川拔闩开门,只见邓长老满脸忧色,站在门外。秦川道:“这么晚了,邓长老还没歇息?” 邓长老随他进去,反身关上了房门,悄声道:“帮主,属下斗胆问一句,眉月仙子来访所为何事?” 四三、往事难追(二) 四三、往事难追(二) 秦川心中一动:“邓长老向来足智多谋,说不定他能猜出本帮的叛徒是谁。” 正想说出眉月师太受托传话之事,忽听敲门声响,屋外传来沐青兰的声音:“川哥哥,你睡了没有?” 秦川应了一声:“还没有”。向邓长老道:“长老刚才说有事相告,却是何事?”邓长老微微一笑,悄声道:“二十年前,峨眉派的眉月仙子乃武林第一美女,貌美如花,峨眉派‘弯月刀法’甲于海内,名满江湖,听说甘心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盼获仙子之青睐者,为数着实不少。帮主想必听过此事吧?” 秦川点了点头,笑道:“听过一些。邓长老,当时你正当壮年,想必也是仙子石榴裙下之臣吧。”邓长老哈哈一笑,道:“属下这等不入流的小脚色,哪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帮主取笑了!”随即眉头一皱,压低嗓子道:“属下所说便是此事。帮主可知,这位名噪一时的大美人,女豪侠,为何会离开峨眉,终身未嫁,出家做了尼姑?” 秦川沉吟道:“我听玉妹说,好像是为了沐……”突然想起沐青兰尚在门外,便即住口。邓长老叹了口气,凑嘴在他耳边,道:“不错,是沐姑娘的父亲!” 秦川心中一动,低声道:“你的意思眉月仙子当年既是为了兰妹的爹爹……出家为尼,今晚来此,也是为了他?” 邓长老摇了摇头,叹道:“属下只是胡乱猜测,怕眉月仙子来意不善,特来提醒。沐大小姐在外等得心焦了。属下先行告退!”躬身退了出去。 秦川待沐青兰进来,掩上房门,拉着她手到桌旁坐了,问道:“快三更了,还不陪师太安歇!” 沐青兰秀眉微蹙,怅然道:“师父刚才已经离开啦!” 秦川一怔。颇感意外,道:“你师徒二人已有两年没见过面,定有不少话说,为何才见面便又分别?” 沐青兰吁了口气,道:“原来前几日师父听说天道盟之事后曾经质询过我爹,还跟他吵了一场大架。她见劝不进去,这才愤而离去。” 秦川体力不支,扶着椅背,道:“你师父为何如此?”沐青兰搀着他走到床畔,道:“川哥哥。你若是累了,先上床歇吧,明儿我再给你说!”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只粉色小瓷瓶,拔开塞子,倒出两枚雪白如玉的小丸,放到他口边,道:“快服下!” 秦川张口吞下。沐青兰登时笑颜如花,将小瓶轻轻揣入怀中,轻轻道:“川哥哥,你怎么问也不问是什么。便径自吃了。若是毒药,岂不糟糕?”秦川笑道:“是兰妹喂给我的,便是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沐青兰心中一甜,突觉一阵腼腆,慢慢垂下了头。 秦川不知她为何忽然脸红,灯光照映之下,见她丽色娇羞,楚楚动人,又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兰馨之气。一时心猿意马,难以自已,便即伸臂抱住她温软的身子,扶她坐在自己身侧。沐青兰从未跟他同床而坐过,身子一颤,急忙缩肩挣脱,后退一步,惊道:“川哥哥,不可……” 秦川情知内力全失之下,定力亦随之大减,见到眼前娇滴滴的美丽少女,不免情动难抑,羞惭之下,全身发烧,低下了头,道:“对……对不起……”忽觉嘴巴上一阵温暖,沐青兰一只纤纤玉手已按在他嘴上,身子又慢慢倚在他胸前,柔声道:“川哥哥,别……别说对不起,你这样对我,我……很欢喜。” 二人轻轻依偎在一起,并坐床沿,两相爱悦,心中均是喜乐充盈。 过了好一阵,秦川渐觉丹田中已有隐隐暖意,显是适才服食的白丸灵效所致,他又惊又喜,道:“兰妹,这是什么仙丹灵药,怎地我浑身好舒服?”这些日子来,百戏帮和丐帮的珍奇药物,什么人参灵芝,首乌伏苓等大补药物他服食了不少,只是伤势固然好得极快,内功却始终不见起色。 沐青兰盈盈浅笑,抿了抿嘴,轻声道:“这‘雪参玉蟾丸’是当年高丽国皇后为了报恩而赠予我师父的,世间罕有,现下整个中原也只这七粒,师父听我说了你的伤势,便都送给我了。”秦川一伸舌头,笑道:“你师父对你真好!不过这么贵重的物事,我不值得……”沐青兰伸手按住他嘴巴,佯嗔道:“你再说这种话,我再也不睬你啦!” 秦川一笑,点了点头。 沐青兰叹道:“师父自二十年前离开峨眉后,行走江湖,更在高丽呆了多年,回来后便在成都教我功夫,除了娘、外婆和你,师父便是我最亲的人啦!” 秦川听她此言,心中一甜,又搂紧了她纤腰,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秦川道:“兰妹,你可否把尊师的事讲给我听听!”沐青兰轻轻离开他怀抱,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侧,执着他手,微一沉吟,道:“师父的事,我所知也不多,想必你也听过,师父昔日是武林第一美女,最是心高气傲,从不将天下男儿放在眼里,直至……遇见了我爹爹。” 她说到这里,偷眼瞧了瞧秦川,见他聚精会神的侧头倾听,微微一笑,续道:“那时候我爹娘正是新婚燕尔,他二人携手在成都各处漫游。有一天到得乐山,在临近三江口附近的岷江上泛舟,碰巧遇到川陕一带最可怕的匪帮‘三江帮’一众悍匪正在杀人越货。‘三江帮’在江面上拦截了不少船只,杀死了很多人,更劫掠了不少妇女。爹爹见状,当即出手,纵身跃上盗船,以一把长剑独挑三江帮群盗,尽诛四十七名大小头目,遣散三百余名帮众,并割下帮主‘混江神鳄’司徒牧野的头颅,救了二百多条男女性命。爹爹随后让被救的众百姓、客商将三江帮盗魁的人头交到地方官府去领赏,他自己便即离去。当时官府多次派大军征剿三江帮巨寇。皆损兵折将,无功而返,悬赏重金,缉拿群盗,仍无所获,竟没想到会被我爹一举荡平。” 秦川想起沐长风仗剑横扫群盗的情景。当真雄姿英发,玉树临风,心下不胜神往,叹道:“你爹当年人称‘玉面郎君’,人品俊雅,又有第一等的本领。三江口一役,除暴安良,救人无数,当真功莫大焉!”言下实是钦慕万分。 沐青兰轻叹一声,续道:“爹爹别过众人。从盗贼船头跳回游船上,便即吩咐船家开船,偕我娘离去。不久到得乐山大佛之前,正待靠岸,忽然江面上又有一艘快艇如飞般逼近,一名白衣女子飞身跳到我爹娘船上,二话不说,便即挥动双刀向我娘砍去。” “我娘不懂武功,无法闪避。我爹在旁一声呼喝,挺身护住了我娘。竖剑拦截,跟那女子斗了起来。那女子刀法精奇,拆到七十余招,突然收刀跃开,叫道:‘想不到足下一个文弱书生,公子哥儿,又年纪轻轻,居然在三十招之内割下令川陕黑白两道谈虎色变的司徒牧野的项上人头,当真好剑法!请问尊姓大名,何门何派?’” “我爹微微一笑。拱手道:“贱名不足以挂尊齿,一介无名小卒耳!姑娘年纪也不大,剑法也不弱,莫非是峨眉派的高弟?” “那女子双眉一挑,嗔道:‘你还没报上家门,干么胡乱猜测我的来历?’她多次问及姓名门派,我爹只是微笑不答。” “那女子又细细打量着我娘,瞧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天下竟有这等标致脱俗的美人儿,她是你什么人?’我爹道:‘这是拙荆,苏姑娘请了。’拱手作别,突然搂住我娘的腰,跃下船去。” “那女子奔到船尾之时,只见我爹爹抱着我娘横过江面,身似蜻蜓点水,凌虚而行一般,飘到乐山大佛左膝之上,几个起落,便即不见了。” 说到这里,沐青兰一张俏脸微微抬起,低声道:“川哥哥,现下不用我说,你也该猜到那白衣女子是谁了吧?” 秦川点头道:“原来师太俗家姓苏,你现下所说便是她初次遇见你爹娘的经过。” 沐青兰嫣然微笑,轻叹道:“我不怎么会说故事,其实这都是复述适才师父告诉我的原话,情形大抵如此,我也是初次听到。”顿了一顿,又道:“师父说道,她一听我爹说出‘苏姑娘’三字,便知爹已清楚她的身世来历,可是她虽留神观看我爹跟群盗交手的武功家数,又亲自以身试招,却仍对我爹娘一无所知。她后来一直打听,三江口一役中,那位破了司徒牧野‘天地无极混元牌’并取其首级的锦衣公子究竟是什么人,还有那位姿容绝世的新婚夫人又是谁。按说这般了不起的少年侠士和这么美丽的女子,犹如瑶台双璧,神仙眷侣,罕见之极。江湖上早该大大有名了,可是,偏偏打听多时,竟无半点讯息。” 秦川低头寻思:“当时沐前辈乃魔教中人,多在西域,所以眉月仙子不曾听说过他。至于兰妹的母亲,并非江湖中人,自是深闺之中无人识了。” 沐青兰轻轻扯了扯他衣襟,道:“川哥哥,你在想什么?”秦川笑了笑,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沐青兰点头道:“我娘确非江湖中人。但师父说道,我爹以‘玉面郎君’的名头行走江湖,是个独来独往、行踪飘忽的山野散人,武林中人皆不知其来历。直到数月后,江湖上忽然有人以一双肉掌击毙河朔五鬼,七日之间,以一把长剑连挑湘西一十三家绿林水寨,直令黑道中人闻风丧胆,天下百姓拍手叫好,名门正派之士自惭不及。师父暗中查知,竟然全都是我爹所为。” 秦川想起沐长风的浑天掌和八阵图功,心道:“沐前辈以此绝世神功辣手除魔,手段虽毒,却也算是为民除害,积德行善。只不知从何时开始连正派人士也不放过,而今更变得滥杀无辜,比那些黑道中人还歹毒无比。” 沐青兰道:“师父说,她一向自负刀法无敌,容貌无双,武林中众所皆知,但自见了我爹娘之后,便觉武艺未必强过我爹,姿容也未必超过我娘。半年之后回到峨眉,她跟掌门师姐吵了一场大架之后,愤而离开峨眉,从此孤身漫游江湖,四海为家。” 秦川奇道:“你可知她为何跟白眉师太吵架?”他想起白眉师太曾经帮过自己疗毒,心中一直感念。一想起白眉师太,自然又想起拜入她门下的藏女卓玛。 沐青兰道:“听说当时众多仰慕师父之人中,本来有一位令眉月仙子意动的少年英侠,白眉师太便为小师妹作主,定下了亲事。岂知我师父下山数月,一直暗中查询我爹娘的信息,回山之后,便跟掌门师姐说,宁愿出家,也决不嫁人。又怪白眉师太擅自答应,说自己只是夸赞了人家几句,并无许婚之意。最后她更是跟白眉师太说翻了脸,一怒之下,拂袖离开了峨眉。” 说到这里,她秀眉微蹙,叹道:“师父本来是跟白眉师伯赌气而去,誓不回峨眉。不过后来发生了正邪火并的魔教摘星崖一役,她才暗暗回去一次。” 四三、往事难追(三) 四三、往事难追(三) 秦川听她说到七星教圣殿一役,精神一振,不由得想起“十面魔王”项挺来,问道:“眉月仙子也曾参与围攻魔教圣殿一战么?” 沐青兰叹了口气,道:“这中间另有曲折。适才师父说这些,便是想让我知道她跟我爹爹的恩怨纠葛。” “二十年前,三帮六派跟魔教互相攻伐不休,积怨日深:先是魔教灭了太行帮、崆峒派和铁剑门,三帮也只剩了二帮,六派也只余下四派。后来正派群雄反扑到魔教摘星崖,摧毁天绝宫,焚烧了‘七星圣殿’,双方均伤亡惨重。师父虽赌气离开了峨眉,却不忍袖手旁观,仍然暗中加入了战团。混乱中师父跟前来助阵的三位好汉误中了机关,一齐陷入了魔宫的一间石室之中。” “四人之中有一个是河间府的游侠‘开山斧’公孙雷,虎牢关的‘妙手郎君’时隐,还有一个少林派的俗家高手耿杰,都是本领不凡的厉害脚色,再加上我师父,实力不弱,但那石室构筑于巨大的山腹之中,大家用尽了各种手段,连公孙雷的双斧和时隐的宝贝也全然无济于事。” “四人在黑沉沉的石室中被关了三天,只觉外面打斗、吵嚷声渐止,大战已经结束,只不知孰胜孰败。四人喊破了喉咙,始终都无人响应。” “又过了两天,大家越来越绝望,只怕要活生生困死这魔室之中。寂静之中,忽然石门轧轧的响起,竟尔开了。” “只见几名身穿魔教黑袍的劲装武士手执兵刃冲了进来,如狼似虎的扑向四人。四人抵死相抗,但饿了数日。哪里是武士的对手,公孙雷和耿杰二人当场身死。师父和时隐不敌被捉,并套上了枷锁。” “那几名魔教武士押着二人出了石门,会齐了困在别处的正派中人,约有二十来名俘虏,推推拥拥的带出了山洞。师父沿途所见。满眼俱是焚毁殆尽的断壁残垣,烧焦的死尸俯拾皆是,到处都有恶臭难闻的气味。” “途中师父留意那些押送她们的魔教武士交谈内容,准备把二十名俘获押去交教主发落。言下之意,圣殿被焚后,魔教残余都转移到了另一座山峰处。” “那峰峦上山势凶险之极。林密路陡。刚行了约莫五六里,突然间对面密林中跳出几名同样服色打扮的劲装武士,挥刀抡剑,将押送师父他们的武士尽数杀死,然后唿哨一声。又飞快散入林中。” “这一下变故来得仓促,众人都惊得呆了。又见一个身形瘦长的玄衣人抢入人丛,穿来插去,便似行云流水一般,出剑如风,顷刻间已将大伙儿的脚镣手铐一一斩断,出剑之快,落剑之准,实是匪夷所思。众人被他神乎其技的剑法惊得瞠目结舌之际,那玄衣人早已扬长而去。” “众人死里逃生。纷纷觅路下山,算是捡回了性命。大家纷纷猜测,仗义相救的玄衣侠士究竟是什么人,当中只有我师父一人从玄衣人的身形剑法中认出,他便是我爹爹。” 沐青兰说到这里,见秦川听得怔怔的出神,慢慢伸出右手,按在他手背之上,低声道:“川哥哥,你在想什么?” 秦川手背碰到她温软娇嫩的小手。烛光下见她五指尖尖,晶莹洁白,真似玉葱一般,忍不住放在嘴边吻了一下,叹道:“我听七星教项教主说过,当年圣殿一役,是沐……你爹爹挑拨各大门派跟七星教之间的仇恨引起的,当时你爹乃是七星教的副教主。他挺身救人,只怕用心……不良。” 沐青兰一呆,脸现凄然之色,低头不语。 秦川伸臂搂住她纤腰,俯头在她樱唇上亲了一吻,微笑道:“好妹子,你说故事的本事当真了得,我都听得如醉如痴了。以后我要听你慢慢道来,嗯,下次先从师太教你那招‘黑虎掏心’开始说起!” 沐青兰听他说得滑稽,忍俊不禁,格格一声,便笑了出来,又觉被他紧紧搂在怀中,心头一热,浑身酸软,轻轻吁了口气,低声道:“川哥哥,幸亏遇到了你,否则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秦川见她转悲为喜,自己的分心之计奏功,心中一乐,笑道:“其实遇到了你,才是我天大的福份呢!”沐青兰浅笑嫣然,抱着他腰,忽然情不自禁的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将脸伏在他身上。 过了片刻,她抬起头来,赧然道:“川哥哥,咱们的事,我已给师父说了。”秦川道:“师太怎么说?”沐青兰抿嘴笑道:“不告诉你。”秦川皱起眉头,摇头道:“师太定是嫌我丑陋愚笨,配不上她老人家的爱徒。若然让你这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下嫁给了我,那可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啦!” 沐青兰被他这么一逗,登时笑得花枝乱颤,白了他一眼,摇头道:“又来胡说八道!” 秦川双手合什,一本正经的道:“南无阿弥陀佛!徒儿啊,你和秦少侠可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神仙眷侣,天作之合!” 偷眼瞧时,沐青兰已伏在枕上,笑弯了腰,站不直身子。 秦川心想:“只要能让你开开心心,忘记一切烦恼,叫我做甚么都行。” 沐青兰笑了一阵,坐起身来,见秦川笑吟吟的瞧着自己,问道:“怎么啦?”秦川道:“你笑的样子真美!” 沐青兰双颊晕红,抿嘴一笑,缓缓低垂了头,默默无言,过了片刻,又缓缓抬起头来。 两人四目交投,脸上都充满了柔情蜜意,心中欢悦无限。 秦川见她心情已定,便问:“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你师父又为什么会收你为徒?” 沐青兰一呆,随即眼眶红了,明白秦川的用意,幽幽的道:“川哥哥,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伤心。你放心,我以后都不再胡思乱想啦。” 秦川微微一笑,道:“那你快说,后来怎样?”沐青兰望着烛火,想了想,道:“那玄衣人的身形剑法一下子便被我师父认了出来。知道便是我爹,她万万想不到我爹竟是魔教中人。待众人散去后,她在山下猎户家里养好了伤,准备独自去摘星崖一探究竟。” “当天晚上,师父一个人悄悄地上了摘星崖。她在暗中听到夜间巡逻的魔教教徒闲谈,说道教主已决意跟各大门派修好。止息干戈,并约定从此本教弟子不得踏入中原一步。” “师父在天绝宫各处探访了一遍,直到午夜时分,忽听得后山兵刃撞击声、呼喝打斗声乱成一团,想来定是魔教发生了祸乱。黑夜中又死伤不少。只见几条人影杀出重围,夺路下山,后面不少人在追。师父藏身在一处大石后,忽见逃下山的众人之中,赫然竟有我爹在内,当时他已受了内伤。” “师父当即挺刀冲上前去,杀退了魔教的追兵,救下了我爹和他的几名同伴。爹爹当场昏迷不醒,被师父救走,那些同伴也各自下山逃命去了。” “以后的几天。师父把我爹带到一个偏僻的山洞里养伤。但自始至终,我爹都昏迷不觉。” “后来我爹醒来,翻身从草堆上站起,向我师父抱拳道:‘苏女侠救命大恩,在下没齿不忘,后会有期。’便欲跨步离去。” “我师父忙说:‘是你先救了我,现下我又救了你,算是扯平,你也不必相谢。’我爹回过头来,哈哈一笑。道:‘不错。武林第一美女,不仅貌美艺高,而且豪气冲天,不让须眉,在下佩服!’说完掉头又要离去。” “我师父道:‘且慢。你我已打过数次交道,尊姓大名可否见告?’我爹报了姓名,笑道:‘那日在三江口之时在下先行料理了‘混江神鳄’司徒牧野,苏女侠在一旁瞧着定是心中不服,才从河朔到关中,自青海至湘西,一直在暗中打探沐某消息吧!’” “师父听我爹说出她半年来打探跟踪之事,不由得又羞又怒,冷笑道:‘那一天你我比武不分胜负,我一直寻你不到。原来你是魔教中人,幸好反出了魔教,弃暗投明,倒也不失为一条铮铮汉子!’” 秦川心想:“沐前辈反出魔教是实,‘弃暗投明’却不见得,他是另立‘天道盟’去啦!”他不愿沐青兰难过,默然不语。 沐青兰一双妙目却一直留意着他,知他心意,摇头道:“我爹听到师父的话,仰天大笑,连声道:‘弃暗投明,未必未必,在下救人,也未必安的什么好心!哈哈。’笑了一阵,向我师父长身一揖,说道:‘苏女侠,沐某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今日之事,不可跟拙荆提及,她非江湖中人,也不喜欢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沐某实不想令她烦恼。上次三江口在下贸然出手,她半个月都不曾理我,这次我是瞒着她回天绝宫的。’我师父啧啧称奇道:‘原来尊夫人不喜欢你闯荡江湖啊!这倒奇了。’我爹怫然道:‘内子是为我好,何奇之有?告辞!’不顾身上伤口未痊愈,拂袖而去。” 她说到这里,轻轻吁了口气,悠然道:“爹爹是这样的,从不容许任何人说我娘半个不字?师父跟我说道,也许从那时起,她便爱上我爹啦。” “从那以后,师父行走江湖,总是爱打听有关‘玉面郎君’的事情。说起来师父真是可怜,爱上一个有妇之夫,又心性高傲,不愿表白,只好远走高丽,天涯漂泊。在她心目中,我爹是个独来独往、快意恩仇的江湖散人。而在我爹心中,只把师父当成一位武林道上的朋友。” “他二人在江湖上极少朝相。后来爹爹在泰山为我娘殉情跳崖,被灵渡大师救转,伤好之后便带了我娘骨灰从济南返回成都,起了‘思兰小筑’,又带着我为娘守孝。师父听说后曾多次来探望我父女,在我十一岁那年,爹爹被外婆骂走,便请师父来教我武功。川哥哥,现下我才明白,师父自己都不清楚,她应该一开始便爱上了我爹啦!” 秦川点头道:“若是你爹跟眉月仙子真心相爱,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沐青兰摇了摇头,叹道:“你却不知我爹的脾气。自我娘去世后,爹爹便心如死灰,发誓不再续弦,直至今日,仍是如此。” 她又是一声叹息,道:“师父适才给我说道,她确曾爱过我爹,又敬重他为人。她还说我娘过世后,她曾暗示过我爹一次,愿执手偕老,但被我爹婉拒。后来得知我爹立誓不愿另娶,心灰意懒之下,在我十二岁那年,她竟然看破红尘,削发为尼。直至近日天道盟之事传遍江湖,她才知道我爹的野心,此次下山,意欲设法劝止我爹。” “适才师父言道,她当年心中难忘我爹,意气用事之下出家为尼。但这些年青灯古佛,念经参禅,修持虽尚浅,却也已勘破情关,忏悔己过,虔诚礼佛,参悟到佛家‘得失随缘,心无增减’、‘世人长迷,处处贪着’等诸般禅机。” 沐青兰说到这里,向秦川瞧了一眼,悠然道:“师父说,往事于她只是过眼云烟,不复萦怀。她将这些告诉给我,便是要我善自珍重,好好……跟你在一起。”说到后来,粉脸晕红,声音愈来愈低,几不可闻。 秦川想起眉月仙子以绝世之姿容、如花之韶华而削发为尼,终身青灯礼佛,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沐青兰幽幽的道:“师父听说我爹创立‘天道盟’之事后,初时还将信将疑。这些年她都把我爹当做一位率性放诞、我行我素的豪杰之士,决不信他会野心勃勃、另有企图。后来我爹亲口承认,并劝她出山相助,师父这才信了。现下她对我爹气恼之极,也失望之极,适才给我说了这番话后,便回峨眉金顶去啦!” 说到这里,她睁大了一双明亮的妙目,流露出惋惜之极的神色。 秦川听得入神,突然听到“峨眉山”三字,身子一震,叫道:“什么?你说你师父去峨眉了?”沐青兰呆了一呆,奇道:“怎么啦?”话音甫落,随即心中一动,轻声道:“是了,我真糊涂,你是想起卓玛姑娘了吧?”说着抿嘴一笑,秋波流转,风致嫣然。 秦川点了点头,怅然道:“不知道卓玛妹子在峨眉金顶过得怎样?会不会有事?” 其时两人并肩坐在床沿,身侧相接,沐青兰微微有些害羞,轻轻向旁移开身子,低声道:“卓玛姑娘有你这般牵肠挂肚,真是福气!你放心,她在白眉师太身边,不会有事的。” 四四 边院小镇(一) 四四、边院小镇(一) 二人倾谈良久,不觉时光之过,忽听得一阵鸡鸣之声远远传来。沐青兰站起身来,伸个懒腰,打个哈欠,道:“太晚了,你快睡一会儿吧?”秦川道:“啊哟,我倒忘了。你连日奔波,也该歇着啦!” 沐青兰去后,秦川熄灯上床。盘膝而坐,试行激发气海中的“大悲玄功”元气,只觉有一股淡淡的热气在各处经脉中巡行一周,又再流入丹田,存想之处,气行渐畅。 他心中大喜,当下宁神屏思,调息用功。不久即灵台空明,魂不内荡,神不外游,将一股暖烘烘的真气,从丹田向镇锁任、督、冲三脉的“阴肺经”流注,折而走向尾闾关,然后分两支上行,经腰脊第十四椎两旁的“辘轳关”,上行经背、肩、颈而至“玉枕关”,此即所谓“逆运真气通三关”。然后真气向上越过头顶的“百会穴”,分五路上行,与全身气脉大会于“膻中穴”,再分主从两支,还合于丹田,入窍归元。 如此循环一周,真气流转,即为炼气法门中的“大周天搬运”。 数日来秦川内伤纠结,提不起真气,不期今夜在“雪参玉蟾丸”激发之下,兼之他本身大悲玄功深厚之极,一旦气息通畅,恢复奇快,自知如此调息,七日之内,功力定能尽复旧观。 当下将大悲玄功真气运行十二周天,这才着枕睡去。 一觉醒来之时,天色早已大亮。 他推门而出,只见邓长老和丘大伦等人正在天井之中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丘大伦更是涨红了脖子。似乎在争执什么,连秦川走到近处都未察觉。 一名百戏帮弟子最先见到秦川,当即躬身行礼,叫道:“参见帮主!”秦川知他是邓长老的弟子,名叫黄宝,微笑道:“黄大哥不必多礼!” 众人这才发现秦川。纷纷上前见礼。 秦川见客栈中有旅客、伙计等经过,便道:“此处人多眼杂,大家不必拘礼。”向丘大伦道:“丘大哥,发生了什么事?”丘大伦满脸懊恼之色,道:“回禀帮……秦公子,属下一早得到消息。本帮的五袋弟子陈京和三名兄弟在桃园镇被人杀害。属下见帮……公子爷您尚未醒转,便跟邓老兄商议,想去桃园镇追查凶手,安排后事。谁知邓老兄不同意,故而在此争执。此事该当如何,还请公子爷示下。” 邓长老咳嗽两声,低声道:“帮主,咱们到你房内再议如何?”秦川一点头,道:“也好。” 众人到了秦川房内。邓长老皱眉道:“帮主,属下以为其中可能有诈,丘舵主此时离开,只怕不太适宜!”秦川沉吟道:“人命关天,丐帮的陈大哥遇害,身为舵主的丘大哥理当前去查明真相。处分善后。邓长老为何反对?” 邓长老道:“帮主功力未复,属下担心有敌人前来相扰,会对帮主不利。若丐帮人马离开,如今本帮吴王二位长老俱不在帮主身边,属下只怕会有差池。” 秦川摆一摆手,微笑道:“我现下能走能动,身子已无大碍,不妨事。丘舵主,你火速带领丐帮兄弟们前往桃园镇,追查陈大哥等兄弟的死因。待我料理完百戏帮之事。再与你们会合!” 丘大伦大喜,抱拳道:“属下领命,多谢帮主!”转身欲走。秦川道:“且慢!”丘大伦站在门口,愕然回头。 秦川取出打狗棒,双手横拖,微笑道:“丘舵主,兄弟受贵帮顾帮主之托,兼领丐帮。我虽身为百戏帮主,其实在我心中丐帮和百戏帮无分彼此,不存在孰重孰轻,只盼你能够明白!” 丘大伦甚是惶恐,双膝跪下,拜倒地上,叫了声:“属下不敢!”另两名丐帮弟子也即跪倒。 秦川没料到丘大伦竟如此惊骇欲绝,急忙伸手搀起,道:“丘大哥,不必多礼!”丘大伦浑身发抖,颤声道:“属下若有冒犯之处,请帮主责罚!” 秦川稍一凝思,随即恍然:“难怪丐帮素为天下第一大帮,规矩竟尔如此严厉。帮中弟子见打狗棒如见帮主,丘舵主以为我生气了,欲施以严惩!听说丐帮刑罚严峻,数万之众令行禁止,无人敢忤逆犯上,难怪他如此惊惶。”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忙道:“丘大哥,你别误会,我让你暂留一步,是有事交待,决无责备之意。” 丘大伦听他这么说,定了定神,这才透了口气,伸袖擦去额头冷汗,脸上神色隐隐犹有余悸。 邓长老咳嗽一声,颇为尴尬,低声道:“帮主,属下先行告退!”向百戏帮两名弟子打了个手势,匆匆退了出去。 秦川知邓长老自觉不便与闻丐帮之事,所以离去,他见到三丐惶恐不安的神情,寻思:“一个人掌握了大权,发号施令,一言一行,往往关乎他人死生祸福,草率不得。我以后决不可任意妄为,凡事须三思而行。倘有疏失,岂非误人不轻?” 当下又扶起其余二丐,向丘大伦温言道:“丘舵主,我现下将打狗棒暂时交由你保管,以此棒号令山东直隶一带的丐帮弟子,并可便宜行事,处分遇害弟子之事。你办完事后,尽快到泰山寻我!” 帮中发生重大事端,帮主若因事不能亲至,奉命办事者受帮主委托而持打狗棒处分事务的做法,在丐帮中不乏先例。丘大伦又惊又喜,情知秦川分身不暇,有此分派原不足为奇。只是想不到他竟对自己这等看重,心下好生感激,又即跪倒,双手恭恭敬敬的接过打狗棒,大声道:“属下遵命!谢帮主!” 丐帮众人离去后,邓长老入内请示,是否设法多召集一些本帮高手前来护卫。秦川摇头道:“不必为我一己安危而劳师动众。再说,一路上有长老相伴,何险之有?”邓长老唯唯答应,却掩不住一脸忧心忡忡的神色。 众人来到客栈大堂吃早点。这些日来。沐青兰始终陪伴在他的身旁,形影不离,今早却不见人,秦川微觉诧异,起身相问。邓长老也道:“属下一早也不曾见到沐大小姐!”吩咐黄宝去请,秦川摆摆手。道:“我去看看,你们先吃吧!” 邓长老等三人当即离席肃立,哪敢动筷? 秦川走到沐青兰房前,轻轻拍门,问道:“兰妹,醒了么?”只听沐青兰微弱的声音道:“川哥哥。进来!”推了推门,竟然门栓未拔。 秦川一惊,已知不妙,当即掌心吐劲,震断木闩。快步抢进。 只见沐青兰仰面躺在床上,双目迷茫失神,面颊潮红,呼吸急促,显是病得不轻。秦川惊问:“你怎么啦?”沐青兰有气无力的道:“我头好晕,动弹不得。”声音微弱之极。 秦川伸手摸她面额,探她脉搏,不由得暗暗心惊不已,只觉她体热脉弱,似是中了风寒。 邓长老在门外不敢擅入。咳嗽一声,轻轻的问:“帮主,沐大小姐怎么样了?” 秦川急道:“邓长老请进,快来瞧瞧,沐大小姐好像是生病啦!” 邓长老探过沐青兰病情,略一凝思,说道:“帮主且放宽心,想是大小姐连日奔波,休息不足,以致为风寒所侵。待属下开些草药来服。三两日内,当可康复。”秦川大喜,道:“如此甚好,有劳邓兄!” 黄宝照着方子买回了药来。秦川向店掌柜借了小铜炉,在天井角落里支好,放上陶罐,按照邓长老所说的先武火后文火的方法,自行扇火煎药。他在峨眉山顶独居多年,劈柴烧饭、洗衣缝补等务一向便是做惯了的,煎药熬汤自是不话下,更不须旁人相助。 邓长老右手摸着口前短髭,连连点头,微笑道:“帮主待沐大小姐着实不错,亲自熬药,足见情义深厚!”秦川笑了笑,微一思索,说道:“如今既无吴、王二长老的消息,也无玉姑娘、桑舵主的音讯,邓兄以为下一步该当如何是好?” 邓长老迟疑道:“按说玉姑娘和桑舵主到了泰安后定会联络本帮中人,吴王二位大哥也该有信送来,还有连栋那小家伙也该来迎接帮主。此事当真有些奇怪,属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秦川早已觉得事有蹊跷,暗自沉思:“眉月师太受托传信,说本帮门户有变,难道当真出了内奸?我初掌百戏帮,帮中情形多半是从玉妹和三老等口中得悉,所知自是不深,不如先问问邓长老的想法,或能查出谁是叛徒。” 正欲开口相询,邓长老忽然鼻孔张了张,闻着药气,笑道:“文火时刻已到,药煎好了,可以趁热喝了!” 秦川将汤药缓缓倾入青花瓷碗中,道:“邓长老,今儿咱们便在镇上休息一天吧。待明日沐大小姐身子好些,再向泰安城进发。”邓长老躬身应道:“属下遵命!”转身走了两步,停步回头道:“帮主还有何吩咐?”秦川摇头道:“我没事。大伙儿赶了几天路,都辛苦了,好好休整一天。都不必再伺候啦!” 邓长老呵呵一笑,道:“帮主真是体恤咱们,是大伙儿的福分!” 秦川先行试了药,再喂沐青兰喝了,将碗放在桌上。回头看时,却见她一张雪白秀丽的脸蛋上珠泪盈盈,当即走到床前,左手轻轻搂住她肩头,右手伸袖替她擦去泪水,微笑道:“兰妹,怎么哭啦?” 沐青兰啜泣道:“川哥哥,我真没用,非但帮不了你,还耽搁你的大事!也不知道玉妹怎么样啦?”秦川伸袖替她轻轻拭泪,柔声道:“傻妹子,人生在世,又有谁能担保不生病的?更何况你是跟着我连日操劳,这才染上风寒,说来是我对不起你才是!玉妹行走江湖多年,又有应变之才,你不必担心!” 沐青兰抽抽噎噎的道:“要你亲自帮我煎药,喂我喝药,我真是没用!”秦川俯身低头,吻了吻她面额,柔声道:“好兰妹,快别这样说,这些日子是谁衣不解带的服侍我,安慰我,要说没用,我才是没用之极呢!”却见她泪流满面,悲悲切切的哭得十分伤心,难以自已。 当下灵机一动,故技重施,喟然长叹一声,伸手在大腿上一拍,大声道:“我真的好没用,连一个病人都照顾不好,还大言不惭的做好帮主,做好丈夫!” 随即拍手顿足,愁眉苦脸,长吁短叹。 沐青兰睁大一双晶莹澄澈的美目,朝阳斜映之下,宛似两颗水晶闪着微光,抓住他手腕,收泪道:“川哥哥,谁说你没用,你照顾人的本领很好啊!” 秦川见她已经忘了哭泣,心中暗暗好笑,就势坐在床沿,扶她躺下,盖好被子,笑道:“有兰妹这般夸赞,本公子定当再接再厉,苦练照顾人的本领!”沐青兰格的一声,破涕为笑,道:“川哥哥,你又逗我高兴,我不哭便是啦。不过你要答应我再服下两颗‘雪参玉蟾丸’!” 秦川本想说已能够激发丹田真气,不须再服这么珍贵的灵药。但知此女生性固执,又感她情重,雅不愿拂逆这位红颜知己的美意,便依言从枕边取出瓷瓶,将雪参玉蟾丸服了。 沐青兰登时面溢春花,嫣然一笑,问道:“有没有玉妹和桑舵主的消息?” 秦川不忍让她担心,便道:“确有些好消息,此处离泰安县城已不远。我让邓长老他们三个休息一天,横竖再过两日大家便可见面。你只管放宽心,保准不耽误你再赢玉妹两场好棋!”沐青兰这才放下心来,打了个哈欠,脸现娇慵之意。 秦川见她嘴角含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楚楚动人,不禁心疼不已,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闲话,陪着她说笑解闷。 四四 边院小镇(二) 四四、边院小镇(二) 邓长老开的药方颇有宁神安睡之效,不久沐青兰便即沉沉睡去。秦川慢慢分开她紧紧握着自己的一双小手,轻轻替她盖上棉被,悄没声的走到室外,缓缓带上了房门。 只见黄宝和另一名百戏帮弟子朱波二人正在走廊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想是奉邓长老之命保护自己。他不愿打扰二人的谈兴,蹑足从小店转角处挨身而出,自行往前厅迈步走去。 昨晚投店时天色已黑,瞧不清客栈情景,此时看来,这家客栈规模甚小,构筑简陋,只围绕着天井三面有二十余间瓦房,后院为马厩、柴房、仓库,除了百戏帮四人和沐青兰所住的十余间上房外,另有二十来间下房和通铺房,东南角的两间大屋则是厨房。 秦川迳自来到柜台,向店掌柜打听之下,始知此镇叫做“边院镇”,是通往泰安的必经之处,由此而北距泰安只有五十里的脚程。这间“夏家客栈”也是镇上唯一的一家能食宿的店铺。只是其时南来北往的行商客旅不多,客房空闲不少,生意甚是冷淡,只前面大堂日间招待喝酒打尖的客人,尚可勉强维持生计。 那店掌柜年约五十来岁,弓腰曲背,颏下一把山羊胡子,形容猥琐,眯着一双细眼,一副昏昏欲睡、无精打采的模样。据他自称姓夏,边院镇本地人氏,是个鳏夫,客栈已开了十三年。 其时巳时刚过,耳听得店外吵嚷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水马龙声,热闹非凡,只是其时距午饭时刻尚早,大堂中并无酒客,只有一个伙计在收拾桌凳。秦川心下寻思:“倘若当真只此一家。玉妹和吴王二老途径此镇时,多半也会在此打尖住宿。” 岂知一问之下,夏掌柜呆头呆脑的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易婉玉等人在此出现过。 这时正在擦拭桌凳的店伙听到二人的对答,也凑上前来,说道不曾见过易婉玉、桑青虹等人。夏掌柜陪笑道:“不止秦大爷,便是陪同大爷的那位姓邓的爷台也向小老儿打听过好几遍啦!” 秦川听说邓长老也来问过。叹了口气。心想:“玉妹和桑舵主走得日子久些,这些人或许记不太清楚了。但吴王二老只是比我们最多快了两天路程,何以也竟无半点音讯?” 夏掌柜见他不再问,便自顾自的低头翻看账簿。拨弄算盘。 秦川满腹疑窦,怏怏不乐的走到一旁,独坐在大堂角落的一张木桌前,心中对易婉玉、桑青虹等人安危大为担忧。 就在此时,店外忽然歪歪斜斜的冲进一人,左手中举着一个酒瓶,径自冲到柜台旁,右手在柜台上一拍,叫道:“老夏。你奶奶个熊。昨天晚上老子在你鸟店里喝酒,凭什么多算了二文钱!快快赔来!” 夏掌柜脸色一变,指着那人鼻子骂道:“孙六,你又耍什么光棍无赖!你昨天灌饱了黄汤大吵大闹,今儿一早便来发酒疯。逞能什么?要喝酒还早呢,快滚!” 那人连连猛拍柜台,跳了起来,骂道:“操你奶奶的,昨晚老子在你这里共叫了三荤三素,四角白干,你共收了老子多少银子,今天定要算个清楚,不然便是黑店!” 夏掌柜皱着眉头,说道:“账早结清啦,还算什么?孙六,你要撒酒疯到别处撒去,别再我这儿胡闹!待会儿喝酒的客人见到,成什么样子?快走,快走!”孙六却不依不饶,只是骂个不停,定要夏掌柜算还多收的两文钱。 秦川见那孙六四十来岁光景,身上衣衫敝旧,面皮焦黄,三角眼,塌鼻歪嘴,蓬头垢面,一副市井光棍的样子。 他于这等市井之徒自也不以为意,又放心不下沐青兰,起身便欲进去照看。那孙六眼见店里唯一的客人便要离开,当即踉踉跄跄的急冲上去,一把扯住秦川衣袖,大声嚷道:“这位老弟给评评理,你说这夏家客栈是不是一家他娘的黑店,专门欺侮客人,吃人不吐骨头!” 秦川闻到他一身酒臭之气,几欲作呕,微笑道:“这位兄台的酒瘾真大,大清早便喝上啦!” 夏掌柜又气又急,脸色胀得又红又紫,犹似猪肝一般,忙在柜台后连连跺脚,大声叫道:“孙老六,你、你别骚扰客人!小钱,快快拉开这醉鬼!”那店伙小钱伸手上前拉扯,却被孙六用力推了个跟头,连着一条长凳一齐翻倒在地上。 孙六骂得发了性,甩开秦川的手,指着夏掌柜不住口的污言秽语,骂道:“夏老三,你这黑了心肝的王八蛋,你老婆和闺女呢,怎么不敢出来啦,躲在里面偷汉子的吧!你奶奶的,惹恼了老子,统统都卖到窑子里去。瞧你赔不赔我酒钱!” 夏掌柜骇然变色,浑身发颤,惶恐不已,猛地顿足叫道:“我的孙六爷爷,你来,我赔你钱好吧!” 孙六正自骂得痛快,忽然听得此话,不由得微微一呆,仿佛不信自己的耳朵。夏掌柜不待他再说话,将两文铜钱重重在柜台上一拍,怒道:“还你的两文钱!怎么不喝死你个王八糕子!”孙六揉了揉双眼,又歪歪斜斜的走到柜台前,一把抓起铜钱,呆呆瞧了瞧夏掌柜,神情似乎不信。 夏掌柜脸色惨白,山羊胡子不住直跳,又气又急,喘息道:“拿了钱还不滚,还死皮赖脸的干什么?”孙六将钱收好,摇了摇头,向店外走去,嘴里兀自喃喃不休:“奇怪了,铁公鸡也拔毛啦……” 秦川望着孙六背影消失在门口,摇了摇头,便欲返回客房。忽见那伙计偷偷的扯了扯他衣袖,向他努了努嘴,显是想让他出去说话。秦川心知有异,微一点头,双手背负身后,施施然的踱了几步,跨出店外。 只见边院镇上挤满了前来赶集的乡民。热闹非凡,一打听,才知是今日逢会。他闲步来到客栈外一个卖首饰的货摊前,回头一张,只见那店小二神神秘秘的挨近身来,在他耳畔低声说道:“秦大爷,请跟我来!” 二人一先一后。从一个小巷穿出。到得镇外一间幽僻荒凉的破草房前。秦川见四下无人,皱眉道:“什么事?说罢。” 店小二延颈而望,见四下里并无人影,便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五指微收,低声道:“大爷,快些!”秦川一怔,不明所以,心想你鬼鬼祟祟带我来此,不知搞甚么鬼?转念一想:“且瞧瞧他怎么说?”当下哼了一声,仍是负手不语。 店小二见他脸色不善,嘿嘿一笑。低声道:“秦大爷。您老忒也小心啦,倒不如你手下的那位邓大爷来得爽快!不是我小钱信不过您老人家,只是这事儿可危险得紧,若是让人家知道,小的性命难保。您老还是先付银子吧!” 说着又举起右手,摊开掌来。 秦川一霎时心中疑窦丛生,略一思量,这才恍然而悟:“我真糊涂,玉妹明明教过我的,孔方兄役鬼通神,无往不利,这店小二明明是索要银子的!”当下摸出五两碎银子,放在他掌心,沉着脸道:“休得罗嗦,究竟怎么回事,快说!” 小钱收了银子,登时满脸堆欢,陪笑道:“适才邓大爷出去前曾吩咐过小人,若有消息,只告诉他一个。但小人早弄清楚了,您老才是他们的头儿,打赏的银子自然更多些。嘿嘿,我小钱可不是傻瓜!” 秦川听他啰里啰唆的不涉正题,皱起了眉头,便欲发作。小钱倒也精乖,见他脸色不善,忙改口道:“公子爷,您老打听的那两位姑娘七日前曾来我们客栈投宿歇息,只不过当时便被一帮人接走啦!” 秦川一怔,问道:“此话当真?是什么人接走她们的?”摇了摇头,又道:“你这里南来北往的姑娘不少,怎知便是我所说的人?” 小钱得意的道:“适才您老向我家掌柜打听时小人便可断定正是那二位姑娘,容貌身形,坐骑兵刃,那是决计不会错的。再说了,这普天之下,若想再找到一位脸蛋身材及得上那位身穿玄色大氅的美貌姑娘万分之一的,只怕难于登天,若想再忘了她嫦娥一般的标致模样,只怕更加不易。嘿嘿,除非是……”瞧了秦川一眼,迟疑道:“除非是公子爷您老身边的那位生病的沐姑娘!” 秦川暗忖那“玄色大氅的美貌姑娘”八成便是易婉玉了,只是小钱言语间未免夸张,问道:“当晚接走她二人的,是些什么人?可曾发生争吵?” 小钱摇头道:“那二位姑娘当时还很高兴呢,怎会争吵?只是接走她们的青衣人,小人全都不认识。”见秦川满脸失望之色,忙道:“不过秦大爷打听的第二拨人,也就是那个青脸大爷几位,是前天中午到店里打尖的。而且他们一进来,也是先打听那二位姑娘的行踪。”秦川知道吴长老天生的面皮微青,小钱口中的“青脸大爷”多半是他,不由得“咦”了一声,沉吟不语。 小钱见秦川脸色凝重,甚是得意,摇头晃脑的道:“那青脸大爷几位问不到消息,匆匆用了些酒饭,便即离去。本来小人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但那时掌柜的吩咐小人收拾他们的饭桌,刚巧小人一抬头,无意中倒是望见店外有两名穿青衣短打、腰挂兵刃的汉子,鬼鬼祟祟的跟踪着那青脸大爷一行。” 秦川心想:“‘青脸大爷’显然是吴长老,却不知是些什么人在跟踪他们。”问道:“后来怎么样?” 小钱双手一摊,摇头道:“后来的事,小人确实不知了。不过那两名穿青衣的汉子小人倒也记得清清楚楚,便是七日前接走那美貌姑娘的一伙人中的二人!” 秦川皱眉道:“镇上那么多路人,你怎知那两个青衣人便是冲着青脸大爷来的?”小钱道:“小人本来不知,是昨晚邓大爷询问后才知道的!” 秦川奇道:“那又是何故?” 小钱道:“那是因为……”突然张大了口,脸现错愕之色,身子直挺挺的往前一扑,伏在地上,手足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秦川又惊又怒,纵目四望,只见远处树后黄影一晃,一人迅捷无伦的远远向西奔去。那人身形如风,只几个起落,已遥不可追。 他心念一动,想起当日段七和卜六二人的死因,俯身检视小钱后脑发根的“玉枕穴”处,果然发现了一枚细长的“蜂尾针”! 回思适才那人背影,似乎便是“汉中双蜂”之一的仇地蜂。 仇地蜂兄弟已归附天道盟,又与易婉玉有杀父之仇,自徐州“燕春楼”杀死妓女远遁后,杳无音讯,不期会在此出现。 秦川矍然一惊:“莫非当日接走玉妹和桑舵主,又跟踪吴长老一行的,是双蜂的人?只是玉妹和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岂会心甘情愿的跟他们同去?” 秦川望着小钱的尸体,心想他只是一个寻常的店小二,并非江湖中人,只是有些贪财而已。没想到银子刚刚到手,竟尔惨遭杀害,却应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句话。嘘唏之余,又对仇地蜂胡乱杀人的恶行越发义愤填膺。 忽听得镇东远处一阵轻微的烟花异声,隐隐约约的顺风传来。这响声十分微弱,旁人极难听到,但秦川曾在峨眉山炼就“静听八方术”,立时听得真真切切。他腾身而起,站在一株古槐树上,举目眺望,不由得又惊又喜,只见东面天空中一道黄色烟幕幻成的图形,乃是一种特制的烟花,幻作百戏中的“寻橦”形状,久久不散,正是本帮中白昼召集帮众的信号。 他知道这种烟花信号与晚间的颇为不同,此时艳阳和暖,东风袭人,黄烟在空中维持好一阵子,才渐渐转淡。本帮以外的人只道是寻常人家办喜事燃放的,自不会想到是江湖帮会中的玄机。 当下提气疾行,如飞般向烟花方向飘身奔去。 他功力恢复虽不足三成,但“云霄飘一羽”的绝妙轻功足已运用自如。顷刻之间便到得那烟花信号所在,却是一大片绿油油的麦田。 奇怪的是,平野上田畴苍茫,碧波连天,却空荡荡的连个农夫也见不到一个。 秦川望着天空中渐渐消散的烟火痕迹,心下纳罕,既不知何人发的信号,又不知为何连个人影也无。 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糟了,莫要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当即发足奔回,果然到得那破草房前时,小钱的尸体已然不见了。 四四 边院小镇(三) 四四、边院小镇(三) 当下快速奔回客栈,不理夏掌柜招呼,径自一口气窜入沐青兰房中。只见她兀自做海棠春睡,安然而眠,香炉中青烟袅袅,幽香细细,并无异状,这才长长吐了口气。 这时黄宝、朱波二人已闻讯赶到门口,均是满脸诧异之色。黄宝向他躬身行礼,奇道:“帮主,你不是一直在房内么,怎么会从外面回来?”秦川知道自己的举止吓住了二人,当下微微一笑,道:“没什么。你们只管玩自己的,不必理我!”二人应道:“是!” 秦川问道:“邓长老何在?” 黄宝道:“师父出去了。他说出去设法联系本帮兄弟,打探消息,吩咐小人两个好生伺候帮主和沐大小姐!” 秦川点了点头,径自返回房内。寻思:“若是小钱的话不假,邓长老昨晚已打听过消息,当时丐帮的人也在。但他为何不告诉我?莫非是小钱骗我不成?适才杀死小钱的若是仇地蜂,带走尸体的又是何人?在麦田之中放出本帮暗号的是不是邓长老?” 这些疑团个个难解,一时思涌如潮,不禁想起易婉玉的好处来:“这些事到了玉妹脑子里,定然迎刃而解。可惜我是个笨家伙,再想上三天三夜,只怕也难有结果。”转念又想:“昨晚眉月师太传信后邓长老来寻我,似乎有话说,想必便是小钱所说的事了。但为何今天却又不说,难道他对我也起了疑心?” 他心中盘算半晌,忽又想起秦洋的话:“江湖上的鬼蜮伎俩,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只须以不变应万变,察颜观色,随机应变。自能化险为夷。” 当下盘膝而坐,双目微闭,调运内息。 不久头脑中一片空灵,双耳微竖,运起“静听八方”之术,却将室外诸般声响听得清清楚楚:黄宝和朱波正在闲聊家中之事。黄宝如何拜入邓长老门下,习练“爬竿”绝技和通臂拳法。朱波的未婚妻如何在信阳乡下家中照顾父母。等他中秋时完婚云云。 秦川嘴角含笑,自知这套“静听八方”之术又有进境。他不愿窥探旁人*,当即将听觉游移向大堂之中,只听夏掌柜正在吩咐小二招呼客人。显然已有客人来点菜喝酒。 他正觉得有趣,忽听天井中微风飒然,有人逾墙而入,低声向黄宝道:“帮主可曾出来?”正是邓长老的声音。 黄宝低声道:“帮主刚才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我,我们没留意到他是几时出去的?” 邓长老嗯了一声,道:“没用的东西,连个门也盯不住!”朱波悄悄问道:“师父,可曾联系到人?”邓长老道:“我在镇子东边放了信号。又在四周的牌坊、城墙、大院上都做了记号。若有本帮弟子前来,定会看到。这些事,先不用告诉帮主,免得他分心!” 秦川心下恍然:“原来刚才的信号确是邓长老所放。他忙着到四处做标记去了,所以未能见到我。想是他知我经验不足。便瞒着我自行分派处理。”想到自己确是能力不够,见识平平,心下一阵惭愧。 邓长老踱到前堂,问夏掌柜:“我家公子爷可曾出去过?”夏掌柜甚是惶恐,颤声道:“秦大爷适才出去过一会儿,是他一个人,现下又回来啦。”又将秦川打听消息的事说了。 邓长老默然,过了一阵,又问:“那个姓钱的伙计呢?”夏掌柜摇头叹道:“只一眨眼,这小滑头不知道又死到哪儿去了!今儿镇上逢会,可能去瞧漂亮姑娘啦,等他回来,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邓长老哼了一声,淡淡的道:“夏掌柜,你若有什么消息,千万要老实告诉我们。昨晚向你打听之时,你们都说没见过我们的人,哼,你可千万别欺瞒我们,不然的话,只怕你这个老光棍的性命难保!”夏掌柜连声道:“是,是!小老儿绝不敢瞒骗各位爷们!” 邓长老哼了一声,转身回房去了。 秦川听到这里,蓦地心头一凛:“是了,适才那孙六讨酒钱时,提及夏掌柜的妻女,试问一个老光棍如何会有妻女?”他始终觉得隐隐有一念头,只是过于模糊,此刻方始省悟:“夏掌柜若有妻女,为何会对我们说是个鳏夫?他定是在骗我们。难道真像那个孙六所说,这家是个黑店?” 又想:“多半邓长老这种老江湖早已瞧出来了,只是装作不知罢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妨装傻,且暗中弄个明白再说!” 他越想越觉有理,既然邓长老不愿我知道这些,我何不由着他高兴?索性连内功恢复之事也暂不必跟他说,待得完全恢复之时,也好令他惊喜。 他少年心性,本就爱玩,心念一定,便即索性装模作样起来。 中饭时四人来到大堂喝酒。秦川低声道:“邓兄,我巳牌时分出去赶集,跟沐大小姐买了些冰糖回来,现下她再也不嫌你开的草药苦啦!”邓长老笑道:“属下听黄宝说帮主出去过,原来如此。”他不敢过问帮主行踪,但听秦川主动说起,心中疑团登时尽去。 秦川道:“我问了夏掌柜多遍,可惜没有桑舵主和吴长老的消息。”说着叹了口气。 邓长老道:“帮主不必太过忧急,保重身子要紧。明日到了泰安城,说不定便有讯息!” 四人边吃边谈,忽听得朱波“咦”了一声,一颗硕大脑袋转了开去。众人都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店门口一男一女并肩进来,俱是白衣如雪,背负包袱。 然而令众人惊奇不已的是,这对男女俊秀异常,男的约有三十岁上下年纪,生得唇红齿白,肌肤粉嫩,面目之俊便是寻常美女也远远不及,兼之衣饰华贵。左手上戴着个碧玉戒指,腰带上挂了好大的一块汉玉,越发显得风流潇洒,气度不俗;女的约有二十岁光景,皮色白腻,面目姣好,右嘴角上点着一粒风流痣。语笑如花。眉目含春,妖妖娆娆甚是风骚。 那女子格的一声娇笑,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店中众人脸上一转,人人心中不由得打了个突。 众酒客或举杯忘饮。或停箸不食,或扭头侧目,或张口结舌,尽皆呆呆的瞧着那女子,本来喧嚷热闹的大堂霎时之间静得更无半点声息。 二人见客栈已满座,那男子便道:“掌柜的,给开间上房,再来一桌上好的酒菜送到房间里!我要跟娘子不醉不休!”声音甚是清悦动听。 那女子白了他一眼,啐了一口。笑骂:“贫嘴!”虽则是骂。但言语间似乎对他的轻薄口吻显得颇为受用。 夏掌柜忙道:“是,是!”亲自在前带路,引着二人入内。那男子凑嘴到那女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女子一怔。眼波流动,有意无意的向秦川一瞥。 二人经过秦川等人桌旁之时,那女子又是格的一笑,侧头瞧了秦川一眼,低声道:“啊哟,薛郎,吃饭的人还真多!”那男子嗯了一声,并不接口。 秦川只觉浓香袭人,眉头微皱,心下甚不自在。 众客人待这对男女进去好一阵,这才醒觉,议论纷纷。 朱波道:“师父,你瞧这对男女是不是江湖中人,那女的怎地这么妖里妖气!”邓长老哼了一声,道:“臭小子,没见过美貌娘们啊,瞧你那色迷迷的丑样!”朱波一张脸顿时变成了猪肝之色,搔了搔头皮,不敢作声。 邓长老向秦川大拇指一翘,赞道:“帮主真不愧为大风堡子弟,适才满堂男人无一不被那妖娆女子迷倒,只帮主独个儿面不改色、目不斜视,连筷子都不曾停下,属下佩服!” 秦川脸上一红,微笑道:“那也没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邓兄不也一直清醒得紧吗?”心中却想:“玉妹说过‘温柔乡便是英雄冢’,我岂能不引以为戒?再说这女子虽美,又怎及得上玉妹和兰妹?” 二人相对而笑。邓长老低声道:“这对男女路道有些古怪,咱们务须小心提防!”黄宝道:“就凭这一男一女,又能怎地,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邓长老斥道:“小家伙胡说八道,敌友未分,莫非你还想找人打架不成?”黄宝的面皮立时也变成了猪肝之色,唯唯以应。 秦川笑道:“你们师父的话不错,敌友好歹未分,大家不宜轻动。黄、朱二位大哥,咱们三个年纪相仿,江湖经验不足,遇事不必冒进,多听听邓长老的话,准保没错。” 邓长老呵呵一笑,低下头时,眼中闪出一丝犹疑的光芒。 秦川双手端了托盘,径行走到沐青兰房中,将饭菜摆到沐青兰桌上,扶她下床进食。 沐青兰病已好转,喝了半碗清粥,便不再食。秦川又扶她上床睡好,替她盖好了被子,微笑道:“大小姐什么时候想吃,只管吩咐小人便是!”沐青兰甜甜一笑,道:“我真的饱了,想再睡一会儿。川哥哥,你也歇会吧!” 下午秦川运了一遍内功后,径自到天井中生火煎药。黄、朱二人见秦川不要人伺候,便跟着邓长老回房去了。 秦川一个人蹲着身子、挥着蒲扇加大炭火,正自对着药罐试闻药味,忽听身后一个女子娇声笑道:“啊哟,这位小哥哥,还亲自煎药啊,是给谁喝的啊?”回头看时,只见那艳女斜倚着一根晒衣衫的竹杆,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脸上似笑非笑,媚态横生。 秦川不由得一窘,支吾道:“嗯,我的一位朋友生病了。”转过了头,自管自的加炭煸火,不再多言。 那女子走到炭炉边,眼波如流,掠发浅笑,娇声道:“我猜你的朋友定是位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吧,不然的话,你万万不会如此卖力讨好的!” 秦川勉强笑了笑,红着脸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他初出茅庐,从未遇见如此大胆的女子,实不知如何应对。 那女子出言挑逗了几句,见他面红耳赤,唯唯诺诺,越发显得窘态可掬,正自好笑,忽听得前面店堂中一阵喧哗,有人过来投宿,不久店小二引了两名中年客人快步进来。 秦川一抬头间,见那二人都是约莫三十岁年纪,一个衣履精雅,背负包裹,腰插铁尺,一张脸白里透红,俊秀异常;另一个长脸短髭,背插双钩,满脸阴鸷之色。二人均是一副大剌剌的模样,派头着实不小。 那二人跨入天井,一抬头间,乍见那艳女面目姣美,肤色白腻,双腕上戴着一副翡翠镯子,晶莹剔透,更衬得她臂如雪藕,指似水葱,娇媚无伦,不由得大为动容,呆呆发怔。那带铁尺的汉子咕的一声,咽了一口口水,目不转睛的瞪着那女子,又连吞了几口馋涎,站在当地移动不得。 那名背双钩的汉子双眼骨碌碌的乱转,忽然伸手一推带铁尺的汉子,笑骂:“老二你这家伙好没出息,是不是没见过漂亮娘们啊,还不快进去,当心人家的情哥哥来揍你!”铁尺汉子一怔,随即恶狠狠的瞪了秦川一眼,呸的一声,在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却是把他当作那女子的情郎了。 秦川眉头微皱,心想这人好生无礼,转念一想:“替兰妹煎药要紧,犯不着跟这人一般见识。” 那铁尺汉子见秦川不敢接话,显是怕了自己,大为得意,阴阳怪气的道:“原来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小娘皮可跟错人啦!” 那女子冷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嘲笑秦川胆小脓包,还是讥笑铁尺汉子胆大粗鲁,径自头一扬,袅袅娜娜的转身去了。 那铁尺汉子便欲跟上去,却被背双钩的汉子拉住,压低声音道:“不要节外生枝,等候三弟要紧!”吩咐店小二道:“把我们的马匹喂好,明儿一早还要赶路!”店小二连声道:“请大爷放心!”引领二人分别进了各自房间。 四五 大战淫贼(一) 四五、大战淫贼(一) 沐青兰服了秦川熬的汤药,病情大见好转。晚饭时吃了一碗白饭,连咸菜、小米粥也吃得津津有味。 晚上秦川正自坐在沐青兰房中陪着她说话解闷,邓长老忽然敲门进来,兴高采烈的道:“启禀帮主,属下刚刚得到讯息,连栋带人已赶到附近,说是好像发现了天道盟贼人的踪迹,所以未能及时拜见帮主。待会儿属下打算去镇西八里外的打麦场见他们,帮主贵体未愈,又要守护沐大小姐,属下想让黄宝和朱波在此保护,帮主以为如何?” 秦川点头道:“也好。你转告连舵主他们,天道盟高手如云,咱们不可轻易动手,待得全帮高手会齐,再作计较!” 邓长老应道:“是。”转身缓步退出,刚到门口,秦川又道:“路上小心,让朱波跟你同去吧,以便照应。留黄宝一个人在这里伺候就行了。”邓长老一怔,随即明白秦川关心自己之意,禁不住脸现感激之色,抱拳道:“多谢帮主,属下这就动身!” 待得沐青兰合眼睡去,秦川静坐室内吐纳真元,行功一个小周天,渐觉气息顺畅了许多。忽地想起:“那带铁尺的家伙看来对那位姑娘可没安什么好心,恐怕要起意行凶,此事不能不管,且听听他们有何动静。”当下挥灭烛火,敛气屏息,运行“静听八方”之术来。 诸般声息顿时纷至沓来,尽收耳中:黄宝一人坐在天井中低低哼着小曲,厨房内锅铲在铁锅中敲得当当直响,店小二来回吆喝奔走,前面大堂中更是人声嘈杂,两桌客人在斗酒猜拳,后院马厩的马儿们在反刍着草料,大多的行旅客商已呼呼睡去。 店外的小镇上一片寂静。四下里更无声息。 听来听去,并无异状。 过了一会,忽听得一间客房内一个女子尖声叫道:“姓薛的,你花言巧语把我从京城的醉花楼骗来,我只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才抛下一切死心踏地的跟了你,吃苦受累,决无怨言。万万想不到,你、你竟是这种无耻之徒!”却正是那美艳女子的声音。 那俊美男子的声音笑道:“秋娘,话不能这么说。是你自个儿心甘情愿要跟着我的。一开始我便跟你说过,姓薛的是个浪子,不是君子。你虽说过甘愿为我做任何事,不过你且只管放心,我决不会勉强于你。好了,我是随便开个玩笑,你别再生气了吧?” 那美艳女子哼道:“我陆秋娘虽是个风尘妓女,却也懂得一些做人的道理。薛郎,我既已选择从了你。自然便是你的人了,岂有二心?你却又何苦如此糟蹋我?” 那姓薛的叹道:“秋娘,你别多心,这些日子你跟着我。从京城到这里,我又薛洋何曾亏待过你?” 陆秋娘嗔道:“那你下午为何要我勾引那个姓秦的后生?还好人家是个正人君子,对我毫不动心,否则你当真还要我陪他睡觉不成?” 薛洋道:“今日你我一进客栈来。在场的男人个个迷惑于你的姿色,哪个不瞧得如傻了一般。只有那个煎药的小子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我料想他必非常人。没准还是我那个要命的对头一伙儿的,这才想让你摸摸他的底细。哼,那小子若真起了色心,我又怎会坐视不理,让你吃亏?嘿嘿,那不是我给自个儿弄顶绿帽子戴么!” 陆秋娘幽幽的道:“薛郎,常言道的好: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也知道,我在京城……我既已跟了你,便是做小也罢,做外室也罢,总是不会后悔的。只盼你别再轻贱于我……”说到这里,忽然鼻中唔唔几声,低声道:“别……别这样。”显是薛洋有甚亲热举动,而她却在推拒。 秦川听到这里,禁不住脸上一阵发烧,一颗心突突乱跳,他不愿听人**,便欲收回功力。 忽听薛洋嘻嘻一笑,道:“似你这等花容月貌的美人儿,我又怎会轻贱你?”陆秋娘喘气道:“哼,那你为什么又要我去陪你的把兄弟?” 薛洋笑道:“今儿我那个把兄齐二哥一见到你,当成了天人一般,三魂不见了七魄,说什么也要我说服你,陪他一下。嘿嘿,我的娘子,你以为我当真舍得你这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么?只是我三兄弟相约来此会齐,另有保命全身的大事要办,我不便得罪二哥!” 陆秋娘怒道:“你那个姓齐的二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岂不闻‘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总之我便是死,也决计不会让他碰我一个手指头儿!薛郎,你以后少跟这种好色的轻薄之辈交往,免得吃亏。时候不早了,咱们这便歇了吧!” 薛洋笑道:“好,你陪我喝了这杯酒,明儿我便跟他姓齐的绝交!”陆秋娘格格娇笑,腻声道:“好薛郎,你真坏,人家都被你灌得快醉啦!” 秦川听得二人渐涉于私,便即收功,低头寻思:“原来这位秋娘姑娘是京城中的风尘女子,如今跟了这姓薛的。日间那个使铁尺子的家伙原来是他的把兄齐二哥,这人真是禽兽不如,居然连把弟的妻子也想染指。” 过了一阵,又想:“再听听那姓齐的家伙在干什么,他若当真敢胡作非为,玷人清白,我决不饶他。” 功力到处,耳中只听得姓齐的客房前敲门之声,竟是那薛洋的声音低低的道:“齐二哥,开门,是我!” 那姓齐的冷笑道:“你来做甚么,你不是和这贱货说,要跟我绝交了么?”薛洋陪笑道:“哥哥说哪里话来,小弟不这样说,这小娘皮能乖乖听话么?我已用迷春药酒把她弄晕了,现下就交给哥哥啦。小弟在你房间相候,哥哥快去风流快活吧。不瞒哥哥,这位可是京城丽春院中有名的红倌人,听说京城里的那些王公大臣,公子哥儿。都爱翻她的牌子!” 那姓齐的闻言大喜,呀的一声,已打开房门,笑道:“好三弟,快快请进,如此一个标致娘们也肯割爱相送,做哥哥的总算遂了心愿啦!贤弟这份隆情厚意,做哥哥的来日定当补报!” 薛洋笑道:“哥哥说哪里话来?只是一个人尽可夫、水性杨花的窑儿姐罢了,怎及你我兄弟结义之情?哥哥虽是怜香惜玉之人,待会儿也不必客气。嘿嘿。这贱人吃了春药,又把哥哥当作小弟,定会加倍逞娇献媚,全凭哥哥施展风流解数!横竖把这贱人玩得腻了,再卖回窑子里继续做粉头,少不得再赚些银子使使。” 二人同时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淫秽之意。 秦川听到这里,登时怒不可遏,当即一跃而起。推开房门,见黄宝正坐在栏杆旁打着盹,似欲睡去。他又悄没声的返回自己房中,从包中取出青锋剑。寻思:“如此丧行败德的禽兽,不如一剑杀了,免得再为祸人间!” 当下一个箭步窜到薛洋的客房之外,却见板门半掩。漆黑一团,房中却传出兵刃撞击之声,乒乒乓乓。忽听得“噗”的一声轻响,一声粗豪的冷笑:“该死的淫贼,今日终于恶贯满盈,却也便宜了你!” 秦川一惊,自然而然的侧身闪避,迅捷无伦的退在一侧廊角柱后。探头望时,灯光下只见房门已开,一条黑衣大汉大踏步走了出来,右手执着一柄长剑,左肩负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却是那陆秋娘。只见那大汉腰间挂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物事,赫然便是那齐姓淫贼的人头。 那大汉快步跨过天井,魁伟长大的身子竟尔捷若狸猫一般,倏地跃到对面的一间客房外,秦川瞧得清楚,正是那姓齐汉子的房间,此刻在里面的应是薛洋。 那大汉猛一抬腿,砰的一声响,踢开房门,冲了进去。但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密如联珠般的兵刃撞击之声响起,显然已和薛洋动上了手,忽地灯火熄灭,室中漆黑一团。 便在这时,另一房间的那名使双钩汉子闻声跳了出来,叫道:“老三,怎么回事?”薛洋在屋内尖声惨呼:“大哥快来救我,二哥的头被人砍了去啦!”使双钩的汉子大惊,一抡双钩,喝道:“哪里来的狗贼,快快出来受死!” 猛听呼的一声大响,一个人影从屋内飞出,砰的一声,摔跌在天井之中,滚了两滚,嘴里呻吟不止,正是薛洋。 使双钩汉子一惊之下,双钩一错,立个门户,颤声叫道:“在下花勇,尊驾何不报上名来,也好决一雌雄!”他对着房门呼叫,却不敢闯入。 蓦地屋内白光闪动,一柄长剑破空飞出,径自刺向他胸口。使双钩汉子急忙挥钩横架,钩剑相撞,铛的一声响,火星四溅。只见一条黑衣大汉窜出门外,背后仍自负着陆秋娘,双足一登,身子弹起,轻飘飘的掠上屋顶,嘿嘿冷笑一声,足不点地的飞步而行,一阵风般远远去了。 使双钩汉子双足一点,纵身跳上屋顶,拔步欲追,斗然间呼的一声,迎面一物飞来,他急忙侧身闪避,黑夜中忽见那物圆滚滚的,擦身而过,鼻中闻到一股腥味,他倏觉不妙,当即如箭离弦般扑向那圆物,人在半空探身长臂,将那物抓住,借势翻了个筋斗,双脚尚未着地,便即“啊呀”大叫一声,险些晕去。 灯光之下瞧得分明,那圆圆的物事正是自己把弟的项上头颅! 他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双手紧紧捧着人头,心中大恸,嘶声而叫:“二弟,二弟,你,你死得好惨!” 薛洋在天井中挣扎着爬起身来,一步步挨到使双钩汉子身前,叫道:“大哥,我胸口被那狗贼刺了一剑,幸亏有宝衣护身!不过,他也中了我的‘玫瑰香露’之毒,没有解药,料来也挨不了三日。只不知这个歹毒的狗贼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追杀咱们?难道是为了这个姓陆的烟花女子?” 使双钩汉子摇了摇头,悲不自禁,哽咽道:“老三,你还不明白么,这些日子是谁把我们‘鲁东三蝶’逼得走投无路,东躲西藏?” 薛洋捂着肚子,浑身发抖,颤声道:“你说是……是大风堡的‘拼命秦二郎’秦海!”使双钩汉子悻悻的道:“不错,正是那个煞星。皇天在上,我‘妙手粉蝶’花勇若不能为二弟报仇,手刃秦海,誓不为人!” 这时客栈中客人、店伙皆已惊醒,不少人从门缝窗口中向外偷望,但见是江湖豪客争斗凶杀之事,哪个敢来出头?(未完待续……) 四五 大战淫贼(二) 四五、大战淫贼(二) 秦川早就疑心那黑衣大汉便是二哥,只是他来去如风,迅捷无伦,未及招呼,待得想上前相认之时,秦海已负着陆秋娘飘然远去。 他本不明白为何秦海会突然远遁,此刻听得薛洋之言,登时省悟原来二哥中了“玫瑰香露”之毒,同时已省悟到眼前便是臭名昭著的采花淫贼“鲁东三蝶”,使双钩的既是“妙手粉蝶”花勇,被二哥割去首级的又是“狂蜂浪蝶”齐冲,则使铁尺子的薛洋自然便是“玉面花蝶”薛千洋了。 当下闪身而出,挺剑在手,冷笑道:“该死的淫贼,死到临头,居然还想逞凶?” 花勇一惊转头,定睛瞧时,见是日间煎药的少年,皱眉道:“小兄弟,原来那贱人是我们老三的女人,与你无关,下午本是一场误会,你还是请回吧!” 他只道这少年是为了他兄弟二人调戏那艳女陆秋娘、又恶语挑衅他之故而来,却听秦川道:“你们便是鲁东三蝶罢,我正要找你们算账!”剑尖向颤巍巍的薛千洋一指,凛然道:“我且问你,东平县北郊外林中有个女子被人先奸后缢,可是你干的好事?” 薛千洋脸有惊讶之色,似乎奇怪这个胆小怕事的小子怎么会知晓此事?他捂着腹部伤处,得意的道:“原来是你这个脓包家伙,告诉你也无妨,东平那小娘们是老子干的如何?她是一户山民的闺女,老子路过她家门口,想讨杯水解解饥渴,看她生得有几分姿色,便动了色心,谁知这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抵死不从。老子是霸王硬上弓,还不是弄上了手……” 刚兴高采烈的说到这里,陡地冷风逼近,“啪啪啪啪”四声清脆响亮的声音响起,薛千洋眼前金星乱冒,左右双颊各挨了两巴掌,随即心窝中着了一脚。砰的一声。仰天摔倒在地。 秦川想起那姑娘惨死的情形,盛怒之下飞拳踢腿,教训薛千洋。只是他功力未复,否则薛千洋纵有宝衣护身。也必然无幸,铙是如此,却也被他一招“魁星踢斗”反脚踢得胸口犹如翻江倒海一般,欲待挣扎起身,忽然哇的一声,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花勇大惊,浑没料到秦川看上去清秀文弱,年纪轻轻,俨然一介病夫。岂知竟是真人不露相。一阵轻描淡写的掌拍脚踢,出手竟尔迅雷不及掩耳。待得他反应过来,三弟已然倒地不起。 花勇倒也应变奇快,嗤嗤声中,双钩疾似流星般向秦川背后“风府穴”刺去。秦川滑步侧身。反剑相格,只听铛铛两声,剑钩相交,迸出几星火花。 秦川伤后新愈,内力怎及花勇这等高手,长剑险些脱手飞出,只感手臂酸麻,胸口隐隐作疼,当下左手捏个剑诀,剑随身走,展开“大风剑法”,击刺攻拒,和花勇斗了起来。 数招一过,剑钩再度相撞,火花飞溅,秦川陡觉胸口一阵烦恶,身不由己的后退了两步,右手虎口竟已迸出血珠来。 这时黄宝已被打斗声惊醒过来,忽见秦川似是不支,急忙大喝一声:“帮主小心!”猛地纵身扑上,挺枪向花勇当胸刺去。花勇左钩斜挥,架开枪身,欺身直进,右钩一招“太公钓鱼”,“噗”的一声,钩尖插入了黄宝右胁,随即左手甩处,“蓬”的一声,已将他身子重重掼在树上,扑通一声,又弹倒在地上。 秦川吃了一惊,飞身抢到黄宝身边,扶他站起,问道:“你怎么样?伤在哪里?” 黄宝咬紧牙关,吐了口鲜血,摇头道:“帮主放心,小人没事,只是右胁伤了道口子!” 花勇快步奔到薛洋身边,弯腰将他抱起,右足一蹬,已上了屋顶,叫道:“好小子,看不出你竟然会使大风堡的功夫,有种的快快报上名来,来日大爷再找你算账!” 秦川见黄宝钩伤不深,便取了金创药,道:“忍一下!”出手如风,点住他右胁周围各处穴道,止住了血,将药末洒入伤口,顺手撕下一块衣襟,按在伤口上,道:“黄宝,保护好沐大小姐!” 当下轻轻一跃,纵身上了屋顶,便去追赶。花勇早见他迅捷无伦的点穴止血,手法高明已极,洵是强敌,他担心三弟薛千洋的伤势,不待秦川回答,放足便奔。 秦川想起二哥中了“玫瑰香露”的剧毒,叫道:“别走,先留下解药!”从屋顶上一个箭步,提气急追。 黑夜之中花勇飞身出了小镇,身形快若飘风,迤俪向西北方向而去。他于此处地势似是十分熟悉,身形左一转,西一拐,顷刻之间连越三个村子,更往前行,放眼尽是森森密林,却是越来越显荒凉。 秦川展开“云霄飘一羽”的绝顶轻功,一口气追到一大片水塘前,却已不见花、薛二人的身影。他立定脚步,默运大悲玄功,欲待‘静听八方’,耳听得四下里风声微响,群树摇曳,水塘中波涛荡漾,轻轻拍岸之声,却听不到敌人的半点声响。 他心下嘀咕,明明见到花勇抱着薛千洋如飞般奔向水塘,为何会凭空消失?难道他跳入水中不成? 他纵目眺望,只见水面甚宽,波浪轻卷,星光投入水中,满河尽是点点繁星,却哪里有人迹? 悄立岸边,不知该往左去追,还是往右?正自彷徨无计,忽听得右首隐隐飘来一阵木鱼之声,夜风徐来,木鱼声中更杂有阵阵梵唱之声。 奇怪的是,这梵唱竟似是发自女子之口。 秦川好奇心起,足下发劲,身子如箭离弦,倏忽间已奔到水塘之东,前面黑压压一大片桑林,初春之际尚无绿叶,光秃秃的树枝间已依稀可见树林深处数进庭院房舍。 他展开轻身功夫,悄没声的奔到院前,却是一座庙宇,星光熹微之下。见匾上金字乃“青衣庵”三字,这才恍悟到此处是一座尼姑庵。 他心下踌躇:“我一个大男人,深夜里到尼姑庵来,多有不便。但那两个淫贼极有可能逃到此处,我该不该进去看看?” 一转念间,想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若事事依着世俗规矩。瞻前顾后。拘泥不化,怎能行侠仗义?再说若是这两个淫贼果真藏匿于此,加害庵中师太,岂非我之罪孽?” 当下轻轻一跃。飞身上了墙头,又跳到照壁之内。 那青衣庵占地不广,前殿后舍,数进小院,屋宇约莫有一百来间,若一一搜去,极费功夫。他正没理会处,一瞥眼间,只见南面院中灯火未熄。径行奔去。临近之时,却是一座佛堂。 伏在门外偷眼瞧时,只见四十余名尼姑坐在蒲团上,低眉诵经,木鱼梵唱之声便是从此堂中发出。细听之下。却是庵中一众师太们在做晚课。 他不愿惊动群尼,悄没声的窜到屋面,足钩屋檐,一个“倒卷珠帘”,头下脚上,探头向里一张,目光迅捷无伦的在众尼身上转了一转,又在大堂各处望了一遍,不见有异,这才翻上屋面。 心想:“难道真要一间间的搜索不成?”凝思半晌,突然灵机一动,伏低身子,闭目运功,“静听八方术”自前殿、各堂舍、各角落,一处处的听了起来。 正自屏气凝神,刚听到十余间,忽然远处林间道上响起一人气喘吁吁的走路之声。那人脚步甚急,但步伐沉重,显然不是练家子。 秦川睁开眼睛,心下微奇,这么深更半夜,荒郊野林,怎会有人摸黑赶路? 当即飘然掠了过去,星光熹微下,只见一个灰色人影脚步蹒跚的走近,到得庵堂后门外,轻轻拍门。 不久后院中一个矮胖尼姑提着灯笼走到门内,低问:“是大哥么?”那门外之人道:“二妹,是我,快开门!”那矮胖尼姑拔闩放门,悄声道:“怎地这么晚才来?”那人叹道:“嗨,别提啦,这回我是不能再回客栈啦。你瞧,连包袱都收拾好啦!” 秦川听二人对答,本已感到好奇,灯笼光下忽然瞧清楚那人面目,不禁吃了一惊,险些叫出声来。 只见来人背驼身矮,颏下一把山羊胡子不住颤动,肩上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气喘吁吁,东张西望,满脸惶急之状,却正是边院镇夏家客栈的夏掌柜。 秦川心想:“早觉得此人有古怪,想不到他会与这尼姑庵有关,深更半夜来此,定有蹊跷。” 夏掌柜喘息未定,急问:“二妹,你嫂子跟芳儿怎么样了?”那矮胖尼姑关了后门,低声道:“这几日她二人躲在庵内,一直平安无事。哥哥,你声音轻些,这两天庵里有恶客搅扰,危险得紧,大家都在念经,我也是偷偷溜出来的!” 夏掌柜喘了口气,轻拍胸脯,叹道:“好,好!她们娘儿俩没事就好,快带我去见她们!这帮天杀的恶贼,真是害人不浅!不但让我们一家难以团聚,还差点要了我的老命。咱家这间客栈,我是万万不能再回去啦!二妹,幸亏有你在此出家,不然的话,哥哥真不知投奔谁去?” 秦川心下思量:“听他话中之意,似是有人在迫害他。那又是怎么回事?这尼姑说庵里有恶客来扰,会不会便是那姓花的淫贼?” 只见那矮胖尼姑提着灯笼在前带路,引着夏掌柜穿过一个月门,进了一座小院,径行来到一间客舍前,轻轻敲门,低声道:“嫂子,芳儿,快开门,是我!” 不久屋内灯光亮起,吱的一声,有人应门。那矮胖尼姑和夏掌柜走了进去,又带上了房门。 秦川见是夏掌柜一家团聚,定有许多话说,本不便窥探旁人*,但听他兄妹对话中大有内情,又想起那小钱的言语,心中疑云重重,不遑细想,悄没声的奔到窗外。 四五 大战淫贼(三) ps: 少时爱读武侠,尤爱单田芳老爷子评书的《三侠五义》,这一段情节临时拈来用用。亦算向传统武侠致敬之意也,呵呵。 四五、大战淫贼(三) 他凑眼从窗缝中向内张望,只见夏掌柜正坐在一张木椅上,捶胸顿足,拉着一个妇人的手号啕大哭,连叫:“咱们的客栈是回不去啦,只有远走他乡了!”那妇人也陪着落泪。 一个十三四岁的女童哭道:“爹爹,我想回家,家里才好玩!” 一家三口哭天抹泪,那矮胖尼姑在旁瞧得老大不耐烦,道:“哥哥,你是堂堂男子汉,怎地就这点出息?妹妹我虽自幼出家,又是一个妇道人家,却也不惧怕那恶贼,不就是一伙江湖盗匪么,快去报官便是!” 夏掌柜一边伸袖抹泪,一边回嘴道:“你懂个屁?这帮天杀的混蛋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他们说了,只要我们敢泄露有关那两个小姑娘的半点讯息,便把我们客栈杀得鸡犬不留!”顿了一顿,又道:“自从昨晚那个姓邓的老儿问话后,我就一直心惊肉跳。今早那个姓秦的后生又向我打听,然后小钱便不见了,八成被他们害死啦。小钱这小子那日亲眼见到那几个穿青衣服的家伙接走的那两位姑娘,后来又看到他们跟踪那青脸老头一伙。当晚我们便被人持刀威吓,不准胡乱说话。我想来想去,他们定是已经对那二位姑娘和青脸老儿下了毒手,那姓秦的小子多半也要遭殃!” 他口中喃喃不止,显然是又惊又怕,又气又急。 秦川在屋外听他所说与小钱一致,又说易婉玉等极可能惨遭“那几名穿青衣服的家伙”的毒手,不由得心中忧急万分。 那尼姑和那妇人都劝慰夏掌柜了几句。又问他为何这么晚才来。 夏掌柜满脸惶恐之色,摇头道:“你们不知道,今儿小钱一直见不到人,到处也找不着,我猜测定是被人杀死啦,晚上哪里还睡得着?适才几个客人又打了一场大架,凶横得紧。有个家伙的头还被人割下了。明儿一早不只官府来盘查生事,那帮江湖恶贼也决不会放过我。唉,这下咱们可是大祸临头啦!” 秦川听来听去,都是适才二哥怒杀“狂蜂浪蝶”齐冲之事。心想小钱的话确然不假,夏掌柜当日也见到玉妹、桑舵主被人接走,这才受人威吓,他怕连累妻女,所以将她二人藏匿于他二妹出家的尼姑庵中。 秦川本拟入内问明当日接走易桑二女及后来跟踪吴长老之人的形貌,忽想:“我辈行走江湖,应以不扰民为先。此人已连受惊吓,栗栗自危,我又何忍再雪上加霜。令他家人跟着受惊?”一念及此。别说夏掌柜未必知情,便是当真知道众人下落,秦川也决不会再惊扰他了。 秦川悄悄地跃上屋顶,想起易婉玉吉凶未卜,心中思潮起伏:“夏掌柜说的有道理。客栈出了命案,定然乱作一团。兰妹又不知怎么样了,黄宝的伤势也不轻,也不知那花勇到底逃到哪里去了,我应该继续搜寻还是先回店里?” 一时拿不定主意,正自彷徨之际,忽地瞥见西北方向一座院子内有间大屋的窗中透出灯光,隐约可见人影晃动,他眼力极佳,已瞧出那人影依稀是个男人,心中一动:“这么晚了,一个尼姑庵的屋中如何会有男子?莫非便是那尼姑口中的‘恶客’?” 又想起一路追寻花勇和薛千洋不见,又莫非藏身此屋之中? 当下提气疾行,几个起落,来到那座小院之中。他无声无息的跃落平地,见角门以外路北,单有个门儿虚掩,挨身而入,却是三间大屋,惟有东间明亮。 只见窗上影儿是个男子,背上的双钩斜斜的映在窗纸之上,甚是狰狞可怖,忽听那男子纵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淫猥之意,听声音正是“妙手粉蝶”花勇。 只听一个女子惊怒的声音:“邪魔,别碰我!” 秦川暗道:“竟有如此的巧事,正到处寻他,就遇见他。且听听动静,再作道理。”稳定脚尖,悄悄蹲伏窗外。只听花勇狞笑道:“仙姑,我如此衷恳,你竟不从。休要惹恼我的性儿,还是依了好!”笑声中满是淫秽之意。 那女子声音怒道:“不依你便怎样?”花勇嘿嘿笑了笑,道:“凡是女人入了花某之眼,再也逃不出去,何况你这一介女尼!我不过是爱你的容颜,不忍加害于你。再若不识抬举,你就怨我不得了。” 那女尼凄然道:“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因自幼多灾多病,父母无奈,将我舍入空门。自己也要忏悔,今生修个来世。不想今日遇见你这邪魔,想是我的劫数到了。好!好!好!惟有求其速死而已。”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 只听花勇怒道:“你这贱人,竟敢以死吓我,反正我齐二弟已死,薛三弟又受伤昏迷不醒,老子心情正差,当真惹恼了老子,便一钩了结了你!” 秦川听到这里,只见窗上人影一晃,花勇立起身来,反手拔出双钩,似欲行凶。秦川一声断喝道:“姓花的淫贼,休得无礼!” 屋内花勇猛听得外面有人叫他,似是吃惊不小,当即身子往斜刺里一纵,掀软帘奔了出去,钩挑帘栊,噗的一声,将灯吹灭。(作者按:以上情节参阅石玉昆《七侠五义》,略有删改,乃向经典小说致敬意也。) 秦川怕那女尼受到伤害,挺剑从门外冲了进去。 岂知他刚踏进漆黑一团的屋中,猛觉脚下一轻,踏到了空处,身子急坠,已然中了陷阱。 秦川猝遇变故,毫不惊慌,右足在空中虚踢一脚,身子已借势跃起,反向里窜,落下时左足在地下轻轻一点,哪知落脚处仍是空无一物,此时足下已无可借力,身子更往下坠,他应变奇快,左臂暴长,疾划了个极大的圈子,指尖已碰触到周围一个实物,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也顾不得所触的是何物,迅即变抓为掌,翻掌拍出,蓬的一声大响,却是“万佛神掌”中的一招“水中捉月”,硬生生的将下堕之势改为横掠之力,身子斜斜飞起,凌空翻了个筋斗,已踏在了屋中实地之上。 原来秦川指尖碰到的便是地基侧面,但若非他自幼在峨眉的百丈悬崖之间苦练而成的攀岩附壁的求生绝技,不免已跌落地洞之中,被扎成刺猬一般,死无全尸了。他目光锐利异常,早已瞧到地底寒光闪闪的尖刀。 只听隔壁黑暗中“咦”的响起一声惊呼,显然花勇没料到秦川有此惊人艺业,竟能从陷阱中安然脱身。 但秦川甫一脚踏实地,便觉头顶微微风响,一物飘然罩落,却是一张极大的渔网。他情知躲避不及,一声沉喝,运起“大悲玄功”,右手反剑上挑,腕陡剑斜,一阵狂舞乱挥,使出的正是大风剑法中的“春风乍展”、“风卷残云”、“八方风雷”三记妙着。他力贯右臂,长剑势挟劲风,但听得嗤嗤嗤之声不绝,已将那渔网切割成寸寸碎片,霎时间犹如蝴蝶般四下飘散开来。 原来他生怕那渔网过于坚韧,青锋剑斩之不破,那可糟了,因此奋起神威,将全身的功力尽集于剑尖之上,这才一举奏功。 便在这时,黑暗中忽听一声冷笑:“好小子,有些门道,老子倒要瞧瞧你能否破得了这‘天罗地网’机关!”话音未歇,一阵轻微的轧轧之声响起。 秦川长剑未收,突然心头一凛,蓦地身子如箭离弦般射出,凌空连翻三个筋斗,右足在东墙上用力急蹬,窜向西边,左掌在南墙上一拍,折而飘向北墙,黑暗之中东一晃、西一窜,不住的窜高纵低,移形换位,当真是身形似电,剑光如虹,宛若一只大鹰般高翔低徊,盘旋飞舞,身形更无半分迟缓。 最奇的是,每每在他闪电般离开原地的刹那之间,均会密如联珠般响起各种刺耳的暗器破空之声,箭矢如雨,寒光似雪,诸般暗器更若飞蝗、若雪片、若流星,铺天盖地,无孔不入,只要他每个动作略微迟滞瞬间,立时便会被飞刀袖箭等暗器射成刺猬一般。 在这生死决于俄顷之际,秦川将峨眉山上孤身苦修数年的“夜战八方式”淋漓尽致的施展出来,身形之迅捷,当真是至矣尽矣,蔑以加矣! 这个天罗地网、暗器满空的机关杀阵,竟然好像是专门为他陪练而设一般,却连半片飞刀、一根钢针,也不曾沾到他衣角。 暗室中秦川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蓦地一声清啸,挥剑斩落两枝硬弩,快如闪电般窜向东侧一个暗门之中。他听得分明,适才花勇的声音,便是从那暗门内发出。 他长剑护住了头脸,径行闯入,眼前却是一间静室,空无一人,桌上燃着一盏油灯,往内更有一门,帘幕低垂。 秦川定了定神,但觉适才全力破解那“天风地网阵”,不知不觉间身上已大汗淋漓,湿透衣衫。此刻汗水渐渐冷了,四肢也大感酸软。 当下仗剑挑帘进去,举着油灯一照,见是一间卧室,纵目往里张去,一望之下,霎时间啊的一声惊呼,满脸通红,心跳加剧,不由得耳根发热,一时之间竟自呆了! 四五 大战淫贼(四) ps: 少时爱读武侠,尤爱单田芳老爷子评书的《三侠五义》,这一段情节临时拈来用用。亦算向传统武侠致敬之意也,呵呵。 四五、大战淫贼(四) 灯光下只见一个全身*的妙龄女尼,手足被绑,横卧在床上,见到了他,吓得脸无人色,又惊又怕,又羞又急,却只能在床上滚动挣扎。 秦川有生以来,第一次目睹女子赤条条的身子,但见这女尼全身晶莹洁白,身材丰腴,容颜俊美。他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男子,一看之下,登时血脉贲张,呼吸艰难,全身燥热难当,但随即想起:“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定了定神,猛吸一口气,抢步上前,俯身抓起墙角的僧衣,盖在那女尼身上。 那妙龄尼姑只道他是来非礼自己的淫贼,早已惊骇欲绝,却见他走到自己身边,将油灯放在桌上,目不斜视,低声道:“小师父,请别乱动,我要挥剑割断你身上的绳索!”她一呆之下,便不再动。 秦川沉声道:“得罪了!”突然掀起盖在妙龄尼姑身上的僧袍,照着记忆,运剑如风,嗤嗤声中,已将她手脚上的绳子尽数斩断,又为她盖上僧袍。 那妙龄尼姑见秦川闭着双眼挥剑断索,虽不再向自己瞄上一眼,但剑尖在自己手脚各处闪电般一掠,落手轻快,不偏不倚,分寸丝毫无误,旁人纵是瞪大眼睛,却也万难办到。 她甫得自由,忙伸手抓紧了僧衣。 秦川早已还剑入鞘,背转身子,面壁而立,道:“请小师父尽快穿好衣服,在下有事相问!” 那妙龄尼姑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过了半晌,才低声道:“我。好了!” 秦川缓缓转过身来,见这女尼十五六岁年纪,光头缁衣,生得一张蛾蛋脸,容颜十分秀丽。于是双手合什。施了一礼,道:“小师太,你可知那淫贼去哪里了?”他早已四下打量。见这静室中只有一扇门,窗户则以钢条铸就,封闭严密,此外更无出口,但适才明明听到花勇的声音,为何室内只有一个妙龄尼姑? 那妙龄尼姑凝目瞧着他脸,此刻已知这位长身玉立、英武不凡的少年并非淫贼一党,盈盈跪倒,双手合什。垂泪道:“施主救命之恩,小尼静寂不敢相忘。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秦川急忙还礼道:“小师父不必多礼!”欲待伸手相扶,但想起男女之别,便即缩手。 那妙龄尼姑静寂仍是磕完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来,她睁大一双明亮清澈的妙目。怔怔的望着秦川,默不作声。 秦川被她瞧得不好意思,同时鼻中闻到她少女的淡淡肌肤之香,不由得心神荡漾,暗想:“若是玉妹、兰妹知道我这番奇遇。定会取笑我定力太差,一见美貌女子,便心猿意马。只是她这样一个美女,怎地会做了尼姑?” 他见静寂一声不响,想是吓坏了,便不再问,径自点亮另一盏油灯,举着灯火在室内四下搜索,不见有人,便即走到外间门口,见那机关中的暗器已发完,静悄悄的更无声息。 静寂从内室走出,默默的瞧着他。 秦川遍寻不见敌踪,心下盘算:“敌暗我明,不如先出屋再说!”回头向静寂招了招手,道:“小师父,这里很危险,我先带你出去吧!” 静寂微一摇头,垂首道:“恩公,你当真想找到那邪魔?”秦川咬牙切齿的道:“这淫贼作恶多端,害人无数,我岂能放过他?” 静寂一张俏丽的小脸上发着红光,喜道:“你真是好人!”她年纪尚幼,天真烂漫,既觉得秦川是个好人,便不再疑忌,微微一笑,伸出一只纤纤小手,牵住他手道:“你跟我来!”拉着他径行进了卧室,走到床边,便欲躺下。 秦川吃了一惊,心想你是女子,又是出家人,我怎能跟你同睡一床?急忙缩手挣了一挣,只听静寂低声道:“床下有通道,那邪魔押着我师父在里边!” 秦川精神一振,又惊又奇,只见静寂已横卧在床,他微一迟疑,便放下油灯,缓缓躺在她身旁。只见静寂伸手扳动了床头里侧的一处机括,突然间床板一侧,两人便即摔了下去。 下面却是一条斜斜的坡道,二人双双溜下,便似滑雪一般,悄然落地,只听得头顶“啪”的一声轻响,床板已回复原状。 二人双脚一踏地面,秦川便即跃起身来。静寂取出火刀火石,点着了纸媒,将墙壁上的一盏油灯点燃。 秦川借着昏黄的灯光游目四顾,只见处身于一间地下密室之中,室门外有一条黑沉沉的通道,那甬道又矮又窄,阴暗潮湿,必须弯腰低头方能通过,曲曲折折,不知通向何处。他伸手摸索,两侧是凹凹凸凸的石壁,没一处缝隙,脚下却湿漉漉的,积有水渍。 静寂低声叫道:“师父,师父!”四下空空荡荡,却哪里有人回应?她喊了数声,不见师父答应,不由得失声哭了出来。 秦川问道:“你师父会去哪里?”静寂哭道:“这邪魔和他同伙三天前来到庵中,说要在此暂避一阵子。见师父不肯,便杀了几名带头反抗的师叔和师姐,关了师父,威胁恫吓我们不得出庵半步,还威逼大家一如继往的继续念经礼佛、早晚功课,不然便杀了师父!大家都不会武功,只有听他的安排。”秦川又惊又怒,道:“适才我见那些师太们还在做晚课,原来都是被他逼迫的!” 突然心头一凛,暗想:“原来‘妙手粉蝶’花勇是故意安排引我至此,这淫贼当真有一双‘妙手’,竟设下这‘天罗地网’的陷阱机关来对付我,还好我能侥幸闯过,否则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想起适才的惊险,犹是心有余悸,背脊上又出了一阵冷汗。 忽听静寂呜咽道:“那邪魔和他同伙凶得紧,三日来他们把我师父绑了起来,关在这里。他说他们兄弟在躲避一个极厉害的对头。他二人等会齐了三弟后,要再多寻几个藏身的所在,还要多设置机关陷阱,还说这招叫做‘狡兔三窟’。” 秦川冷笑道:“这淫贼果真狡猾,居然把尼姑庵当作避难之所!小师父。后来怎样?”说到避难。不由得又想起那夏掌柜来。 静寂听他一问,不禁双颊晕红,目光下垂。低声道:“这邪魔坏得紧,不让我再服侍师父,还把我关在房里,想要……欺侮我,我宁死也不肯就范,今日若非恩公仗义出手,我,我……”说到这里,又已经泣不成声。 但她不必再说下去。秦川也已恍然:“花勇那淫贼自是见她生得美丽,便起了色心。看来若非我及时出手,只怕她已遭逢不测了。” 他伸手取下油灯,四下一照,忽见一片稍微突起的地面上足迹杂沓,说道:“你师父可能被人带走啦。你瞧这痕迹!” 静寂擦干了泪,注视着那些鞋印,点头道:“这个是师父的脚印!他,他当真把师父带走了!” 秦川心想:“这姓花的多半见我破了他的暗器机关,便带着她师父逃走了!”问道:“你可知这地道通向何处?” 静寂沉吟道:“我听师父说过。这里是本庵历代主持为躲避兵灾战祸时挖掘的,已近百年。但她老人家不曾说过通向何方?” 秦川道:“走罢,咱们先救你师父去!”随手摘下墙壁上另一盏油灯,点亮了交给静寂,当先而行。 二人弯着腰行了约莫里许,那地道曲曲折折,忽高忽低,幸而并无岔道,也无人阻截。 秦川忽听前面一阵女子的呻吟之声,惊道:“不好,贼子行凶伤人!” 静寂关心师父安危,抢先奔去。 只见前面星光熹微,水波荡漾。秦川身形一晃,到了地道出口,竟是一口水井侧壁,距离水面尚有尺许。 微光下只见静寂扑通一声,跳入井中,抱着一人身体哭叫:“师父,师父!”那人低声呻吟,已说不出话来。 秦川右手微扬,将手中油灯掷向井外,双臂伸出,叫道:“把你师父递给我!”静寂依言举起师父。秦川右臂托起那人,使出“壁虎游墙功”, 手足并用,沿壁直上,待到离井口丈余深处,猛一提气,纵身窜出,一个“鹞子翻身”,已跃上了井沿。 他点亮油灯一照,见那人是个身材瘦小的老尼姑,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井水,全身*的,已经奄奄一息,眼见不活了。 秦川又惊又怒,纵目望去,星光之下见置身于青衣庵后约百步之外的树林之中,望出去密密麻麻的都是松树,又见井旁有一双带水渍的足迹,却朝着跟青衣庵的相反方向,显然花勇已逃之夭夭。他微一思索,纵身跃入井中,双足踏在井壁上,抓住静寂双臂,微一使劲,将她身子掷出井外,随即一个“一鹤冲天”,轻轻巧巧的窜了上去。 静寂又抱住那老尼身子哭了起来。 秦川俯身叫道:“师太,师太!”盘腿面坐,伸出右掌,抵在她背心“灵台穴”上,提起丹田中真气,自腹至臂,由臂及掌,将“大悲玄功”真气送入她体内,不到一盏茶时分,那老尼缓缓张开眼来,神色呆滞,瞧着二人,嘴唇动了几动,却发不出声息。 静寂欢呼:“师父,你醒来啦!” 那老尼微一点头,向秦川怒目而视,嘴唇又动了几下,发出几下极低的声音,咬牙骂道:“邪魔,莫……莫辱我……爱徒……” 静寂忙道:“师父,这位恩公是好人,不是邪魔一伙,是他救我们的!”那老尼瞧着秦川,嘴唇微动,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秦川催动真气,源源不断的送入那老尼体内,说道:“晚辈是大风堡秦家子弟,特来追杀那姓花的淫贼的,请师太保重。”那老尼吁了口气,嘴唇又动了几下,缓缓的道:“原来是……大风堡子弟……多谢秦少侠仗义相救。” 秦川恨恨的道:“都怪晚辈救援来迟,致令淫贼猖獗,师太蒙难,晚辈实在无地自容,愧对师太!”那老尼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佛说生死祸福,皆为宿因……所种,合该贫尼有此业报……与少侠何干?我今……得偿宿业,更无挂碍,只盼邪魔及早放下屠刀,回头是岸,莫再……莫再执迷不悟,徒然自苦。” 秦川心道:“这位师太未免太过迂腐,似花勇、薛千洋这等丧尽天良、穷凶极恶之徒,哪里会执迷自悟,放下屠刀。”咬牙道:“姓花的恶贼便是走到天涯海角,我定要追上他,替师太报仇!” 那老尼低声道:“那邪魔……已抱着姓薛的……逃去了。” 话音未歇,头一侧,闭上了眼睛。 秦川大惊,伸手去探她鼻息时,已然气绝。他不断的将“大悲玄功”真气注入她体内,却毫无效果,试了数番,始知回天乏术。 他悲痛难抑,伸手又搭了搭那老尼的脉搏,着手冰凉,已无生机,心中一阵愤激难过,忍不住泫然泪下。 静寂更是哭得愁尽惨极,悲恸不已。 四六 白衣温候(一) 四六、白衣温候(一) 秦川听静寂哭得伤心欲绝,心中也自悲愤难抑,寻思:“我该当把师太遗体送回庵内,让她的弟子们处置!”便劝静寂道:“小师太,别再哭啦,咱们还是先把尊师的法体送回庵内吧!” 静寂哭声渐歇,微一点头,轻轻啜泣道:“好!” 秦川抱起那老尼尸体,与静寂相偕走到青衣庵外。秦川见大门紧闭,便道:“小师太,你抓紧我手臂!”静寂依言抓住了他左臂。秦川双足一点,提气一跃,径自翻过了高墙。 静寂陡觉身子一轻,耳畔生风,犹如腾云驾雾般逾墙而入,“呼”的一声,她禁不住失声惊呼,随即足底一沉,已踏上了实地。 静寂眼前一花,心下惊疑不定,一定神之下,又揉了揉眼睛,这才相信确已到了青衣庵内。 秦川轻轻挣脱她手,径行抱着那老尼尸身奔入那佛堂内,纵声叫道:“各位师太,别再念经了,尊师已然圆寂啦!”正在做晚课的一众尼姑闻言大惊,纷纷涌了过来。待见到师父已死,尽皆大放悲声,霎时间整个佛堂哭声一片。 秦川将那老尼遗体轻轻放下,悄然向后退去。 群尼只道他是花勇一伙,均是又怕又恨。终于有人忍不住,瞪视着秦川,切齿痛骂起来:“该死的淫贼,佛祖定会惩罚你的!”“恶贼,你会有报应的!”“邪魔,有种把我们全杀光罢!”“我们要为师父报仇!” 秦川欲待分辩,但众尼一连数日被花勇等人欺侮刁难,早已忍无可忍,一时群雌粥粥,却哪里容他开口解释? 一众尼姑越骂越凶,群情愤激之下,忽听“呼”的一声,一个木鱼向秦川额头飞去。随即呼呼声响,木鱼、蒲团、香炉等物纷纷向他身上招呼过来。 秦川大感狼狈,以他的武功,自然不会受伤,他又不愿出手伤及无辜。只得侧身闪避。不住的移形换位。突然右足一点,反身弹出数尺,跳出群尼的圈子之外。 正扰攘间。忽听一个娇柔的声音叫道:“各位师姐,这位秦公子跟那姓花的并非一路,师父不是他杀的,大家不要冤枉好人!” 群尼听到这声音,将信将疑,登时静了下来。只见佛堂门口快步奔进一人,正是那妙龄尼姑静寂。一个中年尼姑厉声喝道:“静寂,一直都是你服侍师父的,师父怎么死的。你快说!” 静寂悲泣道:“静觉大师姐,师父这三天被那姓花的邪魔关押在后院地道之中。今夜多亏这位大风堡的秦少侠仗义出手,打退了那邪魔,先救下了我,又去营救师父。只可惜我们迟了一步,从地道中追出时。发现师父在庵后的水井之中,已遭了毒手,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啦!” 群尼听到静寂细述师父遇害始末后,对秦川敌意大减。 秦川向群尼拱手一揖,朗声道:“各位师太。在下大风堡秦川,夤夜叨扰,实为追逐那姓花的恶贼而来。哪一位若知其下落,烦请赐告,在下这便手刃此僚,替尊师报仇!” 群尼听他自报姓名,纷纷合什还礼。只是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摇了摇头,却无人知晓花勇的去向。 那静觉是青衣庵的大师姐,此刻隐然是群尼之首,她于江湖上的事颇不陌生,情知秦川所说不假,于是合掌行礼,说道:“秦少侠仗义出手,救了家师和静寂小师妹,敝庵上下,同感大德。” 秦川躬身还礼道:“不敢当,师太言重了。”微微一顿,道:“既然各位师太均无那淫贼的下落,在下只有再徐徐图之。时刻不早,各位师太请了,在下就此告辞!”说着双拳一抱,转身大踏步而去。 忽听静寂叫道:“秦少侠,且慢!” 秦川回过头来,只见静寂泪眼盈盈的瞧着自己,一阵冷风吹动殿中灯火,映得她俏脸上忽明忽暗。 静寂快步来到他面前,双膝跪地,说道:“请秦少侠受小尼一拜!今夜若非蒙少侠仗义相救,静寂必无幸理。小尼以后当日夜诵经,求菩萨保佑少侠无灾无难,逢凶化吉,一生一世都快乐逍遥。” 秦川急忙扶起了她,哑然道:“小师父行此大礼,却教我秦川如何克当?我只是个江湖武夫,惩奸除恶,份所当为,岂敢劳驾小师父如此善祷善颂!” 静寂连连摇头,急道:“不,不,在小尼心中,秦少侠便是菩萨化身,万家生佛,理应一世平安快活!”秦川见她执意如此,心想:“一个人做了好事,便是菩萨心肠,若做了坏事,自是恶魔行径。我辈行侠江湖,万万不能行差踏错。” 当下向静寂一拱手,微笑道:“静寂小师太,后会有期!”身形一闪,已跃至天井,足尖着力,飘身越墙而出。 静寂快步奔到殿门之外,举目望时,黑夜之中但见墙角上人影一闪而去,不可复睹,想来秦川已去得远了。 她怔怔的望着秦川消失的方向,悄立良久,浑不觉风露渐重。 秦川来到青衣庵外,只听得群尼开始忙着料理师父后事。他担心花勇去而复返,再行为祸群尼,便拔出长剑,展开身形,在寺庵四周迅捷异常的游走了一遍。黑暗中身似大鹰般绕庵疾行,直待确定花勇不在左近,这才辨明方向,发足径朝边院镇飞步奔回。 适才他先与花勇交手,继而破解暗器机关,一路追凶,不觉有异,这时回到静悄悄的镇子上,方始觉得体乏神困,疲惫不堪。寻思:“邓长老不知见到连舵主没有,花薛两个淫贼又寻之不见,连二哥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唯今之计,只有以不变应万变,且等等再说,横竖二哥身上所中的‘玫瑰香露’之毒三日内才会致命。” 深夜之中,他不欲惊动旁人,侧耳听了听动静,翻墙进店,到得沐青兰房外。轻轻推门进去,又轻轻带上了门。 正欲转身,黑暗中突然有人挥掌拍来,径取他背心“悬枢穴”。这一掌无声无息,快捷异常。待得惊觉。掌风已欺近后腰。秦川此时不及闪避,左足反踹,径踢那人胸口。那人斜身避过,不退反进,右手一勾,肘锤打向他腿上“环跳穴”,出手精妙已极。秦川心头一凛,当即缩腿一让,右掌翻转,拍的一声,双掌相交。那人身子一晃,脚下踉跄,飘身后跃开来。 秦川心念一动,忙道:“兰妹,是我!”原来他已认出那人的身形掌法,乃沐长风的独门绝学“八阵图功”和“浑天掌”。 那人正是沐青兰。她听见秦川声音,一声欢呼:“川哥哥,是你!”纵体入怀,伸臂抱住了他腰。秦川哈哈一笑,也即揽住了她肩头。缓缓抚摸着她的秀发。 二人相拥在一起。过了一忽儿,沐青兰忽然想起自己这么情不自禁的去搂抱秦川,甚是失态,俏脸一红,急忙用力挣脱了他,垂下了头。 秦川点亮了蜡烛,见她虽然娇弱羞涩,容色间却神采奕奕,较之生病之前更见俏丽婀娜,低问:“身子好些没有?是我吵醒你啦?”沐青兰摇了摇头,巧笑嫣然,轻声道:“喝了你煎的药,早已好啦。你没吵醒我,是我专门在等你,你进来怎么不出声,我还以为是……大坏蛋、采花贼呢!”说到这里,忍俊不禁,长袖掩口,格格娇笑起来。 秦川见她笑得犹如花枝乱颤,身形更见袅娜动人,轻轻握住她双手,微笑道:“我怕惊醒你。咱们去瞧瞧黄宝大哥吧。”沐青兰摇头笑道:“不必啦,黄大哥已经睡了!我刚才到你房间去了多次,一直不见你和邓长老回转,又见黄宝大哥受了伤,他说你追采花淫贼去啦。我让他好生歇息,便独自在这里等你。你不声不响的闯进来,这才误把你当作了淫贼,唉,你能平安回来,我总算放心啦!”秦川见她言语间关情之情,见于颜色,心头甜丝丝的。 沐青兰见他神情倦怠,形容憔悴,柔声道:“川哥哥,你累了,快歇着罢。”又取出两粒“雪参玉蟾丸”喂他服下。 秦川打个吹欠,睡眼惺忪,道:“那我就睡啦!”往床上一倒,便欲合眼睡去。沐青兰杏脸晕红,嗫嚅道:“川哥哥,你……”秦川勉强睁开眼睛,望着她脸,问道:“怎么啦?”沐青兰满脸娇羞,摇头道:“没,没什么,你睡吧!” 秦川昏昏睡去,一觉醒来,天已大明。 他掀被下床,脸上不觉红了,这才明白夜来沐青兰的娇羞腼腆,敢情自己慵困之下,倒头便睡,竟胡里胡涂地在她床上歇了一宵。 正自呆呆发窘,忽听房门外脚步声响,沐青兰已推门进来,看见他满脸尴尬忸怩之色,她也不禁红晕上脸,忽然掩口浅笑,低声道:“川哥哥,邓长老回来啦,还带了不少人呢?” 秦川登时喜出望外,急忙抢步而出。 只见天井中聚拢了不少人,尽皆席地而坐,服色各异,显然俱是百戏帮弟子,众人均默不作声。当中一个年轻公子,生得唇红齿白,穿一袭白色长袍,身形瘦削,盘腿坐在石墩之上,犹似鹤立鸡群,秦川立时认出乃是山东分舵的舵主“白衣温候”连栋。 秦川想起易婉玉、赵进、吴长老等对此人的评价:连栋乃山东大豪连百城的独子,自幼拜在前帮主百里艺门下为师,身兼家传“温候戟法”和百里艺的武学。此人文武双全,勇武过人,而且平时爱穿白衣,当真英武不凡,颇有汉末猛将“温候”吕布之概,故有“白衣温候”的美称,实是本帮第一等的后起之秀。他与赵进、韩索、桑青虹同为老帮主百里艺生前倚重的四大爱将。 二人在洛阳百里艺的丧礼上见过数面,只是其时忙于料理丧事,未曾深谈。秦川此时细看那连栋人品俊雅,英气逼人,暗自欢喜:“连舵主一表人才,是本帮之中的杰出人物,倒和那位绿箫公子算得上一时瑜亮。” 四六 白衣温候(二) 四六、白衣温候(二) 连栋望见秦川,当即起身迎上,带头跪倒,大声道:“属下山东分舵连栋携座下众兄弟,参见帮主!”众人登时跪倒一片。 秦川急忙扶起连栋,道:“连大哥免礼,众兄弟请起身说话!”待连栋站起身来,各人才跟着站起。 连栋向秦川躬身行礼,说道:“启禀帮主,属下等连日来查探天道盟众贼人消息,不知帮主驾临,有失迎迓,伏乞恕罪!” 秦川微笑道:“连舵主乃是为了公事,何罪之有?却不知天道盟的贼人现下身在何处?”连栋稍一迟疑,回身向众人一挥手,吩咐道:“大伙儿到店周伺候着,严加守候,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就说今日客栈被包下了!”众人轰然响应,各自散去。 秦川一怔,道:“连舵主,你这么做,可经此间掌柜的首肯!” 连栋哈哈笑道:“不知为何,此店掌柜与小二已连夜弃店而去,不知所终,店中客人也都在拂晓前走得精光,如今只有本帮中人在此,请帮主不必多虑。”秦川想起昨夜秦海手刃淫贼“狂蜂浪蝶”齐冲、刺伤“玉面花蝶”薛千洋之事,心下恍然:“定是众客人和店小二见店中闹出了人命,跟那夏掌柜一般想法,早已溜之大吉了。” 他目光向四下一扫,问道:“邓长老呢?” 连栋道:“邓长老去探望黄宝兄弟的伤势了。”秦川沉吟道:“黄大哥是为助我而受的伤,我也要先去瞧瞧!” 二人到得黄宝所住的客房中,只见他正躺在床上,邓长老和朱波正在检查他胁下的伤势。 邓、朱二人向秦川躬身施礼。秦川问起黄宝伤情,邓长老道:“幸亏有帮主的金创药,黄宝已无大碍。帮主的内伤恢复了多少?” 秦川叹道:“只恢复不足三成,否则焉能让花勇那厮逃脱?” 邓长老问起昨夜之事。秦川据实说了,又说到青衣庵之行,想起二哥秦海中了“玫瑰香露”之毒。不禁忧形于色。 邓长老皱眉道:“花勇那淫贼简直是禽兽不如,竟连出家人也不放过!”转头对连栋道:“连舵主,你传令下去,速速搜查花勇和薛千洋的行踪,一有二贼消息。马上报来!”连栋躬身应道:“属下遵命!”邓长老又道:“三蝶一死一伤。不足为患,只是秦二公子中了‘玫瑰香露’之毒,人不可不寻。解药不可不取!” 他说到这里,向秦川躬身道:“帮主,属下如此安排,您看如何?”秦川见他分派有方,秦海所中的‘玫瑰香露’之毒有望解除,也自十分满意,点头道:“邓长老不愧为本帮智囊,思虑周祥,就这么办吧!” 连栋见秦川更无异议。这才出去传令。 秦川问起邓长老和连栋昨夜会面经过,邓长老道:“属下昨晚赶到镇西八里外的打麦场时,连舵主正带着兄弟们跟天道盟的三十余名狗贼拼命,双方各有死伤。属下上前相助,这才勉强打退群贼。帮主,想不到此次群贼带头之人竟是那臭名昭著的‘汉中双蜂’仇家兄弟!” 秦川想起小钱的死状。心想果然是双蜂到了,点了点头,问道:“长老可知他们现下去了何处?” 邓长老摇头叹道:“属下无能,群贼狡猾异常,众弟子皆遍寻不见。据属下推测,汉中双蜂多半是去了泰山!” 秦川又想起泰山派的木虚、谷虚等人俱各归顺天道盟,虽已毙命,但其门人多半也已附逆,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暗想:“邓长老为何不肯告诉我小钱所说的消息,他是不相信我还是不想我操心?但若消息不假,玉妹和吴长老他们定然落入双蜂手中了。”心下不免越想越惊,又想:“既然邓长老不说,我也暂时不宜提及,总之到泰安县城再说!” 他见黄宝已无大恙,寻思:“大丈夫应先公后私。我虽急于去帮二哥,但百戏帮之事亦刻不容缓。兼且邓长老和连舵主既已替我寻找二哥和解药,我便不能再行耽搁,还是帮务要紧!” 刚好这时连栋回报已传下命令,分派人手追查“二蝶”的行踪。 秦川听连栋说从未见过陶平、易婉玉、吴长老等人,不禁倒抽了口凉气,凝思片刻,道:“当日我在萧县圣泉寺外的树林中跟陶、韩、赵、桑四位舵主商议帮务,让陶舵主先行联络连舵主,十日后在泰安城最大的客栈会面。按说他应该最先到达,为何也迟迟不见人?难道陶舵主出了意外?” 连栋伸手一拍大腿,自责道:“该死!说来都怪属下疲于应对‘汉中双蜂’的人,未能及时联络陶舵主他们!” 秦川矍然而惊,掐指一算,道:“今天便是我跟陶、桑二位舵主约定好的十日之期,咱们尽快赶到泰安最大的客栈,可能很快便有分晓!事不宜迟,咱们快些去吧!” 午后时分,众人到得泰安城内。路途中连栋已向秦川禀明,泰安城最大的客栈便是位于县城西街的“缘丰客栈”。 连栋要了几间上房,安顿众人。秦川偕邓、连二人向掌柜和店伙打听陶、易、吴等是否来过此店,却是毫无结果。 秦川想起边院镇的夏掌柜不堪江湖人物威吓而舍家抛业之事,料想此间掌柜店伙的言语多半不足为信,却也不为已甚,用过酒饭,对邓、连二人道:“咱们便在此等候吧,想来陶、桑几位舵主途中有事耽搁了。大伙也不必再惊扰店家,等他们到了,自会来见咱们!另外,继续分派众弟子到附近打探音讯。” 邓长老和连栋便即传下帮主号令,广派人手,四下里打探陶平、易婉玉、桑青虹等人消息,并设法找到秦海下落。 未牌时分,秦川在客房内呼吸、运气、吐纳、搬运,练气调息,行功一个小周天。醒来之时,但觉全身真气流动,神清气畅。 沐青兰一直默默的在旁护持。忽见他缓缓睁开眼睛,脸露笑容。她又惊又喜,起身为他倒了杯热茶,问道:“功力恢复了多少?” 秦川接过茶杯,缓缓啜茶。微笑道:“有兰妹为我护法。焉能不顺利,我觉得气脉运行已通畅,想来差不多了。”沐青兰情知以他的伤势之重。若无灵丹仙药,绝不可能这么快便复元,心念一动,登时笑靥如花,喜道:“莫非是‘雪参玉蟾丸’之功?”秦川点了点头,眨了眨眼,露出顽皮的神色。 沐青兰大喜,情不自禁的拉住了他手,笑容更似春花初绽。娇丽无限。 秦川略一沉吟,微笑道:“兰妹,左右无事,不如一起出去走走,赏玩泰安风景如何?”沐青兰温柔一笑,点头道:“好!” 二人推门走出。这时走廊下朱波等三名百戏帮弟子正在闲谈。见到秦川出来,当即拱手肃立。 秦川知是连栋安排保护自己的,店中各路人物甚杂,自不便泄露身份,当下微一点头。问道:“邓大爷在不在?”朱波道:“连公子来找邓大爷,正在他房间谈事情!”这却是江湖帮派的习俗,出门在外之时,俱以“公子”、“大爷”等相称,而不再呼“帮主”、“长老”。 秦川和沐青兰跟着朱波来到邓长老房前。朱波敲了四下门,咳嗽道:“邓大爷,秦公子来了!” 屋内邓、连二人正在喝茶坐谈。秦川道:“邓兄,连兄,我看暂时尚无头绪,左右无事,我想陪沐大小姐到城内随便走走,两位要不要同去?” 邓长老摇头笑道:“我们还是在店里等消息吧,便不打扰您二位了!”连栋也笑道:“帮主有沐大小姐这等绝色佳人作伴,携手同游,花前月下,那是何等赏心乐事?如今却让其他人跟着,那成什么样子?依属下看啊,我和邓长老还是识趣点,就不搅扰二位的雅兴啦!” 三人哈哈大笑。沐青兰粉脸一红,垂首不语。 那泰安城北依东岳泰山而建,山城相连,往来观胜者络绎不绝。秦、沐二人相偕在城内闲逛,但见熙熙攘攘,街道各处甚是热闹。 斜阳之下,眺望远处岱宗诸峰肃穆庄严,云蒸蔚蔚,令人神往。 二人携手而行,信步所之。 不知不觉间来到一个横街巷口。沐青兰游目四顾,低声道:“川哥哥,你这样也未必能有线索!”秦川一怔,道:“你说什么?” 沐青兰头一侧,整理被山风吹散了的秀发,微笑道:“你一路上不住东张西望,心不在焉,自是想查询陶舵主、玉妹和你二哥的线索。只不过,凭你一人想要在偌大的泰安县城寻人,只怕难有结果。” 她见秦川呆望着自己,抿嘴一笑,道:“我思量着这两日之事,那位小钱对你所说的话若然不假,玉妹被人接走、吴长老被人跟踪等情,邓长老自然早已知晓。你以为他对你起了疑忌之心,便不愿再惊动他们,才想独自一个儿出来查探,是不是?” 秦川点了点头,叹道:“此事确实令人不解。邓长老若非怀疑我,为何不将小钱的话告诉我?那夏掌柜的话还能不能相信?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又不能胡乱怀疑人,只好按大哥和玉妹教的,遇事莫慌张,以不变应万变。” 沐青兰携着他手,微笑道:“川哥哥,你的想法不无道理。事情未弄清之前,‘以不变应万变’,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川哥哥,你跟我来!” 出了城门,又漫步一会,山道崎岖,渐行渐高,岭上人烟渐稀。 二人并肩而行,指点风物,细语喁喁,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泰山南麓的一处小山岭上。 沐青兰立定脚步,纵目眺望。秦川奇道:“兰妹,你拉我到此做甚?想去登泰山么,这可是座小山?”沐青兰环顾四周,道:“川哥哥,城内耳目众多,说不定便有暗中跟踪你的卧底在内。现下只你我二人,你再把这几日的事情仔细说一遍,咱们好生合计合计。” 说着牵着他的手,与他在山头的一块大石上挨着身子坐下。 秦川便把这两日查知夏掌柜、小钱、三蝶、静寂等情一一说了。沐青兰听他说到花勇欲对那女尼静寂横施强暴之事,红着脸垂下了头。 秦川说完,侧头望着沐青兰。道:“兰妹,你说我二哥会去哪里?” 沐青兰秀眉微蹙,伸手帮秦川理了理被风儿吹乱的头发和衣衫,缓缓道:“川哥哥,你二哥中了毒。又抱着那姓陆的女子。自然走不远。我猜他多半是去了泰安城的某个医馆之中。” 秦川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兰妹果真聪明心细。边院镇距离泰安不远,二哥中了毒。又要救醒陆秋娘,自然要来城内求医!” 当下跳起身来,便要去寻秦海。沐青兰摇了摇头,抿嘴微笑,幽幽的道:“你这人真是急性子!” 秦川道:“我和二哥已多年不见,昨夜竟然失之交臂,如今他又中了毒,我这个做弟弟的,焉能不急?” 沐青兰含睇浅笑。道:“川哥哥,你兄弟相见,不必急在一时。你有没有想过,‘鲁东三蝶’极有可能也去了医馆?” 秦川又是一怔,伸手在自己额角上打了个爆栗,叫道:“蠢材。蠢材!我怎么便想不到?”薛千洋被自己兄弟二人打伤,花勇离开青衣庵后,自会设法替他求医了。 沐青兰一阵格格娇笑,伸手掠着在风中飞扬的秀发,侧着头瞧着他。 秦川转头望着沐青兰。斜阳映照之下,只见她脸似春花盛放,语笑嫣然,细看之下,越发神清骨秀,清丽难言,霎时之间,他胸中充满了幸福之感,轻轻握住她手,叹道:“兰妹,你如此善解人意,知我慰我,唉,有你在我身边,真是我前生修来的好福气!” 沐青兰听他说得郑重,缓缓倚着他肩头,微笑道:“川哥哥,还有一件事我还没想明白,只怕冤枉了好人!”秦川一惊,望着她脸,问道:“你是说邓长老?”沐青兰脸带诧异之色,反问道:“你为何怀疑邓长老?” 秦川叹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有些古怪。”沐青兰道:“川哥哥,若是邓长老怕你内伤未愈,不想你过于担忧,才不将小钱的话告诉你,却又如何?”秦川一呆,搔搔头皮,道:“那你是怀疑哪个?吴长老还是桑舵主他们?” 沐青兰秀眉微蹙,道:“其实自师父来报信之后,我也怀疑过邓长老,因为他曾被我爹爹俘虏过,极有可能已投靠了我爹。”秦川叹了口气,级缓摇头道:“我不信邓长老会是这种人。” 沐青兰摇头道:“但一切只是猜测,岂能当真?”轻轻一叹,又道:“可是边院镇桑舵主和玉妹被青衣人接走、‘汉中双蜂’现身杀小钱、连舵主遭遇我爹手下这几件事,你不觉得这一连串事情有些古怪么?”秦川闻言一惊,道:“什么古怪?”沐青兰默默的瞧着他,眼神清澈明亮,嘴角含笑。 秦川心中一动:“是了,兰妹是暗示我,以玉妹之聪明,桑舵主之机警,怎能轻易让人接走?除非接她二人的是自己人!汉中双蜂既在镇上杀了小钱,如何又到镇西八里之遥的打麦场对付山东分舵?难道是连舵主有可疑?” 想到这里,他矍然一凛,失声道:“你是疑心连舵主?”摇了摇头,道:“连大哥和桑舵主是恩爱情侣,跟玉妹、赵进同是老帮主的得意心腹之人,又是豪门之后,岂能做出叛帮卖友之事,不会的!” 沐青兰秀眉微蹙,道:“一切只是胡乱猜测,并无实据。川哥哥,我爹是济南府本地人,山东一带全是他的势力,看来泰山派早已归降。我想起师父受人之托的言语,百戏帮中正邪难辨,你回客栈后一言一行,定要处处小心!”秦川摇头苦笑,叹道:“我身为一帮之主,却要疑忌自己人,岂非令帮中兄弟齿冷?” 四六 白衣温候(三) 四六、白衣温候(三) 二人又挽着手漫步一会,正自谈谈说说,忽听远处山道上马嘶之声,蹄声杂沓,转头望时,只见数骑马如飞般衔尾而来,奔驰甚急。 夕阳西下,和风拂面,泰山群峰间云岚氤氲,自二人所立处的荒岭上向下望去,共有九骑马,奔行颇为急促,似乎身有急事,不时传来喝叱驾驭之声。 沐青兰四下望了一下,俏脸上掠过一丝疑惑之色,携着秦川的手,轻声道:“川哥哥,时候不早了,咱们这便回城内医馆寻你二哥去吧?” 秦川忙道:“好!我太想二哥了!最好能捉到花勇和薛千洋那两个淫贼,先替二哥取回解药!”沐青兰微笑道:“如今头绪未明,忠奸难辨。川哥哥,你见到百戏帮的人,最好不动声色,仍装作伤痛未愈吧。”秦川摇头道:“不然,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该当有所担当,宁人负我,我不负人。纵然本帮真有叛徒,恶迹未显,我也不能欺瞒自家兄弟!” 沐青兰深知他为人,便不再相劝,小嘴一扁,娇嗔道:“是啊,你是个大丈夫,我是个小女子,好了吧!”秦川哈哈一笑,握紧了她柔荑,道:“生气啦?”沐青兰望着他脸,明眸流转,幽幽的道:“我又怎会生你的气!时辰不早了,咱们快下山吧!” 二人携手下得岭来。那九骑奔得好快,霎时间已到得二人近前。马上乘客个个都是劲装结束,一色黑衣。头戴范阳斗笠,手中各执明晃晃的钢刀,虽则行色匆匆之际,仍是横眉竖目,满脸狰狞凶相。 众人匆匆赶路之际,远远望见两个少年男女自岭上并肩而来,俱各不以为意。此刻奔到近处,见那女郎明眸雪肤,窈窕婀娜,容颜秀丽之极,竟是个绮年玉貌的绝色佳人。 九人均是眼前一亮。大感诧异,当先之人呆了一呆,突然勒马停下,猛地一声呼哨,打了个手势,其余八人纷纷散将开来。顷刻间将秦、沐二人围在垓心。 秦川一惊,拱手道:“各位拦住我二人去路,不知有何指教?” 当先那人纵声笑道:“小弟弟。我听说近来泰山一带很不太平,有人专门劫掠良家女子,我猜这位花朵般的小姑娘八成是你拐骗来的吧?” 秦川听他言语无礼,满脸淫邪之色。惊怒交集,道:“你们想干什么?” 那人笑道:“这小美人儿相貌标致得紧,细皮白肉,美艳赛过这泰山之上的碧霞元君,虽然稍嫌嫩了些,脱光了瞧瞧,想来倒也不差。哈哈。哈哈!”其余八人跟着轰然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淫秽之意。 秦川怒气勃发,横掌当胸,挺身护住了沐青兰,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若敢再口出无耻言语,休怪在下不客气啦!” 旁边一人马鞭在空中“啪”的虚抽了一记,笑道:“臭小子,识相的便给爷爷们滚得远远地。别耽误大爷们风流快活,若是这小妞儿服侍得爷们开心,说不定还能保住你俩的小命,哈哈!”另外七名汉子纷纷叫道:“常大哥,我先来对付这妞儿。”先前那姓常的笑道:“大家别争,谁也轮得到。” 话音未落,猛听得一声惨叫,声音中充满了痛楚之意,那虚抽马鞭的汉子胖大的身躯向后一翻,蓬的一声响,从马背上滚落在地,手足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众人一惊,均未瞧出秦川如何出手,自己同伴已然被袭。当先那汉子怔了一怔,向身旁一人打了个手势,那人当即跃下了马,检视那落地之人时,竟已气绝而亡。 那当先汉子勃然变色,掉转马头,四下里一张,长刀在空中虚劈一记,喝道:“什么人,背后偷施暗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秦川和沐青兰也互相望了一眼,均感奇怪:“是谁在暗中出手帮我们?”这帮人对沐青兰见色起意,出言不逊,秦川也已动了怒气,正欲加以教训,不料不待他动手,另外有人已先行发难。 众人惊疑不定之际,只听一人冷冷的道:“老子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你们‘昆山帮’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 声音未歇,夕阳下忽然青影一晃,西首一块巨岩上已多了一人。 众人放眼瞧去,只见那人青衣罗帽,作童仆打扮,身材瘦削,脸色微黑,年纪约在四十岁左右。他双手笼在袖中,身上并无寸铁,晚风中青衣飘飘,直似随时便从大石上摇摇而落,绝不像能在无声无息之间击毙壮汉的高手。 沐青兰啊的一声,惊喜交集,叫道:“是超叔么?” 那青衣人身形一晃,已掠入人丛,跪倒在沐青兰身前,磕头道:“小姐万福金安,小人沐超叩见!”沐青兰点了点头,微一沉吟,道:“快来见过秦相公!”向秦川浅浅一笑,道:“川哥哥,这是我家的管家超叔!” 秦川早已觉得这童仆装束的青衣人好生面熟,听沐青兰这么一说,登时想起曾在成都郊外的“思兰小筑”见过此人一面。 不待他说话,那青衣人已向他跪拜下去,道:“小人沐超给秦相公请安!” 秦川一惊,急忙还了一揖,道:“管家请起!”沐超缓缓站起身来。 沐青兰问道:“超叔,你几时来中原的?” 沐超躬身道:“小姐,请让小人先打发了这几个不知死活、胆敢对小姐不敬的畜生再说!”直起身来,向那带头的汉子道:“常仲元,你们是自行了断,还是让我动手,快说!” 那带头汉子常仲元见沐超身形飘忽如风,武功惊人,不敢轻视。此刻听他一下子说出自己姓名,更是矍然而惊,颤声道:“阁下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沐超皱眉道:“昆山帮的人,怎地这般罗嗦,定要我亲自动手!” 倏地身形一闪,跃入半空。双掌飞舞,拍拍两声响,随即“啊哟”、“啊哟”之声惨呼,又有二名汉子翻落马背而亡。 常仲元大惊失色,长刀一挥。搂头向沐超砍去。 沐超斜身避过刀锋,飘落另一汉子马背,右肘倒撞,击在他腰胁的穴道上,挟手夺过他手中长刀。那汉子未及动手,便即翻身落马。死于非命。 众人见沐超身手快如鬼魅,无不骇绝,有的竟忘了躲闪。有的挥刀砍下,却被他闪转如风,东晃西飘,顷刻间挥刀连砍。又有四人身首异处,便只余下常仲元一人。 众坐骑乱窜惊嘶声中,四散而逃。常仲元心胆俱裂,发一声喊,纵骑狂奔,仓皇夺路而逃。 但那坐骑只奔得几步,蓦地一个青影抢到马前。沉腰坐马,挥拳迎击,“蓬”的一声大响,竟尔一拳震碎马头。那马虽已死去,狂奔之势犹自未歇,却被拳力震荡得冲天飞起,过了一阵,方始轰然落地,摔成肉泥。 常仲元一声惊叫,陡觉后腰一紧,已被人提起,重重的掷在地上。 秦川见沐超飞身追击、掌劈奔马、凌空擒拿,出手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直如迅雷不及掩耳,下手固然狠辣之至,轻功身法无一而非一流高手,一时不由得呆了,竟忘了阻止他连下杀手。 沐超掷下长刀,向沐青兰抱拳道:“这厮便是昆山帮的帮主常仲元,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竟敢对小姐不敬,实在罪该万死,请小姐发落!” 沐青兰秀眉微轩,向秦川瞧了一眼,道:“川哥哥,你说怎生处置此人?”她与秦川相处日久,深知他宅心仁厚,不愿轻伤人命,又道:“这人不是好人,适才你也看到了,要不要让超叔杀了他?” 秦川忙道:“兰妹,最好别伤他性命。先问清底细再说!” 沐青兰向沐超略一点头。沐超嘴角微斜,颇有不屑之色,说道:“昆山帮乃江南一带的小帮派,平素杀人越货,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听说前一阵子被大风堡的秦二公子踏平了总舵,帮主常仲元带着几个残兵败将仓皇北上,意欲投入老爷手下。哼,此人当真会打算盘,想靠天道盟之力逃脱秦二公子的追杀,岂不该杀!” 秦川又惊又喜,冲口而出的叫道:“难道此人是我二哥正在追杀的坏人?” 沐超道:“小人不敢欺瞒小姐和秦四公子!” 他见秦川脸有犹疑之色,提起右足在常仲元腰眼上重重踢了一脚。常仲元呻吟一声,蜷缩一团,颤声道:“大爷,饶命,饶命!” 沐超冷冷的道:“常仲元,你瞎了狗眼啦,不但冲撞了我们小姐,更不知眼前这位公子便是‘拼命秦二郎’的亲弟弟,大风堡的秦四公子!” 常仲元脸色大变,向秦川磕头如捣蒜,颤声道:“小爷饶命,小爷饶命!” 秦川道:“你是否在到处躲避我二哥的追杀?还想投靠天道盟?”常仲元道:“小人自知难敌秦二侠,走投无路,这才跑来山东欲投奔天道盟的!现今许多黑道上的朋友,个个都想加入天道盟,小人也是迫不得已!” 秦川倒抽了口凉气,默然不语,心想:“倘若黑道人物纷纷投效,天道盟势力便更加强大了!” 忽听沐超冷笑道:“适才你说我背后偷施暗袭,不算英雄好汉。现下我给你个机会,你若能接得住我三招,我便饶你性命,快出招罢!” 常仲元倏地倒跃丈许,一个“八步赶蝉式”,几个起落,已窜出数丈,发足狂奔而去。 沐超右手一翻,手中已多了两枚钢钉,向沐青兰一点头,反手弹出,嗤嗤声中,钢钉已疾射入常仲元后心。常仲元正自拼命狂奔不止,斗然间惨呼一声,扑翻在山道上,抽搐了几下,便即一命呜呼。 四七 拼命二郎(一) 四七、拼命二郎(一) 秦川矍然一惊,浑没料到这沐超弹指之间发出两枚飞钉,一出手便即准确无误地射杀十余丈外拼命奔逃的常仲元。 沐青兰秀眉一蹙,道:“超叔,你这回可杀了不少人命啦?”沐超叹道:“小姐,小人实不愿老爷手下尽是这些江湖败类,没的辱没济南沐家的清誉!” 沐青兰闻言一呆,叹道:“你也知道天道盟的事了?” 沐超长长吁了口气,道:“小人自幼跟随太老爷,后来又跟了老爷,这几年又服侍小姐,一直都忠心不贰。可是老爷如今做了天道盟的盟主,还从成都调来小人做总管,小人跟老爷说了,只想继续穿着这身仆人服色,继续做思兰小筑的管家,继续伺候小姐,不愿做江湖帮派中人。老爷十分不高兴,这些日子来只安排小人保护杨夫人!” 沐青兰道:“杨阿姨现在何处?她还好么?” 沐超眉头微皱,道:“杨夫人很好,虽然她常常跟老爷吵架,老爷倒也没怎么难为她。小姐,这次便是杨夫人派小人来寻你的!” 沐青兰道:“适才我跟川……秦公子在泰安城中之时,看到人群中有个人的背影很像你,原来当真是你在跟着我们!”她向秦川嫣然一笑,轻声道:“川哥哥,其实我在城内便见到超叔了,只是不敢认定是他,才没有告诉你,你别介意。” 秦川微笑道:“没关系。”略一停顿,道:“既然你杨姨派沐管家来见你有事相告。我且先回避一下吧!”转身欲走。 沐青兰急忙伸手过去,扣住秦川的手腕,柔声道:“川哥哥,不要走!”转向沐超道:“秦公子是自己人,杨姨有什么事,你不妨直说!” 她生性清冷,又忸怩腼腆。此话一出口,突然晕红双颊,轻轻咬着嘴唇,星眼流波,但抓住秦川的纤手并未松开。反而更紧了。 沐超微一迟疑,从怀中取出一封素笺,双手呈上,躬身道:“这是杨夫人的信,小姐看后自然明白!”沐青兰接过了信,拆了开来。展纸读道: “字谕兰儿知之:汝父身中唐门剧毒,已昏迷数次,恐回天乏术。汝父昏厥之际常唤汝名不止。甚是悲切,盼速来相见一面,免致贻终身之憾耳!姨敏手启。” 沐青兰花容变色,颤声道:“爹爹当真中了剧毒?” 秦川问道:“这当真是杨大姐的字迹?”沐青兰点了点头。眼圈儿一红,泫然欲涕,道:“这上面画了思兰小筑的记认花押,不会假的。看来爹爹那晚中毒是真,让那个上官信猜对了!” 秦川回思当晚情形,心下暗叹:“沐前辈当真城府极深,明明中了剧毒。却谈笑自若,大模大样,硬是强行瞒过众人,真真假假,令人难以捉摸。只可惜上官公子枉自聪明一世,却也着了他的道儿。” 沐超道:“小姐,杨夫人吩咐过小人,若小姐肯回去见老爷,令小人沿途好生伺候。否则小人这便回去复命!” 沐青兰悄立晚风之中,一时心乱如麻,思如潮涌,珠泪滚滚而下。 秦川望着她梨花带雨般的俏丽面庞,知她挂念父亲安危,却又不愿舍己而去,其实他又何尝舍得这位温柔美丽、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当下轻轻拍她背脊,柔声道:“兰妹,你爹爹在梁山泊中毒之事,乃你我亲见,绝不会有半分虚假。你快跟管家去看看他吧,我这边你不必担心!” 沐青兰粉脸微微仰起,望着他的眼睛,垂泪道:“川哥哥,你……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可是,爹爹中了毒,我……”秦川强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等你回来!” 沐青兰一呆,投身入怀,叫道:“川哥哥”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久久不舍得分开。 沐超见这对小情人依依不舍、黯然神伤的缠绵之情,早已知趣的走了开去,远远牵着两匹马相候。 过了好一阵,一阵山风吹过,秦川微微一惊,道:“兰妹,时候不早了,你快去吧!”沐青兰嘤的一声,含泪道:“川哥哥,我会尽力劝爹爹放下屠刀,少造杀孽。”取出一个锦包,轻轻塞入他怀中,幽幽的道:“川哥哥,你保重!别忘了你说过的话。”秦川鼻子一酸,强笑道:“你放心,我在东平城外说过要娶你为妻,又怎会忘记?快去吧!” 沐青兰虽然心中千百个不舍,柔肠百转,但终究牵挂父亲安危,又伏在秦川怀中哭了好一阵,这才硬下心肠,挥手招了招沐超前来,与秦川酒泪而别。 秦川目送沐青兰主仆二人纵骑南下,渐行渐远,终于背影消失在朦胧暮色之中,不觉怔怔的出了神。 蓦然惊觉:“沐超其实只是沐家的一个仆厮,武功便恁地了得。适才他掌劈奔马的武功路数,跟当日沐前辈在成都街头收拾大刀卜六时的功夫如出一辙,想是他沐家的独门绝技。唉,兰妹回到他爹爹身边,再见她便不易了。” 悄立良久,这才怅然回城。 他想起秦海中了薛千洋的“玫瑰香露”之毒,若不能及时拿到解药,后果堪虞,于是摇了摇头,勉强抛开因沐青兰离去的愁绪,从当地人口中打听到泰安城最好的桑家医馆,便即匆匆而去。 这时城中已是华灯初上,街边的店铺纷纷打烊。 不久转过两条横街,一眼便望见到对街一间药铺的店伴正在上门板。当下如飞般奔到,上前一拱手,道:“请问这里是桑家医馆么?” 那店伴瞧了他一眼,忙还礼道:“不错,只不过我们已经打烊。不再做生意。公子爷请到别家药铺去吧?” 秦川听路人说过这桑家医馆前堂是药铺,后院即为医馆,便道:“在下姓秦,有事拜会桑大夫!请问桑大夫在不在,医馆里可有病人?” 那店伴脸有惶恐之色,忙摇手道:“我们掌柜的出去了,不在!” 秦川听他声音颤抖。神色慌张,正欲追问,忽听得院内一声低吼,声音中充满痛楚之意。 秦川一惊,急忙一个箭步。往门内冲了进去。那店伴惊叫道:“你干什么?”探头望时,只见人影一花,门帘晃动,却已不见了人影。 秦川飞身而入,转过照壁,冲进了院内。却见偌大的医馆中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人,查探之下,尽是被重手法打晕。差幸无人死亡。 他跃到天井之中,纵声叫道:“二哥,二哥,我是小四。你在哪?” 只听东北角一间大屋中秦海的声音叫道:“是川弟么,小心!先别过来!”秦川听出二哥口音,只是有气无力,大喜之下,急奔而前,不料刚一踏进门口,倏地白光一闪。一件利器无声无息的迎面打来。 秦川一惊之下,侧身急闪。只听嗤嗤声连响,冷风拂面,那利器又连连进逼,径取他面门要害。秦川低头避开,一瞥眼间,已瞧出那利器是一对精光闪闪的双钩,而袭击自己的正是鲁东三蝶中的“妙手粉蝶”花勇。 他挂念二哥安危,关心则乱,眼见花勇双钩如电般招呼过来,一口气连出二十三钩,钩钩尽是杀招,逼得他不住后退,迭遇凶险。他猛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倏地斜身跃起,凌空倒翻,头下脚上,一招“须弥压顶”, 左掌凌空下击,径向花勇脑门拍去。 花勇左钩反撩,一招“举火燎天”,意欲挥钩削断秦川手腕。不料秦川掌势忽偏,改直拍而为斜掠,顺势抓住钩刺。花勇陡觉钩柄一沉,情知已被秦川拿住,他不惊反喜,冷笑道:“不知死活的小子!” 心下暗暗窃喜。原来他钩尖上涂有见血封喉的剧毒,只须划破秦川肌肤,立时便可要了他性命。 花勇曾与秦川交过手,知他身手不俗,但功力似乎平平,知这少年竟能在青衣庵中破了自己的“天罗地网阵”,自必轻功非凡,此刻欺他身无兵器,暗中偷袭不成,便欲以兵刃上的剧毒取胜。 他却不知秦川此刻已功力尽复,徒手使出的“万佛神掌”威力更不在大风堡的剑法之下。当下趁着秦川身在半空,左钩硬撑硬挺,右钩急抖乱颤,呼呼声中,狂劈猛削,满拟划破秦川手臂,令他毒发身亡。 岂知秦川居高临下的倒悬在空中,右手五指紧紧抓住钩尖,便似千斤大石般缓缓下沉,纹丝不动;左掌飞舞变幻,或抓或拿,或按或拍,与花勇的右钩以快对快的连拆了二十来招。 花勇惊骇无已,只觉秦川全身重量都压自己左钩之上,手臂渐渐酸软,难以久撑。过得片刻,在秦川身子的重压之下,花勇左臂缓缓弯曲。 花勇大惊之下,蓦地右钩一沉,又被秦川抓住了钩身。双钩高举,半空中头下脚上的秦川,重逾千斤般压将下去。 这情形便似当日在洛阳百戏帮总舵之中秦川戏弄筷子兄弟时一般,所不同者,乃秦川在上相压,而花勇在下苦撑,主客易位,上下颠倒,筷子兄弟的铜棒改成了双钩而已。 花勇心中暗暗叫苦,死命举起双臂,欲奋力挣脱而不可得,但觉秦川宛如泰山压顶,身在空中,双手抓着双钩钩刃,稳然不动。这时花勇已全身大汗淋漓,渐渐湿透衣衫,他咬牙移步到门外,想要设法抛下双钩,或是丢弃一只,秦川总是身在半空,动也不动,将自身重量压在他的身上。 便在这时,忽听秦海叫道:“小心钩尖有毒!” 秦川一凛,急忙向屋内探头一张,烛光下瞥见屋内床上地下躺着几人,似乎都已动弹不得,却不知哪一个是二哥。 他担心秦海有事,霍地双臂斜分,一招“顶礼膜拜”,双手又分而复合,将双钩夹在一起,随即右足在斜斜伸向屋檐一株槐树的横枝上一撑,劲贯双臂。花勇陡觉一股极强的力道涌来,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他眼前一黑,不由自主的双膝一屈,跪倒在地,虽然手臂欲断,却仍不敢轻易松手。他是武学行家,知道自己一旦臂力稍松,敌人内力反噬于身,自己立有臂断脑破、血溅当场的灭顶之灾。 秦川见他口中喷血不止,汗如雨下,眼见油尽灯枯,再撑持片刻,性命不保,不觉动了恻隐之心,陡地双掌微转,借力倒翻而出,落在屋内之时,手中的双钩已扭曲变形,变成两块废铁。 花勇身不由己的转了几转,软瘫在地上,气喘吁吁,全身衣裤都已被大汗湿透,口中不住喘气,神情委顿不堪,似已动弹不得。他虽丢了兵器,心中却暗呼侥幸,这条性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秦川掷下双钩,纵目瞧时,只见一条浓眉大眼、满脸胡子的大汉斜倚着床腿而坐,笑呵呵的瞧着自己,却不是二哥秦海是谁? 四七 拼命二郎(二) 四七、拼命二郎(二) 秦川叫道:“二哥!”扑上前去。 兄弟二人分别多年,乍然相见,何等欢喜?两人四手相握,一个叫了声:“二哥!”一个叫了声:“川弟!”眼眶中充满泪水,再也说不出话来。 秦川见秦海身子动弹不得,伸手擦了擦眼泪,问道:“二哥,你怎么了?” 秦海大笑道:“好弟弟,你二哥中了玫瑰香露之毒,来此求医,哪知冤家路窄,这姓花的淫贼也跑到这里,替他的把弟薛千洋治伤。若非你及时赶到,你二哥这下子便活不成啦,哈哈!” 灯光下秦川见秦海虽满脸黑气,中毒已极深,但是神色间慷慨豪迈,谈笑自如,浑不以一己安危为意,不由得又是感佩,又是心疼,心想:“二哥向来急人之难,摩顶放踵,却从来对自己性命漫不在乎,想不到这么多年一直未变。” 他扶秦海坐到床边,问道:“毒性这么深,痛不痛?”秦海摇头道:“我没事,还能喝酒打架,你先救这位姑娘和桑大夫吧?” 秦川这才瞧清楚地上另行躺着一男一女,均是一动不动。他见那男子是个年约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材微胖,本来清癯的脸上多了两道手掌印,看衣饰服色,显然便是此间主人桑大夫了。当下伸手拍开他的穴道。 看那女子时,不由得一怔,见是一个颜若桃李的美艳女子,却正是夏家客栈中会过面的陆秋娘。 他曾偷听到此女与那“玉面花蝶”薛千洋二人的说话,知她乃京城妓院中的一名妓女,被薛千洋哄骗拐带至此。 秦海见秦川呆立不动,奇道:“川弟,为何不解开这位姑娘的穴道?” 秦川哼了一声,道:“二哥有所不知。这女子是个妓女,被那‘玉面花蝶’骗到此间,助纣为虐。昨晚若非你救了她。想来她已遭遇不测,我见你抱了她离开夏家客栈。想不到她竟昏倒在此。” 秦海摇头道:“你错怪了这位姑娘啦。她虽出身风尘,但人品还没你说得那么差!这次若非她舍身相救,我早已曝尸荒野了。” 秦川奇道:“二哥此话怎讲?” 秦海道:“你先帮她解了穴再说!” 秦川不便违拗二哥的话,只得道:“好!”运指如飞,顷刻间已解开陆秋娘的穴道。 陆秋娘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怔怔的望着纱帐内卧床不动的病人。神色木然。 秦川却不再瞧她一眼,更不理会那床上病人是谁,急忙扶起惊魂未定的桑大夫,安慰道:“大夫莫怕。坏人已被我制伏,府上无人伤亡!” 桑大夫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眼睛却瞧得清楚明白,知秦川所言非虚。心神渐定,长长吁了口气,拱手道:“多谢公子爷!” 秦川还礼道:“不必客气。事不宜迟,烦请桑大夫替家兄解毒!” 桑大夫双手一摊,作个无可奈何之状。叹道:“在下早已说过,这位爷台所中之毒,桑某没有解药,确实无能为力,爱莫能助!”秦川急道:“那该怎么办?” 秦海不待桑大夫接口,哈哈大笑道:“川弟,听说你现下做了百戏帮帮主,又有一身好功夫,怎地遇事还这么稀里糊涂,毫无主意?” 秦川闻言,不觉心头一动,蓦地一把扯开纱帐,登时认出床上仰天而躺、动弹不得的病人,一张俊俏如少女的脸蛋因痛楚难当而肌肉扭曲,显得丑陋异常,瞧着秦川之时,眼光中露出又是怨毒、又是惊惧的神色,赫然便是那恶名昭著的淫贼“玉面花蝶”薛千洋。 他知秦海所中的“玫瑰香露”之毒只有薛千洋的独门解药可解,心下大喜,叫道:“太好啦,此人身上定有解药!”当下伸手入怀,将薛千洋身上的东西一古脑的尽数掏了出来。 只见此人身上竟有一大把物件,什么火刀、火折、暗器、汗巾、银票、碎银之类,零零碎碎的着实不少,另有两个青花白瓷的小瓶。 秦海笑道:“我这条贱命算是捡回来啦,哈哈!” 桑大夫识得解药,当即取出解药替秦海服了。 秦川来到院中,将医馆中众病人、伙计、家眷等人的穴道尽数解了。适才上门板的那名店伴躲在一旁,见他出手救人,这才挨了出来。 秦川见众人惊魂未定,解释了一番,返回屋中之时,见二哥呕吐过后,体内毒性渐弱,脸色渐好,这才放下心来。 秦海手脚渐渐能舒展自如,伸袖一抹嘴角血迹,挺腰站直,笑道:“我追寻数日,也只不过杀了齐冲一个,想不到这余下的两个淫贼竟全落在你手中。川弟,你决定怎生处置他们?” 秦川微一沉吟,道:“这二人生平作恶多端,败坏不少良家女子贞操和性命,实是人神共愤,死不足惜。” 秦海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便动手杀了他二人,为天下除害!”秦川瞧了瞧昏迷不醒的薛千洋,又瞧了瞧伏在门口挣扎不停的花勇,迟疑道:“这个……” 秦海笑道:“好弟弟,原来你这么多年来,仍是心肠这么软,一点也没变啊!” 秦川脸上一红,道:“这二人此刻均无还手之力,我,我下不了手!” 秦海点头道:“我明白。”轻拍他的肩头,笑道:“那你说该怎么办?”秦川道:“我想先放了他们,若然他们以后再为非作歹,我定杀之!” 秦海哈哈一笑,道:“好,果然不愧为一帮之主,是条光明磊落的汉子!”携着他手,道:“咱们走吧!” 兄弟二人缓缓走到门口,忽听桑大夫尖声惊叫,声音甚是惶恐。二人回头望时,却也不禁吃了一惊。 只见陆秋娘失魂落魄的站在床头,双手满是鲜血,床上的薛千洋心口却插入一把剪刀。直没入胸,身子扭曲了几下,便即不动了。 秦海惊道:“陆姑娘。你为何杀他?” 陆秋娘脸色惨然,过了片刻。冷冰冰的道:“你四弟是个不乘人之危的大丈夫,杀死这个轻薄淫贼的事,便交给我这个下贱妓女吧!” 秦海长叹一声,眉头微皱,说道:“陆姑娘,此人骗你在先,原本该死。不知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陆秋娘摇了摇头。冷笑道:“我只是个倚门卖笑的妓女而已,能有什么打算,自然要去妓院,秦二侠这话问得是否太蠢了?”说着仰起了头。大步走向屋外。 秦海默然。秦川拉了拉他手,道:“二哥,咱们快走吧!” 秦海摇头道:“陆姑娘于我有救命大恩,我岂能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孤身上路?川弟,带她一起走!” 秦川一呆。迟疑道:“这个……”只听陆秋娘尖叫道:“谁要你报恩,谁要你可怜,我只是个不要脸的妓女……”话音未歇,突然蓬的一声大响,后心已被人重重打了一掌。她闷哼一声,俯身倒在地上。 秦川见花勇趁人不备,暴起伤人,狂怒之下,疾似脱弦之箭一般窜出,右足倏伸,却是“狂风落叶腿”中的一招“扫平八方”,砰的一声,正中他右胁。花勇惨呼声中,身子向后直摔而出,五脏俱碎,倒飞丈许,后背重重撞在一座假山之上,随即跌落水池之中,垂首而死。 秦川一呆,眼见薛花二淫贼先后丧命,罪恶滔天的“鲁东三蝶”终于恶贯满盈,不禁想起东平城外那位惨死林中的姑娘,暗自唏嘘不已。 医馆中众人见顷刻之间连伤二命,均已吓得魂不附体,缩在一旁哪敢作声! 秦海向众人叫道:“大家不必惊慌,这二人都是官府重金悬赏捉拿的要犯,黑道上叫作‘鲁东三蝶’,乃是罪大恶极的淫贼,床上死的那个是‘玉面花蝶’薛千洋,院子里的这个是‘妙手粉蝶’花勇。各位只须如实上报官府,不但不会惹上官非,而且定会有一桩横财要发!” 众人兀自将信将疑,面面相觑,却哪里还敢多问半句? 秦海查看了一下陆秋娘的伤势,说道:“川弟,我体力未复,你抱着陆姑娘快走,此地不宜久留!”秦川当即依言抱起陆秋娘,扶着秦海,向医馆外走去。 兄弟二人出了医馆。这晚月暗星稀,夜色黯淡,街上行人甚是稀少。 二人相偕来到秦川在缘丰客栈的下处。邓长老和连栋等见帮主兄弟相逢,均是欢喜无限,纷纷与秦海拱手见礼。 秦川听说易婉玉和吴长老等仍无消息,叹了口气,道:“大伙继续打听吧。我跟家兄有事相谈,失陪了。” 邓长老问起为何不见沐大小姐,秦川照实说了。邓长老和连栋对望了一眼,默不作声,又见帮主兄弟难得相见,必有话要说,便告退了出去。 兄弟二人将陆秋娘安置在沐青兰所住的客房内。秦海道:“陆姑娘被花贼一掌打得伤势不轻,须好生调养一段日子。川弟,幸亏你将那淫贼打伤在先,否则他这一掌便会要了这个弱质女流的性命。” 秦川坐在秦海对面,见他目光不时转望着床上的陆秋娘,脸上满是关切之情,心中不由得一动,寻思:“这女子美艳得紧,跟玉妹和兰妹相比,实亦不遑多让。只可惜她是个水性杨花的风尘女子,如此身份,怎配得上二哥这等英雄人物?” 他知秦海素来只顾打熬气力,不亲女色,至今犹是独自浪迹江湖,不觉又想起母亲逼婚之事。 秦海见秦川低头不语,问道:“川弟,你在想什么?”秦川笑了笑,道:“二哥,大哥托我带话给你,让你办完事便早些回家,他有事须你相助。”秦海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了。好弟弟,多年不见,你也长大了。那年你突然消失,爹爹告诉哥几个说你拜师学艺去了,大伙儿虽然想你,却也无可奈何。快说说,你这些年都怎么过来的?武功练得如何?今晚上咱兄弟要好好喝喝酒,聊聊天,不醉不休!” 兄弟二人安置好陆秋娘。这才出去,径自来到秦川房内。 不久店小二送上了酒菜,二人把酒畅叙离情。相谈甚欢。 秦海酒量甚豪,举碗痛饮。酒到杯干。秦川自幼熟知,却也不以为奇。 秦川说了自己下山以来的诸般经历,便问:“二哥,听大哥说你年前接信后便匆匆离家,是什么事啊,办得如何?要不要小弟帮忙?” 秦海笑道:“没什么,事情早办好了。只是杀了些打家劫舍、祸害百姓的江洋大盗而已。其中便有这三个淫贼,我追了多日,才有一些端倪。昨晚我得到消息,急急赶到夏家客栈之时。碰巧听见齐冲那厮要对这位陆姑娘不利,我一怒之下,便闯进去割了他的狗头。齐冲那厮当真了得,临死前还打晕了陆姑娘。” 秦川想起昨晚秦海抱起陆秋娘身体、提着齐冲的人头奔出的情形,说道:“后来你又闯进薛千洋的房间。我在外面看到,却不知是二哥你,未能相助,害得你中了奸人的诡计,当真该死!”言下自责不已。 秦海仰起头来。骨嘟骨嘟的将一碗酒喝下肚中,笑道:“川弟,你大可不必自责,听你这么一说,我现下想明白了,昨晚你闯入青衣庵后院的那个‘天罗地网’陷阱,其实便是花勇为我准备的。哈哈,幸亏有一位你这么武功高强的四弟,否则花勇这厮还真以为他的‘天罗地网阵’无人可破呢!”他听秦川说起青衣庵之事,细思之下,登时恍悟。 “我虽打伤了薛千洋,却因抱着一人,行动不便,被这厮俟机放了‘玫瑰香露’毒伤。我也听到你在外面,当时却把你当成了花勇的帮凶,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才夺路而逃。哪知我跑不多久,毒性便发作,举步维艰。我想求医要紧,谁知深夜之中还没行到泰安城,便瘫痪在路上了,反倒是这位陆姑娘醒来,背着我到处求医。” “这位姑娘不顾我多番劝阻,决不肯舍我而去。她一个身无武功的娇弱女子,竟大有侠义胸怀,毅然负着我步行十数里,连投了三间乡下医馆,求医问药,好不辛苦。直至来到泰安城中,打听出全城最好的便是‘桑家医馆’的桑大夫,这才登门求医。哪料到冤家路窄,我们刚进来不久,那个姓花的淫贼便跟着闯入,制伏了众人,威逼桑大夫救治他那个姓薛的把弟性命。” 秦川没料到陆秋娘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义烈女子,想起自己因其出身风尘而对她存有轻视之心,不由脸上一热,接口道:“适才我在门外,听到有人喊痛,却是何故?” 秦海又一碗酒下了肚,摇头苦笑道:“那姓桑的大夫在设法治疗薛千洋之时,‘妙手粉蝶’花勇可没闲着,对我自然拳脚相加,准备折辱我一番,再杀了我,好替那姓齐的把弟报仇。若非川弟你突然出现,在院子里这么一喊,吓得花勇点倒桑大夫,意欲偷袭你,只怕我已没命在这喝酒啦!哈哈!来!干杯!” 秦川跟着举杯对饮了一口酒,叹道:“二哥,小弟无能,明明你我兄弟近在咫尺,若非兰妹提醒,我只怕不能及时来到,误了大事!” 秦海哈哈大笑道:“难得你有这等红颜知己,只可惜我不曾见到!”顿了一顿,举碗相邀,兄弟二人碰了一杯后,又笑道:“川弟你自幼聪明好学,为人又极仁义,在我兄弟四人中资质最佳。如今你做了百戏帮帮主,又兼掌丐帮,定能行侠仗义,造福于民,做哥哥的当真好生欢喜。来,咱们再喝几杯!” 两兄弟你一杯,我一碗的不停干杯,端的好一场豪饮。只是秦川酒量远远不及秦海,不知不觉几杯酒下了肚,已醺醺欲醉。 秦川连日来苦候易婉玉、吴长老等消息不到,在边院镇听得眉月师太、小钱、夏掌柜等人之话后,只觉眼前情形扑朔迷离,心中本已迷惑,兼之待己温柔体贴的沐青兰又突然离开,当真是说不出的惆怅。此刻忽与二哥团聚,登时将胸中诸般苦闷尽数发泄出来,直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知。 四七 拼命二郎(三) 四七、拼命二郎(三) 次日醒来,只觉口干舌燥,头痛欲裂,心下暗暗懊悔:“玉妹兰妹都劝过我,酒须少喝,怎么一见到二哥,便什么都忘了!” 他推门而出,见朱波与一名帮中弟子在门外伺候,问道:“朱大哥,我二哥呢?”朱波急忙行礼道:“帮主起来啦!”秦川这才望见天上火红的朝阳,竟然已日上三竿了。 他一拍额头,暗叫:“糟糕,我喝得太醉,竟睡到辰时方起,岂不让邓长老和连舵主等帮中兄弟见笑?”又想起二哥,问道:“我二哥在哪个房间歇息?” 朱波尚未回答,只见邓长老和连栋二人并肩而来,喜道:“帮主醒了!”秦川脸上一红,讪讪的道:“在下醉酒贪睡,甚是惭愧!”邓长老呵呵笑道:“帮主说哪里话来,你和秦二侠多年未见,难得兄弟久别重逢,乃何等人生快事,自当浮一大白,不醉无归!” 秦川道:“我二哥也没睡醒么?” 连栋笑道:“秦二侠天没亮便起来了,见帮主正在熟睡,他没让属下惊扰帮主。秦二侠言道,昨晚已跟帮主说好,有要事须赶往海州一趟,不再面辞了,让属下转告帮主。秦二侠请帮主好生照料陆姑娘,他十日之后便回!” 秦川没料到二哥竟会匆匆而去,不由得一呆,心道:“昨晚喝酒时我曾跟二哥说了不少帮中之事,二哥又何曾说过要去海州了,难道是我喝多酒忘记了么?我本想让二哥这个老江湖帮我拿个主意,谁知他竟先离开了。还一去十日,吴长老和玉妹不知怎么样了,我哪能再等十日。唉,看来一切仍只有靠我自己了。” 又想:“二哥让我照料陆姑娘,却是何意?”问道:“陆姑娘怎么样了?”邓长老道:“今早秦二侠和属下已替她检查过伤势。并无大碍,只须按照草方抓药,过得十天半月,便可下床。” 三人来到陆秋娘房内,见她仍然昏迷未醒。连栋安排的两个婢女正在煎药。满屋子都是浓浓的药味。 三人退了出来。只见朱波引着店伴端了早餐到秦川房内。 秦川正吃间,忽听空中传来玎玲、玎玲数下清脆的银铃之声。他起身走到窗前,抬起头来,只见一头白鸽在空中打了一个圈子,扑将下来,停在天井之中的一人手上。 那人正是连栋。他向身旁的邓长老笑了笑。道:“但愿能有好消息!”伸手解下缚在鸽子腿上的一个小竹筒,倒出一张纸笺来。邓长老侧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失声惊“噫”了一声。 秦川在窗内问道:“什么事?” 邓、连二人神色郑重,面面相觑,均未作声。 秦川急忙快步而出,来到天井,顾不得店中另有客人,问道:“是不是吴长老有讯息啦!” 邓长老微一迟疑,便将那纸笺缓缓呈递给秦川。 秦川心头一惊:“莫非吴长老和玉妹有难!”双手颤抖。展开看时,纸笺上只有一句话:“陶舵主已遇害,吴、王二长老被困泰山派玉皇观内!”却未提及易婉玉和桑青虹二女。 秦川向邓、连二人望了望,见客栈人杂。便转身回房。邓、连二人跟着进去。秦川道:“此信何来,说的是真是假,究竟是怎么回事?”连栋长叹一声,缓缓的道:“这封信定是元兄弟舍命送来的!” 秦川道:“那是何故?”邓长老咳嗽一声。接口道:“启禀帮主,元福兄弟是本帮总舵的一名哨探,负责打探讯息。属下曾听连舵主说过。前次天道盟群贼在打麦场的下落便是元福兄弟探知的。元兄弟的笔迹属下倒也识得,确然无误,此次传讯,决计不假。看来泰山派已投了天道盟,他们害死了陶舵主,又将吴王二位大哥和玉姑娘他们困住啦!” 泰山派投入天道盟之事,秦川早已知晓。派中的谷虚、木虚等道士之死皆是他亲眼所见,自然不假。心想:“是了,泰山派、黄蜂帮早已归降沐长风,沆瀣一气,所以二蜂杀了小钱,群道困了吴长老。只是沐长风中毒难医,如今天道盟是谁在此间主持大局?” 秦川暗忖倘若消息属实,吴长老等自然是处境堪虞,安危难料,又想起陶平遇害,心中十分难过。 连栋伸手重重在桌上一拍,失声道:“啊哟,不好,元福兄弟八成也已遭遇不测了!” 秦川惊道:“连大哥何出此言?” 连栋叹道:“帮主有所不知。属下见元兄弟的字迹有些潦草,信上又带有血丝,想来此信是危险之际仓卒而就,故而有此推测,希望我猜错了!” 秦川和邓长老细细瞧那纸笺时,果然隐隐带有血迹。 秦川倒抽一口凉气,道:“看来吴长老他们情形不妙!”邓长老道:“帮主,事不宜迟,只有尽起本帮在泰山附近的帮众,一齐杀上玉皇顶,向泰山派的牛鼻子要人,同时查清陶舵主遇害真相!”顿了一顿,迟疑道:“只是帮主功力未复,不如留守在客栈,等我们……” 秦川一摇手,接口道:“邓长老,我内伤已好,不必担心!” 邓长老叹了口气,向连栋点头道:“连舵主,传令下去,除了黄宝和靳三留守在此保护陆姑娘,其余的所有弟子巳牌时分在城北会齐,备好家伙,准备杀上玉皇顶,向泰山派索人!”连栋领命而去。 秦川在客栈之中,不久便听得城内外半空中纷纷响起本帮的信号火箭之声。 他想自己执掌百戏帮以来,尚是初次率众与邪道正面交锋,虽有邓长老、连栋和闻讯陆续赶到的河北、山西、直隶等较近分舵的舵主、各堂堂主等人前来襄助,心中仍不免忐忑不安,又想:“若是当日萧县陶、韩、赵、桑四位舵主都在这里,加上玉妹和三位长老,人多势壮,那就最好不过了。” 百戏帮共设“四堂十三舵”,即除了总舵有四个香堂之外。另有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各个分舵。现下已来觐见帮主的堂主有青龙堂堂主解飞、白虎堂堂主刘承峰、朱雀堂主柳青青三人。 百戏帮的几名首脑在秦川房内反复计议。邓长老更将泰山诸峰的地图看了又看,什么日观峰、南天门、百丈崖等,何处有大小山峰、何处有寺院道观,从哪里上山最好,从哪里偷袭为佳。 秦川暗忖自己初出江湖,经验不足,此役无论胜负,定然难免折损帮中兄弟性命,忽地心念一动,道:“泰山号称天下第一山。最是险峻难行,莫说敌人难以应付,纵是这悬崖峭壁,一不留神,便会粉身碎骨。邓长老,我想独自一人先行上山探个究竟,你率领大家在后伺机而动。待我以本帮信号发出,大伙再冲上去接应,如何?” 邓长老一怔。随即明白帮主之意,沉吟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帮主此计原是不错。只是你的内伤……”秦川右手一摆,说道:“我的伤确已痊愈。不必担心,就这么办吧。” 众人见帮主心意已决,不由得面面相觑,作声不得。邓长老和几名堂主、舵主均道无论如何。不能让帮主一人孤身涉险。秦川却不愿帮中众弟子在情势未明之下贸然上山,倘有死伤,岂不愧对老帮主。 众人争议未定。连栋忽道:“帮主,邓长老,各位哥哥,在下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的望向连栋。 秦川道:“连大哥请说!”连栋俊脸含笑,微微欠身,说道:“帮主既然想单枪匹马独闯泰山,身先士卒,自是为了不愿众兄弟犯险。但试问我等身为属下,又有何面目坐视帮主孤身赴难!” 邓长老等均点头称是。朱雀堂主柳青青是个性格豪迈的中年美妇,也是在场唯一女子,她瞪视着连栋,道:“哼,然则以连兄弟之意,该当如何?总之让帮主一人独个儿涉险,那是万万不行!”她此言一出,几位舵主都纷纷附和,不同意秦川独上泰山。 连栋微微一笑,对群豪道:“柳堂主,众家哥哥,休要着急。”又向秦川一拱手,道:“属下思来想去,帮主之计固然巧妙,众位哥哥和柳姐姐的担心亦不无道理。不如这样:帮主带领两名帮中高手先上玉皇顶,神不知鬼不觉,若探得虚实,便发出火箭报信,后面大队人马则分批上山,轻功差险的则留在山下接应。帮主待时机一到,会齐人马,先围住玉皇观,再一举杀入。大伙儿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均各深以为然。邓长老沉吟道:“这样吧,便由属下陪着帮主先行上山,曾兄弟带领各舵兄弟随后接应,看信号行事,如何?” 秦川心下大喜,道:“很好,连舵主果然足智多谋,端的是好主意!” 几名舵主纷纷请缨,自愿跟随帮主同行。连栋道:“启禀帮主,既然邓长老安排由山西分舵的曾明大哥来统领大伙儿,不如由邓长老和属下二人,跟着帮主先行上山,也好照应!”他见柳青青又欲提出异议,便向她一笑,道:“毕竟泰山是在山东境内,兄弟忝为山东分舵舵主,岂能置身事外?” 柳青青秀眉一轩,本欲再提不同意见,转念一想,便不再作声。 山西分舵舵主“轰天雷”曾明哈哈一笑,道:“连兄弟这么急着上山救人,果然有情有义,桑舵主若是知道了,定然欢喜得紧。连兄弟,好事近矣!” 众人俱知连栋与桑青虹乃未婚夫妻,曾明以此打趣,无不莞尔。连栋俊脸微红,淡淡一笑,把头转向一边。 秦川想起桑青虹,点头道:“好吧,就按连大哥的意思办。”顿了一顿,又道:“邓长老,在下虽忝作帮主,惭愧得紧,毫无指挥对敌的经验。今次行动,便全权由长老发号施令,全帮自本人以下,唯长老马首是瞻!” 邓长老知帮主所言非虚,便当仁不让的躬身领命。 计议已定,百戏帮群豪簇拥秦川到得城外,行了约莫五里,峰回路转,到得一处山坳。秦川忽见前面黑压压的聚集了好几百人,声势浩大,不由得微微一怔。 曾明跨上一步,大声喝道:“秦帮主驾到!” 众弟子早已见到了秦川一行,纷纷站起,听得曾明跪拜下去,轰然叫道:“座下弟子,参见帮主大驾!” 秦川执掌百戏帮以来,尚是初次见到这么多帮众,不禁吓了一跳,急忙抱拳道:“众兄弟好,请坐!”众人起身后,有几名弟子搬了几个石墩来。邓、连等人拱手请秦川居中而坐,然后分两侧依次落座。 众弟子则散了开来,席地而坐,肃然无声。 秦川见百戏帮众弟子各按职份辈份,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的端坐不动,人人神情凝重,知是帮规如此,便不再多言。 邓长老离座而起,向秦川躬身行了一礼,转向众人,高声道:“众弟子听着:近来天道盟作恶多端,为祸天下,妄图灭绝江湖各大帮派,称霸武林。本帮自老帮主以降,已有不少兄弟惨遭荼毒,如今群贼更是勾结泰山派将本帮二位长老困于玉皇观之中,当真是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大伙儿且说说,我们百戏帮的宗旨是什么?” 此话一出,群情汹涌,满山轰叫:“行侠仗义,四海逍遥!” 过了片刻,邓长老双手虚按,待人声静了下来,朗声道:“不错,‘行侠仗义,四海逍遥’!本帮是侠义道的帮派,帮中兄弟干的全是江湖卖艺、自食其力的勾当。可如今邪魔歪道欺上门来,杀我兄弟,逼我就范。试问在其淫威之下,朝不保夕,谈何逍遥四海,谈何行侠仗义!” 群豪闻言,更是义愤填膺,均道誓与邪魔歪道对抗到底,决不屈服。 扰攘了好一阵,声音渐歇。邓长老向秦川低低请示几句,又向众人大声道:“帮主有令:即日起杀上泰山之巅,营救二位长老!” 四八 玉皇之巅(一) 四八、玉皇之巅(一) 分派已毕,秦川率领邓长老、连栋二人先行上山。 三人展开轻功,由南麓登山。拾级而上,行了四十五里,山道尽皆是砌石为磴,其级约有七千有余。 泰山正南面有三谷。中谷绕泰安城下,即古之郦道元所谓环水也。 秦川见邓、连二人攀山越岭之际,捷逾飞鸟,矫若灵猿,身手着实不凡,竟视九曲十八弯的岱宗天险如康庄大道一般,心中暗喜:“我只道邓长老武功不低,想不到连大哥这么文秀英俊的儒雅模样,竟也有如此了不起的身手!难怪他年纪轻轻,便做了山东分舵的舵主。此行有他二人相助,胜算便多了几分!” 他不愿炫耀轻功,始终不即不离的跟着二人。当晚在中岭一处山洞中歇了。翌日循着西谷,继续前行。 第三日巳牌时分,三人上得玉皇顶来。秦川纵目而望,但见山势险峻,松树苍翠,鸟鸣嘤嘤,流水淙淙,眼前十余幢道观屋宇疏疏落落的散处于山顶各处,多是依着山势或高或低而建。 其时阳光普照,山下春意渐浓,但在半山之上,仍有大片经冬未消的皑皑白雪,阵阵朔风吹来,寒意袭人。 他久居峨眉崇山峻岭之间,见惯了灵秀的蜀地山色,此刻置身泰山绝峦,但见山顶多石少土、松苍石玄,景致与峨眉大异其趣,却另有一番雄奇之韵。 连栋忽然吟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帮主,当年孔夫子登泰山而小天下,想来这泰山应是天下最高的所在了吧?” 秦川身处绝峰,只觉天下皆小,正自感叹泰山景致之奇,造化之妙,听连栋这么一问。笑道:“连大哥好雅兴!泰山号称东岳,向为五岳之首,自然是极高的所在!” 连栋双目凝视着秦川,道:“属下想请教帮主,泰山是否天下最高?” 秦川微一沉吟,道:“有道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泰山自然是极高的,至于是否最高。惭愧得紧,兄弟孤陋寡闻,难以回答连兄!” 连栋笑了一笑,转望山下,不再作声。 邓长老查看了一下周遭地形,说道:“快到啦!再往前行,容易被人发觉。帮主,咱们是夜探呢,还是设法现在便潜入?” 秦川望了望日头,皱眉道:“救兵如救火。事不宜迟!”邓长老摇头道:“只恐白昼容易暴露行藏,打草惊蛇,还望帮主三思!”秦川未答,连栋已拍手叫好:“帮主说的是,救兵如救火。怎能再等上半日!” 邓长老仍是觉得不安,说道泰山派不乏高手,若被发觉,岂非耽误大事。 秦川心道:“邓长老说得也有道理,只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感彷徨,忽听连栋说道:“帮主,邓长老,不如让属下先上去看看,若见到有什么不妥,立即溜回来便是。”秦川尚未接话,邓长老插口道:“也好,你千万小心!” 连栋微微一笑,向秦、邓二人抱了抱拳,飘然而上。 秦川本欲先行探路,见连栋自告奋勇,只得罢了。邓长老见他面有不安之色,微笑道:“帮主不必担心,属下是看着连栋长大的。这小子鬼机灵,探路踩点是他的看家本领,料也无妨。”秦川这才放心。 过了良久,连栋才飘然而回,笑道:“造化,真是造化!” 秦川问道:“连大哥看到什么啦?” 连栋道:“泰山派起了内讧,正吵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他顾。只是属下在道观的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却不见吴长老踪迹!” 邓长老问道:“你可知泰山派为何内哄?”连栋摇头道:“泰山派高手众多,属下未敢接近,不知详情。”秦川道:“咱们快去瞧瞧吧!”邓长老道:“咱们悄悄行事,随机应变。” 当下连栋在前带路,三人到得玉皇观外。只见两个手执长剑的道士来回巡视,虽然说是巡查守卫,但二人神情落寞,毫无防范警惕之心。 连栋打了个手势,伏低身子,借着山势树形悄悄绕到观后。三人无声无息的跃到观内,几个起落,越过两重大屋,到得一座气象宏伟的大殿后。 “玉皇观”构筑于玉皇顶之上,倚山而建,共有十余栋大小不等的屋宇。连栋带秦邓二人展开轻功,径行跃到一处宏伟的大殿顶上。 三人伏在屋面上,察看周遭动静。 秦川见偌大的道观内空荡荡的,只一处小院内有三五个道士,正在搬柴担水,舂米洗菜,却是观中火工道人,竟看不到一个会功夫的练家子,正感好奇,忽听得大殿内隐隐有人在激烈争辩,声音虽不甚响,但各人语气显然都是十分愤怒。 他耳力奇佳,当即凝神听去。 只听一人愤愤的道:“大家怎么都不说话啦,难道我泰山一派从此便消失在江湖之中了不成?师父和木虚师叔都已暴露,江湖上现已传开,有道是前车之鉴,我们怎地还不引以为戒?” 另一人怒道:“住口!三元师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谷虚掌门师兄是你师父,木虚师兄也是你师叔,你怎能口出不敬之言?” 先前那人哼道:“宁虚师叔,我三元一向敬重恩师和木虚师叔,从无半点不敬之意。但是师父投靠天道盟,甘作那残杀武林同道的‘天道使者’,此举实是陷我泰山派于不义!我相信师父定有苦衷,可如今你才做了几日掌门,便要全观奉那姓沐的奸贼命令行事,岂非重蹈师父和木虚师叔的覆辙?” 秦川听到这里,向邓、连二人打个手势,示意且稍待片刻,自己先去瞧瞧。待见二人点头会意,便长身而起,轻轻一纵,迅捷无伦的掠将过去,到得窗外,身形倏地一翻而落。一个“倒卷珠帘”, 足钩屋檐, 在窗格纸上轻轻刺了一个孔,向内探头张望。 邓、连二人见帮主露了这手神乎其技的绝妙身手,不禁面面相觑,伏在屋面上默不作声,均是难掩惊诧之情。 秦川凑眼向窗内一张。不由得微微一惊,只见大殿内黑压压的坐满了道士。约有百余人之众,各自盘坐蒲团之上,围着站在当中争辩不休的两名道士。殿中人数着实不少,除了那辩论之声外,余人均鸦雀无声。 那两名道士兀自争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秦川从声音中听出,那黄冠短须、又矮又胖的是宁虚,青袍黑脸、长身宽臂的则是三元。 宁虚胀红了脸,恼羞成怒,厉声道:“三元。你师父有什么苦衷?他只是为了保全我泰山派而已!难道你要全观上下都像崆峒派、铁剑门一般,死伤殆尽,祖宗基业就此毁于一旦?” 三元大声道:“难道你要全观上下都跟着你助纣为虐,帮着天道盟铲除武林同道?宁虚师叔,似你这样的掌门。何以服众!” 宁虚气得脸色铁青,大声道:“反了,反了!” 忽听一人放声大哭,长叫:“我泰山派自祖师爷观日真人创派以来,一向行侠仗义,造福苍生,想不到如今竟沦落成邪门歪道,比当年的魔教还不如呢?呜呜!” 宁虚顿足斥道:“胡闹!通虚师弟,你身为师叔,怎么也跟着晚辈一鼻孔出气,简直是为老不尊,好不自重!” 一个黑脸道人站了起来,正是通虚,他伸袖抹了抹眼泪,哭道:“呜呜,掌门师兄,沐长风指定你做了我泰山派主持,呜呜,你便忘了本派祖师爷的规矩了,呜呜,三元师侄说得有道理,你关押江湖同道,便是助纣为虐,便是陷我泰山派于不义!” 他边哭边指责宁虚,哭得固然伤心,骂得也甚畅快。 秦川听了“关押江湖同道”之语,心中一喜:“吴长老他们果然被困在此!原来泰山派新掌门宁虚在召集门人,劝大家遵奉天道盟的号令。这三元和通虚二位道长不愿附逆作恶,倒是挺有骨气。”想起那日沐长风在梁山上派那黑衣人传令,让宁虚接任泰山派主持之事。想来这宁虚自是早已效忠过沐长风了。 果听宁虚厉声喝斥:“通虚师弟,你若再扰乱人心,对本座犯上不敬,搅我的局,休怪做师哥的翻脸无情!” 通虚道人似乎胆子甚小,听到这话,哭声便低了很多,不敢回嘴,口中却仍是轻轻的嘀咕。 猛听得呛的一声响,三元拔出长剑,大声道:“各位师伯师叔,师兄师弟们,难道大家眼睁睁的瞧着我泰山派从此沦为魔道?若是再屈从‘天道盟’,纵然是保全了我泰山派,大家死后还有何面目去见本派列祖列宗!” 这句话一出口,大殿内登时一阵喧哗。群盗中不乏正义之士,均道泰山派堂堂名门正派,实不该屈服于邪门歪道的淫威之下,更不该助纣为虐,胡作非为。 宁虚又惊又怒,眼见群情汹涌,难以压制,他初掌门户,根基未固,陡遇此变,不由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泰山派群道正吵嚷间,蓦地里一条人影从横梁上跳下,人未到,剑先至,青光一闪,三元惨叫一声,后退了两步,胸口一道血箭如涌泉般喷出。呛啷声中,手中长剑落地,他身子也摇摇晃晃,缓缓倒下。 大殿内已多了一人。 秦川在殿外瞧得分明,此人忽然从横梁上飞落,眨眼间挺剑刺死三元,出手迅捷无伦。只见他皂衣长剑,轻纱蒙面,从形貌看来,赫然便是近日江湖上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天道使者”。 群盗陡见此人,尽皆变色。 宁虚急忙跨步上前,躬身行礼,颤声道:“贫道宁虚见过上使!” 那黑衣人还剑入鞘,大喇喇的道:“宁虚道长,本座那天奉盟主之命来此将贵派的‘银丝拂尘’交给你,让你执掌泰山门户,想不到你竟这么脓包,连个后辈师侄都管教不了!嘿嘿,难道你想让泰山派惨遭灭门之灾!” 宁虚身子发抖,颤声道:“是贫道无能,请上使息怒!贫道这便……这便重重处罚犯上作乱之人。” 那黑衣人转过身子,负手背后,冷冷的道:“你堂堂一个泰山派掌门,竟连一群牛鼻子都管不住,非废物而何!好,本座倒要瞧瞧,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不听话的杂毛?” 宁虚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微一转念,刷的一声响,长剑指向通虚,喝道:“你适才敢跟着三元多嘴多舌,以下犯上,还不滚出来受死!” 通虚大惊,杂在群盗之中,脸色苍白,不住后退,不敢作声。 宁虚向群道中指指点点,喝道:“你,你,还有你,适才胆敢对本掌门不敬,快快滚出来!”那几名道士惮于“天道使者”的威势,纷纷变色,竟不敢上前应上一声。 宁虚见群道噤若寒蝉,心中大定,当下快步上前,伸手将通虚从群道之中揪了出来,重重掷在黑衣人脚下。 通虚面如土色,浑身发抖,瘫软在地。 宁虚心知欲平息那黑衣人之怒火,必须先杀了通虚,以彰忠心,又想到此时杀一儆百,也足以让其他不服的同门从此胆寒,当下一咬牙,左手斜引,右手长剑递出,嗤的一声,一招“剑指天南”,剑尖疾向通虚咽喉刺去。 群道在天道使者的积威之下,人人胆战心惊,更还有谁敢出头干预? 蓦地里寒光一闪,“叮”的一声轻响,宁虚手中长剑堪堪刺及通虚颈前,突然间断为两截! 四八 玉皇之巅(二) 四八、玉皇之巅(二) 众人惊呼声中,忽见黑衣人身形一晃,迅捷异常的抢出殿外。 原来秦川见通虚性命难存,危急中伸手摸出一块碎银子,以内力弹出,震断宁虚的长剑。他甫一出手,那黑衣人便即察觉,挺剑冲出。 秦川心念电转,自己这番情急救人,已经暴露行藏,但那黑衣人陡然现身,身法之快捷轻灵,却也大大出乎他之意料。 他向邓、连二人藏身之处摇了摇手,示意二人不可出现,身形一晃,自檐角上轻飘飘地落入殿外天井之中。 那黑衣人冲到殿外,一眼望见秦川,不由得“咦”的一声惊呼,失声道:“真的是你!” 二人目光相接,霎时之间,秦川立时认出此人便是当日梁山之上向沐长风报告谷虚和胡一图行踪的那名黑衣人,其时他已觉得好生面熟,此刻再见,便即想起此人来。 当下微微一笑,跨前一步,躬身行礼,道:“丛前辈好,当日在少林寺一别,不意又在此处相遇,前辈别来无恙!”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又改口道:“不对,应该是水泊梁山一别才是!” 那黑衣人认出了秦川,秦川也认出了他。 正是华山派掌门丛铁干! 丛铁干见秦川认出自己,微一犹疑,缓缓揭去面纱,脸上满是惊骇之意,道:“迄今为止,你是唯一一个能从天道使者手下生还的人!” 秦川想起上官信之言,摇头道:“听说江南绿箫公子也曾经在杭州打得天道使者铩羽而归,落荒而逃!” 丛铁干勃然变色,恨恨的道:“上官信那小子也算是个人才,只可惜最终仍然落在我们盟主手中,插翅难飞,焉有生还之望!” 秦川叹道:“晚辈那天晚上确实亲见上官公子被沐前辈所擒,不知他现下怎么样啦?” 丛铁干冷笑道:“落入沐盟主手中。还能怎样?自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二人对峙而立,正自交谈之际,泰山派群道已纷纷涌出殿门,刷刷刷刷声响,众人都拔出了长剑,却将秦川团团围住。 宁虚越众而出。横剑当胸,双目瞪视秦川。厉声道:“阁下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本派重地!” 秦川适才听得众人对答,心中对其为人颇为鄙视,哼了一声,冷然道:“素闻泰山派乃江湖侠义门派,想不到你一个出家之人,竟会残杀同门,投靠邪门歪道,甘心沦为天道盟帮凶,当真可笑之极!” 宁虚脸色大变。喝道:“布天门剑阵,给我拿下!” 话声未落,早有八名道人纵身扑上,分从四面一齐围攻秦川,长剑闪处。嗤嗤嗤嗤,剑尖同时招呼过来,直取秦川全身大穴。 秦川听到“天门剑阵”之名,心头一凛:“这阵法一旦全部展开,只怕不易破解,不如来个先发制人!”纵身跃起,凌空翻转,双脚鸳鸯连环,左起右落,左落右起,倏忽之间接连踢出了八记“狂风落叶腿”。但听得啊哟啊哟、叮叮当当之声不绝,脚尖伸处,八名道人一一手腕“内关穴”中脚,一一长剑脱手而飞,一一被踢翻在地。 霎时之间,满天长剑纷飞,吓得周围的群道纷纷跳跃退避,惊呼声、喝斥声、兵刃撞击声响成一团。 秦川并未拔剑,只以拳脚功夫轻松却敌,群道尚未瞧清他的出手,顷刻之间八人已倒地一片。 宁虚脸上微微变色,正欲发作,丛铁干一摆手,说道:“宁虚道长,这少年所使的乃大风堡的‘狂风落叶腿’,他便是近来声名鹊起的大风堡四公子,百戏帮新任帮主秦川!”宁虚脸上满是惊骇之色,嘴唇微颤,张了几下,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突然间人影晃动,呼呼两声,伏身在屋顶的邓、连二人双双飞身而下,跃到天井之中,分站在秦川身后左右。 宁虚勃然变色,双掌一拍,打了个手势,早有十余名道人仗剑窜上屋顶,在道观四处巡视检查,生怕另有敌人暗中潜伏。 另有数名道人立即把守了各处关口,静候宁虚发落。 秦川暗忖:“这下我三人暴露了行藏,只有硬碰硬了!” 丛铁干道:“秦川,你胆子不小,就凭你们三个人,敢来玉皇顶逞能!” 秦川叹了口气,说道:“前辈,虽说‘三帮六派’已瓦解冰消,但华山派和泰山派向来行侠仗义,正大光明,你们又何苦自甘堕落,跟天道盟……” 丛铁干不待他言毕,猛地左手一摆,冷冷的道:“人各有志,不必多言!秦川,你来玉皇顶做什么?” 秦川道:“本帮的长老和舵主可能被困于此,我来救回他们!”丛铁干哼了一声,道:“你可知跟沐盟主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难道你比东方权、百里艺、唐二先生还厉害?年轻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否则丢了小命,悔之晚矣!” 秦川摇了摇头,沉声道:“总之不救回吴长老他们,晚辈决不罢手!请前辈高抬贵手!” 丛铁干缓缓拔出长剑,道:“那日在少林寺你曾经接过老夫的鹰爪手,足见内力深厚,拳脚功夫了得,今日再见识一下丛某的华山剑法!按照江湖规矩,你只须在兵器上打赢了老夫,丛某自不会为难你!” 秦川后退一步,剑尖朝地,拱手为礼,道:“既如此,请前辈赐招!” 丛铁干身形一晃,叫道:“看剑!”嗤的一声响,白光闪处,分心便刺。 秦川竖剑相挡,意欲荡开剑尖,岂知双剑甫交,蓦地寒光大盛,丛铁干的长剑陡然变刺为挑,一招“横云断日”,径取咽喉。这一下变招诡异,令人防不胜防,转瞬间剑尖已及喉头,秦川大骇之下,急忙向左窜出。 令秦川惊骇之极的是。这招“横云断日”他曾在汉中小镇、少林寺外先后见段七和两名黑衣人使过,颇知其奥妙,岂料一模一样的招数自丛铁干手中使出,迅捷灵动,相差实不可以道里计,端的是威力惊人,无从招架。 丛铁干冷笑声中。招式又变,改为回剑圈转。攻他腰胁。这一招“玉带围腰”更是华山剑法中的高明家数,凶险无伦,秦川急忙横剑封住。丛铁干手中长剑突又轻飘飘的转了方向,斩向他左臂。秦川侧身避开,还了一剑,丛铁干剑走偏锋,竟不挡架,剑尖颤处,斜刺里反点他手腕。 瞬息之间,丛铁干已一口气抢攻了一十三招。招招变幻莫测,剑剑狠辣迅捷,实令人防不胜防。秦川苦苦招架,横剑严守门户,几无还手之力。 秦川愈斗愈惊。暗想:“华山派的剑法端的厉害。我只道丛铁干的鹰爪手了得,岂料他的华山剑法更难对付。看来只有用爹爹的‘大风剑法’斗他一斗了!” 蓦地右足一点,拔身纵高,轻飘飘的跃上殿顶,叫道:“丛前辈好剑法,院子里施展不开,晚辈在此恭候!”丛铁干冷笑一声,跟着腾空而起,落在他对面。 秦川道:“下面人多,晚辈怕刀剑无眼,伤及无辜!” 丛铁干点头道:“你的轻功很好。接剑吧!”不等秦川再说话,欺身而进,寒光暴起,剑刃嗡嗡有声,剑尖连颤,霎时间白光如练,剑气纵横,已将秦川笼罩在重重剑影之中。 秦川但觉四面八方尽是丛铁干的身形剑影,当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数招既过,随即恍然大悟:“他知我轻功不弱,怕我一味躲闪,所以招招紧迫,便是逼我硬碰硬。” 他本拟采取闪避游斗的战法,此刻却是避无可避,当即端立不动,挺剑迎上,凝神接剑。 蓦地当当当声响,双剑连交,火星四溅,殿下仰头观战的泰山派群道和邓、连二人见到如此精彩的剑法,不由得轰然喝彩,纷纷叫好! 丛铁干冷笑道:“大风神剑,果然了得!” 猛吸一口气,长剑中宫直进,剑尖不住颤动,刺到中途,忽然转而向下,剑芒闪闪,乃是华山剑法的一招“落叶萧萧”,端的是秋风肃杀,落木凋零。 秦川凝立如山,竖剑挡开,还了招大风剑法中的妙着“雷霆万钧”。 双剑铛的一声大响,火花暴长,丛铁干虎口一痛,长剑险些脱手。他见秦川一副神定气闲,好整以暇的模样,不由得惊怒交集:“我只道兵器上能胜得了这小子,没想到他已尽得大风神剑真传,难道今日会败在他手上不成?当日在少林寺中胜他不得,如今再败,岂不令天下英雄耻笑?” 当下一声长啸,身形如风,滴溜溜的转个不停,长剑连连递出,剑招却变得奇巧灵动,兼之他催动了华山派的内功,当真是奔腾矫夭,气势如虹,竟从四面八方抢攻。 秦川但觉丛铁干长剑矫若游龙,一剑快似一剑,剑气如波涛般一浪高过一浪,诸般杀招源源不断,层出不穷,自己处在核心苦苦坚守,不禁暗暗心惊:“华山剑法恁的厉害,我若稍有差池,立时便会血溅玉皇顶!” 当下稳住心神,展开大风剑法,夹以下山以来领会的 “以意驭剑,意在剑先”的武功要诀,抵挡着华山派掌门咄咄逼人的猛烈攻势,竟也是愈斗愈勇,愈斗愈强。 “大风剑法”宜动宜静、可攻可守,当真是动若风雷,静如磐石。秦川初时是被华山剑法逼得无法退避,斗到后来,渐有所悟,长剑越发随心所欲,挥洒自如。双足轻踏琉璃瓦面,绝不移动半分。 堪堪斗得一百余招,蓦然间丛铁干一招“银瓶乍破”,剑法中夹以掌法,横剑格开秦川的剑身,左掌乘机拍向他右胁要穴。 这招剑中带掌的杀招乃丛铁干毕生绝学,向来每战必克,击败过不少武林中成名的英雄豪杰。秦川陡感一股凌厉的掌风袭来,微微一惊,当即左肘回撞,径取丛铁干的左臂“清冷渊”。这一招却是以攻为守,不待丛铁干挨到他身体,他自己的左臂便会被秦川废掉。 果然丛铁干大惊之下,急忙侧身收掌,圈剑回守。忽地白光闪动,秦川的长剑反转,变守为攻,霎时间剑光变为三道,丛铁干“啊”的一声惊叫,运剑相接,不料对方全是虚招。他惊慌之下,斗觉眼前一寒,剑尖已近眉心,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丛铁干浸淫数十年的华山“鹰爪手”精髓尽展,闪电般抓住秦川的剑尖,往外急推。 秦川这招“云龙九式”剑法中的一招“云龙三现”,乃其父秦宾王晚年所创,实是初现江湖。不料危急中丛铁干竟冒险以“鹰爪手”来破解,居然以手指拿住了剑尖,秦川也自佩服不已。 二人这般神乎其技的身手实是妙绝天下,泰山派群道和邓、连二人在殿下仰头而望,无不叹为观止,看到惊心动魄之处,竟连喝彩叫好也都忘了。 四八 玉皇之巅(三) 四八、玉皇之巅(三) 丛铁干一举抓住秦川剑尖,后怕之余,也自暗暗得意,正待进一步抓拿抢攻,却不料秦川的大悲玄功深厚异常,陡觉剑尖上一股热气涌上,他心念电转,急忙松开了手,右手长剑一封,护住面门,纵身后跃。 秦川踏上一步,挺剑刺出。丛铁干竖剑推出,还了一招“推窗望月”,意欲护住面门,岂知秦川的长剑倏地变招,刺到中途,忽然转而向右,一招“大风起兮”,双剑相交。 “当”的一声大响,丛铁干的长剑登时脱手飞向半空,远远向观外的万丈悬崖急掠而去!众人但听得长剑破空之声呜呜响起,风声大作,纵目望去,斜阳下但见剑身兀自在空中旋转不息,堕下万丈悬崖,终于不可复睹! 丛铁干恼羞成怒,霎时间脸上青气大盛,大喝一声,左掌疾翻,势夹劲风,猛往秦川胸口拍去。秦川不愿占他便宜,当即还剑入鞘,伸掌相对,砰的一声响,双掌相交。丛铁干身子飘开,秦川却端立不动。 丛铁干满面羞惭,狂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蓦地里双足一点,身子弹出数尺,转身跳上玉皇观墙头,头也不回的落荒而去! 秦川愣了一愣,没料到这番惊心动魄的生死恶斗,竟如此收场。 众人见这少年竟将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天道使者打得吐血弃剑,落荒而逃,无不耸然动容,一时呆呆仰望着殿顶的秦川,均是作声不得。 秦川呆立片刻,这才一跃下殿,落在院中。 这边厢连栋向邓长老道:“原来帮主的内伤果然已大好了!”邓长老脸现疑惑之色,沉吟道:“难道帮主服了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秦川走到二人身边,向满脸惊惶之色的宁虚冷冷的道:“请道长将敝帮被关押的长老放出。避免泰山派和百戏帮再起干戈!” 宁虚呆了呆,讪讪的道:“放……放人?” 连栋接口道:“不错,立时放人,难道宁虚道长还想跟敝帮秦帮主再来个一决雌雄么?” 群道中忽有一人越众而出,正是那胆小怕事却又不甘归降的通虚道人,他向秦川道:“秦少侠,我去放贵帮朋友出来!” 秦川想起马上便要见到易婉玉。胸口一热,抱拳道:“多谢。有劳道长!” 通虚迈步欲行,忽听宁虚尖声叫道:“通虚师弟,你好大胆子,没有掌门号令,你敢擅作主张,私自放人?” 通虚霍地转身,双目冒火,咬牙切齿的道:“你这个武林败类,根本没资格做本派掌门!” 群道本就不乏反对宁虚之人,只是忌惮他背后有不可一世的“天道使者”撑腰。以致敢怒而不敢言。此时见天道使者已狼狈败走,通虚此话一出,登时纷纷叫嚷:“不错,宁虚,你不配做本派掌门!” 宁虚忽然取出一根银白色的拂尘。高高举起,大声道:“本派掌门信物在此,凡我泰山门下,跪下行礼,不得造次!” 泰山派群道登时面面相觑,纷纷跪拜下去,少数人犹豫了片刻,跟着陆续跪倒在地。 秦川见众人对那拂尘敬若神明,登时想起自己身上的鱼肠剑,心道:“定是沐长风从谷虚道人手中得到这柄拂尘,他令丛铁干当众赐予宁虚,泰山派群道这才不敢不服!” 忽听宁虚叫道:“大家听着,布天门剑阵,将这三个闯入者拿下!”群道发一声喊,仗剑列阵,将秦川三人团团围住。 秦川向邓、连二人一摆手,大声道:“我来闯阵,你们在后面接应!”邓长老叫道:“帮主小心!天门剑阵是由‘四象阵’演变而来,阳分太阳、少阴,阴分少阳、太阴,是为四象,这帮牛鼻子多半会以‘反四象’阵来对付我们!” 蓦地里群道轰然发作,刷刷刷刷,四柄长剑同时向秦川招呼过来。 秦川不敢托大,挺剑格挡,强行荡开四剑。 不料四剑甫去,左右方同时又有四剑攻来,剑光闪烁,其势如风,迅捷无伦。 “天门剑阵”由八名执剑道人组成,分别为太阳、少阴,少阳、太阴四组,每组二人,一人挺剑刺敌,另一人运剑相护,轮流攻守,互相配合。阵法催动之时,四组八剑纵横飞舞,强攻硬取,寻暇抵隙,实是威力无穷。 秦川心下暗赞:“泰山派中果然卧虎藏龙,这左右四剑中,至少有两名高手在内!”当下舞动长剑,身形在人丛中穿来插去,东一劈,西一斫,瞬息间便有十余把长剑断为两截,纷纷堕地。 “天门剑阵”虽然威力惊人,对付寻常武林人士无往不利,但秦川武功已臻一流高手之境,自然困他不住。 回身望时,只见邓、连二人各自挥舞兵器,与八名道人的天门剑阵激斗在一起。邓长老使的是单刀,连栋使的却是双戟。 秦川连破一波又一波的“天门剑阵”,毫无怯意。他不愿多伤人命,长剑霍霍,拳脚呼呼,虽铡看似一阵狂风暴雨的大攻特攻,实则是点到即止,只打得群道剑折人翻,呻吟哀号之声大作。 他斜目一瞥眼间,只见邓、连二人也各自破了两阵,心想:“泰山派有百余之众,若是这般耗下去,只怕他二人难以支持下去。” 斗到分际,又一瞥眼间,望见通虚正站在殿门台阶上挥舞长剑,指挥作战,他心念一动,当即又斩断两柄刺向自身右胁的剑尖,双足一点,倏地从人丛之中飞越而出,跃向殿门,猛往通虚扑去。 宁虚忽见秦川如飞将军自天而降,一惊之下,当即挺剑迎上,不待秦川落下,纵身过去,刷刷刷三剑,径削他的双腿。 他是泰山派前掌门谷虚的师弟,剑法也自不凡。但秦川已见识过谷虚、木虚等人的泰山剑法,对这招“顽石点头”殊不陌生,当即双腿连环踢出,“狂风落叶腿”快若狂风,竟不畏利剑,齐齐踢到。 宁虚大惊之下,急忙撤剑,向后跃出。 秦川身法何等迅捷,不待他站定身子,倏地欺身逼近,剑刃颤动,已在他喉头上轻轻一割,划了道浅浅的口子。 霎时间宁虚心胆俱裂,全身冰冷,直道咽喉已断,当即抛下长剑,面如土色,簌簌发抖。秦川出手如电,连点他胸前六处大穴,又从他怀中取出那柄银色拂尘,高举过顶,扬声叫道:“大家住手!” 他内功深湛之极,这一声断喝,登时回荡在玉皇顶上,犹似春雷大作,人人耳中嗡嗡作响。观中激斗的众人同时打了个寒噤,纷纷停下。 只见秦川高举着那柄银白色的拂尘,朗声道:“泰山派众弟子听着,贵派掌门信物在此,大家不得造次!” 这一下奇变横生,群道眼睁睁的望着秦川,面面相觑,又是错愕,又是诧异,均是作声不得。 便在这时,陡听得呼呼声中,人影晃动,只见邓、连二人已快步抢到秦川身边,各执兵器,在旁守护。 秦川目光向人群中望去,朗声问道:“通虚道长何在?”通虚在人群中应声而出,行礼道:“秦少侠有何吩咐?” 秦川道:“这柄拂尘乃贵派掌门信物,在下不便掌管,且请道长收回!” 通虚双手连摇,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本派的银丝拂尘,只有掌门才能收执!贫道何德何能,岂敢觊觎宝物?” 群道中有不少人叫嚷起来:“通虚师兄,还是你来做掌门吧?”“不错,通虚师兄做比宁虚好得多,至少不会投靠魔道,胡作非为。”“总之不能再让宁虚这个叛徒再做掌门!”“本派掌门,非通虚师兄莫属!” 通虚大摇其头,不敢接拂尘。 秦川心下嘀咕:“这位通虚道长为人虽不坏,胆量却不大,不足以担当大事!”朗声道:“通虚道长,请先将敝帮被关押的朋友放出来,在下立将贵派宝物奉还如何?至于贵派谁做掌门,还是各位速速酌定!” 群道一阵扰嚷,议论纷纷,始终拿不定主意。 忽然一名黄皮道人叫道:“通虚师兄,你为什么不愿做本派掌门,难道你想把本派继续交给宁虚不成?” 通虚向宁虚瞪了一眼,“呸”的一声,在地下重重吐了口唾沫,道:“这个叛徒只会令我泰山派蒙羞!” 那黄皮道人道:“既如此,你为何不做这个掌门?” 通虚叹道:“静虚师弟,我自问武功不及谷虚师兄,连他也……也甘心投靠天道盟,做什么‘天道使者,’唉,我是怕天道盟的人再来泰山,我打不过人家……” 泰山派群道商议不决,均以“天道盟”为患。 秦川听到这里,蓦地里后腰一麻,已被人不声不响的点了穴。一惊之下,只听邓长老叫道:“连栋,你想干甚么……”他心中一凛:“不好,是连栋暗算我!” 其时只有连栋和邓长老分别守护在他背后,他万万没有想到,变生肘腋,竟会是身边人骤然发难,出手暗算了自己。 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兵刃相撞甚急,却是邓长老和连栋单刀对双戟,生死相搏的激斗了起来。 四九 祸起萧墙(一) 四九、祸起萧墙(一) 泰山派群道见百戏帮内部忽生叛乱,不由得又是好奇,又是惊讶,均各退在一旁,静观其变。 只见邓、连二人激斗了二十余招,邓长老突然间一声痛哼,左臂鲜血长流,已被戟尖所伤。连栋出手如风,欺近身来,左戟倒转,重重撞在邓长老胸口“神封”、“玉书”两穴上。劲力到处,邓长老委顿在地,铮的一声,单刀脱手落地,身子已动弹不得。 便在这时,从后院奔进来一名瘦长身材的年轻道士,远远望见秦川受制不动,邓长老中伤倒地,不由得“啊”的一声惊呼,满脸关切之情。只是其时众人惊愕之下,均未曾留意。 连栋收了双戟,哈哈一笑,身形一晃,抢到秦川身边,右手运指如风,一口气补点了他胸前六处大穴。秦川呆立当地,眼睁睁的瞧着连栋,作声不得,犹如泥塑木雕一般。 宁虚叫道:“连少侠,快来帮贫道解穴!”秦川并未点他哑穴,是以他身子虽动弹不得,却能张口呼叫。 连栋嘴角边露出鄙夷之色,哼了一声,从秦川手中夺过银丝拂尘,施施然走到宁虚身旁,在他胸前和背后推血过宫,想要帮他解穴。哪知他试了几下,宁虚仍是一动不动。 连栋稍一迟疑,转头望了望秦川,大拇指一翘,赞道:“帮主,你的点穴功夫可高明得紧啊,连在下也解不开。佩服,佩服!” 秦川僵立当场,心念电转:“原来眉月师太传话中的‘门户有变’,倒和兰妹所猜不谋而合,想不到这个帮中叛徒。竟尔应验在连栋身上!”心中又惊又怒,只是哑穴被点,不能说话。 连栋吁了口长气,侧头打量着秦川,轩眉笑道:“帮主,真想不到你武功竟如此厉害!唉,若非你打退了华山派的丛掌门,又破了泰山派的天门剑阵。还妄图说服泰山派叛离沐盟主,情势万分危急,属下若不及时力挽狂澜,只怕会误了沐盟主的大事。帮主莫怪,属下也是不得不然,实在是情非得已!” 秦川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是目不转睛的瞧着连栋,始终猜想不出他为何会突然从背后偷袭自己。 连栋举起拂尘向泰山派群道扬了扬。双手一拱,叫道:“各位,宁虚道长乃是沐盟主亲定的贵派掌门,玉皇观主持,我劝诸位好生替沐盟主做事,休生异心,免招杀身之祸!” 通虚和静虚二道不约而同的问道:“尊驾是什么人,凭什么在此耀武扬威、指手划脚?” 连栋哈哈一笑,先将拂尘插入腰际。又伸手从身边摸中取出一块黄澄澄的令牌,高高举起,叫道:“‘天道之令,天地皆应!顺者有生,违者无命!’这句话各位想来都听过吧?” 通虚凝目一瞧,果然便是传说中的“天道令”,脸上陡然变色。失声道:“你,你也是天道盟的人?” 连栋傲然道:“不错!你别以为秦川侥幸打败了一名‘天道使者’,便能救得你泰山派。不妨实话告诉你们,沐盟主手下高手如云,谁要是对他老人家存有二心,定教你们人人死无葬身之地!” 通虚倒抽了一口凉气,问道:“连栋,你身为百戏帮舵主,为什么暗算贵帮秦帮主和邓长老?” 这句话,自然也是秦川和邓长老的疑问。 连栋转脸向秦川望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道:“秦帮主,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吧,属下其实也是‘天道使者’之一!”又向躺在石阶上的邓长老拱手道:“邓叔叔,小侄出手不知轻重,多多冒犯。你老人家别生气,等大功告成之后,小侄再向您负荆请罪!唉,只怪您老人家一向老谋深算,武功又高,极易坏了大事,情非得已,小侄也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他见邓长老咬牙切齿,双目如欲喷出火来,微微一笑,又望了望目瞪口呆的泰山派群道,越发得意,笑道:“各位不必惊慌,今后泰山派和百戏帮都将会听命于天道盟,咱们便成了自己人。哈哈,用不了多久,相信整个中原武林都会独尊沐盟主他老人家!” 静虚叫道:“不可能!还有大风堡和少林、武当等帮派,天道盟势力再强,又怎能一一击破?姓连的,你休要胡言乱语?” 连栋拊掌大笑,道:“静虚道长言之有理!只不过再过不久,大风堡和百戏帮、丐帮一干人都将会臣服于沐盟主,区区少林和武当,沐盟主早有安排,更加不在话下!” 他见群道脸上颇有疑虑之色,便收起天道令,右手朝着秦川一指,大声道:“这位秦帮主出身于大风堡,又是敝帮帮主,现又暂掌丐帮,可谓一身而兼三种身份,试问他若归顺了天道盟,中原武林的半壁江山岂非尽在沐盟主他老人家掌握之中?” 静虚和通虚对望了一眼,均知连栋所说不假。二人眉间深有忧色。 宁虚虽穴道被点,但仍能说话,叫道:“通虚师弟,你们听清楚了罢?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凭咱们区区一个泰山派,想对抗天道盟不过是以卵击石,螳臂当车,无异自取灭亡。你们只要从此乖乖听话,好生替盟主他老人家办事,连圣使定会既往不咎,今日之事一笔勾销!” 通虚长长吁了口气,满面无奈之色,慢慢低下了头。 群道中本有不少反对归降之士,此刻见通虚和静虚均不再反抗,只好作罢。 连栋见泰山派群道尽皆臣服,大局笃定,更加得意,向众人晃了一眼,大声道:“大家把尸体收好,先行解散吧。静虚道长。偏劳你带几名贵派高手到山门外好生把守,严加巡逻,以防百戏帮那些人再有人偷偷上山!”静虚向通虚、宁虚望了一眼,见二人均无异议,他虽不情愿。却也只得依命行事。 通虚安排几人将三元尸体抬到偏厅。群道纷纷散去。 连栋让通虚又留下了六名弟子,道:“既然贵派宁虚掌门暂时行动不便,那就有劳通虚道长带路,先把秦帮主和邓长老收押到后殿地牢!我们一齐瞧瞧盟主的几名要犯去!”通虚转头望了秦川和邓长老一眼,一挥手,四名泰山派弟子便上前将秦、邓二人架了起来。 宁虚见连栋和通虚大踏步向后院而去,忙道:“连圣使,等等我!”吩咐余下的两名弟子扶着他。急急跟了过去。 两名小道士架着秦川,跟着连栋、通虚等穿过数进小院,来到后殿一座孤零零的大屋前。秦川见是一栋巨石堆砌的大屋,石屋四周岩石长满了松树,郁郁苍苍,松树后却是万丈悬崖,暗暗心惊:“此处三面都是绝路。若被关在此处,只有杀回前面大殿一途。更无别法!” 几人来到石屋走廊之下,连栋蓦然转过身来,向亦步亦趋的跟随众人的一名瘦瘦长长的道士道:“这位小道长,劳驾您帮我取一副镣铐来!” 那瘦长道僮便是适才望见秦川和邓长老被袭时失声惊呼之人,通虚、宁虚都知是负责看守此处的申元,均不以为意。 那小道士申元闻言愣了一愣,搔了搔头,支支吾吾的道:“是,这个……” 连栋见申元茫然站在当地。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皱眉道:“宁虚道长,这小道僮是怎生回事,难道只听你这个掌门的,便不听本使的话不成?还有,另外一个负责看守的小道士呢?” 宁虚忙陪着笑道:“连圣使大人有大量,申元这个小杂毛胆敢目无圣使。实在该死,贫道回头狠狠收拾他!”他行动不得,便让两名搀着他的弟子扶他转向申元,喝道:“申元,你究竟怎么回事,圣使吩咐的事,还不快去照办?寂元呢,把他也叫出来!” 申元低着头不语,一动不动,似乎吓得呆了。 通虚上上下下打量着申元,微感诧异,走到他面前,道:“申元,你这小家伙平素机灵得紧,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变得古古怪怪的?” 申元伸手搔头,嗫嚅道:“没,没有。我,病了一场,发烧好几日,有些糊涂了!” 通虚摇了摇头,叹道:“你这小家伙,连说话口气也变了,掌门分派你和寂元在此看管要犯,你二人好酒贪杯的毛病不会又犯了吧?寂元呢,怎么还不见人?”原来他已闻到申元道袍上的酒臭气味。 通虚、宁虚等泰山派中人均知此处三面皆为悬崖,牢中囚徒莫说逃不出来,即令侥幸出得此门,也只有逃往前面的玉皇观,终必被发现捉回。因此让申元、寂元二人在此看守,也是聊胜于无。那寂元料来由于无聊之极,多半是溜到前边殿中找相熟的师兄弟去玩了,留下申元一人在此。 通虚和宁虚等均自心照不宣,生怕连栋知情后斥责,大家都自讨没趣,又恐他禀报了沐长风,更不免多惹麻烦。不如等连栋去后,再行处理。 申元尚未回答,连栋早已心感不耐,沉着脸道:“你们泰山派枉为中原大派,如此门规稀松,一塌糊涂!罢了,别罗嗦啦,快进去吧!” 众人进了大屋内,却是几间堆放干柴、桌凳、刀斧等家生杂物的仓库。秦川正暗暗纳闷,连栋已快步到得第三间房内,道:“先瞧瞧玉师妹!” 那间房内空荡荡的,当中摆着一个大石磨。连栋显然以前曾经来过,上前一步,双手用力在石磨上一掀,便听到地面上轧轧之声大响,一块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一个圆洞来,却是一条地道入口。 通虚带着申元从隔壁房内取过几个松脂火把,各人晃火折点亮了,鱼贯而入,进得洞后,石门缓缓合上。 洞门下面的地道其实是一条石梯,斜而向下,曲曲折折的行了十余级,转了两转,又行了十余级,眼前是一条又宽又高的甬道。两边石壁上燃着油灯。走完甬道,又是一道石门,过了石门,再转了两个弯,前面豁然开朗,竟是一间间大大小小的石屋,每间屋的铁门都上了铁锁。 秦川见铁门或大或小,形状不一,心想:“这些石屋多半是天然的,非人力所能为。真想不到泰山之巅,竟有这么一个神秘所在!难道每间屋里都囚得有人!” 四九 祸起萧墙(二) 四九、祸起萧墙(二) 连栋快步抢到一间石屋前,掀开铁门上的方孔,将火把伸将进去,叫道:“玉师妹,你还好吧,我来看你啦!” 他喊了几声,石屋内却无人应声。 连栋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你又何苦如此?我说过,只要你肯嫁给我,便是为你赴汤蹈火,粉身碎骨,我连栋也决不会皱一下眉头!” 但无论他如何劝慰恳求,石屋内始终寂静无声。 连栋只道易婉玉仍在生气,故意不理睬自己,颇感没趣,心念连转,不由得妒火如焚,霍地回头瞪着秦川,恨恨的道:“我和玉师妹青梅竹马,一向交好,若非你这小子突然冒出来,骗得我师父临终传位,做了本帮帮主,玉师妹怎会铁了心跟你!” 火把光照之下,秦川见他一张俊脸已扭曲变形,显得狰狞可怖。他心下更奇:“难道里面关的真是玉妹?连栋不是喜欢桑舵主么,怎么又对玉妹说出这些话来?”他心中满腹疑团,却一时难以弄个清楚。 连栋又向孔内张了几眼,叹道:“玉师妹,到此刻你仍是不肯原谅我。我说过,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便立时放你出来!唉,那天在边院镇外我已向你表明心迹,想不到你竟如此绝情!” 他见屋内仍是毫无动静,回过头来,又见众人都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不禁脸上一红,恼羞成怒。又探头向孔内叫道:“那天你不是说你的川哥哥会来救你脱险么?嘿嘿,你睁大眼睛瞧瞧,这人是谁?” 说着一把推开扶着秦川的两名道僮,伸臂揪住他脖颈。将他脑袋往洞口一凑,冷笑道:“玉美人,别装睡啦,快瞧个清楚,这可是你的心上人,只可惜他现下也变成阶下囚啦!” 他倏地伸指解了秦川的哑穴。喝道:“姓秦的,快开口求饶吧,让你的玉妹妹好生关心你!” 秦川见屋内黑洞洞的,问道:“连栋,里面真的是玉妹?怎么无人答应!” 连栋将火把往内一移,悻悻的道:“她恨透了我出手暗算,不肯理我。你呼喊她,她自然应你!” 火光一亮,秦川望见屋内床上果真躺着一名女子,却是面壁而卧。他一转念间。立时认出那女子身上的玄色大氅,依稀便是易婉玉所穿。 秦川心中激动,说话之时声音也颤了,叫道:“玉妹,是你么,你没事吧?” 只见易婉玉躺在床上。身体似乎在微微颤动,却仍是一声不吭。 秦川又是心疼,又是关切,大声道:“连大哥,玉妹到底怎么啦,她若有闪失,我绝不会放过你!” 连栋也心中大是狐疑,向申元喝道:“小道士,我师妹被关这几日,你到底有没有好饭好茶服侍她。她怎么啦?” 申元仍是低着头,双手连摇,含含糊糊的道:“没……没有,她一直都吃得好喝得好!连,连圣使。她今日午饭还吃了两碗白饭呢!” 连栋暗暗盘算:“她定是还在生我的气。哼,现下我把秦川这小子捏在手里,只要逼他乖乖就范,何愁师妹不回心转意!” 当下一伸手便抓住了秦川后领,将他扯回,转头向申元狠狠一瞪眼,喝道:“把第六号门打开!”申元唯唯诺诺,含糊答应,却硬着头皮向左而去。 通虚忽地右手探出,一把扯住申元衣袖,责道:“申元,你怎么回事,生了一场病竟连左右都不分了。第六号牢房在右边呢!”三元浑身颤抖,含含糊糊的道:“师,师叔,我,我怕……怕得紧,什么都忘了!” 通虚一摇头,当先带路。到得第六间石牢前,推开铁门,连栋亲自押着秦川进去。 连栋见那第六间石室中空空洞洞,除了一桌、一椅、一床之外,甚么东西也没有。他哈哈一笑,向通虚道:“道长,相烦你另外再安排两名精明能干的弟子看守此处,这个呆头呆脑的申元和那个好玩误事的寂元,还是罚他们去劈柴舂米,喂猪放羊吧!” 通虚知他对申元二人已大大的不满,只好应道:“是!”向申元横了一眼,斥道:“还愣着干甚么,圣使的话没听懂么,还不快滚回前边去?” 申元弯腰作揖,喏喏连声,道:“是,是。”却不肯移动脚步,似乎吓呆了。 连栋暗暗摇头,心道:“泰山派的这群道士真是脓包,不堪大用!”微一转念,向通虚道:“请道长将贵派最结实的脚镣和手铐拿来,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先给我们帮主锁上!” 通虚向本来搀扶秦川的二名道僮道:“你们快去库房,挑一副最结实的精钢镣铐来!”二道僮当即领命去了。 连栋坐在桌边,架起二郎腿,笑吟吟的打量着秦川,道:“帮主,属下为你一个人安排这间上好的房间,可比吴长老他们几人合住一间宽敞得多了。属下也算对你不薄吧?”秦川哼了一声,不再搭腔。 连栋一挥手,向通虚道:“通虚道长,相烦你把邓长老送到吴王二位长老身边,让他们先团聚片刻。谁教他们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百戏三老’呢?哈哈!” 通虚不敢违拗,略略拱手,领着押送邓长老的两名泰山派弟子转身而去,房间内便只剩下连栋、宁虚和身不能动的秦川等人。 连栋仍是架着二郎腿,轻轻摇晃,道:“帮主,你是想死呢,还是想活?” 秦川淡淡的道:“连大哥,我不知你为何如此。现下既已落入你手中,我自己的生死并不打紧,但请你别为难玉妹和吴长老他们!” 连栋哼了一声,道:“到现在还逞英雄。也算有种!”顿了一顿,道:“玉师妹在你心目中,当真这么重要?她的心意你,你可知道?” 秦川道:“我和玉妹是真心相爱。生死不渝。连大哥,你不是和桑舵主很要好么,为什么又对玉妹……”连栋不等他说完,已怒不可遏,伸手在桌面上重重一拍,跳起身来。揪住了他胸口衣服,喝道:“住口!玉师妹是天仙下凡,天下第一美女,我跟她虽是青梅竹马,但这么多年来都一直不敢向她表白情意……你一个凡夫俗子,又有什么资格生受她!” 说到这里,他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神情甚是狰狞可怖。 秦川没料到他竟对易婉玉如此痴迷,不惊反怜。同时又想起上官信来:“原来他的所作所为,跟上官公子一样,皆是为了玉妹!” 连栋呼呼喘着粗气,隔了一会,缓缓推开秦川,沉声道:“宁虚道长。我有话要单独跟秦帮主说,请各位到外面稍等片刻!”宁虚一点头,那两名弟子又扶着他欲转身离去。 秦川心中一动,忽道:“且慢!” 众人一愕,一齐望着他。 秦川道:“连大哥,宁虚道长,凡是被我点了穴的人,若非我用独门手法来解,便会一直瘫痪下去,直到七日之后。血脉方通,只不过……” 连栋尚未说话,宁虚已接口道:“只不过怎样?” 秦川冷然道:“只不过到时便会成为武功尽失的废人!” 连栋嘴一撇,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道:“荒谬。你以为连某是七岁的孩童,这么容易受你的骗?”秦川道:“信与不信,全由二位。在下横竖被困于此,凶多吉少,七日之后,便见分晓!” 武林中各门派的点穴功夫各异,解法也自不同,连栋和宁虚自然深明其理。二人对望一眼,均想秦川的点穴手法着实难解,倘若真的如他所说,七日之后,宁虚岂非真的变成废人? 宁虚脸色大变,向连栋央求道:“连圣使,属下对沐盟主他老人家忠心耿耿,对连圣使也决无二心,恳请您老人家帮忙救救贫道!” 连栋注目打量秦川片刻,淡淡的道:“你有什么条件,且说来听听?” 秦川暗暗嘀咕:“此人实在精明,难怪连玉妹和三位长老也着了他的道儿。”他本来不忍心见宁虚七日后变成废人,原无他念,待见到二人神情,忽地心念一动,已有了主意,沉吟道:“我只想知道,你为甚么叛帮投敌,甘作天道盟的帮凶。还有你们都有什么阴谋诡计,相烦告知一二,我便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不想死得糊里糊涂!” 连栋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略一迟疑,道:“好,一言为定!”心中暗喜:“你便是不问,我本来也准备告诉你来龙去脉,再好好折辱你一番,以泄心头之愤。现下又落个顺水人情,让这个宁虚道士自此而后对我死心塌地,也好为我所用!这下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当下不顾众人在旁,伸手从秦川怀中搜出鱼肠剑,把玩摩挲了一番,这才掌心吐劲,在他右肩臂处按摩筋脉,帮他推血过宫,解开他右臂上的穴道。 秦川手臂刚能屈伸自如,忽觉背上微微一痛,一柄冷冰冰的剑尖抵在他后心“灵台穴”上。他有乌丝背心护体,剑尖自然刺不进去,但疼痛仍不可免。 只听得连栋在自己身后阴森森的道:“帮主,你若稍有半点不老实,休怪连某人辣手无情!” 秦川一呆,淡然道:“连舵主,你太多疑了。” 宁虚迫不及待的催促那两名道士搀扶自己来到秦川面前。秦川出手似电,指点掌按,随手推拿,帮他拍开了穴道。 宁虚陡觉体内血脉一畅,手足已能动弹,他伸手抬腿,不由得大喜过望。 连栋甫见宁虚手足自由,当即左手运指如风,又连点了秦川右臂六处大穴。他举着鱼肠剑,转到秦川面前,阴恻恻的道:“帮主,我本想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只是沐盟主曾有严令传下,要留你个全尸。而且他老人家还让我们照例问一声:你降是不降?” 秦川凛然道:“再问一百遍,我还是那句话,宁死不降。你只管动手便是,不必多费唇舌!” 连栋哼了一声,点头道:“有种,果然是一条好汉子!嘿嘿,难怪连玉师妹和沐大小姐都对你痴迷!不过越是如此,越不能放过你!” 秦川道:“我很不明白,连大哥,你身为百里老帮主的得意门生,勇武过人,为什么欺师灭祖,叛帮投敌?难道只是为了玉妹?” 连栋双目微闭,脸上肌肉不住抽动,咬牙道:“今日便让你死得明白。为了玉师妹,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可知道,我本是师父的得意传人,也是本帮晋升最快、武功最强的舵主,更是众长老公认的下一任帮主人选!” 秦川心想:“玉妹也曾说过,老帮主生前确实十分疼爱连大哥,他所说确非虚言。但不知为什么老帮主临终前,会将帮主之位传给我,而不是连大哥?” 果听得连栋又重重一拍桌子,脸现不忿之色,愠道:“师父定是老糊涂啦,临终前居然传位给你这个名人,我自然不服!姓秦的,你说,你凭什么,凭什么?” 秦川想起百戏翁临终前的书信,心道:“百里老帮主是不愿百戏帮投靠天道盟,又不忍众弟子惨遭沐长风的荼毒,这才让我做这个帮主。此中因由,却也不便明说。”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背弃本帮,你可知道,老帮主便是被沐长风害死的!” 连栋缓缓摇了摇头,出了一会神,迟疑道:“师父有些不识时务,那是他咎由自取。百戏帮成千上万弟子,若因他一人而惨遭屠戮,岂非罪过?” 秦川听他这般诋毁自己的授业恩师,勃然大怒,哼道:“连栋,你敢这样诽谤你师父,真是无耻之尤!” 四九 祸起萧墙(三) 四九、祸起萧墙(三) 连栋向秦川横眼斜睨,冷笑道:“人各有志,不必多言。那日沐盟主找上门来,我并非其敌,他老人家不但没杀我,而且还答应只要我办好此事,非但百戏帮帮主之位,连玉师妹也任由我发落,共享荣华富贵。秦川,这个条件还不够让人心动么?” 秦川听此人贪生怕死,更贪图富贵,心中十分鄙薄其为人,冷笑道:“原来边院镇上沐长风的所有诡计全是由你在暗中主持搞鬼吧,对了,还有丛铁干和仇地蜂!” 连栋甚是得意,轩眉笑道:“沐盟主运筹帷幄,料事如神。这次泰山之事,他老人家虽未亲自出马,但也一样胜券在握,万无一失。哼,本来那日陶舵主带着六名座前弟子先行来到泰山见我,只怪他为人太精明,不知怎地竟发现了我的破绽,被我乘其不备,一戟杀死。还有那六名手下,一个活口不留,尸体都扔到泰山的悬崖下了!” 秦川听说陶平之死,心中一沉,悲痛不已。 他向连栋怒目而视,强抑怒火,冷冷的道:“夏家客栈的小钱和夏掌柜所见的接走吴长老和玉妹、桑舵主的青衣人,不用说也是你了!” 连栋得意的道:“实不相瞒,属下几人一直藏身在夏家客栈对面的杂货店中。只是没想到帮主居然又代了丐帮帮主之位,莫副盟主便亲自出面,来个‘调虎离山’之计,把丐帮人马全部远远的支到桃园镇去啦!哈哈!” 秦川心头一凛。暗想:“原来是莫非邪在此主持大局,不过他意在让我就范,想来应该不会对丘舵主他们下毒手!” 只听连栋续道:“邓长老从小钱那里打听到消息,只可惜他猜不出化了妆的青衣人便是属下。沐大小姐所以生病。是丛掌门派华山派弟子暗中在她的茶水里下了毒,以便拖延你们行程;先骗邓长老去打麦场,再派沐家仆人沐超奉书来接走沐大小姐,这一切全是盟主他老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好让你陷入孤立无援之境,以便下手。只是没想到‘鲁东三蝶’和那个妓女误打误撞。意外现身。还有你二哥秦海又突然出现,又莫名其妙的离去,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秦川这才恍然大悟,沉吟道:“出手杀死小钱的,应该是仇地蜂吧!” 连栋得意的道:“仇二帮主的手段,帮主想必领教过了吧。” 秦川暗暗心惊:“仇地蜂穷凶极恶,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只可惜那日在燕春楼中让他逃脱。这些日子他跟连栋、莫非邪这些人在一起。糟了,他是玉妹的杀父仇人,适才玉妹卧床不动。莫非中了他的蜂针之毒!” 言念及此,颤声道:“连栋,你们到底把玉妹怎么样啦?” 连栋见秦川脸色大变,微觉奇怪,皱眉道:“玉师妹这几日一直关在此处,你放心。关押她的那间石室是这里最好的。嘿嘿,你担心也没用,她早晚是属于我的,我自然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秦川问道:“仇地蜂没有为难她吧?” 连栋道:“沐盟主的命令,连莫副盟主都不敢忤逆,仇二帮主自然不敢。我们兵分两路,我跟丛掌门、宁虚掌门三人在此专候帮主大驾光临,待属下取了鱼肠剑,再逼迫吴长老他们就范。莫副盟主和仇二帮主则在山下监视丐帮和本帮大队人马。帮主,你还有何疑问?” 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阴鸷之色,将那柄鱼肠剑在秦川眼前晃了一晃。 秦川心想:“他既然将实情一一相告,自是决计不会放过我了。我真糊涂,眉月师太明明已传了话,告知我帮中出了叛徒。我却粗心大意,方才遭此暗算,险些坏了大事。” 连栋见他低眉凝思,火把照耀之下,脸色忽明忽暗,笑道:“沐盟主早知道你这人是决不会归降的,只是让我先取了鱼肠剑再说。吴长老、赵进、曾明他们都只认鱼肠剑,‘见剑如见帮主’。秦帮主,以后你便好生在此呆着吧,哈哈!” 秦川哼了一声,道:“百里老帮主有你这样的徒弟,真是死不瞑目!” 就在这时,门外脚步声响,通虚带着二名道士拿着脚镣手铐快步走进。宁虚一把抢过手铐,叫道:“连圣使,贫道要亲自来铐这小子,也好出口恶气!”连栋点头道:“好,这小子内伤已痊愈,不可大意!” 宁虚适才穴道被点,此时意欲当着众同门之面找回场子,头颈一昂,大声道:“通虚师弟,你们瞧我怎么收拾这姓秦的小子!” 只听得喀的一声响,他已打开手铐,迅速向秦川右腕铐去。 突然间嗤的一声轻响,宁虚惨叫声中,翻身扑倒,身子蜷缩成一团,四肢抽搐,手铐铁链“呛啷啷”声中,摔落在地上。 这一下奇变陡生,众人惊呼声中,连栋身形一晃,扑到一人面前,右腕翻处,白光一闪,一招“荆轲献图”,鱼肠剑径向那人胸口刺去。那人侧身闪开,顺手从一名小道士腰间拔出长剑,反手撩出,一招“金针渡劫”,运剑如风,疾削连栋手腕。连栋急忙回剑变招,二人以快打快,近身而搏,霎时间连拆了七招,出手均是快捷异常。 石室之中,突然之间弥漫着刀光剑影。 火光之下,众人这时已瞧得清楚,那人竟是一直颤颤兢兢、言辞闪烁的小道士申元! 二人拆得第八招上,双剑相交,申元手中长剑陡然断折。他应变奇快,顺手将断剑掷出,射向连栋面门,同时双足一点,身子向左弹出数尺,手臂一长,又将另一名小道士的佩剑夹手夺过。 但连栋身手何等快捷,早已击落断剑,踊身逼近,短剑当胸疾刺。申元后退一步,斜剑相挡,双剑再交,鱼肠剑锋锐无伦,又将长剑齐柄斩断。 连栋冷笑道:“好一个深藏不露的小道士!”刷的一声,挺剑又刺。申元避了三招,拆到第四招时,“嗤”的一声响,他躲避稍慢,右肩上登时挨了一剑。申元痛呼一声,翻身在桌上一滚,借势窜到秦川身边。 连栋哼了一声,转头向通虚冷笑道:“这个小道士暗算贵派掌门,武功着实不弱,通虚道长,他是谁的徒弟?” 通虚惊疑不定,怔怔的道:“申元是木虚师兄的徒弟,一直都武功平平,今儿怎地身手如此了得,而且他所使的剑法并非本派功夫。奇哉怪也!他、他定是鬼上身啦!” 连栋又哼了一声,猱身抢上,嗤嗤声中,短剑递出,一招“李广射石”,直取申元咽喉。 申元力气不支,右肩又受了伤,危急中猛地将断剑的剑柄掷出。连栋挥剑荡开断柄,跨步抢攻,将申元逼到死角,寒光连闪,剑身斜斜回转,仍是一招“李广射石”,直刺咽喉,势必将申元毙于剑下! 灯光之下,申元避无可避,只得双眼一闭,挺身硬接,竟然放弃抵抗。 便在这时,蓦地里人影一晃,一只手倏忽伸了过来,闪电般抓住鱼肠剑,同时风声大起,那人影横腿疾扫,砰的一声,竟将连栋右腰踢中,身子登即摔了个跟头,将石桌撞得粉碎。 连栋但觉眼前一花,鱼肠剑忽然脱手,随即右腰被踢,又重重的撞在石桌之上,一刹那间,莫明其妙的从胜局突变败局,好不狼狈。他头脑一阵昏天黑地,眼冒金星,危急中一跃而起,倒也应变奇速,反手取出双戟,严守门户,这才定睛看去。 这一下变化兔起鹘落,迅捷无伦,众人惊惶之下,这才回过神来。 火光之下,只见适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救下申元、夺回鱼肠剑、踢翻连栋之人,赫然竟是一直穴道被制、动弹不得的秦川! 秦川伸手搀扶着申元,将鱼肠剑放回怀中,微笑道:“申元道长,多谢你见义勇为,出手相救!” 申元怔怔的瞧着秦川,嘴巴张了张,喘息未定,惊喜之下,竟似说不出话来。 秦川见这申元瞧着自己之时,目光清澈,湛湛有神,不觉心中一动:“这眼神好熟,倒似在哪里见过一般!”直起身来,向连栋怒目而视,凛然道:“连栋,真是想不到,你竟然是一个欺师灭祖、背信弃义的无耻之徒。如此人品,还远不如泰山派的这位小道长!” 连栋又惊又怒,气急败坏的叫道:“不可能,我明明点了你穴道,你,你怎么能动弹?” 秦川冷笑道:“适才我跟宁虚道长解穴后,你立即又封住了我的肩贞与大椎两穴,是不是?” 连栋迟疑道:“难道我点错了穴道?” 秦川冷笑道:“你没点错,但我在你点我穴的一瞬间,转移了穴道!” 连栋骇然变色,与通虚不约而同的齐声惊道:“易穴*!”连栋又多问了句:“你,你是魔教中人?” 秦川摇头道:“谁说只有魔教中人才会易穴功夫的?我不但会转移穴道,更会自行冲解,只是费些工夫,适才你解我臂上的‘清冷渊’穴之时,我已就势解开其他穴道啦!” 五十 别来情由(一) 五十、别来情由(一) 连栋满拟给秦川铐上手镣足铐,狠狠的折辱他一番后,把他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石牢之中,再利用“鱼肠剑”迫使百戏三老就范,然后下山去号令全帮归顺天道盟。只要在沐长风面前立下今次大功,便可娶得貌美如花的婉玉师妹了。 岂知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秦川竟能自解被点的穴道,又懂转移穴道的法门,顷刻之间形势再度逆转。 眼见秦川一副端凝如山、泰然自若的神气,连栋登时惊怒欲狂,大喝一声,将双戟舞成两团白光,猛往秦川胸口抓去。秦川见来势凌厉,着实厉害,急忙斜窜急转,回剑挡格。 霎时之间,石室中戟光闪闪,寒气大盛。 秦川挥动鱼肠剑,严守门户,好整以暇的见招拆招。 连栋双戟挥动,纵横翻飞,变幻莫测,火光下如银蛇狂舞,势道雄浑凌厉,诸般妙着纷呈,使的正是七十二路“温候戟法”。 秦川心下感慨,斗到分际,忍不住冲口叹道:“好凌厉的戟法,招沉力猛,大开大阖,果然有当年吕奉先之勇!难怪连兄有‘白衣温候’之誉。只可惜你空有一身好本事,却品行有亏,误入歧途!” 连栋双戟舞得风雨不透,呼呼风响,一招招精妙戟法四面八方的打将过去,纵击横扫,斜劈直削,戟法中的“雪花盖顶”、“双龙强珠”、“风卷残云”,一招招、一式式的使将出来,杀招层出不穷。直将秦川罩在团团戟影之中,攻势凌厉之极,绝不留情,直欲取他性命。 秦川轻挥短剑,从容接招。饶是双戟招招凶悍绝伦,却又怎能伤他分毫? 连栋又惊又怒,此刻已知秦川武功之高,远在他预料之外。但事已至此。有进无退,当下一咬牙关,大呼酣斗,却将双戟舞得更加急了。 但任他如何连环进击,势如疾风暴雨,却均被秦川一一化解,恰似和风细雨。 二人双戟一剑斗得正激。兵刃上均是势挟劲风,呼呼声响,将两只火把吹得忽大忽小,石牢之中忽明忽暗。 通虚怔怔的望着连、秦二人的这场恶斗,越瞧越是心寒,喃喃的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只道本派剑法高明无比,‘快活三式’、‘天门剑阵’天下无敌,哪知连栋的‘温候戟法’尤胜一筹!更没料到,这位秦帮主年纪轻轻,武功竟是神鬼莫测。唉,他能击败丛铁干,又破了天门剑阵,自能打赢‘快活三式’、‘十八盘功’!今日之事,看情形只怕这套‘温候戟法’也未必赢得了他。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不知不觉间。连秦二人已拆得八十余招。连栋愈斗愈惊,猛地省悟:“这小子定是想摸清我的戟法套路,这才只守不攻,未尽全力。看来我不是他对手!”他为人聪明机智,机变百出,这时候心念连转,猛地大喝一声,后跃开来。同时右足斜飞,啪啪两声,将两名小道士手中的火把踢灭。 石室中陡然一暗,漆黑一团。 秦川没料到连栋突然使诈。一惊之下,叫道:“大家小心!” 当下从身边摸出火刀火石,打着了火,捡起地上火把点亮了。只见通虚和几名小道士都躺在地上,石室中却已不见了连栋人影。 但在这时,秦川听到门外甬道中啪啪声响,竟是有人恶斗。他听出一人是连栋,舞动双戟,另一人却是赤手空拳。猛听得连栋惨叫一声,呛啷一声大响,显是一只银戟脱手掉落,撞在石壁之上。 秦川拔足急追,到得门外,但见甬道两侧黑沉沉的。他举火把一照,眼前一条高大的身影奔近,哈哈笑道:“川弟,不要追了,姓连的叛贼右臂中了我一脚,伤得不轻。黑暗之中虽让这臭小子逃脱啦,不过谅他短期内也无法做恶了!” 来人身高膀宽,蓬头散发,满脸胡子更似乱草一般,气度威猛,正是“拼命秦二郎”秦海。 秦川又惊又喜,一把抓住他手臂,问道:“二哥,你不是去了海州么,却又怎会在此?” 秦海哈哈一笑,道:“我是骗连栋和邓长老的!其实我一直都在暗中跟着你,并不曾离去。只是没想到你有如此本领,竟能自解穴道,倒不劳二哥帮忙啦!” 秦川一愣之下,登时恍然,叫道:“啊哟,原来你一直都在暗中保护我!”秦海笑道:“那晚你我兄弟饮酒畅谈之时,我已听出你帮中有些古怪。为了不打草惊蛇,次日一早,我便假装有事离去,再从旁伺机协助。哈哈,二哥是想瞧瞧你能否担当这个一帮之主!还好,你能打败华山掌门,连破‘天门剑阵’,更能反败为胜,所作所为倒也差强人意。嗯,这姓连的小子也算是个人才,真想不到,他竟会做出欺师灭祖、叛帮卖友的勾当!” 秦川略一思索,心道:“惭愧,二哥这等老江湖,原来早已瞧出端倪了。他所以不告诉我,自是想看看我这个帮主当得称不称职,能否自行解决危难!”想到这里,脸上微微一红,讪讪的道:“二哥,我……” 秦海打断他话头,伸手拍拍他肩头,笑道:“据我连日来暗中观察,你江湖经验虽浅,但武功高强,侠义为怀,又是非分明,处事公允,百里前辈选你作一帮之主,确实没看错人!我本想助你一臂之力,现下看来,大可不必,哈哈!”顿了一顿,问道:“川弟,依你之见,下一步该当如何?” 秦川一回头,望着身后的通虚、宁虚等泰山派群道,道:“当务之急自是先行救人!”他举着火把往通虚一照,说道:“通虚道长,你们泰山派无论是归顺天道盟。还是重归正道,在下不便饶舌和干预。但今日我和二哥定要救回本帮众长老,请贵派不要阻挠!” 通虚也举起手中火把径向那两名道士正自搀扶着的宁虚身上一照,见他脑袋低垂,昏迷不醒,摇头叹道:“二位秦少侠,我泰山派众弟子虽然不肖,但还不至于不明是非。不讲道义!我陪两位去救人!” 秦川担忧易婉玉安危,大步流星的奔到那间石牢前,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挥动鱼肠剑,对准铁锁削下。铁锁虽然坚固,又怎及锋锐无伦的鱼肠剑,再加上秦川深厚无比的内功。当即被剖成两片。 秦川拉开铁门,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他抢到床前,见易婉玉仍面壁而卧,叫道:“玉妹,我来救你啦!”却见易婉玉身体一动不动,竟不翻转回来。 秦川心下怜惜,自责道:“都怪我不好。让你受这许多委屈!”将鱼肠剑揣入怀中,伸手去扶易婉玉。不料一碰到她肩膀,只觉僵硬冰冷,他心中一惊,忙将她身子扳转过来。 火把之下,秦川瞧得分明,不由得“啊”的一声,惊呼起来。 只见易婉玉原本一张光润白腻、嫩若凝脂的脸蛋上满是土灰泥垢,双眸紧闭,气若游丝。竟已是奄奄一息。 秦川急忙替易婉玉伸手把脉,只觉触手颇为粗糙,她肌肤冷冰冰的,脉息竟如停歇一般,似已奄奄一息。 便在此时,秦海和通虚、申元等人举着火把络绎进来。秦海问道:“川弟,这位姑娘便是你魂牵梦萦、朝思暮想的易姑娘吧?她怎么样了?” 秦川心神大乱,惊慌失措。颤声道:“玉妹她,她……” 申元将火把往易婉玉脸上一照,转头凝视着秦川,见他双目含泪。浑身发抖,显是伤痛已极,便问:“秦四公子,贫道……小道有个问题,公子能否直言相告?” 秦川强抑泪水,紧紧搂住易婉玉身子,哽咽道:“申元道长适才仗义出手,乃是我秦川的恩人。道长但有所问,秦川定当据实相答,岂敢欺瞒?” 申元微微一笑,道:“我只想问一句四公子,若是易姑娘有什么不测,公子会怎么样?” 秦川犹似五雷轰顶,呆呆站着,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申元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易姑娘决计是活不成了……”话未说完,便即住口。只见秦川脸色惨白,一阵急火攻心,忽然间再也支持不住,身子颤抖不止,猛地一张口,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这么一来,众人尽皆大惊。 秦海急叫一声:“川弟!”伸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秦川。 申元登时吓得呆了,过了片刻,这才泪流满面,口音突然转为清脆娇嫩的女声,连叫:“川哥哥,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开玩笑!”向秦川扑去。 秦海身形一晃,右臂横出,拦住了他,喝道:“站住!搞什么鬼?” 申元怔了一怔,急忙伸手摘落顶上道冠,又低头揭去脸上的人皮面具,一眨眼间,一个猥琐丑陋的小道僮摇身一变,变成一个粉装玉琢的美貌少女,正是易婉玉。 一时之间,在场众人尽皆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秦川万念俱灰之际斗然见到另一位“易婉玉”,登时眼前一亮,便似千万朵鲜花一下子盛放开来,叫了声:“玉妹!”扑上前去,张臂将她娇软的身子抱在怀中。 二人这番别后重逢,虽只短短数日,却均感似多年未见一般,紧紧拥抱在一起,浑忘了身外天地。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秦川忽然想起一事,转过身来,轻拍易婉玉肩膀,笑道:“玉妹,快来见过我二哥。” 易婉玉俏脸一红,急忙从秦川怀中挣脱,低下了头,向秦海裣衽万福,盈盈拜下,轻声道:“二哥好,婉玉这厢有礼。” 秦海抱拳还礼,微笑道:“易姑娘,有礼!”上上下下打量着易婉玉,大拇指一挺,赞道:“想不到世上竟有这等美女。那晚我兄弟对酌之时,听川弟形容姑娘是天女下凡,世所罕见,我还道这家伙夸张其辞,岂知今日一见,诚哉斯言!” 易婉玉微感娇羞,低声道:“二哥见笑了!”她担心秦川身体,取出手帕替他拭去嘴角血迹,急道:“川哥哥适才怎么会吐血,请二哥快来看看!” 秦海当即给秦川把脉,皱眉道:“川弟,你内伤初愈,又经连场恶斗,本不该妄动七情六欲之念。但你一听说易姑娘有事,关心则乱,已牵动旧伤,这才吐血。现下你快快盘膝坐好,调匀呼吸,行功一个小周天,导气归元!” 秦川胸口气血翻涌,颇感厌烦,当即盘腿坐下,依法调息。 易婉玉心下自责不已,歉然道:“都怪我,我真不该跟川哥哥开玩笑!” 秦海笑道:“不妨事,他调息一下就好。不过由此可知我这个四弟对姑娘用情极深,爱逾性命!” 五十 别来情由(二) 五十、别来情由(二) 易婉玉眼眶一红,怔怔的掉下泪来,瞪大了一双盈盈妙目,默默凝视着秦川的脸,目光竟再也移不开了。 秦海见秦川盘膝而坐,左掌合在右掌之上,双掌横置于丹田,双目微闭,深呼缓吸,运气法门甚是古怪。心下嘀咕:“川弟的行功之道,大有玄奥,与中土武林颇为不同。”他向众人轻轻打了个手势,示意噤声,不可打扰。 秦川调息片刻,便即胸气渐舒,睁开眼睛,缓缓站起。 易婉玉欢呼一声,拍了拍胸口,叹道:“吓死我啦,总算没事了!” 秦川向她点头一笑,走到床上那个“易婉玉”身边,道:“这位姑娘是谁?”易婉玉嫣然一笑,眨眼道:“你猜一猜!”秦川心中一动,转向秦海,见他嘴角含笑,显然已经猜出,便缓缓的道:“是真的小道士申元!”易婉玉格的一声笑,拍手赞道:“川哥哥果真聪明!” 通虚在一旁腹诽多时,早已忍耐不住,便插口道:“易姑娘,我不信你这么神通广大,真能把申元变成你的模样!难道是在使幻术、玩把戏么?” 易婉玉小嘴一撇,说道:“这几日贵派的小道士对本姑娘好生无礼,我便装病晕倒,骗得申元和寂元取来钥匙,进屋替我把脉诊视。哼,我便趁机点住他二人穴道,将这个申元换成我的模样了。区区易容之术,何足道哉?” 通虚愈听愈奇,大踏步上前。一把揭去床上那女子的人皮面具,果然现出小道士申元的真容。他啊了一声惊呼,瞧得呆了。 秦海大拇指一竖,赞道:“易姑娘果真聪明伶俐,秀外慧中。难为你身处如此险境,竟能反客为主,从容脱险,令人好生佩服!” 易婉玉盈盈浅笑。低声道:“二哥谬赞,小妹可不敢当!”一张俏脸微微抬起,瞧着秦川,道:“我一逃脱,便想着怎么救出大家逃离此地。忽然又想到关押我进来那日,连师兄前来啰唣,说已安排了连环妙计。川哥哥你定会来这儿自投罗网。我不放心你,又听到前面打打杀杀之声,便跑过去瞧瞧,果然是你和邓长老到啦!” 秦川这才想起自己被连栋暗算之时,混乱之中依稀听到有人惊呼,那声音甚是熟悉,此刻方知便是出自易婉玉之口。微笑道:“想不到你的易容之术更加高明了,不但会做人皮面具,而且连声音也惟妙惟肖,足以乱真了!” 易婉玉伸伸舌头,装个鬼脸,道:“连师兄并非泰山派的人,倒是好骗。只是这几名臭道士却都和申元相熟,好生难应付,害得我吞吞吐吐,差点露出马脚!” 通虚插口道:“难怪贫道觉得你这个‘申元’有些古怪。连第六号房间也搞不清楚在哪。我还以为你是吓糊涂了呢,只是万万想不到竟会是冒牌货。请问易姑娘,你把我申元师侄怎么啦?” 易婉玉哼了一声,从左腕上取出一只黄金手镯,双手一拧,镯身竟然分为两半。她从中拈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来,纤手一晃,在申元脑门“百会穴”上刺了一下。又走到昏迷不醒的宁虚身边,也在他“百会穴”上刺下。 秦海忽道:“素闻江湖上有一种‘香消玉殒针’,中者身体僵硬如尸,四肢冰冷。脉博微弱,便似死人一般,难道便是此针?” 易婉玉格格一笑,道:“二哥果然是老江湖,见多识广,一猜即中。小妹佩服!”向通虚道:“有劳道长,将床下的寂元拖出来吧!” 通虚一惊,急忙快步走到床前,矮身探头,果见床下有人,当下一弯腰,长臂伸出,将那人拉将出来,赫然便是另一名负责看守地牢的小道士寂元。 易婉玉如法炮制,在寂元头顶银针刺穴已毕,又将银针收入金镯之中,重行合拢,戴在手腕上。 过不多久,宁虚和申元、寂元三名道士陆续醒转,只是个个一脸浑浑噩噩的神色,嘴歪眼斜,手脚一阵痉挛,口角更不住流下口涎。 易婉玉将嘴凑在秦川耳边,悄声道:“川哥哥,这三个臭道士好生可恶,我虽救醒他们,但三日之内,他们都会浑身抽搐,随地便溺,一直是这副德性。这叫做小惩大诫,你说好不好玩?” 秦川暗暗好笑,点了点头,道:“咱们快去救吴长老他们吧!” 当下通虚在前带路,将被困在各处石牢的众人尽数救出。 百戏三老连同座下弟子共有三十来人,见到帮主亲自来救,无不喜出望外。 通虚引着众人走出地道之时,天色已黑。通虚向众人道:“秦二侠,秦帮主,各位长老、易姑娘,众位被困在此,俱是那沐长风、莫非邪和连栋等人所为,实与敝派无涉。今后我泰山派决定与大风堡、百戏帮共同进退,携手并肩,希望能为中原武林稍尽绵力!” 秦海笑道:“通虚道长终于想明白啦,愿意做泰山派主持!” 通虚叹了口气,苦笑道:“敝派不幸,谷虚和木虚二位师兄先后归天,宁虚师兄又弄成这个样子。只可惜敝派掌门信物的银丝拂尘被姓连的小子带走,怕是再难以……” 秦海不待他说完,便即从身边取出一物,双手奉上,哈哈笑道:“姓连的小子适才逃脱之前,被在下所伤,贵派的银丝拂尘也被在下来个顺手牵羊,摸了过来!通虚道长,速请收回贵派宝物!” 通虚大喜过望,接过拂尘,没口子的道谢。 当晚泰山派在后殿排下筵席,款待秦氏兄弟、百戏三老和易婉玉等人。酒过三巡,众人纵谈江湖轶闻,武林掌故。通虚、静虚等人对秦海和秦川兄弟更是着意结交。宾主相谈甚欢。 筵席散后,通虚亲自在前引路,一一为众人安排下处。“玉皇观”中客房甚多,接待达官显贵、富豪名士的上房自也不少,甚至有时皇帝驾临泰山祭天,作为临时行宫,更有精舍数间,此刻均已打扫得干干净净。 通虚离去后。百戏帮众人又在秦川房中议事。 百戏三老看着连栋从小在老帮主身边长大,习文修武,积功而升为舵主,都把他当作子侄一般看待。却万万没想到他竟作出勾结邪道、犯上作乱之事,一时既感愤怒,亦复痛心。邓长老更是老泪纵横,摸着自己的伤口。咬牙道:“这个臭小子,我一路之上处处小心,唯恐有失。说来惭愧,我连帮主都未敢尽信,想不到家贼难防,叛徒竟会是他!” 说到这里,他向秦川拜倒在地。沉声道:“帮主,属下该死,其实我从夏家客栈的伙计小钱口中已打听到吴大哥他们被人接走,只是没想到会是连栋这小子干的好事!唉,属下怕影响帮主疗伤,兼之沐大小姐的师父现身之后,竟对帮主也存了疑忌之心,没有早些将实情相告,害得帮主被连栋偷袭,险些铸成大错。属下糊涂。恳请帮主降罪!” 秦川忙伸手将他扶起,道:“邓兄也是受害者,何罪之有?真个要怪便怪我身为帮主,不能令全帮上下一心,致有此劫。”顿了一顿,黯然道:“陶舵主和几位兄弟被连栋害死,着实令人痛心。吴长老,陶舵主家里还有什么人?” 吴长老已知秦川心意。躬身道:“请帮主放心,属下会将陶兄弟的两个幼子妥为照料。一应花用开销,俱由总舵账房结算!” 秦川点了点头。他对江湖各帮派的资财来路不甚了了,但于百戏帮的经费来源却已明白。知是各分舵帮众自行交纳,经由分舵中职事人员定期将账簿报到总舵,再经诸长老请示帮主,最后会商酌定帮内的诸般费用及月钱。 须知百戏帮众弟子多为江湖卖艺之人,虽则辛苦,但钱财来得倒也不难。普天之下,上至王公显贵、巨富豪强之家,下到引车卖浆、贩夫屠狗之户,但凡家中办喜事,莫不遍邀亲友邻里,听书看曲观杂耍等,办堂会,观歌舞,自然不在话下,是以向来艺人的酬金也自不低。 秦川微一沉吟,说道:“吴长老,此次死伤兄弟的家属各发放抚恤金二百两纹银,凡家有困难者,务须好生救济!”吴长老躬身领命,道:“如此加倍抚恤,帮中兄弟均感谢帮主恩典。”秦川摇头叹道:“再多的银子,也买不回命来!” 吴王二老又说起当日到边院镇之后,被连栋接到镇外,与莫非邪、丛铁干等联手发难,措手不及,死了六七名帮中弟子,终因寡不敌众,被当场擒下。莫非邪见威逼利诱,全无用处,一怒之下,遂令连栋和宁虚将众人押往玉皇观。 王长老恨恨的道:“帮主,连栋被秦二侠打伤好落荒而逃,以属下之见,这小子定是回到他爹连百城那里。咱们干脆杀到济南府,向他老子要人去!” 吴长老摇头道:“不可。当务之急是火速告知曾明、赵进、解飞等兄弟,让大伙儿严阵以待,莫再让莫非邪和丛铁干有机可乘!” 秦川点头道:“吴兄说的不错。三位长老,明日一早咱们立即下山与曾明大哥会合,召集帮中骨干,共商复仇克敌大事。” 四人又谈到距清明节邙山大会之期已近,韩索、赵进等多半已筹备妥当。 三老告退之后,秦川来到秦海房内,道:“二哥,我们决定明早下山。你跟我们一起走吧?”秦海道:“鲁东三蝶已除,昆山帮的常仲元已死,过庄主奉托的事也已办完。你现下也已平安无事,我也就好心了。至于贵帮之事,我就不插手啦!既然大哥叫你带话给我,下山之后我便回大风堡吧。嘿嘿,我倒要瞧瞧,你们口中的沐长风究竟有多厉害,有没有胆子到大风堡滋扰!” 秦川知道二哥所说的“过庄主”便是泰山脚下的松云庄庄主,过千帆老爷子,此人是二哥的忘年交,又听他提及沐长风,忙道:“沐长风武功深不可测,二哥千万不可轻敌!” 秦海哈哈大笑,双臂抱在胸前,傲然道:“你二哥这身拳脚,从来只要打天下硬汉不明道德的人,我若路见不平,真乃拔刀相助,便是死了也不怕。天道盟的人若是遇见我,休教讨得好去!” 秦川听二哥说得豪气干云,素知他急人之难,快意恩仇,故有“拼命秦二郎”的绰号,霎时间全身热血如沸,又是钦佩,又是感动。 兄弟二人聊了一阵。秦海道:“时候不早了,你和易姑娘多日未见,她又被囚于此,想必受了不少委屈,你快去瞧瞧她吧。”哈哈一笑,又道:“当初你三哥从洛阳娶了董总镖头的千金回大风堡时,我只道你三嫂已经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啦,没想到今日见到易姑娘,竟似比你三嫂还要美上几分。这位易姑娘聪明机智,才貌双全,傻弟弟,你也不知道体贴人家?快快去吧!” 秦川脸上一红,摸了摸头,笑道:“我这就去!”转身走了两步,忽又回过头来,道:“二哥,那位陆秋娘还在客栈养伤,我看……”秦海双手一拍,正色道:“川弟,别再说了,我思来想去,心中已有决定,只要陆姑娘不嫌弃你二哥一介武夫,我今生定要娶她为妻,好生照顾她。下山之后,我要堂堂正正的带她进大风堡,做你的二嫂!”顿了一顿,又道:“我所以要娶陆姑娘,并非因为她救过我性命,也不是同情她身世可怜,而是我敬重她的侠义心肠。在她用剪刀杀死那个姓薛的淫贼之时,我便有了这个念头啦!是她,总之便是她啦!” 秦川迟疑道:“但是她以前在京城……” 秦海摆手打断了他话头,摇头道:“那日她背着我来泰安就诊之时,已将自己的身世全部对我说了。”他凌厉如电的目光射在秦川脸上,正色道:“你二哥不是在开玩笑。在我心里,陆姑娘以前是什么人根本不重要,她只是个很想过平常日子的女人。我娶得这等一个,也不枉了为人一世!” 秦川素知二哥粗犷豪迈,是条铁铮铮的好男儿,一向只爱打抱不平,于女色不十分要紧。 这么多年以来,但凡到大风堡上门提亲的一概被他赶将出去,为此没少令父母责骂呵斥。由于母亲逼婚甚急,二哥这才常常不敢呆在大风堡中,此刻忽听他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得吃了一惊,良久作声不得。 五十 别来情由(三) 五十、别来情由(三) 秦川心中思忖着秦海和陆秋娘之事,缓步走到易婉玉房外,脑海中兀自回荡着二哥的言语,不觉怔怔的出了神。呆立廊下,竟忘了敲门。 吱的一声,房门半门,一只皓白如玉的素手伸了出来,握住了他手。秦川略一定神,只见眼前是一张俏丽的脸庞,正是易婉玉。 她这时已将道袍改回了女装,灯光下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低声道:“怎么变成呆子了?也不知道敲门了!” 秦川反握着她柔滑如凝脂的纤纤小手,心中柔情荡漾,微微一笑,问道:“你右肩的伤怎么样了,让我瞧瞧?” 易婉玉妙目中闪过调皮的光芒,道:“早已包扎好了,不碍事。川哥哥,你这么晚才来,到了门口却不敢敲门,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秦川一呆,道:“这也让你猜着了。罢了,那我走了!”转身欲行。忽觉右胁下一痒,已被易婉玉挠了一下。 秦川噗哧一笑,转身捉住了她手,伸手便到她腋下呵痒。易婉玉格格一笑,向后便逃。二人嘻嘻而笑,携手走进房来,秦川轻轻掩上了房门。 烛光之下,易婉玉一双妙目凝视着秦川,伸手在他面颊上轻轻抚摸,脸现爱怜之色,轻声道:“川哥哥,你瘦了!” 秦川喉头一阵哽咽,说不出话来。 两人四目交投,执手相对,心意互通,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易婉玉轻轻抽出手来。取出锦帕,替他拭去脸上灰尘。 秦川凝目瞧去,仔细端相着她皓如白玉的面庞。易婉玉望着他的眼睛,抿嘴一笑,忽地鼻子微皱,扮个鬼脸。 烛光照映之下,只见她容颜如花,笑意盈盈。说不尽的美艳动人。秦川胸中微微一荡,本欲将她身子搂入怀中,但为此容光所逼,忽觉自惭,痴痴的呆望着她,竟不敢有丝毫亵渎之念。 易婉玉忽地伸手搂住他脖子。在他脸上轻轻一吻,随即后退一步,叹道:“川哥哥。今日害得你会为了我吐血,都是我不好,不该作弄你……”不待她说完,秦川已长臂围住了她纤腰,往她樱唇上深深吻去。 二人此番分别,各历凶险,彼此牵肠挂肚,焦虑忧急,当真是相思欲狂,此刻搂在一起。心魂俱醉,哪里再舍得片刻分开? 过了好一阵。易婉玉忽然轻轻一挣,低声道:“川哥哥,你今天吐了不少血,别再牵动内伤……”秦川热情如沸,双臂似铁,紧紧箍在她腰身不放。低头又去吻她。易婉玉顿时感到他心中的爱意,不免又惊又喜,心神激荡之下,伸手还抱,偎倚在他的怀中,任他恣意怜惜,恣意领受这温柔滋味。 如此情意缠绵、*无限的搂抱在一起,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易婉玉微微仰起了头,望着他的眼睛,幽幽的道:“告诉我,是怎么受的伤?兰姐姐呢?” 秦川喟然道:“兰妹被他爹爹派人接走啦!”想起沐青兰,不禁心头泛起一阵惆怅。 易婉玉叹了口气,幽幽的道:“川哥哥,你真是一个多情公子!”秦川听她话中微有揶揄调笑之意,呆了一呆,侧头瞧着她美丽的脸庞,但见她浅笑盈盈,轻嗔薄怒,越发风致嫣然,又不免瞧得痴了。 易婉玉纤指在他额头轻轻一戳,嗔道:“呆哥哥,瞧够了没有?” 秦川脸上一红,呵呵一笑,搔头不语。 易婉玉道:“几日不见,你的武功又大有进境,看来那本小册子和大风堡的武功你全部融会贯通了!”秦川微笑道:“我每晚睡觉前都用功,只是没你在身边护法,否则应该会更加顺利一些,对付起坏人来,也更有把握啦!” 易婉玉叹道:“川哥哥,江湖凶险,我真后悔让你答应义父做这个帮主了!”秦川一呆,道:“什么?”易婉玉叹道:“我现下明白义父为什么传位给你了。唉,他老人家其实是想借助你的武功和大风堡的势力,对抗沐长风,保住百戏帮千千万万弟子的身家性命!” 秦川早已明白个中情由,微微一笑,道:“那也没什么!” 易婉玉望着他脸,轻声道:“如果你不做帮主,便会安全很多。只可惜现下你已成了众矢之的,再也难以安稳啦!”秀眉一轩,又道:“川哥哥,你答应我把帮主之位交还给百戏帮吧!我陪你去一个远离江湖纷争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秦川一怔,过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叹道:“只怕不成。” 易婉玉问道:“为什么?你不是本来就不愿做这个帮主的么?” 秦川斩钉截铁的道:“玉妹,我既已答允你义父,便不能言而无信,更不能不讲义气,不管全帮众兄弟的死活!” 此话出口,只见易婉玉低下了头,灯影之下,瞧不清她神情。 秦川暗悔自己语气太重,便拉住她手臂,柔声道:“对不起,我不该这般对你说话。但我要你明白,我不是在乎帮主之位,如今大敌当前,整个江湖风雨飘摇之际,我决不能独善其身!” 易婉玉长长嘘了口气,微微抬起头来,却已笑语如花,嫣然道:“川哥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依你。你是个好男儿,我又怎会生你的气?嗯,只不过么,你要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不准少说漏说一件,知不知道?” 秦川呵呵一笑,便将别来情由简略说了。易婉玉听他说起救了胡神医、击败天道使者、代掌丐帮帮主之位、除掉“鲁东三蝶”等情,不由得听得愣住了。 秦川说到上了泰山之后,本已打败丛铁干,岂料祸起萧墙,连栋突然发难,道:“以后的事,你都知道啦!” 易婉玉默不作声,对着烛火呆呆发怔。 秦川道:“玉妹,在想什么?”易婉玉俏脸微侧,凝眸相睇,道:“想不到会发生这么多事,莫非邪和仇地蜂这两个魔头多半便在附近。啊,是了,我猜当日托眉月师太传话给你的,应该便是杨敏!” 秦川一怔,随即省悟,一拍大腿,叹道:“是啊,我怎么想不到呢!”以杨敏和沐长风父女的渊源,自然跟眉月师太相识,然则托她传信之人,便不难猜测了。 易婉玉樱唇含笑,道:“川哥哥,沐长风中了唐二先生之毒,绝无可疑。难怪此次泰山之局,全由莫非邪、丛铁干等人在暗中主持。你打败了丛铁干和连师兄,又说服了泰山派,对天道盟的打击不小。”秦川低头凝思,脑中仍想着杨敏送信之事。 易婉玉忽又格格一声娇笑,道:“川哥哥,这次兰姐回到他爹爹身旁,多半会见到沐长风气得火冒三丈的样子。不知兰姐心里是喜还是忧?” 秦川脑海中想着沐青兰的俏丽倩影,眉头微皱,暗暗叹了口气,这才问起易婉玉别后情由。 易婉玉知他在想着沐青兰,微微一笑,道:“那日我和桑姐来到边院镇的夏家客栈打尖。忽见连师兄带人进来,说吴长老和陶舵主在镇外相候。我们自是深信不疑,跟着他向镇外走去。” “当时我念着他二人是未婚夫妻,定有不少体己话儿要说,便故意让他二人走在前头。我跟着随侍连师兄的几名弟子便落在后面。奇怪的是,我远远便望见他二人言行大异,不像是在说情话,倒像是拌嘴吵架的样子。连师兄突然出手,点倒了桑姐。” “我吃了一惊,急忙奔上前去,问道:‘连师兄,你干什么?’连师兄令人将桑姐带走,阴阳怪气的道:‘玉师妹,你别怕,我有话要跟你说,只是不愿让青虹听到。’我退了一步,问道:‘你把桑姐怎么样啦?’连师兄道:‘你放心,我点了她昏睡穴,六个时辰后,她自会醒来。’” “我心下惊疑不定,又问:‘吴叔叔和王叔叔在哪里?’连师兄摇了摇头,叹道:‘玉师妹,我有一句话已经闷在心里好多年了,一直都不敢问你。今日你能否直言相告?’我便说:‘你是我义父的徒弟,是我师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连师兄略一迟疑,道:‘你,你这么多年,心里有没有喜欢过我?’” “我吃了一惊,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大异寻常,便问:‘连师兄,你今天怎么啦?到底想说什么?’连师兄喘着粗气,又犹豫片刻,才道:‘其实我自从拜在师父门下,这些年来,心中一直很仰慕你,朝思暮想,魂牵梦萦!’我惊得呆了,过了一阵,才道:‘连师兄,你是不是喝酒了!’连师兄忽然放声大哭,捶胸顿足,连骂自己是胆小鬼,喜欢我那么多年,都不敢说出口来。” “我心里有些害怕起来。便想转身逃走,连师兄忽然跳起,拉住我衣袖,叫道:‘玉师妹,求求你别走!我是真心喜欢你!’” “我又羞又怒,用力一甩,挣脱了他手,说道:‘请放尊重些!连师兄,你和桑姐一向感情很好,岂能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连师兄摇了摇头,胡言乱语起来:‘你是广寒宫里的嫦娥下凡,我自知配不上你,自惭形秽。加上有师父保护你,他老人家门规甚严,我一直都不敢启齿。青虹是个好姑娘,但我真正喜欢的是你,我见她跟你交好,便利用她来想方设法接近你。哪知你此次入川归来,竟喜欢上了那姓秦的小子,我,我不甘心!” 五一 泰山险峰(一) 五一、泰山险峰(一) 易婉玉说到这里,瞧了秦川一眼,想起连栋的无耻言行,胸口起伏不定,既觉气愤,又感娇羞。 秦川正听得出神,见她住口不语,便侧头望着她脸。烛光下见她一张俏脸如玫瑰花瓣儿一般,明媚娇艳,不由得瞧得呆了,心想:“以玉妹之美,连栋爱慕她容貌,一点也不奇怪。说来他二人青梅竹马,连大哥也是一表人才,怎么玉妹对他毫不动心?” 易婉玉见秦川皱眉思索,一转念间,已猜到他的心思,拉住他手,低声道:“川哥哥,其实连师兄这些年看我之时的眼神,我也不是丝毫不觉。而且我义父的眼光何等敏锐,他老人家也曾暗示过我,被我一口拒绝。后来见我确然无意于连师兄,这才让我回江南故乡暂避一时,以免大家尴尬。唉,说来天下缘份之事,实是半分强求不得,在成都结识你之前,我从未喜欢过别的男子。” 秦川见她说话之时,俏脸上一阵红晕,目光中脉脉含情,知她怕自己多心,便反握住她小手,微笑道:“我相信你。后来怎样?” 易婉玉叹道:“我听连师兄越说越无礼,便打断他话头,怒道:‘川哥哥现下是百戏帮主,乃是义父临终前当众传位,连师兄当时也在场,怎能对帮主不敬?’” “连师兄听了很是恼火,哼道:‘这个帮主之位,本来就应属于我!师父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他老人家突然宣布传位,又溘然长逝,连句解释也欠奉。其中多半是秦川的阴谋诡计。’我道:‘你胡说!有什么阴谋诡计,这件事情自始至终,我都清清楚楚。’” “连师兄冷笑道:‘只怕你也给那小子蒙在鼓里啦!玉师妹,你一直以来对任何男子都是冷若冰霜,丝毫不假辞色,却偏偏对他痴迷。那小子有什么好,我不服气!’我听他诽谤你,实在不愿再听。便道:‘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找吴叔叔!’转身便走。” “连师兄伸臂相拦。我适才见他突然点倒桑姐,心中早有戒备,便即纵身后跃,躲了开来。连师兄不依不饶,又上前抓我。我一怒之下。便即还手。” “我武功虽不及他,却也相差不多。拆了四十多招,我突然一个‘回风舞柳’。跳出圈外,便欲逃走。哪知迎面忽然一团黑影晃动,出手奇快,一口气便封住了我腰间几处大穴。” “我这才瞧清楚那黑影竟是华山派掌门丛铁干。只见连师兄向他躬身行礼,不住口的称谢,还口口声声称他为‘丛圣使’。我也终于省悟过来,原来连师兄早已跟天道盟有勾结,他竟背叛义父,甘做内奸!” “丛铁干和连师兄交待了几句,便招了几名道士前来。连师兄便对我说:‘玉师妹。这几位是泰山派的道长,我们这就带你去见吴叔叔他们。我知道你性子刚烈。决计不会为难你。但只有你肯答允跟我好,他们才会放你。以后我做了本帮帮主,一定让你做帮主夫人!’不理我的怒骂,便把我押到玉皇观来,关在此处。” 说到这里,她脸上满是怒色。显然对连栋的背叛感到愤恨已极,缓缓坐在桌旁,双手支颐,叹道:“唉,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义父若是泉下有知,定会对连师兄的所作所为感到痛心疾首!” 秦川心下怜惜,走到她身边,伸手轻拍她背脊,柔声道:“算了,别想太多了。说来都是我不好,不能保你周全,害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易婉玉偎依在他怀里,将秀发轻轻摩擦他下巴,道:“别这么说,谁也想不到连师兄会叛帮变节。他在牢中劝了我半日,见我要么不理不睬,要么便恶语咒骂,好生没趣,便吩咐宁虚道人好生照顾我,说要等他诱你们上山,一举拿下。他见我不再理睬他,便即灰溜溜的走了。” “我被关了几日,这两个小道士见我……对我好生无礼,还胡言乱语。” 秦川忽见易婉玉双颊晕红,秀眉微蹙,神情中又是着恼,又是娇羞,又是得意,一转念间,便知那两名看守她的道士定是见她生得美貌,出言轻薄。想起二道被她整治的惨状,这才明白她所说“小惩大戒”之意。 “我见这两个小道士一副色迷迷的样子,自是始终不理不睬。今日中午送饭时,忽然灵机一动,假装肚子痛得厉害,晕了过去。他二人因见我是个弱女子,浑没把我放在眼里,便忘了连师兄的叮嘱,取了钥匙开门进来,还动手想要替我把脉。我又怎会让这两个臭男人碰到身子,一下子从床上跳起,飞快的点了他二人的穴道,抢了钥匙。那一个寂元被我抛到床下,这一个申元便和我移花接木啦!” 秦川一点头,寻思:“玉妹自幼全家惨遭横祸,险些沦落风尘,当真是红颜薄命。难怪百里伯伯跟我说过,以她这等绝色美女,男子见了莫不动心。正人君子倒也罢了,只怕淫邪之徒存心不良。惟有令她自强,才不致被奸徒所乘。以她现下的本领和聪明,若非连栋和丛铁干二人联手,又是出奇不意的偷袭,未必便能擒得住她。” 笑道:“你能自己脱险,当真了不起。却害得我白白担惊受怕!”想起她逃脱后又设法来救自己,抱着她的双臂紧了一紧,又道:“申元小道长,多谢您舍身相救之德,在下粉身难报!”易婉玉想起石牢中一幕,噗哧一声笑,轻叹道:“只可惜我还是迟了一步,刚到大殿院内,便见你和邓叔叔先后被连栋暗算。幸亏你后来也有自救之术,当真好险!” 秦川笑道:“其实我身上穿的有乌丝背心,又会易穴之法,连栋根本伤我不得,你不用担心。”易婉玉身子被他搂抱之际。只觉得他胸前似乎有什么东西,便挣脱开来,道:“是什么?”秦川伸手掏出一个锦包,道:“这是兰妹临走之前留给我的!” 易婉玉借着烛光,打开看时,不觉一阵眼花缭乱,锦包内竟装了不少的钻石珍宝,另有一枚金灿灿的“天道令”令牌。 易婉玉伸了伸舌头。叹道:“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川哥哥,看来兰姐心中真的是爱煞了你啦!”秦川微微一笑,道:“那你好好收着罢。”易婉玉摇头笑道:“这是人家沐大小姐的心意,我可不要,还是你亲自保存吧。”秦川把锦包塞在她怀中,按住她手臂。道:“我一个大男人,要这么多身外之物做甚么?收着罢!” 易婉玉推却不下,便微微一笑。道:“那好。等兰姐回来的时候,再交还给她就是。”秦川就势揽住她纤腰,任她面颊轻轻靠在自己肩头。 二人偎依良久,浓情蜜意,却也说不尽这许多。直到深夜,这才各自安寝。 次晨天尚未亮,秦川便被一阵敲门声叫醒。他匆匆下床,披衣穿鞋,拔闩开门。却见易婉玉早已穿戴整齐,在门外玉立亭亭。浅笑盈盈。 秦川打了个哈欠,问道:“什么事啊。这么早?” 易婉玉微笑道:“贪睡猫,该起身啦!泰山这么美,昨儿说好你要陪我游览泰山的!”秦川摸了摸后脑,这才想起昨夜确曾说过此事,便匆匆穿好衣服,快步而出。 二人不愿惊动旁人。悄悄跃出观外,手挽着手,来到泰山险峰之最的“极顶石”旁。其时方当拂晓,四下里黑沉沉的,但东方天空已隐隐约约的现出鱼肚白。 须臾旭日东升,云海之中的泰山美景,尽收眼底。 饶是秦川见惯了峨眉山金顶日出的胜景,此刻也不禁震惊于霞光万道之下的泰山仙境!他心中暗暗比较品评,静静欣赏,甚感快慰。易婉玉却已瞧得赞不绝口,叹为观止。 玉皇顶傲视群雄,亭立峰巅,白云绕山,极目望去,确有“一览众山小”之感。又见西北侧立有一座“古登封台”碑,历来帝王登山祭天,往往便是在此设置祭坛。 秦川立足一处突起的岩石之上,登临送目,衣襟当风,胜景当前,胸怀亦为之一爽。 泰山奇景,观之不尽。 须臾阵阵山风拂来,呼呼作响。秦川转过头来,见易婉玉秀发微微飘散,俏立于岩石之上,朝阳照映之下,云鬓花颜,艳丽不可方物,晨风吹得她衣袂飘飘,真似凌波仙子一般。 忽然想起昨日连栋追问自己“泰山是否天下最高”,登时省悟:“原来连大哥久蓄异志,早有不臣之心。”暗暗叹了口气,俯视玉皇观、碧霞宫、天街等处,心想:“杜诗云:‘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其实峨眉山也好,东岳泰山也好,天地有如斯美景,令人忘机超俗,可怜世人长迷,只顾贪恋富贵权势,明争暗斗,不择手段,却又何苦?” 又想:“沐前辈、丛铁干、莫非邪等人,都是武林中叱咤风云的角色,个个都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雄心宏图。只不知为逞一己之私,却要平白牺牲这么多无辜性命,究竟值是不值?”言念及此,忽又想起沐青兰所说,当年沐长风为了爱妻不惜从玉皇顶跳崖殉情,想来便是在此。 眼前美景如画,佳人似玉,自足适意畅怀,但他想起沐长风、丛铁干、莫非邪等人包藏祸心,争权夺势,更想起昨日与丛铁干交手、为连栋暗算等情,实在是险象环生,危机难测,又哪里有览胜之心,赏美之意?抬头望着天边悠悠白云,不觉怔怔的出了神。 忽感手上一阵温暖,已被易婉玉的纤手轻轻握住,只听她格格笑道:“川哥哥,现下虽然腊尽春回,但花草未生,此间景致未免萧条了些,待到春暖花开之时,泰山各处,定有另一番气象。你可否答应我,以后再来游玩?” 秦川定了定神,微笑道:“那是自然。”略一凝思,叹道:“只盼早日天下太平,我交卸了帮主之位,便陪你踏遍千山万水,不只是泰山,还有峨眉山、青城山、华山、黄山等等,你说好不好?” 易婉玉美目中流露出喜悦无限的光彩,紧紧握住他的双手,心中涌起一股柔情,轻轻叫了声“川哥哥”,说不出话来。 便在这时,只听得脚步声响,二人回头望时,却是三长老大清早不见了帮主,唯恐有变,带着几名帮中弟子匆匆四处来寻。 百戏帮众人、易婉玉和秦海用了早饭,便即辞别泰山派群道。通虚和静虚等送到山门外。 临别之际,通虚拉着秦川的手,微笑道:“昨夜敝派众师兄弟已会商决定,推举贫道做了新任主持。秦帮主,我泰山派决定今后跟大风堡、百戏帮等武林同道一起,共同对抗天道盟。今后您若有何差遣,敝派上下,自当全力以赴!” 五一 泰山险峰(二) 五一、泰山险峰(二) 众人出得玉皇观,一路观赏泰山诸峰风光。 途中秦川将通虚的话向秦海和三老转述。秦海笑道:“难得泰山派迷途知返,重返正道,那好得很啊!只希望这个通虚道人不要再畏首畏尾!” 吴长老捋须笑道:“秦二侠的话甚是有理。泰山派的武功自成一格,若能加入抗魔大军,也不失为一强援!这位通虚道长人品尚可,武功也自不弱,只是有些胆小怕事。” 自天街而出南天门,途经十八盘时,邓长老叹道:“泰山派的武功中有‘双十八盘’腿法,‘快活三’剑法和天门剑阵,原来皆是由山川形势而创。”秦川想起谷虚等人的身手,点头道:“泰山派的前辈高人,当真了不起之至。” 邓长老微一迟疑,道:“帮主,属下思前想后,沐长风派莫非邪、丛铁干、仇地蜂齐聚泰山,加上泰山派的宁虚等道士,可谓高手云集,再由连栋这小子作为内应,处心积虑,便是想一举将本帮拿下。沐长风用意之阴险,心思之缜密,手腕之毒辣,委实可怖!” 秦川默然点头,望着远近的悬崖峭壁,想起这次泰山之行,当真是凶险重重,数度险象环生,思之犹有余悸。 秦海忽道:“邓长老,看来那沐长风已对舍弟动了杀机,这次是志在必得!”邓长老道:“是啊。我真糊涂。他们在边院镇上故布疑阵,真真假假,先行支开丐帮丘舵主等人,再利用小钱透露出吴大哥和玉姑娘的线索。属下在打麦场时亲见连栋杀了不少‘天道盟’的喽罗,现下想想,这一切自然都是他们串通好合演的好戏!” 吴长老听他言语大有自责之意。便拍拍他肩头。道:“邓兄弟,帮主既然不曾怪你,你也不必太过耿耿于怀!” 邓长老叹了口气,道:“其实沐大小姐被接走之时,我便起了疑心。只怪鲁东三蝶忽然出现,还带了个妖妖娆娆的妓女来,唉。我还以为他们是沐长风派来的。却全然猜错了……” 刚说到这里,忽听秦海冷冷的道:“妓女又如何?妓女又碍着贵帮什么大事啦?” 邓长老一怔,奇道:“秦二侠,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海哼了一声,双臂环抱胸前,瞪视着他,悻悻的道:“邓长老。什么妓女不妓女。你嘴里放干净些!陆姑娘虽然出身风尘,却绝非三蝶一伙!再说,三蝶是为了逃避我的追杀而从京城跑到泰安来的,又跟那个沐长风何干?” 邓长老被他一番强白,一张老脸上又红又白,又有些莫明其妙。尴尬非常,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秦川知道邓长老话中提及陆秋娘。无意中触动了二哥的忌讳。他又素知二哥是个豪爽汉子,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说了出口,再无顾忌。便给邓长老解围:“二哥,邓长老跟我在客栈之时,对陆姑娘有些误会,这事全怪我,您别生气!” 秦海又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大踏步往山下疾行,不再作声。 秦川又向三老和易婉玉把陆秋娘被“鲁东三蝶”所骗及舍身勇救秦海等情由细细说了。邓长老叹道:“原来那位姑娘竟是一位如此有情有义的奇女子!帮主,是属下出言鲁莽,请代我向秦二侠道个歉!”秦川笑道:“那倒不必,我二哥是个直肠直肚之人,没半点机心,这种事他不会放在心上。倒是他适才言语之间多有冒犯,得罪之处,还望邓兄担待则个!” 邓长老呵呵一笑,道:“帮主太客气啦,我邓宏图又岂是如此斤斤计较之辈?” 易婉玉把秦川拉到一旁,悄声道:“川哥哥,无论如何你也要设法成全你二哥和陆姑娘!”秦川心想:“此事有些复杂。爹娘和大哥都关心二哥的婚事,希望这次能皆大欢喜。”微一点头,急忙快步上前去追秦海。 当晚众人在泰山之中的一处寺院歇宿。秦川和秦海兄弟二人联床夜话,长谈了一宿。秦海对秦川的武学造诣大为赞赏,谈到兴发,兄弟二人在室内比划过招,或拳脚,或兵器,倒也其乐无穷。 次晨继续赶路。到得午时,吴长老向秦川请示后,便即从怀中取出一个流星来,大踏步走到一处斜坡上,晃火折点燃了药引,向上掷出。 但听得砰的一声响,那火箭冲天而起,在半空中散出一道浓浓的白烟,久久不散。 不久远处便有红色火箭信号飞上天空,一望即知,自然是曾明等人所发。 未牌时分,曾明、解飞、柳青青等人带着百戏帮大队人马与秦川等人会合。众人浩浩荡荡,到得泰安城外。 吴长老吩咐曾明传令下去,让各香堂、各分舵人马且在附近的祠堂、寺庙和道观歇足。 午饭后,却已近申牌时分。秦海和易婉玉二人先行入城,到了“缘丰客栈”探望陆秋娘。秦川则留下来和三老、曾明、解飞等百戏帮众首脑人物聚在一处废园之中会商帮务。 百戏帮历来规矩,帮主不在之时,多由首席长老主持大局,众长老会同处分日常事务,定期向帮主禀报。倘若遇有重大事务,诸如重要人物升迁,涉及帮众生死存亡,与其他武林帮派发生冲突等事,则由帮主亲自决断。 秦川环顾众人,见三大堂主、各舵舵主、副舵主着实不少,只是少了山东分舵的连栋、浙江分舵的桑青虹、四川分舵的赵进、中原分舵的韩索等人。 此时江苏分舵的舵主陶平已遇害身故。 吴长老当众宣布了连栋叛帮通敌、残害手足的罪状。下令全帮上下,尽皆讨之。山东分舵舵主一职由副舵主肖之轩接任,江苏分舵舵主亦由副舵主孙仁补缺。待擒获连栋之后,按照江湖规矩在陶平坟前剖心生祭。 他宣布完毕,躬身向秦川行了一礼,退回本座。众人目光尽皆射向秦川。 秦川想起一路上易婉玉挂念桑青虹安危。数度提起。愁眉不展,便向曾明道:“曾大哥,请你传令下去,桑舵主现落在连栋手里,本帮弟子如有消息,马上设法通知。若能救得桑舵主平安归来,自是最好不过!” 曾明躬身领命。又道:“帮主,真想不到连栋这小子竟如此胆大妄为、忘恩负义。只不过属下以为,桑舵主是她的未婚妻子,跟他交情非浅,这小子再不仁义,也不至于伤害她吧!” 朱雀堂主柳青青哼了一声,接口道:“那倒未必!他将陶舵主打落悬崖。尸骨无存。又点了帮主的穴道,邓长老左臂的伤现在还没好,怎知连栋不会伤害桑妹妹!”一咬牙,柳眉微竖,道:“这种负心之徒,什么事干不出来?” 王长老点了点头。恨恨的道:“柳堂主之言有理。连栋竟然对邓兄弟下重手,简直是丧心病狂!哼。这个小畜牲若再落入我手中,定教他剖心开膛,在陶兄弟灵前活祭!”众人想起连栋的所作所为,又想起陶平的惨死,纷纷痛骂不止。 正人正骂得起劲,秦川忽地脸色微变,竖起耳朵。吴长老内力深厚,不久也听到声音,他挥了挥手,众人便静了下来。 又过了一阵,众人方才听到空中玎玲、玎玲清脆悦耳的银铃之声。曾明起身离座,双足一点,陡地跃起,落在一堵断垣之上,左手抚腰,仰首撮唇为哨。 过不多时,便见一只灰色鸽子循声飞了过来,落在曾明手中。曾明哈哈一笑,飘身而落,解下缚在鸽子腿上的一只小小竹筒,抽出一束纸笺来,双手呈给吴长老。 吴长老展开看时,微微皱眉,叹道:“帮主,丐帮的丘舵主等人被困在桃园镇外的乱石谷,情势危急!”说着将纸笺递给秦川。 秦川一看,纸上只有寥寥数字:“丘大伦等丐帮三十余人被莫非邪困于乱石谷,死伤过半,盼速来救!” 吴长老点头道:“这是本帮专司传信的元福兄弟的手迹,确然无误!”邓长老夹手抢过信笺,端相半晌,叹道:“果然是元福写的!”转头向秦川道:“帮主,那日连栋那小子收到的飞鸽传书是假的,只因笔迹极像元兄弟的,又带有血渍,属下才误以为真!但这次属下敢以人头担保,确是元福所写。” 秦川略一凝思,缓缓道:“无论真假,丘舵主必在桃园镇附近。莫说此信不假,纵然真的再有阴谋诡计,本座也要去会一会莫非邪和仇地蜂!” 顿了一顿,又道:“只是为了减少无谓伤亡,在下倒想先行探个究竟。这样罢,大伙儿分为三路人马,请三位长老各自统领一路,各路相距不可超过二十里。咱们沿途以本帮记号、流星火箭作为联络,相互策应,到达之后听我号令,来个分进合击,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作声不得。 秦川一笑,道:“有何不妥,大家不妨直言?” 吴长老皱眉道:“此计倒也稳妥,只是帮主孤身一人先行,倘有不测,我等岂不罪该万死?”邓长老也道:“上次玉皇观之行,帮主便险象环生,此次焉能再孤身涉险?” 秦川一摇手,笑道:“我既是一帮之主,自当身先士卒。再说当今武林,能轻易杀得了秦川的,料来也不会太多!请各位长老放心!” 三老又劝了几句,见帮主之意甚坚,只得罢了。 当下众人计议已毕,三老遵照帮主吩咐,开始指挥安排,调动人马。 秦川别了众人,进得城来,来到缘丰客栈。 易婉玉和黄宝正在店外街心相候,望见秦川,远远迎了过来。 秦川见黄宝已行动自如,笑道:“黄大哥的伤好些了吧?”黄宝道:“已大好了,多谢帮主关心!”便欲拜倒。秦川急忙扶住,道:“黄大哥不必多礼!” 黄宝道:“禀帮主,秦二侠适才把陆姑娘带走啦!” 秦川一愣,问道:“怎么回事?”黄宝搔了搔头,支吾而应。 易婉玉见状,一努嘴,微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你二哥见陆姑娘尚未醒转,好不焦急,又说听你提过‘赤发医魔’胡神医此刻正在大风堡,便把陆姑娘抱上一辆大车,匆匆回徐州求医去了!临行之前,他让我转告你,咱们南下洛阳须途经徐州,到时再跟你好好痛饮一番!” 秦川点头道:“原来如此。”想起二哥每次都来去匆匆,兄弟二人又不及当面话别,不免心下郁闷。 易婉玉秀眉微蹙,向秦川身后略一张望,奇道:“川哥哥,怎么只是你一人回来,吴叔叔他们人呢?” 秦川道:“丐帮的人被困于桃园镇,大伙儿都要赶去救援。我本来是来跟你和二哥说一声,让你们在此等候的,哪知二哥竟先走了。我看这样,你和黄大哥还是留在这里等消息吧!” 易婉玉花容变色,叫道:“川哥哥,我要跟你一起去!” 秦川摇头道:“不行,此去凶险异常,‘断肠剑’莫非邪的厉害你岂不知?”他不愿易婉玉涉险,便没提及仇地蜂可能也在其内。 易婉玉望着他脸,眼眶一红,珠泪欲滴,幽幽的道:“川哥哥,你到这时候还不知道我的心么?” 秦川心中一动,微笑道:“好玉妹,对不起,是我错啦。也罢,自今而后你我刀山火海,天涯海角,再也不分开便是!”易婉玉这才破涕为笑。 黄宝也嚷着要跟随。秦川略一犹豫,便让黄宝牵出坐骑,三人出了泰安城,问明了路径,扬鞭策马,放蹄急奔,径自往桃园镇方向而去。 五一 泰山险峰(三) 五一、泰山险峰(三) 三人一阵疾驰,贪赶路程,错过了宿头,直行到天黑,仍是在山道之中,始终不见有人家。秦川的坐骑是卓玛所赠的西域良驹,倒还罢了,另外两匹马均已困乏不堪,已经不能再走。三人只得在一座小树林中就地野宿。 其时乃是初春,乍暖还寒,晚间却是冷得出奇。黄宝拾了枯枝生火取暖,易婉玉分发了干粮和水,三人围着火堆,用过了饮食。闲谈了一阵,渐感倦困,各自倚着树干闭目睡去。 秦川怕易婉玉受凉,便又睁开眼睛,将自己的长袍脱下,轻轻给她盖上。只见黄宝睡得正沉,口涎流了下来,甚是好笑。他在火上添了几根树枝,又即闭上双目,过了一会,迷迷糊糊正欲进入梦乡,忽听得一阵微风自远处徐徐吹来。 树林中夜风吹来,本来寻常之极。但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秦川心头猛地闪过一丝不祥之感,睁开眼睛,纵身跃起,双掌推出,“大悲玄功”怒潮般迎向风头涌去。 但听得叮叮叮叮,一阵密如联珠般的细碎声音响个不停,数枚毒针被掌风尽数震荡开来,相互碰撞之下,纷纷坠落地上草中。 易婉玉和黄宝这才惊醒,同时跳起。 秦川一声清啸,叫道:“在这里等我!”身形一闪,没入黑暗之中。 他不止一次见识过这“百步飞蜂针”的厉害。亲见段七、卜六、小钱等人丧命于此针之下,对这种奇特的气流颇不陌生。 当下提气拔身,展开“云霄飘一羽”的神妙轻功,风驰电掣般窜向百步外一株大树后,轻飘飘的挥掌拍去。 那树后果有一人,被他这一掌的掌风当胸击中。惨叫声中。身子远远的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下。 秦川取出火石打火一照,只见那人秃顶鹰鼻,下巴微突,却非仇地蜂。那人口中兀自狂喷鲜血,双睛突出,但四肢僵硬。一动不动,模样甚是诡异。 秦川瞧出他是被人用重手法点了胸前大穴,当即伸手拍开他穴道,问道:“仇地蜂呢?” 那秃子颤声道:“二帮主一发射罢蜂针之后,便丢下小人离去了。少侠饶命!” 秦川知仇地蜂忌惮自己武功了得,一击即走,还留下一名弟子送死。显是为了拖延自己。他生怕对方再来个“调虎离山”。加害易婉玉和黄宝二人,便一把提起秃子后领,飞身返回火堆旁,将他轻轻地掷到地上,把仇地蜂暗中发射“百步飞蜂针”的情由简要说了。 易婉玉想起当日少室山下自己险些丧命于此针之下,不禁又惊又怒。娇叱道:“你是什么人,仇地蜂去哪儿了。快说!” 那秃子张了张口,欲待说话,突然间眼耳口鼻中涌出血来,身子蜷缩成一团,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易婉玉俯身检查了半晌,直起腰来,转向秦川,摇头道:“他死啦!”秦川一惊,道:“我只用了三成功力,他怎么会死?” 易婉玉道:“这人七窍流血,血色发黑,乃是中毒而死,与你无关。看来仇地蜂早已在他身上下了蜂毒!” 秦川听说仇地蜂竟连自己人也下毒,不由得怒火大炽,反手在一株树干上拍了一掌,砰的一声,随即喀喇一响,那树身已从中折断,倒在地下。 黄宝见帮主一掌之力,竟有如此神威,不禁惊得呆了。 易婉玉微一沉吟,道:“川哥哥,既然仇地蜂在此设伏,我猜测这附近多半会有人家。咱们去瞧瞧吧!” 秦川点头道:“不错。仇地蜂说不定仍在附近,你和黄大哥都要小心!” 当下三人牵了马儿,秦川在前,易婉玉在中,黄宝在后,星光熹微下,在林中高一脚低一脚的缓缓前进。 行了一阵,易婉玉忽然格格笑道:“川哥哥,你在峨眉山与猴子爬树的本领极高,何不跳到树顶望望?” 秦川呵呵而笑,道:“好主意!”当即腾空而起,跳上一株杨树之巅,举首而望。但见弯月如钩,繁星闪烁,四下里朦胧一片,游目望去,忽见西北方向隐隐约约有灯光闪烁,他心下大喜:“玉妹果真聪明,我若早有此法子,也不至于无处栖身!” 他从树上跳下,将树顶所见说了。易婉玉拍手叫好,笑道:“妙极,咱们不必在荒山野林露宿啦!”伸手将长袍披在秦川身上。 三人七高八低地走了半个时辰,出得树林,各自上马。又迤逦行了七八里,终于来到一座倚山而建的大庄院外,驰到近处,果见黑沉沉的一大片屋舍。 三人翻身下马,只见大门外的两只大红灯笼上都写着“松云”两个红字,灯笼随风摇曳,照得两旁的石狮子忽明忽暗。 黄宝上前敲门。不久大门开了一条窄缝,门内露出一双如蚕豆般的小眼,侧头斜眼,上上下下打量着黄宝和秦川二人。 黄宝上前拱手道:“大叔你好,我们是过路客人,因急于赶路,错过了宿头。路经贵庄,可否请贤主人行个方便,且容我三人在府上借宿一宵,明儿一早,便即动身。”那人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道:“等一下,我去请示少爷!”砰的一声,又将大门关上。 过了片刻,只听轧轧声响,大门开了一半。那人很不耐烦的道:“这么晚才来,却害得我被少爷臭骂一顿!快进来吧,反正也不差你们这一拨!” 秦川见那人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汉子,穿一身青布面料的仆役衣服,生得一双圆溜溜的小眼,模样甚是滑稽。 易婉玉心中一动。微笑道:“敢问大叔,府上今晚来借宿的,共有几拨人?” 那汉子适才只是打量秦川和黄宝二人,并未注意到跟在后面的易婉玉,这时斗然见到一个笑靥如花的美貌女子,一呆之下。张口结舌。竟说不出话来。过了一阵,方才结结巴巴的道:“共,共有三拨人!” 黄宝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暗暗好笑,便轻轻推了推他肩膀,说道:“大叔,咱们进去吧!” 那汉子定了定神。连连点头,忙不迭的道:“请进,请进!” 转过照壁,那汉子径行引三人来到西厢一座小院内。秦川道:“大叔,未请教贵主人尊姓,您老又如何称呼?”那汉子道:“我家老爷姓过,人人喊他叫‘过三爷’。不过他老人家昨儿一早便有事出了远门啦。现下庄里由我们少爷作主。小人宋八。今晚当班。” 他半夜三更被吵醒,本来大为恼火,言语中颇不客气,但自见了易婉玉这等明艳照人的标致女郎之后,竟一下子变得殷勤起来。他手提灯笼在前领路,引着三人来到客房前。搔了搔头皮,迟疑道:“小人适才请示少爷时并不知道三位客人中有。有一位是个姑娘,少爷只让小人准备了一间房!” 说着瞧了易婉玉一眼,欲言又止。 易婉玉取出一锭碎银,塞在他手里,微笑道:“宋大叔,深更半夜的就不必再惊动你家少爷啦。有劳您老给想个法子!” 宋八手中捏着银子,忙不迭的道:“好说,好说!姑娘是天上仙女下凡,不能随便受委屈,小人这便带你们到最好的房间!” 当即从身边摸出一串钥匙,在前带路,径行打开了另一处两间干净的客房。 黄宝接过秦川和易婉玉的马缰,问明马厩所在,径自提着宋八手中的灯笼,牵着三匹马去了。 宋八将秦、易二人让进客房,点亮蜡烛,当即告退。易婉玉见他转身便欲离去,心中一动,微微一笑,问道:“请问宋大叔,适才你所说的另外两拨客人,都是些什么人?”宋八一呆,说道:“第一拨是几名手持钢叉的大爷,带着一名受了伤的公子爷。第二拨却是四个穿黄布麻衣的汉子,为首的是个大约五十来岁的瘦长老者,长得一脸凶相,看上去好生吓人!” 他见这位仙子般的美丽少女笑颜相问,而且出手阔绰,不由得精神一振,便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川和易婉玉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道:“他是不是姓仇?”易婉玉又多问了一句:“他身上的兵器是不是一枝点穴镢?” 宋八见二人神色大异,不由得吃了一惊,侧头细细一想,点头道:“便是那位仇爷!” 秦川问道:“他们现在哪里?” 宋八伸手向外一指,道:“便是前面那两间房内!两位认识仇爷么?” 易婉玉微微一笑,摇头道:“仇大爷是我们的故人,多日不见,常自记挂。谢谢你啦,这里没你的事了,快回去歇着吧!” 宋八走后,黄宝快步回来,道:“帮主,马匹已安置妥当!”秦川点头道:“辛苦黄大哥啦!你先去隔壁房中休息吧!”黄宝早已困极,当即告退出去。 秦川向易婉玉大拇指一竖,赞道:“玉妹,果然是老江湖,聪明伶俐,事事想在我前头,连仇地蜂的住处也打听出来了。佩服,佩服!” 易婉玉格格娇笑,轩眉道:“啊哟,川哥哥,你几时变得这般谦虚啦?”笑了一会,轻轻咬着嘴唇,低声道:“川哥哥,仇地蜂是我的杀父仇人,今夜无论如何我都要手刃此僚!” 秦川沉吟道:“适才在林中出手暗算,竟连自己的手下也不放过,这仇氏兄弟当真是罪孽深重,死有余辜。这种恶贼,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咱们一起去!” 易婉玉望着他脸,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当下两人熄灭烛火,蹑足走出房门,手执长剑,悄无声息的来到宋八所指的两间房外。 秦川朗声道:“仇地蜂,请你出来说话!秦川在此恭候大驾!”他喊叫了数声,那两间房内却无人回应,寂然无声。 易婉玉挨着他身旁,说道:“川哥哥,姓仇的枉为一帮之主,竟连见你一面都不敢。咱们闯进去吧!”秦川一点头,伸手一推板门,只见板门虚掩,并未上闩,于是推了开来,当先冲入。 易婉玉跟着提剑入内,取出火摺打着了火,但见房里空空如也,哪里有半个人影? 秦川随即又来到另一间房中,仍是空无一人。 五二 松云庄内(一) 五二、松云庄内(一) 易婉玉打火点亮了桌上蜡烛,拿起烛台,四下里细细打量,忽道:“川哥哥,你瞧!”秦川顺着她目光望去,只见床头里侧放着一个包袱,打开看时,里面是两套黄色衣服、几锭碎银子、一根青色圆筒。他用力将圆筒转了几转,旋开筒盖,里面却是三枚长长的钢针,形如蜂尾。 易婉玉小心翼翼的用锦帕拈起一枚蜂针,移近秦川眼前,烛光照耀之下,那蜂针隐隐泛出蓝印印的寒光。 秦川耸然动容,嘘了口气,道:“果然是毒针!看来这个房间所住的多半便是适才在树林中被仇地蜂当作替死鬼之人。仇地蜂见暗算我们不得,便带着其他人匆匆逃走了!”易婉玉道:“不错。”细细端相那蜂针,秀眉微蹙,啧啧叹道:“厉害,黄蜂帮的这种蜂针,都淬了剧毒,着实令人防不胜防!” 秦川道:“玉妹,说起来你也算是用针的高手,以你的梅花针跟蜂针相比,想来也不遑多让罢!” 易婉玉微微摇头,说道:“两者各有千秋。梅花针比蜂针短了许多,又轻了许多,而且义父从不许在暗器上淬毒,最多是加些安神散、逍遥泪和周公七日粉之类不会伤人性命的迷药!” 秦川只听得连连点头,叹道:“百里老帮主侠义心肠,光明磊落,不屑以暗器伤害人命,当真令人好生相敬!大丈夫当如是也!” 易婉玉横了他一眼,嗔道:“啊哟,你和义父都是正大光明的大丈夫,我便是阴险毒辣的小女子啦!” 秦川一笑,尚未接口,忽听得屋外脚步声响,有人快步走近,在门前停下。咳嗽一声,问道:“请问是大风堡的秦四公子么?在下铁叉寨邓不凡求见!” 秦、易二人抢步而出,淡淡星光之下,只见门外站着一条身材魁伟的大汉,背上斜插一根三股叉,夜色中银光闪闪。赫然便是铁叉寨的寨主“银叉太岁”邓不凡。 秦川抱拳还礼,问道:“邓寨主。你怎会在此?” 邓不凡微笑道:“在下是途经此地,临时借宿来着。四公子,易姑娘,二位是邓某的大恩人,适才你们投宿之时,在下在客房内听得清清楚楚,原想出来拜见。后来又听得四公子邀约仇地蜂,在下不知二位与那姓仇的是敌是友,是以没敢及时露面。还望恕罪!” 秦川道:“仇家兄弟作恶多端,又跟这位易姑娘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二人便是来找他算账来啦!” 邓不凡一拍大腿,叹道:“该死,我早该想到这一点啦!”顿了一顿,又道:“实不相瞒,在下晚饭之后曾见仇地蜂带着三名黄蜂帮弟子悄悄越墙出去。一盏茶工夫前。却只有三个人匆匆回来,取了行李,又匆匆越墙而去。在下以为他们定是外出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却铩羽而归,还折了一人,这才落荒而逃。没想到追杀他们的竟会是恩公!” 秦川道:“原来宋八所说的两拨客人竟是你们!”侧头望去,见易婉玉双蛾微蹙。闷闷不乐,便握住她手,说道:“玉妹,你别生气,无论如何,仇氏兄弟便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定要陪你找到他们!” 易婉玉点头道:“川哥哥,我没事的!”向邓不凡一笑,道:“邓寨主,你们既然比仇地蜂早些来借宿,定是暗中躲将起来,没敢与他们朝相吧!” 邓不凡脸上一红,心下暗自发窘,幸亏黑夜之中,旁人瞧不出来,讪讪的道:“在下当日听从易姑娘之言,为暂避天道盟风头,先行解散了寨中众家兄弟。今日带着几名兄弟在此投宿,却刚巧撞见仇地蜂四人也来敲门。我听到江湖上传言,黄蜂帮已投靠了天道盟。念及本寨与他兄弟素无恩怨,抑且我们也是借宿在别人庄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便没有与他们相见,一直躲在房中不出。” 易婉玉嘴角微斜,脸现鄙夷之色,说道:“连鼎鼎大名的‘银叉太岁’也贪生怕死,准备逃之夭夭了,真是想不到。” 邓不凡默然片刻,摇头道:“如今江湖上腥风血雨,乱成一团。只是贼子势大,邓某不愿投降,只好躲得远远的!”顿了一顿,又道:“当日蒙秦少侠仗相救后,邓某从丐帮弟子口中打听到那名杀死我二弟的‘天道使者’便是泰山派的谷虚道人,而他也死在了沛县!” 秦川心道:“谷虚道人是‘天道使者’的消息看来江湖上已尽人皆知了。” 易婉玉忽道:“原来邓寨主是想上泰山找那帮牛鼻子的晦气,想必是替‘铁燕子’报仇而来!” 邓不凡一愣,大拇指一翘,赞道:“易姑娘果然聪明绝顶,连这个也让你瞧出来了!”易婉玉格格一笑,道:“我也是胡乱猜的,以邓寨主的脾气,决非贪生怕死之辈,更不会甘心把弟白白被泰山派所害!”邓不凡恨恨的道:“义弟之仇不共戴天,岂能不报?这次定教泰山派的牛鼻子们血债血尝!” 秦川心中一动,道:“邓大哥果然义气深重,不枉蒋二寨主与你结义一场!兄弟有一些话,不知邓兄肯不肯听?” 邓不凡忙抱拳道:“四公子说哪里话?当日九里山上若非你仗义出手,姓邓的早已尸骨无存,铁叉寨亦已全军覆没。公子于铁叉寨上下,恩同再造,莫说区区几句话,便是让邓不凡赴汤蹈火,在下也决计不会皱一下眉头!” 秦川微笑道:“邓大哥言重了。实不相瞒,泰山派已答应不再追随‘天道盟’,自谷虚和木虚二位道长逝世后,现由通虚道长接任主持之位。” 便把玉皇观中泰山派内讧、群道不服宁虚而另推掌门、通虚与自己缔结盟约之事简略说了 邓不凡一言不发,低头沉思。 隔了半晌,易婉玉忽道:“邓寨主,川哥哥的意思是,害死蒋寨主的表面上是泰山派的谷虚道人,实则是天道盟的‘天道使者’。至于谁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邓大哥乃是是非分明的好汉。料来不会不知吧?” 邓不凡怔了一怔,猛一点头,大声道:“不错,真正害死义弟的元凶,是那天杀的天道盟!与泰山派干系不大。我应该找姓沐的去报仇!” 秦川听了这两句话,心下大喜。微笑道:“邓大哥果然是明理之人!泰山派和铁叉寨免去了一场浩劫!” 邓不凡忽然屈膝拜倒,大声道:“秦四公子。从今而后,铁叉寨自邓不凡而下,唯公子马首是瞻!”秦川一怔,双手连摇,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易婉玉轻轻握住他手,低声道:“川哥哥,既然邓寨主有意和大风堡、百戏帮同舟共济,一齐对抗天道盟。你怎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秦川怔了怔,随即明白她话中之意,心想:“玉妹是在暗示我,只有广结天下豪杰之士,才能有实力对抗天道盟!”便即上前扶起邓不凡,说道:“邓大哥不必多礼!今后贵我两帮同气连枝。守望相助!” 邓不凡心中大喜,笑道:“如此甚好,邓某求之不得!” 便在这时,忽见月门外火光亮起,脚步声响,一人哈哈大笑道:“不知‘铁叉寨’邓寨主驾临寒舍,未曾相迎。失礼,失礼!” 秦川转头望去,只见门口转出六人来,却是五名手提灯笼的家丁簇拥着一名锦衣公子大踏步走了过来。那公子身侧的一名家丁正是宋八。 那公子约莫二十六七岁年纪,脸型瘦长,下巴尖削,生得眉清目秀,腰悬长剑,他上前一抱拳,微笑道:“在下过逢春,忝为松云庄少庄主,不知达官驾临,多有怠慢,恕罪恕罪!” 邓不凡作揖还礼,道:“过少庄主言重了!在下等在宝宅借宿,多有叨扰,未及拜会贤主人,实礼之极。没想到又惊动了少庄主,恕罪恕罪!” 那少年过逢春笑道:“邓寨主不必客气!都怪这帮下人们有眼不识泰山,把各位好汉当成了寻常借宿客人,实是多有慢客,在下这里先行谢过!”说着又抱拳一拱。邓不凡欠身还礼,道:“少庄主不必多礼”。 说了几句客套话,过逢春的目光这才转向秦川。他本来谈笑自如,恂恂儒雅,斗然间瞥见秦川身边的易婉玉,登时双眼一亮,细瞧之下,愈见容色艳丽,生平从所未见,不由得心头大震,霎时之间如遭雷轰电击,目不转瞬的呆瞧着她,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竟忘了出言问讯。 他身后几名仆人中走出一人,正是宋八,轻轻一扯他衣袖,提醒道:“少爷,这两位便是奴才刚刚禀报前来投宿的秦相公和易姑娘。” 过逢春这才惊觉,定了定神,随即想起自己失态,不禁满脸通红,向秦、易二人躬身一揖,嗫嚅道:“不知两位降临松云庄,怠慢之处,伏乞恕罪!” 秦川始知此处便是二哥所说的“松云庄”,又知二哥与过老庄主交情非浅,听说还是忘年交,便还礼道:“不敢!在下夤夜相扰,失礼之极!”易婉玉敛衽回礼,淡然道:“公子万福!” 过逢春眼光四下一扫,不见另有旁人,便道:“三位皆是敝庄贵客,值此良宵,不如请移步到客厅用茶,好让在下多聆教益!” 邓不凡拱手道:“多谢少庄主美意!只是在下一行人连日赶路,神困力乏,甚感倦怠,只怕会扫了少庄主的雅兴!”又向秦、易二人抱拳道:“秦四公子,易姑娘,在下先行告退!”秦川见他暗暗向自己使了个眼色,显然另有隐情,便即点了点头,拱手相送。 过逢春待邓不凡走后,忽地双眉一展,想起一事,转头向秦川上下打量,一脸惊讶之色,说道:“邓寨主称你‘秦四公子’,难道尊驾便是大风堡的四公子,百戏帮的秦帮主?” 秦川微笑道:“不敢,在下便是秦川。” 过逢春怔了一怔,心神稍定,长身一揖,道:“久仰秦帮主大名,渴欲一见,只恨缘悭一面。今夜得见高贤,幸何如之!” 秦川急忙还礼,说道:“少庄主太客气了。” 易婉玉忽道:“公子说‘久仰’秦帮主大名,却不知久仰他甚么?” 过逢春听她问得刁钻,斜目偷睨,望着她的容光艳色,心中又不自禁的怦怦乱跳,只觉这少女娇丽异常,不可逼视,忙低下了头,嗫嚅道:“在下听江湖上的朋友说起,是秦四公子在少林寺揭发了沐长风的野心,并击败西域怪杰‘阴阳候’候昆仑、又跟华山派丛掌门打个平手,而且与沐长风大战数合,丝毫无损!还有在九里山上助邓寨主打退天道使者,更做了百戏帮的帮主……” 秦川听他言语中对自己大加推崇,不禁脸上一阵发热,心中暗怪易婉玉多事,眉头微蹙,向她使了个眼色。 易婉玉却抿嘴一笑,对他的怪责恍若未见,打了个哈欠,转头向过逢春道:“原来如此。少庄主,夜已过半,我们赶道累了,难陪贤主人,有什么事还是明儿再说吧!”她这话却说得颇不客气,竟是直接呵斥主人。 过逢春脸上一红,忙道:“是,是!姑娘,你们路上也累了,早些安歇罢。”向秦、易二人拱手告退,一挥手,带着众庄丁匆匆匆忙忙的去了。 五二 松云庄内(二) 五二、松云庄内(二) 秦川正自琢磨着如何提及二哥与过老庄主的渊源,却没料到易婉玉竟已把过逢春一言逐退。 目送众人离去后,小院中又变得冷冷清清,漆黑一团,他刚转过身来,忽觉一只温腻软滑的手掌握住自己的右手,耳畔响起易婉玉轻柔的声音:“川哥哥,先到我房间再说!” 二人携手进了易婉玉房中。秦川道:“夜已深了,你快休息吧,我去睡啦!” 易婉玉关了房门,打火点了桌上蜡烛,回过头来,嫣然一笑,一双俏眼瞧向秦川,却抿着嘴不说话。 秦川本想转身出去,瞧着她皓如白玉的俏脸,忽地心中一动,又踱到她身边,低声道:“好玉妹,是不是又发现了甚么不妥?” 易婉玉抿嘴一笑,星眼流波,目光中大有殷切之意,却不作答。 二人自成都一路东来,相知相悦,心中早有默契,秦川知她又在考较自己。他暗暗回思适才院中一幕,心念一转:“是了,这位过少庄主来得时机有些不对,深更半夜不睡觉,专门跑来做甚么?那宋八既然已向他说起投宿的有三拨人,他却自始至终没向仇地蜂的客房瞧上一眼,其中定有古怪。” 想到这里,低声道:“要不然我去探一探?” 易婉玉摇头道:“川哥哥,你能想到这点也算不错啦!不过我听你说过你二哥跟过老庄主颇有交情,虽然此庄有些古怪,你也不宜轻举妄动。” 秦川点头道:“你的意思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对了,适才这位过少庄主得知我身份之后,却于我二哥跟他父亲的渊源只字不提,这一点也有些奇怪。” 易婉玉道:“上次他到洛阳祭拜义父之时。我听桑姐姐提醒我说这小子贼眼还骨溜溜地盯着我瞧,好生无礼,想不到现下还是这副德性!”秦川虽在洛阳之时未留意过逢春其人,但回想适才他望着易婉玉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下好笑,道:“都怪你生得太俊,男人见了,想不多看几眼都难!” 易婉玉白了他一眼,侧头想了一阵。忽然浅浅一笑,低声道:“川哥哥,松云庄既是去乱石谷必经之地,你只要瞧出此处不寻常就行了。唉,不早了,现下你该回房就寝啦!” 秦川一笑,待她上床安睡,伸口在她嘴角边轻轻吻了一下,道:“好好歇着吧!” 回到房中,但听得黄宝鼾声如雷。震天价响,显是好梦方酣。他这时也困倦已极,当即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就此合眼睡去 次晨睡得正香,忽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起身坐起,却见黄宝已醒转,从对面床上一骨碌翻身。跳下床来。叫道:“帮主,让我来开门!” 黄宝拔闩开门。只见宋八笑嘻嘻的站在房外,跨了进来,向秦川打了一躬。说道:“我家少庄主有请秦公子和易姑娘!” 秦川一点头,道:“请稍等,我去请易姑娘。”穿好衣服,来到易婉玉房外,轻轻拍门,轻声道:“玉妹,醒了么?我有事跟你商量。” 易婉玉应声开门,她这时梳洗已毕,换了一身淡绿衣衫,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嘴角含笑,娇如春花,美若朝霞。 秦川见她脸上未施脂粉,头上亦无首饰,束发之具竟是一枚寻常荆钗,奇道:“咦,你怎么这般打扮?你的珠钗耳环为何不戴啦?”易婉玉道:“川哥哥,这些日子风波不断,我不想打扮得太过招摇,再无端端的为你惹出麻烦来。” 秦川一呆,望着她一身朴素无华的装束,随即明白她由于昨夜过逢春的神情,生怕再有上官信、连栋之流前来罗嗦,这才设法以淡妆掩去丽色,只不过“天生丽质难自弃”,又岂是区区荆钗布裙能遮掩得住? 秦川伸伸舌头,笑道:“你这样打扮也俊俏得紧,怎么瞧都是一位花容月貌、国色天香的小美人儿!呵呵,想要不引人注目,除非扮成男人模样啦!” 易婉玉白了他一眼,转念一想,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摇了摇头,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事啊?” 秦川便把过逢春派宋八相请之事说了。易婉玉秀眉微蹙,沉吟道:“川哥哥,瞧在你二哥的份上,咱们不可冒昧。最好以不变应万变,不要轻举妄动。” 秦川点头道:“不错,我也这么想。若有什么误会,以后二哥的面子上须不大好看。” 当下二人跟随着宋八出了小院。 昨夜投宿之时黑沉沉的倒也不觉得如何,此刻朝阳映照之下,却见那松云庄倚泰山而建,庄内陈设华美,雕梁画栋,气象不俗。庄内外多植松树,远远望去,蔚为大观,难怪有“松云”之名。 三人经过一条曲曲折折的游廊,穿房过户,又过了两进庭院,来到大厅之外。过逢春已远远抢出相迎,满脸堆欢,深深一揖,笑道:“秦帮主,易姑娘,逢春这厢有礼!” 秦、易二人急忙还礼。 过逢春邀客入内。三人分宾主坐定,家人献上茶来。过逢春含笑敬茶,道:“这么早冒昧相扰,实是不该,两位勿怪才好。” 秦川欠身道:“不敢。少庄主见召,不知有何赐教?” 过逢春端着青花瓷杯,轻轻摇晃,迟疑道:“秦帮主,实不相瞒,家严与尊兄秦二侠乃忘年之交,过从甚密,说起来晚生应该尊您一声‘世叔’了!”其实他年纪比秦川要大上三四岁,说到这里不由得脸现尴尬之色。 秦川听他直承其事,便也有些不好意思,忙道:“虽然如此,不过那是家兄与令尊之交情。少庄主不必拘泥这些。我看咱们还是各叫各的,若不嫌弃,我还是称呼您过大哥如何!” 过逢春呵呵一笑,有意无意的向易婉玉一瞥。举碗喝了一口茶,赞道:“秦四公子果然生性洒脱,见识不凡,难怪年纪轻轻便做了一帮之主!”顿了一顿,又道:“家父对大风堡一向推崇备至,说道秦老堡主乃当世豪杰,望重武林,几位公子也都是不可多得的江湖俊彦。今次难得四公子驾临,松云庄篷壁生辉。逢春说什么也要屈留两位多在敝庄盘桓几日!” 秦川微笑道:“多谢过大哥盛情。只是小弟身有要事,不敢久耽,只有改日再来叨扰了!在下冒昧过府,本该拜会长者,但昨夜听得贵府庄丁宋大哥说起,老庄主出门远足,当真不巧,这回只怕无缘了!” 过逢春微一皱眉,喟然道:“是有些不巧。家严有事去了大名府一带,拜会朋友去了。他老人家若知道四公子驾临敝庄。必定欣慰不已。” 过逢春又有一搭没一搭的东拉西扯,说的都是些客套闲话。 秦川见他绕来绕去,只是不涉正题,虽然心中嘀咕,却又不好再问。 易婉玉听得心下好生厌烦,秀眉微轩,问道:“少庄主一早见我二人,不会便是为了攀亲道故、闲话家常吧?” 过逢春见这个美貌少女对自己半分面子也不给,不由得满脸通红。微一迟疑。端起茶杯,欲饮不饮。颤声道:“其实,在下是有事相求!” 秦川听他语声有异,微感奇怪。说道:“过大哥有话不妨直说。” 便在这时,只听得外面响起一阵尖锐的唿哨之声,过逢春脸色骤变,一咬嘴唇,将茶杯重重往地上一掷。啪的一声响,那茶杯已摔得粉碎。 秦川和易婉玉对望一眼,猛听得风声大作,同时屋顶上、大门外、厅角内、后院中,前后左右涌出数十人,将客厅团团围住,有的弯弓搭箭,有的手扣暗器,单刀、短枪、铁尺子、链子锤、长剑,诸般兵刃同时对准了秦、易二人的头脸喉胸诸处要害。 众人尽皆是劲装结束的黑衣人,兵刃出鞘,剑拔弩张,转瞬之间,满屋都是刀剑上的耀眼寒光。从服色上看来,显然是天道盟弟子的装束。 秦川端坐不动,神色自若,向过逢春淡淡的道:“过大哥,这是甚么意思?” 过逢春站起身来,脸色阴沉,缓缓的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秦川道:“原来松云庄也投靠了天道盟!” 过逢春不徐,伸手从一名黑衣人手中接过一柄长刀,白光一闪,刀尖指着秦川,大声道:“秦帮主,看在令兄的份上,只要你肯束手就擒,他们答应在下不会伤害二位。得罪啦!”向众黑衣人道:“动手!” 众人正欲上前,忽听易婉玉娇叱道:“且慢!” 过逢春瞧了她一眼,低下头去,嗫嚅道:“刀枪无眼,反抗无益,姑娘是天仙下凡,万金之躯,在下实在不忍心伤及你玉体!” 易婉玉秀眉一轩,冷笑道:“过逢春,你倒好心!我想问个明白,你为何不夜袭我们,反而要到此刻方才动手!” 过逢春向一名黑衣蒙面人瞧了一眼,迟疑道:“他说秦川武功了得,夜袭难以见功!” 秦、易二人这才留意到那名黑衣蒙面人,见他背负双手,抬头望天,虽然一言不发,但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凛然难犯的气势,显然是这帮人的头脑。 那蒙面人见秦、易二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淡淡一笑,一字字道:“二位一定想知道我是谁吧?”声音苍老,吐字甚是缓慢。 易婉玉冷笑道:“阁下大白天而黑衣蒙面,瞧你这身行头自是不想让人认出来,我们虽想知道,就是不知你有没胆子以真面目示人!” 那蒙面人哈哈大笑,说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想要激我,好吧,待会绑住你们之后,我就让你好好瞧瞧我是谁。” 易婉玉手指在脸上一刮,啐道:“你这人真是好不知害臊,你怎么知道一定能抓住我们?” 那蒙面人道:“秦川的功夫就算不弱,但你二人适才喝的茶水里已被过少庄主加了不少我们沐盟主特制的蒙汗药,纵有再强的内功,只怕也难以发挥!” 秦川向过逢春怒目而视,凛然道:“为什么?” 过逢春满脸羞惭之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自觉理亏,将头转了开去,不敢瞧他。 那蒙面人笑道:“秦川,你不必恨过逢春,他的老娘、妻子和家人都在老夫手里,谅他也不敢不乖乖听话!嘿嘿,过老头儿不在家,只有他这个当儿子的主持大局了。现下你可以安心受缚吧。动手!” 过逢春忽道:“且慢!前辈,你答应过我不伤害他二人性命的!” 那蒙面人冷冷道:“我说过秦川只要乖乖就范,便不要他命。但他若是不识时务,宁死不降,那可说不得了!” 过逢春叹了口气,向众黑衣人道:“动手吧!” 五二 松云庄内(三) 五二、松云庄内(三) 当下便有四名黑衣人踏步而前,取出铁链,分别去捆缚秦、易二人。 忽听得砰砰砰砰四声大响,随即是四声惨呼,四条黑影分别摔跌在地上,呛啷啷声中,铁链滑落在客厅的大理石地面上。 过逢春吃了一惊,只觉得眼前一花,多了两人,定睛瞧时,却见秦川和易婉玉并肩站在厅中,男的英武,女的娇艳,二人相视而嘻,竟似不把一干黑衣人众放在眼里。 而秦川闪电般击退四人,至于他所使的是“万佛神掌”中的什么招式,厅中除了那蒙面人之外,自是无人瞧得清楚了。 那蒙面人却看清秦川只是右掌轻飘飘的挥出,似乎划了半个圈子,在每人左颊上拍了一下,那四人便即惨呼倒地。见秦川出手之迅捷,落点之精准,实是匪夷所思,不禁悚然动容。 他目光上下打量着秦川,微一点头,缓缓的道:“好身手!你拳风凌厉,力道不弱,难道你二人没有中毒?” 秦川摇了摇头。易婉玉格格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碧油油的小瓷瓶,晃了一晃,又放回怀中,轩眉笑道:“刚才来之前川哥哥和我各服了一枚‘百花冰露’,沐盟主的蒙汗药虽然厉害,我二人不过是装模作样的润润喉咙而已,并未当真喝入腹内,想来也不会要人性命吧?” 过逢春失声道:“原来,原来你们没喝茶水啊!可是我明明……”这才想起适才只顾劝客,并未瞧清二人的茶水有无喝下去。 易婉玉小嘴一扁。冷笑道:“你说呢?” 过逢春斜目瞧向那蒙面人,满脸惶恐之色,嘴唇微微颤动,作声不得。 那蒙面人又惊又怒。横了过逢春一眼,骂道:“废物!过千帆竟会有你这等脓包的儿子!”突然右手一挥,喝道:“放箭!” 霎时之间,飕飕飕之声大作。数十枝羽箭密如飞蝗般向秦、易二人身上纷纷射了过来。 “放箭”两个字语声未毕,秦川已抢步而前,一矮身,掀翻了面前的桌子,登时茶壶、茶杯,乒乒乓乓的碎成一地。 这当儿实是说时迟,那时快,秦川右臂探出,倏地提起桌腿。横过桌面挡在易婉玉身前。随即右足一点。身形疾如流星般弹出,抡起地上铁链,滴溜溜的飘身而进。振臂挥出,呼呼生风。刹那间将铁链舞成一团铁幕,水泼不进,已将射来的羽箭尽数荡落地上。 那蒙面人右臂向前一振,大呼:“给我杀!” 众黑衣人各挥刀剑等诸般兵刃,潮水般涌将过来。 秦川冷笑一声,掷下铁链,蓦地冲入人丛,一阵拳打脚踢、肘撞指戳,犹似虎入羊群一般。但听得惨叫连连,片刻之间,数十名黑衣人倒地一大片,余人无不心胆俱裂,纷纷夺路而逃! 其时形格势禁,凶险异常,秦川虽未痛下杀手,飞掌踢腿之际,使的全是重手点穴法,出手毫不留情。 过逢春不觉瞧得呆了。他夜间曾与这些黑衣人交过手,知道这些人均非庸手,岂料秦川赤手空拳,既不拆架,亦不闪避,身形飘忽来去,只要拳脚到处,必定会击倒一人,而被他碰到之人必定要穴被制,竟无一个能再爬起。 那蒙面人沉喝一声,右足足尖在地上一挑,一柄长剑倏地弹起,剑柄落入他手中,有如活物。蒙面人当即运剑如飞,嗤的一声,一招“浮光掠影”,斜斜向秦川后心刺去。 秦川听得风声峻急,势挟劲风,心头一凛,侧身斜退,叫道:“青城剑法!” 那蒙面人更不言语,探身而前,长剑青光闪闪,嗤嗤嗤几声,一剑疾似一剑,急风骤雨般便是一轮猛攻。 秦川猝遇强敌,不敢托大,当即展开轻功,纵跃闪避。心下纳罕:“这人的青城剑法跟东方道长不相上下。他是什么人?” 霎时之间,大厅内充满了森森剑气,那蒙面人的剑招愈益凌厉无伦。 秦川忽地斜身跃出,着地一个打滚,从地上一名黑衣人手中抢过一柄长剑,大喝一声,回身便刺,剑走轻灵,正是一招青城剑法中的绝招“回风舞柳”! 双剑相交,当的一声,火星飞溅。 那蒙面人吃了一惊,剑招略缓,又见秦川腾空跃起,运剑如虹,连连抢攻,剑招之中蕴含着“大悲玄功”的凌厉罡劲,剑气到处,有如实质,厅中的桌椅茶几尽皆稀烂。 那蒙面人禁不住大声叫道:“ ‘问道寻幽’、‘松下听风’ 、‘水中捉月’,你怎么会使青城剑法?” 秦川道:“我见东方权道长和余飞使过,不敢请教尊驾贵姓大名,是青城派哪位前辈?” 那蒙面人也是运剑如虹,跟着一阵急攻,口中叫道:“你不必管我是谁,先打赢我再说!”剑走中宫,猛地递出,笔直向秦川胸前刺去! 秦川惊道:“又是‘一剑穿心’,这是跟沐长风学的吧!”竖剑急封,使了招“推窗望月”,震开来剑,同时左掌倏地拍出,还了招“平地风雷”,那是大风堡的绝学,此刻被他随手打出,竟然连消带打,显得挥洒自如。 那蒙面人愈斗愈惊,矍然道:“好一招大风堡的‘风雷掌’,果然青出于蓝!”突然扬声叫道:“过逢春,想要你家人活命,快杀了这丫头!” 过逢春大吃一惊,失声道:“甚么?”转头向易婉玉斜目偷睨。 斗到分际,那蒙面人杀招频出,愈益凌厉霸道,却见秦川剑法忽变,长剑递出,先是六招大风剑法,进而又有青城剑法、唐门追魂剑法,甚至更有几招江南玉箫的险恶家数。明明是东拼西凑的一番杂拌儿招式。但剑走龙蛇,白光如虹,端的令人防不胜防。 那蒙面人本是武学大行家,斗得数十合。已知眼前这少年武学造诣极深,遇强则强,见招拆招,实是生平罕见的劲敌。 这边厢过逢春见势不妙。当即纵身扑上,举刀欲砍不砍,他望着眼前这位神仙般的妙龄女郎一副娇怯怯、俏生生的模样,楚楚可怜,委实不忍动手,但又想起家人安危,一咬牙,道:“姑娘,我要先抓住你。得罪啦!”右手长刀虚劈。左臂倏地探出。一招“羚羊挂角”,径自抓向她肩头。 易婉玉寒着脸道:“过千帆有子如此,真是贻羞江湖!”倏地沉肩坠肘。避开他手,娇躯一摆。向后跃开。 过逢春一抡长刀,猱身直进,横刀推出。易婉玉弯腰从地上抄起一把长刀,飞身而起,轻飘飘的一个凌空转折,回刀当头劈落。 过逢春见易婉玉刀法精绝,身法曼妙,以娇弱少女之身而使出这般以硬碰硬的凌厉招式,端的来势汹汹,不觉吃了一惊,忙抢上前举刀相挡。双刀相交,二人同时飘身后跃。 这二人一个是松云庄主嫡传的亲儿子,一个是百戏帮主亲授的干女儿,实力旗鼓相当,武学修为在江湖年轻一辈中均是后起之秀。一时刀来拳往,竟斗得难解难分。 秦川唯恐易婉玉有失,刷刷刷三剑快攻,吐势如虹,一口气逼退那蒙面人,倏地纵身后跃,迅捷无伦的窜到过逢春面前,挺剑刺向他咽喉。过逢春斗遇险招,急忙横刀挡架,刀剑相交,但听“铛”的一声大响,手臂一阵剧痛,虎口一麻,长刀断折,仓促间手中的半截刀柄竟也握不住,呛啷一声掉落地上。 秦川一击即中,猛听得脑后生风,那蒙面人飞身扑击而下,人未至,剑已到。秦川侧身闪开,回剑掠去,还了一招“回风舞柳”,反手出剑竟也快捷无伦。双剑再交,二人又密如联珠般连拆了数招,战况愈演愈烈。 这边厢过逢春失了兵器,双掌翻飞,和身扑上。易婉玉不愿占他便宜,当即抛下长刀,纤手横劈,似守还攻,霎时之间掌影飘忽,令人眼花缭乱,正是百花神拳中的一招“榴花照眼”。 过逢春不敢硬接,急向后跃,侧目斜睨,望着眼前美若天仙的如花少女,心中又惊又愧,怯意暗生,当下凝神接招,步步为营,将一套劲若苍松、疾似行云的家传“松云掌法”打将出来,却也威力非凡。 他初时并未将易婉玉放在眼里,以为这美貌少女娇滴滴的似乎风吹得倒,不堪一击,自己和她放对,未免胜之不武。岂知十余招已过,才知道这弱质少女的“百花神拳”轻灵曼妙,变化无穷,委实不好对付。 须知“百花神拳”乃百戏帮历任帮主传下的上乘武学,玄妙精奥,威力惊人,当世只有易婉玉、桑青虹两名传人而已,拳法灵动多变,姿式娴雅,以易婉玉之袅娜风姿使将出来,当真似花枝招展,仪态万方。 过逢春愈斗愈惊,暗叹:“这位姑娘不仅人容貌生得标致漂亮,一身本领竟也这等了得,更奇的是她的拳法打起来也这般好看,丰姿脱俗。唉,看来爹爹说得对,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易婉玉却担心秦川不敌,斗到分际,斜目瞥见他跟那黑衣人斗得难解难纷,凶险异常,蓦地脑海中灵光一闪,扬声叫道:“原来是青城派掌门竹空子道长,贵派的天蚕神拂呢?” 那黑衣蒙面人正是竹空子,他陡然间被人道破真实身份,禁不住心头一凛,微感慌乱,动作略显迟滞。高手间过招实是片刻大意不得,稍有破绽,立即被秦川寻隙抵瑕,嗤的一声轻响,剑尖当胸刺到。 竹空子但觉胸前一凉,长剑已破衣而入,冷冰冰的剑锋及心口肌肤而止,只须秦川稍稍向前用力,他便难逃一剑穿心之厄。 弹指之间,秦川已挺剑击败了青城派掌门竹空子。 五三 乱石谷中(一) 五三、乱石谷中(一) 秦川凝剑不前,剑眉一轩,双目直视着竹空子。 竹空子面如死灰,脸上肌肉不住抽动,僵在当地,说不出话来。他生平自恃内功精深,剑法卓绝,武林之中除了沐长风外罕逢其敌,不料今日竟败在一个乳臭未干的晚辈手下。一霎时羞惭无地,思涌如潮,起伏不定。 秦川想起东方权和余飞二人之死,禁不住义愤填膺,怒道:“为什么?贵派东方道长和余飞二人都是被沐长风所害,你为什么还要为虎作伥?” 竹空子愀然变色,身子微微发抖,摇了摇头,颤声道:“东方师弟,飞儿……我……”双目一闭,垂首不语。 秦川长剑微挺,剑尖已刺破竹空子心口肌肤,鲜血涌出。他愤愤的道:“真想不到前辈一代武林宗师,以堂堂青城派掌门之尊,竟做出如此宵小行径。你还有何话说?” 竹空子斜睨了躺在地上的众黑衣人一眼,凄然摇头,缓缓的道:“听说丛铁干也败在你手上,是也不是?” 秦川点了点头,还未答话,忽听得远处又传来几声尖锐之极的唿哨。又听一人高声怒骂:“操你奶奶的仇地蜂,你这个王八蛋,有种别逃,且吃老子一叉!”却是“银叉太岁”邓不凡的声音。 易婉玉一边发拳迎斗过逢春,一边提醒道:“川哥哥,仇地蜂也在这里!” 秦川闻言一惊,不免微微分神,忽觉剑底一空。却是竹空子俟机如游鱼般一滑,倒窜出去,避开了他剑锋。竹空子甫一脱险,身子当真疾如狡兔之脱一般。凌空翻出,掠过天井,越墙而去。 待得秦川反应过来,快步追到厅门。却见松林中一条黑影向后山窜去,几个起落,隐入了山林深处。 过逢春见竹空子仓皇败走,当即停手罢斗,向后跃出,他忌惮秦川武功厉害,双掌横胸,仍是摆出迎敌的架式。 易婉玉收掌后跃,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径自来到秦川身边。 秦川望着躺在地上的一众黑衣人。心知这些人一时三刻难以动弹,不足为患,当下插剑入鞘。对易婉玉道:“咱们快去追竹空道人吧!” 易婉玉秀眉微蹙,摇头道:“穷寇勿追。先去看看邓寨主发生甚么事了!唉,看样子仇地蜂又已经溜掉啦!”秦川点了点头,瞧了瞧一脸惶恐之色的过逢春,摇了摇头,道:“过少庄主,瞧在令尊过大侠的份上,我们不会难为你,你好自为之!” 过逢春一怔,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低头道:“我对不起你们。昨夜二更时分,那些黑衣人突然出现,大打出手,我打不过他们。他们擒住了我娘和我妻儿,一家三十九口,要胁我对付你们,所以……” 说到这里,突然跳起身来,脸色大变,叫道:“糟糕,我娘……”发足急奔,冲向门外。仓皇之下,只奔得两步,竟被躺在地上的一名黑衣人绊倒,跌了个狗吃屎。他急忙一个打滚,又即跳起冲出。 秦川望着他背影,说道:“咱们跟去瞧瞧吧?” 易婉玉嘴角边微带不屑之态,道:“先不必理会这个纨绔子弟!咱们快去看看邓不凡吧!” 二人快步奔回西厢小院,只见甬道上散落着断刀断剑。一踏进院内,眼前横七竖八的躺着三十来具尸体,瞧服色有几名是铁叉寨的好汉,更多的却是黄衣打扮的黄蜂帮弟子。 铁叉寨主邓不凡怒容满面的半跪在血泊之中,脸上、手上、衣上,尽是血迹斑斑,手中的烂银三股叉也沾了不少鲜血。 易婉玉急问:“邓寨主,是不是仇地蜂干的?他在哪里?” 邓不凡双目如欲喷出火来,咬牙道:“这个王八蛋听到哨声之后便掉头跑了,却害死了我六名兄弟。他欺我铁叉寨势孤力弱,好欺负,老子恼将起来,把他黄蜂帮的喽罗也杀了个不少!”又破口大骂了几句,拄着银叉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说道:“秦帮主,劳你驾帮我看着此门,待我先去捉了那姓过的小兔崽子,一把火烧了这鸟庄再说!” 秦川道:“那是为甚么?” 邓不凡愤然道:“定是这小子勾结仇地蜂,前来害我们的!他奶奶的,真想不到堂堂的松云庄少主,竟也自甘堕落,跟‘天道盟’狼狈为奸!” 秦川摇头道:“邓大哥,过老庄主不在家,是仇地蜂那帮人奉了沐长风之命,抓了过老夫人,威逼过少庄主来对付我们的。再说,咱们是自行上门投宿,自投罗网,才给人机会的。” 他已知道过逢春是为情势所迫,又念及秦海与过千帆的渊源,实不忍见松云庄再遭浩劫。更何况这时以邓不凡一人之力,与过逢春拼命,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实在是徒劳无益。 邓不凡怔了一怔,呆立当地,皱眉不语。 秦川担心黄宝安危,拔步冲上,推门而入,只见黄宝斜斜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动弹不得。细细检查之下,身上竟有数处刀剑重创,已然昏迷不醒,差幸尚有气息。 秦、易二人把黄宝扶到床上,清洗伤口,敷上金创药。易婉玉道:“川哥哥,黄大哥身上所受的俱是皮肉之伤,未及筋骨,将养几日便可好转。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救人!”秦川踌躇道:“只是黄大哥之伤已不能再受颠簸之苦。但若要他安心在此静养,必须先弄清这松云庄是否可靠才好!” 易婉玉点头道:“咱们快去瞧瞧吧?只怕仇地蜂和竹空子听到那哨声之后同时离去,绝不会再回来啦!” 二人走出门来,见邓不凡已把铁叉寨弟子尸体一个一个的并排安放在一起。他握紧双拳,呆立不动。虎目中已泪如雨下。 三人对望了一眼,目光中均有怒意。秦川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邓大哥,你刚才说让我二人帮你守门。却不知你屋里有何要紧的物事?”邓不凡尚未答话,易婉玉抢着道:“不是物事,而是一名受伤的年轻人吧?” 邓不凡斜眼相睨,惊讶道:“姑娘怎会知道?”易婉玉抿嘴一笑。却不回答,只是嘴角向秦川一努。 秦川随即想起昨夜投宿之时那庄丁宋八之言,心中一动,点头道:“莫非是一位受了伤的公子爷?” 邓不凡略一迟疑,转身道:“请二位跟我来!” 三人走进屋去。秦、易二人望见床上躺着一人,只瞧得一眼,便不约而同的惊道:“是他!” 眼前一张憔悴苍白的脸孔,血色全无,双目深陷。正是唐门的少主“追魂剑”唐剑。这时唐剑也已认出了秦川和易婉玉二人。挣扎着转过头来。眨了眨眼睛,勉强一笑,嘴唇微微颤抖。咳嗽了几下,却说不话来。 易婉玉问道:“邓寨主。唐公子怎么啦?” 邓不凡甚感意外,道:“原来二位认识唐家少爷啊!”叹了口气,道:“这位唐家少爷被‘天道盟’的人追杀,中了‘断肠剑’莫非邪的‘如意粉’。是邓某和众兄弟昨日在十里坡将他救下。” 他这话一出,秦川和易婉玉对瞧了一眼。当日秦川在汉中城的一处荒宅中几乎丧生于莫非邪的“如意粉”之下,后来被“赤发医魔”胡一图出手解毒。易婉玉更记得唐剑当时对秦川中毒幸灾乐祸,对自己冷嘲热讽,岂知世事难料,如今他自己却也中了此毒。 邓不凡叹道:“寻常之人中了‘如意粉’之毒,三日之内必死无疑。还好唐少爷自幼与毒为伍,体质非凡,尚能再撑持几天。” 易婉玉秀眉微蹙,问道:“邓大哥,你对这位唐公子可真不一般。那是为了甚么?” 邓不凡凝目瞧着唐剑,道:“不瞒二位,先父当年中了苗人之蛊毒,性命难保。多亏唐大先生出手,救了他老人家一命。先父临终前曾有遗命,让在下不可忘此大恩。唐大先生虽仙逝多年,但唐公子如今有难,邓某焉能罔顾父训,袖手旁观?” 秦川点头道:“邓大哥不忘令尊教诲,知恩图报,不愧是条讲义气的好汉,秦川心下好生佩服。”稍一沉吟,又道:“胡神医多半现下还在大风堡,邓大哥不妨带唐大哥到寒舍请他出手解毒。” 他此言一出,邓不凡双眼一亮,连呼好主意。 秦川帮邓不凡包扎了伤口。邓不凡听他说起当日胡一图助他解去“如意粉”之毒的经过始末,对解除唐剑之毒愈加放心。 邓不凡提及唐二先生拼死暗算沐长风之事,大为敬佩,又说道唐剑此次被害得中毒,又遭追杀,亦缘于此。 三人正谈论间,忽听得庄内哭声一片。 秦川道:“我去瞧瞧!”起身欲行。易婉玉道:“我跟你去!”秦川微一点头,伸手拉住她小手。两人循声奔去,来到后院门外。只见院内哭声震天,哀号动地,男男女女围着不少人,有的在号陶大哭,有的在低声啜泣,更有的边哭边骂,场面实是混乱之极。 易婉玉向一名婢女一打听,才知经天道盟这么一闹,虽然被关押在后院柴房的众人都被放出,庄内本无伤亡。但过老夫人身体本弱,昨夜委实惊吓得不轻,适才与过少庄主说了几句话后,竟尔便去世了。 秦、易二人挤进人群,来到老夫人屋外,见过逢春正抚着母亲尸身捶胸顿足,放声恸哭。过逢春的一众妻妾和管家正自一边哭泣,一边商议着如何知会老爷、如何发讣、设灵等料理诸般后事。 一时间整个松云庄上下大起忙头,因老夫人之死而乱成一团。 五三 乱石谷中(二) 五三、乱石谷中(二) 宋八在忙乱之中忽然间瞥见秦、易二人,当即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快步走近,躬身行礼。他昨夜受了易婉玉的银子,对二人大有好感,便将二人悄悄拉到一旁僻静所在,说出其中缘由。 原来昨夜过逢春辞别了秦、易二人,回到书房,让宋八一人伺候,其实则是专门向他打听秦、易二人借宿的经过。 宋八是个十分精明伶俐之人,立时便明白少庄主是对那位美若天仙的易姑娘动了心思。他便投其所好,当即细说秦、易二人深夜来投的情形,正说得口沫横飞,突然间门窗齐开,几名黑衣人同时飞身闯入。 过逢春一惊,站起身来,喝道:“什么人,胆敢夜闯松云庄!” 那几名黑衣人围住过逢春,操刀抡剑,一言不发的动起手来。 宋八不会武功,早已吓得瘫倒在地上。只见少庄主跟那帮黑衣人又是拳脚,又是刀剑的,斗了好一阵子。 激斗中过逢春空手夺剑,运剑如风,刺倒了两名黑衣人。 突然之间,书房门口缓缓走进一名黑衣蒙面人,哼了一声,沉声道:“住手!” 众人各自退开罢斗。 过逢春双眉一竖,悻悻的道:“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夜闯敝庄?” 那蒙面人抱拳道:“过少庄主,我等擅入松云庄,来得着实冒昧,尚乞恕罪!只是在下奉沐盟主之命前来,意在对付几名路经贵庄的敌人。不得已须借贵宝宅一用,得手之后,立时便走,绝不会伤庄内一人,还请少庄主成全。” 过逢春怒道:“你们有何江湖恩怨,只管在外面解决便是。却无端端的跑到我松云庄做甚?” 那蒙面人笑道:“少庄主虽不曾在江湖上行走,难道连这般见识也没有么?” 过逢春脸上一红,微一凝思,登时恍然,皱眉道:“原来你们要对付的这几个敌人十分厉害,你们来明的不成,便想来暗的?” 那蒙面人拍手道:“虽不中,亦不远矣!果然不愧为松云庄的少主,见识不凡!” 过逢春低头沉思,踌躇道:“铁叉寨主武功不低。在江湖上更是大有来头。如果他在我松云庄借宿之时失手被抓,岂非坏了敝庄的名头?再说,家父回来知道此事,必不会轻饶我!” 那蒙面人哈哈一笑,说道:“令尊过老庄主名震江湖,我们可是不想轻易得罪的。但只要能一举拿下秦川,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过逢春霍地抬起头来,失声道:“甚么,你们是要对付她。他们二人?”他初时只道那蒙面人要对付铁叉寨群众人,没料到却是冲着易婉玉和秦川而来。 那蒙面人道:“不错。只要少庄主肯配合,老夫保证不动贵庄一草一木!” 过逢春摇头道:“万万不行!易姑娘和秦四公子既然投在敝庄,便是我家的客人。我不能害他们。” 那蒙面人嘿嘿一笑。道:“看不出过千帆还有一个很有骨气的儿子!” 过逢春拒绝之后,料定那蒙面人不会罢休,便即横刀当胸,防止他发难。蓦然间书房中风声大作。灯烛俱灭,漆黑一团。 黑暗中过逢春“啊”了一声。等到蜡烛再亮之时,宋八睁大眼睛一瞧。少庄主已被一柄闪闪发光的长剑抵住了咽喉。 过逢春满脸惊怒之色,哼道:“你好卑鄙,趁我不备才偷袭……” 那蒙面人笑道:“对付你,何须偷袭?”剑尖收回,猛听得嗤嗤声响,长剑在烛光下闪出一团团剑花,烛光下耀眼生花,过逢春未及招架闪避,便已惊觉冷冰冰的剑尖又抵住了自己咽喉。 过逢春已知遇到了高手,心下惶恐,颤声道:“你,你别乱来!” 那蒙面人笑道:“我也不想大打出手,动静太大,怕会惊醒了那几位客人。过少爷,只要你答应明早配合我们行事,我便担保贵庄上下周全,但不知过大少爷尊意若何?” 过逢春脸色阴晴不定,正自犹豫不决,忽听得窗外轻轻的击掌之声,共响了三下。那蒙面人轻笑一声,得意的道:“好,已经得手啦!现下令堂大人和你的娇妻美妾,数人口人命都已在我们掌握之中。是死是活,全在你一念之间!” 过逢春全身一颤,失声道:“你,你们……” 那蒙面人冷冷的道:“男子汉一言而决,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你到底干是不干?” 过逢春脸色惨白,慢慢低下头去,忽又咬牙道:“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那蒙面人道:“什么事,说来听听!”过逢春道:“你们不可在庄内杀人,更不可伤害那位易姑娘!” 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多情种子,好,一言为定!” 易婉玉听宋八说到这里,粉脸一红,啐了一口,怫然道:“哼,你家少庄主压根便没安什么好心!”宋八叹道:“只可惜少庄主虽听了那帮恶鬼的安排,他们也放了我们,但老夫人吃了惊吓,生受不了,撒手去啦!唉,若是老庄主回来,真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秦川暗想:“竹空子此人倒也言而有信,并未伤及无辜。看来老夫人之死应是意外。”说道:“宋大哥,相烦转告你们少庄主,请他节哀。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我和邓寨主将不再追究,我们身有要事,这便告辞!” 宋八尚未答话,忽听一人道:“多谢秦帮主大人大量,不跟敝庄计较。在下惭愧之至,实在是对不起你和邓寨主!”回头看时,只见过逢春红肿着双眼,站在一株松树旁。 秦川虽心中不喜其为人,但想到他为救家人而不得不屈服于竹空子,倒也情有可原,便道:“老夫人不幸下世,当真令人惋惜。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过兄节哀!”过逢春含泪点头。 秦川心想丐帮群豪有难。救兵如救火,便道:“在下等身有急务,不便多耽,邓寨主和我们这便告辞。至于大厅中的那些黑衣人三个时辰之后穴道便会自解,是杀是留,全凭过兄处分罢!” 过逢春伸袖抹泪,点了点头。 秦川携着易婉玉之手,举步走到月门处,忽又停步转身,道:“在下有个不请之情。不知道过兄能否答应?” 过逢春道:“请说!”秦川便把黄宝受伤不能移动,须在此静养之事说了。过逢春慨然道:“在下自知愧对秦帮主和令兄秦二公子,罪该万死。既承相托,敢不尽心竭力?各位请安心动身,贵帮黄兄弟的伤便包在过逢春身上!” 易婉玉问道:“然则少庄主打算怎生处置那几名天道盟的家伙?” 过逢春听到她声音,不自禁的心跳加剧,面红耳赤,忙低下了头,踌躇道:“他们只是一些喽罗。又俱是被秦四公子所制。既然四公子都已手下留情,在下想放了他们。”秦川本有此意,便点了点头。 易婉玉又问起昨夜之事。 过逢春定了定神,这才开口。他所说与宋八说得差不多。原来昨夜秦川前来投宿之时。仇地蜂已经带人逃离松云庄。前来接应的竹空子等忽然得到讯息,始知过千帆不在庄内,讥笑仇地蜂胆小,怕了秦川。竹空子便即悄悄入庄突袭。并以庄内人质威胁过逢春就范,定下方略,一早对付秦川。 仇地蜂忌惮秦川。不愿正面跟他硬拼,便分兵去对付邓不凡,劫杀唐剑。 不料一番恶斗之下,竹空子与仇地蜂大败亏输,在外接应之人见情势不妙,便即吹哨撤退。此次松云庄一役,天道盟和黄蜂帮损兵折将,秦、易二人却毫发无损,只伤了黄宝一人,铁叉寨一方折了六人。 只是出人意外的是,松云庄被困的众人安然无恙,偏偏过老夫人受惊不过,引发了旧疾,不治而亡。 过逢春说到这里,又是羞惭,又是悲痛,哽咽道:“请恕在下身有重孝,不便相送。”秦川抱拳道:“请过兄保重。我们就此告辞了!”转身而去。 过逢春拭了眼泪,偷眼暗瞧易婉玉嫩若凝脂的脸蛋儿,见她一对盈盈妙目凝视着秦川,秀眉微蹙,若有所思,竟向自己瞧也不瞧。霎时之间神思恍惚,心中茫然若有所失,怔怔的呆立当地,竟连自己亲娘之死似乎也忘在脑后了。 秦、易二人叮嘱了黄宝几句,牵马出了松云庄,来到一个十字路口,与邓、唐二人拱手作别。 唐剑身不能动,横卧在车厢里。邓不凡跳上马车,向秦川一抱拳,笑道:“秦兄弟,等到了大风堡,贵府各位爷们定会怪邓某不讲义气,撇下了四公子不管不顾,反而独个儿厚着脸皮去叨扰,多半会下逐客令,哈哈!” 秦川微笑道:“邓大哥是英雄好汉,驾临舍下,大风堡蓬荜生辉,大伙儿欢迎都来不及呢!只可惜小弟要事在身,不能相陪,实在失礼。只盼胡神医妙手回春,唐大哥能早日康复。” 邓不凡哈哈大笑,道:“时候不早,二位保重!”唿哨一声,挥鞭在空中虚抽了几记,啪啪声中,那骡车如飞般往南疾驰而去。 秦川目送邓不凡驾车走远,转过头来,见易婉玉笑盈盈的瞧着自己,道:“怎么了?”易婉玉忽然敛住笑容,俏脸一板,摇头道:“没什么。”转身上马,伸手拉上斗篷的风帽,罩住了一头秀发,又用一块黑布面幕遮住了容颜。 她斜目一瞥,见秦川侧头打量着自己,哼了一声,剑鞘在马臀上重重一抽,那马吃痛,长嘶一声,放蹄便奔。 秦川一呆,叫道:“玉妹,等等我!”跃上马背,扬鞭急追。 二人纵马急驰。路上秦川多次搭讪,易婉玉却自顾自的催马疾奔,更不与他交谈一句,也不向他瞧上一眼。 奔了数里,秦川蓦然间想起她这副轻纱遮颜、不言不语的神情与当日梁山泊之行时的沐青兰一模一样。他脑中不由想起那日沐青兰的话来,一转念间,已知二女怕自己路途中顽皮胡闹,难免耽误正事。所以二女事先商量好的,故意对自己冷口冷面,不理不睬。 于是脸含微笑,也不点破,心想:“当务之急自是救人要紧。她二人这么做其实全都是为了我好,这番良苦用心,我焉能相负?” 五三 乱石谷中(三) 五三、乱石谷中(三) 二人沿着山道策马奔驰,均不再言语。 一个时辰后,二人按照过逢春的指点,到了桃园镇。在一间小饭馆匆匆用过午饭,向店掌柜问明了路径,出镇北行约六七里路,即到了乱石谷旁。 那“乱石谷”谷如其名,放眼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乱石嶙峋,道路崎岖。四下里荒无人烟。 其时夕阳如血,举目望去,乱石穿空,衰草遍地,只见一条曲曲折折的山径,盘旋而下,坡道甚是陡峭。 二人将坐骑系在一片小树林中。秦川跃上一棵较高的树顶,纵目远眺,不见有人。他张望了一阵,这才溜下树来,摇了摇头。 易婉玉又照例在一处巨石背后刻了“百戏记号”,这才微微仰头,凝视着秦川的双眼,问道:“川哥哥,如果沐长风当真中了唐门的毒,现下定会觅地静养,不可能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经过这几日之事,他手下的不少高手都跟你交过手,均未讨得好去。你说乱石谷会有何玄机?” 秦川一怔,低头沉思,道:“难道谷底有机关陷阱?” 易婉玉微一点头,不再说话,展开轻功,径自向谷中奔去。秦川急忙飞步追上,抢到了前头。既然想到谷内有凶险,哪里还敢让她在前? 谷中道路九曲十弯,蜿蜒如蛇。 行了数里,已将到谷底,秦川忽地放缓脚步。微微侧头。易婉玉知他耳力极佳,悄声道:“听到什么啦?” 秦川听到前面左右两侧俱有若有若无的呼吸之声,声音轻微之极,显然埋伏之人皆是高手。 易婉玉听他说完,将嘴凑在他耳边,悄声道:“你小心些,我在后面接应你!” 秦川只觉她吐气如兰,闻到的尽是她肌肤上的少女香气。心中不禁涌起一片柔情。既知她怕自己为了她分心,这才故作冷淡,随即想到若是换作沐青兰在此,定会执意陪自己并肩犯险。二女虽做法迥异,但对自己的心意却是一般无二。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计上心头,蓦地一个箭步,向前窜出,跃到一块巨石上。随即足尖一点。凌空连翻了三个筋斗,身轻如叶,落在那一众伏兵之间的山径当中。仗剑在手。陡然间纵声长啸起来。 他这般神威凛凛的突如其来,拔剑四顾,啸声更是震动四野,山谷鸣响,声势骇人已极。 原来他见形势不明,索性便来个“打草惊蛇”。刻意显露“大悲玄功”之凌厉、“千里传音”之诡异,于是长啸不止,啸声愈益高亢,当真似钱塘秋潮,十万军声。远远的传送出去。 潜伏道旁的众人无不耳畔“嗡嗡”声响,头脑晕眩。霎时间相顾骇然,胆战心惊,尽皆失色。 秦川先声夺人,意在丧敌之胆,夺敌之魄,这一招却是师法昔日沐长风长歌当哭,以罡劲对敌,于谈笑间慑伏双蜂、击败群丐的故智。 果然他这般仗剑而立,长啸却敌的一招妙棋大见神效,一时之间,偌大的乱石谷内一团死寂,更无一人出声。 秦川哈哈一笑,使动“千里传音”之术,朗声说道:“在下百戏帮秦川,会同敝帮众兄弟来此,躲在道旁的各位朋友,为何还不快快现身!”其时赶到乱石谷的只有他和易婉玉二人,至于“会同敝帮众兄弟”云云,自然是他虚张声势,故布疑阵。 便在这时,猛听得嗤、嗤、嗤三声锐响,却是藏在大石后的易婉玉听到秦川之言后立即放出三枚流星。霎时之间,三道火焰急升上天,直飞到乱石谷上方的天空中,微微一顿,便即砰、砰、砰三响,同时炸了开来,火花四溅,缓缓散开,幻成三个百戏之中的“寻橦” 形状。一时满谷皆黄,淡淡烟幕煞是好看。 秦川心中大喜:“玉妹果真反应敏捷,居然能即时想到放火箭这一招妙着!”又想:“不知道吴长老他们现下到哪了何处?” 隔了片刻,忽听得呛啷声响,两侧石后跳出百余名黑衣劲装的男女,或按兵刃,或扣暗器。众人黑压压的一片涌了出来,杀气腾腾的把秦川团团围住。 秦川淡淡一笑,左手捏个剑诀,右手长剑随意挽个剑花,横在胸前,朗声说道:“动手吧!” 众黑衣人为他气势所夺,迟疑未决,竟无一人胆敢上前一步。 秦川正感好笑,猛听得身后一人叫道:“放暗器!”叫声未绝,突然间呼呼两声响,背后风声劲急,两枚钱镖分左右袭来,直击脑后。 秦川头也不转的回剑横掠,运剑如风,但听得叮叮两声,已将双镖斩落地下。 众黑衣人一见有人带头袭击秦川,当即纷纷出手,诸般暗器登时一齐往他周身要害攻去。 霎时之间,但听得嗤嗤、噗噗、呼呼,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秦川一阵眼花缭乱,但见飞刀、袖箭、背弩、金镖、铁菩提、铁莲子、飞蝗石、金钱镖,形形色色的暗器,分从四面八方纷纷向他招呼过来。 秦川一声长啸,身形急转,使动“沾衣十八跌”身法,右手长剑舞成一团剑花,势挟劲风,将数百件暗器或以剑斩,或以掌劈,或以腿扫,尽数震荡开来。但听得“啊哟”、“啊哟”惨叫声不绝于耳,三十余名黑衣人已被弹回的暗器击中,纷纷翻身栽倒,有的立时毙命,有的呻吟呼痛,有的中了带毒暗器,慢慢软瘫而死。 众黑衣人本已因秦川的长啸而惊魂未定,这时又见他打得兴发,运剑如风似电,身形左穿右插,轻轻松松的将诸般暗器击落震回,反噬己方。当真神威凛凛,无不心胆俱裂,两波攻势未尽,均已斗志全失,后跃退开。 便在这时,地上尸堆中忽地跳出一人,手执喷筒,噗的一声响。一团黑雾疾向秦川喷射出来。众人惊呼声中,那团黑雾已向秦川全身涌去。 只听一声娇呼:“黑雾有毒,快屏住呼吸!” 秦川倏地矮身,窜到东北角上,他听出是易婉玉的呼声,早已屏气凝神,在半空中两个翻滚,一记“万佛神掌”中的“恒河惊涛”,反掌向黑雾凌虚拍出。 掌风到处。那团黑雾蓦地转向,飘散开来,眨眼之间已将十余名黑衣人笼罩在内。那十余人惨呼声中。纷纷倒地而亡。更惨的是地上的伤者。闻到毒雾,当即毙命。 余人见状,登时吓得魂飞天外,发一声喊,纷纷奔逃,四散而去。转瞬之间,已逃得干干净净。 秦川还剑入鞘,悄立斜阳之下,环顾遍地的死尸和伤者,蓦地心头生出一股莫名的凄怆之意。 这些死伤之人。自然都不是善类。虽说江湖凶险,生死寻常之极。刚才若是他身手稍差,立时变成刺猬一般。他瞧了满地死尸一眼,竟不忍心再看。 只听一声痛哼,脚步声响,转头望去,却见易婉玉长剑抵着一人后心,缓缓从岩石后转了出来。 秦川问道:“他是什么人?” 易婉玉抬腿将那人踢了个狗吃屎,长剑刷的一声,又指住他背心,道:“川哥哥,适才喷毒雾的便是这家伙!” 秦川登时怒火中烧,踏步过去,一弯腰,伸手将那人身子扳了过来。只见他五短身材,黑漆漆的一张瘦脸,额尖脸小,生得十分丑陋。秦川喝问:“你是什么人,连这么阴毒的暗器也敢用?看看你害死多少人?” 那人适才乘乱逃命,不期被易婉玉截回,这时见秦川满脸怒色,忙不迭的叫道:“小爷饶命,小爷饶命!”声音干枯,有如鸦鸣。 嗤的一声响,易婉玉在他左肩上划了一剑,叱道:“川哥哥问你话呢,还不快说!” 那人肩上登时多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长流,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嘶声叫道:“我说,我说!小人名叫蓝黑虎,是湘西排教的头目,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二位。恳求姑娘和小爷饶命!” 易婉玉柳眉一扬,问道:“湘西排教的教主‘风火黑龙’蓝黑龙是你什么人?他是否也投靠了沐长风?” 蓝黑虎摇头道:“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我是他七弟,跟他一向不合。沐盟主到湘西请他出山,他不识时务,死活不肯,已被沐盟主一剑杀了!” 易婉玉哼了一声,道:“‘风火黑龙’倒也是条汉子,他怎么会有你这种贪生怕死的弟弟?”向秦川暗暗使了个眼色,道:“川哥哥,要不要杀了他?” 秦川点头会意,说道:“哼,这人乱放毒雾,害了不少性命,实在死有余辜,不可再留在世上害人!”易婉玉佯怒道:“好,那我便一剑杀了算了!” 蓝黑虎大惊,急忙磕头如捣蒜,颤声道:“姑娘饶命,我再也不敢啦!”惊恐之下,竟尔屎尿齐流,放声大哭。 易婉玉秀眉微蹙,举袖掩鼻,走了开来。 秦川见蓝黑虎如此惨状,心下恻然,道:“快告诉我丐帮被困的人在哪里,我便饶你不死!” 蓝黑虎一听,兀自半信半疑,怔怔的瞧着秦川。 易婉玉在远处叫道:“川哥哥,他不说实话,还是一剑杀了罢。咱们救人要紧,可没功夫在这里跟他干耗?” 不待秦川答话,蓝黑虎忙不迭的道:“我说,我说!那些叫花子都在三里外山谷的一个废窑洞中,还在跟我们的人对峙着呢!” 便在这时,忽听得远处隐隐响起唿哨之声。这哨声与松云庄内召唤竹空子、仇地蜂的一模一样,显是同一伙人。 易婉玉花容变色,跳了起来,叫道:“川哥哥,你瞧那边有烟火,快去救人!”秦川举目眺望,只见乱石谷的另一侧浓烟滚滚,火焰冲天。 两人顾不得再理会蓝黑虎,发足往浓烟方向奔去。奔到近前,到处都是柴草阻路,枯枝干草烧得劈劈啪啪直响,火头竟有两三丈之高,秦、易二人更不思索,涌身从火堆外跳了进去。 幸好火圈之中的柴草燃着的还不甚多,秦川抢前几步,果见前面有一座废弃的石窑,却不见有人。 这时到处烈焰腾空,柴草烧得劈拍作响。 二人正没做理会处,忽听得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子声音叫道:“臭叫花子,再不交出打狗棒,乖乖投降,教你们全变成烤肉,爷爷好下酒喝!”秦川心中一喜:“丐帮兄弟还活着,幸好及时赶到!”又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丘大伦,亏你也算是当世俊杰,如今这般负隅顽抗,岂非愚不可及?老夫最后再问一句,你当真不想活命啦?” 只听得窑内含含糊糊的一声低哼,骂道:“做你妈的清秋大梦!姓熊的,想让丘某投降,等你见了阎王再说吧!”正是丘大伦的声音。 眼见火头越烧越旺,显然是丐帮群豪已被困在火中。 秦川眼见情势危急,一挺长剑,飘身跃入,纵声叫道:“丐帮的兄弟们,百戏帮的救兵到啦!在下秦川在此,敝帮三大长老,四大堂主和八大舵主率领数百名兄弟俱已赶到,大伙儿快快出来吧!” 他内力深厚之极,提气大呼之下,谷中登时人人耳中轰鸣。 这时易婉玉又已取出一枚信号火箭,射向空中,火焰呼啸爆炸之声,更是惊心动魄,声势骇人。 ps: 最近几篇发得急些,错别字不少,已在存稿中补正。若以后有可能,读友们会读到修改后的版本。 另,下个阶段工作可能较忙,更新会稍慢些。呵呵。这部武侠小说和起点的整体风格有些不对路,至今亦未获过推荐和上榜,作者颇有些悔意。其实此书是以传统形式创作,如今却已网络小说的名义出现,雅非作者本意,憾甚。下部小说请大家记住听风观云278,希能有新的尝试以报爱此书的朋友。 五四 义释六雄(一) 五四、义释六雄(一) 便在这时,石窑洞外掠出六条黑衣人影,悄无声息的扑向秦川,二话不说,各展兵刃,左右攻上。 秦川救人心切,当即挺剑迎上。那六人中三柄长剑,两根白蜡杆,一柄鬼头刀,争先恐后的抢攻过来,出手狠辣凌厉,迅捷无伦。 秦川横剑拆架了三招,见来势凶狠,心下暗惊:“好家伙,天道盟从哪里又冒出来这么多高手?”眼见那柄鬼头刀又当头劈落,当下奋起神威,挥剑斜斫,铛的一声,将鬼头刀硬生生的斩成两断。 秦川当此高手环伺、危机四伏之际,不敢恋战,蓦地里一声清啸,拔身而起,在半空中一鼓作气的挺剑疾攻,以快打快,长剑指东打西,斜刺横削,嗤嗤声连绵不绝,内力到处,顷刻间又已削断一根白蜡杆,随即连环飞足,砰砰两声,将那两名使剑的汉子反踢得飞出丈许,同时倒翻了个筋斗。 众黑衣人俱是功夫不俗之辈,浑没料到这个弱冠少年剑法快如鬼魅,腿功强似神怪,三招两式之间便打得自己一方措手不及,人仰马翻。几人急向后跃,脸上均现惊讶之色,你望我,我望你,一时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再上前围攻。 便在这时,忽听得一声娇叱,一条人影晃处,一个身披斗篷的蒙面女子凌空跃出,来到秦川身边,正是易婉玉。她向六人冷笑道:“河间六雄,原来你们也投靠了天道盟。当真出息得紧啊!” 那六人确是“河间六雄”,他们正自狐豫不决,陡然见到一位妙龄女郎一开口便喊出自己名号,均是一惊,当先一名黑须老者上下打量着秦、易二人,问道:“小姑娘,你们俩是什么人,来这里做甚么?”他手中长剑如霜。是六人中武功最高的,也是唯一未落秦川下风的一个。 秦、易二人听出这声音便是适才那要胁丘大伦之人。易婉玉小嘴一扁,道:“这位是百戏帮的秦帮主,我身后的这几位是本帮三位长老、四大堂主、七位舵主,他们几位少停便出来与各位相见。熊前辈,你兄弟六位皆是河间府成名已久的好汉,何以甘做沐长风的走狗,为祸武林,做此不义之举?” 其实易婉玉身后并无旁人。但她虚张声势,设的自然是“空城计”。其实是她随手将包袱中两件秦川的长袍挂在岩石之后。那六人目光匆匆一瞥间,依稀望见石后长草丛中衣角隐现。俨然藏得有人。这时各人为秦川的气势所夺。本就惊疑不定,正所谓“草木皆兵”,此刻一听易婉玉之言,心下不觉信了八成。 一个秦川已如此勇猛难敌,倘若那些“伏兵”一齐杀出,岂非大势去矣? 那老者却面不改色。向秦、易二人斜目横睨,脸上忽现暴戾之色,冷冷道:“原来是大风堡的四少爷,果然英雄了得,难怪连候昆仑、丛铁干、谷虚、竹空子这些一流高手都败在你手里!” 秦川担心丘大伦等人的安危。略一拱手,问道:“你们把丐帮的人怎么了?” 那老者嘴角向窑洞一努。哼道:“有本事,自己进去瞧吧!” 秦川大踏步欲进窑洞,刚走了两步,刷的一声,那老者长剑一横,挺身挡住他去路,狞笑道:“想救臭叫花子,须先胜得了老夫手中的‘霜刃剑’再说!”嗤嗤声中,剑尖乱颤,一招“飞沙走石”,霎时之间剑气如霜,寒光点点,已笼罩住秦川周身要害。 秦川适才轻易逼退众人,直道易婉玉口中的“河间六雄”不过尔尔,不料这老者一剑便封住了自己的前路,剑法之诡异,身手之迅捷,实是非同小可。当下不敢托大,凝神迎上,挺剑疾刺,跟着抢攻了三剑。 双剑如虹,以硬碰硬,以攻对攻,秦川的大风剑法大开大合,杂拌着青城、泰山等派的精妙招式,实是威力非凡。但十余招下来,他的青锋剑竟未占得丝毫上风,反而那老者的“霜刃剑”忽紧忽慢,剑走偏锋,大有愈斗愈强之势。 二人剑来人往,飞高纵低,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便在这时,那两名使白蜡杆的汉子已和易婉玉交上了手。秦川斜眼一瞥间,见易婉玉跳上一块尖石,居高凌下的刷刷刷连环三剑,将一根白蜡杆击得脱手掉落,使杆之人仓皇后退。另一人自后冲上,挥动半截蜡杆扫向她双膝。易婉玉纤腰一扭,飞身跃起,一招“葵花向阳”,轻飘飘的落在另一块大石之上。 秦川心想:“玉妹的百花神拳委实不可思议,剑法亦自不弱,人又聪明伶俐,倒不须我为她担心。”转念又想:“只可惜这老者的剑法好生了得,急切之间难以胜他,不知道丘大伦到底怎么样了?” 便在这时,只听得谷中杀声大作,脚步声响,竟是一片混战之声。 又听得有人叫道:“帮主小心,这是河间六雄中的老大,他使的是铁剑门的‘旋风剑法’!”却是邓长老的声音。 秦川一凛,心想:“听说铁剑门掌门萧岩去世多年,且现已灭门,怎么这老者会使铁剑门的剑法?”一斜眼间,只见邓长老、曾明、赵进三人联袂杀到,正各执兵刃,与河间六雄的另外三人交上了手。 秦川浑没料到众人来得这么快,心下大喜,他只道易婉玉刚才信口胡诌,甚么“我身后的这几位是本帮长老和七位舵主和四位堂主”云云,纯然是疑兵之计,不料本帮援兵竟真的赶到了,当下手中长剑舞得水泼不进,口中问道:“赵大哥也来了?” 赵进一边拳打脚踢,将那使鬼头刀柄的汉子打得连连后退。一边应道:“启禀帮主,吴长老指挥着大队人马正在谷口跟莫非邪放对,他令属下跟邓长老、曾大哥先来支援帮主。请恕赵进不便见礼了!”秦川哈哈一笑,大声道:“退敌要紧,闹这些虚文做甚么?”心想:“玉妹的信号发得倒是挺及时,大家都看到啦!” 跟赵进放对的汉子鬼头刀已被秦川打得只剩下半截刀身,这时又被赵进逼得手忙脚乱,心下正慌。冷不防砰的一声,脸上挨了一掌,登时鼻血长流。他一惊之下,急向后跃,忽又砰的一声,身子撞到一人。二人身子一撞之下,双双跌倒地上。 原来与他相撞的便是跟易婉玉交手的一名使白蜡杆之人,二人均被打得节节败退,凑巧又一同滚倒在地。二人欲待跃起。但见眼前寒光一闪,同时眉心上一凉,已被细针刺了一下。 只见易婉玉站在二人面前。还剑入鞘。伸手掀开蒙头遮面的斗篷面幕,露出一张明艳之极的脸蛋。二人见出手制住自己的竟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少女,俱是一愣,对望了一眼,做声不得。 易婉玉向二人扮了个鬼脸,格格一笑。道:“你们中了我的毒针,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毒发身亡,见了十殿阎王可别怪我!” 那二人只觉得针尖所刺之处麻痒无比,身子瘫软在地,待听了她这句话。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竟不敢稍动。 易婉玉见二人乖乖不动。这才转脸向赵进启齿微笑,问道:“赵大哥,你不是去了洛阳么,怎会来此?”她曾听秦川说过派赵进到处通知本帮各分舵、各堂口的头目前往邙山参加本帮大会,并知会武林同道共同对付天道盟。按说他办完事情后,应在洛阳等候大家。 赵进笑道:“我办完帮主交待的事情后,正准备动身去洛阳,忽听丐帮弟子说秦帮主兼管了丐帮帮主之位,又到泰山来救三位长老。我便星夜兼程赶来,前几日见到曾明大哥和邓长老他们,才知道帮主来了乱石谷。” 正说之间,忽听得蓬、蓬两声大响,邓长老和曾明已双双将河间六雄的别外二人击倒在地。 跟秦川比剑的老者见状,心中暗自骇异,又见秦川的大风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再斗下去势必难以讨得好去,正感彷徨之际,猛听得远处唿哨之声大作,却是急令收兵之声,他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奶奶的莫非邪,这当儿才想起撤退,想害死你爷爷不成!”长剑一收,斜身窜出,剑尖直指易婉玉。 易婉玉一惊,侧身避开。赵进、曾明双双抢出,赵进的银丝手套、曾明的雷震挡同时攻向那老者胸前。 那老者哼了一声,飘身一闪,避开二人攻势,倏地足尖连点,闪电般踢开了被邓长老点了穴的二人,喝道:“快走!”那二人当即跳起身来,没命价撒腿就逃。 邓长老大怒,长剑一摆,一招“飞瀑流泉”分心刺去。那老者叫道:“好剑法!”举剑架开,欲待跃起,再去救被易婉玉制伏的二人。突然间眼前白光耀眼,寒气大盛,却是秦川一剑刺来。这一剑来势奇快,隐隐带有风雷之声,气势惊人。 那老者心头一凛,急忙斜剑挡格。岂知秦川这一剑乃是虚招,刚及半途,便已改直刺而为横削,身随剑转,青光闪处,一招“风云乍起”,嗤的一声响,已在他脖颈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那老者脸色大变,霎时间如遭雷轰电击,身子一颤,后退了一步,失神之下,后颈又是一凉,已被邓长老的长剑抵住。 那老者登时急怒攻心,全身发颤,突然间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惨然道:“好剑法!”脚下一个踉跄,当的一声响,已掷下长剑,盘膝坐在地下,闭目不动。 那两名逃跑的黑衣人见那老者不再反抗,齐叫:“大哥!”双双奔回。 曾明、赵进和邓长老三人迎上,只斗得六七招,便将二人制住。 五四 义释六雄(二) 五四、义释六雄(二) 秦川见大势已定,当即奔向石窑洞口,叫道:“丘舵主!”烟雾弥漫之中只见窑洞内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个人,死伤过半,尚有两个人倚着窑壁坐在那里苦苦撑持,灰头土脸,正是丘大伦和腾庆法。 丘大伦和腾庆法手中俱各紧紧握着两个黑乎乎的物事,对着窑口。二人虽然衣衫破烂,脸有血污,却仍是咬牙强撑。见到来人果然是秦川,这才将手中那物事缓缓放下。腾庆法叫了声:“秦帮主!”便即晕厥过去。 秦川扶起丘大伦,歉然道:“怪我来晚了,让丘兄和各位兄弟受苦啦!” 丘大伦微微一笑,有气无力的道:“还好。只不过帮主若再迟上片刻,属下便要将这两颗‘霹雳火弹’引爆,拼死也要跟姓熊的六兄弟同归于尽!”秦川一惊,这才知道二人手中的黑家伙竟是炸药,便摇了摇头,细问情由。 丘大伦叹道:“秦帮主,只怪丘某当日不听邓长老良言规劝,误中了莫非邪等人‘调虎离山’之计。我们赶到桃园镇,打听到陈京和三名帮中兄弟的尸首便在镇外的树林内,便前去检查死因。谁知早已埋伏在尸体周围的天道盟高手突施偷袭,我等伤亡惨重。我们边打边退,被困在这乱石谷已有多日。这次若非百戏帮众朋友赶来相救,我丐帮的打狗棒多半要毁于‘霹雳火弹’之下啦!唉,惭愧。老邓呢,兄弟要向他当面赔罪!” 忽听邓长老的声音笑道:“丘兄弟千万莫提‘赔罪’二字,怪只怪敌人太过阴险狡猾!还好这次不但用不着引爆‘霹雳火弹’,而且河间六雄已全部被擒,任凭秦帮主发落!呵呵,丘兄弟,你这次也算死里逃生啦!”丘大伦连连摇头,大声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丐帮众人被困多日,死伤殆尽,只余下丘大伦和腾庆法等四人,连樊五也战死于天道盟手下。 此时火势愈来愈大,众人只好扶持着丘大伦等人,押着河间六雄,至于群丐的尸首,也只有葬身火海之中,却也顾不得了。 众人冲出了火圈。来到较高的所在。不久听到厮杀声渐稀,脚步声渐近,却是吴、王二长老率众而来。 秦川听吴长老说道适才跟莫非邪朝过相。双方一场恶战。百戏帮折损了六十名弟子,天道盟也死伤数十人。 莫非邪此次主持泰山大局,先后有丛铁干、连栋、宁虚、竹空子等人被秦川打得七零八落,大败亏输。忽又听说乱石谷中“河间六雄”全军覆没,惊怒之下,召集残兵败将。就此离去。 天道盟自崛起江湖以来,无往不利,所向披糜,罕有败绩,唯以此次泰山之败尤为惨烈。可谓损兵折将,一败涂地。临行前莫非邪向吴长老冷笑一声。说道:“请转告秦帮主,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自始至终,竟未与秦川见上一面。 百戏帮群豪大获全胜,无不欢欣鼓舞,群情振奋。 夕阳如血,山风呼啸,乱石谷中的众人目光都射向了秦川,听他示下。众人默默不语,不知不觉之间,大家心中均对这位年方弱冠的少年帮主,无不油然而生钦佩之情。 秦川听吴长老禀报共死了六十八名帮众,黯然不语,隔了一阵,才道:“三位长老,这些殉难的众兄弟遗体,咱们是该当就地安葬,还是火化后将骨灰运回总舵?”王长老抢先答道:“按照本帮规矩,还是就地火化吧!” 当下曾明、赵进、解飞等指挥帮众搬移同伴尸身,众人见这许多尸体横卧柴堆之上,都是多年并肩作战的好兄弟、好伙伴,无不唏嘘叹息。帮中弟子中又有好几人哭了出来。 易婉玉哭得十分伤心,伏在秦川肩头啜泣不止,她哭到后来,想起去世不久的义父百里艺,越发的悲不自禁,泣不成声。 秦川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慰,双眼望着尸堆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心下郁郁,暗道:“世人争名夺利,妄加杀戮,不知何时方休?这么多条人命,其实是全部断送在沐长风等人的野心之下!唉,我虽不愿做这个帮主,但现下既已答允了百里伯伯,即便不能令百戏帮发扬光大,也要尽力不再让本帮弟子惨遭横死!” 待诸事就绪,天色已黑。吴长老等请示秦川,是露宿谷中,还是到镇上投宿。 秦川沉吟道:“先出谷再说吧。赵舵主、柳堂主,有劳二位和易姑娘好生照护丐帮丘舵主和本帮受伤的兄弟。曾大哥,解大哥,偏劳二位大驾,率人好生看守‘河间六雄’兄弟!”他怕易婉玉哭坏了身体,便特意安排她和赵进、柳青青做事,意在转移她忧思。 赵、柳、解、曾四人后退一步,躬身接令。 百戏帮众人做了担架,抬了丐帮的丘大伦、腾庆法等和本帮受伤的十余名弟子,出了乱石谷,来到桃园镇内打尖投宿。 晚饭后秦川让易婉玉和柳青青、赵进请来大夫医治丐帮几人,并在客栈住下。他径自带领三老和诸路帮众在镇外林中歇息。镇上的客栈房间有限,群豪大多随秦川露宿镇外的山林之中。 三老和几名舵主都劝秦川住在客房。秦川摇头道:“我身为帮主,自当和帮中兄弟同甘共苦,焉能破例?”执意不从。 这晚百戏帮群豪在一片树林中露宿,四周都布了巡哨,以防敌人晚间突来偷袭。 树林中生了几处火堆。众人各围着火堆坐了,聚在一起商议。吴长老向秦川说起“河间六雄”的来历。原来这六人姓熊,乃是同胞兄弟。叫做熊老大,熊老二、熊老三依次到熊老六,真实名字却无人知晓。 六兄弟平日以种田打猎过活,偶尔也会做些除暴安良、扶危解困之义举,在河间府一带名头极大,江湖上送给他兄弟外号叫作“河间六熊”,六人不依,嫌这外号不雅。后来请教当地一位教书先生,自诩为“河间六雄”,久而久之,名头便传扬开去。 六雄中的熊老大少时曾师从铁剑门的萧岩,只是没有正式投入其门下。后来铁剑门被魔教所灭,熊老大便成了铁剑门的唯一嫡系传人了。 秦川听说六雄从未欺压乡里,亦无重大恶行,沉吟道:“他们多半也是被沐长风所逼,才不得不甘为附庸的。”想起鬼婆婆、唐二先生叔侄、泰山派群道及过逢春等人的遭遇。叹了口气,又道:“下午打斗之时,他那两个兄弟本有机会逃脱。但这二人见熊老大被擒。毅然返回,实在是手足情深,义气深重,我瞧他们不似坏人,不如把他们放了吧?” 吴长老道:“是,帮主。”转头向山西分舵舵主曾明使个眼色。曾明会意。低声向身旁一人点头示意。那人当即站起身来,挤开人丛,快步离去。众人认出那人是曾明的副手吕晋。 吴长老续道:“帮主,适才属下听说松云庄的过老夫人去世了,咱们要不要去吊丧!”他怕秦川多心。又低声道:“当初百里老帮主去世时,松云庄的过少庄主曾代他父亲来洛阳致祭。” 秦川已听易婉玉说过此事。点头道:“既是武林一脉,自然是要去拜祭的。再说黄宝大哥还在松云庄养伤,咱们也该去接回来。”顿了一顿,微笑道:“吴长老,我说过帮中之事,由你们三位长老按照帮规处分便是,不必事事请示!” 吴长老尚未答话,王长老已呵呵笑道:“帮主,这些琐事倒没什么。但是帮中大事,还是由您老人家做主的好!”吴、邓二老也点头称是。 秦川又向邓长老微笑道:“邓兄,我想借令徒一用,未知尊意若何?”邓长老一怔,随即双眼一亮,呵呵笑道:“原来帮主是看中黄宝那小子了。说来是那小子的造化。嗯,这小家伙资质尚可,人也忠厚老实,在我的七位徒弟当中,算是翘楚啦!承帮主瞧得起我这个劣徒,属下与有荣焉,岂敢不从?” 秦川笑了笑,道:“那日在客栈之中,若非黄宝舍身救我,我多半便要伤在淫贼之手。”略一沉吟,道:“我想把黄宝调入总舵,确有好生栽培之意,至于安插在哪个香堂么?” 白虎堂堂主刘承峰绰号“病大虫”,为人口吃,一向不喜多语,这时不待秦川说完,抢先接口道:“帮、帮主,便把黄、黄、黄宝兄弟调入白虎堂吧。属下……正想向、向、向吴长老要……要人呢!” 在场群豪一听,尽皆乐了,均想:“谁说刘舵主结巴,要起人来,可比别人顺溜多了!”又有人不无艳羡的望着邓长老,想道:“黄宝那家伙这次走了大运了,竟得帮主青眼相加。” 吴长老捋着胡子,微笑道:“大家也不必肚子里做文章。帮主虽说是抬举黄宝,却也是报他客栈之中勇斗淫贼,挺身护主之功。从今而后,大家在遇到敌人之时只要勇往直前,多杀坏人,帮主也决不会厚此薄彼的。哈哈!” 百戏帮总舵四堂人数虽少,直接听命于帮主差遣,权力甚大。是以全帮万余名弟子,俱以能进总舵为荣。但众人均知除非武功、人品、能力、才干皆达上乘,以黄宝之资望,若非帮主垂青,想进总舵,至少要再捱上个十年八年。 众人正在谈论黄宝进入总舵之事,忽见一名弟子匆匆走到吴长老身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火光下但见吴长老脸色郑重,双眉微皱,向秦川道:“启禀帮主,元福兄弟来信说,连家庄昨天烧了一天一夜,数百间广厦华宅都已烧成了白地。连栋那个叛徒亦已逃得不见踪迹,多半跟沐长风在一起,唉,目前也没了他的消息。” 秦川矍然一惊,道:“是谁干的?”吴长老叹道:“元兄弟信中说是连栋之父连百城所为。连百城知道儿子背叛师门,投靠邪道,更害得陶舵主等不少兄弟枉死,罪责难逃,所作所为已为武林同道所不齿。他又怕本帮前去寻仇,因此纵火避祸,举家远走高飞!” 秦川暗暗心惊:“江湖仇杀当真可怕。连栋害死陶舵主等几名兄弟,固然该死,但他家人是无辜的,想不到他爹竟因此毁家避祸。” 当下凛然道:“众位哥哥,常言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连栋害死本帮兄弟,死有余辜,大家想替陶舵主报仇,也是人之常情、理所当然。但此事与旁人无干,咱们不应难为他的家人朋友!本帮是侠义道,帮规向有严禁,凡我帮众,不得滥杀无辜,胡作非为。今后本帮自本人以下,一体遵从,否则严惩不贷!” 百戏帮群豪纷纷站起,躬身行礼,齐声道:“属下谨遵帮主指示,不敢违背帮规!” 秦川道:“王长老是本帮的执法长老,向来铁面无私,今后更须严加监督,本帮凡有作奸犯科者,严惩不贷,决不姑息!”王长老躬身领命,大声道:“多谢帮主信任属下,王重不敢丝毫懈怠!” 五四 义释六雄(三) 五四、义释六雄(三) 众人见帮主责以大义,想起他只身相救三老、击退天道使者、力挫熊老大等英雄行径,无不自然而然的心生钦佩之意。 秦川道:“如今三位长老和丐帮丘舵主等兄弟都已平安脱险,总算不虚此次泰山之行。”说到这里,心头猛地一惊:“这次沐长风、莫非邪等人是以三位长老作诱饵,定下连环之计,引我们到泰山来,其实从边院镇开始,处处机关陷阱,我若稍有差池,非但自身难保,本帮和丐帮、泰山派、松云庄只怕都势难幸免了!”一念及此,不由得背上出了一阵冷汗。 便在这时,只听得呛啷声响,脚步移近,吕晋带着几名帮众手执兵刃,押着“河间六雄”快步走来。 秦川见六人身上皆锁上了手镣脚铐,火光映照下除了熊老大木无表情外,其余五人个个脸有怒色,皱眉道:“曾大哥,解大哥,为什么要铐着他们?” 曾明道:“熊家六兄弟武功不弱,熊老大更是内力深厚,帮主命属下负责看守他们,属下担心他们逃脱,不得不铐上!”解飞也道:“河间六雄纵横河间府多年,绝非寻常之辈,不可不小心看护!” 秦川略一点头,道:“开锁吧!” 曾明心道:“本帮高手全部在此,便是开了锁,也不怕他们发难!”向吕晋一点头。吕晋便即取了钥匙,一一将六人的镣铐打了开来。 秦川起身来到河间六雄面前,抱拳笑道:“六位前辈,适才势危,情非得已,敝帮得罪之处,尚请见谅!” 熊老大哼了一声。傲然道:“废话少说!既然落入贵帮手中,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但士可杀不可辱。若要我六兄弟屈膝求饶,那可是转错了念头!” 秦川微笑道:“适才在下听敝帮吴大哥说起。‘河间六雄’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汉子,铁骨铮铮,岂会是轻易下跪求饶之辈?在下对六位决无不敬之意,熊大侠不必多心!” 熊老大瞪圆一双大眼上上下下打量着秦川,过了片刻,缓缓道:“秦帮主年纪轻轻,武功如此了得。熊某自愧不如。”说到这里,长叹一声,神色黯然。 熊老二忍不住叫道:“大哥,跟这小兔崽子罗嗦些甚么。死便死了,咱兄弟十八年后又是六条好汉!” 百戏帮众人听他口中对帮主出言不逊,登时齐声大哗,摩拳擦掌,纷纷叫嚷:“你算什么东西。胆敢对我们帮主不敬?”“败军之将,也敢言勇,真是不要脸!”“帮主,请下令杀死这六个武林败类!”“他们是天道盟的帮凶,一刀砍了算啦!” 吴长老双手虚按。大声喝道:“众兄弟安静一下,帮主自有分寸,大伙儿听他指示!” 众人慢慢安静下来。秦川向熊老大道:“熊大侠,素闻河间六雄乃是河间府大有侠名的英雄好汉,一向扶危解困,惩恶扬善。晚辈很不明白,何以这次六位甘心为天道盟利用,倒行逆施,残害江湖同道?” 此言一出,六雄皆有愧色,俱各转开了头,不敢面向火光。隔了片刻,熊老大霍地抬头,瞪视着秦川,傲然道:“这是我六兄弟之事,与秦帮主何干?” 秦川道:“在下受顾帮主之托,暂时代掌丐帮,六位害死不少丐帮弟子,此事只怕……”熊老大怔了一怔,叹道:“一之为甚,其可再乎!”突然间身形一晃,抢入人丛之中,挟手夺过一柄长剑,回剑往颈上刎去。 他一心求死,身手快极,众人一惊之下,长剑已及颈中。 便在此时,火光中又是人影一闪,一人如影随形的欺近,出手如电,挟手又夺回长剑,救下了熊老大。那人后发先至,显然身手比熊老大更快捷,更巧妙,正是秦川。 这番出手当真是神乎其技,众人登时瞧得呆了,尽皆屏住了呼吸,瞠目结舌,作声不得。 熊老大手中一空,只见自己用来自刎的长剑已落入秦川手中。他一呆之下,又惊又愧,脸若死灰,向秦川斜目横睨,惨然道:“好身手!秦帮主,你待怎地?” 秦川微笑道:“我想放六位回去!各位已是自由之身,随时可以离去!” 熊老大又是一呆,问道:“但是丐帮的仇,你不报了?” 秦川摇头道:“冤冤相报,何时能了?真正害死丐帮兄弟的是沐长风、莫非邪一伙恶人。晚辈相信六位前辈定有不得已的苦衷!熊前辈,你们尽可自便,恕不远送!”说着右手一举,作送客之状。 熊老大惨然摇头,含羞带愧,喃喃道:“我六兄弟的妻儿老母,一家七十四口……”忽然向秦川长揖到地,大声道:“秦帮主云天高义,熊某再若轻生一死,便是辜负了你一番盛情,亦非大丈夫行径。我六兄弟终此一生,不敢再与阁下为敌。各位,后会有期!”身形飘动,疾向林外窜去,只几个起落,隐入了黑暗之中。 吴长老向众人喝道:“帮主有令,大家让开,放他们走!”一道命令随即向外围帮众中传达出去。 余下五熊互相望了望,向秦川和百戏帮群雄团团一揖,行礼作别,一言不发的出林而去。 吴长老望着五雄离去的方向,叹道:“六雄武功不低,这一去定不会再跟沐长风同流合污。帮主宽宏大量,不杀他们,倒也不失为一招妙棋!” 邓长老道:“敬禀帮主,天道盟经泰山一役后,铩羽而归,锐气尽丧。大魔头沐长风又身中剧毒,可谓元气大伤,料来短期内群魔应无力再兴风作浪。属下以为,本帮大会之期已近,咱们应当先回洛阳再说!” 秦川沉吟片刻,点头道:“邓兄之言甚是。当前本帮大事自然是清明节邙山大会。我已安排韩索大哥负责承办大会诸务,料来不会有失。这样罢,大伙儿各司其职:三位长老率领大家先回总舵坐镇,负责接待宾客。我和赵进、曾明两位大哥同行。一来照顾丐帮丘舵主,二来去松云庄祭拜过老夫人。三月初三之前,大伙儿务必在邙山会齐。” 王长老接口道:“帮主。难道丐帮的事,也要您老人家亲自料理?”秦川将手中的打狗棒晃了晃。苦笑道:“顾帮主所托,一年之内,不得不然。”顿了一顿,又道:“各位若有天道盟、连栋和桑舵主等人的消息,立时通知我!” 众人商议已定,又说了一些其他帮务,这才散去。各自安寝。 秦川倚树闭目养了会神,抬头望去,其时冷月斜悬,银光似水。遍地树影,林中众人都已渐渐睡去,四下里只有篝火中偶尔响起柴枝爆裂的声响。他伸手一摸打狗棒,心道:“不知道丘舵主和腾大哥他们的伤怎样了?”又想起易婉玉,便向身边的吴长老低声交待数语。径自悄悄地返回镇上。 其时小镇上静悄悄地,时已二更,街道上不见人踪。 秦川刚刚经过镇口牌楼,朦胧月色之中,远远望见前面客栈门外一条人影踏着青石板路快速而来。他纵目眺去。月光之下见那人影婀娜苗条,袅袅婷婷的模样,一望而知是个女子,待得走近,果然便是易婉玉。 秦川飞身迎上,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易婉玉轻叹一声,道:“川哥哥,你怎么才来?” 秦川侧头在她粉颊上吻了一下,笑道:“你算到我会来么?我跟大家商量事情来着,你怎么还不休息?对了,丘舵主他们的伤势怎样啦?” 易婉玉摇头道:“我睡不着。丘舵主伤势虽不轻,但他内功深厚,身子硬朗,已经服药睡了,大夫说三天后便可复原;另外三人要十天后才能痊愈。本帮的伤者大多是皮外伤,只有三个断了骨头,伤势并无大碍。有赵进大哥和柳姐姐照护他们,你不必担心。” 秦川在晚饭前已探过众人伤势,情知易婉玉所说不虚,长长吁了口气,放下心来,道:“好,很好!”顿了一顿,笑道:“好妹子,辛苦你啦!” 易婉玉偎倚在他怀里,低声道:“川哥哥,我明白你让我帮忙照顾伤者的良苦用心,其实是怕我伤心难过。”说着抬起头来,一双点漆般的双眼中亮光闪闪,月光之下宛如两颗水晶,问道:“日间我对你不理不睬,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秦川伸臂揽住她柔软的身子,笑道:“不气,不气。不过玉妹的用心也是既良又苦啊。”易婉玉望着他脸,过了片刻,叹道:“看来兰姐把什么都跟你说了!”秦川笑道:“你们是为了我好,我自然明白。不过今后还请老婆大人放心,为夫一定心无旁骛,专心致志的做事,不为美色所惑,不贪儿女私情,你看如何?” 易婉玉霎时间红晕满颊,用力推开了他,瞧着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又羞又恼,挥手便打。秦川急忙侧身一避,哈哈大笑。 两人一个躲,一个追,嬉闹了一阵。 易婉玉忽然收住脚步,怔了一怔,嗔道:“川哥哥,你以后再胡说八道,这样叫,我……我再也不睬你啦!”秦川伸了伸舌头,笑道:“生气啦,那我现在先不叫,等到拜堂成亲之后再说吧!” 易婉玉嗔道:“你还胡说……”秦川不待她说完,微笑道:“好久不曾欣赏到玉美人弹的曲儿和舞姿,心里着实想得厉害,只可惜身边无琴,否则……”说着双手往前一伸,十指虚按,做个弹琴姿势,嘻嘻一笑。 易婉玉抬头望着天边明月,幽幽叹了口气,良久默不作声。 五五 过府吊孝(一) 五五、过府吊孝(一) 秦川见易婉玉愀然不乐,想起即便刚才追逐玩闹之时,也甚少见她露出欢容,暗道:“怎么这次泰山之行后,玉妹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想把她逗乐也不容易了。”望着她婀娜的背影,顿生怜惜之心,走到她身后,伸臂揽住她肩膀,柔声道:“玉妹,你今日一直心事重重,能否告诉我什么事?” 易婉玉又长长吁了口气,道:“川哥哥,此次泰山之行,凶险重重,有好几次险些要了你性命。我到此刻还心有余悸呢。”秦川双臂紧了一紧,柔声道:“不用怕,我一定保你平安!” 易婉玉哽咽道:“川哥哥,我是怕你出事。今日一下子见到那么多帮中兄弟的尸体,我一直在想,义父也死啦,你若再有个三长两短,那该怎生是好?我……我不要你出事,我只盼你好好活着,好好听我为你弹曲,好好看我为你跳舞!” 秦川心中一动,将她身子扳了过来,月光下见她泪眼盈盈,宛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艳光丽色中竟似有一种令人心为之颤的凄凉悲切,心想:“她自从没了义父,这世上除了我之外更无亲人,她是在为我担心。秦川啊秦川,有这等红颜知己对你牵肠挂肚,你何幸而得此仙福!” 当下嬉皮笑脸的道:“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若是让吴长老他们看见了,还道是我怎么欺负你了呢?”伸出右手,在她脸上轻轻拭泪。 易婉玉伸出纤纤素手,温柔地抚摸秦川的手背,一对妙目凝望着他脸,目光中深情无限,呜咽道:“川哥哥,我曾在玉皇观中问过你。现下我再问一次,你当真还想要做这个帮主么?” 秦川道:“是!不过到了江湖太平无事之日。便是我辞去帮主之时。” 易婉玉叹道:“傻哥哥,江湖上几时也不会太平无事的!”抬头望着天上明月,出神半晌,忽道:“我真是不孝,灭门之仇。杀父之仇。义父被害之仇,明知仇人便是沐长风、莫非邪、仇地蜂这些人,可是我非但杀不了他们。现下居然还想劝你退出江湖。川哥哥,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秦川一呆,笑道:“仇天蜂的手臂,是不是你斩断的?玉皇顶扮成道僮跟连栋拼命而救我的,是不是你?要我说啊,你这个小美人儿不仅生得貌若天仙,而且有胆有识,有勇有谋,不愧是女中丈夫。巾帼英雄!这次莫非邪甘拜下风,仇地蜂退避三舍,天道盟一群虾兵蟹将、妖魔鬼怪仓皇而逃,自然也是害怕咱们‘玉美人’的厉害!你且说说,你是不是很不争气啊?” 他一心想让她欢悦,自然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满嘴尽是溢美之辞。 易婉玉听他越说越夸张,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摇头道:“油嘴滑舌!唉,义父他老人家果真没看错人。你的确堪当大任。罢、罢、罢,川哥哥,今后我再也不劝你啦,总之上天下地,刀山火海,一切都跟着你便是!” 秦川深深一揖,道:“多谢老婆大人成全!”易婉玉听他又说风话,扬手便打,秦川早已笑嘻嘻的侧身避开。二人又追逐嬉闹了一阵,易婉玉忽然打了个哈欠,说道:“不早了。我困啦,不想玩了!”秦川抬头见月已偏西,便握住她手,道:“回去吧!” 二人携手来到客栈外,此时夜静更深,大门已闭。秦川欲待转身返回树林,易婉玉低声道:“川哥哥,老规矩!” 二人自成都相识以来,同行同宿,每晚秦川将易婉玉送入房中,帮她盖上棉被,这才关门离去,“老规矩”云云,便是此规矩也。 秦川微微一笑,伸手横抱起她轻盈的身子,使出“云霄飘一羽”的绝顶轻功,纵身跃起,越过客栈大门,轻飘飘的落入天井之中,悄无声息的进了易婉玉房内。 秦川抱着易婉玉来到床前,忽觉嘴唇上一阵少女口脂的香气,沁人心脾。原来是易婉玉在他嘴上轻轻亲了一下。 霎时之间,秦川头脑中一阵晕眩,但觉怀中的少女身子温香柔软,夜色朦胧之中宛如一枝初放的芙蓉,娇艳之极。 易婉玉一时心情激动,情不自禁的亲了他一吻,已是如醉如痴,身子微微颤抖。秦川在她这么一吻之下,只觉嘴唇所触之处,犹如火烫,一霎时情热如沸,紧紧搂住了她,低下头去,深深长吻,不舍得分开。易婉玉用力挣扎,微感惊惶,颤声道:“川哥哥,你快回去吧?” 秦川但觉抱在怀中的玉人娇喘细细,幽香阵阵,不由得神魂颠倒,血脉贲张,欲念如火般熊熊燃烧。一时难以自已,便横抱着她身子,往床上放落,左手将她紧紧抱住,右手解开了她的衣带。 易婉玉心魂俱醉、迷迷糊糊之际忽觉秦川火热的手指抚摸到自己肌肤,蓦地惊觉,奋力挣脱他的怀抱,急向里床闪避,按住他双手,低声道:“不,不能这样。”秦川挨近身去,又伸手搂抱,只觉得她身子温软异常,着手处嫩滑如脂,似玉生香,更加不舍得放开,反而愈搂愈紧,又去解她衣扣。 易婉玉暗悔自己不该招惹秦川,更不该在情思激荡之下先自吻了他。这时见他*如潮,难以遏止,似乎定要与自己有肌肤之亲,要在这小镇客房之中成了好事。她少女情怀,不免又羞又急,又是慌乱,又是惊喜,恍恍惚惚,心乱如丝之际,突然间脑海中如电光石火般的一闪,颤声道:“川哥哥,鱼肠剑!” 秦川听到“鱼肠剑”三个字,不觉一惊,脑海中登时想起那一夜在少室山下村舍之中的迷乱情景,和此刻一般无二,神智清醒过来,急忙放开易婉玉,坐起身来。想起自己意乱情迷,险些把持不定,不由得低下了头,羞愧无地。 易婉玉脸热心跳。缓缓坐起,低声道:“川哥哥,你回去歇息吧!” 夜色中二人虽看不清楚对方的神情,但都听到怦怦心跳之声。秦川讪讪的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易婉玉轻叹一声,柔声道:“别说了。川哥哥。你知道我终究是要做你妻子的。刚才怪我不好……我不该先……撩拨你的!” 秦川怔怔的呆坐床边,垂首不语,一时心神恍惚。思潮起伏,难以自已。 易婉玉忽然一咬嘴唇,轻声道:“川哥哥,你当真想要……我……”说到这里,芳心可可,羞不可抑,花枝般的身子微微颤抖。 秦川心中一震,霍地站起身来,深深一揖。正色道:“玉妹,刚才是我不好,请你大人大量!你现下有孝在身,我对你真心相爱,更应该敬你重你,请妹子相信我决无轻贱之意!妹子只管放心。秦川决不做苟且之事。那一夜在少室山下村舍之中,我曾答应过你,定要等到你我洞房花烛之夜。我要你知道,我秦川决不会食言!” 说着转身出门,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而去。 易婉玉望着秦川坚毅的背影。心中又羞又喜,又爱又敬,思前想后,不自禁的脸热心跳,一时竟自痴了。 秦川迷迷惘惘的走出小镇,月下独行,夜凉似水。回思适才温柔旖旎的一幕,脑海中尽是易婉玉的玉容丽色和种种动人之处,心头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又是甜蜜,又是羞愧,当真魂为之销,颠倒不已,暗想:“今晚险些又冒犯了玉妹,真是该死。只是似她这等绝色美人,身上竟有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魔力,难以自持。唉,我若真的把持不定,不知她会不会……”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举步入林,见除了几名执刀巡逻的帮众外,众人皆已沉沉睡去。 那几名帮众见到帮主,便即躬身行礼。秦川不愿惊扰众人,便打了个手势,示意不必多礼,径自倚树而睡。 次晨在镇上用了早饭,众人计议了一阵。曾明早已雇了六辆大车,让几名伤者躺着休养。秦川、易婉玉、赵进三人来到镇外向群豪送行。 邓长老又将本帮收发信号的方法跟秦川细述了一遍。由于连栋叛变,原来的联络切口和暗号自是不能再用了。 王长老在旁听得老大不耐烦,道:“邓兄弟,帮主有玉姑娘在身边,怎么会收不到咱们消息?你这未免忒也婆婆妈妈了!”众人尽皆莞尔。邓长老摇头道:“不然,自从连栋这厮假传消息后,本帮重要首脑的笔迹、印鉴,都要谨慎使用。” 秦川点头道:“邓兄之虑不无道理,凡事还是小心些好。我都记下了!”顿了一顿,抱拳向群豪团团一揖,说道:“众位兄弟,本人虽忝为帮主,其实德才浅陋,难堪大任。此次泰山之役咱们虽侥幸小胜,但是天道盟的实力深不可测,大伙儿不可不防。三位长老,各位舵主和堂主,你们务必照顾好各自属下的兄弟,尽量不要落了单,以免为敌人所乘。若遇到敌人大队人马,迂回躲避即可,不可硬敌!” 百戏帮群豪听得帮主之言,虽略嫌婆婆妈妈,但其中殷殷以众人安危为重,均自心中感动。尤其是三老曾被天道盟两次设计俘获,饱受折辱,深知敌人之狡诈凶残,是以对帮主之良苦用心尤有切肤之感。 当下百戏帮群豪向帮主躬身拜别,数百之众或骑马,或步行,或乘车,浩浩荡荡的径向洛阳进发。 目送大队人马转过山坳,秦川和易婉玉、赵进三人将丘大伦等四名丐帮伤者扶上了两辆大车,策马来投松云庄。 这时庄外已悬着白底蓝字的灯笼,大门上钉了麻布。 秦川和赵进带着事先准备好的香烛纸钱、猪头三牲等缓步入内,一进门,鼓手吹起迎宾乐曲,但见好大一座灵堂,两厢挂满素幛挽联。这时自有过府中执事人等接过二人的祭品。 秦、赵二人走到灵前,跪下磕头。 二人跪拜之时,只见披麻穿白的过逢春跪在地下磕头还礼。二人站起身来,过逢春向二人作揖致谢。秦川还了一揖,低声道:“过前辈还没回庄?”过逢春摇了摇头,叹道:“还没有!”声音甚是嘶哑。 秦川见他双目红肿,容色憔悴,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过兄保重身体!”过逢春点了点头,低声道:“多谢秦四公子。昨日乱石谷之役,贵帮大败天道盟,威名轰动武林,恭喜!”秦川一怔,心想:“这件事你也知道了!”说道:“过兄如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过逢春道:“多谢!” 两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过逢春招手令宋八过来,吩咐他引着秦、赵二人去客房歇息,好生伺候。 五五 过府吊孝(二) ps: 最近单位工作有些忙,为了稿件的质量计,更新可能慢些,呵呵! 五五、过府吊孝(二) 秦川等人的下处仍是先前入住的西厢客房。据宋八说离头七开丧尚差三日,西院内安排的多是远道而来的吊客。 赵进安顿了伤者。秦川和易婉玉随着宋八看望了黄宝,见他伤势渐愈,已能起床走动,这才放下心来。 当晚松云庄开出素席,由庄内管家主持,招待远来吊祭的各路宾朋。少庄主过逢春忙于守灵,并未出来陪客。 秦川只道经昨夜之事后,易婉玉定会懊恼自己,以她的性情,多半或是冷若冰霜,或是轻嗔薄怒,或是不理不睬。岂知这两日来她始终神色如常,言笑晏晏,丝毫不见嗔怪自己的样子。 但她愈是如此,秦川愈是心中有愧,言行深自收敛,更不敢向她瞧上一眼。 开丧之日渐近,眼见各路吊客越来越多,松云庄上下乱成一团。 这日下午,秦川独自在房内打坐练功,易婉玉敲门进来,一双妙目望着他脸,轻声道:“庄内吵嚷得厉害,我想清静一会,你能否陪我出去散步?” 秦川一呆,颇有点不信自己的耳朵,忽见她伸出一只洁白无瑕的纤纤玉手轻轻握住自己的大手。秦川只觉她手掌温腻软滑,柔若无骨,不由心中一荡,偷眼相瞧,见她脸上确无愠色,这才放下心来。 二人并肩行到庄后山腰处,林密路陡,斜阳映照之下,树林中愈益显得清幽。易婉玉忽然止步,问道:“川哥哥,这几天你怎么不说话?” 秦川举首眺望着山外,眼见红日西斜,归鸦声喧。一阵阵从空中飞过。他搔了搔头,强笑道:“说甚么?”易婉玉侧起头来,望着他的眼睛,道:“你向来都伶牙俐齿的,这两日却极少说话。像变了个人似的。难道我就这般让你生厌么?”秦川嘻嘻一笑。道:“你知道我心里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厌。只不过……”说到这里,忽觉不好意思。便即住口。 易婉玉道:“只不过怎样,你说啊!”秦川伸手搔搔头皮,道:“我怕你生气。”易婉玉道:“你说罢,我不生气便是。”秦川微一蹰躇,道:“那天夜里我那般……冒犯你,你不……恼我么?”易婉玉粉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似羞似怨的横了他一眼,幽幽的道:“恼你便如何,不恼你又怎样?” 秦川讪讪的道:“即便你不怪我。我也问心有愧。美色当前,我做不到坐怀不乱,自行约制。我,我不是好人!” 易婉玉忽然噗哧一笑,低声道:“川哥哥,你若不是好人。天下哪里还有好人!你能管得住自己的心猿意马,骨子里比那些道貌岸然的道学先生还更守礼自持,是个真真正正、不折不扣的守礼君子!” 秦川摇了摇头,默不作声。易婉玉将嘴凑在他耳边,柔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想你明白。那晚可是我先亲你的,你没有做错什么,没人怪你!川哥哥,我不想看到你不高兴、不开心!”顿了一顿,又道:“待我替义父守孝期满,兰姐回到你身边,总有一日,自会如你所愿……”说到这里,忽感羞涩,抿嘴一笑,便住口不说了。 秦川霍地转过头去,望着她娇靥。只见她脸带娇羞,浅笑盈盈,犹似一朵玫瑰花儿灿然开放,娇艳无伦。他一呆之下,蓦然间体会到,原来她真的从未恼过自己。 二人四目交投,易婉玉粉颊晕红,眼中水汪汪的脉脉含情,秦川心中一阵温馨,伸手握住她小手。易婉玉温柔的凝望着他脸,不再说话。 正自相对无语、情意缠绵之际,忽听得脚步声响,赵进匆匆而来,躬身道:“启禀帮主,大风堡的秦二侠到了!” 秦川一听大喜,向易婉玉道:“玉妹,快去拜见二哥!”易婉玉见赵进前来,微觉害羞,轻轻挣脱秦川的手,红着脸道:“川哥哥,果然是手足情深,这才几日没见,瞧你乐得什么似的!” 秦川满心欢悦,心想:“你不因我前夜的冒犯而气恼,对我更加温柔顺从,这才是我真正的乐事。” 二人来到庄内,见秦海正自满脸戚容,在灵堂外与过逢春说话。秦川知二哥和过老庄主是忘年之交,有手足之情,这时为义嫂奔丧,乃是应有之义。于是兄弟相见,易婉玉也和秦海见了礼。 三人走到一处僻静的小院之中。秦海摇了摇头,叹道:“过大嫂为人一向慈和仁爱,与人为善,对我更如亲兄弟一般,每次我来泰山,她都亲自下厨做栗子炖鸡给我下酒。唉,这才几日没见,想不到她竟会不幸身故……”顿了一顿,问道:“川弟,我是刚走到半路便听到松云庄的噩耗,匆匆赶来。对了,听说松云庄出事还跟你有关,却是怎生回事?” 秦川便把仇地蜂和竹空子如何率众挟持庄内老少、如何要胁过逢春设计在茶水中下毒、又如何截杀自己和邓不凡等铁叉寨群豪、事败后仓皇而逃、过老夫人如何受惊吓而亡等情由一一说了。 秦海嘿的一声,伸手一拍大腿,骂道:“混账!逢春这浑小子真没出息!过大哥回来后,定然十分伤心!” 秦川叹道:“说起来都怪天道盟作恶,害死了过老夫人!” 秦海微一思索,说道:“过大哥和我是忘年之交,情份非浅,逢春这小子又是他的独子,虽然浮滑无行,但人品也不算太坏。再说他是为了解救人质的性命才不得不加害你们。川弟,你可否给我个面子,不再追究此事?” 秦川笑道:“小弟正是此意,我还劝邓寨主也就此作罢!”秦海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道:“果然有一帮之主的胸襟,这次你统率百戏帮上下转战泰山各处,连败天道盟的丛铁干、竹空子、河间六雄等一流高手,救下泰山派、丐帮和松云庄。更打得莫非邪、仇地蜂大败亏输,落荒而逃,当真是名动江湖。现下整个武林都夸你是年轻一辈人物中的翘楚,咱们大风堡也沾光不少,哈哈。了不起。了不起!” 秦川脸上一红,搔了搔头皮,道:“小弟误打误撞。也没那么夸张。” 易婉玉忽道:“二哥,泰山距徐州府不过四五日脚程,你为何还没到大风堡?对了,陆姑娘的身子好些没有?” 秦海脸上掠过一丝黯然之色,摇头叹道:“陆姑娘伤情不太好,不能再受长途颠簸之苦,因此我们的车子一路上走得很慢。前日听人说曲阜有一家‘万春堂’药店,里面的大夫华万春医术精湛,便去求医。谁知刚到万春堂不久。便听说松云庄出了事,我便奉托华大夫医治陆姑娘,急急赶来帮过大哥的忙。等到此间事情一了,我还要赶回万春堂!” 易婉玉道:“既来之,则安之,二哥不必太过担心陆姑娘。”秦海一点头。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当即不再想陆秋娘之事,微一踌躇,向易婉玉笑道:“如今江湖上有个关于易姑娘的说法,不知姑娘可曾听说?” 易婉玉一怔。奇道:“什么说法?” 秦海笑道:“说的是昔年武林第一美女是峨眉派的‘眉月仙子’,当今武林第一美女便是‘玉美人’易姑娘!” 易婉玉俏脸一红,啐了一口,羞道:“哪有此事?” 秦海呵呵一笑,道:“我也是途中听不少江湖上的朋友所说。此事现已传开,川弟,你真有福气,哈哈!”他生性不羁,口没遮拦,一言出口,秦川不由得脸上一红。 易婉玉更是粉颊晕红,却连耳根子都红了,心想:“秦二哥怎么这般说话?”一顿足,羞道:“我不跟你们说了!”掩了面转身便走。 秦海哈哈大笑,见易婉玉走远,才道:“川弟,易姑娘的确当得起武林第一美人之称,你这家伙当真是艳福不浅!” 秦川红着脸道:“二哥!”秦海笑了一阵,这才低声道:“第一美人之说确实不假,听说最先是从江南第一公子上官信口中传出来的。川弟,其实我是故意让易姑娘离开的!” 秦川一愣,问道:“为甚么?” 秦海沉吟道:“我想向你当面问个清楚。听说逢春那小子也对易姑娘迷得失了魂儿似的,可有此事?” 秦川想起过逢春几次看易婉玉之时倾慕迷恋、魂不守舍的神情,微一迟疑,点头道:“是。” 秦海叹道:“这几日你要留神一些,我怕这小子再起坏心眼。有些话我不方便当面给易姑娘说,你转告一下,让她心里务必提防着这小子。”秦川道:“过逢春的母亲刚去世,这时怎会妄起淫邪之念?” 秦海摇了摇头,叹道:“我听过大哥常常叹息,恨铁不成钢,说这败家子最是风流好色,别看他已有了五房妻妾,但凡入了他眼的女子,极少能够逃脱的。过大哥为此伤透了脑筋,若不是只这么一根独苗,说不定早一掌打死啦!” 秦川低头思索,心想若二哥所言非虚,过逢春的人品实在令人不齿。 秦海又道:“易姑娘的容貌的确世所罕见。我听说江南第一公子上官信、百戏帮的连栋,还有逢春这小子,都为这位‘玉美人’的美貌而倾倒。川弟,看来你的情敌着实不少,你这个护花之人以后可要麻烦无穷了!哈哈!” 秦川红着脸道:“二哥,你取笑我啦!” 秦海放声大笑,伸手在他肩头拍了两下,低声道:“我单独给你说这些,不只让你防着逢春那小子使坏,而是想告诉你,此事多半是冲着你来的!” 秦川奇道:“冲着我来的?”秦海道:“你且想想,既然‘玉美人’是武林第一美人之事轰传江湖,今后盼能得她青睐的,只怕不在少数。再说,江湖惯例,能配得上第一美女的,自须是名门高弟,来头不小之人。照我猜测恶意在江湖上到处散播此事之人,旨在挑起大家对你的嫉妒之心,以后你行走江湖之时,务必要多加小心!” 秦川素知秦海久历江湖,是个粗中有细之人,对于诸般鬼蜮伎俩殊不陌生。听他这么一说,深觉有理,皱眉不语,心想:“看来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了。”叹道:“二哥,难道就没有好办法么?” 秦海沉吟片刻,忽然一拍大腿,说道:“有了!川弟,你既和易姑娘情投意合,何不早日成婚?只须你二人结为夫妇,那些名门高弟、世家子弟,自然会望而却步,不再罗嗦!” 秦川双手一摊,叹道:“百里老伯尸骨未寒,玉妹身为义女,守丧期间,不能成婚!”说完忽然想起前夜二人缠绵温存的情景,不由得一阵耳根发热。 秦海背着手在院中走来走去,踱了两圈,忽然站定身子,直视秦川的脸,道:“我听说你在少林寺之时曾经当着各大帮派首脑之面坦承易姑娘是你未婚妻子,可有此事?” 秦川脸上一热,支吾道:“确有此事。” 秦海抬头望着天边初升的明月,隔了一会,又问:“易姑娘和沐姑娘都曾在大风堡住过数日,是也不是?” 秦川道:“是啊,从腊月廿六七到正月初八,她二人都在咱家里过年!二哥,你问这个做甚么?” 秦海霍地回头,笑道:“这样罢,你即日便对外宣布玉美人是你的未婚妻,你二人早已定了亲啦!” 秦川一听,双眼一亮,拍手叫好:“不错,先定下夫妻名份,以绝众人之念,好一招‘釜底抽薪’之计!二哥果然是老江湖,好主意!” 秦海笑道:“只是此事关乎一位姑娘的清名,你须去问问易姑娘的意思。只要她首肯,从明儿起,我自有法子让整个江湖都知道此事!”顿了一顿,苦笑道:“这些年来妈和大嫂整天唠唠叨叨,逼着咱们哥几个成婚,你三哥现下娶了洛阳董家的千金,如今你再娶下易、沐二位姑娘,看来妈也不会放过我啦!” 秦川想起陆秋娘,笑道:“二哥也好事将近了!”秦海叹了口气,负手背后,抬头望着明月,不再作声。 五五 过府吊孝(三) ps: 最近单位工作有些忙,为了稿件的质量计,更新可能慢些,呵呵! 五五、过府吊孝(三) 晚饭之后,秦川将易婉玉拉到自己房中,把秦海的话转述了一遍。 易婉玉秀眉深蹙,沉吟道:“川哥哥,二哥说得不错,风传这‘武林第一美女’消息之人居心叵测。只不过‘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发此消息之人的本意是企图让你成为天下武林后一辈之中的公敌。哼,说起来都怪那个上官信,只不过他现已沦为沐长风的阶下囚,散播消息之人应该不是他,而是沐长风。” 秦川道:“区区‘武林第一美女’的名头,倒也害不了人。二哥让我问问你的意思,事关易大小姐的清誉,不可不问。”说着转头瞧着她脸,霎时间眼中放光,满心尽是患得患失之情,生怕她拒却。 易婉玉被他瞧得微感羞涩,俏脸生晕,眼波欲流,忽然嗤的一笑,娇嗔道:“傻哥哥,这种事你还跟我商量什么?我的心,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还有,你在少林寺前说过的言语,难道忘记了,还是想食言不成?” 秦川想起当日在少林寺各派首脑面前说过易婉玉是自己未婚妻之语,此刻又见她首肯亲事,登时喜得心痒难搔,在屋中手舞足蹈,忽地像猴子一般翻了几个空心筋斗,又抓起她手嘻嘻而笑。 易婉玉见此情景,嫣然微笑,过了一阵,沉吟道:“川哥哥,你曾在东平城外说过要娶兰姐为妻,以我之见,最好明儿连这事也一并传扬出去。要不然兰姐听说咱俩定亲之事后,说不定会心存芥蒂,以为你这家伙负心薄幸。忘恩负义。嘻嘻!” 说到这里,忽地眼前一亮,双手一拍,说道:“是了,我猜测这次恶意散布‘武林第一美女’的传闻十有*是沐长风的奸计。川哥哥,索性咱们也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嘿嘿,正所谓‘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次管教沐长风‘赔了女儿又折兵’!” 秦川摇头道:“兰妹是个冰清玉洁、知书守礼的女孩子,这样一来,岂非坏了她的名节?”易婉玉小嘴一扁,道:“啊哟,好一个怜香惜玉的情哥哥。那我问你,兰姐的心思,你究竟明不明白?” 秦川低头不语,回思沐青兰的言语神情,对自己自是一往情深。决无可疑,心中一动,猛地抬起头来,道:“不论她爹答不答允,兰妹和我情深义重。此心不渝,秦川身为男子汉,岂能相负?好,就依玉妹之计!”易婉玉格格一笑,拍手道:“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好郎君!”秦川脸一红,见她揶揄取笑自己,心念一转,笑道:“咱俩不也是一样!别忘了前天晚上……” 听了这话,易婉玉横了他一眼,一朵红云飞上双颊,低头不语。 烛光之下,秦川见她俏脸红扑扑的愈增娇艳,并无不愉之色,低声道:“只是委屈了二位妹妹。玉妹,你当真一点也不介意?” 易婉玉定了定神,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介意怎样,不介意又如何?哼,你想瞧我们争风吃醋的样子,偏不让你如愿!” 秦川心花怒放,双拳在胸前一握,轻轻一碰,笑道:“一下子娶了两个老婆,就这么定啦!”易婉玉见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忽然眼珠转了几转,露出狡狯顽皮的神气,似笑非笑的道:“川哥哥,别忘了,峨眉山上,还有一位慨以红马相赠的卓玛妹妹呢?” 秦川一呆,这才想起卓玛,不由得缓缓坐在灯前,默然不语。他自与卓玛分别以来,千里逃亡,少林送信,接掌百戏帮,对抗天道盟,一直疲于江湖奔波,身边更有易、沐二女相伴,不知不觉间对卓玛的思念渐渐变得淡了。 这时听到易婉玉提及卓玛,脑海中登时现出一张美丽的脸,婀娜的身材,想起卓玛对自己的恩情,不觉怔怔的出了神。 易婉玉忽道:“川哥哥,你到处惹下相思,看来注定要难以偿还清楚了?看来你还是个负心薄幸的家伙!”格格娇笑声中,翩然而出。 次晨早饭后,秦海谈笑之间便把秦川和易、沐二女缔结夫妻名份之事向几名相熟的吊客说了。秦海行走江湖多年,武功既高,为人又慷慨豪迈,结识的江湖朋友委实不少。果然不出片刻,几乎所有在场的江湖豪客皆已知道大风堡四公子和易、沐二女订了亲的消息。 须知古人极重清誉,尤其女子之名节,更是看得比性命还重,正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因此一旦定了名份,便如是一言九鼎。 秦海对易婉玉这个连消带打的妙计深为赞赏,又对沐青兰舍命相救秦川的义举深为钦佩,当下便自作主张的将沐青兰数度为了相救情郎,不惜和乃父翻脸之事添油加醋地着重强调一番。 午牌时分,众人正等得心焦,忽听得庄门外一阵马嘶之声,守候在外面的庄丁大声叫道:“老爷回来啦!” 秦海和过逢春闻讯,急忙抢步而出,不少人跟着向院外奔去。这时众人盼望已久的松云庄主已飞骑驰回,甫到大门之外,便即支撑不住,翻身跌落马背,昏了过去。 众人七手八脚将浑身血污的过千帆抬进中堂。秦海和过逢春一个推血过宫,一个按摩胸口。 二人忙了好一阵子,过千帆缓缓睁开眼睛,脸上已无半点血色,瞧瞧披麻戴孝、满身丧服的过逢春,又瞧瞧秦海等人,长叹一声,老泪纵横。 秦海初时只道过千帆自外奔丧、忧愤之下才晕厥过去,但自从搭他的脉搏,已知他受了极重的内伤,五脏六腑均已重创难愈,命在顷刻。他又惊又怒,颤声道:“过大哥,是谁打伤了你?” 过千帆摇头叹息,咳嗽道:“前日咳,咳……我在大明湖畔访友。忽然……冲过来四名黑衣蒙面人,个个都是……咳……一流高手。一场恶斗之下,我……咳……杀了二个,自己却被其中一人突袭,当胸打了一掌。那人……杂在四人当中,武功却远远……高出侪辈,害我……伤了心脉。只怕……咳……”说着咳个不停,口角涌出血沫来。 过逢春心下惶恐之极。哭道:“爹,爹爹……” 秦海目中如欲喷出火来,双手举起,全身骨骼格格作响,沉声道:“可知道对头来历?” 过千帆咳嗽不止,断断续续的道:“咳……是咳,不是中土的武功……似是西域密宗的秘技……”说到这里,已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秦海心念一动,伸手撕开过千帆胸前衣衫,一望之下。眉头微皱,咬牙道:“听说有个叫做‘满天云’的西域大手印高手,成名绝技便是这至阴至毒的‘血砂掌’。想来打伤哥哥之人,极有可能便是这厮!” 过逢春闻言凝目一瞧,父亲胸口果然清清楚楚印了一个大大的红色手印。殷红如血,狰狞可怖,他距父亲身子较近,鼻中钻入阵阵腥臭之气,一闻之下,微感晕眩,失色道:“有毒!好歹毒的血……血砂掌!” 周遭围观的众人望着那大红血手印,尽皆耸然动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愤慨,有的惶惑,有的担忧,更有人说道血砂掌重现江湖,大家今后须留神那“满天云”的行踪。 秦海回头向人群中一名精瘦的黄衣汉子问道:“祁四哥,你常在西域一带走动,可知血砂掌的解救之法?” 那黄衣汉子走上前检查了一番过千帆的伤势,摇头叹道:“过大侠外面衣衫完好,而体内五脏俱损,端的是霸道歹毒的‘血砂掌’。秦二弟,你向来见多识广,岂不知便是那满天云本人中了血砂掌,也无解救之道?唉,好在过老兄内力深厚,如果换作旁人,根本支撑不到此刻,早已死多时了!” 众人都认出那黄衣汉子乃是贵阳府的一名独行飞贼,人称“八臂金蝉”的神偷祁四。 秦川闻讯赶来,这时刚刚挤进人丛,听到众人之言,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喃喃的道:“满天云来中原啦?” 他在峨眉山下之时曾听卓玛兄妹提及大盗“满天云”在藏边烧杀劫掠、残害藏民的种种恶迹,当真是令人发指,霎时间想起她兄妹惨遭灭门的血海深仇。又想起峨眉派白眉师太曾派庄亦敏、闻竹风、张雨茗等三名女弟子护送卓玛之兄多吉远赴西藏,自也是为了这对付这恶名昭著的盗魁,却不知结果如何。 秦川正想得出神,忽听得易婉玉在他耳边低声道:“川哥哥,你何不让赵进大哥和丘舵主传令百戏帮和丐帮查探满天云的行踪?” 秦川回过头来,却见一名身穿青布直裰、身形瘦削、微留髭须的黄脸汉子挨着自己身子,冲着自己挤眉弄眼,他一愣之下,立时认出是易婉玉所扮,只是没料到她如今的样子乍一看倒和那位神偷祁四的尊容有几分相似,心下甚感好笑,点头道:“好主意。中原两大帮派同时出动,满天云自是无所遁形!” 易婉玉低声道:“过老庄主是前日遭人暗算的,刚好是你在松云庄击退竹空子、逼退仇地蜂等人的第二天!” 秦川一惊,寻思:“玉妹是怀疑满天云和天道盟也已勾结在一起。他们真正要对付的便是过老庄主!” 忽听得过逢春一声惊叫,举目望时,见过千帆又已昏迷过去。 秦海气贯双臂,掌心吐劲,双掌同时抵在过千帆后心,将自身内力分别在他“灵台”、“风府”二穴处缓缓注入,过了片刻,过千帆又勉强睁开眼睛。 他仍是咳嗽不止,脸色越来越差,低声道:“秦二弟,扶我去看你嫂子最后一面!”秦海迟疑道:“哥哥,你的身子……”过千帆急道:“快点,扶我起来……” 秦海和过逢春不敢违逆,便即扶着过千帆,缓缓来到灵堂内。众人都跟在后面。 过逢春瑟瑟的推开棺材盖,让父亲俯望母亲遗容。 过千帆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去,凝目注视着夫人面容,双眼发直,嘴角抽搐,颤声道:“夫人,你就这么急着走,也不等我一下!”转头向过逢春道:“春儿,以后……要好好做人……咳,不可再任性胡为……你那个妻子,唉!”说着咳嗽连连,口中满是鲜血。 过逢春见父亲脸色吓人,不禁手足无措,拼命点头,伸手便欲扶他手臂,劝道:“爹爹,你先歇歇再说吧!” 过千帆忽然一把推开儿子,挺直身子,昂起了头,转向秦海道:“贤弟,把我跟你老嫂子的后事一并料理了罢……” 话音未歇,身子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就此没了气息。 过逢春见父亲逝世,又惊又痛,跪倒在地上,抚尸大恸。 这么一来,众宾朋本是为了吊祭过老夫人而来,不料竟连过老庄主的丧事也一并参加了。 过千帆一代大侠,仁厚好义,正气凛然,武林中人所共敬,不幸惨遭横死,众人无不唏嘘。 五六 兄弟相托(一) 五六、兄弟相托(一) 待得过千帆夫妇的丧事料理停当,众吊客陆续离开松云庄,已是数日之后。秦海、秦川兄弟又多留了一天。 这日中午,过逢春夫妇在厅上安排筵席,宴请秦氏兄弟和易婉玉、赵进、丘大伦等人。 过逢春谢过众人。酒过三巡,他举杯向秦海道:“秦叔叔,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侄儿不日定当手刃满天云和沐长风等恶贼,为父母报仇!” 秦海皱眉道:“春侄,我已劝过你多次,你怎地还如此固执?凭你现下的武功修为,根本不是那竹空子和‘满天云’的对手。何况贼子势大,又在暗中,若要报仇,谈何容易?” 过逢春脸色微变,大声道:“秦叔叔,你何以如此瞧不起小侄?认为小侄功夫不济,自不量力?难道那‘满天云’便生得三头六臂不成?” 众人见他神情激动,双眼通红,目光中充满了怨毒之色。他妻子过少夫人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忽地按住他手臂,向秦海陪笑道:“秦二叔莫怪,我家相公是报仇心切,这才出言顶撞。秦二叔跟我公公是过命的交情,算得生死之交,大家是自己人,千万别跟相公一般见识!” 秦海摇了摇头,喟然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春侄,侄媳妇,又何必急于一朝?再说了,过大哥于我有救命之恩,手足之义,此事我又岂会袖手旁观?”向过逢春一瞪眼,叱道:“坐下!你小子若是不服,先打败我再说。” 过逢春一把摔脱妻子手臂,悻悻的坐了下来。他想起自己曾被父亲多次逼着与秦海切磋较量,每次不免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凭自己的本事,遑论打败人家,便在他手底下撑到五十招也自不易。 他叹了口气。愈益烦恼,瞪了妻子一眼。愠道:“都怪你这个贱妇多嘴饶舌,跟爹爹说大明湖畔有什么劳什子的‘紫菁玉蓉膏’,说什么可根治娘胸口疼痛的顽疾。这下倒好了,不但娘死了,还害得爹爹也遭奸人所害!” 过少夫人登时脸色惨白,目中含泪,盈盈欲滴。樱红的嘴唇微微颤抖,作声不得。易婉玉见状,轻轻拍她手背,意示安慰。转头向过逢春怒目而视,冷笑道:“你无端端的乱发什么脾气,过大嫂又怎知道会有人偷袭你爹?至于你娘的死,还不是因为你一个大男人脓包没用,保护不了家人?” 过逢春一呆。望着易婉玉的绝世无双的容颜,眼皮低垂,不敢与她目光相接,支吾道:“不,不是这样的。”过少夫人见丈夫受窘。忙用力挣脱易婉玉的手,低声道:“相公,都怪我不好,你别生气了。” 秦海摇了摇头,径自连尽三碗烈酒,大声道:“春侄,侄媳妇,过大哥这般撒手一走,你松云庄在江湖之上想要再保住威名,谈何容易?令尊之仇,咱们一定要报,不过当务之急却是保住你全家的平安周全!” 过逢春咬牙道:“贼子敢再来犯我松云庄半步,管教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过少夫人幽幽叹了口气,凄然道:“只可惜我夫妇虽能守得住这松云庄,但若要替公公报仇又谈何容易?秦二叔,以那满天云的天下无敌的功夫,咱们还有什么法子?我看还是忍了算啦!” 秦海闻言,脸上微微变色,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霍地站起,自顾自倒了一碗酒,慨然道:“替过大哥报仇之事,便交给我秦海,至于保护好松云庄安危,便劳烦贤伉俪啦!”仰脖将那碗酒一饮而干,又从一仆役手中抓过一只酒壶,迈开大步,出门而去。 秦川忙起身追到院内,叫道:“二哥!”秦海沉声道:“跟我来!”足不停步的疾向后山而去。 兄弟二人展开轻功,顷刻之间来到过千帆夫妇的新坟前。秦海霍地回过身来,直视秦川,道:“川弟,你可知愚兄何以会跟过大哥有如此过命交情?” 秦川笑道:“二哥向来豪爽仗义,交游甚广,这习惯小弟早在幼时便已知道啦。你跟过老庄主平辈论交,也没什么奇怪之处!” 秦海举着酒壶,向过千帆坟前浇了半壶酒,缓缓道:“六年前我去长白山追杀‘辽东四丑’,谁知一出山海关,便中了四丑的陷阱。虽然拼命杀了二丑,自己左肩却受了一枚淬毒的金钱镖,只好乘船从海上逃回关内。” “余下二丑拼命追杀我,一直追到塘沽。我刚在一处小渔村子上了岸,便被二丑截住。一场恶战之下,我毒发难忍,脱力倒地,只好苦笑一声,闭目待死。便在这时,恰逢过大哥路经当地,见二丑行凶伤人,便即挺身上前,出手击退了二人,救下了我。” “这些年我跟过大哥以武相交,惺惺相惜,并非仅仅因为他救了我性命,而是我二人性情相近,酒量甚豪,又都是直脾气,火爆性子,喜欢多管闲事,打抱不平。” 秦川听到这里,点头道:“二哥,你想为过大侠报仇,小弟也是义不容辞!” 秦海眯着眼向太阳望了半晌,摇了摇头,道:“咱们兄弟四个,大哥是忠厚长者,只是有些固执;江弟少年老成,说话做事,都很像大哥;我是个火爆脾气,又性喜多事,最令爹娘操心。真是想不到,川弟你从小文弱善良,天真幼稚,哥哥们都保护你,爱惜你,这八年不见,变化最大的反倒是你这家伙。” 秦川微笑道:“二哥说小弟变成了什么样子?” 秦海猛灌了一口烈酒,将酒壶掷向秦川,笑道:“你这家伙也变得敢于担当,不再胆小怕事,也不再需要人保护了,是条男子汉了!” 秦川接过酒壶,喝了一口,又反手弹回,叹道:“惭愧!小弟自下山以来。遇事即慌,其实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秦海伸手接了酒壶。把余下半壶酒一口气喝完,啪的一声。已将酒壶摔得粉碎,转身向过千帆的坟头一抱拳,凛然道:“过大哥,你英灵不昧,保佑兄弟替你手刃恶贼!”又转向秦川道:“川弟,二哥有事奉托,你可休要推辞!” 秦川一怔。道:“二哥,自家兄弟,有话请说,怎地如此生份?” 秦海沉声道:“我要去济南一趟。查探满天云那厮的下落。请你帮我照顾好陆姑娘,把她从曲阜接到大风堡,妥为安顿。记住,务须要她本人答允,不可强人所难!” 秦川知二哥是想追杀满天云。怔了一怔,踌躇道:“满天云是西藏穷凶极恶的悍匪巨盗,武功高强,为人狡诈,二哥你……” 秦海微一摆手。道:“我意已决,川弟不必多言。川弟,你答不答应?” 秦川见二哥脸色不愉,知他去意已定,不敢再劝,缓缓道:“请二哥放心,小弟一定替你照顾好陆姑娘!” 秦海大喜,点头道:“好,你到家跟大哥说一声,我办完了这件事便会回大风堡!别忘了替我向爹娘请安!”倏地身形一晃,跃上一株松树,借势弹出,迈开大步,竟如凌虚而行一般,几个起落,消失在山林之中。 秦川未及相劝,见二哥早已飘然而去,他呆了片刻,转身返回松云庄内。 过逢春夫妇听说秦海已单独前去追查满天云行踪,对望一眼,脸上神色又是惊愕,又是羞惭,又是钦佩。二人在客厅门口并肩而立,默然不语。 秦川挂念父亲伤势,又想着二哥所托照顾陆秋娘之事,眼见丐帮的伤者和黄宝都日渐好转,便即向过逢春夫妇辞行。 过逢春夫妇见挽留不住,只好亲自将众人送出庄外。 眼见秦川一行人或乘车,或骑马,径向南去。过逢春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呆望着易婉玉的背影,怔怔的出神,过了良久,动也不动。 过少夫人一直站在丈夫身边,嘴角微斜,哼了一声,脸上满是鄙夷之色。 赵进冷眼旁观已久,待得驰出十余丈,再也忍耐不住,愤愤的道:“这姓过的小子色迷迷的,好生无礼,我瞧他对玉姑娘定是不怀好意,真是个没出息的家伙!哼,以后在江湖上若是碰到,我定要替过老庄主好好教训这败家子一番!” 秦川在马背上回头望了一眼,果见远处过逢春一副双眼发直、神不守舍的模样,微笑道:“赵大哥,人家是殷勤送客,也未必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你是不是太过多心了?” 赵进尚未回答,丘大伦已抢着道:“帮主,赵兄弟所言非虚,姓过的小子确实是迷上了易姑娘了,这一点连在下也瞧出来啦!嘿嘿,幸亏有帮主这等高手护花,否则,以易姑娘之美貌,不免危矣!” 易婉玉俏脸一红,呸的一声,啐道:“丘舵主,赵大哥,你们尽往我身上乱扯什么?过逢春刚死了爹娘,不好好守丧,焉能胡思乱想?” 丘大伦哈哈一笑,道:“易姑娘,你别生气,这姓过的小子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普天之下,也只有秦帮主这样的少年英侠,才配得上姑娘这等绝世无双的美人儿。”顿了一顿,叹道:“只可惜了大好的松云庄,出了个败家子,风光不再啦!” 秦川也颇为感触,道:“丘兄,你是丐帮第一等的人才,依你看来,过逢春的人品武功如何?” 丘大伦摇头道:“此人虽有家传绝学,根基自是不弱,但他纵情声色,不懂得自行约制之道,难成大器。再说了,这小子心术不正,并非我侠义道中人,丘某虽然不肖,却也羞与为伍,不愿再与这种人交往!” 赵进也道:“过千帆前辈是江湖大侠,是百里老帮主生前推崇的当世高人之一。只可惜到了过逢春这一代,松云庄从此后继无人了……”摇了摇头,满脸不以为然的神色。 易婉玉侧头凝思片刻,忽道:“川哥哥,那位过少夫人只凭三言两语便激怒你二哥替她公公报仇,现下想想,她才是松云庄中真正厉害的角色!”秦川一怔,想起席间情形,对易婉玉之言大有同感。 易婉玉嫣然一笑,道:“川哥哥,咱们别老是提这对姓过的夫妇了。当务之急,还是先设法打听有无桑姐姐、连栋的消息吧?” 秦川皱眉不语,向赵进望了望。赵进摇头叹道:“属下已将帮主之令传将下去,暂时还没有音讯!” 丘大伦也道:“帮主,丐帮众兄弟也已在到处查探桑姑娘和秦二侠的行踪,暂时也没有消息。” 一连三日,丐帮和百戏帮众弟子在丘大伦和赵进的指挥之下,派出了各路哨探互通声气,到处寻消问息,只是打听到的讯息除了有顾一羽另遣高手在中途接应、百戏三老携众人顺利抵达河南境内之外,既无沐长风、莫非邪、连栋等敌人的踪迹,也无桑青虹、秦海等自己人的音讯。 秦川见易婉玉郁郁不乐,劝道:“你不用太过焦急,只要一有桑舵主的消息,我一定亲自去救她回来!”易婉玉叹道:“我只担心连师兄丧心病狂,以他平日的狠劲儿,多半会伤害桑姐姐!” 五六 兄弟相托(二) 五六、兄弟相托(二) 第三日午后,一行人到了曲阜,那是孔夫子故里,斯文之气尤甚。易婉玉童心忽起,在衣铺为秦川买了一套书生衣巾,替他理发梳头,打扮起来。 秦川对镜一照,不禁哑然失笑,自己现下青衫方巾,腰间佩玉,俨然成了一介文士。 向衣铺掌柜一打听,万春堂药店便在南北主街之上。赵、丘二人安排了城中最大的朝圣客栈,要了几间上房。本来丐帮弟子依例应露宿街头郊外,或借宿廊角檐下,不得入住旅馆客店。但秦川见马车中的三名伤者尚未痊愈,便以帮主身份下令住店养伤,丘大伦等自无异议。 食罢午饭,秦川暗忖帮二哥接陆姑娘乃是自家私事,不宜劳动丘、赵等人。便和易婉玉一商议,二人并肩出了客栈,径自来到万春堂。 华万春是个年约六旬的儒医,生得貌相清癯,胡子花白。他听说是秦海的四弟到了,又见秦川一副书生打扮,先自喜欢几分,急忙肃客入内,引二人来到医馆后院。只见院中一个美貌女子独坐树下,呆呆出神,正是陆秋娘。 华万春咳嗽一声,微笑道:“陆姑娘,有人来接你啦!” 陆秋娘一抬头,见是秦川,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站起身来。秦川上前行礼,微笑道:“陆姑娘,秦川有礼!” 陆秋娘裣衽回礼,低声道:“四公子!” 秦川见她说话虽仍是有气无力,但脸色已好了许多,向华万春问道:“华大夫,陆姑娘的伤怎么样啦?我们是来接她回家的?” 华万春一捋长须,摇头晃脑的道:“陆姑娘后背‘风府穴’中了一掌,老夫针灸数日。吃了固本培元的药,已无大碍。我再包上几包药,让她继续喝上几日。自会痊愈。” 易婉玉取出一锭银子,递在华万春面前。微笑道:“如此有劳神医了,请问诊费几何?” 华万春双手一推,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请姑娘收回银子,前几日令兄秦二爷临行前已付过老朽一锭黄金。够了,够了!” 易婉玉一伸舌头,笑道:“好大的手笔!倒显得小女子出手小气啦!”便收回银子。向陆秋娘盈盈浅笑,轻声道:“陆姐姐,咱们走吧!” 陆秋娘呆望着她脸,微一失神。喃喃道:“你……”易婉玉问道:“怎么啦?”陆秋娘摇了摇头,容色间若有所失,茫然道:“小妹子,你真美!”原来她生平自负容颜美丽,罕有其匹。此刻乍见易婉玉之貌,登觉自惭形秽。 易婉玉帮着陆秋娘回房间收拾了行李,秦川则跟随伙计到药室取了药。三人向华万春行礼道别,相偕出了万春堂。 三人返回客栈,来到客房之中。秦川向陆秋娘解释二哥有要事去了济南。让自己代他来接她回大风堡,不久便可团聚。 秦川一边说话,一边观察,只见陆秋娘低头不语,不置可否,神色冷淡,不知她心意如何,微感尴尬。 易婉玉向秦川使了个眼色,示意让她来劝慰陆秋娘。秦川会意,起身道:“陆姑娘,你先歇着吧,在下先行告退!” 他刚走到门口,忽听陆秋娘道:“四公子,那日在边院镇的客栈中你亲自生火煎药,是否为了这位易妹妹?” 秦川停步回头,见陆秋娘脸现揶揄之色,不由得脸上一红,支吾道:“不,不是。” 陆秋娘微感意外,转脸望望秦川,又望望易婉玉,见二人相对一笑,眼色中均是柔情无限,并无丝毫芥蒂。秦川虽红了面皮,却无愧疚之情,易婉玉笑靥如花,亦无不愉之意。 陆秋娘轻轻咬着嘴唇,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秦川转身走出门外,留下易婉玉和陆秋娘二女在房内,心想:“看陆姑娘的神情,显然不见二哥在此,心中十分难过。希望玉妹能劝解她!” 晚饭秦川和丘、赵等人在大堂吃了。赵进让黄宝去请易、陆二女。黄宝不久去而复返,向秦川道:“回禀帮主,易姑娘说要陪同陆姑娘在房间吃,让咱们先开席吧!”秦川知易婉玉还在开解陆秋娘,便点了点头。 赵进当即吩咐店小二,另行送饭菜到二女房内。 饭后赵进、黄宝、丘大伦三人请示秦川后,各自外出联络百戏帮和丐帮的弟子,打探消息。 秦川洗澡更衣,独自在房内静坐运功,培养元气。 他行功一周天,睁开眼来,在赵丘等人房内转了一圈,见三人外出未归,心下微感不安,只好又回房等候。 忽听得敲门之声,易婉玉脚步轻盈的走了进来。秦川笑道:“吃饭时不见你们到大堂来,赵大哥安排的饭菜陆姑娘吃了么?”易婉玉道:“吃了。”顿了一顿,低声道:“川哥哥,这位陆姐姐长得好美,难怪你二哥对她如此钟情!” 秦川拉着她手坐下,道:“快说,她是否同意跟我们回家?”易婉玉笑道:“她起初只是坚决不肯去大风堡,说她跟咱们素昧平生,明日大家各走各路,以后再无瓜葛。我劝了老半天,现下她似已意动,只是还在犹豫不决。” 秦川皱眉道:“难道她不明白二哥的心意?”易婉玉叹道:“她自然明白。她虽嘴上不说,但我能瞧出来她是担心自已出身风尘,配不上大风堡的秦二公子!依我猜测,江湖上都传大风堡家风端严,陆姑娘实不想令你二哥为难!” 秦川心想:“以爹妈和大哥的脾气,此事只怕确有难处!”他当日听秦海说出想娶陆秋娘之时,便已料到这一点。但他素知这位二哥倔强执拗,除了父亲之外,又有谁能劝阻得了? 易婉玉忽然轻轻挣脱他手,凝望着他脸,道:“川哥哥,陆姐姐好可怜。我幼年曾沦落妓院之中,若非义父及时相救,命运恐怕比陆姐姐还惨!我知道世人对风尘女子心存偏见。你二哥要正大光明的娶陆姑娘,这段姻缘定然是阻难重重。我求求你设法帮他二人!” 秦川点头道:“难得二哥这次动了真情,陆姑娘又有情有义,我自当设法玉成他二人的好事!” 易婉玉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你会如此。但只怕不容易过伯母那一关!”秦川也是担心这一点,听了此言,皱眉不语。 易婉玉明白他心思,道:“此事只有到了大风堡再说罢。你也不用想太多。到时候咱们一起想法子。”秦川点头道:“好,你这么聪明,这回要靠你啦。” 易婉玉忽然嗤的一笑,道:“川哥哥。我听陆姑娘说你曾亲自为兰姐姐生火煎药,真瞧不出来,你还是个有情有义、温柔体贴的情哥哥!” 秦川一眨眼,嘻嘻笑道:“怎么,吃醋啦?”易婉玉小嘴一扁。啐道:“谁有功夫吃你的闲醋?”侧头瞧着秦川,笑吟吟的道:“川哥哥,你喜欢我扮成男人还是女子,丑些还是俊些?”秦川哑然失笑,道:“只要你自个儿高兴就好。说起来你的易容之术真的神乎其技,扮什么像什么,当真令人叹服,呵呵!” 二人对坐烛前,喝茶叙话,忽听得脚步声响,赵丘二人同时敲门进来。易婉玉起身笑道:“你们谈正事吧,我去陪陆姑娘!”向赵丘二人颔首微笑,不待二人欠身相送,已翩然出门。 赵进喜孜孜的道:“启禀帮主,河北分舵的钟副舵主来报,说‘河间六雄’连夜奇袭纪家堡,杀退天道盟的看守,救下全家,如今已顺利返回河间府。钟副舵主在外求见,帮主可否让他进来?” 秦川知帮规如此,暗暗叹了口气,皱眉道:“赵大哥,以后本帮无论谁想见我,只管带来便是,不必再行请示!”赵进躬身应道:“是!”转身向门外叫道:“钟兄弟,快来拜见帮主!” 门外大踏步走进一人,向秦川纳头拜倒,叫道:“属下钟少杰,参见帮主!” 秦川快步上前,伸手相扶,道:“钟大哥请起,不必多礼!”钟少杰站起身来,却是一条身高膀大腰圆的虬髯大汉,生得粗眉环眼,满脸精悍之色,猛一看,倒和二哥秦海有几分相似。 秦川见钟少杰英气勃勃,心中甚喜,道:“钟大哥辛苦了!”钟少杰躬身道:“启禀帮主,河间府的熊老大托属下亲手转交帮主一物,请帮主收下!” 秦川道:“是什么东西?”钟少杰从怀中摸出一本薄册,毕恭毕敬的双手呈上。 秦川想起当日十面魔王送给自己修炼破心术的小册子之事,不禁暗皱眉头,心想:“不会又是什么内功心法吧?”伸手接过,却不打开。 钟少杰低声道:“帮主,这本‘旋风剑谱’,自铁剑门被魔教灭门后,当世只有熊老大这唯一的孤本,珍贵得紧!”顿了一顿,又道:“熊老大让属下亲手交给帮主,并转告帮主一句话:河间六熊从此退出江湖,绝不再跟着沐长风一党残害无辜,与本帮为敌。至于这本剑谱,盼望帮主能找到一名根骨资质和品行性情俱佳的有缘之人,使之发扬光大,也算他不负先师所托!” 秦川手抚“旋风剑谱”,一沉吟间,便即恍然:“熊老大也和鬼婆婆一般退隐江湖,怕我不信他,才将这剑谱作为凭证。熊老大啊熊老大,你这又何必?武林中人向来秘籍自珍,这套剑谱乃铁剑门之物,如何发扬光大?”想到河间六熊一去,沐长风又损兵折将,实力大减,心下也自欢喜。 钟少杰笑道:“这几日帮主大败天道盟,威名远播,前来本舵报名投靠的江湖同道突然大增。本帮有帮主这样的少年英雄,真是合帮之幸!” 秦川只道这是恭维之语,忙谦逊了几句,不料赵进也道:“帮主,岂止河北分舵,近来各堂各舵都有不少江湖好汉前来恳请加盟,本帮接引的兄弟也增加了不少,属下正为此事忙得不开交呢。哈哈!” 钟少杰双拳一抱,说道:“帮主,我们曲舵主不在家,属下还要赶回分舵,以防敌人来袭。帮主若无吩咐,属下就此告退!” 秦川含笑点首,道:“钟大哥路上多加小心!” 钟少杰辞去后,丘大伦向秦川道:“帮主,我们丐帮的兄弟打听到,秦二侠在大明湖畔出现过,他曾向本帮弟子打听过‘满天云’的消息,然后便离开了。” 秦川心想:“二哥若能寻到满天云,倒也妙极。”猛地里心中如电光石火般的一闪:“大明湖,大明湖!我怎地这么笨,沐长风便是济南大明湖畔沐家庄人!难道他回了济南?” 当下向赵丘二人道:“有劳二位哥哥,通知丐帮和百戏帮众兄弟,暗中查探大明湖四周有没有一座沐家庄,我怀疑沐长风、莫非邪、满天云这些人会隐藏在左近。”赵丘二人一齐躬身道:“是!” 秦川道:“告诉大伙务必小心,只管悄悄打探消息,没我的命令,不得与敌人正面交锋。”赵丘二人对望了一眼,均知帮主话中之意,以沐莫等人的绝顶武功,贸然与之当面动手,非送死而何? 赵、丘二人均道江湖上这些日子早已沸沸扬扬,都在盛传秦川率众大败天道盟之事,人人皆知秦川与易沐双姝已缔婚约。一时秦川之名响遍武林,当真是如日中天。相较之下,关于易婉玉“武林第一美女”之说竟是远远不及。 三人又商议了一阵,赵丘二人告退出去。 秦川送出门外,见易、陆二女房中灯火已熄,想是已经熟睡,便即回房安寝。 五六 兄弟相托(三) 五六、兄弟相托(三) 次日清晨,众人乘车骑马,离开了曲阜,径向南行。 行了七八里许,忽见前面道旁有十余名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涌了过来,向秦川纳头便拜,齐呼:“参见属下帮主!”秦川心下好笑:“这么多丐帮弟子向我问好,知道的是我是他们代帮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向我乞讨来啦?” 当即翻身下马,向群丐还礼道:“各位哥哥请起,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丘大伦跟着下马,一指前方一名中等身材的六袋弟子,笑道:“帮主,这是本帮大义分舵的齐盛兄弟到了,他是奉了他们蒋舵主之令前来拜见帮主,并来接这三名受伤兄弟养伤的!” 秦川点头道:“也好。有劳丘兄安排吧!”丘大伦躬身道:“遵命!”转身向那名六袋弟子道:“齐兄弟,你把车内的三名兄弟带回去吧,伤势大好后,再回分舵。”那六袋弟子齐盛道:“好说。蒋舵主飞鸽传书到此,他现下陪顾帮主在大风堡养伤,令属下在此接应秦帮主,一切听候秦帮主、丘舵主差遣!” 此事丘大伦昨夜已请示过。秦川微笑道:“众兄弟辛苦了,我这里暂时没什么事。相烦齐大哥好生照料这三位受伤的兄弟,继续打探消息,一有敌踪,及时通知赵舵主。”齐盛躬身应道:“是!” 群丐忙着把两辆大车赶离,留下了一辆小车由陆秋娘乘坐。 齐盛向秦川行礼作别,笑道:“帮主,如今江湖上都在传扬你老人家大败天道盟的英雄事迹,属下今日得见帮主风范,实在三生有幸!属下告退!” 秦川双手一合,抱拳还礼,微笑道:“齐大哥多保重!这三位受伤的本帮兄弟就有劳各位善加照顾了!” 齐盛道:“请帮主放心。帮主,丘舵主。此去徐州府,沿途皆有本帮弟子照应,属下先行告辞!” 三名受伤的丐帮弟子被接走后,跟随着秦川的丐帮中人便只丘大伦一人。百戏帮中则是赵进、黄宝,加上秦川、易婉玉。另有乘车而行的陆秋娘。如此五骑一车径自南下,首途徐州。 秦川本拟前往济南大明湖一行,商议之下。易婉玉、丘大伦、赵进等均道丐帮、百戏帮打听出的消息是沐家庄现下已然是人去庄空,闲置已久,料来以沐长风的为人,绝不会坐等敌人上门,当务之急,倒是南下为重。 一路无话,不一日,到了徐州城外。秦川归心似箭,向易婉玉一招手。双腿一夹,一马当先,纵骑入城。 奔了一阵,回头一瞧,只有易婉玉不即不离的陪在自己身边,赵、丘等人则护着马车。远远的落在后头。 秦、易二人并骑而行。易婉玉微笑道:“都到家门口了,瞧你急得什么似的。唉,也不怪你,多日不见迎儿和悦儿那两个小丫头,我也挺想她们的!”秦川一笑。正待答话,忽听得前面人声喧哗,鼓掌喝彩之声不绝于耳,转头望去,街边围着好大一堆人,不知在看甚么。 易婉玉道:“像是江湖卖艺的!”秦川一怔,他做了百戏帮主之后,对“卖艺”二字十分在意,便即拍马上前。只见街边人丛中老大的一片空地上架着刀枪剑戟等兵器,一条身穿短打的壮汉正在练刀。 那壮汉刀随身转,窜高纵低,把关帝的一把青龙偃月刀舞得虎虎生风,阳光照耀之下,刀光便和雪花相似,声势非凡。 场中兵器架旁站着一个荆钗青衫、头垂双鬟的女孩儿,约莫十四五岁年纪,正自手捧托盘,目不转睛的看着壮汉舞刀。 秦川直瞧得津津有味,便驻马不前,挨着人丛向内张望。 易婉玉将嘴凑在他耳边,悄声道:“这只是在街头卖把式的寻常江湖艺人,并非百戏帮中的兄弟。” 秦川毕竟做百戏帮主未久,一时也弄不清楚哪些是本帮兄弟,哪些只是普通艺人。 那壮汉耍完大刀,便又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柄长矛,霍地抖了个碗大枪花,啪啪啪一阵急响,舞将开来,练了一套前朝抗金英雄岳飞独创的“岳家枪法”。霎时间但见他长枪纵横开合,盘打刺扎,红缨闪动,恰似蛟龙出海,怪蟒翻身,当真是威风凛凛,煞是好看。 旁观众人不住拍手叫好,已有不少人纷纷向场内投掷银钱。 那青衣女孩双手托着青花木盘,怯生生地接了银子。 秦川向易婉玉一点头,易婉玉便即取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交给了他。秦川随手弹了出去,那银子远远飞向场内,不偏不倚的落在托盘之内。 那壮汉见到白银,精神大振,蓦地长矛脱手,尾端反插地上,矛尖却已抵在自己的咽喉上。众人惊呼声中,壮汉握紧拳头,双臂微张,稳稳蹲着马步,弓着身子向前缓缓移动。他咽喉上的矛尖愈来愈紧,矛身便似拉开的弯弓一般,愈加变得弯曲起来。 秦川只瞧得心惊肉跳,道:“太危险啦,别出事吧!” 易婉玉噗哧一笑,道:“区区‘铁枪刺喉’,何足道哉?只不过么,这门绝技跟胸口碎大石、滚钉板一般,都是货真价实的硬功夫。这位大哥还算有些本领。只不过,百戏帮中会这些绝活的车载斗量,指不胜屈也!”秦川点头不语,心想:“本帮既以‘百戏’为名,懂得这些门道的想必不少。看来我这个帮主反倒是个外行了。” 便在这时,忽听得一阵喧嚷,左侧人丛大乱起来,八名精壮大汉抡枪使棒,冲了过来,手上推推拥拥,口中直叫:“闪开,闪开!” 众人一愕之下,见来者不善,急忙避开。有几名躲避稍慢的,已被那几名大汉推翻在地上。 众大汉气势汹汹地闯进人丛之中,簇拥着一名华服少年走到场中。那华服少年双手一拍,向众人团团一揖,笑道:“讨债收账的来啦,大伙儿别再瞧热闹啦。快散了,散了吧!刀枪无眼,小心伤了各位!” 众人都不知怎么回事,正自面面相觑,那少年一挥手。众大汉抡起枪棒。一阵乱打,吓得旁观众人发一声喊,四散逃去。 顷刻之间。除了秦、易二人外,众人已走了个干干净净。 那卖艺壮汉早已撤了长矛,伸手将那青衣少女拉在自己身后,挺胸向那少年怒目而视。 众大汉将那壮汉和少女二人团团围住。那华服少年笑嘻嘻的道:“姓牛的,本少爷在整个徐州城到处寻你兄妹不见,却原来躲在这里干起卖把式的勾当来啦?啧啧,你兄妹俩倒是挺会选地方么!” 那壮汉满脸恚怒之色,便欲发作。那女孩忙伸手拉了拉他衣袖。那壮汉一怔,咬了咬牙。强忍怒气,哼了一声,道:“秦少爷,你待怎地?” 那华服少年哈哈大笑两声,忽地脸色一沉,冷笑道:“姓牛的。你兄妹欠了我家的银子,妄图抵赖,居然还有脸问我!”突然一挥手,喝道:“动手!” 两名使棒的汉子便即踏步上前,伸手去抓那女孩。那壮汉大喝一声:“住手!”转身从托盘中捧起那锭白银。递向华服少年面前,说道:“秦少爷,这些利息你先使着,余下的五十两银子且再宽限几日,我牛超绝不赖账!” 那华服少年秦少爷一把将银子打落,戟指骂道:“你奶奶的,借钱时说得清清楚楚,七日为限,到时不还,自当用你妹子还债。牛超,你还想抵赖不成?也不问清楚这是什么地盘?侠义大风堡,听过没有?大家给我动手!” 先前那两名使棒的汉子闻言又即伸手抓那女孩,那壮汉牛超横臂一拦,双眼圆睁,厉声喝道:“别碰我妹妹!” 秦少爷举手打了个手势,又有两名大汉从背后冷不防的向牛超扑去。牛超眼疾身快,急忙向旁闪避。 四名大汉同时扑上,抡棒挺枪,直取牛超周身要害。牛超叫道:“且慢,别逼我动手!”不住后退,只退了几步,却已被逼到墙角。 便在这时,只听“啊”的一声惊叫,那女孩已被另外两名大汉抓住,反剪双手,缚以绳索,吓得哭了起来。 秦川在旁早已按耐不住,欲待上前阻止,却被易婉玉按住了他手背。只见她嘴角微斜,俏脸上露出不屑之色,低声道:“川哥哥莫急,我看这牛超定能救下他妹妹!”秦川皱眉道:“这个秦少爷跟我们大风堡毫无干系。”易婉玉道:“我早瞧出来啦!分明是此人假大风堡之名狐假虎威,欺凌弱小!” 秦川正欲询问情由,猛听得啪啪啪响声不绝于耳,却是牛超见妹妹被缚,登时红了眼,疾冲而前,双臂狂舞急挥,震开枪棒,提起醋钵大的拳头,左抡右扫,右抡左扫,劈面打去。霎时间那四名大汉面门中拳,纷纷摔倒在地,口喷鲜血,不住的呻吟哀号。 牛超虎吼一声,跨过地上四人,一跃而起,纵身扑向那正自捆绑青衣女孩的二人,喝道:“直娘贼,快放开我妹妹!” 那二人见这铁塔般的大汉扑将过来,又见四名同伙倒地呻吟的惨状,不由得心胆俱寒,急忙将那女孩往前一推,掷下长枪,争先恐后的拼命逃去! 牛超伸手扶住那女孩儿,解开她背后绳结。 那秦少爷和余下两名大汉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不由得呆了。 牛超大踏步走上前去,提起一双拳头,在秦少爷面前晃了晃,冷然道:“秦少爷,我兄妹本来只想好好卖艺赚些银子,到时自会还给你们。你若再这般咄咄逼人,蛮不讲理,可别怪我牛超要动粗了!” 秦少爷直吓得面如土色,颤声道:“你,你敢得罪大风堡!” 牛超听到“大风堡”三个字,脸色微微一变,摇了摇头,颓然道:“我生平最敬重秦老堡主的为人!你走吧,我牛超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十日之内,我定将五十两银子一文不少的归还到你‘大风钱庄’!” 秦少爷连连点头,初来时飞扬跋扈的样子早已不可复睹,强笑道:“牛老大果然是条好汉,说话算数,一言九鼎。告辞!”牛超哼了一声,不再理睬他,伸腿挥臂,扭腰转颈,似是在活动筋骨,又似是作势要随时动手打人。 秦少爷心下暗惊,唯恐牛超反悔,再来用强,自己不免皮肉受苦,当下带着几名手下急急而去。不料只奔得十余步,斗然间眼前一花,多了一位身穿淡绿衫子的簪花少女。 秦少爷一惊停步,定睛一瞧,心中突突狂跳不止:“难道天上仙女下凡来啦!”张大了口竟然合不拢来。刹时间一众大汉目瞪口呆,凝神屏气,均自作声不得。 其时非但秦少爷一干人,便是牛超兄妹和街道上来往路人,也无不驻足而观,均被那绿衫少女的绝世姿容所镇慑,怔怔发呆。 那少女正是易婉玉,她在街头这么袅袅娜娜的迎风而立,绿衣飘飘,直似凌波仙子。她双臂一张,拦住了秦少爷去路,笑吟吟的道:“秦少爷,请留步!” 秦少爷只道身在梦中,呆了片刻,伸手一指自己鼻子,失魂落魄的道:“仙子,你……叫我……留步!” 五七 习武前因(一) 五七、习武前因(一) 易婉玉微微一笑,问道:“秦少爷,小女子只是过路之人,有事请教,敢问大风钱庄跟大风堡到底是何干系?” 秦少爷心神略定,已知并非是在梦境,亦非自己眼花,而是当真遇见了一位美若天仙的绿衣少女,更巧的是,这位美貌少女竟向自己开口问话。当下精神一振,躬身唱喏,笑道:“姑娘请了,在下便是大风钱庄的少东秦昌!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易婉玉登时肃然起敬,道:“原来是大风钱庄的秦少东家,失敬失敬!小女子从泰安府而来,想要投奔大风堡,不知少东家跟大风堡的人可熟识?” 秦昌心中一怔,暗自打量易婉玉,心念急转,满脸堆欢,道:“熟识,熟识!我们都是姓秦的,那自然是熟到了家。”他回头一瞧,见那牛超兄妹正自忙着收拾兵器、锣鼓等卖艺的家生,并未追打过来,便即放下心来,又转脸望着易婉玉,心底惊叹不已,忽地灵机一动,咳嗽一声,挨近身来,悄声道:“不瞒姑娘,在这徐州府地面,只要提起‘大风堡’三个字,保管没人敢对姑娘不利!姑娘想去大风堡,找到在下,那算是找对人啦。否则,嘿嘿,只怕姑娘连大风堡的门槛也进不去!” 易婉玉奇道:“却是何故?” 秦昌压低声音道:“这大街上人多眼杂,坏人不少,只怕会不利于姑娘,请姑娘稍移玉步,跟我来!”说着伸手相引,在前带路。 易婉玉嘴角含笑,却不举步,问道:“适才那卖艺的兄妹为何欠你钱庄银子?” 秦昌见易婉玉并不跟自己走,心下焦躁起来,阳光下又见她容如花绽。美艳动人,越发心痒骨软,强笑道:“这事说来话长。姑娘,咱们快走吧!迟了大风堡可不让进啦!”不由分说,伸手便去拉她手臂。美女当前,这个便宜自然是要占的。 易婉玉右臂微微一缩,随即皓腕一翻,伸手扣住秦昌手腕,反在背后,双手轻轻一推。将秦昌身子送出。啪的一声。跌了个狗吃屎。 秦昌痛得大叫不止,那两名手下急忙把他扶起。秦昌头崩额裂,满脸鲜血,一呆之下。恼羞成怒,叫道:“小丫头,你,你作死!” 易婉玉格格一笑,白玉般的双手一拱,道:“少东家,得罪啦!” 秦昌向那两名未受伤的大汉叫道:“给我抓住这小娘们,本少爷重重有赏!” 那二人适才慑于牛超拳头之威,不敢用武动蛮。这时要对付一个娇滴滴的少女,自是奋勇当先,不甘人后,同时扑上前来,分从左右抓她肩头。 岂知二人手指尚未触及这少女身子。突然同时眼前一花,啪啪两记脆生生的耳光响起,两个庞大的身躯一齐翻倒地上,顷刻间满脸鲜血,却比那四名被牛超打伤面门的大汉伤得更重,一时竟爬不起身来。 易婉玉身形一晃,长剑出鞘,刷的一声,冷冰冰的剑刃已架在秦昌颈中。 秦昌早已吓得魂飞天外,面如土色,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磕头便如捣蒜,连叫:“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易婉玉俏脸一板,喝道:“快说,他兄妹二人为何欠你钱庄银子?” 秦昌全身筛糠般发抖,牙关格格相击,颤声道:“他们的娘前几日生病死啦。他兄妹二人为了偿还医馆的积欠和替母亲丧葬的费用,向我家钱庄求借白银五十两,利息每月十两。小人因见他妹子生得水灵,这才起了色心……我知道错啦,求姑娘放过小人!” 易婉玉皱眉道:“大风钱庄和大风堡究竟有何干系?你从实招来,如有一句虚言,本姑娘立时取你狗命!”秦昌忙道:“是,是!小人适才都是骗姑娘的,我们钱庄跟大风堡没,压根便无半点干系,小人只是借他们的名头来吓唬那些外地人的!” 说着不住磕头,哀求饶命。 易婉玉柳眉一轩,转身向在一旁倚马观望的秦川挥了挥手,淡淡一笑,问道:“川哥哥,你这位‘同宗兄弟’该怎生处置?” 其时赵进、黄宝、丘大伦三人已经护着骡车赶到,正和秦川兴致勃勃的在旁瞧热闹。秦川忽听易婉玉出言相询,微一沉吟,道:“既然这位牛兄已教训过此人,而他又罪不至死,不如就放了他吧?” 易婉玉早料到秦川心肠较软,便即回剑入鞘,娇叱道:“这次权且放你一马,以后再见你胡作非为,决不轻饶!走吧!” 秦昌又磕了两个头,爬将起来,陪着笑脸,和几名手下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的去了。 易婉玉走到秦川身旁,浅笑嫣然,低声道:“‘秦少爷’,咱们走吧!”秦川大拇指一翘,赞道:“易女侠,好威风,好手段!”易婉玉摇头笑道:“这几人都不懂武功,仗着一身蛮劲又济得甚事?小女子胜之不武,不足一哂。” 那牛超见易婉玉这样一位娉婷袅娜的女郎居然一出手便即制服秦昌等人,不由得没口子的欢喜赞叹,放下刀枪等兵器,走上前来,双手一合,抱拳唱诺,笑道:“小人牛超,多蒙姑娘仗义相助!” 易婉玉欠身点头,微笑道:“牛大哥早已慑伏了那姓秦的小子,小妹只不过是画蛇添足罢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牛超又向秦川躬身行礼,说道:“多谢公子爷慷慨解囊,这五两银子对我兄妹实是雪中送炭!” 秦川还了一礼,微笑道:“牛大哥不必客气。贤兄妹既是为了令慈丧葬之事而欠人银钱,孝心殊为难得。牛大哥,这笔银子便由小弟代为偿还如何?”牛超连连摇手,忙道:“万万使不得!在下有手有脚,只要好生在此卖艺,五十两银子,还是难不倒我兄妹的!” 易婉玉问道:“牛大哥,你既然有此大好身手,按说早该不缺银子,何以会……会债台高筑?” 牛超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兄妹家住在徐州城南郊,由老母扶养长大,母子三人相依为命。小人幼时曾遇到一位高人指点过一些拳脚功夫,这些年走南闯北,倒也赚了些银子,但自我娘六年前生病,求医买药,银子便流水价的花出去,早已入不敷出。唉,只可惜最终还是医不好她老人家!”说着眼中涌出泪花。 赵进在旁插嘴道:“牛大哥,你既走江湖卖艺多年,可曾听说过百戏帮?” 牛超眼前一亮,上上下下打量着赵进,又惊又喜,突然伸手在自己额头一击,叫道:“啊呀!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你,你们定是百戏帮的英雄!” 赵进哈哈笑道:“在下确是百戏帮的,但‘英雄’两个字却万万不敢当!”他江湖经验极丰,并未透露秦川身份。 牛超纳头便拜,大声道:“小人卖艺多年,久仰百戏帮各位好汉行侠仗义,扶危济困,直恨无缘得见。如蒙不弃,小人愿投靠贵帮,誓死追随!” 赵进转脸向秦川望去,听他示下。秦川点头一笑,道:“此事便偏劳赵大哥来安排吧,这样,不如我和黄宝大哥做牛大哥的接引人。黄大哥,你意下如何?”黄宝拍手叫好,笑道:“太好了,‘行侠仗义,四海逍遥’!以后牛大哥到街头演武卖艺,就不用再怕恶人欺侮啦!” 秦川心想:“幸亏这牛超功夫不错,否则他兄妹多半难逃那姓秦恶少的毒手。如此看来,当年的前辈们便是为了天下卖艺为生的同行免遭恶人欺凌,这才创立了百戏帮。我既身为帮主,自当尽力维护众兄弟周全。” 按照百戏帮的规矩,凡欲入帮之人,须由两名本帮兄弟作为接引人。于是赵进领命,将牛超拉到一旁,低声交待了几句,牛超满脸欢容,连连点头。 秦川率领丘大伦、赵进、黄宝等人来到大风堡外,秦洋、许坚、徐元豹等闻讯来迎。众人行礼厮见,自有一番热闹。 进入堡内,一到大厅,秦川见丐帮帮主顾一羽和铁叉寨主邓不凡、唐门少主唐剑正在用茶。丘大伦抢上前拜见顾一羽。 顾一羽一摆手,笑道:“罢了,现下的丐帮帮主是秦四公子,丘兄弟不必拜我。再说了,这是在大风堡,不是丐帮,用不着那么多狗屁规矩!” 顾一羽不待秦川上前行礼,呵呵笑道:“老弟在泰山大败天道盟,救了本帮丘舵主等兄弟,干得不错!”邓不凡也笑道:“中原武林好久不曾这般扬眉吐气啦!当日蒙四公子仗义援手,铁叉寨才免却灭门之祸。今晚大伙儿借花献佛,定要痛饮三百杯,为公子爷庆贺,哈哈!”唐剑伤势初愈,脸上血色未足,向秦川大拇指一挺,点头微笑。 秦川和顾、邓、唐等人一一见了礼,客套了几句。心想:“这下倒好,家里来了这么多人,算起来有丐帮、百戏帮、铁叉寨、唐门的各路江湖人马,当真热闹得紧。” 当下秦洋又给丘大伦、赵进、黄宝等人引见。各人互道仰慕,乱了好一阵。 秦川低声和秦洋商量了几句,转身叮嘱许坚安顿赵进、丘大伦、黄宝等人下处,又请大嫂王瑾协助易婉玉照料陆秋娘。 他心中挂念父亲,陪群豪略略寒暄几句,便即匆匆告退,跟着秦洋急步走进内堂,来到父亲卧室给父母请安。 五七 习武前因(二) 五七、习武前因(二) 秦宾王三年前因修炼“云龙九式”剑法之时走火入魔,落得瘫痪在床,几乎丧命,幸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赤发医魔”胡一图受秦川之邀前来救治。此时已能开口说话,下床散步。但由于他经脉俱损,内力散尽,看似言行如常,一身卓绝的武功却已不复存在了。 秦川屈膝跪在父亲面前,哽咽道:“爹爹,孩儿定要设法帮你恢复内力!” 秦宾王微微一笑,扶他起来,道:“痴儿,怎地还勘不破?以‘赤发医魔’之神通,将你爹从一个卧床经年、不能动弹的废人,医得能够再下床行走,能说话下棋,既是胡神医医术通神,又是天可怜见。老子云:祸莫大于不知足。做人不可贪心不足,我虽没了武功,比以前心里还不知道轻松了多少呢?” 秦川转头问秦洋:“大哥,胡神医何在?”秦洋道:“胡神医和赵师兄二人昨儿到山上采药,尚未回转。川弟,爹爹能有今日,全赖你请动胡神医出手!似这等神仙中人,若非机缘巧合,漫说要请动他大驾,便是寻也寻之不见!这次真是多亏你啦!” 秦川摇头道:“小弟未能尽孝于爹爹膝下,些许微劳,算得了什么!” 秦夫人听说只有易婉玉与秦川一同回来,而不见沐青兰,便问缘故。秦川照实说了。秦夫人叹道:“沐姑娘是个知书识礼的好闺女,可不比易姑娘差半分,川儿,你可不能辜负人家。”秦川笑道:“妈,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娶回兰妹做你的儿媳妇!” 秦夫人微微一笑,道:“你们爷儿俩好多年没说过话啦,我便不打扰了。我要瞧瞧易姑娘。那也是我的好媳妇!” 秦夫人走后,秦洋也道:“爹,您老人家和川弟慢慢聊吧,孩儿先去前边招呼一下丐帮、百戏帮、铁叉寨的几位朋友!” 秦宾王稍一点头,待秦洋告退后,室内只余下父子二人。秦宾王两道冷电似的目光霍地在秦川脸上转了两转,凛然道:“川儿,你现下身为丐帮和百戏帮的帮主,一身系武林两大帮派的安危,更关乎数万人的身家性命。你的一言一行。务必严于律己,切不可任性妄为。否则,为父可决不饶你!” 秦川听父亲声色俱厉,甚感惶恐,当即双膝跪地,道:“孩儿谨记爹爹教诲,不敢造次!” 秦宾王见儿子一脸栗栗自危之色,容色转和,轻轻拍他肩膀。温颜道:“你下山以来的所作所为,虽然有些幼稚可笑,倒也不失为侠义道的行径,为父很是安慰。此次泰山之行。也算替中原武林挽回了一些颓势,不致于一败涂地,你这个帮主当得还算称职!起来吧!” 秦川又惊又喜,站起身来。道:“原来爹爹对孩儿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秦宾王淡淡一笑,道:“你大哥和顾帮主、胡神医、丘寨主等人每天都向我念叨。想不对你‘了如指掌’都难。” 爷儿俩说了一会子话,秦川终于忍不住问道:“爹爹,孩儿很想知道,我师父究竟是什么人?何以这么多年他老人都不以真面目示人?” 秦宾王呵呵一笑,道:“这个疑问你已憋了多年,难怪你这般沉不住气。”秦川一颗心怦怦直跳,生怕父亲再卖关子,不肯相告。 秦宾王道:“咱爷儿俩到书房谈!” 秦川扶着父亲出了卧室,来到书房中坐了。仆役奉上茶来。 秦川接过茶壶,遣出仆役,反手关上了门,先替父亲斟了一杯,放下茶壶,眼望父亲,垂手侍立。 秦宾王喝了杯热茶,喟然长叹,缓缓的道:“九年前,你便是在这里被你师父带走的。” 秦川脑中电光石火般想起九年前的一幕:那是一个春夜,自己刚过十四岁。在丫鬟的服侍下刚刚着枕欲睡去,小厮田贵突然跑上楼来,说老爷叫自己快去书房。他急急穿好衣服奔到书房,却见到了一个蓑衣竹笠的老者,当着父亲的面把自己从这间书房带离。从此自己便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娇少爷,变成了一个深山独修的苦孩子。 秦宾王微笑道:“你这些年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心里有没有怪爹?” 秦川摇头道:“孩儿怎么会怪爹爹?只是这些年孩儿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爹娘和哥哥、师兄们!” 秦宾王瞧着儿子,目光中流露出慈爱之色,叹道:“玉不琢,不成器。你师父的‘万佛神掌’和‘大悲玄功’,乃天下内家功夫之冠,更是‘浑天掌’和‘书空指’的克星,你虽吃了莫大的苦,却也学到了一身睥睨群雄、雄视天下的旷世神功!” 秦川闻言一惊,冲口说道:“浑天掌和书空指,那是沐长风的独门绝技!” 秦宾王双目直视着儿子,咳嗽两声,道:“二十年前,七星教和武林各派一直并峙江湖,虽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却也没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但自沐长风做了副教主,暗中挑拨离间,兴风作浪,最终正邪大火并,弄得天下大乱,结果便是三帮六派死伤无数,七星圣殿付之一炬。” 秦川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想起“十面魔王”项挺、眉月师太等人所说,叹道:“爹爹,孩儿也曾听魔教教主项前辈说过此事。”秦宾王一怔,脸上充满了惊奇之状,道:“难道你已知道项教主是……你见过项教主?”摇了摇头,问道:“说来听听。” 秦川便把“十面魔王”项挺护送百里艺回中原,并替师父转送自己“大悲玄功”秘诀之事细细说了。 秦宾王默不作声的听他说完,脸色凝重,缓缓的道:“川儿,难道你还不明白么?项挺便是你师父!” “项挺便是你师父”七个字进入秦川耳中,犹如半空打了个响雷,嗡嗡作响,他脑中一阵晕眩,不觉惊得呆了! 蓑衣人便是“十面魔王”项挺。难怪那晚在邙山之时自己对他轻功身法有种似曾相识之感,难怪他会有修炼师父神功秘技“大悲玄功”法门的小册子,原来他们根本便是同一个人! 原来这么多年来,在峨眉之巅传授自己一身惊人艺业的恩师蓑衣人竟然便是魔教教主! 秦川心神恍惚,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父亲喟然道:“当年七星教险些被灭绝,最后关头,为父终于查清了其中是有奸人挑拨离间,推波助澜,致有正邪火并、两败俱伤之事。为父力劝少林、武当等派头脑及时收手。既是误会,烧了圣殿之后,各派纵有天大的仇怨,也该了结了,何必定要斩尽杀绝?当时少林若谛方丈、武当石竹道长、丐帮端木帮主等中原诸派领袖在为父的斡旋之下,订立协议,并从此约定,七星教中人,不得介入中原武林纷争;中原各派中人。亦不得插手西域之事。” 秦川这才恍然大悟,赞道:“爹爹,原来居中斡旋之人,竟然是您老人家。这可是大大的功德。是造福天下千千万万苍生的善举!”他这话绝非虚语,倘或当年正邪两派再拼将下去,死伤更大,而从中渔利的沐长风当时便可乘势而起。为祸之烈,实不堪设想。 秦宾王摇头叹道:“当时我们只知有人捣鬼,却不知道便是沐长风。项教主也许心里有些端倪。但不知何故他一直未曾宣扬出来。当时双方均已元气大伤,即便查到罪魁祸首,也已心有余而力不足。”顿了一顿,一拍秦川肩膀,叹道:“川儿,沐长风处心积虑多年,创立了天道盟,武林中竟无人察觉。想不到真正揭发他,真正能对付他的,竟然是你这个魔教教主的传人,唉,这岂非天意!” 秦川搔搔头皮,说道:“爹爹,儿子是误打误撞,适逢其会而已!” 秦宾王沉吟片刻,缓缓道:“项教主感念为父斡旋之恩,保存了七星教残众,定要报答。为父自然不贪图这些,但项教主寻了我多次,说道:‘宾王兄施恩不望报,果然是条汉子。但我姓项的平生最受不得人恩惠,你既执意不让我回报,务求答应兄弟一件事。’” 秦川听到这里,接口道:“莫非他当时便要收孩儿为徒弟?” 秦宾王摇头道:“那时候你还年幼,如何能习武?”顿了一顿,道:“我问他什么事。项教主哈哈一笑,道:‘季布无二诺,候赢重一言。宾王兄乃当世豪杰,我只要你金口一诺,至于什么事,到时自然知晓!’我拗他不过,只好点头应了。” “忽忽过了十年,我早已忘了此事。九年前的那天晚上,我正在,项教主忽然降临,要求我履行诺言。我问:‘兄台想让在下答应你什么事?’项教主大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实不相瞒,这几年在下一直在观察几位令郎,想从中寻觅一位得意传人!如今已有着落,请四公子出来,我要带他走!’” 秦川心想:“原来师父那时候已盯上我啦!”果听得秦宾王续道:“我便问:‘为什么选中犬子?’项教主笑道:‘一者,你我有约,不可不践也;二者,在下年纪老迈,遍寻天涯海角之资质上佳的后生,始终未果也;三者,恰好兄台的几位公子,天赋人品俱佳,这位四公子更是首选,亦属缘分也!’” 秦川凝思片刻,忽道:“既然如此,为何这么多年,他老人家一直不肯让我叫他师父,更不让我见到他真容?” 秦宾王微笑道:“尊师性情是有些古怪,行踪飘忽,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的绰号‘十面魔王’,江湖上见过他真面目的寥寥无几。他曾说过,若是你资质有限,未能如他所愿,他即便准你下山见我,也未必承认你是他徒弟!” 秦川心下恍然:“原来师父对我的人品还是不太放心。这八年来我在峨眉绝岭日夕苦修,寒暑不间,从未偷懒,总算未令他老人家失望!”想起“蓑衣人”项挺的八载传艺之恩,心中一阵感激。 秦宾王道:“川儿,七星教虽被世人称为‘魔教’,但多年来并未有明显的恶迹,只不过行事作派有些怪诞和神秘,与名门正派大相径庭罢了。误会冰释之后,种种恶行,应该算在沐长风头上,七星教也是受害的一方。你师父乃武林中不世出的奇男子,为父一向钦仰得紧。” 秦川道:“爹爹,项教主……我师父回西域前,曾让我转告您老人家和少林、武当等派的掌门,说二十年前协议犹在,他不会食言毁诺,再卷入中原纠纷,还说凡是在中原打着七星教旗号的,全是沐长风一党,与七星教无干。” 秦宾王低头沉思,过了片刻,点头道:“我相信项兄的为人。川儿,世事无常,一个人穷通成败,机缘气运,看似上天注定,其实乃各人天性使然。我想项教主所以选定了你,多半瞧出你外柔内刚、聪明坚毅这一点。这也是你的造化,至于是祸是福,盼望你能宠辱不惊,泰然处之,不可怨天尤人。”双目直视,缓缓道:“既然你师父尚未正式承认和你的师徒名分,想必是另有所虑,你暂时也不必宣扬出去。” 秦川肃然道:“孩儿记住了。”秦宾王咳嗽不止,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要切记项教主的恩情,不可忘本。” 秦川道:“师父对孩儿恩深似海,在孩儿心中,师父与爹爹一般无异,都是孩儿的表率楷模。” 秦宾王微笑点头,细细打量着儿子,见他长得高而略瘦,脸色微黑,颇有风霜之色,但剑眉星目,英姿飒爽,俨然一个少年英侠,早已非复九年前承欢膝下、懵懂无知的蓬头稚子模样。他越看越喜,问长问短,许多事情他已从秦洋口中听过,此时仍不厌其烦的让秦川再细说一遍。 秦宾王听说易风扬、百里艺、东方权、唐二先生、过千帆等之死都与沐长风等人有关,又有丛铁干、阴阳候、竹空道人、汉中双蜂、河间六雄等人受其节制,如今更有“满天云”来归等等,不由得拍案而起,愤然道:“这些人都是武林的中流砥柱,想不到沐长风处心积虑,一一击破,或死或降或退,令整个中原武林元气大伤。此时若然有恶人猖獗,只怕武林中再无力量阻止!” 说到这里,越发咳嗽不止,竟然咳得伸不直腰来。秦川大惊,急忙抢上前伸手相扶,叫道:“爹爹,你怎么啦?” 五七 习武前因(三) 五七、习武前因(三) 秦宾王轻轻推开儿子,挥手命他莫再相扶,缓缓坐了,过了片刻,摇头叹道:“胡神医说我不能再心情激动,否则便会伤势发作,我一直不以为然,想不到果真如此!” 秦川甚是惶恐,心下自责,说道:“都怪孩儿不好,害得爹爹劳神!” 秦宾王咳嗽两声,摇头道:“痴儿,是爹爹担心武林形势,与你何干?” 秦川道:“爹爹身体未复,孩儿不该再说这些,徒令爹爹心烦!” 秦宾王轻叹道:“你便不说,为父又岂不知?远的不说,近来淮北‘快刀门’、扬州‘虎啸镖局’、梁山泊‘飞石庄’均遭灭顶之灾,自然也是天道盟干的好事罢!” 他皱眉不语,凝思半晌,叹道:“按你适才所说,沐长风二十年来处心积虑,筹谋雄霸江湖大业,现下已然羽翼丰满。幸亏你几次出手搅局,令百戏帮、丐帮、铁叉寨、泰山派、松云庄等帮派得以保全,加上唐二先生舍命反戈一击,毒伤了沐长风。说起来你二人算是打乱了他的江湖布局,功劳不小!” 秦川叹道:“只可惜唐二先生也遭了毒手。” 秦宾王咳嗽道:“唐二贤弟拼死一击,虽然行径有欠光明,但亦对得起‘川中唐门’这四个字了。咳,你爹爹……身为大风堡主,惩奸除恶,从未后人。只可惜……我的伤……唉……否则我倒想领教一下这位千古狂客的手段!咳咳!” 秦川见父亲咳得伸不直腰来,满脸涨得通红,不由得慌了手脚,急忙倒了杯热茶喂父亲喝下,劝道:“爹爹,您别激动。爹爹想做之事,孩儿自当服其劳!更何况孩儿现下身为丐帮和百戏帮的帮主,为武林除害,自然是义不容辞,此事便交给孩儿来办!” 秦宾王咳了一阵。渐渐平息,脸上红潮兀自未褪。 秦川寻思:“爹爹内力尽失,伤势未痊愈,却仍是心系武林安危。无论如何,我不能再说些令他不安的事儿啦!” 刚想到这里,便听得秦宾王问道:“川儿,你这次去泰山,可曾见到你二哥?”秦川脱口而出:“见到了!”随即住口,暗暗叫苦:“糟糕,爹爹若是知道二哥去找满天云报仇。父子连心。只怕又要牵动内伤!” 果然秦宾王脸色郑重。咳嗽一声,道:“海儿去泰山这么久,连过年都不在家。以他嫉恶如仇、专打硬汉的性子,过千帆一死。他定要找出真凶替义兄复仇,是也不是?” 秦川听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知子莫若父”,即便自己不说,爹爹又岂不知自己儿子的性情? 秦宾王又问起秦川和易沐二女之事,默然片刻,道:“你现下长大了,终身大事,爹娘不会过多干涉。但我秦家子弟。立身处世,须当严谨端正,男子汉以事业为重,切不可贪恋女色,做出丧行败德之事。否则为父决不轻恕你!”说到后来。脸色甚是严峻。 秦川不禁全身冷汗直冒,唯唯诺诺,红着脸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不敢有玷大风堡清誉!” 秦宾王见儿子一脸惶恐之色,不禁想起他九年来历尽苦楚、迭遇凶险,此次泰山之行更是九死一生,心中一软,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你做的很好,易沐二女都是好闺女。听说江湖上近日都在传易姑娘是当今‘武林第一美人’,此事定是别有用心之人所为,你们要小心应对;沐姑娘既然数度救你性命,更不惜舍父来投奔大风堡,足见对你情深义重。你莫要辜负了人家!嗯,此事既已传遍江湖,索性便光明正大娶了她便是!” 秦川红着脸道:“孩儿明白!”秦宾王微笑道:“对了,你可知百里老帮主和顾帮主为何让你接替他们的位子?” 秦川听父亲忽然问及此事,略一踌躇,道:“两位老帮主是想让孩儿率领丐帮和百戏帮对抗天道盟,免遭灭门之祸!”秦宾王沉吟不语,隔了半晌,喟然道:“本来我觉得百里艺选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来做帮主,未免儿戏。不过,这些日子顾帮主在大风堡名为养伤,实为劝说为父同意你兼掌丐帮。经顾一羽这番游说,加之你在江湖上的所作所为,倒可佐证百里老儿的眼光够毒!川儿,你老实说,想不想做丐帮帮主?” 秦川一怔,摇头道:“爹爹,儿子别说这丐帮帮主,便是百戏帮主也不想做。只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当今江湖大乱,妖孽横行,为了避免杀伤,孩儿才不得不从权。孩儿只想天下太平之后,再辞去帮主之位,另委选能之士,接任孩儿的百戏帮帮主。” 秦宾王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锐身赴难,功成身退,确是侠义本色,你既这么想,为父就不多说了。如今江湖正是多事之秋,你只管忙你的事罢,不必理会家里!常言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反过来说,你既已成为两大帮派的帮主,便应事事以合帮安危为念,不可恣意妄为,意气用事!”顿了一顿,又道:“说起来你这个帮主做得还差强人意。统率江湖豪杰,除了功夫之外,人品气度,聪明才略,也是不可或缺的!” 秦川唯唯称是。他怕父亲伤势再发,便不敢再多说。 父子二人在书房中一席长谈,不觉时光之过。秦宾王正想再问,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响,又听得秦洋咳嗽一声,轻轻敲门。秦宾王微一点头,秦川便走过去开了门,请大哥进来。 秦洋向秦宾王道:“爹爹,酒席已备好,大家都在等您老人家入席。” 秦宾王抚胸摇头,道:“我身子不适,不能饮酒,就别扫大伙儿的兴了。洋儿,你和川儿、飞虎好生陪客,我在书房简单用些就行了!你们哥俩儿快去吧!” 当晚大风堡大张筵席,款待丐帮、百戏帮、唐门、铁叉寨等各派群豪。作陪的有秦洋、秦川、赵飞虎、许坚等人。酒过三巡,众人兴高采烈的谈起江湖轶闻,武林奇事,无不逸兴横飞。 席间大家最津津乐道的。仍是秦川连败丛铁干、候昆仑、竹空道人、河间六雄等高手之事。 当晚众人尽欢而散。 筵席过后,秦川径自来到易婉玉下处,见迎儿、悦儿、暄儿等丫环正在围着易婉玉你一言,我一语,咭咭咯咯的说个不停。众女见了秦川,都笑嘻嘻的起身相迎。 秦川笑道:“都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易婉玉格的一声笑,道:“几个小丫头都在夸你独闯泰山,大败天道盟,说你现下是江湖上最出名的少年英雄!” 秦川知她是在开自己的玩笑。摇了摇头。向暄儿道:“暄儿。有没有想你家小姐?”暄儿本来满脸欢容,听到此言,不由得眼圈一红,低头道:“奴婢。奴婢好想我家小姐,好想早日见到她。”说着珠泪盈眶,泫然欲滴。 秦川笑眯眯的道:“暄儿,你别哭啊,用不了多久,你家小姐便会回来的!”暄儿闻言,心中一喜,破涕为笑,忙伸袖拭泪。低声道:“公子爷,奴婢给你倒茶!”跳跳跃跃的径自斟了一杯香茗,送到秦川手中。 秦川见暄儿虽则只是个稚女,身材尚未长成,但明眸皓齿。神姿秀丽,心道:“暄儿也是个天生的美人胎子,长大后定不在玉妹和兰妹之下。” 三名丫环极有眼色,知秦川来见易婉玉定有体己话儿要说,便即向他行了一礼,兴兴头头的告退出去。 室中红烛高烧,秦川和易婉玉执手相对,均不作声。 秦川忽然想起易婉玉初来大风堡的那一晚,佯装生气,逗弄自己的一幕,不由得嘴角含笑,莞尔不语。 易婉玉娇嗔道:“你一脸不怀好意的在笑什么?”秦川笑而不答,过了一忽儿,问道:“陆姑娘呢?”易婉玉秀眉微蹙,道:“陆姑娘住在西厢院中。川哥哥,你二哥和陆姑娘的事只怕不妙!”秦川道:“怎么啦?” 易婉玉轻轻一叹,道:“伯母下午来探我时,遇到陆姑娘。没等我介绍,陆姑娘竟先行和伯母说起话来。伯母听说是二哥的未婚妻子,起初倒是心花怒放,但自听说陆姑娘是京城青楼的女子,便即变了脸色,哼了一声,拂袖去了。” 秦川一惊,眉头一皱,道:“陆姑娘怎地都先说出来了?你怎么也不拦着啊?后来怎样?” 易婉玉叹道:“我当时也不知该当如何是好。反倒是陆姑娘自始至终,神色如常。后来我去求见伯母,向她当面解释了二哥和陆姑娘之事。” 秦川沉吟道:“你做的不错,本该如此。后来如何?” 易婉玉小嘴一扁,横了他一眼,忽然甩开他手,嗔道:“你刚才责怪我,还那么凶巴巴的,一张脸拉得这么长,我不想给你说了!” 秦川一呆,见她俏脸含怨,一副轻嗔薄怒的模样,烛光下娇滴滴的越发楚楚动人,不由得心中怦怦乱跳,忙陪笑道:“全怪小子语气太重,请好妹妹大人大量,别跟小人一般见识!” 易婉玉哼了一声,却不答话,睁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凝视着他,隔了良久,仍是一句话不说。 秦川一揖到地,然后斟了杯茶,双手端起,陪笑道:“冒犯,冒犯!好妹妹请用茶。后来怎么样啦,陆姑娘现在何处?” 易婉玉嗤的一声笑,摇了摇头,接过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热水,道:“罢了,瞧你这沉不住气的样子,本姑娘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顿了一顿,又道:“伯母听说陆姑娘舍命相救二哥之事后,一言不发。过了半天,才吩咐大嫂安排她先在西厢偏院住下。只是晚饭之时,府内女眷都在一起,陆姑娘却没出来。” 秦川皱眉道:“难道是我妈的意思?” 易婉玉点头道:“大嫂私下里也向我暗示过,秦伯母确未让人请陆姑娘入席。我去瞧陆姑娘时,见她独个儿在房中用饭。她还说:‘妹妹休要多想,是我自己不愿跟大家一起的,总之我要等到秦二公子回家再说!’我陪她说了一会子话,这才回来。” 她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什么,俏脸微微一红。 五八 家事难断(一) ps: 近来单位事多。群众路线教育,本职工作也忙,呵呵!更新力保每日一更,虽急就章,亦勉力为之。但绝非作者黔驴技穷也,毕竟,咱是潜力潜约,不必拘于所谓的a签。起点是不必付钱的,俺亦属自由之身。 五八、家事难断(一) 秦川心中嘀咕:“看来是妈对陆姑娘心存成见,否则为何不许她同席?不过她既已答应留下陆姑娘,这门亲事多半尚有商榷的余地。”想到这里,心中稍宽。 他抬起头来,却见易婉玉侧头对着红烛,若有所思,嘴角边似笑非笑,俏脸上一阵红晕,却不知心中在想些甚么,烛光摇曳之下犹如一朵玫瑰花儿悄悄开放,明媚娇艳,他不由得瞧得呆了。 易婉玉出神半晌,斜眼一睨,见秦川怔怔的望着自己,低问:“怎么啦?这么瞧着我做甚么?” 秦川醒觉,吁了口气,道:“你这么美,我,我不但想瞧,而且还……”自知失言,颇有轻薄之嫌,不好意思的一笑。易婉玉脸上又是一阵红晕掠过,低下了头,微嗔道:“不许再说下去……” 秦川一呆,见她轻嗔薄怒,娇羞无限,烛光映照之下,更加显得艳丽不可方物,禁不住心旌摇动,神不守舍,猛地想起父亲之言,心头一凛,忙收起情思绮念,站起身来,道:“玉妹,连日赶路,你也累了,快歇着吧。”便欲迈步离去。 易婉玉见他一改平素的嬉戏之态,神色俨然,微感诧异,心中一动,问道:“川哥哥,秦伯伯的身子好多了吧?”秦川一点头,随即明白她已瞧出了什么。道:“怎么啦?”易婉玉嫣然微笑,低声道:“能让一只跳脱不羁的大猴子变得循规蹈矩,自然是伯父的威严使然了。这样也好。有人管教着,以后瞧你这只大猴子还敢不敢再顽皮胡闹!” 秦川走近前来。突然间轻舒猿臂,一把揽住她纤腰,把她身子搂在胸前,笑道:“嘿嘿,敢吓唬我,别以为本公子不敢收拾你!” 易婉玉惊呼一声,挣扎不脱。格格一笑,啐道:“才装不了片刻正经,转眼间狐狸尾巴就露出来,又现了原形啦!”秦川闻着她少女身上的兰馨之气。心魂俱醉,赞道:“玉妹,你眼光真厉害,只是察颜观色,便能瞧出端倪。我爹爹确是好多了。他老人家今儿对我说。让我立身端正,不可耽于女色。” 易婉玉挣了一挣,娇喘细细,嗔道:“那你还不放开我?”秦川双臂反倒紧了紧,低下头去。在她粉颊上轻轻的亲了一吻,这才放开了她,得意的道:“那你告诉我在想什么,不许瞒我?”易婉玉又红了脸,嗫嚅道:“没,没想什么!” 秦川借着烛光瞧去,见她满脸娇羞忸怩之色,暗暗奇怪,心想:“她怎么变得像兰妹一般,也这么容易害羞。” 无论他怎么追问,易婉玉总是红着脸不肯说。 易婉玉见他脸带迷惘之色,便打个呵欠,懒洋洋的道:“川哥哥,我累啦!”秦川一呆,忙道:“好,快睡吧。明儿见!”正要转身离开,忽然想起一事,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本卷册,道:“玉妹,这本旋风剑谱你且收着!” 易婉玉秀眉微蹙,道:“这是熊大侠交给你的,让你代觅传人、发扬光大的,却给我做甚么?”秦川正色道:“我把所认识的所有人在心里已过了好几遍,老实说,也只有玉妹你一个人符合熊大侠的要求!我观察过你的根骨,以你的资质和人品,最合适修炼这套剑法不过。更何况你的百花神拳虽然厉害,十八般兵器均有所涉猎,功夫却始终未达一流之境。有道是‘艺多不压身’,练此剑法,也算多个防身之技。”顿了一顿,又道:“待你练成之后,再传给黄宝大哥,他的资质虽平平,人品倒也忠厚老实。” 易婉玉低头沉思,深觉他此言极有道理,美目微微一转,立时恍然:“还有一层缘由,他知我报仇必切,怕我有失,才将剑谱交给我。”眼眶不由得湿了,哽咽道:“川哥哥。”秦川微微一笑,道:“早些安歇吧!”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转身而去。 易婉玉怔怔的望着秦川的背影,呆了半晌,脸上又是感激,又是好笑,不觉想起适才陆秋娘日间对她说过的玩笑话:“易家妹子,你可是当今武林第一美人。老实说,似你这等倾国倾城、绝世无双的美貌佳人,丽质天生,男人一见,哪个不是灵魂儿也飞上天啦!你若是遇到旁人,现下只怕早已不是黄花闺女了。啧啧,想不到你与秦四公子结识数月,耳鬓厮磨,迄今仍是处子之身。看来这位秦四公子非但不是一个好色之徒,而且还是一位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妹妹可是遇到好男人啦!” 二女数日同行,渐渐熟悉,无话不谈。饶是如此,陆秋娘这番玩笑话一说出口,易婉玉也即大羞,一顿足,啐道:“陆姐姐,你胡说什么,我不理你啦!”红着脸逃了回来。 她想到这里,兀自面红耳赤,望着秦川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思前想后,一时不由得痴了。 次日辰牌时分,秦宾王在秦洋、秦川兄弟二人的搀扶下,缓步来到后山试剑亭内。秦宾王在石凳上坐下,秦洋恭恭敬敬的在一旁垂手侍立。 秦川把左手所提的红漆提盒放在一旁,取出细瓷茶壶,替父亲斟了一杯茶。秦宾王微微颔首,道:“川儿,大风剑法,开始吧!” 秦川向父亲躬身行礼罢,倏地双足一弹,从亭子中倒飞而出,使动“云霄飘一羽”轻功,凌空连翻,刷的一声响,在半空中拔剑出鞘,跃落一片空地上,左手剑诀斜引,右手长剑一摆。剑走龙蛇,一招一式的练了起来。 其时红日初升,阳光斜斜照射山林。长剑映日,青光闪闪。 秦川知父亲旨在考较自己的武功修为。便即运剑如飞,横剑斜刺,竖剑直砍,中规中矩的练了一套“大风剑法”。 剑法堪堪练毕,便即还剑入鞘,正欲转身,忽听得风声飒然。眼前人影一晃,却是秦洋劈面一拳打来。秦川一怔之下,向左侧身相避,反足踢出。秦洋向后反跃,飘然落在丈许之外。 兄弟二人相对一笑,身子微微一弓,右拳左掌,合着一揖。乃是武林中同门较技的起手式。二人同时发招,拳来腿往,肘挺膝撞,以风雷掌和狂风落叶腿对拆。这一搭上手,转眼间又拆了七八十招。兀自难分高下。 秦宾王坐在亭中凝神观望,忽然大声道:“川儿,你可用尊师的功夫来攻击你大哥,不必手下留情!” 秦川正打得兴发,听到父亲之言,双足一挺,斗然拔身而起,一个“鹞子翻身”,双掌狂舞,凌空下击,正是万佛神掌中的一招“天花乱坠”。秦洋端立不动,横过手臂,右拳翻击,却是风雷拳中的一招“风起云涌”。 霎时间拳掌相接,蓬的一声响,秦洋身形一动不动,直如磐石之稳,但他脚下的石地上已多了几道裂痕。 秦川则借势在空中连翻了两个筋斗,腰身一扭,双掌一合,又是一招“须弥压顶”, 头下脚上的飞身下击。 秦洋踏上一步,双足不丁不八的站着,身子微微前倾,还了一拳“平地风雷”,蓬的一声,拳掌再交,秦川又借力弹起。 如此合而复分,分而复合,兄弟二人一个自空中连环扑击,横窜纵跃,宛如苍鹰振翼;一个在地上沉着应战,掌影翻飞,却似猛虎出林。拳来掌往,蓬蓬声中,又已接连对了十三招。 十三招之中,秦洋气度凝重,抱元守一,始终双脚不丁不八的站着;而秦川在半空中盘旋翱翔,双掌狂舞,始终身子也未曾着地。 秦宾王在亭中微微颔首,脸露微笑,忽道:“好,好!洋儿,‘秋风落叶’!” 秦洋微微一怔,不假思索的侧身抢进一步,左腿横扫,正是狂风落叶腿中的一招“秋风落叶”。 秦川正自双掌下击,忽觉劲风扑面,呼啸而至,他一惊之下,缩臂转身,回掌横掠,双手在秦洋脚面上一搭,又借势窜出。 秦洋见秦川轻轻巧巧地跃在丈许之外,落足轻捷,登即省悟父亲是让自己以腿法进攻,当即大踏步抢上,双腿连环踢出,一口气连发九招。秦川却是滴溜溜的乱转,身形灵动,掌影飘忽。 秦洋精神一振,叫道:“川弟,不拘何招何式,只管进攻,手底不必留情!”秦川愈斗愈勇,叫道:“好!”和身扑上,拳脚齐出,一招“花开见佛”。秦洋横臂挡格,以一招“横架金梁”相接,随即又还了一拳。 二人飞拳踢腿,全力相搏,劲风到处,登时飞沙走石,尘土四溅,落叶败草被内家罡劲激得团团而舞,端的威力惊人。 秦川临敌经验虽日益渐丰,但所遇高手中除了沐长风以拳脚功夫取胜外,余人则多以剑法箫法等兵器见长。今日他兄弟二人是第二次过招,均自全力以赴,霎时之间直斗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秦川只觉胸口说不出的畅快淋漓,情不自禁的纵声长啸。 眼见兄弟二人拆到三百余招,秦川蓦地纵跃半空,大喝声中,一掌劈将下来。这一次劲力更强,掌风撞到地上,轰的一声,发出巨响。 秦洋斜身跃开丈许,欲待返身还击,忽听秦宾王叫道:“罢了!” 兄弟二人当即罢手停斗,相对一笑,目光一齐望向亭中的秦宾王。 秦宾王闭目沉思半晌,缓缓睁开眼来,向秦川道:“川儿,你再演练一下‘云龙九式’吧!” 秦川应声道:“是!”足尖一点,飞身纵起,人在半空中又已拔剑出鞘,青光闪处,刷刷刷刷刷刷刷,一口气连挽七个剑花,双足甫一着地,便即身随剑走,气势如虹,挑刺掠击,纵横翻飞,一招招的把“云龙九式”发了出来。 五八 家事难断(二) ps: 近来单位事多。群众路线教育,本职工作也忙,呵呵!更新力保每日一更,虽急就章,亦勉力为之。但绝非作者黔驴技穷也,毕竟,咱是潜力潜约,不必拘于所谓的a签。起点是不必付钱的,俺亦属自由之身。 五八、家事难断(二) 秦宾王待观看到秦川凌空斜劈,捷若御风,剑气若隐若现,赫然便是一招“云龙三现”,霍地站起身来,叫道:“好,好,好一招‘云龙三现’!”狂喜之下,又牵动内伤,登时咳嗽不止,直咳得脸如巽血。 秦洋纵身入亭,伸手扶住,惊道:“爹爹!”秦宾王摆摆手,笑道:“我没事,继续看川儿练剑!” 须臾之间,秦川将这套短小精悍、奥妙无穷的“云龙九式”剑法一招招的使了出来,直到最后一招“天外飞龙”,内力勃发,蓦地长剑脱手飞出,朝日映照之下,剑身在空中矫若游龙般飞舞来去,盘旋三匝,劲风凌厉,气势惊人,转瞬间又闪电般飞落秦川手中。 秦川回剑入鞘,收势而立。 秦洋连连鼓掌喝采,赞道:“好一招‘以气驭剑,内劲外发’,当今之世,也只有川弟一人能练成这套完整的云龙九式,可喜可贺!” 秦川跃回厅内,搔了搔头,笑道:“大哥言重啦!小弟也是适才与大哥交手,不知为何激发了体内潜能,才侥幸成功的!”他早将“云龙九式”剑诀铭记于心,也曾多次习练过,总是未能参透其妙,此刻一举完成,心下犹自恍若梦中。 秦宾王满脸欢容,点头道:“我明白啦。咱们大风堡的功夫纯然是刚猛凌厉的路数,而这套剑法却是以内力催动,‘云龙三现’、‘龙飞凤舞’、‘天外飞龙’这几招更是刚中有柔、刚柔相济的路子。刚好和川儿的大悲玄功浑然一体。当年我创这几招时,竟然不知不觉的想将自身内功中的缺陷予以弥补。岂知力有未逮,这才走火入魔。” 他向秦洋道:“你告诉几位师兄弟,大伙儿修炼这套剑法之时须当顺其自然,千万不可强求!”秦洋躬身应道:“是!” 秦宾王咳嗽一声,道:“江湖上都知道‘大风神剑’,便是那套‘大风剑法’,殊不知这 ‘云龙九式’才是为父的毕生心血之所系!以后扬威江湖。扫荡群魔,不在话下。”秦洋微笑道:“今日川弟终于练成此剑法,孩儿恭喜爹爹啦!”秦宾王微微摇头,向秦川道:“川儿。你练熟之后,把这套剑法的秘奥传给众师兄罢!”秦川应道:“是。” 秦宾王侧过了头,眯着眼向太阳望了望,道:“依川儿所说,这沐长风的功夫。若是单打独斗,当今武林中可是罕有对手!”顿了一顿,向秦川道:“你要尽快将你师父的武学和我大风堡的融会贯通,自然能与沐长风一较高低!”秦川道:“是!孩儿一定全力以赴,不敢有半点懈怠!” 秦宾王又咳嗽一阵。叹道:“洋儿,川儿,今日见到你兄弟二人的武功修为。尤其川儿练成了‘云龙九式’,足以威震江湖,为父老怀安慰,虽死无憾矣!” 秦洋和秦川同时一惊,齐声道:“爹爹!” 秦宾王摇了摇头,淡然道:“暂时还死不了,只是随便说说。”顿了一顿,又道:“近年来江湖上人才凋零,元气大伤,归根结底便是因为各派固步自封,不思进取,人人都以为魔教已除,从此高枕无忧。终令天道盟坐大,以致生此祸端。” 秦洋喟然道:“这几年江湖上的确太平了不少,大家都过惯了安稳舒适的日子,浑不觉强敌暗中虎视眈眈,大祸临头之日近矣。若非川弟在少林寺中揭露天道盟的阴谋,只怕大伙儿还蒙在鼓里呢!” 秦宾王叹道:“孟夫子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一国如此,一家亦然。世人贪图安逸者多,居安思危者少,你们兄弟务须引以为戒!” 秦洋和秦川拜领父亲教诲,齐道:“儿子定当格遵父训,不敢懈怠!” 秦宾王点头道:“我和顾帮主约定,等胡神医一回来,便一起闭关疗伤。洋儿,你继续坐镇大风堡统揽全局,让飞虎、元豹、海儿联络江湖各派,镇慑宵小。江儿是中原镖局的总镖头,川儿是百戏帮和丐帮的帮主,均有重任在肩,怠忽不得,家中之事就不必理会了!” 秦洋躬身应道:“是!”秦川却道:“爹爹,百戏帮上下为了替老帮主和众兄弟复仇,如今皆以天道盟为敌,孩儿准备和大哥一齐联手!” 秦宾王一摆手,道:“此事不必问我。你现下长大了,又做了两帮之主,凡事自己拿主意便是!我老了,江湖上的事便交给你们年轻人啦!”秦川点头不语。 秦宾王的目光在两个儿子脸上转了一转,问道:“你兄弟俩且说说,沐长风下一步将会如何?” 秦洋沉吟道:“沐长风的毒伤一旦痊愈,势必卷土重来。我看首当其冲的,定是百戏帮!” 秦川点了点头,心知大哥所说的有理,泰山之败乃天道盟的奇耻大辱,以沐长风的性格脾气,不雪此恨才怪。 秦宾王道:“你年纪轻轻便当此大任,凡事务必和帮中长老及兄弟们多商议、多请教,须知集思广益,不可自以为是,独断专行。”秦川道:“孩儿谨记爹爹教诲!”秦宾王道:“你大哥已将大风堡的拳脚和剑法都传给了你,你本身所学的本领更是非同小可。日后与沐长风对敌,多半要靠你这身功夫啦!”秦川唯唯答应,想起沐长风的惊人武功,又不免惴惴不安。 秦宾王见到他脸上神色,便料到他心有怯意,正色道:“自古邪不胜正,乃是天道。沐长风创立这劳什子的‘天道盟’,大违天道,实则是‘非天道盟’。多行不义,必无善果。川儿,你只要牢记自己的所做所为是为了武林安危。是为了天下苍生,纵然牺牲性命。又何惧之有?” 秦川脸上一红,胸口一挺,凛然道:“孩儿谨奉爹爹教诲!”心念一动,问道:“爹爹,沐前辈创立天道盟,妄想一统江湖,成就雄图霸业。孩儿不明白。何谓天道?” 秦宾王微微眯着双眼,沉吟片刻,缓缓道:“‘天道’之说,见仁见智。为父以为,天道即人道。老子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哼。沐长风倒行逆施,居然大言不惭的冠以‘天道’之名,其志非小!”顿了一顿,又道:“只不过千百年来,江湖各门派帮会或兴或亡。或分或合,自是运数使然。沐长风意欲强求一统江湖,成就千秋霸业,只怕到头来终归是镜花水月,一场春梦罢了。”秦洋和秦川对望了一眼,深以为然。 爷儿仨又说了一会子话,这才返回堡内。 秦川从父亲书房内辞出,举步走到庭前,却见秦夫人满脸怒容的在院中瞪视着自己。秦川上前笑道:“妈,怎么啦?谁惹您老人家生气啦?” 秦夫人哼了一声,道:“你跟我来!”转身即走。 秦川见母亲脸色不善,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后头。正行间,斜眼瞥见秦夫人的侍婢念萍正在向自己连使眼色,他心中好奇,微一点头,微微放缓脚步。 念萍趁着秦夫人绕过回廊之际,飞快的将嘴凑在秦川耳边低声道:“四少爷,你小心些,老夫人怪你不该带那姓陆的女子回家!”秦川心里早已猜出几分,点头道:“念萍,多谢你啦!”念萍摇了摇头,问道:“听易姑娘说你过几天还要走,怎么不在家多待些日子?”秦川叹道:“事情太多,我也是身不由己。” 二人正自边谈边行,忽听秦夫人的声音喝道:“川儿,你还在外面干什么?还不快快进来?”原来她已到了佛堂内。 秦川向念萍伸伸舌头,扮了个鬼脸,硬着头皮挨进佛堂之中。念萍跟着进去,拿起茶壶来斟茶。秦夫人瞪了她一眼,斥道:“小蹄子又多嘴饶舌!早晚撕烂你的嘴,给我出去!”念萍应声出去,转身背向秦夫人时,向秦川也扮了个鬼脸。 原来秦夫人怕惊动丈夫病体,不欲他听闻,才耐着性子等候秦川,把他单独叫到佛堂训斥。 她恭恭敬敬的向观音像焚香礼拜已毕,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坐回椅中,斥退了念萍,瞪视秦川,沉着脸道:“川儿,你真是胡闹,怎么把姓陆的女子带回家来?难道你不知她的出身来历么?” 秦川道:“妈,你别生气。陆姑娘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差劲!她还救过二哥性命呢?” 秦夫人怒道:“臭小子,你定要气死老娘不成?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 秦川把秦海和陆秋娘相识的经过始末细细说了,陪笑道:“妈,我瞧二哥这次是当真要娶陆姑娘的,您老人家就别为难他们了?” 秦夫人听儿子之言与昨日易婉玉所说的差不多,皱眉思索了好一阵,愠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咱们秦家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却也不是毫无规矩的。海儿也真是胡闹,这几年我一直劝他成家,他半点儿也不放在心上,这下倒好,居然弄了风尘女子回来。哼,此事万万不行!” 秦川见母亲越说越气,劝了几句,秦夫人如何肯听? 秦夫人又呵斥了秦川一通,见他默不作声,怒道:“川儿,这世上多的是美貌女子,你二哥即便遇不到易姑娘和沐姑娘这等人才,再不济也不能找个青楼女子。你这个当弟弟的,也不好好劝劝他?你们哥儿俩是不是想气死老娘?” 秦川陪笑道:“妈,你别动气!我看陆姑娘人品倒也不错,更难得她和二哥情投意合,您老人家不如玉成此事,也……”秦夫人不等他说完,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怒道:“浑小子,给我滚出去!” 秦川见母亲气得浑身发颤,几欲昏晕,忙道:“妈,你别生气,身子要紧!”秦夫人怒道:“气死了我这个妈你们才开心,是不是?你给我出去!” 秦川劝了几句,秦夫人余怒不息,始终不为所动。 他欲待再劝,却被母亲轰了出来。 秦川垂头丧气的来到前院,却见丘大伦陪着顾一羽正在天井中说话,邵、郭二人在假山旁的小亭内对奕。秦川便即上前见礼。 顾一羽笑道:“秦帮主,令尊跟你说过了没有,只待胡神医采药归来,我二人即日便闭关疗伤。今后丐帮之事,便全权由你指挥安排!” 秦川点头道:“家父确已叮嘱过晚辈。顾帮主尽管放心,一年之内,秦川不敢偷懒!”他言下之意却是一年之后,无论如何丐帮之事便与我无关了。 顾一羽自然听得清楚明白,苦笑道:“也罢,我老叫花子也不强人所难。我们四人在此恭候大驾,是有一事相商!” 秦川道:“请前辈吩咐!” 顾一羽沉吟道:“老夫和本帮诸长老、龙头商量多时,意欲推选大智分舵舵主丘大伦兄弟为本帮副帮主。不知秦帮主意下如何?” 秦川一怔,丘大伦被江湖中人称为“翻江蛟龙”,武功高强,精明能干,听说水底功夫更是天下无双,在丐帮中威望极重,确是副帮主的不二人选。他转头一瞧,见丘大伦已不在院内,知他有意回避。 邵、郭二老齐道:“秦帮主,按照本帮列祖列宗世代相传的规矩,推选副帮主,须由帮主点头。现下你是本帮帮主,我等一切听你吩咐!若然秦帮主另有合适人选,我等也决计谨奉尊意,不敢有违!” 秦川微一思索,便即省悟。顾一羽年迈伤重,难以痊愈,又知自己决定一年之后交还丐帮帮主之位,其势已不可留。丐帮众人为了本帮千秋大业,自然要奉立新帮主。 言念及此,笑道:“丘舵主确是本帮第一等的人才。奉他为副帮主,晚辈绝无异议!” 顾一羽拍手笑道:“好,好!按照帮规,一年之内,丘兄弟务须跟着秦帮主认真办事,直到确认品行能力,才算过关!” 他仰天长笑,转头向邵郭二人道:“这下我便放心啦!二位兄弟,你们以后定要好生辅佐秦帮主、丘副帮主,行侠仗义,赏善罚恶,把我丐帮发扬光大!”说到这里,竟已是热泪长流。 邵郭二人齐声惊道:“帮主的伤不久即可痊愈,你又何出此言?” 便在这时,忽听得呼的一声,院外跃入一人,身法快捷无伦,人未至,锄先到,青影闪处,径袭秦川面门要害。 秦川陡觉杀气扑面而来,来势奇疾,不及思索,自然而然的侧身闪开。那青影快如闪电般连攻三招,秦川也快如闪电般的连避三招。 二人一搭上手,以快打快,尽是抢攻,瞬息间又拆了十余招,倏地同时飞身而起,同时纵上假山,又同时窜向天井中的八角亭上。 其时阳光灿烂,众人均已瞧得清楚,只见那青影是一个面如冠玉的中年男子,红发如火,青衫飘忽,背负药篓,手中狂舞急挥的兵器竟是一把采药用的鹤嘴锄,赫然便是“赤发医魔”胡一图。 转瞬之间,胡一图挥动鹤嘴锄,横批直掘、忽扫忽打,招数变幻多端,纵横吞吐,斗到后来,一招快过一招,攻势凌厉之极,端的令人眼花缭乱。 五八 家事难断(三) 五八、家事难断(三) 秦川见招拆招,疾退疾趋,仗着“云霄飘一羽”绝顶轻功横窜纵跃,飘忽来去,心下嘀咕这锄头的路数枪法不像枪法、棍法不像棍法,却又招招俱见法度严谨,门路精奇,实是难以招架,忽听得顾一羽大声叫道:“原来是点苍派的‘玉兔捣药杵法’,胡老弟,你的铁杵呢,怎地改成了锄头啦?” 胡一图挥锄如风,手上攻势不减,口中应道:“我的兵器在淮北烈山之时,被沐长风那厮弄丢了。这把鹤嘴锄倒也趁手!” 顾一羽观斗片刻,摇头道:“胡老弟,依老叫花子看来,秦四公子是在让你呢,他若还手,十招之内,你必败无疑!” 胡一图一怔之下,怒道:“秦川,你还不全力还手,我倒瞧瞧臭叫花子眼光如何?” 秦川嘻嘻一笑,跃回天井之中,叫道:“前辈杵法精妙,威力惊人,晚辈不是你的对手!” 胡一图凌空翻了个筋斗,铁锄一立,喝道:“胡说八道!你不要一味躲避,快快拔剑,我要你真打,否则便是瞧不起我胡某人!” 秦川拱手道:“前辈,多日不见……”刚说到这里,猛听呼的一声响,铁锄拦腰扫来,却是胡一图不耐烦,不由分说的攻了一招“玉带围腰”。秦川见势如此,只得侧身拔剑,长剑在锄身一搭,乘势削下,一招“顺水推舟”,径斩胡一图右肩。胡一图叫道:“妙极!”倏地锄柄翻转,荡开剑刃,劈头盖脸的一锄捣去,锄头所指,正是秦川小腹“关元穴”。 秦川回剑横掠,架开锄头。左掌反手拍出。 胡一图挥掌相接,波的一声响,他背后衣服登时被气流撕破了一道口子。胡一图一凛。铁锄一摆,叫道:“好掌力!” 二人对拆了六招。胡一图自知不敌,突然反身后跃,将铁锄重重往地上一掷,叹道:“罢了,罢了。不打了,不打了!” 秦川还剑入鞘,躬身一揖。陪笑道:“胡前辈,别来无恙!”胡一图摇了摇头,叹道:“我和徐兄弟上山采药,适才一回到堡内。见到你那位美丽可爱的小情人,也就是得到我易容术真传的便宜徒弟,才知道你小子昨日已归。嘿嘿,你小子在梁山、秦山等地大败天道盟,震慑群小。这一仗赢得漂亮!”顿了一顿,脸色忽转郑重,皱眉道:“秦川,我只道你内功深厚,今日交手。才领教到你的武学修为端的深不可测!再打下去,我只有自讨没趣的份了!” 秦川谦逊几句,问起父亲伤势。胡一图所说和秦宾王、顾一羽的话差不多,经他诊治调理之后,二人身子已有改观。但若要固本培元,唯今之计,并无他法,只有坐关修炼一途而已。 胡一图和徐元豹此次上山采药,便是准备辅助秦、顾二人坐关疗养所需的“龙胆草”、“野海棠”、“金钱草”等药草。 胡一图配了数十种药草,拟在二人这数月中服用。期间他和徐元豹、赵飞虎等人守在外面替二人护法,以防外敌滋扰。 秦川心下感激,躬身行礼,道:“如此照料家严和顾帮主之事便烦劳前辈了,晚辈感激不尽!” 胡一图侧身避开,不愿受礼,双眼一翻,冷笑道:“休要如此!胡某是回报尊驾沛县救命之恩罢了。待得令尊和顾叫花子内伤痊愈,老夫和阁下之间便扯直啦,从此互不亏欠!” 顾一羽在旁见秦川一脸愕然之色,便拍拍他肩膀,笑道:“算了!我老叫花子的脾气在江湖上已经算是够怪的啦,这位胡老兄更是狂诞不羁,特立独行。秦川,你不必介意,只管忙自己的事吧!” 胡一图不待秦川答话,忽问:“秦川,这次见到玉美人跟你回来,怎么又见不到那位娇滴滴的沐大小姐?这二位美人不能同时出现,岂非憾事?” 秦川想起沐青兰,轻轻叹了口气,黯然道:“沐姑娘在她爹那里!” 正说话间,忽听得脚步声响,只见秦洋、徐元豹、赵飞虎、邓不凡、唐剑、赵进、丘大伦等纷纷走了进来。秦川快步迎上,和徐元豹厮见,自是不胜之喜。 众人围着凉亭坐定,堡中侍仆献上茶来。说了一阵子闲话。胡一图生性孤傲,不喜热闹,便拉着徐元豹去自己的房间下棋去了。 唐剑向秦川低声道:“秦兄弟,请借一步说话!” 秦川一点头,向众人拱手告退。 二人来到一处僻静所在,唐剑住足转身,向秦川深深一揖,道:“秦四公子,请受唐剑一拜!” 秦川一惊,急忙伸手相扶,说道:“唐大哥何出此言?” 唐剑长叹一声,脸现惭色,说道:“我唐剑枉为川中唐门子弟,做人着实胡涂得紧!以前跟着沐贼为虎作伥,多行不义,更对秦四公子多多得罪。惭愧!”秦川道:“唐大哥言重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何必再提?” 唐剑一点头,苦笑道:“那日梁山泊上我二叔殉难,死于沐长风之手。我偷偷替二叔收尸时被袭,中了沐贼爪牙的‘如意粉’之毒,幸得邓大哥救回大风堡,胡神医妙手施救,总算捡了条性命。秦四公子,如今我唐门与天道盟誓不两立,唐剑在此向你表明心迹,今后愿奉四公子为主,甘心追附骥尾!”说到这里,躬身抱拳,神色甚是凝重。 秦川微感意外,摇头道:“唐大哥言重啦。这样罢,今后咱们兄弟相称,同舟共济,联手对抗天道盟如何?” 唐剑正色道:“非也!普天之下,能够跟沐长风一较长短的,非大风堡群雄莫属!而大风堡中如今武功最高的,便是秦兄弟。唐剑自知鲜浅,不敢与秦四公子相提并论,只愿以附骥末!” 秦川劝了几句,唐剑只是坚持,定要奉秦川为首。唐剑又道:“不瞒四公子。敝门已派了六名高手前来大风堡,不久便会与在下会合。待到公子与沐贼对敌之时,我等愿为前锋。跟天道盟这伙恶贼拚个死活,为我二叔报仇雪恨!” 秦川正没做理会处。忽听一人拍手笑道:“妙极,妙极!秦兄弟,甘愿追附足下之骥末的,还有我邓不凡及铁叉寨一干兄弟!”秦川回头望时,见邓不凡和秦洋并肩而来。 秦川笑道:“邓大哥!” 邓不凡点了点头,道:“难得唐兄弟真心追随,秦兄弟。你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岂不令人心冷?” 秦洋也微笑道:“是啊,川弟,有道是‘四海之内皆兄弟’。唐兄弟既有结纳之意,你不可托大失礼!” 秦川正色道:“邓大哥,唐大哥,小弟不才,愿跟二位大哥携手对抗天道盟。阻止沐长风一党为恶。但是大家理应平辈论交,不可强分主从?” 唐剑急道:“那怎么成?我说过,一切听四公子号令!” 秦川摇头道:“唐大哥,大伙儿同舟共济,不分主从!” 邓不凡哈哈一笑。道:“唐兄弟,既然秦四公子坚持如此,你也不必再说了。反正你我的本领皆不及他,按照武林规矩,强者为尊,临敌之时还不是听他的?” 四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忽然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次日一早,秦宾王和顾一羽在胡一图陪同下来到后山密室之中闭关疗伤。大风堡主和丐帮帮主在武林中的身份何等尊荣,二人闭关自是非同小可。为防敌人来扰,大风堡中高手暗暗分布四周固然不在话下,便是丐帮中为其护法的邵、郭等人也无一而非当世一流高手。 由于秦宾王闭关前吩咐过秦洋、秦川、许坚等人,顺其自然,不必过于紧张,连日来堡中外松内紧,秩序井然,看上去一切如旧。 这几日来,秦川除了在洞外为父亲护法之外,便是将“云龙九式”的秘奥尽数传给秦洋、徐元豹、赵飞虎等一干大风堡门下。 不觉忽忽数日已过。天气渐暖,眼见杨柳染黄,草长莺飞,和风吹绿了湖水,春日送来了燕子。 这日午后,秦川和徐元豹在后山林中对拆“云龙九式”,二人斗得兴起,同时跃上树梢,剑光飞舞之际,忽听得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响,俯头看时,却是服侍秦川的仆厮孙福引着二人行色匆匆的快步而来。 秦川见来者一个是赵进,另一人是个又矮又瘦的中年汉子,却不认识。当下他打了个手势,和徐元豹一齐飘然跃下树来。 赵进向秦川见了礼,道:“帮主,这位便是本帮负责传信的元福兄弟!”元福不待秦川说话,早已跪拜行礼,大声道:“属下元福见过帮主!” 秦川已从连栋、邓长老、易婉玉等口中听过元福之名,急忙伸手扶起,微笑道:“元大哥不必多礼。” 徐元豹知孙福带赵、元二人来见秦川,必有急事,便拍了拍秦川肩膀,笑道:“小师弟,你们慢慢聊,我有事先少陪啦!”秦川一点头,徐元豹向赵元二人拱手为礼,径自领着孙福去了。 赵进转身向元福道:“元兄弟,你速将见闻到的消息禀报帮主!” 元福脸现忧急之色,微一点头,向秦川道:“禀帮主,连日来属下奉命打探消息,这些日子江湖上风平浪静,不仅天道盟的人全部销声匿迹,而且连栋和桑舵主也都音讯全无。”他顿了一顿,迟疑道:“倒是秦二侠,极有可能出事了!” 秦川一震,问道:“什么?我二哥怎么啦?” 元福脸色凝重,说道:“八日前属下在风陵渡过黄河之时,曾经见过秦二侠一面。”秦川哦了一声,皱眉不语。 元福偷眼瞧了秦川一眼,见这位少年帮主脸色不愉,一咬牙,说道:“属下渡黄河之时,曾与秦二侠同坐一条客船。” 秦川见元福欲言又止,心道:“这位元大哥说话罗唆,未免不够爽快。”他是急性子,况且关心二哥安危,便问:“我二哥到底怎么样啦?他现在何处?” 元福脸色一黯,抿了抿嘴,说道:“属下初时并不认识秦二侠,想来秦二侠也未必认得属下。只是渡船离河岸尚有十余丈时,见一条大汉忽地从舱中站起,奔到船头,飞身跃上岸去,大喝一声:‘狗贼,藏头露尾的算什么东西?二爷秦海在此,有种给老子快快滚出来!’” “当时船上稍公和乘客都吃了一惊,齐向岸上眺望。只见数十名黑衣人一拥而上,挥动兵器,将秦二侠团团围住。秦二侠呼啸连连,赤手空拳和众人厮杀了起来。” 五九 二侠遇袭(一) ps: 作者自幼痴迷于武侠,高中毕业后即参军入伍,有幸成了一名军人。十载军旅,在部队中尤喜和同好战友郑哥、贺弟谈文论武,颇得其趣。窃以为,于中国男人而言,人生苦短,非读武侠之书,何以遣有涯之生?后来军转地方,诸事与部队颇不相同,深觉青春易老,岁月蹉跎,不如效法梁公,闲来说剑,遂有此天道剑影一书。至于书中许多人名,则有个别初中高中甚至军校中的同学名字在内,亦有军中战友之名,乃作者刻意为之。料亦不伤大雅也。 作者的qq号:415386822,饮水思源,盼有同好的侠友们共勉之,非诚勿扰。 五九、二侠遇袭(一) 秦川听说秦海被围攻,急问:“后来怎么样?” 元福叹了口气,道:“秦二侠的功夫着实了得。那些黑衣人虽然如狼似虎一般,却被秦二侠一阵拳打脚踢,顷刻之间便放翻了七人。余下众人见势不妙,便即纷纷发射暗器。秦二侠抢了一把长剑,击落暗器,又冲入人丛,一口气又杀了五人。” “剩下的众黑衣人见秦二侠如此神勇,心下登时怯了,发一声喊,四散奔逃。只有一人似乎脚下绊倒,滚在地上,忙不迭的磕头求饶。秦二侠见这人吓得快要尿裤裆了,便即哈哈大笑,道:‘我不杀你,回去告诉沐长风和满天云,我在洛阳等他们。滚吧!’” “那人叫道:‘多谢大爷!’突然一跃而起,手中已多了一个喷筒,一口气连连发射出团团黑色粉末来。秦二侠痛哼一声,急忙跳开。那人暗算得逞,发足向岸边树林内急奔而去。秦二侠怒吼一声,长剑脱手飞出十余丈。从那人后心洞穿而过,将他当场格毙。秦二侠见那人已死,便即匆匆离去了。” 秦川直听得暗暗心惊。想起在乱石谷时曾亲见湘西排教的蓝黑虎发射黑雾,毒杀了不少人。忙问:“那我二哥是否中了毒,他去哪儿呢?” 元福脸上一红,摇头道:“属下该死!这一切属下只在船头远远瞧得清清楚楚,却无能为力……当时有几艘渡船都停在河中央,那些艄公和众客人因见到岸上有人斗殴,死伤狼藉,生怕惹祸上身。都不敢靠岸。待到打斗结束,属下上岸之时,秦二侠早已不知所踪。不过,属下据河岸的道路推测。秦二侠多半是向东去了中州方向!” 说到这里,他突然向秦川躬身抱拳,道:“秦二侠遇袭,属下未能及时出手相帮,请帮主降罪!” 秦川情知元福所言不虚。以其时情势,艄公和船上乘客不愿将船划近岸边,免遭池鱼之殃,亦是人之常情。元福轻功不高,委实无法上岸相助秦海。当下微一摇头。说道:“元大哥,此事怪你不得,你也不必自责。以你看来,我二哥当时是否中了那黑粉之毒?” 元福叹道:“只怕不妙。属下与中原分舵的韩舵主联系之后,才知道帮主也在打听秦二侠的下落,这才急急赶来禀报。唉,后来属下思来想去,秦二侠果然不愧为侠义心肠。他早在河中之时便已发现岸上伏兵,只是怕众人上岸时会被误伤,这才独自一人跃上岸去,只身犯险,实是不愿连累无辜。” 赵进见秦川皱眉不语,便道:“帮主,元福兄弟天赋异禀,百步之外的动静皆能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秦川点了点头,他自己身怀“静听八方术”,于元福能在河中观望到岸边恶斗之事倒也不以为奇。他正自忧急烦躁,忽地心中一动:“事已至此,二哥若是中了毒,我纵然急死也于事无补。父兄、玉妹和兰妹都常劝我遇事冷静,不可乱了分寸。当务之急,便是尽快找到二哥。”沉思片刻,道:“赵大哥,告知丐帮丘副帮主,咱们即刻出发!” 赵进躬身应道:“是!”微一迟疑,又道:“帮主,可否向胡神医讨一些解毒的灵药,若是遇见了秦二侠,或有用处!” 秦川点头道:“不错。”向元福道:“元兄弟,这番你辛苦了!”元福忙道:“属下武艺低微,未能及时出手相助秦二侠,好生惭愧!”秦川道:“你当时还在黄河之中,所谓远水不解近渴,家兄遇袭之事,你也不必介怀。你能及时前来报信,据实以告知,已是莫大恩德,我们大风堡上下不敢忘记!”元福听得帮主之言,心下稍安。 赵进在旁看了,心中一动,道:“帮主,元兄弟这些年为本帮负责搜罗各路江湖讯息,勤勤恳恳,功劳着实不小。‘玄武堂’左堂主年事已高,终日卧病在床,连老帮主的丧礼也未能参加。前些日子属下听刘副堂主说左大哥的日子怕也不长了。帮主,属下愚见,何不令元福兄弟辅佐刘兄弟?” 秦川已与帮中吴、邓等人商量过,清明节大会之时,本帮许多管事人员将会有所调换,连长老之数也会增加,其中玄武堂主一职则由副堂主刘展鹏升任。至于刘展鹏空出的副堂主之位,尚无合适之人。此刻秦川听得赵进之言,不由得眼前一亮,笑道:“赵大哥倒为我解了个难题。吴长老这下也该放心啦!” 百戏帮总舵有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个香堂,人数不多,却个个身手不凡,四位堂主在帮中的地位仅在护法长老之下,犹在各舵舵主之上。 当下秦川来见秦洋,言明离开情由。他不愿让家人担忧,于秦海在风陵渡遇袭之事只字未提,只推说百戏帮中有急事,须尽快赶往洛阳总舵。 秦洋沉吟片刻,点头道:“也好。你只管去吧,家中之事,不必挂怀。”顿了一顿,又道:“前些时日我和少林、武当等派互通书信,灵渡方丈和松纹掌教都已回信答应联手共抗天道盟。一有消息,便即派遣高手。三家同时动手。只是我们尚未来得及有所行动,你已先行率领百戏帮和丐帮击败了莫非邪、丛铁干等一干高手,大挫天道盟锐气。功劳着实不小!只不过,如今群贼销声匿迹。看似收敛不少,实则韬光养晦,伺机而动,决计不可小觑。川弟,敌暗我明,你又成了他们的眼中钉,日后行走江湖。务须处处小心!” 秦川不住点头,说道:“大哥的教诲,小弟记住啦!” 秦洋凝视着秦川稚气尚存的脸,轻轻拍着他肩膀。喟然道:“难为你年纪轻轻,便做了百戏帮和丐帮之主,更成为武林中对抗魔道的第一人,任重道远,众望所归。却不知是福是祸?川弟,千万保重!” 秦川知大哥爱惜自己,胸中感到一阵暖意,当下伸伸舌头,扮个鬼脸。挺胸道:“小弟硬朗着呢,大哥不必担心!” 秦洋笑了一笑,不再言语。 秦川又将秦海委托自己照顾陆秋娘之事说了,见秦洋眉头深锁,神色郑重,便陪着小心道:“看来妈不怎么喜欢陆姑娘。要不,我还是先把她带走吧?” 秦洋横了秦川一眼,责道:“你这家伙鬼心眼倒也不小!真以为我懵懵懂懂啊,你大嫂早把此事说给我听啦!” 秦川道:“那大哥以为如何?” 秦洋微微摇头,缓缓道:“妈的心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其实我也不喜欢这姓陆的女子!你二哥这次实在太胡闹啦!”他见秦川脸现忧色,双目盯着他脸,道:“你放心的去吧,我会让你大嫂好生照顾陆姑娘,一切须等到你二哥回来之后,再从长计议!” 秦川别了秦洋,悄悄地来到秦宾王和顾一羽闭关静养的石室中,见二人正自静坐用功,双目紧闭,均已入定。他向父亲跪倒,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跟着胡一图走到外室,低声向他辞行。 胡一图把两个药瓶交到他手中,说了用法,又笑眯眯的道:“秦川,令尊和老叫花子疗伤很顺利,外面有大风堡、丐帮、铁叉寨、唐门众多高手保护,你不必担心,只管放心去跟沐长风拼命吧!” 说到这里,他长长叹了口气,道:“待此间事了,胡某也要找姓沐的算账去!没想到风云突变,这么多武林门派遭殃!” 秦川又向丐帮护法长老邵郭二老、铁叉寨寨主邓不凡、唐门少主唐剑等群豪道别。此去主要是主持百戏帮大会,庆典之前,丐帮、铁叉寨、唐门中人均不便参与,是以只有丘大伦、腾庆法等寥寥数人陪同,以便联络。 他又向陆秋娘面辞。陆秋娘神色如常,淡淡一笑,道:“四公子,我所以将自己的身世对伯母坦然相告,便是不愿和堡中各位有所误会。六年前,家父原是山西洪洞县的县令,获罪于朝延,全家男丁被斩,女眷流放于边塞。不料中途被劫,贱妾被一伙强人掳了去,五年来被人当做货物一般,辗转易手,最终被人高价卖到京城,沦落到妓院之中,成了一名人尽可夫的妓女。” 秦川望着陆秋娘,细思她遭遇,从一位养尊处优、身娇肉贵的官宦千金沦落成一名倚门卖笑、送旧迎新的烟花女子,六年来遭遇之悲惨,实是不堪想象。但见她神色漠然,娓娓道来,似乎所说的是另一人的际遇,与她自己没半点干系,不由得心头一凛,颇觉不安。 陆秋娘淡淡一笑,道:“秦四公子,你不必担心。一个人总是要努力活下去的。六年来我又何尝不想遇到一个好人,把我从火坑中救出来?只可惜我越是出名,那些京城里的王孙公子、富商大贾越是不敢赎我。那日我在京城,遇见了‘玉面花蝶’薛千洋,轻易听信了他的甜言蜜语,便舍却京中一切,跟他连夜从后门悄悄离开。” 秦川想起“鲁东三蝶”的种种恶迹,心想:“幸亏三蝶皆已伏诛,遭了报应。当日二哥和我若不出手,这陆姑娘只道遇到好男人,终身有托,到头来不免又自空欢喜一场!”言念及此,对陆秋娘更多了三分同情之心。 陆秋娘续道:“后来之事,你都知道啦!那一夜我被薛千洋灌了迷春药酒,险些被姓齐的恶贼所乘。是你二哥出手杀了那淫贼,救下了我。对你二哥这等侠义之士,我是相见恨晚,只恨老天爷作弄人,为何不让我六年前便认识他?跟你说实话,这辈子,我总算见到一个真的好人,真的好男人啦!”说到这里,她眼中不由得潸然泪下。 “但我能遇着秦二哥,此次离开京城,我陆秋娘已经不亏了,纵是立时死去,亦已无憾!” “我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侠义大风堡的二少爷。‘拼命二郎’是江湖上万人景仰的英雄好汉。我不怪伯母,不怪你秦家任何一人。你们家里都是好人,都是正经人。我却是个下贱之人……但若是就此知难而退,现下离去,未免有负你二哥爱护之意!也罢,我便在府上等他回转,跟他当面说清楚,然后再离去。” 秦川默然,心想若元福之言不虚,二哥这次极有可能又中了剧毒,吉凶未卜。这一点却是万万不能告诉陆秋娘,以免她再忧急挂念了。 五九 二侠遇袭(二) ps: 作者自幼痴迷于武侠,高中毕业后即参军入伍,有幸成了一名军人。十载军旅,在部队中尤喜和同好战友郑哥、贺弟谈文论武,颇得其趣。窃以为,于中国男人而言,人生苦短,非读武侠之书,何以遣有涯之生?后来军转地方,诸事与部队颇不相同,深觉青春易老,岁月蹉跎,不如效法梁公,闲来说剑,遂有此天道剑影一书。至于书中许多人名,则有个别初中高中甚至军校中的同学名字在内,亦有军中战友之名,乃作者刻意为之。料亦不伤大雅也。 作者的qq号:415386822,饮水思源,盼有同好的侠友们共勉之,非诚勿扰。 五九、二侠遇袭(二) 秦川携着易婉玉一同向母亲辞行时,秦夫人虽因陆秋娘之事余怒未消,但听说他又要远涉江湖,且又有易婉玉这个准儿媳在场,愣了一愣,慢慢坐下,默然半晌,叹道:“照顾好婉玉姑娘,早些回来!” 又说了会家常话,秦、易二人拜别了秦夫人,并肩走向前院。忽听脚步细碎,念萍带着一个女孩分花拂柳的快步而来。 念萍红着眼圈道:“四少爷,易姑娘,你们这次离家又不知几时回来,奴婢想跟着你们,侍候你们!” 易婉玉拉着她手,微笑道:“念萍姐姐,我也十分舍不得你们!只是你家少爷此去凶险难料,你们又不会武功,途中若有闪失。岂非不美?”念萍珠泪盈盈欲滴,言语间甚是不舍。 秦川正自笑吟吟的瞧着二女,忽地斜眼瞥见念萍身后的女孩儿,不由得微感诧异。 那女孩约莫十四五岁,生得一张圆圆的脸蛋儿,白里透红,容颜娟秀,却正是那位新加入百戏帮的弟子牛超的妹妹。 这时那女孩见秦川瞧着自己。小脸一红,急忙双膝下跪,盈盈拜了下去,低声道:“奴婢拜见四少爷!” 秦川伸手扶起,转头向易婉玉道:“这是怎么回事?” 易婉玉抿嘴一笑,道:“难道你忘了那日赵进大哥收录牛超入帮之事不成?这位牛芸姑娘是牛超的妹妹,本来她哥哥是让她投靠大风堡。做个粗使丫环。刚巧前几日被伯母见到,伯母见她乖巧可爱,手脚勤快,喜欢得什么似的,便让她做了贴身婢女!” 秦川这才想起当日自己曾向许坚提过“大风钱庄”少主秦昌假大风堡之名欺压良善之事,许坚、徐元豹便即着人前往查究。那大风钱庄的掌柜翌日一早便带着儿子来大风堡负荆请罪。秦洋等人细问情由,原来那秦掌柜倒也一向本份经营。只是其子有些轻佻,见了那女孩姿色不俗,一时起了贪图之心,这才趁着她兄妹无钱替母治病之时借了银子,意图逼其就范,不料牛母不治而亡。那牛超不愿妹妹跟着这位纨绔子弟,这才有街头卖艺之事。 秦洋等人问明详情,见他父子确无其他过恶,便对其申斥一番,让他父子当面向牛氏兄妹道了歉。并令秦掌柜对其子严加管束,不得造次,此事方才了结。 此后牛超投入百戏帮,牛芸投靠大风堡。 想起此事,秦川微一点头,温言道:“牛姑娘,你几时不愿再呆在大风堡,跟我说一声即可。” 牛芸小脸胀得通红。垂首道:“多谢四少爷。老夫人待奴婢很好,奴婢很知足了!” 当下秦川携易婉玉、赵进、丘大伦等人拜别群雄,出了大风堡,纵骑如飞。径向洛阳进发。 他与易婉玉、丘大伦、赵进等反复商议。易婉玉说道秦海当日无论中毒与否,极有可能投奔洛阳中原镖局,丘赵二人均以为然。秦川越想越觉有道理:“玉妹果然聪明,二哥若到洛阳,自然要找三哥了。” 一路晓行夜宿,忽忽数日,倒也平安无事。连日来丐帮和百戏帮俱是侦骑四出,多方寻消问息。奇怪的是江湖上风平浪静,既无己方讯息,亦无敌人踪迹。 只是道路传言,甚为热闹,人人尽道大风堡出了个秦四公子,做了百戏帮帮主,又兼任了丐帮帮主,泰山乱石谷一役大败天道盟,好不威风。又说今后江湖上只要有这位武功高强的少年英雄在,不可一世的天道盟再也不敢猖狂云云。 丘、赵等人纷纷向秦川道贺。秦川摇头苦笑,说道:“我哪有这么厉害?天道盟势力何等雄厚,沐前辈的武功深不可测,我自愧万万不及。这些江湖传言,焉能尽信?” 秦川此语一出,丘赵等人都见识过秦川的绝顶武功,尽皆不信。赵进虽曾在成都见到老帮主受伤,后来知是沐长风所为。但他并未亲见沐长风出手,只道是靠偷袭得逞,浑不信沐长风武功真如秦川所说。 只是见这位少年帮主身负绝艺而不骄,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这份气度确令人暗暗佩服。 这日在商丘城中投了店。晚饭后元福来到秦川房内,见他正和易婉玉、赵进商议事情,便道:“启禀帮主,属下想带着牛超兄弟先行一步,在前方打探,请帮主恩准!” 秦川心想元福定是沉不住气了,又听说此人在刺探消息方面有过人之能,点头道:“也好。一切小心,遇到天道盟的人,不可贸然动手。”元福应道:“属下理会得!”赵进走上前拍了拍元福背后的鸽笼,笑道:“元兄弟,上次帮主和邓长老在泰山之时,便是误信了连栋伪造你的飞鸽传书。这回再莫出差错才好!” 元福脸色郑重,目光向站在秦川身边的易婉玉转了一转,淡淡一笑,道:“请赵舵主放心,今后决不会再有此等事情。连栋那厮模仿得我的笔迹,却模仿不得我的新印鉴!” 元福走后。秦川向易婉玉瞧了一眼,心道:“你和元福兄弟联手炮制这种‘薛涛笺’,又换了印鉴。日后元兄弟发给我的书信,旁人想要模仿都难!” 原来在信笺中做手脚这一着乃易婉玉和元福二人共同想出的主意,连赵进、黄宝等人也均未告知,此时纵是连栋故技重施,谅来也难以得逞。 翌晨丘大伦听说元福已连夜离去,心想我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向来耳目灵通,若是让这位擅于寻消问息的元福先打听出什么来,岂非显得丐帮不及百戏帮?当下禀明了秦川,说要在前探路,径自携腾庆法匆匆而去。 丘大伦等人走后,赵进来见秦川,道:“帮主。看来丐帮是想跟本帮较劲,要不要属下也去打探一下?”秦川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如今两帮已有不少人马四处奔走,动静不可谓不大,饶是如此,迄今也是毫无音讯。料来‘天道盟’和‘满天云’一干人刻意蛰伏,咱们派再多人也未必有用。至于我二哥。此刻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赵进尚未接口,易婉玉已格格一笑,道:“佩服,佩服!川哥哥,依你平时的急性子,早该急得什么似的。想不到如今竟能说出这番话来,果然长进了不少,转了性啦!嗯,看来秦老堡主的庭训实在是非同小可!”秦川听她戏谑取笑。微笑不语。 赵进听得有趣,忍不住哈哈一笑,随即脸色一肃,躬身道:“属下无礼,请帮主恕罪!”秦川摇头笑道:“玉妹戏言而已,赵大哥言重了。”顿了一顿,问道:“不过,我倒很想知道赵大哥在笑什么?” 赵进跟随秦川已时日不浅。颇知这位少年帮主为人谦和,微笑道:“适才玉姑娘所言确有道理。帮主近来越发变得遇事冷静持重,思虑周详,的确与以前大大不同。” 秦川笑了笑。摇头道:“赵大哥,我年轻识浅,阅历不足,忝为本帮帮主,倘若因我个人意气用事而累及全帮受损,岂非有负老帮主,有负众兄弟?”赵进忙道:“帮主也言重了!帮主这些日子锐身赴难,先后救得本帮长老,击败连栋这个叛徒,带同本帮大败天道盟群贼,令武林形势转危为安。如今合帮上下,无不感佩帮主英雄了得!” 这日到了郑州境内,一行人在一个小镇上歇脚。晚饭之后,易婉玉说道屋内太闷,想到四处逛逛。秦川便携了她的手,信步行到镇外。 其时夕阳下山,西边天上晚霞如血,两人在山边闲步一会,来到一条山溪之畔,便在岸边一株大树下挨着身子坐了。眼见太阳缓缓西沉,暮色渐渐逼来。 忽有一阵凉风吹过,易婉玉身子微微缩了一缩。秦川忙将她搂在怀中,低声道:“起风啦,咱们回去吧!” 易婉玉摇了摇头,道:“我不冷。川哥哥,你这几日一直愁眉不展,是不是在担心你二哥?” 秦川叹了口气,道:“不仅是二哥,还有兰妹,桑舵主,半点音讯都没有,怎不令人心焦?其实我知道,你心里也是一般的担忧!”易婉玉握住他手掌,轻轻抚摸,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柔声道:“现下急也没用。以你二哥的本领,区区毒雾,岂能奈何得了他。你别忘了,你二哥曾在泰山中了‘鲁东三蝶’的‘玫瑰香露’,不也一样安然无恙?”秦川默然。 易婉玉娇柔的身子偎依在他身旁,一双剪水双瞳凝视着他脸,良久良久,两人都不说话。秦川仰起头来,但见一弯眉月斜挂树巅,银光似水,映在小溪之中,泛起微微白光。一时除了溪水淙淙之声,四下里一片寂静。 易婉玉忽然站起身来,问道:“川哥哥,天道盟一下子销声匿迹,整个江湖变得风平浪静,你说会不会是沐长风一党迷途知返,从此罢手?” 数日来秦川和丘、赵等人商议多次,均猜测不出天道盟为何突然间踪迹全无,似乎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一般。此刻忽听易婉玉之言,转过头来,月光下见她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嘴角之间,似笑非笑,便道:“据丘副帮主和赵进大哥猜测,天道盟定有重大图谋,不可不防。我料想他们也不会轻易收手的。” 易婉玉道:“为甚么?” 秦川站起身来,道:“虽然沐前辈中了毒,天道盟在泰山一役略有小挫,但他已经营多年,实力非同小可。以他的秉性和野心,不可能会轻易罢休的!” 易婉玉微微点头,说道:“这话倒也不无道理。” 秦川见她浅笑盈盈,想起这些时日她甚少说话,便握住她小手,问道:“玉妹,你一向极有见地,为甚么近几日来却如同进了曹营的徐庶,一言不发了。” 易婉玉格格一阵轻笑,道:“啊哟,川哥哥这里几时成了曹营啦?莫非你是大白脸奸贼曹操不成?” 秦川伸了伸舌头,笑道:“我哪敢跟曹操比,你这话太也抬举我啦!我且问你,这些日子我们商量之时你很少帮忙着出主意,这是为甚么啊?”易婉玉笑道:“你身边有丘大伦和赵进这两位精明能干的老江湖、大行家,何须我一介小女子饶舌?” 秦川叹道:“原来你是故意一言不发的。” 易婉玉轻笑道:“怎么,生气啦?”秦川摇头道:“先前你指挥本帮人马阻截沐前辈所派追杀我的三路追兵,连三位长老和赵进、韩索这些人都听你调遣。你这么能干,现下为何反而不帮我?” 易婉玉俏目一转,笑吟吟的道:“川哥哥,如今敌暗我明,情势扑朔迷离。除非天道盟首先发难,咱们才能见招拆招,否则以沐长风的狡诈,未现端倪之前,纵是张良在世、诸葛重生,咱们也无计可施啊?” 她见秦川低头沉思,便伸出纤纤素手,轻轻抚摸他的面颊,柔声道:“川哥哥,你既做了一帮之主,许多大事,便须你自个儿拿主意才是。旁人最多帮你出谋划策,却不能代你担当大任!” 五九 二侠遇袭(三) ps: 作者自幼痴迷于武侠,高中毕业后即参军入伍,有幸成了一名军人。十载军旅,在部队中尤喜和同好战友郑哥、贺弟谈文论武,颇得其趣。窃以为,于中国男人而言,人生苦短,非读武侠之书,何以遣有涯之生?后来军转地方,诸事与部队颇不相同,深觉青春易老,岁月蹉跎,不如效法梁公,闲来说剑,遂有此天道剑影一书。至于书中许多人名,则有个别初中高中甚至军校中的同学名字在内,亦有军中战友之名,乃作者刻意为之。料亦不伤大雅也。 作者的qq号:415386822,饮水思源,盼有同好的侠友们共勉之,非诚勿扰。 五九、二侠遇袭(三) 秦川伸手按住她手背,只觉纤手柔滑如凝脂,便在嘴边亲了一吻,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月光下四目交投,同时会心一笑。 秦、易二人又偎依着在坐了良久。月光如银,铺在山野之间。秦川仰望明月,微觉心醉,忽然间心中一动:“玉妹让我自己拿主意,固然是为我好,其实她心里多半已有了计较。”心念连转,只觉豁然开朗,不由得呵呵一笑。易婉玉侧头瞧了他一眼,用力推开了他身子,嗔道:“你笑什么?” 秦川嘻嘻一笑,伸手又搂住了她纤腰,道:“我真的明白啦!曹营,曹营,有道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是也不是?” 易婉玉一双妙目一眨不眨的瞧着他,嫣然微笑。点头道:“不错,孺子可教也。你且说来听听?” 秦川笑了一会,忽又皱起眉头,笑容忽敛,侧头道:“你的意思是说天道盟才是‘曹营’,兰妹才是‘心在汉’。一旦有机会,她定会伺机给我通风报信的,是也不是?”易婉玉见他脸色有异。已明其意,叹了口气,道:“兰姐心地良善,又与你倾心相爱,她跟她爹爹大不一样,但她是个孝女,也决计不会做出叛父之事。更何况。以沐长风的为人,也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出卖自己。” 秦川也叹了口气,心道:“纵是兰妹‘身在曹营心在汉’,但‘曹营’的头领是自己父亲,她又能如何?其实,她的心里最是难过!再说了,我若是利用一个弱质女流来对付天道盟。算什么堂堂男儿?” 易婉玉已猜到他的心思,轻轻道:“川哥哥,兰姐心中虽然为难之极,但若然你有危险,她也绝不会坐视不理。”秦川默然不语。 易婉玉见他愁眉不展,神情郁郁,便道:“川哥哥,我今晚约你出来,其实还有个由头,你猜猜是什么?” 秦川一怔。望着她脸,正想说猜测不出,忽然心中一动,道:“此间离少林寺已不在远,莫非你想让我先去拜见灵渡方丈?” 易婉玉微笑道:“少林寺高手如云,灵渡方丈当年又曾救过沐长风性命,除非是少林寺先行出手,否则天道盟理应不会公然跟少林派为难!只不过天道盟若想称霸江湖。除了大风堡之外,少林派这一关终究是要过的!你大哥已和少林武当等派订立攻守同盟。你身为两大帮之主,理应去少林拜访才是。” 秦川点头道:“不错。这样罢,咱们明儿一早便取道少林寺。好歹先听听灵渡方丈有何高见?” 次晨秦川起身,正在房中洗脸,忽见黄宝匆匆而来,手中拿着一只白色信鸽,喘息道:“帮主,元大哥有信送到!”秦川大喜,当即把洗脸手巾往脸盆架上一挂,接过白鸽。 易婉玉这时也闻讯走来,见秦川已取下缚在鸽子右足的短笺,展了开来,便凑过头来,只见素笺上写道:“秦二侠在中原镖局疗毒。前日满天云在洛阳城现身。昨夜有高手夜闯总舵,打伤十五名兄弟!众长老敦请帮主速回总舵主持大局!” 秦川皱眉道:“二哥果然在三哥镖局内!想不到这些日子一直都无动静,今儿一下子便有了这么多消息?” 易婉玉尚未答话,忽听得脚步声响,只见赵进引着丘大伦和腾庆法二人快步而来。 秦川不待丘赵二人行礼,便问:“可有消息?”丘大伦神色郑重,说道:“回禀帮主,属下收到大勇分舵欧阳兄弟的飞鸽传书,有人在邙山一带发现满天云、汉中双蜂等贼人的踪迹!” 秦川双眉一挺,说道:“汉中双蜂也露面了?”他知易婉玉的父亲“一鹤冲天”易风扬便是丧生于双蜂之手,只可惜双蜂狡猾之极,数次逃脱,转头望时,果见她花容变色,胸口起伏不定,便轻轻拍她背脊,安慰道:“玉妹,你休要着急,咱们这便回洛阳,迎战满天云和仇氏兄弟。这次便先不去少林寺啦!”易婉玉叹道:“也只有这样了。只是仇氏二贼素来狡诈,这次咱们未必能找到他们。” 秦川对丘、赵等人道:“咱们收拾停当,便火速赶回洛阳罢。”众人应声而出,各自收拾行李。 秦川略一沉吟,拉着易婉玉来到她房中,反手关上了门,上了门闩。易婉玉一怔之下,见他已除下长袍,便欲将身上的乌丝背心解开。易婉玉心知他对自己的怜惜之意,忙按住他手臂,叫道:“川哥哥,我不要!” 秦川轻轻挣开,脱下背心,不由分说交到她手中,微笑道:“双蜂毒针厉害,令人防不胜防,你若是不想让我担心,便快快穿上吧!”不待她拒绝,伸手抓起长袍披在身上,开了房门,大踏步走出。 当下众人马不停蹄的赶路。三日之后,即到得洛阳。 百戏帮三老率众舵主、堂主在城外迎候。韩索和元福也在其内。众人见礼已毕,秦川向吴长老细问情由。吴长老双眉微皱,迟疑道:“秦二侠在中原镖局。所中之毒已渐痊愈,并无性命危险!帮主,你是否先去探望一下秦二侠?” 秦川虽然记挂兄长安危,却也不便急于脱身前去,这时听吴长老之言,见他脸色有异,再看旁人神情,也都皱着眉头。心知定然有事,摇头道:“不急,先回总舵再说!” 众人涌入城中。秦川抬眼望去,日头偏西,已是申牌时分。 他曾听易婉玉和邓长老等提及,知道百戏帮总舵并无固定所在,仅洛阳城中便有数处宅院可用。须知江湖帮派均不免结有冤家对头。常言道“狡兔三窟”,为了以防不测,各帮各派的总堂自也不会仅设一处。 不久来到总舵所在,仍然是在那“程园”之中。那是一座一连五进的大宅,面向南街,门口蹲着一对汉白玉的大石狮子,气象威武。 一进院内。丘大伦心想自己乃丐帮中人,不便参与百戏帮之事,便向秦川道:“帮主,属下想先去见一下大勇分舵的兄弟们,问清楚贼子讯息!”秦川停下脚步,瞧了瞧丘大伦,当即省悟:“洛阳一带,并无丐帮分舵。丘大哥是不愿参与百戏帮之事!”想起江湖规矩,略一沉吟,点头道:“这样罢。烦劳丘兄先去中原镖局见一见家兄,代我先行问候一下。稍后咱们再行计议。” 丘大伦点头领命,拱手与百戏帮群豪作别。王长老道:“丘兄弟,敝帮已安排了客房,晚上替各位接风,你可要早些回来!”丘大伦笑了一笑,道:“到了洛阳,自是少不了叨扰各位!” 秦川待丘大伦、腾庆法等人走后。转身之际,一瞥眼间,见易婉玉也望着丘大伦的背影,心知她极欲知悉仇人汉中双蜂的行踪。便道:“玉妹,你别心急,只要双蜂人在洛阳,这回决不会再放过他们!” 易婉玉勉强展颜一笑,点头道:“川哥哥,我理会得。” 众人簇拥着秦川来到议事的大厅。 秦川望了望大厅正中一张铺着华贵虎皮的紫檀木椅子,心知这便是百戏帮主的座椅了,微一迟疑,见吴邓王三位长老和易婉玉都向自己微笑点头,示意自己上座,便即大踏步上前入座。 当下百戏帮群豪一齐弯腰躬身,齐声道:“座下弟子,参见帮主大驾。” 秦川此刻已得易婉玉、秦洋等人指点江湖上的诸般仪节,当下也即依足礼数,双手虚按,欠身说道:“众兄弟不必多礼,大伙儿都辛苦了!” 见礼已毕,有帮众奉上茶来。秦川定睛一瞧,见自三老而下,厅中黑压压的站着百余来人,除了韩索、赵进、曾明、柳青青等人外,尚有一半以上全然不识。吴长老站在他身侧,见他神情,便微微一笑,说道:“帮主,这次本帮所有的分舵、香堂执事人等全部到齐了,大伙儿都盼望能见帮主一面!” 秦川道:“那是何故?” 王长老抢着答道:“泰山一战,帮主威名远播,本帮在江湖上也是名声大振,帮中众兄弟,谁不想见帮主你老人家一面?”他此话一出,众人均哄堂大笑起来。 秦川本欲谦逊几句,见吴长老等人瞧着自己之时满脸敬畏之色,心想:“这些都是江湖好汉,草莽豪杰,此时既有如此士气,倒也难能可贵。”笑了笑,说道:“自今而后,全帮上下齐心合力,行侠仗义,将本帮发扬光大!” 众人轰然齐叫:“属下誓死追随帮主!” 易婉玉悄悄的站在一旁,见此情形,俏脸上不由得露出欢喜之色,想起义父临终前叮嘱自己的言语,心想:“川哥哥虽无意做这个帮主,但这次泰山之行,让他的威望大张,假以时日,必不弱于义父生前。” 她默默凝视着秦川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暗暗一叹,又想:“义父不想百戏帮落入沐长风之手,这才让川哥哥这个外人接任他的帮主之位。川哥哥主持帮务以来,迭遇灾劫,险象环生,倒真的难为他一个少年郎了!” 想到这里,又向秦川瞧了一眼,轻轻叹息一声,心中充满了柔情。 六十 重返洛阳(一) 六十、重返洛阳(一) 秦川从怀中取出纸笺,向元福道:“元大哥,你飞鸽传书说满天云在洛阳城现身,又有高手夜闯总舵,打伤了十五名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福脸现愧色,踏上一步,躬身道:“回禀帮主:属下自拜别帮主之后,着实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打听到有六名行迹可疑的西域胡人出没。属下循着胡人这条线索跟踪,没料到竟一路跟到了洛阳来,属下便请示各位长老,全城搜索了一遍,谁知却没见到敌人!”说到这里,转脸瞧着三老。 邓长老摇了摇头,也是面露愧色,接口道:“说来好生惭愧!非止元兄弟一人,玄武堂的两名兄弟也在城中发现几名打扮古怪的西域人出没,只可惜待到我们赶到城南的大兴客栈之时,早已人去楼空。店掌柜和小二都说客人向城外去了,我们寻了半天,却是无功而返。” 秦川皱眉不语,心想:“满天云是西域胡人,但这洛阳乃是一座大城,过往的西域客商着实不少,这几人也不知是不是满天云一党?” 王长老叹了口气,恨恨的道:“便在当晚子时,总舵突然闯入一名黑衣蒙面人,以一只镔铁判官笔,打伤了我们正在巡逻的十五名兄弟。然后便大模大样的走脱了,连吴大哥、韩舵主联手也非其敌,当真丢脸之极,请帮主责罚我等无能!”他生性耿直,见吴、邓等人犹疑着不便张口,便先行说了出来。 秦川想起当日筷子兄弟二人夜闯总舵。打得三老手忙脚乱、众人躲避不出之事,心想:“看来本帮总舵实力一旦碰到真正的顶尖高手,实在力有不逮,难怪老帮主生前亦曾有让那‘筷子兄弟’考校众人之意。我既做了帮主,务须让这等局面尽快改观!” 吴长老叹道:“启禀帮主,当晚是属下和韩索兄弟当值,我二人听到动静后冲到后院,和那蒙面人过了九招。属下的长剑和韩兄弟的长索都被那人夺去。那人冷笑一声,扬长而去。邓王二位兄弟闻声赶到后院之时,贼子已走得远了!说来都怪属下无能,请帮主降罪!”韩索也脸上微现赭色,踏上一步,拱手道:“这也不能怪吴长老,属下也愧对帮主。愧对众兄弟。只恨那话儿的功夫古怪难敌,属下从未见过!” 秦川心头一惊:“吴长老乃三老之首,韩舵主的身手也着实了得,他二人竟在十招之内便败给了人家,然则对方功夫何等了得?难道是天道盟的人?”问道:“那蒙面人到底使的是什么招数?” 吴长老脸一红,叹道:“当时灯笼都被他打灭了,黑暗之中他出手又快。属下惭愧,实在没看清楚!” 韩索也附和道:“启禀帮主,被打伤的是在四周巡逻的十五名白虎堂的兄弟,全部被判官笔刺伤了‘中枢穴’。属下一一问过,大伙儿都没看清那话儿的武功招数!” 秦川知百戏帮除了十三个分舵外,另有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个香堂,直接受总舵管辖,能进入白虎堂的弟子自然个个俱是帮中的佼佼健者。如此十五人同时被刺伤,显见对方功夫之高,似亦不在莫非邪、满天云之下。 于是勃然大怒。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愠道:“岂有此理!对方只是区区一个蒙面人,便在我总舵之中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还打伤我这许多兄弟!”他的目光自左至右向众人脸上逐一扫过,见众人脸上均有尴尬之色,显然对那蒙面人的功夫颇为忌惮。 吴邓王三老陡见这位少年帮主怫然作色,一怒之威。犹如利剑出鞘,霎时间锋芒慑人,无不心头栗栗。当即跪拜请罪,齐声道:“属下无能。恳请帮主责罚!”百戏帮群豪见了,纷纷跟着拜倒。 一时大厅中除了易婉玉之外,黑压压的跪倒一片,更无一人敢抬起头来。 秦川吃了一惊,随即恍然:“本帮吃了这么个大亏,我这无意中一发怒,倒吓着大家了。”忙站起身来,温颜道:“众兄弟请起,敌暗我明,原也怪不得各位!” 易婉玉在旁看了,心中暗暗喝彩:“川哥哥为人素来随和,但适才这偶然间冲冠一怒,竟有如此威势,纵是义父生前,亦不过如此。” 秦川待众人起身站定,忐忑不安的瞧着自己,问道:“三位长老,受伤的兄弟现在何处?伤势如何?”邓长老躬身道:“请帮主放心。属下已妥善处置,除了两位兄弟卧床之外,其余的都已痊愈。” 秦川又问有无汉中双蜂的消息,百戏帮众人却是个个摇头不知。 邓长老见秦川皱眉不语,忽然想起适才和丘大伦的谈话,便道:“帮主,既然丐帮有人发现二贼踪迹,咱们何不跟丐帮一起打听?” 秦川点头道:“也只有如此。大伙儿先散了吧,继续打探敌踪。三位长老,咱们瞧瞧受伤的兄弟吧!” 三老陪着秦川到厢房察看了两名尚未痊愈的帮众伤势,见伤处果然均是背心“中枢穴”,此际仍有淡淡的乌青印痕。秦川知中枢穴乃督脉大穴,他是武学行家,略一凝思,道:“敌人显然是手下留情,点到为止,倘若他再加上三分力气,只怕兄弟们再也起不了床啦!这人是个擅长打穴的高手,力道拿捏十分精确,我猜这两位兄弟比那几位痊愈的兄弟功夫稍差一些,否则也应该大好了!” 三老面面相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秦川安慰了伤者几句,这才离开,走到院中,望着假山出了会神,寻思:“这个高手夜闯本帮总舵,伤人而不害命,到底是何用意?”回头对三老道:“我跟玉妹先去中原镖局探望家兄。一切待我回来再说罢!另外适才大伙儿所说与丐帮联手查探的主意倒是不错。我会跟丘副帮主商量此事!” 吴长老道:“是,帮主。对了,清明节将近,本帮大会之事韩舵主已安排妥当,依例会广发请帖,邀请武林朋友前来观礼,这是属下草拟的客人名单,请帮主定夺!”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册。双手呈上。 秦川摇头道:“名单我就不看了。我跟韩大哥说过,一切从简,所有繁文缛节,还是能免则免。”吴长老呵呵笑道:“新帮主即位,乃本帮最大的庆典,纵然咱们有心想简单些,只怕到时与会的武林同道不少。咱们想不办得隆重都难!帮主若无异议,属下便开始打发众兄弟前去传讯啦!” 秦川素来于诸般礼仪排场甚是不喜,但想到百戏帮乃江湖大帮,倘若新帮主就任庆典太过草草,未免有损本帮威名,微一思索,便点头不语。 吴长老将所邀宾客名单简略说了。秦川听说有少林、武当、丐帮、泰山等派中人。微微一怔,心想:“想不到区区一个庆典竟这么隆重。早知如此,当日在大风堡之时索性便让铁叉寨邓不凡、唐门唐剑这些人一起跟来算了,倒也省去专门遣人下帖的工夫了。” 三老又汇报了不少帮中要务,这才辞出。秦川偕同易婉玉并骑来到中原镖局,秦江夫妇已从先到一步的丘大伦口中得知讯息,早早在大门外相迎。众人厮见,自有一番热闹。 “翻江蛟龙”丘大伦在江湖上名头甚响,又是新进的丐帮副帮主,身份着实不容小觑。秦江对他极是客气。一直亲自作陪。此刻丘大伦见帮主到来,知他兄弟相见,定有私秘话说,当下不顾秦江苦留,径自先行辞去。 四人来到镖局后院,董芷芳拉着易婉玉的手,进入内堂说话。秦川则和秦江执手来到一间密室内,只见二哥秦海只穿着一条犊鼻裤。上身*,正在对着一个沙包拳打脚踢,使出的正是大风堡的“狂风落叶腿”法和“风雷掌”法。但听得呼呼风响,秦海汗如雨下。打得兴发,更不停手! 秦川见二哥一副龙精虎猛的模样,心中大喜,叫道:“二哥,原来你已全好啦!”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瓷小瓶,道:“这是胡神医所配的解毒之药,看来用不上啦?” 秦海哈哈一笑,猛地一掌拍在沙包之上,蓬的一声闷响,劲力到处,那沙包登时洞穿开来,一股细沙迅速异常的从洞口往外流出。 秦海把小瓷瓶又放入秦川怀中,抓起木架上衣衫穿了,笑道:“川弟,是贵帮的元福元老兄跟你通风报信的吧,我猜你这两日也该到啦!” 秦川一怔,随即双眼一亮,道:“难道二哥你早认出元福啦?” 秦海笑道:“不错。那日在风陵渡的船上之时,我已认出他了。我只是想借他之口,将你早些引来洛阳!” 秦川脑子急转,想起元福所说秦海中毒经过,突然省悟,伸手在自己额头用力一凿,叫道:“啊呀,我怎会这么笨!居然没想到二哥一开始便不动声色,将计就计,又装作受伤,把敌人追兵引到洛阳来的?” 秦江微微一笑,对秦海道:“二哥,川弟做了两帮之主后,连悟性也大大提高了!” 秦海点了点头,呵呵大笑,说道:“这些日子我遍寻满天云那厮的足迹,从大名湖一直追到风陵渡。其实那日我刚一踏上渡船,便认出了贵帮的元福。船到黄河过半之时,我发觉对岸灌木丛中剑光闪烁,知有伏兵。我不想波及船上乘客,便飞身上岸,一口气结果了几个家伙。当时我本想尽数料理那帮龟孙子,替武林除害。后来看到其中一人武功家数,乃是湘西排教的人,我便将计就计,一脚将他踢倒在地。其实我是手下留情,那厮倒也识趣,懂得假装晕倒,又暴起暗算,这一招本是湘西排教的一贯手法。我假装中毒发狂,结果了他性命,又装作毒发不支,向洛阳方向狼狈而逃。” 秦川沉吟道:“二哥料定敌人决计不会放弃截杀你的机会,于是便以身作饵,想来这一路上引来不少追兵罢!” 秦海笑了笑,道:“只是一些虾兵蟹将,都料理得干干净净了!虽然没能手刃满天云,替过大哥帮仇,但是黄蜂帮、天道盟的一干恶贼,倒也杀了不少!” 秦川道:“这么说,黄蜂帮和满天云这伙人果真在洛阳出没过!” 秦海吁了口气,道:“川弟,依我猜测,天道盟、满天云这一干人多半便在中原一带!” 秦川心中一动,点头道:“只怕二哥猜得不错,说来事有凑巧,丐帮和百戏帮都打探到他们的消息了。”便把丘大伦和元福打听到敌踪之事说了。 秦江沉吟道:“适才丘副帮主来镖局之时也曾提过此事。他说要多联络丐帮的朋友,定要抢在百戏帮前头,说什么也不能让秦帮主看轻了丐帮。” 秦川笑了笑,点头道:“丘大哥是个急性子,他不愿见到丐帮落在百戏帮之后,其实也是想早些为武林除害。”秦江叹道:“听说梁山泊一役,丐帮和天道盟相抗,可没占半分便宜。我瞧你们这位新上任的丘副帮主多半是想替丐帮上下争回这口气!” 六十 重返洛阳(二) 六十、重返洛阳(二) 秦川想起在梁山泊丐帮对阵天道盟之时的情形,心道:“那晚若非唐二先生偷袭沐前辈得手,别说丐帮众人,便是我自个儿也只怕尸骨早朽了。” 秦海呵呵大笑,说道:“太好了,沐长风和满天云等人都是顶尖儿高手,这回定要跟他们好好打上一架!” 秦江和秦川见二哥豪兴大发,浑无惧意,对视了一眼,俱各莞尔。 三兄弟来到秦江书房中坐了,各道别来情由。 中原镖局近来连走了几趟镖,俱是秦江亲自押运,沿途中无论是绿林寨打家劫舍的强人,还是黑道中成名的大盗,尽皆放行。偶尔有放风踩盘子的,如何瞒得过秦江,被他不动声色的擒了去,犹似猫捉老鼠、鹰捕鱼虾一般。 甚至有一次镖队途经江西九江府,有一名黑道中成名已久、刑部束手无策的独行大盗,不服秦江之名,夜来潜入客栈,先放迷香,再施暗器,施出黑道上的诸般高明手段,结果却被秦江将计就计,废去了功夫。秦江按照江湖规矩,打断了此人手筋脚筋,抛到了大街之上,再也不能作恶。 这么一来,秦江声名大振,本来只是顾忌“大风堡”之名尚犹豫不决的黑道英豪,对这位中原镖局的新总镖头更是谈虎色变,望风而逃。 是以中原镖局近来顺风顺水,委实好生兴旺,“天下第一大镖局”的江湖地位自然是稳如泰山,同行中无人可及。 听得秦川说及父亲已能说话和行走。秦海和秦江二兄弟都是喜不自胜。 秦海问起陆秋娘之事。秦川便把陆秋娘在大风堡的情形简略说了。秦海默然半晌,长叹一声,摇头道:“其实娘和大哥的心思都在我意料之中,唉!爹爹却又怎么说?”秦川道:“爹爹倒没说什么。”秦海叹了口气,道:“陆姑娘于我有恩有义,岂能不报?” 秦江向秦川问明陆秋娘之事,神色郑重,对秦海道:“二哥。这姓陆的女子乃妓女出身,品性如何,实难捉摸,你可要好生想想。”秦海脸色一沉,摆摆手道:“此事我心中有数。江弟,你就不要劝我啦!” 秦江见二哥发怒,不敢忤逆。只好微微一笑,缓缓道:“只怕娘和大哥这一关难过!”秦海哼了一声,欲待发作,但想此言有理,蹙眉不语,长长叹了口气。 秦川见气氛不对,急欲转换话题。忽地灵机一动,便即遵照父训将“云龙九式”剑法要诀细细说与二位兄长。 果然秦江、秦海二人精神大振,用心倾听。二人武学根底均已极高,又侵淫家传大风剑法多年,只是苦于无从领会这套“云龙九式”的奥秘所在,此刻一经秦川口中传诀,手中比划,立时便融会贯通,只待用心习练,日后必有进境。 授完剑法后。三兄弟又谈及武林形势。秦江皱眉道:“川弟,依你所言,丐帮和百戏帮同时发现贼子行踪,我看此事绝非巧合,多半是敌人故布疑阵,另有阴谋。至于夜闯百戏帮总舵的高手,自然也是沐长风所派。” 秦川一怔,道:“我也觉得好生奇怪。本来一直都毫无动静,怎地一下子冒出这么多消息来?” 秦江微笑道:“这些日子我们故意把二哥在镖局疗毒之事泄露出去,便是想引蛇出洞,七天之前。曾经有个蒙面人持剑夜闯镖局,还跟我交过手。只是此蒙面人非彼蒙面人罢了。” 秦川一惊,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秦江淡然道:“没什么。当班的郑镖头受了点轻伤。蒙面人多半是想弄清楚二哥是否当真中毒,一进镖局后院,便被郑镖头发现,斗了起来。我听到动静,便跟来人拆了六十余招,打了个平手。不过后来城外西北方向有人发射紫红色火箭,蒙面人听到火箭爆炸之声,便虚晃一剑,趁势越墙而去了。” 秦川见三哥一副轻描淡写的神色,心知以他的功夫,与那蒙面人之战定是一场惊心动魄的龙争虎斗。 当晚三兄弟在花厅之中把酒言欢,谈文论武,好不畅怀。 筵席散后,三兄弟和董芷芳、易婉玉在后厅闲话。 董芷芳本已安排好客房,但秦川念及百戏帮中之事,便即婉言相却。他兄弟难得相聚,甚是不舍,便央着秦海同回百戏帮总舵,也好抵足长谈。 秦海笑道:“如今咱们三兄弟都在洛阳,我也不必再假装中毒受伤,诱杀一些鸡鸣狗盗的无名小卒,打从明儿起,索性摆开架式,跟这伙邪门歪道好好较量一番!” 秦江也想同行。秦海一摆手,笑道:“江弟,中原镖局虽然有不少高手,但偌大的镖局,在此多事之秋,你这个总镖头岂能轻易离开大家?更何况弟妹已有身孕,你这个做丈夫的,更不能远离!” 秦川听说二嫂有孕在身,喜道:“太好了,二哥要做爸爸了啦!恭喜,恭喜!对了,爹娘处可曾报讯?”秦江转头瞧了瞧又喜又羞的妻子,微微一笑,道:“也是前日刚刚知道,还没来得及派人通知爹娘呢。” 易婉玉在旁笑道:“川哥哥,有劳你派百戏帮或者丐帮的人到大风堡传这个佳讯吧,那可比镖局的人快多啦!”秦川一乐,点头称是。 眼见天色不早,秦海、秦川、易婉玉三人便即辞出。秦江夫妇送到镖局外,目送三人乘着座骑,在长街上奔驰而去,直至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才携手入内。 秦氏兄弟和易婉玉三人来到程园,只见百戏帮三老和丘大伦等正在凉亭中闲坐喝茶。秦川知众人是在等候自己,心下颇感歉疚:“帮中正是多事之秋,我这个帮主却只顾着和自己兄弟痛饮快活。真是不该。” 三老和丘大伦向秦川见了礼。秦川问道:“丐帮兄弟都有何消息?”丘大伦摇了摇头,皱眉道:“当真奇怪之极,汉中双蜂和满天云等人在邙山一带露了一面之后,便又销声匿迹、蛰伏不出。大勇分舵欧阳朴兄弟派人传讯来,说他现下正率舵中人马在邙山查探,一有讯息,立时来禀报帮主!” 秦川沉吟道:“倘若敌人当真潜伏在邙山一带,那可危险得紧。丘大哥。相烦你尽快告知欧阳舵主,不可轻易与敌人动手,小心防范!”丘大伦应道:“是。帮主关怀众兄弟安危,属下先此谢过。” 秦川向易婉玉道:“玉妹,连日奔波劳累,你早些回房歇着吧!” 易婉玉应了一声,向众人微一欠身。这才转身离去。 秦海知道众人等候秦川定有事情商议,便朝着众人点头招呼,跨步而去,随着吴长老安排的百戏帮弟子到秦川下处歇息。 秦川率众人来到大厅议事。此时厅中灯烛辉煌,明晃晃的无异白昼。 甫一坐定,丘大伦道:“帮主,丐帮兄弟已查到双蜂兄弟二人曾在邙山‘鬼雾林’一带出没。至于满天云的行踪,丐帮和百戏帮的兄弟查探的结果都一样。那几名西域胡人十有*是满天云一伙,只可惜城南大兴客栈之后,大家都跟丢啦!” 秦川听到丐帮的线索和百戏帮的一致,不由得双眉紧锁,默然不语。 吴长老忽道:“启禀帮主,既然秦二侠已无恙,本帮大会之期将近,属下以为,当务之急便是全力搜查敌踪。以防不测。” 秦川心中一动,道:“吴兄的意思是,敌人所以潜伏在邙山一带,或许与本帮大会有关!” 吴长老点头道:“不错。本帮新立帮主大会乃中原武林第一等的盛事,届时江湖上的各路英雄好汉都会齐聚邙山,场面难免有些混乱,只怕会令贼子有机可乘。按说我们和丐帮都在到处找寻这些人,一直都毫无端倪。如今为何会突然现身,又突然消失?属下以为其中必有阴谋。” 秦川想起适才二哥、三哥之言,一凝思间,已有了主意。微笑道:“既然敌人鬼鬼祟祟,不敢露面。各位,我们索性来个以不变应万变,如何?” 丘、吴等人闻言一怔,都瞧着秦川,目光中大有询问之色。邓长老见秦川笑而不言,忽然心中一动,接口道:“帮主,好主意!” 秦川微笑道:“邓兄猜到了,那你说,是什么好主意?” 邓长老抱拳一拱,微微躬身,道:“属下大胆,妄猜帮主心思,请帮主恕罪!”秦川摆摆手道:“邓兄不必如此。且说来听听!” 王长老在旁忍不住插口道:“邓大哥,你这人好不婆婆妈妈,秦帮主又不曾怪你。你有甚么话,且只管说便是!” 邓长老微微一笑,道:“我猜帮主他人家的意思是,与其让敌人在暗中牵着鼻子走,不如以静制动,后发制人,正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他这么一说,丘、吴、王三人也即恍然而悟,丘大伦点头叹道:“不错。这伙龟儿子既然存心潜伏,不肯露面,贵我两帮这般侦骑四出,劳师动众,成效甚微。这次汉中双蜂、满天云等人忽然出没,分明是逗我们玩来着!” 王长老一拍大腿,大声道:“不错,他奶奶的,这些狗贼分明是故意引诱我们的!帮主,依您的主意,咱们该当如何应对?” 秦川微笑道:“顺其自然,以不变应万变。各位只管忙自己的事情便是!”对丘大伦道:“丘副帮主,传令丐帮的兄弟,不要再刻意打探敌踪,大伙儿各守本份、互通声气即可!”丘大伦眼前一亮,微笑道:“属下谨奉帮主吩咐!” 丘大伦告退后,秦川向吴长老道:“本帮也一切照旧罢。三位长老,打从明儿起,令人散布消息,就说本帮忙着筹备邙山大会。至于其他的事,自然也无暇顾及了。”吴邓王三老躬身领命。 秦川见三老容色间颇有倦意,便伸了个懒腰,笑道:“时候不早了,若是没有别的事,大伙儿都去歇着吧。” 吴长老微笑道:“属下擅自作主,将帮主的住处权且定在后院之中。帮主若不满意,属下再重行安排。”秦川摇头道:“不必了,随便有个歇息之所即可。” 三老在前带路,引着秦川穿庭绕廊,沿着一排鹅卵石铺的花径,须臾转到一座大花园中。放眼瞧去,园子中花木扶疏,暗香浮动,假山、池沼、亭阁、回廊,一路观之不尽,亭阁之间往往点着纱灯。 秦川内功深湛,耳目之佳,更逾常人,一路行来,早已发觉或明或暗设了不少手执兵刃、巡逻守卫的帮中健儿。 所经之处,众弟子见到帮主、长老,都是一言不发的躬身行礼,垂手退立道侧。 秦川只觉得这座程园规模甚大。灯光之下但见嫣红姹紫,花木假山,小桥流水,颇为雅致。良夜寂寂,花香幽幽,鼻中尽是醉人的花木清气。 吴长老见秦川放慢了脚步,似在赏花,便道:“帮主,花园后的这座院子便是为您安排的下处,左侧隔壁的小楼一直是玉姑娘所住。当年老帮主在时,便是如此。前日韩索兄弟雇了工匠,将门窗、地板、墙壁,已略作修整粉刷,帮主若是觉得不妥,东厢还有几间客房。” 秦川于居处自是不以为意,摆摆手道:“不必太麻烦啦,就这样吧。有劳各位了。” 四人来到房内,见秦海已换了身干净衣服,正在房中闲坐喝茶。 秦海懒洋洋的笑道:“吴长老,贵帮安排的住处当真不错,连洗澡的热汤也香喷喷的,我秦海一身老泥都洗脱了三层。哈哈,当真舒服得紧啊!对了,适才外面还有四个小姑娘来伺候,都被我赶走了,看来百里老帮主生前倒挺会享福啊?” 吴长老微笑道:“秦二侠说笑了。老帮主在时,倒不曾如此。他老人家的起居饮食,多数都是玉姑娘这个义女服侍来着。这回是老夫和二位兄弟商量着,帮主青春年少,又出身武林世家,别住不习惯,这才让韩兄弟买了几个粗使丫环,以便照顾帮主衣食。” 秦川知吴长老是本帮总管,职责所系,倒也不便责怪,说道:“吴兄,以后万万不可如此。我也没那么娇贵,有块地儿睡觉便可。至于丫环什么的,就不必安排啦!” 王长老插口笑道:“帮主年轻,*洁净,这洗衣煮饭之事么,还是专门有人伺候好些!” 秦川见三老执意这么安排,微一沉吟,道:“这样罢,以后这些事情还是交给玉姑娘来安排吧,三位长老就不必再费神了!” 三老见帮主坚持如此,并非做作,相互对望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六十 重返洛阳(三) 六十、重返洛阳(三) 秦川奇道:“你们笑什么?” 吴长老笑道:“属下不敢瞒骗帮主,其实安排这几个婢女来服侍帮主起居生活便是玉姑娘的主意。呵呵,帮主答允了固然也没什么,若是拒绝了,易姑娘只怕会更加高兴!” 秦川甚是好笑,暗暗摇头,心道:“玉妹心思玲珑,这种鬼心眼儿倒是不少,原来她这是试探我来着。” 吴、邓、王三老陪秦海、秦川两兄弟说了会闲话,这才起身告辞。 三人行到门口,瞧了瞧秦海,又对瞧了一眼,邓王二人向吴长老点了点头。吴长老便迈步返回,将腰间一个布囊解开,恭恭敬敬的交给秦川,微笑道:“差点忘了大事,横竖秦二侠是帮主的兄长,也不算外人。启禀帮主,百里老帮主临终前曾有吩咐,依照本帮惯例,一旦帮主答允接任,便将本帮的历祖宗牒、武功秘籍、田地房产、钱粮账簿交给帮主!请帮主收管!” 秦川一怔,随手将布囊打开,但见包内是几份锦簿,打开上面一本瞧时,只见第一页写道:“上等水田若干亩若干分”,下面详细注明田亩的四至和座落,又注明佃户为谁,每年缴租谷若干等等。再翻过第二页,见写道:“庄子若干座,位于京城某处,郑州某处,洛阳某处,长安某处、苏州某处……若干进,计楼房若干间,平房若干间云云。” 但见各处房产下面俱是以小字详注各处庄子东南西北的四至,以及每间房子的名称,花园、厅堂、厢房,以至灶披、柴房、马厩等等,无不书写明白。再翻下去,则是庄子中婢仆的名字。日用金银、粮食、牲口、车轿、家具、衣着等等,无不具备。 王长老见秦川一脸迷惘之色,笑道:“帮主。这些册子有的是田契帐本,有的是本帮的武功秘籍。有的是本帮文书等要紧物事。按照历代帮规,均由帮主收管。只有帮主不在之时,才指定交由帮中长老、堂主共同代管。” 秦川一听,不禁大感头痛。 三老笑眯眯的瞧了瞧这位少年帮主,一齐躬身退出。 秦川把几份锦簿随手放在桌上,呆呆出神。他翻阅几本账簿,虽只匆匆一瞥。却也知道百戏帮的财富委实惊人。 秦海拍拍他肩膀,呵呵笑道:“难怪世人都争名夺利,这有权有势之后,富贵荣华。美女财富,伸手便来。川弟,百戏帮这么有钱,你现下可是咱们大风堡中最风光的一个!还有,这么一来。丐帮的朋友说不定也能沾些财气啦!” 秦川明白二哥话中之意。百戏帮乃江湖上唯一能与丐帮分庭抗礼的大帮,但若论及财大气粗,却远非乞讨度日的丐帮可比。 他约略从易婉玉、赵进等人口中听过,由于百戏帮中奇人异士甚多,以“百戏”之艺赚钱。虽则辛苦难免,但较之常人自然是容易得多了。 秦川缓缓坐下,摇头苦笑道:“二哥,你就别取笑我了。我这个帮主之位本就来得意外,而且,我根本无意久居这个位子,更没想到能掌控这么多财物。我一介武夫,便是广厦万间,夫有何用?”目光求援似的望向秦海,问道:“二哥,这些都是帮中私密之事,你说我该怎么处置才好?” 常言道:“知弟莫若兄”,秦海知道四弟心思,呵呵一笑,道:“财帛动人心,不过二哥相信你是个‘富贵不能淫’的好男儿,自会妥善处理。嗯,你不妨将这些财产等继续交由三位长老代为收管,按照贵帮惯例开支即可。素闻百戏帮是个传承数百年的江湖大帮,向以擅于经营、财雄势大见称。这样罢,以后每年进账,每年花费,你只须做到大体上心中有数就行了。至于这些武功秘笈,你既做了人家的帮主,理应将帮中的武学发扬光大才是!” 秦川一凝思间,缓缓点了点头,透了口长气,心中稍宽。 当晚兄弟二人谈话至深夜,这才各自安寝。 次晨饭后,秦川将三老约到书房,又把那布囊交给吴长老,令其妥为保存。他将那本百戏帮的“百戏秘笈”留下,自行钻研。 秦川与三老切磋了百戏帮“三才阵”,口讲手比,过了半晌,道:“三位长老,如今邪道猖獗,武林不宁,本帮虽说人才不少,但真正能够抵御外敌的能力甚弱。本座想跟三位商量一下,先在全帮挑选七名资质不错的弟子,加上我身边有黄宝和牛超两个,一共有九人。暂时交由赵进大哥来指挥,修炼‘三才大阵’,我会亲自传授他们一些功夫,以提升应变之力。三位以为如何?” 吴、邓、王三老面面相觑,过了片刻,吴长老叹道:“说来惭愧,其实我们三兄弟也早有此意,但苦无良策。难得帮主能想到这一着,属下佩服!”王长老接口道:“这二十年来本帮安逸惯了,大家都长进不足,以致积弊甚深。那日筷子兄弟来总舵捣乱之事,我老王至今还心有余悸呢。帮主,现下帮中是您主持大局,尽管吩咐属下便是,还商量做甚?”邓长老也微笑称是。 秦川盘算已久,原以为三老会对自己提出异议,没料到三人自被天道盟掳获并大加折辱之后,深知百戏帮生死安危,尽系于这位少年帮主一身,心下都对老帮主的安排大为叹服。兼之秦川数次击败天道盟,令百戏帮声威大震,尤胜于老帮主在时。三人对秦川感激之余,更是既敬且畏,自无半点异心。 秦川见三人如此,精神一振,当下趁热打铁,微笑道:“还有一事,下一步本座拟安排赵进大哥担当副帮主,令韩索大哥做青龙堂堂主,三位以为如何?” 三老闻言,对望一眼,均已明白,这位少年帮主是想对本帮大加整顿了。 三老本来对年纪轻轻的赵进一下子做了副帮主。职务更在三人之上略感不满,但转念一想,既然帮主心意已决。纵是反对,只怕也无济于事。更何况赵进、韩索二人能力非凡。在帮中素有威信,帮主这一安排,倒也并非全无道理。 三老告退后,秦川又召见了赵进、韩索、元福等人。 秦海见一大早百戏帮众人都围着秦川议事,心下老大不耐,便说要回中原镖局练剑,不顾秦川挽留。径自辞出,纵骑而去。 秦川处理完帮务,待众人散去后,静思一会。缓步走出议事大厅。刚跨出门槛,忽然眼前一亮,只见易婉玉笑吟吟的俏立在天井之中,穿一身淡绿衣衫,衬得娇脸如花。明艳照人。 秦川心下暗叹:“玉妹端的越来越美啊!”微微一笑,问道:“怎么不进去?”易婉玉摇头一笑,轻声道:“你有正经事要办,我不想打扰你!” 秦川报以一笑,走到她面前。忽然心中一动,道:“双蜂神出鬼没,可惜又跟丢了。玉妹,我们一时未必能抓到他们,你报仇之事……”想起她父仇迟迟未报,也自替她忧急。 易婉玉浅浅一笑,柔声道:“川哥哥,你别再为我的事费心了。其实我自从斩了仇天蜂一臂之后,报仇之念已淡了许多。佛家有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相信汉中双蜂恶贯满盈之日也不会太远。川哥哥,你初担帮主大任,也要操心不少事,别累坏了身子,不如我陪你散散步吧?” 秦川知她是体贴自己,心中一甜,点了点头。 二人相顾一笑,均不再说话,携手转过回廊,来到花园,挨着身子伏在栏干之上,瞧着小溪之中的金鱼。 秦川又抬头打量着这栋豪宅,凝目瞧着远处一丛修竹,心道:“这些金鱼游来游去的,倒是自由自在多了!”想到这里,不由得轻轻吁了口气。 易婉玉纤手忽然紧紧握住他手腕,明眸流盼,微笑道:“川哥哥,你做了两帮之主,普天之下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之极,你却在此望鱼兴叹。我瞧你呀,恨不得化身为鱼,优哉游哉!” 秦川一呆,侧头望着她脸,见她一双明澈似水的凤眼瞬也不瞬的凝视着自己,目光中深孕情意,霎时之间,他心头一热,伸手搂着她细软的腰肢,轻叹道:“还是玉妹知我!” 易婉玉偎倚着他肩膀,一张俏脸微微抬起,微笑道:“川哥哥,若非你挺身而出,担当这个帮主,百戏帮只怕早已分崩离析,何谈发扬光大?当日听灵渡方丈谈论佛法,我倒是觉得,你的所做所为,符合天道之行,乃是极大的善因,自有极大的善果。” 秦川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易婉玉浅笑嫣然,道:“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你数度出生入死,救了这么多性命,却无半点私心,应是福泽极厚之人。如今你做了万人景仰的两大帮的帮主,号令天下群雄,对抗奸邪,所走全是侠义正道。川哥哥,你真的是个称职的好帮主!” 秦川默然不语,心想:“我本来只想仗剑天涯,做个无拘无束、逍遥快活的江湖散人,浑没料到会遇到卓玛、玉妹、沐前辈父女、百里伯伯、东方权、唐剑等人,如今又阴差阳错做了两帮之主。”瞧了易婉玉一眼,又想:“玉妹知道我不怎么喜欢这些,却这般劝慰于我,可谓用心良苦。秦川啊秦川,得此红颜知己,你该知足了!” 他半日来处分帮务,颇感厌烦,但经易婉玉言笑晏晏,一番妙语解颐,心绪不觉大畅。 易婉玉见他嘴角露出笑意,眉头舒展开来,便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柔声道:“川哥哥,你若还是嫌闷的话,不如我陪你到洛阳城中走走?” 秦川摇头道:“还是不去了。我要好生研究一下本帮的百戏秘笈,以便日后遇到合适之人,将百戏帮的功夫发扬光大!”顿了一顿,问道:“那套旋风剑法,你修炼得怎么样了?” 易婉玉摇了摇头,俏脸一扬,微笑道:“暂时不告诉你!” 秦川笑道:“你冰雪聪明,悟性又高,实在是习练这套剑谱的不二人选。我猜你练得也该差不多了!” 易婉玉眼珠转了几转,目光中闪着狡狯的光芒,浅浅一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也!”秦川便不再问,微一凝思,皱眉道:“我现下固然要好好研习本帮的‘百戏秘笈’,更主要的其实便是坐镇洛阳,收拢丐帮和百戏帮人马,会同天下英雄,筹划对抗天道盟大计!” 易婉玉已知百戏帮、丐帮议定的大致方略,微微一笑,点头道:“你在总舵中不动,稳坐中军帐,那也好得很啊。正所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大有太公、武候之风!” 秦川伸了伸舌头,道:“你以为我是诸葛亮、姜子牙啊,哪有这般夸张?”忽然想起昨晚之事,皱了皱眉头,故意气呼呼的道:“玉妹,你以后别再给我弄什么使唤丫环了,我的为人你还不知么?你再如此胡闹,我可要生气啦。” 易婉玉笑眯眯的道:“对不起,是我错了,误将秦帮主当成骄奢淫逸的纨绔子弟了。该打,该打!” 秦川扬起手来,作势欲打,板着脸道:“那我来动手啦?” 易婉玉仰起了小脸,道:“你打过之后,气也该消了。” 秦川低下头去,见她脸庞白嫩如玉,肤色晶莹,双目轻轻闭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胸口起伏不已,吹气如兰,娇美无限,不由得心中微微一荡,情不自禁的侧头在她淡红的嘴唇边印了一吻。 易婉玉“嘤”的一声,娇躯一颤,不觉大羞,忙反手推开秦川,向四下观望,生怕有旁人瞧见。其时偌大的花园之中,哪里还有旁人? 六一 兰女来书(一) ps: 近来确实很忙,工作头绪较多,颇影响小说的进度。下周能否每日一更亦是未知之数,作者会尽力为之。别,求收藏,求订阅,求月票。(这句话是跟其他的起点作者学来的,令大伙见笑啦。其实三江什么的推不推,上榜什么的,于作者而言,真的没多大意义。若强扯,面子耳!) 六一、兰女来书(一) 如此忽忽数日,秦川白昼往返于百戏帮总舵、丐帮群豪落脚之所和中原镖局等处,与秦海、秦江、丘大伦、吴邓王三老、赵进等人或切磋功夫,或商议帮务,或研究江湖形势,晚上则独自于总舵密室之中孜孜不倦的勤修“百戏秘笈”中所载的各项绝技。 那“百戏秘笈”中所载功夫与武林各派颇为不同。他详加钻研之后,但觉其中多数功夫皆以“百戏”为主,举凡寻橦、跳丸、吐火、吞刀、旋盘、爬竿等诸般江湖把戏,与拳脚兵器结合在一起,便成了独步天下的“百戏功”。 他从易婉玉、吴长老等口中得知,这套“百戏秘笈”乃百戏帮历代帮主的独门绝学,极少外传,连本帮长老、堂主等重要人物也只是略识其皮毛。他只道帮规所以如此,多半是因为秘籍自珍,不使外泄。岂知连日修炼以来,始知自己所猜大错特错。 其实道理说来却也简单,只有内外功俱臻化境的武林高手,方可修炼此功。 他想起当日在成都街头与百戏翁交手之时的情景,恍然而悟:“古人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有道理,这套‘百戏秘笈’并非尽由内外功来催动,更有许多肢体磨炼,竿戏、吐火、饮剑、缩骨、柔术、口技、绳技等等。内容包罗万有,博大精深,实在非旦夕可就!当日百里伯伯是受伤后跟我过了一招。现下看来,即便他没有受伤。只怕内力也未臻一流境界,他的外家功夫倒比内功强了许多。嗯,其实百里伯伯也未能完全练成这套‘百戏秘笈’!” 又想:“看来百戏帮中除了我之外,确无一人能修炼这本秘笈。内外功不足而强行修炼,只怕会伤及自身,未得其利,先受其害。”须知他本身功底深厚。又兼通万佛神掌、大风剑法、云龙九式等功夫,所练无一而非上乘武学。 普天下诸般深奥的学问,到了极处,往往殊途同归。正所谓一法通。万法通,对于常人难于登天的“百戏秘笈”,于秦川却已无秘奥可言。 想起这些日子二哥、三哥在中原镖局忙于钻研“云龙九式”,易婉玉在本帮总舵后花园勤修“旋风剑法”,赵进、黄宝等人在演武大厅苦练“三才剑阵”。而自己则于密室之中琢磨“百戏秘笈”,一时人人演武,争相习练拳剑,不由得暗暗觉得好笑。 在他全神贯注的潜心用功之际,丐帮、百戏帮先前派出的探子不断来报。满天云、汉中双蜂等人俱是音讯皆无。 这日早饭后,秦川正在偏厅听取帐房管事报帐时言道,城外山神庙前的帮主任职庆典高台工钱俱已付清。欲待细问,忽见中原分舵舵主韩索和新任玄武堂主刘展鹏联袂而来,报说百花谷庆典高台已筑成,城内外接待事宜亦已备妥。特向帮主交差,并请示是否哪天去踏勘一番。 秦川暗自嘀咕:“一个高台也要这般考究,百戏帮的规矩倒也奇怪。不过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敌暗我明,便去查探周遭地势也好!”微一思索,对刘展鹏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去瞧瞧吧!刘堂主,请你知会三老和诸位堂主、舵主,大伙儿一起去高台瞧瞧!” 刘展鹏当即领命而出,一一通知,不久众人聚齐,随同秦川纵骑如飞,出城而去。 洛阳城外西北十里、邙山脚下的一处山谷之中,适有一座倚山而建的山神庙,荒废已久。连日来韩索便是以此庙为核心,召集帮众,雇匠购物,伐木采石,在庙外起了一座高台,搭了数十座大木棚,那便是清明节大会举行庆典的所在。 韩索自接秦川命令以来,甚是尽职,昼夜赶工,这日已然峻工。此刻所请泥水匠、木匠等工人俱已离去,只有少数百戏帮弟子在收拾清扫。 此时已是仲春,日丽风和,暖意渐浓,秦川站在高台之上,举目远眺,但见嫣红姹紫,遍山遍野都是鲜花奇卉,春光烂漫已极。他不觉胸襟为之一畅,回头对韩索笑道:“韩大哥,这个高台筑得固然甚好,你选的这块风水宝地更是难得,实是大功一件!却不知这地方叫什么名字?” 韩索拱手道:“此间名叫‘百花谷’。托赖帮主洪福,各位长老指点,众兄弟同心协力,属下万万不敢居功!” 秦川微微一笑,寻思:“韩舵主精明能干,又极会做人,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又想:“早知道这里风景如画,该当拉玉妹一起来看。” 连日来易婉玉一个人在后花园中苦练“旋风剑法”,足不出户,只有晚饭时才有空陪他一会儿。 在场群豪也对百花谷大为满意,听得帮主称赞韩索,七嘴八舌的哄笑起来:“韩兄弟眼光厉害,这儿的确是个好地方!”“韩舵主一番心血,这个高台搭得够气派,木棚也搭得够宽敞,倒也难得!”“这是帮主信任韩舵主,才委以重任。”“城内客房、车马等物事,韩兄弟安排的也井然有序,细致周到!” 邓长老在秦川耳边低声道:“帮主,为了防止敌人捣鬼,属下以为,咱们应在邙山一带广布眼线,这高台周围更须严加防守。”秦川点头道:“不错,此事就偏劳邓兄安排,总舵四堂人手任你差遣!”邓长老躬身道:“属下遵命。” 秦川和群豪连日计议,此次帮主接任庆典,武林各派人士自必不少。而百戏帮作为唯一打败过天道盟的帮派,为雪此奇耻大辱,沐长风、莫非邪、满天云等邪派人士极有可能趁机前来寻衅生事。到时正邪两派势必一场恶斗。而众人所在的高台多半便成为主战场。 秦川想起届时双方刀光剑影的生死相拼,场面定是惨烈之极,脑海中不由得浮上九里山下古战场的情形。暗暗心惊:“正邪相争,由来已久。但何者为正,何者为邪?沐、莫等人固然可恶,他们的众多手下却大多都是无辜的。而丐帮和百戏帮的兄弟到时也死伤难免,说来又是一场武林浩劫。唉,若能避免伤亡,该有多好!” 正想得出神,忽听得远处山坡后隐隐有叮叮当当数下兵刃相交之声。又听得几人惨叫之声,秦川脸色微变,问道:“怎么回事?” 他内功深湛,耳力奇佳。将前方打斗之声听得真切,百戏帮群豪却无此修为,均茫然不解。秦川向众人摆了摆手,轻轻一跃,飘身下了高台。展开“云霄飘一羽”轻身功夫,向山坡处奔去。 众人见帮主身形如箭离弦般窜出,飘忽而去,何曾见过如此神妙的轻功身法,登时瞧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秦川奔到近处,只见山坡后一个青衣罗帽的汉子仗剑狂舞,和六名黄衣人厮杀得正狠。晃眼附近山坡之间,横七竖八的躺着二十来具尸体。 秦川忍不住“咦”了一声惊呼,却已认出那使剑的青衣汉子并非别人,正是沐家的仆役沐超。当日在边院镇外接走沐青兰的,便是此人。只是此刻他已浑身血迹斑斑,脸上肌肉扭曲,神情狰狞,挥剑之际,脚下一跛一拐,步履维艰,剑法虽精,但已散乱无力,显然受了重伤。 而与他拼命的六名黄衣人秦川也不陌生,正是黄蜂帮的高手。只是仇天蜂、仇地蜂两兄弟却不在其中。 秦川凝目一瞧,果见地上死尸一色的黄衣劲装,赫然全是黄蜂帮弟子。 沐超斗然见到秦川,精神大振,大喝声中,又挺剑刺死二人。但他同时也被一人矮身欺近,一刀砍断左腿,血流如注,翻倒地上。 秦川大惊,浑没料到武功高强的沐超竟会落得如此惨状,又见余下四名黄衣人刀剑齐出,意欲结果沐超性命,当即纵身窜上,双足飞起,使出“狂风落叶腿”连环横扫,将四人同时踢得倒飞而出,滚倒在地。 秦川弯腰去扶沐超。不料沐超急忙向外打了个滚,嘶声道:“秦相公,别,别碰我。我身上有毒!” 秦川一愕,惊道:“沐管家,你怎会在此?” 沐超嘴中流血不止,强忍痛楚,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递给秦川,惨然一笑,道:“我奉我家小姐之命偷偷来洛阳给相公投书,中途被黄蜂帮的这群兔崽子们暗杀。我,我中了仇地蜂那王八蛋的毒针,活不了了!” 秦川听他说话气力不支,忙道:“你失血过多,先别说话,我设法帮你诊治!” 沐超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中了蜂尾针,又动了真气,毒气攻心,治不活啦。秦相公,我家小姐被老爷困住了,她很好,就是念念不忘相公。我虽遭了双蜂暗算,却也杀了黄蜂帮不少人,也够本啦!哈哈!”说到这里,突然大吼一声,双腿一挺,口中喷血而亡! 秦川大惊,伸手探他鼻息,果已气绝。 这时百戏帮群豪已陆续奔到。王长老一把抓住一名黑衣人肩头,喝问姓名,是受何人所派。那黑衣人大笑一声,身子一阵抽搐,便即气绝,竟已服毒自杀。再看其余三人时,也是同样如此。 秦川心想多半是沐青兰派沐超来送信之后,被沐长风发觉,这才派汉中双蜂一干人等前来截杀。想起这沐超对沐青兰一向忠心耿耿,实是一位义仆,不期惨遭横死,不由得嘘唏不已。 六一 兰女来书(二) 六一、兰女来书(二) 吴长老等检查众尸首一遍,看看有无活口,却是一无所获。 秦川把沐超与沐长风父女的渊源说了,举起手中之信,叹道:“沐管家是为了把他家小姐的信送到我手中才不幸惨死的!” 吴、邓、王三人均知沐青兰与秦川的情事,三人对望一眼,吴长老道:“帮主,既是沐大小姐派这位沐管家送信给你,属下以为,沐长风定然会有防范。” 秦川一怔,知道三老都很想知道信的内容,当下拆开信来。但见一张素笺上写着几行簪花小楷,文笔雅致秀气,确是沐青兰的笔迹。奇怪的是,展开来读时,却只有三句诗文: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吴、邓、王三老偷眼一瞧,并无沐长风等人的讯息,不由得同时吁了口气,甚感失望,随即脸上又露出莞尔之色:“沐大小姐定是思念帮主得情不自禁,才写了这三句诗来,表达思慕之忱罢了。” 三老原指望信中能提及沐长风等人的线索,没料到却只是一对热恋中少年情侣的深情表白,又见帮主嘴角含笑,一脸的柔情蜜意,便即悄悄向群豪打了个手势,令众人退开。 秦川忽道:“把这些尸体觅地掩埋了罢!虽然黄蜂帮跟咱们是仇敌,但人死万事休,莫使白骨露于野!” 秦川在沐超坟前拜了几拜,这才率众离去。 回到总舵,秦川在书房中坐定,细细品读着那张素笺上所写的三句诗文,脑海中闪现的尽是一位妙龄女郎的丽色容光。一颦一笑,那自然是沐青兰了。 想起沐青兰这三句话中的缠绵之情,相思之意。不由得黯然*,恍恍惚惚的独坐半晌。胸中愈加颠倒难以自已。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得脚步轻盈,一人来到书房外,轻轻扣门。 秦川这才惊觉天色已黑,微一定神,应道:“是玉妹么,进来吧!” 易婉玉推门走进书房。伸手从烛台的托盘上拿起火刀火石和纸媒,打着了火,点亮了蜡烛,轻声道:“川哥哥。没打扰你吧?”秦川摇了摇头,无精打采的望着她俏脸,缓缓把信纸交给了她。 易婉玉嘻嘻笑道:“这时沐姐姐给你的情书,给我做甚?”竟不接信。 秦川见她笑靥如花,显得甚是欢畅。心中一动,握住她纤手,把信张在她面前,道:“兰妹有信来。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能知道她过得很好。我也安心了。”微微一顿,迟疑道:“玉妹,你,你不会不高兴吧?” 易婉玉横了他一眼,将身子软洋洋的偎依在他身边,微笑道:“怎么在你心里,我便如此小气啊?” 秦川哑然一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吃醋呢!”易婉玉哼了一声,撅嘴道:“就算吃醋也该是兰姐吃啊!你的人便在我身边,触手可及,而兰姐她却跟你‘我住长江头,你住长江尾’,险些快要生相思病了。川哥哥,你就别再胡思乱想啦!” 秦川伸臂拥着她娇躯,叹道:“若是兰妹也在,不知该有多好!” 二人互相偎依着坐在书桌上,耳鬓厮磨,一时之间均不再作声。过了好一阵,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响,却是两名婢女提着食盒前来送饭。二人相顾一笑,这才慢慢分开。 易婉玉向秦川浅浅一笑,道:“知道你瞧信是瞧不饱的,是我安排她二人来送晚饭的,不介意我陪你吧?” 秦川这时腹中早已饿得咕咕直叫,勉强笑道:“有佳人作伴,求之不得!” 待那两名婢女摆好酒菜离去,秦川早饿得紧了,埋头大吃大喝起来。 他正吃得畅快,一抬头间,瞥眼见易婉玉拿着那张信纸,秀眉微蹙,一张俏脸上流露出不胜钦佩之色。 这封信秦川已瞧了半日,自然不会有什么奇异之处,但他见易婉玉如此神情,便一口气将半碗鸡汤喝完,放下汤碗,问道:“怎么啦,发现什么了?” 易婉玉摇了摇头,忽然嘴角一歪,把信交给了秦川,道:“川哥哥,你再瞧瞧这三句诗!” 这三句诗第一句出自春秋时的《诗经》,第二句是宋人李之仪的《卜算子》一词,第三句是南朝时的《孔雀东南飞》。三句诗都不难懂,俱是写男女之情,自是毫无疑问。 秦川自然明白诗中之意,但经易婉玉这么一说,他细细一想,登时眼睛一亮,恍然大悟:“我跟玉妹、兰妹订亲之事早已轰传江湖,沐前辈等人自已知晓。兰妹跟他爹在一起,她若想在她爹爹眼皮底下跟我通信,她爹爹那一关自然难过之极。但她若是写几句情话,倩人送交我手中,沐前辈却也不便拒绝。嗯,多半沐超送信之事是沐前辈默许的,而汉中双蜂后来闻讯后,唯恐沐超多嘴泄露他们的行藏,这才动了杀机!” 易婉玉见他如此神情,笑眯眯的道:“川哥哥,你的这位兰妹妹不只是美丽绝顶,更是聪明绝顶的妙人儿。我猜这张信纸沐长风决计看过,甚至兰姐便是当着她爹的面前所写,直接交由沐长风信任的人送到你手中。” 秦川点头道:“倘若如此,那这三句诗文看似没什么,其实多半另有玄机!” 易婉玉伸出一根白白嫩嫩的小手指抵着右颊,似笑非笑的瞧着秦川,目光中露出一丝又调皮又妩媚的笑意,却不接他话头。 秦川知她已猜出端倪,心头一热,当下再捧着那三句诗来读,讪讪的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诗多半是说她已知我要娶她的江湖传言,愿意与我相偕以终。‘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其实兰妹的本意应该是前两句‘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说到这里。伸手搔了搔头皮。 易婉玉见秦川脸有茫然之色,轻笑道:“你的兰妹妹这里所说的长江。自然应是九曲黄河了。这‘江头江尾’什么的,自然是‘河头河尾’了。川哥哥,如果咱们现下所在的洛阳算是江头,那你说兰妹极有可能在何处?” 秦川一惊,脱口叫道:“难道是郑州?” 易婉玉摇了摇头,轻笑道:“‘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唉。我真的很佩服兰姐姐,在她爹爹眼皮底下,居然能有如此急智,想出这个绝妙的传讯之法儿!” 秦川缓缓坐下。叹道:“原来最后这句话才是紧要所在。她是在告诉我,她现下在洛阳东南方向……”霍地站起身来,背负双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易婉玉噗哧一笑,连连摇头。道:“川哥哥,你再这么走来走去,走得我头晕眼花,受不了了。”秦川一笑,仍不停步。 易婉玉忽又伸出白白嫩嫩的纤手。向秦川招了招,道:“这样罢,咱们俩一人在桌上写出一个地名,且瞧瞧能不能猜出个结果来?” 秦川此时大体已心里有数,但终究不敢确定,听易婉玉这么一说,当即站定身子,喜道:“好啊!”便欲走近。易婉玉摆摆手道:“你先别动,等我写完再过来。不准偷瞧啊!”秦川微微点头,笑嘻嘻的道:“好,我不瞧便是。你快写罢。” 易婉玉从笔架上取出一枝狼毫笔来,在宣纸上一挥而就。她写完之后,便将宣纸翻转,仍然放在书案上。 秦川这才笑眯眯的走近,接过了笔,摊开另一张纸,也是一挥而就。 易婉玉在旁瞧了,登时格格娇笑个不停,直笑得花枝乱颤,直不起腰来。 秦川急忙翻开她所写的信纸,一看之下,却也不禁笑了起来。 原来二人所写的竟是一模一样,赫然便是“少林寺”三个字! 须知洛阳东南方向便是登封县、少室山之所在,他二人多次往返所经之地。而沐长风父女极有可能去的所在,登封县境内唯有少林寺了。 秦、易二人笑了一阵,四目交投,既因心有灵犀而惊喜不胜,更为猜出难题之后畅快难言。 易婉玉伸手轻轻握住秦川手掌,长长吁了口气,道:“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感到哪儿有些不对劲,却一直都没想明白。开始我还以为是自个儿过于担心桑姐的安危了,现下我才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 秦川心中一动,道:“你是说那日我们正准备前往少林寺拜见灵渡方丈,却因丘副帮主、元兄弟同时传出洛阳有线索之故,所以才急急赶回来,以致平白错过了少林寺之行!” 易婉玉缓缓的道:“应该是有人不愿意让我们去少林寺,才故意使然!” 她这话一出口,秦川便是一惊,失声道:“原来如此,否则何以一直音讯全无的汉中双蜂、满天云会突然在洛阳一带现身?那便是调虎离山之计!” 易婉玉秀眉微蹙,道:“川哥哥,若真如你我所料,只怕少林寺各位高僧可大大不妙了!” 秦川愈听愈惊,道:“不会吧?少林寺高手如云,灵渡方丈的功夫那日你也见识了,未必便在沐长风之下!” 易婉玉摇了摇头,叹道:“傻哥哥,有道是‘君子可欺以方’,灵渡方丈是高僧大德,自然是一位谦谦君子,却哪里是奸诈小人的对手!”顿了一顿,啧啧道:“沐长风果然不愧为一代枭雄,深明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为安全。他中了唐门的毒,按说理应找一处远离中原的荒山大泽好好疗养,没想到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偏偏藏匿在中原武林最核心的少林寺中。妙哉,妙不可言!” 秦川想起沐青兰所说灵渡方丈昔日曾救过沐长风之事,叹道:“希望沐前辈不要伤害少林诸位高僧,恩将仇报,可是会令天下人耻笑的!” 当下转身便欲出去。易婉玉急忙拉住他手,问道:“你去哪里?”秦川道:“我要把这件事告诉丘大伦和赵进、吴长老他们,让丐帮和百戏帮早作应对,设法去驰援少林寺。” 易婉玉道:“川哥哥,适才只是咱俩的猜测,未必正确。再说,即便猜测无误,少林寺落入天道盟手中只怕成定局,这么多天过去了,沐长风对那些大和尚是杀是剐,只怕也难以改变了。” 秦川一怔,不禁忧形于色,皱眉道:“难怪近来江湖极少听到少林派的动静,原来……”叹了口气,又道:“只盼沐前辈能手下留情!”易婉玉握紧他手,微笑道:“川哥哥,你放心,我敢向你保证这次少林寺众高僧平安无事。” 秦川怔怔的望着她脸,问道:“为什么?” 易婉玉微笑道:“一是因为少林灵渡方丈于沐长风有救命之恩,沐长风再狠毒,也不会公然恩将仇报,做出令天下英雄齿冷的事情;二是沐长风中了唐门暗器,潜伏少林寺之中旨在疗毒养伤,自然不愿节外生枝,惊动武林中人;三是少林派向来与世无争,慈悲为怀,全无害人之心,于沐长风而言并未见得有多大威胁。四是……”突然住口,不再说下去。 秦川正听得出神,忽见她一张俏脸微微抬起,侧头瞧着自己,笑容满面,烛光照映之下犹如一朵玫瑰花儿忽然绽放,娇艳动人。他本欲追问下去,但见她丽色无双,吹气如兰,一时竟看得呆了。 易婉玉笑了笑,伸手在他鼻子上轻轻一捏,道:“川哥哥,这第四个原因么,还是由你自个儿来说吧?”秦川这才回过神来,一凝思间,点头道:“是了,四是有兰妹在她爹爹身边!沐前辈瞧在自己女儿的面上,料来也不会大开杀戒。” 六一、兰女来书(三) ps:如梦令(听风观云) 闲来说剑论道, 怨去吹箫弄潮。 千古有狂客, 且作沧海一笑。 醉了,醉了? 江湖剑影天道。 六一、兰女来书(三) 想到少林寺众僧暂时无虞,秦川这才心头略宽,问道:“玉妹,依你之见,我们该当如何应对?” 易婉玉秀眉微蹙,摇头道:“现下还不清楚沐长风所中之毒到底有多重,复原情况又如何。我也暂时没什么主意。”拉着秦川的手,道:“川哥哥,为今之计,你我最好还是装作毫不知情,只管按时召开清明节大会。难得兰姐对你情深若斯,宁不令人动容?为了保护她,此事你和我都要守口如瓶。对了,沐长风若是痊愈,自会露面,否则便是他还在少林寺中。” 秦川想了想,点头道:“不错,如果我们现下率众杀往少林寺,反而会令天道盟的人对各位大师不利,这叫做‘投鼠忌器’,而且这样也容易让沐前辈猜到是兰妹出卖了自己,岂非令兰妹为难?” 易婉玉小嘴一撇,道:“好一个体贴入微的情哥哥!” 秦川时不时被她这么打趣,早已习以为常,微微一笑,道:“看来,救援少林之事须从长计议,现下我们也只有先按兵不动,一切照旧了。”搂住她纤腰,笑道:“走吧,到你香闺去瞧瞧,考考你的琴艺是否又有进境?” 这半月以来,外出传讯的百戏帮众弟子陆续回到洛阳复命,均报说信已送至各帮派主持手中,都回说定会如期前来洛阳道贺观礼。少林、武当两派掌门都亲自接见,均是欣然应约。 秦川详细询问那两名去少林寺送信的帮众。少林寺中有无异状,是否有俗客在内。二人侧头细想了半晌,却道少林寺内外一切如常,众僧诵经礼佛,晨钟暮鼓,并无不妥之处,亦未见到闲杂人等。 二人告退后,秦川想着再跟易婉玉商议,是否对沐青兰书信推测有误,难道沐长风父女不在少林寺中? 他缓步来到易婉玉所居的小楼前。却只有四名青衣婢女在园中嬉戏,见到秦川,忙敛衽行礼。其中一名口齿伶俐的丫环回道:“启禀秦帮主,玉姑娘一早便去了中原镖局,尚未回转。” 秦川一拍自己额头,这才想起近日自董芷芳有了身孕甚感厌烦,不怎么吃得下饭,且时时呕吐不止。易婉玉知情后便常常只身前往中原镖局探望,陪董芷芳说话解闷。 原来秦江、秦海、秦川三个大男子对董芷芳孕后厌食之事也是束手无笨。虽然请了大夫,却效果甚微。秦、易二人商量之下,决定由易婉玉亲自照料。 且说易婉玉由于江湖上都在盛传“武林第一美人”之说,甚是厌烦。她想起唐剑、上官信、连栋、过逢春等先后因贪图自己美色不逞。转而妒恨秦川,或索战、或寻衅、或背叛、或暗算,明枪暗箭,当真无所不用其极。因此回到洛阳之后。便自深居简出,极少露面。 纵是不得已外出之时,也是坐轿或是乘车。偶尔陪秦川骑马出行。也是头戴风帽、面蒙轻纱,竟不肯露出真容。 秦川对此颇不以为然,劝道:“玉妹,洛阳城中热闹得紧,你只管玩便是,何苦委屈自个儿?”易婉玉摇头道:“江湖多事之秋,我现下不能帮你什么,至不济也不能再连累你。川哥哥,我意已决,你别再劝啦!” 秦川见她执意如此,难以劝说,只好且由得她。心下又是歉疚,又是欣慰,又是感激:“玉妹以前最爱热闹,她是为了我才这样的。” 想到这里,又即想起易婉玉一早便乘了一顶青呢小轿,径自陪三嫂去了。 于是他又分花拂柳,转入前院,迈步来到演武大厅。赵进见帮主驾到,急率黄宝等九名帮众拜倒在地。连日来赵进把秦川亲授的十余招“百戏功”传给了黄宝、牛超等九名弟子,又将本帮的“三才剑阵”详加改进。 须知以秦川此时的武学修为,能够参悟出的这部分“百戏功”,端的是非同小可,赵、黄等人以前所练之功与之相较,威力相差实不可以道里计。 秦川待赵进一声令下,黄宝等九人当即三人分为一组,分作三组,各自挥剑拆解,一时大厅中叮叮当当之声响个不停。剑光闪烁,人影翻飞,练得热火朝天,好不热闹。 待得练功已毕,众人还剑入鞘,一齐向秦川躬身行礼。 秦川微一点头,对赵进道:“赵大哥,从明儿起,且让这九位兄弟各自将所悟的功夫,尽数传给各香堂、各分舵的弟子,希望能在本帮大会之前,让大家都练成这十三招。至于你,从明儿起,我会抽空将新悟出的几招再传给你,希望你勤加练习。” 赵进听秦川这么一说,心下大喜,知帮主对“三才剑阵”演练的结果已经满意,躬身应道:“是,属下谨奉帮主号令!” 离开演武大厅之后,秦川刚回到书房,便见王长老带着二人匆匆而来。 三人拜见秦川已毕。王长老道:“帮主,这两位玄武堂的兄弟奉命前往大风堡传讯,他们带有秦大侠的回信!”说着向二人一使眼色,其中一人忙从怀中掏出信来。 秦川大喜过望,接过书信,问道:“我家里还好么?我爹和丐帮顾帮主正在闭关疗伤,可有进展?” 那二人一齐微笑道:“帮主府上一切安好。秦老堡主和丐帮顾帮主仍在闭关,属下未能见到。属下已将秦总镖头的信交给秦大侠,秦大侠甚是欢喜,还赏赐了属下二人十两银子。” 他二人口中的“秦总镖头”自然便是秦川的三哥秦江,“秦大侠”则是大哥秦洋。 秦川微笑点头,道:“很好,二位大哥辛苦了。”对王长老道:“到账房支十两银子,赏给二位大哥,让他们先歇息两日再说吧。”王长老躬身称是。那二人跪拜谢了赏,兴冲冲的去了。 秦川暗暗摇头叹息:“这些人每日见了我就拜倒在地,俯首听命,拦也拦不住。难怪世人这么争权夺势,如此威风八面,谁不喜欢?唉,这些江湖豪客如此,那些官场中人更是变本加厉,见到上司奴颜婢膝,溜须拍马。一副奴才嘴脸,当真令人做呕!当年陶渊明‘不肯为五斗米拯’,倒真的极不容易。嗯,我既受了帮中众人的跪拜,理当把这个帮主做得更称职一些,才不负众兄弟之望!” 胡思乱想了一阵,忽听王长老咳嗽了两声,搓着双手,支吾道:“帮主。属下,属下有个不情之请,恳请帮主成全!” 秦川一怔,这才想起王长老来见自己是另有目的。却是来求自己为其女做媒之事,微微一笑,道:“王长老不必再说了,只要丐帮的丘副帮主首肯。此事便包在我身上。你且请稍待片刻,一会儿我再去丐帮催问一下!”王长老千恩万谢,说了会闲话。欢天喜地的去了。 原来前日王长老和王夫人老两口拌嘴吵架,便是为了他三女儿说婆家之事。吴邓等人劝了半日,却是愈吵愈凶,王长老脸上甚至被抓了五道血痕,胡子也被揪了一把,好不狼狈。后来邓长老灵机一动,提出请帮主亲自出马,向丐帮丘副帮主求亲。 邓长老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谁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王夫人便上了心,派人打听了丘大伦一番后,大为满意,便逼迫丈夫向帮主央媒。 当时秦川闻言一乐,暗忖做媒乃是好事,当即欣然点头。适值丘大伦和大勇分舵欧阳朴二人来见,秦川便提了此事。丘大伦脸一红,唯唯否否,却给欧阳朴在旁调笑了一通,说道有喜酒喝了。 秦川见丘大伦这条耿直汉子一直抓耳挠腮,满脸胀得通红,略一沉吟,正色道:“丘大哥,你是丐帮的副帮主,也是一条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早该成家立业。这样罢,你先回去好好想想,若果真有意,便来回我,我再回复王长老。”丘大伦急忙点头称是,便拉着欧阳朴匆匆离去了。 哪知一直到今日王长老来催问,却仍不见丘大伦来答复。 秦川想到这里,微微一笑,寻思:“说起来三天过去了,不知道丘副帮主拿定了主意没有,不如我亲自去丐帮问问!即便他不允这门亲事,我好歹也要对王长老有个交待。” 心意既定,忽又想起大哥来信,撕开看时,信封中却有两份家信,背面上一个写着“字谕三弟”,一个写着“字谕四弟”,果然都是秦洋的字迹,却是分别写给秦江、秦川二人的。 秦川展开写给自己的书信看时,信中秦洋说道家中诸事顺遂,请川弟勿念。只是陆秋娘数日前无意中听得江湖传闻,说秦海被“湘西排教”的人暗算,中了剧毒,生死未卜,遂留书于客房砚台之上,于翌日悄悄离开大风堡,现已不知所踪。愚兄已派徐元豹师兄前往洛阳,顺路打探陆女下落,望川弟遣人配合云云。 秦川这才想起秦海中毒之事江湖上已人尽皆知,但却不知是二哥故意为之的诱敌之计。陆秋娘一介弱质女子,为了能见到二哥,明知江湖险恶,却义无反顾的离开大风堡,当真有“虽千万人吾往矣”之慨,这份情义,当真令人好生相敬。 他暗暗叹了口气,心道:“我要把这个消息尽快告知二哥,让他明白陆姑娘的一番心意。至于妈和大哥反对之事,我也要设法帮二哥和陆姑娘一把。”计议已定,又想:“当务之急,还是先去丐帮,再去镖局!” 丐帮众人现下都住在洛阳城东一带。秦川曾经去过几次,自不陌生,当下到马厩牵了红马,招手命守在后门的一名百戏帮弟子过来,嘱咐道:“你去禀报吴长老,命他坐镇总舵。我有急事要去见丐帮的丘副帮主,晚上可能会留在中原镖局。告诉大伙儿不必等我了。”那名百戏帮弟子答应了,恭送帮主出门。 秦川飞身上马,双腿一夹,红马发足向前急冲。晃眼之间,已一骑绝尘而去。 六二、连栋之死(一) 六二、连栋之死(一) 红马一路疾奔,不久即到得城东一处荒宅之前。 几名丐帮弟子远远望见帮主到来,奔到跟前,一齐躬身行礼。秦川知这一带大多数都是丐帮大勇分舵的弟子,便翻身下马,问道:“丘副帮主和欧阳舵主在不在?速速带我去见他们!” 那几名弟子相互望了一眼。当中一名四袋弟子抱拳躬身,大声道:“启禀帮主,丘副帮主和欧阳舵主前日发现敌人的一些线索,正带人前去跟踪,至今未归!” 秦川大感意外,皱眉道:“难怪这两日不见他二人,原来是又有了线索。奇怪,他二人何以不派人告知我?”他见那丐帮弟子所知亦有限,一问之下,另外几人俱也茫无头绪,显然丘大伦、欧阳朴等人去得匆忙,未及详细嘱咐。 秦川略一凝思,向群丐道:“丘副帮主和欧阳舵主一有消息,尽早告知于我!”当下又飞身上马,纵骑返回洛阳城中。 到了城内之时,已是午初,艳阳当空,照得街道青石板路晃眼欲花。秦川只顾放马赶路,毫不停歇,这时不觉有些饥渴起来。 他一勒马缰,红马立时放缓脚步。他坐在马背上抬头望去,但见大街上人声喧阗,车马杂沓,好不热闹。 他边行边看,意欲寻一间面馆,要一碗羊肉面吃。正行之间,忽然晃眼瞥见前方一间酒楼门外一辆马车缓缓停下,车帷掀起,款款走下一人,却是一名身形婀娜的黄衣女子。 那女子细腰如柳,袅袅娜娜的来到酒楼前,她在门槛处稍一犹疑,站定身子东张西望。似是想瞧瞧街上有无熟人,然后才低头入内。 那女子这么一东张西望,面容便即落入秦川眼中。却是一个美貌少妇。然而令秦川吃惊的并非这少妇姿色俊俏,而是此女竟然是素识。那便是松云庄少主过逢春的妻子。 秦川微觉诧异:“原来是过少夫人,说来我该叫嫂子的,她却怎会在洛阳?”见过少夫人显然并未留意到自己,便即一跃下马,随手系在客栈前的垂柳边。心下嘀咕:“既然过大嫂在此,那过逢春想必也在附近。说起来他夫妇俱是二哥的朋友,按理说我该当跟他夫妇打个招呼吧。” 当下大踏步进了客栈。来到大堂四下张望,想瞧瞧过逢春夫妇坐在哪一桌,也好上前问候。但他自楼下找到楼上,却没能见到他夫妇的人影。 酒楼中的一名店伴一直跟踪着他。见他只是楼上楼下的四处张望,并不点菜,登时拉下脸来,问道:“客官,你到底是喝酒呢。还是住店?” 秦川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在那店伴面前晃了晃,道:“小二哥,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一两银子便是你的了!” 那店伴立时满脸堆欢,伸手接过银子,笑道:“公子爷莫非是找适才那位又标致、又风骚的黄衫娘子?” 秦川一怔,想起过少夫人确是身穿黄衫,便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找她?” 那店伴甚是得意,摇头晃脑的道:“我瞧公子爷一进店来,既不吃饭,又不要房,楼下楼上的乱找一通,想必是在外面见到适才那位娇滴滴的美娇娘了。嘻嘻,你不是找她,却又是找谁?” 秦川摇了摇头,心道:“敢情他把我当成见了美女便想胡来勾搭的轻薄好色之徒了。”当下也不解释,脸一板,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哪儿?” 那店伴一吐舌头,笑了笑道:“看在银子的份上,便告诉你吧,美人就在后边院子西北角二楼最里面的第三间房中!”秦川拔足欲行,那店伴一把扯住他手臂,急道:“慢着,慢着!” 秦川问道:“怎么啦?”店伴道:“我且问你,你是不是跟昨儿的那位相公是一伙的?”秦川奇道:“什么相公?”店伴得意的道:“便是那个瘦长脸,尖下巴,眉眼清秀的公子爷了!” 秦川细细一想,这店伴所说的公子爷的模样似乎便是过逢春,便点头道:“我们是朋友,怎么啦?”那店伴一双黄豆也似的细眼上上下下打量着秦川,叹了口气,连连摇头,喃喃道:“自个儿的老婆都看不住,背夫偷汉子,又不敢捉奸,却找个瘦弱的公子哥儿来帮忙,真是……” 秦川直听得莫名其妙,当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觉得这店伴婆婆妈妈,罗嗦之极。秦川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便摔脱他手,斥道:“休要多嘴,快让开,别耽搁我去找他们!”当即大踏步而去。 那店伴望着秦川背影,摇头叹道:“人家老公昨儿都不敢闯进去抓奸夫淫妇,你一个帮闲的,进去不是讨打么!” 秦川耳音何等灵敏,这句话自然听得真切,心下却更是疑惑不解,穿过天井,来到那后院二楼的第三间客房前。但见楼道中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无,不由得站定了脚步。 他搔了搔头皮,委实想不到过氏夫妇竟住在如此僻静的所在,寻思:“我真糊涂,原来过大哥夫妇是在此投店歇息,并非是来打尖吃酒。嗯,那店小二怎地又把过大哥当成奸夫了,当真好笑。” 正欲近前伸手打门,忽听得屋内一阵男女嬉笑之声。只听一个男子声音笑道:“心肝儿,你身上真滑,我等不及了,再让我摸摸看!”随即一个女子颤声而笑,娇喘连连。 秦川听着那女子放肆的笑声,笑得甚为淫荡。他心中却是没来由的一荡,面红耳赤,顿时恍然而悟,暗叫:“啊呀,这可来得不巧,原来过大哥小两口正在做那夫妻间的事情!”霎时之间但觉浑身一僵,小腹中一团火热,犹似炭炉一般。一时间呆立当地,却听得屋内男女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他脑海中蓦地想起易婉玉、沐青兰二女的娇容丽色,更想起数度与易婉玉同床共枕、亲热温存之时的情状,此刻听得过逢春夫妇白昼宣淫的声音,不由得血脉贲张,心跳加剧,霎时之间竟自呆了。 便在这时,又听得楼梯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那店伴声音在楼下叫道:“客官,你又来啦!”只听得一人沉声道:“滚开!”说话间已到了楼梯口处,发疯般径往秦川这边奔来。 秦川这才惊觉,急忙闪身避在一旁,一颗心仍是怦怦跳个不停,暗想:“我这般偷听人家夫妻亲热,真是不该。唉,若让人瞧见了,岂不丢死人了!”将脸转向墙壁,心下有愧,竟不敢向来人瞧上一眼。 便在这时,楼道中那人已奔近前来,飞足踢开房门,砰的一声,冲了进去。 但听得屋内一阵喝叱吵嚷之声,豁啦啦屏风破碎之声,随即是男女惊呼惨叫之声,接着便是乒乒乓乓的激烈打斗之声,乱作一团。 秦川又惊又奇,大感意外,转身瞧时,恰见那店伴正探头探脑的从门口往里张望,忽然大叫一声:“杀人啦!”跳了起来。 便在这时,屋中白光一闪,射出一把飞刀,正钉在那店伴咽喉之上。那店伴只微弱之极的喊了一声,随即扑通一声,俯身倒地,手足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这一番变化来得突兀之极,当真是猝不及防。秦川一惊之下,从绮思中清醒过来,见那店伴已死于非命,当下宁定心神,一个箭步,纵身窜了进去。 他一进房中,抬眼一望,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一名锦袍男子脸上身上血点斑斑,手中长剑兀自滴着血珠,浑身发抖,目光呆滞,怔怔的望着床上一个*少妇。那少妇双手抱头,满脸慌恐之色,雪白晶莹的身子缩成一团,瑟瑟颤抖。而侧倒的屏风之上则躺着一个*男子,浑身是血,胸口、小腹、双腿皆已被利剑重创,伤痕累累,已动弹不得。 而令秦川惊愕不已的是,室内三人俱是相识:手挺长剑的男子正是他要来打个招呼的“松云庄”少庄主过逢春,床上光着身子的少妇却是他妻子过少夫人,而倒在血泊中的*男子赫然便是百戏帮上下正在遍寻不获的本帮叛徒,山东分舵舵主“白衣温候”连栋。 此间惨状却是一目了然:连栋竟然跟过少夫人有私情,二人在此幽会,被过逢春前来捉奸在床。连、过二人大打出手之下,奸夫连栋身中数剑,受了重伤。 过逢春斜眼一睨,看到秦川进来,眼角微微抽搐,却恍若未见,戟指地上连栋,咬牙道:“该死的奸夫,敢偷我老婆,老子把你大卸八块!” 忽地举剑斩落,连栋惨叫一声,躲开不开,左臂连着肩膀已被切下。过少夫人“啊”的尖叫一声,登时晕了过去。 过逢春显然是杀红了眼,当即举剑又砍。秦川这才反应过来,急叫:“住手!”身形一晃,挟手夺过长剑,掷在地上。 过逢春目露凶光,嘶声道:“我杀了你!”一探手,从怀中摸出一柄短剑,又向秦川刺去。秦川侧身一闪,避过剑锋,随即横肩而撞,挺肘击在过逢春胸口“膻中穴”。当啷一声响,短剑坠落,过逢春也即缓缓躺倒在地上。 秦川俯身去探连栋鼻息,见他气若游丝,显然快要活不成了。 六二、连栋之死(二) 六二、连栋之死(二) 连栋瞪大了双眼,口中不住吐血,勉力抬起头来,向秦川苦笑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秦川道:“我适才路过此地,见到过大嫂进来。我本想跟她夫妇打声招呼来着,没料到会撞见你们。” 连栋呆了呆,随即嘿嘿一笑,脸带嘲讽之色,道:“过逢春这小子有如此美貌的老婆还不知足,对玉师妹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日我在郑州客栈之中听他夫妇争吵,才知道此事。我连栋生平最恨有男人对玉师妹不怀好意,便一路暗暗跟了他夫妇来洛阳,甜言蜜语把他老婆弄上了床。哈哈,这小子戴了这么一顶绿帽子,也是报应,活该!” 秦川一怔,浑没料到此事尚另有如此隐情。当日过逢春对易婉玉一见之后便惊为天人,从此念念不忘。他妻子显是不忿,于是二人争执起来,夫妻间便生了嫌隙。不料竟然被心存报复的连栋所乘,做出这等偷情之事来。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场血案居然源于过逢春垂涎于易婉玉的美貌! 连栋虽然暗算过秦川,但他对易婉玉竟如此维护,倒令秦川颇感意外。 只不过他居然利用引诱别人妻子之计来报复过逢春,没想到奸情暴露,以致招来杀身之祸,却也是报应不爽了。 秦川想明白个中原委,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这又何苦?”却见连栋身子一侧,已奄奄一息。 秦川一惊,急问:“告诉我,桑舵主在什么地方?” 连栋苦笑一声,惨然道:“我对不起她,她在城南曲家庄……”话音止歇。一双眼珠睁得圆圆地,就此寂然不动。 秦川探了探连栋鼻息,已然气绝。于是伸手合上他双眼,正自嗟叹不已。忽听一个女子声音轻轻的道:“姓连的死啦?” 秦川闻声转头,见床上的连夫人已醒转,正木无表情的瞧着连栋。 秦川点了点头,叹息一声,心想:“连栋是本帮叛徒,人人欲得而诛之,想不到却是如此一种死法。玉妹若是知道这位师兄之死。想必也十分难过。”本来连栋曾在泰山暗算过自己和邓长老,又是百戏帮的叛徒,但见到他丧身于此,秦川心中却殊无欢愉之情。 过少夫人忽然撑持着坐了起来。将雪白娇艳的身子暴露在秦川面前,媚笑一声,娇声道:“秦公子,你说我生得美不美?” 秦川生平何曾见过这般*横陈的妖娆女子,又听得这裸女如此风情无限、充满诱惑的问话。一呆之下,但觉脑中一阵晕眩,心神迷乱。霎时间热血沸腾,满脸通红,掌心中满是汗水。 过少夫人向他招了招手。媚眼如丝,腻声道:“秦公子,不如以后我跟了你吧!你快过来抱我,好不好?” 秦川只觉得此女声音和眼波之中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魔力,令人如沐春水之中,身心俱醉,神思恍惚,不知不觉向床前走去。他迷迷糊糊的正欲说“好”,突然间机伶伶打了个冷战,猛一摇头,后退一步,暗叫:“妖法!” 当下急忙运起内劲,抱元守一,心神略定,惊骇不已:“幸亏我修炼多年玄门内功,又颇有些定力,否则便会被这女子以美色迷惑,把持不住!好险,好险!” 过少夫人见秦川明明已被自己施展色相功法挑逗得快要上床来,突然间又面色一端,便即目光清澈,更无半分淫邪之色。她愈看愈惊,脸上媚笑渐渐消失,心下惶恐不安,霎时间脸色大变。 须知她这种以美色引诱男子之法叫做‘狐媚术’,本是极淫邪、极阴毒、却又极耗真元的法门,兼之她又是个颇有姿色的美女,本来便是不用此术,也极易令男人迷乱颠倒,乖乖就范。按说她这极具勾魂摄魄的妙招一出,在她冶艳之极的媚态之下,实足以令端士变为淫徒,圣贤亦成禽兽。 但是偏偏用在秦川身上,并未见多大功效。而她却因耗力过度,心神剧震,一阵恍惚,脸色越发苍白。 秦川运用项挺所授“破心之术”, 意守丹田,长长出了口气,只觉浑身冷汗,几欲虚脱,暗叫:“惭愧,侥幸!”渐渐灵台清醒,向过少夫人怒目而视,道:“你,你居然用妖术害我,你这女人好歹毒的心肠!” 过少夫人被他正气凛然的目光一瞪,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只觉遍体皆酥,心中更是神思狂荡,便似翻江倒海一般。突然间喉头一热,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她叫苦不迭,知是邪功反噬自身,害人不成反害己,忍不住大哭道:“糟糕,我的‘狐媚术’被你废掉啦!” 秦川哼了一声,道:“这种邪门歪道的妖术,留在世上,不知道要祸害多少无辜男子?” 过少夫人只道秦川想要除掉自己,呆了一呆,忽然脸现惊恐之色,翻身跪在床上,颤声道:“你,你别杀我,我不想死!”见他沉着脸,似是不为所动,又哭道:“我,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 秦川见她光身露体的这么一跪,形象着实不雅,不由得脸一红,急忙背转身子,沉声道:“我不杀你,你先穿上衣服再说!” 连少夫人哭了一阵,又默然半晌,叹道:“你果真是个正人君子,想不到世上还真有你这样的好男人!‘武林第一美人’能跟你,是她的福分!” 她不知为何,忽然脸上一阵发热,拉起锦被盖住自己身子,又探手捡拾衣服,在秦川面前,她感到自己再也不敢*相见。 秦川背对着她,耳听得悉索之声,过少夫人急急穿好了衣服,她低低的道:“我好了!” 秦川转过头来,见过少夫人虽已衣衫略整,但仍是披头散发,双颊苍白。乍一看去,犹似戏台上的女妖一般。 过少夫人颤声道:“秦帮主,你。你想怎么炮制我?” 秦川心中早已连转了许多念头,听到此女这么一说。不由得眼前一亮,许多疑团登时解开,冲口而出道:“原来你是七星教的人,难怪你右胸刺着一个朱砂色的北斗七星花纹,那是七星教教徒的独有刺花。对了,你是沐长风的手下!”原来他适才看她*的身子之时,已瞥见那七星记号。登时想起当日跟秦江在洛阳西的梨园中碰到的女杀手袁芳,这才猜出此女来历。 他既知师父项挺已履诺管束七星教中之人不得随意踏入中原武林,而如今身在中原而又有七星教标记的,自然是曾经做过七星教副教主的沐长风的一干旧部下了。 过少夫人本已面无人色。听到秦川这么一说,更是色为之变,颤声道:“你怎会知道?” 秦川摇头不答,沉吟道:“你既是天道盟派去松云庄的奸细,把过老庄主骗去大明湖的也是你。哼。你不但害死你公公,还害死你婆婆,我猜过老夫人并非是受惊吓而死,而是你害死的。是也不是?” 过少夫人脸色苍白,摇头道:“婆婆确是受惊吓而死。沐盟主他老人家让我控制住松云庄。以便日后为他所用。我真的没想过害死婆婆。” 秦川见她失去功力后神情委顿,楚楚可怜,心想:“不知道她此话是真是假。但是无论如何,过大侠之死,确是她一手造成!”哼了一声,道:“你跟过大哥在郑州客栈争吵之时,连栋在外偷听,想必当时你已发觉!” 过少夫人瞧了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过逢春,惨然一笑,道:“连栋自以为风流倜傥,丰采迷人,却不知我早已见惯了这种绣花枕头。我是故意让他得手的,把身子给了他,也是为了报复我相公。”她叹了口气,苦笑道:“盟主答应过我,只要逼得松云庄就范,就让我好好跟相公过日子。只可惜相公心里只有‘玉美人’,无论是酒醉之中,还是说梦话之时,他,他口中都只念着她一个人的名字。” 说到这里,她双目微闭,叹了口长气,脸上充满了苦涩之意。 秦川心道:“自己丈夫心里一只想着别的女子,也难怪她会起怨怼之念。”但听得过逢春如此念念不忘于易婉玉,心下也颇感不舒服。 忽又想起一事,问道:“以过大哥的武功,根本不是连栋的对手,却能将他杀死,这里是不是有你做的手脚?” 过少夫人涩然一笑,摇头道:“相公今晨趁我熟睡之际,偷偷在我胸前涂了一种可以致人内力全失的麻药,名叫‘极乐散’。他知道我会来跟连栋私会,但又自知非其对手,才出此下策。其实我是装睡的,我知道会有这个结局。” 秦川不觉皱起眉头,寻思:“连栋固然该死,过大哥此举也殊不光明磊落。真个来捉奸,便应明刀明枪的来拼命是了。嗯,难怪那名店小二说昨日见他来过,原来他自知不敌,不敢来跟连栋放对厮斗,才出此下策。”他眼光望着过少夫人,又想:“原来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这女子所为!她的心计之深,当真好生可怕!”不禁惕然心惊。 过少夫人见秦川脸色难看,只道他又要处置自己,不由得心中打了个突,这当儿自是保命要紧,忙道:“其实连栋和我都是沐盟主派来洛阳的,以观礼的嘉宾身份混入百戏帮帮主接任庆典之中,以便从中策应!” 她这话一出口,秦川脸上不禁变了颜色,惊道:“来洛阳策应,如何策应?你们想怎样动手?天道盟到底有什么阴谋?” 过少夫人尚未答话,忽听得外面脚步声响,远远有人叫道:“洛阳府周、吴、郑、王四大捕头在此,休放了杀人凶徒?” 秦川一惊,当即一个箭步,跃出客房。但见距门外十余步的楼梯口站着四名气势汹汹的衙役,手持铁尺单刀,挤在楼道间,却不近前,只把铁链铁锁抖得当啷当啷乱响,乱嘈嘈的叫嚷不止。 秦川低头一瞧,门槛处那名店伴的尸体尚有一半露在门外。想是被人发觉后报了官府。他向四名捕快一抱拳,说道:“四位差大哥,里面还有一具死尸。两名杀人凶手已被制伏。你们不妨进来瞧瞧!” 他现下身为百戏帮帮主和丐帮帮主,自然明白江湖帮派与官府之间的关系。那便是不即不离。井水不犯河水。 须知朝廷有朝廷的法度,江湖有江湖的规则。只要不是重大触犯国法、犯上作乱之事,官府于寻常江湖恩怨纠葛往往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但此刻客栈中已有两命,秦川又被四名衙役亲睹在命案当场现身,自然须到洛阳府衙分说明白,撇清干系。 他知百戏帮总舵便在洛阳,听得帮中诸长老、舵主、易婉玉等说过。江湖事江湖了,官家事官家办,最好不要互相招惹。但是此时已难以脱身,全怪自己反应迟钝。只有到了官府解释清楚,方才不致惹上官司。 不料他等了好一阵,那四名衙役却对他这个人恍若未见,对他的言语恍若未闻。四公人仍然是不住口的顿足叫嚷,手中铁尺单刀、铁链镣铐乱晃乱摇。声势惊人,直叫:“莫放了杀人凶手!莫放了杀人凶手!” 秦川心下微觉奇怪,这四名衙差叫得虽凶,却无一人上前半步,也不答理自己的话。莫非是怕自己是个江洋大盗,不敢来拿? 他被四人叫得心烦起来,双眉一轩,喝道:“你们身为官差,不来捉拿杀人真凶,却在这里鬼叫什么?真凶便在客房之中,已被我制伏,还不快去锁了!” 那四人面面相觑,脸上均有惶惑之色,不但不上前,反而后退了一步! 秦川越发诧异,心道按说公差奉命办案,应当是勇往直前,雷厉风行,这四人却虚张声势的乱叫一通,遇事即退,实在是咄咄怪事! 便在这时,忽听得远处一声冷笑:“秦帮主,这几名衙差是被老夫要胁而来的,想不到吧。哈哈!”却正是“断肠剑”莫非邪的声音。 秦川知莫非邪所使的乃是“千里传音”之术,微微一惊,便即提气窜出。那四名衙差但觉眼前一花,早已不见了人影。四人发一声喊,纷纷往楼下夺路而逃,哪里还敢多呆片刻? 秦川抢先奔下楼梯,窜到门外,纵身跃上楼顶,举目眺望,却哪里还有莫非邪的人影? 他心念电转,猛地一跺脚,叫道:“糟糕,中计啦!”又返身折回客房,但见连栋、店伴二具尸身犹在,过逢春夫妇却已不知所踪!他细细观察,果见头顶屋面有异,提气跃上横梁,右手一推,豁拉拉一声响,屋瓦、泥灰、竹片簌簌而落,屋顶登时塌落一大片,露出一个大洞来。 他避开落尘,伸手护住头脸,从洞中窜上屋顶,四下观望,仍无人踪,知莫非邪先以四名衙差迷惑自己,再以冷笑引开自己,待自己走开,他悄无声息地将过逢春夫妇从屋顶洞口带走,从容离去。 这时客栈之中已经大乱,人人叫嚷着出了人命。秦川知此处已不可留,飞身跃出,悄悄地来到客栈门外,牵了坐骑,垂头丧气的来到中原镖局。 三兄弟来到秦江书房中坐了。秦川喝了一口热茶,急急把客栈发生的经过始末对两位哥哥说了,自责道:“我真没用,居然上了莫非邪的当!” 秦江微笑道:“这也怪你不得。莫非邪以有心算无心,设计得倒也巧妙。只不过,川弟你的反应还是有些迟钝!依我看来,莫非邪多半是来接应连栋和那位过少夫人的,他定是没料到会撞见你。只是此人倒也应变奇快,灵机一动,竟抓了四名官差来骗你。嗯,此人系魔教出身,难怪如此胆大妄为!” 秦海伸掌在桌上重重一拍,咬牙切齿的道:“想不到过大哥英雄一世,其子竟如此不肖!那个过少夫人看上去知书答礼,贤良淑德,没料到她生着一副蛇蝎心肠,居然是沐长风派去的内奸。便是这贱人害死了过大哥和过大嫂夫妇!唉,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红颜祸水,‘松云庄’毁在这贱人手中了!” 霍地站起身来,破口骂道:“直娘贼,看来沐长风这厮是蓄谋已久,志在吞并松云庄。我若见了这个狗贼,定要一剑杀了他!” 秦川心中一动,从怀中掏出书信,交给了秦江。 秦江看完了信,道:“大哥在信中吩咐我们联手对付天道盟。还有便是让我照顾好芷芳,说娘一听说快要做奶奶了,高兴得不得了,让我带芷芳回大风堡静养身子。” 秦川想到母亲听说要做奶奶后的样子,笑了一笑,转头见秦海兀自怒容满脸,显是对过千帆夫妇之死耿耿于怀,急欲杀了沐长风、满天云、过少夫人等凶手,他忽然想起秦洋信中内容,便道:“二哥,陆姑娘不见啦!” 秦海怔了一怔,随即惊道:“怎么回事?”秦川便把秦洋的信交给了他。 秦海读了信中内容,以手击额,喃喃道:“她竟为了我,留书出走!她,她会去哪儿?”他紧紧抓着那信笺,不停地在书房中走来走去。 秦江和秦川对望一眼,均想:“二哥真的极在乎陆秋娘!” 秦海连转了几个来回,忽然站定身子,向秦江、秦川二人道:“江弟、川弟,我要去找陆姑娘,不见到她人,我绝不回来!你们保重!” 他是个急性子,说走便走,浑不理会秦江、秦川二人的劝阻,跨步到了院中,身形一晃,跳上了屋顶。待得秦江和秦川追到天井之时,秦海却已去得远了。 六二、连栋之死(三) 六二、连栋之死(三) 秦江耸耸肩头,苦笑道:“二哥一向如此,来去如风,他认准的事儿谁也拦不住。算了,咱们先进屋吧!” 秦川想起连栋临死前的言语,忙道:“三哥,百戏帮有急事,我要带婉玉回去,今晚就不留在镖局陪你说话了!” 秦江一怔,微一沉吟,点头道:“不错,贵帮帮务要紧!易姑娘在内堂陪你三嫂呢,我帮你请她出来吧!” 易婉玉一听秦川说到桑青虹有了下落,当即二话不说,急忙拉着他便走。 二人并肩出了中原镖局,快马加鞭,径向城南急驰而去。途中二人做了百戏帮的“寻橦”记号,又发射了百戏帮的火箭信号,料来帮中弟子看到帮主急令,自会通知三老,大队人马不久便会赶来。 其时日头已偏西,微风阵阵,颇有凉意。洛阳城南郊麦苗青青,放眼望去,见有三两个农夫正在田间挥锄耕作。 两乘马沿着一条田畔小径,衔尾疾驰。秦川见易婉玉仍嫌奔得慢了,兀自挥鞭策马,知她急于救回桑青虹,便道:“玉妹,连栋又不在那曲家庄,桑舵主应该没有危险,你也不必太过心急!” 易婉玉回头望了他一眼,道:“川哥哥,你可知曲家庄是什么地方?” 秦川摇头道:“不知道。你说吧?” 易婉玉叹了口气,道:“那是百戏帮曲长老的地盘!” 秦川一惊,这才想起,先前曾听易婉玉和邓长老等人提起过,那曲长老名叫曲广,乃百戏帮上上一代翁帮主的师弟,亦即上一代帮主百里艺的师叔。本来当年翁帮主离世之时。此人极有可能接任帮主之位,谁料翁帮主最终却指定了百里艺。此人自是不服,一怒之下。离开百戏帮,隐居在曲家庄。从此不再涉足帮务,誓与百戏帮老死不相往来。百里艺数次登门求见,均被他拒之门外。 他更听得赵进、韩索等人闲谈之时提及,这位曲长老身负“九曲黄河曲家拳”,威名大盛之时,连前任翁帮主、百里帮主均自叹弗如。 不过百里艺做帮主以来,此人倒也未曾出过什么乱子。岂知这次连栋竟尔将桑青虹藏在了他隐居的庄子。 秦川想到此节,心道:“连栋怎么会将桑舵主藏在曲家庄?难道他跟这位曲长老有所勾结?” 易婉玉见他低头凝思,叹了口气,道:“川哥哥。我只怕曲长老不会轻易放桑姐出来!”秦川道:“那是为何?”易婉玉道:“曲长老一直忌恨义父抢了他的帮主之位,桑姐身为帮中舵主,又是义父的徒弟。就怕曲长老对义父之恨犹在,恶其胥余,会对桑姐姐不利!” 秦川略一思索。摇头道:“这位曲长老既是百里老帮主的师叔,想来年纪也该不小了,说起来他是本帮的前辈耆宿,应该不会难为桑舵主这种后辈吧?” 易婉玉秀眉深蹙,叹道:“我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还有连师兄在旁。他这个白衣温候也不太好招惹!”秦川见她又欲催马急赶,便道:“玉妹,连栋……他,他死啦!”易婉玉吃了一惊,睁大一双俏眼,问道:“川哥哥,你,你说甚么?” 秦川微一踌躇,便把酒楼客房之中的事细细说了。 易婉玉直听得呆了。过了半晌,才长长吁了口气,道:“想不到连师兄竟是这种人!”想起当年和连栋、桑青虹三人在义父座前习剑练拳时的情形,后来他因贪图帮主之位和自己的美貌而误入歧途,终于落得身败名裂,死于非命。她呆坐马背之上,一时之间百感交激,思如潮涌,难以自己,竟忘了催马前行。 过了半晌,她一张俏脸转向秦川,幽幽的道:“川哥哥,人家常说‘红颜祸水’,你说我是不是一个不祥之人。自幼被人灭门、父母见背、义父新丧,如今连师兄也因我而死,难道是我害了他们?” 秦川催马上前,伸手握住她小手,温言道:“玉妹,休要胡说。崆峒派被灭门,乃沐长风、莫非邪等人所为,与你何干?你父亲、义父之死也是被这些恶人所害,更跟你扯不上关系。连栋之死,是他自作孽,引诱他人妻子,才被过逢春所杀。虽说天意难测,世事无常,但我深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倒是想想,被天道盟灭门的武林门派已有不少,难道也跟你有关?” 易婉玉微一点头,对着斜阳出了会神,回身望着秦川的脸,轻声道:“川哥哥,我明白啦。救人要紧,咱们快走吧!” 二人在夕阳之下纵骑急驰,奔了十余里,转入一片桑林之中。易婉玉用马鞭一指,道:“出了这片桑树林,再往西走七八里路,便是曲家庄了!” 秦川点点头,正欲接话,突然间脸色微变,叫道:“小心!”身形一晃,从马背上窜起,双掌却对着二人身前的空气连劈数掌。 “大悲玄功”功力到处,噗噗声响,已将偷袭二人的数十枝“百步飞蜂针”尽数击落在地上。 易婉玉仗剑在手,凝神观瞧。 便在这时,但觉头顶树上风声微响,斗然飘落一张细密之极的大网,罩向二人。易婉玉娇叱一声,从马背上凌空跃起,长剑疾吐,横三道,竖三道,交叉划出,运剑如飞,顷刻之间在空中连划六剑。 但听得嗤嗤嗤嗤嗤嗤六声疾响,剑势如虹,急如密雨,那大网登时被剑尖斩破,长剑兀自纵横激荡,随即又是连环六剑,青光闪闪,却将网身削成一块块碎片。顷刻之间便如穿花蝴蝶一般,满空飞舞,冉冉飘散了一地。 那分从四角跳落的四名执网人陡觉手中一空,各执半片破网,登时惊得呆了。浑没料到这位娇滴滴的少女竟有如此厉害的剑法,仅凭一柄长剑便将己方威力非凡的渔网阵破去。 易婉玉朝着秦川回眸一笑,却是百媚横生,笑容中难掩得意之色。 秦川向她大拇指一翘。微一点头,心下又惊又喜:“敢情玉妹已练成了‘旋风剑谱’! 我每次问她练得怎么样了,她总不肯实言相告。这回可露出底细了。原来她是想让我惊喜一番。不过,若非适才险象环生。逼得她使出这套剑法,只怕她定会继续瞒着我!” 他一瞥眼间,忽见那四名执网人各自拔刀抽剑,意欲反扑。这当儿又岂容他四人再行发招,秦川身形一转,左纵右跃,双足连踢。将四人个个一脚踢开。可怜那四人原本并非庸手,但在秦川的“狂风落叶腿”之下,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均自心口被踹。纷纷倒地不起,不住的呻吟呼痛,身子已动弹不得。 便在这时,半空中又是一声大吼:“小贼,还我儿子命来!”银光一闪。双戟猛往秦川刺去。 秦川倒退后跃,避过了来人的致命一击。 那人一击不中,吼声连连,双戟如飞,狂风暴雨往秦川身上招呼过去。双戟吞吐闪转。纵横飞舞,杀招尽出,使的正是七十二路“温候戟法”。 秦川此时已瞧得清楚,来人竟是个六十来岁的锦袍老者,头发花白,满脸怨毒之色。而他所使的这套“温候戟法”却不陌生,当日在泰山之巅与连栋恶斗之时,便曾领教过其中厉害之处。 秦川抱元守一,挺动青锋剑,凝神接战,见招拆招,遇势破势,一时倒也不予抢攻。 二人转瞬间拆了三十余招。忽听得易婉玉在旁叫道:“连伯父,你快住手,害死连大哥的另有其人,这位秦帮主又不曾害你父子!” 那老者恍若未闻,双目尽赤,手中双戟狂舞急挥,愈加使得急了,霎时之间,便似两团白光,将秦川裹在核心。 秦川听得易婉玉之言,心头一凛:“原来这人便是连栋的父亲,他是替儿子报仇来啦!”想起江湖之中恩怨纠葛,难有了局,不禁苦笑一声,蓦地剑诀斜引,剑花连闪,一招“云龙三现”,但听叮叮叮三声轻响,随即“噗噗”两响,双戟同时插入地上。 那老者双腕中剑,痛不可当,惊怒之下,急忙后跃避开。 秦川得势不饶人,如影随形般逼近,身子微侧,横肩而撞。那老者往后躲避不及,登时胸口“膻中穴”一麻,双腿一软,立足不定,翻身摔跌在地上。 易婉玉惊叫:“川哥哥,手下留人!” 话音未歇,却见秦川已还剑入鞘,笑吟吟的瞧着自己。 易婉玉一拍心口,白了他一眼,微嗔道:“你吓了我一跳!”顿了一顿,撅嘴道:“本想再瞒着你的,还让黄宝大哥守口如瓶,这下子倒是好,一不小心便露了馅儿啦。真不好玩!” 秦川知她说的是练成“旋风剑法”之事,微笑不语,走上前去,俯身伸手,轻轻扶起那锦袍老者,替他推血过宫,解了穴道。双拳一抱,行了个礼,说道:“连前辈,多多得罪了!” 原来他适才激斗之际既已猜出这锦袍老者身份,又听得易婉玉的惊呼,更确信无疑,这老者便是连栋的父亲,山东大豪连百城。此人于连栋叛帮事发后,唯恐被百戏帮上下追杀报复,一咬牙,毅然放一把火将家园付之一炬,远走高飞,来个毁家避祸,不期竟会在此遇到。 连百城满脸悲愤之色,厉声道:“狗贼,休要惺惺作态!我儿子虽然冒犯了你们,害死了陶舵主,老夫已带着他远走避祸,没料到你还是穷追不舍,不放过我这个独子。老夫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不过且你记着,我父子到了阴曹地府,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万恶的小贼!” 秦川摇了摇头,朗声道:“连前辈,连栋是死于松云庄少主过逢春手中,他的死与晚辈无关。信不信由你,晚辈不会伤害你,你请便吧!” 连百城在地下吐了一口唾沫,恨恨的道:“姓秦的,你会那么好,肯放过我?嘿嘿,你当老夫是三岁小儿,那么好骗!” 秦川道:“我骗你做甚么?你现下已经自由了!”说着退了一步,双手负在身后,意示绝不会动手。 连百城上上下下打量着秦川,脸色阴沉,哼了一声,道:“我儿子是做错了事,还险些害死了你,得罪了百戏帮上下。你们找我父子报仇,即便是杀我全家,也是天经地义。老夫无话可说。姓秦的,我既落入你手,便无侥幸之念。你休要再施阴谋诡计,还是给爷爷来个痛快的吧!” 易婉玉在旁插口道:“连前辈,你这人还讲不讲道理!论武功,你根本不是秦帮主的对手。他适才是手下留情,倘若真想取你性命,早已一剑杀了,何必再跟你罗唣?你听明白没有,连师兄千真万确是死于过逢春夫妇之手。你若报仇,只管去泰山‘松云庄’便是。你请便吧!” 连百城微一迟疑,问道:“我儿子当真不是秦川所弑?” 易婉玉叹了口气,便把连栋之死择要说了。连百城愈听愈惊,遇有不明之处,又逼着秦川补足了细节。 他怔了半晌,脸若死灰,喃喃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这个孽子,简直是个畜生,淫人妻子,祸及自身。报应,报应!” 易婉玉拉着秦川的手,低声道:“川哥哥,咱们快走吧!” 秦川侧耳听来,周围更无人声,显然汉中双蜂不敢现身,又已去得远了,便点了点头。二人牵了马缰,正欲上马赶路,忽听连百城叫道:“二位可知道是什么人给老夫通风报信,诬蔑说是秦帮主害死我儿子的?” 易婉玉气忿忿的道:“这还用猜么,一定是汉中双蜂!” 连百城长叹一声,道:“不错,是这两个狗贼。他们现下怕了你们二位,又不知躲到哪儿去了?秦帮主,我儿子近来不知在搞什么鬼,意欲对你们不利。他一直不让我过问他的事,所以老夫也没弄明白。” 秦川心想连栋既死,无论他有什么阴谋,多半也已无从实施。 连百城续道:“这些日子老夫偷偷摸摸的躲到洛阳城外,跟我儿子极少见面,没料到他竟会做出勾引人家老婆的勾当!唉,今日‘汉中双蜂’前来报信说栋儿死于你手。若非二位实言相告,我连自己的儿子是如何死的,也是稀里糊涂。我连百城教子无方,枉为人父!”言下老泪纵横,不胜唏嘘。 秦川双拳一抱,说道:“连前辈,人死万事休,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会下令百戏帮上下从此而后不再为难你们连家。现在连前辈可以偕家人返乡安居,秦川保证本帮不会有人上门生事!前辈保重,后会有期!” 连百城望着秦川和易婉玉双双跃上了马背,淡淡斜阳之下双骏如龙,绝尘而去。他呆立了半晌,神色黯然,忽地仰天长叹,喃喃的道:“‘生子当如孙仲谋’。秦宾王啊秦宾王,你有一个好儿子!我儿子确实远不及秦川,这年轻人仁义豪侠,恩怨分明,这才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 六三、九曲黄河(一) ps:最近写作加工作有点累,感觉那些网络作者好辛苦。作者是有工作的,只是对文学有兴趣而已,不靠这个,希望大家多支持一下专心从事创作的那些作者们。 六三、九曲黄河(一) 秦川和易婉玉快马加鞭,并骑来到曲家庄外之时,已是日落西山。远远望去,村子之中一片朦胧。 易婉玉先前曾经陪百里艺来过曲家庄,识得途径,当下一马当先,径自驰到村头一座大宅前,跃下马来。 便在这时,刚巧院内走出两名青衣罗帽的家丁,来到门口掌灯。二人斗见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站在面前,不由得又惊又奇,张大了嘴巴,呆在当地。 易婉玉向二人微微一笑,点点头道:“二位大哥先掌了灯再说吧!” 那两名家丁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添油打火,把两盏大红灯笼点亮了。二人齐向易婉玉作揖见礼,问道:“姑娘,请问你找谁?” 本来秦川一直站在易婉玉身旁,但这两名家丁均被易婉玉惊世骇俗的美貌镇慑住了,哪里还有余暇瞧他一眼? 易婉玉回身向秦川皱着鼻子,做个鬼脸,又对两名家丁笑了笑,问道:“二位大哥,可有一位姓桑的姑娘住在府上?” 那两名家丁对望了一眼,忙不迭的点头道:“有,有,在小少爷房中!” 易婉玉本来笑眯眯的,一听此言,登时花容变色,秀眉一轩,伸手一扯秦川衣袖,叫道:“川哥哥,咱们快闯进去救人!” 秦川听说桑青虹被困于此,想到她一个娇弱女子被囚于男子房内。委实不妥,难怪易婉玉会如此着急,但想到此处乃是曲长老的宅第,便对那两名家丁道:“相烦二位向你家老爷通报一下,就说百戏帮秦川有要事求见!” 那两名家丁听说“百戏帮”三个字,登时脸色大变,没好气的道:“这位小爷,你还是请回吧!咱们曲家庄向有规定,任何人都可以入庄做客,就是不欢迎百戏帮的人!快走吧。别让小人们陪着挨我家老爷臭骂!”说着不容分说,同时伸手将秦川往门外推去。 易婉玉突然娇躯一晃,抢到二人身后,双手探出,同时抓住二人后领,微一用力,将二人远远掷出门外。但听得扑通、扑通两声,二人跌了个狗吃屎,口鼻青肿。痛得大声叫唤起来。 秦川一惊,暗怪易婉玉冒失,怎么一言不合便即大打出手?却见她已头也不回的当先冲了进去。秦川只好快步跟进。 易婉玉一面东寻西觅,一面不住呼叫:“桑姐姐。你在哪儿?”但那曲家大院占地甚广,广厦华宅又多,大院中有小院,正厅外有偏厅。小桥流水,花遮柳护,一眼望不到尽头。暮色浓浓之际,却又哪里寻去? 二人分花拂柳,在院中转来转去,四望不见人影。又找了一阵,穿过两进庭院,来到一条花径。但听得忽喇喇声响,人影闪动,已被七八名抡枪使棒的庄丁围住。众庄丁挥舞着枪棒,纷纷喝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大呼小叫,胆敢到曲家庄撒野,还不乖乖束手就擒?”“你们俩好大胆子,真个不知死活的,也不瞧瞧这是啥地方?”“小姑娘,别乱动,小心枪棒不长眼,伤了细皮嫩肉!”“少废话,拿下他们两个!” 易婉玉俏脸一沉,纵身跃起,使动“百花神拳”,一阵拳打足踢,只三招两式之间,已将八人打得哭爷喊娘,倒地一片。 易婉玉上前一步,俯身探手,抓住一人后领,将他身子高高提起,娇叱道:“快带我到你家小少爷房中去!”那人吓得浑身发抖,牙齿格格相击,连叫:“姑娘饶命,姑娘铙命!”却听刷的一声响,眼前青光一闪,冷冰冰的剑尖已抵在他眼皮上。易婉玉冷冷的道:“休要罗唣。想要活命的话,立刻带我到你家小少爷房中!” 那人登时吓得魂飞天外,利剑加身之际,唯求活命,颤颤兢兢的带着秦易二人东转西绕,来到一座精致的小院前。 秦川恍然而悟,忖道:“玉妹到底是江湖大行家,此刻若想立救桑舵主,这一招看似鲁莽,其实却是最有效的法子。倘若我们先找主人商量,再找桑舵主,只怕会令对方有所提防,难免会节外生枝。看来我还要多向她学习才是!” 三人甫一踏进那座小院之中,蓦地“砰、砰、砰”几声大响,各处屋门齐开,正房厢房等处数十人奔出。 众人手执火把灯笼,挥舞着长短兵刃,呼喝叫嚷,纷纷从各个屋中蜂拥而出。秦川和易婉玉突觉眼前大亮,火光下但见这干人纵跃翻滚,窜高纵低,身手着实矫健,顷刻之间,已剑拔弩张,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易婉玉将先前那人放开,推在一旁,双手一拍,向众人笑嘻嘻的道:“啊哟,这么一个小院一下子聚集这么多人,当真热闹得紧!你们曲家庄果然有不少练家子啊!你们少主人呢,让他出来吧!” 其时火把灯笼将小院照得明晃晃的,有如白昼。曲家庄众人在火光下乍见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女言笑晏晏,行若无事,却哪里像是拳打家丁、闯府索人的恶客?一时众人目不转睛的望着眼前的美貌少女,均自忘却了答话。 易婉玉挺身闯府的本意便是企图逼主人露面,这时功成身退,转头向秦川嘻嘻一笑,嘴角一歪,施施然退在他身旁。 秦川见她笑得又是狡狯,又是妩媚,甚感好笑,当下踏上一步,抱拳向众人团团作了一个四方揖,朗声道:“在下百戏帮秦川,有急事求见贵主人曲老爷子。擅闯宝宅,实属情非得已,有劳各位通传一下!” 众人呆了一呆,面面相觑。忽听得一人哼了一声,越众而出,施施然来到秦川身前,上下打量着他。皱眉道:“足下便是百戏帮新任帮主,大风堡的秦四公子?” 秦川见来人是个年约二十四五岁的绿袍后生,肤色微黑,身高膀宽,生得粗眉大眼,鼻直口方,顾盼之际,显得英气勃勃。 他一眼便即瞧出绿袍青年便是此间主人,当下微微一笑,抱拳道:“在下秦川。不敢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那绿袍青年尚未说话,他身侧一名青衣汉子已接口道:“这位是我们曲家庄的小少爷。臭小子,你们俩不知死活,竟敢擅闯本庄,胆子不小!我看……”那绿袍青年哼了一声,转头瞪了那青衣汉子一眼。青衣汉子登时脸色一变,后退一步,便住口不说了。 那绿袍青年向秦川抱拳还了一礼,道:“在下曲成方。秦帮主要见的曲长老便是我家祖父。家祖一向不见外客,敝庄之事,权由在下做主。秦帮主这么晚驾临敝庄,不知有何赐教?” 秦川抱拳道:“原来是曲大哥。实不相瞒。秦川此来,便是到府上接回敝帮桑青虹桑舵主!” 曲成方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瞧了瞧秦川,又瞧了瞧易婉玉。侧过头想了一会,忽然右手一挥,沉声道:“大家让开!” 只听得脚步声杂沓。众人潮水般退在两旁,腾出了老大一片空地。 曲成方抱拳一拱,缓缓道:“桑姑娘确在舍下做客。秦帮主,按照江湖规矩,你想从敝庄接回桑姑娘,须先打赢曲某再说!”突然踏上一步,身形一转,右拳左掌,拳抵掌心,拱手向秦川施了一礼。 秦川没料到这少年竟当面向自己挑战,欲待拒绝,心念一动:“事到如今,只要按照江湖规矩,有进无退。横竖桑舵主便在此庄,今日无论如何也当把她安然救回!” 言念及此,向易婉玉暗暗使个眼色。易婉玉微一点头,默默退后几步。 秦川微笑道:“既然曲大哥有兴趣赐教,小弟恭敬不如从命。素闻‘九曲黄河曲家拳’威震黄河两岸,与少林达摩长拳、武当太极拳鼎足而三,被世人尊为‘海内三大拳法’。秦川今日得睹神技,大感荣幸。请曲大哥请发招罢!” 曲成方双眉一轩,并不答话,倏忽双掌提起,猱身而上,一股劲风猛然扑出,拍向秦川面门。秦川举手挡避,也是运力于掌。四掌相交,蓬的一声大响,小院中登时疾风劲急,吹面生疼,二人同时后跃开来。 秦川微微一惊:“这位曲少爷好深厚的掌力!”他手下留情,仅仅用了六成内功,若是换作寻常武林人士,只怕早已吐血而败。但见曲成方只是脚下一个踉跄,随即又站定了身子,并未受伤。 曲成方却已脸上一红,目光中露出惊讶之色,大喝一声,又猱身抢上,双拳交错打出,拳到中途,双臂斗然弯曲,变拳为抓,疾扣对方手腕。这一招名叫“黄河九曲”,变化多端,来势迅捷,乃“曲家拳”的精妙招数。秦川识得其中利害,又惊又喜,当即缩臂屈肘,跟着反掌如刀,猛地斩落,使了招“抽刀断流”,出手自也灵动异常。 曲成方一惊,当即收掌后跃,向秦川斜目横睨,脸色惊疑不定。 他见秦川双足不丁不八的站在当地,脸带微笑,并不进攻,不由得脸色更加红了。当下沉喝一声,第三次猱身而上,凝神出招,展开家传的五十六路“曲家拳”,伸拳发掌,踢足飞腿,招招抢攻,好一轮极强的攻势。但见他双掌翻合,身形如电,虎虎生风,全然是只攻不守的打法。 秦川仍是见招拆招,遇式破式,好整以暇的挥掌招架。 二人拳掌飞舞,窜高纵低,形影回旋之际,顷刻间又拆了二十来招。 斗到分际,二人同时反手勾腕,强对强,硬碰硬,手腕甫一搭上,立即分开。曲成方脸色微变,纵身跃开,叹道:“佩服,佩服!”顿了一顿,心下疑云大起,打量着秦川,目光中尽是惊疑之色,沉声道:“你为何会使我家的‘曲家拳法’,那招‘黄河九曲’是何人所教!”原来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位少年帮主适才的招式,竟有不少和自己的‘曲家拳’如出一辙,殊无二致。 秦川尚未接话,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冷的道:“没用的东西,还不闪开!秦帮主使的不是‘曲家拳’,而是‘百戏秘笈’上的拳法!” 曲成方一惊,回头叫道:“爷爷,你怎么来啦!”秦川也是一惊,这才发现院中已多了一位须发俱白、身材高瘦的紫袍老者。一众庄丁同时跪拜下去,齐叫:“奴才给老爷请安!”(未完待续。。) 六三、九曲黄河(二) 六三、九曲黄河(二) 秦川知道是曲家庄的正主曲长老到了,正待拱手相见,突然间呼的一声,眼前人影一花,疾风奄然袭至。对方来势奇快,当真似迅雷不及掩耳,压根便瞧不出所使招数。秦川一惊之下,暗叫:“好一招‘九曲黄河’!”当即晃身一闪,后跃避开。 但见那曲长老瘦长的身形迅捷异常的倏忽逼近,拳掌齐出,所使的每一招每一式俱是曲成方适才打出的“曲家拳”招式,自“九曲黄河”、“天河倒泻”、“负石赴河”而至“长河落日”,招式虽然一模一样,但是他一番电闪星飞、气吞斗牛的凌厉攻势又岂是曲成方所能望其项背的? 秦川足下使劲,身形闪动,仗着“云霄飘一羽”的绝妙轻功,使动“百戏秘籍”上的功夫,掌影飘飘,拳风呼呼,却也愈战愈勇。 众人但见场中两人拳掌交错,乍分乍合,形影闪展腾挪,却哪里还瞧得清楚哪个是曲长老,哪个是秦川?那曲成方站在最前面,明暗不定的火光照得他一张脸也是忽明忽暗,眼角不住抽动,喃喃的道:“原来刚刚他是故意让着我的!” 蓦地里掌风大盛,竟隐隐含有风雷之声,直激得尘土飞扬、火把齐熄!只有少数的灯笼不停摇晃,发出微弱的光芒,然而尘雾弥漫之际,各人伏低身子,贴墙倚树,唯恐被拳风掌影所伤,哪里还有余暇观看二人的恶斗? 满院拳飞掌舞、风起云涌之际,忽听得外面一阵脚步杂沓,人声喧嚷,涌进来不少人。只听得有人纵声疾呼:“曲长老,晚辈吴敬民、王重、邓宏图前来拜庄!现下跟你交手的是本帮秦帮主,请你手下留情!”却是百戏帮吴、邓、王三老率领众堂主、舵主等群豪匆匆赶到。 猛听得半空中蓬蓬两声巨响,热浪陡作。罡气狂涌,却是秦川和曲长老凌空错身,以硬碰硬的对了两掌。 吴邓王三人唯恐帮主有失,踏上一步,齐声惊叫:“秦帮主!” 但见人影一晃,秦川飘然落在众人面前,微微一笑,道:“大伙儿都到了?”三老见帮主开口说话,神色如常,显是安然无事。心下大宽,长长舒了口气。百戏帮群豪欢声雷动,纷纷鼓掌叫好。 人群中更抢步而出二人,齐叫:“秦兄弟,你好!”秦川定睛一瞧,却是“银叉太岁”邓不凡和“追魂剑”唐剑二人。 秦川甚是欢喜,快步上前,握住二人的手,笑道:“邓大哥。唐大哥,你们也来啦!”唐剑笑道:“虽然离贵帮大会之期还有些日子,我们想早点见到你,便先来了。哪知道刚到贵帮总舵。一口热茶尚未喝完,便听得三位长老说你突然间来了曲家庄,我和邓大哥还担心你被人打伤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秦川尚未接话。忽听一人哼了一声,冷冷的道:“‘九曲黄河曲家拳’并非这小子的对手!哼,吴敬民。怎么老夫在你眼中便如此蛮横无理,是个随便打伤人的恶人么?”却正是那曲长老的声音。只见他脸上如同罩了一层严霜,双眉竖起,一双冷电似的目光正细细打量着众人。 吴长老脸上一红,当下上前一步,躬身作揖,满脸堆欢,陪笑道:“曲长老,晚辈吴敬民给您请安!” 百戏帮王、邓二老和几位识得曲长老身份的资深堂主和舵主,同时屈膝跪拜下去。 曲长老不耐烦的连连摆手,摇头道:“罢了,都起来吧!老夫离开百戏帮多年,跟你们早已一刀两断,毫无干系,却跪我这个老不死的做甚?哼,百里艺这小子做了帮主后,都把你们这些家伙带成娘娘腔了,哪里还有男儿汉的血性!” 众人站起身来,低着头不语,竟无一人敢接腔。 曲长老向秦川上下打量片刻,哼了一声,冷笑道:“姓秦的小子,你可知道如果我不点头,你根本没资格做这个百戏帮主之位!” 秦川头脑中瞬息间闪过此老和上代帮主之间的诸般恩怨纠葛,心念急转,微微一笑,抱拳躬身,说道:“只要曲长老大仁大量,不计前嫌,肯答应重返百戏帮,秦川甘愿交出帮主之位。自今而后,甘愿与长老执鞭坠镫,效犬马之劳!” 曲长老一双白眉倏地微微掀动,伸手理了理花白的长须,微眯着双眼,缓缓的道:“此话当真?” 秦川叹了口气,道:“晚辈因缘时会,于成都结识百里老帮主,蒙他不弃,委托晚辈前往少林寺传信。没料到信未抵少林而百里帮主反倒先行离世。在他临终之前,令晚辈接任帮主之位,着实大出晚辈意料之外。晚辈年轻识浅,才德皆不足以服众,如何能担当此重任?曲长老乃本帮耆宿前辈,德高望重,众望所归,秦川甘心将帮主之位相让!” 说着伸手入怀,取出鱼肠剑,恭恭敬敬的双手呈上。 这一下却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在场群豪登时面面相觑,惊得呆了。过了片刻,王重、赵进、韩索、解飞、柳青青等人这才纷纷叫嚷:“秦帮主,万万不可!”“帮主之位,岂同儿戏,秦帮主决计不可!”“我只听秦帮主的,别人休想发号施令!”“请秦帮主三思!收回成命!” 秦川将脸一沉,喝道:“大家安静!我意已决,只要曲长老肯答应,保本帮上下周全,将本帮发扬光大,以他老人家的资历和威望,做这个帮主之位,有何不可?” 他年纪固轻,做帮主时日又短,但此刻在帮中威望却已极隆,只如此一声喝叱,众人无不凛然,低下头去,不敢作声。 一时之间,偌大的曲家庄大院中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秦川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轻松之感,暗道:“这样也好。只要交出帮主之位,我便可和玉妹好好闯荡江湖,不必再理会这些帮派之事!”斜目望去。不见易婉玉在人群之中,知道她适才俟机悄悄的溜了出去,四下里探查桑青虹下落,却不知找到没有。 霎时之间,小院中鸦雀无声,数十道目光齐齐射向曲长老,都瞧他是否肯接那把百戏帮帮主的信物“鱼肠剑”。 隔了好一阵,曲长老忽然哈哈大笑,叫道:“翁师兄啊翁师兄,你不肯把帮主之位传给我这个小师弟。还说我处事不够冷静,喜欢意气用事。你想不到吧,百里艺这个帮主做得马马虎虎,倒是他小子的眼光却恁地厉害。翁师兄,我服了你,我服了你啦!”说着又一阵捧腹狂笑,笑声中却充满了苍凉之意。 曲成方见爷爷神情颇为反常,微感不安,走上前来。扯扯他衣袖,轻声道:“爷爷,你没事吧!” 曲长老反手摔开,用力推得曲成方打了三个旋子。忽然敛住笑容,向曲成方厉声道:“跪下!” 曲成方刚刚站定身子,闻言一呆,叫道:“爷爷!” 却见曲长老双膝一屈。向秦川跪倒磕头,大声道:“帮主在上,请受帮中长老曲广一拜!” 这番变化却是大出众人意表。秦川怔了一怔。急忙伸手扶起,说道:“曲长老,你,你这又是何故?”曲长老大声道:“属下曲广誓死追随秦帮主,力保我百戏帮数百年基业不倒!” 秦川摇头道:“曲长老,这帮主之位,请你务必接下!” 曲广脸色一变,倏地身形一晃,掠入人群,挟手从唐剑腰间抢过长剑,呛的一声拔剑出鞘,猛地往自己颈中刎去。秦川大惊,飞身抢到曲长老身前,右手探出,一招万佛神掌中的“法无实相”,当真是迅如闪电一般,一抓一扯,早将曲广手中的长剑硬生生的夺了过去! 这番变化当真是电光石火,众人只觉眼花缭乱,未及反应,待得定睛一瞧,那柄长剑已落入秦川手中。 曲广死意已决,以他的身手,横剑自尽当真是易如反掌,当世之中竟尔有人能轻轻松松从自己手中夺过长剑,实是不可思议之极。他一呆之下,怔怔的望着秦川手中的长剑,霎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脸现茫然之色。 秦川却将长剑横在自己颈中,正色道:“曲长老,你若自刎,秦川便陪你死。大丈夫轻生重义,一言九鼎,决不反悔!” 曲广脸色大变,双膝一屈,重行跪倒,老泪纵横,大声叫道:“秦帮主,请收回成命。帮主之位,曲广万死不敢接受!” 在场百戏帮众人同时跪倒,轰然叫道:“恳请帮主收回成命。帮主之位,万不可退!” 秦川搔了搔头皮,见大势如此,已不可改,叹了口气,怅怅然将长剑交还唐剑,又将鱼肠剑收入怀中。他双手伸出,大声道:“众兄弟请起!” 众人站起身来,目光齐集秦川脸上,听他示下。 秦川略一沉吟,再次伸手扶起曲长老,微微一笑,拱手道:“秦川有个想法,恳求曲长老成全。我想暂时请您老人家出山,坐镇总舵,协助晚辈和三位长老同理帮务。未知长老意下如何?” 曲长老躬身道:“蒙帮主不弃,不嫌我曲广昏庸老朽。曲广若再推三阻四,蝎蝎螫螫,效那儿女之态,岂非不识大体,真个是老胡涂啦?” 说着转过身来,神情肃然,双膝跪地,指天立誓,朗声道:“皇天在上,我曲广今日便当着百戏帮众兄弟面前起誓。从今而后,曲广誓死追随帮主座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如有异心,教我乱刀分尸,身败名裂!” 秦川大喜。他第三次伸手相扶,说道:“有长老相助,本帮无忧矣!” 吴邓王三老均面带喜色,上前笑道:“太好了,有曲长老重返本帮,从此本帮势力大增,实乃天大的喜事!”众人不约而同的想到,当年百里老帮主三顾曲家庄相请出山而不可得,如今的这位少年帮主竟尔做到了。 曲长老见天已昏黑,向秦川道:“启禀帮主,时候已不早,难得众兄弟团聚,属下想大宴帮主和众兄弟。明儿一早再同返洛阳总舵。帮主尊意若何?” 秦川微笑道:“甚好。一切皆依曲长老安排。” 曲长老呵呵一笑,转过身来,吩咐曲成方:“浑小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全部撤下去?吩咐管家和厨房,快快杀羊宰牛,把爷爷自酿的三十年的好酒抬上来,好生款待贵客!” 曲成方嘿嘿一笑,吩咐庄内管家、师爷等人兴高采烈的去了。(未完待续。。) 六三、九曲黄河(三) 六三、九曲黄河(三) 秦川东张西望,仍不见易婉玉回来,便对曲成方道:“曲大哥,那桑舵主是否当真在你这里?” 曲成方脸上一红,期期艾艾的道:“在,在,在这里!” 秦川道:“适才易姑娘前去找人,不知为何,还没见回转。” 曲成方支支吾吾的答不出来。曲长老哼了一声,瞪了曲成方一眼,这才对秦川道:“帮主恕罪,我儿子死得早,就只有这个孙子。成方这浑小子没出息,为了一个姑娘家,整日里失魂落魄的,说来惭愧,真是丢老夫的脸!” 秦川察言观色,已知当中必有隐情,正欲相询,忽听一个少女的声音叫道:“川哥哥,桑姐姐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易婉玉扶着一名红衣女子款款而来,赫然便是本帮浙江分舵舵主“女祝融”桑青虹。 秦川见桑青虹脸色苍白,双颊削瘦,一双大眼睛红肿如桃,神情甚是委顿。桑青虹看到了他,神情呆滞,脸现迷惘之色,过了一阵子,眼圈儿一红,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秦川低头寻思:“桑舵主一向生性活泼好动,爽朗大方,如今怎地会变得这般憔悴模样?难道是这位曲成方欺负了她不成?还有她明明是被连栋劫持,为何会在此庄?” 曲长老见帮主沉吟不语,知他已有疑忌自己孙子之意,忙道:“帮主,其中另有隐情,但属下保证桑姑娘完好无损,是清白之身。请帮主移玉步,且到客厅用茶,听老夫禀明端详!” 秦川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向曲长老介绍邓不凡、唐剑二人。曲长老听说是韦舵门的铁叉寨主、川中唐门的新任掌门,那可都是江湖上颇有身份的大人物,登时耸然动容,连喊多有慢客,失礼之极。 当下安排吴、邓、王等陪同邓、唐二人在客厅奉茶。告罪之后,曲长老爷孙二人敦请秦川来到书房之中。 其时易婉玉和桑青虹仍暂时留在先前所住的小院之中,自有庄中婢女服侍。 秦川和曲长老分宾主坐定。曲成方遣去送茶的庄丁,关上房门。他亲自献上茶来,退在一旁,侍立在爷爷身后。 曲长老叹了口气。捋须说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夫活了一辈子,今儿才算明白这个道理!”秦川道:“曲长老此话何来?”曲长老喝了口热茶,放下茶杯,伸手向秦川一挺大拇指,赞道:“帮主好本领,令老夫甘拜下风!” 秦川微笑道:“我曾听本帮吴、邓、王等兄弟说过,曲长老的‘九曲黄河曲家拳’冠绝当世。内家功夫更是罕遇敌手,乃本帮第一高手。当年翁帮主在时,便称赞曲长老武功超群,连他老人家都自叹弗如!长老又何出此言?” 曲长老摇了摇手。叹道:“往事已矣,夫复何言?翁师兄当年也不过一时戏语罢了。如今细细想来,后来百里师侄做了帮主。此人文武全才,武功虽不及老夫。但他励精图治,步步为营,统率全帮抵御外敌。逍遥四海,行侠仗义。更使本帮在武林中并称为‘三大帮’之一,论其才干,却非我所及也。”顿了一顿,微笑道:“秦帮主,适才你我交手之时,你好像未尽全力吧?” 秦川被他说中,心下暗赞此人果然老辣,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便微微一笑,道:“不敢欺瞒长老,晚辈修炼本帮‘百戏秘籍’时日不久,技已穷矣。适才若然再使本帮的功夫,绝非曲家拳之敌,到时候我可要大大出丑了!” 曲长老摇了摇头,道:“适才你我共对拆了一百零三招,不分胜负。但最后两招,老夫已有力竭之象。以你的内力和轻功,只须再跟我缠斗片刻,老夫必有破绽。而你却选择在此时跟我对掌,力道拿捏得又如此精准,如此功夫,纵然是翁师兄和百里艺复活,亦未必能做得到。你是在让着我老头子,别以为我不知道!” 秦川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曲长老又叹道:“秦帮主,这套‘九曲黄河曲家拳’本来便脱胎于‘百戏秘籍’,略略有所改进,乃是老夫花了生平数十载光阴练就的得意之作。可是老夫知道帮主你修炼本帮‘百戏秘籍’尚不足一月时光,不期竟有如斯进境。唉,帮主端的是武学奇才,悟性之高,当真至矣尽矣,蔑以加矣!” 这二人这番对答听在侍立一旁的曲成方耳中,不啻于焦雷轰顶一般。他素来自负“九曲黄河曲家拳”称霸河洛一带,罕有敌手,自己俨然是中州武林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爷爷曲广在他心目中自来便是高山仰止,奉若神明。而今一向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爷爷居然对这位年纪比自己还轻的少年帮主如此推重,坦承并非其敌,如何不令他心头大震,耸然动容? 曲长老说到这儿,忽然站起身来,向秦川作揖行礼,道:“帮主,属下思来想去,终于想明白一件事,特向帮主请罪!恳请帮主责罚!” 秦川道:“长老何罪之有,但说无妨!” 曲长老叹了口气,道:“数日之前,连栋那个臭小子带着桑姑娘来投靠老夫。这小子没少在属下面前煸风点火,说帮主如何狡猾阴毒,如何行使诡计骗得百里艺传位给你。又说你武功平平,人品十分不堪,只是仗着大风堡的名头在江湖上招摇撞骗,欺男霸女。还说你做了帮主之后铲除异己,妒贤嫉能,连他这个前帮主的爱徒也要置于死地,害得他父子毁家避祸,沦为丧家之犬。这小子游说老夫为了不致令本帮祖宗基业败于你手,让老夫在清明节大会之时出来阻止你接任。他还劝老夫自个儿做帮主,他愿忠心辅佐老夫。唉,若非今日帮主提前来庄内,属下只怕清明节当日,当真便去搅局了!” 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悻悻的道:“属下今日跟帮主是不打不相识。这一打么。老夫当时便对连栋的话起了疑心啦。试想,倘若帮主还算是‘武功平平’的话,这普天之下,哪里还有武林高手?吴邓王三个家伙虽然能力不济,但个个也是是非分明的真汉子,连他们也对帮主忠心耿耿,全力拥戴,帮主的人品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如此看来,属下明白了,必是连栋那小子说谎骗我。诱我入彀。只是属下百思不得其解,他把我这个行将入土的老家伙推出来做帮主,搅你的局,到底是何居心?对他又有何好处?” 秦川心中微微一动,一转念间,登时想起那过少夫人“做为内应”的言语,难道这便是天道盟的阴谋?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曲长老,你确是被连栋和天道盟利用啦!” 曲长老奇道:“帮主何所据而云然?” 秦川便把连栋早已改投沐长风、在泰山杀害陶平等帮中兄弟、出手暗算自己和邓长老、易婉玉、挟持持桑青虹到处流亡。直至他在洛阳客栈之中和过少夫人偷情事发被过逢春所杀等情择要说了,并把自己对过少夫人泄露‘天道盟有阴谋’的推测也说了出来。 曲长老愣了半晌,忽地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咬牙切齿的骂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该死的沐长风,还有他奶奶的连栋,真个把老夫当猴子给耍了!你奶奶的,着实可恶。着实可恶!” 曲成方在旁听了,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连栋这个花言巧语、卑鄙无耻的王八蛋,就这么死也太偏宜他了!我真想亲手把这王八蛋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这个狗贼,再死一万次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曲长老瞪了他一眼,沉着脸道:“你还有脸说?你这小子被连栋骗得团团转,没半点头脑,还差点要跟他拜了把子啦!滚,爷爷瞧见你这一副狗熊模样便浑身都不得劲!” 曲成方一张黑脸登时胀成了紫酱之色,却也不敢回嘴,气鼓鼓的喘着粗气。 曲长老臭骂了曲成方几句,叹了口气,向秦川苦笑道:“帮主明鉴:我这个孙子对桑姑娘一向礼敬有加,连他自己的住处都让给了她,绝无冒犯之言行,请帮主放心!唉,这小子自幼父母双亡,是由老夫从小养大的,他的人品德性,老夫可以拍胸脯担保!” 秦川点了点头,道:“适才跟曲大哥不打不相识。曲大哥的身手正大光明,沉稳大气,如此修为非堂堂男儿不足以担当!以曲大哥的为人,决非乘人之危、贪淫好色之辈。曲长老,此事到底如何,劳你的驾给说一说!” 曲长老微一凝思,道:“事情是这样。半月前连栋那小子带着这位姑娘来见老夫,企图游说我抢夺帮主之位。当时我见这位桑姑娘痴痴呆呆,心神显然是受了邪法蛊惑,便问端的。连栋解释说,这小姑娘也是百里艺的徒儿,是他师妹,也是本帮浙江分舵的舵主,只因不满秦帮主你所作所为,在泰山之时被你指使的坏人施了邪术。” 秦川愈听愈怒,暗骂连栋胡说八道,诽谤自己。 曲长老见他脸色甚是难看,叹道:“帮主,你休要跟小人一般见识,好在连栋恶贯满盈,已遭了报应。”顿了一顿,又道:“连栋那小子甚是乖觉,我答应让他暂住庄内后,他瞧出成方对桑姑娘极有好感,便鼓动如簧之舌,极力要玉成他二人的好事!” 秦川听到这里,不由得“啊”了一声,惊道:“怎会如此?” 曲长老见他神色有异,奇道:“帮主,怎么了?” 秦川摇了摇头,叹道:“桑舵主是连栋的未婚妻子。那可是百里老帮主生前亲自为她对的婆家。此事本帮上下,无不知晓。” 曲长老爷孙二人面面相觑,过了片刻,同时破口大骂连栋无耻,为了拉拢自己爷孙,竟连自己的未婚妻子也拱手让人。 曲成方向秦川一抱拳,大声道:“秦帮主,这些日子我对桑姑娘始终以礼相待,规规矩矩,绝无半分逾越。恳请你老人家明鉴!” 秦川点头道:“曲大哥是个正人君子,不欺暗室。秦川焉能不信?” 曲成方恨恨的道:“好教帮主得知,连栋那小子前几日出门之时,说是要去城内打探消息。临行前他把桑姑娘委托属下照料,如今细细想来,确有撮合我二人之意。想不到此人连自己未婚妻也肯出卖。哼,用心之不堪,当真龌龊之极!” 秦川问明了原委曲折,摇了摇头,对曲长老道:“连栋一死,天道盟这招‘里应外合’之计又已败露。曲长老,当今武林形势不明,本帮内忧外患,务须请你以后多多帮我。”曲长老抚须点头,道:“属下定当竭尽所能,请帮主放心。帮主,沐长风、莫非邪之流想出这么个阴招来祸害本帮,幸亏从连栋身上露出了马脚。不过,由此可知敌人的狡诈奸滑。待我们回总舵之后,再从长计议。” 二人又谈了一阵,听得庄中管家来报,酒菜已备齐,请贵客入席。 当晚曲家庄大排大排筵席,除了唐剑和邓不凡等宾客之外,仅仅百戏帮群豪便坐了三桌。(未完待续。。) 六四、千年人参(一) 六四、千年人参(一) 散席之后,秦川和曲长老将邓、唐等宾客送入客房,说了些闲话。秦、曲二人这才告辞出来。 曲长老吩咐曲成方陪着秦川来到易婉玉和桑青虹二女的住处。桑青虹晚饭只勉强吃了几口,神情仍是恍惚迷离,虽认出了秦川,时而迷糊,时而清醒,哭哭啼啼,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易婉玉向曲成方怒目而视,冷笑道:“曲少爷,你这个做主人的便是如此对待客人?”曲成方红着脸,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道:“这,这个,我……”秦川忙道:“玉妹,此事是连栋所为,确与曲大哥无干。曲大哥是正人君子,你误会他啦!” 易婉玉听秦川把连栋携桑青虹来曲家庄的始末说了,不由得一张俏脸胀得通红,又是恼怒,又是感伤,轻轻咬着嘴唇,喃喃的道:“义父,你泉下有知,也想不到连师兄会是这样的人吧?” 秦川来到桌前,端起烛台,把烛火移近桑青虹,在她脸上细细端详,又伸手轻轻扒她眼皮,捏她脉搏,侧着头默默思索。 易婉玉和曲成方二人见秦川举止奇怪,对望一眼,均感不解。 秦川脑中将师父所授的“破心之术”闪电般想了一遍,渐渐心中有数,脸带微笑,向易、曲二人道:“桑舵主确是被人施了迷心之术,心神不太清楚。只是对他施术之人似是功力不高,初步看来,倒也不难诊治。明儿回总舵后,我自有法子在三日之内令她复原!” 易婉玉大喜过望,拍手笑道:“太好了。川哥哥,你一定要把桑姐姐治好!” 曲成方长长吐了口气,嗫嚅道:“帮主,求你一定要治好桑姑娘!” 秦川点了点头。易婉玉向曲成方横了一眼。俏脸一板,道:“桑姑娘治好治不好,关你什么事?哼,我瞧你八成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曲成方一张脸又胀得猪肝似的成了紫酱之色,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秦川向易婉玉叮嘱了如何照顾桑青虹之法,先行设法助其安睡,这才和曲成方离去。 曲家庄给秦川安排的住处甚是豪奢,罗帐牙床,锦被绣枕。香炉中兽香袅袅,满室俱是芬芳馥郁。秦川知是曲长老刻意如此安排,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曲成方却误会秦川不喜,忙搔了搔头皮,结结巴巴的道:“帮、帮主,这间上房是曲家庄最好的一间客房了。您,您若还不满意,我。我再想法子!” 秦川一怔,知他会错了意,以为自己嫌弃客房简陋,忙道:“曲大哥。我所以不太满意,便是因为这间房子太奢侈了。你我都是武林中人,行走江湖之时,破窑败庙。荒山大泽,何处不能栖身?倘若一味讲究骄奢淫逸,实非所宜!” 曲成方长长叹了口气。点头道:“原来如此。帮主教训得甚是,只是现下庄内各处皆已住满,实在无房可换。待我去禀明爷爷再说!”说毕转身便走。 秦川忙道:“曲大哥且慢!” 曲成方回过身来,略略拱手,道:“帮主还有何吩咐?” 秦川微笑道:“曲大哥,你虽是我帮中兄弟,我忝在帮主,在公事上你听我号令。其实咱们年纪相若,平日里相处,你我不妨以平辈论交。私下里你便喊我秦兄弟吧。你总这么客气,是不是瞧不起我这个兄弟?” 曲成方这时早已将这位少年帮主奉若神明,听他这么一说,甚是惶恐,当即跪倒在地,急道:“属下万万不敢。帮,帮主,你这可折杀小人了!” 秦川劝了数句,曲成方始终不肯答应称呼这位“秦兄弟”。 秦川暗暗苦笑:“佛家说众生平等,如何这人一有了身份,便自不同了。”想起自从做了丐帮和百戏帮的帮主之后,帮中三六九等,何曾当真平等过?又想:“难怪几位哥哥和玉妹平日里都说江湖之中固然有等级之分,其实还好了许多。在那朝廷官场之中,更是讲究等级次第,故有‘官大一级压死人’之说。玉妹更说过官场最是**,勾心斗角,乌烟瘴气,是天下最肮脏的所在。” 胡思乱想了一阵,甚感厌烦,便对曲成方淡然道:“好了,我便在此歇了,你且去吧!” 曲成方这才抒了口长气,欢天喜地的去了。 翌晨曲长老令人备了车轿,安排易婉玉和桑青虹二女乘坐。百戏帮群豪和唐门、铁叉寨众人上得马来,相偕返回总舵。 百戏帮在洛阳城产业甚多,吴邓王三老请示了秦川后,将曲长老及其一干门人子弟安置在距总舵不远的一处宅院之中。 其时距离清明节大会之期已渐近,除了唐门和铁叉寨之外,另有泰山派、九江**拳、沧州八卦门等路途较远的武林各派人士已陆续到来。帮中自有管事人员对各路群豪殷勤招待。 来到大厅,秦川和曲、吴众长老商议了半晌,决计由曲长老、赵进二人坐镇总舵,吴长老、韩索二人负责接待宾客,王长老、邓长老二人分率帮中高手暗中察看洛阳城内外各处武林人物动静,以防敌人伺机破坏。 秦川稍一凝思,便把连栋被杀的经过细细说了。 百戏帮群豪听说连栋之死后,均各拍手称快。王长老恨恨的道:“这个叛徒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便这么死了,实在太便宜了他!”邓长老叹道:“想不到这小子竟会因奸情而死在女人的床上。只可惜了陶舵主,白白地枉死于这畜生之手,希望他在天之灵,能得以安息!” 曲长老听得众人谈及连栋所作所为,气得白眉直竖,乱一拍桌子,破口大骂道:“畜生,畜生!”捋着胡子对秦川道:“帮主,属下真是后悔。早知连栋是这种卑鄙小人,当初在我庄上之时,老夫便来一记‘九曲黄河’打死这个浑蛋。挖出他的心肝来替陶平兄弟报仇!” 秦川见群豪咬牙切齿,余怒不息,不由得想起连百城来,便道:“众家哥哥,常言道:‘罪不及孥’。连栋虽然罪大恶极,但他既已身死,也算遭了报应。本座以为,连栋的家人其实是无辜的,大伙儿万万不可再为难那连百城。” 众人原有向连百城问罪之意,听了秦川之言。均是一愣,相顾不语。忽听吴长老大声道:“不错,难得秦帮主仁义过人,宽宏大量。说起来连百城倒是个是非分明的汉子,这儿子的归儿子,他老子的归老子。各位兄弟,向连家报仇之事,就此作罢!” 秦川点点头,又转身对山东分舵舵主肖之轩道:“至于连栋的一干旧部。肖大哥也不要太过为难。只要没有叛帮投敌、违犯帮规之行径,仍是本帮的好兄弟。提拔任用,应须一视同仁,不可厚此薄彼!” 肖之轩上前一步。躬身道:“属下谨记帮主教诲!” 当下众人又商议了诸般应变之法、对敌之策。群豪一一领命而去,各司其事,若遇重大之事,一切依帮主号令行事。 待得分派停当。众人尽皆告退,只留下了曲长老一人。 秦川请曲长老坐了,亲自给他倒了杯热茶。曲长老受宠若惊。躬身接过茶杯,道:“帮主留属下在此,定是有所垂询,尚请帮主明示!”秦川微笑道:“不敢!只不过晚辈心中确有两件要事,正在酌量,一时难以委决,须向长老请教!”略一停顿,缓缓将意欲在清明节大会之后立赵进为副帮主之事说了。 曲长老侧头眯眼,沉思片刻,忽然大拇指一翘,赞道:“帮主,好主意!赵进那孩子精明不失沉稳,本领不低,是个独挡一面的人才。倘若善加雕琢,足以担当副帮主之职。帮主身兼两帮帮主,又是大风堡的少主,未必要事事躬亲。吴邓王三位虽然忠勇勤力,却是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方今武林多事之秋,帮中确需另立一位副帮主。妙,妙!”顿了一顿,又拱手道:“帮主,请容老夫饶舌。我看韩索那后生,也是一员干将,这帮中长老之位么……”话犹未了,却见秦川脸带微笑,点头不语,显然也是此意。 这一老一少看法竟出奇的一致,二人越想越觉有趣,不由得对望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秦川心道:“曲长老果然不愧为本帮前辈耆宿,目光老辣,识见不凡,一眼便能瞧出帮中利弊。有他坐镇总舵,本帮无忧矣!” 曲长老摸着胡子,向秦川微笑道:“但不知帮主想问的另一件事是什么?” 秦川笑了笑,道:“我想让成方大哥接替韩索韩大哥,做中原分舵舵主。曲长老,你可千万别舍不得放人啊?” 曲长老一听,脸色微微一变,当即跪倒在地,大声道:“恳请帮主三思!老夫年事已高,唯一的指望便是成方这孩子。承蒙帮主瞧得起他,只是这小子年轻识浅,少不更事,属下怕他误了帮中大事!” 秦川伸手扶起,微笑道:“成方大哥武功高强,为人诚朴忠厚,办事沉稳干练,放眼百戏帮,中原分舵舵主之职,实在不作第二人想!” 曲长老嘴唇微微颤抖,老泪纵横,用力点了点头,道:“百戏帮列祖列宗神灵保佑,有秦帮主这等人才统率我等,本帮何愁不能发扬光大,兴旺发达!” 秦川目送曲长老辞去后,这才快步来到后院易婉玉的居处,见她正倚门相候,俏脸上充满了焦虑之色。 秦川笑道:“等得急了?”易婉玉浅浅一笑,摇摇头道:“知道秦大帮主现下是个大忙人,急又奈何?”秦川拉着她小手,道:“准备好了么?” 易婉玉不答,反握住他手,将他拉到自己的绣房之中。秦川一转过屏风,便一眼望见两名丫环正扶着桑青虹盘腿端坐。 易婉玉上前扶住了桑青虹,吩咐那两名丫环道:“你们可以出去啦。记住,关好门,守在门外,不准放任何人进来,就说这是帮主的命令!” 那两名丫环应了,依言而出,守在了门外。 秦川嘻嘻一笑,挤眉弄眼的道:“好妹妹,你这香闺之中,绣床之上,我这个大男人今儿可要坐上一坐啦!” 易婉玉俏脸生霞,白了他一眼,啐道:“正经事要紧,休要再油嘴滑舌!”秦川向她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便即除下鞋子,上了绣床,盘膝坐在桑青虹身后。 易婉玉见秦川摇头晃脑的低声念念有辞,知他是重温“破心之术”上的口诀,心下微微感到好笑,忽听秦川说道:“玉妹,用银针插入桑舵主太阳、人中、百会四穴!” 易婉玉早已备好针具,当即依言取针,迅捷无伦的认穴刺入。 秦川飞指而出,出手如风,依次连点桑青虹腰背任督二脉的脊中、中枢、筋缩、至阳、灵台、神道、身柱、陶道、大椎、痖门、风府、脑户、强间等诸穴,而后运起“大悲玄功”,将真气由掌心缓缓流入桑青虹后心、两胁、双肩、后颈等处。 他本拟只须一个小周天,便足以打通桑青虹体内经脉,助其恢复神智,不料内力在她体内运行之际,一股潜流斗然奄至,气血逆行。 秦川一惊之下,浑身一震,脑海中灵光一闪,登时暗暗叫苦:“不好,中了沐前辈的诡计啦!他故意让我小觑桑舵主所中的邪术,其实另行在她体内暗暗存有毒素。我这一行功,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收功不救,坐视桑舵主变成白痴;二是耗尽真元,全力拔除她体内之毒,而我自己却有功败身亡之虞。沐前辈此举是考较我,他是想让我自个儿选择是生是死?”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做了个选择,当下不动声色,仍是运气替桑青虹拔毒治伤,解除扰心邪术。 如此循环施术,或拍或点,或推或捏,将自身“大悲玄功”真气源源输入桑青虹体内。数度推血过宫之后,秦川和桑青虹头上身上雾气蒸腾,衣衫尽湿。一时之间锦账之中热气弥漫,氤氤氲氲,床上三人俱已笼罩在浓浓白雾之中。 易婉玉目不转睛的瞧着秦川,见他头上身上热气愈来愈浓,汗流浃背,显然是到了重要关口,再看桑青虹时,已是满脸红光,气息均匀。 她愈看愈惊,浑没料到情势如此复杂,心下正感惴惴不安,忽听秦川叫道:“拔针!” 易婉玉当即纤指伸出,以迅捷无伦的巧妙手法将插在桑青虹身上的银针一一拔出。她望着那四枚银针,不由得吓了一跳,花容变色。(未完待续。。) 六四、千年人参(二) 六四、千年人参(二) 却见那四枚原本亮晶晶的银针尽皆变成了乌黑之色,显而易见,针上沾满了剧毒。 秦川徐徐收功,伸袖擦了擦汗,慢慢起身下床,有气无力的道:“好了,桑舵主只须好好将养数日,便可复原了。” 易婉玉扶桑青虹躺好,随即下床,扶着秦川,取出锦帕帮他抹汗,满脸关切之情,柔声道:“川哥哥,想不到这件事这么费功。你身子没事吧?”她见秦川神情委顿,如同患了重病一般,心下惊疑更甚。 秦川脸色苍白,勉强一笑,摇头道:“没事,洗个澡就行了。” 但他口中说得轻松,待得在厢房之中沐浴之时,竟无力从那一大盆热水之中站起来。易婉玉在屋外等了半晌,惊觉不妥,顾不得男女之嫌,推门进去,见他斜倚着盆沿,垂着头说不出话来。 易婉玉大惊,不免慌了手脚,急忙喊两丫环前来帮忙。三女七手八脚把秦川赤条条的从木盆中拖将出来,帮他换了干净衣裤,又扶他到卧室上床歇息。 百戏帮众长老听说帮主卧床不起,纷纷前来探望。 曲长老替秦川把脉之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向易婉玉问明秦川受伤的缘由。众人听说秦帮主不顾自身安危、耗尽真元救治本帮桑舵主,俱各感佩不已。此时十余道目光尽皆集于曲长老脸上,只盼他能有良策,设法帮助秦川。 曲长老蹙眉不语,彷徨半晌,忽然握紧拳头,一咬牙,似乎做了个极难的决定,转脸对曲成方道:“方儿。你快马加鞭,回曲家庄地下室,把我多年珍藏的那根‘千年人参’取来,煎汤给帮主服食。” 曲成方闻言一惊,脸现错愕之色,失声道:“爷爷,那枚人参可是你的心肝宝贝啊!”曲长老脸色一沉,虎起了脸,喝道:“操你奶奶的,还不快去!”对赵进道:“赵舵主。劳你的驾,陪成方走这一遭儿。事关重大,不容有失!”赵进抱拳应道:“是!” 曲成方瞧了瞧爷爷,又瞧了瞧床上的秦川,长长吐了口气,便即偕同赵进一齐出门去了。 曲长老又对邓长老道:“宏图,把本帮的灵药‘归元丹’拿出两粒给帮主服下!” 邓长老忙不迭的从身边摸出药瓶,倒出一大把朱红色的药丸,道:“全给帮主吧!”曲长老摇头道:“过犹不及。只要两粒便够了,多了反倒于帮主身子有损!” 易婉玉当即接过两粒药丸,不避嫌疑,将秦川搂入怀中。喂他服下。 群豪听说人参等灵物能帮助帮主身体康复,登时有了主意,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有的道家中有上好灵芝,可以取来献给帮主,有的则取出自己炼的丹药。有的便欲外出到洛阳城中各处药店收购灵药。 须知江湖帮派之中,均各不乏医治内疾外伤的灵药,至于人参、灵芝类的珍奇药材,更是不在话下。百戏帮作为武林大帮,尤以街头卖艺为主。帮中弟子刀枪上过活,棍棒中求生,伤病难免,是以药房中存货甚丰。诸般丹丸、药酒、膏药、补品,实是形形色色,品种之丰足,堪称甲于天下,远非其他各派可及。 曲长老喝道:“大家住嘴!”待得众人安静下来,哼了一声,道:“帮主是过度耗损内力真气,静养数日即可复原,并非生病,本帮灵药虽不少,俱无大用,你们瞎嚷嚷什么?”顿了一顿,缓缓说道:“我家的千年人参乃参中之王,实是无价之宝,老实说这么多年来老夫一直都不舍得服用。料来帮主服下之后,自可恢复得快一些。别的乱七八糟的补药,又有狗屁用处?赵进兄弟,你率领黄宝等青龙堂兄弟这几日好生保护帮主,不得有半点差池。其他人,都给老子滚出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秦川先后服食了邓长老的‘归元丹’和曲家的千年人参之后,果然恢复甚快。次日午时,已经能勉力坐起喝粥。 易婉玉让赵进、黄宝二人专门在秦川房内加了一张木床,在旁照料秦川。两日来她一直衣不解带,竟未好好睡过一觉。赵、黄等人多次提出换班,她却坚决不从,定要亲自看护。 秦江听说秦川身子不适,也即多次来百戏帮总舵探望。 到得第三日未牌时分,秦川睁开眼睛,只觉体内气息顺畅,已能行动。这时偌大的房中只有易婉玉和自己二人。她由于连日辛劳,困倦已极,撑持不住,伏在床头打盹起来。 秦川不忍惊动她,悄悄地翻身坐起,气凝凡田,缓缓吐纳调息。 他坐在床上用了一会功,便觉得神清气爽,内力尽复。转头看时,见易婉玉仍在侧头伏身,犹如海棠春睡,口角含笑,睫毛微颤,似乎正在做着好梦。秦川想起这几日她对自己细心看护,心头不禁甜丝丝的,悄悄地下床走近,坐在她的那张床沿,默默地凝视着她。 这时易婉玉忽然樱口微张,打个呵欠,微一侧身,伸了个懒腰。秦川见她腰肢袅娜,身子微颤,这等美人娇慵之态,似垂柳晚风前,如玫瑰晨雨后,当真是千般袅娜,万般旖旎,不自禁的怦然心动,登时瞧得呆了。 易婉玉一直关心秦川内伤,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之间,忽感有异,惊醒过来,见秦川正呆望着自己。她揉了揉兀自惺松的睡眼,一时喜形于色,翻身坐起,叫道:“川哥哥,你身子好了?” 秦川这才回过神来,笑吟吟的道:“是啊,我在欣赏‘武林第一美人’睡觉时的样子呢!” 易婉玉粉脸飞红,白了他一眼,啐道:“才刚刚醒来,就又露出狐狸尾巴啦!”秦川握住她纤手,柔声道:“这几日辛苦你啦,好好睡一觉吧。我要出去瞧瞧!” 易婉玉道:“百戏帮现有曲长老和赵进大哥料理帮务。来洛阳的各路人马都已妥为安置,一切正常,你也不必太过劳神。川哥哥。你再多歇息一会儿吧?” 秦川摇头道:“我已大好,不必再歇了。百戏帮的事倒还好办,我要去丐帮瞧瞧,丘副帮主和欧阳舵主可有音讯。对了,桑舵主怎么样了?” 易婉玉道:“她已经全好了,只是一直躲在我房间里,不肯见外人。”幽幽一叹,道:“川哥哥,早知道这次令你如此费神,我真不该让你出手!” 秦川摇了摇头。缓缓的道:“我也是始料不及。我本以为只须耗损三成内力便可,没料到桑舵主体内潜伏着极为霸道的毒素。当时我是骑虎难下。我若撤手,桑舵主只怕从此毒发而亡,最轻也会变成白痴。而我若全力救治,自身功力必定大损。还好我命大,倘若是我的内力再浅一些,说不定我二人俱有性命之虞!” 易婉玉没料到其中另有如此曲折隐情,望着秦川,心中顿生说不尽的柔情。隔了一会,突然间嫣然一笑,便似千朵万朵洛阳的牡丹花儿斗然绽放,娇艳妩媚。容色照人。她伸手抱住秦川脖子,娇声道:“川哥哥,抱紧我!” 秦川一怔,一迟疑间。忽觉香气袭来,两片柔软芬芳的嘴唇贴了上来,封住了他口。霎时间秦川一阵意乱情迷。情热如火,伸臂抱紧了她细软的腰肢,热吻着她樱唇,哪里还肯放开? 这对情人的这一番长吻,热切而缠绵。他二人俱已沉浸于这长吻的甜味之中。便在这一吻之间,二人浑忘了身外天地。焉知天上人间,今夕何夕? 良久良久,仍是不舍得分开来。 秦川心神荡漾之际,但觉她温软的嘴唇上沾着咸咸的泪水,又是甜蜜,又是苦涩,他迷迷糊糊的道:“玉妹,你怎么哭了?” 易婉玉轻轻啜泣,哽咽道:“川哥哥,我舍不得你,你不能出事!我好害怕会失去你!”顿了一顿,又道:“前几日我去给义父上坟。我已在他老人家灵前禀明了咱俩的事。川哥哥,我决不能让你出事!” 秦川一呆,这才感受到怀中少女对自己的爱恋之浓,用情之深。 便在这时,忽听得院中脚步声响,有人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外,轻轻敲门,低声道:“玉姑娘,帮主醒来了没有?”却是赵进的声音。 易婉玉虽然姓易,但是自幼便被百戏帮众人呼为“玉姑娘”,她自己也习惯了如此称谓。她急忙从秦川怀中挣脱,拭干泪水,瞧了瞧秦川,当即破涕为笑,扬声道:“赵大哥,什么事?” 赵进在门外迟疑道:“丐帮的人来了好几回了,急着求见帮主。看来是真的是要紧之事,须帮主亲自处置!” 秦川闻言,忙大声道:“赵大哥,我没事了,让丐帮的兄弟进来吧!” 易婉玉快步上前,拔开门闩,呀的一声,房门打了开来。只见赵进引着两名衣衫褴褛,背负布袋的丐帮弟子匆匆进来。 那二丐一名是四袋弟子,一名是三袋弟子。二人一见秦川,登时双双跪倒,神色惶恐,连叫:“帮主,不好了,丘副帮主和欧阳舵主派腾庆法兄弟前来报讯求救。他们,他们被困于‘鬼雾林’!” 秦川听说是腾庆法报的信,便问:“腾大哥在哪儿?” 那名四袋弟子脸现悲愤之色,道:“腾兄弟胸前中了敌人一掌,现已昏迷不醒,属下把他安顿在城东的一座破窑之中。” 秦川略一凝思,转头向赵进道:“赵大哥,劳你的驾,到城中请两名最好的大夫,陪我去丐帮一趟!”赵进似乎想说什么,瞧了瞧二丐,目光射向易婉玉,略略点头,这才改口道:“是,属下遵命。”抱拳领命而出。 秦川带着二丐便欲动身出去。易婉玉忽道:“川哥哥,你不能去!”秦川一呆,道:“为什么?”易婉玉摇头道:“‘鬼雾林’乃是不祥之地,无论如何,今日我都不让你去。”秦川见她一张俏脸上充满了之色,显然并非开玩笑。 易婉玉生性活泼伶俐,较之温婉娴雅的沐青兰,自是调皮了许多。但她一直以来,对秦川的话极少违拗,更非蛮不讲理之人,此刻却是罕见的固执。她见秦川执意要去,便道:“好吧,你既非去不可,我便陪你同去!” 秦川站定身子,吩咐二丐在外面稍等片刻,对易婉玉道:“你这几日没能歇息好,就不要去了。还有桑舵主身子刚刚好,你也要多陪陪她。” 易婉玉侧着头想了想,道:“川哥哥,你别劝我了,总之无论你说什么也要陪你同行。我且问你,你可知那‘鬼雾林’是什么地方?” 秦川曾经不止一次听过“鬼雾林”之名,却不知此林在何处,摇了摇头,便问:“那是什么所在?” 易婉玉叹了口气,道:“鬼雾林在邙山深处,是一大片荒林,里面有松柏桐杨等树。由于林中经常莫明其妙的生出红黄蓝绿等各种颜色的彩雾,起初也曾有人称之为‘彩雾林。’” 秦川微微一笑,道:“‘彩雾林’,这倒是个好名字。” 易婉玉却是一脸凝重的神情,缓缓摇头,叹道:“川哥哥,你可知道,数十年以来,极少有人进入那‘鬼雾林’而能生还的!” 秦川一呆,奇道:“那又是为何?” 易婉玉道:“只因这林中的彩雾含有剧毒,闻到的人十九当场毙命!邙山周遭远远近近的山民樵夫,无不闻此林之名而色变,哪敢靠近?也曾有一些胆大之人,服食了不惧各种瘴气的解药,果然没有立时丧命,只是他们闯进林子后,便再也没有回来。所以这‘彩雾林’便被改称了‘鬼雾林’啦。适才赵进大哥的神情,你没见到么?” 秦川这才想到赵进刚才欲言又止的样子,始觉此行甚是凶险,问道:“难道林中有什么毒虫不成?还是有什么山精树怪?” 易婉玉叹了口气,道:“川哥哥,其实当年义父在时,曾经独闯过此林。”秦川一听,不禁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摇头道:“玉妹,你今儿说话怎地这么罗嗦,一点儿也不爽快,又前后矛盾,何不一下子说完?” 易婉玉横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肃然道:“义父回来后大病了一场,卧床一个月才能下床行走。而且,无论大伙儿如何相询,他于那‘鬼雾林’林中的情形竟是绝口不提!直至义父过世,终他一生,也从未向任何人提及一字?”顿了一顿,道:“那是在四年之前。自此而后,再也没人去过‘鬼雾林’!” 秦川倒抽了一口凉气,越觉此事透着古怪。寻思:“倘若那‘鬼雾林’真那么邪门,丘副帮主和欧阳舵主何以会去那儿?”(未完待续。。) 六四、千年人参三 六四、千年人参(三) 正思忖间,忽听得脚步声响,赵进引着曲、吴、邓、王等人匆匆而来。王长老不待众人开口,便即抢先叫道:“帮主,你万万不可去鬼雾林啊!”曲长老人等人也纷纷出言劝阻,理由和易婉玉所说的大同小异。 赵进向秦川屈膝拜倒,伏地不起,说道:“帮主,是赵进怕易姑娘劝不了帮主,才擅自告知曲长老他们的。属下违抗帮主命令,愿受帮规处置!” 秦川叹了口气,略一沉思,上前将赵进伸手扶起,道:“赵大哥维护兄弟之心,秦川又岂能不知?这样罢,哪两位兄弟跟我同去丐帮,我要先看看腾庆法兄弟的伤势再说!” 众人这才抒了口气。但是包括易婉玉在内,俱各执意要跟着秦川同行,显是生恐他到了丐帮后另有变化。几番僵持之下,最终决定留下吴长老坐镇总舵,韩索继续招呼来宾,其余群豪则跟着秦川一同前往。 那两名丐帮弟子在前引路,一行人策马来到洛阳城东的一座破窑中。 由赵进请来的两名洛阳城最出名的大夫先替昏迷不醒的腾庆法切脉搏、摸额头、翻眼皮、嗅口气,忙了一通,相对摇头,向秦川、曲长老连连作揖,叹道:“二位爷台,这病人气息微弱,脉息衰竭,乃是将死之状;眼神涣散,口有恶臭,必是中了奇毒。小人惭愧,看不出是什么毒,实在无能为力。依小人之见,各位还是准备后事吧?” 韩索哼了一声,抢先道:“柳大夫,云大夫,你们可是洛阳城最好的大夫,难道连这点小病也瞧不好?” 那身材较胖的云大夫陪着笑道:“这位爷台。小人生平救治的病人不知凡几,自问医术还是不弱的。但是这个病人显然毒入膏肓,非药石可救,这是必死之人,纵是扁鹊重生,华佗再世,那也是束手无策啊!” 那白白净净的柳大夫跟着连声附和,并说即令“赤发医魔”胡神医在此,也决计无计可施。 秦川皱眉不语,走上前去。伸手掀开腾庆法胸前的衣服,露出一个大大的红色手印,殷红如血,狰狞之极。 云柳二大夫一看之下,骇然变色,同时跪倒在地,颤声道:“各位爷台,这,这定是妖法!小。小人不会医治,求你们放过小人吧!” 在场的四名乞丐和百戏帮群豪同时怒视着二人,有不少人忍不住骂出口来。喝叱二人浪得虚名,都是庸医。 秦川向曲长老望了一眼。略一点头,道:“放这两位大夫回去吧,不要为难他二人!” 云柳二人向秦川千恩万谢,负起药箱。急急回城中去了。 秦川曾亲眼看见松云庄老庄主过千帆身中“血砂掌”而死的惨状,便跟窑洞中诸人说了,沉声道:“腾大哥所中的掌力似乎较过大侠为轻。但他内力却远远不及过大侠。照此症状来看,过不了多时,只怕……”说到这儿,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一时窑洞中静寂无声。 秦川忽然向那报信的二丐道:“二位大哥,你们说腾大哥昏迷之前是怎么说的?” 那名三袋弟子上前一步,躬身道:“启禀帮主,昨晚酉牌时分,腾大哥伏在马背上回到这里。他跟属下几人说道:‘丘副帮主、欧阳舵主被困鬼雾林,快快通知秦帮主!’只这一句话说完,身子在马上扭了几下,然后便昏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秦川掐指一算,丘大伦和欧阳朴二人自那天追查敌踪,已有六日之久,对曲长老等人道:“照目前情势来看,丘副帮主和欧阳舵主二人定是查到了‘满天云’那伙人的线索,便一直跟踪下去。腾大哥中了满天云的血砂掌,而这掌力并不甚强,我猜满天云多半也被丘副帮主和欧阳舵主所伤,这才掌力不济。既然腾大哥昏迷之前让丐帮兄弟通知我去‘鬼雾林’,在下忝在帮主,纵使那鬼雾林是龙潭虎穴,十八层地狱,说什么也要走这一遭。各位以为如何?” 百戏帮群豪面面相觑,均各默默不言。过了片刻,曲长老缓缓的道:“这样罢,我跟秦帮主同行。王重,邓宏图,你们带大伙儿回总舵吧!” 王长老急道:“曲长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我王重是贪生怕死之徒?不成,我一定要追随帮主!”邓长老也摇头道:“曲长老的心意众兄弟明白,但是请恕邓宏图万难从命!”玄武堂代堂主刘展鹏这时也道:“曲长老,还是让我们跟着帮主吧,否则大伙儿也都难以心安。”余人也即纷纷叫嚷,愿随帮主一去。 秦川忙道:“各位兄弟,此事乃丐帮之事,我身兼丐帮之主,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各位乃百戏帮中人,且不必如此!” 曲长老摸着胡子笑道:“帮主说哪里话来?丐帮和百戏帮同为武林正统,自当同气连枝,同仇敌忾。何况现下两帮是同一帮主,岂能任由帮主涉险而我等属下置身事外之理?” 赵进、韩索、曾明等人纷纷叫道:“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怕个鸟儿,不就是鬼雾林么,又不是森罗殿?”“大伙儿跟着帮主一起去闯‘鬼雾林’便是!”“帮主,曲长老,咱们出发吧!” 一时之间,破窑洞中群情激昂,满窑轰叫。 几名在场的丐帮中人见状,无不大为震动,跟着举手疾呼,愿随帮主同行。 面对这么多热血汉子,秦川但觉得胸中豪气陡生,不由得眼眶一热,双手虚按,待人声静了下来,说道:“既然如此,救兵如救火,咱们这便动身吧!” 略一踌躇,向曲长老要了几粒解毒药丸,喂腾庆法吃了。又出指如风,连连封了他胸前数处大穴,对那几名丐帮弟子道:“我点的穴道足以止住任何毒气流动,暂且护住了腾大哥的五脏六腑。三日之内,当可无忧命之忧。你们在此等我回来再说!” 那几名丐帮弟子齐道:“属下愿随帮主同往!” 秦川见这几人都是四袋以下弟子。在丐帮中职位低下,显然武功不高,否则丘大伦、欧阳朴二人也不会安排他们在此留守,但见各人义无反顾,浑无惧色,心下不禁感动:“丐帮中寻常弟子,竟也有这等英雄气慨,殊为难得。难怪被称为‘天下第一大帮’!” 当下微微一笑,说道:“各位兄弟都是好汉子!我丐帮有这么勇往直前的弟子,何惧邪门歪道。江湖宵小?”顿了一顿,续道:“只不过各位乃是丘副帮主、欧阳舵主安排在家,专司接应和联络众兄弟的,现下还要负责照料腾大哥,责任重大,焉能擅离?” 群丐一听,登时面面相觑,那名前去洛阳报信的四袋弟子道:“帮主,属下明白了。这样罢。帮主和百戏帮的各位朋友只管前去,我孙启明负责和在家的兄弟立时通知丐帮其他分舵前来救援。帮主尊意如何?” 秦川略一点头,微笑道:“如此甚好。”吩咐了孙启明几句,便即带着百戏帮群豪出了窑洞。上马而去。 人欢马嘶声中,秦川转头望着身边始终一言不发的易婉玉,见她浑不理会自己,数次欲与她交谈而不可得。显是压根不愿听自己的劝,决不会自行返回。斜阳下望着她俏丽的容颜,忖道:“玉妹对我越来越依恋了。她一个娇弱女孩子。失了义父,我若再有闪失,她又该如何自处?罢了,罢了,且由得她吧。大不了咱俩一起生,一起死便是!” 言念及此,便即释然,不再相劝。 众人翻山越岭,蜿蜒前行,不久进入邙山深处。来到一座山谷之时,前路崎岖陡峭,已不能骑马,只好先将坐骑留在谷中。在乱石嶙峋的峰峦间展开轻功,攀援而上,翻过一座山头,又行了半里,忽见前面黑压压一片大树林。 秦川问道:“难道此处便是鬼雾林?” 邓长老摇头道:“这儿离鬼雾林尚有不足一里。帮主,此间山民倘若路经此地,便该回头了,无人敢再前行。” 秦川心中微微一动,问道:“鬼雾林是否时时都有鬼雾?” 邓长老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邪门得紧,听说只要有人到了林外,不久便会有彩雾出现。” 易婉玉这时忽道:“邓伯伯,当年你和王伯伯曾经来过此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邓长老微一沉吟,道:“当时也便是到了此处,百里帮主便让我和王、兄、陶等十几位兄弟留在此处接应。他是一个人闯进去的!”王长老和曾明二人齐道:“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让秦帮主一个人犯险!”曲长老也跟着笑眯眯的道:“不错。” 秦川呵呵一笑,道:“我正有独闯此林之意。这样罢,咱们还是按照老帮主的策略,各位便在此稍待,我自己入林一探即回。” 邓长老脸上一红,忙道:“帮主,我不是这个意思……”秦川脸色一沉,摆摆手道:“不必多言!我是帮主,各位难道还想违抗命令不成?” 王长老“啊”了一声,冲口而出:“我的妈呀,怎么秦帮主和当年百里帮主所说的一模一样啊?邪门之极!” 秦川哼了一声,拿起邓长老所赠的青瓷碎花小瓶,倒出三粒百戏帮独有的“碧灵丹”,一口吞下。他将目光向众人脸上射去,缓缓道:“既然百里帮主能平安归来,本座自然也能如此!各位便在此静候,不得有违!” 他转身欲行,忽听曲长老问道:“帮主,‘千年人参’效用如何?”秦川一怔,转过头来,问道:“什么‘千年人参’?” 邓长老在旁把曲长老献出“千年人参”给秦川服食之事说了。秦川又是惊诧,又是不安,心下感激,忙向曲长老作揖称谢。 曲长老呵呵一笑,道:“帮主仁侠高义,所作所为极合老夫的胃口,咱二人也算是臭味相投啊!若然换作别人,老夫是决计舍不得那宝贝的。老实说,我这个老家伙到现在还心疼得滴血似的,哈哈!”顿了一顿,又笑道:“属下适才相询。并非自夸,而是想知道帮主内功可有变化?” 秦川点头道:“我的内力现已尽复旧观。原来全赖曲长老的宝参之功!”曲长老摸着胡子,面有得色,笑道:“合该是天意如此,换做旁人,人参顶多救命治病,延年益寿,并无多大好处。偏偏帮主内功卓绝,远非常人可及,以此参之功效。希望能对这次‘鬼雾林’之行有所益处!” 秦川微一点头,向众人一拱手,转身大踏步往鬼雾林方向而去。 一直默不作声的易婉玉忽道:“川哥哥,等等我!” 秦川一怔,只见她快步奔到自己身边,伸出一只柔腻滑嫩,温软如棉的小手紧紧拉着他手,温柔一笑,侧着头道:“你别冲我拉长了脸。我也不会缠着你的。再说我又不是百戏帮中人,不需要奉你的号令。川哥哥,我只想跟你说几句话。你说好不好?” 秦川瞧瞧易婉玉,又瞧瞧群豪。点了点头,道:“好吧!” 群豪相顾而嘻,脸上均露出笑容,均想这对小儿女此时分开片刻。自然是又有体己话儿要说。 易婉玉拉着秦川的手,径自走出十余丈,已步入树林深处。 其时方当酉牌时分。淡淡斜阳从新绿的树叶间映照在二人身上。山林中万籁俱寂,只两人踏在枯枝落叶之上,发出沙沙微声。 秦川愈走愈是不安,停下脚步,低声道:“玉妹,这里就我们俩,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其实我很快便回来,你也不必担心!”他只道易婉玉多半会抱着自己失声痛哭,心下便盘算如何劝慰于她。 却见易婉玉挣脱他手,一声不响,低头解衣,已脱下身上外衣,随手挂在一枝树干上。秦川一惊,失声道:“玉妹,你……”易婉玉不答,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脱下夹袄、中衣…… 秦川一惊,当即背转过身子,不敢瞧她。只听得身后悉悉索索一阵轻响,显然易婉玉正在脱衣服。他心中怦怦乱跳,双颊胀红,心头生热,喉头发干,掌心出汗,暗想:“难道玉妹怕我此去凶多吉少,想要跟我在这林中……”想到这儿,头脑中一阵晕眩,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往上冲。 过不多时,只听易婉玉柔声道:“川哥哥,你不用背着我的,快脱下衣服,转过来吧!” 秦川只觉得喉干舌燥,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住,颤声道:“玉妹,我,我……”缓缓转过身来,举目望时,却不由得一怔。 他本以为此时定会看到一个**少女的美丽身体,岂知却是一个少女衣衫完好的站在他面前。而这少女双手中捧着一件黑黝黝的背心,微笑道:“还不快脱衣服换上,怎么发呆起来?” 秦川讪讪的接过“乌丝背心”,呆了一呆,强自镇定心神,心中却似风雷大作:“秦川啊秦川,你这家伙真不是好人!玉妹明明是想换乌丝背心给你,你却胡思乱想,绮念不断!” 易婉玉见他双颊潮红,神情古怪,甚是好奇,问道:“川哥哥,你怎么啦?”秦川羞惭不已,支支吾吾的道:“没,没什么。我,我刚才胡思乱想,你别生气!” 易婉玉年纪虽比他小着几岁,却是聪明伶俐,更何况女孩子懂事较早,一听他此言,望着他脸色,登时猜到他适才想到什么了,霎时间粉脸通红,连耳颈中也红透了,娇羞不胜,嗔道:“你,你个小淫贼!”一顿足,掩面奔出林外。 秦川自感羞愧,无地自容,强自定了定神,匆匆换了乌丝背心,讪讪的向林外走去。 他快走到林子边缘,忽听得脚步声细碎,易婉玉又俏生生的出现在他身前。她脸上仍是大红花一般,似羞似怨,似喜似嗔,红着脸道:“可恶的小淫贼,你定要活着回来!我等你!”又即转身奔开。 秦川听她虽然喊着自己“小淫贼”,语声中却如怨如慕,柔情无限。呆立当地,不由得魂为之销,颠倒难以自己。(未完待续。。) 六五、鬼雾之林一 ps:明天周末,告假一天,休息。昨晚喝多了,稿子没及时弄出来,欠了一章。 六五、鬼雾之林(一) “鬼雾林”中万籁俱寂,一抹斜阳映照之下,更增了几分幽深。林中枯枝败叶厚达尺许,鸟兽无踪,似乎亘古以来从未有人迹到过。 秦川以轻纱蒙面,迈开大步,一步步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他想起适才入林前曲、邓等人再三叮嘱,当年百里老帮主施展轻功闯林,一进林内,便即有红雾出现,而后是绿雾,紫雾,黄雾……,众人远远在外面也能望见。 可是自己并未施展轻功,只是大步而行,靴声橐橐,践枝踏叶,故意发出声响,却哪里有山妖树怪的影踪? 他既不知这人人谈之色变的“鬼雾林”中究竟是何妖魔鬼怪,自也弄不清楚自己要对付的是什么?只是心下纳闷的是,人人都说一进树林,便即有彩色的毒雾涌现,何以自己入林已有好一阵,却连一丝雾气也无? 他在森林之中不辩东西南北,胡乱行了一阵,但觉得林中空气新鲜洁净,于是拉下蒙面的白纱,深深呼吸吐纳,越觉胸口舒畅之极。索性将心一横,放开喉咙,唱起山歌来,边唱边想:“难道这儿不是‘鬼雾林’,否则何以跟众人所说大相径庭?想不到邙山深处还有这么大一片森林,倒和峨眉山上的树林差不多。” 过不多时,夕阳西下,天色渐暝,森林之中已一片昏黑。 秦川心想:“这森林幅员甚广,我这般走法,不知何时是个头?”站定身子,心念转了几转,忽然灵机一动。提气拔身,窜到一株参天大树之巅,踏着树梢,猛地仰天长啸起来。 这啸声骤然远远传了开去,四下里回音不绝,霎时之间天地皆惊,山林俱应,宛似半空中闪起焦雷霹雳,轰轰隆隆,连连响个不停。而这雷声中又夹着狂风呼啸之声,大有令山河震动,风云变色之势。 林间栖鸟惊得聒噪不已,纷纷乱飞起来。 秦川自管自的纵声长啸,尽将丹田内息源源不断的释放出来,越啸越响,越啸越急,直似一发不可收,过了许久。渐渐啸声止歇。但觉得通体舒泰,精力充沛,神完气足,心下又惊又喜:“怪哉。我的内功比在峨眉山之时似乎更深了,难道真是千年人参之功!嗯,记得上次受伤之时曾服用眉月师太赠与兰妹的‘雪参玉蟾丸’,颇见灵效。这次似乎更是其效如神。功力大进!”想起沐长风在梁山之时的长啸之声,内力之强,当世罕见。而自己似乎或有可能与之匹敌,不由得欢喜不已。 他这番长啸示警,乃是武林中人常见的方式,意在逼迫对方现身,提醒同道来见。只是武林中长啸声如此深厚雄浑的,却是殊不多见。 他凝立林梢,一声不响的静候八方,夜色之中四野俱黑,唯见满天繁星闪烁。等了好一阵,山林间并无任何回应。 至此秦川已料定“鬼雾林”之说荒诞无稽,多半是乡民穿凿附会之说。而江湖之中以讹传讹,自是有别有用心之徒故意吓唬人的做法。世间哪里有鬼,妖魔鬼怪,只不过是哄骗愚夫愚妇的玩艺罢了! 空山漠漠,林海莽莽。秦川在古树之巅双手叉腰,悄立半晌,游目四顾,确信不会再有人来,便欲展开轻功返回林外与百戏帮群豪相聚。便在这时,忽听得脚下林中隐隐响起毕毕剥剥之声。 秦川的“静听八方术”何等灵敏,立即听得清清楚楚,当即飘身溜下树来。 他双足甫一着地,只听得砰砰、拍拍、噗噗,诸般响声不绝,身周数丈之处同时亮了七个蓝蓝绿绿、飘飘荡荡的火球。 奇怪的是,七个火球俱是悬浮在半空中,忽高忽低,飘浮不定,缓缓向秦川围拢逼近,情形甚是诡异可怖。 霎时之间,七个蓝色火球已将秦川团团围在了核心! 秦川惊出了一身冷汗,失声道:“鬼火!”他自知死人或死兽的骨头中有鬼火磷光,在峨眉山之时,常自见到。只是这七个火球较之平时所见的鬼火显然亮了不少,且滴溜溜的转个不停,其阵势便是包围自己,有如鬼使神差,如何不令他惊惶失措? “鬼火”不住的闪烁飘荡,冷冷冥冥,蓦地里齐往秦川身上飞去! 秦川一惊之下,当即纵身跃起,凌空连翻三个筋斗,攀上一根树枝!回头瞧时,却见那七个火球已如影随形的扑了过来! 他惊骇不胜,急忙纵跃窜避,展开“云霄飘一羽”的看家绝技,抱头而奔,在林中上窜下跳,东躲西闪,好不狼狈! 如此一阵奔逃,回头看时,那七个火球竟是不依不饶的紧紧跟着自己。他围着一株合抱之木转个不停,那火球也随之而转。 他奔得数圈,惶急之中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心念一动,猛地立定脚步,反手劈出一记“风雷掌”。 但听呼的一声响,那七个火球登时被他刚猛霸道的掌风震荡得四散而飞,溅落地上,渐次熄灭。 秦川这时已恍然大悟,横剑当胸,冷笑一声,朗声道:“什么人装神弄鬼,调戏在下,还不现身相见!” 话音未歇,陡听得嗤嗤嗤三声轻响,寒光疾闪而至,三粒淡绿色的暗器分从上中下三路,齐齐射向秦川! 秦川长剑圈转,挽了个剑花,嗤的一声轻响,已将那三路暗器斩落地下。 便在这时,他鼻端斗然闻到那三枚暗器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甜味,立感头脑中一阵晕眩,眼冒金星。他惊叫了一声,身子一晃,脚下几个踉跄,后退了几步,持剑倚在一株古树干上。 只见他强自倚树而立,手中长剑一阵乱劈乱削,似欲护住胸前要害。只是出剑的招式却已不成章法。 猛听得“噗噗噗”几声轻响,四周登时燃起十多个火把,树林中红光大作,一派通明。 火光照耀之下,只见秦川手中长剑忽然啪的一声响,跌落枯叶之上。他双手软绵绵的垂下,竟已无力举起,身子摇摇晃晃的靠在树下。 过了片刻,静寂中两条黑影从对面一株大树后闪身而出,一迟疑间。又对望一眼,同时点了点头,悄无声息的窜到秦川身边,出指如风,分从左右连点他全身三十余处大穴。 左侧那人影低低叫了一声“倒!”,伸手在他肩上微微一推,秦川应声倒地,一动不动。 右首那人长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道:“吓死我啦,这小子适才的啸声如此厉害,我只道咱俩不是他对手。达瓦大哥,到底还是你们藏人的‘阿修罗迷烟’厉害!”竟是个女子喉音。只是年纪已颇为不轻。 左侧那人哼了一声,道:“自从四年前那个百里艺之后,这小子算是第三个敢单独闯进林子来的人,较之前日那个姓莫的蒙面家伙。胆子倒也不小!”他的声音显然是个男子,但语气平仄不清,吐字生涩。一听而知绝不似中原人。 右首那女子道:“达瓦大哥,这小子内功太厉害,好像比前日那姓莫的还要厉害,留下终是祸患,不如一刀杀了他吧!” 左侧那人达瓦道:“不忙!你别忘了那姓莫的说是要生擒,死的未必管用。”伸手在秦川怀中一阵掏摸,搜出那柄“鱼肠剑”,沉吟道:“果然又是这把足以媲美我们康巴藏刀的宝剑!没料到四年之间,此剑竟换了主人。看来那个百里艺多半已不在人世了!”说着唏嘘不已。 右首那女子又伸足踢了秦川两脚,见他确已动弹不得,这才略略放心,道:“看不出这小子年纪轻轻,内力竟如此了得!达瓦大哥,你说他会不会跟你们‘黑鹰峡’的满天云有关系?”达瓦摇头道:“不会。这不伙子是外面那伙人的头脑,连那个曲长老也称呼他为‘帮主’。嗯,是了,想必他便是百戏帮的新任帮主!怎么恁地年轻?” 那女子半信半疑,道:“适才在林外,我只顾躲在树后偷瞧那位美貌的小姑娘了,倒不曾留意这些。达瓦大哥,你说这少年如此年轻,怎地便做了百戏帮主?” 达瓦沉默片刻,缓缓的道:“你们汉人之事,我也弄不明白。三娘,适才咱们在远处观察这个小伙子很久,你可知我为什么不让你照例在林外早早释放七彩毒雾,吓唬外面那些人?” 那名叫三娘的女子格格一笑,道:“我虽不知你的用意何在,但也能猜出个**不离十。达瓦大哥,方才我催你放毒雾之时你不是说过了么?用我们汉人的话叫‘杀鸡焉用牛刀’,你是没把这小子放在眼里,是也不是?我猜你是想把他抓在手中,咱们奇货可居,跟前日来的那个莫非邪交换他的‘如意粉’,是也不是?” 达瓦道:“不错,还是三娘知我。”顿了一顿,叹道:“咱们夫妇俩在此林中躲藏了二十年,无非是怕满天云那厮找到我们。三娘,只要弄到‘如意粉’,日后对付起满天云来,你我又多了一成胜算!” 三娘道:“你怎知那莫非邪会答应用‘如意粉’来交换这名年轻人?” 达瓦沉吟道:“其实这年轻人居然敢擅闯咱们这鬼雾林,自是极有胆色的英雄人物。如同四年前那位百戏帮主一般,我倒是很想跟他握手言和,只要他答应守口如瓶,不把这林子的秘密说出来便成!”略一停顿,叹道:“但前日那个莫非邪来闯林之时,曾对你我说过,只要设法生擒了这个姓秦的少年,无论咱们提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 三娘嗯了一声,道:“那就依达瓦大哥的主意。便用这少年换那‘如意粉’吧,这样咱们便不用再担心‘满天云’找上门来了!”顿了一顿,又道:“说来那个百里艺倒是一位守信之人,到死也不曾食言,没有泄露咱夫妇的行踪。只是不知道那个莫非邪又是什么人,他又如何知道咱们的底细?唉,满天云那恶贼为何这么难缠?这么多年来,我一想到他的模样便不寒而栗,连做梦也怕得要命!难道他当真是妖魔鬼怪不成?” 二人旁若无人的对话之时,忽听得头顶磔磔怪笑,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我满天云的确可怕,但非妖魔鬼怪。哼,罗绒达瓦,唐三娘,你夫妇即便跑到天涯海角,最终也是难逃一死!” 这对夫妇多年来一直幽居在此林中,从无外人来过,因此商量事情之时浑无戒备之意,万没料到此时此刻,竟有一条人影幽灵般从天而降,飘到二人身旁。 达瓦夫妇大惊之下,一齐向后跃开,各挺短剑护住身前要害,抬头望去,只见半空中飘着一条玄色人影,长发披肩,高鼻深目,虬髯如铁,整张脸只见漆黑一团,悠悠荡荡的悬浮在二人头顶。 林中烟雾朦胧之中,二人见那玄衣人直如吊死鬼一般当空而悬,不言不动,阴森森的一身鬼气,似非尘世中人。饶是他夫妇一向扮鬼吓人,放毒害人,此刻却也均各不由得机伶伶的打了个冷战。 达瓦强自壮了壮胆,一声沉喝,双手连扬,袖中同时发出数十枝绿油油的暗器,尽数射向那玄衣人周身。 只见玄衣人双手下垂,身形便似陀螺般滴溜溜转个不停,已将诸般暗器一一荡了开去。但听得一阵砰砰、拍拍、**之声,迅如爆豆般响个不停,却是那些暗器遇阻后爆炸之声。霎时之间,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磺气息,到处是蓝蓝绿绿的火花火星。 达瓦见自己的暗器竟被那玄衣人使动“沾衣十八跌”的古怪身法弹了开去,四处乱炸,登时惊得呆了。 三娘一声喝叱,双手急翻,以“满天花雨”手法,不断地射出数百枚七彩球状的暗器,将那玄衣人笼罩在满天彩球之中。 但听得一连串疾风密雨的砰砰、拍拍的爆炸之声,烟雾弥漫,火药横飞,寂静的森林一下子变成了个大爆破场。原来那众多彩球滴溜溜的转个不停,密布半空之中,突然间同时爆炸起来,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 达瓦夫妇早已伺机着地打了个滚,远远遁去。在他二人看来,这番爆炸之力威不可挡,势必将那玄衣人炸得粉骨碎身,灰飞烟灭。 过不多时,森林中复归寂静,火星俱灭,漆黑一团。(未完待续。。) 六五、鬼雾之林二 六五、鬼雾之林(二) 达瓦夫妇重行点亮了几个磷火球,将林中照亮。但二人随即一齐脸上变色,急向后跃。 只见那玄衣人不知何时站在他夫妇身旁,冷冷的瞧着二人,脸色木然,冷森森的道:“哼,区区磷火弹,加上唐门的霹雳珠,只是些许雕虫小技耳,装神弄鬼吓唬寻常之辈倒还勉强。想在本座面前耍花样,简直是班门弄斧!” 达瓦右手短剑护住三娘,左掌护胸,颤声道:“满天云,你,你真的是满天云!你、你怎么会来到中原?” 那黑衣人口中发出磔磔怪笑,道:“不错,老夫正是满天云,是不是认不出来了?罗绒达瓦,唐三娘,二十年不见,你们这对狗男女原来躲到这里来了!前几日有位朋友告诉我,说有一对夫妇在此蛰伏了二十年,以‘鬼雾林’之名装神弄鬼,吓得邙山一带无人敢来此,老夫便已猜出是你们俩!” 罗绒达瓦脸色苍白,喃喃的道:“是莫非邪那厮出卖了我夫妇!这言而无信的狗贼。唉,到底还是让你找到我夫妇啦?” 那黑衣人满天云哼了一声,厉声道:“罗绒达瓦,你这个叛徒,你本是我‘黑鹰峡’的一员虎将,我索朗旺堆自问对你一向爱护有加,想不到你为了这个唐门的汉家女子,胆敢背叛于我!哼,还结成了夫妇。现下你还有何话说?” 罗绒达瓦道:“二十年前,三娘在藏边采药,被你强抢过来。不错,我是看不过去,背叛了你。我罗绒达瓦无话可说!” 满天云冷冷的道:“背叛我的下场是什么,想必你还没忘吧?” 罗绒达瓦脸上肌肉微微一动,身子发颤,向唐三娘瞧了一眼。凄然道:“三娘,你我夫妇联手,根本不是索朗旺堆的对手!”唐三娘脸色微变,道:“达瓦,你待怎地?” 罗绒达瓦不答,转头向满天云道:“索朗旺堆,二十年来,为了躲避你的追杀,我夫妇在此隐姓埋名,惶惶不可终日。想不到还是被你找到。你放心。我不会再跟你动手。但我有一个条件!” 满天云冷冷的道:“老夫处决叛徒,向有黑鹰峡惯例,岂容你更改?快快动手吧!” 罗绒达瓦摇头道:“我不会跟你动手,我甘愿自裁以谢,不过在我临死之前,我要求你一件事!”向唐三娘凝视片刻,凄然一笑,又转向满天云道:“但求你放过这个汉家女人。她是蜀中唐门的女儿,二十年来跟着我东躲西藏。沦落在此,没过什么好日子。我不想她受到伤害!” 唐三娘不待满天云接话,急道:“达瓦,你别乱来。大不了咱们夫妇跟他同归于尽!”罗绒达瓦凄然摇头,道:“满天云是黑鹰峡的神,大手印的血砂掌功夫,藏人中从无对手。你又何必白白送死!”唐三娘紧紧抓住他手,颤声叫道:“达瓦,无论如何。我夫妇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满天云阴恻恻的道:“就凭你夫妇,还有资格在我面前讨价还价!想要一命抵两命,简直是痴人说梦。哼,叛徒,一起受死吧!” 说着右掌一起,轻飘飘的往唐三娘脸上拍去。 罗绒达瓦一惊,横肩撞开唐三娘,挺身迎上,刷的一声,运剑如风,一道青光向满天云右腕刺去。满天云哼了一声,回臂缩腕,反掌上迎,斜抓短剑。罗绒达瓦一惊,短剑一探,疾刺他掌心。满天云道:“果然大有进步!”侧身一让,向左避开,忽又右手疾伸,已抓住短剑剑尖,运力一抖,喀的一声响,短剑断成两截,左脚倏地飞出,把罗绒达瓦踢了一个筋斗。 满天云斜斜踏上一步,仍是发掌轻飘飘的径往唐三娘脸上拍去。唐三娘大惊,向左跃开,意欲急闪避过。岂知满天云左臂伸出,突然拐弯,一翻手,已迅捷无伦抓住她的后领,冷哼一声,反手掷出。唐三娘身子便似风筝断线,远远翻出数丈之外,蓬的一响,后背重重地撞在一株树干上,口喷鲜血,俯伏地上。 罗绒达瓦大惊之下,一跃而起,嘶声叫道:“我跟你拼啦!”又从怀中掏出一柄短剑,猱身扑上,剑光闪烁,当胸刺去,出招狠辣之极。 满天云手掌挥舞,犹如蜻蜒点水,以赤手对敌短剑,更无丝毫迟滞。 剑来掌往,顷刻间又已拆了十余招。满天云叹道:“罗绒达瓦,你本来可以跟着我享尽荣华富贵,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均非难事。想当年本座看中了这个汉家女子,本欲留下她做我第十三房小妾,令你好生看守。没想到你会出卖于我,拐带此女逃到中原。现下,你该后悔了吧!” 尾音未绝,倏地右掌伸处,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四声大响,重重连掴了他两个巴掌。 罗绒达瓦双颊火烫,眼冒金星,跟着左胁中了一脚,身子直挺挺的倒飞而出,摔跌在唐三娘身边。 火球微光之下,林中罗绒达瓦勉强挣扎着欲待爬起身来,却已无力。他咬紧牙关,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紧紧抓住缩成一团的唐三娘手臂,惨然道:“今日我夫妇毕命于此,也是天意!” 唐三娘侧过头来,半边脸上全是血污,背脊微微抽动,格格一笑,道:“达瓦大哥,你后不后悔?” 罗绒达瓦微微一笑,道:“能娶你为妻,用你们汉人的话说,我此生于愿足矣,夫复何憾?” 唐三娘嫣然一笑,道:“若有下一世,我还要跟你做夫妇!” 二人并头躺在林中枯叶之上,自知无幸,便不再理会满天云。 满天云缓缓走到二人身前,双手抱胸,狞笑道:“死到昨头,你们这对狗男女还不知悔改。好教你们知道,胆敢跟本座做对的,便是这般下场!” 他摇了摇头,轻叹道:“真是两个蠢材,傻瓜。白痴!莫非邪利用你夫妇来对付姓秦的小子,你们还蒙在鼓里,居然妄想用他的‘如意粉’来对付本座,简直是异想天开!不过呢,你们临死之前替我生擒了这小子,倒省了老夫一番力气!仇氏兄弟和莫非邪等一伙中原武夫把这小子的武功夸得地上少有,天下无双,哼哼,还不是一样落在老夫手中!” 罗绒达瓦和唐三娘默默相对,脸露微笑。于满天云的揶揄取笑浑不在意。 他夫妇二人多年来亡命江湖,东躲西藏,便是为了逃避此人追杀。此刻势危之际,却对这位叱咤黑鹰峡,藏人谈之色变的一代枭雄不屑一顾。 满天云得意洋洋,甚是高兴,以他一贯的残暴性情,此刻炮制这对患难夫妇,犹如恶猫捉住老鼠。尽情折辱戏弄一番,最后再杀死二人。 便在这时,忽听得一人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请前辈手下留情!” 满天云一惊之下,急忙双掌护胸。转过身来。 四周火球微光之下,只见眼前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锦袍少年,抱臂而立,笑眯眯的瞧着自己。 满天云脸色斗变。嘴角微微抽搐,随即强自镇定,略一踌躇。缓缓的道:“你便是秦川?” 秦川微微一笑,道:“不错,晚辈正是秦川。原来前辈便是恶名昭昭、汉藏百姓闻之切骨的满天云吧!” 满天云哼了一声,眼角向并卧地下的达瓦夫妇扫了一扫,摇了摇头,道:“这对夫妇真是混账东西,居然以为凭着区区磷火弹和‘阿修罗迷烟’,便能擒住大风堡的四公子。哼,当真是不自量力,死不足惜!” 秦川摇了摇头,道:“实不相瞒,适才晚辈确被他夫妇所擒。只是晚辈已经暗中将毒气逼出体外,如果一开始他夫妇便一刀砍下来,晚辈早已死掉了。” 秦川说的确是实情。他曾经在峨眉山下中过“阿修罗迷烟”之毒,适才甫闻此烟的甜味之时,便即屏息闭气,运功抗毒,又装作挥剑乱舞,随即自行抛剑,显得中毒极深,示敌以弱。倘若达瓦夫妇当时趁势联手强攻,只怕立时便将他一刀杀死。 达瓦夫妇近身之时,他已暗暗运气,使出师传易穴之术,佯作被点了三十六处大穴,倒地不动,自是趁机调息,俟时而动。后来达瓦夫妇的一番对答和满天云现身发难之时,他已手足自由,只是伏在一旁冷眼旁观而已。待见到满天云露出杀机,这才挺身而出,阻止他行凶伤人。 满天云何等精明,立时明白其中端倪,侧头细思,沉吟道:“适才本座亲眼见到他夫妇连点你全身三十六处大穴,岂能有半点虚假?” 秦川道:“晚辈曾经练过易穴转脉之术,他们夫妇适才所点,并非晚辈的真正穴道!” 满天云脸色阴晴不定,点了点头,忽地双掌一起,一股劲风疾向秦川卷去。秦川见他一言不发的斗然攻至,便即挥掌迎上。 岂知满天云掌势忽变,身形晃处,噗噗噗数响,已将林中四处的火球尽数击灭。他的掌风之中蕴含一股凌厉无俦的阴冷之气,磷火球遇之即熄。 秦川陡觉眼前一暗,林中已漆黑一团。他怕满天云伤害达瓦夫妇,纵声叫道:“休要逞凶!”飞身而前,挡在满天云和达瓦夫妇之间。 便在这时,远处林中亮光隐隐,人声杂沓,似乎有大队人马涌来。秦川矍然心惊:“难道满天云的同党来了!”他亲见满天云的高明身手,若然他同伙齐至,自己未必能敌得过这许多人! 正惊疑间,陡觉阴风阵阵,杂着数星寒光扑面而来,显然是满天云的暗器斗然奄至。黑暗之中秦川不及细思,运劲挥掌,尽数将暗器一一震荡开去。但听得空气劲流之中,竟夹杂着“叮叮当当”一阵急响,如冰雹乱落,如密雨纷飞。黑暗中却也不知都是些什么暗器撞击在一起。 便在这时,只听远处一个娇媚清脆的少女声音连叫:“川哥哥,川哥哥!你在哪儿!”正是易婉玉。 火光渐渐移近。秦川心中一喜:“原来是百戏帮的兄弟来接应我啦!” 忽听得满天云一声冷笑,阴恻恻的道:“秦帮主好本领,难怪沐、莫、仇几位都对尊驾赞不绝口,今日领教了。少陪,后会有期!”双袖回收,飘身往后反弹丈许,顺势转身飞起。去势奇疾,却仍显得潇洒有余,浑不露急遽之态。 秦川一呆之下,夜色之中但觉人影一闪,已掠上了树梢,晃了几晃,隐没在黑暗之中,远远地飘然去了。 秦川担心百戏帮群豪和易婉玉安危,不便去追满天云,又不放心达瓦夫妇,当下纵声长啸,引得众人来此。 不久火光大亮,只见群豪各执火把兵刃,快速而来。 易婉玉见到秦川,不顾旁人在场,飞身奔来,扑到他怀中。 秦川搂住她纤腰,向曲长老等点点头,嘴一努,笑道:“曲长老,原来‘鬼雾林’中根本没什么鬼雾,全是这对夫妇在搞鬼!” 群豪都已望见并头躺在地上的达瓦夫妇。听秦川这么一说,尽皆大奇,忙问端的。 易婉玉适才担心秦川安危,乍一见到他,情不自禁的投身入怀。这时候惊觉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免娇脸生晕,羞不可抑。于是轻轻挣脱他怀抱,但终是不舍得就此分开,一只小手仍紧紧抓住他手臂。 众人听秦川略述了达瓦夫妇的来历和行径,尽皆惊诧不已。邓长老叹道:“原来这二十年来,鬼雾林便是唐门的霹雳弹和藏人的‘阿修罗迷烟’在做祟!” 曲长老捋须问道:“帮主,这对夫妇并非好人,这些年来害人无数,此间百姓受其荼毒不浅。你从满天云那厮手中救下他二人,却又怎生处置?” 秦川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夫妇是为了躲避‘满天云’的追杀,出于自保,这才在此装神弄鬼。我本不愿救他们,但见他二人宁死也不相负,情深义重,实非大奸大恶之辈,虽然罪无可赦,却也情由可原。”顿了一顿,又道:“川中唐门乃侠义门派,唐二先生以死力拼沐长风,殊为难得。现任掌门人唐剑公子便在本帮做客,这位唐三娘乃是其嫡亲姑姑,本座焉能见死不救?” 群豪本对“鬼雾林”的始作俑者愤怒之极,此刻听秦川这么一说,深以为然。赵进道:“帮主此言大是有理。想当年老帮主入此林中,能得全身而退,足见这对夫妇也并非罪大恶极之辈。”曲长老颔首道:“不错!百里师侄至死也对他夫妇的行踪守口如瓶,亦足见在他心中,这对夫妇显然并非十恶不赦的坏人!”(未完待续。。) 六五、鬼雾之林三 六五、鬼雾之林(三) 易婉玉听得达瓦夫妇宁死不相负,心下感动,当即从曾明手中接过一个火把,走到他夫妇身边,俯身察看。这时唐三娘已昏晕过去,那罗绒达瓦却仍勉强睁着眼睛,瞪眼打量着众人。 易婉玉和曲长老替他夫妇检察了伤势。达瓦夫妇虽则受伤俱各不轻,不过一时却也无性命之忧。 王长老、曾明等请示秦川,此事该当如何才好。 秦川沉吟道:“丐帮的消息不实,并无丘副帮主和欧阳舵主踪迹。这样罢,满天云和沐、莫等人均有勾结,狼狈为奸,不可不防。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带着这对夫妇先回洛阳,免得他们再被满天云所害!”顿了一顿,喟然道:“既然丘副帮主、欧阳舵主几位兄弟暂无音讯,只有徐徐图之了。” 当下众人搀扶着达瓦夫妇,便欲返回。 罗绒达瓦忽然用力挣扎,却将扶持他的黄宝推得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黄宝一愕,道:“我们是帮你的,你别害怕!” 罗绒达瓦微一摇头,对黄宝道:“我要跟你们帮主说几句话!” 秦川在前面正跟曲长老说话,闻言后站定身子,转过头来,微笑道:“达瓦前辈,在下秦川,你有话不妨直说!” 罗绒达瓦双目直视,瞪着他脸,咳嗽两声,道:“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谢谢你!汉人中阴险狡诈,无信无义之辈甚多,不足相交。不过百戏帮的帮主,倒也算得上当世豪杰。” 秦川心想他说的多半是前任帮主百里艺,便道:“达瓦前辈,你夫妇都受了重伤,为防那满天云再来罗唣,我劝二位还是先移驾到敝帮总舵。待到养好身体再作计议吧!” 罗绒达瓦点了点头,道:“多谢秦少侠。我想送你一份礼物,作为报答!”秦川摇了摇头,道:“前辈误会了,我辈做事,但求心之所安,问心无愧,从未想过让人回报。” 罗绒达瓦点头赞道:“施恩不望报,盛德仁心,果然是条好汉子!”咳嗽了一阵。缓缓道:“各位请跟我来,你们的同伴还没死!” 令秦川等人又惊又喜的是,他们在林中又行了半里,来到达瓦夫妇所居的数间茅棚之中,不但在一处天然树洞之中找到了磷火弹、霹雳珠、阿修罗迷烟等各种暗器毒药,还在一间地窑之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丘大伦、欧阳朴等八名丐帮中人。 罗绒达瓦直视秦川,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好人有好报。我们藏人信奉佛法,都是知恩图报、善恶分明的。这些便是我回报给秦帮主的礼物!”伸臂横在胸前,躬身施了一个藏人的谢礼,道:“若非瞧在秦帮主不图回报来救我夫妇的份上,我是不会请各位来这里的。这几个臭叫花子前几日跟踪莫非邪一伙。误入此林中,与我夫妇交手。内子还被他们打伤了左肩。他们武功虽然不弱,却都中了阿修罗迷烟,若无我的解药。明日辰时之前必死无疑。” 秦川口中不断称谢,心中却嘀咕:“这位藏人朋友好不小气,何苦定要如此斤斤计较。还要取人性命?” 众人返回洛阳之时,已是次晨拂晓时分。 此次“鬼雾林”之行有惊无险,顺利救回丐帮群豪,众人自是皆大欢喜。 回到总舵后,秦川吩咐赵进、黄宝等延医诊治群丐和达瓦夫妇,并派人把腾庆法接回,一并设法解毒救治;韩索又禀报了新来道贺观礼的江湖宾客食宿等接待事宜;三老又禀报了洛阳内外巡视防卫的情形。如此忙了一阵,待得一切安顿停当,已是巳牌时分。 丘大伦、欧阳朴等丐帮九人服了达瓦夫妇的解药后,陆续醒来。二人向秦川谢过救命之恩,这才详细禀明了当日情形。 原来欧阳朴座下的一名四袋弟子最先发现几名身穿藏人服色的男子在城外露面,行迹可疑,似乎便是帮主下令追查之人,当即禀报。欧阳朴得知杀师仇人的同党讯息后,便和丘大伦一合计,二人便即率领座下弟子,一路追查下去。 秦川听到这里,皱眉不语。 丘大伦叹道:“帮主,当时属下和欧阳兄弟本想查到确凿讯息后,再向你老人家禀报。哪知到得邙山之中,便动起手来。我们一边跟这几名‘大手印’藏人高手缠斗,一边穷追不舍。没料到中途藏人及其同党越来越多,而且这些藏人对邙山地形熟悉得紧,沿途设了不少伏兵袭击我们,把我们一路引到鬼雾林外,显然是早有预谋。途中双方互有死伤。属下见势不妙,便派了三拨兄弟向帮主报信,没想到蒋、韩二位兄弟俱已被害,还好腾庆法兄弟拼死赶回。唉,这次若非帮主出马,属下和欧阳舵主等九名兄弟只怕便交待在鬼雾林了!” 秦川皱眉道:“此次鬼雾林之行,着实凶险。你二人可曾见过莫非邪现身?” 丘大伦侧头一想,道:“敌人险了那伙西藏盗匪之外,余人均是黑衣蒙面,属下难以判定有没有‘断肠剑’莫非邪在场?” 欧阳朴向秦川躬身道:“帮主,此次全怪属下报仇心切,这才中了敌人诱敌奸计,误入鬼雾林,险些害了丘副帮主和各位兄弟。恳请帮主降罪!” 秦川摆了摆手,道:“罢了,还好大伙儿都平安无事。”顿了一顿,问道:“欧阳大哥,你跟满天云和莫非邪有何仇怨?” 欧阳朴脸色微变,牙齿咬得格格直响,恨恨的道:“不敢隐瞒帮主,属下的恩师张一雷全家便是被天道盟所害。此仇不共载天,焉能不报?” 秦川一怔,想起顾一羽所说的梁山“飞石庄”被付之一炬之事,心道:“原来欧阳朴是张一雷的徒弟。看来丐帮跟天道盟的仇怨结得更深了。” 他叮嘱丘大伦和欧阳朴好好照顾丐帮伤者,先行静养身子,便从群丐临时居住的百戏帮总舵西厢院中转出,跟着黄宝来到大厅。这时百戏帮诸长老、堂主、舵主都在垂手静候。众人陪秦川用完早膳,谈了一阵帮务。吴、邓、赵等人各自告退。曲长老单独留下,微笑道:“帮主,如今洛阳城中各路英豪云集,来的人可真不少,本帮已有好多年没这么热闹啦!” 秦川见曲长老拈着胡须,笑吟吟的瞧着自己,忽然心中一动,说道:“曲长老,既然这么多江湖朋友前来,咱们是不是也该出面欢迎一下?” 曲长老略略躬身。笑道:“若非近来事多,帮主理当到出面拜访各位嘉宾的。属下有个想法,不如帮主亲自相邀,今晚在总舵宴请大家如何?”秦川拍手笑道:“不错,还是曲长老想得周全!” 曲长老告辞退出之后,秦川独坐大厅,寻思易婉玉一回来便急匆匆的去探望桑青虹,想起再过两日便是本帮大会之期,不知到时桑舵主能否与会。 正思索间。忽有百戏帮弟子来报,中原镖局秦总镖头来访。秦川急忙亲自奔出相迎,把秦江拉到自己的书房。兄弟二人喝茶闲话。 秦江听秦川把鬼雾林之行的经过细细说了,微笑道:“我到洛阳不久。也听你嫂嫂说起过这林子,本欲有空去探个究竟,不料倒被你抢先啦!”秦川嘻嘻一笑,道:“以三哥的能耐。料这达瓦夫妇也讨不得好去!” 秦江摇头道:“那倒未必。‘翻江蛟龙’丘大伦一身惊人艺业,岂容小觑?‘飞石将’欧阳朴更是梁山泊‘没羽箭’后人张一雷的关门弟子。在这中州一带,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连他二人都栽在这对夫妇手下,可见他夫妇雄踞‘鬼雾林’二十年,绝非幸致!” 秦川想了想,点头道:“三哥的话确有道理。若非是满天云、莫非邪这等绝顶高手,若想对付达瓦和唐三娘夫妇,委实不易!” 秦江细细打量着秦川,又伸手探他脉搏,叹了口气,道:“我是来探望你内伤复原情形的。前两次来时,只觉得你心脉衰竭,内力尽失,令我好生头疼,想不到这才短短几日,你伤势不但尽复旧观,抑且据我观察,竟似内力也更上一层楼了。看来曲老爷子的‘千年人参’,果真非同小可。” 兄弟二人聊了一阵江湖形势,均感满天云、莫非邪等人在洛阳一带暗中潜伏,必有阴谋诡计,不可不小心提防。又说起秦海前去寻找陆秋娘,不知可有着落,两兄弟心中甚是惦念。 中原镖局之中另有要事,秦江说了会闲话,先行起身离去。 秦川想起前日与泰山派主持通虚道人相谈甚欢,理应先去拜访,寻思:“曲长老适才说得大有道理,既然这么多武林朋友都来了,我这个东道也该出面了,也不致失礼于人!” 当日秦川偕曲、吴、邓等百戏帮众首脑前往各路来宾的下处,一一奉访,自有一番热闹。 来到唐门的客房之时,唐剑快步迎出,满脸欢容。 众人客气了好一阵。唐剑拉着秦川的手,单独走到一旁,悄声道:“秦兄弟,我正要到贵帮总舵致谢呢,却劳你大驾先来看我了!本来我三姑之事,乃是唐门家门不幸,先父和二叔在时,都对她**于藏人而大发雷霆,说是有辱门楣,败坏家风,将她逐出门墙,更不准她踏入蜀中半步。”叹了口气,又道:“适才我已去探望过三姑。现下我也想明白了,我三姑也是个命苦之人,血浓于水,说到底还是我川中唐门的人。她醒来后,听说二叔被沐长风所杀,又哭得死去活来。秦兄弟,无论如何,我三姑的事多谢你啦!” 秦川道:“唐大哥,想不到你也是念旧之人。这样一来,达瓦前辈夫妇便有着落了。”心下对唐剑重情重义,处事渐有大家风范,甚感钦佩。又想:“唐大哥自从主持唐门以来,沉稳干练,倒似变了个人似的。哪里还像个飞扬浮躁的纨绔子弟?” 当晚百戏帮总堂大张筵席,宴请泰山派、唐门、铁叉寨、**拳、八卦门等派的各路嘉宾,不但广请洛阳武林中知名之士相陪,宾客之中更有不少的士绅名流,富商大贾。这些人俱是百戏帮众长老禀明秦川后邀请。 当晚秦川这位新任帮主,也终于在曲长老的介绍下,与各人正式见面。 座中众人见新任的百戏帮主竟是一个年方弱冠的白袍少年,自不免有一番腹议。赞叹者有之,怀疑者有之,忌妒者亦有之,猜测多端,但有一点大家均已明白:自今而后,在江湖上发号施令,举足轻重的百戏帮主,便是这位秦四公子了。 更有消息灵通之人听说,这位秦四公子,还兼任“武林第一大帮”的丐帮帮主之职。 来宾之中大多数为江湖豪客,陪客中的中原镖局秦江、神拳门王老拳师等人酒量甚宏,加上赵进、韩索、曾明等百戏帮的几个酒鬼,与众宾客喝将起来,你敬我一碗酒,我敬你一碗酒,好生热闹。饮到后来,不少人都酩酊大醉,人事不省。(未完待续。。) 六六、寒烟翠雾一 六六、寒烟翠雾(一) 秦川醉酒而眠,迷迷糊糊的直睡到中宵,才醒转过来。口渴难耐,从床上翻身坐起。红烛摇晃之下,却见易婉玉正侧伏在前日看护自己时安放的木床上,气息均匀,一张娇艳无伦的脸上兀自带着笑意,似乎正做着好梦。 他心头一热,依稀记得自己酩酊大醉之时,是她把自己从黄宝手中接过来,扶自己上床歇息的。当下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走到她床前,伸手横抱起她身子,想把她放到床上。 易婉玉立时醒来,格格一笑,道:“酒醒了?” 秦川微笑道:“我现下已好了,不必再让人服侍了。你也该回自己房间睡了。何必再这般委屈自己?” 易婉玉小嘴一扁,啐道:“呸,真是个没良心的,过河拆桥,放完了焰口不要和尚。现下自个儿身子好了,用不着人家了,便开始赶人啦!” 秦川将她身子轻轻放落床上,替她除下鞋子,盖上了被子,笑道:“真是冤枉,我是看你这样睡不安稳,躺在床上是不是舒服多了!” 易婉玉初时只顾着照料秦川,这时忽然想起自己和他同睡一室,不由得脸上一红,便坐起身来,道:“既然你现下没事啦,我是该回自个儿房间去了!” 秦川伸手轻轻按她肩头,柔声道:“这么晚了,你回去定会惊动桑舵主,就睡这儿吧。难道你忘了,咱们以前也常常这般同住一间客房呢!” 易婉玉想起二人同返中原途中投宿之时,常因客房不足而同室而居,在少室山下借宿之时更是同榻而眠。两人虽常常同行同宿,却始终以礼自持,此刻又见他满脸关切之情,不由得胸口一热。浅浅一笑,温柔的点了点头,又合上眼睡了。 秦川起身到桌边自行倒茶喝了,四下打量着这间富丽华贵的帮主卧室,眼前所见,不是金银珠宝,便是绫罗绸缎,暗暗摇头,心道:“百戏帮果真富裕得紧,便是这间卧室可比我们大风堡气派得多了。如果有朝一日我辞了帮主之位。会不会便过不习惯了?” 易婉玉先前已睡了一觉,一时躺在床上睡不着。她睁开眼睛,抬头见秦川对着烛火默默出神,便问:“在想什么?”待听秦川说了,噗哧一笑道:“那日我听韩索大哥说起过。三位长老一回到洛阳,便商议你的居处,说以你的性子,多半还是会住在老帮主房间。大伙儿一合计,便把这后院几处小楼全部倩人装修。你瞧这梨木桌椅,红木床榻、描金衣箱,全都是崭新的。” 秦川摇了摇头,道:“我孑然一身。光棍一条,哪里不能住得,他们也太讲究了!” 易婉玉见他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笑道:“川哥哥。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其实一个人过什么日子,须由其自身条件而定。记得义父生前常教导我。说做人要福能享得,苦能受得,重要的是要做到宠辱不惊、泰然处之,自能守得住本心。” 秦川点头道:“不错,贫贱不移,富贵不淫,这才是大丈夫本色。”想起百里艺统率本帮多年,操守谨严,行止端方,在江湖上名声甚佳,做到了“富贵不淫”豪杰本色,确然令人钦佩。 忽听易婉玉格的一声笑,道:“川哥哥,我知道你很想跟二哥一样,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因盯你一直都不怎么想做这个帮主,是也不是?对了,记得兰姐跟我说过,依你的性子,只怕还是想到深山幽谷之中,做个渔樵闲人。” 秦川心中一动:“想不到兰妹倒是我知音!”笑了笑,道:“我现下想明白了。既来之,则安之,随遇而安吧。”一时之间,脑海中映出沐青兰的俏丽倩影,想起她在梁山之时的话“今后跟着你浪迹江湖,无论你做帮主也罢,做浪子也罢,哪怕是做强盗小贼,总之是跟定了你啦!” 只不过言犹在耳,佳人何处? 正自想得出神,忽听易婉玉柔声道:“川哥哥,兰姐姐既有书信来,说明她一直都在留意着你。相信不久,她定会回到你身边来的。”她见秦川神情落寞,神色郁郁,忽然大声道:“啊呀!川哥哥,你说那位过少夫人和连栋既是天道盟安排在咱们这边的棋子,本帮大会之时,会不会还有其他内奸?” 秦川怔了怔,这才一惊,坐直身子,道:“现下已经很清楚了。莫非邪和满天云本来是利用连栋,先说服曲长老在大会之时对我发难,搅乱老帮主生前的布局,趁机把我除掉;然后再设法控制本帮,兴风作浪!” 说到这里,他越想越是后怕,只觉得敌人狡猾如狐,凶狠如狼,实是防不胜防。虽然今次自己跟曲长老联手识破了此计,侥幸救回了桑青虹。敌人却早在她体内附有暗毒,显是另有厉害后着。至于骗得丘大伦和欧阳朴等人误闯鬼雾林,借达瓦夫妇之手除掉丐帮众人,再引自己前去相救,无论自己和达瓦夫妇谁胜谁负,莫非邪、满天云等均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易婉玉不知何时已起身下了床,在他对面坐下,低声道:“今日我陪桑姐说话,从她口中倒是问出一些端倪。” 秦川道:“桑舵主好些了吧?” 易婉玉俏目一转,忽地噗哧一笑,道:“那个曲成方倒是个正人君子,桑姐姐落入他手中多日,仍是处子之身。你救她之时,接触过她身体。川哥哥,不如你把桑姐姐给收了吧,她可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 秦川一呆,怒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一直到当桑舵主是自己长姐,是自己亲人,与你对她一般,焉有非份之想?”易婉玉伸了伸舌头,侧着头瞧着他,笑嘻嘻的道:“你们男人之中花心的可不少,也没什么大不了。川哥哥,我看你也算是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了。只要我跟桑姐姐一说,她保准能答应。” 秦川板起脸来,指天立誓,正色道:“秦川在此立誓,若对桑舵主有半分不轨之心,叫我秦川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易婉玉本来语含调笑,不料见他竟反应如此激烈,呆了一呆,顿足道:“川哥哥。谁让你发誓了!” 秦川正色道:“玉妹,我有了你和兰妹,于愿足矣,今生不敢另有他念!你信不信我?” 易婉玉心下甚喜,一笑嫣然,欢然道:“我信你!”顿了一顿,轻叹道:“经此一事,若是能让桑姐尽快恢复,只怕大为不易了。她心里毕竟还是爱着连栋的。唉。只是万万没料到连师兄居然会是这种人!” 她见秦川侧头不语,续道:“川哥哥,那日桑姐和我到泰安与连栋会面之时,便已察觉到不妥。来到镇外。我落在后面之时,桑姐便趁机严词质问他。连师兄被逼得急了,只好道出实情,承认是利用她来接近我。以便想最终得……得到我。桑姐听了后十分伤心,便跟连师兄吵了起来。连师兄好生狡猾,急忙陪着小心。花言巧语的对桑姐说另有苦衷,求她谅解。桑姐一时心软,便答应了他,并要他立时悬崖勒马,放回吴长老等帮中兄弟。哪知连栋出其不意,突施暗算,出手点了她穴道。泰山事败之后,连栋携她逃至洛阳,中途多次想得到她,均被她抵死相拒。连栋便请示了莫非邪,对她施了邪术,带到曲家庄。连栋见得不到桑姐身子,又见那曲成方对桑姐一见钟情,难以自己。他因有求于曲长老,竟然灵机一动,便将桑姐姐送给了曲成方。” 秦川听易婉玉先前始终称连栋为“连师兄”,此刻却改口而直呼其名,显是恨之入骨,对连栋的所作所为实已深恶痛绝。 秦川也自对连栋的奸诈无耻颇感不齿,想了想,忽然心念一动,问道:“何以桑舵主自始至终只说了连栋和莫非邪,并未提及沐前辈名字?” 易婉玉脸现欢容,微笑道:“川哥哥,你真的越来越有帮主模样了。连这一点你也听出来了!” 秦川微微一笑,瞧着她美丽的脸庞,蓦地丹田一股热流涌起,心神荡漾,胸口忽有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之念大盛。他心头一惊:“是玉妹太美还是我太差劲,怎么最近动不动便会胡思乱想,难以自持!”强自克制心念,握住她小手,道:“刚刚你说从桑舵主口中问出一些端倪,莫非便是指这个?” 易婉玉见他心思敏捷,越发喜不自胜,反握住他手,轻轻抚摸,点头道:“不错。我猜测现下沐长风携了兰姐在少林寺静养,这次洛阳发生的事,全是莫非邪和满天云二人在主持。” 秦川也想到这一层,寻思:“那日连栋死于过逢春手中之时,莫非邪居然胁迫官府衙差来骗我出去,他趁机暗渡陈仓,把过氏夫妇从那客栈屋顶带走。达瓦夫妇又曾在鬼雾林中先后跟莫非邪和满天云交过手。如此看来,这二人已在洛阳周边潜伏有一阵子了。”想着莫非邪和满天云二人环伺在侧,不断弄鬼,只觉头痛不已。 易婉玉似乎已猜到他心思,手指轻轻在他手心挠了挠,笑道:“川哥哥,如今莫非邪和满天云在暗中鬼鬼祟祟,自是针对你这个帮主接任大会,帮中可有应对之策?” 秦川稍加思索,缓缓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只有如此了。” 易婉玉点头道:“后天便是你就任大典的日子,实不宜节外生枝。我瞧自从曲长老率众门人子弟重返百戏帮之后,全帮实力大增,士气大振,再加上前来的各派武林朋友甚多,莫非邪和满天云当真硬碰硬的动手,也未必讨得好去。川哥哥,你也别太过担心了。” 秦川笑了笑,把她纤纤玉指捧了过来,凑嘴亲了亲。易婉玉格格一声笑,缩回了手,道:“跟你说正经事,又来胡闹!”秦川笑容忽敛,道:“说起正经事,我倒觉得曲大哥和桑舵主倒是挺般配的,你看怎么样?” 易婉玉侧头想了想,道:“曲成方那小子倒也算得上是一位正人君子,就是不知道桑姐姐的心意了。”顿了一顿,俏目一转,笑吟吟的道:“川哥哥,看不出你倒是替人做媒的好材料,听说你近来正在张罗着跟丐帮丘副帮主和王长老的千金做月老,现下该不会又想替桑姐和曲成方做冰人罢?” 她说者无心,秦川却听者有意,正要答话,忽然脸色微微一变,侧耳不语。 易婉玉素知他“静听八方术”甚是厉害,低问:“听到什么了?”秦川皱眉道:“你房间内有外人闯入,此人已来了多时,只是潜伏不动,我也没有察觉。适才他略略动了动,我才听到些许声音。来人绝对是个顶尖儿的武林高手!” 易婉玉闻言,不由得花容变色,她素知秦川听力之能,更知他口中的“顶尖高手”,绝非浮夸。 易婉玉所住的小楼便在秦川的隔壁院中,以便就近照顾。 便在这时,忽听得隔壁院中轻微的身子倒地之声。秦川挥掌熄灭蜡烛,低声道:“我出去看看,你在此等我!” 易婉玉道:“你别忘了我已练成了‘旋风剑法’,还按你吩咐教授黄宝一十三招。现下本姑娘正想找个高手来试试剑呢!”秦川知她是想帮自己,笑了笑,点头道:“好吧,咱俩一起去!”(未完待续。。) ps:更正六五、鬼雾之林(二)“尾音未绝,倏地右掌伸处,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四声大响,重重连掴了他四记耳光。” 上节错误之处,已改之。 六六、寒烟翠雾二 六六、寒烟翠雾(二) 二人取了兵刃,纵身从楼上窜出,径自跃入隔壁院内。灯光照耀之下,只见花丛之中躺着二人。秦川认出是两名当值的百戏帮弟子,只是俱已被人击晕。 当下向易婉玉打了个手势,飘然掠起,挺剑护身,从二楼破窗而入。 却见易婉玉的闺房之中,锦帐空悬,绣被翻开,却哪里还有桑青虹的人影? 易婉玉仗剑从楼梯口冲了上来,向秦川摇头道:“楼下两名服侍我的丫环也被人用重手法点了穴,昏迷不醒!” 二人见不到桑青虹,均是又惊又急。 易婉玉在床上摸了摸,道:“被窝中还是温的,桑姐姐定是在熟睡之中被人抓去的!”微一思索,更加变了颜色,霍地转过身来,奔到桌边。 秦川一呆,见易婉玉已伸手端起烛台,定睛瞧去,那烛台下果然压着一张素笺,移近烛火看时,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字:“秦帮主雅鉴:限尔明日午时一刻,带鱼肠剑至‘红袖招’换此女。过期不至,‘武林第一美女’即成‘武林第一妓女’也!” 易婉玉登时变了颜色,颤声道:“对方是冲着我来的,却把桑姐当成了我啦!” 秦川倒抽了一口凉气,问道:“‘红袖招’却是什么地方?” 易婉玉瞧了他一眼,道:“那是洛阳城最大的妓院。川哥哥,我三年前曾在那里做过‘花魁’!”说到这儿,不由得粉脸一红。 秦川微微一笑,拍拍她肩头,意示不必介意,沉吟道:“没什么,大不了明儿咱们以鱼肠剑交换桑舵主便是!” 易婉玉急道:“后天便是你接任庆典,没了鱼肠剑这把帮主信物。如何是好?到时候岂非令天下英雄耻笑?” 秦川缓缓的道:“人命关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桑舵主有任何损伤!” 易婉玉强自定了定神,见秦川眉头深皱,对着烛火默默不言,她轻轻吁了口气,说道:“川哥哥,敌人便是看中了你决不会坐视我受到损伤这一点,才出此奸计的。” 秦川适才只是听到极快极轻的衣襟带风之声,显然夜闯易婉玉闺房之人是个轻功绝顶的高手。只是似这等高手,必是大有身份之人。凭他的本领,便是乘着自己入睡之时直接抢夺鱼肠剑,亦非不可,何以定要欺负一个弱质女流? 易婉玉目不转睛的瞧着秦川,叹道:“川哥哥,若是搁在以前,发生如此大事,你定会惊慌失措,早该出声惊动大家了。没想到你竟能处变不惊。镇定自若,倒是我现下方寸大乱了!” 秦川摇了摇头,苦笑道:“跟玉妹你说老实话,我是貌似镇定而已。若然被抓的真是你。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易婉玉一怔,立时明白他话中之意,正所谓“关心则乱”。乱人心者。唯情而已矣,自己在秦川心中的分量,自然和桑青虹有天壤之别。桑青虹于秦川而言是帮中兄妹。义气为先,而自己在他心中却是生死相许的爱侣,情之所系。她心中一甜,展颜一笑,随即想起桑青虹的安危,禁不住又愁眉不展。 秦川初时也想呼喊帮中众人,随即转念一想,自己身为帮主,尚且不能解决此事,便是众人来此,也无济于事。 他稍一思索,快步下楼把那两名丫环的穴道拍开,又到院中把那两名百戏帮弟子弄醒,带回楼上。 四人见帮主亲自来问,甚是惊惶,一齐跪倒地上,磕头不止。 秦川摆摆手,温言道:“适才有敌人把你们打晕了,没什么,快起来罢!”四人这才回过神来,颤颤兢兢的站起身来。 两名丫环睡梦中被袭,浑然不觉。那两名青龙堂弟子却都身手不弱,二人正持刀在园中巡逻之时,忽听得头顶风声响动,眼前人影一花,未及张口动手,便即被人同时在脑后击了一下,晕了过去。 秦川对四人道:“你们先下去吧。此事休要跟别人乱说,免得传扬出去,大家惊慌一团,我自有主意!” 四人见帮主一脸泰然自若、胸有成竹的模样,心头略定,唯唯而应,告辞退出。 秦川携着易婉玉的手,道:“今夜你便睡在我房中,明早再作计议。曲长老年事已高,近来奔波劳累,精神不济,我不想再惊扰他老人家!” 易婉玉一点头,秀眉微锁,忽地挣脱他手,持着烛台到处在房间察看,还不时闻闻这里,嗅嗅那里。秦川见她神色郑重,心念一动,也即点了一枝蜡烛,弯腰在室中地上细细观察。 易婉玉忽道:“是‘寒烟翠雾’,江南上官家的独有的毒气!” 秦川心头一凛,适才一入此室便觉得有所不妥,以桑青虹的武功,不可能有人破窗而入而毫无反应。细细一想,来人必是放了“**香”、“鸡鸣五鼓断魂散”之类的迷药。 此刻听易婉玉之言,立时想起这间女子闺房之中本是红灯银烛,明晃晃的,未见异状,而自己偏偏感到哪里有些不对劲,凝神细瞧之下,却见空气中飘荡着一丝浅绿色的薄雾,若有若无,若隐若现。 易婉玉打开了门窗,让冷风将那残雾吹散,这才拉着秦川的手,离开卧室,缓步下楼。她将嘴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对方忌惮你武功了得,不敢到你房外,却暗暗潜伏在我这栋小楼上,伺机施放这害人的‘翠寒烟’,先行迷晕了桑姐姐,再寄柬掳人!” 秦川问道:“‘翠寒烟’是什么东西?” 易婉玉道:“‘翠寒烟’又称‘寒烟翠雾’,乃江南玉箫山庄收集各种毒气炼成的一种绿色毒气,带有淡淡的竹子清香,常人闻得几口,便会瘫痪在地,动弹不得。多闻得几口,便会身体抽搐而死,死后尸首上会凝结成一层冰霜。习武练气之人闻多了。也会内力尽失,再多闻些,也难逃一死。” 秦川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道:“难怪我适才隐隐觉得胸口气闷!”易婉玉苦笑道:“还好这种毒气有色有味,否则实是难以防范!” 二人携手返回秦川小楼的卧室之中,相对而坐,默默不言,均有忧色。隔了一会,易婉玉忽道:“难道沐长风把上官信放了?哼,那上官信枉为‘江南第一公子’。一向孤芳自赏,自命不凡,原来却这般没骨气,竟然也降了沐长风!” 秦川摇头道:“以上官公子的为人,绝不会归降沐前辈的!适才那位高手未必便是上官公子。” 易婉玉一怔,明白他话中之意。上官信一日不肯就范,沐长风一日便不会放过他。除非江南上官家有人把他救回,或者,刚刚的闯入者是另有其人? 易婉玉秀眉微蹙。双手支颐,喃喃的道:“这倒奇了,我在杭州多时,听闻玉箫山庄只有这位‘江南第一公子’在江湖上行走。其父上官羽闭关多年,早已不问世事。此外可不曾听说上官家还有什么了不起的杰出人物!” 二人商议了半晌,难有结果。秦川道:“横竖明日自有分晓,你也不必忧急。时候不早了。快歇着吧!”见易婉玉仍不肯睡,便即伸出双臂,将她身子打横抱起。放回床上。 次日一早,百戏帮群豪齐集大厅,听秦川说起夜来桑青虹被劫掳之事,尽皆动容。 曲长老微微皱眉,喃喃的道:“怪哉,难道真是江南上官家的人?玉箫山庄一向和中原各派井水不犯河水,那上官信为何会夜闯本帮总舵,还要抢人换剑? 吴长老道:“那天晚上官信也曾来总舵寻找玉姑娘,还出手制伏了前来捣乱的‘筷子兄弟’。想不到隔了多日,他竟又来惹是生非!”王长老道:“那晚上官信制伏筷子兄弟时的身手大家也都见过,的确了不起。放眼本帮,也只有帮主和曲长老才是他的对手!” 刘展鹏插口道:“帮主,这次的高手显然不是上次来打伤十五名本帮兄弟之人,但也未必是那个上官信!属下以为,或许是上官家的其他高手也未可知!”秦川点了点头,颇以为然。 邓长老自曲长老手中接过那张素笺后,默默读了数遍,又将那素笺凑在阳光下细细观望,又将鼻子凑近,嗅了数遍,忽道:“帮主,可否请丐帮丘副帮主来一下?” 秦川闻言,心中一动,立时便向赵进微一点头,赵进便即匆匆出去。 邓长老又吩咐在门外把守的黄宝,速速把“朱雀堂”的副堂主元福找来。 秦川这时已心中有数,道:“邓兄,莫非这信纸有问题?”邓长老大拇指一翘,赞道:“帮主果然心思敏捷!昨夜帮主只是在烛光之下看此笺,未觉有异,属下却是在阳光之下,效果才有所不同!” 王长老在旁听得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便又接过那素笺,依样学样的闻了闻,又在阳光下照了照,摇头道:“搞不懂!邓兄弟,你和帮主在打什么哑谜,还不说明白些?” 邓长老淡淡一笑,道:“这纸是宣纸,墨是徽墨,兄弟于纸墨虽所知有限,但这墨汁味道中却带着一股清香,决计是上等松墨,所以兄弟才请帮主把素以嗅觉闻名的丐帮丘副帮主找来,帮忙鉴定一下。至于找元福兄弟来,他是品笺的行家,或能看出这种纸的来历,看看有没有用处。” 过不多时,丘大伦和元福赶到。元福一番品评之下,得到的结果是,那信笺纸乃是极品宣纸,成色甚新,只有大富大贵之家方能用得起。众人一听,不免有些气沮,似洛阳这等大城市,城中富豪之家何止上千户,一时之间,却又去哪里追查? 却见丘大伦将信笺凑近嗅了嗅之后,摇头晃脑的道:“香彻肌骨,渣不留砚,舔笔不胶,黑润赛漆,妙哉,端的是‘拈来轻、嗅来馨、磨来清’,真是微墨中之极品也!” 曲长老微笑道:“丘老弟,大伙儿都是粗人。你别跟我们掉文,一掉文咱就不懂。你这文诌诌酸溜溜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丘大伦搔了搔头皮,笑道:“晚辈失态,请曲老前辈勿怪。晚辈适才所说的,即是这张信笺所用微墨的妙处,便只‘光泽如漆’这一点,已十分明显。这样说吧,只有徽州府歙县的‘化松堂’,才有这种墨,却不知洛阳城可有卖此墨的店铺!”他抬头见百戏帮群豪仍是脸露疑惑之色,便向秦川拱手道:“帮主,不如属下这便到洛阳城中文房四宝店打探一下,看看有无头绪?” 韩索不待秦川接话,当即把丘大伦和元福二人拉到一旁,细说素笺来历。 秦川寻思:“这信笺来历有无用处,尚不好说。当务之急,便是‘红袖招’之行。”望了群豪一眼,说道:“今日午时一刻,我会去‘红袖招’会会那位高手,到时自有分晓!” 曲长老皱眉道:“帮主,千万别中了上官氏的诡计,无论如何,本帮的鱼肠剑万万不能交给外人!”王长老也道:“不错。属下这就带人前去,今儿咱们便是把‘红袖招’掀个底朝天,挖地三尺,也要救回桑丫头!”邓长老摇头道:“王大哥想得太也简单,对方的企图既是志在帮主的鱼肠剑,自然会料定咱们这一招,多半桑舵主根本就不在‘红袖招’!”(未完待续。。) 六六、寒烟翠雾三 六六、寒烟翠雾(三) 赵进忽道:“帮主,曲长老,属下倒是觉得,此事有些古怪。” 秦川道:“有何古怪,请赵大哥说来听听。” 赵进沉吟道:“属下曾听帮主说到那上官信被沐长风捉去之事。以上官信的身份地位,他身上极有可能携带自家的‘寒烟翠雾’,现下这些毒药势必已落入天道盟手中。” 秦川点了点头,道:“按照赵大哥的猜测,昨夜来掳走桑舵主的,多半还是天道盟的高手,未必与江南上官家有关!” 邓长老摇头道:“虽然赵舵主所说不无道理。但若真是莫非邪、满天云之流,何不用‘如意粉’、‘阿修罗迷烟’,何必定要使出玉箫山庄的‘寒烟翠雾’?”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莫衷一是,一时却无定论。 说到后来,纷纷住口,目光齐向秦川脸上射去。 秦川寻思:“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此去‘红袖招’难免会是一场恶战。以昨夜那人的轻功,本帮之中也只有曲长老和我足以和他一斗,别人全不济事。但曲长老已年迈,岂能再让他亲自出马?” 便在这时,忽见黄宝快步奔进,道:“启禀帮主,玉姑娘和曲成方大哥在外面,说有急事见你!” 秦川心中一动,眼睛一亮,点头笑道:“好,好,我明白玉姑娘和曲大哥的来意啦!黄大哥,让他们在后花园中且稍等片刻!”黄宝应了,躬身退出。 秦川向群豪望了望,目光如电,朗声道:“大敌当前,本座决定独自前往‘红袖招’,家中仍由曲长老主持大局。吴、邓、王三位长老和赵舵主、曾舵主、刘堂主各率座下弟子,暗中把守在‘红袖招’四周。多备暗器,兵刃不可外露,听我命令,俟机行事。切记,不得泄露身份,不得伤及无辜,不得惊动官府!” 他见群豪均是唯唯以应,悦服凛遵,愈发心中笃定,对如何在‘红袖招’各处要地把守、如何互相呼应救援。又详细分派一番。他早晨已向邓长老要了份洛阳城中的地图,对那红袖招周围地形自然也不陌生。 众人忽见帮主满脸轻松之色,心下均不免感到好奇,更觉得他发号施令中自有一股威严,竟无人敢予违抗,一一接令而出。 这时丘大伦和元福在偏厅听完韩索详细说了夜来情形,始知这信笺的来历,又听得秦川分拨人手,当即匆匆回到大厅。 其时厅中只余下秦川、曲长老、韩索三人。秦川稍一点头。对丘大伦道:“劳丘兄的大驾,你带元福兄弟先行查明这张信笺的出处来历,看看能否有所收获。倘若有什么消息,便到‘红袖招’来见我。韩大哥。你带领座下众兄弟,在城中广布眼线,严防敌人再来捣乱!切记多备信鸽和流星,及时联络。不可轻易跟人动手!”韩索躬身凛遵。 丘大伦临走之前,秦川将他拉在一旁,低声道:“王长老夫妇盼婿心切。你若有意,我可要回啦!”丘大伦脸上一红,搔头道:“全凭帮主安排!”秦川笑道:“待忙完了这一阵子,便择日完婚如何?”丘大伦红着脸点了点头。 曲长老待丘、元、韩三人领命而出后,大拇指一挺,笑呵呵的道:“帮主不愧为少年豪杰,胸有成竹,指挥若定,已有大家之风范!我曲广当真是自惭不如啊!” 秦川不好意思的一笑,搔头道:“曲长老谬赞啦!小子胡乱分派一通,分明是瞎指挥,贻笑大方!若有不妥之处,务请长者提点,您老人家可不能坐视小子出丑啊!”曲长老点头笑道:“帮主言重了。你如此分派,看似大张旗鼓,其实是另有玄机。不错,不错!” 二人说笑了几句,秦川皱眉道:“曲长老是否已猜出成方大哥见我的来意?” 曲长老淡淡一笑,伸手摸了摸胡子,道:“这小子对桑丫头确是动了真情啦。唉,怕只怕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罢了,便由得他去吧!” 秦川笑了笑,道:“若是桑舵主真能嫁给曲大哥,实在不失为一桩美事!” 曲长老捋须笑道:“尽人事而听天意吧。只不过,一切全凭帮主成全!”向秦川略略弯腰,告辞退出。 秦川跟着黄宝来到后花园中,果见易婉玉和曲成方正在小溪旁的亭子中倚栏相候。 曲成方当即躬身参拜。秦川摆摆手,说道:“曲大哥不必多礼。你来见我有什么事,只管说吧?” 曲成方尚未接话,易婉玉已格格一笑,插口道:“川哥哥,曲大哥自告奋勇,想跟你一起去‘红袖招’营救桑姐姐!这次你可要成全他啊!”秦川凝目向曲成方上下打量,不置可否,却见他一张黑脸膛已胀成了紫酱之色,扒耳挠腮,使劲点了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秦川心下好笑:“曲大哥平时端庄稳重,处事干练,哪知一提及桑舵主,便扭扭捏捏,害羞得像个小姑娘似的。看来他是当真陷入情网之中了。”其实他刚才和曲长老谈话之时,二人便已猜出曲成方的来意,微微一笑,对易婉玉道:“玉妹来找我,莫非也是为了此事?” 易婉玉横了他一眼,显是嗔怪他明知故问,一咬嘴唇,道:“川哥哥,我知道你决定独闯‘红袖招’,你也知道我跟桑姐的姐妹之情。我琢磨了一宵,想到一个主意,但须赵进大哥和曲大哥等人配合,你瞧瞧使不使得?” 她将胸中之计缓缓对秦川说了一遍。秦川和曲成方二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连连点头。秦川见易婉玉心意已决,沉吟半晌,叹道:“玉妹,这次又要委屈你啦。嗯,以前你入妓院之时,多有你义父这等高人暗中庇佑,这次便由我来护持吧。我会令三位长老配合咱们,依计行事。唉。你可真是女中诸葛,连这样的古怪主意也能想到。佩服,佩服!” 当日巳牌时分,洛阳城主街之上,人群中忽然一阵大乱,路上行人纷纷往道旁闪避。只听得一阵击鞭劈拍之声,人欢马嘶,却是一辆镶珠嵌玉的华丽大车奔驰而来。洛阳城中的的路人们一见之下,均道:“这定是富贵人家的马车,大伙儿还是躲着些走。莫要撞上了,少不得伤筋断骨,便是弄出了人命,也是活该!” 转眼之间,那马车到得城中最大的妓院“红袖招”楼下,车夫猛地一勒缰绳,只听忽律律一阵长声马嘶,大车缓缓停了下来。 那车夫却是一个身材高瘦、头戴斗笠的虬髯大汉,手提马鞭。挺腰跳下车来,双手叉腰,大剌剌的站在“红袖招”大门外,高声大叫道:“喂。有没有会喘气儿的,快叫白妈妈出来迎客!” 这时妓院之中客人甚少,众龟奴、妓女、打手、大茶壶听到动静,一齐转脸望向门外。一名歪戴帽子的龟奴走到那虬髯大汉面前。斜眼打量着他,又望了望那大车,侧头问道:“喂。干什么的?” 那大汉哼了一声,将一只满是黑毵毵茸毛的粗大手掌指了指那龟奴的鼻子,笑骂道:“是陈小七,哈哈!他奶奶的陈小七,这才几年不见,你连老子也不认识啦!”一边说,一边把斗笠摘了下来。只见他生得一脸麻子,环眼大耳,满腮虬髯,一副粗豪的神色。 那龟奴正是红袖招的二当家的陈小七,他听出那大汉说的是半咸半淡的中州官话,却又带着山西的方言土语,又觉这人颇为面善,似曾相识,搔了搔头皮,上下打量着那虬髯大汉,迟疑道:“你,你是……” 那虬髯大汉哼了一声,气呼呼的道:“你奶奶的,真把老朋友都忘啦!岗是山西大同府的,你再想想!” 陈小七眼睛一亮,一拍脑门,叫道:“我想起来啦,莫非你是山西大同府的季老兄,季昆季老哥!” 那虬髯大汉呵呵大笑,伸手一把揽住陈小七肩膀,大声道:“这就对了,岗就是季昆,你季老哥!你这狗东西,总算认出岗来啦,这才三四年不见,该不会把岗老季给忘了吧?” 陈小七脑子连转,登时想起这季昆的身份来历,不由得大喜过望,满脸堆欢,连声叫道:“季老哥,稀客!不,应是贵客,贵客啊。您老怎地这么久不来洛阳,却在哪里发达了?对了,您老哥该不会又是来送银子给兄弟花的吧!” 那虬髯大汉季昆在陈小七肩上拍了拍,笑道:“老规矩,晚上岗请小七老弟喝花酒,你说怎么样?” 陈小七笑嘻嘻的道:“哪能老是让季老大请客,该让兄弟做东才是!”顿了一顿,将嘴巴凑近季昆耳边,指了指车厢,低声道:“是不是真是大同府的姑娘?真有这么标致!你老兄,可千万别拿山西汾阳、阳泉的货色来糊弄白妈妈?” 这时老鸨闻声出来,双眉微皱,似是满腹心事,沉着脸道:“小七,这人是谁啊?干什么的?” 陈小七回头笑道:“白妈妈,这次发大财啦!正宗的山西大同府的姑娘,第一流的货色,是这位季大爷亲自送过来的!” 那老鸨白妈妈一听“大同府的姑娘”六个字,登时双眼发亮,妖妖娆娆的走近,一把推开陈小七,向季昆笑道:“啊呀,今儿一早这满院子全是喜鹊在叫。我正琢磨会有哪位贵人临门呢,原来却是季爷您老大驾光临啊!说起来该有好几年没见着您老哥大驾了!呵呵,贵人上门,失迎,失迎!” 季昆哼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抬头望天,道:“白妈妈,都是熟人,岗就开门见山啦。这样罢,咱们还按老规矩来,岗只要这个数,少一两银子,岗立时掉头去,没得商量!那个,你先瞧瞧女女值不值?”说着伸出一只巴掌来。 白妈妈登时微微变色,脸上的肥肉跳个不停,失声道:“五万两,我的亲爷!你,你当我白妈妈是冤大头啊,你,你还真敢要价!” 季昆又哼了一声,大马金刀的坐在一条长凳上,又把斗笠戴在头上。 白妈妈微一迟疑,便即走到马车前,伸手掀起车帷,往车内探头一张,禁不住“啊”的一声,惊呼起来。她怔怔的望着车内之人,竟自呆了。 季昆等了片刻,不耐烦起来,不再答理陈小七等妓院众人,霍地从长凳上站起,大踏步走到车前。他一把拉开白妈妈,伸手放下车帷,挺胸挡住白妈妈视线,冷笑道:“白妈妈,既然你嫌贵,岗还是去吧,料来人家方老板还是识货的。才五万两银子买一个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大同府姑娘,还是一个黄花闺女,嘿嘿,也就是三两个月的光景,便能连本带利赚回来啦!若是碰到大方一些的恩客,没准儿一个月便本利全回啦!” 说着一纵身,跳上车座,一扬马鞭,便要策马开路。 白妈妈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张臂拦在车前,忙不迭的陪笑道:“且慢,我的季大哥,季大爷,好商量!成,五万两。五万两就五万两!”上前伸手拉住了季昆的胳膊,向陈小七等人脸色一沉,训斥道:“小七,怎么还不快请季大爷到花厅奉茶,给老娘好茶好点心伺候着!” 季昆哈哈大笑,将马鞭往车上一抛,俯身到车内取了一个包袱,负在肩上,对着车内女子骂道:“臭丫头,不准再哭!你奶奶的,一路哭哭啼啼,烦也烦死啦!今儿大爷收了银子,总算落得耳根清净啦。”回过头来,大笑道:“白妈妈果真是个识货之人!老规矩,岗只要大通钱庄的银票,一千两一张的,卖身契和合约,见到银票马上签押!” 白妈妈心想:“这厮多年不见,这副德性倒是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个臭毛病!”脸上却笑道:“放心吧,一切都依季老大的。只是我手头上暂时不够这么多银票,还请季爷您且耐心稍等片刻,我这便找人去钱庄兑换!”转头向两名龟奴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把马车连同美人一起送到后院。嗯,人先带到花厅,老娘我要亲自查验成色!看看还不是处女?” 妓院中众人听说新来的姑娘要价五万两之高,而一向精明吝啬、爱财如命的白妈妈竟然连价也不回,无不啧啧称奇,一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未完待续。。) 六七、红袖相招一 六七、红袖相招(一) “红袖招”派往钱庄前去兑换银票的账房先生领着三名伙计匆匆而出,一时之间自是难以回转。 这边厢白妈妈和季昆并肩来到花厅,拾级而上,转过楼梯口,那位“大同府的姑娘”已被锁在楼上内室之中。那两名龟奴兀自趴在门缝往内张望,啧啧赞叹不已。 白妈妈哼了一声,伸手在二人后脑上各拍了一巴掌,骂道:“猴崽子们,还没瞧够,不就是女人么,真是两个色鬼!” 那两名龟奴一齐点头陪笑。其中一人笑嘻嘻的道:“白妈妈,这回您老可要发大财啦!这位姐儿当真是大大不同,细皮嫩肉,水灵得紧,就这脸蛋身材,便是七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唉,真是万中无一的美人儿啊。”另一人附和道:“不错。虽然一直在哭个不停,跟个泪人儿似的,却也勾魂得紧。想来若是笑起来,定然更加迷死人啦!” 白妈妈心下甚喜,哼了一声,笑骂道:“少见多怪,再美难道还美过三年前那位‘玉美人’,那才是真正的标致角色!”转脸对季昆笑道:“季爷,该不会路上对人家小姑娘动手动脚了吧,这才哭得这般厉害?” 季昆哈哈笑道:“白妈妈这话从何说起,季某人眼里只认银子,不认女人!再说了,这小姑娘是处女才值钱,破了身子,便不珍贵啦!” 这时那陈小七拿了纸笔,匆匆而来。季昆摆摆手,大喇喇的道:“不急,不急!银票还没到呢,还是等白妈妈进去看清楚后,再来立个字据,交换岗这张卖身契吧。白妈妈,只管细细验明正身。到底是不是大同府的,是不是‘黄花女女’!”说着在客座上坐了,架起了二郎腿,举杯品着香茗,吃着点心,又道:“白妈妈,五万两银票可不是小数目啊。你那个帐房先生该不会拿了银票远走高飞了吧!” 白妈妈笑了笑,不遑接话,转头吩咐一名龟奴开锁,要进屋细看那大同府的姑娘一番。再立合同。 便在这时,忽听得前院一阵大声鼓噪之声,乱哄哄的喧嚷不已,白妈妈脸色一沉,皱眉道:“又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陈小七搔头道:“该不会是官兵吧?” 白妈妈瞪了他一眼,骂道:“放你妈的狗臭屁!有老娘在这里,官兵哪个敢来?还不快去瞧瞧!”陈小七被骂得不敢吭声,一溜烟的向前院奔去。 季昆忽然脸色微微一变,斜目睨视白妈妈。阴阳怪气的道:“白妈妈,该不会是你到官府告发岗,说老子拐卖人口吧!” 白妈妈一呆,忙双手乱摇。笑道:“啊哟,我的季大爷,你可千万别胡乱冤枉好人啊?您倒是想想,我若把您老给告了。这鲜花一般的小姑娘岂不也充公,归了官府,对我们‘红袖招’又有什么好处?” 季昆脸色略和。点了点头,沉吟道:“这话倒也有理。白妈妈,该不会你这院子里窝藏江洋大盗,或是朝廷钦犯吧!” 白妈妈闻言,脸色微变,情不自禁的转头朝着小楼左侧匆匆瞥了一眼,强笑道:“季大爷,我一个妇道人家,胆子小得紧,你、你别吓唬我!” 说话之间,只见陈小七引着两名身材魁伟的锦袍大汉快步上楼而来。那两名大汉不待陈小七介绍,同时略一抱拳。左首那人笑道:“白妈妈,你好!我们是百戏帮的人,在下姓赵,这位兄弟姓曲。俺兄弟俩奉敝帮秦帮主之命,来跟妈妈说一声,今儿这场子,敝帮全包下了。从现下起,不准再有外客进来,里面的客人统统请出去!呶,也不让妈妈为难,这些银子够了吧!”说着伸手拿出一张银票来。 白妈妈拍了拍胸口,长长吁了口气,一把接过银票,叫道:“我的妈啊,吓死我啦!原来是这等好事,二位大爷何不早说!”低头晃了银票一眼,登时大喜过望,连连点头,笑嘻嘻的道:“成,成交!” 那姓赵的汉子道:“白妈妈,我们帮主今儿中午要在此单独宴请一位贵客,他老人家素爱清静,不喜有外人打扰。白大老板,咱们话说在前头,从此刻起,这闲杂人等么,一律不得露面,免得我们帮主见了不高兴。这样罢,你把里面的客人全部赶出来,记住,一个外人也不准留!” 白妈妈一怔,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想到什么难处,迟疑道:“这个……这个?” 那姓曲的虎起了脸,对白妈妈瞪目而视,冷冷的道:“混账!什么这个那个?速速把院里所有房间的人叫出来,一个不准遗漏,都到楼下厢房里等着。白妈妈,你该不会让我们的人来替你赶人吧?” 白妈妈吓了一跳,心中嘀咕:“素闻百戏帮乃中原一带最大的江湖帮派,人多势众,极为难缠。只是他们一向自诩为正经帮派,从来都是秋毫无犯,帮规森严,又跟我们这些妓院、赌场不相往来,怎地才一换新帮主,却连规矩也变啦?”她在洛阳本地亦是有头有脸的显赫人物,黑白两道结识之人着实不少,深知百戏帮的厉害,自己万万得罪不起。 她眼珠一转,心中已打定了主意,于是满脸堆欢,媚笑道:“赵大爷,曲大爷,您二位只管放心,院子里除了姑娘们、大茶壶留下来侍候,决不会有一个外人!”当下转头吩咐陈小七,把妓院众人尽数赶到后院厢房之中。 那姓曲的指挥着众多或佩刀或挂剑的彪形大汉,冲入妓院之中,迅捷利落的在楼上楼下各处布满了卡子。 白妈妈一瞧这阵仗,愈加心头发毛,忙不迭的催着陈小七等人赶紧到各处通知,一个房间不准落下。 这么一来,整个“红袖招”妓院中登时大起忙头。一干妓女、嫖客、龟奴等乱作一团,连大厨、二厨也被催着迅即动手开工。 其时妓院中留宿的嫖客本就不多,一听到江湖帮派在此办事,哪敢招惹?过不多时。已溜得干干净净。 正乱间,那姓赵的忽然一指季昆,问道:“他是什么人?”白妈妈笑道:“这位季老哥是从山西来的客人,是给小号送姑娘来的!我们还没有……” 姓赵的哦了一声,不等她说完,已自不耐烦的连连摆手,催促道:“赶紧离开吧,快到午时啦!” 季昆虽然生得粗豪,这时倒也精细起来,哈腰陪笑道:“赵大爷。小人和白大老板的账还没结清呢。一时还不能离开,您老看看能否行个方便,嘿嘿!” 那姓曲的抢先接口道:“不行!我们帮主脾气可不太好,若是让他老人家见到有外人在此,发起火来。嘿嘿,莫说你们,便是我和赵大哥也吃罪不起!哼,白妈妈,你也不想这间‘红袖招’被一把火烧成白地吧!” 姓赵的也点头道:“不错。白妈妈。实不相瞒,我们这位新帮主可是‘大风堡’的四少爷,那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杀人都不带眨眼的。我和曲兄弟也只是跑腿办事的。你可别让咱二人犯难!” 白妈妈正自彷徨不决,季昆忽然伸手扯了扯她衣袖,悄声道:“我的白姐姐,你瞧怎么办?要不要岗先把人先带走。明儿再来立约如何?”一边说,一边却向她连使眼色。 白妈妈心中立时恍然,瞧了瞧赵、曲二人。又瞧了瞧季昆,一咬牙,从身边摸出两锭白银,悄悄塞给赵曲二人,笑道:“二位爷,小号这次可是一件大买卖,耽误不得!您二位千万要多多担待则个!” 赵、曲二人得了银子,相顾一笑,点了点头。姓赵的咳嗽一声,把白妈妈拉到一旁,低声道:“院子里可有地窑、密室之类的地方,先把人给藏匿起来,岂非一举两得?” 白妈妈皱了皱眉头,略一沉思,道:“密室倒是有一间,只不过……”姓曲的一摆手,催道:“别只不过了,赶紧藏起来吧。少时帮中长老、堂主来到,见到生人,麻烦可就大啦!” 白妈妈一咬牙,便将嘴凑在陈小七耳边,低低叮嘱了几句,才道:“先带季爷到密室歇息!” 陈小七对季昆道:“季爷,请跟我来!” 季昆微一迟疑,一把抄起桌上包袱,负在肩上,向赵、曲二人拱手作别,这才跟着陈小七转身下楼而去。 陈小七领着季昆穿廊过户,来到左侧一个僻静的小院之中,却在一座假山前停了下来。眼见四下无人,缓缓推动一座临近溪水的大石,转了开来,露出一个圆圆的深洞,洞口仅能一人穿过,黑沉沉的看不见底。 季昆吃了一惊,问道:“这里便是密室?” 陈小七一面东张西望,一面低声道:“不敢瞒季老大,这儿便是咱们避仇躲祸的地方,平时可不怎么用,只有我和白妈妈两个人知道。快进去罢,下面自有好去处!” 二人钻入洞中,眼前一团漆黑。 陈小七点了一枝火把,交给季昆,回身又把那块假山石推归原位。 二人往下曲曲弯弯的走了两丈,便到了尽头,竟是一间两丈见方的石室。季昆见室中陈设简陋,除了一床一桌之外,四壁萧然。他叹了口气,寻思:“难道玉妹猜得错了!”问道:“就这一间密室?” 陈小七点亮桌上红烛,笑道:“这儿是临时躲避仇家的,自然是一间便够啦?” 季昆一脸不以为然之色,喃喃的道:“你奶奶的,只够你二人逃命,便不管那些窑姐儿、王八们的死活啦!” 陈小七笑道:“季大爷倒是个好心人,这若当真大难临头,谁还管得了这么多!先保住自个儿的小命要紧,嘿嘿!”他见季昆脸色甚是难看,便拍拍他肩膀,道:“季大爷,你便在此委曲一下,只是呆上半日。白妈妈说了,待得那伙江湖人物办完了事,便来把你请出去!你且在此歇着,我要回去交差啦!” 陈小七举着火把,转身欲出,但听“刷”的一声响,青光闪动,他陡觉左侧太阳穴上一寒,已被一只冷冰冰的青锋剑尖抵住了脑袋。(未完待续。。) 六七、红袖相招二 六七、红袖相招(二) 赵、曲二人瞧着季昆随着陈小七离去的背影,相顾而嘻。隔了一会,那姓赵的笑道:“劳白妈妈的驾,带我二人到处逛逛罢!” 白妈妈知这二人不放心自己,要一间间的检视,便嘴角一撇,扭着腰肢,陪笑道:“也罢,二位请!” 百戏帮众人从楼下到楼上,自前堂到后院一间间的查验了一遍,连床底、衣柜、箱笼都未放过。果然各个房间均已空无一人。 中午时分,只见那百戏帮的一众长老、堂主、舵主,齐聚大厅之中,男女老少,着实来了不少人。 白妈妈跟着两名送菜的伙计到大厅时,见除了上首的主座和主客两个座次之外,其余各个座位上都已坐满了人,喧闹吵嚷,谈论不休。只是凉菜茶点俱已上齐,酒已斟满,却无一人举杯动筷。 白妈妈微感好奇:“那姓赵的不是说他们帮主喜欢清静么,何以召来这么多人。这般乱纷纷的,哪像请贵客的模样?”只是她左瞧右瞧,却也瞧不出哪一个像是百戏帮主,哪一个是所请的贵客。 更让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是,适才那姓赵的说道,帮主不喜欢女人,不准让妓女侑酒。她心下腹诽不已,到妓院宴客而不准妓女相陪的,当真是稀奇古怪、莫名其妙。只是想着那张银票,便也不觉吃亏了。 她正自胡思乱想,忽听得外面一人高声叫道:“帮主驾到!” 大厅中的众人同时肃然起立,再无半点声息。只听得靴声橐橐,一人自外大踏步走了进来。那人背负双手,径自来到主座上,转身面对众人,双手叉腰站立。 众人一齐弯腰躬身,齐声道:“座下弟子。参见帮主!” 那百戏帮主右手一挥,说道:“罢了,众家兄弟请坐!”说着缓缓入座。众人待帮主坐下,这才分别就坐。 白妈妈偷眼一打量,却见那帮主竟是一位年方弱冠的锦袍少年,衣饰华丽,相貌英俊,若非腰间挂着一口青锋宝剑,略略添些杀气,实难相信。这年轻后生便是统率各路英雄豪杰的一帮之主。 她揉了揉眼睛,瞧了几眼,暗叫:“我的妈呀,这个百戏帮主怎地恁般年轻!老娘我也算见过不少黑白两道的大人物,哪一个没有四十岁以上,有的更是胡子一大把。嗯,听说这小子姓秦,是侠义大风堡的人,莫非是如官场一般。使了银子,钻了门路,才当的这个帮主?” 那百戏帮秦帮主纵目环顾厅内,微一皱眉。突然啪的一声,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喝道:“赵进,曲成方。你二人怎么办事的?” 赵、曲二人忽见帮主发怒,甚是惊恐,一齐离席而起。双双跪倒在地,叫道:“帮主恕罪!” 秦帮主哼了一声,冷笑道:“恕罪,赵进,可知你二人该当何罪?” 赵进连连磕头,叫道:“属下愚钝,请帮主明示!” 秦帮主道:“其罪有二:这一么,我交待你之时,让这妓院之中莫要有闲杂人等,为何房顶上还有一个?其二么,有人留书给本座,说让咱们到这儿接回桑舵主。本座已到,那客人又何在啊?” 赵进一听,登时脸色发白,连连伸手抹汗,道:“帮主,属下不明白?” 秦帮主向右首一名青脸老者道:“吴长老,劳你的大驾,把人先弄下来吧!” 那青脸老者吴长老忙起身抱拳,道:“属下遵命!”身形一晃,从长窗中跃了出去,飞身上了屋顶。 须臾间大厅中人影一闪,吴长老又已跃了回来,双手中横抱着一名红衣女子。那女子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似在沉睡之中。 众人看清那女子面目时,无不惊咦了一声,齐道:“是桑舵主!” 白妈妈也是脸色大变,目瞪口呆的瞧着那红衣女子,便欲转身而逃,但听得呛啷呛啷声响,一口长剑,一把长刀,已将她挡在当中。持剑的是赵进,挺刀的却是曲成方。 白妈妈不胜惊骇,又听得蓬的一声响,一人从门外摔了进来,在地上滚了几转。那人满脸惊恐之色,瞪大眼睛瞧着自己,只是身子却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却不是陈小七是谁? 在这瞬息之间,白妈妈情知事情已败露,不由得面色惨白,当即跪倒磕头,连珠价的叫苦,道:“好汉爷饶命!我是被人威胁的,当真不知道这位姑娘是你们的人,饶命!” 赵进冷笑一声,道:“白妈妈,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把本帮的桑舵主锁在你密室之中!”剑光一吐,轻轻“嗤”的一声响,已在她细嫩的脸颊上划了道长长的口子。 白妈妈惨呼一声,登时吓得魂飞天外,叫道:“赵大爷饶命,饶命!我真的不知道这姑娘是你们的人啊!” 却见那位秦帮主哈哈一笑,站起身来,道:“白妈妈,你且瞧瞧我是谁?” 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一张人皮面具,贴在脸上,眨眼之间,竟然变成了另外一人,虬髯环眼,赫然便是那拐卖人口的山西汉子季昆。 白妈妈脸色大变,愣了半晌,喃喃的道:“不可能,我认得季昆,他的口音,他的模样,你怎么会变成他?” 只听格的一声笑,大门口缓步走进一名青衣少女,来到她身前,问道:“白妈妈,你还记得我么?” 白妈妈见是被假季昆拐卖的那名哭啼不休的“大同府姑娘”,一呆之下,摇了摇头,苦笑道:“你,你又是什么人?” 那青衣少女回身面朝大门,双手一拍。门外快步走进一人,双手端着一盆清水,来到她面前。那少女微一点头,双手放入盆中,却当众洗起脸来。但见她玉手纤纤,在脸上一阵轻轻揉搓,细心之人登时发现。她竟尔洗掉一层薄如蝉翼的“面皮”。 白妈妈瞠目结舌,怔怔的望着眼前改头换面的少女,几乎不信自己的眼睛,此少女便是彼少女! 她大为震惊,又愣了半晌,茫然道:“你,你便是三年前忽然消失的那位花魁‘玉美人’!你,你,本人可比那‘大同府姑娘’要标致得多了!” 那青衣少女正是易婉玉。她向白妈妈微微一笑,道:“三年前我在你这里做花魁之时。曾见过那名山西人口贩子季昆和做你交易,所以便请这位秦帮主扮成他的模样。实不相瞒,真正的季昆,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去做伤天害理的事啦!” 她最后一句说得轻描淡写,白妈妈却机灵灵的打了个冷战,失声道:“难怪那季昆三年前突然间不告而别,音讯全无,至今也没有再露过面,原来是被你。被你杀死啦!” 易婉玉秀眉微扬,脸上犹如罩了一层严霜,淡淡的道:“本姑娘生平最恨拐卖妇女、逼良为娼的衣冠禽兽。虽没杀了他,却也让他比死还痛苦百倍!” 白妈妈吓得浑身发抖。退了两步,一交坐倒,颤声道:“你,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易婉玉向秦川点了点头。微笑道:“川哥哥,剩下之事,便交给你啦!”走到一旁。不再作声。 秦川适才以长剑威逼陈小七交待出桑青虹藏身之处,不费吹灰之力,便在妓院柴房之中的另一处地下室找到了她。 他听得陈小七说道,是昨夜一名黑袍蒙面人突然现身,持剑胁迫他和白妈妈,将桑青虹藏匿在此。那蒙面人又给了白妈妈两张一百两的银票,让她不得透露此女下落,否则便将整个妓院夷为平地。 白妈妈在黑衣人的威逼利诱之下,自然是乖乖就范。岂知今日冒出来一个季昆和一个“大同府姑娘”,加上百戏帮众人纷纷涌至,终于救出桑青虹。 秦川点穴制伏陈小七,又替桑青虹推血过宫,这才恢复本来面目,来到大厅与众人厮见。 这时他听得易婉玉之言,哈哈大笑,忽地纵声道:“午时一刻已到,在下秦川携鱼肠剑践约而至,阁下为何还不现身?” 声音甫歇,猛听得远处一声长啸,随即由远而近一阵足踏瓦片之声,格格而响,其快如风,自外而来,显然有武林高手刻意为之。但听那脚步声到得百戏帮群豪头顶的屋顶正中,戛然而止。蓦地里喀喇一声响,大厅屋顶破裂,掉下一大团物事来。 百戏帮群豪定睛瞧时,却是一大块瓦片和泥尘纷纷散落,伴着一名黑衣人破洞而降。 但见大厅中灰沙飞扬之际,那人影扑击而下,蓬的一声,将白妈妈一脚踢飞。白妈妈摔跌在厅角,昏了过去。那黑衣人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瞪视着易婉玉,沉声道:“原来你才是老夫要抓的人!”霍地拔剑出鞘,嗤的一声轻响,长剑斜指,轻飘飘的往易婉玉当胸刺去。 易婉玉纤腰一扭,侧身避开,同时拔剑出鞘,长剑圈转,一招“风急浪高”,反挑那黑衣人咽喉。 这招剑法既快复狠,又精妙无伦。那黑衣人乃是剑术高手,自然识得其中厉害,忍不住“咦”的一声,甚感意外,浑没料到这么一位千娇百媚的妙龄女郎竟有如斯高明的剑法。当下长剑斜竖,迎了上去,双剑相交,当的一声响,剑影乍合乍分。 易婉玉不守反攻,剑尖颤动,长剑中宫直进,所使的正是“旋风剑法”中的一招“风雨满楼”。 黑衣人略一停滞,斜身避开,也自不守反攻,长剑斜出,又即一口气连刺了三剑。易婉玉以硬碰硬,左手捏着剑诀,右手平臂顺肘,寒光一闪,横剑向敌人急推,正是“风旋云卷”之势。 黑衣人沉喝一声:“好剑法!”腕陡剑斜,长剑反向上撩,又已刺向易婉玉胸前“膻中穴”。他挺剑之际,势挟劲风,攻势凌厉狠辣,颇有急欲将这位美若天仙的少女立毙于剑底之意。 他二人俱是以攻对攻,以硬碰硬,当真“针尖对麦芒”,但任黑衣人长剑疾颤,狠招迭出。易婉玉径不理会他的剑路,也自一味抢攻,黑衣人一十三招迅捷无伦的攻势,均被她以“旋风剑法”尽数挡架开来。 邓长老在秦川身旁,叹道:“帮主,有道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想不到玉姑娘的剑法进境如此神速!”秦川微微一笑,点点头道:“玉妹有‘百花神拳’为根基,轻功身法已臻上乘,加上她悟性又高,这套‘旋风剑法’足以弥补她内功之不足。这位黑衣前辈虽然剑法卓绝,但他急于求成,又过于轻敌,正所谓‘欲速则不达’。至少三十招之内,玉妹不会落败!” 那黑衣人这时也已看到这一点,他不愿久战,突然间身形一晃,撇下易婉玉,挺剑刺向王长老。王长老向左避开,拔剑招架。那黑衣人却不进击,冷笑道:“素闻百戏帮的‘三才剑阵’威力无穷,特来领教!你们还是一齐上罢!” 王长老长剑一摆,闪起一道寒光,叫道:“先打败老夫再说!”言下之意自是阁下还没资格领教本帮的“三才剑阵”。 那黑衣人飘身后退,傲然昂立,侧头斜睨着大厅中团团包围自己的群豪,冷冷一笑,道:“‘天道之令,天地皆应!顺者有生,违者无命!’在下的来意,想必各位都很清楚吧!王重,你不是我对手,还是让吴敬民和邓宏图一起上吧!” 王长老大怒,嗤的一声响,一招“江河日下”,挺剑递出。黑衣人拔剑挡开,当的一声响,双剑相交,王长老右足往后退了一步。但他随即便猱身跃起,一招“乱花迷眼”,嗤嗤嗤嗤嗤,当胸连刺五剑,但听得当当当当当,响了五声,黑衣人一一架开。 王长老斗得兴发,又恼黑衣人轻视自己,步步进逼,长剑狂挥急舞,内力贯注剑刃之上,嗤嗤有声,每一招每一式,尽是他平生剑法的得意之作。 众人但见二人剑影交错,王长老更是将长剑舞成一团剑花,嗤嗤之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响,气势惊人。黑衣人一时倒也奈何不得,只得严守门户,凝神接战。 这时百戏帮群豪早已各自挺动兵刃,将那黑衣人围在核心,只待帮主一声令下,便即上前动手。 弹指之间,二人已拆了三十余招。蓦地黑衣人一声呼啸,剑法忽变,转守为攻,长剑斜竖,当头直劈而下,势道雄浑之极。王长老横剑相架,铛的一声,双剑相撞,火星飞溅。 黑衣人狞笑道:“王重,果然有两下子!”长剑大开大阖,迅捷狠辣。王长老硬碰硬的接了六七招。 猛听得厅中嗤嗤之声大盛,黑衣人较之王长老的剑气更见凌厉,剑招愈益迅捷飘忽。但见青光闪闪,剑气隐隐,黑衣人忽地叫了声“着!”剑尖颤处,已刺中王长老左腕。只听得当的一声响,长剑脱手飞出。 黑衣人喝道:“躺下!”长剑斜出,剑尖颤处,又朝着王长老右膝疾刺。 百戏帮群豪见黑衣人出手如此迅捷,无不失声惊呼,眼见王长老遇险,却哪里还来得及出手救援?(未完待续。。) 六七、红袖相招三 六七、红袖相招(三) 便在这时,一条人影斗然奄至,凌空接过王长老飞入半空的长剑,身形如风,倏忽抢到王长老身前,迎上刺他膝盖的这一剑。那人对准黑衣人的剑刃,挥剑直斩,当的一声响,双剑相交,黑衣人虎口震裂,手中长剑几欲脱手落地! 那黑衣人心神大震,提剑跃开,虎口剧痛难当,低头一瞧,手掌中已满是鲜血。他斜眼相睨,这才看清出手的便是百戏帮的少年帮主。他略一迟疑,目光中充满讶异之色,缓缓的道:“好功夫!尊驾便是百戏帮的新任帮主秦四公子,适才便是你扮成那姓季的山西的人口贩子吧?” 秦川双手一合,抱拳行礼,对黑衣人道:“不错,晚辈秦川。适才为救本帮桑舵主,这才乔装打扮,以避敌人耳目。前辈手上受了伤,还是先休息一下再战吧!”手中长剑一振,嗡嗡作响,随即回剑入鞘。那黑衣人听得秦川剑若龙吟,不由得眼皮一翻,双目中精光暴亮。 秦川却不再理他,转脸对柳青青道:“柳堂主,劳你驾,快与玉姑娘带着王长老、桑舵主先回总舵调养身体,要好生照料!” 柳青青应道:“属下谨遵帮主号令!”向易婉玉一点头,便伸手扶着王长老往外而去。王长老此时脸如金纸,萎靡不振,却似身患重病一般,气力俱无,只好跟着柳青青走出。 吴、邓、赵等一齐向秦川道:“帮主,请下令把这黑衣人拿下,替王长老和桑舵主报仇!” 秦川摇了摇头,道:“大伙儿且退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倘若仗着人多势众,一拥而上,岂非令江湖上英雄好汉耻笑本帮?暂且让他歇息片刻,本座要单独来会会他!” 群豪情知帮主所言不虚。若然单打独斗,连王长老也非黑衣人之敌,众人自也难以取胜。 只见易婉玉扶着桑青虹缓步而行,到得那黑衣人身旁之时,一直委顿憔悴、脚步蹒跚的桑青虹忽地身形一晃,红影飘飘,发掌往黑衣人面门拍去! 这一下变化大出众人意表。黑衣人浑没料到这位被自己施以重手点穴的红衣女郎竟尔穴道已解,手足能动,而且猝然发难! 待得醒觉,掌风已及鼻尖。危急之际当即偏脸闪开,手肘顺势后撞。桑青虹双臂微沉,横掌推出,掌锋刚好和黑衣人的右肘相交。桑青虹力气远远不及,便被这一肘锤撞得往后斜斜飞出。她借势凌空倒翻了两个筋斗,轻轻巧巧的落在大厅正中。 易婉玉见桑青虹俏立在秦川身边,红袖相招,轻衫摇曳,神采飞扬。哪里还是那个萎靡不振、神思恍惚的受伤女子?不由得心中又惊又喜,扑将上前,叫道:“桑姐,你。你没事啦!” 桑青虹格格一笑,握住她手,说道:“我能有什么事?这一切全要多谢你的好情郎,我们的好帮主了!嘻嘻!” 秦川也是满脸惊喜之情。道:“适才我帮桑舵主你推宫过血,费了半天工夫,却不见你动弹。还以为解不开你身上的穴道呢。真没想到,原来你竟是装的!” 桑青虹向秦川敛衽行礼,笑意盈盈,道:“请帮主宽恕属下刻意隐瞒之罪!不过,明儿便是本帮新任帮主接任大典,属下这个浙江分舵舵主焉能置身事外,偷懒躲闲?再说了,近来帮主为了救属下而劳神劳力,害得这位娇滴滴的‘玉美人’衣带渐宽,属下总不能不知回报,略尽绵力吧?” 秦川和易婉玉相视而嘻,虽未完全听懂桑青虹话中之意,但见她嘻嘻哈哈,眉飞色舞,显已恢复正常,均自心中喜慰不已。 曲成方一直在一旁看着,这时忍不住笑道:“桑姑娘,你当真没事啦?” 桑青虹转头横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我能有什么事,大家还是先睁大眼睛,仔细瞧一场好戏吧!”曲成方搔头道:“瞧好戏,什么好戏啊!” 在场众人之中唯有易婉玉是桑青虹知己,深知她的心性和手段,这时心念一动,向曲成方和秦川拍手笑道:“不错,有好戏看啦!” 尾音未绝,只见那黑衣人忽地跳起身来,掷下长剑,浑身上下遽然冒起青烟他刚才挺肘击退桑青虹后,便已颇感身子不适。他顾不得置身于百戏帮群豪的环伺之下,趁着易婉玉和桑青虹等人谈得起劲之际,暗自运气调息,不料忽感浑身皮肤莫名其妙的发起热来,愈来愈烫,直如火烧。他强忍了一阵,终于撑持不住,顾不得身份颜面,弃剑而跳。 易婉玉冷笑一声,道:“阁下便是江湖传言的‘天道使者’吧,昨夜闯入我房中,掳走这位桑姑娘,逼迫秦帮主以鱼肠剑换人,端的是好计策!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回你怕是要命丧洛阳‘红袖招’了!” 那黑衣人兀自强忍烈火灼伤之痛,颤声道:“什么人算不如天算,只是没料到秦川这小子竟会易容,还扮作山西客,先行救了这女子。只要老夫夺回了鱼肠剑,大家还是扯直!” 易婉玉哼了一声,秀眉微扬,道:“我劝你还是别再强忍啦,赶紧找口水井或水塘,否则待会儿全身燃烧起来,烈火焚身,那滋味可不大好受!”黑衣人道:“为什么?”易婉玉微笑道:“刚刚你二人交手之时,桑舵主已将赤焰之毒加诸你身上。虽则只是少许,却足以令你焚成焦炭,不成人形!” 黑衣人咬牙强忍,弯腰抓起剑柄,长剑一挺,向桑青虹厉声喝道:“赤焰之毒,那是什么玩意儿?臭丫头,你到底是什么人?” 桑青虹格格一笑,上前敛衽施礼,道:“且容小女子报上名来,尊驾昨夜使下三滥手段所抓的乃是百戏帮秦帮主座下女将,浙江分舵舵主,江湖人称‘女祝融’的桑青虹是也!嗯,祝融是什么,料来尊驾该不会陌生吧!” 黑衣人一呆之下。忽然大叫一声:“臭丫头,老夫先杀了你!”斜刺里长剑一起,分心便刺。 秦川见这一剑来势奇疾,势挟劲风,桑青虹绝非其敌,当下身形一晃,挺剑挡在二人之间。他回剑圈转,当的一声,双剑相交。一股劲风激荡之下,二人各自飞身而起。 秦川微微一凛:“这名‘天道使者’的内功恁地浑厚。绝不在丛铁干、谷虚等人之下!”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心中竟对这黑衣人大有惺惺相惜之情。 双足甫一着地,叫道:“阁下已中了敝帮桑舵主的火毒,不宜再战,还是……”说到这里,却不知如何是好,便转脸向桑青虹和易婉玉望去。 易婉玉双手一摊,意示已无良策,笑道:“我刚刚说了。最好是跳到水中,不然的话……”话犹未了,但听得黑衣人惨叫一声,终于抵受不住。一阵毕毕剥剥之声响起,骨骼爆响,浑身青烟变成赤焰,头发竟尔先自燃烧起来。 顷刻之间。大厅中充满了皮肉烧烤而发的焦臭之味。 饶是黑衣人是一流高手,素来沉稳,此时亦已吓得心胆俱裂。颤声叫道:“秦川,秦帮主,你……求你一剑杀了我吧!”当啷一声响,长剑已又抛在地上,双手抱头,着地蜷缩成一团,在大厅中滚动挣扎。 百戏帮群豪虽均知桑青虹“女祝融”之名,更知她武功了得,为人机警,但以如此诡异的手段令敌人全身**,却是初次见到。更何况对方乃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天道使者”?一时之间,无不动容。 那黑衣人全身燃烧,好不吓人。秦川一呆之下,忙向桑青虹道:“桑舵主,且饶此人一命罢!” 桑青虹小嘴一撇,摇头道:“水,我也没有水!除非……” 不待她说完,猛地里人影闪动,呼的一声,秦川已纵身过去,抓住黑衣人后领,将他身子高高提起,拔身纵高,从大厅的破洞中窜了出去。 大厅之中众人呆了一呆,便听得外面扑通一声,有人落水。 易婉玉、桑青虹、吴长老等立即跟着飞身钻出破洞,跃至屋顶之上,却见秦川好整以暇的站在檐角,正低头朝着院内俯望。而院内的小溪之中,那黑衣人正自在水中翻腾不休。 那小溪乃是人工挖掘而成,深不及肩,黑衣人只有矮身潜入水中,才能淹没身上火苗。 秦川适才迅捷无伦的一把将黑衣人提上屋顶,将他用力掷入水中。这时见他费了老大的功夫才浸灭火势,但露出的肢体发肤已是灼伤甚重,体无完肤,五官尽毁。 秦川不由得心下骇然,转念想道:“桑舵主果非常人,居然能败中反击,险中求胜,竟把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天道使者’炮制得惨无人样!” 突然之间,那黑衣人从小溪之中**的跳上岸边,举手往秦川遥遥一抱拳,惨然道:“秦帮主,今日若非你及时出手,老夫便成了焦炭啦!难怪大家都传言尊驾是‘天道使者’的克星,在下一直不信,可惜悔之晚矣!” 秦川当即飘身跃下,落在黑衣人面前。他见黑衣人的蒙面纱布已褪去,但由于火烧烟熏,早已皮焦肉烂,面目全非,戴不戴面纱,已经毫无意义,只是此人虽伤势极重,拖泥带水,狼狈之极,但是言行之际,仍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气度,显非寻常之辈。 秦川当即脱下身上长袍,披在那黑衣人身上,略一拱手,道:“前辈难道还想助肘为虐,帮助天道盟残害天下武林同道么?” 那黑衣人惨然一笑,道:“败军之将,何足言勇?”向秦川深深一揖,又道:“多谢活命之恩。老夫初履中原,便遭此败,已无颜面在江湖上立足。就此告辞,后会无期!” 说着托地一跃,凌空翻上了墙头,一晃而没。 秦川没料到黑衣人竟尔走得如此迅捷,怔了半晌,正没理会处,突然间眼前一花,一物迎面飞来,他随手接过,却是一只碧玉做的小瓷瓶,同时耳畔响起黑衣人的声音:“此乃‘寒烟翠雾’之解药,嗅之即可,或能于秦帮主有所裨益!” 秦川却知黑衣人早已去得远了,只是以“千里传音”之术在发声相告。(未完待续。。) 六八、邙山大会一 六八、邙山大会(一) 这时百戏帮群豪俱已奔到院中,围到秦川身边。易婉玉微嗔道:“川哥哥,这人夜掳桑姐,又想夺你的鱼肠剑,是个大坏蛋,你干么要放过他?” 秦川叹道:“这人一身惊人艺业,内功修为犹在丛铁干、竹空子、谷虚等人之上。适才若非桑舵主施以偷袭,而他又是一时托大,才着了咱们的道儿。论及真实本领,咱们很难赢得了此人!” 易婉玉深知秦川为人坦荡,所言不虚,嘴角边露出一丝浅笑,道:“有道是‘惺惺相惜’,原来川哥哥是动了爱才之心,不忍杀之!” 吴长老接口道:“这人能杀得王兄弟如此惨败,确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只是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邓长老道:“按帮主所说,沐长风有四名‘天道使者’,谷虚道人、丛铁干、连栋三人,再加上这名黑衣人,刚好凑足四人!”顿了一顿,又道:“这黑衣人武功虽高,但他没什么应变之才,似乎实战经验甚是欠缺!这人自称‘天道使者’,却没有亮出‘天道令’,会不会是冒牌货?” 易婉玉忽道:“邓叔叔,我觉得连栋应该不算是‘天道使者’!青城派的竹空子才是!” 邓长老一怔之下,点头道:“不错。连栋武功不弱,却份量不够。唉,他只是沐长风利用来对付咱们的工具罢了!”想起连栋,不由得轻轻一声叹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猜测那黑衣高手的身份来历。 秦川沉吟道:“天道盟经营多年,暗中招揽的高手着实不少。此人是谁现下已不重要。自今而后,相信他不会再跟本帮为敌!”刚说到这里,忽听得外面脚步声响,有人高声叫道:“帮主呢。帮主在哪儿?”一抬头间,却见丘大伦和元福二人匆匆匆忙忙的从外奔进,望见自己,均是脸有惊喜之色。 曲成方哼了一声,甚是不满,道:“元大哥,丘副帮主,是否打听出那劳什子的‘徽墨’和‘宣纸’的来历?只可惜二位来得迟了,敌人已被咱们帮主和桑舵主打败啦!” 丘大伦微微一笑,向秦川躬身行礼。又向众人略略点头示意,持棒站在一旁,垂手肃立。此刻院中尽是百戏帮的首脑人物,他身为丐帮副帮主,乃是外人,自觉不便多言,这才退立在侧。 元福向秦川拜毕,一面直起身子,一面伸袖抹去脸上汗水。说道:“启禀帮主,丐帮丘副帮主和属下已查到满天云、汉中双蜂和昨夜来袭的黑衣人的住处!” 秦川闻言大喜,道:“是么,在哪儿?” 元福道:“是在城东一栋别墅之中。”叹了口气。摇头道:“只是现下已人去楼空了!” 解飞插口道:“元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快说来!” 元福微一沉吟,道:“丘副帮主和属下向一名秀才相公请教之后,便来到洛阳城首屈一指的‘常记四宝斋’店中。我们拿出那张纸笺。向那店主求教纸墨之道。说来倒也无巧不巧,那店主一眼便即认出,这种松墨乃是前几日一位绍兴师爷以高价从他家的店铺中所购。而他所形容的那师爷的形貌。正是城东‘孔府大管家’。那孔府曾是洛阳府前任孔知府的宅第,后来孔知府调任云南,家眷跟着南迁。孔府大管家未及前往,暂留洛阳变卖家产。此事洛阳城中知者甚多。属下二人匆匆赶到那‘孔府’之时,发现孔府上下空无一人,显然早已溜掉了。” “我二人在府中各处查了一遍。元福兄弟在书房里字纸篓中之中发现几张残稿,果然有两张的笔迹与这张封信一模一样,足以明证确系同一人。” “另外,属下在一间厢房中还发现了汉中双蜂、满天云等一干人的痕迹。从厨房中来看,专门有藏人吃剩的糌粑、青稞酒、酥油茶等食物残渣碎屑。灶膛之中火有余烬,显然离开的时刻不长,甚至可以说是刚刚离开。” “据此,属下可以推断,汉中双蜂、满天云、黑衣人都曾在此府中住过,不知是否因为察觉到已被咱们的人发现,还是另有急事。总之是他们前脚走,我们后脚便到了!” 元福说到这里,便不再语,抬头瞧着秦川,听他示下。见他皱眉思索,当即住了口不敢打扰。 丘大伦忽道:“帮主,元福兄弟所说确然不假。适才我二人是通过孔府中各个房间的蛛丝马迹来判定,满天云和汉中双蜂等人确曾住在府中,且不止一天两天。从卧室、厨房、书房、马厩等毫无凌乱情形来看,他们应是一起从容离开,并非匆匆而去。” 秦川素知丘大伦精明能干,眼光较之元福更加老辣,听他这么一说,点了点头,叹道:“看来莫非邪和满天云等人确系潜居于洛阳城中。唉,本帮连日来在洛阳城内外到处严加搜索,当真想不到,敌人竟会藏匿在本帮总舵附近,当真是令人防不胜防。但不知他们是离开了洛阳,还是更换了住处?” 他这么一说,虽是言者无心,吴、邓二老却听者有意。二人对瞧了一眼,老脸一阵发热,甚是尴尬,均觉得帮主语气中微有见责之意。他二人又瞪视了几位堂主、舵主一眼,心想:“也难怪帮主责备,本帮和丐帮这些日子以来侦骑四出,派出的高手着实不少,却连敌人的影子也没有见到。这下倒好,却原来人家压根便在咱们老巢左近呢,这人忒也丢得大了?” 赵进在旁见众人均脸色难看,心中微微一动,忽道:“帮主,吴长老,邓长老,属下适才听得丘副帮主和元福兄弟之言,说满天云和二蜂等人是从容离开,显是有备而来,又有备而去。属下以为,此事大有蹊跷!”说到这里,不由得向吴、邓二老使了个眼色。见二人同时望向自己,均是双眼发亮,显然三人不约而同的都想到这一点。 秦川也是眼前一亮,微微一笑,道:“我明白啦!赵大哥的意思是,敌人的松墨和宣纸多半是故意泄露天机,一步步的引本帮寻到他们行踪。其实咱们的一举一动,皆在其预料之中!”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尽皆动容。 桑青虹和易婉玉低声耳语数句,淡淡一笑。忽道:“帮主,即便如赵舵主所说,属下倒是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 秦川一怔,瞧了瞧易婉玉,转头对桑青虹道:“桑舵主何所见而云然?” 桑青虹淡然道:“泰山一役之后,帮主连败丛铁干、竹空道人、河间六雄等当世高手,威名之盛,在武林的少年新进之中可谓一时无两。莫非邪、满天云和汉中双蜂等所以潜伏在洛阳一带,搅风搅雨。无非是想阻挠和破坏帮主接任而已。只不过这几人顾忌帮主功夫了得,均不敢正面交锋,这才鬼鬼祟祟,虚虚实实。近来洛阳发生之事,皆缘于此。” 秦川心念一动,点点头道:“不错。其实只要咱们不为所动,按部就班。料他们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他抬头一望,见日头已西斜,便对众人道:“既然桑舵主已平安。此间之事已了。这风月之地,不宜久耽,咱们还是先回总舵再说吧!” 当下众人出了“红袖招”,径自回到百戏帮总舵,又约集了曲长老、韩索等在家的帮中首领齐聚大厅,继续议事。 群豪一番商量之下,均以为满天云、汉中双蜂等人既已离开孔府,刻意潜伏,一时难寻下落,只有从长计议,别无良策。当务之急自然是明日的帮主就任庆典。从江湖形势看来,本帮新任帮主能否顺利接位,已经关乎本帮甚至整个中原武林的安危。 这一点从重返洛阳以来的种种事端即可看出端倪。因此明日之事,敌人势必千方百计从中作梗,只不知又会使出什么阴谋诡计来。为今之计,只有严加防守,随机应变。 吴长老沉吟道:“敌人数度阴谋,皆已败露,怕已黔驴技穷矣!兄弟以为,本帮现有帮主和曲长老坐镇,大可不必惧怕他们。” 韩索笑道:“不错。我看元福兄弟和丐帮丘副帮主查到的孔知府家,显然便是这些日子‘天道盟’群贼聚会的老巢。而今他们一早离开,多半是黔驴技穷,定是知难而退,逃之夭夭啦!” 曾明和柳青青齐道:“不错!”柳青青杏目圆睁,瞪了曾明一眼,怪他抢自己的话头。曾明忙双手乱摇,哈哈一笑,道:“我是觉得韩索兄弟的话有道理。柳妹妹,还是你先说吧!” 柳青青噗哧一笑,道:“如今本帮兵强马壮,有秦帮主这等少年英侠在此主持大局,江湖宵小,决计是不敢明刀明枪交战的。泰山之役姑且不提,便是这次红袖招内大败‘天道使者’便是活生生的例子。莫非邪和仇氏兄弟等人,今日不走,更待何时?” 解飞却摇头道:“我看未必这么简单。莫非邪和满天云俱是一代枭雄,纵横江湖多年,他们是决不会轻易罢手的。现下咱们在明,人家在暗,明儿帮主就任庆典之时,保不齐他们会突然冒将出来,横加捣乱,多半便是如此!”他这话一出口,颇有不少人附和此议。 秦川听群豪七张八嘴去,难有定论,又见曲长老也皱眉不语,显然也拿不准敌人动向。他侧头思索片刻,便道:“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现下敌情未明,大家只管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以不变应万变。” 众人想了想,均觉帮主之言甚有道理,便不再争论。计议已毕,这才散去。 大厅之中只余下秦川和曲长老二人。秦川微微一笑,道:“解堂主的担忧,亦不无道理。”顿了一顿,问道:“曲长老适才何以不发一言?” 曲长老摸着胡子,笑眯眯的瞧着秦川,道:“我只担心帮主服食千年人参后有无身体不妥。至于这些江湖纷争,还是让吴邓王三位和赵进、韩索、柳青青他们帮你出主意吧!”见秦川嘴巴张了张,呵呵一笑,又道:“帮主,依老夫看来,帮主早已是胸有成竹,中原英雄毕集,实力不弱,料来对方也翻不了大浪!至于吴敬民、邓宏图、赵进这些人的猜测,虽有些道理,却非帮主现下所忧虑的!” 秦川微微一笑,忽又皱眉道:“韩舵主来报说,远路的各派宾朋多数已到,武当派的松纹道长按说也该来了,却何以迟迟不见人影?” 曲长老道:“想来路上有所耽搁,帮主也不必多虑。”见秦川仍是难以安心,便凑近他耳边,低低的说出一番话来。秦川直听得连连点头,赞不绝口。 秦川吃了碗面,回到后院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申牌时分。忽听得环佩玎珰,易婉玉推门入内,笑吟吟的道:“川哥哥,你今儿可是骂我骂得够痛快吧?” 秦川嘻嘻一笑,道:“那些骂人的言语可都是你教我的啊。怎么,‘岗’这个拐卖人口的山西汉子扮得如何?” 易婉玉格格一笑,道:“也只能算是勉强够格,马马虎虎,差强人意。只是你的山西土话么,却着实令人不敢恭维!” 秦川笑道:“说起来你的这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的确不错。那个黑衣人只顾着留意本帮动向,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这个‘山西客’和你这个‘大同府的姑娘’来个趁火打劫,又岂是他所能逆料到的?” 易婉玉笑了笑,侧头道:“当年我和义父混进‘红袖招’之时,便是为了追杀几名拐卖人口的大坏蛋,有苏州的,杭州的,长安的,也有太原等地的。其中那个大同府的季昆最为歹毒和残忍,摧残了不少良人家的闺女,在山西、河南一带作了不少坏事,弄得天怒人怨。后来季昆这厮被义父刺瞎了双眼,挑断了手筋脚筋,又扔到了街头乞讨为生,生不如死,也算遭了报应啦。” 二人又说起明日帮主接任之事。秦川握着她纤纤玉手,道:“适才在‘红袖招’内,桑舵主的话全是你教的吧?” 易婉玉慢慢斜倚在他身上,笑道:“川哥哥,既然现下对百戏帮帮主接任大典势在必行,其他之事,自然暂时搁置一旁。我让桑姐说这些,便是想提醒你们,别再跟满天云那伙人玩捉迷藏了。与其被人摆布得团团乱转,不如按兵不动,来个‘守株待兔’。” 秦川听她此话竟和曲长老的如出一辙,连连点头,心想:“有玉妹和曲长老这二位军师在,明日之事,却也不难!” 三月初三即为清明节。这日清晨,秦川起床后出来,只见百戏帮总舵各间屋宇前都悬灯结彩,装点得花团锦簇,到处是一片喜气洋洋。众长老、堂主、舵主等早已齐集大厅,人人换了新衣,先来恭喜帮主。 百戏帮总舵前院,热闹非凡,一波又一波的贺客络绎不绝。嘉宾们走进大门,但听得阵阵唢呐声响,锣鼓喧天,鼓乐手吹起迎宾乐曲,更有百戏帮弟子把炮仗放得震天价响。 巳牌时分,百戏帮群豪和各路前来观礼道贺的嘉宾计数百人,径行出了洛阳城北门,兴兴头头的簇拥着秦川,一齐到得邙山‘百花谷’中。(未完待续。。) 六八、邙山大会二 六八、邙山大会(二) 新任帮主即位乃江湖帮派中最隆重的庆典,帮中各香堂、各分舵的高辈弟子尽皆与会。中原武林中各门派、各帮会的诸路群豪也均应邀观礼。 秦川被群豪围在中间,但见台上台下,坡前坡后,男女老少着实不少,人头涌涌,少说也有千余之众。 百戏帮所搭的数十座木棚着实不小,容纳这千余之众,犹自丝毫不显挤迫。韩索和桑青虹二人指挥一干男女弟子穿来插去,水果茶点流水价送将上来,招待宾客,颇见心思。 恰好当日风和日丽,并无“清明时节雨纷纷”的阴雨天候,群豪中倒有不少人将长凳从木棚之中搬了出来,坐在棚外。其时刮的是东南风,暖风拂面,花香醉人,众人心情均甚舒畅。 曲长老望了望众宾客,眉头微皱,低声对秦川道:“帮主,此刻距午时尚早,咱们要不要提前开始,以免夜长梦多!”邓长老在旁道:“只是还有些客人尚未赶到,是否……”话犹未了,忽见黄宝和牛超二人快步过来,各自手捧贺贴和礼单。黄宝禀道:“少林派灵济大师、武当派松纹道长、大风堡徐元豹大侠三位联袂同来道贺!”秦川吃了一惊,忙率曲长老等迎到谷前。只见灵济、松纹、徐元豹等人各带着门人弟子,谈笑而来。 秦川躬身行礼,说道:“有劳大师、道长大驾,秦川感激不尽。”灵济和尚笑道:“少侠荣任百戏帮主,乃中原武林之喜。方丈师兄说道原该亲自前来道贺才是。只是寺中忽有俗务羁绊,无法分身,因此专门委托老衲前来,秦帮主勿怪才好。” 秦川想起易婉玉推断的沐青兰之信,心下嘀咕:“难道当真少林有难。是了,定然是沐前辈身在寺中。灵渡方丈这才‘俗务羁绊,无法分身’?”口中却应道:“不敢。” 松纹拉住秦川的手,微笑道:“秦帮主梁山、泰山一役,连败天道盟众多高手,威震江湖。如今又身兼百戏帮和丐帮帮主之职,实乃可喜可贺!” 秦川见松纹及武当诸人神色如常,显然未受天道盟侵扰,心下略宽。 松纹、灵济等一瞥眼间,同时望见到站在秦川身后的曲长老,当即上前拜见。“九曲黄河”曲广的名头甚响。乃中原武林中为数不多的前辈耆宿。当年他老人家纵横江湖之时,松纹尚未主持武当,灵济也不过是少林寺罗汉堂中一个寻常的小沙弥。 在场群豪听得少林派罗汉堂首座灵济禅师亲率八名座下弟子、武当派松纹道长率座下七大弟子亲至,均感骇异,消息所到之处,尽皆屏息凝神,侧目斜睨。 大风堡徐元豹、中原镖局秦江、丐帮丘大伦、蜀中唐门唐剑、泰山派通虚、铁叉寨邓不凡等人各自上前行礼问安。众人厮见,互道仰慕,少不了一番客套。 秦川和秦江兄弟趁机把徐元豹拉到一旁。问起家中父母兄长安康,途中是否顺利,有无遇到陆秋娘和秦海二人。 徐元豹说道大风堡中一切安好,师父和顾帮主仍在胡神医亲自卫护之下闭关静养。叹了口气,又道:“我带着杨林兄弟几人前来洛阳,一路打听,毫无陆姑娘音讯。适才在城中遇见了少林和武当的朋友。便一起赶了过来。怎么,二弟也去寻陆姑娘啦,你哥儿俩怎地也不劝劝他?” 秦江摇头苦笑。道:“二哥的火爆脾气徐师兄又岂不知,焉是我所劝得?他一听说陆姑娘不见了,着急得什么似的,当时便从镖局离开了,压根不听我和川弟的话。徐师兄,我瞧二哥这回是认定了那位陆姑娘啦!唉,只不过爹娘和大哥那里,怕是难以首肯。” 三人说了会家常。徐元豹环望了谷中群豪一眼,道:“今儿是小师弟的大喜之日,其他事晚些再说吧!”顿了一顿,笑道:“小师弟的面子够大,连少林、武当等派的人也到了,除了峨眉、点苍、海南等较远的门派之外,武林各帮派俱已到齐啦!哈哈!” 易婉玉扮作一名随侍秦川的百戏帮男弟子,一直默不作声的跟在他身后。这时趁众人不留意,轻轻用手肘碰了碰秦川,使了个眼色。秦川顺着她指示的方向眼光一扫,却见罗绒达瓦和唐三娘夫妇也跟着唐门诸人,杂在人丛之中。 达瓦夫妇从人群中挨身而出,来到秦川面前,抱拳行礼,笑道:“秦帮主,恭喜!”秦川急忙回礼,微笑道:“二位前辈身子都已大好了?” 唐三娘道:“已经好多啦!说来全亏了贵帮的灵药。”转头瞧了瞧不远处的唐剑,脸露微笑,对秦川道:“当日在鬼雾林中我夫妇对尊驾心存加害,多有冒犯。想不到秦帮主君子不念旧恶,以德报怨。贱妾的内侄唐剑说道,大风堡和我唐门交情非浅。无论如何,此番我夫妇安然从满天云手下生还,又能姑侄相聚,全仗尊驾之仁义所赐。秦帮主,且受贱妾一拜!”说着便即盈盈下拜。 秦川急忙躬身还礼,道:“唐三姑姑,大家都是朋友,何必多礼?请起,请起!”罗绒达瓦向秦川依着藏人规矩行了一礼,弯腰道:“秦帮主,大恩不言谢。日后有用得着我夫妇之处,尽管吩咐!” 秦川忙道:“达瓦前辈言重了!以后大家都是好朋友,理应互相帮助才是!” 百花谷中,群豪正自议论纷纷,忽听得砰砰砰,号炮连声鸣响,吉时已届。 曲长老在王长老耳边低语数句。王长老便即带着几名百戏帮弟子跳上高台,将在台上嬉戏笑闹的一些豪士劝说下去。 百戏帮新帮主就任的庆典之礼由曲长老主持。鼓乐炮仗声中,秦川跟着众长老上得高台,先行向本帮历代祖先牌位焚香跪拜。 百戏帮各长老、堂主、舵主列成两行,鱼贯而前。首先是曲长老,后面依次为吴、邓、王三老,再次为四大堂主,最后为各分舵舵主、副舵主等。众人走到秦川面前,躬身行礼。 秦川长揖还礼。 曲长老手捧“鱼肠剑”。吴长老手捧“百戏秘笈”。二人来到秦川面前,深深一揖,各自躬身呈上。 曲长老神情肃穆,说道:“百戏帮自西汉武帝三年九月初八创立,迄今已经传了二十一代。这柄‘鱼肠剑’乃本帮创帮之祖西汉鱼龙子大师所传,这本‘百戏秘笈’乃本帮第十六代帮主公孙大娘所撰,此一书一剑,循例向由本帮帮主接管。第二十二代新任帮主秦川且请收领!” 说着,二人将一书一剑躬身递了过来。 秦川应道:“是。”恭恭敬敬的伸手接过。 王长老随即展开一个卷轴,高声宣布了本帮一十六条帮规。 秦川肃然而立。静静倾听。百戏帮帮规和大多武林门派虽略有不同,但主旨仍是行侠仗义,正大光明。秦川听到诸如友爱互助、为善去恶、持身端正、忠心本帮等规条,目光自然而然的望着百戏帮群豪,心道:“只要我做得一日百戏帮主,便一日尽忠尽职,决不负全帮兄弟!” 待得王长老宣读已毕,秦川便把“百戏秘笈”收入怀中,双手将鱼肠剑高举过顶。转身面向东首台下的百戏帮群豪。 霎时之间,台上台下的数百名百戏帮弟子,自曲长老以降,一齐跪拜下去。欢声雷动,轰然叫道:“行侠仗义,四海逍遥!座下弟子,参见帮主大驾!” 秦川长揖还礼。朗声说道:“行侠仗义,四海逍遥!众兄弟请起!”百戏帮群豪谢过帮主,这才站起身来。 秦川向曲长老微一点头。将鱼肠剑插在腰间,径自走到台中,躬身抱拳,向高台上下众人团团为礼,朗声说道:“百戏帮前任帮主百里老帮主遭奸人暗算,不幸归天。秦川秉承百里老帮主临终遗命,接掌百戏帮主之位。承众位前辈、众位朋友不弃,大驾光临,百戏帮上下,同蒙荣宠,不胜感激!” 说着不住向前来道贺的众人抱拳答谢。台下众人顿时掌声一片,纷纷叫好。 至此,新帮主接任之礼告成。 曲长老、秦江、易婉玉等入谷之前均担心敌人会突然出来搅局,因此早在谷外四周都布了巡哨,且各处要津均由曾明、刘承峰、曲成方等人亲自把守。眼见秦川礼成后缓步走来,这才都嘘了口气,均是如释重负。 韩索眼见时候不早,向秦川和曲长老请示后,便即带领一众百戏帮弟子将事先预备好的酒菜流水价的送到各个大木棚之中。棚中桌凳俱全,桌上事先早已摆放了茶壶、酒杯、果碟等物。 群豪各自就坐,或八人一桌,或十人一席,呼朋引类,吆五喝六,便在这郊野之地,木棚之中,放怀吃喝起来。 按说前来到贺的大多是武林中成名的大人物,理当在洛阳城中设宴款待才是。但众人均知这是百戏帮历代帮主就接任时的惯例,代代相传,洵是如此,因此自然都不以为意。 此次大会,百戏帮准备得颇为周全,虽在幽谷野外,开出的席面,殊不弱于酒楼饭店之中。至于少林诸僧等少数出家人,自有上等素席招待。 清明前后,照例乃是春游和踏青的好时节。众人中有不少人心中嘀咕,值此草长莺飞之时,深谷旷野之地,欢聚饮宴,倒也另有一番乐趣。更有人不免腹议,这百戏帮的历代帮主倒也挺懂得享受,想来俱是风雅之士。 百戏帮一干首脑人物陪同帮主依次向各个木棚之中的宾客敬了一圈酒。由于秦川午后另有要事,诸老均自不会让这位酒量甚浅的帮主真个喝醉,因此大多的酒均有赵进、韩索等人代饮。 酒饭罢,按照百戏帮的规矩,便是新任帮主接受挑战。 但见人影一晃,一人跃上台来,正是吴长老。 吴长老向台下群豪抱拳行礼,朗声说道:“众位武林中的好朋友,今日乃百戏帮新任帮主接任的好日子。按照敝帮一向惯例,新帮主务须在全帮众兄弟面前来一场‘街头卖艺’,演练拿手绝活,并接受帮内外诸般索战。且请大伙儿拭目以待!” 说完向台下抱拳团团一礼,又向悄立台角的秦川一拱手,笑道:“帮主,本帮惯例如此,属下先此告僭了!” 秦川微微一笑,向一旁的牛超略一点头。牛超当即从兵器架上扛来一只关公的青龙偃月刀,躬身呈上。 秦川脱了长袍,扔到兵器架边上,顺手接过大刀,模仿着关公姿势,将刀身立在身后。 秦川这时身穿一身青色短打,大踏步来到高台当中,刷的一声响,舞了个大大的刀花,向台下众人高声叫道:“江湖卖艺百般难,只为讨口吃饭钱!过路诸君且留步,容某耍刀又练拳!” 易婉玉在旁听得忍俊不禁,格的一笑,急忙伸手掩住了口。这四句诗不像诗、曲不像曲的顺口溜,却是秦川急就章,跟着赵进、黄宝等人所学。 秦川把那不伦不类的四句打油诗念完,便听得台下一片轰笑,望着一众百戏帮弟子,心想:“萍踪漂泊,街头卖艺,风餐露宿,受尽白眼和欺凌,百戏帮上万弟子的日子其实远远不似大伙儿眼中这般光鲜!我这个做帮主的,决不能负了帮中众兄弟。” 他这么一愣神,便听得台下有人起哄叫道:“秦帮主,为何光说不练啊?遮莫是要咱们先打赏几文不成?” 秦川哈哈大笑,当即身形一展,却将一柄大刀舞得呼呼风响,声势骇人。 这套刀法,自然是跟牛超所学。以秦川此刻的武学修为,自已瞧出这套刀法用于街头卖艺尚可,不过是绣花枕头,徒有其表。于外行人眼中瞧来,但见刀影翻飞,长刀舞得雪花相似,滚动而前,杀气腾腾,煞是好看。其实却是破绽百出,中看不中用,纵使遇到二三流的练家子,真个放对,也势必败下阵来。 他老老实实的依足了规矩,先练了一套刀法,又打了一套长拳。台下不时传出一阵阵的轰笑喝彩之声。 最后则是一套“胸口碎大石”,这一手功夫却是吴长老亲传。 当秦川**着上身卧躺于台上,被黄宝等人抬来的大石块压在胸前之时,易婉玉忽然打了个寒战,心中莫名的担忧起来。她走近他身边,弯腰俯首,低声道:“川哥哥,你从未练过这种功夫,现下这般也太危险啦,要不然换成‘走绳’和‘寻橦’吧,你轻功这么好,也不致摔伤!” 秦川道:“不必!既然本帮有此规矩,我身为帮主,自当带头执行,焉能轻易破例?”见易婉玉目光中满是关切之情,便微笑道:“你放心吧,吴长老教了我这么久,我便是再笨再呆,也不会被区区一块石头所伤!何况是由牛超大哥来抡锤,你还不放心么?” 易婉玉想到牛超是自己和赵进一起举荐入百戏帮的人才,这些日子来勤勉出力,甚得帮中上下称赞。于是叹了口气,直起身来,向牛超一点头,道:“动手吧!”缓缓退在一旁。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山风吹动衣衫,猎猎作响,百花谷中众多目光齐集牛超和秦川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但见牛超缓缓抡起那大铁锤,高举过顶。他一张黑脸上忽现狰狞之色,冷冷一笑,呼的一声,猛然间径往秦川面门砸去!(未完待续。。) 六八、邙山大会三 六八、邙山大会(三) 其时台上台下千余之众,可谓高手云集。但是又有谁会料到,牛超这一记铁锤,竟然不砸压在秦川胸前的大石板,而是忽然改向,转而径往他脸上猛击? 这当儿实是迅雷不及掩耳。秦川身子被压,难以自救,余人更因变起俄顷,均自应变不及。 这一锤势劲力疾,相距又近,猝不及防,眼见那锤头便要把秦川头脸砸得稀烂,突然空中呜呜呜的三声急响,三枚暗器从台下闪电般飞来,分打在铁锤头侧、牛超右腕“内关穴”、左臂“曲池穴”三处,当的一声大响,大锤荡开,脱手而落,斜斜的砸在那秦川胸前大石之上。 适才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众人但听得那三件暗器破空之声强劲之极,震骇之下,又是一惊。却见这三件暗器疾飞而至,有如星驰电掣,既快且准,力道更加锐不可当,竟尔硬生生的将大铁锤击偏一旁,救下了秦川。 众人惊呼声中,蓦地见此变故,也都惊得呆了。 易婉玉早吓得花容失色,惊怒之下,飞身而起,一招“菊残傲霜”挥臂直进。蓬的一声响,一拳击在牛超下颏之上,将他打翻在地。 便在这时,又听得呼呼呼声疾响,半空中已有数条人影同时窜向高台,落在秦川身边,护住了他。 秦川一惊之下,用力将大石掀开。易婉玉伸手将他拉起,颤声道:“川哥哥,你没事吧!”秦川见她面白唇青,全无半点血色,娇躯发抖,显已吓得不轻。他微微一笑,伸手在她面颊上轻轻抚摸,点头道:“我没事。又没有砸中!你别太担忧!” 那几条人影却是秦江、徐元豹、灵济、松纹、曲长老等人,眼见秦川死里逃生,并对一名百戏帮“男弟子”温言安慰,并以手摸其面颊,行为略嫌古怪,但显然未曾受伤。众人这才各自长长嘘了口气。 灵济和尚双手合什,口宣佛号:“罪过,罪过!”松纹道长哼了一声,冷笑道:“原来是派卧底来着,倒是令人防不胜防!” 这番惊天之变。可谓突兀之极,诡异之极,直令人措手不及,大大出乎在场群豪意料之外。过了好一阵,台上台下众人仍是心惊肉跳,面面相觑,均自心有余悸。 王长老一个箭步窜上,左手一把抓住牛超胸前衣襟,右手提起蒲扇大的巴掌。左右开弓,拍拍拍拍,重重的连掴他四个嘴巴,打得他口喷鲜血。牙齿也打落了几枚。王长老破口骂道:“直娘贼,胆敢谋杀帮主,犯上作乱!”愈骂愈怒,难以自抑。又是一阵拳脚打出。 黄宝、朱波等几名百戏帮年轻弟子也甚是愤怒,纷纷扑将上前,伸足踹了牛超几脚。 眼见群情激愤。盛怒之下,直欲把牛超活生生的打死。 忽听秦川叫道:“住手,不要再打啦!” 众弟子这才停了拳脚,兀自怒目瞪视着已成烂泥一般的牛超。 秦川向秦江、徐元豹、曲长老等人笑了笑,道:“我真的没事了,大家不必担忧!”众人见他确实未曾受损,这才放下心来。 秦川从台上往暗器来路望去,他适才被大石压身、铁锤砸头的刹那之间,已斜眼瞥见那暗器是自台下一座木棚之中发出。但其时由于他被袭击而发生的惊人变故,各个木棚之中的人全部涌至近前,混乱之中,却已瞧不出是何人出手相救自己。 秦川从易婉玉手中接着过衣服穿了,走到台边,向那座木棚躬身长揖,朗声道:“适才是哪位英雄仗义出手,救了秦川,且请现身!晚辈要当面致谢!” 不料他连说了三遍,那木棚之中并无人应声。 这时有几名百戏帮弟子奔进木棚,随即走出,大声说道:“启禀帮主,里面没人!” 秦江走到秦川身边,低声道:“出手之人不愿露面,想必已悄悄离开啦!此人功夫之高,当真是惊世骇俗,便是灵济大师和松纹道长,也未必有此修为!”秦川心头一凛,忖道:“那会是谁?” 曲长老和邓长老等人已将那三件击伤牛超、救下秦川的暗器捡起,却是三枚寻常的石子。 吴长老对秦川道:“帮主,这牛超必是敌人派来到本帮卧底的,属下想要亲自审讯!”秦川想起当初牛超兄妹在徐州街头卖艺,被一名自己的同姓阔少秦昌逼债,尔后被易婉玉和赵进等看中,收入本帮。细细想来,难道当日之事,竟是一场阴谋? 想到这里,微一点头,道:“好!务必问出他的真实身份,看看到底是何人派来的?”吴长老应了声:“是!”带着几名百帮弟子,便去搬抬牛超身子。一名弟子为人谨细,伸手在牛超鼻前一探,忽道:“启禀长老,牛超没气啦!” 吴长老一惊,急忙上前检视。隔了片刻,摇头不语。王长老一伸舌头,叫道:“这倒奇了。该不会是我拳脚过硬,把这贼厮鸟硬给打死了吧?” 众人一齐凑近看时,见那牛超浑身乌黑如墨,又肿又硬。易婉玉和松纹道人不约而同的叫道:“是‘如意粉’!” 秦川细细瞧去,想起自己当日在汉中城也曾中过莫非邪的“如意粉”,中毒的腿脚和牛超的症状一模一样。只是自己是双腿被毒,牛超则是全身上下,尽皆如此。 众人既知是“断肠剑”莫非邪弄鬼,均是又惊又怒,破口大骂,议论纷纷,痛斥此人狡诈卑鄙。 松纹向秦江、灵济等人道:“想不到‘断肠剑’莫非邪这狗贼无所不用其极,行事不择手段,一至于斯!”灵济叹了口气,低眉合什,缓缓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邪魔歪道此举旨在除掉秦帮主。由此可知,如今秦帮主已成了他们的心腹之患!” 秦江哼了一声,沉声道:“不敢明刀明枪。竟施此下作手段,宁不令英雄眉蹙,豪杰齿冷?” 易婉玉已心神略定,扯了扯秦川衣袖,说道:“川哥哥,你快设法派人通知大风堡。牛超的那个妹妹牛芸现下还在大风堡中,此女不可不防,最好把她先行控制起来!” 赵进在旁侧头苦思,这时也道:“不错!那牛芸决计是敌人派来卧底的。以她的长相,不可能是牛超的亲妹妹!” 秦川一惊。问道:“当真?她、她才几岁啊?” 易婉玉叹道:“傻哥哥,咱们着了人家的道儿啦!你倒是想想,若然真如赵进大哥所说,那个牛芸也是敌人派来的,她跟牛超是否真是兄妹,也不好说!” 秦川皱眉道:“但是那个大风钱庄的少东秦昌父子确系真的,他们都在徐州多年。据大哥说,这个绝无可疑!”易婉玉尚未接话,秦江已接口道:“川弟。你还是江湖经验不够!依我看,连那秦昌父子也被这牛超兄妹给骗啦?哼,想来他们处心积虑,早有预谋。意在混进大风堡和百戏帮。这些江湖技俩,着实令人防不胜防!” 易婉玉歉然道:“三哥,说来这件事都怪我,是我当日多事。才和赵进大哥同意引这个奸细入帮!”赵进也对秦川道:“帮主,此事全怪我。请帮主降罪!” 秦川摇了摇头,道:“当时我也在场。大伙儿全看走了眼。怎能怪你们?此事不必再提!” 秦江已从口音之中听出这位“男弟子”乃是易婉玉所扮,摇头道:“川弟说得不错。此事须怪婉玉和赵舵主不得。敌人既有此安排,当日即便没有街头卖艺之事,也必有其他诡计。说来这牛超兄妹乔装艺人多年,若要投入百戏帮之中,料来绝非难事!” 秦川微一沉吟,对秦江、徐元豹二人道:“徐师兄,三哥,若是那牛芸也是敌人派来卧底的,只怕大风堡也不安稳!我即刻派本帮元福兄弟飞鸽传书,尽快通知大哥,早作防范!” 徐元豹点头道:“也好!不过我还是不放心,现下既然小师弟的帮主就任庆典也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徐州啦!” 秦川甚是不舍,道:“难得徐师兄来洛阳,小弟该当好生陪你玩上几日。如何席不暇暖,这便离去?”秦江也劝道:“是啊,徐师兄也不必急着回去!” 徐元豹微微一笑,道:“适才小师弟险被杀害,令我心头颇有不祥之感。那个叫牛芸的小丫头在大风堡一向乖觉,甚得师母欢心,我怕她会对全家不利。” 秦江和秦川听了,均是心头一惊。兄弟二人对望了一眼,便也不再劝徐元豹留下来了。 目送徐元豹一行人走后,曲长老对秦川道:“帮主,横竖庆典已结束,今日不如便散了吧!” 秦川知道按照往日百戏帮主接任之礼的规矩,新任帮主还要接受帮内外群豪的索战,其后还有众人在此谷中狂欢尽兴一场。 他见台下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各人神情间颇有怔忡不安之色,显是被自己遇袭之事吓得不轻。又见百戏帮群豪也均面有忧色,心想:“既然敌人想谋害我,以此而扰乱本帮大计,我更不能让他们得逞。”便向曲长老摇了摇头,道:“不能散,继续按原定安排进行。今儿是本帮大喜之日,虎头蛇尾,岂非让天下英雄小觑了咱们?” 这时牛超的尸首已被搬走。 秦川快步来到台边,向众人团团一揖,朗声道:“众位前辈,众位朋友,适才只是一件小事,大家不必放在心上。按照本帮安排,秦川若想做一名称职的帮主,须当接受帮内外朋友的索战。无论是拳脚兵刃,还是轻功暗器,哪位朋友有兴趣,务请不吝赐教,上台来跟在下切磋一番!” 灵济、松纹等人知秦川用意,自是不愿扫大家的兴,损及百戏帮威名,更不愿向敌人示弱,草草收场。于量众人也息了告辞之念,纷纷回归本座。 台下众人闻言,登时交头接耳,众论纷纭。 一人道:“秦帮主连候昆仑、丛铁干、竹空子都打得屁滚尿流,咱们还是免了吧!”另一人道:“不错。兄弟是从河间府过来的,大名鼎鼎的‘河间六雄’听说过没有,还不是败在秦帮主手上?”又一人道:“那算什么,泰山大捷听说了吧,连当今武林之中最不可一世的天道盟,也一般的铩羽而归!”又一人道:“嘿嘿,各位别忘了,‘大风神剑绿玉箫’,这位大风堡出身的秦四公子另外还兼着丐帮帮主,跟顾老帮主不相上下!” 台下乱轰轰一片,秦川喊了半天,竟无一人胆敢上前挑战。 曲长老在台旁拈须长叹,对易婉玉道:“秦帮主年纪轻轻,在武林之中竟有如斯威名,当真罕见。本帮历代帮主接任,均有不少人索战,斗得着实激烈。而今日天下英雄在此,却无一人胆敢上台,当真不可思议!” 易婉玉此时虽然一身男子打扮,但一对盈盈妙目仍是明澈异常,凝望着秦川,叹道:“曲长老,你可知川哥哥虽出道不久,但他所经历的诸般凶险,哪次不是险象环生?” 曲长老点了点头,喟然道:“常言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我们的这位少年帮主,端的是一把锋锐之极的宝剑!” 当下大踏步走到秦川身边,笑道:“帮主,既然无人向你索战,按照本帮惯例,且请帮主带着众兄弟回谢嘉宾。呵呵,下面该是让众位朋友大开眼界的时候啦!”(未完待续。。) 六九、潜入少林一 ps:这几天码字加工作有些疲累,且喜天道剑影小说已近后期。一句话,希望大家记住听风观云278。因为相信下部小说会放得开些,更能体现作者自己“天马行空写武侠”的企图。搞创作毕竟是“戴着镣铐跳舞”,既有作者的爱好,亦有对文学的传承,更重要的当然还是读者的喜欢。 这事儿不太好干。但一直在努力着。呵呵。 另,希望不排斥此书的朋友多从起点网上点击一下,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那什么百戏帮主这段写得有些投入了,博大伙儿一笑,意已遂矣! 六九、潜入少林(一) 原来百戏帮新任帮主的庆典安排之中,照例最后一项内容即是各分舵派遣弟子一一上演各人的看家绝技,以娱嘉宾。此举既有同台切磋、考校实力之意,亦有“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宾主同欢一场的意味。 于是百花谷中前来道贺的群豪开始观赏百戏帮安排的寻橦、跳丸、吐火、吞刀、旋盘、爬竿、走绳、傀儡戏、耍缸玩碟等诸般杂耍之技。 众人虽多于市井之间或堂会之所观赏过诸如踩高跷、耍龙灯、打花棍、吞刀吐火等杂戏,但却哪里及得上百戏帮一众高手这等精彩绝伦、巧妙绝伦的秘技绝活?一时尽皆瞧得血脉贲张,叹为观止,更有人瞧到惊险之处,竟连呼吸也似乎停住了。 一众宾朋在台下延颈观赏,个个瞧得大呼过瘾,彩声如雷。 秦川陪坐在灵济和松纹等人身边,观赏台上的一幕幕好戏,暗叹今次当真是大开眼界了。 待得本帮一名老艺人上演口技之时,在场众人无不绝倒。只见那艺人先是模仿吴、邓、王三老说话,继而模仿鸡鸣狗吠、莺歌燕唱,随即是儿哭母叱、邻里争吵之声。诸般官差缉盗之声,实是惟妙惟肖,绘声绘色,令秦川忍不住抢先鼓掌,大声喝彩。 眼见本帮众弟子纷纷上台献技,各逞绝艺,当真是神乎其技、妙趣横生,与会群豪无不眉飞色舞,拍案叫绝,秦川心头也不由得颇有自傲之意。 尤其是桑青虹一身红衣飘飘。鬓边簪花,火光之下有如仙子般凌空飞起,一跃上绳,柳腰款摆,莲步轻移,在空中走绳如履平地一般。但见她身姿曼妙,意态闲雅,令人看得心旷神怡,当真是惊艳之极。直至她翻身从绳上跃下。盈盈拜谢观众,台下鼓掌叫好之声,震动四野,经久不歇。 秦川只瞧得心惊神眩。目瞪口呆,拼命鼓掌,欢喜赞叹,却连手掌都拍得痛了。忽听一个少女声音在自己耳畔笑道:“川哥哥。桑姐姐可是一位多才多艺的妙人儿,是不是动了心啦!”秦川转头瞧着一身男子装束的易婉玉,摇了摇头。正色道:“玉妹,怎么最近你这个小脑袋中,装的尽是这些事情?难道我的心思你还不知么?哼,你要再这般胡闹,我可要生气啦?” 易婉玉格格一笑,道:“我才不怕你生气呢。你倒是气给我瞧瞧!”秦川摇了摇头,不再做声。 百戏帮本拟安排两个时辰上演诸般杂耍戏目,以娱嘉宾,然后开席饮宴,兴尽而归。但一众客人越发瞧得起劲,连央秦川、曲长老、吴长老等多增加内容。后来索性一边饮宴,一边观赏,众人兴兴头头,连吴长老和王长老也聊发少年狂,先后赤膊上阵,各自将拿手好戏的“胸口碎大石”和“饮剑”之技献出,一时间谷中欢声雷动,许多人都鼓掌叫好。 当晚方圆数里的百花谷中,到处烧起了一堆堆柴火。千余之众聚在一起,但听得唱歌吆喝之声,震动四野。 众人痛饮狂歌,甚是畅怀。到得后来,酒酣耳热,更有不少人三五成群,围着火堆,自行上演杂耍百戏,舞刀弄枪,斗拳摔角,吵嚷成一片。 秦川陪着灵济、松纹等人坐在台下,不知不觉间微带醉意。他放眼四望,但见一个个火头烈焰翻腾,火堆旁人头涌涌,欢欢喜喜,端的热闹非凡。回望易婉玉浅笑盈盈的陪在自己身边,百戏帮众兄弟和一众客人同欢共饮,自觉平生乐事,以此为甚。 心想:“百戏帮的这个庆典隆重之极,倒也挺有意思。想当年孔夫子神往的曾点所说‘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料亦不外如是矣!” 他望着人头攒动,宾主尽欢,又想:“无论生死祸福,我决不负大家!唉,‘行侠仗义,四海逍遥!’百戏帮的这个口号看似简单,其实当真做到这一点,又谈何容易?” 当晚只有少数门派的宾客兴尽而归,回城中歇息。大多豪杰之士均说难得聚会,均不愿归去。索性玩个通宵,宁愿靠着火堆睡了,亦不愿去客房安寝。 百戏帮邙山大会甚是顺利,除了牛超猝然发难之外,更无一人再来捣乱,倒也大出众人之意料。本来按曲长老、易婉玉等筹谋的预定方策,群雄在百花谷内外严阵以待,准备好好与来犯之敌鏖战一番。岂料直到次日众人全部撤回洛阳,亦无半个敌人露面。 次日上午,众宾客相继散去。秦川和曲长老相约灵济、松纹、秦江、唐剑、邓不凡、通虚等人来到百戏帮大厅之中,会商如何应对天道盟之策。众人议论纷纷,均道沐长风多日未露面,莫非邪和满天云等人神出鬼没,莫说剿灭,便是查知其下落,也是大大不易。 唐门新出任的掌门唐剑道:“在下的三姑夫妇跟满天云那厮有仇,躲避了二十余年,此次多亏百戏帮秦帮主仗义相救。据我三姑言道,那满天云跟莫非邪、仇氏兄弟等互有勾结,在洛阳附近曾潜伏多日。在下觉得,既然姓沐的中了我唐门‘蛇蝎粉’之毒,半年之内,料来难以痊愈,实在不足为患。当务之急。倒是先行铲除莫非邪和汉中双蜂这些沐长风的爪牙!” 不可一世的沐长风伤于唐二先生手上,此事早已轰传武林。在场众人听得唐剑之言,均想:“说起来对付天道盟,倒是唐门出力甚多!” 秦江点头道:“唐掌门这话倒也有理。江湖上众所周知,唐门之毒天下无双,纵然那沐长风神通广大,侥幸不死,也只能潜伏养伤,多半暂时无力作恶。倒是那满天云,听说被峨眉派的几名高手一路追杀。从西藏逃到中原,企图凭借‘天道盟’之力,对抗峨眉群侠和西藏的高僧们!”顿了一顿,叹道:“满天云和莫非邪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实力非同小可。倘若他们联手在中原兴风作浪,焉不令人担忧?” 秦川曾听秦江提及此事,心想:“峨眉派的女侠倒也厉害得紧,竟把那满天云打得不敢留在西藏。也算是替藏家百姓做了天大的好事!” 松纹道长道:“嗯,秦总镖头和唐掌门的话,贫道衷心赞同。自从唐二先生舍命伤了沐长风、秦四公子泰山大捷以及丐帮群雄在梁山力拼天道盟,几场交锋下来。天道盟势力也折损不少。近些日子以来,武林中再无哪个门派被剿灭,哪个堡寨被攻破,敌人收敛了许多。由此可见。秦四公子和唐掌门、邓寨主等各位功劳不小!” 泰山派主持通虚忽然笑道:“松纹道友,灵济大师,倒是你武当和少林。近来怎地没见什么动静?难道两派都已跟沐长风有了契约不成?哈哈!”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句玩笑话,不料灵济和松纹二人脸上登时微微变色。灵济摇头说道:“哪有此事?如今江湖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道友万万不可胡说!”松纹哼了一声,缓缓道:“道友焉能信口开河?”随侍在二人身后的一干和尚道士更是冲着通虚怒目而视。 通虚老脸一红,拱手陪笑道:“贫道一时戏言,多有得罪。还请大师和道友原宥则个!” 松纹微一点头,转脸向秦江、秦川二人强笑道:“大风堡秦大侠多次着人与贫道和少林派灵渡方丈互通声气,商议歼贼大计。只是没料到令兄和我们尚未有所行动,倒让秦四公子先跟天道盟交上了手,还赢得这般漂亮,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哈哈!” 一时众议纷纭,商量了半晌,却均无破敌良策。最终各派一致决定,互通声气,一旦有敌人踪迹,再联手击之。 计议已毕,各派宾客陆续告辞。临行之前,唐剑、邓不凡、通虚等一商议,纷纷告知秦川,都道决计前往大风堡,配合秦堡主行事。显然在群豪心目中,大风堡俨然成为中原武林对抗邪道最重要的势力。 秦江临去之时,低声对秦川道:“据我观察,多半少林和武当两派都跟沐长风交过手了,只不知结果如何。看来易姑娘推测沐长风父女多半藏身在少林寺中,确有道理。” 秦川也觉得灵济和松纹言辞闪烁,颇为可疑。只是少林和武当各人均是讳莫如深,口风甚紧,令人难以测度详情。 他和曲、吴、邓、王等长老略一商议,决定召集百戏帮群豪来到大厅议事。 秦川按帮规宣布了百戏帮赏罚升黜等事:由赵进担任为百戏帮副帮主;解飞、曾明、柳青青三人担任长老,与吴、邓、王三老同为六大长老,协助帮主护法全帮上下;韩索任青龙堂主、桑青虹任朱雀堂主,与白虎堂主刘承峰、玄武堂主刘展鹏同为四大香堂堂主;至于韩、桑二人的中原分舵和浙江分舵舵主位置,则由曲成方和河北分舵的副舵主钟少杰二人接任云云。 同时宣布,免去原玄武堂主左云江堂主之位,让其好生将养病体,并令账房依例加以厚恤,妥善安顿其家中老小。 百戏帮大会之后,曲长老见尘埃落定,赵进和六长老协助秦川将帮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便向秦川提出告辞,回去颐养天年。秦川见曲长老去意已决,知他已不问世事多年,且年事已高,实不宜太过劳神,便亲率百戏帮群豪,欢欢喜喜的将他送回曲家庄。 送别秦川离庄前,曲长老又问了秦川服用人参后可有异样。秦川知此老终不放心自己身体。于是拍了拍胸口,笑道:“除了血气旺盛之外,毫无不妥。曲长老,即便是再有一根‘火龙参’,我也敢一口吞下!”曲长老呵呵笑道:“那可是孤品,普天之下仅此一根宝贝!若真另有一根,我老曲可万万舍不得再送给帮主啦!” 此后一连数日,秦川和赵进、吴长老等百戏帮首脑人物忙于处理帮务,却将全帮上下彻底整肃一番。一时间百戏帮气象为之一新,士气大振。中原武林各门派帮会。尽皆赞叹不已。 这时丐帮众伤者亦已痊愈。腾庆法所中的血砂掌虽则致命,但被秦川以“大悲玄功”的至纯内力连日驱毒,加之罗绒达瓦和唐三娘这对善于解毒的夫妇临行之前联手化解,体内毒素渐除,也自日渐好转。 数日来,闻讯而来觐见帮主的丐帮各分舵也着实来了不少高手。 只是秦川和易婉玉、秦江、赵进、丘大伦等议论多次,均猜测不出当日百花谷出手相救的高手会是哪一位武林前辈。 据秦江推测,当日在场众人之中以松纹道长和灵济大师的功夫或有此修为,但这二人出其不意之下。自然来不及出手。然则那出手之人固然功夫惊人,更可奇的,应是此人事先便察觉牛超会弄鬼,否则在场群豪焉得怀疑到百戏帮亲信弟子中竟有此等奸细? 忽忽数日。秦川督促新进的帮中长老赵进、曾明、柳青青等人苦练自己悟出的“百戏秘籍”上的诸般功夫。而黄宝则由易婉玉亲授“旋风剑谱”。 秦川旦夕练功不辍,功夫日进,其时的武学修为已远迈百戏帮历代帮主,因此他对诸般武学阵法的见识自也强于他人。在他的传功督导之下。百戏帮的“三才剑阵”得以全面提升,威力倍增。 百戏帮诸头脑均自诧异不已,这位少年帮主的大风堡掌腿剑三绝和“万佛神掌”等功夫固不待言。却没料到竟连本帮的诸般绝学,诸如“九曲黄河拳法”、“百花神拳”、公孙大娘剑法、飞绳掷环、幻影魔术等等,竟似是无一不会,无一不精。仿佛他自幼便习练这些功夫一般。连吴、邓、王三位资深元老,浸淫本帮功夫几十年,此刻也均不由得啧啧称赞,自惭不及。 经秦川做媒,王长老的女儿和丘大伦的亲事也定了下来。决定于中秋佳节之日完婚。 只是他和易婉玉多次说项,欲再撮合桑、曲二人的姻缘时,桑青虹却不置可否。想是她可能仍对连栋难以忘情之故。因此她神色间对曲成方既无反对,亦无答应,连身为闺中好友的易婉玉也不知其真实心思。 这日忽然收到秦洋写来的家信,说道大风堡一切安好,只是接到百戏帮元福传信示警之时,那奸细牛芸已先行逃离,不知所踪。另徐元豹师兄已平安抵家,言及途中仍无秦海、陆秋娘二人音讯云云。 眼见百戏帮和丐帮诸事定当,江湖上也风平浪静。秦川心中牵记父亲和二哥安危,便将百戏帮帮务交由赵进会同吴长老等人共同处理,决定即日回徐州探亲。 其时丐帮群豪则由丘大伦、欧阳朴带领之下,前往各处查探敌踪去了。 原来欧阳朴的恩师梁山泊飞石庄庄主张一雷被天道盟灭门,丘大伦等人又亟欲洗雪在乱石谷和鬼雾林被莫非邪伏击陷害之耻。因此丐帮上下均是报仇心切,向秦川禀报之后,便即侦骑四出,恨不能将整个江湖翻个遍,势必把敌人揪出来。(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六九、潜入少林二 ps:尤其是桑青虹一身红衣飘飘,鬓边簪花,火光之下有如仙子般凌空飞起,一跃上绳,柳腰款摆,莲步轻移,在空中走绳如履平地一般。但见她身姿曼妙,意态闲雅,令人看得心旷神怡,当真是惊艳之极。直至她翻身从绳上跃下,盈盈拜谢旁观众人,台下鼓掌叫好之声,震动四野,经久不歇。 其时无“观众”一词,以现代的词语加诸武侠小说之中,未免不伦不类,特改之。 六九、潜入少林(二) 秦川心想回乡探亲、寻找二哥均是自己的私事,不宜劳动百戏帮群豪,便拒绝了赵进、吴敬民等人要随侍自己的请求。叮嘱赵进和诸长老好生练习“三才阵法”和本帮拳剑功夫,以防敌人再来侵犯。 秦、易二人一合计,决计悄悄离去。易婉玉又让桑青虹扮作自己,令曲成方扮成秦川,坐镇总舵之中。此计名为“瞒天过海”,旨在隐瞒敌人。秦川心中却暗暗好笑,颇以易婉玉撮合曲、桑二人的良苦用心为然。 他又向丐帮众人聚集处探视了一遍,这才和易婉玉来到中原镖局,向秦江夫妇辞行。 易婉玉和董芷芳二女照例到内堂说话。 兄弟二人来到书房坐了。秦江微笑道:“我料到这两天你也该启程了。本来我也想现下回家一趟,和你一起寻找二哥。只可惜镖局最近有些忙,几位副镖头都出镖未归,我也是分身乏术。不过我已决定再过一阵子,护送你三嫂回大风堡静养安胎。”说到这里,他从书桌上取出一封书信,摇头笑道:“大哥在信中催逼,说是妈已发了好几次脾气,三个月之内。定要见到你三嫂!” 秦川也把自己的那封信呈给秦江,征询他的意见。 秦江默默地读完了信,沉吟道:“大哥这封信语焉不详,我猜他是想让你和我专心做好份内之事,不想你和我太过担忧。” 秦川皱眉道:“三哥,我总觉得那小姑娘牛芸在大风堡卧底这么久,定有事情发生。大哥只是没说明白。” 秦江点头道:“不错。大风堡是什么地方,岂能让她一个小姑娘来去自如?纵然她是奸细,又岂能翻得了大浪?大哥没说明白,也许是怕你想多了!” 秦川寻思:“是了。毕竟这个小姑娘是我带回家里的。大哥自是给我留了情面。”脸上微微一红,道:“我明白啦。对了,现下武林中各派均不再有祸患发生,沐、莫、仇等人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这种天下太平的日子真是难得!” 秦江淡淡一笑,道:“如今江湖上看似风平浪静,太平无事。但越是如此,越是大意不得。”他见秦川脸露疑惑之色,便道:“《孙子兵法》有云:“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 秦川心头一凛,一凝思间,道:“三哥的意思是。自泰山之役后,天道盟已转变策略。此次邙山大会数计未逞,自牛超阴谋败露之后,便即全面撤退。现下‘示之以弱’。自是为了下一步‘乘之以强’!” 秦江点头微笑,目光中大有嘉许之意。 秦川叹道:“这样的话,以后咱们更要处处小心啦!”瞧着秦江泰然自若的神色。心念一动,便即把易婉玉对沐青兰信中三句诗的猜测说了出来。 秦江听罢,呆了半晌,沉吟道:“婉玉说得极有道理。川弟,为了沐姑娘,也为了少林寺的各位高僧,你最好守口如瓶,佯装不知!” 秦川道:“难道当真便任由沐长风在少林寺中安卧?他若是伤害灵渡方丈怎么办?” 秦江摇头道:“少林寺诸位高僧原本与世无争,其实对沐长风威胁并不大。此次贵帮举行邙山大会,灵济大师能亲率罗汉堂众高僧前来道贺,足见少林寺暂时无虞。况且灵渡方丈又对沐长风有泰山救命之恩,料来以沐之为人,决计不会公然恩将仇报,做此贻人口实之事。” 秦川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三哥和玉妹所说的差不多。现下我希望兰妹多劝劝他爹爹,少造杀孽!” 当晚秦江夫妇在暖厅排设家宴,为秦川和易婉玉二人饯行。夜来董芷芳拉易婉玉入内安寝,他兄弟二人同榻而眠,抵足长谈。 次晨用过早膳,秦易二人别过秦江夫妇,出了中原镖局,双骑并驰,径自离洛阳而去。 这一次二人所乘的均是百戏帮总舵的良驹。秦川的红马太过刺眼,容易被人认出,是以留在了洛阳。秦川临行前已嘱咐百戏帮群豪,于自己的行踪务须严守秘密,敌人知道的越晚越好。 此次北上,秦川仍是一身青布长袍,作书生打扮,背负一柄精刚宝剑,剑穗作杏黄色。打狗棒则装入一个长长的布囊之中,连同包袱一并系在马鞍上。易婉玉着一身月白色衣衫,也是背负长剑,剑穗亦作杏黄色。她头戴帷帽,檐罩面纱,自是不喜欢被外人瞧见面容,以免多惹事端。 一路上二人说说笑笑,兴兴头头,不复有乱石谷之行时的冷口冷面、不理不睬的情形了。 秦川心下好笑,知道易沐二女“冷眼相对”的招数已被自己破解,因此易婉玉也懒得再对自己板着面孔了。 易婉玉见他笑眯眯的样子,摇头道:“川哥哥,你也别太得意。兰姐姐和我是信任你,否则才不会如此对你!”秦川伸了伸舌头,向她扮个鬼脸,笑道:“二位妹妹这等良苦用心,我又焉能不知好歹?哈哈,以后我若再有行止不妥之处,还盼望玉妹多予提点!” 易婉玉见他嘻嘻哈哈的啰唆不休,颇有调笑之意,便不再理他。沿官道纵马奔了一阵,忽道:“川哥哥,我按你吩咐,教授了黄宝大哥‘旋风剑法’。只可惜他资质有限,只练成了不到二十招。我已将剑谱口诀尽数传给了他,以后全靠他自个儿的造化了!若然再继续修炼。以他的内力和轻功,至少要等个三年五载,才能有所大成!” 秦川点头道:“以黄宝的悟性,即便二十招,也够难为他啦!这么一来,他的功夫在总舵四堂之中,也算不弱了!” 双骑并驰,向晚时分,已到了嵩山脚下。 二人顺着炊烟来到一个村子内。秦川向一所大宅院求见主人。 那主人姓韩,甚是好客。听说有外乡人前来借宿,急忙命庄丁打扫厢房接待。晚饭罢,秦川坐在榻上闭目养神。易婉玉一名庄丁打听之下,始知此村名为“雷沟村”,离嵩山少林寺已不在远。 秦川做了会儿吐纳功夫,低头沉思半晌,抬眼望时,见易婉玉双手支颐,正对着灯光出神。他默默的瞧着她俏脸。欲言又止,心下犹豫不决,是否该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听。 忽听易婉玉道:“川哥哥,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一宵!” 秦川一呆,起身下床,道:“什么?” 易婉玉盈盈站起,侧过身子。望着他脸,笑而不答。秦川被她瞧得不好意思,搔了搔头皮。问道:“怎么啦?”易婉玉微笑道:“有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练功之前握着怀里的信看了又看,呆头呆脑。你说怎么啦?” 秦川脸上一红,讪讪的道:“这也被你瞧出来啦?” 易婉玉浅笑嫣然,星眸回斜,仍是默不作声的凝望着他。 秦川躬身一揖,庄容说道:“玉妹,你也知道兰妹和我恩情非浅,当初她一介弱女尚且不辞风霜之苦,只身前往大风堡投我。如今我既知她身在少林之中,我若连探望她的胆量都没有,秦川实在枉为男儿!” 易婉玉叹道:“但你可知若她父女身在少林古刹之中,现下之少林寺便是龙潭虎穴。沐长风手下的一众高手,只怕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秦川道:“我自然知道这个。但是为了兰妹,纵然是刀山火海,再危险千倍百倍,我也顾不得了!玉妹,若我三日内还没有回来,你……” 易婉玉伸手按住他嘴,一双妙目瞬也不瞬的直视着他脸,缓缓道:“不许胡说!明日一早我便离开这里,我在登封县城南的‘云来客栈’等你。川哥哥,我相信你能回来,你,你一定要回来!” 秦川瞧着她美丽的脸庞,只见她咬着嘴唇,眼中水汪汪的脉脉含情,他胸口一阵热血上涌,不由得眼圈儿红了。 当下易婉玉帮着秦川穿好“乌丝背心”,为他换了一套玄服劲装的夜行衣,又帮他修眉添须,乔装打扮,连下巴上也粘了一丛山羊胡子,变成了一个相貌平平、看似寻常之极的猥琐汉子。料来沐长风、莫非邪等人纵然是对面相逢,轻易也未必能认出他来。 秦川将宝剑往背上一插,跨步欲行。易婉玉忽然嘤咛一声,投身入怀,双臂紧紧搂住他头颈,凑过樱唇,往他嘴上轻轻吻去。秦川心中一荡,张臂搂住她轻盈温软的纤腰,伸口相就,他热情如火,较之以往更加激动。 二人相拥而吻,紧紧的依偎在一起,一时均不舍得分开。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易婉玉轻轻从他怀中挣脱,红着脸道:“川哥哥,你,你最近越来越……”忽感羞涩,霎时间面似桃花,不好意思再说,隔了一阵,柔声道:“进入寺中之后,设法擒到一个和尚,扮成他模样,便会方便许多。你记住了,不要再回这里!只管到登封城内‘云来客栈’,我等你!” 秦川一咬牙,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外,提气跃上屋顶,夜色朦胧中展开轻功,发足往少林寺方向飞奔。 他兀自沉浸在适才与易婉玉亲热时的缠绵滋味,忽地惕然心惊:“难道……是人参的药性反扑?我一向把持得定,怎地最近有些过份,适才连玉妹也怪我手脚不老实了!” 于是潜运内力,迅速在体内流转一个小周天。但觉精神抖擞,并无异状,这才放下心来。 他知少林寺中本就高手如云,现下更有沐长风的一干同伙,更加似龙潭虎穴一般。莫说莫非邪、丛铁干、满天云之流,便是那“金枪银环”西门兄弟,也绝非易与之辈。 他曾经去过少林寺,路径自不陌生。这夜天空中乌云遮月,天色甚是昏暗,山风阵阵吹来,微有凉意。 奔得一个多时辰,已到得少林寺山门外的一苇亭前。 他悄立亭外,运起“静听八方术”,随即听到前方至少有六名手执兵刃的高手,分作三对,分别在寺外三个重要入口处来回巡视。细听之下,那六人脚步轻捷,行动矫健,却无一人是少林功夫。 秦川又惊又喜,惊的是连山门外都这般戒备森严,喜的是易婉玉所料丝毫不差,少林古刹果然已经沦陷。 他飞身跃上一株松树之间,潜伏半晌,不禁暗暗发愁:“我若一现身,立即便被察觉。难不成定要大打出手,硬闯进去?” 正没理会处,忽闻一阵脚步之声,从寺内走出二人。相距“一苇亭”最近两人之中的一个沉声道:“阿弥陀佛,佛法无边!”那后来的二人中有一人接口道:“色身无常,无常即苦!” 那先前二人一听此言,便即留下后来的二人,一言不发的迈步往寺内而去。 秦川从树顶延颈而望,夜色朦胧之中依稀见这些人均是一色僧袍僧帽,后来的二人各执戒刀,来回巡视。他微一沉吟,心下恍然:“原来适才他们是在对暗号,以便换班,现下又轮到这二人当值啦!” 过得半个时辰,寺中又有二人持刀走出,和另一组二人以同样的口令进行换班。又过得半个时辰,第三组仍是如此。 秦川手按剑柄,正没理会处,忽然脸上一凉,似有水滴,抬头望时,天空中阴云翻涌,竟尔淅淅沥沥的下起急雨来。 但那轮班巡守的三组人均自一言不发,严格戒备,浑不以凉雨浇身为意。 眼见又是半个时辰,只听得脚步声响,寺内奔出二人,以同样的口令来换最先一组的二人。 秦川正自按捺不住,忽地灵机一动,伸手从松树上摘下一枚松子,使劲弹出,射向后来接班之人。 但听啊哟一声,那名正在对口令之人,刚说出“色身无常,无常……”后面两字尚未出口,便即痛哼一声,扑地跌倒,连滚了几级石阶。 另一人吓了一跳,惊道:“李老三,你怎么啦?” 那李老三连声呻吟,已自爬不起身来,哼哼唧唧的道:“坏了!可能是下雨路滑,适才右腿好像一麻,一脚踩空了,痛死我啦!”叫了一阵,抬头对同伴道:“张兄弟,你把我背回去吧,我的右脚在石阶上这么一撞,可能扭伤啦?” 那两名等待接班之人本已颇感不耐,一听这话,便不依了,骂道:“你奶奶的,李老三,到底是真的假的?你小子别装受伤,想让老子代班!嘿嘿,老子可不受你小子的骗!” 那李老三显然伤势不轻,抱着右腿,惨号不止,赌咒发誓,坚称自己真的腿伤严重。他的同伴也怀疑他弄鬼。一时四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说服不了谁。 另外两组值班巡守之人听得老大不耐,也自骂了开来,道:“他妈的,吵什么?下这么大的雨,谁不想躺在被窝里。赶紧换班吧,别再拖拖拉拉!”(未完待续。。) 六九、潜入少林三 六九、潜入少林(三) 便在这三处哨岗的几名假僧人吵成一团之际,秦川早已暗笑一声,悄无声息的从各人头顶飘然掠过,来到寺门外,越墙而入。 寺中各处虽有人或明或暗,或挺刀或持棍的来回巡逻,戒备森严之极,以秦川的耳聪目明,灵猫似的身手,自能从容避过。他使动“云霄飘一羽”的绝顶轻功,窜高伏低,飘忽盘旋,当真落地无声,少林寺中竟无一人知觉。 奇怪的是,以他的耳力听来,寺中巡守诸人的功夫,既有少林派的,又有其他门派的,心下纳罕:“难道少林寺和这些外人商量好了,一起守卫?” 只是偌大的少林古刹之中殿堂院落,东一座,西一座,散在山坡之间,又何止数十?却不知沐青兰会在哪座院中,哪间屋内? 信步而行,胡乱穿过一座座的殿堂厢房,但听得各处除了当值巡守之人外,寺中诸人俱已睡去。 他这时身上已淋得湿透,不知不觉来到大雄宝殿之外,东张西望,彷徨无计,只盼能寻到什么线索。 他悄立走廊之下,耳听得夜雨淅沥之声,突然想起:“对了,我和玉妹上次来少林,曾到过方丈的禅房,何不去暗暗探望一下灵渡方丈?” 夜色中辨明方向,过庭绕廊,奔向方丈室。行经一处僧舍之中时,顺手牵羊,摸了一套僧衣僧帽。可笑室中一众僧侣睡得正香,鼾声如雷,倘或秦川真是前来偷袭的敌人,便有一百条性命,也都不在了。 秦川在僻静处换了僧衣,将自己的衣裤包成一团,藏在僧舍屋顶的女墙之上,这才飘身而下。 刚刚跨到方丈室外的月洞门口。只听一阵轻微的衣袂带风之声,前面一人低叫:“阿弥陀佛,佛法无边!”秦川更不迟疑,压着嗓门道:“色身无常,无常即苦!” 黑暗之中呼呼两声,禅院内已多了两名灰衣僧人。秦川心头一凛:“这二人的轻功身法恁地高明,且是正宗的少林功夫,今夜入寺以来见到的一众高手之中,当以他二人最为厉害!” 其中一人哼了一声,道:“方丈已歇息啦。施主来此做甚?” 秦川一怔。心念电转:“这二人的身手均非泛泛之辈,又都是少林功夫。然则明明我穿的是僧服,他们却又叫我‘施主’,却是何故?” 他本拟不声不响的夜探方丈室,没料到突然冒出两名少林寺的高手来,灵机一动,双手合什,含含糊糊的道:“适才寺外有些动静,有巡逻的师兄受伤了!我、我是来……”说到这里。便即住口不语。 那两名僧人对望了一眼,先前问话那人道:“哼,不是早已说定了么?你们的人负责寺外各处入口,防止外人闯入。我们师兄弟只管把守敝寺各处紧要所在。此等小事,何须惊动我家方丈?”另一人道:“玄明师兄说的不错。施主,请回复沐施主,我们方丈已安寝。有什么事,还是明日再说吧?” 秦川心下惊喜交集:“还好,灵渡方丈果然并未遭沐前辈毒手!”又想:“看来这两位少林僧把我当成沐前辈派来的了。” 微一沉吟。仍是双手合什,低头道:“沐,我们沐盟主差我来问明情由,近来寺中可曾邀得外客?” 先前那玄明和尚愤愤的道:“哼,明知故问!敝寺自灵济师叔一行从洛阳归来,更无一人出过寺门半步,哪里会有什么外客?施主请回吧!”他不屑跟秦川多说,转头向另一僧人道:“玄光师弟,不要理他!” 二僧身形一闪,又即隐没在黑暗之中。 秦川心知二人躲在隐蔽之处盯着自己,决计不会让自己去见方丈。心下寻思:“差幸灵渡方丈没事。听这二僧之言,少林寺已和沐前辈定了协议,双方各自分别负责寺内外各处。难怪适才在寺内遇见的高手当中,既有少林僧众,又有别派人士。只是这些人现下俱披了僧袍,从外人瞧来,自然全都是少林僧人。嗯,是了,当日我百戏帮派来的那两名弟子来少林寺传讯,回去禀报之时说未见寺中有何异状,原来如此。” 忽听那玄光的声音斥责道:“喂,你怎么还不走,当我们方丈禅院是什么地方?” 秦川心念一动,冷笑道:“臭和尚,你说方丈禅院是什么地方?” 玄光勃然大怒,飕的一声,身形如风,又已跳到秦川身前,右掌一立,喝道:“休要欺人太甚?若非有方丈法旨,严令寺中众僧不得先行动手,贫僧早已一记罗汉掌,把尔等妖魔鬼怪通通打出少林,滚回老家去!” 秦川故意装作受惊的模样,退了一步,双掌护胸,结结巴巴的道:“你,你想干什么?别动粗啊!” 玄光见他这么懦弱无用,微感意外,随即回头向暗处笑道:“玄明师兄,我真不明白,姓沐的有什么可怕之处,方丈为何定要咱们这般处处忍让迁就?说什么这些人决不会伤我少林一僧,损少林一物。哼,当真凭这些脓包货色,又济得甚事?” 玄明尚未接口,忽听得啊的一声,方丈室门打了开一声宏亮的声音道:“玄明,玄光,请这位施主进来说话!”玄明和玄光听出是方丈的声音,同时一惊,一齐躬身应道:“谨遵方丈法旨!” 玄明纵身跃出,落到玄光身旁,举手肃客,向秦川道:“施主请!” 秦川随着二僧穿过小院,来到方丈室。这时室内已点亮了油灯,一名身材瘦削的老僧披着大红袈裟,盘膝坐在中间一个蒲团之上,手持念珠,容色慈和,正是少林派主持灵渡方丈。 玄明、玄光二僧向方丈合十行礼罢,恭恭敬敬的关门退出。 灵渡微笑道:“沐施主深夜令你前来,却是何故?” 秦川早已暗运内力,听到室内外确然更无旁人,当下躬身长揖。道:“晚辈秦川,拜见方丈大师!”说着跪了下去。 灵渡方丈一惊之下,目光向秦川脸上射去。他双目神光炯炯,有如电闪,立时认出了秦川,呵呵而笑,微微欠身,右手一举,道:“秦少侠不必多礼,请坐!” 秦川拜毕。在灵渡下首的一个蒲团上坐了。 灵渡微笑道:“少侠荣任百戏帮主,又兼掌丐帮,实乃中原武林之福,可喜可贺!”秦川欠身道:“多谢方丈。前日贵寺灵济大师和一众高僧亲往洛阳道贺,来去匆匆,晚辈未能好生招待,甚是失礼!” 灵渡摇了摇头,微笑道:“秦帮主太客气了。”目光在秦川身上一转,缓缓道:“秦帮主是几时知道少林被困的?又如何来到老衲住处?” 秦川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僧衣。便把沐青兰传信之事以及自己和秦江、易婉玉的推测等情略略说了。 灵渡听罢,沉吟半晌,叹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沐施主那日出其不意。暗算了老衲,突袭少林藏经阁和达摩院,并以本派数百年之藏经和镇寺之宝绿玉佛珠、佛祖舍利来要胁,令敝寺上下听其摆布。这一个多月以来。除了灵济师弟带人前往贵帮以外,敝寺僧侣并无一人外出,想不到秦帮主还是知道了真相!” 秦川心中一动。惊道:“当日跟着灵济大师前往敝帮的众僧之中,莫非有沐……天道盟的人混在其中?” 灵渡叹了口气,道:“非但如此,连武当派松纹道友的身边,也跟着几名天道盟的高手!” 秦川吃了一惊,半晌作声不得。 灵渡见他低头不语,脸色阴晴不定,缓缓道:“武当派有四位前辈耆宿,乃松纹道友的师叔,早已封剑多年,久不过问世俗之事。这四位前辈本来正在武当后山坐关。不料被沐施主事先安排了机关,一举杀入,挟持了这几位前辈,并以此胁迫武当上下。” 秦川倒抽了一口凉气,想起那日松纹道长因泰山派主持通虚的一句玩笑话而脸色微变,却原来是其四位师叔被俘,武当派自是不敢造次。 秦川道:“适才晚辈听得玄明和玄光二位师父之言,说道是方丈亲自下令,全寺不得反抗敌人?” 灵渡点点头道:“此事确如秦帮主适才转述的易姑娘和令兄所猜测的一般。沐施主虽用了不太正当的手段突袭少林,不过他对合寺上下倒也礼敬有加,并且跟老衲有个君子协议。他答允老衲不伤敝寺一人,不损敝寺一物,期间也不在江湖上再造杀孽,只是在此静养三个月。三个月后,便带人离开少林寺。” “沐施主此人虽凶残成性,杀人如麻,却也是个一言九鼎、言而有信的一代枭雄。老衲为了合寺数百名僧众和绿玉佛珠、佛祖舍利、经书宝典的安全,也为了武林三个月的平静,便答允了他。阿弥陀佛,老衲也知道此举乃是姑息养奸,实则不得已而为之。” 秦川低头寻思:“方丈顾全大局,倘若当时便以硬碰硬,倾少林之力未必便会落败。但是少林千百年基业、寺中藏经、舍利等物,不免毁于一旦。更何况近来武林中的确安定太平,甚少有人伤亡,亦是莫大功德!” 他言念及此,抬起头来,道:“方丈大师,少林派若有用得着晚辈之处,尽管吩咐!我秦川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还有,大风堡、百戏帮和丐帮上下,亦可听奉方丈大师号令。” 灵渡双目凝视着秦川,微微一笑,合十道:“善哉,善哉!小施主一番美意,少林寺上下,同感大德!”略一凝思,又道:“难道小施主还未明白敝寺此举之用心?” 秦川一怔之下,立时恍然,叫道:“原来大师也是将计就计。不对,应该说是缓兵之计!” 灵渡一笑,微微颔首,道:“且说来听听!”秦川沉吟道:“天道盟为害天下苍生,动辄灭门,中原武林各派均是措手不及,是以伤亡惨重。若是如今仓促应战,只怕败多胜少,徒添无谓死亡。方丈大师的意思,是希望在这三个月当中,中原武林各派有所防备,不致再惊慌失措!”灵渡叹道:“不错。沐施主经营天道盟多年,从华山派、青城派、黄蜂帮等各大帮派皆已归附的形势来看,武林中隐患甚多。老衲担心一旦双方兵戎相见,不少门派之中会有变乱发生!” 秦川心中一惊,随即想起百戏帮的连栋、泰山派的宁虚、松云庄的过少夫人等,这些人何尝不是天道盟的内应或卧底?又想到牛超兄妹,背上不自禁的感到一阵寒意。 灵渡缓缓道:“那位在邙山大会上意欲取你性命的牛施主,便是莫非邪施主座下的弟子。灵济师弟回山说及此事,令老衲大感意外。倘若当日秦帮主命丧铁锤之下,势必引起武林大乱,后果委实不堪设想!”(未完待续。。) 七十、柔情似水一 ps:读天道剑影,品侠客人生。侠情一往,云可赠人,这部武侠小说自2014年1月10日左右正式与读者见面,迄今已有4个多月了。期间作者将原存稿略作修改一一上传,后期更是日日构思新章,始知创作之艰辛,迥非常人可及也! 作者所居之地遭遇拆迁,下一阵子还要张罗着租房子等回迁。精力颇难以兼顾小说创作,更新速度或许会放慢些,祈读者朋友们谅之。但只要可能,必有佳章奉上。 且喜小说也快完稿了 七十、柔情似水(一) 秦川想起当日牛超举锤往自己面门猛砸的狰狞一幕,兀自心有余悸,微一点头,叹道:“晚辈只盼天道盟的人能及早放下屠刀。须知正邪相争,难有宁日。一旦兵戎相见,无论谁胜谁负,都免不了无谓死伤!” 灵渡口宣佛号,微笑道:“江湖上盛传秦帮主仁侠无双,得饶人处且饶人,近来又曾义释河间六雄。今日听施主一席话,果然传言不虚,确有慈悲心肠!”顿了一顿,叹道:“我佛曰:色身无常,无常是苦。说起来倒是老衲太过着相。既如此,但愿如秦帮主所言,双方能止息干戈,免除一场武林浩劫。倘若沐施主能迷途知返,放下屠刀,更加是善莫大焉!” 秦川低头寻思:“若让沐、莫、仇、满等一干大魔头改恶向善,只怕难于登天!”叹了口气,说道:“还好贵寺丝毫无损。只是难为了寺中各位高僧,要大师们委曲求全,三个月内不得自由,连下山一步亦不可得!”灵渡微笑道:“出家人以清静无为,有道是‘读书随处净土,闭门即是深山’。遥想当年达摩祖师在五乳峰的一处山洞之中尚能面壁九年。我辈只是在寺中足不出户三个月而已,又谈何委曲?” 秦川见灵渡如此洒脱旷达,不由得肃然起敬,连连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晚辈也便放心了!” 灵渡听秦川言下之意,似欲起身离去,微一转念,道:“其实少林上下平安无事,说起来多亏了那位沐大小姐。是她居间斡旋。极力劝阻她父亲少造杀业,并说服她父亲与老衲约法三章。她还严令一众豪士爱惜寺中一草一木,不得损毁。这位沐大小姐确是菩萨心肠,跟沐施主大大的不同。” 秦川听得德高望重的灵渡方丈称赞沐青兰,微感意外。一时之间,脑海中尽是沐青兰的倩影,心头甜滋滋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灵渡方丈察颜观色,微笑道:“小施主此来。是想见沐大小姐罢?” 秦川一怔,随即想起二哥散布的江湖传闻,以少林寺耳目之广,灵渡方丈晓得自己跟沐青兰的渊源。自是不足为奇。他脸上一红,点头道:“沐姑娘于晚辈恩情非浅。我,我二人已缔三生之约。晚辈不敢负盟!” 灵渡微微一笑,轻轻拨动念珠。道:“‘虽千万人吾往矣’!小施主明知少林寺如此危险重重,仍然孤身前来,足见是个有情有义的奇男子、大丈夫。沐姑娘是一位名门闺秀。知书识礼,心性良善,确是佳配。” 秦川红着脸道:“晚辈这些俱是儿女情长之事,倒令老方丈见笑了!” 灵渡摇了摇头,微笑道:“不然。我佛门讲究万法随缘,因果报应。既然秦帮主和沐姑娘有此良缘,亦是前生所修,应于今世。老衲虽是方外之人,却也不致如此不通情理。”顿了一顿,沉吟道:“沐施主父女一直住在少林后山的一座偏僻的小院之中。周围皆有高手守卫,常人接近不得。你若想见到沐姑娘而不被其父发觉,倒是大大的不易!” 秦川道:“无论如何,晚辈都要见兰妹一面!” 灵渡问明秦川如何进入寺中,默然半晌,缓缓道:“秦帮主,以老衲愚见,今夜你不妨在此禅房之中歇息一宿。明日再行计议,不知你意下如何?” 秦川听灵渡言下之意,意欲设法相助自己,他本不愿连累少林诸僧,但转念一想,如此深更半夜去见沐青兰,诸多不便,更何况有沐长风在侧?既来之,则安之,不如依灵渡之言,明日或有机会亦未可知。便道:“一切全凭老方丈安排!” 二人又谈了一阵武林情势。灵渡把秦川安排在一间斗室之中睡了。他径自来到外间,招呼了玄光、玄明二僧,细细嘱咐了一番。 秦川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但听得屋外哗啦啦声响,那雨竟未止歇,反而下得更加大了。 他起床走出斗室,来到外间,不由得微微一惊,却见灵渡方丈居中端坐,罗汉堂首座灵济和另外两位身披破旧袈裟的老僧各自环坐在周遭的蒲团之上。四名老僧端坐不动,俱似入定一般。 秦川不敢打扰,便即悄悄的在四僧对面的一个蒲团上盘膝坐了。 便在这时,一股奇异的力道斗然奄至,往他全身席卷而来。 秦川一惊,立知是四僧之中的一人以内力在攻击自己。他见四僧寂然不动,均是目无表情,竟不知出手的是哪一位,或是哪几位? 当下也自安然不动,运起“大悲玄功”,抵御那股力道。 但觉那股力道越来越强,直欲从四面八方挤压自己,由外而内,更无半点空隙。霎时之间,自己便如同溺水之人,沉入无边无际的水底之中。 那水势更似钱塘怒潮一般,一浪强过一浪,不断的压迫着自己。秦川愈益呼吸艰难,当即将峨眉之巅数年苦修的“大悲玄功”在体内飞快的流转开来,真气外溢,对抗那股力道。 但他的内力愈强,对方那股力道随之增强;同样对方那股力道增强,秦川的内力亦随之增强。 一时之间,方丈的禅房之中,弥漫着强悍之极的罡劲!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得敲门之声,有人在外面连叫:“方丈。方丈!” 那人呼喊数声,见无人应,便即推门而入。岂料他一脚刚踏进门槛,蓦地一股力道奇大的劲风,从房门中激扑出来,将他身子一撞,便似雷轰电击一般,倒飞而出。蓬的一声大响,重重的仰天跌倒在禅院雨水之中,早已昏了过去。 室中秦川陡觉身外一轻。忙即跟着收功。但见少林四僧袈裟仍是气流鼓荡,正自缓缓恢复原状。隔了半晌,四僧面面相觑,脸上均露出不胜骇异之色。 一名高鼻深目的老僧忽道:“秦帮主,你的大悲玄功到底是何人所授,可否告知贫僧?”此僧一看便知乃西域胡人,听其口音奇特,更非中土人氏。 秦川此时已知师父便是魔教教主“十面魔王”项挺,但他尚未承认自己这个徒弟。想起父亲之言,便缓缓摇头,道:“请恕晚辈无法奉告。”那西域老僧摇了摇头,闭了双目。不再作声。 灵渡微微一笑,对秦川道:“适才敝寺‘心禅堂’和‘达摩院’的两位师叔以少林‘易筋经’的功夫跟秦帮主角力,双方不相上下。想不到秦帮主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内功修为。当真令老僧大开眼界!” 秦川此时已明白刚刚少林四僧是在伸量自己内力来着,点头道:“少林高僧果然功力非凡,晚辈便似身在深水之中一般。连透一口气,也是为难之极!” 灵渡向灵济微一点头。灵济便即起身,将躺在院中淋雨的那名被罡劲震晕不醒的小沙弥抱了进来,横放在榻上。 那名高鼻深目的老僧忽又睁开眼睛,向另一名枯瘦如柴的老僧说道:“这少年的‘大悲玄功’,似乎脱胎于我少林寺的‘易筋经’和‘洗髓经’,只是神妙之处,犹在此二经之上!唉,想不到天下竟有这等神功,善哉,善哉!” 那名枯瘦老僧开口吟道:“晚夕功课毕,将息临卧具。大众咸鼾睡,忘却生与死。明者独惊醒,黑夜暗修为。抚体叹今夕,过去少一日。无常来迅速,身同少水鱼。显然如何救,福慧何日足,四恩未能报,四缘未能离,四智未现前,三生未皈一。默视法界中,四生三有备,六根六尘连,五蕴并三途,天人阿修罗。六道各异趋,二谛未能融,六度未能具。见见非是见,无明未能息。道眼未精明,眉毛未落地。如何知见离,得了涅盘意。若能见非见,见所不能及。蜗角大千界,焦眼纳须弥。昏昏醉梦间,光阴两俱失。流浪于生死,苦海无边际。如来大慈悲,演此为《洗髓》。须侯《易筋》后,每于夜静时,两目内含光,鼻中运息微,腹中宽空虚,正宜纳清熙。朔望及两弦,二分并二至,子午守静功,卯酉干沐浴。一切惟心造,炼神竟虚静。常惺惺不昧,莫被睡魔拘。夜夜常如此,日日须行持。” 秦川听得“每于夜静时,两目内含光,鼻中运息微,腹中宽空虚,正宜纳清熙。朔望及两弦,二分并二至,子午守静功,卯酉干沐浴。一切惟心造,炼神竟虚静。常惺惺不昧,莫被睡魔拘。”等句之时,吃了一惊,冲口而出的叫道:“大悲玄功!是大悲玄功,这是家师所授的‘大悲心经’!” 这几句确与秦川平素修炼的“大悲玄功”口诀颇为相似。灵渡听了秦川之言,微微一笑,道:“秦帮主,这位是敝寺心禅堂的首座昆达普尔师叔,他是天竺人。这位是达摩院首座妙谛师叔。二位师叔坐禅诵经,精研佛法,已多年不问尘世之事。但听得贫僧和灵济师弟齿及小施主身怀‘大悲玄功’,这才特来相见。” 秦川此时已知自己的功夫确与少林一脉相承,又不尽相同,一霎时心中疑窦丛生,低头寻思:“我师父明明是七星教教主,被世人称为魔教教主,他老人家的武学之中,何以会跟少林扯上干系?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西域老僧昆达普尔斗然间双目如电,向秦川全身细细打量,微一点头,对那枯瘦老僧妙谛和尚道:“妙谛师弟,这位小施主所修的内功心法确系源于本门而更上一层楼,传授他功力之人……”轻轻吁了口气,缓缓的道:“但以他如此年纪,便是一出娘胎开始修炼。也决计到不了如此境界。除非是昔日燕南天大侠的‘嫁衣神功’或有此神通,但他体内的功力明明源于沙门,而‘嫁衣神功’乃道教功夫,此事令老衲好生难以索解!” 妙谛和尚眯着眼沉思半晌,忽地双眼一亮,口中叽哩咕噜的念了几句经文。秦川不知这是天竺话,甚是纳罕。昆达普尔和灵渡、灵济三僧却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脸上充满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妙谛向秦川微微一笑,问道:“小施主。你可曾服食过灵芝仙草之类的东西?”秦川一怔,点点头道:“有!”便把服食“千年火龙参”的经过始末详细说了。妙谛、昆达普尔等僧听罢,面面相觑。昆达普尔合十道:“善哉,善哉!千年火龙参确有迅速激发潜力,提升功力之效,但若服食之人本身功力不纯,欲念太重,反而会有莫大危害!” 灵济点点头,对秦川道:“一言以蔽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小施主,你要好生克服火参之性,一年之后。便会功力纯正,不再受心魔所扰!” 秦川听到“心魔所扰”四字,微微一凛,颤声道:“什么心魔?” 昆达普尔和妙谛相对一笑。同时站起身来,向秦川合掌行礼。妙谛道:“难得小施主仁侠为怀,盼以此佛门无上神功。造福众生!”却不回答秦川所问,向昆达普尔一点头,便即双双出门而去,更不回头。 灵渡、灵济齐道:“恭送二位师叔!” 大雨之中传来妙谛和尚的声音:“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语声未歇,而人已杳! 灵济向灵渡道:“方丈师兄,妙谛师叔此时以金刚经之语相示,似有所指。师弟愚昧,却不知是何用意?” 灵渡瞧了瞧灵济,又瞧了瞧秦川,见二人均是脸现迷惑之色,便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大约在四十年前,福建莆田少林寺下院谛字辈的弟子之中,有一名俗家弟子,惊才绝艳,不到三十岁,便将莆田少林的诸般绝学,尤其是‘洗髓经’,修炼成功。” 灵济不由得耸然动容,情不自禁的冲口而出:“若果真如此,这位前辈可谓是少林第一人!” 灵渡点头道:“如此人才,凡我少林本门中人,自然是欢喜赞叹。当时本寺众高僧极力劝说方丈法门大师,着人赍书前往莆田少林寺,邀请这位前辈来嵩山本院,共参本门武学。” 灵济微笑道:“善哉!若是那位前辈能将南、北少林的武学融会贯通,当真是福莫大焉!” 灵渡苦笑一声,道:“世事无常,是福是祸,却也难以说得清楚!” 灵济和秦川听得惊诧不已,齐问:“此话怎讲?” 灵渡道:“那位前辈来嵩山之后,只用了三年时光,便将本派的易筋经和大智无定指、去烦恼指、拈花指、大力金刚指、般若掌、摩诃指、寂灭抓等绝技尽数练成。老方丈甚是欢喜,认为少林自达摩祖师以来,僧俗弟子之中,从未有如此杰出人才。” 秦川听得灵渡方丈之言,心下对那位前辈也是不胜神往,暗想:“世上竟有如此了不起的高手,当世之中,也只有沐前辈或有此天赋。” 灵渡叹了口气,道:“不料本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偏生出了岔子。”灵济问道:“却是怎么回事?”灵渡道:“法门方丈当时年事已高。有一日,他将那位前辈叫到方丈禅院,说道:‘师侄,依你现下的武学修为,足以震古铄今,更足光大我少林之门楣。老衲欲将少林掌门之位相授,你意下如何?’” “那位前辈淡淡一笑,道:‘多谢法门师伯厚爱。但弟子乃俗家之人,焉能擅做少林掌门之位?’法门方丈道:‘这却不难。你若有意皈依沙门,老衲即行替你剃度,不须沙弥戒,直接授比丘戒,如何?’” 灵济见秦川听得摸不着头脑,显是满腹疑窦,便对他解释道:“本来按照佛门规矩,俗世中人若要出家为僧,须先授沙弥戒,共有十戒。尔后才能授比丘戒,共有二百五十条,因此又叫具足戒!” 秦川点头道:“既如此,法空方丈能大开方便之门,直接授那位前辈比丘戒,又传以少林主持之位,对他实是偏爱和倚重之极!” 灵渡叹道:“此乃天大福缘,可遇而不可求。岂知那位前辈当场拒绝。说道:‘弟子平生只对武功感兴趣,从未想过出家做和尚,请方丈师叔收回成命!’又道:‘弟子明日一早便决定下山。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须当建功立业,成就一番大业!’法空太师父见他执意如此,便不再相劝,心下甚感遗憾!” “谁知此事被寺中的一众师兄弟听到了,议论开来。不久便传到心禅堂两名老僧的耳中。那两名老僧夜间便来游说劝解,说你既习得南北少林之绝技,理应留在寺中,将此绝学发扬光大。也不知是二僧劝得言辞过激,还是那位前辈生性刚烈,说到后来,双方面红耳赤,言语冲突,最后竟动起手来。结果那位前辈一时失手,将其中一名老僧打得吐血不止,当场昏迷不醒。” “那位前辈见惹了滔天大祸,也吓得呆了。当时不少僧众将他团团围住,静候法空方丈发落。法空太师父也是吃了一惊,匆匆赶来,向众人问明情由。便对那位前辈道:‘你既不愿留在少林,又何以行凶伤人?’” “那位前辈跪拜下去,垂泪道:‘弟子出手不知轻重,误伤了寺中前辈高僧,愿凭方丈发落!但弟子去意已决,宁死不做和尚!’” “当时寺中众人均劝方丈严加惩处伤人凶手。法空方丈想了半晌,对那位前辈道:‘佛门广大,只渡有缘。你既不愿为僧,必有自己的因由,少林寺决无强求之理。这样罢,只须你答允老衲一个条件,这便下山去吧!’那位前辈道:‘什么条件,请方丈明示?’法门太师父道:‘出寺之后,你不可将在少林所习之武功做伤天害理之事,更不可祸害中原百姓!’” “那位前辈呆了半晌,忽然双膝跪倒,当着少林众僧指天立誓,大声道:‘皇天在上,若是我……若然使出一招少林功夫伤害人命,叫我日后万箭攒身,乱刀分尸!’说完便即纵上殿顶,连夜奔出少林寺,从此再无半点音讯。” 秦川听到这里,心头恍恍惚惚,若有所悟:“何以灵渡方丈说起那人,总是以‘那位前辈’相称。看他的神情,定是知道那位前辈的真实姓名,只是不愿在我面前提及。难道便是我师父项教主?” 灵渡道:“那位受伤的老僧次日不治而亡。法空太师父深自懊悔,从此下令,‘易筋经’等少林绝学非其人不传,非有缘不传。过了不久,更将方丈之职传位于若谛师伯。唉,说起来,此事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 灵济忍不住接口道:“方丈师兄,适才你和妙谛、昆达普尔二位师叔都怀疑秦帮主的授业恩师,便是那位前辈?” 此话出口,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未完待续。。) 七十、柔情似水二 ps:这部天道剑影武侠小说承起点网瞧得起,得以连载,以飨读者,作者殊感荣幸及感激。虽是潜力签约,却亦颇能满足一个骨子里仍是旧派文人的作者之虚荣心的了。在此作者呼吁一下天道剑影的读者朋友们,尽量多点击一下起点网站,毕竟人家是商业性,总是要养活人的。 不说了,再说又要落俗套啦。哈哈! 七十、柔情似水(二) 灵渡道:“此事确实令人好生费解。但那位前辈离开少林之后,远赴西域,创下一番伟业。于敝派上下而言,此人确已信实承诺,生平从未使用过少林功夫,更未伤及中原百姓一人。嗯,这位前辈后来更接掌大位,其地位声望,不低于中原各派掌门,由于他生平从未用过少林功夫,江湖中人也罕有知晓其来历。” 说到这里,他看了秦川一眼,又道:“说来敝寺也是近年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由于此事所知者不多,现今也只有本派的少数前辈耆宿才知悉此事。” 秦川心下恍然:“原来方丈怀疑我师父的身份,这才请来那妙谛和昆达普尔二位大师来试探我的功力!” 灵渡合掌念佛,道:“只因此事关乎少林,老衲确有试探之意。得罪之处,还望秦帮主多多海涵!” 秦川听灵渡直承其事,又郑重陪罪,忙合十还礼,说道:“好说!方丈言重了。” 灵渡微笑道:“眼见这套大悲玄功威震江湖,大济苍生,法空方丈等前辈高僧虽虽已圆寂多年,若然知情,也必甚感欣慰。” 秦川心中嘀咕:“此事倘若属实,魔教教主竟是出身少林,当真骇人听闻!”但听及秦宾王、灵渡言语之间,对项挺并无贬词。心头略宽。他转眼望着屋外大雨如注,向灵渡一抱拳,道:“方丈,搅扰这么久,晚辈也该告辞啦!” 灵渡微笑道:“小施主,你可知适才我两位师叔为何不答你所问?”秦川一怔,道:“什么?”灵渡缓缓道:“魔由心生。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秦川心头一凛,似有所悟,点头道:“高僧的意思是。晚辈所服的千年人参极有可能激发出自身的邪恶之性!” 灵渡笑而不言,转头对灵济道:“师弟,你说秦帮主该当如何?” 灵济皱眉道:“时常勤拂拭,莫使惹尘埃!秦帮主应时时自省其心,自行约制,降伏其心即可!” 灵渡默然不语,笑眯眯的瞧着秦川。秦川自言自语的道:“时常勤拂拭,莫使惹尘埃!”点头道:“我明白啦。一个人只须心中莫要沾染邪性,自然不会受外魔所扰。方丈。是否这个道理?” 灵渡问道:“然则秦帮主身为两帮之主,号令丐帮和百戏帮数万之众,若有杀伐纷争,可能自持否?若有权势、名利和美女的诱惑。可能自持否?” 秦川一呆,搔了搔头皮,蓦地想起自己和易婉玉在一起亲热时的缠绵情形,脸上一红。嗫嚅道:“晚辈该死,确然难以自持!” 灵济接口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秦施主。你不可太过执着。”秦川脸皮发热,心道:“我和玉妹、兰妹倾心相爱,如何不执着?” 灵渡抬起头来,道:“师弟,你这话可说错啦!”灵济一呆,躬身合掌,道:“愿聆师兄高见!” 灵渡道:“六祖慧能之语,难道你忘了不成?”灵济又是一呆,吟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眼前一亮,满脸笑容,对秦川道:“秦帮主,你非持戒修行之比丘,不必刻意回避七情六欲。只须秉持善念,克制恶性即可!” 秦川点点头,道:“晚辈明白啦!” 灵渡对秦川道:“小施主,适才我两位师叔临行之前,其实已回答了你的问题。我中土禅宗讲究一个‘悟’字。两位师叔是盼施主秉持善念,克制恶性!”秦川躬身道:“多谢各位高僧指点迷津。晚辈不敢肆意妄为!”顿了一顿,又道:“二位大师保重。晚辈就此拜别!” 说着向灵渡、灵济二僧合什行一礼,举步往门外走去。 灵渡忽道:“秦帮主,且慢!”转过身来,笑眯眯的瞧着那名小沙弥。这时灵济已为那小沙弥推宫过血,将他救醒了过来。 那小沙弥翻身站起,满脸惶恐之色,向灵渡行礼道:“弟子拜见方丈!” 灵渡微一点头,对灵济道:“师弟,今日后山有何动静?”灵济眉头微皱,道:“回禀方丈:虚岩和虚谷二人平素负责为沐施主父女送一些日常所需物事。若非下雨的话,今儿沐施主又该派人索要纸墨了!” 灵渡点头笑道:“说来这位沐施主确是个雅人,文武全才。他每日临摹卫夫人字贴,倒是用去了不少纸张!”灵济哼了一声,道:“师兄,姓沐的虽说捐了不少功德,他的一干手下被那位沐大小姐管束得还算规矩。只是咱们三个月都足不出户,库房里的存货也快用得差不多啦!”灵渡道:“师弟莫急,你从洛阳归来之时,不是也带回了不少笔墨纸砚么?” 灵济气呼呼的道:“师兄,我真的很不明白,咱们为什么定要听那恶魔的。以我少林之实力,难道还打不过他们?” 灵渡微笑道:“灵济师弟,你这般无名火起,已犯了佛门嗔戒,大大的有碍证道。倘若以你之言,少林寺内势必引发一场血雨腥风,纵然获胜,复有何益?你一念之间,魔矣佛矣,且想想后果如何?” 灵济一惊,细思灵渡之言,浑似受了当头棒喝,他越想越是心惊,额头冷汗涔涔而下,颤声道:“多谢方丈师兄点拨,是师弟太过执着,险些害人害己!” 灵渡点了点头,举手指了指秦川。对灵济道:“这位秦帮主的来意,你可曾明白?”灵济道:“师弟明白。秦帮主是来探望沐大小姐的!”灵渡又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拨动念珠,缓缓的道:“去后山送纸笔等物,需要两名小沙弥吧!” 灵济一怔之下,随即双眼一亮,瞧了瞧一身僧装的秦川,又瞧了瞧那名小沙弥虚岩,喜道:“原来如此!还是方丈师兄大智大慧。师弟明白啦!” 灵渡眨了眨眼,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狡黠之色。笑眯眯的道:“世间诸色相,皆空皆无。是为诸法空相,故无我无人,无寿者无众生,既无沙弥,亦无檀越。檀越即是沙弥,沙弥即是檀越。”双手轻轻一拍,门外又进来两名僧人,一齐躬身行礼。 灵渡略一点头。微笑道:“你二人速去后山,请沐施主来此,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秦川在旁瞧得清楚,见二僧同时应道:“是!”领命而出。他一见二人身形。便即认出便是昨夜所见的玄光、玄明二僧。这时已渐渐明白灵渡方丈的主意。心下寻思:“原来这位佛门高僧为了帮我,使了一招‘调虎离山’之计,令这二人将沐前辈请来,再让那个叫做虚岩的小沙弥和我一齐去后院送纸。自可见到兰妹!” 灵济见一向端庄严谨的方丈师兄忽施使出这等狡狯伎俩,居然骗起人来,不禁又是惊诧。又是好奇,亦复感到好笑。呆了一呆,转头对秦川笑道:“秦帮主,你的假胡须可以除去啦!” 秦川当即抹去假须。灵济又替他略加打扮,俨然一个小沙弥模样。灵济对虚岩道:“待会儿你走在前面,小心应对,这位‘虚谷’师弟跟在你后面,听明白了么?”那虚岩小和尚甚是精乖伶俐,适才方丈和罗汉堂首座的对答早已听得清清楚楚,忙不迭的道:“弟子明白!” 灵济走出门外,来到檐下,望着乌沉沉的天空,回过身来,道:“刚巧雨也快停了。再过一炷香时分,你二人便可动身!” 秦川向灵渡、灵济二僧深深一揖,说道:“多谢二位大师成全。晚辈少停见过沐姑娘,便会离寺而去,不再向二位面辞了!方丈还有何吩咐?” 灵渡微微欠身,右手一举,微笑道:“请少侠保重。回去后务请告知中原各派朋友,早作防范。至于少林之事,务恳秦帮主要严守秘密。待会儿老衲会多敷衍沐施主,尽量拖延时刻!” 秦川扮成小沙弥模样,拜别灵渡方丈和灵济大师,走出方丈禅院,穿廊绕庭,跟着虚岩来到少林寺的一处库房内,取了白纸和笔墨。 那白纸共有两堆,二人各自取一堆放在黑木托盘上,又用油布包了,以防雨水淋湿。秦川见那虚岩又专门取了数张较大的白纸,折叠起来,放入纸堆旁,奇道:“虚岩小师父,这些用来做甚,练字也用不着这么大的白纸,倒似是作画用的!” 虚岩点点头,笑道:“你真聪明!是啊,就是用来做画的!”秦川自言自语的道:“沐前辈倒是全才,书画皆通,难怪兰妹也工于丹青!” 虚岩摇头道:“不是沐施主作画,这是那位女施主所要之物!” 秦川心中一动,微一颔首,便不再问。 二人一先一后,来到少林寺后山。其时大雨初歇,山间草青树绿,葱葱郁郁,空气甚是清新。 二人沿着山坡曲曲折折的攀援而行,眼见林密路斜,越行越偏,越行越陡。秦川心下忐忑不安,寻思:“该不会此中有诈不成?这后山之地,荒无人烟,哪里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正行之间,忽听得前面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小和尚,是不是来送纸墨的。赶紧上去吧,别再拖拖拉拉的,少主已催了两回啦!” 虚岩忙道:“是,是!昨儿下了一夜的雨,路不好走,这不一早便送来了!” 只听得另一声音骂道:“你奶奶的小秃驴,还好意思说,下雨打什么紧?我瞧你八成是偷懒来着!昨晚不送来,却拖到这时候!你奶奶的,臭秃驴,贼和尚!”虚岩唯唯诺诺,不敢回嘴。 先前那阴阳怪气的声音道:“老蔡,嘴里放干净些,没的让少主听见。老子也陪着你挨骂!少主说了,对寺里的高僧们,务须客客气气,恭恭敬敬。”那骂人的老蔡一听此话,便即住口了,略一停顿,怯生生的道:“我,我也是怕少主再催咱们!”语气中对那位“少主”显得甚是忌惮。 秦川手托木盘,跟着虚岩缓缓而行,他目光暗暗在密林间偷眼斜睨。只见说话之人均藏身在大树巨石之后,若非细瞧,颇难发现。 再往前行,便是倚山而建的一栋林中小院。进得院门,只见院**有三进正房和数间厢房,院中遍植花卉草木,竟然是个极幽静、极雅致的庭院。万万料想不到,这密林之中,峭壁之上。竟有一个如此幽雅的所在。 便在这时,院中白影一晃,一名中年美妇带着两名丫环从厢房缓步走出。那两名丫环分别手捧托盘,碗碟中的早点兀自冒着热气。 秦川见那中年美妇素衣皂绦。身形婀娜,红红白白的脸蛋上已微有风霜岁月的痕迹,却是在成都“风月楼”妓院所识的杨敏。想起她曾帮过自己和沐青兰,为人不错。但此时形格势禁,却也无法开口相认。 杨敏望了望二人一眼,含笑点头。道:“二位小师父,可是送纸墨来了?”虚岩躬身合十,应道:“是!”杨敏道:“沐大爷刚出去了。书房中没人,相烦二位直接放在东面的书案之上吧!” 虚岩应了,和秦川径自走到东面的书房中,将纸墨放在书桌之上。 秦川早已施展“静听八方术”,觉察到小院周遭或明或暗,至少分布了十余名高手。自己和虚岩只要稍有异动,立时便会有刀兵加身之虞。 他心下暗暗叫苦,难道尚未见到兰妹,将纸墨往这里匆匆一放,便和虚岩小和尚离开这里?如此岂非白走了这一趟? 虚岩向他使个眼色,意思是怎么办,咱们该出去啦!再多耽片刻,立时便会引起人家怀疑,麻烦可就大了。 秦川在书桌上的卫夫人字贴和白纸上晃了一眼,见临贴的纸上笔迹未干,显然写字之人离去时刻不长。脑中念头转得飞快:“这里定是沐前辈的书房,他正在练字,却被灵渡方丈请了去!不知兰妹在不在此间,我又不能和杨大姐相认,唯今之计,只有兵行险着了!”心念一动,突然间转到书桌后,抓起笔架上的狼毫笔,在一张宣纸上写下“黑虎掏心”四个大字。 他这番动作当真迅捷无伦,直到他重行将狼毫笔放回笔架,把那张写了字的白纸卷成一团,笼入袖中,只是瞬息间事。虚岩在一旁登时瞧得呆了。此刻他才明白,眼前这位和自己年纪相若的小施主,身手着实高明之极,难怪连老方丈和罗汉堂首座都对他礼敬有加。 二人走出书房,见院内仍不见人,连杨敏和那两个丫环也不知去了哪间屋中。但这时在暗处至少有七八双目光在监视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秦川暗暗叫苦不迭:“兰妹,你在哪里?难道要我放声大叫不成?本想设法将这纸团扔到兰妹身边,看来是不可能的了。”一步步的跟着虚岩走向院外,心中暗叹:“只有另外想办法,说不得只好晚间再来啦!” 二人出了院门,一前一后的顺着原路慢慢返回。 刚行得到门外约莫十余步,忽听得背后一个娇柔清脆的少女声音道:“二位小师父,且请留步!”秦川一震,心中狂喜:“是兰妹!”胸口一热,一颗心不由得怦怦乱跳,缓缓回过头去。 但见青山绿树之间,黄墙蓝瓦之下,一位身穿月白色衣衫的妙龄女郎俏生生的站在草坪之上,体态婀娜,肤光胜雪,眉目如画,却不是自己朝思暮想、无时或忘的沐青兰是谁? 山间雨后,突然见到一位梨花飘雪、出尘如仙的美貌少女,饶是虚岩自幼出家,尘念早绝,此时却不由得惊呼出声,张口结舌,呆呆的怔在当地。 秦川也不禁心中暗赞:“这才两月没见,兰妹越发出落得清丽秀雅,真如仙女下凡一般。幸亏她不在江湖上行走,否则若争起‘武林第一美女’的称号来,未必便输于玉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快步上前。他朝着沐青兰双手合十,压低声音道:“女施主呼唤小僧,有何吩咐?”(未完待续。。) 七十、柔情似水三 七十、柔情似水(三) 沐青兰秀眉一轩,问道:“作画用的白纸可曾带来?” 秦川一怔,忙道:“带来,带来了!” 沐青兰点点头,喃喃的道:“我听杨姨说纸墨已送到,生怕你们又忘了带画纸来。如此有劳小师父了。”说着转身便欲返回。 秦川又岂能放过如此稍纵即逝的良机,当下将那纸团飞快的塞入沐青兰手中,一言不发的掉头便走。 他这个塞纸转身的动作迅捷无伦,流畅自然,又做得极其隐藏,别说监视的人都在远处,便是身在近旁的虚岩,也自浑然不觉。 秦川和虚岩缓步下山,一步一步走得甚慢,却也愈走愈远。心中一直在数着:“一,二,三,四,……十五,十六……” 眼见快要转弯之际,忽听得沐青兰娇声叫道:“小师父,小师父!”虚岩似未听见,秦川虽听得清楚,却也只能装作恍若未闻。 只听不远处一个树上响起一个男子声音:“喂,小和尚,且留步!我家少主请二位回去!” 秦川假装受惊的样子,一迭连声道:“是,是!”扯了扯虚岩的衣袖,又缓缓折回。 他抬眼望去,只见沐青兰仍是俏生生的站在大门之外,一张粉脸上充满了奇怪之极的神情,却将盈盈妙目瞬也不瞬、若有所思的凝视着自己。山风吹来,将她白玉般的纤手中那张写有“黑虎掏心”四字的白纸吹得摇晃不已。 秦川向她眨了眨眼,双手合十,说道:“女施主,呼唤小僧,又有何事?” 沐青兰星眸闪动,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小沙弥,见他冲着自己挤眉弄眼,笑嘻嘻的装个鬼脸。这副嬉皮笑脸、惫懒顽皮的神气。却不知这些日子来自己念兹在兹、魂牵梦萦了多少回? 一霎时间,她身子颤了一颤。一张脸蛋儿原本如透明一般,肌肤白腻似脂,此刻却突然间变成了一朵山寺桃花,红艳艳的,娇滴滴的,当真似良玉生烟,明珠泛晕。一时心神激荡之下,樱唇微微发颤,险些失声而呼。 秦川一惊。浑没料到沐青兰认出自己之后会如此失态,他怕暗中监视之人发觉有异,忙咳嗽一声,说道:“女施主若对画纸不满意,可令虚岩师兄重行去取。少林库房之中,尚有不少上等的存货!” 沐青兰何等心思敏捷,一时情思荡漾,难以自已,待听得秦川之语。便即醒觉过来,强自宁定心神,点点头道:“既如此,有劳虚岩小师父再去寻些好的来!烦请告知贵寺灵渡方丈。需要多少银子,小女子会如数奉上。至于这位小师父,且随我到书房查验一下纸墨!” 虚岩朝着秦川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我只能帮到这里了。你好自为之。秦川向他点头示谢。虚岩向沐青兰合掌道:“且请女施主稍等片刻。小僧这便回禀我家方丈。” 秦川跟在沐青兰身后,缓缓步入院中。 杨敏站在西厢房门口,正自观赏桃花。见沐青兰带着一名小沙弥进来,奇道:“兰儿,你找这小和尚来做甚么?” 沐青兰粉脸一红,淡淡的道:“杨姨有所不知,我的画纸有些问题,须要这小和……小师父帮忙瞧瞧。”杨敏不以为意,微笑道:“等你爹回来,索性让他派人到外面采购一些上品便是,何必定要人家少林寺的存货。我猜人家老方丈这次请你爹到前院,多半便是商量这事!” 秦川见杨敏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沐青兰的闲聊,心下暗暗焦急,生怕沐长风随时回来,那可麻烦不小。反倒是沐青兰性情温雅,不慌不忙的随口敷衍。 杨敏忽然噗哧一笑,点点头道:“不聊了,你快带这个小师父看画纸吧?”转身径自去了。 沐青兰待杨敏去后,回眸嫣然一笑,轻声道:“跟我来!” 沐青兰的住处却是当中那进房屋。原来沐长风念及此院**有三进屋宇,倘或有险情,前一进和后一进最易被敌人攻击,自然是首当其冲。中间的一排房舍则较为安全,便让女儿住在此处。 秦、沐二人一进书房,秦川二话不说,双臂微一用力,便把沐青兰娇柔的身子抱在怀里。沐青兰嘤咛一声,伸手抱住了他头颈,凑过嘴来,两人吻在一起。 这对小情人一别数十日,均是魂牵梦萦,相思欲狂,这时乍然相见,世间还有什么能分开他们?沐青兰素来端庄娴静,生性清冷,此刻反应竟似较秦川还要热情。 反倒是秦川,玉人在抱,丹田中热气大盛,显是火龙参又引得欲念如潮。但他适才被几位高僧一番指点之下,心魔渐去,倒也没有过分举动。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沐青兰抬头望着他脸,目光中尽是爱恋不胜的神色,叹了口长气,痴痴的道:“川哥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秦川微微一笑,道:“是真的,不是做梦!我和玉妹看了你的信,猜到了你在少林寺中。你的信写得很好!” 沐青兰满脸飞红,伸出兰花似的纤纤素手,轻轻抚摸着他面颊,轻声道:“是玉妹帮你易容成这样子的?” 秦川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道:“没办法,全怪我长得太英俊啦,容易给人认出来,只好让玉妹把我弄丑一些!”顿了一顿,又道:“兰妹,你的‘黑虎掏心’练得怎么样啦?要不要先比划两招?” 沐青兰听他说得滑稽,忍不住格的一声,笑了出来。秦川见她笑靥如花,风致嫣然,说不出的楚楚动人,心头百感交集,紧紧握住她双手,默默不语。 二人脉脉相对,四手互握,胸中均有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秦川早晨起床后一直尚未进食,这时不觉肚里饿得咕咕直叫。沐青兰听了,抿嘴一笑,牵着他手。径行来到书桌后,让他坐下歇息。 秦川看到书桌上尚冒着热气的银耳粥和面点,吞了吞口水,道:“在方丈房内睡了一宿,却连口热汤都没喝到。好饿!”沐青兰满脸关切之色,道:“这,这是我吃剩下的,都凉啦。川哥哥,我吩咐厨房再送些吃的来吧!”秦川摇头道:“用不着!美女吃剩下的最好!”一面风卷残云的张口大嚼,一面细问沐青兰别来情由。 沐青兰便侧过身子。双手支颐,一面笑意盈盈的瞧着他狼吞虎咽,一面把当日分手之后情形简略说了。 原来那日沐青兰和沐超主仆一路南下,三日后即见到沐长风和杨敏。沐长风中毒虽不轻,却也不似杨敏信中所说“已昏迷数次,恐回天乏术”。沐青兰已知受了骗,小脸儿胀得通红,大发脾气,质问父亲为何骗自己。害得自己不得不跟川哥哥分开。 沐长风便耐心解释,说道自己毒发伤重,若不好生静养,后果不堪设想。他又放心不下女儿安危。这才让杨敏写信,令沐超将她接回自己身旁。父女相聚后,便即带一干手下突袭少林寺,以藏经阁、佛祖舍利、绿玉佛珠等胁迫少林群僧答应他的条件。 此后沐长风多次跟沐青兰说道。当日让她离开秦川身边,又远离泰山,旨在保护她安全。不愿她被波及。 沐青兰无可奈何之下,便在寺中住下。她以“天道盟”少主身份勒令沐长风的一众属下,规规矩矩,不得骚扰少林群僧,并对群豪下了严令,若是有人胆敢擅闯达摩院、藏经阁、方丈禅院、罗汉堂等少林重地的,只要踏入一步,跨左足砍左足,跨右足砍右足,双足都跨便两腿齐砍。 她对父亲骗自己回他身边虽则气恼,但事已至此,自己一时半刻也难以回到秦川身边,又见父亲确然中毒不轻,也自忧急担心。此后陆续听得秦川泰山大捷,将丛铁干、竹空子、河间六雄一干人杀得狼狈而归,莫非邪和仇氏兄弟不战而走,父亲气得暴跳如雷,大骂莫非邪、仇氏双蜂、丛铁干等人废物,个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至于秦川回大风堡、回洛阳等事,均由天道盟的哨探报知沐长风。沐青兰这位“天道盟少主”自然也清清楚楚。 她说到这里,俏脸上大有娇嗔之色,撅起小嘴道:“川哥哥,我不知道莫叔叔早已派牛超在你身边卧底,那日邙山庆典大会之时险些害了你性命。我已跟爹爹吵了好多次啦。还好你平安无事!” 秦川摇头道:“事情都已过去。算啦,不要提了。” 沐青兰道:“川哥哥,爹已答应我减少杀戮,不再做灭门之事,最多只对付不听话之人,而不再牵连无辜。” 秦川点点头,赞道:“若是按照灵渡方丈之言,兰妹你此举乃菩萨心肠,必有福报!”低头望着她脸,长长叹了口气,道:“沐超为了给我送信,已丧生在双蜂的蜂尾针之下!” 沐青兰脸现黯然之色,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此事我已知晓。超叔是为了我而死!他觉得是他把我从你身边骗回来的,有愧于我,这才向我请缨送信的。” 秦川想起沐超惨死,心下也甚是难过。 他吃罢早饭,忽然抬头望见屋角木架上的大白纸上赫然画着一名男子肖像,浓眉俊目,脸含微笑,腰间悬着一柄青锋宝剑,却不是自己是谁? 秦川一呆之下,沐青兰身形一晃,已挡住画像,双臂张开,娇羞不胜,嗔道:“不许看!”秦川起身绕过书桌,走到她身边,伸臂环住她细腰,笑道:“别忘了你在大风堡曾替我和玉妹画过肖像,都看过很多遍啦!咦,这上面的英俊少年,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却是谁个?”故作不识,摇头晃脑,啧啧称赞。 沐青兰被他搂住腰肢,心头一阵火热迷乱,又听他自夸自擂,不由得又是害羞,又感好笑,红晕满脸,伸手在他脸上轻轻一刮,啐了一口,轻笑道:“川哥哥,你又胡说八道啦!两个月不见,只道做人处事也该把细稳重了不少,想不到还是改不了大猴子的性情。毫无正经的模样!”虽然是斥责,却也其辞若有憾焉,其实则深喜之。 秦川见她吹气如兰,柔语浅笑,心中一动,放开她身子,说道:“兰妹,你收拾一下,我带你走!”沐青兰星眸一亮,点了点头。转身便去准备行李,但她只走了两步,忽又转过身来,迟疑道:“川哥哥,我,我现下还不能跟你走!”秦川奇道:“为什么?你不想跟我去么?” 沐青兰愀然蹙眉,回到秦川身前,握住他双手,叹道:“你知道我很想跟你去的!那日爹爹听说你在江湖上散布咱俩已定了亲的谣言。气得要命,大发雷霆。连报信的天道盟弟子也被他一掌打死了!” 秦川一惊,心想:“二哥和玉妹这一招果然厉害。但这也是反击沐前辈散布‘武林第一美女’毒计的妙着,想不到他竟气得杀了人!”问道:“我们没征询你的同意。在江湖上散布咱俩之事,你不会怪我吧?”沐青兰嫣然微笑,摇头道:“我怎会怪你?只不过,我知道这一招定是玉妹想出来的。她对‘武林第一美女’之说想必大为不忿,便用咱俩的事来报复我爹爹的!”秦川伸了伸舌头,叹道:“厉害!又是一个女诸葛。端的料事如神,猜得这么准!” 沐青兰抿嘴一笑,又侧过身子,凝视着他脸,道:“川哥哥,你虽生性好玩,活像个大猴子。但你心地老实厚道,决不会想出这种以牙还牙的主意。倒是玉妹,聪明伶俐,可不是肯吃亏的主儿!”秦川道:“你别生她的气,她也是被你爹逼的。”沐青兰摇摇头,轻叹道:“是我爹先挑起的事端,我又怎能怨得别人?” 秦川搔了搔头皮,皱眉道:“你既没有怪我和玉妹,为什么不肯跟我走?” 沐青兰偎依在他怀中,温柔的瞧着他脸,星眼如波,柔声道:“川哥哥,你别着恼,我的心你还不明白么?那天因这谣言之事,为了平息我爹的怒火,阻止他大开杀戒,我曾经亲口答应爹爹,三个月之内,我决不踏出少室山一步,也不会去见你!” 秦川问道:“为什么?你爹不让你见我么?”沐青兰摇摇头,道:“我爹只当他事先计划周详,算定你必死无疑,倒没怎么要求我别去见你的话。他是怕我一入江湖,容易被人误伤。我也是后来才明白的,谁教我是爹爹的女儿呢?” 秦川登时恍然大悟:“是了。以兰妹的身份,若然现身江湖,那些黑白两道的人物,不少跟她爹爹有仇,更有不怀好意之徒,想要对付她的,可着实不少。其实她爹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确系一番维护之心!” 沐青兰见秦川低头不语,轻轻理了理他僧衣,柔声道:“川哥哥,爹爹已答应我,三个月之后,他会带人离开少林寺。他也承诺到时候便让我下山投奔你,以后都不再阻挠。”秦川点点头道:“你能让你爹不损害少林古刹的一人一物,实是难得。” 沐青兰痴痴的瞧着他脸,目光中柔情似水,道:“这些日子你还好么?玉妹怎么样?还有暄儿那小丫头好不好?”不住口的问这问那,只盼能多听些秦川的事情。 秦川便把当日别后情由简略说了。他想起又要离开她,也自愀然不乐。 沐青兰侧头沉思半晌,叹了口气,幽幽的道:“你能不顾危险,前来少林寺见我,我心里当真说不出的欢喜。川哥哥,我的心、我的人都是你的,你一定要等我!”秦川听她此语,心中一甜,点点头道:“我等你!兰妹,你保重身子,我先走啦。” 沐青兰紧紧握住他手,泪水盈盈,便欲夺眶而出,咬着嘴唇,轻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说着泪水从白玉般的脸颊上不注流下,嘤的一声,又扑在他的怀里,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他二人想到匆匆一见,又将别离,愈益依依不舍,均自黯然神伤。一时间相拥而吻,拥得更紧,吻得更热,竟是再也片刻分舍不得。(未完待续。。) 七一、中岳神庙一 ps:近来人忙心累,颇难兼顾创作。希望有条件的朋友多点推一下,给点鼓励。天道剑影小说快结束了,人也要好好休息休息,创作真累!呵呵! 七一、中岳神庙(一) 他二人正自情致缠绵、心神荡漾之际,秦川忽听得远处有人隐隐约约的叫道:“参见盟主!”随即听到沐长风和人对话之声。秦川离开沐青兰樱唇,在她耳边低声道:“兰妹,你爹回来啦!我要走了!” 沐青兰兀自意乱情迷,脸热心跳,见秦川举步欲行,又嘤嘤啜泣起来,痴痴的道:“川哥哥,川哥哥!”紧紧抓住他双臂,竟不放手。 便在这时,屋外院中脚步声响,却是杨敏的声音笑道:“兰儿,你爹爹回来啦!” 秦川和沐青兰一惊,迅即分开。过了片刻,杨敏已迈步进来,见秦川这个“小沙弥”还在屋中,微感诧异,问道:“怎么,小师父还在这儿?” 秦川尚未接话,沐青兰已抢先道:“哼,都说好要上等的丹青画具,这才不过几日光景,杨姨你给瞧瞧,画像上的川哥哥是不是都快变形了?哼,全怪这画纸不好!”她杏目圆睁,瞪了秦川一眼,悻悻的道:“小和尚,你别再解释啦!我也不想听了。哼,本姑娘不信,离了你少林寺,这世上便没有上等的画具啦?” 杨敏见沐青兰发起了大小姐脾气,似乎气得快要哭出声来,显然是把眼前的这个“小沙弥”当作了出气袋,便摇了摇头,对秦川歉然一笑,道:“小师父,要不你还是先请回吧。这位沐大小姐平生最爱画像,没有趁手的纸笔。也难怪她会着恼。小师父,请别介意!” 秦川装作一脸委屈的神情,怯生生的瞧了沐青兰一眼。这时她一双盈盈妙目也在瞧着他,四目交投,虽则一言不发,却更胜过千言万语。 秦川怕杨敏瞧出异样来,当即低下了头,吞吞吐吐的道:“我,小僧告退!”双手合十,向二女行了一礼。仓皇离去。 他故作狼狈不堪的踱出院门,下山而去。刚行到山坡转弯之处,迎面撞见四人簇拥着一名白袍书生过来,正是“千古狂客”沐长风。 秦川怕被认出,低头退立道侧,合掌行礼,却不作声。 沐长风微微皱眉,道:“小和尚,干什么来此?” 秦川故意颤颤兢兢的道:“小僧。小僧,送,送纸来啦!”沐长风抬头望天,微微眯着双眼。却不作声。 秦川偷眼一瞥之下,却已留意到沐长风嘴唇微动,正在使动“传音入密”之术,相询山林间暗中卫护之人。这“传音入密”绝技纯以深湛的内功所发。旨在秘密将声音传于某一人耳中,旁人纵使附耳他口边,亦是万万难以听到。此术虽不及“千里传音”所传之远。然而清晰细微之处,却尤有过之。 秦川见沐长风容色虽略显憔悴,但使出“传音入密”之时轻松自得,显然功力仍在,更察觉暗处气流涌动,显见潜伏之人中有绝顶高手正以同样的“传音入密”功夫与沐长风对答。又见那“金枪银环”西门兄弟和另外两名黑袍汉子分站在沐长风周遭。他深知西门兄弟枪环合击的厉害,料来另外二人的武功也不会差到哪去,若然四人一齐发难,自已决计死路一条。 言念及此,登时心头忐忑不安,栗栗自危。 便在这时,只听远处小院中有人娇声叫道:“爹爹,爹爹!你快回来!” 沐长风本欲仔细盘诘秦川几句,忽听得女儿呼唤,当即一摆手,道:“走吧!”施施然的径自去了。 秦川来到僻静之处,眼见四下无人,心想此时已不宜再入少林寺,以沐长风之狡黠多疑,莫再瞧出端倪。当下提气跃起,展开轻功,径往少林寺后山的一群悬崖峭壁方向奔去。 迅如飘风般翻山越岭,只在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之间撒腿疾奔,距少林寺渐行渐远。到得中午时分,已越过数处险峰奇峦。料想别说沐长风等人不疑有他,便是发觉蛛丝马迹,派人来追,亦已未必再能捉到自己。 这般高低曲折的纵跃奔跑了半日,山势已渐渐平缓,便放慢了脚步。但听得腹中咕咕直响,这才想到自从在沐青兰书房中吃了早餐,到此刻已有两三个时辰,腹中又饥火上升。他纵身跃上一株大树,四下眺望,只见前面不远处的山脚下、群树间隐隐露出数角屋檐,几片红墙,心下大喜:“有房子的地方自然有人家。何不上前向主人讨碗饭吃?”想到这里,又自哑然失笑:“我现下可是丐帮帮主,到处开口乞讨,原是应有之义!” 当下提气窜出,只几个起落,便即奔到近前。 他站在那建筑之前,定睛望时,不由得一怔。眼前却是一座红墙黄瓦的全真道观,规模宏伟,金碧辉煌,当中正门上书着“中岳庙”三字。他正在庙前发呆,忽听得吱吱门开之声,从门内走出两名十六七岁的青衣道僮来。 那两名道僮正自张皇失措的边说边行,忽见门外站着一名年纪相若的小沙弥,便即住了口,上下打量着他,均是面露诧异之色。其中一人问道:“小和尚,你在这里探头探脑的做甚么?世人皆知,我们‘中岳神庙’名虽为庙,可不是你们和尚庙,实则是一座道观,你来错地方啦?” 秦川这才想起自己一身的僧衣僧帽,于是双手合十,含笑道:“阿弥陀佛,小僧是少林寺的和尚,一时迷失了路径,误打误撞的来到此间。只因半日不曾进食,腹中饥饿难耐。二位道友,可否行个方便。随便赏赐些吃的!” 那两名道僮对瞧了一眼,脸上均露出不胜骇异之色。先前问话那人回头望了望观内,又望着秦川,问道:“你,你当真是少林寺的和尚?”秦川见这道僮神情惶恐不安,另一个也面如土色,显是受惊过甚。他心下大感奇怪:“少林寺的和尚又怎么了?又不是三头六臂。你们也用不着怕成这样?”正待答话,忽听得庙门内人声喧哗,又有一群人涌了出来。 秦川转头望去,见那十余人中倒有一大半全是黄衣劲装的汉子,各携兵刃,正是黄蜂帮的帮众。另有四名身穿藏袍、腰插长刀的藏人,作武士打扮,均是脸露凶相。他所以从服色上一眼认出四名藏人身份,自是由于他与卓玛、多吉、罗绒达瓦等藏人的朋友渊源。 秦川打量众人的同时,众人的目光也一齐射在他身上。当中一名独眼大汉显然这伙人的头目。他斜眼瞧着秦川,见是一个破衣烂衫、肮脏邋遢的小沙弥。这时秦川身上的僧衣已被山间荆棘扯得稀烂,不似少林和尚,更像丐帮弟子。 独眼大汉自不会将他放在心上,大喇喇的问道:“观石,观峰,这小和尚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那两名道僮甚是惊惶,又对瞧了一眼。先前和秦川交谈之人鼓足勇气。答道:“这小师父说是少林寺来的。他走迷了路,半天没吃东西了,想要化缘来着!” 那独眼大汉一听此言,伸手在那道僮后脑上重重拍了一掌。啪的一声,将他打得蹲在地上,抱头不起,眼泪鼻涕齐流。独眼大汉骂道:“臭牛鼻子。胡说八道!少林寺的和尚,这时怎会跑到中岳庙来?你奶奶的,还要化缘?这一个定是假和尚?” 另一个道僮大惊。忙接口道:“童大爷说得是,这小和尚定是假的!”他生怕那独眼大汉出手伤害自己,一边连声附和,一边往旁闪避。 独眼大汉见这道僮怕了自己,哈哈大笑,突然左臂横出,右足一钩。小道僮立足不住,扑地倒了,登时摔得鼻血长流,哭出声来。 众人见两道僮哭天抹泪,好不狼狈,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秦川心头暗惊:“这几名黄蜂帮弟子和四名西藏盗匪来中岳庙做什么?嗯,黄蜂帮和满天云素有勾结,卓玛的家人便是被其联手所害。看来这四人定是满天云的手下,难道仇氏二蜂和满天云藏在此处?” 那独眼汉子出手戏弄过两道僮一番之后,这才嘴角朝着秦川一努,道:“这个小和尚也有古怪,一个人跑到这荒山野岭的中岳庙来干甚么?还胆敢冒充少林寺的秃驴?先抓起来再说!” 早有两名黄蜂帮弟子相互使了个眼色,身形一晃,扑将上前,分从左右同时往秦川肩膀抓去。 秦川不退反进,迎向二人,双手齐扬,倏地交错拍出,一招“日月跳丸”,蓬蓬连环两掌,印在二人胸前“期门穴”上。那二人登时直挺挺的飞跌而出,啪啪两声,落在地上,身子蜷成一团,手足抽搐不止,却再也爬不起来。 独眼汉子一惊,急忙右手一挥。又有四人发一声喊,猛地跃起,扑向秦川。但见两把戒刀,一枪一棒,恶狠狠的齐往秦川身上痛击。 秦川哈哈一笑,矮身避过枪棒,手肘斗出,正撞在一名使刀之人的腰间。那人哼了一声,掷下了长刀,倒退两步,双手捧腰蹲在地上,也即蜷缩成一团。秦川更不迟疑,右手使出擒拿手法,击向另外一人下颚,砰的一声,打落了那人下巴。随即左手画个圆弧,将枪棒同时挟手夺过,右掌斜斜拍出,啪啪两响,连掴了另外二人两记耳光。那二人滴溜溜转了几转,一齐委顿在地。 秦川有意试探自己的拳掌功夫,弹指之间便将四名舞刀抡枪的黄蜂帮弟子尽数击倒。出手之迅捷狠辣,连他自己也不禁吃了一惊。 他只是吃惊而已,那独眼汉子一伙人见这肮脏邋遢的小沙弥身手如此厉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脸无人色,哪里还敢上前? 却见那四名西藏盗匪发一声喊,一齐挺刀扑上。 秦川斜身低头避让,既不招架,又不还手。四名西藏盗匪的刀法倒也迅猛凌厉,连连抢攻,霎时间刀光闪闪,直舞得呼呼风响,气势惊人。 秦川在四人刀光之间左闪右避,好整以暇的接了**招,已知四人确是满天云的爪牙,叫道:“果然是黑鹰峡的功夫!满天云呢,让他出来见我!” 那四名西藏盗匪打发了性,一时收不住招,越斗越猛,倏左倏右,口中高呼着藏语,一刀快过一刀,尽是拼命的招式。 秦川见四人猛如虎豹,捷似猿猴,出刀凶悍残忍,心下暗惊:“难怪满天云一众悍匪盘踞在‘黑鹰峡’多年,肆意为恶而无人能敌,原来他的这些爪牙个个都是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这些人不除,川藏一带的百姓实是永无宁日!” 言念及此,蓦地一声长啸,拔身而起,在半空中轻轻一个转折,避过四柄藏刀,使动“狂风落叶腿法”,横腿疾扫,砰砰砰砰四响,四名黑鹰峡武士均是心口中脚,跟着长刀脱手落地。四人翻身跌倒,软瘫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原来秦川足底使了暗劲,虽未取其性命,却已将四人心脉震伤,以后这四名西藏盗匪俱成了废人,再也不能逞凶作恶了。 独眼汉子见势不妙,转身便逃,刚刚奔出不到三丈,陡觉眼前青光闪动,寒气迫人,一柄冷冰冰的藏刀已抵在他眉心。这时他若再前行半步,便无异是将脑袋往刀尖上送。此人倒也身手不凡,危急之中,霍地站定身子,使出“千斤坠”功夫,稳住了身形,更不往前稍移寸许。 秦川哈哈一笑,赞道:“果然有两下子!”斜眼一瞧,见余下二人也自发足狂奔而逃。秦川哼了一声,伸出脚尖,将地上两颗石子踢飞出去。那两颗石子同时激射而出,分击那二人后心“悬枢穴”。二人惨呼声中,扑翻在地。 那独眼汉子却将这一幕情景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眼见这小沙弥随随便便的踢石伤人,寻常武林中人便是刻意发射暗器,也未必有此准头,有此劲道。然则这小沙弥功夫何等可惊可怖?他愈想愈怕,不由得心胆俱裂,斗志尽丧,双膝一软,跪倒地上,连叫:“小神僧饶命!饶命!” 秦川见中岳庙外一干人等尽皆倒地不起,伸指封住了独眼汉子胸前数处大穴。这才上前将那两名道僮扶起,细问其故。(未完待续。。) 七一、中岳神庙二 七一、中岳神庙(二) 那二道僮见秦川如此神勇,弹指之间击倒群盗,均是又惊又喜,定一定神,这才将观中之事说了。 原来一个月前,中岳神庙外突然涌进来一干黄衣强盗,手执兵刃,见人便杀,连老主持也被打成了重伤。庙中一干道士大多不懂武功,精壮之辈又尽遭屠戮,只余下十余名老弱道人,更无还手之力。 连日来群道全部被关押在后殿之中,被逼做一些粗工,饱受盗伙奴役,至于打骂侮辱,更加不在话下。 这些黄衣强盗甚是凶横,无法无天。霸占中岳庙之后,整日价喝酒赌钱,又不知从哪里抢来了一些年轻女子,供其淫乐,肆无忌惮。却将本来一座清静无为的道观,搞得乌烟瘴气,更沦为藏污纳垢之所。 盗伙一共有三十来人。奇怪的是,强占中岳庙之后,甚少外出,倒似是刻意躲避强敌的追杀一般。 十几日之前,那四名西藏盗匪也来到此间,跟盗伙们同住。 这二道僮一个叫做观石,一个叫做观峰。先前和秦川搭腔的便是观石。只因他二人口齿伶俐,便被那独眼头目选中,派到大门外做了知客。盗伙们甚是狡猾,威吓二道僮不得偷偷溜掉,否则便杀了一干道士,再一把火烧了中岳庙。 秦川听到这里,心中一动:“若是按照少林寺的情形,这些黄蜂帮的帮众是一个月前来这里的。他们躲在中岳庙中,并不外出,又令小道士在此应门,足以迷惑外人。只可惜这里不像少林寺中有兰妹约制,沐前辈更与灵渡方丈约法三章,彼此相安无事。看来中岳庙中的这些道士都吃足了苦头!” 观石、观峰二道僮所知甚是有限,秦川见再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径自来到那独眼汉子身边,拍开他哑穴,沉着脸道:“说吧,你叫什么名字,仇天蜂兄弟二人在哪里?哼,不想死的话,最好说老实话!” 那独眼汉子一叠连声的道:“是,是!小的名叫童武,汉中一带绿林道的朋友都叫我‘独眼霸王’!我们二位仇帮主都跟在莫副盟主身边,不在这里。这中岳庙暂时由小人负责!小人说的全是实话。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霹,不得好死!只求小师父慈悲,饶了小人性命!” 秦川问道:“那四名西藏来的盗匪却是怎么回事?”童武道:“他们四个是藏边黑鹰峡的人,都是满天云的手下。前些时候被峨眉派和西藏的什么王子和仓央喇嘛的人追杀,逃来此处。”秦川越听越奇,又问:“仓央喇嘛又是什么人?” 童武道:“仓央喇嘛听说是西藏的一位高僧大德,也是香根活佛的徒弟。他率领不少喇嘛来到中原,说是要为他师父报仇来着!”他怕秦川不信。目光望向一名西藏盗匪,道:“他懂得汉语,小神僧不妨问问他!” 秦川从卓玛口中得知香根活佛乃西藏萨玛寺的高僧,与卓玛的父亲同时被满天云和黄蜂帮的一众高手所害。后来多吉和卓玛两兄妹追到峨眉山下。自己其时也是满师艺成。刚刚下山,凑巧结识了他兄妹。心想:“当日峨眉派的白眉师太派几名徒弟保护多吉前往西藏,一起对付满天云一伙。如今满天云带人逃到中原,看来峨眉派诸女和多吉等人干得着实不错!” 秦川又盘问了那四名西藏盗匪。那名会说汉语的盗匪所言果如秦川所料。称赞道峨眉派的功夫好生厉害,所向披靡。加之多吉王子、仓央喇嘛等西藏一众官民和喇嘛联手,只用了一个月工夫。便攻上了黑鹰峡盗伙的老巢。满天云不敌峨眉三女联手,仓皇败北,直奔中原而去。 秦川听此人口中一直尊称多吉为“多吉王子”,略一思索,随即恍然大悟,敢情多吉已接替他父亲之位。当初在峨眉山下相聚之时,他便知多吉身份不凡,浑没料到竟然便是大雪山藏人部落的小王子。 黑鹰峡被剿灭之后,这四名盗匪登时成了丧家之犬,见在西藏已无容身之地,便急急跟着残存的一干同伙流窜到中原,被满天云收拢。暂时安置在黄蜂帮之中。 秦川寻思:“看来这里只是这些人临时栖身之所。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我该怎么处置他们才好?” 正没理会处,忽听得头顶扑簌籁几声响,一只灰色鸽子在空中打了一个圈子,飞落下来,停在童武肩头。童武脸色微变,见秦川瞪眼凝视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道:“是,是信鸽!” 秦川点点头,道:“读来听听!” 童武只好老老实实地解下缚在信鸽腿上的纸条,一读之下,却是仇地蜂下令,让他迅速率领中岳庙一干人等尽快赶往商丘,听候差遣。 秦川晃眼看了纸条一眼,见纸上虽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楷,却一个字也没看懂。他料定其中另有玄机,不动声色的问道:“为什么仇地蜂不在信中说明是什么事?”童武双手一摊,苦笑道:“小师父,小人只是一个小角色,只管奉命行事。仇二帮主如何会跟小人解释这么清楚?”秦川心想这话倒也不错,侧头想了一阵,森然道:“把你们的人全叫出来,我有话跟大家说!” 童武不敢违拗,引着秦川跨入中岳庙内,连喊带骂,嚷了半天,才把另外二十余名黄蜂帮弟子尽数叫出。 一众黄蜂帮弟子见童武身边站着一名小沙弥,微感奇怪,议论纷纷。童武沉着脸喝道:“都站好了,给老子安静些!”但他在黄蜂帮众之中显然威信不足,喝叱半天,众人兀自喧嚷不休。 秦川心道:“这伙强盗也算是一群乌合之众。唯今之计,只有快刀斩乱麻!”举目四下里一张,见院角有一堆石子,当下身形一晃,跳到石堆旁。他随手捧起一把石子,心想:“‘满天花雨’可是百戏秘笈中的神妙手法,且瞧瞧威力如何?” 一名黄蜂帮弟子向童武叫道:“童老大,这小和尚是什么人。找他来做甚么?是不是诵佛念经啊?” 童武哼了一声,脸色铁青,嘴唇微微颤动,作声不得。 秦川施施然的踏上两步,向那名黄蜂帮弟子笑道:“在下是佛祖派来的,奉劝各位改恶向善,放下屠刀!” 那名黄蜂帮弟子斜眼一睨,在地上吐了口吐沫,骂道:“呸!小秃驴,你算什么东……”话未说完。但见那小沙弥右手缓缓在空中划个半圆,手中一把碎石登时轻飘飘的飞了出来。他猛听得自己心口“波”的一响,随即一股热血喷出,身不由己的仰天便倒。 童武在旁瞧得真切,但见众多石子破空飞来,分击二十名黄蜂帮弟子胸口。 众人尽皆大惊。但奇的是眼睁睁的瞧着石子迎面飞来,似乎来势不快,但人人均是躲避不及,心口被击。**波之声不绝于耳,瞬息之间,竟已倒地一片。所不同的,便是那名谩骂秦川之人口喷鲜血。余人则只是胸口剧痛难熬而已。 童武大惊失色,向秦川连连作揖,颤声叫道:“小神僧,手下留情!” 秦川冷冷的瞪视地上群盗。森然道:“我已用内力激发石子震伤你们的心脉,各位以后便成了废人,再也不能动武。只要不跟人打斗。尚能活命,否则一旦引发内息,立时毙命!” 群盗忍痛站起,闻言一惊,面面相觑。三名黄蜂帮众乃是亡命之徒,齐叫:“我不信!小秃驴,找死!”猛地跳起,举刀挺枪,齐往秦川冲去。 三人扑到秦川身前,见他负手背后,端立不动。其中二人微一踌躇,一名使鬼头刀的汉子大喝声中,便即呼的一声,挥刀劈下。 秦川侧过身子,后退一步,仍是负手不动。 那汉子长刀落空。但听呛啷啷一声响,鬼头刀脱手落地,一条生龙活虎的大汉遽然缩成了一团,好似一堆烂泥那样,动也不动。 另外两名盗匪骇然变色,始知秦川所言不虚。二人高高举起的刀枪自行脱手而落,呛啷呛啷声中,齐齐掉在青石板的地面上。 童武见这貌不惊人的小沙弥只用一抔石子便将二十余名凶横霸道的同伙收拾得如此凄惨,心下更无丝毫拂逆和侥幸之念,双膝跪地,大声叫道:“小神僧,我等今后定当洗心革面,决不敢再欺压良善!” 二十名黄蜂帮众见此情景,急忙跪下磕头,纷纷叫道:“我等不敢再做坏事,求小神僧饶恕!”“神僧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作恶了!”“小活佛饶命!”“佛爷饶命!” 秦川板着脸道:“今日姑且饶你们不死,快快去吧。你们好生记着,如想活命,不可再行凶动手。否则适才这个家伙,便是各位的榜样!” 众人纷纷仓皇而逃。童武抱拳躬身,道:“小师父,实不相瞒,我等俱是奸恶之徒,个个都杀人如麻,死了势必下阿鼻地狱!今日您老人家便痛下杀手,一个不留,也是为民除害。没想到你会饶恕大家,实是格外开恩,慈悲为怀。我童武对天起誓,有生之年,决不再干一件有违良心之事,决不再伤害一命!” 秦川瞪视着他脸,凛然道:“好,就凭你这几句话,我便不废你武功。你走吧!我会去找仇氏兄弟算账!” 童武将那只信鸽交到秦川手中,又将黄蜂帮的联络方法及书信的秘密细细说了,喟然道:“在下这便回湖南老家退隐,这只鸽子可以和仇氏兄弟互通消息,小师父或许用得着。小师父,后会有期!” 秦川点点头,淡淡的道:“你让外面那些人都走吧。告诉他们以后再也不可跟人动手,否则心脉一断,大罗神仙也救不活!”童武唯唯答应,向他双手合十,深深作了一揖,转身而去。 秦川和观石、观峰二道僮来到后殿,将一众道士解救出来。中岳庙中的老主持和群道跪倒一片,拜谢恩公赶走盗匪,救下大伙儿性命。 乱了一阵,秦川又跟着群道来到偏殿,将几名被捉来的女子放出。那些女子哭哭啼啼,说了半天才解释明白。原来她们都是附近山里和乡下的村民,前些时候被黄蜂帮群盗强行劫掠而来。听众女之言,更有数名同村女子因不堪凌辱,已自尽而亡。 秦川怒不可遏,恨不得将黄蜂帮群盗抓了回来,一古脑儿的都杀了。一凝思间,便将身上的银两分给众女,让她们尽快回去跟家人团聚。 待得料理妥当,天已向晚。秦川草草在中岳庙中吃了群道煮的素面,不顾主持老道士的挽留,告辞而去。 他向群道问明路径,携着那只信鸽,大踏步往登封县方向走去。心想:“玉妹说她在‘云来客栈’等我。想来此时也等得心焦了。”(未完待续。。) 七一、中岳神庙三 七一、中岳神庙(三) 秦川边赶路边打听,到得登封县城南的“云来客栈”之时,天已昏黑。 其时街上店面已纷纷打烊。他悄立客栈之外,眼见行人悠闲出入,车马从容来去,周遭并无异状,这才缓步走向大门。 刚到门口,忽然迎面一阵喧哗,却见三名腰悬戒刀的光头僧人一跛一拐、你推我拥的奔将出来。后面院内叫嚷声、笑骂声乱作一团。 秦川这时仍是一身小沙弥打扮,但见到三个光头和尚,他这个冒牌货不免心虚,急忙侧身退让一旁。 那三僧见到秦川,也自一呆。其中一个横眉粗目的高个头“呸”的一声,在地下吐了口痰,骂道:“小秃驴,晦气!”另外二僧扯了扯他衣袖,齐道:“别多事,快走!”三人跌跌撞撞、匆匆忙忙的走了。 这么一来,秦川顿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搔搔耳朵,呆了一阵,慢慢走了进去。心中嘀咕:“这可奇了。有道是‘当着和尚骂秃驴’。这三位明明自己是光头和尚,却何以骂我秃驴?” 适才四人擦肩而过之时,秦川瞥眼间已看清楚三僧个个面目青肿,那高个头更是嘴角流血不止,似乎刚被人狠狠揍过一顿。 院内店掌柜和几名客人正自说笑,忽见一名小沙弥走进,均是一愣。一名中年汉子笑道:“真巧,刚走了三个大和尚,却又来了一个小秃子。徐掌柜,你这客栈都快成和尚庙啦?哈哈!” 那徐掌柜却是一名肥头大耳的中年胖子。他借着灯光斜眼睨着秦川,点点头道:“小师父,你跟刚才那三个和尚是什么关系?你胆子可不小,居然还敢来这儿投店?” 秦川听得莫名其妙,摇头道:“我不认得适才那三位师兄!”话未说完,忽听得呜呜声直响。风声大作,大堂之中一条长凳横空飞了出来,猛往他胸口砸去! 秦川见来势凶猛,显然出手之人膂力甚大,他却不躲不闪,挺身而前,右掌一竖,对准长凳直拍而出。喀喇一响,一条极坚固的梨木长凳被这一掌打得粉碎,四散开来。霎时间木屑碎片落得满地都是。 院中灯笼的红光之下,众人见这个貌不惊人的小沙弥单凭一只肉掌便将结实坚固的梨木长凳劈得稀烂,登时尽皆动容,骇然而呼。 大堂中掷凳之人也是颇感意外,身形一晃,窜入院中,沉声道:“小和尚,好本事!只不过我刚才已说过,今天我只要再看到和尚出现。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出招吧!”不容分说,劈头盖脸的连攻三招。 秦川避了两拳,随即身子飘开。凝目打量着来人。灯光之下见那人横掌护胸,也在斜睨着自己,脸露诧异之色,显是对秦川的轻功甚是敬佩。 秦川瞧清楚那人面目。登时双眼发亮,满脸喜色。只见那人是一位身材魁梧、面容黝黑的藏人青年,穿一身羊皮藏袍。戴一顶藏式金花帽,衣饰上镶珠嵌玉,腰间插着一柄康巴藏刀,英姿勃勃,气宇轩昂,正是自己在峨眉山下结识的藏人青年,卓玛的哥哥多吉王子。 便在这时,大堂内又已跃出五人,站在多吉王子身旁。秦川见是两名西藏喇嘛、两名武士和一位身穿绿衫的美貌少女。那绿衫少女头上插着一枝黄金珠钗,灿然生光,腰悬弯刀,相貌甚美,却是峨眉派白眉师太的徒弟张雨茗。 秦川喜道:“原来是多吉大哥和张姑娘,真是太巧啦!好久不见,我一直很是想念你们。你们俩还好吧?”高兴之下,迈上一步。 猛听得呼呼声响,两名喇嘛身形晃处,挺身出掌,护住了多吉王子,拦住了秦川去路。多吉王子听得秦川之言,正自纳罕,侧头打量着他,并不作声。 秦川望了望那两名喇嘛,顺手将头上僧帽脱下,又除下僧衣,露出一身玄衣劲装,笑道:“我是假冒和尚,跟刚才那三位可不一样!” 张雨茗一双漆黑溜圆的眼珠在秦川脸上转了两转,忽然叫道:“你,你是秦川!秦川秦大哥,我听出是你的声音!” 秦川哈哈一笑,双手使劲在脸上抹了几抹,一层灰泥应手而落,露出自己本来面目,点点头道:“不错,还是张姑娘耳力灵敏。在下正是秦川!峨眉山匆匆一别,想不到竟会在此见到你和多吉大哥。真是好久不见啦!” 多吉王子这时也即认出秦川来,向那两名喇嘛说了一句藏语,两名喇嘛应了一句,便即退开。多吉甚是高兴,上前抱住秦川,叫道:“秦川兄弟,你好!” 故人重逢,均是不胜之喜。多吉和秦川相拥进入大堂,吩咐店伴重整杯盘,再备酒肴。张雨茗在旁作陪。那四名喇嘛和武士已酒足饭饱,并不就坐,一齐向多吉躬身施礼,径自退守一旁。 三人坐定,互道别来情由。秦川向张雨茗打听其兄长张标近况。待得听说张标在成都的茶馆生意甚是红火,愈加高兴,连连叫好,喟然道:“当日一别,已有半年不见,真的很想念张标大哥!”他见多吉王子和张雨茗目光交投之时深情无限,登即想起当日峨眉山下二人相识的情形,又想:“想来此次西藏之行,多吉大哥和张姑娘感情极好。”向二人嘻嘻一笑,拱手道:“恭喜二位啦!” 张雨茗脸上一红,低下了头,偷偷向多吉王子斜视了一眼。 多吉王子呵呵一笑,点点头道:“我准备这次杀了满天云和仇氏双蜂之后,便和张姑娘再往峨眉金顶,按照你们汉人的礼节,向白眉师太她老人家登门提亲!此事张标大哥已经首肯。其实藏人和汉人自古交好,本是一家人,大唐之时你们的文成公主和鄙邦吐蕃王松赞干布,还有金城公主和尺带珠丹,都有‘晋秦之好’,不足为奇。秦川兄弟,盼你能祝福我和张姑娘!” 张雨茗抿嘴一笑,轻声道:“又错啦。不是‘晋秦之好’,应是‘秦晋之好’!”她生性斯文,即使纠正错误,也是温言软语。多吉王子哈哈大笑,道:“你们汉人的话不难学,只不过这四个字的成语么,就不太容易啦!” 此番再次相见,多吉王子的汉语说得倒也甚是顺溜,较之峨眉山初识之时已大为改观,想来自是张雨茗之功。然则汉语博大精深。说错几句成语,亦所难免。 秦川点头笑道:“当然要祝福二位啦!日后二位成亲之时,这杯喜酒是决计少不得的!” 多吉王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却见张雨茗双颊晕红,娇羞中喜悦不胜。 多吉王子笑了一阵,忽然脸色一端,皱眉道:“秦川兄弟,我妹子卓玛心里一直都没有忘了你,希望你也别忘了她!” 秦川一呆,没料到多吉王子会这般直截了当。他不知藏人性情直爽。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不似汉人那么多顾忌,于是蹙眉不答。 多吉王子直视着他脸,缓缓的道:“卓玛是我们藏人的公主。也是大雪山上最美丽的格桑花。世界上没有一个男子能配得上她,除了你秦川!因为你是一个真英雄,也是我多吉的好朋友!” 其时大堂之中尚有几桌客人。多吉王子说话的声音甚响,一众酒客不由得人人侧目。秦川想起易婉玉可能便在此间。心下暗暗叫苦:“不知玉妹听了这话,会不会着恼!” 张雨茗见秦川东张西望,神色不安。问道:“秦大哥,你怎么了?” 秦川默然,过了片刻,说道:“实不相瞒,我本来到这间客栈,是找一位好朋友。我想她该现身见我的,不知道为什么,到这时还不出来?”想起适才一见多吉王子和张雨茗二人,高兴之下,只顾叙旧,一时竟忘却找寻易婉玉了。 张雨茗微微一笑,掠了掠头发,问道:“你的好朋友想必是一位姑娘吧?”秦川点点头,道:“是!是我在成都结识的一位姑娘。我和她已有婚约!” 多吉王子闻言大怒,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叫道:“混账!混账!你怎可如此忘恩负义,把我妹妹抛到一旁!” 张雨茗扯扯他衣袖,劝慰道:“多吉大哥,你且息怒!秦大哥和卓玛虽然相识在先,但他二人之间并无海誓山盟。秦大哥也不算背约负盟,你又何必气恼?”向秦川歉然一笑,轻声道:“秦大哥,多吉大哥关心自己妹子,火气大了些,你别介意!” 秦川摇了摇头,道:“大家都是好朋友,我怎会介意?” 多吉王子哼了一声,气呼呼的道:“秦川,那些日子你在峨眉山下疗毒。卓玛对你悉心照顾,何等体贴?你、你二人之间,敢说没有情意?” 秦川道:“多吉大哥,卓玛姑娘数日照顾之情,秦川焉能忘怀?实不相瞒,我对令妹确有爱慕之意。只是当日一别,再无音讯,我实不知卓玛姑娘心思如何,不敢妄存非份之想!” 多吉王子气呼呼的瞪着秦川,侧头想了半晌,似乎觉得他言语不假,轻轻叹了口气,神色略和,点头道:“当日你二人确无订下盟约。此事须怪你不得!”转头和张雨茗对望了一眼,哈哈一笑,点点头道:“既然你对卓玛也有好感,那就很好,好得很,好之极也!” 秦川见多吉王子和张雨茗二人四目交视之时,脸上均有得意之色,微感奇怪,又不知他话中之意,便转换话题,问道:“对了,适才我在门口见到那三位和尚,是否被你们赶走的?” 多吉王子哼了一声,皱眉道:“那三个中原僧人,多半跟你一样,也是假和尚。他们投店后大呼小叫,又是喝酒,又是吃肉。那个高个子的家伙见到张姑娘生得美貌,便轻薄调戏,好生无礼。我恼将起来,一阵拳脚功夫,把这三个狂徒好生收拾了一顿!” 张雨茗对秦川道:“秦大哥,多吉大哥说得不错。那三人虽然光头僧衣,但他们不但喝酒吃肉,而且说话间称兄道弟,一点儿也不像出家人!” 秦川回思适才所见,忽地心中一动:“那三个家伙确非佛门中人。否则何以一见到我这个小沙弥,便破口大骂?还好多吉大哥已把他们狠狠教训一顿了。” 三人用罢酒饭。多吉王子邀秦川到客房中详谈。 秦川见易婉玉始终未曾露面,又径自到柜台询问店掌柜,却无易婉玉的消息。他心下甚感不安,凝思片刻,忽又转念一想:“玉妹定是易容乔装,改名换姓,未必便有什么事!”便随着二人,来到多吉王子的客房之中。 三人坐定,喝茶闲谈。张雨茗将当日峨眉山别后情形简略说了。 原来那日庄亦敏、闻竹风、张雨茗等三名峨眉派女弟子奉师命护送多吉王子远赴西藏,一个多月后,即到得大雪山。 一众藏人不堪满天云和黄蜂帮群盗肆虐作恶,均是敢怒而不敢言,只是苦于群龙无首。多吉父亲的旧部听闻少主从四川归来之后,群情振奋,商量之下,决计拥立多吉为新王,令其承继父职,吊民罚罪,剿匪除恶。 当日前往中原为香根活佛复仇的众喇嘛中便有仓央喇嘛在内。此僧佛法深湛,武功高强,在佛教徒中甚有威望。萨玛寺发生惨案之时,他奉师父法旨带领另外几名师弟,前往青海、甘肃等地传经弘法,并不在寺内,是以幸免于难。 多吉王子上位之后,又即相助仓央喇嘛做了萨玛寺的活佛。二人皆是年轻有为之辈,决计联手铲除为祸西藏百姓、僧众的黑鹰寨满天云一伙盗匪,替多吉之父和香根活佛报仇。这次一众喇嘛和武士有备而来,更得峨眉三女从旁襄助,黑鹰峡一役,双方浴血鏖战数日,终于大败满天云,黑鹰峡七大匪首,三十六小头目,多半伏诛。众人乘胜追击,将群盗盘踞多年的老巢“冲霄殿”纵火焚毁。 自此而后,祸害川藏一带百姓的黑鹰峡盗党伤亡殆尽,大势已去。唯有元凶首恶满天云率领少数残余势力,仓皇逃到中原。 仓央喇嘛、多吉王子等与峨眉三女一商量,决计除恶务尽,莫使满天云及其余党喘过气来,死灰复燃。 于是带领一众西藏高手,直奔中原而来。 期间行经峨眉山之时,多吉王子和仓央喇嘛一起到金顶拜谢了白眉师太。多吉和卓玛兄妹见了一面。 秦川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卓玛姑娘现下过得怎样?她,她还好么?” 张雨茗微微一笑,道:“卓玛师妹很好。师父说,卓玛自幼修练的是崆峒派大侠易风扬前辈的功夫,内功底子本就不弱。兼之她根骨奇佳,悟性又高,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如今进步更是神速。依师父所说,我估计不久便会艺满下山!” 秦川听说卓玛有可能会下峨眉山,甚是高兴,不自禁的眉开眼笑,满脸欢容。(未完待续。。) 七二、双蜂伏诛一 ps:沁园春天道剑影 蜀道最难,一剑西来,青春华年。念渺渺归途,茫茫云海,正邪善恶,谁与把盏?铜驼巷陌,金谷俊游,百戏千曲任流连!风乍起,惜天道难测,沦落起点。 江湖风云看遍,难消受月下红颜伴。叹同人仙侠,穿越玄幻,怨去吹箫,闲来说剑。芳华易老,换尽旧人,空负少年头与面!吾何憾,有剑舞清影,渔樵醉眠! 七二、双蜂伏诛(一) 此次来中原,多吉王子和仓央喇嘛分兵两路,各自带领大批的西藏武士和喇嘛,沿途寻消问息。他二人志在必得,誓要尽数拔除满天云等一干恶贼。 分别半年之久,秦川见多吉王子较之当初已沉稳了许多,言谈举止间英武豪迈,颇具器度,心中甚喜。 多吉王子笑道:“虽然来中土时日不久,我们可听说你在中原武林中着实做了好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哈哈,看来这次咱们又可并肩抗敌了!” 秦川心中一动,寻思:“多吉兄妹和满天云、仇氏兄弟皆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嗯,若然中原群雄和西藏武士、喇嘛一齐联手,自然更多了一份胜算。其实说起来,大家确也是同仇敌忾。”微笑道:“不错!多吉大哥,咱们一起杀贼锄奸,为民除害!” 二人均是少年豪杰,英雄肝胆,志趣相投。一时之间惺惺相惜,直说得逸兴横飞,不觉时刻之过。 张雨茗替他二人斟茶续水,喜孜孜的在旁静听,甚少接口。 多吉王子听秦川说了中原武林的形势,蹙眉不语,凝思片刻,缓缓的道:“本来满天云和黄蜂帮这些年来早有勾结。狼狈为奸。如今二蜂投靠了沐长风,听你这么说来,那姓沐的要比这三人还厉害许多!” 秦川点点头,叹道:“不错。我好几次险些命丧其手,若非沐姑娘相助,早已不在人世啦!”顿了一顿,又道:“多吉大哥,江湖凶险,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多吉王子点点头道:“我理会得。” 秦川向张雨茗道:“张姑娘,峨眉派这次来中原的共有几位?” 张雨茗脸上一红。低声道:“只有我一人,师父让我替多吉大哥充作翻译。我二位师姐回峨眉复命之后,师父说让她们留在山上,另有安排,便没有跟我们同赴中原。”秦川点头不语,心道:“看这情形,白眉师太已经答允了张姑娘和多吉王子的亲事。那庄、闻二位女侠均是武林高手,只可惜没能前来相助。” 多吉王子在秦川肩头拍了拍,瞧了张雨茗一眼。正色道:“其实我们到中原后,便已听说过你和二位姑娘订亲的消息啦!难得你能坦然相告,没把我们当外人。我说过,我妹妹便是大雪山上的格桑花。秦川。我不管你娶几个老婆,也不理会你们汉人是何习俗,总之我希望你好好对待卓玛!” 须知其时汉人固然三妻四妾,在所多有。藏人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更是寻常之极。多吉王子压根儿便没有让秦川只娶一妻的意思。 秦川脸上微微一红,默然不语。一时不知该当如何回答。便在这时,忽听得屋顶衣襟带风之声响起,随即隔壁房中有人跃出门外,窜上屋顶,跟着传来叮叮当当的兵刃撞击之声,显是多吉的护卫已和来人动上了手。 张雨茗叫道:“小心!”手挺弯刀,推开窗户,纵身跃出。 秦川和多吉王子对望了一眼,齐道:“你在这里等我!”同时一笑,又道:“一起上去看看!” 其时已是深夜二更时分。这夜月朗星稀,月作半圆,星泛微光。客栈屋顶上人影绰绰,刀剑闪闪。 秦川和多吉纵身上了屋顶。举目眺望,却见那两名西藏喇嘛和武士正自挥动兵刃,大呼酣战。敌人则是七名灰衣僧人,各持戒刀,双方斗得激烈异常。 一名西藏武士突然刀光连闪,斜削而出,将一名僧人右臂砍断。那僧人痛得一声惨呼,转身欲躲,又被那武士抬脚踢倒,从屋面上滚落,蓬的一声,重重的摔入院中。 那两名喇嘛也自身手不凡,数招之间,七名灰衣僧人已有四人戒刀被击落,五人当场身死。余下二人见势不妙,唿哨一声,转身奔逃。 那两名喇嘛和二武士都收了兵刃,目光瞧向多吉王子,听他示下。多吉王子用藏语吩咐了两句,四人便即退在一旁,不再追击。 秦川知多吉王子吩咐那四人穷寇勿追,以他的本意,不为已甚,雅不愿多所杀伤。便在这时,忽见一条白衣人影从左前方的一个屋顶上轻飘飘的翻入半空,张臂拦住了那二僧,月光之下瞧得分明,却是一位白衣如雪的妙龄少女。 那二僧眼见便可逃脱,冷不防的被人挡住前路,一呆之下,见那少女白衣飘飘,浅笑盈盈,倏然而来,极尽飘忽。月光之下,微风之中,浑似天女下凡,随时乘风归去一般。二人心头一震,登时停下脚步,呆立不动。 那白衣少女一双俏眼上下打量着二僧,皓如白玉般的纤手中提着一柄青光闪闪的长剑,笑吟吟的道:“两个假和尚,往哪里逃?” 那二僧一怔之下,蓦地想起后有追兵,逃命要紧,同时叫道:“小姑娘,你走开,别挡道!” 那白衣少女侧头笑道:“除非你们老老实实说出‘汉中双蜂’在哪里,否则休想再逃?” 那二僧对望了一眼,回头一张,见后面的喇嘛和武士等一干人似欲来追,当下大喝声中,各挥戒刀,跳起身来,但听得刷刷声响,齐往白衣少女当头劈下。 那白衣少女纤腰微摆,侧身避开,格格一声娇笑,回头叫道:“川哥哥,还不快来救我?”她拦住二僧去路,却不还手。任二僧刀光闪烁,左砍右削。她却只在屋脊两侧东躲西避,大呼小叫,既不迎击,也不放行,只是一味缠斗。 这边厢多吉王子和张雨茗二人忽见一名美若天仙的白衣少女拦住了那两名灰衣僧,正感诧异,又听那少女竟喊叫出声。二人但见秦川身影一闪,早已凌空跃起,轻飘飘的落到那少女身后。 多吉王子和张雨茗二人携手纵身跃出。上前护持秦川。那四名喇嘛和武士也即各挺武器,跟着窜了过去。 那二僧忽见追兵齐至,惊怒之下,顾不得怜香惜玉,对那少女猛下杀手,双刀狂舞急挥,直欲将她一刀劈死,以便夺路而逃。 多吉王子来到秦川身旁,见他站在屋脊之上抱臂观斗。脸上露出温柔之色。多吉王子心中一动,道:“秦川兄弟,这位姑娘便是你朋友吧?你怎么不出手帮她?” 秦川尚未回答,张雨茗已抢先道:“多吉大哥。难道你瞧不出来,这位姑娘是在戏弄这两个假和尚呢?” 多吉王子一愣,凝目观望片刻,心下恍然大悟。点头道:“果真如此!这位姑娘是在缠住这两个和尚!张姑娘,你说她的功夫比你如何?”却见张雨茗蹙眉不答,过了一阵。叹道:“这位姑娘真是一位绝色美人儿。唉,她容颜绝美,远胜于我,我哪里敢跟她相比?今儿我算长了见识啦!” 多吉王子问的是武功,张雨茗答的却是容貌。她略一凝思,转过头来,向秦川道:“秦大哥,我猜这位妹妹定是当今‘武林第一美女’易婉玉易姑娘吧?” 秦川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她便是我适才跟你们二位提及的易姑娘。” 便在这时,忽听那白衣少女扬声叫道:“喂,川哥哥,你别只顾瞧执闹,也不知道来帮帮人家?” 秦川笑眯眯的道:“明明玉妹你一出手便能了结,何必定要我动手?” 易婉玉叹道:“难道你没瞧出来,这些假和尚都是黄蜂帮的么?你不是想让我一剑把他们全杀光了吧?还是任凭他们中毒而亡?”秦川一呆,登时恍然,叫道:“是了!你点穴功夫不行。是该我出手啦!” 蓦地身形一晃,急窜而前,飞指而出,一口气连点二僧背后八处大穴。可怜二僧明知秦川会动手来袭,欲待挺刀出拳,却已被他闪身欺近,顷刻之间,制住了穴道,泥塑木雕一般动也不动。 易婉玉收剑入鞘,侧头横了秦川一眼,俏脸一扬,嗔道:“川哥哥,怎么也不帮忙介绍一下?” 秦川笑了笑,替多吉王子、张雨茗和易婉玉三人相互介绍了。多吉王子呆瞧着易婉玉的脸蛋儿,不自禁的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迷迷糊糊的道:“你,你是大雪山上的仙女么?”易婉玉微微一笑,道:“多吉大哥,秦川哥哥常常跟我说起你和卓玛姐姐,今日一见,果然英雄出少年。幸会,幸会!” 多吉王子一怔,慢慢回过神来。他头脑一清醒,登时想到自己这般神不守舍的瞧着易婉玉,张雨茗自必不喜,果然转头瞧时,见她一张俏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他心下暗暗叫苦,急忙扯了扯秦川衣袖,连使眼色,盼望他能为自己出言解围。 秦川会意,便即咳嗽一声,对张雨茗笑道:“张姑娘,多吉大哥今儿陪我喝了不少酒,待会儿劳你驾帮他弄些醒酒汤吧?” 张雨茗轻轻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易婉玉走了过去,轻轻拉着张雨茗的手,侧头向她上下打量,一笑嫣然,啧啧赞道:“张姐姐,你生得真美!若是哪个男子能娶到你,当真是天大的福份。”张雨茗甚是欢喜,抿嘴一笑,道:“易妹妹,你才真是天女下凡呢?” 秦川见易婉玉三言两语便把张雨茗引得回嗔作喜,笑逐颜开,浑忘了着恼多吉王子适才的言行失态,心下暗暗好笑。 二女兴兴头头,越说越亲热。只一忽儿功夫,便如同嫡亲姐妹一般。直令秦川和多吉王子二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秦川伸出食指,轻轻在一名假僧人头顶“百会穴”上按了一按,低声喝道:“你们仇帮主人在哪里?你要想明白了,只有一次活命机会,说不说在你!” 那人但觉一阵晕眩,苦于身不能动,惶恐之下,忙一叠连声的道:“我说,我说!只求少侠饶命!” 秦川哼了一声。 那人又道:“二位仇帮主现下正在商丘。他让我们躲在这一带乔装成天元寺的和尚,以逃避大风堡和百戏帮、丐帮那些人的耳目!今日下午,二帮主飞鸽传书,让我们尽快赶往商丘,前去与他会合!”他见秦川仍是沉着脸一言不发,便央道:“这位少侠,今日之事,全怪我们该死!只因我们的三个同伙被这几名西藏喇嘛和武士给打了,向我们哥儿们求援,小人们这才杀将过来,便是来替他们出气的。只是没料到您几位爷爷都是高手,小人们是自不量力,自讨苦吃,自作自受!” 这人所学的成语倒是不少,但求能得活命,便没口子的自说自话,自怨自艾,自轻自贱。 秦川问来问去,那人却再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他如法炮制,解开另一人穴道,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模一样。 易婉玉忽道:“川哥哥,仇氏二蜂既在商丘,这些喽罗不久便会聚集。先问问他们是如何联络的!” 秦川一点头,便向二人瞪了一眼。那二人不待他发问,当即争先恐后的接话,将黄蜂帮众人互通消息的联络之法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秦川听得二人所言和那中岳庙内童武所说的差不多,便向易婉玉点头道:“他二人没有说谎。便放了他们吧!”易婉玉浅浅一笑,道:“依你便是!”秦川解了二人穴道,脸色一沉,喝道:“若是以后再见到你们逞凶作恶,胡作非为,必不轻饶!走吧!”二人千恩万谢的去了。 易婉玉叹道:“连这些喽罗都这么乱七八糟,成了一盘散沙。看来黄蜂帮气数已尽!”秦川低头寻思,道:“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只要我在位一日,决计不能让丐帮和百戏帮沦落如斯境地。”想起数万之众倘若并入天道盟之后,帮规废弛,势必如这些黄蜂弟子般胡作非为,祸害世人,不自禁的矍然心惊。(未完待续。。) 七二、双蜂伏诛二 七二、双蜂伏诛(二) 众人从屋顶跃落天井之中。其时客栈房顶一场恶战,连伤数命,店掌柜、伙计、一干客人纷纷躲在房中,均已吓得不敢露面。是以天井之中并无旁人。 多吉王子命众武士将五具假和尚的尸体拖到外面一把火烧了。于他而言,这几个死人压根便算不得什么。 四人又说了会话,眼见时候不早,这才各自回房休息。 秦易二人手拉着手,来到易婉玉的客房之中,相对而坐,剪烛夜话。秦川便将此次少林之行以及中岳神庙被占之事细细说了。 易婉玉静静地听他说完,以手支颐,怔怔的望着烛火,叹道:“少林寺被困本在我们猜测之中,想不到武当派也有掣肘之患!看来松纹道长为了几位本派前辈的安危,暂时也不会有所行动!”顿了一顿,侧头瞧着秦川,苦笑道:“川哥哥,想不到偌大的中原武林,也只有你大风堡尚未沦陷!”说到这里,忽又想起一事,改口道:“不对,大风堡也差一点便出了乱子。那个牛芸,定是天道盟派去卧底的!” 秦川想起牛超、牛芸兄妹二人的所作所为,背脊上不自禁的微微出了一阵冷汗,吁了口气,道:“当真好险!说来都是天道盟包藏祸心,处心积虑,中原武林各派都是措手不及。灵渡方丈的意思是,让我设法告知武林各派,大家这段时日须当肃清门户,加强戒备,谋定而后动。” 易婉玉笑眯眯的望着他脸,说道:“看来兰姐的情书果然非同小可。你这次少林之行收获不少!”秦川微笑道:“多亏玉妹你聪明,否则以我这个笨脑袋,哪里会想到那三句诗文中竟会另有玄机?更遑论能来少林寺了?”易婉玉格格一笑,摇头道:“非也!其实是你和兰姐姐心有灵犀。关我甚事?” 秦川站起身来,搬起一旁的凳子,放在易婉玉旁边,挨着她身子坐了,笑道:“看来还要两个月天道盟的人马才会卷土重来。这些日子来,江湖上或许会安静不少。” 易婉玉低头沉思片刻,将身子轻轻偎倚在他身旁,微笑道:“川哥哥,其实适才你和多吉、张姑娘在房中所说的话,我都在躲在窗外听到啦!” 秦川一怔。低头凝视着她脸,赞道:“厉害!原来你的轻功已然精进如斯,我竟没能听见窗外有人!”易婉玉含睇浅笑,轻声道:“其实是你和多吉从大堂进来之时,我已先行伏在窗外。否则凭你的‘静听八方术’,我若稍有动静,岂非立时被你察觉?”秦川笑道:“即便如此,我和多吉大哥、张姑娘说了这么久的话,仍未发现屋外有人。足见玉妹你进步之大。当真太好不过,我是为你高兴!” 易婉玉听他说得诚恳,心头一热,侧头在他左颊上轻轻一吻。娇声叫道:“川哥哥!” 秦川伸臂搂住她柔软的腰肢,凑嘴吻了吻她粉颊,鼻中闻到她身上一阵淡淡的少女香气,忽然丹田中一股热流涌上。竟似欲火如焚。他心中一惊,情知又是“火龙参”药性反扑,忙自镇定心神。正襟端坐,说道:“对了,你可知道,多吉大哥便是你爹爹在西藏所收的徒弟!”易婉玉点了点头,道:“我早知道了。只是多吉师兄还没想到这一层。”秦川沉吟道:“多吉大哥来中原固然是为了剿灭满天云等盗贼,也是要追杀仇氏兄弟,替令尊易大侠报仇!” 易婉玉喟然道:“我真没用,父仇未报,难道还要让多吉师兄替我来报不成?” 秦川握住她左手,退开一步,柔声道:“双蜂老奸巨滑,又是一帮之主,雄踞汉中多年而不倒,绝非易与之辈。你且想想,咱们数次跟他兄弟交手,每次还不都让他们逃脱了?” 易婉玉一咬牙,说道:“川哥哥,这次我一定不能再让这两个狗贼再溜掉啦?”秦川点头道:“不错。”想了一想,问道:“你几时来客栈的?”易婉玉道:“我估计你极有可能今天从少林返回,一大早便来登封投店啦!”顿了一顿,微笑道:“晚饭之时,那几个黄蜂帮帮众所扮的假僧人好不凶横,叫酒叫肉,乱七八糟的。我当时便想出手拾夺几个。偏偏这三个家伙又极不开眼,见到张姐姐生得美貌,便上前调戏。结果惹恼了多吉师兄,拳打脚踢,全被打成了猪头啦!” 她说到这里,上前移动身子,将头靠在秦川肩头,微微仰起,一双美目端相着他脸,笑眯眯的道:“川哥哥,你适才跟多吉师兄说了咱们的婚事,就不怕他跟你翻脸?你和卓玛姐姐相识在先,该不会真的把人家忘了吧?”秦川一呆,摇头道:“爹爹教诲,让我好生对待你和兰妹。这些日子我想过了,做人不可不知足,我若贪得无厌,既有负你和兰妹,又对别的姑娘也不公平。” 易婉玉笑靥如花,美目一转,道:“‘别的姑娘’是指桑姐姐吧?”秦川脸一红,道:“你又来了?”易婉玉笑道:“只要你有此意,桑姐姐决计会点头。”秦川摇了摇头,叹道:“玉妹,怎么到此刻你还不知我的心么?” 易婉玉微笑道:“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伸手轻抚他的面颊,柔声道:“川哥哥,你也不能辜负卓玛姐姐!”秦川脑海中闪现出卓玛的的丽容俏影,又想起多吉的言语,心头一阵迷惘。 易婉玉忽道:“川哥哥,多吉师兄带来不少武功高强的喇嘛和武士,实力倒也不弱。其实适才我原本也想出手收拾那三名假和尚的,却被他抢了先啦!” 秦川皱眉不语,隔了一会,缓缓道:“玉妹,你一个单身姑娘家,若是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尽量不要与人乱起冲突。你武功虽高,但江湖上风波凶险,别让我挂怀!” 易婉玉听他说得郑重。体味到个中关怀之情、爱惜之意,心中一甜,用力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张臂环抱着他腰,不再说话。 两人便这样抱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得外面长街上三更鼓响。秦川这才送易婉玉到隔壁客房歇下,又自回房安寝。 次日清晨,多吉王子约集张雨茗、秦川二人。一起来到易婉玉房中,依着汉人礼节,双拳一抱,躬身向易婉玉深深一礼,微笑道:“易师妹,小兄多吉这厢有礼!” 易婉玉一怔,当即盈盈一福,嫣然微笑道:“多吉师兄万福!” 多吉王子向身旁的张雨茗挤了挤眼睛,笑呵呵的道:“昨晚经张姑娘提醒之后。我这才想起来易师妹便是易先生的女儿。呵呵,当真是无巧不成书!”对秦川道:“秦兄弟,你昨儿干么不说这个?” 秦川搔了搔头,笑道:“昨夜一高兴。一时给忘记了。不过你师兄妹相见,倒也可喜可贺!” 多吉王子伸手入怀,取出一个锦盒,打开盒盖。只见盒内紫红缎上放着一串珍珠似的手镯。多吉王子微笑道:“小师妹乃是中原第一美女,福慧双全。这串‘九眼石天珠’所制的手镯得自大雪山之巅,佩在身上。趋吉避凶,百邪不侵,权作见面礼,务请小师妹收下!” 易婉玉伸了伸舌头,摇头道:“这么贵重的宝贝,我不能收。师兄,你还是送给张姐姐吧?” 多吉王子微微一笑,道:“她也有一串。普天之下也只有三串,卓玛、张姑娘和小师妹,你们一人一串。小师妹,你若认我这个师兄,便收下此物!” 易婉玉这才伸手接过,敛衽施礼,盈盈拜谢,低声道:“既如此,小妹却之不恭。多谢多吉师兄!” 多吉王子见易婉玉收了天珠手镯,甚是高兴,连连点头,缓缓手抚刀柄,仰起头来,喟然叹道:“易先生是为了我们藏人而死,又和我兄妹有授业之恩。此次来中原能见到师父的后人,也算不枉此行了。”易婉玉听他提及亡父,也不禁眼角微微湿润,黯然神伤。 众人来到大堂用了早膳,正待起身,忽听得脚步匆匆,从大门外快步奔进四名西藏武士,向多吉王子行礼之后,低低说了几句藏语。多吉王子脸色甚是郑重,向秦川和易婉玉道:“仓央上人派他们传信来,说索朗旺堆勾结中原强盗,企图杀回大雪山,以报我们灭其老巢之仇!” 秦川道:“你们准备如何应对?” 多吉王子蹙眉不语,沉吟半晌,缓缓道:“我们这便去许昌和仓央上人会面,好生商量一下。秦兄弟,小师妹,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秦川本欲邀请多吉王子同赴商丘,忽听他此言,便和易婉玉对瞧了一眼,摇头道:“我二人有急事须赶往商丘,只怕不能陪你们去许昌了。嗯,我还想邀请你们到大风堡做客呢!” 多吉王子点点头,拍了拍秦川肩膀,微笑道:“没什么。等我办好了事情,便去大风堡拜望你的家人。咱们这便告辞吧!” 众人收拾行李,牵马出了客栈,来到登封城东门外。多吉王子的一众随行约莫有三十来人,已等候在十字路口。 秦川把大风堡、丐帮和百戏帮等自己人的暗语切口对多吉王子说了,以便他危急之时或可借助中原武林的势力。 易婉玉和张雨茗拉着手说了好一阵子话。多吉王子和秦川早已话别完毕,默默相对,呆望着二女。张雨茗见多吉王子显是等得急了,只是不敢催促,这才拉着易婉玉的手走近,向秦川敛衽为礼,盈盈拜别。 秦川望着多吉王子、张雨茗等一行人纵骑南下,尘头远去,这才转脸瞧着易婉玉,嘻嘻一笑,道:“咱们也走吧!”易婉玉见他笑得古怪,娇嗔道:“你笑什么?”秦川笑道:“没甚么。我只是奇怪,你和张姑娘相识不久,还不及跟她哥哥张标熟悉,怎地却有那么多话说?相较之下,倒显得我和多吉大哥的交情远远不及你二人!对了,你和张姑娘都说了些什么?” 易婉玉瞧了他一眼,笑而不答,自顾自的戴上帷帽,又把秦川的长袍细细整理一下。待见他衣饰头发尽皆整整齐齐,她这才满意点头。微笑道:“女孩子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哪像你们男人,讲究‘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川哥哥,咱们启程吧!” 二人策马东来,沿途到处打听秦海和陆秋娘消息,却是一无所获。易婉玉见秦川愁眉不展,显是悬念兄长安危,柔声劝道:“川哥哥,你也别太过多虑了。你二哥风陵渡遇袭。尚且能反败为胜,将计就计,足见这位‘拼命二郎’不仅仅是只顾拼命的鲁莽汉子。其实你二哥粗中有细,智勇双全,又是久历江湖风波之人,决计不会有失。陆姑娘虽是一介弱女子,但她为人谨细,世事洞明,历经姓薛的淫贼之事后。料来寻常之人,也骗不得她。” 秦川低头想了想,觉得易婉玉之言不无道理,心头略宽。 如此晓行夜宿。一路无话。不一日过了睢州。这天午后将到宁陵,忽见官道上有十余名男女急奔下来,人人脸色惶恐,见了易婉玉。一名女子连连摇手,叫道:“小妹子,你忒也大胆。还敢往东去?碰到了那些天杀的‘大毒蜂’可不是好玩的!快走,快走!”说着便随着众人向西逃窜而去。 秦川和易婉玉对望了一眼,均有诧异之色。其时乃是暮春时节,天候日渐暖和,这天更是闷热异常。二人穿的俱是单薄衣服。易婉玉更是一身淡黄轻衫,行路之际,仍嫌气闷,却连帽帷也掀了开来。 那女子显是看见易婉玉脸庞白嫩艳丽,身形苗条婀娜,这才有此一言。 秦川越发惊奇,翻身下马,顺手拉住落在后头的一人手腕,问道:“大哥,前面怎么啦?” 那人急急一挣,却挣之不脱。他又惊又急,频频回头,一叠连声的叫道:“我的爷,快快放手!碰到那群黄衣恶贼,少不得人财两空!” 秦川见他怕得要命,只好松手放脱。那人拔足狂奔,不一忽儿,整条官道上人影全无。 易婉玉道:“奇怪了,难道前面有强盗杀人越货,强抢男女?” 便在这时,忽听得半空中响起玎玲、玎玲的银铃之声,抬头一望,却是两只灰色鸽子由远而近的飞了过来,掠过二人头顶,径往东去。秦川心中一动,四下张望,一晃身,来到路边,弯腰捡起两粒石子,倏地往天空弹出。 但听嗤嗤两声轻响,那两只鸽子咕咕而鸣,扑簌籁的飞跌而下。 易婉玉纤腰一扭,飞身跃起,在半空中将鸽子一手一只,捉在手中,随即一个“细胸巧翻云”,轻飘飘的落下。这一手轻身功夫极尽灵巧,身形曼妙无伦,秦川在旁瞧了,忍不住鼓掌喝起彩来。 易婉玉横了他一眼,啐道:“川哥哥,你好狠的心肠。这两只鸽子这般可爱,你却要硬生生的把它们弄死!” 秦川嘻嘻一笑,指了指易婉玉坐骑项颈的一个竹笼。那笼中也有一只灰色鸽子,正自咕咕轻叫。秦川笑道:“这是在中岳庙之时童武留给我的那只鸽子,也是灰色的。你猜它们三个有没有关系?” 易婉玉秀眉一蹙,凝目细瞧之下,当即解下缚在鸽子腿上的一个小竹筒,倒出一张纸笺来。秦川上前把两只信鸽放入易婉玉马颈下那个竹笼之中,笑道:“这下有了三只鸽子了。回头交给百戏帮的元福大哥,好生调教,也可为我所用!” 易婉玉笑了笑,展开纸笺,瞧了几眼,俏脸上满是疑惑之色。秦川凑近看时,见信上写了三四行字,乍一看去,文理欠通,不知所云,旁人只道是写字之人胡乱为之,或是误发了书信草稿。 秦川却老早从那童武口中晓得这是黄蜂帮的玄虚和机密,那便是“隔三差五”,即读了第一个字,再读第四个,继而读第九个,再回头读第二个,跟着读第五个,第十个……如此循环而读即可。 易婉玉听秦川解释了,噗哧一笑,道:“看来黄蜂帮虽已没落,终究还是雄踞汉中一带的江湖大帮,这些祖宗传下来的玩意儿,倒是留了不少!” 二人按照那“隔三差五”之法一读,却是黄蜂帮的一名头目从太康发来的书信,说是属下接到帮主命令之后。立时召集二百来名帮众和三十余名西藏高手,拟于七日内赶到商丘云云。 另一张纸笺所写的内容却是一模一样,显然是防止其中一只信鸽途中若出意外,以便备用。 秦川想起适才众百姓仓皇而逃的样子,微一沉吟,当即纵身上马,说道:“看来极有可能是黄蜂帮的人在这一带扰民。走吧,不管是不是二蜂在此,我倒要瞧瞧是哪路强盗肆虐作恶?这光天化日之下,就不怕王法了吗?”易婉玉嗯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大毒蜂’,那是什么东西?” 双骑往东一阵疾驰,约莫七八里,竟见不到一个行人。 这时狂风大作,热气顿消,四下乌云欲合,颇有雨意。又行片刻,眼见前面是一大片黑压压的树林。秦川想起那日在萧县外的树林中遭遇铁叉寨小头目“赖皮豹”刘三偷袭之事,倒和这林中情形相似。便对易婉玉道:“小心些,树林中说不定会有敌人踪迹!”由于耳畔到处是风呼树啸之声,他的“静听八方术”便难以听到前方有无埋伏。 易婉玉点头道:“过了这片树林,咱们要设法找个房子歇一歇。只怕要下雨了!”话声未绝,二人同时望见几滴黄豆大的雨点打在对方脸上手上。 那雨说来就来,越下越大。雨水打在树叶之上,哗啦啦的乱响。二人均未准备雨伞。只好下了马在林中慢慢前行。秦川怕易婉玉受凉,当即脱下长袍,罩在她身上。只遮得片刻,便也湿了。 过不多时,两人都已淋得全身湿透。 秦川牵马走在前面,唯恐会有暗器袭击。在林中曲曲折折的行了好一阵,意欲找一个地方避一避雨,却已不可得。好在那雨势渐渐变小,待得出得林子,已自止歇。 秦川怕易婉玉受风寒侵扰,急欲找个房屋取暖。当下纵身窜上一株高树,四下眺望。雨后初霁,视线甚是清晰,却见约莫七八里之外有数间房舍,似乎还冒着袅袅炊烟。秦川大喜,跳下树来,道:“玉妹,你再撑一会儿,前面有人家!”易婉玉摇头对着他启齿微笑,秋波流转,低声道:“川哥哥,我也是习武之人,没那么娇贵,你不用为我担心。现下咱俩可都成了落汤鸡啦!” 说着侧过身子,从怀中取出一块锦帕,先替秦川擦拭脸上水珠,又自行抹去头脸上的雨水。大雨之下,她一张红红白白的俏脸经水一洗,越发雪白粉嫩,肌肤吹弹得破,宛如出水芙蓉。 秦川不禁怔了一怔。一低头间,却见易婉玉衣衫湿透,贴在身上。她穿的衣裙本就单薄,这时便把一个少女的婀娜身材显露出来,煞是动人。适才冒雨急行,她的衣衫无意间被一根树枝划破,却将雪白的臂膀露了出来,兀自浑然不觉。 秦川斜眼一瞥,但见她手臂上肤光胜雪,晶莹似玉,竟无半分瑕疵。他呆瞧着这等美态,细看之下,心神一阵荡漾,不由得血往上冲,喉头干燥,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急忙转过了头。 便在这时,多日未发的“火龙参”又来捣鬼,但觉丹田中一股热气急速上升,霎时间百脉贲张,头脑中一阵晕眩,只感喉头干燥,**难遏。 易婉玉不觉有异,向他浅笑嫣然,低问道:“你怎么了,发什么呆?”秦川头脑中昏昏沉沉,满脸通红,手心出汗,一颗心兀自狂跳不止。 易婉玉拉着他手,只觉他手掌发颤,掌心中全是汗水,这才发现他神情大异,脸红得厉害,竟似乎连耳根子也红透了。她侧头望着他脸,满脸关切之容,问道:“川哥哥,你怎么啦,淋雨受凉了么?”(未完待续。。) 七二、双蜂伏诛三 七二、双蜂伏诛(三) 秦川被她柔滑如凝脂的手指握住自己的手掌,低下头去,只觉这只白玉般的纤手温软异常,轻柔异常,又抬起头来,更见眼前少女雪肤樱唇,身似花枝,委实是容色照人,明艳不可方物。 霎时之间,秦川心旌摇动,莫可抑制。蓦地里心口犹似被一枝利箭射穿一般,身子剧震,欲心难禁,却是被易婉玉的绝世容光所镇慑。 突然之间,他急忙摔脱她手,跳起身来,大叫一声,逃命也似的往前奔去。耳听得易婉玉在后不住的娇声连呼:“川哥哥,你怎么啦?川哥哥,川哥哥!”他心神激荡之下,竟恍若未闻,只管哀声叫嚷。 他高声大叫,声音竟不像是人声,犹如是一只受了伤的野兽在旷野中嗥叫。他践踏泥泞,恍恍惚惚的一阵拼命狂奔,过不多时,已到得那数栋屋舍前。 秦川陡地站定身子,怔怔的望着那院子大门。这时阵阵雨后冷风吹来,他不禁机伶伶的打个寒战,心神略定,但觉胸口剧痛难当,便如意欲炸裂一般,暗叫:“我这是怎么啦?难道连区区一只人参也对付不得么?”脑海中不断出现适才所见易婉玉露出雪白臂膀之时的美态,头脑中又是一阵迷糊。 便在这时,只听得院子内人声喧哗,更听得有女子惨号求饶之声,随即是数名男人的笑声。声音中充满了淫邪之意。 秦川一惊,当即踏步上前,伸拳猛拍大门。那院中男女声音混乱,他高声叫喊了几声,竟无人前来支应。 秦川心中一动,沉肩坠肘,气贯于臂,双掌一起。两股凌厉无俦的“大悲玄功”同时推出。但听得蓬的一声巨响,两扇大门飞了起来,直往院中跌了进去。随即轰的一声,却将照壁撞得塌了半边。 秦川大踏步走了进去,但听数声惊呼声中,已有五六人同声呼喝,迎面冲来,拦住去路,纷纷叫道:“甚么人?干甚么?”来人尽是衣衫不整,赤身露体。有的甚至光着大腿。 这些人所穿的却是黄衣黑裤,赫然便是黄蜂帮的弟子。 秦川凝目一望,登时气得目眦尽裂,怒火中烧。只见院内各处屋舍间、走廊下、门窗内,正有不少衣衫不整的女子哭哭啼啼,有的甚至全身**。更有不少黄蜂帮的帮众正自横施强暴,所作所为,令人发指。 西边墙角下的三具女尸身子**,一望可知。自是曾遭强暴而后被杀。 秦川气炸了心肺,正瞧得怒不可遏,但听得呼呼声响,那六名黄蜂帮弟子已扑上打来。他虎吼声中。挺身迎上,双臂略振,当胸拍出。那六人惨号声中,砰砰连声。倒飞而去,只撞得一排栏杆尽皆稀烂。六人筋折骨断,在地上全身抽搐。手足痉挛。他大踏步抢上,身法快捷,东一窜,西一跳,犹如一阵旋风,将正在作恶的一众黄蜂帮众一一提起,一一掷上半空。 霎时之间,整个院内惨叫声大作,所不同的是这次狂叫惨号之声全是男子所发。但见空中人影乱飞,此起彼落,蓬蓬蓬之声不绝于耳。 秦川的功夫何等了得,更兼“千年人参”的药性刺激之下,更如发怒的猛虎一般,所向披靡。可怜院中一众黄蜂帮弟子俱是亡命之徒,素来凶横强悍,身经百战,但此刻无论他们如何躲闪攻拒,全然无用。只见秦川一挥手间,便即将一人掷飞,出手既快且准,干净利落,绝无多余动作。 那些被救的女子眼见一个状如疯虎的少年冲入院中各处,见人便抓,抓起即掷,随抓随掷,所到之处,那一干如狼似虎的黄蜂帮帮众竟无一人是其对手,尽皆被掷入半空。更可怕的是,每人落地之后,均已成了一团烂泥,全身痉挛,抖个不住,口吐白沫,便是八岁孩童,也能将之打倒。 那些女子见来了救星,无不精神大振。不知是谁先开了头,捡起黄蜂帮众人的刀枪剑戟,将这些侮辱她们身体、杀害她们亲人、劫掠她们财物的禽兽乱刀分尸,乱枪刺死,乱剑斩碎,乱戟劈烂! 仇天蜂和仇地蜂二兄弟正在后院中的屋中左拥右抱,侍候他们的却是四名极有姿色的年轻女子。二人正听得手下亲信来报,兀自不信,正迟疑间,忽听得蓬的一声大响,房门被人撞飞,秦川迈开大步闯了进来。 那两名报信的黄蜂帮头目齐声惊叫,转身欲逃。秦川晃身上前,横腿疾扫。那二人胸腹中脚,同时飞身撞上墙壁,轰的一声大响,筋折骨断,双双毙命。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仇氏兄弟同时一把推开身边的两名女子,跳起身来,各自抓起武器。 仇地蜂的兵刃是点穴镢,仇天蜂的则是判官笔。 二兄弟对望一眼,各挺兵刃,同时扑向秦川。判官笔迎面直砸,一招“魁星点元”,点穴镢斜身反打,一招“羚羊挂角”,笔戳眉心穴,镢划枕骨穴,一前一后,一正一邪,配合得丝丝入扣,顷刻之间即将对手笼罩在杀阵之中。 秦川曾在成都武候祠内见过这二兄弟的厉害,浑没料到仇天蜂断臂之后,身手仍是凶悍无比。当下侧身避过,斜刺里飘然跃起,凌空翻了两个筋斗,窜上房梁,又借势扑落。 屋中甚是狭窄,秦川施展擒拿功夫,劈击勾打,喀的一声响,仇天蜂给他掌缘撕破了胸前衣襟,吓得急往后闪。仇地蜂点穴镢斜刺里戳出,一招“慧星袭月”,击向秦川后脑。秦川反过左拳,弯弯曲曲的打出,呼的一声,击在点穴镢杆上。仇地蜂陡觉右臂连肩同时麻了半片身子,虎口已破,点穴镢险些脱手。便在这时,仇天蜂又挺动判官笔,横打秦川右胁。 秦川见仇氏兄弟本就功夫了得,兼之互相配合,凝神应战,急切之间。却也一时拾夺不下。 他心想:“仇氏二兄弟一生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多吉大哥、卓玛、玉妹、川藏一带的百姓无不恨不得将其食肉寝皮,挫骨扬灰。只可惜数次让他二人溜掉,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们走脱!” 屋中地方狭窄,施展不开手脚,秦川使出小擒拿手和短打近攻的功夫,一时间万佛掌、风雷掌、曲家拳、狂风落叶腿等诸般拳脚招式纵横翻飞,使得灵动之极,威猛之极。斗到第九回合。仇天蜂手臂中指,痛哼一声,往后跃开丈许,当的一声,手中的判官笔跌落地上。仇地蜂一惊,出手稍慢,胸口立即中掌,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仇天蜂大惊。右手急扬,猛往秦川全身要害射出数十枝“蜂尾针”。秦川本可施展“大非玄功”,发掌将毒针震回反弹,但念及容易误伤到屋角床边蜷缩一团、瑟瑟发抖的四名少女。当下凌空翻出,避过蜂针,左足在房梁上一蹬,又即俯冲而下。落到仇天蜂头顶之时,右腕倏翻,手中已多了一把鱼肠剑。 仇天蜂大骇之下。欲待再发蜂尾针,秦川咬牙大喝一声:“狗贼,纳命来!”右腕一翻,挺剑斜刺,却是家传“云龙九式”中的一招“化鱼为龙”。但听噗的一声轻响,剑尖闪电般刺进仇天蜂的心口,直没入柄。 仇天蜂惨叫声中,脸露惊骇不胜之色,双目瞪视着秦川,嘴巴微微张了张,却发不出声来。他身了晃了晃,终于慢慢倒了下来。 秦川下山以来虽也曾杀过坏人,但这么面对面的手刃敌人,尚是初次。眼见仇天蜂倒在地上,血如泉涌,临死之际双目仍是瞪视着自己。他身不由己的颤抖起来,突然间哇的一声,呕吐出来。 便在这时,仇地蜂无声无息的欺近,挺动点穴镢,陡地疾点秦川背后大穴。秦川更不回头,鱼肠剑斜斜一封,荡开点穴镢,倏地侧身滑步,横扫一腿,“狂风扫落叶”,蓬的一声,正中仇地蜂胸口。 但听得喀喀声响,仇地蜂肋骨断折,同时身子平平往后飞出,背心重重撞上窗户,窗台登时塌了一片。仇地蜂的身子又滚落地上,口喷鲜血。 他自知性命难保,咬牙站起,陡然间身形一闪,一把抓起屋角的一名少女头发,狞笑一声,猛地将她身子往秦川推去。秦川一惊,一个**的女子身体已扑在自己怀中。 仇地蜂伺机窜出窗外,着地一滚,跳将起来,已腾身跃上屋顶。 便在这时,但听得背后金刃掠风,一人娇声喝道:“狗贼,还想哪里逃?”仇地蜂侧身急闪,在屋顶打了个滚,起身看时,却见一个黄衣少女手挺长剑,杏眼圆睁,怒视着自己,却不是易婉玉是谁? 仇地蜂兵器已失,更怕秦川随时追来,当即探手入怀,抓起蜂尾针,疾向易婉玉射去。 易婉玉一声娇叱,展动“旋风剑法”,将数十枚毒针尽数击落,叫道:“今日我要替爹爹和燕春楼的那位姑娘报仇!狗贼,受死吧!”纤腰一摆,纵身扑上,横剑一招“旋风绕峰”,剑尖在仇地蜂颈中一绕,登时将他人头割下。 至此,多年来祸害川陕一带百姓的“黄蜂帮”帮主仇天蜂、仇地蜂兄弟二人尽皆授首,分别为秦川和易婉玉所杀。汉中双蜂恶贯满盈,人神共愤,可见善恶皆有其报,诚不我欺也。 秦川怔怔的站在房中,呆立不动。 易婉玉却忙着安慰一众受害女子,细问端详。 原来众女皆是被黄蜂帮一干盗匪在商丘、宁陵一带劫掠而来,遭遇倒是和秦川在中岳神庙所救的几名女子差不多。然则黄蜂帮来到中原一带后帮规废弛,肆意作恶,被百姓称之为“大毒蜂”,为祸之烈,较之在汉中之时尤甚。 易婉玉指挥着众女将黄蜂帮众的尸体检查一遍。把搜罗到的金银细软悉数分给众女,令大家结成一团,持着兵刃,各自投奔家人亲戚。 连秦川所在房间的四名少女也被易婉玉帮着穿了衣服,随众女一起逃去。 乱了好一阵,直到众女尽数离去,易婉玉这才笑吟吟的来到秦川身旁。她见秦川目光呆滞的站在屋内,身旁便是仇天蜂的尸体,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川哥哥,院内有四十六名黄蜂帮帮众,加上二蜂兄弟,一共有四十八人。这些人全是黄蜂帮总舵的高手,现下被你以一人之力荡平。不可一世的黄蜂帮从此在江湖上灰飞烟灭,天下不知有多少人会感念你的好处。恭喜你,又做了一件造福百姓的大好事!” 秦川抬起头来,怔怔的望着她脸,心中思潮起伏,勉强一笑,道:“你父仇得报,总算了却一桩恩怨!” 易婉玉走到他身前,却将盈盈妙目瞬也不瞬的注视着他脸,握住了他双手,温柔一笑,轻声道:“告诉我,刚才在林子外,你到底怎么啦?” 秦川一怔,但见眼前少女目光清澈,似水晶,似秋水,似明星,一张脸蛋儿娇如春花,丽若朝霞,霎时间胸口一热,想起自己的失态,又是羞惭,又是歉疚,又是迷惘。 他脸上微微一红,望着她双眼,鼓足勇气,结结巴巴的道:“玉妹,可能是你生得太美丽、太可爱了!我,我适才我看到你露出来的臂膊,胡思乱想,心生邪念,差一点又把持不定。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这般美丽,我,我忽然间心口疼痛难当,险些把持不定自己。我,我不是好人!对不起,你,你别生气!” 易婉玉一呆,突然间粉脸飞红,吃吃而笑,柔声道:“傻哥哥,原来是这个呀。你,你干吗不早些告诉我,害得我白白担心!难道你忘了,我可是你的未婚妻子,早就是你的人啦。莫非你不想要我了?”顿了一顿,低下了头,轻轻的道:“川哥哥,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怨你怪你!” 秦川想起自己的**激动、杀气难遏之状,一咬牙,对易婉玉道:“玉妹,其实我所以失态,还有另外的缘故。我今日便跟你说实话吧!”于是把困扰自己多日的“火龙参”药性反噬、难以把持得定的尴尬情形照实说了。 对于一个男子汉来说,还有比“我管不了自己”这话更糟糕的么?更何况这番言语说给一个自己爱慕眷恋、敬若天人般的姑娘? 他说到后来,低着头瞧着地下,只觉羞惭歉疚,无地自容,哪里还敢抬起头来?这时候只要听得一声嘲笑,他或许便会跳起身来,逃得远远的。 幸好他始终都没有听到她嘲讽讥笑,而是手上一热,多了一只白玉般的纤纤素手。他霍地抬起头来,只见她脉脉的凝视着自己,目光中深孕情意。 秦川讷讷的道:“玉妹,我,我……” 易婉玉眼波如春水,柔声道:“川哥哥,别忘了你是因为救桑姐姐才失去功力的,曲长老所以献出千年人参,便是佩服你的侠义心肠!至于人参药力反扑,其实再寻常不过。常言道:‘是药三分毒’。不论你如何发作,便是发狂发疯,甚至是变成了妖魔鬼怪,变成了白痴呆子,我也决不怪你,决不离开你!” 秦川愣了一愣,见易婉玉柔语浅笑,深情款款,确无见责之意。他心头一阵火热,体味着她的言语,忽然间大喜若狂,叫道:“你的意思是,我,我……”易婉玉满脸红晕,娇羞不胜,望着他脸,柔声道:“是!”(未完待续。。) 七三、余音绕梁一 七三、余音绕梁(一) 易婉玉见秦川虽渐渐脸露喜乐,跟自己说笑起来,但眉梢眼角之间,始终难掩抑郁之色,于是俏目一转,晃着他双手,扁了扁小嘴,娇声道:“川哥哥,我肚子好饿,你带我去弄些吃的吧!” 秦川一呆,搔了搔头皮,笑道:“好啊!” 二人手拉着手来到后面厨房。刚到门口,便闻到一股肉香阵阵从一只铁锅中喷出。秦川揭开锅盖,见锅中煮着的牛肉兀自冒着热气,连叫:“造化,造化!” 易婉玉掀开另一只大锅盖,见锅中白饭尚温,拍手笑道:“这次要好生大吃一顿!” 二人当即各自盛了白饭和牛肉,大快朵颐。饥饿之下,埋头吃得津津有味,对满院子的死尸恍若未见。 饱餐之后,易婉玉为了不让秦川多想,再添烦忧,沉吟道:“川哥哥,黄蜂帮众人死在这里,早晚尸体被人发现。一旦消息传遍江湖,那些喽罗和同党势必作鸟兽散。我看这里咱们就不必管了,咱们速速离开这里吧!” 秦川点点头,道:“好吧!” 秦川换了套干净衣裤,走出来时,见易婉玉早已换了一身淡绿衫子,正在院中弯着腰伸手逗弄那三只信鸽。 秦川见她一搦瘦腰,背影苗条,娇美难言。他心中微微一荡,不敢再瞧,咳嗽一声,问道:“这是黄蜂帮帮众互通讯息的鸽子。如今人都不在了,还留下这些信鸽做甚么?” 易婉玉回头掠了他一眼,微笑道:“我突然有个主意。仇氏双蜂这次纵容属下公然奸淫掳掠,所作所为大大的与常理不合。川哥哥,你说若是我们假冒‘汉中双蜂’名义,用这三只鸽子传信,会不会有所收获?” 秦川心中一动,低头寻思。道:“不错。黄蜂帮虽然一向凶横,却也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明火执杖,纵容属下帮众**妇女。按适才这些人的疯狂举动,大异寻常,倒似是二蜂刻意为之。至于其用意,便是收买群盗,好让他们拼死卖命!显然这一次放纵他们发泄私欲、横施暴行之后,便即有重大的罪恶行动。也就是说,双蜂定是另有图谋!” 易婉玉点头道:“不错!你瞧厨房之中这几个木桶中装的全是桐油,那可是这些坏蛋预备好用来纵火之物。”伸手指了指后院。又道:“适才我到过那后面一排屋中,见这些人的行李细软、干粮暗器都已准备妥当,显是准备马上开拔。川哥哥,商丘一带武风不盛,并无江湖大派,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武林高手。黄蜂帮群贼潜伏于此,又有远足之意,我猜多半与满天云有关!” 秦川一惊,问道:“玉妹何所见而云然?” 易婉玉掠了掠头发。悠悠的道:“川哥哥,你别忘了,多吉师兄和满天云之间恩怨极深,势同水火。焉能善了?满天云若想杀回西藏,报复多吉王子和峨眉派,唯今之计,也只有借重黄蜂帮和天道盟的势力了!” 秦川脸色微微一变。一拍大腿,叫道:“不错!”望着满院死尸,道:“如今黄蜂帮大势已去。但若天道盟也跟满天云的人同流合污,只怕多吉大哥和仓央喇嘛一干人要有大麻烦啦!” 易婉玉道:“你当日在鬼雾林中跟满天云交过手,他武功到底如何?” 秦川沉吟片刻,缓缓道:“当时林中黑沉沉的,我瞧不清楚他究竟长得什么样子。但从交手情形来看,此人的武功深不可测,绝对不在‘汉中双蜂’之下!”易婉玉叹道:“幸亏当日有峨眉派相助,否则多吉师兄和那些西藏喇嘛若想一举荡平黑鹰峡,却又谈何容易?” 她说到这里,妙目流盼,小嘴边带着俏皮的微笑,低声道:“川哥哥,我想模仿二蜂笔迹,发一封信出去,试试贼人动静。你瞧如何?”秦川双眼一亮,拍手叫道:“好主意!这叫做‘甭管有枣没枣,先打一竿子试试’!玉妹,索性一不作,二不休,便把人引到徐州一带,你说怎么样?”易婉玉见秦川一下子猜到自己心思,点头知尾,芳心甚喜,深感这位情郎进步极大,点头笑道:“妙极!敌人如果到了大风堡一带,决计讨不了好去。行,就听你的!” 当下二人欢欢喜喜的来到仇氏兄弟房中,捡到二人所写的纸笺。易婉玉便让秦川在一旁充作书僮,笔墨纸砚侍候,她却依样葫芦,“隔三差五”,照着仇地蜂的笔迹伪造了一封短信。信中内容大致便是下令黄蜂帮众兄弟于七日之后在徐州府九里山下会齐,拟有大举,不得有误云云。 同样的信笺写了十三份,不仅仅二人所携的三只鸽子,连同二蜂等人身边的所有信鸽尽数被秦川搜罗而来,一齐将信送出。 二人站在庭中,眼睁睁的望着那十余只信鸽扑簌簌飞出,往四面八方振翅而去,渐高渐远,顷刻间成为一个个小小的黑点。 二人相视而嘻,甚是高兴。易婉玉忽然秀眉微蹙,道:“川哥哥,咱们既然假冒‘汉中双蜂’笔迹下令送信,暂时便不能让人知道他们兄弟已毙命于此。我看这里是个荒僻的宅院,咱俩不妨做一对杀人放火的强人啦?” 秦川一怔之下,登时省悟:“玉妹的意思是效仿贼子行径,也来个毁尸灭迹。这招‘一箭双鵰’,既对黄蜂帮群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真个‘毁尸灭迹’,所不同的是毁灭的并非是那些受害妇女的‘尸迹’,而是贼人自己的。这样也好,即便双蜂的同党来到此处,见到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也只以为是被自己人所害的妇女,决不会察觉到他们帮主已死!”点点头,道:“好主意,就这么办!” 于是二人从厨房将桐油一桶桶的提出,浇在屋前屋后,放一把火,便把整个宅院连同黄蜂帮一干人的尸首付之一炬。易婉玉更有意把那三名被黄蜂帮众害死的女子尸首抱到临近大门处。以便被人辨认出来。 易婉玉朝着三具女尸恭恭敬敬的拜了四下,低声道:“三位姑娘,愿你们在天之灵,保佑我和川哥哥此计成功。只要骗得群贼信以为真,到得九里山下,中原武林各派便可将之一网打尽,为你们帮仇,为百姓除害!” 火势熊熊,热浪逼人。但见各处火舌乱吐,烈焰腾空。房倒屋塌,俨然便是汉中双蜂带人烧杀奸淫后一片狼藉的惨状。 秦易二人牵着坐骑站在不远处。秦川怔怔的望着火焰翻腾的情形,心想:“杀人放火向来便是强盗土匪的罪恶行径。想不到如今我和玉妹竟也干了一回这般勾当。只是不同的是我们在行善,而别人却在做恶。世事善与恶,正与邪,原来竟如此难以区分清楚。记得当日在少林寺时,那位妙谛大师所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果然大有禅机真谛。” 易婉玉拉着他手。道:“川哥哥,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秦川点点头,道:“好。咱们取道商丘!” 二人并骑而行。不久到得官道之上,回头望时,仍能遥遥见到浓烟冲天。秦川这时已心神宁定,转头瞧易婉玉时。却见她秀眉微蹙,凤目含愁。他暗觉奇怪,问道:“玉妹。你父仇得报,该当开心才是。怎地却一脸愁容,闷闷不乐?” 易婉玉摇头道:“前几日在洛阳时,我曾陪着你三嫂去白马寺散心烧香。三嫂求签之时,我听到那解签的和尚诵经说法。其中一句谒语,适才我看到满院子盗贼的尸体,脑子里怎么也忘不了。”秦川道:“什么谒语?”易婉玉轻轻吟道:“恩德是空,仇怨是空,尽归尘土,云烟随风!” 秦川听了,登时又想起那句“如梦幻泡影”的佛谒,便跟着吟了出来。易婉玉听到“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不由得身子一颤,叹道:“川哥哥,我不想再报仇啦?”秦川道:“为什么?” 易婉玉长长叹了口气,道:“适才我见到这么多死人,便又想到崆峒派灭门、我父母、义父、陶舵主、连师兄等百戏帮一众兄弟以及许许多多有罪无罪之人的死。这其中自是个个有其缘由。川哥哥,你还记得那日在少林寺灵渡方丈说的‘怨憎会,爱别离’么?我现下只想好好跟你在一起,再也不理会甚么权势威名、富贵荣华、恩怨纷争。只要能在你身边,我什么都够啦!” 秦川道:“玉妹,你真的能放下仇恨?” 易婉玉叹道:“川哥哥,怨怨相报何时了?按说我现下最大的仇人应是沐长风和莫非邪,可是即便这二人此刻在我面前引颈受戮,崆峒派的那些前辈们和我义父也活不转啦?” 秦川见易婉玉果真放下仇怨,心下甚喜,忽地心中一动,摇头晃脑的道:“看得开看不开看开,放得下放不下放下!妙哉,妙也!” 易婉玉噗哧一笑,问道:“你叽哩咕噜的说什么呢?这两句话是从哪里听到的,甚么‘看开放下’?” 秦川双手合十,笑道:“这是一副对联。是那日我和兰妹途经沛县之时无意中在一座破庙中所见。女施主,难得你看得开,又放得下,这才专门送给你的。南无阿弥陀佛!” 易婉玉见他又恢复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也自欢喜。 当晚在一家农家中借宿。次晨又取道东行。午牌时分,到得商丘城中,二人在一间小酒馆打尖。 饭菜送上,二人正吃间,忽见店门口一名叫花子正在乞讨,但他口中讨钱要饭的“莲花落”只唱到一半,却被店伴喝叱驱赶。 秦川入城后便一直想要联络丐帮和百戏帮群豪。这时忽然见到一名乞丐,便欲起身招呼。易婉玉一按他手臂,低声道:“既然并非所有街头卖艺的都是百戏帮弟子,那么也不一定所有的乞儿都是丐帮中人。先瞧瞧再说吧。你这位丐帮帮主也未必管得了人家!”秦川一笑,道:“我急着见到百戏帮和丐帮的人,好让他们送信来着。” 二人边谈边吃,易婉玉坐在里面,目光望到店门方向,忽然秀眉一轩,低声道:“川哥哥,你瞧!” 秦川回过头来,却见那店伴已不再驱赶那乞丐,而是满脸堆欢的在前带路,口中说道:“客官里面请!”径自引着一名客人进来。那客人目光在店中众客人身上扫了一圈,略一迟疑,便在秦川和易婉玉邻座的位子上坐了。 那客人却是一名年约六旬的青袍老者,白眉低垂,相貌清癯,举手投足间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雍容清贵之气。那名乞丐则紧紧跟在他身后。 那店伴笑道:“客官,您老想吃些什么?” 那青袍老者微笑道:“一碗白饭,随便两个素菜即可。”说的虽是官话,却带着软绵绵的江南口音。他见店伴似乎不喜,便从身边摸出一锭碎银,递入他手中,道:“不用找了!”那店伴得了银子,登时眉花眼笑,喜孜孜的去了。 青袍老者自行倒了杯茶,慢慢喝了一口,向那乞丐微笑道:“杨老弟,适才你在外面说贵帮帮主现下人在洛阳,这话只怕不实吧?” 那乞丐脸色微变,似乎又是愤怒,又是惶恐,颤声道:“老,老前辈,我只是一名二袋弟子,在帮中职位低下。你,你找我来做甚么?” 青袍老者微笑道:“老夫和贵帮秦帮主有笔旧账,早晚是要算一算的。我想劳动杨老弟的大驾,帮老夫递几句话给他。只是不晓得他如今身在何处?”那杨姓乞丐道:“敝帮上下都知道,现下秦帮主他老人家正在洛阳百戏帮总舵。老先生,你,你怎地明知故问?” 青袍老者摇头道:“老夫刚从洛阳赶来,现下在百戏帮总舵的那位秦帮主是个冒牌货色。按老夫推测,秦帮主应在回徐州的途中!”那杨姓乞丐满脸不信之色,摸着耳根,摇头道:“不会吧?听说丘副帮主和欧阳舵主、蒋舵主都在洛阳,秦帮主他老人自然也跟他们在一起啦!” 青袍老者目光如电,在那杨姓乞丐脸上转了两转,哼了一声,低头沉思。 这一切秦川和易婉玉都瞧在眼中。二人均是心中惊骇不已,暗暗交换了个眼色,仍是不动声色的低头吃喝。 这时候秦川所穿的是易婉玉新购的书生衣巾,易婉玉则是一身淡黄色的衣裙,鬓边簪花。自外人眼中瞧来,这二人俨然便是商丘城中的一对才子佳人模样,均不似身怀绝技的武林人物。 青袍老者早已观察过店中众客人,自也未将这对文弱俊俏的少年男女瞧在眼中。他又盘问了那姓杨的乞丐数句,所得却甚是有限。 青袍老者摇了摇头,见确实问不到甚么,好生失望,又见店伴送了饭菜来,便取出一锭银子,扔给那杨姓乞丐,淡然道:“没事了。你请便吧!” 那杨姓乞丐点了点头,如释重负,紧紧的抓着银子,一步步走向店外。到得门口,突然间撒腿疾奔,头也不回的匆匆去了。(未完待续。。) 七三、余音绕梁二 七三、余音绕梁(二) 直到那杨姓乞丐奔得远了,店中众客人均不疑有他。 秦川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适才他一晃眼间,眼角余光早已瞥见那青袍老者右手无名指轻轻暗弹,一股极细极深的气流控制了那杨姓乞丐,令他身不由主的乖乖就范。是以杨姓乞丐才不得不跟进店来,答其所问,又听话离去。 秦川暗暗心惊:“这老者的内功恁般厉害,竟能做到弹指之间控制人的身子自由。这般神乎其技的指法,实在是世所罕见。他到底是什么人?”又想:“适才那名只是寻常的丐帮弟子,这老者急于从他身上问出我的下落,显然不是本地人。嗯,听他的口音倒是和玉妹的差不多,想必是江南来的。” 易婉玉俏脸上露出凝重的神情,缓缓摇头,将竹筷挟了一块藕片放在红唇前,轻轻左右晃动,却不吃下。秦川不明她用意,却也不便开口相询。 那青袍老者进食甚慢。连两拨比他来得晚的客人都饱餐而去,他还在慢条斯理的一口口的喝汤。 幸好秦川和易婉玉也有急智,相视一笑,扮作一对热恋之中的情侣。他二人你喂我一口面,我吃你一口鱼,捏一捏手,碰一碰肘,眉来眼去,轻言细语,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却哪里像是正经吃饭的男女? 那青袍老者虽偶尔侧目瞧了瞧这二人,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只是看易婉玉之时,脸上略有讶异之色。他不断的凭窗望着太阳,若有所思,似乎是在等候什么。 又隔了半晌,他长长吁了口气,站起身来。施施然的离去。 秦易二人早已忍耐不住,匆匆结账追出。 不料那青袍老者脚步好快,二人出得店门之时,却见长街彼端青影晃处,已远在半里之外。秦川对易婉玉道:“你在这里等我!”易婉玉点头道:“好!这老人家是杭州一带的口音,来路有些古怪,你小心些!” 秦川举步欲行,忽又想起一事,回头对易婉玉道:“玉妹,你设法尽快联络上百戏帮和丐帮中人。告知赵进和丘大伦,将人马暗中转移到徐州来!” 他边说边行,迈开大步,径自往那老者所去的方向奔去。 转过两条长街,渐渐跟进。只见那青袍老者已缓步走到城门口,施施然的踱了出去。 人群之中,闹市之间,秦川自不便展开轻功。当下大步流星,一阵狂奔。奇怪的是。那青袍老者安步当车,浑似闲庭信步,去势虽疾,却显得潇洒有余。不露丝毫急遽之态。秦川只有展开“云霄飘一羽”的轻功身法,这才追上。 他心头暗惊,那青袍老者轻功之高,近乎仙佛之境。然则他的武功造诣。决计是高深莫测了。自己下山来接触之人,能达此境者,唯有师父七星教主项挺、天道盟盟主沐长风等廖廖数人而已。 他生怕被对方察觉。便不敢过分接近。出城之后,行人渐渐稀少,放眼望去,大路旁是一大片绿油油的麦田。他暗暗叫苦:“前面都是平野田畴,我若再这般跟踪下去,一下子便露了行迹啦?敌友未明,难道直接动手不成?” 举目眺望,但见斜阳之下,正有几名农夫在远处田地里挥锄耕作。 又行了里许。那青袍老者抬头一望太阳,四下里张望一番,辨明方向,斜刺里横越麦田,不疾不徐的漫步上了一座小丘。那小丘并不甚高,土坡之上长满了红红绿绿的荒草野花,高高低低,甚是茂密。 那青袍老者到了土丘之上,站定身子,又东张西望一番,缓缓从腰间取出一个长长的布囊,抽出一根翡翠般的绿箫。他横箫于唇前,按宫引商,吹了起来。 箫声清幽,音韵柔雅,甚是动听。 秦川不敢近前,游目四顾,只见道旁有数株垂柳,枝叶密茂,迎风摇曳,颇可藏身其间。于是灵机一动,纵身而起,一溜烟般跃到其中的一株柳树之上,缩身隐蔽起来。他动作迅捷无伦,田野之间,自然无人察觉。 他斜倚着柳枝,居高临下,从树丛中远远眺望着那青袍老者,展开“静听八方术”,但听得箫声悠扬,极尽恬淡之韵。他心下讶异:“这位老人家怎地跑到城外荒坡吹起箫来啦?他来这里不知有何企图?” 过了一盏茶工夫,那青袍老者仍是悠然自得的持箫而吹,神态显得颇为惬意。 秦川心中焦燥起来,正没理会处,忽见大路上尘头起处,四骑马渐渐奔近。马上乘者一色玄衣,头戴范阳斗笠,其中二人手中各执明晃晃的兵刃。 四骑马到得近前,陡听得“忽律律”长长的马嘶声中,同时停了下来。其中三人已飞身下马。 秦川一望之下,已瞧清来人,却不由得险些失声惊呼出来! 原来那四人虽然都戴了斗笠,但只观其身形,看其兵器,秦川立时便即认出那持金枪的瘦长个子名叫西门左,持双环的矮胖汉子则是西门右,这二人俱是四十岁年纪,乃是沐长风的贴身护从“金枪银环”兄弟。 这二兄弟均和秦川交过手,功夫之高,直令他赞叹钦佩不已。而此刻令秦川吃惊的却是,最后之人这时已将斗笠摘下来,露出本来面目,却是一名年约五旬的长脸老者,面皮焦黄,颏下一丛山羊胡子,背负长剑,神色倨傲,却不是“断肠剑”莫非邪是谁? 莫非邪乃昔年七星教十大长老之一,现为“天道盟”副盟主,剑法狠辣诡异,为人狡黠多智。秦川数次和他交手,均未占到便宜。 秦川看到“金枪银环”兄弟和莫非邪三人来此,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倘或这三人联手前来放对,别说自己毫无把握能取胜,便是想逃出生天恐怕也大大的不易。 恰在此时,莫非邪纵目眺望着悄立丘顶的吹箫老人,稍一迟疑,便将另一人的斗笠也缓缓摘下。 秦川再看清楚那人面目,直惊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只见那人乃是一位剑眉星目、俊雅无双的青年公子。长身玉立,神情傲慢,却不是“玉箫公子”上官信是谁? 秦川又惊又奇,万万没有料到,会在商丘郊外同时遇见这四人。 莫非邪运指如风,一口气连点上官信前胸后背一十九处大穴,淡淡一笑,道:“上官公子,令尊倒是守时得紧,比咱们还提前践约而至。看来他很在意你这个独子吗?”上官信哼了一声。却不接话。 莫非邪侧耳听了一阵箫声,啧啧连赞,笑道:“果然是‘余音绕梁’,好听,好听!上官公子,且在此多听听令尊的雅奏如何?” 上官信冷笑一声,道:“废话少说!姓莫的,你们要的五百万两银子我爹已经如数交付,你还在此蝎蝎螫螫。效那小儿女之态,遮莫还想反悔不成?”莫非邪笑道:“上官公子,你也不必用言语激我,横竖是你爹自个儿出的条件。愿以五百万两白银和“余音绕梁箫法”的秘笈把你赎回。这古往今来,普天之下,只怕再也没有比公子这么贵重的人质了吧!哈哈。说又说回来,我们可不是绑票的劫匪。干这种事,老夫也是破天荒第一遭儿!” 上官信脸现鄙夷之色,冷冷的道:“是不是第一次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当年你们灭崆峒派。霸占了人家的武功秘笈,跟劫匪有何区别?这些年来,这些谋财害命的勾当你们难道还干得少了?成都周本禄家的金银珠宝想必也不少吧?哼哼!对了,淮北‘快刀门’、扬州‘虎啸镖局’都是武林世家吧?梁山泊张一雷虽然清贫,没什么值钱的家当,但他家传的‘没羽箭谱’价值可不菲吧?” 莫非邪拊掌大笑,大声赞道:“果然不愧为江南第一公子,识见确与常人不同!快刀门朱家是淮北望族,家大业大,好生惹人惦记;虎啸镖局武家在扬州瘦西湖畔做镖局已历四世,焉不令人眼馋?至于张一雷,那是梁山好汉之后,虽没几两家产,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谁教他不识时务,宁死也不交出‘没羽箭谱’?” 上官信奇道:“你的意思是‘没羽箭谱’没能落在沐长风手中?” 莫非邪摇了摇头,叹道:“张一雷已被迫答应沐盟主,前去暗算丐帮帮主顾一羽。结果不但没能成功,反而惹得姓顾的臭叫花子带了大队人马杀上梁山泊,坏了沐盟主大事。我们盟主他老人家一怒之下,便放了一把火把飞石庄给烧啦!” 上官信嘴边肌肉微微一动,冷笑道:“自已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姓沐的这一手倒也干得漂亮!”顿了一顿,又道:“我们家的家产可不只五百万两银子,想必你们已觊觎很久了吧!我不明白,你们‘天道盟’不是喜欢灭门么?怎地这回姓沐的肯同意我爹爹拿钱赎人的条款?” 莫非邪笑道:“今儿老夫心情好,不妨告诉你吧。其一,我那个兰侄女心肠太软,逼着她爹爹答应,今后不再干灭门抄家的缺德事;其二,此次洛阳之行,虽然大伙儿没能破坏秦川那小子的好事,但上官翼还是尽了力啦!我们沐盟主说既然令尊言而有信,派了上官翼这等高手来襄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上官信耸然动容,失声道:“甚么?我二叔也来啦?他在哪儿?” 此言一出,莫非邪和金枪银环三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秦川藏身树上,却早已被莫非邪和上官信的对话惊得呆了。此刻方始明白,那青袍老者便是上官信的父亲,江南玉箫山庄的庄主“余音绕梁”上官羽。更令他震惊的是,当日在洛阳“红袖招”内被桑青虹烧得面目全非的黑衣高手,竟然便是上官羽的弟弟上官翼。 他脑海中一团混乱,却又不敢稍动。只听得上官信怒道:“浑蛋,浑蛋!姓莫的,有甚么好笑的?” 莫非邪磔磔笑道:“你那个二叔上官翼差点儿被秦川座下的得力干将‘女祝融’桑青虹烧成焦炭,现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再无颜面在留在这个世界上啦。哈哈!” 上官信呆了一呆,嘶声道:“你胡说,我不相信!”喃喃的道:“我二叔虽然从未涉足江湖,但他老人家的玉箫剑法出神入化,轻身功夫更是高明无比,岂是桑青虹一介弱女可比?定是秦川那小子在旁协助,哼,说不定还是他在暗中偷袭也未可知?” 莫非邪正待接话,忽听得远处土丘之上箫声陡然大响,一股极强的音波传了过来! 莫非邪脸色微微一变,迟疑道:“这么远,箫声也能传过来?”顿了一顿,冷笑道:“看来你爹也等不及啦?哼,装腔作势!明明早看到我们,还有闲情逸致吹起箫来,果然沉得住气!” “金枪银环”西门兄弟对望一眼,同时点了点头。西门左对莫非邪道:“莫副盟主,申时到了!” 莫非邪抬头望了望太阳,点点头道:“看好这小子,按我的手势行事!若是他老子敢弄鬼,立时结果了他!”西门兄弟一齐躬身道:“是!”(未完待续。。) 七三、余音绕梁三 ps:明日请假一天。另,能订阅的请订阅一下吧! 七三、余音绕梁(三) 斜阳之下,莫非邪倏地腾身而起,犹如一只大鹰一般,凌空翻飞,掠过麦田,轻飘飘的落在那正在吹箫的青袍老者面前。 秦川在柳树上瞧得分明,暗暗心惊:“莫非邪的轻功之高,委实是非同小可。沐前辈手下有这等副手,难怪许多事情不必亲自出面!”想起自己和他数度交手而丝毫未占上风,反倒是易婉玉曾以诡计伤过此人,心道:“江湖之中武功修为固然重要,但心计手段更加不可或缺。看来我要向二哥、玉妹、徐师兄他们学习之处还有很多!” 只见上官信脸色苍白,口中喃喃自语:“二叔,二叔怎么可能会败?” 金枪银环兄弟二人分站在他左右,虎视眈眈,以防有人出手来救。 那青袍老者上官羽兀自微微眯着双眼,不疾不徐的吹奏竹箫,于莫非邪出神入化的轻身功夫恍若未见。 莫非邪傲然而立,双目如电,冷冷的打量着上官羽。 过得一炷香时分,箫声渐渐止歇。上官羽缓缓将竹箫收起,深深一揖,微笑道:“尊驾便是‘断肠剑’莫兄?端的是好轻功!” 莫非邪躬身还了一礼,淡淡一笑,道:“不敢,在下莫非邪。素闻‘余音绕梁’上官庄主生性清高,不喜红尘俗务,遮莫便是阁下?” 上官羽吁了口气,道:“惭愧,兄弟正是上官羽!请容兄弟先行致歉。在下生平爱箫成痴,适才见此间春光明媚,风景优美,尤其这滚滚麦浪更如波涛起伏,不禁一时兴起。偶得一首新曲,唯恐忘却,故而吹奏起来。浑不觉莫兄大驾降临,未克相迎,好生失礼,尚请恕罪则个!” 莫非邪心下冷笑:“适才你早瞧见我们到了,却在此装模作样,前倨后恭。骗鬼去吧!”哈哈大笑,口中应道:“不妨,不妨!上官庄主是江南人。又是风雅之士,难得来中原大地游览。今日既有如此闲情逸致,即兴谱曲,清音畅怀,真乃雅人也!嘿嘿,兄弟就是一介粗鲁莽撞的武夫,忒俗!贸然前来,没的搅扰了阁下的兴头!罪甚,罪甚!” 上官羽微微一笑。神情甚是潇洒,道:“莫兄乃一代宗师,三十年前便即号称‘一剑断肠’,名震边陲。兄弟虽蜗居江南一隅。孤陋寡闻,却也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睹尊范,足慰平生之愿!” 莫非邪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淡然道:“上官兄,客气话就不必再说啦。咱们还是开门见山吧。按照先前约定。在下已依时将令郎毫发无损地带来了,且请领回!” 上官羽笑了笑,双手一合,拱手道:“莫兄亲自护送犬子,真是太瞧得起他啦!有劳了!”伸手入怀,取出一本薄册,道:“昨日五百万两银子已然奉上。这本便是敝庄‘余音绕梁’的箫法秘笈,烦请莫兄转交沐盟主!”说着左手轻轻一扬,那本薄册平平飞出。 莫非邪伸手接过。他左手随便一翻,一晃眼间,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楷,略略过目,确是“余音绕梁箫法”的武功秘笈。当下将薄册收入怀中,笑道:“上官兄果然是个识时务的俊杰,做事干净利落,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佩服,佩服!” 说着后退了两步,右臂高高举起,在空中来回挥了三下。 西门兄弟远远观望着土丘上的动静。一见莫非邪挥手三次,相对一笑。西门右当即出手如风,在上官信胸前背后一阵推拿按摩,推宫过血,不一会儿,便已解开他的穴道。 上官信被困数月,颇受折辱,委实愤懑欲狂。此刻终于得脱,深深吸了口气,一声长笑,托地一跃而起,凌空翻了个筋斗,挥拳踢腿,显得十分兴奋。他向西门兄弟侧目斜视,悻悻的道:“上次一时大意,被你们侥幸偷袭得逞。日后定当再讨教贤昆仲的高招!”“金枪银环”相顾一笑,同时抱拳,齐道:“随时候教!” 上官信哼了一声,衣袖略振,纵身窜出,一阵风般掠过麦田,轻飘飘的落到丘顶。他向上官羽叫了声:“爹爹!”却对莫非邪侧头横睨,目光中如欲喷出火来,咬牙不语。 莫非邪恍若不见,径向上官羽双手一拱,叫道:“上官兄,在下还要回去复命。就此告辞!”上官羽也即拱手相送,微笑道:“莫兄慢走!请代兄弟问候沐盟主安康。就说沐盟主及天道盟群豪名扬天下,上官羽仰慕得紧,一直无缘亲近。盼望各位能抽空到杭州舍下盘桓数日,使兄弟得以敬聆教训!” 莫非邪仰天大笑,说道:“‘余音绕梁’上官庄主果然雅量高致,识时务之极!哈哈。少陪,后会有期!”展开轻功,顷刻之间来到西门兄弟身边。三人当即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上官信望着三骑尘头消失在远方,双眼中兀自充满了怒火,握紧拳头,恨恨的道:“早晚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金枪银环两兄弟,以雪此恨!” 上官羽哼了一声,道:“你自己技不如人,却怪得谁来?” 上官信一张俊脸顿时胀得通红,叫道:“爹爹!” 上官羽霍地回过身来,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在上官信脸上转了两转,低声喝道:“畜生,跪下!” 上官信一惊,急忙双膝一曲,跪倒在地。 上官羽忽然右手挥出,“啪啪”两声,打了他两记耳光。上官信双颊登时红肿,他直挺挺的跪在丘顶,一动不动。 上官羽一张温文尔雅的脸上阴云密布,转头眺望着莫非邪一行人远远消失的方向,哼了一声,道:“红颜祸水,女色误人。你身为我们上官家的少主人,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就为了一个女人,值不值得?” 上官信目光中怒火大炽,咬紧牙关。将头一昂,大声道:“孩儿就是喜欢‘玉美人’婉玉姑娘!这一辈子,我认定她了,总之是非她不娶!” 上官羽抬起头来,向着天边斜阳微微出神,隔了半晌,缓缓道:“适才为父的来此赴约之前,在商丘城的一间小酒馆中,碰巧见着一个姑娘,生得便如同咱们杭州诸暨浣纱的西施一般。为父的一直在想。以这位姑娘的绝世之姿,你若见了,或许便会忘却那位‘玉美人’啦!” 上官信摇头道:“‘玉美人’天下只有一个!爹,你别再指望能用别的女人取代她!”上官羽怒道:“浑蛋!你是不是想气死老子?这几年全家人为了你的婚事都伤透了脑筋。江南佳丽如云,才女遍地,便没一个能入你的眼?” 上官信长叹一声,咬着嘴唇,低声道:“爹,这些日子我无时无刻、念兹在兹的便是婉玉姑娘。孩儿真的忘不了她!” 上官羽摇了摇头。轻轻吁了口气,道:“说吧,你是如何落入沐长风之手?以你的武功和手段,不可能轻易被人捉去!记住。要的说,一点儿也不得隐瞒!”上官信稍一踌躇,便将自己来中原寻玉美人、和秦川、秦洋兄弟过招以及两度与沐长风交手、被金枪银环二人突袭落败等情由细细说了。 他说到被擒之后,愈益怒气冲冲。恨恨的道:“若非秦川那小子横刀夺爱,孩儿和婉玉姑娘早已成其好事啦!”顿了一顿,咬牙道:“不论玉美人在哪里。孩儿誓要找把她夺回来!” 上官羽淡淡道:“我从江南来中原。一路之上,都听到江湖传言,‘武林第一美女’乃大风堡秦四公子的未婚妻子。傻瓜儿子,人家‘玉美人’已经有主啦!” 上官信顿时全身一震,脸色大变,怔在当地,半晌做声不得。 上官羽哼了一声,斥道:“没出息的东西!”骂了几句,略一沉思,又问:“那个大风堡的四小子今年才二十岁出头吧?你且说说,他的功夫到底如何?” 上官信定一定神,迟疑道:“跟孩儿在伯仲之间!” 上官羽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叹道:“百里艺和顾一羽都是当世英雄,目光何等了得?偏偏这二人竟尔不约而同的选中了秦川来接位。由此可知这小子必有过人之处。看来中原武林小一辈之中,能和你争一日之短长的,非此子莫属!” 上官信恨恨的道:“听说他又练成了‘云龙九式’剑法,爹……”忽地住口,眼望父亲,目光中流露出热切之色。 上官羽淡淡一笑,道:“‘大风神剑绿玉箫,天下豪杰望难逃!’他‘大风堡’新创的‘云龙九式’,固然厉害之极,咱们玉箫山庄也自有‘玉箫十三式’,未必便输于他!” 上官信又惊又喜,颤声叫道:“爹,你是说,你老人家的‘玉箫十三式’终于练成啦!” 上官羽微笑点头,淡然道:“为父的这些年来所以不理俗务,闭关潜修,苦心孤诣,自然便是为了这套‘玉箫十三式’!”顿了一顿,又道:“沐长风和莫非邪对武林各派了如指掌。为了染指‘没羽箭谱’,甚至灭了张一雷满门。他只道‘余音绕梁’是咱们玉箫山庄的看家本领,以为得了此谱之后,我上官氏便毫无秘密可言。哼,这一回姓沐的算盘可打错啦!” 上官信双眼发亮,叫道:“他们所以答应爹的条款,便是此故。是了,他们是以为有了‘余音绕梁’箫法秘笈,我上官氏从此便不足以威胁到他。哼,只可惜他们想不到的是,您老人家已练成‘玉箫十三式’,比‘余音绕梁’还要厉害百倍!”上官羽淡然道:“因此沐长风这次放过你,实为放虎归山。这也势必为这位‘千古狂客’所做的最愚蠢的决定!五百万两银子虽然贵了一些,但是和整个中原武林相比,又何足道哉?”上官信咬牙道:“我要杀掉沐长风,杀掉莫非邪,杀掉金枪银环兄弟!” 上官羽游目四顾,眼见除了远处田间的农夫村妇之外,四下里更无旁人,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上官信肩膀,缓缓道:“信儿,天道盟崛起于江湖,其实未必便是坏事!” 上官信一怔,望着父亲。淡淡斜阳之下,上官羽的脸上竟已发着兴奋的红光。上官信心头剧震,失声叫道:“爹爹!” 上官羽一摆手,冷冷一笑,沉声道:“最终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先让天道盟和中原武林那些人鹬蚌相争,拼个你死我活。哼,真正的武林霸主,舍我‘玉箫山庄’上官氏其谁?” 说到这里,他双目瞪视着上官信的脸,哼了一声,淡然道:“只要中原武林落入我父子手中,成就一代霸业。有了天下,还愁没有女人?你若做了武林霸主,那‘武林第一美女’还会瞧得上秦川那小子,还不是乖乖投到你怀抱中来?再说了,你做了武林之王,‘武林第一美女’自然便非你莫属,天下谁敢相争?” 上官信点点头,双眼放光,大声道:“爹,孩儿明白啦!” 上官羽又拍拍儿子肩膀,仰天大笑,说道:“为父的隐忍多年,无非是在等这一天我还顾忌秦宾王、顾一羽、百里艺、东方权这些人,想不到天助我也,沐长风和莫非邪冲在前头,先行替我们除去了不少障碍!哈哈!” 上官信又惊又喜,陪着笑了几声,问道:“爹,咱们下一步该当如何?” 上官羽面色甚愉,笑道:“我已有安排!”一挥手,道:“走吧!”上官信道:“咱们去哪儿?” 上官羽沉吟道:“既然秦宾王已将‘云龙九式’传给他四个儿子和徒弟,咱们‘玉箫山庄’的‘玉箫十三式’又岂能步人后尘?我要你尽快练成,也好对抗秦洋和秦川兄弟!”顿了一顿,又道:“秦川那小子现下多半回了徐州,我估计不久百戏帮和丐帮的人定会跟来。哼,中原武林的半壁江山俱在秦宾王父子手上,沐长风和莫非邪再厉害,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最好是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便如同当年七星教和三帮六派之争一般。岂不妙哉?哈哈!” 父子二人边行边谈,渐渐远去。不久两个人影便消失在夕阳之下。(未完待续。。) 七四、金顶佛光一 ps:呵呵,关注听风观云,关注天道剑影大结局!最后希望能点击或收藏一下,很想知道这部小说在起点的最终点击量和推荐量。至于别的网站,多谢大家支持了。不知道你们和起点是怎么签的合同,但希望你们能一如继往的支持听风观云的下部小说。 七四、金顶佛光(一) 等到上官父子二人远远的消失不见,一阵晚风吹过,麦田边的几株垂柳间絮翻蝶舞,倏忽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人,正是秦川。 他本无意窥伺偷听,却无巧不巧的将莫非邪、金枪银环兄弟、上官氏父子的对话一句句都听在耳中。此时他呆立柳下,任凭飞絮扑面,怔怔的望着上官氏父子二人远去的方向,脸上充满了惊骇之色。 真正令他震惊万分的并非莫非邪以五百万两白银释放了上官信,而是上官羽早有觊觎中原武林的企图。常言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非亲耳听到,谁又相信那上官羽看似一副恂恂儒雅,雍容平和的外表之下,竟有如此称霸江湖、吞吐天地的勃勃雄心? 田野间晚风习习,微有凉意。秦川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喃喃的道:“一个‘天道盟’已经闹得中原武林翻天覆地,死伤无数,倘若再加上个‘玉箫山庄’,这可怎生得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二十年前的三帮六派和七星教火并之役,该不会又将旧事重演吧?” 他心事重重的漫步返回,脑中翻来覆去的尽是上官羽父子的言语。 正自心神恍惚,忽听得前面不远处一个少女的声音笑道:“喂!出城这么久都看到什么啦,连人家给你打招呼也不理会?怎么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他抬起头来,惊觉已到了商丘城的东门外。淡淡斜阳之下,一个苗条的身影站在城门口,朝着自己纤手轻扬。正是易婉玉。她这时头上戴着一顶帷帽,帽檐下垂的黑纱遮住了容颜,手中兀自提着一个长长的布囊。那布囊之中自然便是丐帮帮主的信物打狗棒了。 秦川走上前去,轻轻握住她手,叹了口气,道:“先找一间客栈再说吧!”易婉玉微笑道:“知道你会投店打尖。我都已安排好啦!” 二人来到城中一间“如归客栈”,径自到得客房之中。 易婉玉把帷帽摘下,替秦川倒了杯热茶,巧笑嫣然,轻声道:“川哥哥。我按照你的吩咐,丐帮和百戏帮的兄弟都已联络上了。两帮负责这一带的兄弟明日辰牌时分,会在商丘城北的贾家村恭候你这位帮主大驾!” 秦川捧着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点点头道:“你真能干!” 易婉玉轻声道:“快说给我听听,那个青袍老者是不是杭州‘玉箫山庄’的人?”秦川一怔,随即大拇指一挺,赞道:“聪明,又让你猜着啦!不错。正是‘玉箫山庄’的庄主,‘余音绕梁’上官羽老先生!”叹了口气,便把在柳树上所见细细说了。 易婉玉安安静静的听他说完,左手支颐。双蛾深蹙。 过了好一阵,她才抬起头来,见秦川也对着烛火若有所思,攒眉不语。她将一只白玉般的纤手伸了出来。轻轻抚摸他手背,柔声道:“川哥哥,你也别太过多虑。其实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豪杰野心勃勃,机关算尽。但真正成功的,又有几个?甚么楚汉争雄,三国争霸,南北并峙,到头来还不是唐家起,隋家败,千古兴亡,尽付流水。你瞧如今都还剩下什么了?” 秦川浑没料到易婉玉只是个方当韶龄的少女,竟然以如花年华而说出这等看破世情的言语来,不由得怔了一怔,才道:“只可惜沐前辈固然如是,上官前辈也是这般,他二人都看不破这个道理!”顿了一顿,又摇头叹道:“怕只怕真如上官前辈所说的那样。势必又将掀起一场武林浩劫,到时候腥风血雨,死伤无数,实非中原百姓之福!” 易婉玉道:“既然如此,你决定怎么办?” 秦川腰板一挺,坐正身子,凛然道:“无论如何,决不能坐视他们为祸武林,草菅人命,危害天下苍生!” 易婉玉妙目流波,温柔的望着他,点头道:“不错!江湖不能乱,上官氏父子的野心更不能得逞!只要武林正道齐心协力,恶人诡计未必成功。”微一沉吟,悠然道:“川哥哥,有道是‘世事如棋’,无巧不成话。想不到连这等机密之事,也能让你发现,当真是天不助恶人,人算不如天算。嗯,说来岂非便是天意?” 秦川苦笑一声,摇头道:“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必如此胆战心惊,惶恐不安了。” 易婉玉浅浅一笑,道:“其实你也不必太过焦虑。既然老天爷已让咱们洞其机先,足见天佑善人,邪不胜正。我想不论是兰姐他爹爹,还是上官氏父子,奸谋都不会得逞的!” 说到这里,侧头望着他双眼,问道:“川哥哥,你说现下该当如何?” 秦川情知她又在考校自己如何处事决疑,思忖片刻,道:“此事须从长计议。我要跟大哥和许管家、徐赵二位师兄商讨和筹划一下,再跟丐帮和百戏帮的兄弟会商应对之策。对了,还有唐门、泰山派、铁叉寨等中原各派,也要设法让大家早作防范。” 易婉玉拍手笑道:“不错!只要大伙儿集思广益,众志成城,何惧那些妖魔鬼怪?只盼别再像二十年前那般各自为战,一盘散沙一般。当时大伙儿谁也不听谁的,结果险些被七星教各个击破!” 秦川脸色凝重,缓缓的道:“我定当全力以赴,决不能让旧事重演!”忽又想起一事,道:“玉妹,上官公子始终对你未能忘情!” 易婉玉粉脸飞红,啐了一口,娇嗔道:“你说这个做甚么?”挨近身来,偎倚在他怀中。叹道:“川哥哥,只怕为了我又要给你添不少麻烦啦!”秦川笑了笑,搂着她肩膀,道:“我从不怕麻烦。”易婉玉双蛾微蹙,侧头想了一会,幽幽的道:“无论如何,我决不让那个上官信再伤害到你!” 秦川皱了皱眉头,喟然道:“我虽未亲见上官老先生出手,但以他适才漫不经心的散步、吹箫、言语,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的功力委实深不可测,决非易与!玉妹,你自个儿以后也务须小心在意。”易婉玉秀眉微扬,嘴唇一动,俏脸上掠过一层寒霜,幽幽的道:“知道啦。哼,上官氏但敢再惹你,我定要让他们后悔莫及!” 次日早饭后,秦川和易婉玉并骑来到商丘北郊的贾家村外。刚到村头。早有六名青衣汉子飞奔而来,迎在前面。 秦易二人一齐勒马停步,只见那六人已跪倒在地,当先之人叫道:“属下彭林。拜见秦帮主!”余下五人跟着拜倒。 秦川当即下马,伸手扶起,道:“不必多礼。请起来说话!彭大哥是哪个分舵的?” 那彭林却是一个中等身材、脸色略黄的中年汉子,他躬身应道:“敬禀帮主。属下如今是中原分舵曲舵主座下的弟子。先前奉韩舵主之命负责商丘一带帮中事务,这五名全是本帮兄弟。” 秦川知百戏帮中原分舵的舵主先前是韩索,现下由曲成方接任。故而彭林有此一说。于是点了点头。易婉玉在旁朝着彭林身后两名弟子拱手行礼,笑道:“张、赵二位大哥,昨日见面之时,你们说彭林大哥去了虞城,想不到彭大哥这么快便赶到这里啦?” 那二人向易婉玉抱拳还礼,笑道:“玉姑娘有所不知。昨日从姑娘口中得知帮主要见彭林大哥,我们便即飞鸽传书。彭大哥得信后立时带着这三位兄弟,连夜赶回商丘来的!” 秦川听了,对彭林道:“彭大哥,你和这三位兄弟都辛苦了!” 彭林摇头道:“帮主千万别这么说。属下和众兄弟久仰帮主大名,哪个不是钦佩万分?今日能得见帮主金面,实是三生有幸!” 秦川情知百戏帮兄弟遍布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平素彼此之间甚少见面。除了顶头上司之外,便是总堂堂主、帮中长老等闲也难得见上一面,更遑论帮主了。于是微微一笑,道:“我让玉姑娘请彭大哥前来,是想劳动大驾,请你亲自送一封信到洛阳总舵,交给赵副帮主和六位长老。不知彭大哥可有难处?” 彭林一拍胸脯,说道:“请帮主放心!属下马上便去,保证将此信完好无损送到赵副帮主和六长老手中!” 秦川把彭林拉在一旁,又细细叮嘱了一番。彭林始知事关重大,挺胸道:“请帮主放心,属下一定平安把信送到总舵!”秦川微一点头,忽然转过身去,往大道上望去。 彭林跟着延颈而望,却不见有人,奇道:“帮主,怎么啦?” 秦川嘴角含笑,侧耳听了听,道:“丐帮的兄弟也快到了!嗯,是六匹马,九个人吧?” 彭林半信半疑,心中嘀咕:“这一眼望去,哪里有半个人影?帮主怎么说会有丐帮的人来?”腹诽一番,双手一合,躬身道:“帮主若无别的吩咐,属下这便动身如何?” 秦川道:“好。路上小心!” 彭林拜别秦川,吩咐三名百戏帮弟子留下来侍候帮主,径自带着二人,乘了健马,径往洛阳方向而去。三骑马顺大路奔了半里,迎面尘头大起,正遇见九名前来拜见秦川的丐帮弟子。 仔细一数,果然其中有三匹马是两人共骑。 彭林吃了一惊,竖起了大拇指,对两名手下叹道:“帮主真乃神人也!适才我还惊讶和担心呢,以为他年纪轻轻,貌不惊人,如何便做了本帮帮主?现下看来,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二人忙问其故。彭林把适才帮主猜测丐帮弟子“六骑九人”之事说了。 那九名丐帮弟子都是大勇分舵欧阳朴的手下,为首的便是副舵主贺安。他拜见帮主之后,说了一个消息,却令川和易婉玉面面相觑,又惊又喜。 原来丐帮大勇分舵的两名弟子数日前在亳州乡下乞讨之时,无意中见到几名穿黄衣服的盗贼和西藏人,鬼鬼祟祟的藏身在当地一名大户乡绅的家中。二丐登时暗中留上了心,便在附近庄院暗中询问打探,看看是否本舵欧阳舵主到处寻觅的敌人。 那二丐向乡人一打听,始知这些盗匪都是来自川陕藏一带,暗暗潜伏在亳州附近已有多日。 听到这里,秦川大喜过望,道:“贺副舵主,这可是个好消息!两位兄弟所见到的定是黄蜂帮和黑鹰峡的手下,这些人都是些穷凶极恶、丧尽天良之辈。却不知现下人在哪里?” 贺安是一名中等个子、身材瘦削的七袋弟子,他回头向一名矮个子和一名黑脸汉子指了指,笑道:“帮主,这两位是本舵的郑岭南和怀进兄弟。便是他二人发现贼踪的!”对二人道:“郑兄弟,怀兄弟,还是由你们二位来禀报帮主吧!” 郑、怀二丐均是四袋弟子,闻言即上前向秦川躬身行礼。矮个子郑岭南道:“敬禀帮主:那几名贼人本来倒是老老实实的,前几日忽然收到了什么消息,现下已急急动身往徐州方向赶去啦!”黑脸汉子怀进道:“属下听那吕乡绅府中的家丁说道,一共有二十二名黄衣贼人和六名西藏人。他们待命于此,原准备一起杀回西藏,说是要报什么一箭之仇。但不知何故,突然间接到上头的飞鸽传书,不去西藏,反而改道前往徐州了。” 秦川和易婉玉对瞧了一眼,暗自思忖:“原来如此。想是那些人收到‘飞鸽传书’,信心为真,误将玉妹假冒汉中双蜂的书信当作了他们帮主之令,这才首途徐州。看来玉妹这一计果然厉害!”又想:“既然如此,须当尽快知会大哥和许叔叔他们早作筹划才是!” 群丐见帮主蹙眉不语,均垂手侍立,不再作声。 秦川想了一阵,便道:“贺大哥,相烦你迅速传令下去,通知本帮四袋以上弟子,立时赶往徐州一带待命!”贺安当即领命而去。 秦川又即修书一封,令那三名百戏帮弟子立时飞鸽传书,将消息通知大风堡群雄。(未完待续。。) 七四、金顶佛光二 七四、金顶佛光(二) 待得一切安排停当,秦易二人便即轻骑如飞,取道东行。当晚在虞城歇宿,次晨又即赶路。 如此晓行夜宿,且喜一路无事。这日午后,二人纵骑正行之间,天有不测风云,只听轰隆隆雷响,突然间又下起大雨来。其时乃是四月天时,天气渐热,这番雨至,自然带来一阵阵凉风。 一条条雨线之中,二人在马背上各自张着油纸雨伞,沿官道缓缓行进。驰了一阵,四下里雾气茫茫,耳中只听到沙沙雨声。易婉玉不时转头望着秦川,一张脸蛋儿微微露出娇羞之意。 秦川便歪过雨伞,问道:“怎么了?你干么这般看着我?”易婉玉欲言又止,不好意思的抿嘴一笑。秦川越加好奇,又问:“到底怎么了?” 易婉玉稍一迟疑,道:“川哥哥,我,我要解手!”秦川点点头,四下张望了一下,这才明白何以易婉玉会不好意思。敢情现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条官道上来往行人不绝,而道旁则尽是绿油油的麦田。 大雨中极目望去,方圆数里,俱是平野,的确甚是不便。 他微一沉吟,道:“我先到前面看看!”催马走出数十步,这才望见道左斜斜一条羊肠小道,曲曲折折的通往一片黑压压的所在。 其时四下里水气濛漫,大雨中视线看得模糊不清,也不知那是村寨还是树林。 他策马而回,不久即到得易婉玉马前。秦川伸手遥遥一指,道:“那边好像是片树林,咱们去瞧瞧吧!”易婉玉点了点头,拍马而行。 两乘马离开大路。迤逦而行,不久即到得那黑乎乎的所在。适才雨丝如幕,看不清楚,此刻临近瞧时,却是小小一片桑林。 二人下了马。易婉玉进了树林。秦川右手撑着雨伞,在林外远远的等着。他抬头望着乌云翻滚的天空,心道:“看样子大雨一时半刻也不会止歇。待会儿只要见到村镇,今日索性便投店不走了!” 正寻思间,忽听得易婉玉在林中叫道:“川哥哥,快来!”声音中充满了惊惶之情。 秦川一惊。当即收拢雨伞,飞身奔进林内。只见易婉玉张着雨伞,脸色雪白,指着桑林彼端,颤声叫道:“你瞧!” 秦川顺着她手指方向纵目望去。却见林子尽头,依稀可见一座新坟。那坟似乎是急就章堆成。连棺材也无。却是被人随便用黄土草草掩埋。是以被雨水一冲,竟露出四个半片的死人脑袋来。大雨荒林之中,甚是可怖。 易婉玉颤声道:“我,我本来想到前面看看有没有村庄,哪知竟是一座土坟,两具死尸。好生吓人!” 秦川心下暗暗好笑:“玉妹武功虽已不弱。但到底是女孩子家,一见到死尸,竟吓成这样!”摆摆手道:“我去瞧瞧,你在这儿等着!”易婉玉嗯了一声。道:“你小心些!” 秦川大踏步而前,走近瞧时,却也吃了一惊。只见那两具尸首均是被人将脑袋从中剖成两片,伤口处甚是光滑。他自幼师从七星教主项挺,颇得教诲,只瞧得一眼,便即判断出这二人是被武林高手以至快至利的宝刀硬生生的一招劈死。 倘若对手使的是其他兵刃,即便是宝剑利斧,也决不会有此平滑切口。他更听师父说过,当世刀法名家之中,能以快刀斩骨而如切豆腐般齐整光滑的,惟有擅使“弯月刀法”的峨眉派群尼。 他曾见识过沐青兰、袁芳二女使动弯刀时的情形,微一沉吟,登时想起沐青兰曾经使过一招“金顶佛光”。秦川当时一睹之下,便即惊叹不已,深知这招刀法乃峨眉派武学精华之所在,凌厉无俦,无坚不摧,奥妙无穷。 他又想起在峨眉之巅习武之时,常自见到“金顶佛光”之胜景,瑰丽变幻,不可方物,实为天下至美之奇观。然则峨眉派历代前贤呕心沥血、苦心孤诣而创的这招“金顶佛光”的刀法,实有夺造化之功的神奇。 其实峨眉派的刀法他在峨眉之巅也曾见师父偶尔兴之所至练过一次,只不过其时年纪尚幼,未曾尽识其妙。后来又见沐青兰使过,始知精妙难言。其中最为神妙的便是这一招“金顶佛光”,乃是飞身半空,单刀直劈而下的套路。 故老相传,“金顶佛光”的刀法,缘于昔日峨眉一派的前辈们览胜之时,即兴创作而成。后经历代高手花了无数心血改正完善,精雕细刻,堪称千锤百炼之作。 峨眉派诸女或使单刀,或使双刀,亦不乏佩剑之人,但施展这招“金顶佛光”之时,均是这般飞身半空,当头劈出。 须知峨眉派武学博大精深,当世武林中公认首推的便是“金顶绵掌”和“弯月刀法”。这一掌一刀,峨眉门下弟子人人俱会,但又各自不同。究其理颇与大风堡的武学殊无二致。亦即是孔夫子遗风,“有教无类”,本派师长传艺之时,门人中无论贤与不肖,一视同仁,口诀功法,悉数传与。 然则各人成就仍有参差不齐者,自是取决于每人之天份、特长、勤奋、领悟等修行之机缘也。以大风堡群侠为例,驰名武林的三大绝学之中,众门人子弟均是练得精熟无比。但仍不免各有长短,秦洋和赵飞虎二人尤擅风雷掌,秦海则得意于狂风落叶腿,徐元豹和秦江二人的大风剑法似乎更见犀利。 相较之下,倒是秦川这个初学者相形见绌。只不过他艺兼数门,更得“云龙九式”剑法之精髓,自也不弱。 想到这里,他心中登时省悟:“这二人定是死于峨眉派老一辈的高人手中!庄、闻、张三女绝无此等深厚功力!”又见那两具尸体俱是黑衣劲装,左臂外侧绣着一朵小小的“蝴蝶兰”花朵。这个记号却不陌生,正是“天道盟”属下的标记。 秦川走了回来,将所见说了,叹道:“这两个都是天道盟的手下!而且都是死于峨眉派前辈的刀下!”易婉玉把雨伞移往秦川头顶。替他遮挡风雨,问道:“为何这么说?”秦川又把项挺所教的常识及自己的推断说了。 易婉玉侧头一想,道:“中原武林中以刀法出名的原也不少,比如泰州的‘五虎断门刀’,淮北快刀门的‘朱家刀法’,长沙贺家的‘回雁刀’等,你何以偏偏认定是峨眉派的人干的?” 秦川沉吟道:“中原各派刀法虽然不少。但就品种而言,无法是单刀、双刀、朴刀、鬼头刀、大砍刀、柳叶刀、雁翎刀。你且说说,哪一种刀能同时将两个人头一招砍下,跟切豆腐一般。但又不至于砍得面目全非?”易婉瞧了他一眼,道:“那自然是又薄又利的柳叶刀啦?”秦川点点头,叹道:“不错!当今武林之中,只有峨眉派的‘弯刀’,其实便是一种柳叶刀。才能做到这一点!” 易婉玉秀眉微蹙,道:“我在大风堡后山之时。也曾和兰姐切磋过武功。她的弯月双刀的确是门路精奇。奥妙无双,倒是很接近你说的柳叶刀。川哥哥,你该不会怀疑是兰姐所杀的这二人吧?” 秦川笑了笑,道:“兰妹虽得了她师父真传。但她膂力不强,决计不可能使出这般石破天惊的‘金顶佛光’这一招。须知一个人的头骨甚是坚硬,以一口又薄又利的柳叶刀将之砍成两片。非数十年之功力且内外功俱臻上乘之人所不能为也!” 易婉玉睁大了俏眼,惊道:“难道是白眉师太她老人家亲自驾临中原来啦?峨眉派门人不多,个个俱是一流高手,其中功力最高的自然是这位掌门人了!” 秦川摇头道:“白眉师太年高德劭。慈悲为怀。如果她老人家来中原,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易婉玉叹道:“师太该有七十多岁高龄了吧?从川西不辞劳苦前来中原,有好几千里行程呢,当真难得之极!” 秦川正待点头称是,忽地心念一动,摇头道:“不对!”易婉玉望着他脸,也即眼睛一亮,点头道:“不错!”两人相视一笑。秦川问道:“怎么不错了?” 易婉玉道:“既然你说白眉师太慈悲为怀,菩萨心肠,又怎会一刀将人劈死,而且一出手还是两条人命?纵然是罪孽深重的十恶不赦之辈,师太也最多把他们打个残废便是,何以竟会来个刀劈二贼?”秦川一呆,作声不得。 二人猜来猜去,唯一头绪便是峨眉派中另有高手,若非白眉师太,也就只有她的师妹,亦即昔年武林第一美女“眉月仙子”了。 秦川想起眉月师太当日在泰山边院镇深夜传讯之事,心中甚是感激,道:“这位师太也是侠义中人。倘若是她老人家出手,这二人必有取死之道!” 易婉玉曾听秦川谈及眉月师太与沐长风父女的渊源,点一点头,叹道:“眉月仙子一生为情所困,也是命苦之人。若是她曾来过此地,想必这一带定然发生过甚么惊人之事。而且,这些事情还跟天道盟有关联!” 秦川微一沉吟,蓦地纵身跃起,从半空中挥剑直劈下来,嗤的一声,剑锋闪处,擦的一声轻响,已将一根碗口粗细的桑树枝一剑砍断。那树枝登时砰的一下,重重落在地上,激得林中积水四溅,声势惊人。 秦川这一剑自上而下的直劈下去,以长剑而使出刀法,委实有石破天惊的气势。易婉玉在旁拍手叫道:“好一招‘金顶佛光’!” 秦川飘身落在她身旁,还剑入鞘,摇了摇头,叹道:“只是形似而已,威力远远不够。倘若换成柳叶刀,或许会更好些,但终究不及斩杀这二人的高手!” 易婉玉嫣然微笑,说道:“川哥哥,你又不会刀法口诀,却能悟出这等招数,已算得上是武学奇才啦!”顿了一顿,笑道:“这二人竟能碰到眉月师太这等顶尖高手,当真是前世不修,也只能算他们倒霉了!” 秦川一时猜测不出究竟发生了何事,竟令眉月师太刀劈二人,和易婉玉一商量,决计先从桑林返回官道,又即冒雨赶路。 一个时辰之后,来到芒山镇,二人即在一家小客店中投宿。 睡到中夜,客房屋顶的瓦片喀喀轻响了一声。是时大雨已停歇,寂寂深夜中这一丝声息微微传来,旁人浑然不觉,秦川却已立时惊醒。随即鼻管中闻到一缕淡淡的甜香,顿觉全身暖洋洋的,宛若腾云驾雾一般,快美异常,飘飘欲仙。 他心神一荡,便即惊觉不妙,急忙闭气凝息,暗暗冷笑:“想不到在这小镇客栈之中,竟会有人深更半夜暗施迷香,做出这等下三烂的卑鄙行径。哼,我倒要瞧瞧是什么人?” 当下运起“静听八方术”,只听得隔壁房中的易婉玉兀自呼吸舒缓,显然香梦沉酣,并未受袭。他不觉心中一动:“是了,就寝之前我见玉妹这间客房潮湿得厉害,又有较重的霉味儿,便提出和她调换房间。现下看来,那屋外的贼子本来是想迷倒玉妹的!” 他暗中从床头取了百戏帮的碧灵丹,吞入肚中,佯装闻了迷香后晕去,动也不动。过了好一阵子,只听得剥啄有声,随即房门轻轻“呀”的一声,脚步轻响,一个人蹑手蹑脚的摸了进来。(未完待续。。) 七四、金顶佛光三 ps:七律醉后说剑涂鸦 闲来江湖觅侠踪,寒去暑往且从容。 连天飞雪同人意,神侠笑书穿越情。 三江五湖由尔去,盛大潜力任我行。 剑寒应怜识金庸,刀冷犹恨误古龙! (读书在起点,创作无极限,酒后涂鸦之作,贻笑方家,呵呵!) 七四、金顶佛光(三) 静夜之中,忽听得“噗”的一声轻响,自屋外射入一枚细小的物事,不偏不倚的击中那人后脑。那人闷哼一声,砰的一下,连同一只椅子一齐滚倒在地板之上。便在此时,又听得屋顶上传来一声闷哼,随即有人从屋面上滚动而下,蓬的一声大响,重重摔落在天井之中。 秦川一惊,立知有人先行动了手。当下翻身下床,跃到门外,意欲瞧清出手之人。但听得一阵衣襟带风之声,飘然而去,待得他纵到天井之时,那人却早已去得远了。 深夜之中秦川不愿惊动店中众人,因此张了张口,随即忍住,欲待追上前致谢,又担心易婉玉安危,又即停下脚步。 这时易婉玉也已闻声起床,匆匆披衣而出,客店灯笼微光之下,见秦川呆立在天井之中,不远处地下还躺着一名黑衣人,问道:“有人逃走了?” 秦川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人和我屋里的那个同伙放迷药害我,是有人暗中出手相助。人家是‘事了拂衣去’。不愿与我照面!” 易婉玉道:“武林中的前辈高人往往如此,为善而不欲人知晓,神龙见首不见尾。咱们先审一审这俩家伙吧?” 秦川哼了一声。走到院中那黑衣人身边,长臂伸处,已抓住他的后领,提在手中。只见那人直挺挺的一动不动,竟是给人打中了穴道。 秦川将那人提到屋中,掷在地下,和另一人并头躺在一起。易婉玉取出火刀火石。点亮了桌上蜡烛。她端起烛台,举火往二人脸上一照。只见二人均是三十来岁的汉子,脸上都充满了惊惧之色。 易婉玉将门窗打开。通风透气,待得**香的烟气散尽,这才重行关门上闩。 秦川已出手为二人拍开穴道。那二人全身发抖,双膝一屈。跪倒在他面前。不住的磕头求饶。 秦川一摆手,沉声道:“起来说话,不要惊动其他客人!” 那二人胆战心惊的站了起来,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说话。 秦川一指先前放迷香那人,道:“想活命的,我问什么。你便说什么。若让我知道有半句假话,哼!”伸手在一张木椅上一击。啪的一声响,木屑纷飞,那椅登时应手而碎裂开来。 那人越加惊惶,忙不迭声的道:“少侠请问,小人绝不敢骗您老人家半句!” 秦川正要动问,忽听易婉玉道:“川哥哥,要不然我先带这一个到我房中问话如何?且瞧瞧他二人说的有无出入!”秦川点点头,道:“好主意!” 易婉玉把另一人押了出去。先前那人倒抽了一口凉气,颤声道:“少侠,小人一定实话实说,不敢有半点欺瞒!”秦川一问之下,倒也哭笑不得。 原来这二人乃是一对亲兄弟,一个叫孙三,一个叫孙四,本是芒砀山附近一带的飞贼,平日里专门做些没本钱的买卖。当日在客栈踩点,想在住店的客商中捞一笔油水。因见易婉玉是一个美貌姑娘,且身负一只大大的包袱,便即起了财色兼取之心。 他二人一合计,决定子时动手。一个负责在屋顶望风,一个则偷放“**香”。满拟待得把人迷晕后,再轮流入室为恶。不料孙三刚刚跨进门内,尚未走到床前,便即后脑一痛,莫名其妙的被人打倒。 秦川微一点头,四下里细细一瞧,便在地上找到击倒孙三的物事,赫然竟是一锭小小的碎银子! 易婉玉将孙四带回秦川房中。她所问出的结果大抵也是如此。 易婉玉朝着秦川使了个眼色,故意问道:“川哥哥,看来只是两个下三滥的飞贼而已。跟天道盟和满天云之流无关。只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时大意,被另外的高手给暗算了。你瞧怎生处置他二人?” 秦川知她必是另有用意,便哼了一声,皱眉道:“既是飞贼,理应交给官府严审法办,没准儿还能领些花红赏钱!” 孙三和孙四大惊失色,又即跪倒磕头,连声哀求道:“求少侠和姑娘饶命!千万别把我们送到官府啊?” 易婉玉俏脸一沉,喝道:“不送官府领赏,却有何好处?好歹也弄些银子使使。哼,难道让我二人白白辛苦这一遭儿不成?”说着双手叉腰,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俨然一副女盗匪的模样。 孙三和孙四始知眼前的嬿婉少女竟是同行,面面相觑,心下叫苦不迭:“这下子可要糟了,遮莫碰到雌雄大盗啦!常言道:‘强盗遇着贼爷爷’,敢情这二人是要架横梁,黑吃黑啊。只是我们现下还没得手,哪里有财物给他们啊?” 孙四哭丧着脸,道:“姑娘,你这话却是甚么意思?小人兄弟俩还没开张呢,身上实在也没多少银子,不信你们可以搜身便知!” 易婉玉秀眉一扬,皓腕倏翻,手中多了一根长长的银针,往前一送,针尖直抵孙三眼皮,冷然道:“按照绿林道上的规矩,你兄弟俩这次失手被擒,总是要留下一些东西才成。说吧,是想留一条胳膊呢,还是留下一条腿,至不济留一只眼珠子也成。”见二人吓得全身发抖,跪倒地上。不断哀求,她俏目一转,懒懒的道:“哼哼。本姑娘也不怕你二人到官府告发,我和这位哥哥便是在平顶山开山立柜的同行。这次来永城,便是要弄些银子使使!” 孙三一听这个“美貌女贼”直承是同道中人,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呆了一呆,结结巴巴的道:“姑娘,实、实不相瞒。我、我兄弟……兄弟俩刚干这行不到半年。这芒砀山一带穷人多,富人少,的确没……没啥油水!”孙四也道:“最啊是啊!咱兄弟二人身上的东西加在一起。也不值二十两银子!你,你们两位可找错人啦?”他却不想想,到底是谁先找的谁? 易婉玉笑了笑,对孙四道:“适才我问你。可曾听说过‘天道盟’。你说你兄弟俩武艺低微。脑子又蠢,难入天道盟大爷们的青眼。是也不是?”孙四脸现朱砂之色,讪讪的道:“是啊。只可惜咱们去山上报名,人家不收,那有什么法子?”易婉玉笑道:“你二人当真想加入天道盟?” 孙四忙不迭的点头道:“那是自然。‘天道之令,天地皆应’!谁不想风光一回?再说俺兄弟这么单干,也没啥前途!”孙三在旁用手肘撞了撞孙四,气愤愤的道:“你说这个有屁用!上回又不是没去山上报名。人家压根儿便瞧不上咱兄弟。说咱哥俩儿根骨太差,成不了大事!”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瞪大了双眼,脸现恍然大悟之色,叫道:“我明白啦!” 秦川沉着脸道:“你明白什么啦?” 孙三瞧了瞧秦川,又瞧了瞧易婉玉,最后目光停在被秦川一掌震碎的木椅上,点了点头,道:“以公子爷的手劲儿,定然够格。咱们一起去报名,我瞧那天道盟的人一定会看中你的!”微一踌躇,道:“只不过……”望着易婉玉手中明晃晃的银针,便即住口。 秦川问道:“只不过什么?” 孙三迟疑道:“只不过这位姑娘容貌实在太美太娇了,若是加入天道盟,定会被别人见色起意。到时候只怕公子爷怕是看也看不住啦!”话未说完,眼前白影一晃,啪的一声大响,已被易婉玉提起一只粉拳,五指扬处,重重的打了一记耳光。 秦川这时已明白易婉玉的用意,便是明日跟着孙氏兄弟一同去报名参加天道盟,以便探个究竟。 易婉玉微一沉吟,放回银针,又取出一个小小的紫砂葫芦瓶,拔开塞子,倒出两粒黑漆漆的药丸,逼迫孙氏兄弟吞下。她收瓶入怀,冷冷的道:“这两粒‘穿肠丸’,毒性如何,明日中午你二人便知道了。总之你哥俩儿若想活命的话,明早辰时到客栈门口来等候我们,一起报名入伙,大家她好奔个锦绣前程。你们先去吧,莫要惊动旁人!” 孙氏兄弟初时只道这两个“雌雄大盗”是来勒索财物的,此刻听说是想拉自己兄弟一同加入“天道盟”的,那可是求之不得之事。当即欢天喜地的走了。 秦川听易婉玉一阵东拉西扯,甚是好笑,道:“易女侠,原来你要改行去当女大王啦?”易婉玉格格一笑,道:“适才我从孙四口中得知,他二人前去芒砀山夫子庙恳求入伙遭拒,这才灵机一动,想到这一招的。”秦川道:“如何行事,且说来听听!” 易婉玉秀眉微扬,示意秦川附耳过来,樱唇凑近,低低的说出一番话来。 次日早饭之后,孙氏兄弟各自牵着一匹健马,劲装结束,腰挂长刀,来到客栈外。二人正欲将马儿系好,忽听得一阵马嘶之声,只见两名青衣汉子并骑而来,径自到得二人面前。 左侧那汉子在马背上双拳一抱,粗声精气的叫道:“孙三哥,孙四哥,二位真乃守时之人。咱们这便启程罢!” 孙三一怔之下,满脸疑惑之色,抱拳还礼,问道:“尊驾如何称呼?你,你认得我兄弟二人?”那汉子哈哈一笑,道:“你哥俩儿所中‘穿肠丸’的解药便在兄弟手中,又如何不认得二位?”孙三和孙四对瞧了一眼,愈益惊疑不定。孙四忍不住问道:“平顶山来的二位大王和尊驾有何关系?” 那汉子望了望街道人的行人,催马上前,将嘴巴凑近孙四耳边,低低的道:“实不相瞒,我们是乔装改扮的。镇上人多眼杂,别让官府认出来了!” 孙氏兄弟听出是秦川的声音。但见他一脸焦黄面皮,上唇微留毙须,形貌和昨夜那名一掌震碎木椅的年轻后生大大不同。至于另外一人,更是满脸虬髯,神情粗豪,肩上斜背着一个长长的布囊,自然不是昨夜的美貌姑娘了。 但是偏在这时,那粗豪汉子格格一声轻笑,眼光中露出一丝又狡狯又得意又妩媚的笑意。这笑声清脆娇媚,声音虽细,但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分明便是昨夜那“美女山贼”的声音。却不是易婉玉是谁? 孙三和孙四正自瞠目结舌,惊讶不已。那粗豪汉子咳嗽一声,低声道:“别再发呆啦!快走吧,报名去也!”一提马缰,径自往镇外疾驰而去。 四骑出镇奔了一阵,不久即到得芒砀山中。 那芒砀山即在芒山镇境内,乃是秦末隐王陈胜埋骨之地,又系汉高祖刘邦斩蛇起义之地。相传当年孔夫子曾在此山西南一处斜坡避雨讲学,是以迄今山间尚存夫子崖、夫子山等景观。那夫子庙便建于在夫子山上。秦川纵目望去,见那芒砀山虽不高峻,但平地突起,如蛟龙腾跃,孤峰鹤立。近观一十三座山峰逶迤起伏,青山白云,颇见妩媚。 易婉玉忽问:“还有多远?” 孙三伸手一指前面一处山头,道:“便在南面山坡的‘夫子庙’中。听说他们躲在这里已有一个多月了,说是养精蓄锐,躲避强敌。这一带都是荒无人烟,也不知他们都在躲些什么人?” 易婉玉尚未接话,忽见秦川的座骑一声长嘶,人立起来,这才停住,显是他突然勒马。易婉玉一惊,跟着勒马不前。孙氏兄弟见状,也即急收马缰,双双驻足停下。 秦川打了个手势,侧耳说道:“前面有人在交战!”孙四侧耳倾听一阵,并无声息,诧异道:“不会吧?” 孙四甚感不耐,却又不敢催促,口中喃喃的道:“在这荒山野岭停下做甚么?再过一忽儿便到啦?”他话声未绝,猛听得前面山头隐隐传来两声惨叫,声音甚是凄厉。 秦川向易婉玉叫道:“玉妹,在这里等我!”伸手在马背上一按,当即身子往前窜出,只在山林间晃了几晃,两个起落,便即消失不见。 孙三和孙四登时脸色齐变,面面相觑,俱已惊得呆了。 秦川展开轻功,循声奔上山坡,不久即到得那打斗之处。他刚刚转过两株苍松,陡见前面人影一闪,一人飞身窜入半空,自上而下的一刀劈落。 刀光如雪,疾逾闪电,已将一名使钢锏的黑衣人当场劈成两片。秦川瞧得分明,那发刀之人拔身纵高、挥刀直劈,身手之轻灵迅捷,挥刀之威猛凌厉,实是精妙绝伦,赫然便是峨眉派弯月刀法中的那一招“金顶佛光”!(未完待续。。) 七五、久别重逢一 七五、久别重逢(一) 秦川陡见此招,已自惊骇不胜,奔近一望之下,又看清楚使刀之人,登时身如电震,脑中一阵晕眩,呆呆的怔在当地,作声不得。 眼前却是一个熟悉的美丽身影,青裙玉面,秀眉凤目,容颜秀美绝伦,体态婀娜多姿,纤手中弯刀闪闪发光,娇艳之中透出一股英气,正是峨眉山下同处七日、结下深厚情谊的藏家少女卓玛! 秦川一怔之下,随即大喜过望,颤声叫道:“卓玛!卓玛姑娘!” 卓玛陡见一个青衣汉子冲着自己大呼小叫,且直呼其名,甚感意外。她初入中原,并无素识,如何会有人认得自己?她一双俏眼睁得圆圆的,上下打量着秦川,脸上满是讶异之色。 秦川叫道:“是我,我是秦川,你不认得我啦!”再也顾不得易容改装,当即伸手撕下脸上人皮面具,露出真容。 卓玛这才看出是秦川。她身子一震,又惊又喜,笑生大靥,叫道:“秦川,你是秦川!” 便在这时,两条黑影夭矫而来,迅若奔雷般挺刀齐攻,一左一右,分从背后拦腰横砍而至。这一下奇袭来得突兀之至,卓玛乍见秦川,心情激荡之下,一时之间浑忘了躲避抵挡。 秦川大惊之下,略略弯腰低头,同时反手往背后剑鞘上一拍,呛的一声,长剑当即离鞘飞出,自半空中横掠而过,快如电闪般往卓玛身旁射去。但见寒光闪闪。剑身似曲似直,叮的一声,已将左侧长刀斩断。奇的是长剑犹如活物一般。借着这一震之力,又即弹往右侧,去势奇急,迎向右侧长刀,又是叮的一声,那长刀也即断折。 顷刻之间,那长剑在半空中兀自滴溜溜转个不停。围着卓玛身子夭矫飞舞,嗤嗤声中,劲风激荡。两名黑衣人被逼得手忙脚乱,不住倒退后跃。 卓玛这时也即惊觉,已知秦川使出的便是传说中的“以气御剑”之术,隔空操纵长剑来助自己。当下一声娇叱。身子纵起。弯刀如星驰电闪,疾向一人斜削而至。 那黑衣人横刀相挡。卓玛弯刀闪闪,左劈右削,刀刀进逼,连砍三刀,正是峨眉派“弯月刀法”中的一招“双桥清音”。那黑衣人登时乱了手脚,断刀急舞,且舞且退。拼命护住要害,竟是只守不攻。卓玛娇叱连连。蓦地弯刀斜斜划了道弧形,突破黑衣人的刀影,却是一招“一线天”,刀尖已掠过黑衣人左颊。嗤的一声响,黑衣人惨叫声中,左眼已瞎。 便在这时,另外一名黑衣人也即惨叫一声,翻身倒地。卓玛斜眼相睨,却见那柄在半空中奔腾飞舞的长剑已将另一黑衣人的断刀连同右臂一并斩落,鲜血四溅开来。 她收刀入鞘,向后跃开。 秦川右手在虚空中一抓,劲力到处,三丈之外的长剑蓦地掉头飞回。他左手引个剑诀,弯腰低头,呛的一声响,长剑径自插入他背后的剑鞘之中。这一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直如使幻术、玩把戏一般。 卓玛登时瞧得呆了。一张樱桃小口微微张着,合不拢来。 秦川心下也自又惊又喜,寻思:“适才见卓玛遇险,这才使出这招以气御剑的‘云龙三现’,没料到竟有如斯神效!看来爹爹所创的这套‘云龙九式’,当真高明之极!” 他快步而前,双手一把抓住卓玛小手,喜不自禁,叫道:“卓玛,我终于又见到你啦!” 卓玛嫣然一笑,点点头道:“是啊。我们总算又见面啦!” 二人久别重逢,四手互握,均是喜形于色,难以自已。 隔了一阵,卓玛忽然惊觉不妥,粉脸一红,忙将手从秦川手中挣脱。她螓首低垂,双眼瞧着地下,不敢抬头看他。 秦川一怔,方始想起自己失态,欲待分说并无轻薄之意,却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便在这时,他斜眼一瞥间,只见那二名黑衣人正自悄无声息的开溜,已走出十余步。当下大喝一声:“站住!” 那二人一惊,便即停下身子,回过头来,均是满脸惊恐之情。二人一个左目已眇,一个右臂已断,均自血流不止,甚是凄惨。 秦川心中微微一颤,本欲逼问天道盟的情形,但见二人如此惨状,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他挥了挥手,道:“你们走吧,以后不要再做恶啦!” 那二人点了点头,各自按着伤口,脚步蹒跚,慢慢下山而去。 卓玛一双妙目凝视着秦川,问道:“你为什么要放他们走?”秦川微微一笑,道:“他二人一个瞎了眼,一个断了手,便是有甚么过恶,也算遭到报应啦!” 卓玛秀眉微蹙,侧头想了想,道:“不错,这便是佛祖所说的因果报应。” 秦川望着卓玛俏丽的脸庞,忽地留意到眼前少女所穿的一身青布衣裙,长身玉立,云鬓花颜,眉目娇美,宛然一个俏丽婀娜的寻常汉人家的姑娘。不错,卓玛穿戴的是汉家女子的衣饰。 卓玛粉颊一红,斜眼瞅着他脸,微嗔道:“你这般瞧着我做甚么?” 秦川搔了搔头皮,笑道:“你穿我们汉人的衣服,原来这么好看!” 卓玛满脸通红,甚感娇羞,但她毕竟是藏家姑娘,性子直爽,不似汉女之忸怩作态,于是抿嘴一笑,淡然道:“秦川,我来中原这几日,可没少听到你的侠义事迹!” 秦川一呆,问道:“你来中原多久了?我,我怎么不知道?” 卓玛微笑道:“我是跟着眉月师叔和两位师姐一起来的。一路打探敌踪,还有我哥哥和仓央喇嘛的下落。结果路上打听到最多的,都是你的传闻。你做了那么多事情,师叔一直在夸你!” 秦川心念一动。随即恍然:“你师叔,嗯,原来眉月师太也来中原啦!她老人家如今在哪里?” 卓玛道:“数日之前,师叔为了让我多所历练,便带着二位师姐先行去了济南。她老人家让我到徐州去……”说到这里,忽又娇脸生晕,瞧了秦川一眼。 秦川见这位明媚秀美的女郎如此娇羞无限的瞧着自己。他跟沐易二女爱恋已久,于这种女孩子眉眼盈盈的神情颇不陌生,登时心下恍然:“呆子。卓玛是来找你的!”霎时间胸中一热,情不自禁的握住她纤手,脱口叫道:“卓玛!” 卓玛被他一只大掌握住她手,只觉一股热气直透进心窝。她嫣然微笑。轻轻吁了口气,道:“当日在峨眉山下,我听你说起中原风物人情,不胜心向往之。这次师父准我下山,我……我便想看看是否真的如你所说那么美?”顿了一顿,道:“秦川,你们汉家姑娘的衣服穿起来真美!” 秦川笑道:“是啊。”侧头一想,又道:“当然。主要还是你本来便是绝色美人儿,穿什么衣服。都一样好看!” 卓玛抬起头来,望着天空悠悠飘过的白云,淡然道:“秦川,我师叔跟我说了你和沐、易二位姑娘的事了!” 秦川脸上一红,只觉得卓玛的小手似欲挣脱自己,当下紧紧握住她手,将她身子扳了回来,直视着她双眼,道:“卓玛姑娘,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想着你。今日久别重逢,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啦!不错,我和沐易二位姑娘确已有了婚姻之约,已没有资格再向你提出什么。但我想要知道,我很希望你来中原!” 卓玛妙目流盼,瞬也不瞬的望着他脸,俏脸上既无愠色,亦无欢容,淡然道:“你能坦承相告,也算是条男子汉大丈夫!” 秦川听她言语冷淡,微微一怔,缓缓放开她手,赧然道:“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卓玛一张美丽的脸庞上突然掠过一层阴影,迟疑道:“你,你想说什么?”秦川垂下了头,低声道:“我和易沐两位姑娘已缔婚约,不该再招惹你。卓玛,我已经见过你哥哥啦。我知道你在大雪山的真正地位,是你们藏人中人人尊崇的卓玛公主,我、我自知配不上你!总之是我对不起你!” 卓玛一呆之下,脸色微变,颤声道:“你从未答应过我什么,如何说对不起我?”秦川垂下了头不语,隔了一阵,嗫嚅道:“其实在峨眉山下之时,我,我……我对姑娘确有仰慕之心,只恨自己胆小懦弱,未能及早表明心迹!” 卓玛眼圈儿一红,上排牙齿一咬下唇,黯然道:“你、你要好好对待二位姑娘!我也该去找我哥哥啦!” 秦川一呆,霍地抬起头来,迟疑道:“卓玛,你……” 卓玛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强忍着不让流出,涩然道:“我前日无意中听说索朗旺堆的手下和一些汉人强盗在一起,藏身在这一带,这才上得山来。现下山上的几个坏蛋都已死的死,逃的逃。我的事情已经了结,我也该走啦!”说着转过身子,缓步而行。 秦川见山风吹动卓玛的衣带,猎猎作响。她本就长挑身材,体态婀娜,此刻风拂娇躯,更见苗条单薄,白云青山之下,实是说不出的窈窕动人。 他怔怔的呆立当地,心中一阵恍惚,忽听得一声娇喝:“川哥哥,你好没良心!快快拦住卓玛姐姐,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却是易婉玉的声音。 秦川一凛,心神略定,当下纵身而前,张臂拦住了卓玛,高声叫道:“不错。我不想做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卓玛停下脚步,怔怔的瞧着秦川,粉颊上已多了两行晶莹的泪珠儿。 秦川见她泪眼盈盈,玉容惨淡,心头大震,随即一阵自怨自艾:“秦川啊秦川,卓玛为了你万里迢迢而来,这番深情厚意,焉能相负?”当下双臂一紧,将卓玛娇柔的身子搂在怀中! 卓玛娇躯一颤,忙用力挣扎,但她身子既被他双臂搂紧,却哪里挣扎得脱?更何况她早已全身酸软,根本无力挣脱。她一时心情激荡之下,伏在他怀抱之中,难以自已,嘤嘤哭了起来。 秦川轻轻拍着她背脊,柔声道:“卓玛,别哭了!是我不好,不该说那些混账话,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啦!”但他越是安慰,卓玛越是哭得厉害。 隔了好一会儿,卓玛渐渐停止了哭泣,一张俏脸抬了起来,早已转悲为喜,破泣为笑,轻叹道:“秦川,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汉家姑娘。你们中土有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秦川,你,你别抛弃我!” 秦川手臂在她细腰上紧了一紧,笑道:“不论是你汉女,还是藏女,是公主,还是民女,对我秦川来说,都是一样!”拉起衣襟,缓缓替她擦去眼泪,正色道:“我一定好好待你!” 卓玛点一点头,笑靥如花,风致嫣然。二人相视而笑,心中喜乐,莫可名状。 卓玛忽地想起一事,转过头来,望着站在山坡上一个满脸虬髯的汉子,俏脸上露出讶异之色。 秦川这才放开她身子,冲着那虬髯汉子不好意思的一笑,搔头道:“玉妹,快来见过卓玛姑娘!” 那虬髯汉子格格一笑,这才缓缓将假脸揭去,露出一张艳丽娇嫩的脸蛋儿来,朝着卓玛扮了个鬼脸,上前盈盈万福,笑道:“小妹易婉玉,拜见卓玛师姐!” 卓玛怔了一怔,亦自为易婉玉的绝世美貌所震慑,凝目注视,隔了片刻,叹了口长气,喃喃的道:“中原武林中的第一美人儿,果然传言不虚!”这才上前还礼,却以师姐妹之礼相叙。 秦川见此情形,心念忽动:“卓玛的两位师父一位是玉妹的爹爹,一位是兰妹的师伯,说起来她们三位姑娘全是师姐和师妹的关系!”须知易婉玉之父“一鹤冲天”易风扬是卓玛和多吉王子兄妹的授业恩师,而沐青兰的师父眉月仙子又是白眉师太的师妹,现下卓玛又投在峨眉派门下,和沐青兰也算得上同门师姐妹了。 他又想起自己跟这三位姑娘的关系,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烧。 卓玛和易婉玉二女相互见过礼,重行相叙。易婉玉从未见过生父“一鹤冲天”易风扬,于是向卓玛细细打听他的形貌、言行、脾气、爱好等情况。听卓玛说及易风扬的音容风范,二女均是不胜伤悲,相顾唏嘘不已。 秦川在旁劝慰几句。易婉玉忽地横了他一眼,嗔道:“川哥哥,你真是好没良心!你可知道,昨晚客栈之中出手相救的便是卓玛师姐,还有那片桑林之中的两具黑衣死尸,也是死于她刀下!” 秦川一惊,忙问其故。 卓玛掠发浅笑,赞道:“易师妹果然兰心慧质,聪明得紧,不愧为易先生的后人!”顿了一顿,皱眉道:“前日我路经那片树林,见两名黑衣人的马背上各自横着一名哭哭啼啼的女子,上前相询,却是他二人杀了人家丈夫和家人,把人劫往芒砀山而来的。那两名黑衣人见我是一个孤身女子,不仅仅实言相告,还……出言调戏,被我一怒之下,出刀杀了他们,救下了那两名女子。” 秦川叹道:“想不到你的刀法这么厉害,我和玉妹还推测是尊师白眉师太或是眉月仙子所为,万万想不到峨眉派中又出现第三名顶尖儿高手!” 卓玛摇了摇头,抬头望着天上白云,悠悠的道:“本来我到中原便是找……你和我哥哥的,又听说这些黑衣人啸聚在芒砀山夫子庙中,暗中招兵买马,意欲对武林正派不利。今早雨一停,我便上得山来,将里面的十七名黑衣人杀死了大半。适才偷袭我的这两名便是他们的头目!”(未完待续。。) 七五、久别重逢二 ps:秦川叫道:“是我,我是秦川,你不认得我啦!”再也顾不得易容改装,当即伸手撕下脸上人皮面具,露出真容。 卓玛这才看出是秦川。她身子一震,又惊又喜,笑生双靥,叫道:“秦川,你是秦川!” (个别字打错了,五笔字型老是这样,呵呵,抱歉!) 七五、久别重逢(二) 易婉玉沉吟道:“卓玛师姐,昨夜承你出手相救,当时你没有认出我们吧?”卓玛粉脸一红,摇头道:“这两日一直下雨,不方便赶路,我一直都住在镇上客栈之中。我不曾留意到你们,又哪里会想到秦川凑巧也到了此处?昨日半夜忽然听得屋外有动静,见是易先生以前所说的江湖盗贼在干谋财害命的勾当,这才出手相救。后来我听到秦川从床上跳下来,便知道他也是个武林高手,准备扮猪吃虎的。我不想让他见到我,又见他追到了天井,便即悄悄地离开了!” 秦川心下恍然,伸指在自己额头上打个爆栗,叹道:“该死,都怪我不好!若是昨晚我追将上前,咱们便可早些相认啦!”卓玛微笑道:“昨晚你不知道是我,我也不知道是你,怎能怪你?” 秦川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卓玛,你的内功何以会如此突飞猛进?”卓玛俏脸上登时掠过一丝黯然之色,道:“是师父她老人家把自身四十年的功力传给了我!” 秦川一惊,道:“天下竟有这等奇功?”卓玛点了点头。叹道:“师父年迈,自身内功须转于他人,此乃峨眉历代祖师辗转相传之法。”见秦川问东问西,问个不停,她便将别来情况简略说了。 原来卓玛自从跟随白眉师太上得峨眉金顶,日夕勤学苦练,功夫精进不少。白眉师太深为欢喜。只是她练功之余,常自对着层峦叠嶂、白云萦绕的峨眉仙山呆呆出神,自是思念秦川和兄长多吉之故。白眉师太瞧在眼中,也不予以点破。 后来眉月仙子返回峨眉山后。便和师姐白眉师太重归于好。她深自忏悔往日因苦恋沐长风而跟师门反目、私自出走的鲁莽行径。她又言及武林形势。深以“天道盟”突然崛起,肆虐作恶,大有独霸江湖之势为忧。 白眉师太听后深感意外,始知当今天下武林真正的祸患并非满天云、汉中双蜂。更非魔教。而是以沐长风为首的天道盟。她本欲亲往中原。但因年事已高,难以成行。 白眉师太见眉月仙子一生为情所困,历尽苦楚。终究是难谐鸳盟,黯然出家。她对这位小师妹素来疼爱怜惜,却是爱莫能助。有感于此前车之鉴,便对张雨茗恋多吉、卓玛恋秦川均不再阻挠,反倒颇有玉成好事之心。 于是坐禅闭关,冥思苦想,一连数日不见门人。忽有一日,破关而出,召集峨眉诸女,宣布即日起由眉月师妹接掌峨眉派掌门之位。 又于当日将卓玛召进后山练功的静室之中,不容推拒,竟将自身数十载的功力悉数注入卓玛体内。 听到这里,易婉玉忽地双眼一亮,失声叫道:“难道江湖传说中的‘嫁衣神功’当真落在峨眉派手中?世间当真有这等奇事?”卓玛点头道:“不错!易师妹,请你保守这个秘密。”易婉玉叹道:“我明白!卓玛师姐,难怪你能将峨眉派的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便是川哥哥,也难以一刀劈下,斩贼头骨如切豆腐一般!” 秦川听得摸不着头脑,问道:“‘嫁衣神功’是什么功夫?峨眉派人人都会么?” 卓玛摇头道:“不是。当今世上,只有师父和我两个人会。而师父把她的功夫转嫁于我身上之后,便已功力尽失,和常人无异。” 秦川倒抽了一口凉气,道:“想不到天下竟有这等奇功!只是难为了你师父她老人家啦?” 易婉玉却道:“难为白眉师太?那倒未必。川哥哥此言有误!”秦川问道:“此话怎讲?”易婉玉道:“多年以前,武林中有个传言:‘武道禅宗、嫁衣神功’。据我所知,一代大侠燕南天曾经将此神功传于江小鱼前辈,江前辈临终前又传给了‘卧云居士’。后来卧云居士远走海外,江湖上再无人会此神功!”(作者按:关于“嫁衣神功”详情,请参阅古龙先生《大旗英雄传》、《绝代双骄》。) 卓玛缓缓的道:“易师妹说的不错。但所有的武林中人都不知道,卧云居士其实便是峨眉派的开山祖师!” 易婉玉一怔,道:“不会吧,武林中众所周知,峨眉派开山祖师不是‘散花仙子’么?”卓玛摇头道:“‘散花仙子’便是卧云居士的亲生女儿!只因她情场失意,心灰意冷之下,便在峨眉出家为尼。其父卧云居士劝之不得,便令家中几名女仆尽数出家做了尼姑,创立了峨眉一派。卧云居士传功之后便即仙去,是以江湖上都以为本派开山祖师是‘散花仙子’!” 秦川皱眉思索,隔了片刻,忽道:“我明白啦!卓玛,你师父是担忧武林安危,这才把一身功夫传给你,让你辅佐眉月师叔共同对付天道盟和满天云余党,是也不是?”又对易婉玉笑道:“玉妹说的没错。修炼‘嫁衣神功’之人到得老迈之时,若不及时传与他人,反而于炼功者自身有莫大的损害,因此师太所要做的,便是将此神功转嫁给一个极具天赋的本门弟子!” 卓玛睁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住的打量着秦川,忽又望着易婉玉,微微一笑,叹道:“居然一下子便让秦川猜中啦!小师妹,我与秦川一别半年。发现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我本来有些奇怪,但忽然又想明白啦,是你,就是师妹你这位名师把他教得聪明了!” 易婉玉格格一笑,道:“卓玛师姐,川哥哥这半年来魂牵梦萦的全是你!他整日价有事没事便提起你,说卓玛姑娘是西藏第一美丽的公主,听得小妹老早便想见见你到底是何等样人!嘻嘻,今日一见,果然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儿。比那位张雨茗姑娘还要美上三分!” 卓玛见易婉玉并不接自己的话头。而是大赞自己容貌美丽,一转念间,立时明白她是担心自己喝秦川和她的醋。她脸上一红,摇头道:“小师妹。你们汉人男子都是三妻四妾。我们藏人其实更是如此。秦川只要心中有我们。你和我也不必彼此心存芥蒂!” 她这么一说,倒令易婉玉听得粉脸飞红,娇羞不胜。却连耳根也红透了。心道:“原来藏家姑娘比我们中土深受礼教陶冶的女子可要厉害多了!” 秦川这时却一直想着卓玛所说的峨眉派易主之事,皱眉道:“玉妹,孙氏兄弟呢?”易婉玉道:“我让他们在山坡下等着呢!”秦川道:“若是山上夫子庙中果真如卓玛所说,已经死伤过半,这山中差不多没几人了吧?这么一来,这次‘报名入伙’之事就此作罢。待会儿可以让他兄弟离开了吧?” 易婉玉微笑道:“好。只不过那哥俩儿认定中了‘穿肠丸’之毒,现下便是用鞭子赶他们走,他们也是万万走不得的?” 秦川微一沉吟,道:“卓玛,玉妹,你二人暂且此这里等我片刻,我到夫子庙瞧瞧如何?” 卓玛和易婉玉对望了一眼,齐声道:“还是一起去吧!” 秦川一呆,笑了笑,道:“好吧,一起去!” 三人来到夫子庙中,果见几名黑衣人尸首尚在,余人俱已逃得干干净净。 那夫子庙中的主持和不少僧侣均已惨遭黑衣人杀害。秦川和卓玛、易婉玉二女搜寻了一遍,将被关押在后殿、偏殿中的六七名僧人和十余名女子救出。 秦川一问之下,夫子庙中的僧人和女子的遭遇却跟他在中岳庙所救的道人和受害女子一模一样,自是这些黑衣强盗所干的好事。所不同的是,中岳庙中的坏人是黄蜂帮弟子和满天云手下的几名西藏盗匪,而夫子庙中的,则是天道盟的一干手下。 忙了好一阵,照例是将哭哭啼啼的一干女子送走,又安顿了寺中僧人。秦川这才偕卓玛和易婉玉二女离开夫子庙。 三人来到半山之中的树林内,却见那孙氏兄弟已经尸横就地。孙三人头被砍,身首异处,孙四则咽喉被人一剑对穿而亡。 易婉玉叹了口气,对卓玛道:“看来是另外的漏网之鱼从这里逃窜,怕孙家兄弟会泄露他们的行藏,这才杀人灭口!” 卓玛皱眉道:“不错!这些人个个身手都不弱,并且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否则我也不至于大开杀戒!唉,我真没用,竟让其中几个逃脱了,还胡乱杀了好人!”言下颇为自责。 秦川拍拍她肩膀,柔声安慰道:“卓玛,休要如此。天道盟的人向来残忍好杀,奸滑狡诈,此事须怪你不得!” 易婉玉也即挽住卓玛的臂膀,微笑道:“卓玛师姐,川哥哥说得一点儿没错。你有所不知,这两个被杀的便是昨夜客栈之中企图谋财害命的那两个小贼,可不是什么好人。因此你大可不必介怀!” 那几名黑衣人杀了孙氏兄弟逃离之时,将所有马匹一并带走。且喜行李兵器俱已被易婉玉拿在手里,否则损失势必更加严重。 三人漫步下山。秦易二人将见到多吉、张雨茗的情形细细跟卓玛说了。卓玛听说哥哥将西藏至宝“九眼石天珠”手镯送了给易婉玉,抿嘴一笑,将右腕上的天珠手镯在易婉玉眼前一晃,道:“小师妹,哥哥既将此珍宝赠给你,便说明他已将你当成世上最亲密的人!” 易婉玉微笑道:“在我心里,也将多吉师兄和卓玛师姐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顿了一顿,又道:“倒是那位张雨茗姑娘,看来不久便可做我们嫂子啦!嗯。多吉师兄他们办完事后便会到大风堡做客,到时候就能见到他们了。” 卓玛又听秦川说及黄蜂帮已覆灭,罪恶滔天的“汉中双蜂”仇氏兄弟皆已伏诛。她怔了半晌,叹道:“我投入师门,便是想艺成后替易先生报仇。没料到天意如此,合该易师妹报此父仇,双蜂一死,这段恩怨也便烟消云散啦!” 易婉玉拉着她手,说道:“无论是师姐还是小妹,只要能将双蜂除掉。结果都是一样的。”卓玛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本来卓玛决计见到秦川之后,再去探寻多吉,也好令兄妹团聚。听得秦、易二人劝道多吉去了许昌,不久即会来寻秦川。然则现下最好的选择便是在大风堡等哥哥自行上门来了。 三人谈谈说说。下得山来。径往东去。未牌时分,来到一个小村外,且喜村口有间小饭铺。三人入内打尖。吃完面条,又即上路。 当晚在一家农舍借宿。翌晨继续启程。经过一座大镇之时,三人在茶馆中喝茶歇脚。秦川对店伙道:“小二哥,镇上可有贩卖骡马的?” 那店伙侧头想了想,摇头道:“没有!”走了几步,忽又回头道:“公子爷,镇上虽然没有卖马的,却有一辆骡车,车把式姓卫,便住在前面不远处,不知您老想不想雇辆车坐坐?” 秦川转脸望着卓玛和易婉玉二女俏生生、娇怯怯的柔弱模样,心道:“她二人虽然武功俱不弱,但毕竟是女孩子家,总不能老是靠两条腿来走路。”一凝思间,对那店伙道:“有劳小二哥,若能租一辆骡车来代步,自然是最好不过!”说着取出一锭碎银子,递在店伙手中。 那店伙却是个老实之人,急忙将银子还给秦川,道:“只是小事情,俺不要银子!”转身出去。不久即带得一名黑黑瘦瘦的汉子进来,道:“公子爷,这位便是镇上唯一的骡车把式,卫八哥!” 卫八向秦川拱手作揖,满脸堆欢,道:“小人卫八给公子爷请安!不知您老想去哪里?” 秦川尚未说话,忽听易婉玉道:“卫八哥,你的骡车卖是不卖?” 卫八一愣,他只道店伙带自己来是送客人到附近村寨,哪知人家竟开口要买下自己的骡车。当下眼珠子一转,笑嘻嘻的道:“小人的骡车可结实得紧,车身有八成新呢,至少值五十两银子。姑娘当真要买下来?” 易婉玉噗哧一笑,侧头瞧着卫八,道:“卫八哥,你倒是真敢狮子大开口!便是上好的北地骡子,杨木的钿车,新钉的马蹄铁和崭新的鞍鞯、辔头、踏镫,即便所有配具全部是十成新的,料来也不会超过十七八两银子,是也不是?” 原来易婉玉跟随义父闯荡江湖已久,而百里艺又是个多才多艺之人。这等相马选车之术,于她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卫八见眼前这位荆钗布裙的美貌姑娘竟尔将骡马行情说得清清楚楚,似乎比自己还要精通熟悉,不由听得呆了,隔了片刻,搔了搔头皮,道:“姑娘,敢情您家里也是干贩卖骡马这一行的?” 易婉玉侧头笑道:“是啊,你要是想把俺这位季家哥哥当成冤大头,那可转错了念头啦。好教你晓得,咱们季大爷可不只是骡马贩子,这世上没甚么东西他不敢贩卖的!”边说嘴角边往秦川微微一努。卫八向秦川斜眼相睨,脸上满是将信将疑之色。 秦川想起自己确曾假扮过贩卖人口的山西贩子季昆,心下甚是好笑,微微点了点头,却不做声。 易婉玉纤手一扬,将两锭十两重的银子扔在桌上,懒洋洋的道:“废话少说!冤大头呢咱们是不会做的,当然,也不会让卫八哥吃亏。这样罢,若是真有八成新的骡车,这二十两银子便归卫八哥啦!” 于是卓玛和易婉玉便坐在八成新的车厢之中,秦川则在前面挥鞭驾驭着健骡,三人又即踏上东行之路。(未完待续。。) 七五、久别重逢三 七五、久别重逢(三) 沿着大道赶路,又走二三十里,天色向晚。秦川将卫八所赠送的一顶大草帽遮住了半边脸,手提马鞭,慢悠悠的赶着骡车,甚觉惬意。 又行数里,眼见路上行人稀少,再往前不远处便到萧县地界,徐州自亦不远。寻思:“这一路走来,到处打听,并无二哥和陆姑娘的消息。看来也只有先回大风堡再说了!” 他想起自己所赶骡车之中坐着两位千娇百媚的红妆娇女,既感欢喜,亦自得意,心想:“若然江湖中不再有你死我活的恩怨纷争,兰妹也回到我身边,我再专门定制一辆四人乘坐的大车。我便这般替三位妹妹做个赶脚的车夫,载着她们到天涯海角,东游西荡,那是何等人生乐事?” 正自浮想联翩,醺醺如醉之际,忽听得身后蹄声急促,人喧马嘶。他回头一张,却见尘头扬处,行人纷纷往道旁闪避,数骑马如飞赶来。 秦川心道:“这些人如此赶路,想必家里出了甚么急事!”当即将骡车也赶到道旁相让。 那数骑马来得好快,顷刻间便即擦身而过。秦川微一侧头,晃眼间便看到当先之人是一名精瘦的黄衣汉子,鼻子微微下钩,相貌甚是丑陋。后面几人有男有女,一共九人。只是人人背负包袱兵刃,劲装结束,均是会武功的练家子模样。 待得九人走得远了,秦川兀自忽忽若有所思,心底升起一个模糊的念头,只是一时又想不起哪里不妥。 忽听后面车厢内响起易婉玉的声音:“川哥哥,最前面那个瘦子,咱们曾在松云庄内见过。你还记不记得?” 秦川一怔,登时省悟:“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才想起在松云庄吊孝之时,二哥秦海曾和那黄衣汉子交谈过。此人便是贵阳府的独行飞贼,江湖上人称“八臂金蝉”的神偷祁四。 秦川问道:“玉妹,你也认出来了?” 易婉玉道:“我从车门内匆匆一瞥,也不敢太有把握。只是有些奇怪,江湖上众所周知,‘八臂金蝉’神偷祁四向来独来独往,不喜跟人搭伙,怎地一下和这么多人结伴同行?难道只是凑巧?” 秦川忽然将马鞭在空中一扬。啪啪两声,在骡臀上猛抽了两记,连叫:“混账,贱人,该死!”那骡子吃痛。长嘶声中,放蹄狂奔起来。 卓玛掀起车帷。嗔道:“秦川。你嘴里不干不净的在骂谁?怎地这么难听?我和小师妹可没有得罪你!” 秦川一边驾驭骡子,一边连连摇头,大声道:“你们别误会!是我听到玉妹说出‘松云庄’之事时,突然想起刚才那九人之中有两名女子,其中一个人的模样,很像松云庄的过少夫人!” 他这么一说。易婉玉也即吃了一惊,叫道:“啊呀,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啦!不错。就是她,只是头发和脸型改变了不少。适才她的坐骑在九人的中间,又是匆匆而过,所以我也未曾留意。” 秦川想起过少夫人害死公婆、和连栋通奸之事,又想起当日在洛阳的客栈之中莫非邪以调虎离山之计将自己支开,又将她夫妇带走之事,寻思:“适才倒不曾留意到九人之中有没有过逢春大哥。只不过她若知道自己的妻子是天道盟派往松云庄的卧底,并且害死了自己双亲,定也不会放过她的。” 他急于追到那九人行踪,当真快马加鞭,将骡车赶得也是如飞一般。 酉牌时分,骡车到得萧县城中。那萧县城虽不甚大,但到处店铺林立,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时半刻,却哪里见到过少夫人、祁四等人的行踪?他驱车寻遍各处大街小巷,却是一无所获。 他和卓玛、易婉玉二女一合计,既然暂时没甚么头绪,又无秦海和陆秋娘的消息,只好先行投店歇宿。 他依着易婉玉之言,又投在上次途经萧县之时二人入住的那间客栈之中。 易婉玉和卓玛二女兴冲冲的到前面大堂准备酒菜。秦川和易婉玉已暗中商量过,卓玛身为藏人,依习俗应忌食马肉、驴肉和狗肉,因此到厨房里叫菜之时,务须多所留意。 二女嫌大堂太过吵嚷,便命店伴把一桌酒菜摆在秦川房中。秦川得与二位红颜知己把盏言欢,当真是醺醺然,飘飘然,不饮而醉,何况更有美酒在手? 盈盈红烛之下,但见二女容色一般的天然绝丽,卓玛明媚秀美中难掩娇憨天真之态,婉玉娇艳俏丽中更具机灵聪慧之气,双姝在前,如花似玉,如何不令秦川心醉魂迷,意夺神摇? 他酒量本浅,兼之赶了一天的骡车,神困力竭,过不多时,便即醉倒。 秦川睡到中夜,醒转过来,当即翻身下床。他走到桌边,取出火刀火石打亮了蜡烛,见屋中已收拾干净,桌上茶壶置于厚厚的草褥之中,倒入茶杯中喝了,只觉茶水犹有余温。他一凝思间,知二女料定自己酒醒后口渴,特意如此安排。 他喝了几杯水,又即上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当下又坐起身来,运气调息,只觉真气充沛,丹田中更无异常,心头大定,料来那千年人参的药性之力已然耗尽。 于是盘膝坐在床上,练了三遍行功,忽感内急,便即披衣往茅房而去。 他解手出天井之中,抬头望月。这夜月作半圆,银光泻地,四下里静悄悄的,更无半点声息。 他心想:“这萧县城中有不少间客栈,若是过少夫人一行九人借宿的话,不知会投到哪家店中?怎么才能找到她?只要找到这个女子,便可查知过逢春和莫非邪等人的动向啦!” 正自想得出神,忽听得远处隐隐响起兵刃撞击之声。静夜之中,那声音若有若无,顺风飘来。显然是在极远之处。其实这声音微弱之极,又甚短暂,倘若换作旁人,根本便听不清楚。偏偏秦川耳力奇佳,且无巧不巧的站在屋外,又是顺风,却是想不听得清清楚楚都难。 他一惊之下,当即纵身一跃,上了屋顶,侧耳听去。 其时已是后半夜的寅牌时分。正值夜阑人静,他悄立于客栈屋顶之上,纵目望去,却哪里有半个人迹? 他运起“静听八方术”,凝神听了半天。声息俱无,心有大为不甘。刚才分明有打斗之声。为何现下又半点动静也无? 正感沮丧,忽听得一阵衣襟带风之声,一个苗条的身影掠近,月光下瞧得分明,正是卓玛。 秦川奇道:“你怎么起来了?”卓玛嫣然一笑,低声道:“我和易师妹都睡在你隔壁房中。你起来喝水之时。我便听到啦!”秦川一呆,心下暗赞:“好一个‘嫁衣神功’,竟让卓玛变成了一位顶尖儿高手!” 卓玛听他低低说了听到远处交手之声,道:“我陪你去看看吧?说不定也能发现一些端倪!”秦川道:“玉妹没事吧?”卓玛道:“小师妹睡得正香。要不要我去叫醒她?”秦川摇头道:“让她多睡一会吧!咱俩去瞧瞧便成!” 当下二人施展轻功。飘身往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卓玛自得乃师白眉师太相授“嫁衣神功”之后,轻功也已高明之极,竟不落秦川后面。 如此飞檐走壁,穿街过巷,转了良久,却始终不再听到异常声响。 二人并肩悄立于一所民房屋顶之上,不再前行。卓玛一侧头间,淡淡的月光下见秦川脸现失望之色,便握住他手,轻声道:“想是交手之人有了胜负之分,不再打斗,因此便没声音了。其实也没什么,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秦川兴味索然,摇头叹道:“算啦。也许是我听错了!咱们回客栈吧。”卓玛嫣然一笑,轻声道:“陪我散散步吧。”秦川反握住她柔嫩的纤手,点了点头。 二人飞身跃到街上,手拉着手,顺着原路漫步返回,行了一阵,忽听得不远处一座宅院中隐隐响起男女争吵之声。秦川初时只道是谁家小两口夜间口角争执,不以为意,不料忽然间听到一个女子冷笑两声,尖声叫道:“你以为大风堡是什么地方?想进便进,想出便出?有种的话,你自个儿闯进去试试?哼,只要你能全身而出,大伙儿全听你的如何?” 那女子声音稚嫩,显是少女,多半说话之人不超过十五六岁。 秦川一惊,便即停步,转过头来,却见卓玛微微仰起头来,双目微合,一张雪白的俏脸上似乎充满了陶醉之情,风拂衣袖,亭亭玉立,就似一枝美丽的格桑花在夜风中微微颤动。月光之下,他见此丽色美态,不由得心头一荡,当即低头在她红唇上亲了一吻。 卓玛身子一颤,“啊”的一声惊呼,急向后退,又羞又急,嗔道:“秦川,你,你……”秦川一呆,搔了搔头皮,道:“卓玛,刚才不是你、你……”他本想说“不是你让我亲你的么?”但见她娇羞埋怨的神情,便即住口。 卓玛粉脸飞红,横了他一眼,轻轻的道:“我,我刚才闻到一股藏香的气味,正在细细辨别。那是一种我们藏人用的名香,是以雪莲花、檀香木、麝香、陈香、红景天、丁香等藏药混和名贵香草所制成。真想不到,在这中原之地,也能闻得到这种香气!” 秦川暗叫一声“惭愧!”情知自己又会错了意,人家卓玛是在细品藏香,自己却以为她在等他亲吻她,这下子却是误会大了,唐突佳人,行为轻佻,当真丢脸之极。于是低下了头,红着脸道:“是我鲁莽,对不起!” 卓玛见秦川如此神情,略一沉吟,亦即明白确是自己令他误会。她想起适才他的这一吻,心头一热,登时满脸通红,不怒反喜,伸出一只雪白娇嫩的小手,轻轻握住他手,轻笑道:“别说对不起。我,我又没有怪你!你吻我,我很开心。” 秦川被她温软的小手握着自己的大手,也即心头一热,叫道:“卓玛妹妹!”伸出手臂,一面搂着她蛮腰,一面低下头去,轻轻亲她面颊。 他正自神魂颠倒之际,忽听得一阵衣襟带风之声响起,前方一处屋顶上陡然间多了一条黑衣人影。 那人影身轻如燕,翻上屋顶之后,足不停步的蹿房越脊,一溜烟般掠出高墙,钻入一条弄堂,一晃眼间,便即不见了。(未完待续。。) 七六、东瀛刀圣一 ps:洞房花烛,人生乐事。三日之后,娇妻忽然凭空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于是他踏上了寻妻之路他只是个三等镖局的新镖师,一个神拳门新出道的小武师,资质平平,藉藉无名。有次他无意中救了个教书先生,那教书先生临终前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他。但是,新婚后三日,他从镖局返回家中之时,已然人去楼空,一切恍如梦境。关注《天道剑影》大结局,关注听风观云新作《寻妻记》,再起江湖风云! 七六、东瀛刀圣(一) 那人影来去如风,一闪即逝,轻功倒也不弱。但他只这么短短的一露面,秦川和卓玛二人同时闪身隐在阴影之中,却已将他面容瞧得清清楚楚。秦川立时认出,此人便是日间半道上遇到的神偷“八臂金蝉”祁四。 秦川又惊又喜,寻思:“他们九人同行,既然祁四在此,那过少夫人多半也在这里。却不知祁四半夜出去,又做什么勾当?对了,适才那女子的声音怎么不似过少夫人,而且听着甚是幼稚。难道是另外一个女子?” 卓玛忽道:“这人去得远了,追不上啦!” 秦川想起自己适才所听到的男女争执之声,便对卓玛说了,又道:“看来前边那座院子里武林人物应该不止祁四一个!祁四走了,至少还有一个女的在里面。我要进去瞧瞧。里面可能有危险,你在外面等我如何?”卓玛摇头道:“越是危险。我越要陪你一齐去。秦川,你再说这等见外的言语,我要生气啦!” 秦川胸中一热,叫道:“卓玛妹妹!”卓玛将一只纤纤素手轻轻抚摸着他面颊,轻叹道:“我希望你心里把我和小师妹一般看待。我不喜欢你这么生分的样子!”秦川握住她手,喉头哽咽,点头道:“卓玛,我知道错啦。你别着恼于我!” 卓玛微微一笑,道:“我又怎会恼你?其实我在峨眉之时便知你是这样的性儿啦!”美目流盼,望着他脸。秦川也瞧着卓玛的娇脸。二人想起峨眉山下相识的情形。相视一笑。心中均感温馨无限。 二人展开轻身功夫,一阵风般来到那座院子墙外。 二人对望了一眼,同时点头,轻轻一纵。越墙而入。里面竟是一座大户人家的宅院。只是杂木丛生,长草及腰,似乎已久无人居。卓玛凑嘴在秦川耳边。低声道:“我在街上闻到的那股藏香便是从这个院子里飘出来的!” 秦川一凛,心念急转:“难道有藏人栖息在此?”卓玛显然也料到这一点,轻声道:“能用得起这种名贵的藏香之人,非富即贵,身份决计不低!” 二人边说边行,蹑手蹑脚,从后花园来到正厅。其时月已西沉,天色昏黑,那院中并无灯火,四下里漆黑一团。 在院中转了一阵,并无异常。秦川灵机一动,从地上捡起半块瓦片,拉着卓玛藏匿在庭前数丛花树之中。他手上使力,将瓦片掷出。这一招却是跟易婉玉所学,叫做“投石问路”。 啪的一声响,那瓦块落在屋檐之下。静夜之中,声音着实不小。 须臾之间,忽听得西厢一间房中“啊”的一声轻响,有人打着呵欠,开门走出,骂道:“你奶奶的,祁老四,这么快便回来做甚?满天云大爷催得紧,你小子……咦,怎么没人?” 那人这才警觉起来,四下里东张西望。 便在这时,另一间房门打了开来,一个女孩子声音道:“祁老四又回来了么?还想再比划不成?丁老五,有没有二位仇帮主的消息?” 秦川伏在花树之间,听到这女子声音,登时怒从心起,握紧了拳头。原来此女便是牛超的妹妹、混入大风堡卧底的牛芸。 只听先前说话那人喘了口气,道:“不是祁老四,可能是块瓦片掉地上摔碎啦!这该死的破房子!”骂了两句,又陪笑道:“沈大姐,你先别急,暂时还没仇帮主的消息!各队人马自从接到‘二蜂’的飞鸽传书后,急急忙忙赶往九里山,先到的兄弟们都说没见着仇帮主。不仅仅如此,连黄蜂帮总舵的人也一个鬼影都没露面!沈大姐,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甚么鬼名堂?” 牛芸甚感不耐,怒道:“放你娘的臭屁!能有什么鬼名堂?丁老五,你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却深更半夜鬼叫什么?还让不让老娘安稳睡觉了?哼,刚才那个祁老四不服老娘管束,没上没下的顶嘴,居然还想动刀子,结果三十招没过,便被老娘的铁尺子在那家伙屁股上刺了两下,现下还不是乖乖地听话办事?丁老五,你服不服我?” 那丁老五忙陪笑道:“我服,心服口服!能在鼎鼎大名的‘侠义大风堡’中来去自如,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连满天云大爷也对‘粉面妖狐’沈大姐你夸口不绝,还委以重任。嘿嘿,我丁老五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可不像祁老四那个只懂偷鸡摸狗的飞贼!” 牛芸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我沈芸从不亏待属下。只要肯出力办事,上头若有甚么好处分给大伙儿,决计短不了你的一份儿!”丁老五笑道:“那是,那是!咱们第六队有沈大姐来指挥,好处自然也决非其他各队所能及得上!嘿嘿,时候还早,您老先歇着吧!明儿还要赶路呢!” 沈芸嗯了一声,吩咐道:“祁老四一回来,便让他来见我!明早人一到齐,大伙儿悄悄在徐州城郊的山村、寺庙、道观各处先行住下,听候二位仇帮主和满天云大爷吩咐。这次若能一举把‘侠义大风堡’荡平了,人人皆有重赏!” 她越说越是兴奋。鼻子唔唔两声,赞叹道:“啧啧啧,满天云大爷所赠的这种西藏檀香可比咱们中土的麝香好闻得多啦!连在院子里闻起来也都那么舒服!好香,好香!”这才进屋歇了。 秦川和卓玛二人待那丁老五也进屋关门,院中恢复寂静,这才从花木丛中缓缓站起身来。 刚才他本欲跳出来制伏二人,逼问沈芸受何人指使、到大风堡卧底都做了些什么。但他现下身为武林两大帮的帮主,屡历凶险,已非初入江湖的卤莽少年,遇事颇能想上几想。因此甫一动念。跟着便即忍住。侧耳细听,登时察觉这个宅院的各处房中至少有二十余名武林豪客。 以他此刻的武功修为,更兼卓玛相助,想要收拾这干人。自非难事。但他听得沈芸和丁老五的对答。已猜出这个宅院只是敌人众多藏身之所的其中之一而已。而这些人中只有沈芸一个小头目。满天云、莫非邪等首脑人物全都不在。他心下寻思,倘若此时动手,会不会打草惊蛇。反而不美? 只不过“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仔细思量,那沈芸横看竖看,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一张圆圆的漂亮脸蛋儿,活泼可爱,天真烂漫。若非亲耳听到,焉能相信她竟是一个满口脏话、老气横秋的江湖成名人物?念及‘粉面妖狐’沈芸,不觉又想到百戏帮的“女祝融”桑青虹,也是个看似楚楚可怜的纤弱姑娘。然而偏偏是这位桑姑娘,竟令江南玉箫山庄的高手上官翼一时大意之下,几乎烧成焦炭,思之宁不可畏? 一时脑中诸般念头纷至沓来:“沈芸,桑舵主,过少夫人,甚至玉妹,都不可以貌相来等闲视之。莫非邪何等厉害的角色,却也差一点便栽在玉妹手下。看来这些弱不禁风的姑娘们,未必真的好欺负。谁要是敢小瞧她们,谁就注定要吃大亏!” 转念又想:“看此情形,玉妹的‘假冒双蜂、飞鸽传书’之计委实厉害,不仅仅黄蜂帮的人,连许多隐藏在暗中的敌人也都露出真面目了。这个假冒牛芸的沈芸、丁老五,还有那个祁四,过少夫人,原来都是一伙儿的!这下子倒好,总算摸清他们的动向了。原来她们以为是仇氏兄弟和满天云在约集同伙,是想对我家里下手!哼,这次你们的算盘可打错啦,二蜂都已烧成灰了,就凭你们也想动大风堡,简直是不自量力!” 当下和卓玛悄没声地出了那座宅子,来到街角。秦川取了鱼肠剑,暗暗在街角墙脚下绘了个“寻橦”记号。 卓玛听得易婉玉简略说了秦川的诸般经历,已知他是中原武林中的重要角色,料来沿途做此标记必有用处,却也不问。她叹了口气,说道:“原来那藏香是索朗旺堆送给那个中原姑娘的。如此看来,他和中原武林中的不少恶人都勾结在一起了!” 她想起多吉和仓央喇嘛等人正在追杀满天云,但若中原武人从中阻挠,情势着实令人担忧。 秦川握着她手,安慰道:“卓玛,满天云所勾结的只是一些中原武林中的败类。你放心,真正的英雄好汉决计不会跟他狼狈为奸的!”顿了一顿,柔声道:“你别忘了,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切还有我在!” 卓玛点一点头,展颜道:“我自然相信你。其实那日在峨眉山下初见之时,我便知道你是个值得信任的好人了!” 秦川听她说得真挚,心下感动,伸臂轻轻揽住她柔若无骨的纤腰。卓玛将头偎依在他肩头。秦川只觉她身上气息温馨,心中甜甜的,不禁神魂飘荡,难以自己。 二人相拥着缓缓而行。卓玛轻声道:“秦川,以后我也跟小师妹和沐姑娘那样,也叫你川哥哥吧?”秦川一怔,转头望去。夜色朦胧之中,见她一张娇脸上似笑非笑,他脸上一热,道:“我,卓玛妹妹……”卓玛幽幽的道:“你酒醉睡后,小师妹已经把你和她、沐姑娘的事情详详细细的全都给我说啦!” 秦川红着脸,不好意思的一笑,搔头不语。 卓玛侧过身子,凝望着他脸,浅笑盈盈,叫道:“秦川,川哥哥!我在峨眉山上,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念着你!川哥哥,川哥哥!” 秦川听她娇声而呼,声音中充满了缠绵之意。霎时之间,他胸中也充满了柔情蜜意,将她娇躯扳了过来,低头往她樱唇上吻去。 二人悄悄跃回客栈之时,灯光之下,只见走廊下一个苗条的身影臂倚栏干,婀娜而立,正是易婉玉。 其时天将拂晓。秦川上前握住她手,道:“你醒来了,怎么不多睡一忽儿?” 易婉玉使劲捏了捏他手,指尖在他手心轻轻挠动,却不答话,转头对卓玛微笑道:“卓玛师姐,川哥哥带你到哪儿去玩啦?” 卓玛想起适才自己和秦川亲热缠绵的旖旎风光,粉颊一红,飞快的掠了秦川一眼,低下头去,嗫嚅道:“我,我们……”她是藏家姑娘,原本落落大方,但毕竟是初尝爱恋滋味的少女,一时神色间便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秦川忙道:“玉妹,你别误会。是我发现了敌人踪迹,这才和卓玛妹妹前去勘查的!”当下左手携着易婉玉,右手携着卓玛,来到自己房中,将夜来所见细细说了。 易婉玉秀眉微蹙,低头沉吟半晌,忽道:“这次我们当真走眼了。竟尔把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粉面妖狐’引到了大风堡,当真好险。唉,还好没有酿成大祸!”长长舒了口气,又问:“川哥哥,你可曾在那宅院前做过标记?” 秦川点点头道:“一路上都做了记号啦。玉妹,难得有这么好的线索,我要尽快联络百戏帮和丐帮的弟兄!”易婉玉俏目一转,微笑道:“当真凑巧得紧。适才我所以醒来,便是听到丐帮中人在附近走动!” 秦川一怔,问道:“怎么回事?” 易婉玉道:“大概在一炷香之前,我听到客栈外有脚步声,便起身下床,追了出去。刚好见到四个丐帮的三袋、四袋弟子,嘴里商量着要尽快去城北的圣泉寺聚会,还说甚么救人要紧,迟了便来不及啦!”掠了他一眼,又道:“我还以为是你这个叫花子的头儿在召集他们办事呢,便没有再追下去。川哥哥,原来你和卓玛师姐没见到丐帮的人啊?”(未完待续。。) 七六、东瀛刀圣二 七六、东瀛刀圣(二) 秦川摇了摇头,道:“我和卓玛去了县城东南方向,丐帮的兄弟却是往北而去,是以不曾见到。嗯,丐帮兄弟在此聚会,看来定有事情发生。我要去圣泉寺一趟,寺中的住持方空大师跟百戏帮吴长老有旧,说来也是好朋友!” 卓玛和易婉玉齐道:“我也去!” 秦川望了望二女,一凝思间,说道:“我想烦劳二位妹妹先行替我盯着那‘粉面妖狐沈芸’一干人等,且瞧瞧她们会在哪里栖身。待我会齐了丐帮和百戏帮兄弟后,再去找你们!不知二位妹妹意下如何?” 卓玛和易婉玉相视一笑,同时点了点头。 秦川心下甚喜,当即换了身青布长衫,负了长剑,携了打狗棒,便欲转身迈步出门。 易婉玉秀眉微蹙,忽道:“川哥哥,你自个儿要多加小心!切记若有其他变故,一时失去联系,我和卓玛师姐会在大风堡等你。”秦川心下感动:“还是玉妹懂我心意。”将两枝火箭分赠二女,道:“若是遭遇险情,当真危急之时,你们便发射火箭信号求援!” 卓玛道:“你别担心我们。还有峨眉派也有人在附近一带!”此次来中原,峨眉派也是倾巢而出。自眉月师太以降,亦有十余名高手。 当下三人分作两路。卓玛和易婉玉收拾已毕,径去跟踪那“粉面妖狐”沈芸一行人。 秦川别了二女,晨光熹微之中。纵身跃出店外,来到长街之上。其时街上已渐渐有了早行之人,卖包子、煎饼、油条的早点摊贩亦已开始忙碌起来。 秦川买了两根油条。边吃边行。待得匆匆赶到萧县城北的圣泉寺前之时,天已大亮。 他想起上次三老失踪之时自己曾经在圣泉寺借宿一宵,曾与主持方空大师相谈极是投机。当下大踏步来到大门前,伸手便欲拍门。 但他刚刚举起门环,未及拍打,斗然听得寺内传来“啊”的一声惨呼。声音充满着凄怆惨厉之意,令人不忍卒听。 秦川心头一凛。当即后退两步,提气一跃,踊身跳入寺中。 但他甫一转过照壁。不由得啊的一声惊呼,霎时之间,心中又惊又怒。只见院中横七竖八的躺着二十余名乞丐和僧人,或喉咙被割。或胸口被切。或断手折足,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竟无一个活口。 便在这时,忽听得后殿之中似有“呛啷啷”的兵刃撞击之声。当下他一个箭步,往后院发足冲去。 一路疾奔,所经之处又见到不少丐帮弟子和圣泉寺僧侣的死尸。他刚跨进后院月洞门之内,便即一眼望见那后殿正门之中。三个蒲团之上,并肩盘膝而坐着三个形貌古怪之人。尽皆闭目不语,一动不动。 令秦川大为震惊的是,这三人个个衣帽服饰、腰间兵刃均自与中土大大的不同,一望而知绝非中国人。 非但不是中国人,而且三人显然也非同一国之人。 秦川一晃眼间,又即瞥见殿左长廊下有七人斜斜倚着栏杆,其中有四名僧人和三名乞丐。七人多数都瑟瑟发抖,面如土色,神态萎靡之极。秦川一眼便已认出,当中一个黄袍老僧赫然便是此间主持方空和尚。他目光何等敏锐,随即看出廊下七人尽皆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他叫了一声:“老方丈,你们怎么啦?”便即举步而前。 就在这时,端坐不动的三人之中左侧那人左手微微一扬,一柄圆滚滚、乌沉沉的物事陡然飞出,呛啷啷的动人心魄,劲风呼啸,滴溜溜地在空中转了半个圈子,猛地往秦川喉咙割去。 那物事来势奇疾,劲道凌厉,秦川吃了一惊,危急中身子突向后仰,一个“铁板桥”,已让那物事掠面而过,堪堪避了开来。 不料那物事竟似活物一般,一击不中,却在半空中兜了个老大的圈子,盘旋回荡,忽又自后呼啸而至,但听得呛嘟嘟声中,又即转而砸向秦川后脑! 秦川甫一挺直腰身,已觉不妙,当即将手中装有打狗棒的布囊往后反挑,却是一招“苏秦背剑”。这一招是以长棍而使剑法,既快又准,亦复迅猛无伦,正是“百戏秘笈”上的精妙招式。 但听“铛”的一声大响,秦川双手剧震,竹棒险些脱手。而那圆物却被他的打狗棒硬生生的震荡开去,蓬的一下滚落在地上,兀自滴溜溜转个不停。 秦川斜眼一瞥间,已瞧得真切。只见那圆东西竟是一只黑黝黝、西瓜般大小的铁轮子。只是黑轮边缘被打磨得锋税异常,断金切玉,较之快刀利斧,亦犹有过之。 秦川想起院中一众死尸伤口形状,显是被此物所杀,登时怒从心起,激发了英雄肝胆,双眉一挺,左手指着那人,冷然道:“尊驾是什么人,居然出手杀害这么多性命,真是好生歹毒的心肠!” 那人却是个黄脸皮、小眼珠、短胡须、尖下巴的矮瘦老者,他只道飞轮一出,寺中势必又会多一具尸体,不料闯进来的中原少年非但毫发无损,抑且竟尔将自己的武器震落地上。他惊咦了一声,脸上满是讶异之色,双目瞪视着秦川,语气生硬的问道:“你,你是什么人?”说的竟是汉语。 秦川哼了一声,道:“我只是个寻常的过路之人。我且问你,寺中这些人,是否全是你所杀?” 他所以这么问,皆因他适才匆匆一瞥间,已看清另外二人的兵刃,均不似杀死院中一众僧侣和乞丐的凶手。 那当中之人是一名宽袍大袖的长发武士,年约四十来岁。剑眉入鬓,鼻若悬胆,相貌甚是英俊。他背上斜斜插着一柄形式奇特的东瀛长刀。正襟危坐,一动不动,似乎正自闭目养神。右首那名头缠蓝布的缁衣老者则是肌肤黝黑,高鼻深目,满脸浓须,容貌肤色与少林寺心禅堂的首座昆达普尔和尚颇为相似,多半是天竺国人。此人身旁横着一根黄澄澄的黄金大杵。以这般兵刃,显非凶手。 那左侧的黄瘦老者大喇喇的点一点头,狞笑道:“你们中国人没用得紧。适才想以多欺少,妄图赶我们离开这里。老夫一怒之下,一只铁轮子便将他们统统杀光啦!哈哈!” 秦川听他直承寺中众人俱为自己所杀,当真杀人如草芥。不由得勃然大怒。右手反掌往身后虚空一抓,一股气流激动地下的黑轮,那黑轮竟尔一下子弹起,呼的一声,已跃入了他手中。黑轮中空,恰可手握。 他冷冷一笑,哼道:“看尊驾这副尊容,也不像是中国人。你且报上名来。再行受死!先拿好了你的轮子!” 一句话甫毕,他右手微微一送。那黑轮脱手飞出,疾射而前。但听得呜呜之声大作,黑轮竟然势挟劲风,滴溜溜转个不停,快如电闪般径往黄瘦老者面门砸去! 那黄瘦老者吃了一惊,觑准黑轮来路,大喝一声,双掌疾合,硬生生的将轮身夹住! 这么一来,当中那名东瀛武士和右首那名天竺老人同时睁开眼睛,四道目光犹如冷电一般,瞬也不瞬的直视着秦川,脸上均露出骇异之色。 那黄瘦老者强行以双掌接住自己的黑轮,托地跳起,凌空倒翻了三个空心筋斗。待得站定身子,他一张焦黄面皮上满是酡红之色,便似醉酒一般。 秦川见老者竟能徒手接过自己贯注“大悲玄功”投掷的黑轮,也自心下惊疑,不动声色的哼了一声,冷笑道:“阁下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却跟个小孩子似的大翻跟头,却不知是何用意?怎么,见了我们中国人,连自己的姓名也都忘了?” 居中而坐的那名东瀛武士忽道:“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吕宋国的第一高手穆斯塔法先生,是最受尊敬的‘玄轮上人’。年轻人,你的膂力不小,你叫什么名字,且报上名来!” 秦川尚未接话,忽听得殿左走廊中一名乞丐有气无力的叫道:“帮,帮主小心,属下是大信分舵姜超群!请帮主多加提防这个东瀛来的恶贼,他号称‘东瀛刀圣’,刀法好生了得。他包藏祸心,不是好人!就是此人先行怂恿并召集这几名番邦高手,一齐来挑战中原武林。大风堡首当其冲,贵堡的赵飞虎赵大侠,也被他杀死啦,秦堡主也受了内伤!” 秦川闻言一惊,剑眉一扬,问道:“你真是丐帮大信分舵姜舵主?此话当真?你又怎会在此?” 姜超群咳嗽两声,道:“属下一个月前在海上得到这个消息,星夜兼程,从福州赶来大风堡觐见帮主。到了中原后听说帮主身在洛阳,便又……”说到这里,越发咳嗽得厉害。他受伤后又被点了穴道,哪里还有气力多言? 秦川听他说话中气不足,显然心脏受伤,又惊闻赵飞虎被杀和秦洋受伤噩耗,忙一摆手,皱眉道:“此事慢慢再说。姜大哥,你适才所说我赵飞虎师兄被杀之事,是否属实?” 姜超群尚未回答,那东瀛武士忽然站起身来,左手抚腰,仰天大笑,声震屋瓦。 秦川陡觉一股极强的气流遍布周遭,本来晴朗的天空似乎突然间阴暗下来,饶是他内力深厚,也不由得头脑一阵晕眩,眼前一阵发黑。 他心头一凛:“这东瀛人好深湛的功力!”当下气行丹田,一时魂不内荡,神不外游,将“大悲玄功”贯注于周身。须臾间调匀内息,镇慑心神,晃眼间但见后殿众人尽皆面如土色,脸有痛苦煎熬之意。只有那天竺老者静坐不动,显然也在运息用功。 那东瀛武士见秦川顷刻之间便即神色如常,登时心下骇然。他向来自负功力之高,天下无敌,便是这一笑之间,也足以动人心魄,丧敌之胆,当世无人敢撄其锋。此刻却见这名中土少年嘴角含笑,一脸漫不在乎的神色,焉不心惊?(未完待续。。) 七六、东瀛刀圣三 ps:关注天道剑影大结局,敬请期待听风观云278新作《寻妻记》! 七六、东瀛刀圣(三) 于是那东瀛武士脸色一变,笑声倏止,朝着秦川微一点头,缓缓道:“原来阁下便是中原第一大帮丐帮的帮主,然则这个姜超群君便是你的属下了?” 秦川扬眉道:“不错!姜大哥是被尊驾所伤吧?你到底是什么人,敢不敢报上名来?” 东瀛武士傲然道:“在下便是日本国‘神刀馆’的新任馆长,柳生正雄!” 那吕宋国的高手“玄轮上人”穆斯塔法见秦川神色自如,显然不识得柳生正雄其人,便哼了一声,厉声叱道:“年轻人,你也太孤陋寡闻了吧?老夫的名号你没听说也就罢了,这位‘东瀛刀圣’柳生正雄先生乃是日本国第一高手,一把神刀横扫东瀛、高丽、暹罗、缅甸、吕宋等国,堪称‘打遍天下无敌手’,哼哼,你不会连他老人家也没听说过吧?” 秦川心头暗惊,一脸不以为然之色,撇了撇嘴,悠然道:“老先生是吕宋国‘第一高手’,柳生正雄先生又是日本国‘第一高手’,然则这位黑脸大叔难道便是天竺国‘第一高手’不成?” 秦川故意将“第一高手”四个字咬得极重,言下之意自是讥讽三人大言不惭,自以为是,居然动辄以“第一高手”来自诩,穆斯塔法如何听不出来。他登时便勃然大怒,胀红了一张老脸,目露凶光,欲待发作。忽见那柳生正雄哼了一声,瞪视了他一眼。穆斯塔法一惊,登时脸色微变。转头凝望着柳生正雄,哈腰陪笑,嘴唇动了动,便即住口不语。 秦川也即看出,这吕宋人显然是仰东瀛武士之鼻息,瞧其眼色行事,不敢擅自作主。(作者按:东瀛又名倭国,扶桑,即今之日本国也。吕宋亦即后世之菲律宾国。至于天竺是印度,众所周知。则不待人言而后知也。) 柳生正雄双眉一挑,点点头,傲然道:“不错!这位兰姆先生也是天竺国第……嗯,数一数二的高手。年轻人,轮到你报上姓名啦!” 秦川正待答话。斗然间寺外一声长啸,一条人影越墙而入。横空而至。秦川一见来人。登时大喜,扑将上前,叫道:“二哥!” 柳生正雄见飞身进来的是一条浓眉大眼、神情粗豪的凛凛大汉,满脸悲愤之色。他淡淡一笑,鞠躬行礼,说道:“秦二公子。咱们又见面啦!” 秦海头缠白布,左手捧着一只酒坛,拍拍秦川手臂,下巴却朝着柳生正雄一扬。冷笑道:“柳生,一别四年,咱们又见面啦!” 秦川这才留意到二哥遍体皆白,穿的是毛边粗布孝衣,草绳束腰,麻布围颈,竟尔是披麻带孝,全身一颤,惊道:“二哥,你……”随即住口,已自省悟:“二哥是替赵师兄服丧!”秦海虎目含泪,缓缓道:“我前日刚刚找到陆姑娘,未及返回大风堡,便听说东瀛、吕宋、天竺等国一众高手,相互邀集而来,挑战中原各派。当然,他们最主要的便是向大风堡寻仇!” 秦川倒抽了一口凉气,皱眉道:“咱们大风堡与他们有什么仇怨?” 秦海道:“四年前,东瀛第一刀客德川一郎率四大座下高徒前来中原,挑战各大门派。当时他曾连败十三家门派的五十二名高手,且出手狠毒,与之交手之人非死即伤。” 柳生正雄哼了一声,轩眉道:“对于一个武者来说,只有胜,没有败。一个失败的武者,是不应该留在这个世上!秦二公子,这个年轻人叫你二哥,他是你什么人?” 秦海淡淡的道:“这位是我四弟。四年前你师父在大风堡败于家父手中之时,我这个弟弟不在家!” 柳生正雄脸上忽地掠过一层怒色,厉声喝道:“八格牙路!混蛋!家师根本没有败!只是打个平手,平手而已!” 秦海嘴角微斜,脸上尽是轻蔑之色,冷冷的道:“当时双方约定,比试三场,三场两胜即可,是也不是?比武结果是我大风堡两胜一平,是也不是?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是家父手下留情,他老人家在第三场僵持不下之时先行退让,提出和你师父不分胜负,是也不是?第二场时足下好像也惨败于赵飞虎师兄剑下,是也不是?” 柳生正雄额头青筋凸起,脸色一时通红,一时铁青,显是心中狂怒不可自抑,忽然伸手一拍背上一个革囊,洋洋得意的道:“不错!当时我是败在这姓赵的手上,因此这次我卷土重来,誓报此仇。昨日一战,便一刀割下他的人头!哈哈!”捧腹大笑,甚是猖狂。 秦海握紧双拳,怒火攻心,目眦欲裂,突然将酒坛往空中一抛,砰的一拳击碎,酒水四溅之际,他已虎吼声中,挥掌冲上。 柳生正雄也即大叫一声,竖掌迎上。 二人拳掌相撞,互不相让,霎时之间蓬蓬蓬蓬蓬蓬蓬蓬,狂风暴雨般互殴了八掌! 霎时之间,风云斗变。 原来他二人掌风鼓荡开来,罡气到处,狂风呼啸,地下飞沙走石,尘土四溅,遮天蔽日,直令风云变色,天昏地暗。 二人在院中拳来掌往,以硬碰硬,以快打快,斗得好生猛恶。 秦海杀得性起,大呼酣战;柳生正雄毫不示弱,挺身而斗。二人均是身经百战的当世一流高手,此刻各展绝技,全力施为,拳脚飞舞,窜高纵低,一个犹如猛虎下山,一个恰似蛟龙出海。瞬息之间,又即拆了三十余招。 秦川愈瞧愈惊,只觉秦海转身劈掌,跨步踢腿之际,迅捷刚猛,不仅仅将家传的功夫融会贯通,抑且更将日常所见的诸般拳法、腿法、指法、掌法等各派武学信手拈来。使得圆转如意,浑然天成。心想:“难怪江湖上称二哥为‘拼命秦二郎’,任何招式在他手中俱见神奇,端的是个天生打架的好材料!” 这是他第一次见秦海与人厮杀。始知这位二哥功夫之高,气势之豪。但饶是如此,秦海与那柳生正雄翻翻滚滚的对拆了数十招,竟自占不到丝毫便宜。 只见柳生正雄出手凝重,虽渐渐改为守势,门户却守得严密异常。 秦川见战局一时僵持不下,心念一动。身形晃处,已窜到廊下,飞指而出,连点带拍,将四僧三丐的穴道一一解开。他向方空道:“大师。你没事吧?”方空黯然摇头,合掌道:“阿弥陀佛。老衲还好。多谢秦帮主!” 姜超群和另外二丐一齐跪拜帮主。秦川见姜超群是个中等个头的粗壮汉子。脸色微赤,目光炯炯有神,当即伸手扶起三人,道:“自家兄弟,不必多礼!”忽听姜超群叫道:“帮主小心背后!” 便在此时,但听得呜呜之声大作。秦川其实早已听到身后风声劲急,敌人武器已欺到自己背心,不问可知便是那吕宋高手“玄轮上人”穆斯塔法的铁轮。 他心中恚怒之下,冷笑一声。更不回头,右手将打狗棒往背后一竖,反手又是一招“苏秦背剑”,当的一声大响,已将黑轮磕了回去。只是这次他却已使足了气力。 那黑轮当即复又反向弹去,呼啸声中,径自往穆斯塔法面门飞回。 穆斯塔法又即伸手接住。不料他手指甫一触及轮身,蓦的惨叫一声,斜身窜出,着地打了个滚,右手五指齐断,伤口血流如注。 原来秦川恼这吕宋人出手歹毒,连杀数十条性命,便不再手下留情,却在弹回的黑轮之上附上了“大悲玄功”的暗劲。穆斯塔法只道如先前一般双手按住轮身,再以内功消解惯劲即可。不料那黑轮到手后力道陡变,猝起伤人。 差幸此人确不愧为吕宋国第一高手,应变奇速,弃轮而避,大翻其跟头,如果反应略滞,不免有开膛破肚之祸。至于此举委实不雅,未免颇失观瞻,这当口却是保住老命要紧,却也顾不得别的了。 秦川身形一闪,又即出手如风,拍向他胸前。 穆斯塔法惊怒之下,当即倒跃丈许。秦川又跨步而前,发掌攻上,只以左掌相攻,右手打狗棒并不使出。饶是如此,他的风雷掌、万佛神掌、九曲拳等掌法拳法,随便哪一招俱是奥妙无穷,难以招架。穆斯塔法不住的腾挪闪避,却已左支右绌,连连遇险。 斗得第十七回合,秦川大喝一声:“躺下吧!”倏地横腿疾扫,砰的一声,正中他右腰,却是“狂风落叶腿”中的一招“扫平八方”。穆斯塔法惨呼声中,往左侧横翻而出,有如断线纸鸢,飞上半空,斜斜地划了个弧形,扑通一声,头下脚上的落入寺内的溪水之中。待得他挣扎着从水中**的爬上岸来,已是口鼻出血,摇摇晃晃,站立不定,直似醉酒一般。 秦川冷冷的道:“你五脏俱伤,已成了废人,再也不能伤害人命。我们中国人有句话:‘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杀你,是希望你们吕宋人能明白,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我国是礼仪之邦,讲究先礼后兵。你们吕宋国最好别没事给自己找事。若然让大伙儿动真格的,哼,尊驾便是榜样!奉劝阁下一言,关键之时,谁也帮不了你们。你走吧,回你该去的地方!”顿了一顿,缓缓的道:“我叫秦川,是中原大风堡的子弟。你们的人若然不服,我会随时奉陪!” 穆斯塔法面如死灰,呆了一呆,躬身向秦川深深一揖,脚步蹒跚,头也不回的慢慢去了。那只玄色铁轮孤零零的横在院角垃圾堆旁,俨然成了一块废铁,更无人再向它瞧上一眼。 便在这时,那不言不动的天竺人兰姆先生不知何时已来到秦川身后,缓缓的道:“年轻人,好本领!” 秦川一惊,霍地回过身来,暗自戒备,心道:“这个天竺人有些门道?” 兰姆先生微一点头,又对正自激斗不休的柳生正雄和秦海大声道:“二位,且请住手!我有话说!” 秦海和柳生正雄同时后跃开来。各自横掌当胸,立个门户,一齐斜目睨着兰姆先生。 适才他二人拳来掌往,全力相搏,百余回合恶斗下来,竟尔谁也奈何不了谁。端的是一场龙争虎斗。二人均感心惊,对望了一眼,暗暗钦服对方了得。 兰姆先生缓缓的道:“秦二公子,秦四公子,你们既然是中原大风堡的人。老夫兰姆做为四年前的败军之将,也要向二位讨教一番。” 秦海双眉一挺,斜目横睨,冷笑道:“兰姆先生,四年前你师兄弟二人不及家父。甘拜下风。当年你师兄已立下重誓,不敢再来中国寻衅。想不到你们天竺人竟会食言而肥。出尔反尔。岂不令人齿冷?” 兰姆淡淡一笑,道:“我师兄是我师兄,我是我,岂能混为一谈?” 秦海虎起了脸,冷冷的道:“既然如此,前日大闹大风堡。妄图大开杀戒的也有阁下一份儿吧?” 兰姆淡淡的道:“挑战大风堡,乃是老夫生平唯一的心愿。只可惜秦宾王老儿龟缩不出,让自己的大儿子和几个徒弟出面。哼哼,莫非是怕了我们?” 秦川大怒。接口道:“兰姆先生,家父身体抱恙多年,正自静养,早已不理俗务。我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做长者有事,弟子服其劳。兰姆先生,你有什么事,不妨冲着我兄弟来!” 兰姆点一点头,大喇喇的道:“嗯,父债子还,倒也说得过去。这么说我打伤你大哥,应该不为过吧?” 秦海和秦川听说大哥是被此人打伤,登时对瞧了一眼,均是又惊又怒。须知秦洋的内外功俱已臻化境,较之父亲当年武功最盛之时,亦不遑多让。不料竟尔败在兰姆先生手上,然则这位兰姆先生岂非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 兰姆对柳生正雄道:“柳生先生,你我本来约定五日之后再去大风堡,现下动手,是否有失草率?” 柳生正雄掠了秦海一眼,一凝思间,点点头道:“不错!咱们此次来中国,最主要的便是一雪四年前之耻。谅这中原武林中名头最响的大风堡一灭,其他门派也不在话下!” 秦海冷笑道:“兰姆,你喝止我二人决斗,罗哩罗唆,便是说这些废话?” 兰姆点头道:“不错!因为你和你的四弟现下跟我们比武,有失公允!”秦海皱眉道:“此话怎讲?”兰姆道:“难道你兄弟二人没有察觉,适才交手之时,这位日本国的柳生先生和吕宋国的‘玄轮上人’穆斯塔法都受了不小的内伤?本来我们跟大风堡约定好,五日之后再行上门决斗,你兄弟二人这时出手,是何道理?” 秦海和秦川对望了一眼,均想:“原来如此。” 秦海向柳生正雄一点头,问道:“柳生先生,你刚才为何对自己受伤之事只字不提?”柳生正雄哼了一声,挺胸道:“我便是受了伤,也一样能击败你!”秦海大怒,随即双眉一挑,冷冷一笑,哼道:“原来是个死要面子之辈!哼,现下跟你动手,未免胜之不武。好,我便等你养好伤,再宰了你替赵师兄报仇!” 蓦地里一道人影晃处,众人均觉眼前一花,却见秦川似乎身形动了一动,仍然站在原处,只是手中已多了一个革囊。柳生正雄登时脸上变色,明知革囊已丢,仍不禁自然而然的伸手在背上一摸。这一下自然是摸了个空,然则秦川疾如闪电般一掠即回,倘若他乘机暗下毒手,自己岂非危险之极? 兰姆也即脸色大变,侧目斜睨,上下下下打量着秦川,颤声叫道:“年轻人,你的身手,不仅仅是大风堡的功夫。想不到大风堡还有你这等绝世高手!” 秦川却不理他,举手朝着方空、姜超群等廊下七人一指,道:“兰姆先生,柳生先生,你们何以来此寺中,胡乱大开杀戒?如此滥杀无辜,岂是高人所为?” 兰姆一迟疑间,脸现羞赧之色,低声道:“我们虽然联手跟大风堡打了一场大架,双方互有胜负。约定好五日后再比武之后,我们一行人觅地调养。这座寺庙不错,我们便选在了此处。” 秦川怒道:“这是人家的寺庙。你们调养便调养,为何要恃强逞凶,伤害人命?此等行径与强盗何异?” 兰姆一张老脸胀得通红,摇头道:“这些人不是我二人杀的,是穆斯塔法那个家伙干的!他被大风堡的许坚打伤了后腰,脾气暴躁起来,不听老夫劝阻,胡乱杀人出气。那些乞丐本来想救这些和尚,结果也都死的死,伤的伤!”(未完待续。。) 七七、连环诡计一 七七、连环诡计(一) 秦川听得丐帮众兄弟前来驰援圣泉寺,实乃见义勇为的侠义行径,心下甚慰,微一沉吟间,道:“你们若是养伤,须恳请此间方丈大师。岂能用强动粗,鸠占鹊巢,甚至还滥杀无辜?” 便在这时,被秦川救下的另外三僧已奉方空方丈法旨,将被困在厢房的一众师兄弟释放出来。众僧惊魂未定,眼望着方空,均自默不作声。 柳生正雄和兰姆对视一眼,一齐点头,道:“既如此,咱们还是另外觅地静养吧?” 二人向秦海和秦川一抱拳,便即转身往外走去。忽听得一人口宣佛号,说道:“二位施主且请留步。老衲以为,二位还是留在敝寺静养较好!”众人闻声望时,却见是那圣泉寺的主持方空和尚。 秦海皱眉道:“大和尚,这二人强占贵寺,乱伤人命,乃是盗匪行径,你为何还留他们在此?” 方空和尚双手合十,低眉道:“阿弥陀佛,施主有所不知。适才大开杀戒的乃是那位吕宋国的施主,这二位只是点了老衲等人的穴道,并未杀生。再说,即便是他二人出手行凶,老衲也应留下他们。” 秦海皱眉道:“方丈此话怎讲?” 方空道:“这二位施主既要静养,何处不能栖身?依贫僧愚见,与其投往他处,毋宁留在敝寺!” 秦川心中一动,接口道:“我明白啦!二哥。方空大师是不愿他二人再去祸害旁人。大师此举乃是佛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菩萨心肠,令人好生相敬!” 秦海肃然起敬,点一点头,转身横了柳生正雄和兰姆二人一眼,寒着脸道:“二位既是东瀛国和天竺国的高人,身份何等崇高?此间方丈已答应留下二位在此静养,希望二位知所进退,休要再起祸心!” 柳生正雄和兰姆对望了一眼,同时向方空合掌行礼。道:“多谢老方丈慈悲。我二人决不会再损伤寺中各位师父。四日之后便即离开宝刹!”柳生正雄对秦海道:“请记住五日之约,三场决斗,雷打不动!”说罢,二人相偕进了殿内。关上大门。更不回头。 秦海一把从秦川手中抢过那个革囊。搂在胸前,放声大恸,叫道:“赵师兄!”虎目中流下泪来。秦川想起与赵飞虎的同门之情。也自黯然垂泪。 方空对秦氏兄弟道:“二位施主,人死不能复生,且请节哀!”他虽如此劝慰,但见到寺中尸首,也情不自禁的黯然神伤。 姜超群低声对秦川道:“帮主节哀!现下该当如何善后,还请帮主示下?”秦川望着几个丐帮弟子尸首,叹了口气,拭泪道:“先行将众兄弟尸体好生安厝,再按本帮规矩进行殓葬吧!” 便在这时,只听得院外脚步杂沓,人声喧哗,却是丐帮闻讯赶来的援兵到了。 群丐见帮主在此,尽皆精神大振,纷纷上前参拜。 秦海对秦川道:“赵师兄身首不能久分,我先行将他首级带回大风堡缝合。你处理完丐帮之事再回去吧!”秦川急于探望大哥伤势,但知丐帮、百戏帮之事亟须自己处置,略一思索,便把秦海拉在一旁,悄悄的将潜入少林寺、歼灭黄蜂帮、偶遇上官氏、飞鸽传假书以及满天云来中原避难等情由简略说了,道:“二哥,我会尽快回大风堡。你要先好生照顾大哥和家里!” 秦海点一点头,沉吟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那沐长风虽在少林静养,其实并未似你所说的那么规矩老实、安分守己!” 秦川一愣,眼前一亮,道:“二哥的意思是,双蜂和满天云联手,意欲有所行动之事,乃是沐前辈授意的,他是故布疑阵?” 秦海点点头道:“不错!他故意示人以弱,其实多半是另有阴谋诡计。看似他已掌控不了黄蜂帮、满天云等人,只是一味忙于静养。至于他还有什么厉害后手,却是令人难以猜测。”顿了一顿,又道:“照你所言,还有个江南上官氏包藏祸心,蠢蠢欲动,不可不防。嗯,江湖风波险恶,大伙儿可要多加留神了!” 秦川皱了皱眉头,道:“二哥,你说这东瀛刀圣、天竺高手和那个吕宋国的玄轮上人,会不会也是沐前辈引过来对付咱们的?” 秦海蹙眉不答,隔了一阵,缓缓的道:“看来你的这位准岳父,委实令人难以捉摸!”秦川听得“准岳父”三字,脸上不由得一红。 秦海拍拍他肩头,低声道:“沐大小姐是个好姑娘,跟她爹不能混为一谈。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先回去啦!” 送走了秦海,待得群丐会同寺中僧众将一众尸首火化殡葬已毕,忙乱了大半天。秦川将姜超群和先后赶来的丐帮大礼分舵舵主吕怀义,大兴分舵舵主徐坤等人约到圣泉寺外的栗子林中,商议帮务。 游目四顾,但见栗树枝繁叶茂,阳光照射之下,愈益郁郁葱葱,大有清凉之意。回思自己先前曾在此林中与百戏帮四位舵主会商帮务。栗树仍在,而当初与会的陶平却已幽冥异路,不禁心头一酸。 徐坤道:“帮主,全帮各分舵的兄弟这几日会陆续会齐。听说丘副帮主和欧阳朴兄弟正从许昌一带急急赶来。” 秦川点点头道:“如今江湖之上貌似平静,其实敌人潜伏在暗处,蓄势待发,咱们万万不可大意。徐舵主,传我命令,本帮兄弟不得单独行动,各分舵之间务须保持联系,一有危险,立即相互援救。” 徐坤躬身应道:“是!” 秦川又将易婉玉和卓玛正自跟踪那“粉面妖狐”沈芸之事说了,吩咐徐坤和吕怀义二人先行派人前去支援。 吕怀义沉吟道:“这些日子来。江湖上各帮各派遍寻群贼,皆无半点蛛丝马迹。想不到他们已化整为零,躲在暗中搞事。天幸这次让帮主发现其行藏。帮主望安,这走村窜巷,乃是我丐帮兄弟的家常便饭。属下和吕大哥这便亲自带人去换回二位姑娘,请帮主勿虑!”秦川略一凝思,点头道:“这样也好。你们知会二位姑娘只管赶往大风堡找我吧。还有本帮若有敌人动向,也速去大风堡通知我!现下姜舵主和这二位兄弟都受了伤,我先带他们到大风堡疗养。” 徐坤、吕怀义率众离去后,秦川又检查了姜超群等三丐的伤势。令他们各自盘腿坐好。便在林中施展“大悲玄功”,替其推宫过血,驱除体内积伤。 吕怀义临行前安排了两名萧县本地的丐帮弟子准备两辆骡车,候在林外。 不久秦川行功替三人推拿完毕。收掌调息。姜超群等三人睁开眼来。见帮主亲自出手救治自己。心下均甚感激,伤势略定,又即拜倒。连连称谢。 秦川忙伸手扶起,喟然叹道:“姜舵主和各位大哥千里迢迢,从闽南赶至中原报信,又为了相救圣泉寺一众僧侣而牺牲性命。兄弟忝在丐帮帮主,只是稍效微劳,又何足谢哉?”姜超群道:“姜某等僻处天南一隅,也曾听得江湖传闻,说秦帮主义薄云天,少年英雄,今日一见,始知果然传言不虚!” 当下秦川陪着姜超群上了一辆骡车,其余二丐乘了另一辆,离开树林,首途前赴徐州。两辆骡车的车夫均是丐帮弟子。 但听得马蹄答答,车声辚辚,沿官道疾驰而去。姜超群于车厢之中将在闽粤一带海上打听到的消息对秦川细细说了。 原来丐帮大信分舵众弟子主要为福建、广东等地好汉,一应舵中高手颇不乏精熟水性之人。姜超群投入丐帮之前,更是艄公舟师出身,且颇能听懂日本话。一个月之前他带领几名兄弟混迹在一艘极大的商船之上准备出洋,却无意中从舟师海客口中听到一个惊人的讯息。 原来那日本国武林之中有个“神刀馆”,乃是该国势力最大的一个帮会。馆长更是该国朝野举足轻重的显赫人物。一年前老馆长德川一郎溘然离世,而新任馆长便是其首徒柳生正雄。此人功夫了得,刀法更胜乃师,实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未做馆长之前即以一套“鬼影神刀”睥睨京都内外,当者披靡,更无一人敢撄其锋,号称“东瀛刀圣”。 这位柳生正雄馆长接掌“神刀馆”之后,励精图治,雄心勃勃,誓报当年败于中原大风堡之仇。不过此人倒也精明之极,深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之理,并不先来中国,转而先后挑战东瀛、高丽、暹罗、缅甸、吕宋等国高手,多所历练。一年来周游列国,更无败绩,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于是信心倍增,决计再入中原。 姜超群获悉之后,多番印证消息真假,心想此事关乎中原武林安危,不可不及时上报帮主,早作防范。当下率众乘船来到海州,匆匆赶往中原。 不料那柳生正雄来得好快。竟尔前脚后脚的也来到了中原。至于他先行遣人约得天竺国兰姆先生和吕宋国“玄轮上人”穆斯塔法,却非姜超群所能逆料的了。 姜超群与大礼、大兴等分舵取得联系之后,知秦帮主不在徐州,便即往洛阳赶去。谁知甫经萧县街市之时,竟尔无巧不巧的邂逅了几名东瀛刀客。他听得那几人以日本话对答,心下起疑,便即悄悄跟随,这才知道柳生正雄等人藏身在圣泉寺中。 听到这里,秦川皱眉道:“姜大哥,按你所说还有几名东瀛刀客在此,为何适才不曾看到?” 姜超群摇头道:“这柳生正雄甚是狡猾。表面上他跟那吕宋、天竺两国高手一般,也是孑然一身。其实暗中另有他的副手,亦即他的胞弟柳生雄二带人替他做先锋,刺探我国诸般重要讯息。帮主,属下怀疑这些东瀛人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秦川点点头道:“看来昨日你在萧县城中所见的便是那柳生雄二一伙人了。” 姜超群脸带羞惭之色,叹了口气,低头道:“属下惭愧之极。本想会齐兄弟们在圣泉寺附近刺探动静。但见到那吕宋的玄轮上人发起疯来,出手伤害寺中僧人,属下激于义愤,便跟他动起手倒是能打个平手,不料那个‘东瀛刀圣’柳生正雄突然出手,那厮好生了得,本帮的兄弟们皆非其敌,全都被那厮捉进了寺中。属下无能,还连累害死了不少大礼、大兴等分舵的兄弟,请帮主降罪!” 秦川心想:“柳生正雄既是东瀛第一高手,又岂是你们这些人所能对付的?”摇头道:“此事须怪你不得。还好你知会了各分舵,一旦本帮大队人马赶到,大伙儿一起动手,未必便输于他们。” 姜超群却是脸上犹有惊惧之色,叹道:“属下错估形势,万万料想不到吕宋、日本、天竺三国的顶尖高手同时在此。更想不到他们的功夫竟这等了得,属下只怕丐帮兄弟皆非其敌,来的人越多,损失越惨重!” 秦川微一点头,细思姜超群之言,颇以为然。须知这次遇到的乃是强大异常的异族高手,单凭丐帮群豪之力与之实难匹敌。他又想起柳生正雄的弟弟柳生雄二犹潜伏在暗处,刺探机密,不知在搞什么阴谋诡计,心下不免更添烦忧。(未完待续。。) 七七、连环诡计(二) 七七、连环诡计(二) 未牌时分,秦川一行人到得大风堡中。他吩咐堡中庄丁将姜超群等三丐安顿在客房养伤,好生款待,便即匆匆来到大厅。 其时因赵飞虎身亡之故,堡内大厅正中设着灵堂。全堡上下尽皆悲恸不已,不少人头缠白布,腰系白带,各自戴了丧,人人脸含悲愤哀痛之色。 秦川穿丧之后,跟着秦海、许坚、徐元豹来到灵堂外。只见灵堂旁挂着无数条白布挽联,竖着招魂幡子。 其时前来灵前吊祭之人已颇为不少。赵飞虎乃“侠义大风堡”的一员大将,武功高强,一向行侠仗义,嫉恶如仇,威名素著,武林中人所共仰。 秦川在灵位前磕了头。想起师兄弟的手足之情,失声而哭。赵飞虎未成年的一对儿子和女儿哭着跪拜还礼。赵飞虎的妻子林氏在一旁看护儿女,见到秦川,叫了声:“四弟!”更是泣不成声。 秦洋之妻王瑾在旁扯了扯秦川,低声道:“赵大嫂已两天没吃东西了。川弟,你就别再招惹她哭啦!” 秦川点一点头,强自忍住悲声,安慰了赵夫人几句,这才辞出。 秦川匆匆与在此相助徐元豹的唐剑、通虚道人、邓不凡及大风堡一众好朋友略行寒暄,便即匆匆随着秦海、许坚二人来到秦洋卧室。 秦洋短衣小帽,盘膝坐在炕边,正自凝气运息。见三人进来,便即起身下床,道:“川弟回来了?”秦川见他脸色惨白,神情委顿,说话有气无力,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惊道:“大哥,你怎么样了?” 秦洋摇了摇头,苦笑道:“没什么。胡神医说再好好疗养数日。便会复元。” 秦川怔忡不安,伸手去替秦洋把脉,但觉他脉息紊乱,却哪里像能短短几日便会痊愈的样子? 秦洋向许坚道:“许叔叔,赵师兄的丧礼安排得怎么样了?” 许坚道:“都安排好了。大少爷不必劳神。昨儿已请了白云寺的大师和碧霞宫的道长,少停便开始做法事放焰口。” 秦洋微微点头,黯然道:“赵师兄死得太惨了!那个东瀛人原是他的手下败将,没料到四年之后,竟变得如此厉害!”突然咳嗽不止,直咳得弯下了腰。伸不直身子。一张脸宛如巽血。 秦川急忙倒了杯热水。给秦洋喝了,皱眉道:“大哥像是伤了心和肺。那天竺的兰姆先生果真这么厉害!”秦洋长叹一声,道:“这次倒奇了,四年前兰姆和柳生正雄全都不是咱们的对手。四年之后。我已不敌兰姆,赵师兄更遭……”摇了摇头,双眉紧蹙,似有重忧。 秦海哼了一声,接口道:“大哥休要多虑!四年前兰姆败在你手上,柳生正雄败在赵师兄手上,那是他们分批而来,各自为战。这次他们三人同时上门挑战,我和川弟又不在家。这才让贼子有机可乘。哼,五日之后,我倒要瞧瞧,柳生正雄那厮的鬼刀到底有多快!” 许坚叹道:“‘鬼影神刀’乃东瀛忍者流派的功夫中的最高境界,诡异多变。威力无穷。二少爷,你万万不可轻敌!” 秦川问道:“许叔叔,‘鬼影神刀’是什么?忍者又有哪些流派?” 许坚沉吟道:“东瀛国的武功诡异难测,说起来其实大多源于我中土的孙子兵法和玄功套路,复又加上东瀛人的修练道,以及在山中的伏击之技。其忍者世界中流派甚多,如猿飞、叶隐、罗刹、飞蝉、风魔、信浓、武藏、越后高田、信浓、纪伊等,可谓指不胜屈。而这位‘东瀛刀圣’师从于该国“神刀馆”的一代宗师德川一郎,却又远迈其师。这次见他出手,已将‘鬼影神刀’之技发挥到了极致,端的厉害之极!” 说到这里,许坚叹了口气,道:“若是五日后大风堡再败于敌手,下一步中原武林各派势必重蹈四年前的覆辙。这次柳生和兰姆打的是‘擒贼擒王’的主意,唔,大风堡一败,他们便可横扫中原,势如破竹!” 原来前日“东瀛刀圣”柳生正雄偕同吕宋“玄轮上人”穆斯塔法、天竺“苦行者”兰姆先生三人联袂而来,公然向大风堡索战。三人言语甚是狂傲,嚣张跋扈,咄咄逼人。穆斯塔法更扬言道大风堡任何一人皆可与之放对,不怕死的尽管出战。比武规矩仍一如四年之前,生死各安天命。 秦洋和堡中群豪一商量,决计也是以三对三,以免旁人说堂堂大风堡以众暴寡。 三场生死厮斗,惨烈之极。第一场恶斗二百招之际,许坚的混元牌击落穆斯塔法的玄轮,一脚踢在他后腰,打得他吐血落败;第二场赵飞虎和柳生正雄大战三百回合,一时大意被其一刀“鬼没神出”割下头颅;第三场坐拼内力,僵持了半日,秦洋略输于兰姆先生,受了极重的内伤。 秦川想起那兰姆先生的言语神情,一沉吟间,皱眉道:“大哥修炼的是至纯至正的阳刚内力,蔑以加矣!今早我见那个天竺国的兰姆先生虽然以蓝布缠头,但仍能依稀看出此人脑门深陷,如同一只碟子一般。我在峨眉之时曾听家师谈及天竺的武功和瑜伽秘术,与西藏密宗的功夫颇为相似,俱是阴柔之极的功夫。我师父还说过,一个人修练到极高境界之时,顶门便会微微凹下。那兰姆先生顶心深陷,连缠头的蓝布都掩不住,遮莫他的武功果真高深之极?” 许坚点头道:“四少爷所言极有见地。天竺人的内功以阴柔见长,正所谓‘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大少爷之败,便败在‘以柔克刚’之上!” 秦海伸手一拍大腿,叫道:“不错!大哥若是一上去便跟那个天竺老家伙比试兵刃拳脚功夫,未必便输于他。却比拼劳什子的内功,岂非舍长不用,反用其短?嗨,如是焉能不败?” 秦洋微微摇头,咳嗽了几声,淡然道:“败了便是败了,夫复何言?” 四人又商议了一会。秦洋道:“难得海弟和川弟都回家来。你们去给娘请安后,晚上来我房间,再行好好商量吧!”秦海和秦川二人一齐应了。 秦洋又吩咐许坚道:“告诉徐师兄,好生安排来吊孝的众宾朋的食宿。赵师兄的丧事,一定要办风光一些!至于五日之约,料理完丧事之后再从长计议!你们先去忙吧,我再练一会功,看看能否恢得快些!” 三人从秦洋房中辞出。许坚和秦海径往前面招呼客人。秦川则去佛堂给母亲请安。秦老夫人见儿子回来,点一点头,忍不住哭了一会儿。显是心伤赵飞虎之死。 秦川给母亲解释易、沐二女去向。又禀明了卓玛的来历。秦老夫人见不到易婉玉和沐青兰。皱起眉头。心中甚是不快,拉着儿子说了会话,只是言语间对秦海和陆秋娘之事仍然颇有微词。 申牌时分,易婉玉和卓玛二女来到大风堡。说道丐帮弟子已严加监视住那“粉面妖狐”沈芸等一干人的一举一动。 秦川甚是欢喜,点头道:“太好了,咱们也可让他们尝尝‘敌暗我明’的滋味了!”又带着二女入内堂再去拜见母亲。秦老夫人对卓玛以美丽清贵的西藏公主而倾心于自家儿子之事甚是喜慰,亦复心下得意,着实夸奖了一番。 秦川见母亲左手拉着卓玛,右手拉着易婉玉,眉花眼笑,心情甚是激动。本来因赵飞虎之死而以泪洗面的情形因两女的到来而暂时改观。 晚饭后秦川和秦海相偕来到秦洋房中。 秦洋听秦川说及别来情由及敌我形势,皱眉思索片刻。缓缓道:“我和许叔叔、徐师兄都商量过了,少林和武当口惠而实不至,多半是有难言之隐。加之你在百戏帮大会遇袭,那个‘粉面妖狐’沈芸又险些害了大风堡,我们估计少林和武当派怕是着了‘天道盟’的道儿啦!今日听你这么一说。果不其然。唉,敌人的连环诡计当真令人防不胜防。川弟,我想明白了,这东瀛、天竺、吕宋三国高手适于此时挑战大风堡,显然也是敌人的连环之计,旨在铲除大风堡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再令整个中原武林屈服!” 秦海点头道:“大哥之言不错!依我看来,方今敌我双方形势之关键在咱们大风堡、丐帮、百戏帮的身上。说到底,天道盟暂时还没办法令我们臣服。既然少林、武当等派现下投鼠忌器,缚手缚脚,贼子自然想要趁机先行全力对付我们。只是想不到他们神通广大,竟连东瀛、天竺、吕宋竺番邦势力也能为其所用,这一招确是狠毒!” 秦川一怔,愈想愈惊,深以两位兄长之议为然。 兄弟三人又说了一会话。秦洋忽道:“川弟,你抽空去瞧瞧沐姑娘的婢女暄儿姑娘。这小丫头倒是个很不错的孩子!” 秦川一呆,奇道:“大哥为何这般说?”秦洋微笑道:“若非这小姑娘机警,大风堡可能会出大乱子啦!”秦川越听越奇,搔头道:“暄儿只是一个小姑娘,她做了什么,能令大哥如此夸奖?” 秦洋微笑道:“是这孩子机警聪明,救了妈她老人家,又吓退了那牛芸。也是她前来报信给我,提醒我和许叔叔说那牛芸行迹可疑,让我们多所提防。多亏了暄儿,才没让牛芸,不,应是叫沈芸,没让她在食物中下毒之计得逞!想不到沐姑娘留下来的这个贴身婢女,竟然救了大伙儿一命。” 秦川想起沐青兰主仆二女,嘴角含笑,点一点头,说道:“好,我会好生谢谢暄儿。” 秦川来到后山探望“赤发医魔”胡一图,询问父亲和顾一羽复原如何。其时秦宾王和顾一羽二人疗伤正值紧要关头,已有经月未曾与外界之人见过一面,说过一言。秦宾王于自己爱徒赵飞虎之死兀自浑然不知。 胡一图对秦川洛阳之行大加称赞。拍拍他肩头,叹道:“令尊和顾老叫花子,一时半刻还好不了。现下你大哥又受了内伤。秦川,中原武林现下可要全靠你们哥几位啦!” 丐帮邵、郭二护法参见秦川后,听得胡一图之言,同时叹了口气,均道:“胡神医所言极有道理。别派不说,便拿我丐帮来说吧,此次邙山‘鬼雾林’之行,若非帮主亲自出手相救。只怕丘副帮主和欧阳朴等兄弟又要完蛋了!” 秦川去见暄儿。暄儿由于最先察觉到“牛芸”行迹可疑,及时禀报秦洋和许坚二人,并于关键之时救下秦老夫人,协助化解大风堡危机,立功非小。堡中自老夫人以降,尽皆另眼相看,宣布不得将她当作丫环。若非碍于她是沐青兰的贴身使婢,老夫早已留她在自己身边了。 暄儿娉娉婷婷的自内堂走出,见秦川来看自己,登时小脸发光。盈盈万福。喜道:“公子爷回来啦?奴婢见过四少爷!” 秦川伸手扶起。笑道:“我是来感谢你的。若非你立此大功,大风堡可要被那个‘牛芸’害得天下大乱了。暄儿,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大少爷和我一定设法替你办到!” 暄儿小脸一红。垂下了头,低声道:“奴婢什么都不想要,只求公子爷留我在您和小姐身边,好生服侍您二位!”秦川笑道:“你这么漂亮,过两年要说婆家了,总不成一世照顾我们。这么着吧,我给你家小姐说说,一定替你特色一位如意郎君,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你看如何?” 暄儿登时胀红了一张俏脸,双手乱摇,急道:“公子爷,千万不要!暄儿只想一生一世好好服侍公子,求求你别赶我走!”秦川哈哈一笑。道:“我怎会赶你走?只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等他说完,暄儿插口道:“公子爷,我死也不走!求求你留下我吧,奴婢舍不得公子和小姐!” 秦川劝了几句,见暄儿执意如此,急得哭出声来,定要留下来。望着她桃笑李妍的秀丽面庞,摇了摇头,心想:“看来暄儿对兰妹倒是忠心之极,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她家小姐。只是这等美丽的俏丫环,世所罕见。嗯,日后定要让兰妹不可亏待了她。”便把见到沐青兰的情由简略说了。暄儿拍手叫好,甚是欢喜。 次日午后,丐帮、百戏帮一众高手在丘大伦、赵进等人带领之下,前脚后脚的来到大风堡。 赵进向秦川禀报,那日接到彭林传信之后,百戏帮众长老一商量,决计将总舵移至徐州城中。如今各堂人马俱已就位。秦川一呆,甚感意外,他虽知百戏帮在徐州城中颇有几处房产,却从未想到将总舵尽迁于此。 但他也知道百戏帮总舵本无固定所在,一向便是随遇而安。于是劝了几句。赵进、吴长老等人却道将总舵迁到徐州一带,固然便于向秦川请示帮务,抑且更有利于借重大风堡群侠之力,共同对付贼人。秦川知群豪这是谦抑之语,亦复唯恐自己多想,须知百戏帮乃堂堂武林大帮,又怎会让大风堡来庇护?他见事已至此,又听得大家都这么说,却也不便过拂众意,只好作罢。 丘大伦和欧阳朴来见秦川。秦川听二人说道丐帮群豪在许昌、周口等地杀死了不少正在做恶的黄蜂帮弟子和西藏流寇。只是始终未能探到沐长风、莫非邪等天道盟首脑行踪。秦川寻思:“丐帮兄弟报仇心切,原是好事。但以目下情势,绝不能让大伙儿知道沐前辈等藏身在少林寺中,否则当真要少林、武当、丐帮、百戏帮等中原各派现下和天道盟一场厮杀,实在大违灵渡方丈等少林众僧之本意,抑且无论谁胜谁负,均不免是一场武林浩劫。” 他一沉吟间,便把姜超群从福建赶来报讯以及徐坤、吕怀义等本帮兄弟正在跟踪“粉面妖狐”沈芸、“八臂金蝉”祁四等一众敌人之事对丘大伦和欧阳朴说了。二人当即连声叫好。丘大伦喜道:“少停见过郭邵二位护法和姜兄弟后,属下便去跟徐兄弟、吕兄弟会合。帮主放心,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贼子逃脱了!” 秦川微笑点头,说道:“那是自然。最好能让满天云、莫非邪这伙人一网成擒,永绝武林之后患。”顿了一顿,示意丘大伦附耳过来,低低道:“传令本帮所有兄弟,严密监视江南玉箫山庄的一举一动。若有消息,飞马来报!” 七七、连环诡计(三) 七七、连环诡计(三) 赵飞虎遗体下葬前日,秦江带着几名中原镖局的镖师护送着夫人董芷芳匆匆赶回大风堡奔丧。 待得丧事料理完毕,送走一众吊客后,大风堡群侠聚在大厅之中议论明日决斗之事。秦洋服了胡一图所开的汤药,精神健旺了不少,但内力明显未复。他坐在主位之上,目光逐一在众人脸上掠过,对秦江道:“江弟,你且说说,这次由哪三人出头应战?” 秦江微一沉吟,道:“许叔叔上次已经打过一场,明日不宜再行出手。这样罢,由徐师兄、小弟和川弟三个出马如何?” 秦洋尚未说话,秦海已在旁叫道:“江弟,为什么不是我出头?哼,莫非你做了天下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头,便瞧不起二哥的武功了?” 秦江微微一笑,道:“二哥先别急。若是论及真功夫,小弟焉是二哥敌手?只不过么,现下大哥伤重未愈,爹爹已闭关多日,大风堡又由谁来主持大局?堡中上下安危由谁来负责?再者,二哥已在萧县跟柳生正雄交过了手,不分胜负,还比试什么?许叔叔不也是如此么?” 秦川在旁微笑道:“三哥说得有道理。二哥,看来只有你来主持大局了。现下大风堡一切仗二哥作主!” 秦海搔了搔头皮,皱眉道:“让我作主?保护全家?不能跟贼子动手?” 徐元豹点头道:“不错!二弟,我知道你最爱打架,很想跟那两个外国高手一决高下。但是天道盟和玉箫山庄虎视眈眈,随时发难,你不想大伙儿的生死安危没人管了吧?” 秦海叹了口气,向秦川道:“川弟,你所说的上官羽那老儿当真练成了‘玉箫十三式’?焉知不是那老小子胡吹大气?” 秦川神情凝重,道:“‘玉箫十三式’有多厉害我不清楚。但是当日我和婉玉在商丘城中跟踪过上官老先生,我从城内一直跟到城外数里。说来惭愧。小弟自认轻功还马马虎虎,但跟踪起上官先生来,仍须全力以赴!” 秦海微微皱眉,低头细思秦川之言,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大风堡群侠都跟秦川多次练功过招。对他的轻功造诣殊不陌生。试想连秦川都自惭不及那上官羽的轻功。别人又焉能望其项背? 众人想到这一点,尽皆默然。隔了一阵,秦洋道:“‘大风神剑绿玉箫。天下豪杰望难逃!’这两句话被江湖中人叫了好几年了!那上官信曾经来过家里,我和川弟都和他伸量过,武功着实不弱。现下他父亲突然现身江湖,又露出獠牙,看来咱们万万大意不得。”说到这里,对秦海道:“海弟,我暂时不能理事。江弟和川弟俱是身膺重任,丐帮、百戏帮和中原镖局,哪一家能少得他二人?因此如今家中上下。全仗你作主了!” 秦海点一点头,叹道:“请大哥放心。我明白了!” 秦江又道:“本来由徐师兄来暂掌大风堡最好不过。但他昨晚已跟大哥说过,无论如何,也要出手试试,替赵师兄报仇!” 徐元豹双目含悲,恨恨的道:“不错!赵师弟死得太惨。无论如何,我也要跟那个东瀛高手较量一场,否则我这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秦洋脸色凝重,缓缓道:“徐师兄,那个‘东瀛刀圣’虽然狡诈歹毒。但是既然是比武,且有言在先,双方各安天命,死伤亦在所难免!你万万不可报仇心切,意气用事。须知心浮气躁,乃我们习武之人大忌,容易为敌人所乘!” 徐元豹咬紧牙关,微一点头,冷然道:“赵师弟是以剑对刀,明日决斗之时,我也要来个以剑对刀!” 许坚忽然哼了一声,怒道:“元豹,你的剑法和飞虎只在伯仲之间。你怎能还要冒险?”徐元豹悻悻的道:“我总觉得,柳生的刀法不过尔尔,那日赵师弟未能尽展长剑之利,交手之时又把那柳生正雄当作手下败将,这才大意失手!哼,‘东瀛刀圣’,我倒要瞧瞧他的刀到底有多厉害?” 许坚淡淡的道:“那是人家骄兵之计,故意示敌以弱。东瀛人一向诡计多端,其实他的刀法凌厉无俦,绝不在飞虎之下。” 秦江听了许坚之言,凝视着徐元豹,道:“徐师兄,许叔叔所说极有道理。柳生正雄的‘鬼影神刀’独步东瀛,近来又横扫高丽、暹罗、缅甸、吕宋等国,所向无敌,焉能小瞧?以我看来,他跟赵师兄决斗之时,其实便是故意示弱,才令赵师兄托大,露出破绽!”徐元豹侧头细细一想,脸色微变,默然不语。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不休。 秦川寻思:“现下唐门、泰山派、铁叉寨等武林各派人士都在大风堡中,丐帮和百戏帮群豪也在徐州城内。明日之战,不仅仅关系到大风堡的兴衰荣辱,更关乎整个中原武林。倘若有所闪失,岂非不妙?而且东瀛和天竺一东一西,加上那个吕宋国,同时上门寻衅,显是有人刻意安排。既然如此,不如一举破之,令敌人从此不改再觊觎我中土!”站起身来,向众人道:“明日比武,约定只比三场。但对方现下只余下二人,难道还要让这二人一一挑战我们大风堡这许多人?” 众人尽皆一怔,一齐将目光射向秦川。 秦川微微一笑,道:“那个吕宋国的‘玄轮上人’ 穆斯塔法已经南下离开中原了。现下只不过柳生正雄和兰姆先生两个人,换言之,只要将他二人击败,便用不着打第三场啦!” 秦江心中一动,问道:“川弟,你的意思是由你先出马,只要设法先击败一人。另一人自然心寒,说不定会不战而屈人之兵?” 秦川摇了摇头,微笑道:“其实如果许叔叔、徐师兄、三哥加上小弟,当然不可能会输。但是咱们四个人对人家两个人,不胜为笑,胜之不武!” 秦洋失声道:“川弟。你是想一个人单独应战?” 秦川道:“不错!” 众人面面相觑,嘴里不说,心中均觉得秦川此言未免太过目中无人。 许坚忽然拍手笑道:“四少爷,好样的!”他目光向众人逐一望去,微笑道:“以这几个番邦异族来大风堡寻衅的时机来看。此次必是敌人的阴谋。抑且是连环诡计。敌人的企图便是借大风堡来立威,进一步搅乱中原武林的形势,最好是天下大乱。他们才好浑水摸鱼,趁火打劫。” 秦海皱眉道:“许叔叔,这一点确有可能。但是这与川弟一人应战有何干系?”许坚瞧了他一眼,微笑道:“二少爷,对付一团乱麻的最好办法是什么?”秦海搔头道:“有道是‘快刀斩乱麻’,当然是快刀啦,那还用问?” 许坚笑了一笑,尚未答话,忽听得徐元豹插口道:“我明白啦!小师弟便是一把快刀!”秦江也道:“我也明白啦。咱们无论谁上。比武之事多半会互有胜负,纠缠不休。现下川弟孤注一掷,以一己之力单独应战异邦高手,若能获胜,再加上先前那个吕宋国的玄轮上人,三名异邦高手尽败于他一人之手。这一战必将丧敌之胆。夺敌之魄,自此而后,料来再无哪个不长眼的敢不知死活,觊觎我中原武林!” 秦洋点点头,微笑道:“大家说的不错。川弟。好样的!”他背着双手在厅中踱来踱去,忽又停在秦川面前,微微皱眉,问道:“你当真有把握能取胜?” 秦川点头道:“我会全力以赴!”微一沉吟间,对徐元豹和秦江道:“我所以不想你们出手,便是想让敌人知道,大风堡即令只须一个人出面,便足以打得异邦高手不敢再来中土横行无忌。管他甚么阴谋诡计,全然徒劳无功!” 众人听了此言,尽皆动容。隔了片刻,秦洋和徐元豹异口同声的叫道:“好汉子!”许坚抚须笑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胜为上,兵胜为下。四少爷先立威而后慑其魂魄,此举用心良苦,唔,用心良苦!” 秦洋莞尔一笑,点头道:“虽然有些冒险,但川弟既有此心,难能可贵,咱们又焉能不全力相助?”略一凝思,对秦海、秦江、许坚、徐元豹等人道:“既然丐帮群豪都在附近监视敌人,大风堡忝为地主,焉能步人后尘?” 秦江沉吟道:“不如这样吧。有二哥和许叔叔坐镇大风堡。川弟和百戏帮、丐帮群豪只管行事,咱们兄弟一体配合,大伙儿意下如何?”徐元豹接口道:“江弟此言不错!敌人都到大风堡家门口了,咱们若还让其逃脱,太也对不起易姑娘这招‘引蛇出洞’的妙计啦!” 此言一出,厅中众人哈哈大笑,都说易婉玉假传二蜂书信的计策委实是神来笔,妙不可言。 秦川回到书房,缓缓坐下,接过暄儿献上的龙井清茶,正自闭目细品,忽见念萍急急进来,喘息道:“四少爷,卓玛姑娘和易姑娘听说你要单独应战,好生担心,急得什么似的,现下正在央求老夫人出面来劝你改变主意呢!” 秦川微微一笑,慢慢咀嚼着茶叶,寻思:“卓玛和玉妹都知道劝不得我,便想让娘来阻止我。”一抬头间,见念萍张了张口,却未出声,显然有话要说。便道:“念萍姐,有什么话,你说吧?” 念萍眼圈儿一红,道:“四少爷,赵大爷的剑法何等厉害,还是被那个东瀛高手割了下人头。你,你怎能独个儿应战他两个人?” 秦川想起几位哥哥和徐元豹都劝过自己,笑了笑,摇头道:“我现下担心的并非这二人。倒是潜在的敌人才最为可怕!”念萍右足地下一顿,急道:“四少爷,奴婢都急死了,你这当儿怎地还有心情开玩笑?” 秦川一晃眼间,见侍立在一旁的暄儿抿嘴浅笑,垂手不语。他心中一动,问道:“暄儿,你觉得我明日之战能否打赢?” 暄儿浅浅一笑,道:“公子爷一定能获胜!” 秦川一呆,奇道:“暄儿何出此言?” 暄儿一边上前替他续上茶水,一边轻笑道:“公子爷年纪虽轻,出道又不久,但是您现下身兼武林两大帮的帮主,乃是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奴婢觉得您决不会不计后果,草率从事!” 秦川浑没料到这个清丽秀气的小丫环竟能说出这番话来,又是一呆,道:“那你怎么断定我明日必胜?”暄儿轻笑道:“请公子爷勿怪。暄儿是从您喝茶的样子瞧出来的!” 秦川越听越奇,举杯忘饮。念萍在旁早已忍不住接口道:“暄儿妹妹,你的话我听不太懂。你且说说,四少爷喝茶的样子怎么啦?” 暄儿抿嘴一笑,道:“公子爷适才进得屋来,虽然表情凝重,但腰直胸挺,脚步沉稳,显得信心百倍。奴婢献茶之时,见你端起茶杯,纹丝不动,品茶之时,毫不急躁。其实公子爷心里早已成竹在胸,所以奴婢斗胆一猜,此战根本难不倒公子爷!” 尾音未绝,便听得屋外小院中有人鼓掌之声,有少女笑道:“好一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难怪沐大小姐念念不忘于你。厉害,厉害!”却是易婉玉的声音。 秦川放下茶杯,起身迎出门外。只见易婉玉和卓玛二女袅袅婷婷的并立小院之中,欺花胜雪,风姿绰约。 秦川微笑道:“二位妹妹,请进!” 暄儿和念萍迎上前去,向易卓双姝敛衽行礼,道:“奴婢给易姑娘、卓玛姑娘请安!” 易婉玉笑道:“念萍姐,你八成是先来报讯的吧?”念萍红着脸点了点头。易婉玉笑道:“难得你如此维护你家四少爷。”卓玛却被暄儿的清丽容貌吸引住了,伸手相扶,赞道:“暄儿,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小丫环!” 暄儿满脸飞红,低头抚弄衣角,忸怩不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秦川见状,微笑道:“暄儿,难得这二位姑娘芳驾光顾咱们这寒舍,劳你的驾,且泡上两杯上好的龙井来!”暄儿应了,飞快的奔进屋中,自去烹水泡茶。 念萍叫道:“啊呀,老夫人看不见我,该骂人啦,我得先回去了!”当下急匆匆的走了。 卓玛星眸转盼,瞬了不瞬的瞧着秦川,问道:“川哥哥,你真的决定明日单独应战?” 秦川点一点头,微笑道:“其实就是寻常之极的比武切磋,也用不着大惊小怪。你和玉妹不必担忧!”他听念萍说二女去求了秦老夫人,生恐她俩带着母亲的命令来劝阻自己,故有此说。 卓玛秀眉一蹙,道:“你别安慰我们了。大风堡的赵大侠便是丧命于那东瀛刀客手下,又岂是寻常的比武较量?”易婉玉也道:“我们都已打听清楚了。这个柳生正雄四年前便曾跟随他师父德川一郎来过大风堡,而且还是赵大侠的手下败将。哼,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四年磨一剑,便是洗雪前耻来啦!” 七八、少年高手(一) ps: 这两日忙着拆迁选房的事,忙得头都大了,周末写作的事儿有点耽搁。只想尽快完稿,休息一阵子。过两天还要先租房子、联系搬家公司谈搬家什么的,求田问舍,只问有栖身之地,好不狼狈。可能影响到小说的后两章质量,但数量还是有的。呵呵! 七八、少年高手(一) 三人边谈边行,来到秦川房中,围着桌子坐了。暄儿献上茶来。 秦川听二女这么一说,已知瞒不得她们,摇头道:“其实那个‘东瀛刀圣’只是刀法快些罢了,未必便当真天下无敌。我听许叔叔说,这些东瀛人一向夜郎自大,崖岸自高,其实是色厉内荏,欺软怕硬。对付这种妄人的最佳方法,便是痛下狠手,让他头脑清醒!只须打得他头破血流,再无还手之力,他自会晓得厉害,不敢再飞扬跋扈!” 卓玛美目一转,问道:“川哥哥,你猜适才我们去见伯母,她老人家怎么说?”秦川一笑,摇头道:“我娘虽然平时对我们哥儿四个管束甚严。但我们家的规矩,江湖上的事情,女眷不得干预。我估计我娘反而是想让你们俩来劝我吧?” 卓玛一怔,向易婉玉望去,叹道:“易师妹,真让你猜对了!”易婉玉皱眉道:“大风堡的家规一向如此,我也是私下里从大嫂、三嫂口中听说的!”说到这里,她一瞬不瞬的瞧着秦川,道:“若是适才暄儿所说不错,你当真胸有成竹,我和卓玛师姐也犯不着还巴巴的央求伯母出面相劝了。川哥哥,你千万别做傻事!” 卓玛睁着一对圆圆的大眼。直视着秦川,嗔道:“哼,你也不必自个儿急着送死!你当真活得不耐烦了,我和小师妹陪你一起死便是。” 原来卓玛和易婉玉正在内堂陪着大嫂王瑾、三嫂董芷芳等女眷叙话。正谈得热闹,忽见老夫人的贴身婢女念萍掀帷而入。念萍脸带忧色,向众女透露了前面大厅中会商的结果,亦即秦川决计亲自出面迎战东瀛、天竺两大高手的消息。 卓玛乍闻明日秦川对决东瀛刀圣之事,一惊之下。当即拉着易婉玉出门而去,意欲前往劝说阻止。王瑾和董芷芳妯娌俩欲待相拦,微一迟疑间,卓玛和易婉玉已一阵风般去得远了。 二女奔到中庭。易婉玉突然想起曾听得王瑾说过大风堡的家规,稍一停顿,对卓玛道:“川哥哥这人性子固执得紧。咱俩的话他未必肯听!”卓玛关心则乱,急道:“难道便任由他孤身犯险,如同赵大侠一般下场?” 易婉玉想赵飞虎身首异处的惨死情形。也自犹有余悸,略一沉吟,道:“师姐别急。这样吧,咱们去求老夫人。川哥哥或许会听她母亲的话!” 二女改道径往佛堂而去,向秦老夫人述说原委。卓玛只道秦老夫人闻讯后势必大急特急,命人把秦川叫来痛斥一顿,令他收回比武的决定。 不料秦老夫人初闻之时确也脸现急色,但片刻之间,皱起了眉头,随即又神色如常。只见她朝着观音菩萨的金身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叹道:“老身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求神拜佛了。按照大风堡家规,女眷是不得过问江湖中事的!既然川儿已当众宣布,现下纵使是老爷从后山密室出来,也已改变不了这个决定。”她顿了一顿,忽然眼前一亮,对二女道:“卓玛。婉玉,也许你们俩能劝得了川儿。毕竟你们尚未过门,还不算女眷,自可不必遵照大风堡的古怪家风行事!” 二女回思着暄儿之语,又想着秦老夫人之言,均是满腹心事,这时一齐望着秦川,听他有何分说。 秦川喝了口热茶,将茶杯轻轻往桌上一放,沉吟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始终觉得,无论是谁,胆敢自称天下无敌,都是很荒谬的事情!”见双姝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显然定要阻止自己明日决斗,他暗暗嘀咕:“如何让她二人暂时不要纠缠这件事情?”心念一转,想起一事,问易婉玉道:“最近大风堡发生了很多事。连三哥也护送三嫂回家里安胎静养了。玉妹,你说奇不奇怪,应该还有一位姑娘呢,怎地见不到人影?” 易婉玉一呆,秀眉微蹙,道:“你、你是说陆姐姐么?” 秦川点点头道:“是啊。那日听二哥说已寻到了陆姑娘,好像也已接回堡中。怎地这些日子不曾见到她人影?” 易婉玉叹道:“你们忙着料理丧事,自然顾不到陆姐姐了。她这次孤身外出寻你二哥,着实吃了不少苦头,甚至险些丧命,好不可怜?” 秦川为了转移二女心思,故意问东问西,令她们想不起再劝阻自己迎战强敌之事。这时见易婉玉娓娓道来,固然不再追问,卓玛也侧头倾听,皱眉沉思,二女一说一听,浑忘了此前的来意。 他见计谋得售,心下甚是好笑。 他却不知卓玛曾听念萍、迎儿等家中丫环说过陆秋娘的悲惨遭遇,对她为了秦海义无反顾、勇闯江湖的行径甚是钦佩。 他手持茶杯,侧头瞧着面前两位风姿绰约的美丽姑娘,一个袅袅婷婷,比花解语,一个温温软软,似玉生香。他心中一阵温馨,暗想:“她二人自是为了我好。可是我身为堂堂男子汉,又岂能只顾儿女私情,罔顾大义所在?”摇了摇头,又问:“陆姑娘现在何处?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易婉玉叹了口气,道:“她受了惊吓,现下住在你二哥的小院之中,深居简出,不见生人。我去找她说了几回话。你不知道,当日她听说你二哥有难之后,急得什么似的,于是只身前往中州寻找他。天大地大,她一个不懂武功的弱女。寻来寻去,却哪里有什么线索?途经夏邑之时,凑巧有三名黑衣人,见她是个单身的美貌女子,登时生了色心,打起她的主意。一跟出城外,突然动手,把她强掳到一座庙中。幸亏她为人机警。又怀揣匕首,趁那三名坏蛋不备,刺死了两个,重伤了一个。逃了出来。后来那些黑衣人的一干同党回到庙中,便持兵刃到处追杀于她,意欲报复。连日来她一直躲在树林之中。不敢露面,饿得奄奄一息。幸亏后来你二哥寻到夏邑,杀死了一众黑衣人。这才将她救了回来。” 秦川和卓玛听到这里,不禁动容,均对陆秋娘的勇敢和顽强肃然起敬。卓玛俏脸上更是充满了担忧之色,拍了拍心口,道:“还好秦二公子能及时相救,否则陆姑娘岂不要生生饿死在树林中?” 秦川点一点头。易婉玉却摇头道:“你们有所不知。其实真正救陆姐姐的,应该是她自己!” 秦川和卓玛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问道:“怎么回事?” 易婉玉微微一笑,脸现钦佩之色,道:“陆姑娘离开大风堡后。一路西去,一边寻消问息。一边每到一处市镇,便暗暗在墙脚边以匕首留下‘秦海’记号,箭头指着方向。她杀了那两名黑衣人,逃离寺庙之时,仍是如此。你二哥便是在夏邑发现蛛丝马迹,追杀那些黑衣人之时。看到这个线索,继而寻到陆姐姐的。” 秦川登时听得呆了。这种沿途作记的联系法子,乃江湖中人常用的法门,只是各帮派并不尽同。他自知百戏帮、丐帮、大风堡俱有联络自己人的独特记号。陆秋娘并非江湖中人,居然也能想到此等妙着,当真聪明之极。 易婉玉说到这里,妙目流盼,见秦川低眉思索,微笑道:“川哥哥,那几名黑衣人自然是天道盟的手下。你二哥便是从他们口中得知群贼齐聚徐州府,企图大举攻打大风堡的。” 秦川连连点头,叹道:“想不到你这一招‘飞鸽传书’之计,竟尔间接帮了二哥和陆姑娘!” 易婉玉嫣然一笑,星眼流波,侧着头却不言语。秦川见她笑得妩媚,小嘴边带着俏皮的微笑,微感奇怪,目光转向卓玛时,也是一般的笑靥如花,眉眼盈盈。他一呆之下,登时恍然大悟:“蠢材!原来二位妹妹早看出来我‘顾左右而言他’的用意啦!”脸上一红,颇有被人拆穿把戏的尴尬。 卓易二女交换了个眼色,同时摇头,相对苦笑,均知秦川主意已定,看来明日决斗之事已不可阻止。 秦川搔了搔头皮,讪讪的很有些不好意思,对易婉玉道:“玉妹,其实我真正担心的,倒是那个上官羽老先生!” 易婉玉掠了他一眼,凝思片刻,道:“这几日我跟赵进大哥、吴长老和曲大哥都说过此事。赵进大哥说现下丐帮的人已暗中盯住了玉箫山庄,一有消息,便即来报。此事帮主交给了丐帮,百戏帮便不好再插手。川哥哥,上官氏阴谋未露,你也不必多虑!” 秦川想起已令赵进和吴长老暗中派遣弟子知会武林各派首脑人物,加强防范门户中奸细混入之事。其时各帮派眼见华山、青城、泰山等派相继出事,甚至百戏帮的新任帮主险些丧命于接任庆典之中,均自栗栗危惧。尤其青城派的余飞戕害其师叔东方权、泰山派的宁虚道人残杀本门师兄弟等行径,兼之百戏帮的连栋和牛超、大风堡的沈芸、松云庄的过少夫人等卧底之事,均已轰传江湖,都让不少门派的有识之士戚然有忧。 百戏帮此信适于这时候送抵大家手中,中原各帮派首脑均自深以为然。 秦川低头沉思半晌,忽然双眼一亮,道:“玉妹,敌人阴谋不断,此次更勾结异邦人士,其志不小。有件事情,少不得须你这位女诸葛和徐师兄、姜舵主辛苦一趟!” 三人言笑晏晏,谁也不再提及明日的决斗。 次日辰时,大风堡外,那块刻有“大风起兮云飞扬”七个大篆的石牌前幽灵般多了两条人影。 一个是四十来岁的的长发武士,穿一袭宽袍大袖,背上斜斜插着一柄东瀛长刀,正是号称“东瀛刀圣”的柳生正雄。另一人是个高鼻深目、满脸浓须、头缠蓝布的缁衣老者,一望而知乃是天竺国人。他右手中持着一根黄澄澄的黄金大杵,自然“苦行者”兰姆先生了。 二人并肩而立。抬头一望,天空中阴云密布,凉风吹动衣袖,猎猎作响。 隔了一阵,只见一名的青衣罗帽的庄丁施施然的走来,到得二人身前,打了一躬。说道:“柳生先生,兰姆先生,远来辛苦,请移步敝堡奉茶!”却是个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清秀少年。 柳生正雄和兰姆听那庄丁声音甚是清脆,竟尔带有雌音,均自微微诧异。又见他一言甫毕。便即转过身子,伸手肃客。他二人对瞧了一眼,心想上次来时大风堡众人列队迎出。排场何等隆重?如何这次冷冷清清,只有一个模样俊俏的年轻仆役前来支应? 柳生正雄微微皱眉,哼了一声,问道:“秦堡主身体不适,堡中难道便没其他能当家作主的么?” 那庄丁满脸笑容,露出两排细细的牙齿,当真如碎玉,如编贝,愈加显得风流俊俏,不紧不慢的道:“近来堡中事务繁忙。各位当家的爷们尽皆分身不暇,实在抽不开身。二位。里面请!”不再多言,侧身肃客,当先缓步而行。 柳生正雄和兰姆面面相觑,均自暗暗奇怪,一时搞不明白,大风堡安排一个小厮来迎接带路。到底是用意何在。 兰姆低声道:“咱们进去吧。想必大风堡的高手们都在比武场等着咱们呢!”柳生正雄点头道:“不错。中国人讲究排场,死要面子。上次败于你我之手,这次故意冷落咱们。哼,今天的三场决斗,定要让他们一败涂地,颜面扫地!”二人对望了一眼,便即跟着那庄丁进入大风堡内。 三人来到上次比武的大院之中。 柳生正雄和兰姆登时一怔,却见偌大的院子中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青衫少年,手捧茶杯,坐在北首主座的一条竹椅上。此外更无旁人。二人立时便即认出,那少年正是萧县圣泉寺朝过相的秦川。 那庄丁突然加紧脚步,径行到得秦川面前,躬身道:“启禀四少爷,客人带来了!” 秦川略一点头,将茶杯放好,起身迎上,向二人拱手行礼,笑吟吟的道:“柳生先生,兰姆先生,你们好!在下恭候多时了!” 柳生正雄和兰姆同时一愕,一个鞠躬为礼,一个合掌相谢。 兰姆四下里一张,迟疑道:“怎么就四公子一个人?” 秦川微笑道:“二位且请奉茶!”对那庄丁道:“卓玛,上茶!” 那庄丁正是卓玛所扮。她终究放心不下秦川只身决斗,央着定要同来相助,后来易婉玉灵机一动,便出了这个主意。她知道卓玛练成了“嫁衣神功”,身负白眉师太数十年的深湛内力,有她在场掠阵,自然更多了一层胜券。 柳生正雄心下恚怒,重重的哼了一声,在客座上甫一坐定,气愤愤的道:“大风堡乃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有道是‘大风神剑绿玉箫,天下豪杰望难逃!’四年前我们来中原之时,那玉箫山庄的老头儿一直龟缩不出,只有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家师不想让人家说我们飘洋过海来中土,便是专门欺负一无知稚子,因此只好挑战大风堡。想不到这次贵庄也只派出一个黄口小儿出面敷衍我们,哼哼,莫非大风堡也开始向玉箫山庄学习不成!” 秦川倒是初次听说此事,心想:“原来四年前他们也曾想过找玉箫山庄挑战来着。”淡淡一笑,说道:“柳生先生此言差矣。我中国一向人杰地灵,卧虎藏龙,武林高手指不胜屈,岂独大风堡、玉箫山庄为然?只是敝邦乃礼义之邦,讲究温良恭俭让,不屑于妄自尊大、不知天高地厚的浅薄行径。在下忝为大风堡少主,秦老堡主的不肖子,有朋自远方来,出面接待,想来也不算失礼吧!” 柳生正雄脸色一沉,道:“然则秦四公子可知我二人的来意?” 秦川淡淡一笑,道:“五日之约,三场较量,身为主人,岂能不知?” 柳生正雄双眉微皱,道:“既是三场较量,为何只有阁下一人在此?” 秦川淡然道:“既是三场较量,为何只有两位前来?” 柳生正雄一呆,哼了一声,道:“四公子何必明知故问?吕宋国的‘玄轮上人’穆斯塔法已然回国。由我二人比试这三场。对了,贵堡二公子呢,那日不分胜负,今天定要好生比划比划!” 秦川微笑道:“我二哥另有要事,没空陪柳生先生。昨日敝堡会商决定,权且由在下一人招呼二位。柳生先生,兰姆先生,两位是准备一起上呢,还是由哪位先来?” 七八 少年高手(二) ps: 忙租房,忙搬迁。写作颇受影响,天道剑影结局几章,求订阅! 七八、少年高手(二) 此言一出,柳生正雄和兰姆登时脸色齐变。二人对望了一眼,柳生正雄气得哇哇大叫,大声对秦川道:“年轻人,你也太猖狂啦?” 秦川将杯中茶水一口气喝完,霍地站起身来,淡然道:“规矩照旧,死生不计,拳脚、兵刃、内功、暗器、轻功,主从客便,悉随尊便!”说罢大踏步走到院子中心,双臂抱在胸前,抬头望天,凝气卓立。 柳生正雄也即站起,向兰姆鞠躬低头,悻悻的道:“兰姆君,请让我先来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小子。我若一刀割下了他脑袋,不信他家里的大人还不露面?” 兰姆站起身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场中的秦川,皱起了眉头,缓缓道:“柳生先生,休要小瞧了这年轻人!老夫总觉得此事有些古怪!” 柳生正雄一点头,纵身窜起,跃到秦川对面,伸手往西侧军器架上的一排兵刃遥遥一指,大喇喇的道:“年轻人,咱们还是比试兵刃吧!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任你挑。你最好选一口趁手的来。哼哼,可别说我是以大欺小!” 秦川微微一笑,道:“好吧!”提气一跃,身子斜斜翻出,“飞燕掠波”,犹似飞腾一般,待得跃到兵器架旁,长臂一探,“刷”的一响。已伸手拔起一柄长剑,他右足足尖在兵器架上微微一点,便即借势弹起,轻飘飘的飞身落回原处。 柳生正雄见他凌空盘旋来去,竟尔脚不沾地,显然轻功不错,心道:“兰姆说得不错。这小子是有点儿鬼门道,难怪那日会乘我不备。从我身边将姓赵的人头夺去。但现下看来,他不过只是轻功了得,身手不慢,料来也仅此而已!”言念及此,反倒存了轻视之心,于是右臂反手握住背后的刀柄,但听刷的一声大响,已将长刀拔了出来。 其时天空中乌云遮日,凉风阵阵。饶是如此。秦川瞧着那柄明晃晃的东瀛长刀,只觉得青光四射,寒气透骨。他脸色倏变。不由得机伶伶的打个冷战。 柳生正雄见秦川勃然变色,已露怯意,心下暗暗得意,又见他手中只不过是一柄寻常之极的铁剑,如何能与自己这口以海底精铁炼制的神兵利器相比?心下越发不屑,哼了一声。冷笑道:“年轻人,就凭你这把破剑,还想接我的宝刀,哈哈,简直是痴心妄想!”他见秦川凝剑不发。呆呆的横在胸前,得意洋洋的道:“赵飞虎的白龙剑厉害吧。还不是一样惨败……”话犹未了,但听“嗤”的一声响,剑光闪处,扑面刺来。 柳生正雄当即挺身迎上前去,当的一响,挥刀荡开长剑。秦川惊叫一声,飘身后跃,手中长剑剑尖已断,却只剩下短短的半截剑身。 柳生正雄一声狞笑,得势不让人,展开长刀,白光如匹练般一闪,自左向右一掠,迅即拦腰横扫。秦川向后跃开,挺剑护胸。柳生正雄步步进逼,刀光连闪,斜劈直削,横砍倒打,招招俱是“鬼影神刀”的险恶家数,颇有将眼前少年横刀分尸、大卸八块的意味。 秦川惊叫连连,脸现惶急之色,不住的腾挪跳跃,左闪右躲,将半截短剑舞得又急又乱,全无章法。 柳生正雄只觉少年脚步虚浮,身形飘忽,心道:“这少年根本华而不实,便是轻功还算马马虎虎,真正的本领,犹不及赵飞虎和秦海等人!”眼见阴云欲合,天将下雨,又想:“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生死决斗,谁也无话可说。不错,倘若尽快把这小子也一刀砍了,大大地震慑这般中国人。回东瀛后也可向幕府的将军们炫耀一番!嗯,德川大将军总是说什么中国人不好欺负,招惹不得,逼急了拼起命来,后果难以逆料。我定要试探出他们的底细,也好回到江户说服大将军,根本务须把这些中国人放在眼里!” 当下他呼喝连连,口中日语不断,身形如风,刀光似电,一柄东瀛长刀狂舞急挥,展动横扫数国的“鬼影神刀”的绝世刀法,竟尔全然是只攻不守的路子。 但见一柄长刀舞得雪花相似,滚动而前,招招紧逼,将秦川罩在白晃晃的刀光之下。霎时之间,院子中惟见白光如雪,狂风呼啸,沙飞石走,烟雾弥漫。 卓玛俏立一旁,一双妙目一瞬不瞬的观望场中二人的恶斗。她得易风扬、白眉师太两大高手真传,此刻武学造诣已殊为不弱,眼见那东瀛刀圣的“鬼影神刀” 攻势如雷霆疾发,刀刀狠辣,招招沉猛,当真是神出鬼没,泣鬼惊神,不禁花容失色,喃喃祁祷道:“求佛祖保佑川哥哥!” 只听那兰姆先生也自喃喃的道:“好刀法,好刀法!唉,大风堡也真够大方,死了一个,居然还敢再送一个来?这小子真是活得不耐烦啦!”他本来对柳生正雄的刀法颇感不服,此刻但见满院尽是玉龙般的森森刀影,也自心悦诚服,暗叹不已。 卓玛小嘴一扁,朝着兰姆啐了一声,娇叱道:“呸,黑老头,乌鸦嘴!你才活得不耐烦了呢?”她生性天真娇憨,这当儿一颗芳心正自担忧秦川安危,乍听得兰姆此语,焦虑中便即大发娇嗔,浑忘了自己现下的“庄丁”身份。 尘土飞扬之际,柳生正雄连发数十招,刀光纵横,杀招源源不绝的递出,好几次险些将秦川劈成两片。但说来也奇怪之极,眼前这小子好生滑溜,窜上蹲下,左躲右闪,每每于千钧一发的当口,倏地闪避开去。身法极尽飘忽。 柳生正雄又惊又怒,步步进逼,刀刀不缓,喝道:“小子,你已接了我七十六招,算你命大。有种莫再一味躲避,敢不敢跟我硬碰硬的对上几招!” 原来他一转念间,脑海中灵光一闪:“这小子是故意的!除了第一招外。他再也不敢跟我兵刃相接,自是忌惮我宝刀之利!”这才出言相激。 他余音未绝,陡见数滴珍珠般的白雨从天而降。不错,下雨了! 便在这时,秦川脸色倏变,悲声叫道:“赵师兄,小弟给你报仇了!”一声清啸,手腕一翻,断剑起处。硬生生的迎上柳生正雄斜劈而下的长刀。但听当的一声大响,溅出数星火花,随即喀的一声轻响。秦川的断剑又断去半截!他似乎是惊怒交集。哼了一声,右手斜扬,断剑脱手往柳生正雄面门射去。 柳生正雄横刀挥洒,将断剑磕飞出去。便在这时,秦川和身欺近,倏地反踢一脚。正中他右腕。这一脚柳生正雄倒也认识,知道便是大风堡成名绝技“狂风落叶腿”中的一招“叶底藏花”,乃是自下而上的正面直踢,迅捷无伦,令人防不胜防。秦川随机应变。略作改动,将直踢改为反踢。但他这一腿要比任何人都更快,更准,更狠。 但听得噗的一声响,柳生正雄右手剧痛之下,长刀脱手向上飞出! 他一惊之下,急忙往后跳开。但见秦川如影随形的欺身逼来,当即挥掌迎上,欲待跟他比拼掌法。蓬的一声响,双掌相交。柳生正雄身不由己的后退两步,脸色微变:“这小子掌力恁地雄厚,原来先前他是跟我使诈!”惊魂未定,陡见秦川冷笑两声,双手倏地一扬,两道白光闪处,竟已射出两枚银针。 双针齐射,分打向柳生正雄胸前的“神封穴”和眉尖的“贞白穴”,来势峻急。柳生正雄侧身一让,右袖挥处,以内力将两根银针击落在地。却见秦川已纵身跃起,双手狂挥,凌空乱拍,便似疯癫一般。 柳生正雄心下纳罕:“这小子不痛不痒的发这两根针,又在这里手舞足蹈,到底搞什么鬼?”蓦然间心头掠过不祥之感,暗叫:“不好!”斗见白光闪处,那柄东瀛长刀不知何时从地上跳了起来,迅捷异常的往自己右肩砍去。这一刀却是自行飞跃而来,浑无半点朕兆。饶是柳生正雄一世之枭雄,武功卓绝,身经百战,当此奇变陡生之际,亦自难以躲闪。危急之中身形略偏,只移出数寸,便即惨呼一声,右臂已然被长刀斩落地下! 同时后颈中微微一阵冰凉,显然非刀即剑,随即那兵刃绕着他脖子迅捷无伦的游走了一圈,划了道浅浅的口子,鲜血长流。但见秦川在远处右手捏个剑诀,凌虚一收,叫道:“回来!” 那兵刃当即离开柳生正雄的脖子,白光一闪,落入秦川手中,却正是他先前掷飞出去的断剑。原来围绕着柳生正雄头颈兜了个圈子的冷冰冰的利刃,竟尔便是此物。 柳生正雄一愕,这才惊觉右臂已断,血如泉涌。他一声痛哼,后退了开去。其时大雨已倾盆而下,顷刻间积水成溪。地上的雨水被鲜血一染,登时变成了殷红一片。 秦川冷笑一声,将半截断剑往地下一掷,双手叉腰,凛然道:“柳生先生,我不杀你。你走吧!” 柳生正雄呆立少时,扑地而前,直挺挺的跪在雨中,咬牙切齿,神色狰狞可怖,蓦地捡起地上半截断剑,剑尖倒转过来,疾往自己小腹刺去。 秦川右手往虚空一抓,一股气流倏地狂涌而至,硬生生的将柳生正雄手中断剑震得脱手而飞,白光闪处,疾往端坐不动的兰姆先生心口刺去。兰姆先生右手金杵一封,叮的一声响,将断剑击落在雨水之中。 柳生正雄自杀不遂,一呆之下,眼前青影一闪,一人纵身而前,飞指而出,已点了自己右肩“肩贞穴”的穴道,又撕下一幅衣袖,替他紧紧缚住肩膀,以止血流。 他抬起头来,一条条雨线之中,见替自己包扎伤口的是却是那明眸雪肤、俊俏异常的青衣庄丁卓玛。 他为人倒也硬气,强忍剧痛。竟不呻吟一声。回头望时,却见那兰姆先生早已闭目坐在椅上,动也不动,竟不向自己瞟上一眼。全然不理会自己的死活。霎时之间,他又惊又怒,身上感到一阵寒意,知道这个天竺盟友已抛弃了自己。 卓玛向身旁的秦川点了点头,便即伸手入怀。取出一只白玉般的小瓷瓶,倒出两粒绿油油的药丸,送入柳生正雄口中。 秦川对柳生正雄道:“柳生先生,比武已有结果,你还有何话说?” 柳生正雄咬牙不答,一张脸抽搐得甚是狰狞,隔了半晌,惨然道:“我输了!”缓缓站起,向卓玛一点头。道:“姑娘,谢谢你!”其时大雨早已浸湿卓玛衣服,一眼望去。只见她胸间饱满丰腴。显露出她曼妙的女儿身来。 卓玛顺着他目光低头一瞧,这才惊觉自己此刻的模样甚是不雅,登时又羞又急,转过身去,向秦川嗔道:“川哥哥,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不待秦川分辩。一顿足,掩面奔去。 柳生正雄呆若木鸡,伤口中一阵阵剧烈痛楚,脸上肌肉微微扭曲,脸上雨水和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滚滚而下。怔了半晌,突然间向秦川深深鞠躬。惨然道:“多谢公子不杀之恩!实不相瞒,本人此行来意不善,我是存心寻衅和试探,企图击败中原武林之后,再鼓动敝国幕府德川大将军向贵国发难。今见公子神勇若斯,仁义过人,真乃天人也!本人决定归国之后,好生奉劝将军阁下,中国人的确不好欺负,千万不可惹火烧身,自取其辱!打扰了!”说罢鞠躬更低,后退数步,转身慢慢离去。 他雄纠纠而来,志在必得。离去之时却脚步踉跄,身子摇晃,更无半分斗志。 他出得大风堡,刚到山下路口,一条条雨线之中,只见十几名劲装武士并肩而立,丧魂落魄的望着自己。当先之人是个满脸凶相的东瀛武士,却正是他弟弟柳生雄二。 柳生雄二大叫了声:“兄长!”大雨之中见到柳生正雄右臂已断,犹如落汤之鸡,登时惊得呆了。 柳生正雄惨然道:“你们怎会在此?” 柳生雄二看了看几名手下武士,迟疑道:“我们被大风堡和中原丐帮的高手捉到这里来的!咱们辛辛苦苦弄到手的中*情地图、机密资料都被丐帮那些混蛋抢去啦!他们没有杀我们,其中一名姓姜的头领说是他们帮主让我们等在这里,还说兄长你,你不久便会出来!” 柳生正雄一阵头晕眼花,原地转了一个圈子,险些儿栽倒。柳生雄二急忙上前扶住,惊道:“兄长!”柳生正雄抓紧他手臂,苦笑道:“原来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中国人的掌握之中。可笑的是我们浑浑噩噩,还自以为自己有多神通广大!” 柳生雄二踌躇道:“如今咱们该当如何?难道就这样算了吗?那上官羽老儿的承诺……”蓦地想到现下身在大风堡门外,便即住口。其实他兄弟二人的交谈全是日本话,住不住口,却也分别不大。 柳生正雄摇了摇头,望了望大雨之中的一众手下武士,个个鼻目青肿,经雨水一淋,全都成了落汤鸡,呼吸急促,喟然叹道:“我忽然想明白了,从四年前来中原决斗开始,咱们其实中了上官羽那老儿‘借刀杀人’的诡计啊!”黯然道:“有秦川这等少年高手在,中国人不是那么好招惹的。天竺人,吕宋人,都靠不住。走吧,回我们该回去的地方!” 一众东瀛武士搀扶着柳生正雄,脚步踉跄,背影在风雨之中蹒跚远去。 便在这时,大风堡外突起的两块大石后缓缓露出几个男女,各人身上披着油布雨衣,头上戴着竹笠。其中一个美貌少女笑吟吟的道:“徐师兄,姜大哥,想不到大风堡和丐帮联手,为国家立下大功一件!”徐元豹笑道:“说来全是易姑娘神机妙算,丐帮姜舵主计划周详,至于大风堡么,也只不过是跑跑腿,跟着丐帮群雄敲个边鼓而已!” 姜超群忙摇头道:“兄弟只是懂几句东瀛人的鸟语,何功之有?今日之举,虽说略有微功于国家和中原武林的大事。但当真对付柳生雄二这一伙东瀛高手,若非徐大侠和大风堡各位英雄出手,只怕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易婉玉格格一笑,道:“二位暂且不必客气。秦四公子的意思是,这东瀛人搞到的中*情地图、机密资料务须尽快销毁,不可使之落入奸人之手!”姜超群肃然道:“那是自然!此事便交由姜某来办!” 易婉玉点一点头,秀眉微蹙,轻叹道:“但愿川哥哥能尽快收服那个天竺老儿。真正难对付的,还是天道盟和玉箫山庄!”徐元豹也叹道:“不错。适才听得姜舵主翻译那个柳生雄二之言,原来四年前各国高手前来中原挑战,竟与上官羽有关。此事不可不虑!” 七八、少年高手(三) 七八、少年高手(三) 大雨如倾,雨丝如幕。 兰姆先生见秦川大败“东瀛刀圣”柳生正雄,心下暗惊,凝思半晌,缓缓站起,走到他面前,道:“年轻人,好身手,‘以气御剑,如臂使指’。难怪那个扶桑刀客会败于你手!” 秦川上下打量着兰姆,微微一笑,道:“不知道兰姆先生想怎么比试?” 兰姆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眼珠一转,伸手抹去脸上雨水,沉声道:“秦四公子,咱们还是比试内功如何?” 原来他适才见到秦川惊世骇俗的神妙身手,怯意陡生,登时打起了以己之长,攻彼之短的念头。心想:“你大哥内功何等了得,尚且为我所伤,何况你一区区乳臭未干的后生小子?你若是拒绝,那便是大风堡示弱了,老夫也好乘此收蓬。你若是敢硬接我的内功,哼哼,那是你自己找死,却也怪我不得!” 秦川淡淡一笑,点头道:“适才我已说过了,拳脚、兵刃、内功、暗器、轻功,悉随尊便,规矩照旧!不过兰姆先生的黄金杵乃是一件神兵利器,此次来中土,焉能弃之不用?这样罢,咱们不准使用暗器,只比兵器,兵器脱手者便算输,尊驾以为如何?” 兰姆一怔,随即喜溢眉梢,忙不迭的道:“好啊!说定了兵器不准离手,飞刀暗箭,均不可用。不过你们可别说老夫以大欺小!”他的黄金杵招沉势猛,威力惊人。横扫天竺国恒河两岸,向无敌手。此刻见秦川竟尔不自量力向自己挑战兵器,并言明不用“飞剑”之技,较之比拼内力,尤令他兴奋不已。本来他顾忌秦川的以气御剑的“云龙三现”,待听得他舍长不用,心中大定。 秦川见兰姆如此神情,心道:“看来这天竺老儿是想在兵器上占便宜。哼。今天偏偏要你‘得便宜处失便宜’!”转念又想:“且气气这老儿!”于是伸手从怀中取出鱼肠剑,拔剑出鞘,下巴一扬,叫道:“你是客人,你先出手罢!莫让别人以为大风堡欺负老弱妇孺!” 兰姆闻言大怒,目露凶光,叫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找死!”托地跳起,举起黄金杵,呼的一声。径往秦川胸前刺去。 秦川见他这一杵推来,势挟劲风,逼得自己呼吸维艰。也自暗惊:“好家伙。果然神力惊人!”当即身子一晃,退了两步。这两步脚下蹒跚,拖泥带水,甚是狼狈。 其时乌云满天,大雨如注,四下里雾气茫茫。尽是沙沙雨声。兰姆举起黄金杵,上挑下压,横扫竖砸,一招招的展动开来,竟尔杵法精奇。变幻无穷。但见那黄金杵舞成一团黄影,呼呼有声。夭矫如龙。 顷刻之间,一团团黄光滚动而前,已将秦川笼罩在杵影之中。秦川仗着“云霄飘一羽”的轻功身法,身子飘出丈余,挥动短剑,寻隙而攻。 十余招已过,秦川一声清啸,和身扑上,剑尖对准杵尖,微一撞击,铛的一声,火花四溅。秦川借势弹出,如箭脱弦般跃起身来,在半空中轻轻一个转折,又即飘然落在丈许之外。 兰姆见自己的黄金大杵竟然击不断秦川手中的鱼肠剑,显见那不起眼的短剑必非凡品。他又惊又怒,当即虎吼一声,猱身抢上,长杵狂舞急挥,手上加力,猛击秦川周身要害,身法愈来愈快,更无丝毫迟滞。 原来他见秦川大败柳生正雄,料定他功力损耗自必不轻,大雨中又见院中并无旁人,便决计先行杀了这年轻人。只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除掉此人,即令大风堡再有人跳出,自己也大可指责对方言而无信,以少胜多。 当下大喝一声,劲贯双臂,疾冲而前,举杵砸向秦川后路。秦川正自游走不停,这时忽见兰姆的杵尖逼近,急忙右手短剑一挡,跟着斜晃反挑。兰姆哼了一声,长杵斜竖,拍的一声,击在他短剑之上。 于是剑杵再次相交,当的一声,迸出几星火花。 饶是秦川曾经和胡一图比拼过“玉兔捣药杵法”,于杵法颇不陌生,但此刻交手的乃是天竺有数的高手,杵法招数之高明、力道之凶猛,却非轻巧飘忽的“玉兔捣药杵法”之可比。剑杵相交,他右手虎口已震得鲜血长流。 霎时之间,大杵和短剑纵横飞舞,织成了一道力网,当真似水泼不进。黄金杵大开大阖,势道雄浑,鱼肠剑轻灵迅捷,柔中带刚。 二人翻翻滚滚斗了一百余招,杵来剑往,竟尔不分上下。 其时雨势渐小。斗到分际,秦川忽又飘身跃开,探手入怀,取出剑鞘,还剑入鞘,重行揣好。随即双掌一错,又即飘然而前,清啸一声,拔身而起,跃入半空。 兰姆一怔,搞不明白这少年此举用意,但百余回合拆解下来,亦已对之忽刚忽柔,变幻莫测的身手深自忌惮。当下不敢托大,跨步而前,举杵上挑,奋力横扫他双腿。 秦川在半空中轻轻一个转折,倏地屈膝蜷身,避过杵身,右掌翻转,凌空下击,径往兰姆天灵盖拍去。 这一招来势突兀之极,正是“万佛神掌”中的一招“须弥压顶”。兰姆一惊,不及收杵,危急中左手持杵,右手横臂上迎,挥掌反拍,和秦川的手掌对上。啪的一声大响,双掌相交,兰姆陡觉一股铺天盖地的大力自对方掌上涌来,须臾之间,对方掌力犹如山洪暴发,江河决堤,斗然奄至,沛然莫之能御。 兰姆胸口气为之塞,内息登时一浊,腾、腾、腾往后连退三步,意欲拿桩站定。但秦川的“大悲玄功”何等雄浑,浩浩荡荡。绵绵不绝,一浪高过一浪。兰姆苦苦撑持了一阵,终于立足不定,一交坐倒。 他做梦也想不到,眼前年方弱冠的中土少年竟有如此强悍绝伦的的内力! 秦川不待他站起,凌空一个倒翻,坐在积水的地上,叫道:“开始比拼内力吧!” 兰姆本欲提气跳起身来。闻言一呆,当即将黄金杵直掼在一旁。只见秦川盘膝而坐,双掌平推,果然要跟自己比拼内力。于是一咬牙,也自端坐不动,伸出双掌,和秦川的双掌相抵。 四掌甫接,便即粘在一起。霎时之间,两人的罡劲勃然而发。直似长江大河,滚滚而东,一发而不可收。 兰姆身具数十年高深内力。乃天下至阴至柔的功夫。从无敌手。数日之前,他便是以此惊世骇俗的内力将大风堡堡主秦洋打成内伤。此刻即将旧事重演,心头暗喜,料想秦川撑持不足半日,必将重蹈乃兄覆辙。至于适才秦川显露出的大悲玄功汹涌澎湃,凌厉刚猛。于兰姆看来,无非是对方年少气盛而已。须知比拼内功,乃是实实在在的角力,刚则易折,盈不可久。僵持之下,坚持到底的才是胜者。 果然两个时辰之后。便觉对方力道渐弱,颇有衰竭之意。他心头一阵狂喜,实是难以言宣。当下不住催动真气,直欲先行除掉这个难缠的少年高手,生平第一劲敌。 又过得半个时辰,但觉对方力道犹似小溪之水,掌心之中的至刚至阳之气似有还无,若轻若重,他情知再过一时半刻,此子必会油尽灯枯,非死即残。他脸上肌肉一阵扭曲,目露凶光,神情狰狞,心道:“不自量力。是你自己找死,须怪我不得!” 当下奋起精神,双臂猛推,催动平生最强的两股神力。料定劲力到处,秦川势必倒飞而出,估计非摔出个十丈八丈不可。 但听得蓬的一声大响,人影倒飞而出,犹似风筝断线,当真跌出十余丈之远,啪的一响,结结实实地摔在积水之中,溅起满天水花。其时雨过天晴,方当未初时分,艳阳照空,那水花点点四散,煞是好看。 兰姆偌大的身躯又滚了两下,方始勉强止住。过了半晌,他吃力挣扎着爬了起来,脚步之踉跄,身子之摇晃,较之适才的柳生正雄,似亦不遑多让。 他顾不得擦去头脸上的泥水,满脸错愕的望着在原地缓缓站起的秦川。阳光灿烂,但见他长身玉立,嘴角含笑,淡淡的瞧着自己。 秦川微微一笑,点头道:“兰姆先生,你丹田已空,经脉俱损,所受内伤不轻,最好坐下来导气归元,顺其自然,不可妄动妄言!” 兰姆脸现茫然之色,仍是摸不着头脑,搞不明白自己如何会无端端的败于这个中国少年手下。 阳光下他一阵头晕目眩,身子颤抖,急忙拿桩站定。 但他只这么略一出力,顿感全身气血翻涌,呼吸维艰,犹似翻江倒海一般,难受之极,当下苦苦强撑。他想起秦川之言,意欲质问,甫一张口,忽感喉头一甜,一股鲜血喷了出来。 突然之间,他全身骨节格格作响,直如爆豆。 秦川没料到此人反应如此迟钝,竟不依自己之言而行。当下沉喝一声:“别动!”涌身斜飞,跃向兰姆头顶,凌空倒翻,双掌同时按在他双肩之上。 兰姆陡觉左右“肩井穴”上一沉,随即有两道热气迅捷无伦地涌入自己体内,自肩而胸,由胸及腹,直达丹田。他心头一凛,情知秦川以内家罡气强行压制自己体内乱成一团的真气,是在救自己性命。当下双膝一屈,身不由己的跪在地上,调息运气,配合秦川全力施为。 秦川双掌在兰姆肩上微微一按,借势翻起,一个“鹞子翻身”,落在他身后,出手如风,啪啪之声响个不绝,一口气连拍他背后一十三处大穴。最终右掌按在他后心“灵台穴”上,沉声喝道:“吐出来!” 兰姆依言张口,哇的一声响,又是一大口淤血喷出。 所不同的是,这口鲜血吐出之后,兰姆顿感浑身一轻,体内紊乱的真气已不复作祟。又过了半晌,秦川缓缓收回右掌。 二人睁开眼来,同时站起,兰姆回过头来,却见秦川身子微微颤抖,脸如白纸,形容大见憔悴。他心下不胜骇异,百感交集,万万料想不到,这少年高手的内功阴阳兼具,龙虎交会,与其兄秦洋刚猛凌厉的阳刚家数迥然不同。 他知适才秦川与柳生正雄和自己两大高手先后比拼两场,虽然颇耗真元,但并未受伤,反倒是为自己疗伤固本,着实大损了丹田之气。 兰姆是武学大宗师,一凝思间,已明就理,心下感动,翻身倒头便拜,大声叫道:“多谢公子舍身救命之恩。兰姆不自量力,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可笑亦复可恨!秦公子,自今而后,老夫对大风堡心服口服,五体投地,以往诸般得罪之处,愿凭贵堡发落!” 秦川摇了摇头,微笑道:“大家以武会友,不必当真。兰姆先生,你适才怎么不听我的话,导气归元……”话犹未了,心力交瘁,眼前金星狂舞,蓦地身子一斜,咕咚一声,栽倒在地,竟尔晕了过去。 七九、独领**(一) 七九、独领风骚(一)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秦川悠悠醒转,慢慢睁开眼来,发觉自己躺在卧室之中。鼻端一阵淡淡香气,也不知是谁在床头香炉之中点燃了龙涎香。 他一低头,见身上已换了一套干净的内衣内裤,微一思索,想起晕厥前的情形,心道:“我替那个兰姆先生固本培元,救下了他,自己却人事不省。也不知睡了多久!”其时淡淡的一抹斜阳从西边窗户照了进来,静室清幽,床明几净,他仰卧罗账之中,心神舒泰,颇有“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之意。 眼望帐顶,正自冥思间,忽听得外间脚步声细碎,屏风后转出两个苗条的身影。只听得暄儿的声音轻轻道:“卓玛姑娘,易姑娘也刚刚来探望过,公子爷还没醒呢?”卓玛叹了口气,低声道:“那就让他好好歇息吧。唉,小师妹挂念川哥哥,暗中垂泪,好不教人心忧!算了,我也不进去了,咱们便在外边说会儿话吧。川哥哥醒来,自会呼唤咱们!” 秦川本欲发声,忽然童心大起:“且听听她二人都说些什么!”只听得卓玛拉着暄儿在外间坐了。二女喁喁细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 暄儿道:“姑娘有所不知。老夫人早已嘱咐过了,除了易姑娘和卓玛姑娘二位,任何人都不准再来打扰。四少爷昏迷了六天,大伙儿都急得什么似的,纷纷前来探望。江湖中各帮各派的人都来了。唉,虽说大家是出于一番好意,但着实不利于公子爷的静养。” 卓玛悠然叹道:“是啊。这么多人来看望川哥哥,门槛也快踏破了,吵也吵死啦,还养什么身子?小师妹那位红头发的师父也来替川哥哥把脉诊视过了,又是开药,又是针灸。怎地还不醒来。好不叫人心焦?” 暄儿道:“那位‘赤发医魔’胡一图乃是当世最了不起的神医,幸亏有他在此,老爷、顾帮主、大少爷、四少爷的身子才有望康复。”卓玛叹了口气,道:“是啊,大家都夸赞胡神医医术了得。不过那日听他说以川哥哥的体质,七日之内便会醒转。可是今儿都已快满六日了,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暄儿微笑道:“姑娘莫急。胡神医说不超过七日,我相信七日之内公子爷必会醒来。” 卓玛点一点头,隔了一阵。又问:“那些莲子汤、参汤都喝下了么?” 暄儿笑嘻嘻的道:“全都喝光了。只怕单单人参、雪莲这些宝贝也用去不少了吧?再加上由两位姑娘亲自轮流煎的参汤,公子爷醒来后知道了,还不知该有多感动呢?”卓玛轻轻一叹。道:“丐帮、百戏帮、唐门等都有不少的灵芝、人参、茯苓补品送来。都能开药铺啦!人参是用不完的。唉,只要川哥哥尽快痊愈,我和小师妹便是再苦的事也甘之如饴,更何况只是煎药熬汤而已?” 二女正聊得起劲,易婉玉又从外面进来,听说秦川迄未醒转。幽幽叹了口气,不再作声。卓玛拉着她手,柔声道:“小师妹,且放宽心。你那个姓胡的神医师父这么了不起,有他在。川哥哥不会有事的!” 易婉玉叹道:“胡神医说了,川哥哥以自身内力帮助那个天竺老儿。实在凶险之极。还好那老儿也知道好歹,把川哥哥身子抱了回来,否则他若起了加害之意,岂非糟糕?再说了,即便他无害人之心,就此一走了之,川哥哥再拖得一时半刻,那也危险得紧!唉,川哥哥就是个滥好人,心肠太软,见不得人家有难。就是不爱惜自己性命,真是气死人啦!”说着左足在地上轻轻一顿,甚是着恼。 卓玛也叹道:“是啊!记得当初在峨眉山下之时,他见到黄蜂帮的坏蛋害我,也曾这般奋不顾身的冲了上来,险些被‘阿修罗迷烟’毒得性命不保。想不到这么久不见,川哥哥一点儿也没变!” 便在这时,忽然内堂中传来秦川的声音道:“兰姆先生到底怎么样了,他的内伤可不轻?”他听三女说来说去,只关心自己内伤,不涉正题,忍不住发声相问。 三女听得秦川醒转,尽皆大喜,欢呼声中,一齐抢了进来。 秦川耗损真元过度,并非生病,此刻体力未复,勉强斜斜撑起身子,笑吟吟的瞧着帐外。三女掀开罗帐,均自面溢春花,喜不自禁。暄儿忙着将罗帐卷起,卓玛搀扶秦川坐起,易婉玉则取了个软枕安放在他背后。 秦川瞧着三女七手八脚的样子,心下又觉好笑,又觉温馨,亦复感动,道:“都别忙了,我很好,还能自理!” 暄儿反应甚快,早已斟了杯热茶,送了过来。卓玛接过,便要喂秦川。秦川摇了摇手,道:“我能自个儿来。”缓缓接过茶杯,问卓玛道:“我听你们说我好像已经睡了六七天。那位兰姆先生怎么样了?” 卓玛小嘴一扁,道:“提那个讨厌家伙作甚么?哼,败军之将,还能怎样?那天竺坏蛋已郑重向大风堡道歉,并亲口对你二哥、你三哥、许管家、徐师兄说了,终此一生,不敢再履中土半步。他临走前还专门来看望了你,听说你七日后会醒,不会有性命危险,这才告辞而去。哼,幸亏你没事,倘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决不会放过他!” 秦川听说兰姆当众认输,点了点头,心道:“看来大风堡和中原武林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易婉玉道:“卓玛姐姐,先别提那个天竺大坏蛋了。川哥哥,你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帮你做!”秦川摇头道:“随便什么,只要能填饱肚子即可!” 三女服侍秦川吃完了六日来的第一餐饭。秦川边吃边听三女说起自己昏迷后的情形。 柳生正雄、兰姆、穆斯塔法等三大异邦高手败走大风堡之后。中原武林各派无不大为震动。大风堡、丐帮、百戏帮上下更是扬眉吐气,群情激昂。 秦海、秦江请示秦洋后,便即和丘大伦、赵进、唐剑、邓不凡、冲虚等各帮派首脑人物商议,利用易婉玉告知的诸多线索,突然发难,将沈芸、祁四、过少夫人等潜伏在徐泗一带的一众敌人杀的杀,擒的擒,扫荡得干干净净。 秦洋又令杨林、杨森兄弟适时放出消息。说道黄蜂帮总舵一共四十八人,尽为秦川扫荡殆尽。害人无数、声名狼藉的“汉中双蜂”仇氏兄弟也恶贯满盈,双双伏诛,分别为秦川和易婉玉二人所杀。 连日来在大风堡群侠的带领之下,丐帮、百戏帮、唐门、泰山派、铁枪会等中原各大帮派联手荡寇,势如破竹。一时之间,正派之士无不精神大振,却将“天道盟”崛起以来挨打受气、草木皆兵的颓废之气一扫而空。 秦川听到这里,叹了口气。问道:“这几日死了不少人吧?”易婉玉微微一笑,凝视着他脸,道:“秦大侠行动之前嘱咐过大家。尽量少伤性命。更不得殃及无辜百姓。丐帮的吕怀义、徐坤、姜超群、欧阳朴几名舵主都很能干,把群贼潜伏的三十二处村庄、水寨、寺庙、道观、山洞一一摸得清清楚楚。丘副帮主来大风堡和你二哥、赵副帮主、唐掌门、通虚道长、邓寨主、查总舵主等帮派众多当家的一合计,大伙儿各引本派人马,按照丐帮弟子引路,一齐于二更时分动手。结果天没亮便全部凯旋而归。既未过分扰民,亦未过多伤亡。你就别再费神了!” 秦川听说群贼已灭,又惊又喜,微一思索,心下一动,微笑道:“如此甚好。看来这次各派联手破敌。二哥他们指挥有方,又有许叔叔和你这个女军师运筹帷幄。大家干得着实漂亮!” 卓玛忽然格格一声娇笑,赞道:“小师妹聪明能干,自不待言。更难得的是她能深体川哥哥你不扰百姓、少造杀孽之心,川哥哥,你要好好谢谢小师妹!”秦川点点头,一本正经的道:“那是当然。我有玉妹在身边,今生无忧矣!易姑娘,不知你想让在下怎生谢你?以身相许如何?” 易婉玉听得二人打趣自己,俏脸一红,嗔道:“许你个大头鬼!”顿了一顿,道:“大伙儿出发之前我曾私下里给赵进大哥说了过少夫人、沈芸、祁四那一队务须生擒活捉。现下这几人除了那神偷祁四等少数人混乱中被杀外,余人已全部被押到百戏帮总舵了,就等你这个帮主去过堂审问呢!” 秦川听到过少夫人也被捉住,点了点头,沉吟道:“看来那日半道上咱们确实没有认错人!” 易婉玉抿嘴一笑,道:“川哥哥,昨日你二哥召集中原武林各帮派帮主、掌门议事。你猜大伙儿都怎么说?” 秦川搔了搔头,眨一眨眼,笑道:“该不会是夸我吧?” 易婉玉一怔,随即格格娇笑,道:“还真让你猜中啦!”笑了一阵,啧啧赞道:“这回你以一人之力,连败两大番邦高手,大长我中土武人之志气,殊为难得!大伙儿都说,以秦四公子之能,应该做武林之王,或者叫做‘武林盟主’!” 秦川吃了一惊,他只是随便开句玩笑而已,没料到易婉玉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卓玛轻轻扯了扯他衣袖,问道:“川哥哥,小师妹说的没错。你大哥他们听说中原武林那些人有意公推你做武林盟主,均是又惊又喜,大家都想等你醒转后,亲口征询你的意思。只要你首肯,有大风堡、丐帮、百戏帮、泰山派、峨眉派、唐门等各大帮派鼎力支持,你便成为中原武林的大王了!” 秦川瞧瞧卓玛,又瞧瞧易婉玉,眼见二女神色凝重,显然不是在作弄自己,不由得脸色大变,缓缓摇头,沉声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易婉玉侧头问道:“川哥哥,你且说说,有何不可?” 秦川略一沉思,正色道:“我记得当日在峨眉山之时,家师曾经问过我。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天下无敌,将会如何自处,可有称霸江湖之意?”卓玛问道:“你是怎么回答你师父的?” 秦川眼望窗外天空,眉间微有厌倦之色,沉吟道:“纵横六界,诸事皆有缘法。天地之间,武道亦即人道,道法自然。自然是什么,那便是清风明月,青山绿水,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我生性懒散,哪里做得武林之王,不瞒你们,我只想做一个游侠风尘的江湖野客,从未想过要天下无敌,更无意称霸江湖!” 说到这里,他目光转向卓玛和易婉玉二女,问道:“不知二位妹妹意下如何?” 卓玛和易婉玉对望了一阵。易婉玉抿嘴笑道:“川哥哥,我且问你,若是沐姐姐在此,她会是什么主意?” 秦川微微一笑,道:“兰妹生性淡泊,不喜世俗浮华,乃神仙中人。我想也许她更希望和我一起远离江湖纷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效法东晋的‘五柳先生’陶渊明,做个闲云野鹤,岂不甚好?” 卓玛睁大一双美目,问道:“陶渊明是谁?”待听到易婉玉约略说了,拍手笑道:“不错。川哥哥,咱们便学习这位‘五柳先生’,做一群不问世事的闲云野鹤吧。总之天涯海角,我和小师妹都跟定了你啦!” 易婉玉笑吟吟的道:“川哥哥,你能说出这番话来,也不枉沐姐姐和你倾心相爱一场!” 秦川见二女附和己议,心下颇感喜慰,又见暄儿在收拾杯盘,便问:“暄儿,你说我的话对不起?你家小姐是不是这么想的?” 三人注视之下,暄儿胀红了一张俏脸,手足无措,轻轻的道:“我家小姐心思全在公子爷身上。奴婢以为,公子爷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凡事自有主见。但无论公子爷拿什么主意,我家小姐决计都会依从的。” 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响,秦洋带着秦海、秦江一起走了进来。 易婉玉和卓玛裣衽万福,秦洋三兄弟急忙拱手还礼。 各人闲谈了几句,卓、易二女情知他三兄弟联袂而来,必有要事商谈,于是相偕辞了出去。 七九、独领**(二) 七九、独领风骚(二) 暄儿转身出去,不久托着一只盘子进来,盘中一壶清茶,四个茶杯。暄儿款款的斟了茶,放在茶几之上,复又转身出去。 秦海替秦川把了脉后,眉头舒展,叹道:“胡一图果然不愧为‘赤发医魔’,料定川弟七日内必醒,当真灵验之极!” 秦川倚着软枕,斜斜的坐在床头,笑道:“有胡神医在,只要不是必死之症,都不会有性命之危的!” 秦洋微笑道:“你啊,也算福大命大!还好那个兰姆先生也是个有良心的人,否则便是有胡神医在大风堡,也未必救得了你!”秦川笑了笑,问道:“大哥的内伤怎么样了?”秦洋微一点头,道:“恢复得差不多了。你就别操心我了,先把自个儿养好了再说!” 秦江接口道:“大哥,二哥,川弟此举虽然有些冒险,却一举将东瀛、天竺两大高手制伏,并为国家消除军情外泄之虞。其功之高,中原武林之中,谁人能及?武林盟主一职,由他来担当,最为合适!” 秦海也点头道:“不错!川弟有勇有谋,文武双全,又身兼丐帮、百戏帮两帮之主,威望之隆,一时无两。放眼当今天下,武林盟主,舍川弟其谁?” 秦洋喝了口热茶,双目注视着秦川,问道:“川弟,你意下如何?” 秦川神色凝重,目光在三位兄长脸上逐一望去,正色道:“不敢瞒骗三位哥哥。适才婉玉和卓玛已将此事征询过小弟的意见。”咳嗽了一声,缓缓说道:“莫说武林盟主,便是丐帮帮主和百戏帮帮主,小弟也无久占之意!” 此言一出,洋海江三兄弟同时一怔。秦海双眉一皱,问道:“武林盟主乃武林第一人,江湖各派无不饮仰,英雄豪杰莫敢不从。地位何等尊崇?古往今来,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皓首穷年,梦寐以求,甚至不择手段,机关算尽,更不知为此而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你却为何弃之如敝履,舍此而不为?” 秦川将先前与卓易二女所说的言语又约略复述了一遍,双手一摊。道:“小弟从未想过号令武林,亦未想过让天下英雄听我的话。我只想做个闲散自在的江湖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于愿足矣。别无所求。希望三位兄长能够明白!” 洋海江三兄弟面面相觑,均不作声。 隔了片刻,秦江忽道:“川弟,方今武林未宁,天道盟虽则迭遭重创,元气大伤。但难保沐长风、莫非邪随时会卷土重来。更何况你也知道,江南玉箫山庄的上官羽父子狼子野心,蠢蠢欲动,你难道忍心见中原武林再现混乱之局?” 秦川默然半晌,缓缓道:“我若答应做这个武林盟主。一来实非所愿,二来力有未逮。三来武林中豪杰之士甚多,焉能人人心服?自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日子一久,势必弊端丛生。何况古往今来,凡是贪恋权势之人,必无善果。身居高位,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稍有行差踏错,为祸非小!”说到这里,他凝视着秦洋双眼,道:“大哥,近百年来,武林中可曾立过所谓的‘武林盟主’?” 秦洋一呆,摇头道:“我不曾听说过!” 秦川淡淡一笑,道:“武林之王,武林至尊,武林盟主,于我眼中看来,其实都是荒谬之极的玩意儿。没的让英雄齿冷,豪杰眉蹙,天下后世视之为笑柄!莫说江湖之中,便是那庙堂之上,三皇五帝以来,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也不过是逞一时之私欲者居多,惠及苍生者甚少。抑且那些帝王将相,到得如今,也都只是些过眼云烟罢了。” 秦海还想再说什么,秦洋摆了摆手,道:“海弟,罢了!川弟之言虽不无偏颇之处,难得他不恋权势,知所进退,不愧为英雄本色。正所谓‘人各有志’,便是自家兄弟,亦不可强求。” 他说到这里,脸带微笑,对秦川道:“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忧,练武者有练武者的愁。川弟,爹他老人家常常教导咱们兄弟,凡我大风堡子弟,皆以行侠仗义为己任。但他老人家也常说,真正的侠客应该‘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想不到你倒是深得爹的衣钵真传,年纪轻轻便懂得功成身退,不恋权势,更能做到这一点。说来惭愧,我们这三个做兄长的,竟无一人及得上你!” 秦海和秦江细细体味大哥言下之意,均自低头不语。 秦川微笑道:“其实那句话说得很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江湖的英雄豪侠甚多,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本是正常之极。武林各帮派互争雄长,亦是在所难免。但若定要有人强行称王称霸,作威作福,号令群雄,唯我独尊,实在是倒行逆施,大违天道。纵然一时得逞,终必身败名裂,为天下所笑!” 秦洋点一点头,叹道:“你出道不过半年,竟能悟出这等道理,委实难能可贵。算了,武林盟主之事,就此作罢!”顿了一顿,微笑道:“如今中原武林各大门派俱已有所行动。料来天道盟肆虐作恶、动辄灭门之事将不会再发生。但以沐长风和莫非邪的本领,正邪之间,势必一场你死我活的殊死恶斗。川弟,你有何主意?” 秦川略一凝思,道:“请大哥放心。我会带领丐帮、百戏帮跟大伙儿一齐阻止天道盟作恶!” 秦洋站起身来,对秦海和秦江道:“适才听得川弟之言,我这个做大哥的心中好生有愧。咱们大风堡被世人尊称‘侠义大风堡’, 江湖中人所共仰。实则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今后咱们兄弟行走江湖,务须以川弟为榜样,知所进退,不可得意忘形!” 秦海和秦江同时肃然而立,齐声应道:“谨遵大哥教诲!” 秦洋拍拍秦川肩膀,微笑道:“你内力未复,再好生歇息几日吧。我会代你向各帮各派的掌门、帮主、总舵主推掉‘武林盟主’之位!” 三兄弟离去后。秦川又睡了一觉。未牌时分胡一图又来替他把了脉,眯着双眼,不住点头,笑道:“醒得居然比我预料的还早了几个时辰,难得,难得。料来再过个十天半月,便可尽复旧观!” 秦川微笑道:“多谢胡前辈。我父子三人的内伤全仗神医前辈妙手回春,大恩大德,秦川不敢忘却!”胡一图摇了摇头。喟然道:“是你先救的胡某,却如何谢我?”顿了一顿,叹道:“秦川。你救我性命。连败强敌,甚至以一己之力击败异邦高手,我都不怎么真心服你。但你今日居然将囊中之物的‘武林盟主’一位视如敝屣,不屑一顾,这才是我胡某最为佩服之处!” 晚饭后秦川已能下床走路,在暄儿的搀扶之下来到小院中慢慢散步。卓玛和易婉玉晚饭后被大嫂王瑾派人请了去说话。迄未回转。 灯光下忽见田贵和孙福二人从院门外并肩进来,笑嘻嘻的道:“四少爷!” 秦川见二人满脸欢容,微笑道:“什么事,瞧你们乐得什么似的?田贵,不会是你妈要为你娶媳妇儿了吧!” 田贵伸了伸舌头。摇头笑道:“哪有这事?四少爷睡了几天,可不知外面有多热闹。前几日你一人独个儿连败番邦两大高手。当真是名扬天下,独领风骚,咱们家可大大的长脸啦!” 秦川一乐,道:“还名扬天下,独领风骚,田贵的成语用得不错,挺有长进么?”他知田贵目不识丁,此刻竟尔舌灿莲花,颇感意外。田贵搔头笑道:“嘿嘿,我是这两天听人说得多了,新学来的!江湖上可都这么称赞四少爷呢?” 孙福接口道:“不仅仅如此!还有咱们大风堡和丐帮、百戏帮等中原武林十几家帮派联手行动,杀得潜伏在徐泗一带的邪门歪道大败亏输,屁滚尿流,好不痛快!现下咱们大风堡的威名,尤其是四少爷的英雄事迹,谁不竖着大拇指称赞?这几日徐州城各家茶楼酒肆的说书先生,都在说这些事呢,当真是轰传全城,可热闹啦!对了,连厨房采购的老蔡头师徒二人每日早晨也被围在菜市,被人问东问西,都还脱不开身呢! 秦川淡然一笑,摇头道:“这也没什么。你们莫要跟着乱嚼舌根!” 田贵嗤的一笑,说道:“四少爷,我们刚从杨林和杨森哥俩儿那里过来,听到一些精彩故事,当真好玩得紧。” 秦川问道:“什么事,且说来听听!” 孙福咳嗽了两声,面容一端,模仿着说书先生口吻道:“话说……”刚说到这里,站在一旁的暄儿已忍不住格格娇笑起来。秦川也自忍俊不禁,莞尔一笑。 孙福神情肃然,道:“别笑,别笑啊!话说那日杨林和杨森哥俩儿,跟着徐元豹大爷和铁枪会群雄一齐浩浩荡荡,杀往九里山而去。贼人们都藏身在山下段寨村的祠堂内,一共有四十余人。嗯,话说二更时分,月黑风高,四下里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突然之间,猛听得徐大爷一声令下,大伙儿冲进祠堂,紧接着便是一阵厮杀。嘿嘿,你猜怎么着,敌人里面还有三个西藏来的强盗!嘴里叽哩咕噜,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但三个家伙的刀法可不含糊,刷刷刷刷,舞得水泼不进,刀枪不入,一口气连杀了铁枪会的六名好手。徐大爷和查总舵主大怒,双双抢上,只用了一招半式,便把三个西藏强盗打倒在地,磕头求饶!” 田贵摇头道:“呸,孙福,哪有你说的这般夸张?四少爷现下是江湖上的大人物,又不是小孩子。你怎能还在他面前信口开河?”对秦川道:“四少爷,别听孙福胡说八道。他这家伙总是喜欢吹牛!我听杨森说了,徐大爷和两名西藏强盗厮杀了好一阵子,才将二人制伏。查总舵主也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将余下那名强盗和天道盟的一名头目拿下来!” 秦川心想:“以徐师兄的身手,还要厮杀一阵子,对方武功决计不弱。铁枪会的查总舵主听说一身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功夫,乃是外家高手,使的一套好枪法。连他也费老大劲,想来那天道盟的头目决非平庸之辈!”问道:“咱们大风堡这次伤亡如何?” 孙福不满意被田贵抢白,接口道:“这次九里山一役,杨林左臂受了点伤。至于跟着二少爷和三少爷攻打别处的兄弟,也只有少数人轻伤。倒是丐帮、百戏帮和泰山派这次都死了一些人!” 秦川眉头微皱,寻思:“从徐师兄和查总舵主这一队人马行动来看,对方势力决计不小。明早我要问个清楚!” 他听得孙田二人东拉西扯了一会,尽说些正派群雄如何大破天道盟、黄蜂帮、满天云等贼党的英雄事迹。至于个中真假,有无夸张,却也不待人言而后知。 暄儿见天色不早,便对孙田二人微笑道:“孙大哥,田大哥,四少爷的身子尚未痊愈,该歇着啦!明儿再说如何?” 孙田二人一呆,忙道:“那是应该的。四少爷且请休息吧!” 三人服侍秦川上床就寝,这才熄灯退出。 七九、独领**(三) ps: 最近忙于搬家,精力不济。前两章中有几处错别字和明显有语病的句子,拟修改后一并订正过来。歉甚! 七九、独领风骚(三) 翌日早饭后,丘大伦带着姜超群、欧阳朴、徐坤、吕怀义等丐帮一众首脑人物齐来探望秦川。 秦川在书房接见群豪。询及当日围歼群贼及丐帮人员折损情形,倒和孙田二人所说差不多。 欧阳朴甚是兴奋,眉飞色舞的道:“这次天道盟的狗贼伤亡惨重,也算报应不爽。家师之仇,也算报了一半啦!”秦川皱眉道:“看来这次欧阳舵主没少杀人吧!”欧阳朴听帮主语气不悦,显是怪自己下手太辣,微微发窘,讪讪的道:“属下报仇心切,出手便没怎么留情。这个……那个,嘿嘿,帮主,大伙儿都有意推举你老人家做武林之主,你为何拒绝?” 他此话一出,丘大伦等人纷纷附和,极力劝说秦川答允担当武林盟主一职。 秦川心知跟这些草莽汉子一时半刻也分说不清,微一沉吟,道:“兄弟自问德才皆不足以担当武林盟主之位,何必勉强为之,贻误天下英雄?我意已决,大家不要再劝啦!” 姜超群又向秦川禀报,据丐帮大信分舵各处暗中监视的弟子飞鸽传回的消息,自柳生正雄兄弟以降东瀛“神刀馆”的一十九人从海州府一个渔村乘船径往东行,显然是返回那渺茫的扶桑国去了。 秦川点一点头,剑眉一扬。脸现傲色,转脸对丘大伦、姜超群等群丐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好叫异邦之人晓得,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丘大伦等群情振奋,轰然道:“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丐帮群豪后脚刚离去。百戏帮众人前脚又至。副帮主赵进和吴敬民、王重、邓宏图、解飞、柳青青、曾明等六大长老齐劝帮主接受武林盟主。秦川又费了半天口水,这才将众人说服。 柳青青格格一声娇笑,道:“帮主,看来你也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人物。嘻嘻,你身边有了玉美人和沐大小姐。再加上大雪山的卓玛公主,别说武林盟主,便是皇帝老儿的龙椅,你也没多大兴趣!” 秦川脸一红,知道这位帮中唯一的女长老和桑青虹一般,都是生得一张利嘴。口没遮拦,心肠确是不坏。他得易婉玉传授,深谙“不与女人斗口”之理。便即淡淡一笑,索性三缄其口。 吴长老微笑道:“帮主勿怪。柳长老的意思,还是想劝帮主做武林盟主。其实以帮主的威望和武功,若然担当中原武林盟主之位。简直是易如反掌。至于帮主和易、沐二位姑娘的婚事,乃是正大光明之事,想来与做武林盟主并无矛盾之处!”王长老也道:“照啊!帮主若然做了武林盟主,一样可以和两位姑娘双宿双栖,逍遥快活!”他倒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又道:“男人三妻四妾,又算个鸟儿!” 秦川更是面红过耳。心道:“原来大伙儿都认为我是为了美人才放弃武林盟主之位。唉,横竖一时说之不清,也只有如此了!” 于是秦川便在大风堡静养身子,每日里自有秦洋、徐元豹、唐剑、赵进、丘大伦等人频频前来探望。江湖上倒也风平浪静。不必细表。 这日秦洋内伤初愈。秦海命人邀集秦江、秦川、许坚、徐元豹及易婉玉等人在大厅论及如何预防江南上官氏之事。他不待众人坐定,微一皱眉,说道:“今日召集大伙儿,有三件事要宣布。一是大哥身子已好,我决计将堡主职责,交还与他。二是如今江湖貌似太平,其实是敌人连番阴谋不逞,不得不暂时收敛而已。对于江南上官氏的阴谋和野心,咱们也该早作防范。三是中原镖局有事,江弟须赶回洛阳一趟,而川弟也内力未复。嗯,我始终不放心敌人,决定即日起到附近暗中打探一番。因此堡中轮班守夜之事,有劳徐师兄多出力了!” 徐元豹点点头,笑道:“这前两件事倒还说得过去。第三件事么,即便江弟、川弟都不在,海弟你想让我负责巡守便是,却又算不得什么大事!” 秦洋微微一笑,道:“海弟这些日子主持大风堡,尽心尽力,沉稳干练,着实难得。唉,一个酒鬼居然连酒也不怎么喝,跟变了个人似的,岂不怪哉?” 他此言一出,众人均觉得有趣,无不莞尔。众所周知,秦海本是霹雳火爆的脾气,粗犷豪迈,快意恩仇,更兼嗜酒如命,因此交由他主持大风堡,大伙儿不免略有疑虑。不料自秦洋、秦川受伤以来,秦海暂掌大风堡,处事谨慎,指挥调度,颇见沉稳干练,言行确和以往大大的不同。 秦海见数道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自己脸上,淡淡一笑,一言不发。 秦洋向易婉玉略一点头,微笑道:“此次特邀易姑娘与会,是我的意思。易姑娘的聪明才智,大伙儿都亲自见识过,不必赘述。我所以请姑娘来,还因为姑娘是江南人氏,且在杭州府呆过多年。关于上官氏的情形,要比在座的每位都熟悉得多!”说到这里,探手入怀,取出一张牛皮信封来。 许坚捋须笑道:“这封信是青峰从江南派人送来的。大家都看看吧!” 秦川低声在易婉玉耳边道:“嘉兴府‘烟雨山庄’的庄主‘烟雨剑客’罗青峰也是大风堡出来的弟子。前几日赵师兄身故,罗师兄专程从江南赶回徐州奔丧,是许叔叔和大哥安排的,让他悄悄磕了头,次日又悄悄的回江南了。这次来徐州,只向我娘请了安,连我爹爹的面没见着便又离去了!” 易婉玉一凝思间,立时恍然:“难怪一众吊丧之人中不曾见到这位罗师兄。原来是悄然而来,又悄然而去。嗯,是了,他是江南人,定有不少玉箫山庄的机密之事说与秦大哥和许叔叔。大风堡自不愿将这等要紧的秘密之事让外人知道。” 想到这里,她粉颊一红,俏眼向秦川瞧了一眼。微感娇羞,明白大风堡诸人此举之意,显已不把自己当作外人了。 许坚叹了口气,道:“青峰回江南后,第三日便派心腹之人送了这封信来。据他信中所说。上官氏父子已暗中纠集了不少武林高手,暂时按兵不动,意欲待中原武林各派和天道盟等敌人火拼之时,再来坐收渔人之利。” 秦海倒抽了一口凉气,皱眉道:“果然和川弟那日在商丘城外的所见所闻一样。倘若当真让这父子俩阴谋得逞,江湖上岂非又要遍地血腥!” 众人默然。均自心头十分沉重。上官羽的“玉箫十三式”虽不知如何厉害,但此人处心积虑,韬光养晦。妄图效法沐长风一统江湖,必有极可怕的阴谋诡计。旁的不说,单单是煸动柳生正雄、兰姆等异邦高手来中原发难这一狠着,便足以令人头痛万分的了。 一片寂静之中。许坚和易婉玉忽然异口同声的道:“蟑螂捕蝉!”这二人一位是苍髯老者,一位是妙龄少女,对望了一眼,都是一笑。 秦洋也眼前一亮,点点头道:“不错,好一招‘蟑螂捕蝉’!” 须臾徐元豹也拊掌而笑,连赞妙计。 大厅之中便剩下秦海和秦川兄弟二人面面相觑。尚未弄明白“蟑螂捕蝉”的意思。 秦洋对易婉玉微微点头,道:“易姑娘,劳你驾给说个明白!” 易婉玉秀眉一皱,微笑道:“既然老天爷让秦四哥听到了上官氏父子的对话,洞烛其奸。这个机会若不好生利用一下,岂非有负天意?” 听到这里,秦川也冲口而出的叫道:“不错!” 易婉玉妙目一转,掠了他一眼,续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世界上谁不想做渔翁,谁又想做鹬或做蚌!” 秦海伸手在大腿上一拍,叫道:“不错!老官老儿既然想做渔翁,咱们偏偏不能让他如愿。哼,婉玉说得好,这个世界上谁不想做渔翁?”一言出口,又皱眉道:“只不过,怎么样才能不用做鹬或蚌!” 易婉玉道:“其实却也不难。若然没有了鹬,自然便没有了蚌!此事说来,仍须着落在川哥哥和兰姐姐身上。” 众人纷纷相询,易婉玉微微一笑,低低的说出一番话来。 次日一早,秦海便即离开大风堡。奇怪的是,连陆秋娘也一起离去。秦川听易、卓二女相告此消息后,心想:“二哥多半是怕自己不在家之时,陆姑娘会再次离去,因此便带她同行。”却也不以为意。 这日秦川正与卓玛、易婉玉二女在园中散步。二女不住鼓励,秦川内力未复,撑持着走了几圈,便即累得心跳气喘。 他咬牙强撑,又走了半个圈子,一转眼间,只见二女脚步轻盈,背影婀娜,姿态美妙,忽地想起当日在边院镇时自己也是这般伤重无力,沐青兰也是这般温柔之极地抚慰自己。便是那晚,眉月仙子忽然降临,替杨敏传话于己,并赠送“雪参玉蟾丸”灵药给爱徒。现下想来,眉月仙子的本意自是救治自己,只不过由沐青兰转赠自己,自是想玉成二人的好事了。 秦川正自想得出神,忽见田贵匆匆来报,说峨眉派的掌门眉月师太来访。 秦川心头一喜:“世事当真巧得很,正想着眉月前辈,她便驾临了!”尚未答话,卓玛早已拍手笑道:“太好了,师叔终于到啦!”易婉玉也笑道:“听说眉月仙子是昔年的武林第一美女,今日说什么也要一睹丰采!” 当下卓易二女一左一右,搀扶着秦川来到客厅。只见秦洋正自陪着几名客人喝茶说话。主客座上的一名美貌尼姑正是眉月仙子。 秦川当即上前行礼。眉月仙子起身相扶,笑道:“两次见秦四公子,两次都受了内伤。只可惜贫尼的‘雪参玉蟾丸’已经全部赠与兰儿。这一次却是爱莫能助了!” 秦川微笑道:“多谢师太美意。上次兰妹的‘雪参玉蟾丸’尽数被晚辈当饭吃了。这回虽然没有如此灵物,晚辈只须再将养数日。也会慢慢好转起来!”眉月仙子微一点头,道:“适才听令兄秦堡主说,赤发医魔胡神医也在府上。有此人在,秦帮主的伤谅无大碍!” 卓玛叫了声:“师叔。”忽又粉脸一红,垂手站在眉月师太面前。眉月师太微笑点头,一对明净的凤目瞧瞧卓玛,瞧瞧秦川。又瞧瞧易婉玉。待见到易婉玉的绝世容颜,也自一呆。 秦川转头向易婉玉道:“玉妹,快来拜见峨眉派的眉月师太!” 易婉玉不待秦川说完,早已敛衽行礼,盈盈下拜。轻声道:“师太万福,晚辈易婉玉这厢有礼!”眉月师太省悟过来,伸手相扶,意味深长的瞧了秦川一眼,对易婉玉道:“易姑娘不必多礼。请起!”又将身后的峨眉派女弟子闻竹风、庄亦敏与众人介绍了。 秦川和庄闻二女曾在峨眉山下有过一面之缘,此次再见。也均十分欢喜。 众人见礼已毕。秦洋呵呵一笑,向眉月师太拱手道:“师太且请宽坐。晚辈少陪了!” 眉月师太微笑点头,道:“秦大侠请便。贫尼适才说过了。此来专程见令弟秦四公子一面,不敢久耽!” 秦洋离去后,眉月师太不住向秦川上下打量,忽道:“江湖传闻。秦四公子爱美人不爱江山。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秦川脸上一红,嗫嚅道:“师太,晚辈……” 眉月师太手中拂尘一挥,淡淡的道:“兰儿和卓玛,一个是我徒弟,一个是我师侄,贫尼不得不多问一句。得罪之处。尚请四公子海涵。”说着一双凤目瞬也不瞬的直视着秦川,瞧他有何话说。 秦川被这位佛门女尼、武林前辈逼视之下,心想:“师太是对我人品不满,怪我用情不专!”当下抬起头来,迎向她目光,朗声道:“师太明鉴:晚辈和兰妹、卓玛还有这位易姑娘确系真心相爱,此生不渝。晚辈不敢辜负三位姑娘中的任何一位!” 眉月师太脸色一沉,蹙眉不语。 卓玛轻轻扯了扯眉月师太衣袖,低声道:“师叔,川哥哥对我们很好。你别恼他!”易婉玉也道:“师太明鉴,我们和川哥哥是真心相爱,光明正大,求师太成全!” 眉月师太哼了一声,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半晌,缓缓说道:“你们先出去,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秦川说!”众女齐道:“是!”相偕而出。 顷刻之间,大厅之中只剩下眉月师太和秦川二人。 秦川躬身道:“晚辈年少轻狂,若有行差踏错,甘领师太责罚!” 眉月师太摇了摇头,仰头向天,出神了半晌,缓缓说道:“我在济南遍寻沐长风父女不获,却听到秦帮主连挫三大异邦高手、大风堡群雄大败天道盟和黄蜂帮之事。秦帮主,我一言相询,请你务须坦然相告!” 秦川正色道:“师太垂询,晚辈不敢有半点瞒骗!” 眉月师太微一点头,道:“你若想做武林盟主,不过是探囊取物,可你偏偏拒之门外。江湖上有传言,秦四公子不爱江山,只爱美人。贫尼想听听,你自己为何如此?” 秦川叹了口气,又将自己所思所感照实说了。 眉月仙子蹙眉不语,隔了片刻,长长吁了口气,道:“你宁愿旁人误会自己是个风流人物,也不愿接受武林盟主之位,却也难为你了!”顿了一顿,又道:“其实即便是没有卓玛、兰儿和易姑娘,你也会这么选择。只可惜世上似你这般看得开、放得下的人,着实不多!” 秦川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眉月仙子又抬起头来,注视着秦川,道:“我遍寻济南各处,连沐家庄也去了,不曾见到兰儿。秦川,你可知兰儿下落?” 秦川道:“知道!”眉月仙子微微一笑,道:“很好!”秦川奇道:“师太不想知道兰妹的下落么?”眉月仙子道:“贫尼来见你,其实是想弄清此事。你既已知道,贫尼便即放心了!” 秦川心念一动:“原来师太也知道兰妹父女在少林寺啦?” 便在这时,忽听得外面脚步声响,甚是急促,只听赵进气急败坏的叫道:“帮主,帮主在么?”秦川一怔,大声道:“赵副帮主,什么事?” 赵进奔了进来,满头大汗,道:“元福兄弟前往少林寺送信,半途之中被,被人杀死啦!”他一言出口,这才发觉帮主身后还有一位美貌尼姑,不由得怔了一怔。 八十、烈山歼敌(一) 八十、烈山歼敌(一) 秦川一惊,问道:“此话当真?元福兄弟是怎么死的?” 赵进满脸悲愤之色,道:“元大哥是被人用利物对穿喉咙而死。”顿了一顿,沉吟道:“帮主,适才邓长老和解长老猜测,元大哥是被洞箫或者笛子之类的兵刃所杀!” 秦川略一思索,脸色倏变,失声道:“你是说……极有可能是江南玉箫的人干的?”赵进点了点头。 秦川默然半晌,缓缓道:“将元兄弟遗体好生殓葬!”赵进应道:“是。”见帮主不再说话,便即悄悄退出。他到得厅门口,忽又回过身来,迟疑道:“帮主,到少林寺送信之事,是否另行派人……” 秦川摆摆手道:“既然路上有人截杀,你我又何忍再令本帮兄弟白白送死。送信之事,从长计议!”赵进点一点头,退了出去。 秦川想起元福之死,潸然泪下,出了会神,这才想起眉月师太还在身旁。他伸袖一拭眼泪,黯然道:“晚辈帮中一位兄弟不幸身故,一时情不自禁,多有怠慢,还请师太见谅!” 眉月师太低宣佛号,单手合什,道:“贫尼冒昧问一句,秦帮主于此时送信到少林,是否为了那人?” 秦川矍然一惊,暗想:“又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女子!”原来当日易婉玉所出的主意便是让百戏帮或大风堡派人到少林寺送信,信中只说专程向灵渡方丈请安,不涉其他。其实却是令送信之人见到灵渡方丈之时。再故意设法将江南玉箫山庄的阴谋透露给少林寺众人。只须此消息一出,沐长风自然便会知晓。 以沐长风和莫非邪等人的神通。自然会分辨出此消息的真假。一旦沐长风的精力放在对付玉箫山庄之上,那么上官羽父子“坐收渔利的渔翁”便做不成了。 倘若在江湖上大张旗鼓的宣扬此消息,一则打草惊蛇,会令上官羽父子及早收手,二则沐长风和莫非邪等人未必便相信。因此易婉玉的这一计便是真真假假。令送信之人故意遮遮掩掩,欲盖弥彰,通过灵渡方丈等人自然而然的想到江南玉箫山庄身上。 这中间环节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偏偏眉月师太只察言观色,便即猜出个*不离十。这如何不令秦川目瞪口呆? 眉月师太淡淡一笑,道:“刚好贫尼正欲前往少林寺拜会灵渡方丈。此事便交给贫尼来办吧?只不过事关重大,还请秦帮主将个中情由细细说来。” 秦川一怔之下。这才将当日商丘城外听到的上官氏父子密谋之事说了,说到许坚、易婉玉定计,设法令沐长风等人自行怀疑到上官氏父子头上,黯然道:“本来元福兄弟机警能干,是办此事的不二人选。想不到他竟不幸……” 眉月师太听到上官羽的野心之后,十分震惊,隔了半晌,缓缓道:“又是一个沐长风!”对秦川道:“到少林送信之事。便交给贫尼来办。一旦上官氏父子阴谋大白于天下,成为江湖上众矢之的,中原武林之危。便会自解矣!” 秦川道:“元福兄弟被害,多半是敌人有所察觉。师太,此去少林寺,凶险重生,你万万不可大意!” 眉月师太点点头道:“贫尼理会得。秦帮主,请你好好对待卓玛和兰儿!”不顾秦川劝阻。便即带着庄亦敏、闻竹风等一众峨眉派弟子辞出大风堡,首途赴少林寺而去。 秦川无力相拦,踉踉跄跄的追出门外之时,早已不见人影,只好废然长叹。 数日晃眼即过。这晚他和卓玛、易婉玉二女说了会闲话,眼见天色不早,起身送二女出去。他刚从院内跨入房中,忽然间眼前人影一花,多了一人。 秦川一怔,随即大喜过望,双膝跪倒,连连磕头,叫道:“师父,您老人家来啦!” 只见来人蓑衣竹笠,一身灰袍,端坐椅中,动也不动。正是自己峨眉山上的授业师父蓑衣人。 蓑衣人待得秦川磕完三个头,微微一笑,道:“起来罢!秦川,你好像知道为师的身份来历了吧?” 秦川站起身来,走近前去,恭恭敬敬的执壶斟茶,双手递上,微笑道:“是家父告诉徒儿的。还有,少林寺的灵渡方丈和达摩院、心禅堂的高僧也曾提及过师父的往事!” 蓑衣人微微一怔,过了片刻,将头上竹笠取下,放在桌上,怅然叹道:“逝者如斯,夫复何言?几十年前的陈年旧事,都过去了,还提他做甚?” 烛光之下,秦川见蓑衣人须发俱白,容貌清癯,一双眸子精光四射,湛然若神,气宇不凡。但真实年纪却难以瞧出,估计在六十岁到九十岁之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本来面目,一时喜不自胜,笑嘻嘻的说不出话来。 蓑衣人微微一笑,道:“我姓项,项挺!” 秦川登时回过神来,连连点头,笑道:“项,项师父好!我,弟子终于见到您老人家的真容啦!” 蓑衣人项挺哈哈一笑,喝了口热茶,放下瓷杯,道:“把手伸过来!” 秦川不解,依言伸出手来。 项挺伸指替他把脉,沉吟片刻,右手一翻,掌中已多了一颗金黄浑圆的鸽蛋大小的丸药,道:“快快服下!” 秦川接过吞服了。项挺点点头,笑道:“这枚‘通犀地龙丸’得自西域白舵山一名怪杰前辈手中,乃是解毒疗伤的神物,功效决计不在那位‘九曲黄河’曲广的千年火龙参之下。你服食后,少停须好生运功,慢慢消解药性,料来明早内功便会尽复旧观。抑且从此功力之精纯,料来已不在沐长风之下!” 秦川精神一振,眉开眼笑。道:“师父,原来你是专程来给弟子送灵药的!” 项挺摇了摇头。道:“非也!我是来求你一事的!” 秦川怔了一怔,奇道:“师父,您老人家乃是堂堂魔教……七星教的教主,一代大英雄,神通广大。普天之下还有什么事能难得倒你?怎地会求得到弟子?” 项挺淡淡一笑,道:“大英雄也有老的时候。你爹又何尝不是大英雄,适才我悄悄去看了他,即便胡一图能医好他身子,只怕他的绝世神功亦已不在了!”说着长长的吁了口气,不胜感慨。 秦川听说项挺悄悄去过后山,微一思索,心想以师父的身手。无声无息的进入密室之中探望父亲和顾帮主,胡一图和丐帮二老此刻兀自浑然不觉,更遑论守在外围的一众大风堡和丐帮弟子?当今之世,能在大风堡来去而如入无人之境者,也只有这位“十面魔王”项教主了。 想到这里,他脑中灵光一闪,恍然而悟,叫道:“师父。我明白啦!当日在邙山百花谷中以三粒石子从牛超大铁椎之下救我的,原来是您老人家!” 项挺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斥道:“枉你还是我‘十面魔王’的徒儿,岂不知人心险恶,知人知面不知心?”顿了一顿,冷笑道:“莫非邪是我的老部下。此人的手腕,瞒得了天下人,焉能瞒得了老夫?你本领虽已不弱。但防人之心不足。我是不放心你!” 秦川胸中一热,伸了伸舌头,装了个鬼脸,笑嘻嘻的道:“徒儿没用,关键之时,还要仰仗师父来救命。否则稀里糊涂的见了阎王,仍然还是一个糊涂鬼!” 项挺板着脸道:“哼,你聪明坚毅,又肯吃苦,资质上佳,的是习武的好材料。我当初选你,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但你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若不立加改正,只怕日后仍然难免有苦头吃!” 秦川笑容登敛,正色道:“请师父指点!” 项挺摇摇头,缓缓说道:“便是你心肠太软,出手不够狠,做事太过妇人之仁!” 秦川默然,垂下了头。 项挺又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悠悠的道:“还好我那三个徒弟媳妇儿都很聪明,个个兰心蕙质,心思玲珑,有她们在你身边,我也放心啦!哈哈!” 秦川脸上一红,搔了搔头皮,又笑嘻嘻的道:“师父,我的事情您老人家好像都很清楚啊!” 项挺轩眉笑道:“我生平只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自然要多关心一下了!” 笑了一笑,忽然脸色一肃,凝视着秦川双眼,问道:“为什么你不愿做武林盟主?你可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秦川叹了口气,双手一摊,道:“弟子不想做武林之主。我只希望中原各派顺其自然,莫似‘天道盟’那般妄图强作一统,满足少数人一己之野心。弟子曾经说过,独霸武林之事,我没有兴趣!” 项挺目不转睛的瞪着秦川双眼,过了良久,略一点头,仰天笑道:“好,好!果然非同凡品,不愧是秦宾王的儿子。哈哈,我这个徒弟也没有白收!” 他笑了一阵,又道:“我求你之事,便是有朝一日我去世之后,七星教遇有危难之时,务请你出手设法化解。”见秦川张口欲言,便即一摆手,淡然道:“有生便有死,世人没有长生不老的。即使你们徐州的那位彭祖,传说他活了七百六十岁,到最后不也一样寿终正寝么?” 秦川微一沉思,点了点头。 项挺舒了一口长气,续道:“本教新教主人选我初时是选了你和另一人。但我暗暗察看你半年来的言行举止和为人品性。嗯,你生性淡泊,视名利如粪土。连名门正派的帮主也无久居之意,遑论左道旁门的魔教教主?另一人是本教的光明右使,我已决定一年之后传位于他。这人也是个忠厚任侠的汉子,在本教素有威望,只是他武功才略俱略逊于你,差幸人品尚可,且野心不大。我想他是不会觊觎中原武林的,反倒担心有朝一日中原武林中一些仇视七星教之辈会纠集起来,向本教发难!” 秦川默默听项挺说完。低头寻思:“项师父定是担心当年三帮六派和七星教火并之事重演。嗯,此事倒也不可不虑。” 项挺叹了口气。说道:“我怕以后会有沐长风之类的人物对本教不利,当然,最好不会有那么一天!” 秦川一抬头,道:“师父,七星教已传了数百年。时强时弱,和中原各派的关系也时好时坏。听说强盛之时足以翻天覆地,号令天下。但说到底仍是旁门左道,世人更视之为妖邪,故以‘魔教’呼之。师父当年乃南北少林之精英子弟,何以坦途不走,偏偏远走西域,做了七星教教主?” 项挺望着忽明忽暗的烛火。叹道:“当年我离开少林之后,浪迹天涯,周游列国,到处拜谒当世顶尖高手,切磋武学。数年间倒也并无对手。但有一年冬天,我在波斯与一高手决斗之中,一时失手,打得那高手重伤倒地。后来不治而死。那高手的亲友门人为其报仇,尽遣高手到处追杀于我。我终于寡不敌众,受了重伤。被一位前辈高人所救。那位高人把我从波斯带回西域疗伤,并令其女好生照顾我。” “后来我伤好之后,才知道那位前辈高人便是魔教教主。后来我娶了他女儿为妻,在他老人去世后,我便接替他做了教主之位。” 他说到这里,向秦川苦笑道:“我当年苦练少林神功。太过刚猛精进,伤了身子。是以我和你师母并无子嗣!” 秦川听项挺连这等*之事也都说与自己,显是将自己当作了至亲之人。当下点点头,正色道:“师父,你放心,我答应你,决不会让人伤害七星教!” 项挺摇了摇头,道:“川儿,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让你监视七星教和中原武林的动向。寻常变故倒也罢了,倘若有涉及生死存亡,祸及苍生之举,你务须出手。”说到这里,又瞪视着秦川,道:“其实你们中原大风堡之设立,便不无此意。尤其令尊当年独闯本教摘星崖天绝宫,便是排难解纷的侠义之举。令尊当场劝得中原武林和七星教罢手撤退,免遭灭门之祸,并订立盟约,止息干戈,双方永不互犯。” 秦川低头寻思:“项师父的意思,便是让正邪之间,尽力维持互不侵犯之局!”抬起头来,展颜道:“师父,徒弟明白了!” 项挺淡淡一笑,道:“乖徒弟,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其实为师的这些年信守诺言,终生未曾使用过‘大悲玄功’,但见到少林绝学在你手中发扬光大,造福于民,亦自老怀安慰,此生无憾了!”顿了一顿,又道:“沐长风当年太过心急。若是他能有所收敛,七星教教主之位,传给他又有何妨?唉,天意,天意!” 秦川知师父心中一直将沐长风当作教主的最佳人选,道:“现下的天道盟,较之当年的七星教,也不遑多让!”项挺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我给你破除心魔的小册子,可曾修炼完毕?”秦川道:“已经练成了。”项挺道:“很好。如此沐长风的诸般邪功心法便伤你不得了。” 他说到这里,掠了秦川一眼,微笑道:“沐长风的女儿我也曾经见过一次,果然是一位花朵般的闺女。秦川,说起来沐长风应是你的准岳父了,你翁婿之间,难道定要你死我活不成?哈哈!”秦川脸上一红,笑而不言。 师徒二人谈谈说说,不觉时光之过。突然之间,只听得门外更鼓打了三更。项挺霍地站起身来,道:“中原武林之事,七星教守诺不再介入,你们好自为之。时候不早了,为师的也该走啦?” 秦川忙道:“师父难得来中原,何不多在大风堡盘桓几日?弟子理当尽地主之谊,更应稍尽徒弟心意,好生服侍师父游山玩水,安享清福才是!” 项挺哈哈一笑,赞道:“好孩子,你的这番孝心为师的心领啦。只不过俗语说得好:‘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欢聚再久,终归是要分别的。为师的见你连破异族高手,在中原武林大放异彩,于愿足矣。好了,我也该回总舵啦!”身形一晃,出门而去。 秦川拔步追出门外,来到庭院之中,朦胧月夜之下,哪有项挺的人影? 忽听得耳畔响起项挺的声音:“川儿,我不喜欢别离的场面,不要再追了!”秦川想起师父年迈,这一去云山茫茫,万里迢迢,师徒之间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想起峨眉山上八年授艺之恩,心下不胜依恋,眼眶一红,哽咽道:“师父!” 却听得项挺以“千里传音”之术道:“川儿,你要记住,孟子曰:‘入则无法家弼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我七星神教固然要有‘敌国外患’,中原武林亦然!” 八十、烈山歼敌(二) 八十、烈山歼敌(二) 秦川服了项挺所赠的“通犀地龙丸”,打坐行功,三个小周天之后,登时神完气足,精力充沛。 次日一早,他在院中练了一通拳脚,待到打得兴发,蓦地里飞身跃入半空,右掌呼的一声,凌虚劈向庭中假山,但听轰然而响,那假山上的大石登时四散滚落开来。 秦川飘身着地,浑没料到自己一掌之威,竟至于斯。他心下颇感意外,怔怔的望着一地的碎石,不禁惊得呆了! 这时卓玛和易婉玉二女也在院子的月洞门外,瞧得瞠目结舌。终于卓玛先自醒悟过来,拍手叫道:“好厉害的劈空掌!” 秦川回过头来,见二女俏生生的并肩而立,阳光下卓玛穿黄,婉玉着翠,端的桃羞杏让,燕妒莺惭,红颜如花,娇美不可方物。 易婉玉喜道:“川哥哥,昨儿不是说至少还要十天半月才会复元么,怎地一下子便好了,功力好像更胜从前啦?” 秦川微微一笑,道:“昨夜你们走后,我师父来了。他老人家送了我一枚仙丹!” 二女半信半疑,又惊又喜,一齐走进院内。三人望着满地的碎石,均感秦川的掌力太也骇人听闻,不可思议。 秦洋等听说秦川内力尽复,均自喜出望外,纷纷前来探望。许坚、徐元豹出手喂招,一番比武较量之下,拳脚飞舞,剑影纵横,果见秦川行动迅捷无伦。确如易婉玉所言。功力更胜从前。 这日早饭后,唐剑带同罗绒达瓦和唐三娘夫妇等唐门诸人前来辞行。秦川闻言一怔。心想连日来唐门和大风堡、百戏帮、丐帮、铁叉寨共同进退,擒贼杀敌,功荣不小。唐剑更是和秦海、徐元豹、邓不凡、赵进等谈文论武,过从甚密。蜀中唐门虽为武林大派,素来独树一帜。然而历代掌门之中若论起和中原各帮各派关系之密切的,唯有这位唐剑公子了。 秦川微感奇怪,道:“唐大哥,达瓦前辈,唐三姑姑,难道是大风堡对唐门各位招待不周,有所怠慢,三位这才要愤而离去?”唐剑哈哈一笑。连连摆手,道:“秦兄弟这是说哪里话来!大风堡各位对敝姑侄及唐门诸人款待隆重,无微不至,岂有他哉?适才在下已向令兄三位公子面辞,详加解释,确因近来中原大势已定,抑且我等离家已久,门户之中百事待理。不得不回!” 罗绒达瓦和唐三娘相对点头,望向秦川。唐三娘微笑道:“秦帮主少年英侠,又是达瓦大哥和我夫妇二人的恩公。以后大家自然都是朋友。这朋友之间么,便不必客气。他日四公子路过蜀中,还请不弃,来唐门盘桓数日,也让剑儿和愚夫妇聊尽寸心!”秦川道:“那自然是要叨扰的。” 秦川送三人出院门之时。唐剑对达瓦夫妇道:“三姑,姑父。你们先在外面等我。小侄有两句话想跟秦兄弟说!”唐三娘点头道:“好。你们慢慢聊,不必着急!” 唐剑和秦川二人并肩来到院中的石榴树下。“五月榴花照眼明”,其时院*有三株,枝头红花绿叶,好不热闹。 秦川道:“唐大哥,这回天道盟大败,唐门各位出力甚多。江湖虽已略定,但元凶巨恶仍潜伏。你现下回川,却是何故?” 唐剑呆望着一枝正自吐艳的石榴花,叹道:“方今江湖上有秦兄弟你这少年英侠,再加上大风堡各位,一干江湖宵小,料已不足为虑。我们离家的时候太久了,确实也该回去啦?”叹了口气,又道:“秦兄弟,请你务须要好好对待沐大小姐!” 他说到这里,脸现苦笑,续道:“秦兄弟,你我交情非止一日。不怕你笑话,沐大小姐是天仙般的姑娘,在下对她虽不胜仰慕,但一直是敬若天人,绝无半点非份之想。我唐某自知鲜浅,配她不上。现下你们俩已缔三生之约,但你和他爹爹却是势如水火。实不相瞒,我所以离开中原,返回唐门,固因唐门诸事待理,其实也是不想留在中原,更不忍见沐大小姐受到伤害!” 秦川一怔,猛地省悟,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是怕当真和沐长风对决之时,无论结果如何,兰妹……沐大小姐总不免会陷入两难之境!”唐剑叹道:“这是其一。这次天道盟被我们杀伤的也有不少人。我本来是要为我二叔报仇的,那日看到这么多死人,我觉得,二叔的仇也报得差不多了。冤冤相报,何时能了?” 秦川心道:“唐大哥做了掌门之后,独挡一面,委实大有长进,竟如变了一个人一般。”又想:“看来大哥和玉妹虽有所交待,当日擒杀群贼之时,死伤总是不少。唉,江湖上纷争仇杀,刀光剑影,不知几时方休?” 唐门诸人离去后,泰山派、铁枪会、神拳门等各派也相继纷纷辞去。连日来,江湖上风平浪静,恢复如初。 这日巳牌时分,秦川偕卓易二女出了大风堡,来到位于徐州西街的一处宅第前。易婉玉上前敲门,照例是先五下,后四下,此乃“五湖四海”之意,连敲三次,此为百戏帮的敲门方式。须臾大门敞开,一男一女迈步出来,却是百戏帮的朱雀堂堂主桑青虹和中原分舵舵主曲成方二人。 他二人忽见帮主驾临,登时脸露欢容,叫道:“帮主回来啦!”便欲拜倒。秦川摆摆手,笑道:“不必多礼!我身子好了,回来看看兄弟们!” 易婉玉格格一笑,对曲成方道:“曲舵主,桑舵主可是个火性儿的姑娘,你要小心些!”曲长方脸一红,搔了搔头,笑呵呵的却不接话。 桑青虹上前挽住易婉玉手臂,道:“玉美人。你别想多了,曲成方喜欢我又怎样。本姑娘可没答应要跟他好!哼哼。你该不会是怕我跟你抢咱们的秦大帮主吧?”易婉玉脸上微微一红,啐了一口,忽然眼珠一转,格格笑道:“死妮子,端的好一张利口!这倒奇了。全帮上下都知道中原分舵的曲舵主钟情大美人儿桑青虹堂主,怎地反倒是我想得多了?” 桑青虹笑了笑,横了曲成方一眼,嗔道:“一个笨头笨脑的呆木头,谁会喜欢?”伸头细细打量着卓玛,啧啧叹道:“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妹妹,真个仙女般的人物。你是卓玛公主吧,你生得真美。幸会,幸会!” 卓玛也上下打量着桑青虹,抿嘴一笑,赞道:“姐姐也当真美得紧啊!” 秦川见三女叽叽喳喳,互夸美貌,笑了一笑,便朝着曲成方使了个眼色。二人走向中庭,秦川低声道:“大家都在吧?” 曲成方道:“都在!” 便在这时。赵进和吴长老并肩奔来,后面跟着百戏帮一众首脑,一齐抢上前去。拜见帮主。秦川微笑道:“进去再说吧!” 众人簇拥着秦川来到大厅。秦川在帮主的座椅上缓缓坐了,示意大家落座。早有百戏帮弟子献上茶来。当下众人纷纷向帮主禀报各自负责的帮务。秦川寻思:“大家都认为此次荡平群贼之后,江湖上安静了许多。却不知沐莫等人的厉害及上官羽父子尚在暗处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又想起昨日丐帮邵郭二老、丘大伦等人和自己商量之时,也说道天道盟惨遭重创,除了沐莫等寥寥数人不知下落。不敢再出头,料来已不足为患。 他心中嘀咕:“若非当日我亲耳听得上官氏父子的对话,焉能相信武林中仍有莫大隐患?沐莫等人现在少林寺中,其实并未伤及根本,一旦再起风云,如之奈何?”便对群豪道:“我让丐帮暗中监视江南上官氏,又有大风堡在到处搜寻余贼的下落。总之沐长风和莫非邪等人尚未现身,大伙儿不可大意!” 赵进点头道:“不错。老帮主之仇,本帮一众死去的兄弟之仇,焉能不报?”吴长老也道:“沐长风以一己之力创建天道盟,绝不会轻易服输。帮主是在提醒咱们,只要有莫非邪这等高手在,天道盟仍是可怕之极。大伙儿别高兴的太早了!”吴长老身为首席长老,德高望重,识见非凡,他一句话出口,在座众人细细想来,均觉得大是有理。 待得一切料理停当。秦川起身道:“我养伤这段日子,大家辛苦了。今后本人不在之时,本帮一应帮务皆由赵副帮主和各位长老一起会商处理。好了,没事的话大家先行散了罢!” 众人退出后。秦川随着赵进穿房过户,经过了一座花园,来到西侧一座小院之中。只见两名蓝衫汉子手执兵刃,分站一扇大石门前。二人稍一走近,忽见三名紫衫汉子抢步过来,躬身行礼,神色甚是恭谨。 秦川知穿蓝衫的是百戏帮玄武堂的弟子,紫衫的则是朱雀堂的弟子。 赵进微一点头,其中一名紫衫汉子显是小头目,当即从身边取出钥匙,亲自打开铁门上的大铜锁。 另两名汉子当即推开石门。石门之内有一道铁栅栏,也已上了铜锁。不待赵进示意,那紫衫汉子又即开了锁。此后是一条曲曲弯弯的甬道,里面点着巨烛,甬道尽处又有两名蓝衫汉子把守,再是一道铁栅。过了铁栅是一扇厚厚的石门,开锁推门而入,却是一间两丈见方的石室。 其时墙角两个绿衣女子相对蜷伏而坐,听得开门之声,一齐抬起头来。赵进从一名汉子手中接过烛台,放在进门处的几上,烛光照射到二女的脸上。秦川登时瞧得分明,正是松云庄的过少夫人和冒充“牛芸”的“粉面妖狐”沈芸。 二女也即同时看到秦川,脸色齐变,身子发颤。随即便是一阵呛啷声响,原来她二人手足均被上了镣铐。 秦川默然,隔了一会,问道:“那日在洛阳的那间客栈,莫非邪把你们带往何处?”过少夫人稍一迟疑,缓缓的道:“那日莫副盟主将我们带出洛阳,安顿在城外一家农舍中。”秦川点一点头。道:“过大哥现下怎么样了?” 过少夫人苦笑道:“我对不起相公,他恼我对他不忠。恨我入骨。但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忍心见他死于非命,便央求莫副盟主饶他性命,我甘愿继续为天道盟戮力效命。过不多时,他们便将相公送回松云庄去了。只不过他已被莫副盟主以‘迷心之术’弄成了白痴,不会威胁到盟主了。自此而后。他再也不会见了美女便去勾搭,再也不能想着玉美人啦!哈哈!”虽然在笑,脸上泪珠儿已滚滚而下。 秦川听说过逢春成了白痴,吃了一惊,哼道:“你还有何话说?”过少夫人凄然一笑,道:“成王败寇,我们一着不慎,泄露了行藏。以致遭此惨败,落入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之手,无话可说。自古正邪不两立,唯有死路一条。贱妾希望秦帮主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赐我速死,不胜感激!” 秦川一呆,没料到他竟会说出这番话来,道:“你当真想死?” 过少夫人惨然道:“我自幼跟着莫大爷和沐盟主。没少做伤天害理的坏事。死不足惜。如今惟求一死,别无所图!” 秦川低头寻思半晌,忽道:“过少夫人。我决定放你回去。但希望你能答允我一个条件。”过少夫人甚感意外,抬起头来,问道:“什么条件?”秦川道:“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过逢春,照顾好松云庄!我相信你不是杀死你婆婆的凶手,而你公公过大侠之死,料来也非你本意!” 过少夫人一呆之下。突然间跪倒在地上,向秦川磕了一个头,双手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秦川对一名手持火把的蓝衫汉子道:“把她放了,不准再为难她!”那弟子躬身应道:“是!”当即取了钥匙,打开镣铐,将过少夫人放了。 过少夫人走出石门,双膝跪倒,呜咽道:“秦帮主,若是天道盟的人再来找到我,贱妾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决不再与他们同流合污。我答应你一定好生照顾我相公!” 秦川伸手扶起,道:“过大侠一世英雄,惠及苍生,泰山‘松云庄’不该就此而绝!”过少夫人点点头,起身离去。她走了七八步,忽又转过头来,烛光下脸色雪白,颤声道:“秦帮主,其实你,你是救了两条性命?”见秦川、赵进等人脸现迷茫之色,稍一犹疑,伸手摸着小腹,嗫嚅道:“我,我怀孕了!” 秦川点点头,道:“我们本来便没有杀你之意!”忽又想起一事,问道:“你,你是说孩子……是过大哥的?”过少夫人脸上一红,咬着唇皮,一字字的道:“是我相公的孩子!”想起连栋和自己的荒唐私情,霎时间满脸通红,羞惭不已,掩面而去。 赵进叹道:“这女人也真可怜。过逢春那小子真不是东西,活该变成白痴。报应,报应!” 秦川也长长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将目光停在沈芸脸上。过了片刻,缓缓的道:“‘粉面妖狐’沈大姐,你还有何话说?” 沈芸尖声叫道:“老娘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不是想知道老娘兄妹俩的来历么,好,横竖一死,不妨统统告诉你们!牛超叫做王超,外号大力神,是老娘的师兄,老娘便是江湖人称‘粉面妖狐’的沈芸。我师兄妹是山东蓬莱派的门人,自师父玉阳子死后,听奉沐盟主他老人家之命,扮作兄妹,便是要混进大风堡和百戏帮。至于被你们杀死的飞贼祁四、丁老五等人,跟我们一般,都是被沐盟主拉拢和收伏的江湖散客。哼,我师兄妹约定好清明节当日一齐动手,我负责下毒,谋害你大风堡一干人性命。不料想功亏一篑。王超事败后为你们所杀,老娘又被暄儿那该死的小鬼头揭破计谋。哼,该说的老娘全说了,不必再罗唣!姓秦的,我知道你们恨我入骨,快快动手罢!” 八十、烈山歼敌(三) 八十、烈山歼敌(三) 赵进在旁大怒,踏步而前,伸出右掌,拍拍连声,接连打了她两个耳光,恨恨的道:“臭婆娘,当日骗得我们好苦?明明已有四十多岁,却装什么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还敢来大风堡和百戏帮卧底,真是不知死活!” 他一转头,对秦川道:“帮主,跟这婆娘也不必客罗嗦,干脆一刀杀了算啦!”他闯荡江湖多年,一向精明能干。这次却和易婉玉同时被沈芸所骗,以致引狼入室,心下甚感不忿。又想到化名牛超的王超,若然邙山庆典之中一记铁锤砸下,害死帮主,自己这个接引人便成了本帮的千古罪人。言念及此,愈益惊怒。 秦川摇摇头,问沈芸道:“有天晚上,那个绰号‘八臂金蝉’的神偷祁四本不服你管束,还跟你发生争执,你用铁尺子在他屁股上刺了两下,这才将他制得服服贴贴。嗯,你且说说,你们这一队共有十六人,却是如何与莫非邪、满天云他们联系的?他二人现在藏身何处?” 沈芸脸色大变,上下打量着秦川,颤声道:“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你们在萧县之时便已发觉我们行踪?” 秦川淡淡一笑,悠然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身为莫非邪和满天云极为倚重的第六队的头目,岂不知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之理?” 沈芸脸如死灰,嗒然气尽,霎时之间。一张圆圆的漂亮脸蛋儿似乎苍老了许多,果然便如四十多岁的妇人一般。她垂头丧气的出了会神,惨然道:“你们连这个也清清楚楚。我明白啦。原来一切都在你们的掌握之中!” 赵进喝道:“臭婆娘,我们帮主问你话。还不从实招来?快说,你和莫非邪、满天云等人怎生联系?” 沈芸微微摇头,惨然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真的不知道莫副盟主和满天云大爷的下落。平日里他们有事会派遣信使来联系我们,我若有事禀报,便派‘八臂金蝉’祁四去设法联系那信使。现下祁四也被你们的人杀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他们!” 赵进冷笑道:“你以为我们还会信你的鬼话么?莫非邪和满天云虽未现身,但他们的手下死了这么多人,显然他二人也必定潜伏在徐泗一带。哼,你身为他们的得力部下,他们可能的藏身之所,你岂会丝毫不知?” 沈芸哼了一声,双目一闭,任凭赵进再怎么声色俱厉的盘诘和恐吓,始终不再言语。 赵进大怒,举起手来。又欲掴她耳光。秦川伸手拦住,轻声道:“赵大哥,且慢!” 他向沈芸道:“沈姑娘,你当真一心求死?” 沈芸仍是不言不语,恍若未闻。 秦川微微一笑,道:“满天云大爷的藏香我也闻过。当真是沁人肺腑,心旷神怡。沈姑娘,你正值青春妙龄,难道便不想再多闻几年?” 沈芸忽地睁开眼来,哼了一声,道:“老娘混进大风堡,险些害死你家人,自知横竖也是一死,便是说将出来,又有何好处?”秦川笑道:“你有何条件。不妨提出来,若能做到,秦某一定尽力而为!这样罢,我答应你既往不咎,放你回蓬莱。沈姑娘意下如何?” 沈芸瞪视着秦川,道:“大风堡的人一言九鼎,言出如山。四公子,你当真能放过我,你,你可不能食言而肥?” 秦川笑而不言。赵进接口道:“混账!秦帮主乃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岂能言而无信,失信于你一介女流之辈!哼,倒是你这位‘粉面妖狐’,在江湖上好事多为,不知信义为何物,从未干过信守承诺的事情!” 沈芸不理会赵进的冷嘲热讽,又瞪视了秦川一阵,凄然一笑,道:“莫副盟主可能去了开封,满天云带着一般西藏盗匪正在淮泗一带。大体如此,至于确切之地,他二人都是老江湖,‘狡兔三窟’的道理想必秦四公子和赵副帮主也听说过吧?” 秦川向赵进略一点头,转身离去。赵进朝着两名把守的弟子吩咐道:“开锁,放她走!” 这日秦川正在后山和胡一图、丐帮邵、郭二护法谈话,忽见丐帮姜超群、欧阳朴二人联袂而来,均是脸泛红光,喜孜孜的禀报:“帮主,大喜事!满天云那厮在淮泗烈山被令兄海公子和西藏的多吉王子、仓央喇嘛联手杀死啦!” 秦川一呆,又惊又喜,起身道:“当真?是怎么回事?”姜超群笑道:“那满天云好生奸滑,眼见他在中原的盟友大势已去,便率领残众潜伏在淮泗一带。当真无巧不成话,刚好他在西藏的夙敌多吉王子、仓央喇嘛途经淮泗。满天云便设计将他们引到了烈山,企图一举而歼。结果双方一场厮杀之下,均自伤亡惨重。那满天云功夫着实了得,多吉王子和仓央喇嘛渐渐不敌,险象环生。便在千钧一发之际,令兄秦二侠闻讯赶到烈山,说是要为义兄报仇,挺身救下多吉王子和仓央喇嘛,亲自冲上前去迎战满天云。” 秦川愈听愈惊,沉吟道:“我二哥的义兄松云庄主过千帆过大侠是死于满天云的血手印之下。二哥曾经发誓为义兄报仇,想不到冤家路窄,竟能让他二人狭路相逢!”想起鬼雾林中和满天云的交手情形,深知此人功夫深不可测,却不知二哥是怎么获胜的? 欧阳朴满脸钦佩之色,说道:“帮主且放宽心。当时属下和姜舵主带领一众丐帮兄弟也得到消息,匆匆赶到,亲眼目睹了这场精彩绝伦的高手决斗。唉,秦二公子果然不愧为‘拼命二郎’,神勇过人,和满天云那厮在烈山的一战。当真是惊天动地,泣鬼惊神!直斗了二百余合后,二公子突然卖个破绽,拼将胸口中了一记‘血砂掌’。纵身扑进满天云怀中。双掌齐出,将满天云五脏六腑尽数震得稀烂,从半空中跌落山坡,一直滚到山下,抽搐了几下,当即一命呜呼!” 姜超群和欧阳朴二人又是兴奋。又是激动,连比带说,滔滔不绝,言语间对秦海尽是溢美之辞,直把他当作天人一般。 秦川只听得呼吸维艰,手心中都是冷汗,忍不住问道:“我二哥怎么样啦,他现下人在何处?” 欧阳朴道:“帮主勿虑。秦二公子接过多吉王子的长刀,手起刀落,登时割下满天云的首级。打包带走,说是去泰山松云庄祭拜过大侠的亡灵。”秦川皱眉道:“他胸口中了一掌大手印,不要紧吧?”姜超群摇头道:“我和欧阳兄弟上前探视过。是有个老大的血手印,但二公子却说没什么了不起,还,还不让我们说出来。他说不想让大风堡的人知道后担心!” 秦川叹了口气。寻思:“二哥内外功俱臻上乘,料来区区一掌大手印、血砂掌还要不了他性命。只是他重伤之下,还要照顾陆姑娘,千万别再遇险情才好!”心下好生惦念。 次日一早,秦川来到秦洋书房之中议事。兄弟二人说及中原镖局有意将总镖局迁至徐州,秦江派人送信,征询兄长的意见。秦洋道:“大丈夫处事,理应先公后私,公私分明。此乃中原镖局内部之事,我身为外人不便置喙。但若是你三哥问我意思。我是不同意。” 秦川也道:“不错。毕竟中原镖局乃天下第一大镖局,已在洛阳经营多年。贸然搬迁,只怕有所不便!”顿了一顿,沉吟道:“其实百戏帮的总舵并无固定所在。但赵进和吴长老他们念及我是徐州府人氏,便将总舵人马迁入。大哥。我决定待得天道盟之事一了,便将帮主之位交由赵进代掌,过得三年两载,便可正式传位于他!” 秦洋侧头凝思半晌,缓缓道:“赵副帮主精明能干,确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现下威望尚不足以统领百戏帮上下,嗯,再过渡个三年两载,倒也不失为一个稳妥之策!” 秦川道:“我答应过顾帮主,暂掌丐帮一年。再过数月,便可交还打狗棒,到时亦可还我自由之身了。” 秦洋呵呵一笑,点点头道:“不错,不错!好一个功成身退、逍遥自在的秦帮主!”兄弟二人相顾大笑。 秦川正待将秦海斗杀满天云之事告诉秦洋,忽见杨林匆匆来报:“启禀大少爷、四少爷,堡外来了一群西藏喇嘛和武士,说是四少爷的朋友,前来奉访大风堡堡主!” 秦川喜道:“是多吉王子和仓央喇嘛。大哥,咱们快去欢迎吧!” 秦洋微笑道:“且慢!最好还是先派人通知卓玛姑娘吧,人家兄妹相逢,天伦之乐,那才是正经之事!” 果然卓玛闻讯,喜不自禁,又跳又笑,拉着易婉玉先行奔向堡外。兄妹相见,自有一番亲热。多吉更知卓玛已跟了秦川,喜悦之情,尤见于眉梢眼角。 秦洋、秦川兄弟率大风堡上下,隆重欢迎多吉王子和仓央喇嘛一行,接入堡内。 多吉相互引见之时,秦川凝神望去,只见那仓央喇嘛身材瘦削,肤色略黑,双目炯炯有神,生得慈眉善目,顾盼之际,端的宝相庄严。 众人来到大厅,分宾主坐了。略行寒暄,多吉王子站起身来,向秦洋行了一个藏家谢礼,开言道:“秦堡主,我等专程奉访大风堡,固因小王跟令弟秦四公子交情非浅,抑且还想求见令弟秦二公子,亲致谢意。这位仓央上人乃我大雪山的大德高僧,他也很想再见一见秦二公子。” 那仓央喇嘛突然间叽哩咕噜的说了几句藏语,多吉王子也以藏语相答。 卓玛在秦川耳边道:“川哥哥,仓央圣僧跟我哥哥说,想要当面向你二哥拜谢救命大恩。这次索朗旺堆全军覆没,千千万万的藏家百姓从此不再受盗匪劫掠侵扰之苦,秦二公子功德无量,合该受西方诸佛保佑!” 秦川微微点头,心道:“二哥去了泰山松云庄。只怕一时半刻也回不来。多吉和仓央想见他,只怕难以如愿。” 多吉王子目光在大厅中众人脸上逐一扫去,皱眉道:“且请二公子出来相见,小王要好生相谢!” 秦洋却不明就理。微感意外,抱拳向多吉王子道:“王子殿下,舍弟自数日前外出,迄今未归。不知殿下想见舍弟,有何赐教?” 多吉双手一拱,道:“数日前淮泗烈山一役。若非贵堡秦二公子仗义相助,小王和仓央圣僧多半便丧生于索朗旺堆那狗贼之手。如此恩德,不敢相忘!” 秦洋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殿下和圣僧驾临寒舍,大风堡实是蓬荜生辉。只是舍弟确实外出未归,难以相晤,唔,此事当真不巧!” 多吉和仓央听说秦海不在大风堡,甚为失望。 秦川微笑道:“多吉大哥,难得你和圣僧来到中原。不如便多盘桓数日,由小弟和卓玛陪你们到处游览徐州名胜,等我二哥回家,大伙儿再行畅谈如何?” 多吉略一思忖,点点头道:“也好。横竖我也要和你多聚几日的!” 当晚大风堡大张筵席,宴请西藏贵宾。秦洋、秦川、许坚、徐元豹在下首相陪。 晚饭后,卓玛拉着秦川、易婉玉一齐来到多吉房中,与张雨茗说了会话。秦川听多吉说起当日烈山一役,确与姜超群、欧阳朴所说的差不多。只是凶险之甚,尤在二人言语之上。 那日秦海赶到烈山之时,仓央喇嘛的随护僧侣死伤过半,他自己也左肩中掌。多吉胸口也被满天云踢了一脚。眼见二人迭遇凶险,满天云狞笑一声,叫道:“明年今日,便是你二人的周年祭!” 正待动手。突然间斜刺里人影一闪,一条大汉挺身而前,挡住了多吉和仓央,冷冷的望着满天云,道:“你便是索朗旺堆。西藏盗贼的头儿!” 满天云下巴一扬,大喇喇的道:“不错。你是什么人?” 那大汉双眉一挺,凛然道:“大风堡,秦海!” 满天云一惊,道:“你为何要救这二人?”秦海回头望了多吉和仓央一眼,略一点头,道:“多吉王子是舍弟的朋友,仓央是一位有德高僧,命不该绝。”一言甫毕,脸色一沉,道:“索朗旺堆,我是专程来杀你的,快动手罢!”满天云怔了怔,道:“我和足下无冤无仇,你为何杀我?” 秦海寒着脸道:“你在大明湖畔伏击害死的过千帆,便是我的义兄。我要替他报仇。快快动手罢!” 满天云又惊又怒,情知眼前的这条大汉已非杀自己不可。当下一声怪吼,猱身扑上,双掌如风,把一套阴毒怪异、凌厉无伦的“大手印”功夫源源源不断的打将出来。秦海虎吼连连,挥掌硬接。 二人均是当世顶尖儿的高手,交起手来,烈山之上登时风云变色,山崩地裂。二百余合斗将下来,直瞧得仓央喇嘛和多吉王子等一众西藏众武士、喇嘛登时面如土色。连随后赶来的以姜超群、欧阳朴为首的一众丐帮群豪也自惊得呆了! 遥想当日烈山之上,罡风峻急,“拼命秦二郎”秦海与“黑鹰峡之主”满天云巅峰对决,生死相搏,战况何等惨烈凶险?即便从欧阳朴、姜超群及多吉等身临其境者口中复述出来,犹不足以形容其精彩和惊险之万一。当真是“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秦川默然半晌,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二哥拼受重伤,还好已杀了满天云,也算是替他义兄报了仇啦。多吉大哥,你们又怎么会到得淮泗来?” 多吉道:“当日我和张姑娘一行人赶到许昌和仓央上人会面。原来仓央上人查到了满天云和黄蜂帮的一些蛛丝马迹。我们一路追查,辗转到了淮泗一带。想不到误中了索朗旺堆这狗贼的陷阱。哼,他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却没料到你二哥和你们丐帮的朋友们忽然杀出,这才情势逆转。” 秦川寻思:“看来那个粉面妖狐沈芸果然没有骗我们。我让丐帮众兄弟前往淮泗一带,竟然帮了多吉大忙。”略一思索,问道:“我二哥呢,后来怎样?” 多吉叹道:“后来你二哥取了索朗旺堆的人头,飞身而去。我把你教给我的丐帮切口跟姜舵主和欧阳舵主说了,才知道大伙都是好朋友。于是我们的人和丐帮好汉联手将满天云的余党和天道盟的帮凶斫杀干净。丐帮的好汉们急着先来见你,留下了两人为向导。我和仓央上人在淮泗养了一天伤,便来大风堡寻你!” 八一、尾声、人在天涯(一) ps: 最后两章,稍作说明:一,许多地址或语句错漏处已在原稿中改之,有兴趣的读友可直接联系作者;二,考虑到与起点签约,以文字计,作者不愿占人便宜,先前的诗词等涂鸦之作皆不算文字字数之内。小说正文,仍以起点公布的为主。 八一、尾声、人在天涯(一) 秦川来到秦洋书房,将多吉的话转述了一遍。秦洋默默不语,隔了半晌,喟然长叹,道:“川弟,我觉得很有些对不起你二哥!” 秦川奇道:“大哥此话何来?”秦洋颓然坐倒,低头道:“你受伤那几日,我常常私下里劝你二哥,让他先娶一位武林世家的名门淑女,再纳陆秋娘为妾,这样的话娘或许会不再反对陆姑娘进门,而我大风堡也不会受人白眼。不料你二哥甚是激动,跟我起了争执。我们哥俩暗暗吵了三次架,只是没让旁人瞧出来罢了!” 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又何尝不知道陆姑娘虽出身风尘,但她数次为了你二哥置生死于度外,实是义烈女子。但是身为大风堡的当家,我不能不顾及家声,更不能违抗母命!” 秦川体味着秦洋之言,蓦然一惊,抬起头来,问道:“大哥,你的意思是,二哥这一走,便,便不回来啦!” 秦洋从身边取出一张信笺,递给秦川,道:“你自己读读罢!” 秦川展开信笺,移近烛火,上面仅有短短两句话:“请代弟照顾好爹娘。弟不能再辜负陆姑娘。后会无期!”笔迹苍劲挺拔,确系秦海所书。他爱武成癖,素来不亲书籍,只粗通文字而已。书法自也马马虎虎。 秦川微一沉吟间,惊道:“原来二哥早有去意,他那日交还堡主之位,便是为此!”秦洋点了点头,黯然道:“是我逼得他离家出走的。唉,我对不起他!” 秦川默然半晌。道:“大哥,要不要派人把二哥找回?”秦洋摇了摇手,道:“罢了!海弟这些年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到处拼命,着实帮了不少人家,而他自己却从未有过片刻安稳的时光。难得他和陆姑娘两情相悦,且让他二人好生过一段太平日子吧。”顿了一顿,微笑道:“我相信过得三年两载,他一家人必会重返大风堡!到时候娘她老人家多半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岂非皆大欢喜?” 秦川点头微笑,心想:“大哥是个忠厚君子,为人处世略嫌古板,不近人情。他能这般替二哥着想,却也令人意外之极。” 此后忽忽数日,秦川和卓玛、易婉玉陪着多吉、张雨茗、仓央喇嘛到处在徐州一带游山玩水。相谈甚欢。 晃眼间半月即过。多吉和仓央久候秦海不至,多次提出告辞,均被秦洋、秦川兄弟等殷勤挽留。忽有一日,大风堡又来了一大批西藏喇嘛和武士,押送着十余辆大车,拜见多吉王子。大车上数十口箱笼描金绘彩,甚是华丽。 堡中众人围在院中,望着一众箱笼,议论纷纷,均猜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多吉和仓央以藏语吩咐众武士、喇嘛退立一旁。多吉向秦洋和许坚弯腰行了一礼。微笑道:“秦堡主,许管家,小王和仓央喇嘛在府上叨扰多日,蒙各位盛情款待,无以为谢。这四箱礼物。赠与老夫人及府上一众女眷,尚请笑纳!”右手一挥,便有壮汉将四口描金箱子抬到近前。 秦洋一怔,急忙拱手道:“殿下言重啦!大家都是好朋友,理应相互亲近,不必客气。如此厚礼,敝堡万万不能拜领,且请殿下收回!” 多吉微微一笑,伸出双手,一左一右拉着身旁的卓玛和易婉玉,对秦洋道:“前日饮宴之时,令堂秦老夫人已然跟小王当面许下小王的妹妹、小师妹和令弟秦四公子的亲事,用中原的话说咱们现下结为亲家,已成了一家人。秦堡主不必再客气!只待老堡主出关之后,便可挑选黄道吉日,替他三人合卺完婚!” 他此言出口,目光飞快地向身后的张雨茗望去,甚是得意。二人交换了个眼色,显然多吉的这番言语都是现学现卖来的。 多吉微一沉吟,将二女引到悄立秦洋身旁的秦川面前,郑而重之的把两只白玉般的纤手交到他双手之中,转过身来,指着院中余下的箱子,大声道:“这些箱中的礼物,乃是小王替卓玛和婉玉预先准备的嫁妆,务请秦堡主和许管家收下!” 三日之后,多吉王子和仓央喇嘛率众离去,首途返回西藏。大风堡群雄及卓玛、易婉玉直送到徐州城西郊十里的长亭之外,众人方始洒泪而别。卓玛公主更是倒在秦川怀中,哭得十分伤心。 一个月之后,少林、武当两派俱派弟子送信至大风堡和丐帮、百戏帮总舵,乃是两派掌门亲笔所书。秦洋和秦川兄弟二人略加对照,不禁相顾莞尔。 原来却是灵渡方丈和松纹道长解释数月来为天道盟以诡计相威胁的情由。二人信中言道,天道盟突袭本派,一番威逼之下,本派投鼠忌器,情非得已,未敢妄动,委实有愧于天下英雄,谨此致谦。天幸沐长风言而有信,即日已率众离去,本派已得自由,愿与大风堡、丐帮、百戏帮等中原各派群雄重行联手,与群贼一决雌雄云云。 秦川微笑道:“难得两位掌门襟怀坦白,光明磊落,连这等耻辱之事也坦然相告,丝毫不加掩饰。”秦洋点了点头,沉吟道:“看来眉月师太的少林之行已具成效。果然一切如易姑娘和许叔叔推测的那样,沐长风此举,颇有向中原武林示好之意。嘿,想来他是要全力对付江南玉箫山庄这个‘渔翁’或者‘黄雀’了!” 秦川一惊,皱眉道:“玉妹这一招其实是祸水东引。反客为主,果然厉害之极!”秦洋淡淡一笑,道:“上官羽老谋深算,城府极深。只可惜他有个勘不破情关的儿子。而这个儿子招惹的却是一个他惹不起的姑娘。嘿嘿,这才是百密一疏,大大的破绽!”秦川道:“大哥是说……” 秦洋微笑道:“不错。古往今来的美人之中,颇不乏绝顶聪明之人。譬如西施、貂蝉、王昭君、蔡文姬之流,易姑娘容貌固然不在这些女子之下,论及聪明智慧。似亦不遑多让。玉箫山庄的上官信素有‘江南第一公子’之誉,睥睨群豪,做过不少骇人听闻的大事,江湖上人皆共仰,确是一位文武全才的厉害角色。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冒犯这位易姑娘。嗯,我看他这辈子注定要栽在易姑娘手里。” 他说到这里,笑眯眯的瞧着秦川,道:“川弟,你虽然也不傻不呆,但和人家婉玉姑娘一比。可是差劲得多了!切记以后须多向她虚心学习才是,哈哈。” 秦川脸上一红,道:“大哥取笑了。”心念忽动,问道:“以大哥看来,若是天道盟和玉箫山庄对决,结局会怎么样?” 秦洋敛起笑容。思索片刻,摇头叹道:“这个却不好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顿了一顿,苦笑道:“唯一的好处是,无论谁胜谁负,对中原武林的威胁都会减轻许多!” 七日之后,大风堡、丐帮、百戏帮的哨探同时收到消息,沐长风的人马甫至湖州天目山,便与上官羽设置的伏兵狭路相逢,连番恶战之下。双方均伤亡惨重。 此后消息陆续飞报而来。湖州、临安、余杭、诸暨等处连番鏖战,沐长风由于预先得到眉月师太暗传于灵渡方丈的线索(其实是大风堡弟子,亦即“烟雨山庄”的庄主“烟雨剑客”罗青峰搜罗到的消息。)有的放矢,每击必中,登时杀得上官羽一方大败亏输。 大明山一战。上官羽施展独创的绝世神功“玉箫十三式”,一口气杀了天道盟的副盟主“断肠剑”莫非邪、“天道使者”丛铁干、竹空道人等十余名高手,扭转战局。 沐长风大怒之下,全力反攻至杭州孤山的玉箫山庄,以“八阵图功”与上官羽决战于六和塔之上。二人鏖战了一天一夜,最终沐长风略胜一筹,以一招“长虹经天”,一剑刺入上官羽咽喉,将其格杀。天道盟众人更将西湖边的玉箫山庄付之一炬。 上官羽至死也没料到,自己机关算尽,布局严谨,然则莫明其妙地落此惨败,一切皆缘于商丘城外那场泄露天机的父子对话。 据秘密前往江南打探的丐帮副帮主丘大伦、大礼分舵舵主吕怀义等派人飞马回报的加急消息,杭州府西子湖畔,连日来烈焰腾空,火舌乱吐,大火直烧得三天三夜,方始熄灭。 混战之中,上官信杀死金枪银环兄弟,自身也受了重伤。眼见玉箫山庄已灰飞烟灭,大势已去,仓皇出逃,下落不明。 然而奇怪的是,玉箫山庄一役之后,非但上官信音讯全无,连沐长风和一干天道盟残众也再次销声匿迹。 丐帮副帮主丘大伦从江南返回,向秦川详细禀报了玉箫山庄和天道盟的战况。秦川听到凶险之处,频频皱眉,又听得丘大伦说道,自始至终,丐帮众弟子均未打听出沐大小姐的半点音讯。秦川心想:“以兰妹的为人,自不会介入这等江湖纷争之中。唉,他爹爹率众攻打江南,她又阻止不得。想来她心中定是难过万分!本来她下山后定会来找我的,可为会什么不见她来?难道她爹爹不让她见我?”怅然若失,脑海中尽是玉人的美丽倩影,却连丘大伦的话也忘记听了。 自此,江湖上亦复归于平静。 两个月后,秦宾王和顾一羽破关而出,均已恢复过半。据胡一图言道,二人只须照常晨昏打坐练气即可,不必再令人看护。 秦宾王听闻赵飞虎为“东瀛刀圣”柳生正雄所杀,心中大恸,老泪纵横,嘘唏不已。 胡一图离家日久。思念家中高堂,提出告辞。这日中午,大风堡为其设宴饯行,秦宾王和顾一羽亲自作陪。秦洋、许坚、秦川、徐元豹、丘大伦、赵进及丐帮邵、郭二护法等依次坐在肩下相陪。席间众人欢呼畅饮。纵论近年来武林间轶事异闻。 酒过数巡,胡一图被众一轮流敬酒,双颊酡红,醉眼乜斜,向秦宾王和顾一羽道:“二位老兄的功夫虽然难以回到巅峰之时,但依兄弟所说的法门。再过得三年两载,恢复到七八成功力,决计不在话下!胡某枉负医魔之名,所能做的仅此而已。惭愧,惭愧!” 秦宾王淡淡一笑,道:“胡兄言重了。秦某曾跟犬子和劣徒说过,祸莫大于不知足。我便是能恢复一成,只须能走能动,便是天可怜见,此生心愿已足。焉有他求?胡兄大恩,秦宾王不敢相忘!” 顾一羽也抚须点头,喟然叹道:“不错。闭关疗伤这几个月,老叫花子也想得开了。只可惜秦四公子说什么也不愿接掌丐帮,否则我便当真无牵无挂了!对了,秦兄。要不你再劝劝令郎如何?” 秦宾王目光在下首的秦川脸上瞧了瞧,淡淡一笑,道:“儿大不由爷。既然川儿无意做丐帮帮主之位,正所谓‘人各有志’,勉强为之,反而误人误己。罢了,且由他去吧!” 顾一羽呵呵笑道:“好一个滑头的老家伙!连这个忙也不愿帮我。”说着转向秦川,翘起了大拇指,满脸赞叹钦佩之色,道:“好小子。连武林盟主也不放在眼里,区区丐帮帮主么,自也不在话下了!唉,我要有你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死也无憾啦!”言下不胜感慨。 秦川想起父亲那日把自己叫到书房之中。温言嘉勉,盛赞自己推掉武林盟主之位,很有侠客风骨。后来又数次当着秦洋、许坚、徐元豹等家人的面前夸奖自己。显然父亲不会介意自己推掉丐帮帮主之位,当下站起身来,双手捧杯,微笑道:“顾前辈,您老人家龙马精神,老当益壮,丐帮之中更有邵、郭二位护法长老,加上丘副帮主和姜、吕、欧阳几位舵主辅佐,丐帮的地位稳如磐石,仍是江湖第一大帮。至于晚辈做不做这个帮主,压根儿便无足轻重。这样罢,晚辈敬您一杯,您老随意,晚辈先干为敬!”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顾一羽哈哈大笑,也即举杯干了,道:“坐下!别让人说我老叫花子欺侮年轻小辈。秦四少爷,我也不逼你了,但是咱们有约在先,至少一年之内,你还是丐帮帮主。你小子可不能食言而肥啊!” 秦川一呆,他本欲藉词顾一羽伤势大好,可以重新执掌丐帮,自己趁机交还打狗棒。不料顾一羽老于世故,早已看穿他的意图,轻松化解。秦川口唇一动,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 徐元豹在旁挺肘碰了碰秦川左臂,笑道:“小师弟,大伙儿都知道你准备过些日子去江南一趟。其实你只管去便是,不一定非要辞去丐帮帮主。难道丐帮帮主便不能游山玩水了?” 丘大伦接口道:“是啊!秦帮主,丐帮的帮务咱们会一如既往,绝不麻烦您老人家便是。唉,你这个帮主可千万别不要咱们这些穷叫花子啦!”众人听他说得可怜巴巴,神情滑稽,登时尽皆哄堂大笑。 群豪正说笑间,忽见百戏帮的弟子黄宝领着田贵匆匆进来。黄宝口鼻青肿,脸上丝丝血痕,衣服破烂,模样甚是狼狈。 众人均知黄宝是秦川在百戏帮中的心腹亲信,见他如此情状,均感诧异。秦川起身来到屏风后,黄宝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秦川脸色斗变,随即强自镇定,拍拍他肩膀,返回桌前,展颜一笑,向秦宾王道:“爹爹,孩儿有点小事,须出去一趟,不能陪顾帮主和胡神医了!”秦宾王神色淡然,点点头道:“你尽管忙自己的去吧。以后家里的事也不必再操心了。记住,需要什么,只管开口!” 八一、尾声、人在天涯(二) ps: 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我已经无话可说了 有点累,先歇几天再说,呵呵 八一、尾声、人在天涯(二) 秦川听了父亲之言,连连点头,抱拳向众人告了失陪之罪,谢绝了赵进、丘大伦等人追随的好意,当即转身而出。他在天井之中略一沉吟,便令田贵将自己的青锋剑取出,又令黄宝到马厩牵了两匹马来。 二人翻身上马,出了大风堡,纵骑疾驰,不久即到得徐州城西北的九里山下。 秦川见荒山野林,四下里人烟稀少,皱眉道:“你说易姑娘和卓玛姑娘被人捉去了,难道便在何处?黄宝,这里已无旁人,你且说说究竟怎生回事?”黄宝满脸惊惶之色,结结巴巴的道:“帮、帮主,今、今日玉姑娘和卓玛姑娘上街采购物品,属下奉赵副帮主之命暗中保护。不知怎地二位姑娘便到得城西门来了。结果突然有一个穿着黑衣服的虬髯汉子,斜刺里冲将过来,右手这么一扬,发出好大的一团绿色烟雾。二位姑娘都不及躲避,只闻得几口,便同时晕倒了!” 秦川这才知道赵进仍派人暗中保护自己身边之人,想起卓玛和易婉玉突遭袭击,脸色甚是难看,道:“后来呢?” 黄宝道:“属下当时便跳出来,喝阻那人。那人的身法好快,属下只觉眼前一花,胸口中了一掌,便昏倒了。属下醒来之时,便被人头下脚上的倒吊在山中一棵大松树下。那汉子冷冷的瞧着我,问我是什么人。我说是百戏帮的弟子。奉赵副帮主之命服侍易、卓二位姑娘。那汉子冷笑一声,打了我几个耳光,拔出一只绿色的笛子,抵着我喉咙。问道:“黄宝,你怕不怕死?只要你肯归顺我,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我当然摇头了,骂他放毒雾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要杀要剐随便,想让我黄宝背叛秦帮主。做你的清秋白日梦去罢!那汉子折磨了我一会,便又一把扯断了绳索,将我从树上放了下来。” “我,我的额头直撞在地下,好不疼痛,便一骨碌爬起来,怒气冲冲的瞪视着那恶汉子。那家伙也瞧着我,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忽然说道:‘想不到百戏帮的人对姓秦的……还挺忠心的么!’”说到这里,微一迟疑,便即住口。 秦川知黄宝不敢直呼自己姓名。道:“不就是骂我秦川么,也没什么。后来怎样?” 黄宝愤愤的道:“我四下里一张,见卓玛公主和玉姑娘都躺在不远处山坡间的大石之上,一动不动。我喊了几声,她们也不应我。我又急又怒,对那汉子道:‘你快放了她们。千万别伤害她们。否则我们秦帮主来了,你就死定啦!’” “那黑衣汉子听我这么一说,反而大发脾气,又骂起帮主来。我便跟他对骂起来,又被他打了几个耳光,肚子上揣了几脚。” 秦川心下甚是感动,对黄宝道:“他骂我便由他骂便是,你不是人家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必定要还嘴?” 黄宝摇头道:“帮主是小人这辈子最佩服之人。无论是谁。也不能对您老人家出言不敬!” 秦川摇头不语,过了一会,又道:“二位姑娘是中了绿雾之毒了。后来怎样?” 黄宝道:“后来那汉子见我也不怕疼,也不怕死,便住了手。侧头想了一会,对我道:‘公子爷今日心情甚好,便饶了你性命。不过我有一件大事,须交给你办。你若办得好,多半你帮主还会喜欢得不得了!’我哼了一声,道:‘少说废话。你最好快些放过那二位姑娘!’” 那汉子摇摇头,阴阳怪气的道:“我要你现下立时去禀报你们帮主,就说想要这二位姑娘活命的话,便一个人来九里山下寻我。切记不得惊动大风堡和丐帮、百戏帮的人,否则便等着替她二人收尸吧!” 秦川哼了一声,道:“原来是绑票来着。黄宝,他有没说要什么条件?” 黄宝摇头道:“没有。他只说让你一个人来。说若是见到第三个人,便先将二位姑娘一掌打死!”说到这里,他伸手朝着左首一处斜斜的山坡遥遥一指,道:“就在那几棵大松树下!” 秦川手足发颤,心中一片冰凉。他听得黄宝之言,立时判断出那黑衣汉子八成便是上官信乔装,他手中的“绿色笛子”便是其独门兵刃翡翠玉箫,而迷倒二女的绿色烟雾自是“寒烟翠雾”了。 他飞身跃上树巅,四下张望。九里山一带山高林密,人烟稀少,哪里有卓玛和易婉玉二女的人影? 秦川知黄宝武艺低微,不足以对抗上官信,微一沉吟,探手入怀,将鱼肠剑交到他手中,沉声道:“黄宝,这里且交给我来罢。你现下速回总舵等候消息。切记,我若三日不归,便知会六大长老和四大堂主,就说我的决定,交由赵副帮主接掌百戏帮帮主之职!” 黄宝急道:“帮主,这太危险了。还是小人陪你一起去吧!”秦川脸一沉,道:“难道你忘记那黑衣人的话了!他若见到第三个人,便会伤害二位姑娘。我命你速速回去!”黄宝不敢违命,只好垂泪接令,怔怔的站在原处,不肯离去。 但见秦川左足一点,身子当真如箭离弦,急射而出,窜上山坡,身形一晃,便即消失于山林深处。 秦川来到黄宝被所说的大松树旁,纵目望去,空山寂寂,并无人迹。 当下一声长啸,使出“千里传音”,朗声道:“上官公子,秦川应约而至,尚请现身相见!”他此刻功力何等雄浑,音送数里,九里山群峰之间回音不绝。实是声势非凡。 但他连叫三声,隔了一会,空山寂寂,惊鸟阵阵。却无人应。 秦川焦躁不安,忽地心中一动,暗自盘算:“糟糕!上官信一直迷恋玉妹的美色,这次迷晕了她,该不会……”有道是“关心则乱”,他想起上官信为了易婉玉而铤而走险。这次终于掳到意中之人,再加上一位国色天香的卓玛公主,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言念及此,愈益惊怒交集。 当下剑眉倒竖,虎目圆睁,冷笑道:“阁下枉称‘江南第一公子’,居然以如此卑劣手段为难两位姑娘,这等宵小行径,岂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任他再如何冷嘲热讽,山林间空荡荡的。始终不见有人回应。 他心下愈加慌张和焦躁,正没理会处,忽又想起一事,仰天大笑,叫道:“上官信,记不记得你曾说过。你我剑和箫之间早晚必有一战。原来你是怕了我的剑法,这才做起缩头乌龟,躲在山洞之中不敢出来啦。哈哈!” 笑声未毕,蓦然间松林之中怪风陡作,嗤嗤之声连响,一十三枝绿玉梭连珠价向秦川全身要害激射而来。 霎时之间,秦川但觉绿玉梭来势奇劲,抑且错落有致,已将自己的退路尽数封死,端的凌厉无伦。当下沉声道:“来得好!”双掌平平推出。却是一招风雷掌法中的一招“平地风雷”。 两股力道猛地涌出,呼呼声中,掌风登时将一十三枝绿玉梭震荡开去,叮叮声中,相互碰撞。纷纷散落一地。 便在这时,半空中人影飘忽,绿箫一闪,径取秦川顶门,竟是当头刺下。 秦川偏头避过,随即身形一晃,反手拔出青锋剑,腕陡剑斜,一招“举火燎天”,刺向空中之人。 只听“当”的一声大响,剑箫相交,火花迸发。 突然之间,秦川但觉山林之中,四面八方尽是人影箫影,东一晃、西一斜,盘旋飞舞,倏忽来去,正是上官信施展“玉箫十三式”来袭。 秦川但觉一下子陷入箫影掌影之中,对方的攻势越来越快,如风如火,似雷似电,委实防不胜防。倏地噗的一声,左腿“伏兔穴”上一痛,已挨了一箫,随即啪的一声,左肩上又着了一掌。 幸亏上官信忌惮他内力了得,不敢硬拼,否则多半已伤及筋骨。饶是如此,秦川接连受伤,也自剧痛难当。 但见上官信身如飘絮,箫影诡异,阴森森的似妖似魔,如鬼如魅,哪里还是先前哪位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俊雅公子哥儿?霎时之间,他心头不由得涌起一阵寒意。 须知此刻的上官信,身兼“玉箫十三式”的绝世箫法,当今之世,罕有其敌。当日江南之役中,连“金枪银环”兄弟联手,也丧生在他玉箫之下。直令沐长风之后,心疼得几欲吐血,誓杀上官父子。 秦川愈斗愈惊,连连败退,长剑舞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取的纯然是守势。他暗暗倒抽了一口凉气,凝神接战,不敢有丝毫托大。 上官信身随箫行,在秦川身边穿插回移,运箫如风,只听得嗤嗤轻响,玉箫不住在秦川要害处寻隙抵瑕,连连进击,脚下奔行愈速,出箫亦复奇快。 蓦地里上官信一声长啸,玉箫又在秦川左胁飞快地斜戳一记,嗤的一响,将他衣襟划破一道长长的口子,随即飘身跃开,收箫而立。 秦川一呆,端然凝立,横剑护胸。 只见上官信一身黑衣劲装,头发蓬松,脸色阴沉沉的,颇有颇有风霜之色,更无半分“玉箫公子”的风采。显然他数月来流亡江湖,日子过得甚是窘迫。他冷冷的瞧着秦川,轩眉道:“秦川,适才我使的便是‘玉箫十三式’!你且说说,是大风神剑厉害,还是江南玉箫高明!” 秦川皱眉思索半晌,摇了摇头,缓缓道:“适才是你先行抢攻,攻其不备。老实说,这套箫法的确诡异奇巧,变幻无常,我确然有所不敌!” 上官信冷冷一笑,傲然道:“我这些日子亡命江湖,便如同丧家之犬。但是这些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我上官信生平有两大愿望,第一是得到‘玉美人’,娶到这位中原第一美女;第二是以上官家的玉箫大败大风堡的神剑。现下娇滴滴的‘玉美人’已成囊中之物,从此便是我的人了。只是上天待我不薄,另外还赐了一位闭月羞花的西藏公主给我,哈哈!秦川,咱们再比一场,今日便让你死在我的箫下,好教天下人知道,我上官信才是武林第一人!”玉箫一斜,便欲动手。 秦川唰的一声响,还剑入鞘,摇头道:“要想公公平平的再比一场,除非你先放了易姑娘和卓玛姑娘!”上官信哼了一声,森然道:“若无她二人在我手中,你岂会单枪匹马而来。这里是大风堡的势力范围,再加上丐帮和百戏帮的走狗,对我可不太公平!” 秦川摇头叹道:“上官公子,比武决斗,以武会友,与所谓的势力又有何干系?” 上官信冷笑道:“大风堡一向沽名钓誉,假仁假义。试问人在江湖,哪个不想争权夺利,有了势力,自然拥有一切!在这徐泗一带,全都是你们大风堡的爪牙,我若不乔装改扮,只怕早被你们的人暗算了!还比什么武?” 秦川皱眉道:“上官公子,信与不信,全由得你。我且问你,你把易、卓二位姑娘藏在何处?” 上官信双臂抱在胸前,抬头望天,懒洋洋的道:“人藏在哪里,自然不会告诉你。秦川,你说这二位娇滴滴、香喷喷的美人儿会不会喜欢一个被我打得断手断脚的残废?或者,一箫刺成瞎子,一掌打成死人!” 秦川哼了一声,冷然道:“你我只是比武较量而已,何必定要断人手脚,伤人性命?” 上官信面露狞笑,阴恻恻的道:“先父生前说的不错。只要一个男人拥有了权势和地位,天下的女人都是杨花水性,自然会乖乖的投怀送抱!这样罢,咱们便以这两个美女为彩头,谁打赢了,美人便归谁,如何?” 秦川怒道:“上官公子,请你放尊重些!卓玛和易姑娘是人,不是物品!再说了,她们又岂是爱慕虚荣的水性女子?我们是真心相爱,岂因一时成败便轻易相弃。我宁死不负她们,料来她们也不会负我!” 上官信嘴角微斜,冷笑道:“是么?那我问你,还有位冰肌玉骨的木头美人呢?” 秦川一呆,随即省悟,知他说的是沐青兰,斥道:“胡说八道,什么木头美人?兰妹跟我也是一般。我决不辜负她,兰妹自然也不会辜负我!” 上官信哼了一声,玉箫一摆,叫道:“休要罗嗦!出剑罢!我今日不杀你,也要先把你打残了,让玉美人瞧瞧你的丑样子!” 秦川心中一动,右手摇了摇,正色道:“上官公子,我若见不到她二人,决不会再跟你动手。还有,你若想让玉美人看到你有多威风,为何不敢让她亲眼看看你打败我?” 上官信一怔,眼珠一转,心下盘算:“这小子说得也不错。我若现下杀了他,或打残了他,玉美人未必便肯信服。说不定还以为我是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如此我便是得了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横竖她们二人中了的翠寒烟之毒,又跑不了。嗯,这倒是个好主意!” 当下双眉一挑,叫道:“好,就依你!我要让玉美人亲眼瞧着你这小子死在我玉箫之下!”于是转过身去,径自大踏步而去。 八一、尾声、人在天涯(三) 八一、尾声、人在天涯(三) 秦川不即不离的跟在上官信身后。 二人沿山坡而上,在松林中曲曲折折的行了二十来步,到得一处山洞之外。 上官信往洞口一指,得意洋洋的道:“她二人便在这山洞里面,只是闻了我的翠寒烟,动弹不得。你在外面等着,休要弄鬼,我去把她们放出来!” 秦川皱眉道:“你小心些。我不想她们受到任何伤害!”上官信哼了一声,嘴角一斜,冷笑道:“还要你怜香惜玉?莫忘记她们以后都是我上官信的女人啦。这等天下罕有的绝色美人儿,本公子也不舍得伤害!哼哼!” 他向秦川斜睨了一眼,一低头,便向山洞走去。蓦然间洞口处寒光连闪,上官信惨叫一声,双手按着眼睛,指缝间流出鲜血,已被数枚“梅花针”射瞎。他不住后退,伸手抽出玉箫来,横在胸前,以防敌人。 便在这时,山洞之中斗然白光一闪,一条人影窜出,凌空一刀当头劈下。 这一刀来得毫无征兆,直如惊雷闪电,秦川站在远处登时瞧得呆了。阳光之下但见刀光如雪,已将上官信从中劈成两爿,赫然便是一招“金顶佛光”! 可怜上官信自玉箫山庄被焚后东躲西藏,亡命江湖,更加暗暗苦练“玉箫十三式”,武功已臻化境。但他此刻得意忘形之下,略一疏神,双目忽盲,随即又被这位娇滴滴的卓玛公主以“嫁衣神功”催动峨眉剑法。莫名其妙的丧生于这一招“金顶佛光”之下。 只是他至死也想不到,卓易二女明明中了自己的“寒烟翠雾”,何以竟忽然解了自家的独家剧毒,且又变得武功如此厉害? 卓玛收刀入鞘。伸出白玉般的纤纤素手向洞内一招,笑道:“小师妹,恶人已死,快出来吧!” 易婉玉也即跃出洞来。二女相顾而嘻,同时奔向秦川,纵体入怀。 秦川将二女搂在怀中。又惊又喜,问道:“你们没事吧?” 二女同时抬起头来,巧笑嫣然。阳光之下但见两张绝世无双的娇脸上喜气洋溢,如春花之初绽,若朝霞之甫升,明艳端丽,不可方物。 二女各自紧紧抱住他腰,均不舍得放开。过了一会儿,卓玛忽然噗哧一笑,问道:“川哥哥。我知道你近来闷闷不乐,心里惦记着沐姑娘。你现下有了我和小师妹,难道还不满足?” 秦川一呆,没料到卓玛会说出这番话来,摇头道:“卓玛妹妹,玉妹。是我自己贪心不足,有负二位妹妹。秦川不敢隐瞒二位,我和兰妹早已山盟海誓,除非她自个儿反悔,不要我了,否则我此生决不负她!在我心里,兰妹和二位妹妹一般无二!” 易婉玉格格一声娇笑,伸手指刮脸羞他,轻叹一声,幽幽的道:“川哥哥。你倒是个至诚君子。只是未免太也多情了吧!” 秦川不好意思的一笑,问起二女如何自行解毒。 卓玛和易婉玉相视而嘻,眼珠转了几转,露出又狡狯又妩媚的笑意。二女同时点一点头。易婉玉俏脸一扬,道:“川哥哥。我若是说是兰姐姐出手相救,你信是不信?” 秦川微微皱眉,摇头叹道:“兰妹跟着她爹爹,不知去了哪里。怎会来救你们?你们别再消遣我了?”想起玉人已杳,倩影难觅,心下一片怅惘。 卓玛笑道:“川哥哥,我们都知道你准备去江南找沐大小姐。我且问你,若是从此再也寻不到她,却又如何?” 秦川脸现坚决之色,缓缓道:“上穷碧落下黄泉,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兰妹!” 便在这时,忽听得身后不远处一个娇柔清脆的声音道:“川哥哥,你不必‘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便在你身边!” 秦川一惊回头,但见忽喇一声,松树分开,跃出一个白衣少女,眉眼盈盈,笑靥如花,却不是沐青兰是谁? 秦川身子一震,宛在梦境,只疑是眼花,揉了揉眼睛,凝神看时,果见一位欺花胜雪的艳美女郎,真真切切,确确实实,正是自己念兹在兹、无时忘之的沐青兰。 沐青兰嫣然一笑,眉梢眼角,尽是温柔之色,微嗔道:“你这般呆头呆脑的瞧什么,难道不认识人家了?” 秦川大叫一声,扑上前去,张臂将她娇软的身子搂在怀中,抱将起来,哪里还舍得片刻分离? 也不知过了多久,沐青兰忽然俏脸一红,伸手意欲推开秦川,羞道:“快放开我,卓玛姐姐和玉妹都在这儿,成甚么样子?”只是她纤腰被秦川双臂牢牢围住了,如何动弹得了? 秦川嘻嘻一笑,缓缓放开了她。 四人目光同时望了望上官信的两爿尸体,秦川皱眉道:“咱们把上官公子埋了吧?他好歹也是一位英雄人物,只是想不到会落此下场?” 卓玛小嘴一撇,道:“这人坏得紧,活该有此下场。他将我和小师妹捉到此洞中,说了许多疯话,更扬言说只待杀了你,让玉妹先从了他。哼,幸亏沐大小姐突然出现,救了我们,否则糟糕的便是咱们了!” 易婉玉轻轻叹了口气,秀眉微蹙,低声道:“上官信是个骨子里很骄傲的人。想不到会沦落成这般下场!嗯,细细想来,其实我也有对不住他的地方!” 沐青兰淡淡的道:“玉妹休要这么说。上官信本身便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其实当日他爹和我爹在六和塔一战,倘若他设法相助,上官羽未必会死。师父带着我在暗中观战之时,说道:‘上官信见自己父亲露出败北之象,不思相助,反而一走了之。此子实在是个天性凉薄之辈!’师父回峨眉之前。给我说过,此人定会对秦四公子不利,让我暗中留意他行藏!” 秦川愈听愈奇,搔头道:“当真是兰妹救的卓玛和玉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顿了一顿,又瞧着沐青兰,问道:“兰妹,你爹爹呢?” 沐青兰横了他一眼,俏脸晕红,低声道:“爹爹荡平玉箫山庄之后。便带着几名心腹亲信驾舟出洋而去。他,他托我师父把我带到你身边。他,他老人家还让我转告你,江湖隐患已消除殆尽,他有生之年,不会再踏足中原半步!” 原来沐长风在少林寺静养期间,已察觉汉中双蜂有二心,意欲伙同西藏来的满天云,私下里更煸动莫非邪等人同去大雪山,替其复仇。 莫非邪死忠沐长风。岂有二心,反而虚与委蛇,早将满天云、二蜂的所作所为尽皆禀报沐长风。沐长风佯装不知,仍是示之以弱,不闻不问。实则令二蜂和满天云等人自生自灭,一副力有未逮的模样。好令灵渡、松纹、秦洋等中原武林首脑人物以为天道盟内乱,自己分身乏术。 本来一切皆在沐长风算计之内。他本不信任因在川藏一带走投无路才投靠自己的满天云,自唐二先生反戈一击之后,更对汉中双蜂、丛铁干、竹空子等一众归降之人暗生戒心。更令他始料不及的是,黄蜂帮竟被秦川和易婉玉一下子连根拔除,并借机订下“引蛇出洞”之计,一举将自己外围的势力扫荡干净。 后来眉月师太前往少林见灵渡方丈之时。沐长风便即现身相见。他得知玉箫山庄的阴谋之后,冷笑一声,道:“上官羽那老儿不自量力,萤烛之光。也敢和日月相争?” 沐长风和眉月师太一番长谈后,便即率众离开少林、武当,转而攻打玉箫山庄。而沐青兰便跟随着眉月师太,暗中在江南一带观察形势。 秦川听到这里,沉吟道:“原来这些日子兰妹是跟你师父在一起?”沐青兰嫣然一笑。点点头道:“是啊。师父已劝服我爹爹放下屠刀,改过迁善。她老人家还说我爹爹已答应了不再争夺中原武林。但他自知这一生做错了不少事,杀戮太重,双手染满了太多鲜血,已无颜在中原立足。爹爹还说,他本来争夺天下,自是为了……我,但现下我和你在一起,他做的许多事便毫无意义。因此他才答应不再为难少林和武当的。” 她到说到这里,想起父亲远走天涯,不知何时才能父女相见,俏脸上也自难掩怅惘之色。只是想到沐长风不必再和秦川兵戎相见,却也不无欣慰之意了。 秦川默然不语,浑未料到沐长风为了爱女竟有如此大的转变。他忽然心中一动,省悟到沐长风所以出力血洗玉箫山庄,极有可能是为了自己这个准女婿!只可惜沐长风此刻既已远赴海外,他的真实心思亦已无人知晓了。 自从沐长风泛舟出洋而去,留下爱女沐青兰投奔秦川,中原武林终于又恢复了宁静。 眉月师太已率领峨眉派群弟子返回四川。 沐青兰只身来到大风堡之时,恰见易婉玉和卓玛二女并肩外出。她在人群之中悄悄跟随,欲待上前相见,不料二女一出城门,上官信猝不及防的放毒发难,出手将她们掳去。她一路尾随,隐藏在洞外树丛之后,待得上官信挑战秦川之时,便即潜入山洞之中,利用父亲留下的“寒烟翠雾”解药,将二女悄悄救下。 三女本待上前相助秦川。待听得他跟上官信的对答,定要来见易婉玉和卓玛。三女略一合计,便即重行藏匿,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易婉玉冷不防的连发数针,取其双目。卓玛飞身跃起,展开峨眉刀法,一招将上官信斫杀。 人在天涯。 天上白云悠悠,风吹草低,微见牛羊。正是秋高气爽时节。 蹄声答答,车声辚辚,车夫悠然自得地手提马鞭,熟练地驾驭骡子。风拂衣袖,猎猎作响。 极目远眺,唯见草原无边无际,远远与蓝天相接, 车帷忽地掀了开来。大车内坐着三位美丽的姑娘。一女忽道:“川哥哥,你做了几个月的车夫,这万水千山的东游西荡,烦不烦,累不累?”却是卓玛的声音。 秦川哈哈一笑,歪过草帽,回过头来,嬉皮笑脸的道:“是有点累,但却不烦,只不过能为三位妹妹做车夫,天涯海角,那也算不得什么!当然了,最好前面能有间客栈,否则便如同前几日那样,今晚又要露宿荒山野岭,‘卧看牵牛织女星’啦!” 车厢内三女登时拍手叫好,嚷成一片,显然都不想前方有客栈。 嬉笑声中,大车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江湖之间。 正是:“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全书完) 听风观云 2014年6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