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笋初 学厨艺,到新x方红楼分院。 +笋初+ 三月,姑苏城。 正逢休沐,林府的老爷林如海早早便出门,往城南会友去了。 林家的人口非常简单,林如海双亲已故,更无兄弟,府内侍从少。是以不过临出门前攒动了一会,整个府又恢复了寂静有序。 今日事务不多,管家娘子们都回了事,林府的太太贾敏便闲了下来。 也许是昨夜里飘了春雨,阶下迸了几只稚笋,不过拇指粗,从泥土里冒出头来,呆愣愣顶着一撮嫩绿尖梢,看着倒是小巧有趣。 再过段日子,就有爽脆鲜甜的春笋吃了。 将目光从窗外撤回,贾敏招了一边的丫鬟,笑道:“去回了厨房,将那坛子天目酸笋开了,片些前日在婺州采买回来的火肉,配老鸡汤煨一份。” 刚吩咐完,便有人来回说:“董嬷嬷来了。” 贾敏面露惊喜,忙命人端了小杌子过来,董嬷嬷告了罪,方才落了半坐,看了茶。 “太太今日瞧着气色好多了。”打量了半刻,董嬷嬷露出笑容,“如今终于得了小姐,更是要好好养身子。便不是考虑自己,也是为了小姐和老太太。” 听着乳母的嘱咐,又兼之提起了母亲,贾敏只听了片刻便红了眼眶,董嬷嬷又温和劝慰了几句,忽地话锋一转。 “只是,太太要谨慎些了。说句僭越的话,缃姐儿终究隔了层肚皮,若不是王嬷嬷发现及时,小姐只怕已经被缃姐儿……” 贾敏拭泪的动作一滞,低低叹气道:“我又如何不知道了,只是她好歹是林家的大姑娘,她姨娘又走得早,她怎么也叫我一声太太,我怎会想到防她,不仅不能,还要看顾着。” “老爷知道那事后,要把她移到偏院,我给拦了,却也留了心眼,那之后,我便没使她见过黛玉了,她不过是个孩子,我难道还真能像她说的,使手段害她不成?传出去,我成了什么样子?” 董嬷嬷听了,念了句佛:“我瞧着缃姐儿极聪慧,老爷也喜欢,如今老爷表态,便最好不过了。” 董嬷嬷又道:“自那日之后,我思量了许久,柳姨娘是家生子,从来都是温顺体贴的,衷心伺候太太这么多年,绝不可能挑唆缃姐儿说出那些子话来。人说三岁看老,缃姐儿,我冷眼瞧着一段时间了,怕是养不熟的,她又极早熟,心里许是为了些莫须有的,暗恨太太很久了。” 贾敏蹙眉:“我也没了法子,想远些,我这个嫡母若是教的不好了,只怕牵连了黛玉,只是她本就偏见我,我管了,她心里编排,到头来,两个人都不舒坦。” 想起林缃玉口里那些“使手段害其他姬妾,让整个林府不能有子嗣,只因为我娘是太太贴身侍女,知道什么,才能有我”之类的话,贾敏心里知道她是孩子话,只是此时说着还是不禁动气,身侧的丫鬟忙送上了茶盏。 董嬷嬷忙给她顺气:“太太也不要多想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林家几代单传,难道各个太太都由她说的不成?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家小姐,自然明白姬妾不过都是侍候姑爷的,哪有什么阴祟心思,难道还能越过太太去。” 正说着,门外又有人道:“林婶来了。” 这位林婶本是贾敏的陪房丫鬟,贾敏嫁到林家后,见她也到了年纪,便和林如海商量,做主把她配给了林家总管的儿子林盛。 林盛家的进来,行了礼,见了董嬷嬷也在,又玩笑着行了个半礼,董嬷嬷笑骂了两句,房内气氛瞬间又回暖过来。 “我家那位适才回来了。”林盛家的道。 贾敏忙问:“可是老爷有什么忘了带上?” 林盛家的掩嘴笑道:“我的太太!哪有把东西往回带的,您瞧这是什么!”说罢,便将一屉小笼送上桌面。 小屉上印着的正是贾敏最爱的包子铺的标记。 “经过这商铺的时候,老爷便问起太太这时是不是用过早饭了,瞧着赶得上,忙又派人送了回来。” “何苦使人瞎折腾!”贾敏嘴上埋怨,目中却是抑制不住的柔情蜜意。 林盛家的净了手,熟门熟路布了碟箸,一开盖子,蒙蒙白气一团团散开,四只白胖胖的三丁包子像是雪团一般,憨态可掬挤在屉格里。 “巧了,”贾敏笑道,“怕是也见着了门口那几株笋。”言罢,又招呼丫鬟给董嬷嬷拣一个。 董嬷嬷推辞不过,忙接下,胖乎乎的包子被象牙箸夹着的地方松松软软陷了下去。这白面软却不绵,一口下去便见了馅心。 馅丁被切得四四方方的,鸡丁细嫩,笋丁爽脆,一软一硬,被肉丁腴润中合,挂匀乎了鲜美的汤汁,亮汪汪的,最后是一口暖乎软韧的白面收尾,不干不腻,满口都是香味。 “吃了这包子,老奴少不得给太太跑一趟了。”放下象牙箸,董嬷嬷打趣道。 “再过一个月便是宝玉姑娘的周岁,太太定要打点了人去荣国府送礼。我趁此机会同行进京,见见那些老姐妹,若是能把柳姨娘她的老子娘请来姑苏,也可了了太太一桩心事了。” + 走了数日水路,靠岸后又行了几日,董嬷嬷一行人这才到了神京。 宁荣街上轿马簇簇,董嬷嬷下了林府的车马,同此次总管的长随说过,便熟门熟路绕到私巷角门前,恰好碰上一个婆子,正是以前府内的熟识,董嬷嬷见了一喜,迭声唤她,不多时便被婆子请到裙房内坐下。 李婆子使人去请柳家婶子,两人相对闲话起来。 “我多年没回来了,不知老太太现今如何,我跟着我们夫人去了林府,也不好贸然去见,就来找你们这些老姐妹。” 李婆子笑道:“老太太的身子很好,如今养孙女得了乐趣,更精神许多。你带着姑太太的消息去了,只怕还能得不少赏。” 董嬷嬷讶然:“大姑娘如今不是上学了吗?” 李婆子抓了一把瓜子:“这不是又新得了个三姑娘吗。” “当初老太太抱养大姑娘便出了好大的阵仗,”董嬷嬷扬眉,桌上的手飞快伸出两只指头,“那位现在好容易又得了个宝贝疙瘩,怎么舍得?” 李婆子凑近了,神秘笑笑:“这你就不知道了,近日里,大太太身子越来越差,管事的是二太太。” 董嬷嬷恍然。 孩子给婆婆养大,能给自己加分,现在还能得管家权,王夫人怎么会不干。 “说起那位衔玉而诞的姑娘,想是她天生便不同,出生后就没出过什么声,也似乎不知道饿,整日睡着,竟像是要睡死!后来还是大姑娘出主意,用小匙装了奶喂她,才保住了命。” 董嬷嬷听得惊奇,心想林缃玉当初生下来也是,明明哭着已经没了力气,仍是死命偏开头,怎么都不吃奶。后来实在饿得没声,才妥协。 李婆子道:“观里的说,这姑娘是天上来的,怕养不长,要起个小名儿,使人时时叫了,把她留下来,老太太便又另给她配了两个小丫鬟,隔一会便叫她,还真灵,只要叫一声‘宝玉’,便开始哭。” 董嬷嬷念了一声佛:“奇了,只怕真的是天上的仙子托生。” 李婆子左右瞧了半刻,压低声:“这位宝玉姑娘,我有机会瞧过,如今一岁的孩子,除了叫名字给点反应。整日除了吃只是睡,木木讷讷,不笑不哭的。” 这倒是和他们那个林大姑娘不一样,林缃玉如今不过三岁,说话已经头头是道,和大人无二,林老爷随口教什么,立即便会,神童一般。这么一比较,这位衔玉而生的宝玉姑娘也不过平平了。 + “不过平平”的宝玉姑娘打了个喷嚏。 耳边又响起了叫她的声音。 “宝玉,可是冷了?” 侧身躺在临窗的大炕上,感觉到背上奶母的轻拍,吸了吸鼻子,贾瑛没有动弹也没有回应,心中惆怅,下意识感受了一下,确定两腿间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正所谓,不穿不知道,世事真奇妙。 ——“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 一时兴起看打算看《红楼梦》,看到这里,只是下意识吐槽了一句“为什么非要用眼泪报恩,口水也是水啊”,她就毫无防备的穿了。 穿越,贾瑛忍不住头痛,古代这种得了痢疾都能死人的地方,就是皇帝她都不想当。 问题是,这些人一口一个宝玉时不时来提醒她,还总是用围观稀有动物的语气说出什么“衔玉而诞”。 这就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了。 虽然红楼梦只看到第一回仙界部分,但是贾宝玉是男人这种常识,贾瑛还是知道的。 结果,她不仅穿越了,还穿成了贾宝玉……姑娘。 连原作都没看,也根本不想自上而下去拯救谁谁,更没有任何咬牙切齿要道德审判一番哪个角色。穿来快一年了,贾瑛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除了无牵无挂还有那句吐槽,她究竟有什么值得穿越大神垂怜的。 贾瑛心里明白,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如果她看完了红楼梦,定然会束手束脚,甚至对部分人物有了主观的臆断,到时候不免留些隐患,人活一辈子被一本书束缚了,也不免无趣,所以说不看也罢。 可是红楼梦是个悲剧。 贾瑛一脸沉痛。 这时候至少告诉她是为什么最后被抄家吧! 这荣国府,吃枣药丸啊! 第2章 藕书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饭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贾瑛·饿夫斯基 +藕书+ 日光旖旎着窗格,软风透帷,纱织悄悄一卷,便捎带着花木的清香盈了满屋。 再次迷迷糊糊醒来,贾瑛揉了揉双眼,才发现自己居然滚到了炕桌下。 身边已经没人了,只在门槛坐着一个小丫鬟守着,撑着头看一盆茶花出神,并没有发现她已经醒来,贾瑛也不想出声,翻身放松,在炕上摊平了身子,仰面享受着难得的清净。 耳边一时间只有鸟雀的啾鸣,贾瑛眨了眨眼,偏头看向窗格,仔细听了一会,掺杂其中隐隐有个男声越来越近,只是听不大真切。 这里是贾瑛亲娘王夫人的院子,会出现在这里的成年男性,除了她爹贾政,好像就只有嫡亲的哥哥贾珠了。 不过,贾瑛对后者的印象不深,数的清楚的几次见到这位哥哥,他都是卧床养病的状态。 贾瑛一边仔细辨听着,一边无意识的将手指向嘴边送去。 说来,昨天贾珠也没去老太太那请安,看来身子也还没好……来的人自然只会是贾政。 两条人影渐行走,一前一后投在窗纱上,接着,一句话溜进了她的耳里。 “……如今分了家,我们又在这偏院里,总归不方便。” 果然。 她咧嘴笑了笑,又马上收了笑容,拧眉,只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等等,她怎么跟小屁孩一样咬指头了! 贾瑛急忙撤了手,嫌弃脸在口水巾上蹭干净了,才做完这一切,那几颗刚刚冒头的小米牙又开始隐隐发痒。 ……这个没有磨牙饼的世界。 这么一会功夫,贾政夫妇已经进了屋子外堂。 贾政道:“只是宝玉情况特殊,近几日同僚亲友探问多了,少不得置了这小宴。昨日我已吩咐了,费用不走公中,我们自出,你只专心操办,大房的事一概不要管。” 王夫人翻账册的动作一顿,回说:“我如今管着事,哪里是断得干净的。” 贾瑛在桌下翻了个白眼。娘喂,您老昨天还在和自己陪房商量在哪放自己人呢,而且这个借口找的也太不走心了。 果然,外堂瞬间安静下来,过了半刻贾政才开口:“摆饭吧。” 王夫人道:“方才老太太那留了饭,我伺候老爷吃吧。” 这对夫妻相处模式极其僵硬,不像亲人,倒像是上下级,贾瑛听了一会就头疼。 贾政已经进了里屋,他摆了摆头:“罢了,甄家来了,你忙便是。” 王夫人知道贾政喜清净,也不多言。看着人在炕桌上摆了餐食才离了屋子。 贾政拿起筷子,正要去夹菜,就见到两只圆乎乎的小手扒上身侧的桌沿。他手上一抖,差点没把夹起来的笋丝扔了。 贾瑛坐起身,面无表情半趴在炕桌上,无辜看向似乎受到惊吓的爹。 父女俩无语对视了半刻,最终以贾瑛眼酸败阵。 屋内还是没个侍候的人,贾瑛看着面前的三菜一汤,想到老太太那的大桌子,觉得自家老爹要么混得很差,要么就是不讲究。 看清是谁,贾政派那小鬟去找奶娘,回头就看到了扒着桌沿盯着饭菜淌口水的小娃娃,因为才睡醒,脸上红扑扑的,粉团一样,明明生得娇憨可爱,只是一副没睡醒提不起劲的样子,看起来呆头呆脑的。 贾政:“……在炕桌下睡,成何体统。” 不想和这位士大夫爹计较小孩子要有什么体统,闻着热腾腾的饭菜传出的浓郁香味,贾瑛想起自己每日喝的,比起来,这一年来她简直是在受酷刑。 屋里唯一的仆人已经去找奶娘了,大家长犹豫了半刻,还是自己拿了巾帕给女儿擦脸。这位老爷没伺候过人,手下没轻重,小丫头嗷呜嗷呜含糊不清嚷着什么,挣脱开了,还是趴在桌边,只是目光里已经盛满了谴责。 被一个不过一岁的奶娃娃这样看着,贾政莫名有些心虚,拣了一小块鱼腹肉,摘净刺,送到了她面前。临了又有些犹疑,他对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吃什么完全没概念。 贾瑛盯着那粒白莹莹的鱼肉,乖乖张开嘴。 看着如今还不会说话的女儿,不知道为什么,贾政忽然想起了大哥家叫老爷叫得很顺的迎春。 贾政的表情微妙了半刻,最后还是绷住脸,夹着那粒鱼蓉,一脸正色,语气却像是哄孩子一样道:“叫爹。” 贾瑛:“……” 按规矩不是要叫老爷吗。 这个世界的语言和普通话差距不大,只是发音微妙,贾瑛听了这一年了,总结出一些规律,却还是不大敢张口。 她咕了半刻,正要磕磕绊绊叫出来,她的奶娘李嬷嬷来了。 李嬷嬷行了礼才抱起贾瑛,她回头再看时,贾政已经恢复了一本正经,似乎刚刚暗搓搓想要哄她叫爹只是她的幻觉。 咽下了鱼肉,贾政皱眉训了奶娘几句,大抵是这位奶娘玩忽职守擅离岗位之类的话。 贾瑛眨了眨眼,被奶娘抱着快要走出屋子了,她忽然伸手攀上了肩头。朝着窗边看去。 贾政还坐在那里,像是有什么自背后扳直了他的身子,即便是用饭,他也正襟危坐着,一板一眼夹菜用饭,没有一点声响。一如每一个父权宗族社会流水线里产出的封建士大夫。 她默默无语缩回了奶娘怀里,又闭上了眼,似乎在犯困。 奶娘非常恪守职责叫了她一声“宝玉”。 她现在是贾宝玉,一个不知道多少年后要被抄家的国公府二房嫡小姐,生活的这个环境温情不足,礼教有余。 抄家的下场,贾瑛不敢想。如果命好,能在被抄家前嫁出去,也只是换一种死法。没有娘家支撑,在这个封建社会,最后的结局还是任人鱼肉。 即使不抄家,她也没有任何在这个世界生存的动力,已经有了现代人的三观,她扪心自问,觉得当不了符合这个社会价值观的好姑娘。 不自由,灭人欲,女诫妇德,公用黄瓜,这些她都不想要。 她能怎么活? 她不想活。 + ……才怪。 贾瑛咽了咽口水,看着面前的圆桌,热腾腾的米饭,细珍珠一般堆在碗内,盈盈润润,粒粒分明,整齐摆放的楠木筷子上的金丝闪着光,那些媳妇们捧了食盒过来。 翠盖鱼翅,清酱鲥鱼,芋煨白菜,生椿豆腐……或芡汁或清汤,都给菜镀上了一层诱人的光色,却完全掩不住香味,一盘盘菜从她面前端起,香风直往鼻子里钻,就像是有意让她都好好看了个遍,才被一一布在桌上。 贾瑛伸出小短手捂住双眼,哼唧一声扭身钻进了李嬷嬷的怀里。 太煎熬了!这时候应该来个“几年后”啊! 以往这个时候她也已经喝奶睡着了,今天差点吃到鱼肉,让贾瑛心思活络起来。 来到这个世界一年的贾瑛同学,在面对赤棵棵的美食诱惑的时候,第一次有了念想。 食物果然是人类最原始的需求。 见了那些,贾瑛哪里还肯喝奶,不管是什么匙子喂,她都不肯要。 奶娘正犯愁,一边一位贵妇笑道:“我家那小子也常常这样闹,这个大小的孩子,也可以断奶了,正好调些藕粉吃。此次随礼时,我让他们捎了一坛,老太太不妨试试。” 贾瑛下意识看过去,回想了一会,想到其他人称呼的话,这位似乎是来做客的甄家太太。 贾母听了,大喜过望,忙命鸳鸯差人去取了,调一些给她吃。 鸳鸯出门唤了婆子去找王夫人。今日一应的礼与单子虽然还未打点完全,听是女儿要用,王夫人哪有不乐意的,一路绿灯放行,不多时便让身边大丫鬟亲自送了过来。 那藕粉用瓷坛装了,上面是彩绘的大片莲荷。鸳鸯开了坛,用银镊挟出一个荷叶包来。拆了包倾倒,白雪银屑一般的藕粉便如滑脂悉数落入碗底。 贾母瞧着,起了兴致,笑道:“怪了,只是粉竟然已经这样香,年年都有进上的,我却也没见过这样的成色。” 甄家太太凑趣道:“我们自家庄子产的,打西湖里出来的粉脆藕做的,取最佳的一段,粉纤不多而甘甜,拿了最清甜的山泉泡了,绞滤的绢袋也是新织上品的杭白绢,过滤了的藕浆晒出来,都是淡粉色。二十斤的藕,才出半斤藕粉呢。” 有管事娘子听了讶然,问:“这么难得,果然极少了。” 甄家太太笑了:“今年拢共六坛,四坛都进给了宫里,我本留了两坛给家里的小子,他却总糟践东西,不如送给世侄女。” 贾瑛在一旁听了这繁杂讲究,缓缓睁大眼。又看向甄家太太,对方笑得温和,说起话轻轻柔柔的,这番内容说得像是“顺手给我世侄女带了一罐奶粉”一般云淡风轻。 鸳鸯这边倒好了粉,早有丫鬟备好的热水与温水递上,鸳鸯先拿温水细细冲调了,又兑了滚烫的水搅拌,待碗不烫,方递给了李嬷嬷。 贾瑛这时才看到这藕粉的样子。 白生生的碗映着晶莹透明的藕粉,色极淡,既像是琥珀,又像粉水晶,刮起小小一匙,颤颤生光。 贾瑛乖乖张嘴,下一刻,暖意便包裹了唇舌,绵密温软的口感一下便填充了口腹的空虚,细腻爽滑好像琼脂玉膏一样,带着藕荷独有的清甜甘香,像是要沁到骨子里的芬芳甜蜜。 躺在套间暖阁的床上,胃里暖暖的,甜品带来的幸福感久久绵亘。和陌生的奶水不同,熟悉的食物带来的饱腹感还有抚慰,让她第一次意识到,她是这么鲜活存在着的。 贾瑛说不出自己想说什么,只是一时间情绪砰张,还未多想,鼻尖先一步就酸涩了起来。 她要活下去。 要为了自己,在这个封建时代生活下去。 大颗的泪水打湿了枕巾,她躺在大床中央,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无声大哭起来。 宛如初生。 第3章 剧透 是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剧透+ 正是孟夏时分,春犹未老,雕梁画栋间,草木苍翠扶疏,廊边挂着的鸟雀发出清脆婉转的啾鸣。 林府大姑娘身边的丫鬟如绣站在廊下,手里死死攥着帕子,指节有些泛白,她正四顾看着,左近的一只鹦哥忽然嚷起来,吓了她一跳。 “大姑娘,大姑娘!”鹦鹉扑扇着翅膀,晃得藤架嘎吱作响。 看到垂花门下出现的人影,如绣拍了拍胸口,对着天双手合十,又忙不迭下了阶梯,扶住了林缃玉,想到如绢前日教训自己的话,愁眉苦脸:“姑娘,柳嬷嬷还等着呢。如果绢姐姐知道我又带着小姐来找黛姑娘,要打死我的。”说着,话里就带了哭音。 林缃玉瞪了她一眼,看到如绣缩了缩脖子,没好气道:“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自家姑娘明明比她小,却十分有气势,懂得也多。如绣很委屈,夹在大丫鬟和大小姐中间,她也不好受呀。 将这个啰嗦又多事的丫鬟甩在身后,林缃玉板着脸往自己的小院走。 今天,她还是没能看到林妹妹,不过这都快一个月了,也没有听说林黛玉有任何异状,看来那个强盗没有得逞。 林缃玉盯着不远处的池塘,冷哼一声,她才不管那些想要夺舍的魂魄是谁,一样穿越来的老乡也好,平行世界哪个吊炸天的小说人物也罢,都不是林妹妹! 说着喜欢,或者同情,最后穿越了林妹妹,不管你过得多好,关林妹妹什么事? 林妹妹出生这几个月,她已经赶了不少的魂魄,只是那天那个的嘴脸太无耻,她作为黛粉,当时就炸了,和那魂魄吵了一架,冲上去就要把那魂给撕烂,没想到被林妹妹的奶妈看到,反而被误会是她要害黛玉。 林缃玉只觉得百口莫辩,现在倒好,被贾敏提防,连林妹妹都见不着了。 不过没关系,时间会说明一切的,林缃玉心里握拳。 到时候,她要带着林妹妹远离贾府,尤其是二房,不管是那个假正经还是佛口蛇心,又或者是有木石前盟的色胚草包,有多远滚多远,再把什么薛宝钗史湘云这些背后阴林妹妹的通通踩在脚下。 林妹妹就应该拥有自己新的生活,嫁给王爷! ……可惜这个世界是架空,没有四爷,不过水溶也不错。 自己的小院慢慢的近了,林缃玉很快就意识到,刚刚想的都太远了。至少现在,她得先解决自己身上的事情。 她苦恼的是,怎么面对自己这个身子的外婆——柳嬷嬷。 前些日子柳嬷嬷离开荣国府那个狼窝进了林府,全心全意照顾着她。也许是想到自己早逝的女儿柳姨娘,看着她的目光非常慈爱,林缃玉十分感动。 只是,她要怎么才能说服自己荣国府家生的外公外婆脱离贾府当自由人,做点小生意,和她一起奔向美好的生活呢? + 穿堂铺满了暖融的日光,风送来花木的清香,不热不燥,只是贾元春的手却一片冰凉。 抱琴心里一跳,低声道:“姑娘上哪去了?老太太方才还问呢。” 元春猛的抓紧了抱琴的手,用难得的肃穆神情道:“你只记着,我适才同嫂子说话去了。有人问起,你便如此回说。” 抱琴心里明白,自家姑娘虽然不过十岁,向来是有主意的,这么说起,一定有其中缘由,立即应了下来。她看元春脸色煞白,忙扶她去了一边厢房稍作休息,又叫住了经过的小丫环端茶过来。 元春发了一会怔,吃了茶才觉暖了一些,抱琴拿了梳子替她篦头,两人这才出了门。 绕过那架紫檀大插屏,元春已经神色平常。远远见到她,门前的丫头都笑迎了上来,为她打起帘子。 刚进了房内,满屋珠围翠绕,坐在主位老太太便是贾母,族中几个媳妇站在身后服侍着,贾母身旁是一群夫人围坐。见到元春,贾母非常欢喜,连声唤她过来。 元春借着这一会,不声不响便已经把在坐夫人看了周全,只除了贾母附近最高位那个妇人面生,其他都是近友族亲,便也太不拘着,笑盈盈请安问好,众夫人都夸赞不绝。 在贾母右手边的那位妇人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一阵,抿唇笑道:“这便是老太太养在膝下的大姑娘了?”因又问她年纪,读了些什么书。 贾母向元春道:“这是你甄家伯母。” 元春恍然,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和贾家是几代的老亲世交,来往非常亲热,只是甄家一直在金陵,所以她没见过这位甄家太太,倒也寻常。 元春又行一礼,甄家太太手抚她肩背,笑意温和,褪下手上的镯子来,给元春套上:“自你们家离了金陵,我们虽然常常往来,却也多年不走动了,今年奉旨进京,便来看看,想不到你已经这般大了。” 元春大大方方收下,又奉茶给了甄家太太。 一边有人打趣:“只可惜甄家的哥儿不大,不然甄家太太可以顺吃了儿媳妇的茶了。” 元春脸上一片通红,心里却钝钝一痛,她低着头,忽然想起方才不小心听到的话来。 “王太医来看过,说是珠儿只怕是不过两年了……兄长前日也来信,让老爷多做打算,如今见着大了,我想和老爷商量着给她请个教养的嬷嬷,若是真要进宫……” 适才,贾元春本想顺道去看看妹妹,不料在屋外听到父母的这番谈话。她上面是个哥哥,下头是两个还不会走路的嫡庶妹妹,父母说的,自然只会是她。 她正不知怎么接话,恰好这时,李嬷嬷抱了贾瑛进来,屋内一时又热闹起来,见众人注意力被转移开,贾元春长长舒了一口气。 像是展示物一样在各位太太手里巡回了一圈,各位太太插金戴银,晃得人眼花,一阵阵香风熏得贾瑛晕头晕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了贾母的怀中。 贾母含笑逗了她片刻,瞧她因为长牙不住吧唧嘴,看向一边的点心盘子,思量半刻,拣了一块软香糕给她,教她磨牙,又嘱咐元春看着,只让她吃小半块。 目前只有几颗门牙的贾瑛同学双手抱住拇指粗的糕点,糕粉磨得极细,像是糁匀成块的云母雪粒一般,贾瑛也不太用力,只用小米牙搏斗着,磨个意趣。 贾母瞧她攥得极稳,只是抱着吃,却像是在做什么艰苦的工作一般,看着有趣,因笑问道:“适才抓周,拿了些什么?” 贾瑛还不会说话,这话自然由李嬷嬷回:“三姑娘头一个抓的是胭脂。” 众夫人点头笑道:“三姑娘日后定然生得花容月貌好颜色。” “还有呢?” 李嬷嬷犹豫了半刻,才道:“算盘。” 众夫人先是一怔,又夸赞开了,有说以后擅长管家,又有说日后定然聪慧绝伦的。 贾瑛:“……”只是比起让她头大的琴棋书画,她更喜欢算术而已。 看着众位夫人想方设法夸她,哄贾母开心,贾瑛眨了眨眼。 果然亲友会面,小孩子被怎么对待主要看家长的这个原则,古今都一个样。 这时,那块软香糕终于被她磨下了一个小小的角,落入嘴里,因为没长下牙,没办法咀嚼,即使这样,也能感觉到那份香松柔腻,绵沙沙的粉粒在口中化开,不是特别甜,却有种意外的清爽蜜意。 什么都懒得想了,也不管自己现在是被讨论的中心,贾瑛露出了幸福满足的笑容。 轮到再说第三个抓到的东西时,李嬷嬷停顿的时间更长了。 “姑娘最后……抓了个勺。” 场面有一瞬间的凝滞,众人才道什么身体康健,必有口福。只有一个夫人不小心说出了在场人的心声。 ——“能吃。” 贾瑛:“……”嗯,这是她的私心。她因为吃的才愿意留在这个世界的,人不能忘本嘛。这么想着,她把手里的糕点攥得紧了一些。 甄家太太代替众人问出了心中疑问:“为什么抓周案上会有勺?” 李嬷嬷眉头抽了抽。 所以宝玉姑娘喂,您是怎么偏偏就拿了这么个出人意料的东西呢。抓周宴不放这个,就是不知道怎么夸啊。难道要人说,此女日后饭量不可小视,必成饭桶? 不过当时二老爷看起来似乎还挺高兴的?那种我闺女就是不一样的表情一定是她的错觉吧…… 想到这里,李嬷嬷抖了抖,似乎也有些回不过神:“说是珠大爷的好友不小心放上去的。” 元春在一旁听得心里无力叹息,昨晚教了那么多次,胭脂,花样子,笔墨,三个让她抱着玩了,今天还是只抓对了一个,其他尽是些奇怪的物事。这妹妹跟她哥一样,也是个任性的。 元春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得瞪了贾瑛一眼,只是眼角含笑。 贾瑛注意到大姐的在看她,冲她讨好的甜甜一笑,非常大方递出了手里的糕点。 元春没憋住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小馋猫,你自己吃吧。” 贾瑛把糕点抱了回去,心里又甜滋滋起来。 她俩同胞姐妹,又都养在老太太这,除了贾母,贾瑛见得最多的就是元春了。 之前贾瑛对什么都没兴趣,那日后一瞧,这个姐姐,不过十岁的小孩子,放在现代也就读小学四五年级,做什么都还时不时问问关心她,给她绣小衣服,每晚睡前都要教她说话,有时候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在贾瑛看来倒是很有意思。 她很想亲近这个姐姐。 贾瑛也知道,自己已经周岁了还不说话,总会有人说闲话,只是发音还需要好好磨合一番,这个世界充满了各个朝代的痕迹,说不准原本的普通话会不会和哪里的方言一样,这就好像一个在广东出生的小婴儿,忽然冒出一口东北大碴子味的话,怎么想都诡异。 所以,她还是晚熟一点吧。 正这么想着,忽然有婆子进来报:“外头来了个癞头和尚还有跛足道士。” 接着又转了那和尚的话,说是:“你家现有希世奇珍,上镌着‘通灵宝玉’四字,是也不是?”又说那和尚颂了上面几句小字。 贾母听内容和贾瑛带着的玉上一字不差,心中大奇,忙派人去请。 贾瑛心里咯噔一下。 她是看了红楼梦第一回的仙界部分的。 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不就是把补天石塞给她的人吗!这两个是真神仙,只怕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冒牌货。 要完啊! 贾瑛一急,冒出了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句话。 “药丸。” 第4章 两房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 +两房+ 盛夏,蝉鸣阵阵。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贾瑛拉长了声摇头晃脑念着,桌下的脚轻摇,一边偷偷抬眼。 贾元春坐在她对面,穿着一件藕色撒花薄纱衫,十二岁的女孩子正是抽条长个的时候,只坐在那里便像是一幅画,眉横丹凤,发如堆鸦,纤葱一般的手着握笔杆,正怔怔看着窗外,墨汁在纸上洇了一团,她也没有发现。 已经过了两年了。 枉她那么担心,没想到那癞头和尚根本就没看她,只求了通灵玉捧着,叽里咕噜念了一长串的咒后,又飘然而去了。 神仙都是古怪的,贾瑛表示理解,就是不知道念咒语是给她的玉加了什么特效还是补丁,她研究半个月了也不得其法,干脆就抛在脑后了。 虽说光阴如隙驹,小孩子精力有限,能做的事情也有限,两年的时间对于贾瑛来说还是漫长了一些,却足以让她适应身份,也大概明白了府里的构成。 贾瑛现在住着的院子,属于她的祖母,位置在荣国府正房荣禧堂的西边院,她奶奶贾母是目前荣国府里辈分最高,威望最盛的。嗯……如果荣国府是个学校,那贾母大概就是校董级别的。 老太太的两个亲儿子,就是荣国府两位老爷,如今已经分了家,只是贾母还在,所以都住在府里,相当于是下分了两个学院。 大老爷贾赦是她伯父,她也只在除夕祭宗祠远远见过几次,贾瑛想了想,这位大伯差不多就是校长了。 毕竟如果哪天老太太不在了,继承爵位的大伯只要随便说一句,他们一房都得收拾包袱滚蛋。 不得不说,一想起抄家,贾瑛还是很期待被赶出荣国府的那一天的。 她爹贾政也是嫡子,只是运气不好,是老二,在“荣国府大学”不过也就是一院长,住着偏院,啃老是行不通了,幸好贾政有官职,换通俗点讲,也是有工作的,如果哪天真出府了,他们一家至少饿不死。 贾赦的嫡妻,也就是大太太张氏,贾瑛至今没见到过,一切成谜,听说是病重了。于是才有了她的娘王夫人成功上岗,当了荣国府的管家太太。 喝了一口酸梅汤,贾瑛又念了几句什么“床前明月光,胭脂酸梅汤”,元春居然毫无反应,更不要提纠正她了。 “姐。”贾瑛仰头看她,脆生生蹦出字来,“我会了。” 元春因她这一唤回过神,手上一颤,笔在纸上拉出一条墨迹。怔忪了不久,撇了笔,才又挽起笑容看向她:“会背了?” 贾瑛乖乖点头。 “去玩吧。” 以往贾瑛肯定如释重负的跑出去了,这一会却半天没动弹。 元春好奇问她:“怎么了?” 贾瑛坐在桌旁,难为情一般扭了扭身子,伸出肉乎乎的爪子,抓住了元春的手,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她。 “我饿了。” 元春听了噗嗤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谁叫你赖床的?误了早餐,现在知道饿了?” 说罢,从一边的小屉里找出一只纸包来。 “喏,只许拿一只垫着,中午你不吃饭,太太又要说我给你吃食啦。” 贾瑛欢呼了一声接过,喜滋滋拆开纸包,滚出好几只白团酥圆,每一只都被拉了花口子,露出正中心蜜色的莲蓉来。 她随手捡了一个,每层酥面都薄如蝉翼,隐隐还透着光,层层叠叠像是鲜花绽放一样,外层酥面是白色,最里面是用花汁浸了的胭色,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颜色一层层过渡,非常好看。 “荷花酥!~\\(≧▽≦)/~” 甜食再配上酸梅汤,简直了! 元春托腮看着她一脸幸福,像是碰上什么天大的好事,掩嘴笑起来。 这时,门外忽然吵嚷起来。 老太太院子里,从来没人敢这么不守规矩,元春疑惑,起身走到门外,贾瑛还不忘塞了荷花酥进嘴里,鼓着腮,也跳下椅子,蹬蹬跟了过去,扶着门沿往外探,一边像是松鼠一样一阵猛嚼。 只见院子里站着一堆婆子仆妇,有的似乎抬着什么,又有的穿堂乱跑,七嘴八舌乱嚷,场面极度混乱。 元春给抱琴使了眼色,抱琴大声喝住了她们。见到元春,那些婆子立即都站住了,院内瞬间便静了下来。 “大姑娘。”众婆子都行礼,中间那婆子抱着一大包什么,脸色煞白,也屈了屈身。 元春站在滴水檐下,环视一圈,一眼扫见其中几个婆子都是大房的,有些疑惑,见到布包上隐隐的血迹,心里一沉,还是镇定道:“什么事?” 她也没训那些婆子,只提了个问题,婆子们却有些畏惧低下了头,什么都不敢多说,只有中间的婆子咬咬牙,站出来,元春这时才认出她是大房庶出姑娘——贾迎春的奶娘。 那奶娘道:“回大姑娘的话,二姑娘给砸破头了!” 元春脸色一肃:“你先将她抬进房里,旁边跟一个过去,一起把姑娘好生安置好了。” 她点了几个婆子:“你们几个,去找老太太身边的鸳鸯姑娘,取一支老参来,那边的几位,遣人去告诉总管房,赶紧请太医来瞧。剩下的,听老太太房里的赵嬷嬷吩咐。” 见那些婆子忙开了,元春沉吟半刻,又对贴身丫鬟低声道:“你去找周姐姐,将所见的如实说了。” 元春口里的周姐姐,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这个时代,陪房是女子的嫁妆,多数都是娘家带来的家生子,那是私人财产,绝对值得信任,周瑞家的便是其中一位。贾瑛咽下了荷花酥,在脑袋里给周瑞家的盖了戳——王夫人的秘书。 此时院内虽已有了章法,犹有些混乱,元春见贾瑛小小只拉着自己的衣摆,怕这会忙起来有人冲撞到她,干脆抱起她,听见迎春在的屋子又是一片混乱,只得跟着进去。 贾迎春不过大贾瑛一岁,躺在床上,个子竟然比贾瑛还小,正呜呜哭着喊疼,额头上破了好大一个洞,不住流血。元春头一次见这样的阵仗,也吓得脸上发白,忙伸手掩住了贾瑛的双眼,敲打了一番那些婆子,赶紧又出了房间。 刚刚出了门,便看到周瑞家的进了院子,元春如蒙大赦,周瑞家的好好打量了一下她们姐俩,见没事,长出一口气,又安慰元春道:“这事太太都知道了,姐儿别太担心。二姑娘这边就交给我吧。” 再回到她俩的房里,贾瑛也已经没了吃东西的想法了,她推敲了许多情况,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贾迎春作为大房唯一的小姐,在自家府里会被砸到头。 即使真有什么宅斗,那也不至于会出这种物理攻击吧。 现在只能祈祷迎春姑娘一切都好了。 这么想着,贾瑛伸手捉住元春汗涔涔的手,下意识宽慰一般拍了拍她的背。 元春因她这个动作表情缓和了很多,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发。 “你二姐姐会没事的,别怕。” + 心里挂念迎春的事情,贾瑛见元春也是一脸茫然,便没多问,姐俩草草用过午饭后,贾瑛又乖乖描了一下午的红。 到了晚餐的时候,贾母身边的嬷嬷提了一个食盒来:“老太太说了,让大姑娘和宝玉姑娘先用饭,不用等了。” 看来贾母已经回来,也知道这事了。贾瑛和元春都长长舒了一口气,才守着院子就出这种大事,两个人都有些六神无主,这会家长来了,总算心神安宁。 抱琴揭开食盒布菜,半碟凉拌胭脂菜,旁配了片好的酱牛肉,一碗炖得酥烂的荔枝肉,两盏飘香的茉莉竹荪汤,两碗碧梗米配了梅子,东西不多,却极下饭,肉入味易嚼,菜或酸脆或清凉,正配夏夜。 有了主心骨,贾瑛和元春都吃了不少,元春没有和以往一样拉着贾瑛温书,早早哄着她去睡了。 贾瑛哪里睡得着,干脆背着身子装睡,她想着元春怎么都会让自己的奶娘打听一番,所以也跟着等结果,西洋钟敲过九声之后,屋里终于有了动静。 “宝玉睡着了?”有个人压低声音道。 贾瑛没想到,王夫人竟然亲自过来了。 元春也轻声道:“只怕是早上也被吓着了。今晚也没怎么闹,乖乖去睡了。” “你派人今晚守着吧,她身子不好,魇着了便唤起来。”王夫人嘱咐。元春应是了。母女两又闲话了半刻。 “二妹妹也是可怜见的,她姨娘刚走不久,今日就发生这事情。”元春叹道,良久才又肃了神色,“我怎么听说,今日二妹妹是被大太太……” 迎春的头是被张氏打破的?! 贾瑛正困倦欲睡,听了这么一个爆炸新闻,立即清醒过来。 不是说那位大太太病重吗,怎么还有力气动粗?何况这两年,逢年过节都没见过,众人似乎也都当她不存在的,绝口不提。贾瑛几乎都要忘了这位的存在了,没想到神隐人士倏忽间好好刷了一把存在感。 轻轻的响声传来,听着似乎是王夫人放下了茶盏。 “你如今已经大了,也是听的时候了,大太太的事情,你都知道吧?” 听到这个问题,贾瑛有些懵。 她一个才来三年的空降兵,什么都不知道啊。 心里抱着一点点期待元春会复述一遍,就像各种电视剧小说里一样,“太太说的是当初xxx的事情吗”之类的话。 结果听得元春道:“嗯。” 贾瑛:“……” 第5章 兄姊 王夫人的就业指导讲座。 +兄姊+ 没有前情提要,贾瑛表示,作为插班旁听生,现在这个课程果然不是她能理解的。 帐外,王夫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大伯母今日不知为何,忽然说要来给老太太请安,谁都拦不住,正在后院那碰上二姑娘和小丫鬟玩,以往她这嫡母从来不正眼看,哪知道她又乱骂,闹将起来,就拿了手炉砸二姑娘。” 大热天的出门还拿着手炉? 贾瑛越听越迷糊,忽然又伤人,这大太太张氏是精分不成? 元春讶然:“大太太……我小时候常常见着,是温婉可亲的高门淑女,学问也极好,怎……怎么会。” “学问抵得什么用?”王夫人道,“当初嫁进来可是一手好牌,她生得好,父亲又得圣眷,刚嫁过来老太太便给了她管家权。不也被大老爷拿捏着,随便摆布?现今变成了这样。” “大老爷说什么,她一应听着,收了好几个姨娘,后来他们大房里姬妾多了,大太太身子还好的时候就跟翻了天一样,你二妹妹的姨娘当初多受宠?只怕那时便已埋了怨在里头。” “这样还想安宁,除非都是蠢蠢笨笨的,不然乱成那样,便是老太太都管不住。” 最后,王夫人做了总结陈词:“管家的太太,哪能被老爷压着一头?” 贾瑛抽了抽嘴角,婚姻什么的她也不大懂,但是您和老爹那样东风压倒西风的争法,拿来教女儿真的好吗。 “可是大嫂子很听哥哥的话。”元春同学上课还是很懂举一反三的。 帐外诡异安静了片刻。 王夫人清了清嗓子:“那是他们李家的教法。我告诉你,是想你知道,有些事情,你是需得学会,也要坚强起来的。” 贾瑛大汗。这样听来,王夫人简直和普天下的老妈一个样,双重标准。对女儿,那是必须聪明的,对儿媳,能老实听话的最好。 王夫人语气愈加轻:“今日你便乱了阵脚。我想了想,请了个宫里放出来的嬷嬷,过几日,你便跟着学学宫里的规矩吧。” 这下贾瑛明白了,为什么最近元春老是走神了。 可是元春这样,分明不愿意的啊。 贾瑛盯着帐子上的绣线,猛然反应过来,在这段时间作为孩童过于自由的生活里,她几乎都要忘掉的事实。 这个时代,比起父母之命,自我的意愿太微弱了。 良久后,她听到元春低低说了声“好”。 + 第二日一早,给贾母请安时,贾瑛看了看元春,果然眼眶有些红。想来王夫人走后,她一个人偷偷哭了。 早餐时捡了些拌天茄和熏雁翅送绿豆粥下肚,贾瑛便吃不下了,贾母只当她被昨天迎春的事吓到了,好生哄慰了一番。 元春今天自然是没心思教她东西了,放了她去玩,贾瑛不想人跟着,拉了几个小丫鬟玩捉迷藏,下一步便拐出院门,找清净去了。 贾瑛心里因为元春的事情十分难受,看着荷塘,正走神想着这事,转过门才看到一个人影,没避开,下一刻便和人撞上了,她正往后倒,脚下一空,接着就被抱了起来。 “一个人乱走什么。” 贾瑛捂着额头,还有些回不过神,看着贾政傻傻叫了一声“爹”。 “是老爷。”对方纠正。 ……之前您老可不是这样教的。 贾政训道:“好端端的,一脸愁闷做什么,这么点孩子,也有不自在了?” 换是小孩子,肯定得被这位一脸严厉吓着,贾瑛这时候满脑子元春的事情,听了也不怕,下意识“哎”的叹了口气,感慨道:“不自由啊。” 然后就被拍了一记。 看她小小年纪,装着老成叹气,贾政笑道:“三岁的小儿,知道什么叫自由?” 贾瑛这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只得借着小孩子的身份圆过去,指着墙外一团稚气道:“我都不能去那边。”又补上一句,“大哥哥就可以去。” 贾政听她说了,冷哼:“你大哥可以去,只是他绕着走还来不及呢。” 贾瑛仔细看了,才发现刚刚随手一指的是贾政书房的方向。 她倒是觉得这个哥哥很好,反倒是这位大家长,有些东西只放心里。见面就问成绩,也不关心孩子生活,有点事情就吹胡子瞪眼,当然会觉得这个父亲不喜欢他了。听元春说,小时候贾珠看到贾政就跟兔子一样。这种严父不善……好吧是根本不表达爱意,封建大家长要有自己的权威嘛,她懂。 正想着怎么给贾珠说点公道话挽回形象分,没想到贾政干脆带着她就往那个方向走了。也不将她交给身边小厮,自己一路抱着。 这倒是意外之喜,贾瑛想着,只怕以后她大了就进不来前头了。一路就跟进城一样,满脸新奇四处看着。 一众门客仆站在书房外,远远看到贾政抱着个小孩子过来,唬了一跳。看清是宝玉,忙又在他书房桌案边添了一个椅子,塞了许多软垫。 这位院长的办公室也不是白逛的,贾政一时兴致上来了,拿了一些蒙学书册考她,又听她背了一截《千字文》,听着旁进清客们的夸赞,轻轻叹了一气。 “可惜。”他低声道。 贾瑛大概明白贾政在感慨什么,有些不自在。 毕竟贾宝玉本来是个男孩子的,又衔玉而诞,贾政还能有些盼头。现在她穿了,“贾宝玉”成了个姑娘。 贾政放了她在一边坐着自己玩,想到适才小姑娘一脸不开心,招呼人给她找点小吃,早有机灵的小厮去厨房端了一盏糖蒸酥酪过来。 贾瑛这会心情好一些了,又有了食欲,看了看手背上的四个小窝窝,对于自己在父亲眼中那种有吃万事足的形象,她有些不知道是喜是忧。 等揭开盖子,看到点缀了松子,白颤颤的酥酪,她就懒得想那么多了。 酸酸甜甜的,夏日吃最好,也不是全然绵滑,偶尔有酸脆山楂,甜沙红豆作惊喜,伴着奶香味简直要吞掉舌头。 ……虽然吃完后被老爹用帕子胡乱擦脸的记忆不是多美好。 过了一会,贾珠来书房给贾政请安了。 贾政点了点头,道:“这几日你不用过来请安了,在房里好好调养吧。” 贾瑛坐直了身子,越过书案,看向贾珠。 他垂着手长身立在那里,夏日的清晨还有些凉,穿着一件月白绸夹衫,面容清癯,黑沉沉的双眼看着地面。拜谢了之后就要走。 今天贾珠的气色还不错。 贾瑛正想着,就听到贾政叫了声“慢着”,因坐得近了声音太大,吓得她抖了一下,这位老爷在桌后忙又拍了拍她的背,面上还是一脸严肃:“将你妹妹带回去吧。” 贾珠扭过身子,有些讶然,似乎没想到贾瑛会在这,看到扒着桌案伸出头的贾瑛后露出淡淡的笑容。 贾瑛跳下凳子,给贾政行了礼,笑嘻嘻道:“老爷不用担心,宝玉已经好了。” 说完,才小跑着过去,牵住了贾珠枯瘦的手指。 于是两个人一路走回了后院。 “宝玉今日怎么来书房了?”青年的声音很轻缓,有一些沙哑。 贾珠的手指骨节硌得她有些疼,贾瑛改为攥着衣袖,才仰头道:“给老太太请安后,遇到父亲了。父亲看到我不开心,找酥酪给我吃。”而且投喂得好像还挺有成就感的。 一众仆从小心翼翼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出,似乎下一刻贾珠就要被风带倒了一般。 似乎只是想要起个话头,贾珠也不甚在意她怎么说,没想到得到这样的回答,贾珠若有所思揉了揉她的发顶,慢慢道:“遇到什么事了吗?为什么不开心?” 贾瑛犹豫了半刻,说了实话:“姐姐今天不开心。” 他手上一僵,面色有些灰败。又问:“好吃吗?” 贾瑛用力点头。 贾珠复而又笑起来,这次换了话题,温和问道:“这几天怎么不来找你嫂子玩了?” “老太太说,嫂子要有小宝宝了。”贾瑛说着孩子话,有意让他开心一些,“是不是就像当初赵姨娘把环儿挂在腰上一样?我如果不小心碰到怎么办?” 说起自己的孩子,贾珠果然说话都有了生气,他低低笑了两声:“没事的,我知道宝玉很乖。而且你嫂子很喜欢你,有时间就去陪她说说话吧。” 贾瑛点了点头。 她并不知道原著里贾珠怎么了,不过现在情况是不乐观,这位大哥现在似乎全无生存的斗志。 贾瑛心里慌乱起来。 难道是因为贾政和王夫人看到贾珠不大好了,她又是个女孩子,担不起家,只有将元春推出来? 是因为她来到这个世界,改变了什么,才导致元春要进宫的吗? 贾珠忽然咳嗽了起来,他忙扶住一旁的廊柱,弯下脊背,拿衣袖掩了面容,单薄的身子像是只有两层鼓膜的大鼓,猛的震颤起来。 身后那些仆从都围了上来,又是拍背,又是递药,把他俩阻隔开了。 贾珠刚缓过来,赶紧推开那层人,在贾瑛面前半蹲下来,见她一脸懵懂,心里安定了一些,摸了摸她的头。 他笑了笑,日光蒙上苍白的面颊,一瞬间朦胧起来:“宝玉别怕,你看,大哥演得像不像。” 贾瑛笑着点头,鼻子一酸。 这两年疼爱她的哥哥姐姐,好像在一瞬间就都要离开她了。 第6章 珠玉 其实你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珠玉+ 正值着夏时,时间尚早,太阳已渐渐有了温度,雾气散开,蝉鸣也就稀稀疏疏响起来。 贾珠的步子迈得很慢,足以让贾瑛迈小短腿毫无压力跟着,到了后院穿堂,正经过王夫人的院子,兄妹俩少不得要进去坐一会。 院内静悄悄的,有几个丫鬟正洒扫,一见了两人,都一齐垂手站住了。 绕过廊檐,碰见着几个执事的媳妇站在窗外等着回事情,见到贾瑛都笑着一下子拥上来,嘴上夸赞不停,什么出落得愈加好看都说出来了。 贾瑛听得赧然,她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能看出什么,脸热的也回应了几句话,一抬头看到贾珠静静站在一旁浅笑瞧着她,鼓起脸。 贾珠在一边看够了,才来解围。 贾瑛拉着贾珠的袖子小声说他不仗义,正碰上周瑞家的撩帘子出来,招呼他俩进去。 见了贾珠,王夫人非常欢喜,放下手头的账册,好好打量儿子,又问了贾瑛昨晚睡得好不好,才拉他俩坐在身边。 王夫人问贾珠:“前儿配的丸药吃着怎么样?” “劳烦太太惦记,我觉着好多了,这两日都不大咳嗽。”贾珠笑道。 贾瑛坐在两人中间低着头玩络子,想了想,还是没揭穿他。 王夫人见她闷声不吭,只是还有关于汤药的事要和贾珠说,怕她在一旁无聊了,又扭头吩咐丫鬟拿条头糕给她吃。 贾瑛吃了酥酪,其实已经半饱了,一时不好拒绝,便又蘸了点蜜桂花送了一根。 这头,王夫人同贾珠讲了许久,再低头,却见贾瑛没精打采看着他们,嘴里叼着糕点细细磨着,大感惊奇。 一个吃货,居然没胃口了。 王夫人瞬间脑补到女儿昨天被吓到,以至于吃东西都没精神,有些心疼摸了摸她的头。 贾瑛茫然回视。 贾政夫妇目前为止的波频都不太一致,难得在一点上达成了共识。 宝玉不开心了?给好吃的! 于是贾珠身后的仆从手里又多了一大包糕点。 这里离着贾母的院子已不远,本着消食的想法,贾瑛决定跟着贾珠一块去东大院那边,而且刚刚答应贾珠了,不如顺便见见嫂子李纨。 他们到的时候,李纨正和丫鬟一起做针线活,她如今月份不大,肚子还不显,满脸慈爱绣着孩子的衣服。旁边放着已经做成的小鞋子,半点线头不见,精致得像是艺术品一般。 见到贾珠进来,李纨立即起身,听到有小孩子脆生生叫嫂子,心里讶然,探头才看到被贾珠挡了个完全的贾瑛。 小姑娘仰着脸笑盈盈看着她,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上蒙着蜜桃粉,整齐额发下乌溜溜的眼睛跟葡萄一样,站在那里像是大只的瓷娃娃。 如今怀着宝宝,看到小孩子,还是乖巧可爱的小姑子,李纨母爱泛滥了,十分高兴,立即招来丫鬟: “素云,去把今早送来的那果子给姑娘拿些来。” 贾瑛:“……” 她狂汗不已,这样简直是走到哪吃到哪,看来这形象一时半会在大家面前是修正不了了。 贾珠没忍住哈哈笑出声来,便将她在父母那一路吃过来的事情说出来。又附到李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看了看一团孩子气的小姑子,李纨立即红了脸。 贾瑛:……_(:3」∠)_忽然觉得自己好亮,简直发着一百瓦的光。 夫妻俩正说着家常话。门外有人叫“珠大爷”,贾珠跨门槛出去了片刻,回来说是自己的朋友来了,也不再耽搁就去了书房。 贾瑛留在屋里,在一旁看李纨做针线活,姑嫂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贾瑛撑着头:“兰儿什么时候出生呀?” 李纨放下针线,噗嗤笑出来:“你大哥这都同你说了?只是我们叫着顽,到时候起名,也得看老爷的意思。还早着呢,这才六月,怎么也得等过了年。” 贾瑛笑嘻嘻道:“那正好,兰儿还能吃上一顿年夜饭,若是早早出来,便没得吃啦。” 李纨听了哭笑不得:“你想着总是和人不同些。” 贾瑛心里暗道,这可是她自己的切身体会啊,断奶前的日子太难熬了。 只见着日头渐渐上来了,贾瑛起身要走,先前她一个人跑出来,贾政就打发人给贾母留了消息,这会她身边也没个丫鬟,李纨便派碧月和几个婆子送她回去。 出了门,贾瑛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事情要对贾珠说,因对碧月笑道:“姐姐在院前等我片刻,我去和大哥打个招呼再走。” 言罢,贾瑛一路小跑到贾珠的书房,见门窗皆开,四处也没个侍应的人,有些疑惑,慢慢走近了,她个子小,屋里什么都看不到。 正走到窗下,忽然听到里面有人道:“什么活不过这半年?看来太医院那些老家伙也不怎么样,我听说城东头有个神医,明日便给你抓过来。”这声音年轻,听起来竟然比贾珠还要小许多。 半年?贾瑛怔在了原地。 贾珠的声音低哑:“不必了,我如今已看破了,想起十四岁那年,进学中秀才,却什么都不懂,只是被父亲逼着读书,后来大了,明白些事情后,见了府内,常常觉着透不过气,如今竟然有种解脱了的感觉。” 那少年冷笑道:“我当你至交好友,没想到你也是如此不负责任的人,我只问你,你忍心丢下一家子人?” 贾瑛站在窗柩下,远远看着围着一株兰花翩跹的彩蝶。 接着就听得一声低低的叹息:“这哪里是我忍心不忍心的问题?先前两年里,我这病便反反复复的,什么汤药都不见好,近日里我只觉得身子越来越差,精神却一日比一日好。想来药石无用,我已无甚日子可活了。” “……抱歉。” 屋里有外人,不便进去,贾瑛站了一刻,听他们说起旁的事情,又迈步折了回去。 大哥是父母唯一嫡子,庶弟贾环还小的很,他走后,谁来奉养他们?到时候又让李纨和贾兰孤儿寡母怎么在这个府里生存? 何况如今元春面临着进宫这样的事情…… 对于贾瑛来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仅仅是书里的一个符号,是非常鲜活的存在。 所以她才不管原定的路子应该怎么走。 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太落后了。贾瑛往前走,下意识攥住挂在胸前的通灵玉,而且她太小了,偏偏又是个不能出门的姑娘。 远远见着贾母院子,贾瑛松开握着玉的手,忽然轻轻笑了。 那又怎么样? 既然作者是清朝的,这个世界虽然架空,肯定也不可避免有些影子。那么,说不定也有西医。 她现在才三岁,刚刚不也成功到了前院吗。还有半年时间,怎么都能找到那些传教士。 即使这个世界没有抗生素之类的药品…… 跨过门槛,贾瑛一眼就看到了窗边正给她打络子的元春,侧身对碧月谢过,小跑进了屋子,扑进她的怀里。 贾瑛绝不会忘记自己是怎么来这个世界的,这个世界有神仙。 她不仅要尽人事,更要问天命。 第7章 木石 贾瑛:科科。//林缃玉v:我可是有金手指的人。 ——来自女娲牌补天石客户端。 +木石+ 时隔两年,林缃玉终于再次见到了黛玉。 不过,她已经没力气去多想了。 柳嬷嬷满脸心疼拍了拍她的背,忙给她端上一盏茶,林缃玉刚刚喝一口,又推开,抱着盆盂吐了个昏天黑地。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林缃玉趴在床上,满脸绝望。 “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扬州啊。” 皇帝今年点了林如海盐政,林府只留了几人守姑苏老宅,其余一概都要搬去扬州,他们一家几个主子带了主力部队走水路,其余带着大物件的仆从走陆路。 所以为什么她会晕船呢。 柳嬷嬷道:“大姑娘还是躺着吧,还有几日呢。” 林缃玉听了,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在柳嬷嬷指导下,她过了几年的闺阁生活,成天绣花念字,她就是做个广播体操,这外婆就大惊小怪的,现在倒好,这个身子的体质根本比不上前世一半。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红楼里面那些姑娘都娇娇弱弱的了。 林缃玉打定主意,等到扬州下了船,好好讨好一下贾敏,至少鼓动她让林妹妹学点什么五禽戏之类的,到时候就能把贾宝玉那个软弱没担当,又娘们唧唧的男人打个马趴。 至于现在,她还是晕一会吧。 + “姑太太?” 贾瑛傻傻重复了一遍。 元春放下手里的针线,教道:“姑太太,就是姑母,父亲的妹妹。” 贾瑛咬着荔枝肉,含含糊糊哦了一声。 元春见她一脸茫然,想着她也三岁了,耐心道:“原有四个姑姑,如今只剩得这一个小姑姑了,嫁去了姑苏,这次搬去扬州,便来了信。” 贾瑛咋舌,没想到即使是富贵人家,生存率也低的可怕。古代这卫生环境和医疗条件简直…… 元春看到贾瑛项上的赤金盘螭璎珞圈,又笑问道:“我再考你,常常送东西给你的舅太太,是大舅母,还是二舅母?” 贾瑛有些发蒙,原来一直说的舅太太不是同一个人吗。 因为那些道士说什么她留不住,所以三岁前她不仅要被时不时叫几声,还不能见亲戚。 经过元春的科普,贾瑛大概明白了自家最亲近这一层的关系网。 刨去已经殁了的还有庶族,王夫人有三个嫡亲的兄妹,前有两个哥哥,其中老大王子腾跟王夫人关系最好,后是一个妹妹,嫁去了金陵薛家,她父亲这面,上有一个哥哥贾赦,下是妹妹,也就是今日寄信过来姑太太,嫁给了姑苏林家。 等等林这个姓有点耳熟。 贾瑛脑内一瞬间循环起了“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她怎么就忘了呢!她是怎么来这个世界的! 贾瑛有些心虚。她根本不是那个浇灌仙草的人,说是用一生的眼泪偿还,她实在担不起啊。 而且她是女孩子……除非这林妹妹也变成林弟弟,不然她俩真没什么木石前盟好续的。 贾瑛想着,下意识又剥了一颗荔枝。 她年纪虽然小但是手很稳,双指轻轻一捏,荔枝便咧了嘴,露出莹润如玉的乳白果肉来。剥出来的荔枝饱满得像是一颗明珠,洁白无瑕,汁多肉厚,只是看着就有一股蜜意。一大口咬下去也没见核,软滑的果肉绽开,浓甜的果汁便一齐拥上了味蕾。 看了看一旁堆成小红山的壳,元春认真道:“吃了这颗就不许吃啦。这东西性热,多吃不好。” 这一颗的运气好,乒乓球大的果肉,果核却只有黄豆那么大。贾瑛很满足,含糊点头应是,唇齿间都是清蜜甜香。 姐妹两个又聊了一会,贾瑛渐渐发困,双眼起来饧涩,元春监督她拿青盐擦牙,见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偷笑了一会,才哄她去睡觉,小丫鬟只打了半会扇子,她便睡着了。 + “姑娘,快二更了,安歇了吧。” 贾元春撑着头盯着摇曳的烛火,微不可闻应了一声。 抱琴上前轻手轻脚为她卸下钗环,又湿了帕子,替她细细净面揩拭了。 从新盥漱宽衣后,元春意思懒懒的歪在床上,忽又低低叹了一口气。 抱琴正摘帐钩,听了,半坐上床沿温言劝道:“姑娘宽心,我昨天打听过了,那嬷嬷性格好,姑娘又聪慧,想来也是不难学的。” 元春拿帕子掩了发酸的口鼻,瞧了瞧不远处安静的床榻,垂眼低声道:“我哪里是为这个?只是看不穿以后的路,心里怕极了。” 说到此处,元春也不过十二岁,此时想到前路渺渺,心中戚戚然,拿了帕子掩面压抑着低泣起来。 贾瑛睡得不大安稳,明明盖着极薄,却还是热醒了。正要唤守夜的丫鬟端茶,就听到纱帐外有人低声说话。 她仰头躺在床上,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床帐上的精致刺绣,又听得抱琴轻声哄慰了好一会,渐渐无声,直至元春睡去了。 贾瑛只觉得鼻子一热。 完了,荔枝吃多上火了。她心里哀叫起来,慢慢起身。手摸向一旁,抓到包着那个通灵玉的帕子便一应扯过来。 刚放在身前,便有血滴下来,在帕子上绽开了一点点的花,连玉上都沾上了一点。 罪过罪过,她心里默念。 这东西可是女娲留下来的补天石,虽然没什么用吧,但也是贾母所说的“命根子”。 贾瑛拿起帕子慢条斯理糊了糊脸,这一会还有心情想,命根子,不就是丁丁吗,既然有这个命根子了,她是个姑娘也是很好解释的事情了嘛。 元春刚睡下,被发现流鼻血了,估计又要闹出好大的阵仗,吵醒她就不好了。 似是听得她这里的声响,窗帘被轻轻打起,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正是今夜在脚踏上值夜的丫环珍珠。 这时,抱琴轻脚走了过来,见贾瑛拢着被端坐,小小的身子在大大的架子床中央,清凌凌的目光不知投向何处,心里纳罕,还是压低声音道:“姐儿可是渴了?” 贾瑛无声点了点头,珍珠已经机灵取了温水过来,抱琴探了探温度后,亲自喂与她喝了一口,细心擦了嘴,又服侍她睡下了。 等抱琴走远了,长舒一口气,贾瑛把那只沾了血的帕子从被子里拿出来,又擦了擦那块通灵宝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块玉好像变得更红一些了。她拿下帕子,用手抓住,准备细细打量一番。 下一刻,在她的眼前,床帐为背景,莹莹漂浮着好几块科技蓝的正方形投影。 贾瑛慢慢瞪圆了眼睛。 手里攥着通灵宝玉,贾瑛看向正中间的那两行忽然冒出来的简体字。 元春:不入宫 奖励点数:5000 看清内容,贾瑛指尖一颤,通灵玉差点从她指隙滑落,那些投影虚了虚,她急忙攥紧玉石,屏幕才恢复原状。 贾瑛垂目思索了半刻,又低声唤珍珠再给她倒杯水。 果然,从头到尾对方都没有没有露出惊讶,也根本没有看向投影的方向,说明这个是只有她看到的。 贾瑛心里默念了几句话,却没有半点回答。又试探了好几个可能,她才确定这个东西没有智能。 这样事情就简单一点了。 她并没有急着点中间元春那个任务的确定,细细打量了一下,就见到旁边有几个面板。 系统里的人物只有六个:贾母,贾政王夫人两口子,还有贾珠和元春,然后就是她自己。 贾瑛觉得这个系统有问题,居然还有她自己的心愿,完全是送分题。 她盯着自己那一栏里忽然冒出来的“翻身2点”任务,凝神戳了接受。然后躺在那里半天不动弹,什么都没有响起。 看来任务是没有时效性和强制性的。 贾瑛这么想着,翻了个身,右上角的0变成了2。 可以读到人需要的心愿,界面还是这种科幻电影的全息投影风格,贾瑛想了想,只怕简体字和这种科幻蓝都是因为她的念头生成的。 远离现代技术太久了的怨念啊……贾瑛心里叹气。 下意识切换回前世思维模式的贾瑛,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貌似是传说的滴血认主? 这之后,贾瑛研究了这几天就把这个系统扔到一边了。原本她也没打算有什么,现在确定不会带来什么麻烦,那一切都无所谓了。 即使没有那些任务,有些事情她还是会去做的。 就好像她不希望贾珠死,不想元春进宫。 幸好这也只是一个系统,并不叽叽歪歪在她脑袋里面说话,看来也不打算摆布指使她的人生。任务也无所谓她完成与否,完成就奖励点数,不完成挂在那里,她不去握通灵宝玉,也看不到什么界面。而且,那些所谓的任务,也不过是自己亲人的心愿,有时候简单如“贾母:今晚吃芡实粥”,她几乎不用管,接受任务,晚上贾母果然进了芡实粥,她就平白得了五分。 贾瑛没什么大的欢喜,反倒是好不容易打消了扔掉这块玉的打算。 至少,对于任何有自己人格的人来说,被操纵控制着,总归是不愉快的事情。这个系统没什么用,倒也没什么害处。 + 经过几天的研究,贾瑛觉得,手里这个系统,恐怕是穿越史上排的上号的“要你何用”了。 这几天攒了一点分数,终于开启了所谓的商城。 别人家的系统都是为主人完成心愿,可以换各种好东西或者解锁技能树,这个系统只让她完成其他人的心愿,堪称封建时代的红领巾,而她收获的奖励点数…… 只能拿来换菜谱。 贾瑛:(╯‵□′)╯︵┻━┻ 又不是中华小当家的世界!菜谱有个鬼用啊! 贾瑛想了想,觉得自己到目前为止,抓的都是一手神牌。 有个系统,可这系统只能生产菜谱。 有哥有姐,可是一个病入膏肓一个要被送进宫了。 是公府嫡女,可是这公府是抄家倒计时状态。 命中注定有个红颜知己,可她自己就是个女的。 ……天了噜。 第8章 迎春 荣国府股份有限公司。 +迎春+ 小孩子恢复力比较好,在贾母院子里养病养了几日,迎春就能下床走路了。是日便由丫鬟搀着来给贾母请安,小脸苍白,额头上还裹着白布,怯生生站在那里,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贾母让鸳鸯将她扶过来,坐在自己身边,摸了摸她的脸,好生劝慰了一会,又道:“可怜见的孩子,在我这里就没事了,何况还有你大姐姐三妹妹,你们姐妹正好做个伴。” 迎春下意识看了看一旁的奶娘,轻点了点头。 贾母又道:“安排人打扫两间下房出来,使二丫头身边的人搬进去……” 话音刚落,门外有人道大老爷来请安了,贾母命人看座。 贾赦刚进来便行了个大礼,口中道:“请母亲的安,这几日迎丫头给母亲添麻烦了。”说完了才坐下。 贾母笑道:“什么麻烦?元丫头现今上学,我也没什么操心的了,宝玉这孩子太皮,倒是二丫头温顺贴心。我瞧着是个好孩子,也不费什么心。” 贾瑛在一边听了觉得膝盖有点痛。老太太您说大伯不管孩子就算了,怎么还带上她了? 贾赦忙从座上又站起来:“母亲这话便折煞儿子了,是儿子管不住媳妇,如今又忙着给琏哥儿进学打点,难免没看顾上。” 贾母叹气:“你原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媳妇,只是如今这样了,又当爹又当妈,也是你自己的数。这样吧,迎丫头还是在你们房里住,早上请安后便留在这里顽个半日,她也有个伴,我多少看着,也没有哪个没眼色敢欺主的。” 贾瑛注意到,一边迎春的奶妈颤了颤,不由得心里暗暗叹息。 刚刚老太太问话,迎春下意识看奶娘,想来被摆布很久了。迎春是庶出的姑娘,她姨娘走了,张氏又患病不管事,丫鬟婆子轻慢,也是有可能的。 贾赦躬身道:“这是老太太疼惜儿子。”因又伴着说了不少话。 这位大伯深谙说话的艺术,只是几句话心里便觉得熨帖,至少在这点上,比她爹强多了。贾瑛想着。 何况听府里仆从说起来,大伯贾赦极擅声色娱乐,如果生在现代,带着甲方去大宝剑里聊着天就成了合同,肯定也是一代销售大神,只可惜这个时代只有科举做官一条路,德行不端这一条就封死了。 于是校董与校长的此次会谈以皆大欢喜圆满落幕,迎春小朋友依旧挂名在校长院下,校长也有面子,不至于落得一个后宅不宁,又能来校董开的分院上课,生存甚至是生活质量得到了保证。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会后,王夫人汇报了近日府内情况,提供了大概工作方针与财务报表。贾母不动声色听了,又说你办事最妥当了,我十分放心,以后不用汇报了。 大抵意思如是,只是这两年婆媳二人换着法说了个遍,居然还不带重复的,贾瑛在一旁听得叹服不已。 比起来,她这样的简直是傻白甜,只怕到时候人拐着弯说她都听不懂。 头一次,贾瑛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 看着玩着小玩意又恢复笑容的迎春,贾瑛故作沧桑叹了一口气。 小孩子的快乐真简单啊。 这个时代没有电子产品,闺中的姑娘娱乐也不多,绣绣花看看书,调调胭脂摸摸牌,偶尔有大人看着的时候还能喝个酒,行个令。书也有限制,不过看些女诫诗书,杂书一概没有。 这些都是她从大姐元春的生活日常研究出来的。 贾瑛想了想,等长大了,她的生活可能比大姐要丰富热闹一些。 也许是原著里贾宝玉的主角光环,她已经算是王夫人的老来女了,偏偏那些亲戚家的姐姐妹妹都跟她差不多一个年纪。 她们贾家的话,面前的迎春小萝莉大她一岁,然后她的庶妹探春比她小一岁,前几天西府里又出生了一个惜春妹妹。再加上她的命中注定林妹妹,没记错还有个宝姐姐? 等过个几年,都长大一些了,如果住在一块,简直就是一个放大版的大学女生宿舍。 贾瑛有些头大。虽然也有和谐的,不过女孩子之间小心思多一些的,拉个帮结个派,说点小话,再来些矛盾什么的。上辈子她和好朋友都能为了一点小事吵架,生活在一块的小姑娘,会有冲突是必然的。 现在她有些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为着钗黛两个人就能掐好多楼了。原著里肯定有写小女生之间的嫌隙,各自的粉丝就会放大,掐着一点争执不下。 “宝玉,”迎春细声叫她,“一起玩呀。” 小姑娘下巴尖尖的,双眼水汪汪的,声音软软的。贾瑛听得心都化了,脑袋里哪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非常开心凑了过去。 迎春拉着她,凑在耳边低声道:“宝玉,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悄悄的告诉我好不好。” 贾瑛觉得有趣,也学着凑到她耳边悄悄话:“要问什么?” 迎春被她的动作逗乐了,咯咯笑了两声,贴着她的耳朵问道:“你这个娃娃也是老太太给你的吗?” 贾瑛有些惊讶,看向不远处闲聊的两位奶娘,又低声道:“你听谁说的?” 迎春道:“我奶娘说,我好好讨好老太太,老太太就能赏好东西给我,她就会分我一半给我买吃的。” 贾瑛面上不变,心里震惊。 没想到迎春的奶娘胆子这么大。说会分一半,莫非这之前迎春的份例都是这婆子拿了不成。 这么一想,迎春确实没有能告状的,贾赦和张氏估计都不会管她,她亲娘也走了。 贾瑛沉默半刻,看着迎春,复而笑起来:“二姐姐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呀。” 迎春眼睛亮起来,伸出胳膊抱紧了娃娃,糯糯说了声谢谢。 贾瑛心里有些酸涩。 只是这一会也不宜闹大,她们两个都是小孩子,说的话大人可能信,也可能被迎春奶娘给糊弄过去。 她还是小婴儿的时候,旁人不防她,所以听过几次她奶娘和其他人磕牙,她也大概了解到,这些婆子在府里什么没碰到过,不仅各种关系盘根错节,也远比她想象的要狡诈。 贾母今天可能也有点察觉,只怕也只想到她作为小孩子怕奶娘。 如果不是挺迎春说,她也不会想到这个婆子这么大胆。这时候就敢如此,以后迎春大了,偷迎春东西出去也可能。 贾瑛想了想,又对迎春道:“这个娃娃是我哥哥给我的,二姐姐也有哥哥吧,你也可以问你的哥哥要啊。” 她和迎春说到底不是一个房的,她人小力微,能帮到的也有限。但是让她看着自己的堂姐被一个无耻的老婆子摆布,也不可能。 迎春似乎没想到还能这样,睁大了眼睛,但是想起自己没和贾琏说过什么话,又有些黯然。 贾瑛微笑道:“我以前也不好意思开口,不过我每次见面都叫哥哥,和他说话,时间久了,哥哥就喜欢我了。” 她跟贾珠是同胞兄妹,当然不至于这样。只是贾琏跟迎春,肯定是生份的。 上一辈的东西,不一定非要延续下来。迎春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有些事情,她做了很僭越也很奇怪,贾琏则是名正言顺的。 第9章 恶奴 受了仁家的奶,就是仁家的人~ +恶奴+ 元春这几天忙着上宫中公务员特别培训班,不大有时候陪着贾瑛玩教书的游戏了。贾瑛就闲了下来,正碰上迎春的身体大概好了个全,便带着她在后院到处转,成日遛猫逗狗,蹭吃蹭喝。 探春虽然已经会叫姐姐了,只是还太小,每次贾瑛给王夫人请安后,就泪汪汪抱着她不让走,看到迎春来拉贾瑛的手就扁嘴要哭,最后由着她奶娘哄住了。 “妹妹好麻烦。”好不容易逃脱了,迎春如此道。 有玩伴后迎春倒是开朗了一些,虽然面对生人还是怯怯的。她如今跟贾瑛正黏糊着,对于探春这样想当小跟班,但是又和她们玩不到一起的,迎春小朋友毫不犹豫拒绝了她的组队邀请。 小孩子说话从来没有什么弯弯绕绕,只是单纯表达自己的感觉。贾瑛听了噗嗤笑出来:“再坚持一段时间,等明年探春就能和我们一块玩啦。” 刚刚在王夫人这用了晚饭,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后面跟着各自的丫鬟奶娘们,浩浩荡荡往贾母院子里走。 恰巧半路上遇见了刚给贾母请安出来的贾赦,两人又行礼。 贾赦手里提着一只鸟笼,乍一见迎春,看到她额头上还包着白布,想起贾母的话,摸了摸鼻子,不自在道:“伤怎样了?” 迎春轻声道:“好些了。” 贾瑛在一旁好奇问道:“大老爷今天不去抓蝉了吗。” 贾赦看了看规规矩矩站着偷偷看自己的女儿,还有一个劲盯着笼里八哥的侄女,笑道:“抓蝉就是为了这一宗。” ……前几天您不是说觉得蝉会打扰老太太午休才抓的吗。 不过,贾瑛觉得贾赦这个爱好就挺健康的,好好保持,怎么也比赌博逛窑子好多了。 迎春小声道:“我还知道有个地方有好多。上次我就看到有人挖。” “在哪?”贾赦眼睛一亮。 迎春伸出手指了半刻,贾赦越听越迷糊,索性合掌:“走,大老爷带你们玩去!” 他也不管站在背后虎视眈眈盯着他的嬷嬷,一手牵一个:“迎丫头,你带着我跟你妹妹走。” 迎春身子站得直了一些,迈开步子,引着他们绕了几条小径,来到一丛苍翠草木前,指着一棵大树:“便是那颗树啦。” 贾赦大喜之下也不让人帮忙,直接从跟着的婆子手里拿过铲子,甚至招呼她俩跟过来。 他小时候就不爱读书,摸鸟蛋钻狗洞倒是都干过,只是那个弟弟从来板着一张脸,跟他玩不来,今天提着铲子领着两个小豆丁来挖知了,倒是意外弥补了他的童年遗憾。 贾赦扒开草丛,果然看到不少蚁洞和旧知了洞。 贾赦也是半个人精,立即明白过来,定然是府里有婆子挖了金蝉幼虫卖去中药房,偏偏他家那个傻姑娘看到,还巴巴说了出来。他扭头一看,就看到迎春攥着贾瑛的衣摆,探出半个身子盯着他。 想了想应该也没人会因为几个蝉虫敢对他闺女怎么样,贾赦抛开念头,拿铲子刮开一层地皮。一眼找到几个洞口,捡了几只树枝非常娴熟放进去。 过了一会,他招呼人提八哥过来,一提树枝便有一只胖胖的金蝉被带出来,进了八哥的嘴。 贾赦教八哥说了句话,才又喂下一只。 这一窝喂完了,贾赦心满意足,决定明天去前院找找其他的树。 他这才有心思扭头看女儿,迎春睁大眼睛看着八哥,显然觉得很有趣。贾赦心中得意,这鸟雀不过几天就被他养得油光水滑,临安伯那老头子输定了。 这么想着,他扭头,看到了贾瑛正对着那些知了洞一脸若有所思。 贾赦:“……”等等刚刚这小丫头是咽口水了吧。 金蝉他只见过入药的,这东西能吃? 经这么一提醒,贾赦决定了,如果这次打赌赢了,就让那老头子吃金蝉,油炸黄焖随他挑。也不枉他今天下午挖这么多了。 旁观了堂堂一等将军大人抓知了掏鸟蛋,迎春贾瑛两个人灰扑扑回去了,贾母看两个人这样子,听了奶娘说出始末,怒也不是,笑也不是,说了几句瞎胡闹,还是轻轻揭过了,见两个人宝贝一样一人托着一颗鸟蛋,笑问道:“你们俩打算用来干什么?” 迎春咧嘴笑得开心,小脸蛋粉扑扑的:“我要等鸟蛋长大,孵出小鸟。” 贾母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头慈爱问贾瑛:“你呢,宝玉?” 贾瑛眼睛亮亮的:“白煮。” 贾母:“……”这熊孩子。 + 到了晚上,贾瑛手里那颗蛋果真被煮了,还是贾母亲自吩咐的。 “这是什么?”元春好奇道。 贾瑛把那个小碗往元春面前一推:“今天遇到大老爷,他举着我和迎春摘鸟蛋,想到姐姐今天学规矩,肯定吃不饱,我就带回来啦。” 元春轻轻笑了笑,声音却哽咽起来:“姐姐不饿,宝玉吃就好了。” “我很饱了。”贾瑛摇头,她站起身,赤足站在榻上,伸手捞出了蛋。 她将蛋对着碗沿敲了敲,浅绿色的蛋壳龟裂开,露出上等白瓷一般的蛋白来。蛋壳像是碎琉璃沙落在碗里,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元春正愣神,贾瑛已经剥好了蛋,送到她面前。握在手里温温的,弹滑的蛋白轻易就被破开了,露出橙黄色的蛋黄,绵沙沙的,并不干口反而很鲜香。 贾瑛看到元春表情终于变得轻松起来,心情也跟着好了:“我今天要和姐姐一起睡!” 元春噗嗤一笑,调侃道:“就知道吃了你这丫头的东西还有后话。好吧。” 两个人又闲话了一会,贾瑛想起什么,道:“我去找二姐姐啦。” 她跳下榻,趿拉着绣鞋,李嬷嬷无奈提起她的外衫给盖上,贾瑛示意自己马上回来,不用跟着,跑了出去。 因为那一趟摸鸟蛋,两个人都脏兮兮的,迎春在贾母院子盥漱后,角门都关了,于是干脆在这里过夜。 正走到迎春住着的房窗下,她便听得里面有声。 贾瑛一囧。她似乎被点亮了一到窗下就会触发事件的被动技能。 有人正怒气冲冲道:“姑娘如今记着在老爷面前表功了,将我儿那些蚕蛹都刨走,那可都是你奶兄要拿去换药的。” 贾瑛辨听了一会,知道这声音是迎春的奶母王嬷嬷。 这时迎春身边的丫鬟开口了:“嬷嬷这话说的,不过给您得些赌资罢了,难道还能是治什么急的病不成?怕是解了您的手瘾。前儿老太太给的金镯子不也是您拿去保管了。” 屋内一时间只有粗重的喘气声,下一刻,王嬷嬷冷笑道:“我当你们这些蹄子忽然为主子想了,想是姑娘如今已在老太太面前得了眼了,又跟着三小姐一处,你们妄想跟着攀高枝,打量着姑娘纯善,也好哄骗些好处。” 那丫鬟怒道:“你这话,敢当着老太太的面说?” 王嬷嬷道:“你给我戳中了,便气了,我说句实话了,我们姑娘是个姨娘生的,如不是时时还请安,大老爷哪记得这个女儿,就是今天那八哥,也比咱们姑娘更用心些,便是琏二爷,哼,大太太和姨娘当初可不怎么好,他能正眼看这个妹妹?按说哪个主子也没咱们姑娘苦的,咱们落到她下头,那便更苦。仰着主子争气,多得些益,宝玉身边的李嬷嬷多得脸?咱们不过领些月钱,难道还要多贴心为主子想?” 丫鬟颤声道:“姑娘!正巧今晚就在这院里,为何不告诉老太太去?这老妇吃了酒输了钱,拿咱们甩脸子!” 贾瑛讶然,没想到迎春居然就在屋里。 “你也不用拿老太太吓我,姑娘拢共二两银子的月钱,我不过拿些代为存着了,我们姑娘吃用的也比咱们好了,老太太如何挑出错处。我如今是赌的小头家,和林之孝家的关系也不浅,至于你,你老子娘如今是不是正求着厨房的事?” 那丫鬟似乎被吓住了,没再出声。 说着,王嬷嬷愈加咄咄逼人:“姑娘,忘了是谁的血化了奶吃了这么大?姨娘死了,那房里可没人顾着姑娘,不是我拉扯着,姑娘如今在哪还不知道呢!” 第10章 碰瓷 摔杯为号! +碰瓷+ “当初住在大太太院子里,若不是我想着把姑娘抱进老太太的院子里,姑娘只怕已经被折腾死了,如今拿老太太赏的东西怎么了?” 迎春抱着娃娃怔怔站在那里,王嬷嬷仍旧骂骂咧咧的,许是顾忌这里是贾母的院子,声音却没有往常大了,她又说了许多粗恶的话,过了好一会才倒在了一旁的床上,顷刻间鼾声如雷,一股子浓浓的酒气就压下了淡淡的熏香。 屋外,贾瑛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恰巧角门外的梆子声响起来,她凝神听了几声,估摸着这一会贾母已经睡下了。 这时候折腾起来,对迎春也没好处。 她想了想,还是走过去轻轻扣了扣门,来开门的是一个红着眼眶的丫鬟,想来就是刚刚和王嬷嬷争吵的那个了。 看到贾瑛,丫鬟有些讶异,低声叫了声三姑娘。 贾瑛颔首,跨过门槛,趿拉着绣鞋,稳步走到迎春面前。 迎春低声道:“让妹妹笑话了。” 贾瑛心里被什么轻轻扯了一下。 其实贾迎春什么都知道,虽然才四岁,还是现代大部分孩子无忧无虑的时候。 贾瑛较迎春小些,却已经与她差不多高了。她平视迎春,忽然道:“我想着,总要做些什么。” 贾瑛想着只是姐妹间关照,所谓拯救更谈不上,所以也没什么好正式说的,倒是她语气太轻松了些,让迎春紧张了起来。 迎春低着头,轻声道:“没法子的……她表面功夫做得极好……” 贾瑛拉住她的手,轻轻笑起来:“到时候,一切都是我的问题。明天,二姐姐去找琏二哥玩吧,他这几日闲着呢,我前日就在大哥哥那碰到他了。” 迎春猛的抬起头来,她脸上白了半刻,咬咬牙,还是道:“我,我更想和你一起玩。” 贾瑛噗嗤笑出来:“别这么紧张啊,也不是什么大事。” + 是日,给贾母请过安了,迎春又回了大房院子。因着张氏忽然砸头一事之后,贾赦也不敢让她住在张氏的院子了,让她搬到了东小院里,位置还是大房的地方,离贾母住的地方也近。 贾瑛剥着莲子,白嫩嫩的莲子躺在手心里,轻轻一按,两片胖乎乎的子叶就分开了,露出浅蜜色的内里来,中间是一根细细的浅绿色莲心。 所有的莲子都被剥好了,贾瑛才拉了整碟的去芯莲子吃起来,极嫩的莲子清甜多汁,成熟一些的咬着爽脆。她忍不住露出满足的笑容,又侧头看向坐地钟。 这时候是早上十点多,想来管家娘子们正回事,如果捅大了,恐怕要传到外院去,难免让贾赦面子上不好看,到时候会不会怪到迎春那也说不定。 王嬷嬷毕竟还是大房的人,给自己娘增加业务负担,贾瑛觉得吧,能避免就避免。 闹事也要找准对象,希望达到什么目的,那就得让这事落到正确的负责人手里。比如辅导员,那就是息事宁人型的,媒体什么的,也就是越闹大越好类型。 如果这时候整起来,这事情肯定要落到王夫人那,这就不好处理了。对于大房事情,王夫人就是辅导员型的。 吃了最后一颗莲子,她又找到了莲蓬里的空芯莲,竖着往桌上一压,发出啪嗒一声响。 所以这事得直接捅去贾母那。王嬷嬷同志很有预见性看到了这点,把当初被砸头的迎春送来了贾母院子,贾瑛觉得这点非常适合学习一下。 只有中午的时候,事情还够大,才能绕过王夫人去。 这一只莲蓬她慢悠悠吃着,时钟已经到了十一点,拍了拍手,她跳下了凳子。 小丫鬟急忙跟上,在一旁忍不住问:“姑娘,我们去哪?” “碰瓷。” “哈?” “找二姐姐玩去。”她笑得无害。 + 这还是贾瑛头一次来大房这边,以往都是迎春来给贾母请安,两个人再一起玩,她四顾看着,李嬷嬷急忙道:“姑娘可别瞎看,马上到大太太的院子了。” 这大太太什么时候成了大灰狼这种“止小儿夜啼”专用了。 贾瑛好奇,不过想到迎春脑门子上至今才愈合的洞,还是打消了念头。 又走了半刻,她们才进了东小院,贾瑛刚一迈进院子,看见迎春便欢喜嚷道:“二姐姐,我们去挖蝉呀!” 她走上阶梯就见到迎春偷偷给她使眼色,贾瑛天真烂漫笑着,果然听得身后有人道:“三姑娘,这是你妈妈疼你,不多说,只是姑娘如今和我们姑娘亲近,老奴好不得劝两句。” 贾瑛缓缓转过身去,抬眼一看,说话的正是迎春的奶娘王嬷嬷。 她微微一笑:“嬷嬷请说。” 迎春偷偷在背后拉了下她的袖子,却被她反手捉住,牵起来。 王嬷嬷道:“姑娘家便该有姑娘的样子,昨日我们姑娘陪着三姑娘玩,衣服便拉了好大一道口子。”说完了,她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哪敢多说,对着这位小祖宗,平日里就是语气重一些都不敢,这三姑娘能跟二姑娘一个样吗? 二姑娘是个爹不管娘不在的,摸得一些油水便罢了,这位养在老太太身边,母亲管着家,上头还有嫡亲的哥哥姐姐,过几年知道尊老了倒还好说,三姑娘现在又没学什么规矩,小孩子心性闹起来,直直把事情捅出去了,哪能有什么好处。 贾瑛笑嘻嘻道:“这算何事,我和二姐姐身量差不多,送她一件我的衣服便是了。”因说着,便对李嬷嬷道,“等会回去了,将前儿老太太刚使人做的那件拿来,让二姐姐换上。”李嬷嬷应下了。 王嬷嬷也跟着笑了,带着谄媚:“这就是姐妹间的相处了,我们做妈妈的,也不能时时宠着,这样说了,才是为姑娘好呢。” 贾瑛又道:“您拿那件衣服出来,让我身边的珍珠瞧瞧,她挺擅长缝补的,许是能补救一下呢。” 王嬷嬷心里欢喜,这样月例又省了衣料钱了,忙不迭拿出那件衣服。 贾瑛一瞧,那衣服上果然有一条粗粗的缝迹,手法粗糙,看起来极狰狞。 贾瑛交代珍珠拿着了,没再理会王嬷嬷,又对迎春道:“我让她们送来的莲子怎么样?”说着,牵了她进屋坐在炕上,一旁的丫鬟忙上了茶。 迎春迟疑了一刻,才道:“挺好吃的。” 贾瑛捧起三才碗,刚揭开盖子就看到了许多茶沫,皱着眉刮了两下,又放下了。 她又捡起了一旁的糕点,送进嘴里,只嚼了两口,忽然咯一声,翻了个白眼,捂着嗓子就倒下了,还带下了一边的茶盏,瓷片碎了一地。 王嬷嬷在一旁目瞪口呆看着,贾瑛身边的丫鬟婆子已经炸开了锅。 李嬷嬷摸了贾瑛的脉门,又掐她人中,见她没有半点反应,搂着就放声大哭起来。 “我的儿喂!” “这可怎么是好!” “快快快去找老太太!” 第11章 惩治 专治各种不服。 +惩治+ 王太医由几位老嬷嬷领着,熟门熟路穿过夹道,意外发现领路的未走东角门,反而往南转了,心里忍不住开始犯嘀咕。 作为贾府的特聘医生,对于贾家这个三姑娘,王太医也很熟悉了。 吃多了东西结果肚子疼,吃了相克的东西然后中毒什么的…… 于是这次又怎么了。 这次进了一个陌生的小院,王太医不声不响瞥了一眼,只觉得这院子乍一眼开阔,各处细致的地方却极潦乱,显是长久未被仔细打理过了。 到了正屋前,老嬷嬷让他稍待片刻,只说是进去回话。 王太医站在庭中,忽听得屋里有婆子大声道:“这是刚从厨房那边端来的,我们并未动过!老太太明鉴啊!” 看来这次又是吃的出了问题。王太医有些头痛。 虽说荣国府每年给的年例不菲,只是想当初,他也是非常有志向的,怎么就跟荣国府的吃食杠上了呢? 听到有人回说太医来了,屋内的丫鬟屏退到里屋了,贾母忙命人快放他进来。 王太医请了贾母的安,拿着贾瑛的手腕诊了许久,眉头越来越深,看得一旁的贾母心惊肉跳。 脉息没问题啊…… 王太医心里狐疑,又看向贾瑛的脸色,并无异样,只好请示贾母,要翻她的眼睑看个片刻。 话音刚落,贾瑛忽然睁开了眼,唬了旁近的人吓了一大跳,贾母还没回过神,那王嬷嬷已经扑过来,趴在她腿边:“姑娘可算醒了!” 贾瑛茫然眨了眨眼,也不待人拉开王嬷嬷,她已经伸手按住了王嬷嬷的肩头,慢慢坐起身,低头看着王嬷嬷,表情复杂似是欲言又止。 王嬷嬷正一脸期待,贾瑛忽然对着她剧烈咳嗽起来,顷刻间她的衣襟就落了好多糕点的碎渣。王嬷嬷正要避开,贾瑛已经别开了头,对着地上咳嗽,终于将那些又干又磨舌头的糕点咳出来了。 贾瑛长舒一口气,满脸解脱,一抬头就正对上了在场人呆滞的脸。 王太医:“……”他还没救呢!醒来得太草率了吧! + 见贾瑛终于醒来,贾母大喜之下也不想管王嬷嬷那档子事,忙请王太医看看贾瑛怎样了。 医者不存在嫌脏不脏的,王太医很有职业素养,蹲下身看了点心渣滓,翻检了一会,站起身掉了半天书袋。 用最为通俗的话来做最后总结就是,您家姑娘这次吃得太猛的,呛着了。这点心又不比以往精细,姑娘家的金贵,又还这么小,不要让她吃那么糙的小作坊。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么大动静,是因为吃呛着了? 贾母无奈:“您瞧着,可以开个什么方子?” 作为家长,似乎总是要看着孩子吃点什么,能安心些。 王太医忙躬身笑说:“也不必直接做方子了,给使些蜜炼的川贝,或者香膏……护护嗓子。” 贾瑛算是听出来了,王太医的潜台词是,您孙女真没事,就是太娇贵了,随便一点粗食都能伤了嗓子,养养得了。 和这位儿科大夫过了这么多次招,她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么神助攻呢? 王太医走后,王嬷嬷腾地一下跪下了,直着身子,硬邦邦不说话。 贾瑛心里暗叹这位专业素质过硬,这一副样子,想来已经有了对策。 “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家偏心,同样是家里的姑娘,吃喝的竟已天差地别,月例是一样的,姑娘年纪小,便由你们领,却没想着多生出些龃龉来。”贾母坐着淡淡道,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糕点碎末,面前迎春的奶母丫鬟已经跪了一地。 王嬷嬷砰砰磕了两个头,哀声道:“老太太,我们一颗心都是二姑娘,可这府里……那些子三门外的奴才,都是见风使舵,逢高踩低的,他们见我们姑娘不得宠,份例的东西,说是看着一样,我们的却是次一等的!也多亏老太太,若不是怜惜我们姑娘,如今只怕要更差一些。” 这番话半真半假,避重就轻,一边卸了王夫人的锅,还不轻不重拍了贾母的马屁。贾瑛觉得,如果品行能好点,这位适合去搞危机公关。 贾母倒也没被这番话骗过去,只是这事情可大可小。大了,如果没有乳母教养,对迎春日后不好,小了,这婆子越加无法无天,一时间倒也不知道怎么判了。 正想着,贾母就听得贾瑛哑着嗓子道:“祖母,我渴了。” 贾母听了,使一旁的婆子给她倒水。 这屋子侍候的人都跪着了,一边的婆子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倒茶,也没有丫鬟做事精细,想着紧急,直接端了迎春面前的那一盏茶送来,贾瑛刚喝了一口,又噗的全数奉献给了前线的王嬷嬷。 她冷眼看着王嬷嬷一脸懵圈,脸上却慌乱起来,似是被这一下吓到,一个“不小心”打翻了茶盏,瞬间湿了自己的衣裳。 注意力已经被吸引过来,贾母忙叫人找衣服给她换上,只是这里离院子远,一时间着凉了也不美。 贾瑛道:“珍珠手里有一件二姐姐的衣服,拿给我换上吧。” 贾母正好奇为什么迎春的衣服跑到了珍珠手里,见着那件衣服上粗陋的缝痕,又看到贾瑛衣服上细碎的茶末,哪里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想到迎春受到的这般怠慢,心头火起。顾忌着贾瑛和迎春在,便让婆子丫鬟带她们去屋内换衣服。 “找件得体的给换上。”贾母特别嘱咐。 正跟着迎春往前走,经过王嬷嬷时,贾瑛忽然停住了脚步。 王嬷嬷背后一僵。这位小祖宗今天真的是克她,只求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贾瑛笑着看了看她。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做不出什么高难度的表情,明明只是纯然的笑容,却生生让王嬷嬷觉得有什么要不好。 一群人进了里间,贾母才沉下脸:“我也管不得你们,等得夜里你们老爷回来,使他亲自给我个说法。照管姑娘不当的罚,是绝免不了的。” 这事情到了贾赦手里,那就算是揭过了。最多罚几个月月钱,只要还在迎春身边,什么都好说。 王嬷嬷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里间又出来了个婆子,贴着贾母的耳畔说了几句话,时不时瞥向王嬷嬷。 见着贾母的脸色越来越沉,王嬷嬷好不容易放松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贾母听完了,气得浑身打颤,猛的拍了桌子:“我也是逢着过的,大约你们这些□□,总是要得些体面。只是看不过去,先时间我就提醒你们了,只想着该是没有人敢没眼色欺主子了。竟没想到,还要更甚,居然仗着奶过哥儿姐儿,挟制起主子了!” 王嬷嬷正要喊冤,就见得一大沓的纸摔在面前,定睛一看,她赌后的欠条,典当金镯子的当票,还有一应的借据,全数都在。 一旁的婆子板着脸道:“不是我们要动妈妈的东西,只是在里屋里,我们竟然没给姑娘找着一件合体的衣服,没办法翻找起来,这才看到了。” 贾母对身边的人道:“去叫二太太过来,派人请大老爷将这婆子的契送了,打她四十板子撵出去。” “老太太!”王嬷嬷这才怕起来,“我以后不敢了!” 贾母气极,冷笑:“只怪我先前不好好查探,今日你敢拿姑娘的东西出去当,明日是不是就敢把姑娘也给卖出府了?!拖出去!” 站在里屋里,听着窗外的哭喊,迎春的丫鬟面露快意,笑着低声道:“幸好三姑娘提醒,我夜里装睡,偷看她藏借据,想不到她藏得这么深,不是后来拿出来放在那框子里,只怕还发现不了。” 迎春低低叹了一气。 正说着,屋外又响起一个女声,尖利得像是在黑板上挠指甲一样。 “打得好,把她给我打死!” 贾瑛听着茫然,不知道谁敢这时候大呼小叫,下意识道:“这谁呀?” 一边的迎春下意识抓紧了她的手,声音有些发抖。 “是,是大太太。” 第12章 张氏 可以被写上《知音》的女人。 +张氏+ 大太太张氏其人,贾瑛了解的不多。 在她出生的时候,这位太太就已经卧床不起了,目前原因不明。至今张氏唯一一次崛起,就把迎春砸破了头。 所以听到张氏的声音,迎春会害怕倒也能够理解。 贾瑛撩起帘子,慢慢走出去,一眼就扫见庭中站在一个披头散发不掩貌美的妇人,只是神情异样,看着地上的王嬷嬷目眦欲裂,似乎恨不能生啖其肉,旁边几个有力的婆子忙将她抱住了。 贾母在一旁正温声说着什么,张氏呼吸渐渐平稳下来,面颊上浮现出非常厌倦的神色,那些婆子就渐渐松了手。 贾母道:“还不将你们太太扶回去?” 这时才有一个极老的嬷嬷走出来,搀住了张氏。张氏的丫鬟们都不大敢靠近,只远远跟着。 贾瑛扶着门,轻轻探出头,看着张氏形容憔悴往前走,她的步子了无生气,像是一架行走的骷髅。 正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张氏猛的停下了脚步,扭过头,她和张氏的目光就正正撞上了。 贾瑛一怔。 有些毛躁的几缕头发掩着部分眼睛,张氏定定看着她,忽然甩开那个老嬷嬷的手,原本槁木一般的人像是被打了兴奋剂,几步跨上来,一把捞出贾瑛,死死抱进了怀里。 院里一时间又是一片混乱,有婆子想要把她从张氏怀里抢出来,张氏一手抓着她,几乎要把贾瑛勒断气的力度死死护着,像是母狮子一样挠开那几个婆子。 张氏身上的味道并不好闻,甚至带着许久不经阳光的霉味,贾瑛费劲挣扎着,就听到张氏神神叨叨一般说:“那奴才我已经命人打死了,孩子别怕,没人能把你带走了。” 那些婆子怕伤到她俩,张氏却是下了死命的乱打,贾瑛正愣神,张氏已经带着她突出了重围,刚刚出去就抱着她疯跑起来,张氏身子不好,一看就是很久不动的,带着贾瑛这样圆润的小孩子,竟然就一路拐着小路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正在院子里无聊磕牙的两个丫鬟看到张氏忽然独自回来了,还抱着一个孩子,吓得魂不附体,其中一个急忙推搡另一个去报信。 贾瑛被放进一个婴儿床里,那床太小了,只够她坐下。张氏气喘着坐在一边,眼睛放光,直勾勾盯着她。 贾瑛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扭了扭身子,就听见张氏说着“孩子你是不是饿了”一边解衣带,贾瑛吓得不行,也不管合不合理,忙道:“我不饿。” 张氏果然停下了动作,贾瑛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屋里昏暗,还带着一股子潮气,张氏披着头发坐在床头,又盯着她一个劲笑,笑得贾瑛背后发毛。 这下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府里对这位夫人的事情三缄其口,大太太的娘家也极少和他们来往,迎春又是为什么会被砸了。 贾瑛现在确定这位大太太是真的精分了,就是好奇验证的代价大了点。 正头痛着,屋外终于热闹起来了。 听到动静,张氏紧张起来,看到张氏绷紧了脸,贾瑛也跟着紧张了。 别刺激病人喂!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心理疾病的概念,一遇到事情统一而粗暴用想不开和癔症解释。到头来只会把人的病情越逼越重。 先是进来了一个孔武有力的使粗活的婆子,刚刚见到她张氏就抄起床边的瓷枕砸了过去,瓷枕在门框上碎开,落了一地。婆子吓了一跳,不敢再进了。 又过了一会,先前那位老嬷嬷慢慢走了进来。 看得出来,她是张氏很信任的人,张氏这次没有暴跳而起,只是警惕打量着她。 出乎张氏和贾瑛的意料,那个老嬷嬷缓缓在张氏面前跪下了。 老嬷嬷的眼里慢慢流出泪来,顺着面上的沟壑蜿蜒而下,她拉着张氏的手,哑着嗓子哭道:“太太,这不是您的孩子……” 张氏慢慢站起身。 “小小姐她连齿序都没算上……还是钱嬷嬷抱着……把小小姐埋了……”老嬷嬷心疼看着张氏,这次连称呼都变了,“小姐……您的孩子……刚出来,就没了啊……” 张氏猛的攥住了老嬷嬷的衣襟,嘶声道:“你胡说!钱氏那恶妇,她要抢走我的孩子,我方才已经命人打死了!” 老嬷嬷哭着,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摇头。 张氏睁大了眼,缓缓起身,松了手,跌坐在床上,定定看着一点失神。 “钱氏呢?”她恍惚道。 老嬷嬷泣道:“她去年便走了……” 张氏摇头:“我不信。” “我不信!”张氏又尖声喊了一遍,“你跟钱氏是婆媳!你俩看着大皇子失势,我张家败落了!就小瞧我了!” 老嬷嬷只跪在那,含泪看着张氏,目光有怜惜。 不知是哪里激怒了张氏,她猛的扬起了手,正要扇下去,就听得一旁小姑娘软声叫了一声“娘”。 张氏的手一住,扭头怔怔看着贾瑛。 贾瑛好不容易才从那小床里爬出来,跑到床前,拉着张氏的衣摆,轻声道:“您打嬷嬷干什么呀!” 张氏脸上蒙上了欣喜:“我的儿,你叫我什么?” 贾瑛无奈道:“太太您怎么啦?我要去上学了,不是说让嬷嬷送我去吗?” 张氏面上有一瞬的迟疑,很快道:“你老爷也真是,你才这么小就要去上学。” 贾瑛笑嘻嘻道:“琏二哥说啦,我乖乖学,他送东西给我呢。” 听她提起贾琏,张氏面色渐渐柔软下来:“好好好,你别耽搁了,嬷嬷快送她去吧,有什么差的,只管来回我。” 老嬷嬷怔怔看着贾瑛,应了一声,急忙拉着贾瑛的手便缓步退了出去。 两人走到门口,就听得背后张氏嘀咕:“钱嬷嬷怎么还不来?我使人特意给她留的奶油松瓤卷酥,我便自己吃了。” 贾瑛感觉到老嬷嬷的手一颤,抬头就看到老嬷嬷又流出泪来。 看到贾瑛出来,那些婆子丫鬟都舒了一口气,忙遣人去回贾母。 贾瑛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又对那老嬷嬷低声道:“嬷嬷回去后……好生照顾大太太吧,只是别再说刺激她的话了。” 老嬷嬷感激点了点头,因对她施礼道:“多谢三姑娘了。” 贾瑛忙扶住老嬷嬷,忍不住问道:“琏二哥不来和大太太请安吗?” 老嬷嬷叹气:“二爷也来,只是大太太看到二爷就会想起小小姐,反道……这之后,二爷就只在屋外请安了。” 第13章 算术 找到一本奥赛书。 +算术+ 张氏忽然抱走贾瑛的事件,最后以更多的粗使婆子入驻院子结束了,张氏依旧是府里默认的透明人,不管是多爱嚼舌根的婆子也对她的事缄默不言。 就像是投入了湖里的石子一样,只激起了小范围的涟漪,风平浪静后,什么都没留下。 贾瑛倒是会在经过的时候在门口停驻一会,张氏的院子不深,一眼就能看到她如蜡人木偶一样毫无生气躺在床上,屋里还是和之前一样昏暗。有时候两个人眼睛对上后,对方还是没有动弹。 出乎贾瑛意料的是,她不过停了几次,这日再经过时,张氏居然搬了小榻在院里晒太阳,看到她后,还起身轻轻笑着招了招手。 贾瑛看了看在附近警觉起来的婆子,没有动弹,遥遥冲着张氏也笑了笑。 张氏得到回应后才又仰面躺了下去。 直到身后的丫鬟低声提醒了一声,贾瑛如梦初醒,迈步继续往前走。 这之后,她去给王夫人请安回来,总是会见到张氏。见她每次也不做多的举动,那些婆子也没之前那么警觉了。 有时候两个人还能隔着门槛说个话,不过对话也极短。 “下学了?” 贾瑛没想到她还记着之前的话,点了点头。 张氏扶着院门道:“去吧,别让老太太等久了。” 贾瑛走出了好几步,回过头的时候,张氏还站在那里。 + 九月了,神京的天渐渐高了起来,云被风抹开薄薄的一层。朱墙碧瓦圈着一方穹顶,碧蓝的天,嫩黄的银杏叶,如火的枫叶,色彩浓艳,像是入冬前生命最后的绚烂。 那位请来的宫里嬷嬷忽然有事归乡,贾政夫妇少不得挽留一阵,又包了丰厚路费以做束脩,于是,元春的补习班就停了下来,待到来年的春时继续。 对此最开心的是贾瑛,总是和小朋友玩虽然轻松,但是也无聊了些,比起来,在这个普遍早熟的古代,还是跟初中生年纪的元春相处更愉快。 果然来这个世界当小朋友久了,她就开始心理年龄倒退了。贾瑛无力捂脸。 迎春小姑娘虽说文静,内心却住着一个考据党,更何况现在到了十万个为什么的年纪,什么都要刨根问底,比起贾瑛这种抖机灵的,元春回答起来就耐心得多。 于是乎元春多了个崇拜她的小跟班。 “所以我就来找嫂子了,”贾瑛说着,咔嚓咬了一口梨,涌出的清甜汁水就解了秋燥,“姐姐有迎春就好了嘛。” 李纨睨了她一眼,含笑道:“孩子气的话,你才是大姑娘的亲妹妹,这就吃醋啦?” 贾瑛哼道:“才没有。” 李纨同身边几个丫鬟都笑出声来,碧月拿手指刮了刮脸颊羞她。 贾瑛最近扮小孩子上瘾,似乎要把自己上辈子缺失的童年都补回来。 主要是太无聊了啊,太无聊。 贾瑛心里叹气,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有些小玩意把玩两天也就真的没意思了,读书识字她也不抗拒,可是那些书除了诗就是女诫。 说是觉得元春和迎春太亲近吃醋,实际上应该是她逃出来了。 这两天元春开始教她俩对对子写诗了,训诂,音韵,字书什么的,前世是个理工汪的贾瑛学着是一个头两大,她对做文学向的才女真的没兴趣,如果给她一本《天工开物》,她倒是能够津津有味看下去。 这么想着,贾瑛满脸期待看向李纨:“前日大哥哥答应我,帮我带的东西,我刚刚碰到大哥出门,他说让我找嫂子拿的。” 前些日子她在贾珠这里看到了连环画,贾珠说不适合她这样的小孩子看就收走了,她求了好久才答应帮她带几本适合她看的。 贾瑛撇嘴,那本怎么不适合了,不就是聊斋嘛。 李纨道:“你们兄妹俩又在合计什么了?上次给你带的糖人,吃闹肚子了,大爷被老爷训了好久。” 那糖人看看就好了,做的那么精致怎么吃得下去哟。李纨想起最近元春说她不喜诗文,心里觉得小姑子以后肯定能做出焚琴煮鹤的事。 贾瑛挪过去,抱着李纨的胳膊撒娇道:“好嫂子,这次也就是一些小画册,除非那纸是肉脯做的,我绝对不吃。” 李纨被她这话逗乐了,伸手戳了戳她肉嘟嘟的脸颊,调侃道:“我的三姑娘,你再这么贪吃,以后嫁人,夫婿养不起可怎么办呀?” 贾瑛毫不害羞道:“那我就回娘家,吃嫂子的,等兰儿当大官了,他肯定也会不会不管姑姑的。” 说着众人都笑了,李纨乐不可支道:“你这丫头,鬼精灵一样,日后只怕没人管得住。”笑罢了,招素云带着贾瑛去书房。 贾珠也就是一个学生,没当官,何况是亲妹子,所以书房也没什么不能进的。 素云站在门口,对贾瑛道:“大爷昨日带回来的都放在那个矮几上了,姑娘翻看,有画儿的,就是大爷给姑娘带的。我在这里候着姑娘。” 说是矮几,对于贾瑛来说就是个桌子,书堆成了厚厚的两摞,她攀着找了找,基本都是些经学儒学,连环画只找到了一本《列女传》,她又找了片刻,才找到一本《二十四孝》。 虽然无趣,不过也绝对挑不出错处。 贾瑛也知足了,抱着两本书正要走,忽然一眼扫到了一本《九章算术》。 贾瑛站在原地纠结了片刻,拿起那本,翻开看了看,果然看到了不少辅助图。 “这个也有画儿。”她心知是诡辩,面上却正经着也抱进了怀里。 到时候贾珠问起来,她就有回答了,何况算术也不能把她教坏,贾珠知道了也觉得她看不懂。 贾瑛这才心满意足走出去,恨不得插翅膀回院子,一个人看一会。 道别了李纨,中午贾瑛留在王夫人那用饭,正面前摆着一碟野鸡瓜炒芹丁,菜青脆肉酥嫩,她满脑子想着自己藏在枕头下的九章算术,就一直夹着面前的吃,王夫人又让丫鬟给她捡了几个蒸南瓜。 “少吃些芹菜,”王夫人道,“明日不是重阳吗?” 贾瑛听着,眼前一亮。 “要吃蟹啦!” 王夫人笑道:“明白了就少吃些凉的,你舅舅送了好大几筐肥蟹。” 贾瑛又陪着王夫人捡了一会佛豆,秉承吃喝还打包,临走前王夫人又嘱咐绣鸾:“把那麝香糖蜜糕给姑娘包一盒,待会给他们带着。” 正好,下午茶点配着看书,贾瑛只是想着就觉得幸福起来了。 元春那里有迎春缠着,贾瑛偷得闲,翻开了那本《九章算术》。 只见扉页上一个暗红的藏书印。 “金陵穆氏不肖耘之” 第14章 丫鬟 没心没肺的梅子姑娘。 +丫鬟+ 藏书印,一般就是书的主人证明书的所有权的印章。 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有了印刷技术,到底说来书还是稀罕物,自宁荣二公受封进京到现在,已近百年了,贾家说到底是武官出生,荣国府的藏书倒也多,却都是后来买来的。 大概也能理解为土豪发财了买书撑门面。 贾瑛最近几次和大房打交道后,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其实贾赦这一系,读不读书倒无所谓了,反正有爵袭,虽说这个爵位也袭不了几代了,至少贾琏是没什么好愁的。 反倒是他们一房,没有老啃,那就只能走科举这条路了。 贾瑛觉得她爹还是挺有忧患意识的,人也不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除了傲娇教条一点吧,有时候还有点小文艺,总体来说是个对上孝顺,对下慈爱严厉,也没怎么不负责任就吃喝嫖赌了,至少勤勤恳恳扛着一个家。 这么一说似乎扯远了点,回归一开始的话题,荣国公当初这批买书,正逢上乱世终结,国家百废待兴,所以这些书来历都很杂,贾瑛在家里看到的不少书,藏书印都不一样。 最有趣的是其中一个刻“如不材,敢卖弃;是非人,犬豕类,屏出族,加鞭箠”,明明白白说了哪个后人敢卖他的书,就是猪狗,还要打一顿赶出族。 有个性一点的,就刻上给自己起的炫酷的号,什么居士,什么客;比较中规中矩的,就像在学生在上面写x年x班某某某一样,写着祖籍姓名;还有正春风得意的,就刻了自己的官职,自傲家族祖上的,就会刻自己的家源,例如“xxx十七代世孙”的。 贾瑛觉得,这本《九章算术》的主人穆耘之就挺有意思的。 适才也说了,自傲于家族的,一般会刻上自己的家学。这个人写个“金陵穆氏”,后面偏偏还要加个“不肖”,这就显得意味深长了。 贾瑛下意识把这个和原来那些书里的归类到一块,估计也是前朝的哪个人,面对家国兴衰起了些感慨,刻了这么一个章。 贾瑛往后翻了翻,繁体字她虽然还不大会写,但是印刷字看得没什么压力,就是文言文晦涩了些,有些字她不大懂,配合着这个穆耘之的批注倒也很快就理解了。 看久了,贾瑛有些手痒。 这个时候给她个键盘,写个代码,再沏杯茶,这日子才叫美啊。 贾瑛幽幽叹了一口气,忽然听到门外的响声,瞬间变回了自习课偷看言情小说的高中生,急忙把连环画抓过来盖在算术上。 有丫鬟在门外笑道:“三姑娘,老太太叫您过去呢。” 贾瑛收好了书,跳下凳子,她不习惯看书的时候有人在附近,所以丫鬟都在屋外,这一会出去,都一应围了上来,贾瑛正疑惑,一路走着,就听几个丫鬟七嘴八舌说了一通。 原来教养婆子来了,说是贾母要给她们几个姑娘挑大丫鬟。 大户人家的上等丫鬟都是由府内负责教养的婆子调|教的,这些小姑娘有的是贾府的家生子,有的是从人牙子那挑来的伶俐又秀气的姑娘。 教养婆子两年前也来了,不过主要是长辈们身边,年纪大的配了府里的小子,体面点的挑了好人家放出府,就多出了空缺,一一顶上了。 贾瑛对丫鬟也没什么多的看法,人家伺候是伺候,但是是拿薪水包食宿的,不能因为伺候轻贱人家,但是非要讲人权什么的,也实在上纲上线了点。 教养婆子就跟人事部部长一样,那些丫鬟就是小职员,招进来培训一段日子再分部门,现在荣国府里最热的部门是贾母院里,还有就是王夫人院子。 得了主子赏识提拔的,就能升职,从扫洒丫头到一等丫头中间也有无数层,待遇和地位都是天差地别。 所以现在这些丫鬟忽然有了危机感,来自己面前说话,倒也能够理解。 进了正房,元春和迎春已经在了,居然连探春都被奶娘抱着过来了,小丫头一眼看到她笑得非常开心。 贾母看到贾瑛,也不等她请安,笑着招了她过去坐到自己身边:“你大姐姐已经有抱琴了,所以先得你们几个小的挑了身边的丫鬟。” 这是董事会发话了,这次就你们几个部门有招人指标,你们先选个秘书吧。 贾瑛道:“那也让二姐姐先挑啊,她大一些。” 贾母笑了:“我前日听你母亲说帮着捡佛豆,看来是懂事了,那就迎丫头先吧。” 贾瑛正奇怪着怎么忽然叫挑人,凝神看了看,站在前几排的姑娘明显穿着要好得多,想来都是家生的,父母在府中地位也不低。 她抬头看了看,这群小姑娘也都不大,五六岁的样子,有的胆子大些,偷偷抬头看,有的规规矩矩站在那里,沉稳得不像孩子,还有的一脸怯懦,扎着脑袋。 她们已经被教了许多,只是这个时候都是紧张的,反倒能看出本来的性格。 迎春身边新换的嬷嬷是贾母亲自挑的,温和可亲,因些变故没了孩子,如今忽然得了提拔,这辈子算是有了指望,是以对迎春非常上心。 迎春像是早有了选择一般,挑了第一排中间的丫头。 轮到贾瑛时,不少丫鬟都轻轻抬起了头。毕竟在贾瑛身边当值,那就在如今管家的王夫人那挂靠了。 贾瑛瞬间有种自己是什么梦想导师,这是要选超级女声的既视感。因为自己的想法恶寒了一阵,她跳下去,慢慢了走了一圈,被一个捏着帕子的姑娘吸引到了注意力。 她眼明手快攥住了那个小丫鬟的手,看到瞬间涨红脸的小丫鬟,笑嘻嘻道:“好吃吗?” 小丫鬟被吓了一跳,瞪圆眼睛看向贾瑛,含含糊糊道:“好吃。”说着,颊边鼓起来,显然是在偷吃东西。 她看着贾瑛可亲的笑容,又抬头瞧了瞧面如锅底的管教嬷嬷,瑟缩了一下,红着脸把帕子放到了贾瑛手里。 贾瑛摊开那帕子,果然躺着好几颗紫苏腌梅,漂亮的淡粉色洇了帕子,捻起一颗吃了,酸酸甜甜的,还有清甜甘爽的香味,梅肉软软的,却很有嚼劲。 贾瑛笑道:“就她了。” 小丫鬟呆了。 她娘都说了,这批都是姑娘挑,不会要太好看的丫鬟,肯定就轮不上了,她也没多想,回去厨房给自己娘打下手还能吃好多好吃的,没想到晕晕乎乎就被这么个馅饼砸了个正中。 虽然不太懂,不过附近的小姐妹看着她好像都不太友善,这个姑娘应该就很好了吧。 这么想着,她又没心没肺捡了一颗梅子吃了。 第15章 病重 不要放弃治疗! +病重+ 贾瑛选得很干脆。 大丫鬟嘛,以后要朝夕相对,还是找个有共同爱好的。 “三姑娘要不要再挑挑?这个丫头看着,不太伶俐。”教养婆子有些纠结,她还是收了几家的好处的,其中一个得了,那是主子选的,没办法,这个选择却出乎了她的意料,让这个小丫鬟莫名其妙得了位置,那几家不知道要怎么说她呢。 贾母笑了笑:“无妨,既然你送来了,那也肯定是过了你的眼了,想来也没大的问题。只要和姑娘的心就好,照顾她的,我也已经相中了。”说完,贾母又调侃了贾瑛几句,将话题淡淡揭过了。 这下贾瑛有些回过味道来,老太太本来可以自己看了指派给她们丫鬟,却偏偏要她们自己挑。 既然你送过来了,那这些都是合格了的,怎么挑中了还说起推诿的话,姑娘该怎么选是她们的事,不是你们能摆布的,再有什么疏漏,我们做长辈的都看着。 教养婆子意识到贾母的警告,不敢再多说了。带着一应丫头们退了出去。 被挑中的小丫鬟们站在下方,有些忐忑,鸳鸯在一旁打趣了几句,气氛又恢复了原状。 贾瑛正疑惑为什么这么快结束了,就听得一边元春解释道:“你来前,四妹妹已经选了。” 贾瑛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刚刚是让小的先选了,不过她来了后就让了迎春,难怪贾母要说她是懂事了呢。 贾瑛看向一边的探春,问道:“探春是怎么选的。” 元春笑道:“她明白得很,我先前拿两个东西给她挑,她喜欢哪个就直接指了。” 想到探春是自己指的,贾瑛心里一乐,小丫头还挺有主见的。 贾母因笑道:“还没给这几个丫头起名呢。你们几个还小,说出来,我和元春正好听听。” 给丫鬟起名字这个问题吧,见仁见智,倒也不是改了名字,大概就像是进了外企起英文名一样,回了家家里照样还是狗剩大妞的叫。 贾瑛对称呼倒是无所谓的,按照她上辈子的习惯,直接设xyz了,就是在这大环境里,显得她有点……文盲。 迎春捏了捏衣角,轻声拜托元春帮她起一个。 元春想了想,笑道:“司棋怎么样?” 这个名字既照顾了迎春的喜好,还和抱琴是一个风格的,小粉丝对大姐姐正崇拜,什么都想学学,对这个名字非常满意。 贾母又问道:“宝玉,你打算起什么呀?” 贾瑛想了想。既然不能起xyz,那就紧跟大家的画风,也用动词+名词格式,总不会出错了吧。 她点了点头,开口。 …… “吃梅?!” 李家媳妇睁大眼睛,重复了一遍,把目光从烧火棍转到了女儿身上。 小姑娘睁大眼睛,茫然看着母亲,似乎不知道在惊奇什么,嘴里还咬着红薯。 李家的看着女儿一脸呆蠢,有些头痛。 这要是在自己身边,虽然他们两口子在府里分位不高吧,把女儿养大倒也没什么压力,等到了年纪,在府里找个老实勤快的小子配了,一辈子倒也能安安乐乐的。 偏偏得了三姑娘的青眼。 想到厨房里那些媳妇婆子酸溜溜的话,李家的心里又骄傲起来。 他们的丫头多机灵怎么了,人家三姑娘就喜欢她女儿这样单纯可爱的女孩子。 虽然这句话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有种《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既视感。咦,脑袋里有奇怪的话出现了。 李氏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得女儿嚼着红薯道:“不过我们姑娘说出来后,老太太笑了好久,大姑娘就给我改成‘问梅’了。” 李家的听了,拍了拍胸口,这名字至少正常多了。 虽然三姑娘的品味有些奇特吧,不过品味不奇特也瞧不上她家女儿了。 对自己女儿,李家的还是明白的,除了能吃,力气大,不细心,还粗粗笨笨的,不会见事做事,非得使唤了才“哦”一声去做。 这么想着,竟然有些心疼三姑娘了。 李家的一边生火,一边嘱咐道:“你以后放机灵点,别什么都让三姑娘开口,倒水之前要先试试温度……” 说了一会,李家的也迷茫起来,实在也不清楚怎么服侍大小姐。她家跟夫家往上数几代就是给荣国公部队生火做饭的,这辈子没出过厨房,这次也不知道是哪家祖坟上冒了青烟,得了这么个差。 听着的人半天没个回复,她扭头一看,女儿已经吃完了红薯,脸上糊了一圈黑漆漆的碳,呆呆看着自己,显然对自己说的这些话完全没概念。 李家的长叹一声:“刚刚说的都忘了吧,你就一心一意跟着三姑娘,以后只听她的话。就坚持这两点就好了。”说着,自怀里掏出帕子,扔给女儿。 问梅用力点了点头。她起身在一边的淘米水里倒了一小碗,蘸着帕子,揩干净了脸。 李家的讶然,指向一边的柴火堆:“这还有一个呢,不吃了?” 问梅捡起那个红薯揣进怀里,笑嘻嘻道:“我给姑娘带去。”刚说完就跑了。 李家的保持着伸手挽留的姿势好久,终于回过神的时候,满脸欲哭无泪。 傻闺女,就你那破薯还跟宝贝一样,人家锦衣玉食,什么没吃过哟。 …… 贾瑛确实吃过很多东西。 不过拿到红薯的时候,她还是激动了一把,抱住了问梅小朋友,好好夸了她一回。 烤红薯啊,上次吃还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问梅小脸红红的,被夸奖了之后觉得比吃了两个红薯还甜。 小丫鬟一路上护得很好,拿到手里还烫手,李家婶子给自己女儿烤,那自然是极用心的,不碰明火,也不敷衍一样埋进炭火里,而是放在炉膛里,时不时翻动,一点点烤软乎了。 贾瑛捏了捏,轻易就找到了和肉分开的红薯皮,撕开一个小窗,一下就看到了焦黄,这个部分有韧劲,极甜,丝丝缕缕的,沿着剥开皮,再掰开,带着薯香的轻盈白汽就从断层溜了出来,如蜜如金的红薯,暖呼呼咬着绵软,细腻的淀粉又甜沙沙的。唇舌间是蜜意,胸腔里的暖意像是从掌心蔓延的,简直幸福感爆棚。 贾瑛眼泪汪汪吃完了,最后看着两张皮,就听到问梅拍着小身板道:“姑娘喜欢的话,明天我还给姑娘带。” “好呀好呀!” 于是贾母发现这两天贾瑛的胃口明显变小了。 “稀罕了,”贾母笑道,“原来两相抵了,宝玉还有吃不下的时候?” 贾瑛纠结了半会,还是放下了夹着的那块胭脂鹅脯。 她真的不想再见消化科圣手王太医了。 天气越来越冷,秋深了,贾瑛还是见到了王太医。 不过这次不是来给她看病的,而是贾珠。 第16章 神医 你们,对力量一无所知。——不愿透露姓名的男主 +神医+ 贾珠病得很突然,前一天还好好的,当天下午突然就昏睡过去了。 一开始他身边侍候的人还没意识到不对,毕竟贾珠的病时好时坏,也拖了这么些年,多凶险也都遇着过。 贾瑛是知道的,贾珠身边备着好几副药,病势上来了,用一点猛剂就能稳住,吃多了也不好,所以平日里是温养着的,天冷天热又各是一副用法,大家原以为按照先前的方子送药能转好,只是也不知道是久了病堆积重了,还是有抗药性之类的。 到了晚上也不见他转醒,贾珠又发烧说起胡话来,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好休沐日,大晚上的也找不着靠谱的大夫,其他不熟悉贾珠病情的,乱诊一番只怕会让病况更麻烦。 两年前,贾政托多方关系,才请到了太医院最高资质的正堂御医,老先生诊了一会脉,似是想起旧事,出来后摇头叹说是贾珠活不过这一年。这事情整个府里也只有贾政夫妇知道,贾珠心思细,看到母亲有异,后来偷偷去找了那位老先生,陈恳说了一番,老先生最后还是说了。 本来这个秋天一切安稳,直到换季时都没什么大碍,贾政夫妇还松了一口气,这次来势汹汹,整个二房都是一片愁云惨淡,李纨挺着肚子侍了一会汤药,被王夫人责令休息去了。 是夜,贾政书房的灯彻夜未熄,王夫人上香拜佛,元春也跟着抄了好久经书,贾瑛在床上翻了一会咸鱼,又摸到了那块通灵宝玉。 系统还是那个系统,没什么用,没有给她任何负担,同样也不好给她任何福利,非常公平,贾瑛却有些讨厌起这点了。 贾珠的那一栏是一片灰暗。 松开手,那块玉无声掉在了被褥上,颓丧把头埋进被子里,贾瑛的脑袋里一片混乱。 她上辈子就是学医也好啊,偏偏还是计算机,自己和这玉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是在现代,她会怎么办? 可能也只是在病房守着,什么都不能做。但是她会尽力找到那一领域最好的医院,找到最厉害的医生,不论怎样,也要让贾珠得到最好的治疗。 现在这个世界,中医的最高水平已经试过了。她之前想过的西医,因为年纪太小,所以毫无头绪。 如果这时候能有个可以随意在外,也愿意为了贾珠奔走的…… 不可能啊,条件太苛刻了,即使这样,谁会信她的话,更何况还要让一个古人去面对无异于外星人的传教士呢。 贾瑛抱着头,深深的纠结了。 + 第二日天还未亮,贾政就派人去太医院守着请人,他虽然彻夜未眠,须发仍旧齐整,一丝不苟,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让看着的人安心起来。 贾母也打发人让王夫人今日不用再管事了,是以她早早就到了贾珠院子,李纨身子重了,王夫人只让她陪着贾珠,她坐了一会又止不住的心慌,才发现没带佛珠,干脆将贾珠院子里井井有条安排了一番,为等会太医过来做好准备。 不多时,贾政引着王太医过来了,两口子乍一见面,竟意外有了一种互相扶持感。 王太医进屋诊治了一番,又施了几针,这才出来,贾政夫妇迎上去,见到王太医面色沉重,心里俱是一沉。 走到屋外,贾政忙低声问情况,王太医摇了摇头,一旁王夫人的身子晃了晃,被贾政自一边扶住了,低声哭起来,贾政的脸上也是掩不住的黯然,却还是保持理智细细问了下去。 贾瑛在门边听了,抬头看向里屋,李纨正拿手帕掩面偷偷拭泪,看了半会也跟着鼻酸,慢慢走过去,正要去安慰,就见贾珠眼睑颤了颤。 “大哥哥。”贾瑛忙凑过去,挡住李纨的悲容,勉强笑道,“你醒啦。” 贾珠轻轻半睁开眼睛,眼睑上隐隐还能看到暗青色的血管,看到贾瑛,用力弯起了微弱的笑容。 李纨听了贾瑛的话,忙起身,红着眼眶道:“适才太医过来,那些丫鬟都退避下去了,我去叫人。” 听着李纨的脚步远了,贾珠猛的半弓着身子压抑着咳嗽起来,长发散下来,看不清面庞,攥着被单苍白的手青筋迸起,指节白得吓人,贾瑛情急之下爬上床榻拍上他瘦嶙嶙的背,又抱了一旁的靠背引枕垫在他背后。 贾珠一手拿帕子掩了嘴,像是蒙着皮的老风箱,就连咳嗽也艰涩嘶哑。他偷偷垂眼看了看,见到殷红的颜色,心沉了沉,立即团做一团,死死捉在手心里。 这一次咳嗽似乎耗尽了他躺了这么长时间才积蓄起来的力气,等靠好的时候,连对贾瑛解释的力气都没了,只是抬头的时候,小姑娘已经不在他面前了。 贾瑛跑到一旁,拿矮凳搭了台子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又跑回来,递给他,血腥味被冲淡了,贾珠正要咽下,接着贾珠就听得贾瑛低声道:“吐出来吧。” 贾珠心里讶然,依言吐进盆盂后,贾瑛才又喂了他一口水。 兄妹俩沉默对视了半刻,贾珠看着贾瑛,她站在脚踏上,两个人正好一般高了,小姑娘生得可爱却偏偏板着脸,贾珠是感觉不到什么高深莫测不同年龄的成熟,只觉着有趣,心里觉着轻松了一些,笑道:“别担心。” 贾瑛没有回答他,皱着小脸认真道:“哥哥不会有事的。” 贾珠点头,轻声哄道:“当然,只是一点小病,喝药就好了。” 贾瑛原本皱着的眉飞快松开了,她笑道:“嗯,哥哥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之前哥哥答应宝玉了,等兰儿大了,我们一起去逛庙会。” 李纨这时回来了,见贾珠居然靠坐着,心里定了定,又看到贾瑛抱着的茶盏,忙接过了。 贾珠劝慰了李纨几句,又对碧月道:“使人去外院,派个小厮到城外找耘之,说我又犯了旧疾,只得毁约了,要快。” 贾瑛在一旁听了一愣,那个穆耘之不是前朝的人啊,好像还是贾珠的朋友。 贾珠住的东大院就在后门边,倒也方便,碧月在外屋撑了窗子,招了一个婆子,使她转述,婆子耳朵不太好,听了好一会才明白。 他们几个在里屋听着这两人鹦鹉学舌一般,婆子又总是说错,都笑个不停,屋里原先的压抑一扫而空。 千恩万谢送走王太医了,贾政夫妇到了贾珠院子的厢房里,贾政袖内的手握拳,还是劝慰了王夫人许久,好不容易二人都情绪稳定了,又低声商量起来。 贾珠倚靠着引枕,半掩着眼,听贾瑛和李纨说话,忽然听得屋外一阵混乱,李纨下意识要起身,被贾瑛按回去了。 贾瑛道:“我看那些丫鬟都往屋里跑,嫂子小心被冲撞了,我去看看。” 她说得太郑重,李纨愣了愣,竟然由着她去了。 贾瑛迈着小短腿跨过门槛,正对着院门,就见一匹枣色的马几乎压地飞停在了门口。 贾瑛一愣,这谁,居然敢把马骑进国公府,这才抬头。 骑马的人正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只看着一片青影,身量和元春一般的少年握着马鞭直直往院子里走,见到站在檐下的贾政唬了一跳,急忙行礼:“世叔,日安。” 贾政眼皮一跳。 这小子脸皮忒厚了,明明是闯进来的,一说话怎么跟来串门一样自然。 “小侄虽然唐突,也是挂心世兄的身体。”只见穆莳长揖到地,深吸一口气,正经道:“我把城东的神医给世兄请来了。” 贾政听了这话,顿时也跟着认真起来,更顾不上其他了,要知道那神医可是连圣上都请不动的,多次赏赐也都拒绝了,在药庐里潜心著书。 只是他怎么没听说穆莳有这个本事? 贾政忍不住问道:“辛苦世侄了,只是神医呢?” 穆莳笑了,双眉斜飞:“就在马上。” 贾政往马上一看,那里有什么神医,再定睛一看,瞬间变了脸色,招呼一边的粗使婆子把马上趴着的人给放了下来,解开绳子。 神医立即摘了口里的布团,哆嗦着手指着穆莳,半刻愤愤道:“无耻!” 贾政在一旁连连道歉,心里用力跟着点了一赞。 太无耻了! 第17章 计划 小天使的内里其实是小恶魔。 +计划+ 宋神医一路被绑过来还被胁迫着治病,心情很不愉快。 贾政拱手赔了许多不是,一抬眼看穆莳还大大咧咧站在一边,脑内最后一丝修养崩断了,一扬手拍上他的后背,按得他也跟着欠身弯腰。 宋神医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些。 都在这皇城里,一块匾砸下来,怎么也得误伤一个皇亲国戚跟几个带爵位的,所以天子脚下的大部分人,对许多事情心里都有一本账,关系树跟家谱图,脑子里也存着好几部头。 宋神医算是其中一位,他也不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京里现在这局势,给老皇帝去做御医,他还想多活几年。帝王老了是多疑又好面子,对他这样,倒也不好怎么强来。 只是,阎王易躲小鬼难缠。宋神医按住自己开始翻涌的胃,暗自瞥向穆莳。 这位,他是听说过的,他爷爷东平老郡王不管事,爹是个混账人,又死了娘,没得管束了,也不住在府里,成天在神京和一帮三教九流的拉帮派,干些戏文上劫富济贫的事,人憎狗嫌,活脱脱就是一无赖。 宋神医头痛起来。 现在,他是穿鞋的,这位小爷是光脚的。今天不看,被惦记上了,那日后就没安宁日子好过了。 而且,听这小子说,太医院的都治不好,难免让他有些手痒。他倒也不担心今天看了贾珠会让皇帝发怒,这是疑难杂症,非常符合他对自己塑造的古怪脾气神医形象。 宋神医顺势做出无奈的表情:“既然已来了,医者父母心,我便看一看吧。” 贾政喜不自禁,让一旁的婆子去收拾了,又请宋神医去正屋稍坐。 穆莳背着手,抬脚跟上宋神医,正迈过门框时,一侧头就看到了一个小姑娘,小小只扶着门框,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 他觉得有趣,没一点形象半弯下腰,双手撑着膝,正好和她对视着,笑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在这里做什么?” 说完了,也不等贾瑛回答,自言自语道:“莫非你是世兄的女儿?来,叫叔叔。” 他话一落,坐在屋内的贾政一口茶就呛住了。 这个臭小子…… 贾珠怎么就跟他成了朋友的。 这下乱了辈分,贾政生怕女儿真叫出来,伸手招呼贾瑛道:“站在那做什么,过来。” 贾瑛用关爱傻狍子的目光看了看少年,听到这话,小跑到贾政膝边,甜甜叫了声“老爷”。 这一声让贾政心里大感舒畅,终于轮到他噎这小子了,慈爱摸了摸贾瑛的头,从案上拿了一个苹果放在她的手里。 穆莳呆愣保持着先前的动作,自觉无趣,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站起来。 宋神医这下看他的样子也深觉解气,笑容变得真挚了许多。 贾珠屋内已经布置好了,该规避的人也都躲进了一边的耳房里,贾政起身相请,宋神医让了半刻,两人才进了里屋,穆莳在后面看着撇了撇嘴。 一进屋子,看到贾珠好端端倚着引枕半躺着,贾政松了一口气,宋神医的表情却有些凝重起来,穆莳在一旁扫过屋里几人的表情,不动声色坐在一边,自顾自倒了一杯茶。 依旧是老几样,望闻问切,宋神医面无异色诊完了脉,又到一旁执笔开了一帖药,贾政凑过去看,与王太医开的方子无二,只在剂量上有差。 贾政又送宋神医出门,穆莳坐在那里没有动弹,贾政也没心思管他,跟着宋神医走出屋外,才问情况。 宋神医叹了一气,认真道:“实不相瞒,贵公子的病,我治不了。” 贾政脸上一黯,只是这一日经历的起伏大了,也有心理准备,还是道:“如此,先生在一旁稍待片刻,我安排车马送先生回去。” 宋神医摇了摇头:“无事,想着时候,我那些药童应该也寻过来了。大人也不要太过悲切……只让公子舒心走了吧。” 贾瑛凭着小孩子身体,没什么人管,又听了一会壁角,听到这位神医说出这样的话,心里还是不免失望。她往回走,就听得屋内两个人正在讲话。 “传话的不是说你快没气了吗,我从城外一路赶过来,还把神医给你……请过来了。” “你先前不是说抓过来吗,这下改请了?”贾珠笑道:“那婆子耳朵不好,许是听错了。” “这也能听错?!”穆莳无奈道,“你这里能支使的人也太少了,还都是些老弱病残的。” 贾珠又咳嗽了几声,转移了话题:“要到年关了,四皇子也快回京了吧?不管怎么着,这些日子,你也该收敛些了。” 穆莳笑道:“我怕什么,即便是我姨父,他还能把我带到封地去?他也管不了我,一年指着这一次训一下,也脱不了一层皮。” 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何况……等东宫的那位上去了,我又还能潇洒几天呢?” 贾珠听了,忙道:“你想这么多做什么,我听父亲说,圣上身子还很硬朗。” 穆莳心道:“圣上硬朗,太子也不小了。” 他也不想同贾珠多说这些,见他面容染上疲色,起身道:“你多保重吧,既然你去不了,我自己去香山。” 他走了出去,贾政和宋神医都已经走了,这个院子小,入目是一片萧条,只有一个老婆子在扫洒,女眷和侍女都避在耳房里。 穆莳忽然想起当初在江宁府进学的时候,他是最小的,带着的也不过就是一个腿脚不利索的婆子,一个比他还小的小厮。也只有贾珠因为说是世交来照拂他。 那时候听贾珠说的话,他以为贾珠同他一样,这时候看着这样的光景,他也几乎看到在王府的那个院子了。 现在看来,两个人还是天差地别的,他哪天死了,怕是一卷草席裹了扔在王府门口,为他流泪的人都没有。 他摇了摇头,正要迈步走,就听到有人道:“等等。” 穆莳扭头,却看见了一片空气,对着着萧条的院子,背后有些发毛。 贾瑛:“……” 袖子被扯了扯,穆莳这才低头。 “是你?”他弯下|身子,试图扬起温和可亲的笑,却怎么看怎么像小学门口收保护费的初中生,他道,“适才我弄错了,才知道你是善端的妹妹,先前那些有画的书,就是我帮你找的。” 贾瑛生得太有欺骗性,作为独苗,穆莳看到小姑娘后心都软化了。 难怪贾珠这么宝贝,在外面看到好东西就说要给她带着。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软软说了一声谢谢,接着伸出手,指着一个小人,道:“你见过她吗?” 穆莳凑过去,才看见她手里的是一个西洋珐琅怀表,怀表上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婴儿,两肋又有小小的白色羽翅,手里握着箭矢,做射箭状。 穆莳去过城外的教堂,那里有个黄毛鬼,说这叫什么安吉拉。 他倒是觉得面前的小姑娘比这个画上的还好看,忍不住哄她道: “你可以叫我一声哥哥来听,我就告诉你。” 穆莳小少年觉得,如果小姑娘糯糯甜甜叫他一声哥哥…… 他期待看着她,得意见到小姑娘冲他笑了。 然后她开口叫道: “叔叔。” 声音清脆,而且足够甜。 下一刻,穆莳就被一片阴影笼罩了。 他慢慢转过身,就见到了面如锅底的贾政。 穆莳:“……”要完。 第18章 道观 食物理论是万能的证题。 +道观+ 贾瑛拧着眉,盯着那本《九章算术》走神。 她本意是想用西洋怀表来引导那个穆莳去找传教士,看看有没有西药一类的东西。 只是贾政忽然出现,她也就不好多提之前的话题了。毕竟她爹还是很了解她的,一个不小心,露馅了就不好了。 事已至此,她必须有行动了。 也许这个时代的人已经熟悉了疾病带走亲人,但是她没办法接受。不到最后一刻,不管怎样,都比什么都不做的悔恨要好得多。 正所谓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每天都很闲,能够在神京自由出入,同样是贾珠的好哥们。穆莳简直就是去找传教士的最好人选。 想到这里,贾瑛头痛起来。虽然这位在现代也就一个初中生年纪,她却不敢小瞧早熟的古人。 从面前这本书的解题思路和批注里,她依稀也能感觉到穆莳这个人,逻辑能力强,思维也足够缜密。 也就是说,打着交道,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把自己交道进去了。 神童肯定是有的,甘罗十二岁就能当外交官了,但是神童的神是对能够接触到的东西,她从出生起,最远不过是去隔壁宁国府,怎么可能知道洋人有特有的医疗手段。 那不是神,那是作妖了。 贾瑛不想作妖,也不想暴露。装作被托梦倒也不失为好主意,只是这骗骗信神佛的贾母王夫人,倒也可以一试。对于这个在书里隐约透露出自己是个无神论者,什么都要论证一番的同类人,还是算了吧。 下意识握住胸前挂着的通灵玉,贾瑛叹气。 如果不是遇见穿越这档子事,还在穿前的梦里看到那个什么警幻仙子,她也不愿意相信世界上有神仙啊,简直是对一个深信科学理科生的世界观践踏。 这就成了个死局,愿意相信她被托梦的,不会相信洋人,接受能力强的,你在他面前也打不了马虎眼。 她“哎”得叹了一口气。 问梅眨了眨眼,忍不住道:“姑娘在愁什么吗?” 贾瑛伸出手指,随意翻着那本《九章算术》,想到二房已经不声不响开始备下丧事,贾珠也整日留在房里陪着他们,心里愈加沉闷。 她侧头道:“梅子,如果给你两碗菜。” 问梅欢喜道:“姑娘今天要给我加菜吗!” 贾瑛伸出双手按住小丫鬟的双肩,也不回答,接着道:“一碗是嫩香的牛肉汤,但是表面洒了厚厚一层香菜。” 问梅“欸”了一声,双眉耷拉下来。 “还有一碗是文火炖很久了的小排鱼翅,下面盖着香菜。” 问梅疑惑道:“可是姑娘最讨厌香菜呀,厨房不会给姑娘上的。” “你就说你选哪个吧。”贾瑛沉声道,用交付革命重任的语气道。 问梅皱着脸苦恼了半刻,弱弱道:“我能不能吃了上面的鱼翅,再拿筷子捞牛肉吃?” “是呀。”她把问题想复杂了,贾瑛眼睛一亮,激动抱住了小丫鬟,“梅子你太聪明了。” 贾瑛哗哗翻开那本《九章算术》,在一页的批注里查到了一个道观名字。 问梅脸上发烫,心里暖呼呼的,觉得好像真的吃到了鱼翅牛肉。 姑娘是第一个夸她聪明的人欸! 问梅回过神,才问:“那我今晚是不是真的有两个菜吃啦?” 这时候屋里哪里还有人的身影。 错过了最好讨赏机会的小丫鬟有些懊恼敲了敲自己的头。 + “真的要让宝玉去那道观去?”元春惊讶问道。 王夫人无奈道:“昨晚老太爷给她托梦了,让她去城外观里守一个月,时时上香。老太太本也担心的,听着是老太爷的话,却也没法子,开始还说不如让她去清虚观得了,左近张道士在那里,老太爷心中肯定谅解的,没想着宝玉忽然魇了,要砸玉,想是老太爷发怒了,我们哪有不允的。” 元春听着,眼眶就红了。 一旁周瑞家的劝道:“大姑娘也别担心,三姑娘是有福的,别说是几家能有孩子出生时衔着玉,即是个石头,也好生稀罕。不然老太爷有子有孙,怎么就找着我们姑娘了呢?想来我们姑娘是不凡的了,何况只当得一月,日子快着呢。” 元春叹道:“那城外道观冷冷清清,我如何放心得下?宝玉去了,只怕跟前服侍没个遂心省力的,她素来身子弱,自生下来就和我一同在老祖宗跟前的,哪里遭过这样的罪……” 周瑞家的左近看了看,忙道:“姑娘说话慎重些,这哪里是遭罪,这是祖宗眷顾着。” 王夫人拍了拍元春的手:“左右西府的大老爷在那里,你父亲打算明日便去拜会了,想来也会关顾一二的。” 贾瑛在帐里听着,默默念了声罪过,老太爷,她这是想要救您老的孙子,打了一次您老的幌子,大人大量,就放过她吧。 听了元春的话,贾瑛心里感动,也觉得不虚此行了。如果大哥不死,那么元春可以不用进宫也说不定呢,至少以后嫁人了可以时时见着家人,不至于像是进宫,压力也大,还不能见到父母。 不过上次听贾珠和穆莳谈话,穆莳他姨父是四皇子,那皇帝得有多老呀。 她成日在后院里,贾政跟王夫人又没有共同话题,怎么也不会聊政事,这倒是她头一次听说这个国家的事情。 贾瑛觉着,贾政夫妇应该不至于丧病到把女儿送去守活寡,那也没有任何政治意义,何况元春还小,怎么也是三年后的小选,她的舅舅王子腾可能是冲着皇子打算的。 贾瑛倒是很希望这个世界不要有什么夺嫡,那都腥风血雨的,只是想起张氏当初口中的大皇子,她眼皮忍不住一跳。 年老的皇帝,渐渐大了的太子,失势的大皇子……这设定略眼熟啊。 再三回忆了父兄的发型,又想到封地,贾瑛慢慢把受到惊吓的小心脏收了回去。 清朝的小说嘛,有相似的地方还是不奇怪的嘛啊哈哈哈哈…… 就是不知道那个打算抄她家的皇子是哪一位,不知道现在提前突突掉他能不能解决问题。 无力捂住脸,贾瑛觉得,她还真的是有操不完的心。 + 轿子一路颠着,贾瑛躺在乳母怀里,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从荣国府一直到了都中城外,路程有些远,她大清早出发,醒来的时候恰好到了,此时已经中午了,在一间简单到寒酸的厢房里。 “姐儿既醒了,便去见过大老爷。”李嬷嬷道。 李嬷嬷口中的大老爷,是她在宁国府的伯父,贾敬,这位伯伯这几年一直在这道观里炼丹,想着修仙。 贾瑛觉得,贾敬的思路还是很对的,这个世界是真有神仙啊,就是方法不太对。 如果十一岁的时候收到霍格沃兹……啊不对,是蜀山修仙学院飞剑钉在门上的录取通知书,那还能试试,真有仙根,人家神仙早就来渡了,比如八仙,那都是一路培养关注,来人家就是下基层的,我等凡人还是不要瞎掺和了。 贾家文字辈三个,贾敬爱嗑|药,贾赦爱美人……如果她爹迷上赌了,那就是木叶三忍——黄赌毒,收拾收拾可以准备出道了。 贾瑛这次过来,特意借着老太爷的口嘱咐了不能人多,就一个婆子一个丫鬟。 这个低配,贾母斟酌了一会,觉得问梅小姑娘适合放在身边逗贾瑛开心,目前秘书这一职位还不能胜任,干脆把她留在府里,把身边最稳妥的珍珠派来了。 所以跟着来的,只有她的奶母李嬷嬷,还有珍珠。 贾瑛被李嬷嬷抱上了镜台前坐着,珍珠替她洗了面,挑了看着素净的衣服服侍她穿上,又取了通灵玉给她挂上,这才由李嬷嬷抱着出门,门外自有道人引路,因她年纪小,倒也无多避讳,一路直接去了贾敬所在殿内。 贾瑛到时,贾敬正在烧丹炼汞。她行礼问安,贾敬连眉头都没抬一下, 李嬷嬷额头跳了跳,却被道人请了出去,她下意识瞧向贾瑛,这位姑娘看也没看她,木头一般杵在那里,盯着贾敬在那丹炉前折腾。 殿门大敞着,李嬷嬷同道人们侍立在外,只见得伯侄二人,一个炼丹,一个坐在一旁发呆,互不打扰,倒也各自清闲。 坐了许久,贾瑛看着贾敬拿着《抱朴子》,一边让一边的道童记录,没有一点章法,强迫症有些不能忍。 虽然她是搞计算机的,但是也知道,做实验要控制变量啊。 这丸子剂量每组都不一样,您老磕了能分得出来吗。 “大老爷。” 贾敬耷拉着眼皮,懒懒应了一声。 贾瑛见对方没有赶人,便道:“我喜欢吃粽子。” 贾敬又往炉子里塞了些柴,接着就听得小姑娘道: “白粽的话,一颗红枣我觉得不够吃,放两颗红枣又太腻了。” “后来我就让厨房多加了糯米,虽然粽子跟着大了,但是很好吃。” 贾敬猛的抬起头,就见小姑娘看着他诚挚道:“您觉得这个丸子不好吃,说不定是有些东西放多了。” 第19章 飞升 修仙有什么用,能吃吗。 +飞升+ 听了贾瑛的话,贾敬手里的动作一顿,起身走到了案边。 他捻须思索了一会,忙命道童将先前记录的罗列出来。他眯眼看了半刻,又对着《抱朴子》比对了许久,接着拿笔蘸了朱砂伏案勾勾画画了好长时间。 “有道理。”贾敬终于对她说了第一句话,“你倒是很有灵根。” 贾瑛愣了一会,下意识道:“可是修仙是不是就不能吃东西了,那还是算了。” 贾敬:“……”好没追求的孩子。 他不愿与红尘多牵绊,早晚要飞升,牵绊多了将前功尽弃,也不再管贾瑛,扭头又闷头研究起面前的炼丹记录来。 贾瑛看到贾敬不管她,也乐得清闲,自顾自找了位置坐下了,绞着十指想事情。 现在她跑出荣国府了,仗着年纪小,没什么男女大防的规矩,还能与外界接触,这一个月自然不能浪费了。不论如何,为了之后打算,她也要有所准备了。以后只怕都没有出来的机会了,等于是在一个金丝笼里关上一段时间,等盲婚哑嫁许了人家了,再移到另一个金丝笼里。 关于这次想要找穆莳去寻西医,身边跟着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李嬷嬷倒好说,如果跟出来的是问梅,那也就好了,偏偏是珍珠。 珍珠是贾母身边的丫鬟,比她大两岁而已,却像是一个小管家婆,不过她办事非常周到,从这点上,还是能理解为什么贾母要派她过来。 贾瑛按着额角,想了想还是把晚上起来的选项剔除了。晚上的话,因为只有两个人,肯定是不会有值夜的人,但是也意味着危险。 至少她一个这么大的孩子,大半夜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乱晃是很傻的。 她胡乱想了好久,看着贾敬合上釜,知道是要开饭了,贾瑛跟着站了起来。 贾敬一眼瞥到她挂着的通灵玉,眼睛一亮,先前消散的念头又回转回来了。 这侄女衔玉生的,刚刚随便说点话,就让他炼丹的进度加快了许多,莫非真的是上天暗示,特派仙童来指点。 说不定这是他的一个命数,抓住这个机会,到时候一举得道飞升也未曾可知啊。 这么想着,他撇下手里的书,引着贾瑛到了一边厢房里,早有道人布置好了,贾敬正想着怎么让贾瑛也修道,这样也算是他的功德,因道:“自家伯侄,也不用将那么多规矩了,食案就摆在一起吧。” 洗净手后,先是上了一盏清炖萝卜汤,半透明的白萝卜片飘在清汤里,净若秋云在瓷盏里沉浮,没有半点油花的汤里有菌菇的清香,汤暖暖的,萝卜炖得烂,入了口就化成了一汪鲜甜。 接着才上了两道菜,一碟炒青菜,一碟豆腐皮锅贴,贾瑛心里讶异,锅贴不是有肉吗,咬开脆脆的豆腐皮才发现,里面是剁匀了的香菇白菜,原先的肉用粉丝代替了,口感依旧腴润,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吃不出半点油味道,和着豆腐皮,香得不行,贾瑛一会就吃了三个。 这城外道观,香火自然不比城内,不过附近菜蔬什么的,都有就近供应,所以斋菜看起来寒酸了点,比起贾瑛平日吃的,倒也有一种新奇的味道。 大家的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两个人都是贾家那个系统出来的,用饭习惯也一样。 用过饭了,又有人捧过了漱盂,用稍次的茶漱口,才上了新茶。 即使是在城外,贾敬也挺会享受人生的。 感受着胃里的暖意,心中发出满足的喟叹,贾瑛禁不住感慨,听说神仙都要辟谷,啥都不用吃了,可是很多东西,真的是饿了就觉得更加好吃啊。 人好好活着,为什么要和吃的过不去呢。 贾敬和她想的正好相反,他打量了几眼贾瑛的动作,只觉得手稳人也沉得住气,换是同龄小孩子,肯定觉得不耐烦了,心中赞许点了点头,说不定真的是修道升仙的好苗子。 于是贾敬道:“宝玉啊,知道什么是升仙吗?” “生鲜?”贾瑛愣了一下。 贾敬当她不知道,便道:“就是去天上。” 贾瑛这才反应过来,贾敬所说的是升仙。她还不知道对面那个人一心想要安利她炼丹技能树,只是茫然道:“去天上,不就是死了吗?” 贾敬摇头:“那不一样。” 想到面前的还是个小孩子,他决定用浅显一些的语气来说,想到成仙的好处,他笑道:“升仙了,那就能飞,腾云驾雾,无所不能。” 贾瑛看着对面人一副兴趣补习班老师的诱拐语气,回过味来了。 翻译过来不就是——小朋友,来我们升仙培训班,包你拿到飞行资格认证,以后还能点石成金,去各大仙界机构当公务员。 她对这个时代的人热衷修仙的心态还是很感兴趣的,不禁道:“还有呢?” 贾敬老先生看着小姑娘似乎有兴趣了,决定祭出大杀器:“天上有琼汁玉液,各种人间没有的,宝玉看过《大闹天宫》的戏吧?蟠桃想不想吃?” 贾瑛咽了咽口水。 作为现代人,她还真没吃过这些东西。而且她知道,这个世界真有神仙。 要是能遇见那个警幻仙子,请她吃一顿没吃过的东西也行啊。 听着感觉要分分钟倒戈了。 贾瑛还是很清楚明白,贾敬估计是成不了仙的,没记错,《抱朴子》里面有些方子都是重金属。 虽然不谈剂量的毒性都是耍流氓,然而时间久了,没害就怪了。 贾瑛心想,这个世界要修仙,您老不如去找跛足道人那个爱剧透的行为艺术家。不过人家甄士隐都能梦到,贾敬这么久了还在点炼丹这条技能树,肯定得黄。 她眼睛转了转,笑道:“然后呢?” 贾敬愣了愣:“什么然后?” 贾瑛双眼圆圆的,充满了求知欲,很萌很天真,又道:“成了仙之后,要做什么呢?” 不等贾敬回答,她又掰着指头道:“您说得很有道理,我也觉得成仙不错,这样太太就不会逼着我学女红了。不过,我听老太太说牛郎织女的故事,织女是天帝的女儿都要织彩霞,我不会女红是不是不太好?而且没有爹爹妈妈,我会不会被欺负啊?” 小姑娘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贾敬也被带着深想了一些。 贾敬原先是考上了举人的,他执行力强,后来痴迷了炼丹飞升,也只觉得很美好,倒真没有想过如果成仙了要做什么。 他想说,当了举人,就要当官,巴结上头,应付下头,人际往来烦死个人,圣上一个不开心就能把你一捋到底,还不如当个神仙自在痛快。 现在一想,如果飞升了,参考西游记,如果偏偏是个小仙,还是要巴结上仙,应付修仙的,仙际往来烦死个人,还是参考西游记,玉帝一个不开心就能把你贬到凡间去…… 于是成了死循环了。 贾敬茫然起来。 + 偷换概念成功把文科宅男贾敬绕晕了,贾瑛心满意足回到了房里。 于是现在成了橙光养成游戏了,你将有三十天的时间,提高各项指数,上香提高孝道,看书提高智慧,还能选择外出,特地时间遇到穆莳能触发主线剧情,说不定还能遇到得道高人宋青殊教她两招。 ……咦,好像有奇怪的东西混进去。 贾瑛无力捂住脸,总之,既然说是来给老太爷贾代善上香孝敬的,她也不是喜欢做样子的人,时间长着,她就先把本职工作做了吧。 有道人引着,耐心教了她一应的步骤,还非常贴心给她提供了许多捷径。 想到昨晚王夫人的话,想来是她爹过来打点过了。 在家因为王夫人管家,贾母养着,在后院她能横着走。现在出门了,还能靠爹,有生之年,居然能成为一个被关照后的人,腐朽的特权阶级呀……贾瑛感慨着。 贾瑛让自己的表情庄重一点,接着发自内心对这位爷爷深深磕了个头。 感激祖上荣膺庇护。 忙完了一切,她就听得殿外喧闹起来,贾瑛迈出步子,一眼就看见几个道士一脸紧张到处查看着,看到她了,忙欠身,有道人让她还是尽快回屋内。 贾瑛下意识想到有贼,也不多说,由李嬷嬷带着往她所在的院子走去。 走到里院,贾瑛想起有东西落在适才的大殿里了,李嬷嬷见已经到了院门口,便让贾瑛进去,自己折身回去取。 正走到一个圆门,她刚刚迈进,却自一边伸出了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就将她拖到了一边的草丛里。 第20章 鸟人 卡文如此*动人。——佐泽·沃·资基索德 +鸟人+ 被挟持了,贾瑛心里咯噔一下,却没有回头,按照多年看书阅剧经验,第一反应是看到脸了会被灭口,这个院子里只有珍珠,挣扎了也没用,反而可能激怒对方,她顺从跟着那人倒退着走了几步,背后的人果然放松了警惕,手渐渐滑下来,只掩住了她的口。 这时听到院外有道人交谈的声音,贾瑛眨了眨眼,反手抓住了那只手就要咬。 感觉到手上一痛,那人飞快撒开手。看到她要跑,忙又拉住她。 “喂喂喂——是我。” 贾瑛正要开口喊,听到这声音一愣,虽说刻意压低了嗓音,却极有辨识度,她一下就听出了来人是谁。扭头一看,果然是穆莳。 他穿着苍蓝色缎面夹衫,身上头上都沾着不少草叶,嘶声甩手,无奈看着她。 “小不点,”他拧着眉,看着手上的牙印,“你咬人怎么这么狠。” 贾瑛撇嘴,正要说话,就听得院外有人道:“穆爷,您将那东西拿出来吧,至少让小道好回话去。” 看来这阵声响还是让院子外的注意到了,两个道人似乎还不知道这个院子是贾瑛的,直接便走近了。 话一落,穆莳低声说了句不好。 贾瑛还没反应过来,穆莳已经打横把她抱起来,拔腿就跑。 穆莳脚下跑得飞快,双目亮得惊人,居然还分神扭头看那两个道人有没有跟上,笑着冲身后朗声道:“两位去回道长,我已把那包扔出观外了。还有这小家伙,我请她一晤,你们同院子里的主人代为传达一声吧。” 贾瑛被他这番动作吓得下意识死死攥住了他的前襟,居然还有心思感慨了一番,好像这位每次出场都一片鸡飞狗跳的,回过神才发现四处的景物在不断倒退。 等,等等,所以为什么她也要跟着逃啊!犯事的是他,自己跑就算了,带着她干什么?! 穆莳似乎非常熟悉这里的布局,他绕了个大圈,那两个道人果然跟丢了。 他一路到了一个围墙墙角,终于停下了脚步,将她放了下来,纵身一跃…… 摸到了一边树上挂着的长棍。 贾瑛一脸懵圈看着他已经俯下身子,开始拿长棍捅墙根。 她还以为这位是什么大侠,有轻功能带着她飞檐走壁呢,结果这是在掏狗洞吗…… 站在一边,贾瑛的内心是崩溃的。 墙外有瓮被推动的声音,穆莳伸手探了探,又猫着身子钻进去,动作利索,看着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少年的身子纤瘦,轻轻松松就钻了进去。 贾瑛就傻傻站在那里看着,实在是这一会的发展太出乎意料,而且画面也太有冲击力了。 她还真的是第一次看到人钻狗洞。 不一会,一边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穆莳灰头土脸,黑一块白一块,只一双黢黑的眼睛烨烨生光,却没有半点窘迫,表情似乎是听到她叩门才从从容容来开门的。 他笑道:“快进来,我把门拴上。” 贾瑛刚迈步进去,他插上了门栓,推了推,注意到贾瑛在看他,因笑对她解释道:“等那些道士赶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吃完了。迂腐的也就那两个,老道长知道了,怕也不管我。” 贾瑛微微睁大了眼。 他还是第一个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话的,好像她根本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他的同龄人。 贾瑛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他比贾珠小那么多岁,两个人还能玩到一块了。 这里是一个已经废弃了的院子,荒草丛生,只有一条石子小径弯弯绕绕,两间青石房,有一间连瓦片也飞了不少。 穆莳抬头,盯着那空荡荡的房子若有所思道:“他倒也有气性。”语毕,又跑到先前的狗洞那里,将瓮推了回去。 贾瑛听了摸不着头脑,也没有多说,乖乖跟着他。 这一会他带着她到这里,她也没记住路,想着等会还是要穆莳送她回去,既然观里的道士都认识他,看来也没有什么危险,不如看看他在折腾什么。 ……居然会被追着跑。想到这位大哥上次一下就绑架神医,这次难道偷了老道长炼的丹? 她忍不住好奇问道:“他们追着你,是要什么?” 穆莳没有回答,弯下身子在那个瓮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褡裢来。 他摸了摸,褡裢还暖呼呼的,不禁笑道:“只是我忽然想吃烤鸭而已。说来我这也不算是道观的范围,老道长都不管我了,偏偏他们俩总是大惊小怪的。” 原来是烤鸭…… 等,等等,所以为什么是烤鸭。贾瑛无力吐槽,头一次觉得自己败给了一个古人。 + 在那本《九章算术》批注里,贾瑛大概了解到,穆莳偶尔会来这个道观,却没想到头一天过来就能碰到他。 主线剧情不愧是主线剧情,她即使不触发,看来也是要主动发生的。 她脑袋里胡乱想着,两人进了那间完好的屋子,画风瞬间一变,和外面的杂乱荒芜全然不同,温暖舒适,一应陈设布置得井井有条,贾瑛一眼就见着一旁立着的大大的书架,上面摆着不少书册。 穆莳自一边拖出一张矮桌,又拿了两个软垫。 “你先坐一会,”他依旧半蹲下来,平视着她,“我去打理了便过来,上次善端托我给你带的画册,还有些他没拿,你先看,我回来后咱们就用膳。” 善端就是贾珠的字。 贾瑛下意识乖乖点了点头。目送对方离开后,看向桌案上的画册,贾瑛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难怪大哥不给她带回去呢。《三国演义》,《会真记》,《山海经》……听元春讲起来,早些时候贾珠还是个叛逆少年,这几年稳重多了,贾瑛就觉得,贾珠在她面前还是非常有长兄范的。 至少他绝对不会给自己看这样的书。 贾瑛合起手里的《山海经》,抱在胸前,再看向那个书架,记不住热泪盈眶起来。 这里……简直是天堂啊。 网瘾少女过了三年的苦行僧生活后,终于在精神世界找到了绿洲。她都无聊到把那个通灵玉的积分刷了一千多分了,现在终于得到了解放。 天色尚早,屋内也不用点灯。贾瑛起身站在书架前看了看,她个子不高,仰着头才能看见书架上一本本大部头。 虽然不知道穆莳是什么人,不过既然能和贾珠关系不错,能有这些书,想来家世也不差。 这个和平的时代,除非皇帝有什么动作,阶级固化很严重,读书的话,高门子弟就享有着更好的师资和书册(而普通人家可能还要花费时间出抄书),接触的层次也不同,日后做官了,一眼看去全是熟悉的叔伯兄弟,算来算去还都是七弯八拐的亲戚。 当然,不排除寒门出贵子,一般这样的,则会和同届的举子联合,以应对前辈和后辈的压力。所以这个时代做官,大部分报家门都会说自己是什么年的举人。 就像这个穆耘之,即使住在城外一个破院里,却还是能有很多人家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的藏书。 贾瑛摇头感慨了一番,又乖乖跑回去打开了那本《会真记》。 过了一会,穆莳回来了。 他换了一套新的衣裳,布料看起来有些粗糙,长发束着,潮潮的,非常随意盘腿坐在了她对面。瞥了一眼她手中的《会真记》,笑起来:“你看得懂吗?” 这句话被他说出来,好像只是简单询问一般。 贾瑛摇了摇头。心里却道,《会真记》有个著名的同人《西厢记》,也就是崔莺莺张生的故事嘛。 不过这本里面张生先是看中了崔莺莺的美貌,到手之后,在进京赶考里抛弃了崔莺莺,还给自己的负心找冠冕堂皇的借口,不仅诋毁崔莺莺,还蛮得意说自己是在补过。 比起《西厢记》简直有种扑鼻而来的人渣味。 嗯,很典型的一本封建小说,能够提醒她女人在这个时代卑下的地位。 理智上知道作者身处这个时代,有他的局限性,贾瑛还是觉得,元稹这货果然还是跟白居易一块玩儿蛋去吧。 穆莳翻了翻一边的褡裢,漫不经心道:“也罢,看了看就看了吧。你把书递给我一下。” 贾瑛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依言把书放了上去。 穆莳伸手接过,刺啦撕了这书的最后两页,顺手就拿来擦了桌子,擦完了,团成一团,扔进了一边的竹筐里,才把褡裢里的纸包放在桌上。 贾瑛一愣,接着就听得他道:“这两页这样,倒也物尽其用了。” 她盯着穆莳,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笑意,却隐约露出几分倨傲来。 其实她刚刚已经大概翻完了,最后两页,没记错是这个编书的人在后面说了一大堆话,极力为张生的无耻辩护,各种理学封建思想往崔莺莺身上压,批评她不守妇德,骂她妖孽。 贾瑛忍不住笑出来。 他在她一个小孩子面前这样,好像根本不在意她会怎么看,什么都随心而为。简直中二得不行。换成真的小孩子,估计都会觉得他古怪吧。 不过,她觉得挺有趣的。 穆莳打开了一个纸包,拿出了几个烤饼。他又笑道:“这个你就别吃啦,粗粗剌剌,刮破嗓子就不好了。” 贾瑛:……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他在玩什么梗。 他一次打开几个纸包,都是很普通的街边小吃,贾瑛却好好开了眼界,全是些她没见过的小点心。 最后终于是这次的主题烤鸭了,两个人都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看向桌子中央。 纸包解了一层又一层,隐隐有香味冒出来,穆莳的眉头却飞快拧了一下。 慢慢打开最后一层,正是深秋,有些凉,穆莳便掩了门,这时天色还早,在屋里看着却有点暗了。除了那层淡淡的油光,有些看不太清,两个人都下意识伏在了桌案上,同时凑近去看那只烤鸭。 贾瑛盯了好一会,吸了吸鼻子,忍不住道:“你确定这是烤鸭?” 穆莳听了,沉默了半刻,自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戳了戳,又顺着往下切了切。 那只烤鸭立即变成了两块。 穆莳和贾瑛:“……”卧槽。 + 描述兵器什么的,最锋利的形容词,大概是削铁如泥吧。 穆莳这把匕首很锋利,却在有生之年真的削了一次泥。 完整的鸭骨架,整个糊了泥,外面裹着一层纸,刷一层油烧了。 穆莳瞪着被解体的“烤鸭”,满脸难以置信,贾瑛已经伏在案上哈哈笑起来。 他下意识辩白道:“我只看到挂着的,但是那已经凉了,我就买了炉子里的。” 贾瑛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实在是没想到在古代都有假货。 这个假冒伪劣实在太伤害感情了,难为穆莳还为着这个在道观完了一趟追逐跑,其实他真的没有带半点肉。 穆莳少年满脸挫败收起了那摊泥块扔了,见到小姑娘笑得不行,心里更加郁闷了。 他赌气道:“这是我走眼了,下次我带你吃京城最好的烤鸭。” 贾瑛点头,却用哄他的语气道:“好好好。” 于是最后两个人只有随便将就吃了穆莳本来打算屯着的甜点。 贾瑛最喜欢的是一种酥酥脆脆的饼子,一口就满嘴掉渣,浓浓的蛋黄香味,里面是货真价实的酸甜山楂泥,还有偶尔脆脆的地方是特意切成了细丁的果肉,还有枣泥味道的,不过里面的脆丁是瓜子仁碎。 虽然没有吃到米饭总有种自己没有用餐的感觉,但是有这种街边小吃也超级幸福啊。 正吃着,贾瑛觉得不太对劲,一抬眼,就看到坐在对面的人正盯着她看。 下意识擦了擦,脸上没有什么碎屑,贾瑛疑惑回视。 穆莳立即将那一包的都推到了她的面前。 贾瑛窘然:“我,我已经饱了。” 他收回目光,笑道:“那你就带回去吧。”言罢,站起身到书架前看了看。 “姓谢的又把我的《尚书》拿走了。”他低声道,“要真中了举,我就成首功了。” 贾瑛听他说起科举,忽然想起还在炼丹的贾敬来。 贾家这几代就出了几个举人,只是除了贾敬,都是旁支庶族的。 旁支庶族,后者当然是庶子那一支了,比如荣国府的话,他们二房以后,贾珠是肯定会搬出去的,那时候,他们这支就成了旁系。 贾瑛日常接触的几位老爷,贾敬,贾赦和贾政,往上数一代,也就是贾代化和贾代善,他们都是嫡长子,其他类似于贾珠这样的族人肯定是不能住在国公府了,这些人里,有的支渐渐就败落了,有的说不定连饭都吃不起。有发迹的,同族的人就会提拔一二,毕竟不管如何,外人怎么都比不上自家人的。 从最早的宁国公荣国公开始,一代代下来,贾家便像是一颗大树的根系,不断分岔扎根,有的根系细微得不行,也有新鲜的血液,不断汲取营养维系着这颗大树。 没有粗浅的宅斗,没有因为一点点小事的兄弟倪墙,只有最简单如机械系统一般的环节维系,家族的关系远远超出她这个现代人所能想到的小儿科。 所以像是贾府这种啃老本的方法,如果不是要被抄家,败落也不是这几代的事情。 贾瑛头一次切身意识到,古代为什么会有家族的存在了。 面前,穆莳已经把架子上的书摆好了,叹了几口气,又坐回来,撑着头看她:“小家伙,你怎么在这?” 听到他的称呼,她心里不服,内里算起来,他比她还小呢。 贾瑛想着,还是如实道:“来给老太爷上香。” 穆莳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问,又道:“善端最近怎么样了?” 贾瑛这下明白他把自己带过来的目的了。 她脸上一黯,放下饼,低声道:“大哥哥不太好,平日总是躺着,最近太太已经开始准备……” 穆莳沉默下来,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贾瑛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拿出了那块怀表,虽然她知道这上面是丘比特吧,但是跟天使一个样,都是鸟人,糊弄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她将怀表推到他的面前。 “我听说,这个人有法力救很多人,你能找到它吗?” 第21章 试探 是第一生产力。——佐泽·塔·资基梭德 +试探+ 贾瑛把那只珐琅怀表推在桌案的中间,双肘撑着桌面,死死盯着穆莳,回想起迎春平日里的样子,恳切道: “我听说,这个人有法力救很多人,你能找到它吗?” 这一记直球打出来,贾瑛也没再多说别的话,只静静看着他。 穆莳听了这句话,先是一愣,盯着那块怀表,陷入了沉默。 他不会说这个金发鸟人根本不存在,毕竟他也不确定这到底是什么,说不定在西洋真的有呢。倒是她的话,给他提供了思路。西洋那几个国家的传教士有说过,他们掌握了治疗疟疾的药物。 这样一来,确实可以考虑一下…… 良久后,穆莳轻轻笑了笑,暮色染着眉眼,整个人都变得温和起来:“我知道了,我会试试看的。” 贾瑛跟着甜甜笑起来,却留意看着他的表情,见他样子无异,稍微放下心来。 并不是她不想多铺垫一下,一是,贾珠的事实在拖不得了,二是多说多错,她根本不想低估轻视任何人,与其一边试探或者去引导对方,还不如就只说一句,至于要怎么猜她,就是他的事情了。 贾瑛只有在心里安慰自己道,反正过了这次之后,两个人就不会再见面了。到时候,论他怎么觉得不对劲,她一口咬死了,难道还能有别的变数去吗? 这么想着,她松了一口气。既然要做,就要承担一定的风险。在贾瑛眼里,比起贾珠来,这算不上什么。 穆莳将那只丘比特的怀表递还给她,揉了揉她的发顶。 “小家伙,你要在这里呆多久?” 贾瑛道:“一个月。”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不叫小家伙。” 上辈子她就比贾珠如今大了两岁,穆莳她不知道多大,看着也就和元春差不多,被一个初中生叫小家伙,总觉得很奇怪。 穆莳好笑道:“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善端的妹妹吧。”他下意识想问名字,却觉着不太妥。虽然心里并不在意这些,但是本质上他还是非常了解一些规则的。对方是好友的妹妹,更是个还不太懂这方面的小孩子。 何况…… 他想着,便似乎遗憾道:“你要是有个号,我便好称呼你了。” 字和名都比较*,虽然觉得这么大的小姑娘也不会有字,要是起号,那就更不可能了。这样一来,倒也能轻松揭过。有也行,女子少有起号的,他真称呼了,也没人联系得上她,没有更好办,让她找家人起了,这样顺势把话题转给贾珠,也不突兀。 作为现代人,而且因为年幼还没被教这方面规矩的贾瑛并不知道他的照顾,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反而出乎穆莳打算,非常认真思考起来。 号什么的,她也就知道五柳先生,东坡居士之类的。 贾瑛苦恼起来。 怎么来这个世界后都要自己起名呢,她以前玩网游的时候,起名就都是那种脸滚键盘流的。 现在来这里了,又是各种起名,每次起出来,还都要暴露一下自己没文化,只是想着就简直要对这个充满了文科生艺术生的时代绝望了。 然而她只是技能点点歪了啊! 既然五柳先生,东坡居士,都是四个字,还都是名词+称号后缀的格式,照着来没问题吧。 这么想着,贾瑛努力把“黑暗骑士”,“烧酒殿下”从脑袋里排除了。 说起来,不是有一个现成的吗。 她得意道:“神瑛侍者。”曹公可是这个世界的神,感觉只要挂上这个号,自己都带上了主角光环的buff呢。 穆莳看她刚刚陷入沉思,明显是要临时起一个,本来有些头痛,没想到还真让她想了一个出来。看到对面的小家伙一脸“快来夸我”,穆莳按捺下先前的怀疑。 毕竟从这次见面到现在,她也只和他说了几句话,其他时候一直都是安静听他说话,看起来就是一个乖乖巧巧的小姑娘,信息量实在有限。 上次叫他“叔叔”来嫁祸他,倒也可以理解为一个意外,小孩子记忆力好了,混乱了也有可能。她才这么一点,若说口齿清晰有条理,也可以被归结为比较有天赋的孩子。 他心里笑自己多心,却也觉得太巧合了些,上次主动来找他,她就是想说这个事情吧,想要救贾珠倒也能够理解,但是她为什么不去找自己的父亲,而是来问他呢。 可能贾珠同她说过自己,但是也不足以让她判断出让他找那个所谓的天使是最优的选择。 穆莳垂眼看着贾瑛,忽然轻轻笑起来:“这个号好听,我便唤你阿瑛怎么样?” 贾瑛一愣,这个称呼。 一直的三姑娘和宝玉,她都快忘了。 这个号是她自己“起的”,如果表现出反对就太奇怪了,她垂着头,死死压抑住异样。没有发现对面的人带着微笑,毫不掩饰用审慎的目光一点点打量着她。 接着,贾瑛就听得对面的人道:“既然要在这里呆一个月的话,阿瑛你倒是可以时时来我这里玩,恰好我最近都在这里。等找到救治的人,我也能尽快告诉你。” 这个对于她来说太有吸引力了,能够跟着进度,如果能够帮上忙更是再好不过了。毕竟她的历史不好,何况这还是个小说的世界,完全架空的朝代,所以对西医具体的能力也不太了解,只是因为中医已经实在没办法,才转向这一点的。 如果能知道这边的后续当然很好,只是如果继续和对方打交道……贾瑛心里觉得这种忽然送上来的机会不对劲,但是结合起之前他对待自己完全不是对小孩子敷衍的态度,也有些疑惑了。 这个时候,她也许应该快点跑开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她可以继续向其他方向努力了,这样穆莳这边走不通,她还能想办法找到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这两个已知的神仙。 贾瑛绷紧了后背,笑嘻嘻道:“好呀。” 这一会,穆莳已经收拾好了桌案,撑着头看着她,见她回视,提起那包之前要给她的纸包。 他漫不经心环视了一圈屋子,掩上门,牵起了她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去。”少年的手很大,轻易就把她握了个全,指腹薄茧粗粝,温暖自掌心传过来。 踩在石子路上,穆莳因为牵着她,所以走在路边,贾瑛侧过头,果然他的鞋履已经变得灰扑扑的了。这才注意到他的步子迈得极慢,她轻易就能跟上,秋日的暮风吹过来,一时间只有衣袂翻飞的声音。 贾瑛心里叹气。 目前为止她还算小心,但是这次跨度太大了,用力过猛,肯定会有不对劲的。 不来似乎她心虚了,但是穆莳这边的线她也不会再插手了。主要是他提出来的邀请……太突然了。 就像她突然找上他一样突然。 头一次提出怀表倒也无妨,因为是他主动找到贾珠的,这是她控制不了的,所以怎样也怀疑不到她是有预谋找他帮忙的,只是贾政忽然出现,她没能继续说下去。至于这一次,她忽然出现在这个道观的原因根本站不住脚,这么看起来,自己这样简直是挑着他去找西医,太有目的性了。 这就是问梅小朋友“只捡牛肉和鱼翅吃”方案的弱点了……暴露了自己不喜欢香草。 现在她似乎也要暴露了。 虽说之前给王嬷嬷挖坑她比较小心,贾府的人肯定不会觉得如何,但是在穆莳的视角看来,巧合似乎太多了。 贾瑛对当妖孽和神童都不感兴趣。 将贾瑛送回院子,迎着那位老嬷嬷警惕的目光,穆莳也没多管,与贾瑛道别后,当夜就去了教堂。 穿着黑袍的金发男人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话:“要治,难。我没有听说过这种病症,不过几日后,我可以将帝国的药剂师介绍给您……” 蜡烛的光跳动着。穆莳听着对方的话,一点点皱起了眉。 + 贾政刚刚走进书房,就见到贾赦坐在安乐椅上,老神在在吃着茶,旁边还放着个笼子,八哥蹦跶着,时不时冒出几句吉祥话。 贾政忍不住感慨起来,他哥这次挺长性的,这只八哥一耍就是大半年,感觉已经好久没赌钱了。 贾赦见他来了,摆了摆手,屋里的人便都退了出去,带上了门,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引得火光摇曳。 贾政正要开口问他夜里找自己何事,就见贾赦手里的三炮台不断颤起来,脸色也渐渐白了。 “大哥,你这是……”贾政大奇,就见贾赦嘭地把茶盏放上了桌案,站了起来,几大步走过来,一把攥住了贾政的手。 贾赦的手冰凉,汗涔涔的,他一脸机警左右看了看,才压低了嗓子道:“要出大事了。” 贾政脸上平静,心里却也跟着打起了鼓,知道兄长不会在这事上开玩笑,现在找到他了,想来是跟整个荣国府有关。 他拉了贾赦坐下,兄弟俩相对坐着,皆是面色凝重。 至少此时还有个可以商量的人,望着桌上被自己砸出来的水渍出神想着,贾赦定了定心神。 “我这些日子里,不是和临安伯走得近吗。”贾赦道,“就刚才,我和他去喝花酒……你先别那表情,要不去那,我能知道这么个消息吗。” 贾政叹道:“这几日里母亲不是风寒了吗,你也别说那么详细了,权且说他吃醉了酒吧……” 见这副他熟悉无比的表情,贾赦觉得比起以前顺眼多了,因缓和了面色,道:“这老头吃醉了酒,说溜了话。他说近日里大营那边,不太平。”说着,他抬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贾政脸色变了变。 贾赦已经缓过神了,这时看到贾政这个表情,非常满意。至少不是他心理脆弱,实在是这事本身太震撼了。 贾政才回过神,抱着最后一丝期待,忍不住说道:“许是近日草原那边部落动乱呢?” 贾赦叹气:“真要如此就好了……如果真是草原那边,会这么小心动那个营吗,连我们都不知道。” 贾赦袭的爵位是一等将军,在现代等于省军|区司令。他虽然不用管事,但是该知道的,还是能知道的。 宁荣二公都是以军功起家的,贾家怎么也算是个武将世家,贾赦和贾政在这方面还是有足够的敏锐度的。 贾政沉思半刻,道:“你的意思是,京城要乱了。只是,皇上如今既然已经发现了,就已经有了先手,最后的赢家只会是皇上。” 贾赦道:“这便是我怕的地方了,你说,皇上有这动静应对,最有可能是太子爷,我们把蛋都放在太子爷那个篮子里了。”贾赦揉了揉眉心,接着道,“若是太子爷沉不住气,现在去撩虎须,只可惜现在老虎不是真打盹呢,怒了一拍,虎崽子没事,我们这篮子就都要碎了。” 贾政被这话唬了一跳,忍不住道:“大哥慎言。” 贾赦无奈看着他:“知道你是为我好,让我小心些,只是我是真的接受不了,至少许我发泄一番吧……你说,我这也就是想借个顺风。想着大皇子倒了,张家被牵连,婆娘都为了这个疯了,风雨已过,我觉着太子怎么也没别的阻碍了……” 贾赦心里苦。 皇帝活得久了,太子在那个位置也要待得久。听得那些戏里,这位置待久了的,没一个成功坐上去了。 而且要是太子真有事,那以后新皇说不定要收拾他们。 贾政纠结了一会,他受的教育还是不允许他说出“也许太子就成功篡位了”这样的话来安慰兄长,他叹道:“如今要年关了,几个皇子都从封地回京了,太子是不会选这个时候的,许是哪个王爷……” 兄弟俩对视,皆是叹了一口气。心里都亮堂着,这样悄声的动静,也只会是太子。如果是哪个封地的皇子,皇帝哪会留面子,直接让太子去收拾了。 贾政郑重道:“我想着,使一个妥当的人,给如海去一封信。他看着,总是比我们通透些。” 贾赦直了直身子,道:“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若说这两年有变,他在外面倒也好,调任也不急,只是若真换了新……在外头,就难回来了。” 贾政点头。 “何况,母亲想妹妹也很久了。” 贾赦斜了他一眼:“你们两个关系是最好的,她回了京,两个人又聒聒嗦嗦管起我,到时我要再出去,你可得说服她了。” 贾政忍不住笑道:“你便直接说了要同临安伯出去,母亲说不定夸你。” 临安伯的地位不高,除了吃喝吹胡,这老头也没什么别的能耐,贾赦觉得,这位可能连玩这方面都不如他。 只是耐不住临安伯有个好女婿。 临安伯的女婿,神武将军冯唐,光是这封号便威风凛凛,冯唐与贾赦差不多大,只是比起他的一等将军爵位,这个将军是真的赫赫战功堆出来的,深受皇帝的器重,如今跟前数一数二的大红人。 是以,临安伯虽然爵位不高,在京里,大家也都借着卖他面子来讨好冯将军。 很显然,临安伯能醉后吐露出换防的事情,是来自于神武将军。 听贾政提起临安伯,隐隐还拿幼时的梗顽笑,贾赦也忍不住哈哈笑了,指着他道:“你也莫拿这宗,我这也有新的计较了,你猜我如何同临安伯拉上关系的?” 临安伯算是权贵一流了,冯唐攥着实打实的兵,太子都极力拉拢,照以前,比起他们这样啃老的勋爵,是不大与他们来往的,只是贾赦不知怎的入了这位老先生的眼,去哪都叫上他。 这几个月里,贾赦带着临安伯四处闲玩,被贾瑛盖过“天生的销售”章,贾赦是地地道道的纨绔子弟,各种玩法花样百出,今天喝这家的花酒,明天听那家的小曲,拉了个赌局专门让人出千给临安伯,不过几天就让临安伯引为知己,两个人醉了还乱辈分称兄道弟。 贾政就觉得挺神奇的,如今听贾赦主动提起,也好奇起来。 贾赦笑道:“还不是我那小侄女。要说,那次我碰着那群给临安伯拍马的,拿我做筏子,我便和临安伯打赌,若是我把那八哥……”说着,又将看到贾瑛对着金蝉咽口水,自己突发奇想让临安伯吃炸金蝉给说了出来。 愿赌服输,临安伯输了赌后也不让人代劳,当着众人的面吃了炸金蝉,贾赦还为这事担心了一会,就怕老先生告状到贾母那去。 “谁知道这临安伯也是个古怪的,吃了竟然好几日忘不了,又寻我去问了,我只想到了煎炒烹炸,又问小侄女,想怎么吃金蝉。结果各种各样轮换来了一周,我就跟临安伯熟了” 贾政:“……” 第22章 禁闭 我苏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禁闭+ 贾瑛并不知道,自己一时间的小动作就像苹果,砸上了贾·牛顿·赦的头,让他脑洞大开,而且误打误撞get到了机密。 有些东西,在一开始就不一样了,更何况是贾瑛这样完全没看过原著的空降兵,现在更是满脑子都想着怎么给自己的哥哥找医生,轨迹偏不偏,对于她这种自由散漫享受生活的人来说都无所谓,纯粹为着自己开心无愧就好,至于剧情还有谁的好坏……能吃吗? 如果如今京城这些情况让林缃玉晓得后,不知道她会不会气得吐血三升呢? 为了保持熟知原著的优势,而且想到自己插手后林妹妹的性格可能就不是那个林妹妹了,林缃玉辛苦与林黛玉保持着距离,努力低调发展,做着林府的透明人。 虽然目前她发展商铺的计划失败了,连带着还被林如海训了一顿,但是想到日后能够脚踩二房啪啪打脸,她就心里畅快了许多。 顺便还能把大房拉几把,至于那个偏心偏到海沟的贾母,她觉得她也不是多么疼黛玉。 话是这么说……林如海的命还是要救的。没有爹了,她和林妹妹只能任人鱼肉,即使没有贾家,林家其他族人也不会放过他们的家产。 林缃玉纠结起来,不是说林家单传好几代吗,怎么还有个什么族,族长是个老头,还都是些七弯八拐的亲戚。 原著里没写啊! 来这个世界后,她大概明白,没有贾敏,她和林妹妹以后的婚嫁是非常困难的,必须得有人教养。 这时候,她不得已为自己思量起来。 如果贾敏和林如海都没了,她就是个真的孤女了,林妹妹还好说,有贾府……等等,贾家可是虎口狼窝,进去了渣滓都没得剩的,这样看来,也没比她的好多少。 而且到时候,说不定她就被外婆带着投奔贾府,当仆人去了。 林缃玉皱眉,那个贾宝玉是个色胚,看到漂亮姑娘就要吃胭脂,呵呵,说得好听,不就是想亲嘴吗,还不如贾赦贾琏那种正大光明来得好。 一群什么洗地说贾宝玉不过是个小孩子的,小孩子会拉着袭人做那种事情吗。 说起袭人,也是个心机婊,谁给她的权利,敢说主子的不好的。 林缃玉想着,冷笑起来,微微眯起眼,如果袭人敢说黛玉一句,她直接就一巴掌上去,教教她规矩。 如绣在一边看着,眨了眨眼:“大姑娘,您为什么要眯着眼睛,是进沙子了吗?” 林缃玉:……说好的不敢直视的威势和深不可测呢。 + 被林缃玉姑娘念念不忘,每次提起必然咬牙切齿的贾瑛同学,最近的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成功在第一天完成了任务之后,她的时间就变得自由宽松多了,每日给贾敬请安,给贾代善上香,到了下午便去穆莳那里。 贾瑛觉得,穆莳这人放纵不羁爱自由,而且不只这一个窝点……好吧,基地,他好像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多数时候是不在这的,平时也只有一个长随守着,看到她后便避退到院子外,说是穆莳吩咐了,如果她来找书看,就任由她翻。 有时候她到了,还能看到对方给她留了茶点。碰上对方在的时候,他也都是匆匆忙忙的,两个人打个照面,他又骑马离开了。 所以多数时间,贾瑛是自由的,趁着这个机会,直接找了这个世界的史书来看。要了解一个世界的话,自然是史书最快捷了。 出乎贾瑛意料的是,这些史书看着一点都不觉得枯燥,反倒是看着就不敢喝水,怕喷了。 旁边依旧是穆莳的批注,一句句跟弹幕一样,一本正经吐槽历史,有时候还来个前方高能预警,时不时他还剧透几句,某个皇帝对一个大官承诺了什么,他就在一边吐槽后来xx页打脸,当然,这是她用自己的话来说了,对方在书面上还是写着文言文的。 这样的日子非常规律而平静,和上辈子一个样,上午上个课,下午去泡图书馆。没有电灯和夜生活的古代,晚上那点小灯实在没法看书,于是贾瑛又把研究通灵玉放上了日程。 既然是女娲当初一锅子炼出来的补天石,照理说,是只经历过古代的,现在她看到的界面却完全是服从她心思的全息投影,甚至还有简体字,说明这个通灵玉能够模拟她心里想的。 贾瑛忍不住想,如果能模拟出一个控制台,又或者让她写个代码,把这个通灵玉的系统改改,说不定能和仙界搭上线连个网,是不是就能多点法宝什么的…… 如果暴露了,她还真的是想和那些神仙计较一下,怎么就把她扔到这边来了。 不过,目前只是她的妄想而已,古代的东西,怎么可能让她用计算机语言呢。 贾瑛忍不住苦笑起来,抬起头,才发现下意识走到了穆莳这边来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早上到这里。 既然来了,不如进去看看,昨天那本书她还没看完呢。她想着,迈步进去,却没料到这次被长随拦住了。 “怎么了?”她好奇道。 长随磕磕巴巴了半刻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就听到门被打开了。 “姓谢的,你这借书也太早了点吧……”来人说话的声音一点点低了。 贾瑛抬起头,就看到穆莳穿着雪白的中衣,鸦羽一样长发披散着,伸头出来,本来是一脸惫懒,再看到她后立即变成了赧然,猛的拉上了门。 贾瑛:“……”他在害羞个什么啊,搞得她好像是查男寝的阿姨一样! + “抱歉。”亲自给她上了一盏茶,已经打理好自己的穆莳低声道。 虽然不知道对于古人来说,在异性面前穿成这样是什么概念,贾瑛倒是无所谓,而且她还只是个小孩子,完全不懂他在不自在什么,想着,她看了看外面的日头。 这个点才起来,初中生穆莳是昨晚做贼还是熬夜上网去了? 注意到她的动作,穆莳握拳,抵着唇畔清了清嗓子,他解释道:“我昨晚抓贼去了。” 啥。 贾瑛一愣。也不知道是在惊讶他会对她解释,还是没想到这位的夜生活如此丰富。 他说到这里,便如一个真正的少年一般兴奋起来:“守了好几天了,终于让我逮到他了。” 贾瑛眨了眨眼,忍不住问道:“谁?” 穆莳道:“便是那日卖我烤鸭的那个贩子。在京里,还是头一次有人骗我,我找人守了几天,昨天晚上我亲自拿麻袋套了,扔隔壁屋里了。” “……”贾瑛默然,所以以前都是你骗人家吗。 他说着愈加来了兴致,剑眉一轩,笑意愈深:“阿瑛你来得正好,我先前答应你,要让你吃京里最好的烤鸭,这次让他补起来。” 对于他的话,贾瑛无力吐槽,少年你这么浪,你爹知道吗。 她就觉得,如果她哥做出这样的事了,贾政说不定要把他吊起来打。这么看来,穆莳他爹娘都不管他。 也是,哪家高门子弟还在城外的道观住呢。 而且大早上的吃烤鸭,真的不会腻吗…… 贾瑛又看了看时间确定了一下,才发现“大早上”是对面那个人给她的错觉,再过一会就是吃午饭的点了。 既然这样,就在这里用午饭好了。贾敬最近的炼丹进入了重要阶段,也不留她吃饭了,他整天不眠不休,饿了就嗑丸子,眼睛布满了血丝,整的跟科学狂人似得。 贾瑛只是看着,就忍不住想起上辈子看到的,那些从实验楼出来的化学院教授。 虽然她觉得贾敬更像是炼金术士…… 贾瑛点头,又问:“是在这里吃吗?” 穆莳笑出来:“当然不是。” 她对那个卖泥烤鸭的小哥挺有兴趣的,古代搞假冒伪劣的小贩还是头一次。所以她也没多问吃最好吃的烤鸭和那个小贩有什么关系。 穆莳使人去告诉李嬷嬷后,带着她坐马车,一路到了一家烤鸭店铺。 贾瑛这才知道,穆莳居然是打算把那个小贩绑来最好的这家,让他做给他们吃。 所以他究竟对那天的泥鸭子多有执念啊…… 烤鸭小贩看起来大概二十来许,像是竹竿子一样瘦瘦高高的,穿着精干,一脸机灵。原本还站在后厨里叫嚣着要去告官,看到穆莳的脸后,瞬间变了表情,开始连连道歉求饶,只说自己再不敢卖给他了,那天是天气不好,他没看清人,如果知道是他一定不会卖。 贾瑛在一边听着咋舌,看来这位还能刷脸,怎么感觉跟街边一霸一样。 看到已经开始忙活的小贩,贾瑛下意识道:“原来还能用叉子烧吗……” 她一般看到的都是挂在炉子里的。 小贩虽然假冒伪劣,居然意外有坚持,非常正气道:“这才是正统”语气里隐隐还透露出“你好没见识”的意思来。 翻译成网络用语就是:“其他的那都是邪|教。”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话刺激了他,小贩好像是要特意展示自己的手艺,动作加快了,看得人眼花缭乱。 穆莳看着小贩好奇道:“明明手艺不错,为什么还要做那样的事?” 小贩听到他的话,有些自豪挺了挺胸。 “我家祖辈烤鸭,所以我只能学这家传手艺,只是我更喜欢以假乱真的手艺活。” ……没想到这还是一个有自我追求的人。古代人民多奇志啊,贾瑛心里感慨。 成功让这个小贩补了他一顿烤鸭,穆莳非常大方放人走了,也不知道是对方也一样古怪的性格,还是他忽然心情好了。 虽然是没吃过的做法,贾瑛表示无所谓,像她这样的,从来不站甜咸党,好吃就是王道。这个是不是正统她也不清楚…… 但是真的是好吃啊。 小贩用的是店里已经风干好了的鸭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皮肉稍稍分离了,整体却依旧完整,内里的油烤化了,均匀挂在皮上,一经热度皮就烤得油润酥香。冬鸭皮薄脯厚,细嫩白净的鸭肉饱满多汁,纹理分明,咬着隐隐还有果木的清香,发亮的枣红色脆皮下油层被化了,吃起来并不厚腻,反而非常濡润。 鸭肉被片的薄而不碎,即使不蘸甜面酱,吃起来也非常爽口。 贾瑛一脸餍足吃掉了自己盘里的最后一只,一抬头,果然就看到穆莳撑着头看她,阗黑精致的双目充满了笑意,眼角眉梢都晕染了温和。 被这样看着,她有些茫然。只是碟里又被放了好些用荷叶饼包好的。 “只用肉,之后你就知道腻了。”穆莳见她看向自己,笑道。 贾瑛看向面前卷好了的烤鸭,一瞬间什么心思就都飞走了。 果然还是美食更诱人些。 她其实不太喜欢甜面酱,不过他都给她包好了,她也没多想,一口下去,眼睛就亮起来。 荷叶饼是和烤鸭一炉现烤的,薄而温热柔软的一片,并没有味道,却有淡淡的面粉以及烤鸭的香味。中间是爽脆的大葱丝,葱白不冲,只有淡淡的清香,伴着软嫩的鸭肉,所有食材被微甜却并不夺味的甜面酱黏合在一起,包容着每一个味道,中和起来,又是一番口感,细品的时候还是能轻易分出来,因为最后一口荷叶饼面皮,口中的所有味蕾感受被清零,味道也不会堆积得过于厚重,下一次吃又是新的体会。 吃饱喝足后,两人回了道观,穆莳又牵了马,打算去找葡国的药剂师。 虽然他觉得并没什么用。 这些洋人提出来的方法,他都去找宋神医问过了,并无任何神奇的地方,多数时间治好也都是误打误撞。贾珠根本受不住那样野蛮的治法,他不希望挚友走前还多遭罪。 穆莳心里明白,贾珠怕是真的挺不过去了,只是他总是要做些什么的。 这个三姑娘,怕是还不知道荣国府将棺木都备好了,傻兮兮跑来找他。 正走着,远远有人驾马过来了,穆莳牵着马正要避开,一眼看见是四皇子的贴身长随,立即僵住了。 + 穆莳被长随引着,秦|王府虽然只在四皇子回京的时候才住,却也规矩甚严,一路上走着,鸦雀无声,连仆妇扫洒的动作都半点声音不闻,书房外毕恭毕敬站了一群侍从。见到穆莳,皆是请安。 穆莳绷直了背,颔首不语,有人进去传话,过了不久便出来,笑着对穆莳道:“王爷此时正得闲,表公子请吧。” 袖子里的手捏了捏,摸到了一片潮意,穆莳迈步走进去,又穿了一个门,入目是一张大案,正对着的墙上挂着一张字,上面写着飞白体的“静思”二字。 男人负手站在字前,背对着他,似乎在欣赏那副字,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回身,只沉声道:“来了。” 话音刚落,穆莳毫不犹豫跪了下去。 “请王爷的安。”他哑着嗓子道。 “安什么?”四皇子转过身瞪着他,冷声道,“本王刚回京,告状的比邸报抄件堆积得还多。” 穆莳诚恳认错道:“是做侄子的不好,让姨父操心了。” 听他的称呼变了,四皇子表情缓了一些,还是将眼风一扫,见他低下了头,冷笑道:“你有什么不好,我觉得你很好。你今日敢纵马掳人,闯国公府,日后只怕出息得很。” “朋友危亡,侄子一时心急,之后已经同贾大人宋先生赔礼道歉了。” “那你在大街上打田家的三公子是为什么?” 穆莳有些茫然:“哪个田家?” 四皇子伸手“砰”地一拍桌案,气极反笑了:“你还打了几个田家的?” 穆莳忙道:“他因为被污了鞋,打一个老丐。” “我临走前给你请的先生,你不想学便罢了,还把人吊在树上是怎么回事?!” “这个先生见我们府里没个管事的人,调戏先母的丫鬟。” 四皇子听了这话,沉默半刻,又道:“你倒是都有你的理由。只是,你做事前有没有想过后果?” 穆莳没有说话。有些事情,即使知道后果也是要做的。 这次对方似乎也没打算让他说话,接着道:“去见见你姨母吧,直到我们离京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出王府了,再见着你惹事,不管什么原因,我第一个收拾你。” 穆莳倒退着出了书房,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却更沉重起来。 所以说,他现在是被关禁闭了。 贾珠那边可怎么办? 第23章 莳萝 我有不香的鱼干。 莳萝 四皇子也是觉得自己不在京内没法管他,再说侄子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时想起他家那些子破事,又才十二岁,实在可怜,看他噗通跪下了,认错态度不太良好吧,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也还能管管,最后还是放过他了。 穆莳才松了一口气,心里虽然挂着贾珠的事情,刚刚情况有些复杂,面对姨父的传召,穆莳一时间只有打起精神应对。这会立即想起那个药剂师来,如今被关禁闭了,他还不会莽撞到第一天就撩虎须,只好差人去推掉了会面,这才起身去找他的姨母。 天渐渐凉了,园子一片枯败,只有几颗常青木还留着绿意,穆莳穿过一段抄手游廊,身侧的塘里是浮草和枯荷随着风吹起的水波晃荡着。不少仆妇站在岸池边,拿网捞池里的枯枝碎叶。 秦|王府是在原本的四皇子府基础上扩建的,一切都极其严谨遵照亲王的制度布置,既不逾矩,也不刻意往低了迁就。 虽说他对这里比自家府邸里还熟悉,还是由着前面的人引着,回廊到了尽头,走下石阶,见了他,一路的仆从都停下手里的活计,朝向他,躬身垂手立在那里。 又穿了道垂花门,才是进了后院。正对着的便是穆莳姨母的正院。 这个院子里摆放着不少盛开的山茶花,香味并不浓烈,比起前院却有生气多了。穆莳一眼便见到了候在滴水檐下的董嬷嬷,对方快步走过来,穆莳忙搀起要行礼的她。 先不说董嬷嬷在王妃跟前的地位,单论当初这位老嬷嬷是如何细心照料他,穆莳也不会让她拜下去。 董嬷嬷慈爱笑着看他,口中不停道:“刚才王妃还念着,要打发人去问呢,可巧就听人报说哥儿要过来了。哥儿还是快进去吧。” 穆莳也笑着颔首,拾步而上,门口的丫鬟早已打起帘子,方一进门,还未见到王妃,就听得一个女声欢喜道:“莳哥儿来了?快过来让我瞧瞧。” 听得姨母关切的话,穆莳鼻子一酸,躬身走到正中坐在交椅上的妇人面前请安。只是看到和母亲有些相似的脸,他心里霎时间酸涩起来。 “姨。”他只叫了一声,声音便哽咽了。 王妃听着,眼眶也跟着红了,急忙拿起帕子拭去泪水,勉笑道:“这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听了这话,穆莳不好意思笑了笑,掩下悲恸,任由王妃拉着他的手细细打量着他。 王妃口中絮絮道:“我记着前年走的时候你还没这么高呢,这是好事,只是如今怎么更瘦了?” 说着,又吩咐一边的丫鬟:“快给表公子看座。” 待穆莳坐下了,王妃又同他说了一会子话,问了不少事情,穆莳说话时,她便含笑听着,目光柔和。 穆莳母亲走得早,王妃多年无子,又是最亲的姐姐留下的唯一孩子,王妃对他便像是亲生儿子一般。 小的时候,他最期待的便是节日,那时候四皇子还没分派封地,就在京中,穆莳便常常被接来四皇子府。比起家里,这有疼爱他的姨母,四皇子虽说常训他,比他家那个一时不合就只会打他的父亲要好得多。 穆莳内心里还是很敬重这位姨父的。 “你的事,王爷同我说了,你便安心在王府里住下吧,一应的事情,都不用管,”王妃冲着他道,“我早命人在前院给你收拾了一处院子,就在王爷的书房边,差使的人也都是你熟悉的。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叫人来给我说。” 秦王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毕竟天潢贵胄,除了皇帝和太子面前,从来只有他下命令的时候,在以往的相处经验里面,穆莳深刻认识到了这点,既然对方已经说了,那就等于是没得商量了。而且他先前做的那些事,他爹不会管他,肯定都是这位姨父给他扛下了。 神京的人几乎都默认了这个事情,找他爹,是不会管的,所以告状都直接告到了秦|王府。 话这么说,他心里也感激,只是把他拘在院子里,这一下就戳到了他的七寸。 穆莳闷闷点头。 王妃看了觉得好笑,心想他如今再怎么独立,到了他们面前,说到底还是个孩子,便宽慰道:“你乖乖听话,王爷说不准就提前放了你呢,再说了,这段时间京城里乱,各处来的人都有,你在府里安心读书也好。” 说是安心读书,秦王还真的给他安排了一个先生。穆莳心里纳闷,他对这些实在不感兴趣,他又不打算参加科举,学作八股文干什么。 穆莳的年纪不算大,只是府里也不是只有王妃一个主子,是以这个王府他也不敢乱跑,每日不过给秦王夫妇请安,其余时间里便由府里一个姓魏的清客先生带着念书。 这位魏先生大概三十来许,容长脸,双目分的极开却炯炯有神,塌鼻上架着西洋镜,整日穿着一身浆洗得似灰不白的长袍,摇一把破扇子,整个人不伦不类,这么有个人特色的人,他没有什么印象,想是秦王从封地带回来的。 魏先生教书没有任何章法,今日这本学一半了,明日又挑出另外一本来。有时候讲到一半,话题就越偏越远,说着还自问自答,如果不是偶尔魏先生还点他问几个问题,他几乎要以为,自己不是学生,而是秦王扔来给这位先生解闷当听众的。 穆莳是个呆不住的人,不过安分了两天,之后就忍耐不了了。 魏先生看他浮躁起来,也不逼他听课,将书撇了,从案头的书中抽出一册子来。 “公子这样成竹在胸,想必已经全数掌握了,那魏某便考考您。”魏先生摇扇道,和他极具个人风格的样子相比,他的声音非常普通。 穆莳心里腹诽这位大冬天摇扇子,却还是有些懵。 掌握什么,他有教他什么吗。 接过那册子,他就听得对面的人不疾不徐道:“这是三年前的一份邸报还有王爷收到的谕旨抄件。公子从上面看出了什么,尽可以告诉我。” 正不明所以,魏先生又不轻不重刺道:“我听闻公子这两年在京中交友甚广,想来对公子来说,不是没甚么难的。” 穆莳听了,倒也没有什么怒气,他最不吃的便是激将法,既然他爹都不管他是不是犯事了,自然也不会管他的死活,要这点话都被戳了,他在京里早都被打死了几十次了。 他将那册子打开,细细打量。才一看,满满一页的晦涩字文,立即头昏脑涨起来,只是既然已经接过手中,也只有耐着性子看下去。 照着看算术书给他的思维习惯的话,解题前,得知道未知和基本思路,第一个面临的问题就是,这个魏先生是想要他看什么。 这份邸报内容大致有四个内容,分别是进士前四十甲名录,官员的任免升迁,皇帝诏令还有一些折子,最后是各地旱情。 进士名录这部分可以排除,因为只有这一份记录,不具参考对比的可能,所以这一段他只捡了京籍的几个进士看了便直接略过。 他又翻到了官员任免那一页,其中最大变动的,就是一个叫张承业的,说是一撸到底也不为过。 他急忙翻到诏令里,果不其然看到了朱批斥骂这个张承业妄图把持朝政,以他为首,后面还带着一批人,他记下这些人名,校对目录,又翻到了谕旨的地方,在一个奖赏剿匪有功的官员后面,看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有说治理不善的,还有贪污的。 穆莳隐隐猜到了什么,心里却还不太明晰,抬头,魏先生已经捧着书看起来,并未注意他。 他清了清嗓子,忖度了一番用词,道:“先生想让我看的,是这个叫张承业的?” 魏先生将目光从书上移开,低着头,眼镜滑下来,目光从眼镜上部直直投向他,透着热切。 穆莳被看得一阵不自在,下意识往后坐了些。 魏先生合起手里的书,满意笑了:“看来我教得不错。” 穆莳:“……”你教啥了! 魏先生放下了手里的扇子,道:“公子能看出这里已经不错,那跳出这个邸报再看呢?” 为什么对面这个人偏偏要找三年前的东西给他看?这么想着,他又将谕旨抄件拿出来看了看。 那一年确实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可是大皇子和张成业有什么关系? 魏先生忽然道:“听说公子与工部的贾存周贾大人的大公子关系很好?” 贾存周说的便是贾政。 穆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提起贾珠了,还是点头:“当年在江宁府进学的时候,我同他认识了。” 见他年纪轻轻,想不到已经进学了,魏先生面上滑过一丝讶然,想到他父亲的作风,倒是明了了一些,也并不在这点上深究,转而道:“张家与荣国府是姻亲,张承业的女儿便是荣国府大房的大太太。” 穆莳一怔,他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 魏先生又道:“还有一事,公子年轻,可能不知道,张承业还做过大皇子的老师。” 穆莳这下心里明白了一些,不然好端端一个刑部尚书,怎么跟把持朝政挂上关系了。想来是结党的事情。 所以三年前各个皇子都分派了封地,只有大皇子留了下来,至今赋闲在府。 这和张家与贾家是姻亲有什么关系? 魏先生抚着书脊:“早些时候,皇上因年纪大了,想时时见着儿子们,所以虽然分封了,诸位王爷们还都在京中,再加上圣上态度暧昧,想着一碗水端平,太子爷威势不足,惹出了那桩事,大皇子倒了,王爷们被赶到封地。不少侯爵家里趁着这个机会打着拥戴圣意的旗子,想方设法投了太子门下,太子爷才站稳了脚,这几年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闻势跟从的也不少。” “贾家这几年的胆子也大了。”魏先生意味深长道。 穆莳这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是秦王的侄子,这层关系是撇不清的,贾家现在又在太子那艘大船上。他和贾珠交好,难免不叫人猜,毕竟他做什么了,别人的第一反应是告到秦|王府,而不是东平郡王府那里。 穆莳将册子甩在案上,冷笑道:“魏先生又何必拐弯抹角的,铺垫这么长一宗,原来是为了教我这个道理。” 他腾地站起身来:“魏先生也转告姨……王爷,尽可以放心,我的朋友也不过是贾善端,他如今也要死了,人没了,我和贾家能有什么联系?以后我自然不会再与他们往来,别人也攀扯不到什么枝蔓了。我与世子约好了,先行一步,先生见谅。” 言罢,他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屋内一片寂静。 “这个臭小子。” 这时里屋有人笑骂了一句,又带着笑音问道:“先生觉得如何?” 魏先生起身走进去,躬身恭敬道:“穆公子天赋不浅,也不失赤子之心。是难得的璞玉。” “玄乔你也别给他说好话,什么赤子之心,我看他就是肆意妄为,什么都照着心情来,怎么能成事。” 魏先生仗着眼镜反光,偷偷翻了个白眼。 您老这话说的,好歹也收敛一下自己的笑容比较有说服力。 秦王沉吟了片刻,又道:“这段日子你看好他,若他又跑出府了,我拿你是问。” 穆莳说什么和世子有约,他自己都不信。 他撑着头,深深叹了一口气,于是最后他还是被成功激将了。虽然他说的是事实,贾珠死了,他和贾府……也就没太大联系了。说是祖上都在金陵的世交,两家从他爷爷辈就没往来了,所以那时候贾珠看顾他,完全是贾珠心善,看不过别人欺负他,随口扯的世交关系。 世子吐着泡泡,盯着他看,很萌很无辜。 还是小孩子幸福啊,他感慨着,至少没得选。 看着目前还是无齿状态的世子小朋友,穆莳觉着有些不对劲。 秦王是个非常自律的人。 有道是什么样的老大,什么样的企业文化。整个王府上下都精准得像是写好了的程序一样,什么时候干什么事。 穆莳每次来也都会被影响,连睡觉的时候都精准到不行,晚上的梆子一敲,他立马就困。 世子在这个环境下,这个时候一般都午睡了,今天忽然这么精神,倒也奇怪。 想着,他将手探上表弟的额头。脸色瞬间一变。 第24章 瑛石 一发入魂! 瑛石 世子忽然发烧,整个王府都差点被掀了个底朝天。 好不容易得了的嫡子,秦王与王妃自然都珍爱如宝,一出生便给他请了封,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一点咳嗽都要紧张好久。 王妃忍住了没发落照顾的人,先是让人去前院通知秦王,正慌乱无主的时候,一边的董嬷嬷搀住王妃,提醒道:“王妃不如让林大夫看看。” 王妃听了,眼中一亮,招呼一边的小太监去请人。 穆莳站在一边,没想到姨父姨母在封地呆了这两年,身边还多了这么多奇人异士。 不一会,秦王便过来了,身边跟着的人,想来就是那个林大夫了。他比魏先生要年轻很多,看样子是南方人,斯斯文文的,一张扔进人堆里就认不出来的普通面孔,不像是医生,倒更像一个秀才。 秦王似乎非常信任这个林大夫,也没多说,就将位置让给他,穆莳站在两位大佬身边,附近跪了一圈的丫鬟婆子。林大夫的连眼皮都没抬,心理素质极好,先是诊了脉,也不假手别人,看了他的舌苔。 林大夫这才抬起头,对秦王恭敬道:“回王爷的话,世子并无大碍,因着年纪不能吃丸药,只开一汤剂,再有贴几日脐贴便好。” 穆莳心里好奇,不过姨父在这里,他不敢多说话,心里也因着刚刚魏先生的话闷气。 问题不大,王妃还是严惩了世子屋里的婆子丫鬟。 秦王晚上有宴要赴,这会林大夫打了包票,他也放心下来,嘱咐了王妃几句,看了看一边杵着的侄子,心里好笑,也没有多说。 这几位一走,穆莳找着机会了,问留下来看着的董嬷嬷:“这个林大夫这么厉害,都不用写方子给王爷看吗?” 董嬷嬷道:“这林大夫用的药,咱们中原没有。” 穆莳听了,心里一动。 “林大夫不是汉人?” 董嬷嬷笑了:“哪能啊。林大夫也是个可怜人,是早些年迁海的时候,家里遭了匪贼,他成了孤儿,先是被一个老郎中救了,后来被西人收养,带去一个叫什么地中海的地方,这几年才回国却又遭了贼人,还是王爷从匪窝里救出来的。” 这头,服侍着秦王换好衣服,王妃忍不住问道:“莳哥儿怎么了?” 秦王笑起来:“让玄乔敲打了他几句,与我闹别扭呢。” 王妃觑着他面色,见没有不满,也笑道:“这两年没见,还是一副孩子脾气。等过几年了我给瞧瞧,说个亲,待他真有了家,便知道王爷为着他的好了。” “这倒不急。”秦王忖道,“我们说到底不是正经长辈,不能拍板。他父亲是个混账人,若有别的计量,闹出来不好看。” 林大夫沉默看着坐在对面死死盯着他的穆莳。 忍耐。 王爷说了,既然表少爷对他的医术感兴趣,就任由他问。 “只要能让他有点事做,不让他出去就好了。你可以把他当药童使唤嘛。”魏先生一脸解脱,“多谢了。” 穆莳指着手里的书道:“林大夫,这个是什么语?” 林大夫手里的动作一顿:“拉丁语。” 穆莳点了点头,又翻开了那本《rporisfabrica》。 “林大夫,人的脏器原来是这样的?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林大夫沉默半刻,阴沉沉道:“人死了,拿刀子一点点解剖的。然后对着画的。” 穆莳看着,感慨了一番:“我也见过古人解剖的书,只是画着都太抽象了,这个我看着,像是真的一样。” 听到他的话,林大夫一愣,没想到这个公子哥居然还看过这类书。 穆莳左右看了看,忽然压低了声音。 “我这里有个病人,中医最顶尖的人都看不了,葡国的皇家医师也没法治,林大夫有没有兴趣?” 距离贾瑛来这城外道观,已经过了快半个月了。 贾瑛先前之所以说一个月,就是算好了日子,等这个月一过,她怎么也得回贾府开始年祭了,而且还能和贾敬顺路一同回去。 自从那天吃了烤鸭之后,穆莳就消失了。 一开始贾瑛也没多想,只觉得也许他那边又有了新的进展也说不定。 她历史学得不怎么样,对于现代医学的开端更加不了解,何况这是个架空世界,在贾府她用的东西里,也或多或少见过外国货,但是国外具体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她也不甚清楚。 可是连太医院都看不了,她还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只有另寻它途了。 这日,她再去穆莳的院子借书,居然看到了数日未见的长随。 长随告诉她,穆莳现在被他姨父罚闭门思过一段时间。 时至现在,她终于有些慌了。 这之前两个人碰上的时候,他还有兴致说说自己见了什么人,找到她怀表上那个鸟人的可能又多了一点,后来慢慢的他就不太说起了,贾瑛大概明白,这条线大概也断了。 只是他还在一直奔走,所以她也心里抱着一点希望。 再不济,这个世界是有神仙的。她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现在好像走到死胡同里了。 贾瑛恭恭敬敬给老太爷上香,却再也没了先前的自信了。 不是游戏,没有任何数值加点,她有系统,不过也没有任何用。按说有神仙,就该有魂魄吧,她这么诚心,也没见过老太爷一次。 凉风穿堂而过,贾瑛跪在软垫上,伏拜下去。 承认她是一个普通人,没有手眼通天的能力,一点都不困难,但是她就是不甘心。 也许是个悲观主义者,她每次遇见事情,总是会下意识估量最坏的可能,但是只要决定了,就要不顾一切去做。 就像当初决定要留在这个世界,所以要好好活着, 并不是觉得,她只要做了就一定会成功,她并不自大认为,自己想,贾珠就不会死。 只是她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考量过,而且愿意去做的。 现在那个队友掉线了,也没关系。 将香□□香炉前,贾瑛目不转睛看着贾代善的牌位。 既然已经确定了那条线行不通,她也没什么好自乱阵脚的了,不是一开始就考虑过这个可能吗,那时候她的预备方案就是找神仙。 贾瑛迈步出去,一路攥着通灵玉,前路是背景,面前是那个透明的全息投影。 那个心愿栏里都是和她有直系血缘关系的人,贾珠的那一栏还是灰的,看来他这时候昏睡着。 她有记过贾珠每天昏睡的时间,前一段时间是越来越长,最近终于平稳下来了。 只要贾珠那一栏还在,她就有动力。 这时,她走到了正殿,立即松开了手。没有管欲言又止的李嬷嬷,她让一旁的道人代为进去找道长。 没有让她等很久,贾瑛就被引着,成功进到了殿里。 老道长很温和,问了她的来意。 贾瑛用小孩子的语气道:“我看到跛足的道人,和一个癞头的和尚在一块。” 老道长讶异道:“这便奇了,为何这个道人要和一个和尚为伍?” 因为这俩是神仙啊……贾瑛心里这么想,听着这话风,明白在老道长这里没有更多线索了,就说自己梦见了这两个,老道长拿着书给她卜了一卦,只说她会心想事成,一边李嬷嬷投了些香火钱。 现在要找那两个,还有一个方法,贾瑛看向自己挂着的通灵宝玉。 她只看了那个开头就穿过来了,所以怎么都不会忘记红楼梦的开头。 那两个神仙许诺了这个补天石让它来这里造历一回,原著里也说了,后来它回到那里,把看到的故事写在了身上,还给空空道人看到了。 那么,如果现在她要毁了这个玉,只会有两种可能,一是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出现,制止她,这样就达到了她的目的,还有就是这个玉是神器,她毁不掉。 这两个结果她都能接受。 贾瑛这么想着,看了看一边的李嬷嬷,没有立即实施行动。 用晚餐的时候,多日没有露面的炼金术士贾敬终于派人来找她了。 对于这位大伯的品味,贾瑛还是非常崇拜的,只要不嗑|药,伙食是相当不错。 她脚步一转,跟着小道士一路朝着贾敬的院子过去,只是看到贾敬的新造型,贾瑛整个人都不好了。 您老是在cos爱因斯坦吗。 贾瑛侧头,看到一边的炼丹炉,心里一动。 打瞌睡送枕头啊贾敬教授! 她把通灵玉往炼丹炉里一扔,说不定就烤化了呢。 正想着,她眼前一闪。 贾瑛眨了眨眼,看到没有被自己碰到,自动出现的全息投影。 通灵玉本来就能读心愿,估计是意识到了她的念头,这家伙怕了? 贾瑛抽了抽嘴角,她看向自己的那一栏。果然写着“把通灵宝玉扔进炼丹炉化了”。 等等为什么任务积分,是负三千?! 居然还敢威胁她了?! 贾瑛一开始还以为这个系统没自己的意识,所以才留着了,现在想到自己带着的这块玉居然是有生命的。 下一刻,她自己的心愿那一栏的字就变成了。 “去死吧,色石头。” 管你是男是女是公是雌还是没性别!这种偷窥人内心,还整天被她揣进被子里的石头,果然还是毁掉好了。 这边,贾敬心里越加笃定贾瑛是他修仙路上的贵人,用过饭了,和贾瑛交流了一番自己的炼丹心得。 贾敬没有注意她因为通灵玉的古怪表情,他正陶醉在这几日炼丹又有的新体会里。 原来不同的东西放不同的分量,甚至是火的大小,都会对炼丹成果有影响。 贾敬教授非常简单粗暴,甚至是被贾瑛带跑了方向想着:那么多做菜的,火候不一样,做出来的味道也完全相反啊。 贾瑛听了大汗,没想到贾敬如此脑洞大开,这都已经研究出完全反应和非完全反应的区别了。 她觉得再过几天,这位大神跑来告诉她他发现了催化剂,她也不会觉得奇怪。 说起催化剂,贾瑛心里冷冷一笑,干脆就现在,把这个通灵玉交给贾敬,让他炼了好了,反正她也不想要这种有意识的读心器。 正要开口,她眼前的投影咔嚓弹出了一个框。 贾敬这次终于发现贾瑛古怪了,他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贾瑛死死按捺着心里的震惊,拼命摇头:“没事,我就是有些累了,大老爷也回去看看丹炉吧……” 她在脑袋里迅速过了一遍影响化学反应的几大因素,飞快道:“您可以试试用炼过丹的炉子再炼一次。”这是改变空气成分浓度。 虽然古代不能多精密,不过这也算比较大的影响了吧。 贾敬眼前一亮,自动把贾瑛的话翻译了一遍:他听说过,那些煮过无数次鸡汤的锅,煮白菜都会有淡淡的鸡汤味。 贾敬得了这个建议,如获至宝,忙不迭又投入了自己的研究工作中。 贾瑛仰面躺在床上,觉得这个通灵宝玉还是很识相的。 现在的界面上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选项。戳开以后,自动出现一个框。 啊啊啊啊啊她可以写代码了! 网瘾少女在心里欢呼起来。一口气写了一个最简单的扫雷游戏。 虽然她还不太适应用脑子写,比起机械键盘,这个bug还是很多的,不过通灵玉毕竟是依附着她的思维来塑造的,并不像计算机那么恪守计算机语言,基本上她随意写写,那个代码就能实现。 不过她现在还是单机版。但是能把一块上古补天石改造成不联网的光脑,她已经非常满足了。 贾瑛想了想,这次都是生死关头了,通灵玉不至于唬她,想来,它自带的外挂也只有那些菜谱了。 她并不知道当初那个癞头和尚捏的口诀是什么,但是因为通灵玉中介,一切东西都可以换用她的思维模式生成,也就是这里面只有一个存放了无限菜谱的数据库。 贾瑛在商城看过菜谱,都跟成就一样,买一个才能解锁下一个,非常死板。 本质来说,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 贾瑛想了想,脑补了一个非常基本的代码,虽然废了一定的力气去找商城系统的源代码,但是最后还是成功了。 商城加个扭蛋系统,自己投分,然后随机出个的菜谱,这样人生每天都有惊喜和盼头了。贾瑛打算用来做以后自己每日的幸运度和人品测试。 因为是测试,她一口气连着抽了十一发扭蛋。 结果第一个菜谱就让她整个人都蒙了。 菜名:黯然*汤 材料:【其实是作者她没想好写什么的蜜汁马赛克】 效果:救贾珠的病。 步骤:1.混合食材 2.煮熟 贾瑛:“……” 贾珠睡了一日,醒来时已经是半夜了。 他这一会精神很好,轻轻撑着身子起来时,竟然意外的轻松。 李纨如今身子重,他又病着,两人并不在一个房里。 只是这一会他起来的动静,居然没有人来看看。贾珠不动声色坐起身,为了方便时时看着他的情况,床帘被钩子挂着,他一眼看到了一边榻上沉睡的侍妾。 默不作声将脚趿进鞋子,他惊讶发现,自己的脚居然穿过了布鞋。 第25章 药不能停。 离魂 贾珠没有半点头绪的在荣国府里飘着,四处都是熟悉的花木楼阁,只是看得视角和以往相比却不大一样,仿佛是置身事外一般。 头一次有这样的体验,却并不怎么愉快。 他大概是死了?贾珠不大确定得想着,想要捏自己一把,却只探到了一阵吹来的夜风。 轻轻叹息,他缓缓降下来,地面踩着依旧有实质感,脚下的枯叶却依旧蜷曲着,踩过的草地也没有半点声响和塌陷。 贾珠迈步,经过王夫人的院子时,停了停,正屋一片漆黑,小佛堂的窗子却还亮着光。 贾珠趔趄着走进去,扶着佛堂的门,一眼就看到了母亲,她跪在蒲团上,头发被盘得一丝不苟,穿着极素净,佛堂里冷清,却没有燃任何炭火。 他只看到了背影,心却像是骤忽被抓紧了一样,嗓子艰涩叫了一声娘,王夫人却纹丝不动。 贾珠想起那时他随意翻到的,李纨的书。 未嫁从父,嫁从夫,夫死从子。 母亲已经年纪大了,贾环始终不是亲生的,待到老了,她怎么办?非但不能尽孝,还要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佛堂里一片寂静,贾珠扶着门框一点点滑坐下来,泪如雨下,只是那些泪水只是溅开一点光,就湮没在空气里,什么都没留下。 他半跪半爬着到了王夫人身边,陪着她跪,直到坐地钟响了十二响,才见得王夫人起身,由着丫鬟搀回了里屋。 贾珠还跪在那里,呆呆看着王夫人走着,一边的丫鬟秉着烛,三人慢慢消失在黑暗里。 这个时候才歇,明天一早还要管家,不知道休不休息得好。贾珠想着,一点点站起身,这么跪了一会,他终于缓过来,接受了自己成了游魂的事实。 贾珠苦笑起来,也好,临走前,将家人都探看一遍,想来也没有多的惦念了。 打定了主意,贾珠独自朝着贾母的院子走去,毫无阻碍穿过关上的角门,绕过撑头打着瞌睡的婆子,贾珠看到了已经睡着的元春。 枕巾上湿湿的,想是她哭过了。 贾珠心中充满了愧意。想起当初宝玉说的,他也大概明白,舅舅王子腾的打算了。 他因为身体的原因,只到了秀才就没有再进一步,自然无法在官场上有任何助益,父亲纵容再有门路,也无法传系下来。 贾珠看着元春眼底淡淡的青色,伸出手,想要给她掖下被子,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什么都碰不到,又猛的停滞在了半空中。 他转身出去,又看了看贾母,恭恭敬敬在床边磕了头,因为不知道今天父亲歇在哪,他也不敢乱走,便直直往大门口飘去了。 正门口,几个门子在赌牌,他的目光略过一张张陌生的脸,看到他们或大笑或沮丧的鲜活面庞,轻轻笑起来。 以前他是厌恶的,觉得这些下人逢高踩低,长着一双势利富贵眼。 现在想来,他们背后也有妻儿姊妹,跟着一个好的主子,可以谋到差事,可以有赏钱,在府中的地位也全不一样。 不同于贾瑛这样的空降,贾珠是非常深切感受过的,王夫人管家前后,他就过得好了很多,月例还是那样的月例,暂不说讨好,怎么也不会为难。 贾珠把那些热闹甩在了身后,到了如今,也不用管规矩了,便直直从正中的兽头大门走了出去。 四下里一片阒静,贾珠站在荣国府大门口,怅怅望着宁荣街,街道被扫得纤尘不染,青石板在月光下发着暗青色的冷光,街旁只有大门口檐下吊着的赤红色大灯笼在呼啸的寒风中明灭。 贾珠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中央,一时间觉得好像要凭虚御风而去了。他无意中抬头,“敕造荣国府”五个大字猛的撞进眼中,笔锋如一把利剑,直直刺进他的眼中,引得贾珠整个人一震,下一刻,就感觉到有什么拉着自己,一路飞着,越过荣国府的高墙,到了宁国府。 贾珠身后是黑油的栅栏,站在五间大门前,头上悬着一块匾,正书着“贾氏宗祠”四个字。 手腕上捏着他的劲道仍在,一只拉着他进了正堂,穿过重重锦幔彩屏,宁荣二祖的遗像画卷并排正悬在中央,自下是七层阶梯状排布的牌位。 只有天子才能祭从祖宗往上数九代的先祖,他们国公府,只从贾源贾演往上数了五代,贾珠算是第九代,即使这样,他看着犹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那个拉着自己来的力道已经消失,贾珠却背后生起一阵阵的寒意。他膝上一软,已是跪下了。祠堂里鸦雀无声,只有长明灯幽幽的火光闪动了一下。 许久没有半点响动,贾珠壮着胆子抬起头,看着那些幽寒的牌位,只有冷冰冰的文字,却不难让他知道,祖辈是怎么一步步拼下了家业,费劲力气将阶级一点点提升,荫蔽后人。 贾珠只是跪在那里,却觉得肩上沉甸甸的。 他可以说,他也不是长房嫡子,甚至能毫无压力说,既然不袭爵,那他何必为了家族而努力。 可是,只要他贾珠走出去,身上挂着的,永远是荣国公后人的名,生来又享受着不同于祖辈的资源与优势。 府里的家生子多是荣国公曾经部队里的士兵,因为家乡遭乱被毁,索性卖身跟从封官进爵的旧主子,因为这一代人的教导,兢兢业业在府里从事。 ——“想起十四岁那年,进学中秀才,却什么都不懂,只是被父亲逼着读书,后来大了,明白些事情后,见了府内,常常觉着透不过气,如今竟然有种解脱了的感觉。” 贾珠想起了自己当初对穆莳说的话。他是过过难熬日子的,直到老太爷临终前,给父亲求了官职,他们一房才好一些。 那时候,他心底里非常憎恶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奴才。 后来大一些了,他看到家学里那些不知进取,只会取乐的,便是伯伯一辈的,多数也都是成日玩乐,捐官的也不少。这样比起来,他再怎么去坚持,似乎都和父亲一样格格不入。 现在看着宗祠里牌位宗谱,他却慢慢释然了。 想着,他却苦笑起来,这时候想通了,他却要死了,徒添一些悔意而已,有什么用呢? 贾珠挺直了背,直直伏拜下去,叩首。 “列祖列宗在上,佑我一家安平一生。” 慢慢往回走着,贾珠经过前院书房时,看到里面的灯,又停了下来。 父亲原来在这,还没睡吗。 他心里对书房是有畏惧的,小时候背书背不出来,父亲也总是斥责。 想起刚刚看到的老太爷贾代善的牌位,他却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老太爷临终前上了一本,皇上体恤,便给父亲主事的官衔。 贾珠知道,贾政原本想要以科甲出身的,得了官职,自然不能再科举了,也因此,父亲有了遗憾。 想来,他心里还是在意自己没有功名的,所以在功课上也就更加严厉要求他。 官场上见面,总要问问各自是何年进士出身,同年各成一系,总是要提携一二的。 他听过族人暗地里酸说,父亲假正经,不会读书,完全靠着老太爷的荫蔽,得了差事还要卖乖说自己有追求。还好面子,什么都要管两下,整日端着装着。 父亲他在官场上,是不是也像是在族里一样,因为格格不入而孤独呢? 贾珠心里酸涩,也不走门,直接穿墙而入,果见贾政伏案写着什么,一边还摞着部内的差事。 这些日子他昏迷居多,祖母,母亲和妹妹倒是都常常见到,只是父亲毕竟是有职务的,这倒是他五日内头一次见到父亲。 他清减了许多,已经有了几丝白发,面露疲色,手里的笔攥得紧紧的,眼角忽然流出一滴眼泪来。 贾珠心头一震,他凝神看过去,才发现父亲写的正是他的讣告。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接住那滴泪,却见到泪水穿过他的掌心,滴在了“吾儿”二字上。 贾珠不忍再看,撇过头,腾空而起,飞一般回了自己的屋子里,站在了李纨的床边。 妻子已经熟睡了,他伸手抚摸着她皱着的眉头,想要抚平那张面庞上的忧色。 最后,他转向自己还未出世的孩子。 他的儿子,他起名叫贾兰,以后一定是如兰花一般的君子。 贾珠忍不住想,当初,父亲看着他的时候,是不是也感觉到了,必须为之撑起一个家的责任呢。 小时候说着“等长大了,买一个大园子,只有我们一家住在一起,这样父亲母亲想住哪个院子,就住哪个院子”。 元春刚刚出生的时候,他说“要照顾妹妹,一辈子都不让人欺负她”。 娶妻时承诺说要和妻子一起白首。有了兰儿时,他欢喜的说要呵护他长大。 他还想再看看不在府里的小妹妹,他当初还答应要带着她和兰儿一起去庙会的。 只是,他要失约了。 “你这么小的姑娘,要这些干什么。” 贾瑛又验了一遍货,从那一大摞纸里看到了真正想要的那一张后,才对一边的李嬷嬷示意,李嬷嬷从袖子里掏出一粒碎银,递给了那个烤鸭小贩。 “我拿去骗人。”她笑道。 看不出来,这个人作假还真的有一手。 第26章 琅琊榜肘,江左肥郎。 浴火 贾瑛觉得,自己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个悲观主义者。 现在成了贾宝玉姑娘,被宠着过了几年无忧无虑的日子,安全感强了很多。却还是下意识在想事情的时候,把最坏的可能和意外的发展都想到了。 所以她留了一个月的时间,本来发展不太顺利,没料到忽然形势骤变,一个歪打正着,让她得到了这个奇葩的菜谱,现在还有十天才能回府,她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倒有点骑虎难下了。 而且这汤,她要人做了,怎么让贾珠喝下去也是个问题。 贾瑛撑着头看着那张菜谱,正走神,就听得屋外传来一声巨响,吓得她整个人一哆嗦,下意识想要出去看,被李嬷嬷按住了。 一边的珍珠小脸吓得苍白,贾瑛坐在原位置上,听到西北角又是一阵更大的爆炸声,眼疾手快捂住了珍珠的耳朵。 这个程度对她来说还好。 这次之后,过了许久也没响起声音,贾瑛才收回手,看到素来稳重的珍珠眼里泪汪汪的,忍不住笑出来,拍了拍她的头:“别怕。” 恰巧这时,有道人跑来,报说是贾敬的炼丹房炸了。 贾瑛被这吓了一跳,忙问情况,听说人没事才放下心来。 她心里记挂贾敬的情况,毕竟是她一个不小心把一个修仙的人往科研上拐了,神学科学这技能树的跨度实在大,要真出什么问题,她自己心里肯定也过不去。 想了想,嘱咐珍珠在屋里收拾一下,又对李嬷嬷道:“同我去看看大老爷情况吧。” 这个地方估计是住不长了,贾瑛心里想着。虽然不厚道,还是得感激这一爆炸。 去探望伯父这个理由太有道理,李嬷嬷根本无法拒绝。虽然心里害怕,还是点了点头。 进了贾敬那个炼丹房所在的院子,果然有好大一群不明真相的围观道士,贾瑛穿过围成一圈的道士,一眼就看见了瘫坐在炼丹房前的贾敬,胡子燎了一半,脸上还有道袍都乌漆墨黑的,帽子也不知掉在哪里了,桃木簪穿过的头发松松垮垮,眼看着要散开。 贾瑛看到垮了大半的房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吐槽这个时代房子的不结实,还是贾敬不小心做了什么强力火药。 贾瑛还没来得及叫人,贾敬已经回过神,起身踹了一脚他身边的道童,大骂起来:“囚攮的,两只招子是放着做什么的,说了那硝不能放!”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 一边有道人议论说“以往只见过起大火的,这么大声响,倒是第一次见着。” “是啊,这要再大些,整个道观都掀翻了,那我们哪有活路。” 这句话出来,院子里的道人们都纷纷后退了一步。 ……完了,贾·诺贝尔·敬先生果然被当成恐怖分|子了。贾瑛心中无力捂脸,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这时候出现在贾敬面前比较好。 她当机立断转身,一下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阿瑛,你看,我没骗你吧,我找到那个安吉拉了。” 贾瑛目光从多日未见的穆莳脸上移开,转到了他身边那个阴沉沉的青年身上,嘴角抽了抽。要是真照着穆莳这么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丘比特你这些年是经历了什么,才从一脸天真可爱变成了这么苦大仇深啊。 想到自己的实际情况,她还是非常配合拿出了怀表,对着看了看。 林大夫看到她手里的怀表,表情也跟着漂移了一下。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对于这位公子骗小朋友,他心里暗暗鄙视了一把。 贾瑛秉承做戏做全套,看着他,很萌很天真:“可是他的头发是黑色的啊?” “金色和翅膀在我们这太显眼了,所以他掐诀变了。” 贾瑛:“……”掐诀是什么鬼。瞬间脑补到希腊神话里面宙斯念着“急急如御令”召唤闪电,她被雷了一脸。 穆莳见糊弄过去了,才说了自己的此行目的:“这个安吉拉……” 林大夫在一边幽幽插嘴:“……是厄洛斯。” 这个大夫看着是个汉人,居然知道厄洛斯。贾瑛心里有些相信穆莳找来的这个人可以治贾珠了。 “好吧,厄洛斯大夫同意给善端治疗,不过作为交换我这里的一个孤本得给他,我问守院子的长随说你借走了……” 贾瑛反应过来,原来是那本特别抽象的医书,事关贾珠,她立即起身,亲自去里屋拿那本书。 拿到这本书的话,穆莳肯定就要带着这个大夫去荣国府了。想着,她把那张菜谱找出来,心里默念一句罪过,将那本书翻开一页,按着书脊一点点压下去,确保书随手翻开的时候就是这一页,才把那张菜谱插了进去。这是一本线装书,这个配方被插|进缝里,倒也不用担心会遗失。 贾瑛将书递还给穆莳。 他似乎并不好奇为什么她一个小孩子会看这本书,直接转手就塞给了林大夫,立即道:“怎么样?” 林大夫抬眼看了看贾瑛,又转过头对穆莳点头道:“出发吧。” 贾瑛咬咬牙,道:“我也要去。”不管怎样,她还是要看着才安心。 “这个枣糕的味道好熟悉。” “善端每次给你带的就是这家的。来,尝尝这个杏干!” “这个果然还是配着玫瑰茄泡茶好,温温的,再加些蜂蜜。” 马车摇晃着,林大夫努力克制住自己不看那两个又吃开了的人。 说好的想着病人就归心似箭呢!你们两个就这么信任他吗!好歹有点忧愁的样子吧! 对面还坐着个看着就刁钻的妇人,林大夫根本不想抬头,干脆埋着头翻开那本孤本医书。 “嗯?” 这一声太低了,在车里几不可闻。 林大夫看着那张纸,陷入了沉思。 穆莳的运气很好,贾珠正醒着,贾政还不在家。 林大夫的诊治过程很顺利,这个案例他曾在一本书上见过,怎么治也成竹在胸。只是意外的是,刚刚他翻见的那张有些年岁的纸上写着的方子,恰好对贾珠有益。 他想了半刻,将那张纸上的东西一一写了出来。 他道:“还有几味药材这里买不到,恰好我带来京里了,也是公子的这位朋友命不该绝。” 他这话的意思是贾珠无事了。 穆莳大喜过望,连连向林大夫道谢,都被他以不敢和这是自己的本职推辞了。 开玩笑呢,放这位出来便罢了,他收个孤本的医书,暴露个缺点给老大是好事,如果让表公子给他行礼,那就是找死了。 贾珠表现得意外镇定,撑起身子,向林大夫行礼致谢,贾瑛连忙给他垫好了靠背,也跟着致谢了。 林大夫看穆莳没有动步子的意思,想着这位肯定是要等秦王发现了派人来抓才走,心里也理解,便道:“我先回王府,过会便派人送药材过来,公子……也尽早回去吧。” 穆莳转身对贾珠道:“你好好坐着,我代你送他。” 贾珠颔首笑了。 两人刚一出门。 贾瑛心里一松,悬在心里这么久的一个大石头终于落地,终于忍不住扑进贾珠怀里就哭起来。 她一直以来做的事情都是有价值的。 她废了这么长时间,做出那些旁人看来可能有些不必要的行为,最后成功了。 她心里害怕失去兄长,更害怕在这个过程里暴露自己,太多顾忌,也许还有一些不得已的漏洞。 贾珠的身上只有淡淡的草药味道,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温暖得让人安心。 “都过去了,哥哥不会有事了。” “谢谢。” 坐在一边的厢房里,碰到了送完林大夫的穆莳,贾瑛对他由衷感激道。 为了贾珠,他都把孤本拿出来了,而且,听那个长随说他正被罚闭门思过吧,这会跑出来…… “善端是我的挚友,有什么好谢的,”穆莳浅笑着看她,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站在面前,整齐额发下的眼眶还红红的,像是一只小兔子,怪可怜的,下意识便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发,让她坐了下来。 他看她的表情,忽然又像是逗小孩子一样戏谑笑起来:“若你真想感谢,说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让你叫我一声哥哥听听,不如……” 他正说着,又有人叩门打断了。 院外是穆莳的长随的声音。 “谢爷来找公子,小的知道是在这,便引着过来了。” 穆莳潜意识里觉得不妥,侧头一看她乖乖坐在对面,一团稚气,好笑自己忽然为一个三岁小孩子计较大防起来,也没问李嬷嬷,直接对贾瑛道:“同乡的朋友,可以让他进来坐一会吗?” 贾瑛点头。 不一会,就见到一个与贾珠差不多大的青年躬身走进来了。因为垂着头,贾瑛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带着的缕花银座冠,看来是个举人。 对方先是看到了规规矩矩坐着的穆莳,一脸讶然,转头看到贾瑛又是一愣。 “穆耘之,你都有女儿了?!” 贾瑛淡定脸:“不,他是我叔叔。” 穆莳:“……” 第27章 脑补是病,得治。 多疑 “谢行思你读八股读傻了吗?谁八|九岁就能有孩子的?”穆莳叔叔满脸沉痛,谴责道。 贾瑛在一边憋着笑,就听见姓谢的青年反问道:“你怎么这副规矩的打扮了?” 被这句话提醒了,穆莳想到自己即将被抓走,闷声道:“我姨父回来了,他什么都一板一眼,哪是我自己能决定的。” 贾瑛在一旁好奇打量了一会,也没看出穆莳有哪不对。 这几年,她废了好大力气,终于摸清了这里人的说话腔调,有这个语境,也不是什么外语,她倒也进展颇快。 除此之外,随口道谢的习惯好不容易改过来了,许多古代的事物用法她观察元春也学了不少,大体上的礼数,现在年纪还小,以后会有专门教导的,也没什么问题。 ……看来她对这个时代的常识急需恶补。毕竟她是已经有了自己一套概念体系的,要在白纸上画画很容易,在画上再描摹就困难了。 用一个冲突更明显的比喻的话,她如果来的不是红楼梦的世界,而是哈利波特,手脏了,因为上辈子是普通人,第一反应也是找水龙头,而不是用魔法清理。 这种差异不去努力消除,日后露馅就不说了,如果因为自己潜意识里觉得没错的现代思维做了错事,那时候的犯错成本就太高了。 谢沉道:“我来是想同你道别的,还有先前向你借的那些书我都尽数还了。” 穆莳惊道:“道别?你不应考会试了?!” 谢沉面色一暗,叹道:“我收到族里讣文,家母……我已雇好了车驾,星夜赶回吴郡。” 穆莳只得劝慰他节哀,因又问他一路盘缠还够不够,便起身说要送他。 “他是这么说的。”贾瑛说完,咬了一口枣糕,浓郁的枣香味就溜了一屋子。 贾珠对此理解。 时日长着呢,等年后四皇子回封地了,随时能再见。倒是那个谢沉,他也听说过,像是与会试犯冲一般,前年临着要考了,收到了丧父的消息,守孝三年了又准备进京赶考,现在母亲也没了…… 再要考,只能等下次春闱了。 贾珠想着,看到小姑娘吃得香,也有些心动。刚伸出手,就被软乎乎还带着蛋糕渣的爪子拍了一下。 “哥哥不可以吃,”贾瑛一本正经道,“林大夫说了,要忌口。” 贾珠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那你在我面前吃什么?特意馋我。枉我往日给你带那么多。” 贾瑛笑嘻嘻道:“因为太好吃了。哥哥想吃的话,听大夫的话乖乖喝药,快点好起来吧。”说着,她打开匣子。 枣糕是棕褐色的,乍一看像是巧克力味的蛋糕,仔细看颜色还是偏浅一些,表面是一层光滑,下面才是蛋糕层,剖面依稀能看到几缕枣皮。 她忽然噗嗤一笑,不怀好意将匣子向李纨推了推:“嫂子吃!” 李纨心领神会,也不客气,捻了一块,果然是以往贾珠带回来的那一家的味道,并不全是红枣的味道,还有淡淡的黑糖味,松软可口,甜度适宜,偶尔有一丝酥脆的枣皮,枣皮上带着一点枣泥立即让口味惊艳起来。 贾珠见两个人当着他的面吃起来,内心是崩溃的。 至少关爱一下他这个什么都有忌口的人吧! 不出贾瑛的意料,她不需要回道观了。 她又在贾珠房里坐了一会,便有人来报说东府里贾敬回家了,派人来传达了一大段话。 大致意思就是,贾敬已经修得大成,他们道观小,放不下这尊大神了。三姑娘也是心诚则灵,老道长亲自卜算得荣国公如今已经满意,无需再在他们那烧香尽孝了。 贾敬是不是修得大成了她不知道,但是他们伯侄两个似乎因为这个爆炸案,被人家列入黑名单了。 贾瑛想到贾敬的钻研精神,有些背后发毛。 如果现在有人来告诉她,哪天贾敬会闭门造出原子|弹,炸了宁荣街,她都信。 为什么不信啊,这个世界都有神仙了。 看来去宁国府的事情要提上日程了。贾瑛心中泪目,她还真的是,这边刚刚挽救了兄长的命,那边又要阻止古代诺贝尔炸家。 而且还都是真·深藏功与名的,做了好事她连日记都不写。 然而看惯了电视里的蘑菇云,听过影院里各种爆炸音效的贾瑛,并没有意识到贾敬这一炸的巨大威力。 虽说已经有了火铳,各类火药运用也不无广泛。但是贾敬小小一个炼丹房,居然能炸出这样的威力,就好比一个初中实验室造手|雷一般,何况主角还是宁国府最高人,贾家族长的爹贾敬,这件事,不用多久就在神京里传了个遍。 太子在暖阁里,背着手转来转去,心里将这事转了好几圈,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诡异。 等会奏对,父皇肯定要拿这事问他,现下他先想着,到时候才好应答。 “莫非这贾敬,在扮猪吃虎不成?”想到这里,太子心里唬了一跳。 他越是想,越觉得有可能。 贾敬是乙卯科的进士,按说原本前途一片敞亮,结果不声不响跑去城外道观,满脑子想着炼丹修仙。换是谁来说,都觉得这是脑子坏了。 如今居然折腾出了这种高威力的火药。 听说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丹炉,如果投入大批量生产,那将会有多大的威力? 想到这里,太子愈加笃定,贾敬当年殿试结束后,也许被父皇偷偷召见,给了他这个宁国公孙子一个机密而重要的任务。 要知道,宁国公是谁啊!当年跟着太|祖爷打江山的! 贾家这一辈好不容易出个进士,说不当官就不当官,这么任性,肯定是因为父皇许诺了什么,而且事情一成,现在立即就被召回京内了。 一个皇帝,为什么要加强自己的武装力量? 要么是要抵御外敌,要么就是皇帝要加强集权,又或者说……他年迈的父皇开始没有安全感了。 太子想到这里,双目缓缓瞪大,陡然遍体生寒。 更可怕的可能是,皇帝知道他打算做什么了! 一个人在极权的位置待久了,总是会有种不安全感,他会越来越孤独,也越来越多疑,有时候甚至会有些神经质。 何况是太子这样,正准备干坏事的人。 太子在早三年前是很无奈的,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前皇后娘,上头一个会来事的大哥,觉得自己很慈父很公平的皇帝爹,后面还有一帮分了封地还在京里瞎转悠的弟弟。 做了快三十年乖宝宝的太子,心理素质是不大好的。这一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也能理解。 这时进来的四皇子规规矩矩给太子请了个安,太子对继皇后的儿子无多好感,只淡淡点头。 太子自然住在东宫里,来这边倒也不远,难得的是这个秦地封王的四皇子,竟然早早便到了这里。 太子在心底嗤了一声。 过了一会,因预备大婚还未分去封地的十五皇子也进来了,先是向太子请安,对着四皇子便只笑嘻嘻问了声好。 十五皇子的母亲当年与继皇后是一宫的,两人关系极近。后宫的女人多数时间很无聊,有个孩子一个宫里都有了事情,一齐养出来,两个人和亲兄弟也没差。 四皇子训了他衣装不规矩,又伸手替他理了理发冠。 太子在一边看着,只觉得刺眼心酸,又想到自己贵为太子,日后这些弟弟都要去封地,心里平衡了许多。 十五皇子嘿嘿笑了笑,又道:“四哥,你叫我帮忙找你的侄子,我已经让人请着送回贵府了。” 四皇子叹道:“麻烦你了,只是我此行回京,带的人手少了,抽调不出来去寻的,又实在不愿大动干戈,只要确保他当时不在道观中,是平安的,未受那爆炸波及便好。” 十五皇子爽朗笑道:“这算什么事?谈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太子在一旁听了,他想起皇叔义忠亲王提醒他小心四皇子的话来。 四皇子这话什么意思? 他口中的侄子,应该就是那个东平郡王府的公子,他倒也有耳闻。 等等。 没记错的话,这个穆莳就住在那个城外道观的里面! 而且听说,他和荣国府的贾珠关系极好,为了贾珠,居然敢把宋神医绑了强迫他治病。 怎么就这么巧,宁荣国府,四皇子……还有皇帝! 说不定,父皇已经察觉了他和皇叔的打算,而贾家从一开始效忠于父皇的,父皇就派了四皇子与他们接洽。 贾家投靠他,都是假的!贾赦那个老杀才,说那么多话,全数都是骗他的,不然张家倒了,他怎么还能没事人一样来投他? 太子越想越怕,也越来越怒,心中悚然,手心冒出汗来。 胆敢欺骗他,他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第28章 深藏功与名。 除夕 腊月底了,林府一改往日清净,府内上下一片繁碌置办年事,贾敏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宗祠在姑苏侯府里,林海如今在扬州任职,自然不可能跑回姑苏去,又因族内人员凋敝,这几年,虽说有走动,却也不常聚齐了祭祀,只是他也不敢小视,派人扫了正堂,设龛上香。 正盯着小厮抬扫供器,管家林盛拿着禀帖来报说庄头过来了。 林如海先细细看了禀帖,又扫了一眼附着的单子,转递给林盛,叫他使人将单子递给贾敏,本还想嘱咐些话,已张了嘴,想了想却没说话。 庄头在院内磕头请安了,林如海听他禀了事情,只说他一路过来辛苦了,派人着他去休息。 将前院的事情安排好后,他回到了贾敏院子里,刚刚进院子,就听到小女儿背书的声音。一进屋,果见到贾敏与黛玉相对坐在炕上,贾敏正看着几张单子,黛玉乖巧跪坐在炕桌边,背着《三字经》。 看到父亲,黛玉停下来,脆生生叫了爹爹,贾敏听了,也笑着站了起来叫了声老爷。 林如海忍不住笑道:“怎么就跟着学了这边的叫法了?” 贾敏在一旁帮着脱了外袍,抿着嘴笑道:“我这几日去见知府夫人,她总分不开,就带着去了,知府家的女公子叫爹爹娘亲,我们姑娘跟着学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模仿能力强,学什么都快。 林如海将黛玉抱在怀里,坐在了她原先的位置,又对贾敏温道:“你也坐着,一些小事叫她们做就好了。” 贾敏含笑道:“我喜欢做这些。” 黛玉看了看母亲,又扬起头看了看和她对视的父亲,不太懂,低头玩起手指来。 贾敏又将一张纸推到林如海面前:“城里几家请吃年酒的日子我都拟好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这纸列得清晰明了,他只瞥了一眼就道:“那便定在初三吧,也不夺了上头的光。” 贾敏瞥了一眼与也订在初三的那个官,又看了空置出来的初四,心中明了,默默将那个官员的夫人从自己心里名单上划掉,接着道:“方才老爷使林盛家的送来的单子,我将供祖的牛羊拨出来了,又派了些例子给缃姐儿。取了部分待吃年酒用,剩下的使管家媳妇送了些给老爷的门人。” 林如海点了点头:“你办事最稳妥了,我自然放心。至于缃姐儿……辛苦你了。” 贾敏忙道:“我做嫡母的,都是应该的。” 林如海冷哼一声:“你也不用给她打马虎眼,她最近功课也落下了,还在做什么水泥,还有,我听说她又顶撞你了?” 贾敏笑道:“缃姐儿她才五岁,老爷不也说了吗,开春便给她请个教养的嬷嬷,慢慢教着,大了便好了。” 林如海叹道:“说是开春,哪知道开春又要发生什么?前几日,我收到了两位内兄一同写的信,如今京里形势又有变化。” 贾敏一愣。 贾赦或者贾政哪个来信就算了,这俩兄弟居然一起写了一封信。 大哥和二哥什么时候这么和谐了? 对于政事,林如海也不多说,反露出了轻松的笑意:“若是过几年,我们一家子回到神京,就在那里留下来了,你可愿意?” 家在京城,更兼思念母亲,贾敏如何不乐意,只是想到京城形势变幻莫测,不由得担心道:“我倒是其次,主要是老爷,我只盼着我们一家子平平安安的……” 话未完,她的手被轻轻拍了拍。 林如海失笑:“你想哪里去了?”他见她实在紧张自己,语气愈加温和起来:“我们一同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 “只是缃儿,不能再让她胡闹了,你如今使身边的人先教着。等日后回京,我便给她商看个人家,早早定了,也好叫她稳下来。” 穆莳一走就再没回来,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被他的王爷姨父给抓回去了。 至于这次的天使担当林大夫,除了偶尔使人送药过来,也没出现过。贾政对秦王的意思心领神会了,便亲自去东平郡王府,见了老郡王,连连道谢。算是把两边撇干净了。 对外,秦王也使人说,这是穆莳在古籍里找到的方子,只是恰好他们府里有这药材而已。 这话也确实是大实话。 见贾珠渐渐好了一起来,贾政只觉神清气爽,一挥手,什么棺材板,纸人,一应的丧葬用具,全烧了,去晦。 府里不明真相的群众还以为二老爷太过悲恸,精神错乱了,直到有人亲眼见贾珠居然出门晒太阳了,才确信贾珠是痊愈了。 贾珠的病,以前也有相似病例,便是太子的母亲,前皇后。 于是继贾·诺贝尔·敬的化学成就之后,贾家又出了个医学奇迹。 宋神医听说贾珠好了,等太医院参观团走后,也跟着跑来荣国府,拜托了许久,又承诺不会外传后,终于见了那张方子,深感了一番大千世界,自己还有很多要学的,给贾珠诊了一会脉,啧啧感慨了许久。 现在贾珠情况稳定了,正好到了宋神医最擅长这一块,他心中也好奇贾珠的情况,便每日过来给贾珠施针,不过一周,贾珠就能起身行走了。 贾珠忽然的好转让整个二房都欢欣鼓舞起来,李纨原本开始消瘦的身子又渐渐恢复,甚至还有了发胖的趋势,沉稳如元春姑娘如今走路都带风,王夫人在自己的小佛堂又上了好多炷香,贾政……贾政除了最近为了掩饰笑容的清嗓子多了一些,倒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贾瑛同学对此表示,十步救一人,深藏功与名。 腊月三十,除夕的大清早,贾瑛就被元春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离开暖呼呼的被窝,即使屋里烧着炭火,她还是打了个哆嗦。 “好冷。”她嘟囔了一句,又歪进奶母的怀里。 有人非常温和给她梳发,用什么绑束好了,贾瑛又下意识里伸开了手,铺在熏笼上已经暖过的衣服被轻手轻脚套上来,温温的帕子盖上脸,贾瑛这才清醒了许多。 她一看到西洋镜里的自己,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元春正描眉,听见她笑,扭过头来,一眼就看到镜子里的小姑娘,两只发髻由珠环松松箍着,项上挂着的金螭圈上用丝绦坠着那块通灵宝玉。身上穿着金丝百蝶穿花大红通袖短袄,红罗裙下半隐一双厚底貂绒靴。又因为她生得漂亮精致,映着像是画一样,再一抬头,看到那副年画上的娃娃,与贾瑛的打扮一般无二,也跟着噗嗤一笑,手上一抖,眉也画偏了。 贾瑛对着镜子里的元春,故作担忧道:“姐姐连眉都画不好,以后只有让大姐夫来画了。” 元春脸上一红,也顾不上擦干净眉,走过来便要膈肢她,嗔道:“又大了一岁了!嘴巴越来没了门把!” 贾瑛咯咯笑着撒腿就跑,一边的珍珠忙给她披上青肷披风,元春正要作罢回去擦洗,就见贾瑛又掀起大红绣幔,凑进来道:“姐姐也大了一岁了,我什么时候能有大姐夫?” 元春站在原地满脸羞恼跌了跌脚,叫道:“宝玉!你回来!这次我绝不饶了你!” 姐妹两个一路笑闹着到了贾母房里,给贾母磕头拜年,贾母着人赏了预先打好的金锞子给她们。 元春将这事说了,引得贾母也笑了许久,搂着贾瑛进怀里,细细打量一番,笑道:“也是个会说趣的,和你老爷太太不同,这点像我。眉眼看着,却和你爷爷一个样。” 贾瑛刚刚在想自己长得和爷爷一样那还得了,想到宗祠里太爷爷的画像又释然了。 说不定她也遗传了这种雌雄莫辩,以后长大了也不怕,最多也就是英气点。 年前,宁荣国府各自庄子的庄头到了府里,上报一年收成,还孝敬了不少野味。除此之外也有一些专门给府里哥儿姐儿做玩意的活物,类似于獐子,鹿,锦鸡之类的,养在院子里,也是个趣味。 迎春小朋友的那颗鸟蛋自然没有孵出来,她这次抱了一只小黄鸡回去养。 贾瑛个人来说,比起活蹦乱跳的小动物,她比较喜欢锅里的。 “所以需要我把这个提去给姑娘炖了吗?”问梅好奇道。 贾瑛没精打采摆了摆手:“这个不能炖。” 她趴在桌子上,和兔子大眼瞪小眼。小灰球湿漉漉的鼻子不断耸动着,三瓣嘴里嚼啊嚼的。 这只兔子是贾珠给她的新年礼物,给前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吃了,这兔子是个稀罕物,不知道多少代了,才得这么一个不管怎么样都长不大的袖珍兔。 贾瑛心说,不就是基因突变,还人为给传下来了嘛…… 不过既然是哥哥的一番心意,她还能多个玩意,贾瑛也不介意自己这里多一张嘴。作为*的享乐阶级,养宠物,她只需要在想要玩的时候摸摸逗逗,其他日常照料什么都是仆从的事情了。 虽然不知道这段时间足不出户的贾珠是怎么弄到这只兔子的。 贾瑛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兔子两只小小的耳朵顺从耷拉下来。 “你以后就和我混了,小……” 说到这里,她词穷了。 问梅姑娘与贾瑛在大部分时候还是非常同频的,很体贴双手抄起兔子。 啊,是个小伙子啊。贾瑛有些遗憾。 贾瑛道:“既然是我的宠物,那么我也得给你起个名字了。” 说到这里,贾瑛有些无奈。 老是暴露自己的语言文化水平,她也很苦恼啊。 “姑且和我一样姓贾吧,”清了清嗓子,贾瑛叹道:“明日就是正月了,我便从《诗经·小雅·正月》里面给你找个典故好了。” 元春在一边描着花样子,听到这句话,讶然抬眼。真没想到她忽然用起典来了。 第29章 人干事? 守岁 过年大人是最忙的时候,小孩子就没那么多应酬,除了祭祀,多数都在疯玩。 给贾母请安的不少媳妇自然把孩子也带来了,迎春这下多了好多真·同龄小伙伴,玩得不亦乐乎。 贾瑛怕冷,也懒得四处跑,只抱着维斯窝在薰笼边,盯着笼里焚着松柏香出神,一开始还有小孩子盯着她的兔子稀奇,只是心里碍于家长的嘱咐,不敢同她说话,后来听着外面的笑闹心痒,就跑出去玩了。 贾瑛心里叹气,果然她在迎春乳母一事中在族里一战成名,吃一点次等糕点就被噎没了半条小命(来自问梅母亲听到的外三门版本),金贵得紧,这些族婶怕孩子一熊,波及到她了,倒也可以理解。 这个薰笼设在贾母正室的必经之地,时不时有族里媳妇进来,见到像是从年画上走出来的小姑娘抱着一只小灰球窝在一边,都忍不住过来逗她一下。 贾瑛内里不是真小孩,不至于一两句就恼了,说话也甜,不管问她什么,都能被拐到问的人自己身上,最后还收了不少压岁锞子。 李纨走进来的时候,就见到族里素来最刁钻的媳妇笑得合不拢嘴,她心下好奇,慢慢走进了,就听到小姑娘道:“我看到四儿姐姐的衣服襟纹,绣得好精细,我们都羡慕呢,就是多厉害的绣娘也不会有这分心思。” 李纨心道怪不得,这个媳妇虽说不好相与,却极宠女儿。 那媳妇笑道:“这会得去见老太太了,姑娘要喜欢,我改日叫人将花样子送了来。” 李纨看到小姑子懒懒窝在那里,也由丫鬟搀着在薰笼边坐下了。笑打量了她一会,问道:“怎么不和二姑娘她们去玩?” 贾瑛笑道:“我在等嫂子啊。” 李纨掩嘴笑道:“嗳哟,这一会嘴上抹了蜜了,想是收了不少压岁了?” 贾瑛用力点头。 李纨笑着戳了戳她的脸颊:“我的三姑娘,你也该动弹些了,等过两个月,我说不定就抱不动你了。” 宋神医最近被贾珠压榨得很彻底,买一送一,两口子一起诊脉,宋神医说二月便能见到贾兰了。 贾瑛道:“我养得壮实些,到时候能抱兰儿。” 李纨笑道:“你总有话回。”说着,从素云手里接过一个荷包来,塞进她手里:“喏,全挑了你喜欢的样子。” 贾瑛笑嘻嘻道了声新年万福,打开那个鼓囊囊的荷包看了,果然都是芙蓉,桃花和海棠样式的压岁锞子,金银打的都有。 她开玩笑道:“还是嫂子疼我。今年哥哥不过一只兔子就打发我啦。” 李纨听着笑了,欲要说什么,想了想还是罢了,又慢慢起身道:“我这一会要进去给老太太磕头拜年了,宝玉你呢?” 贾瑛这一会烤暖和了,也站起身,到屋内,伴在贾母膝边,听贾母同她的妯娌几个聊以前的事。 时间过得也快,待到晚时摆了宴,男东女西坐着了,献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这一天的所有规矩流程才算是完了,也就散了。 最后只留着他们一家子在里屋围着火盆坐着,贾母抱着贾瑛坐在上首,左手位置上是贾赦,贾琏和迎春,乍一看寒酸了点,身后却浩浩荡荡站了一堆姨娘侍妾服侍。 右手边坐着贾政,然后一溜坐着贾珠,王夫人,李纨,元春和探春。赵姨娘和周姨娘以及一种丫鬟站在一旁。 除夕夜讲究守岁,一家子聚在一起,守到天明,按理说应该是很和睦的。如今虽说分房了,贾母还在,同胞兄弟就没有各回各房的道理,待族人走了,贾赦和贾政就留在贾母身边陪着……大眼瞪小眼。 贾赦心里不住盘算着,这段时间可以吃哪家戏酒。临安伯前日请的那个戏班子真的很不错啊。 贾政板着脸,心里却在想工部制造局的那个性子古怪的头头,为什么就忽然给他回年礼了呢。 王夫人在心里回忆昨日听姑子说的佛法,自然也默不作声。 几个大人不说话,他们小辈的也不敢多说。于是就诡异的冷场了。贾瑛抬眼看了看贾母的表情,心里叹了一气,这个时代没有春晚,不然他们一家子坐着还有点事情做。大家拿个手机抢个敬业福什么的,就凭贾家这么一大家子人,肯定能拿好几张。 守岁夜就这样下去,是肯定不行的。 她正要说话,肚子却先一步叫唤起来,在屋内清晰可闻。 站在贾母身边的鸳鸯第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这一下像是按了开关,屋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哄堂笑起来。 贾瑛涨红了脸,一扭身钻进了贾母的怀里,老太太一边笑着一边拍她的背。 待到好不容易笑声平息下来,贾赦最先开口道:“好多年前我就想说了,全族一块的合欢宴吃着总是不能饱,每次都空着肚子守夜,第二日还得进宫,等着头都昏了。” 贾瑛对此非常赞同。如果是小家,肯定自在的多了,在贾府里,合欢宴更像是一种仪式,全族一块聚一聚也就散了。 贾琏在一边连连点头,下意识也摸了摸肚子。 贾母忍俊不禁道:“其实我也有些饿了,现在倒是有个主意。不如我们学那些小家子,使人煮一大锅饺子分了。” 贾珠笑了:“老太太这个主意好。” 王夫人点头,站起来道:“我去吩咐。” 贾瑛注意到母亲起身速度有些快,心里偷笑一阵,忍不住道:“太太!我喜欢吃马蹄鱼蓉馅儿的!” 刚刚说完就被一边的贾政轻轻拍了一记。 贾母忙护住她,瞪了儿子一眼,贾政摸了摸鼻子,没有言语。 元春在一边看到了噗嗤笑出来:“我喜欢荠菜鲜肉的。” 迎春开心拍了拍手:“我喜欢猪肉卷心菜玉米粒的。” 贾琏跟着道:“我也喜欢有玉米粒的。” 贾赦看了一眼两个莫名达成同盟的兄妹,笑道:“既是这样,不如让厨房每种能做的陷都试试,煮了一锅来,吃到什么陷就是什么陷了。” 贾母听了,益发有了兴致:“这法子好,再使他们塞一个净铜钱,咱们瞧瞧谁能吃到。” 王夫人亲自去门口吩咐了,回来时,屋里已经热闹起来。 “正好这次庄里送了野味,肉馅是上乘的,”贾赦道,“剁鲜肉的话,暹猪的前腿肉最嫩,鲟鳇鱼肉最鲜。” 贾母笑道:“你说着,我想起你父亲,他先前什么肉馅都不爱,就爱吃纯芥菜的饺子,新鲜挖出来的,非要整棵连根剁碎了,吃起来才清香。直到有年,有庄子进了一屉海肠子,那东西看着怕人,剁了同韭菜一起做饺子,又鲜脆,口感与别的不同,你父亲最爱那个。” 人老了便爱回忆以前的事,说着就有些停不下来,贾赦和贾政听了,都露出怀念的神情,这一会点了灯,光透过水晶玻璃,火盆内的银霜炭静静烧着。 又过了一会,方有婆子传说做好了,王夫人着人摆了桌案,端着碗箸才鱼贯进来,贾母又使他们给各个院子管家娘子送一些去了。 贾瑛那碗不多,各个像是元宝一般,白净光滑圆嘟嘟躺在碗里,热腾腾的白汽模糊了对面的脸。 贾府的口味各异,有蘸酱的,有放醋的,还有一个的表面浮着一层红油,贾瑛比较喜欢原汁原味,不放其他酱料串味。 她凝神看了自己的碗,却有好几个暗暗的标记,用勺子舀了有标记的,一口下去就有鲜淡的鱼汤出来,鱼蓉裹了蛋液,非常鲜嫩,荸荠丁切得不大也不碎,脆脆的非常清新,口感立体。 果然是她想吃的马蹄鱼蓉馅。 一家子围坐在一块吃着热乎乎的饺子,如果不是附近低调奢华的摆设,她几乎要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家庭了。 那个放了铜钱的饺子最后被贾政吃到了。自鸣钟敲响了十二下,荣国府一家子走出屋子,只听城外戍台十二声炮响,下一刻,神京各处就点起烟花炮仗,照得如白昼一般,早有小厮在宁荣街备下炮仗,这一会也跟着点燃了。 贾瑛正仰头看着,有一片白落在了鼻尖。 贾瑛欢呼道:“下雪了!” 看着鹅毛一般自天际缓缓飘落的大雪,贾瑛偷偷溜到元春身边,拉了她的袖子。 元春疑惑蹲下来,映着雪花与烟花,贾瑛凑到她耳边,声音温温热热的。 “姐姐生辰快乐!” 元春轻轻笑起来,搂住她,贴着面颊。 爆竹声音有些大,贾瑛没有听清她说什么。 + “适才,你同你大姐姐说什么了?”贾母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问道。 因为忽然下起大雪,担心一路折腾着凉,贾母把贾瑛留下来陪着睡。 贾瑛迷迷糊糊道:“祝姐姐生辰。” 老太太这里有一种让人心安的沉香味道,她不一会就困倦起来。 第30章 同盟的小船说翻就翻。 表亲 将要睡着,贾瑛听了这句话,瞬间清醒过来。 明明贾珠已经无事了,为什么还要让元春进宫? 她一开始以为,因为贾珠病重,她又是个女孩子,二房无望,贾政夫妇才打定主意将元春送进宫里。现在贾珠已经好了,于是她理所应当以为元春不用进宫了。 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的。 眼前并不是全然的漆黑,因着除夕,正堂和屋外灯火通明,隔着床帐隐隐透进来,贾瑛轻声道:“姐姐进宫,是要嫁给皇上吗?” 贾母因这话沉默了半刻,耐心道:“你大姐姐进宫,是小选的……嫁给谁,要看皇上的意思。” 看来还是要配皇子或者宗室了。 贾瑛有些头痛,所以说,这个世界这方面的规则,到底是像是像清朝一样强制性的选秀?还是比较像历史上哪个朝代? 可是,她也没听说这个世界有什么满人啊,清朝所谓从八旗里选秀更加没道理了。 只是她和这个时代思维太不一样,选秀在她看来难见亲人,说不定在这个世界的人还觉得很荣幸,说起进宫,贾瑛的第一反应就是各种宫斗大戏,要么就是吃人的火坑,要么就是苦凄凄枯守天明。 又可能古代没那些小说电视剧那么凶险,慈禧太后和庄静皇贵妃不就很和谐嘛。只是同事,没什么深仇大恨何必恁死人呢。 问题是,既然各个皇子都在自己的封地,选秀配人什么的,执行起来有困难吧?难不成还要一个个送去封地不成? 贾瑛眨了眨眼,忍不住道:“那以后我也要进去吗?” 贾母失笑:“你才多大点,就开始想这事了?谁知道以后如何,快睡罢。”说罢,伸手给她掖了掖被子,又拿手轻轻掩住了她眼前的亮光。 看来这事情不是老太太决定的了。 这一会没了光亮,她很快困起来,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只觉得脚下有豁然有一片黑暗塌陷,她在不断的坠落,坠落……最后才被一个人接住了。 贾瑛醒来的时候,贾母作为有诰命的夫人,已经进宫朝贺去了,床铺上还暖暖的,她迷迷蒙蒙起来,要揉眼睛,被轻轻制止了。 琥珀候在一边,看到她起了,又唤了李嬷嬷和珍珠玻璃进来,伏侍她梳洗。温热的巾帕一点点揩过脸手后,她才清醒许多。 贾瑛坐在床榻边,见屋里分外通亮,隔着玻璃窗还糊了厚绢的窗屉亮得发白,问道:“还在下雪?” 琥珀从薰笼上拿起已经暖好的衣服,轻轻给她套上,回道:“下了一夜,这一会已是停了。地上的雪有一尺多厚呢。” 贾瑛道:“这个时辰,想来已经扫了,也没得看的。” “老太太临走说了,让院子里只扫一条道出来,”玻璃道,“等从宫里回来了,要赏雪呢。” 贾瑛笑了:“在这院子里赏有什么意思,真要看雪,我最喜欢去山上看。” 玻璃拧干帕子,道:“姑娘每次说笑都和真的一样,我们里面,也只有外头扫洒的小雀儿爬过山,她也没见过下雪后的山呢。” 贾瑛心说她还真去过,却只道:“东府那座假山,我还是去过的。”听了这话,一边的丫鬟们都一齐笑起来。 贾瑛又同珍珠道:“去年大哥送的那只手炉找出来了没?” 珍珠笑道:“昨夜看着下雪,知道姑娘今日要用,便备下了。” 她笑着接过了那只缠栀纹的铜手炉,又听到一边的琥珀道:“姑娘要用手炉,老太太这里有梅花的香饼子,我去给姑娘取些?” 贾瑛“唔”了一声,点头。 她这个手炉极小,也不知道贾珠在哪找的,正好她这么大的孩子抱着,这梅花香饼自然比手炉大,少不得敲碎了,拿铜火箸添进去。 方一添进去,果然有淡淡的梅花冷香,不仔细闻也感觉不到,暖度也适宜,不崩火星子。 “上次那个炭崩星子,把好好一件狐狸氅烫了个洞。”珍珠可惜道,“我昨天翻找手炉的时候看到还可惜呢,早得了这也倒好了。” 琥珀道:“这点饼子算什么,你以后只管我要便是了。” 贾瑛听着她俩互相换话,只笑笑,也不多说,由李嬷嬷戴上雪帽,往王夫人那边过去了。 贾瑛还未走近屋子,便听到屋内有女孩子笑声清脆道:“我只当婶婶是最疼我的,如今看来,还是比不过小妹妹去。” 门口的丫鬟见着贾瑛了,忙进去报,还未等那丫鬟出来,先走出一个比元春大一些的女孩子来,乍一眼就引人惊艳得移不开眼,在一片雪白中鲜艳如花一样,一双丹凤眼含笑看着她。 贾瑛正纳罕,就听得屋里有妇人笑道:“这凤丫头,别把你妹妹吓着了。快引她进来。” 贾瑛听了,刚打算唤姐姐,这个凤姐姐就已经走过来亲亲热热拉住她,一面引着她往前走,一面道:“二婶刚刚还念着妹妹呢。” 打起厚帘,屋内的暖气带着轻轻的檀香铺面过来,王熙凤笑道:“方才还怨婶婶更疼宝玉,我这一会见着了妹妹才知道,什么是一眼就喜欢,恨不能整个心都在她身上了。” 贾瑛在一边咋舌。 来到这边,她才发现这么多人才,如果说贾赦是销售大手,那这个姐姐很适合做传媒界的高管啊,长袖善舞,这一会不声不响让整个屋里的都高兴了。 贾瑛有两个舅舅,这位姐姐称呼二婶,那么她就是大舅舅的女儿了。 贾瑛忙与两个舅母见礼,又给王夫人问安,最后与王熙凤行了平辈蹲安礼。 大舅母梁氏生得好看,看起来爽利精明,难怪王熙凤这么会说话,想来是家族教育。二舅母孟氏便是如今王家最出息的王子腾的夫人,长相普通,只是气度雍容,看起来温和可亲。 二舅母孟氏拉着她的手道:“只可惜那道士批言说你三岁前不能见外姓亲友,如今总算见着了,”说着,笑起来,“果然比你凤姐姐可疼。” 王熙凤又玩笑般闹了一阵,一屋子气氛活络起来。 大舅母梁氏不禁道:“只可惜小妹在金陵,不然我们妯娌四个就全了。” 孟氏叹道:“妹夫如今走了,她在金陵城尚且有伙计老家人措办着,只怕是数年里进京不能了。” 说着,三人唏嘘了一阵,使贾瑛和王熙凤自去一边玩,又闲话了好一会。 梁氏看着两个人去了房外,又问道:“元丫头如今学得如何了?” 王夫人道:“那嬷嬷前些日子来信,说是化雪便能出发回京,又说元儿如今已无大问题了。只是老爷说如今的情况,先不急,今年告病了,参加三年后的小选。” 贾政是知道太子跟皇帝之间情况的,如今对送元春选秀都充满了不确定,与其当炮灰,不如等形势稳妥,也不求多大福分。 梁氏皱起眉:“今年诸皇子回京,不正是相看的好时候吗?她大舅如今还能说几句,上意决定不了,怎么也能让,再过个三年,元丫头的年纪就大了。” 孟氏拍了拍她的手,温和道:“你这话便左了,妹夫毕竟是亲爹,还能害女儿不成?他们男人总是有自己的计较的,三年也好,能和我们家的然姐儿一块参选。” 孟氏是京城人,家学不浅,比起大嫂子梁氏,王夫人还是更相信她的话。 孟氏又说了王子腾让女儿参选时分析的情况,梁氏听了,也信服点头。 说到这里,梁氏敏锐察觉到不对,拉了王夫人坐近,低声道:“你夫家大伯,不是站了太子吗,怎么前日听老爷说,在太子宴席上没见着他?” 贾赦打千儿行礼道:“太子爷。” 太子背着手看着贾赦,也不叫起,面沉如水。 贾赦见太子这样子,心里也泛起了嘀咕,毕竟他脑子里也有鬼,他可是从临安伯那里知道了,有人想造反,很可能就是面前的太子,而且皇帝还踏马知道了! 这不就等于告诉他,他的顶头上司是个将死之人了吗! 这么想着,他都忍不住觉得太子身上冒着一股子将死之人的黑气了。 满是阴暗疑心和怒气的太子看到贾赦一脸惴惴,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揣测。 父皇知道他和义忠王叔的打算了! 太子心里愈加沉了。 兄弟里面,他手里只有五皇子和七皇子这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哼哈二将。皇上虽然叫他管事,但是该扣在手里的还是扣得死死的。 现在要么一鼓作气,不做不罢休,要么就把这屎盆子全扣在王叔身上。现在,他先试探一下父皇的意思。 太子咬着牙,一字字蹦道:“贾恩侯,你就没什么要对本宫解释的吗,你们一家子……” 他还没说出贾敬造火药的事,就见贾赦另一膝一软,整个人都跪了下去,咚咚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第31章 时间如疯狗飞奔。 两年 贾赦是真怕了。 他平日里就是一四九城里成日遛鸟的纨绔,爱好就是看看戏,喝喝花酒。他又有爵袭,如今分了家,手里也有庄子,也不用什么往来打点,一辈子饿不死,也不想奔什么了。只是正好逢着张家倒了,他看大千岁也彻底没希望了,经不住酒友劝,跟着那阵风,也站了太子的队。 本来他也没什么实权,也就是爵位还看得过去,不过就是一投机倒把的,太子怎么忽然就注意上他了? 偏偏还在这个他知道对方要完的关头。 贾赦有点心虚,却还不至于没脑子到,这时候把皇帝开始动大营的事情抖出来。但是这种关头,真让他说什么,他也做不到啊。 于是他拿出了以前对自己爹的惯常的手段—— 诚恳认错,抵死不改。啥都不说,任责任罚。敌不动我不动,敌动了我照样不动。 太子看到贾赦磕完头一声不吭,一副抵死不从的贞烈士人神色,表情跟着漂移了一下。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贾家这么能耐?!还都是扮猪吃虎的! 一个贾敬,看着和道士疯疯癫癫,其实在折腾火药,现在贾赦看着是个只好酒色的,其实是打入我方的间谍,还特衷心,他说怎么前阵子贾赦跟临安伯能扯上关系了。 这时候如果有人来告诉太子,贾政其实是诸葛再世,在工部蛰伏隐藏实力只待三顾茅庐,他恐怕都能信。 电光火石间,太子已经决定把屎盆子都扣在义忠亲王身上。他毕竟是亲儿子,好好和父皇道个歉,把母后拉出来,现在还只是布局,再布置三年…… 太子心里深深忌惮起来。 如今贾敬造火药,还有贾赦异常和临安伯交好,贾政和四弟有交情…… 贾家在下一盘好大的棋。 林缃玉还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草包贾宝玉已经不小心“下了好大一盘棋”,毫无顾忌扇翅膀,把她熟知的剧情都搅了个一团乱。 两年过去了,不仅张氏和贾珠没死,元春推迟了进宫,连贾敬都跑回家了,甚至连传说中的太上皇都没出现。贾瑛这样完全不知道剧情的人觉得毫无违和感。 反倒是林缃玉一边想“如果变了的林妹妹就不是她知道的林妹妹了”,又觉得“她那种小性子可以自己插手改改”,束手束脚不说,还被请来的教引嬷嬷把性子也磨了个遍。 教引嬷嬷姓容,林缃玉第一反应就是那个在小黑屋里挥针的老太太。 “大姑娘,‘退必迟’。从长辈身边告退,内心应该是不舍和敬重的,动作要优雅端庄,今早给太太请安时,姑娘就太随意了。” 林缃玉看到贾敏病了心里就乱了,哪里还记得什么标准的礼节。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林缃玉明白,以她手里这把牌,主要还是靠高嫁才能翻身。贾敏要是死了,她的婚姻大事怎么办?一个没有靠谱太太教养庶女,在婚恋市场上一点竞争优势都没有,能说什么好的婚事? 而且在贾敏病的这个当口,想趁着贾敏虚弱夺舍的不少,围着正屋的魂魄也多了起来,林缃玉心里叫苦不迭,她再怎么不喜欢贾家,比起一个未知的人,还是贾敏这种正经大家闺秀靠谱,至少不害孩子。 可是救了贾敏,林家和荣国府就永远断不了。 林缃玉这时候有些懊恼起来,早知道就不除掉那个想要夺舍林如海侍妾的现代魂魄了。 等贾敏死了,说不定因为有两个女儿需要教养,就把那个侍妾扶正了呢。到时候两个人一起挽救林妹妹结局,虐贾府,实在不行,观察着不对劲,她再把那个魂魄赶走也好啊。 如果是个小小的侍妾,她作为一个主子,还能控制得住,真让贾敏被穿了,她就只能任人搓扁揉圆了。 虽然她这个异能没什么用,但是能守护林妹妹还有身边的人不被乱七八糟的人给穿越了,还是很方便的,她可不想自己欢欢喜喜拯救了林妹妹的悲剧结局,到头来是给一个强盗做嫁衣。 林缃玉走着神,手又被教引嬷嬷打了一尺。 “还有万福礼,右拳在左拳上才是吉礼,反了是凶礼,幸好老爷未看到,我们被罚是小,姑娘若是遭了训,才是最不好的。” 她嘶了一声,委委屈屈皱起脸,却没有说什么。 教引嬷嬷这才收回戒尺,板着脸道:“前些日子京里来了信,要接二姑娘回京,又念着柳姨娘功劳,姑娘也能随行。老爷吩咐了,这些日子,姑娘必须学好规矩,老奴多有冒犯了,却也是念着姑娘能好好的。” 林缃玉呆住了。 这么快?贾敏都没死就要去荣国府了?!而且她最看不起的贾府凭什么对她一副施恩面孔? 林缃玉咬咬牙,为了搅黄那劳什子玉石前盟,她忍了。 并不知道自己被误会成了皇帝的卧底,彻底洗脱了太子|党的头衔,贾赦心里总算是轻松了一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义忠老亲王突然被圈了…… 这两年日子舒坦得紧,如今贾琏成了亲,他更加没压力了,做儿子的,生出来就是给老子担事的,索性把大房都扔给儿子了,他成日跟临安伯一伙游手好闲起来。 张氏虽然还是不大正常,人倒是好好的,贾赦现在也不和害张家的太子搀和了,贾琏心里那点对父亲的别扭也放下了。 新婚夫妇正黏糊,王熙凤又生得好,贾琏看着她拈酸吃醋,管得他紧了,比起先前爹不管娘不记,贾琏新奇得很,一时倒也很爱重她这样子。 这日天气好,东府贾珍的填房尤氏叫了个戏班子,请贾母听戏,王熙凤也陪着跟去了。 贾琏闲着也没事,他心里这会子挂着王熙凤,倒没去找侍妾解闷,打算去瞧瞧母亲。 正慢慢走着,一眼就扫见一个丫鬟揣着一包东西,正鬼鬼祟祟走向张氏的院子。 贾琏一皱眉,刚要发作使人抓住她,一边的嬷嬷忙提醒道:“二爷,那是三姑娘身边的大丫鬟。” 问梅还不知道自己被看了个正着,怀里揣着的炸鹌鹑暖呼呼的,一眼扫见袭人站在门口,乐颠颠跑了过去。 “珍珠!” 袭人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几十次纠正了,心累叹道:“现在是袭人了。” 半年前,袭人正式岗位调换,从贾母手下的变成了贾瑛身边的一等丫鬟。 贾母身边丫鬟的名字很简单,不是宝石就是鸟类,很好反应出了贾母喜欢漂亮活泼孩子的特性。 贾瑛觉得,总不能让对方还叫珍珠这个名字,带着上个部门的名字,怕其他小丫鬟排斥,一方面也担心她还挂着贾母,她对身边放长辈的小眼睛不感兴趣,另一方面是…… 她强迫症犯了。 依旧是动词名词。都问梅了,那就花香袭人吧。 问梅嘿嘿不好意思笑了笑,眨了眨眼睛:“姑娘呢?” 袭人道:“同大太太说话呢。” 问梅有些遗憾:“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好不容易从我娘那偷拿出来的。” 袭人并不是家生子,而是因为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了,被卖进来的,她做事细致,也十分专注,服侍贾母的时候就一心服侍贾母,后来被派跟着贾瑛出差几次,也都顺利完成任务了。 袭人想到当初道观爆炸的时候,贾瑛还给她捂耳朵,对于跟着贾瑛也没有什么排斥,反而更加尽心尽力起来。只是这一跟着,隔得近了,才发现这位小姐性子跳脱乖僻,做事出格,她规谏了几回,贾瑛笑说她是“管家婆”,作为一个现代人也懒得去说什么主子奴才的话,干脆把问梅推出来和袭人打擂台。 贾瑛就养在贾母身边,袭人熟悉一些事情,接手工作也很快。只是有些贾瑛的习惯还得慢慢揣摩,有时候问事情安排,贾瑛直接当了甩手掌柜。 “我也不清楚,问梅子吧。” 贾瑛这一招十分巧妙,袭人和问梅实在是两个极端,一个有些完美主义,什么事情都尽心尽力,一个则是油瓶子倒了,你不说也不会去扶的。偏偏袭人再怎么较真,问梅还咬着果脯呆呆看着她,一脸你在说啥。 “晚上都不先放汤婆子吗?”袭人实在找不着汤婆子,忍不住道。 问梅一脸理所当然道:“冬天了,姑娘有时候和老太太睡,有时候和大姑娘睡。用不上呀。” “那姑娘一个人睡的时候呢?” 问梅皱眉苦思了半天:“有一次吧,我躺在床上暖好了,才让姑娘睡的。” ……所以只是去支取一个汤婆子的事而已啊!你究竟是多懒得跑动啊! 袭人非常心累,对比之下再一看贾瑛,觉得自家姑娘其实还是个很靠谱的人。 这一会听到问梅又拿了厨房的炸鹌鹑,袭人头痛起来。 比起贾瑛,她还是更操心这位。 两人正说着,忽然见到贾琏站在了一边,都吓了一跳,忙垂手低头站着了。 贾琏也没管她们,抬头,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红衣同张氏说话的贾瑛。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 第32章 春:听说你要吃我。 名字 “琏二哥?”听到声响,贾瑛回过头来。 贾琏捧着那包炸鹌鹑,看了看贾瑛,又看了看张氏,站在门槛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本来还以为这丫鬟偷拿珠宝之类的,想着贾瑛年纪小,又在老太太身边无微不至养着,应该是不清楚的,才过来看看情况。 这会看到那包里是炸鹌鹑,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而且,以前看到他,张氏都会情绪失控,闹了几次之后,他就只在院子外头请安,不再进屋了。 在他记忆里,张氏多数时间都是披头散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出乎他的意料,母亲这会子竟然穿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侧头看着他,还笑了笑,伸手招呼他。 “琏哥儿,快进来啊,傻站在门口做什么呢?” 贾瑛在一边听到这句话,心里也舒了一口气,先前她听钱嬷嬷说,大太太一看到贾琏,就会想起自己没了的女儿,还有张家被抄的事情,然后整个人都不太好。 贾琏有些恍惚,听到这话,一瞬间还以为回到了大哥还在的时候。 贾瑛看到贾琏红着眼眶慢慢挪步进来,便侧头对张氏道:“太太和二哥好好说说话,我就先回老太太身边啦。” 张氏笑着点头,嘱咐了她几句,又让钱嬷嬷送她出门。 贾瑛刚刚出门,回头看到扶着张氏膝头跪下的贾琏,总算彻底放下心来。 和袭人问梅一齐走着,绕到去迎春住着的小院路上,一众等候的嬷嬷丫鬟们都迎了上来。 正走着,问梅猛的拍了一下手:“糟了!” 袭人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 问梅凑到她耳边,面露苦色,低声道:“那炸鹌鹑还在琏二爷手上呢!” 袭人:“……” 贾瑛到的时候,司棋和侍书恰巧掀帘子出来,看到贾瑛,一脸欢喜进去通报。 贾瑛也不甚在意什么规矩,亲自打起了帘子,刚刚迈步进去,就听到探春笑道:“宝姐姐来迟了,该罚。” 贾瑛听到这个宝姐姐,浑身不得劲,她虽然没看红楼梦,但是林妹妹宝姐姐还是知道的,听到探春这么叫她,总有种乱入的感觉。 她摸了摸鼻子,忍不住道:“你这么叫着,我总觉得怪怪的。”又看到迎春和探春相对坐着赶围棋,便坐在了另外一边。 探春投了个“三四”,将围棋子往前赶了七步,笑起来:“倒是奇了,我前些日子叫三姐姐,你不喜欢,这会子叫宝姐姐了,你也觉得怪。那我叫什么?” 迎春好奇道:“三姐姐这个称呼怎么了?” 贾瑛摇头叹道:“三这个数字,不好,不好。” 探春噗嗤笑出来:“前些日子,老太太叫她‘三儿’,她就说这个数字不好,问她原因,她又说不出来。” 贾瑛接过司棋递过来的茶,幽幽叹道:“我这是有典故的。”三儿和小三什么的,还不如叫宝玉呢。 探春敲了敲棋子,笑道:“只怕又是她杜撰的。” 迎春也跟着点头:“小时候被你骗多了,我可不信你那些典故了。” 贾瑛笑道:“我可没骗你,太阳是个大球,只是离着远了,才看得小。” 迎春忍不住道:“那你还说我们在一个大球上?我们岂不要掉下去了?”说着,把棋子往另一个棋子上一放,下一刻,上面的棋子啪嗒就滑下来了。 贾瑛挑眉:“这两个棋子是一样大的,我们的二姑娘哪天和京城差不多了,兴许能掉下去。” 迎春听了,撇下骰子,就要起身捉她,贾瑛却先她一步站起来,反胳肢她。 探春看着迎春笑得喘不过气,起身扶住要滑下椅子的迎春,口中笑道:“歇歇罢,你们两个见了面就清谈,也没个大官给你俩做的。” 三个人闹了一会,才又重新开始赶围棋。正好轮着迎春掷骰子,她把骰子往贾瑛手里一塞:“你手运好,帮我投个。” 贾瑛随手掷了。 “哎哟,是双陆。难怪你叫她投呢。”说着,探春将自己的棋子往回赶了几步。 迎春在一边道:“既然不让叫宝姐姐,你总得说个准话吧?” 贾瑛撑着头:“我现今也不知道了。” 现在有人叫她三姑娘,她还能想起贾母叫她“三儿”的心理阴影,宝姑娘更可怕了,等宝钗来了,她不就成宝二姑娘了?又宝气又二,感觉自带降智商debuff。玉姑娘……听着就有种诡异的风尘气息。 贾瑛头痛起来,最后自暴自弃道:“还是三姐姐吧,总之千万别叫宝姐姐了。” 探春玩笑道:“遵命。” 迎春捏了捏贾瑛的面颊,道:“大姐姐名字起了头,我们大家这样起了名字,偏偏是她这个嫡亲的妹妹不跟着,因生的时候衔着玉了,小名都和我们不一样些。” 探春笑起来:“要真□□,难不成要叫宝春,玉春?”刚刚说完,她自己先伏在桌上笑起来,一屋子人也跟着笑了。 贾瑛听着这两个名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简直难听爆了好吗! 她觉得,自从来这个世界,她好像和起名这个词杠上了。 等迎春探春好不容易笑完了,她幽幽道: “我大概会叫吃春吧。” 迎春和探春:“……”一点都不好听好吗! “你外祖父临走前,坚持请东府的族长主持分家了,看着一应地契完全了,才放心闭上眼睛。只是你外祖母在,所以你的二舅还是在府中,等会娘将两房的情况告诉你。此次过去,你只伴着外祖母……代娘尽心尽孝。” 说到这里,贾敏有些喘,林黛玉红着眼眶,从一边丫鬟捧着的盘中端起茶盏,双手亲送到贾敏嘴边。 贾敏用过温水,轻轻拍了拍林黛玉的手,黛玉才将茶盏放回去了,从盘中拿了热巾,给贾敏揩泪。 贾敏想起父亲临终前日,对着空中道:“我贾代善两个亲生儿子,怎么都由不得你这妖孽来挑唆,你可以死了这心。只要我兄弟俩还护着这两个府,就容不得你们这些外来的作践!” 她心道,父亲是不是也看到了,前日她昏迷时,见到的可憎魂魄呢?明明与贾家无甚关系,偏偏摆出一副痛心疾首,主持公道的模样,想要插手她家? 贾敏忍不住苦笑起来。这些魂魄是神灵不成?可是神灵也不会管红尘俗世啊,可不是神灵,又有什么资格这么评判她?!人生在世,难道各个都能做了完人不成? 听着那个魂的意思,似乎随时都要趁她不备来夺走她的“壳子”。 她的女儿,她的夫婿,她在乎的一切的一切,都要被夺走。 不可以! 贾敏咬着牙,目光定了定,挣扎着坐直了身子。 把黛玉送去有父亲护着的荣国府,黛玉也不会被那些魂魄注意到。林缃玉也顾不上了,一应送过去。 如今她将大部分管家权都下放了,只抓着大头,她要好好养着身子,不论吃多少汤药都要治好病。 她要活下去。要等到回京的那一天,要亲自送黛玉上花轿,风风光光嫁出去,要和林海白首。 贾敏侧头,看着才五岁的女儿,忽然攥住了她的手,柔声道:“黛玉。” 林黛玉听到母亲唤她,鼻子一酸,扑进贾敏怀里,带着哭音道:“娘亲,我舍不得您和爹爹……” 贾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又是垂泪又是笑着道:“这傻孩子,这还有半年才动身呢,到时候你跟着时飞先生一同进京。在外祖母家乖乖的,等几年后,娘和爹爹也来京城好不好?”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从托付变成了约定,只是这个话已经好了很多,黛玉哭着,拼命点头。 过了一会,母女两个才在董嬷嬷的劝慰下止住了泪,净面后,贾敏又道:“你去了外祖家,多半要与你二舅母生的表姐一同伴着。” 黛玉点头,轻声道:“娘同我说过的,表姐小名叫宝玉,比我大一岁,衔玉而诞,所以外祖母很溺爱她。” 说完了,她又忍不住问道:“那大姐姐呢?”说着,皱了皱脸,“我不喜欢大姐姐,她总是怪怪的,偶尔见面了,还训我。” 贾敏摸了摸她的头:“她训你什么?” 再怎么聪慧,黛玉还只是个小孩子,何况面前是自己的母亲,她也毫不掩饰,撅嘴道:“她说我别哭,也别太小心眼。” 贾敏看向一边的董嬷嬷,董嬷嬷点了点头。 贾敏低下头,温和道:“你大姐姐也去荣国府,她外祖母的家也在那呢,所以不会和你住在一块的。” 黛玉这才开心了一些。 贾敏使丫鬟带着她出去玩,黛玉刚一出门,董嬷嬷便忍不住道:“大姑娘也太不像话了些,太太病着这段时间,不说侍疾,就是看也没来看一次。” 第33章 . 艺术就是爆炸! 误会 尤氏打了一张三条,看到安静坐在一边的贾瑛,笑起来:“妹妹怎么想着看我们玩牌了?” 贾瑛坐在贾母身边,剥着葡萄,闷声道:“大姐姐不在,我不习惯。” 因为元春的推迟参选,她的突击培训班变成了长期训导班。贾瑛觉得这个时代的嬷嬷也是挺厉害的,什么都会,各种规矩都了然于心,一个人能顶未来一个淑女培训学校了。 只是再怎么推迟,元春还是得进宫小选。 如果说给贾珠找药,还是她能够努力的,元春这面,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要她去找贾政问,那是摆明了找训。贾瑛试了许多方法,也都以失败告终。 “宝玉是最喜欢热闹的,”贾母起了一牌,看着贾瑛,宽慰她道,“正好等你大姐姐小选了,林妹妹就来了,到时候,你又有伴了。” 贾瑛道:“能有妹妹一块是很开心,我也舍不得姐姐。” 王熙凤笑起来:“大姑娘便不参选,迟早也要嫁人的,三姑娘难不成要跟着出去,住个对街不成?” 贾瑛拣起一颗的葡萄喂到她嘴边,道:“凤姐姐这话说得,当初跑过来问我指琏二哥哥的是谁来着?只许你跑来,不许我跑出去啦?” 王熙凤听她意思,贾母还差一张二饼,默默记下了,不禁笑道:“这三姑娘,做姐妹的时候,就凤姐姐,现在妯娌了,还是叫凤姐姐,我是短了你红包做改口了?” 贾母笑了:“你别撇开话头,宝玉不说,我还不知道这宗呢,小时候论哥哥妹妹,一处淘气,怎么临了定亲,倒还不认识了?” 听贾母也调侃起来,王熙凤脸上一红:“老祖宗。” 这会子说着,又打了一圈,正好摸到二饼,她想着赶紧转移话题,将牌打了出去。 恰在这时,东北角方向发出了一声巨响,只是在坐的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边侍立的丫鬟端着的瓷杯也纹丝不动,似乎根本没有声响。 “巧着了。”贾母不慌不忙将牌推倒了,欢喜说着,王熙凤也开始点钱。 尤氏数着牌,头也不抬吩咐道:“给大老爷送些水去。” 贾瑛抽了抽嘴角。 *师又在做炸药了吗。 当初爆炸的事情出来后,好几个道观都不敢接收贾敬这位大神了,皇帝还亲自问过这件事,特意下旨不许贾敬出京城,城外庄子什么的,想都不用想。于是在差点炸了京中的清虚观后,贾敬无奈回到宁国府,占了个院子。 这两年过去了,贾敬依旧沉迷炼丹,因为那次爆炸毁了不少数据,他只得从头开始,只是技术却越来越纯熟了,连带着整个宁荣街的人们都心理素质超常,整个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现在听到任何火炮声都淡定无比,该干啥还是干啥,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国公府都是火炮营出身呢。 贾瑛觉得,哪天战乱了,两家的门子上了前线都能面不改色。 她站起身,道:“我去大老爷那看看。” 伯侄两个以前在道观打过交道,在座的人并不意外,贾母只吩咐丫鬟婆子好生照顾着,又招呼鸳鸯过来洗牌。 贾瑛慢慢走着,宁国府与荣国府一样大,但是人口更简单一些,这么看着有些冷清。 贾敬的院子非常大,却也很偏,倒不是贾珍这个做儿子的要亏待父亲,实在是贾敬这活动太危险了些,京里的人对于他们自家养着这位恐怖|分子简直乐见其成,御史更加懒得参本,到时候贾敬派到自家来了,哭都没地方哭的。 渐渐走近了,贾瑛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小板凳上勾勾画画的惜春。看到她,惜春眼睛一亮:“三姐姐!快来看看!” 贾瑛:“……”这是她家未来的居里夫人。 贾敬出家当道士的时候,那些姬妾什么的自然都遣散了,贾珍也袭爵,成了族长,反倒是走前惜春还没出生。 这次回来,贾敬看到府里一团乱,本来也不甚在意,只是实在干扰他的炼丹进度,提着贾珍,将宁国府上上下下好好整饬了一番,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有个小女儿,死了娘。她亲哥也不管,还把妹子干脆打包扔给了贾母。 做爹的回来了,让女儿总住在隔壁府也不是个事儿,贾敬一时间纠结着,瞥到女儿盯着他的炉子一脸好奇,一拍大腿,得了,跟着爹一块炼丹吧。 宁国府反正已经够乱了,贾敬这样的决定一点都不突兀。 于是,惜春一个好好的国公府小姐,性格变得孤僻了不说,还满脑子都是炼丹科研。 贾瑛比较羡慕的是,惜春不用学女诫这种大毒草。 并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惜春将手上的书册递给贾瑛,贾瑛接过了,一看到,吓了一大跳。 只见上面画着两口大锅,两只锅里分别画了一堆的标记。 这这这……简直是简单粗暴版的化学反应方程式! 她结结巴巴道:“惜春你这是要给我看什么?” 惜春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脸颊:“我……我还不会写字呢,就用这些把扔进炉子画出来,再画炼出来的东西。就是看着有些乱。” 贾瑛想了想,耐心引导道:“你比较两边的东西看看?” 惜春仔细看了看,立即顿悟,心下想,果然是被父亲夸赞有慧根的姐姐,脸上露出钦慕的表情:“我知道了,有些东西,放进去后根本没有变。不如一开始不放,也不用画进来了。” 贾瑛心里补充,所以是根本没有参与化学反应嘛。 惜春想了想,又道:“只是这样看,说不定还有一部分也炼成功了呢?我要想办法将前后的数量称一下,标出来。” 已经开始往更科学的方向发展了啊,你这还是想修仙吗,贾瑛忍不住汗颜,比起她这种学了现成的人来说,惜春小朋友的天赋简直爆表了。 贾瑛又看向院子里,只见贾敬一脸镇定,捻着须正指挥仆从扑火。 ……总觉得贾敬和惜春这边的技能树,已经像是脱了缰的野狗,跑的路线越来越奇怪了。 贾瑛头痛起来。 “这次回京,我怎么总觉着,太子在针对我?”四皇子沉着脸道。 这样看了,还不如封地里舒坦,回到京里才三天,就受了好几次父皇和太子的夹板气。只是,现在太子就对他有意见了,以后上位了,还得了? 魏先生笑道:“王爷是皇后娘娘的儿子,太子爷针对您,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听了这句话,四皇子猛的扭过头,双目因为摇曳的烛光明灭不定,他哑着嗓子寒声道:“魏玄乔,你这是在挑唆天家骨肉。” 魏先生冷静道:“王爷这话说得,魏某不过是个清客,陪着主子说笑取乐就罢了,哪有能力让好好的兄弟倪墙呢。” 四皇子站起身,冷笑连连:“前日你说太子越加多疑,睡眠不稳,今日你提醒本王作为皇后嫡子身份尴尬,你这是一个蔑片相公敢说的话?”言罢,拂袖而去了。 四皇子越走越是气,只是魏先生的话还一直在脑中盘亘着,他怒视黑黢黢的园子,狠狠拍了栏杆,跟在一边的侍从都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好不容易熄了怒火,四皇子折步回了正房,王妃正哄世子睡觉,见到这景,四皇子表情稍松。 见他神情,王妃将儿子交给奶娘丫鬟,到了一边耳房里,屏退了众人,也不多说话,只静静陪着他,又伸手为他捏肩。 “无事。”许久后,四皇子道。 王妃打量了一会,才笑起来道:“今日我进宫,将东西都带给母后了,她喜欢得紧呢。” 四皇子由着她按太阳穴,闭目养神,只嗯了一声。 又听说了一会子闲话,四皇子忽然道:“莳哥儿不在京里?” 王妃笑道:“是,找到他留的信了,说是去金陵参加乡试呢。” “哦?”四皇子抬起眼,“不是说不科举吗,怎么又想着参加秋闱了。” 王妃道:“他难得上进一次,还是他那朋友贾珠去乡试,他也跟着去了。” 荣国府被太子那个脑补帝折腾怕了,现在是完全不站队了,所以王妃倒也没怎么忌讳,说了出来。 “我还以为两年前拘着他,他这会子干脆逃了呢,”四皇子冷哼道,又无奈道:“虽然是跟风,好歹也是上进了,由着他折腾去吧。” 王妃道:“说起来,我今日碰到这批的秀女,见到工部贾大人的女儿了。就是两年前,他不顾禁闭,出去见的那个,贾珠的妹妹。” 王妃又道:“跟着的长随不是说了吗,莳哥儿一出府,就去那道观找了贾珠的妹子。我今日见着了,倒与我先前想的不一样,规矩极好,又稳重,还和莳哥儿一般大。” 四皇子忖道:“你的意思是……” 第33章 .34. 筷子只有两根。 选择 王妃对元春还是很满意的。 主要是性子稳重,和她外甥那种不着调的性格正好互补。两个人扶持着,说不定外甥就能更快成长起来,能够尽快担起责任。姐姐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吧。 重要的是,外甥似乎是真的很喜欢啊。 王妃心里明白,穆莳本质上还是个好孩子,逃了禁闭,第一时间居然就是去见人家,那肯定是非常在乎的。 总之,现在在四皇子跟前通气了,把元春留着,免得外甥回来又被配给其他人了。 如果成不了也没关系,反正这打算也只有他们两口子知道,让元春在自己身边一段时候,最后看看这姑娘的意思,相看一个好人家,也没关系。 这么想着,王妃心里庆幸起来,她一开始还想着,以自己外甥的性格,多半要喜欢上一个也和他一样跳脱的姑娘。 那可怎么办哟。 “阿嚏——” 贾瑛忙用帕子掩住了口鼻。 李纨招呼着素云给她上茶,又道:“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打喷嚏了?最近天凉了,你也小心些。” 双手捂住密色的柱杯,暖意从指间一点点爬上来,低头喝了一小口,杯中的玫瑰茄沉沉浮浮的,也许是放了蜜,甜甜的,自胃里一下就温暖起来,贾瑛满足长叹了一声,才道:“我哪知道这天气变得这么快,早上出来时还好好的,这一会就起这么大的风。” 李纨背过身子看了看案上的座钟,道:“这才到申时,天就黑成这样,晚了怕是要下大雨。不如今晚就歇在这里,你也陪我说说话儿。” 元春还没回来,老太太这两天身子也不大好,她回去了倒也添些事,贾瑛想了想,点头,李纨便使人去贾母院子传话。 贾瑛扬声嘱咐道:“带上一把伞。” 这一下也巧,传话的人刚出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外头就下起瓢泼大雨,直直就倾泻下来,打在窗边的树叶上,撒豆子一般噼啪噼啪乱响。 贾瑛拍了拍胸口:“好险,这会回去,怕是就淋着了。” 这雨一下,倒是把贾兰给吵醒了,见天一下子阴下来,还闷闷打雷,立即就哭了,很快被乳母抱了过来。李纨抱着他哄了一会,才停了没掉眼泪,只抽抽搭搭着哼唧,看到贾瑛,又委屈着脸叫了一声姑姑。 贾瑛隔着小案摸了摸他的头,哄道:“别怕别怕。” “这会子醒了也好,”李纨道,“这几日总是下午就睡了,晚上又闹得人不太平。” 不一会,屋里便点上了灯,贾瑛在一旁陪着贾兰玩,李纨给贾兰做鞋子,一边同她说贾珠的消息:“前日大爷的信到了,说是已经考完,再过几日就要回来了。” “大哥哥准备了这么久,肯定能中举的。”贾瑛笑道,把头发从贾兰手里救出来,换了拨浪鼓进去。 也许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回,贾珠养病好了之后,忽然就上进起来,先是去家学一段时间,又因为实在受不了那些气氛,干脆每日只到家学的司塾贾代儒那里点卯,再交了贾代儒给他布置了作业。这之后,又搬了张桌子在贾政的书房里,每日在那学习,时时也能叫那些清客检查他背书。 贾政没有贾瑛想象中那么开心,倒是暗暗的叹了几气,之后也认真起来,天天检查贾珠的功课。休沐日就在书房里,平时就在上班前在王夫人那里,趁着贾珠过来请安的时候检查。 贾瑛两次都碰上过,王夫人那里倒还正常,无非是让贾珠多多坚持,最后还非常隐晦让他不要太累,身体为重。 在书房里,有那些清客相公了,画风就变了。那些清客一边夸贾珠又进步了多少,写的文章他们拍马也追不上,说得天花乱坠,贾政这时候就会板着脸,不轻不重说贾珠几句。 贾瑛在一边偷笑,傲娇爹心里得意,还非要贬一下大哥。贾珠注意到她的表情,低着头偷偷给她使眼色。 于是她面前的吃食就被撤了。 记忆太过惨痛了,贾瑛拒绝回忆,回过神就见贾兰扭股糖一般往她身上爬,一手攥住了她挂着的通灵玉。 素云在一边看到了吓了一跳,刚要伸手制止,就见贾瑛摇了摇头。 贾兰看了一会,又毫无兴趣松开了手,看到贾瑛低头看着她,冲着她软软笑了,搂住她的脖子,对着她的脸颊吧唧…… 咬了一口。 贾瑛:“……” 贾瑛还一脸懵圈,李纨已经叫碧月把贾兰抱过来,皱着眉轻轻拍了贾兰小朋友的屁屁。 贾瑛忙道:“兰儿没用力,一点都不疼的。”有些担心看着,小朋友却没哭,还没心没肺笑着,在炕上扭着身子,还要往这边爬过来。 李纨气道:“他这不是头一次了,最近总是咬人,纵下去了,还得了?” 贾瑛心说,他其实需要磨牙饼。 李纨伸手将贾兰抱起来,让他站好,认真道:“咬姑姑了,姑姑就不会和你玩了。” 贾兰皱起小脸,一脸不赞成喊道:“姑姑像包包!很好吃!” 贾瑛听着大囧,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脸蛋。 ……好像,她确实需要克制食欲了,再下去就要成小胖墩了。 等到了饭点,这个想法又被她扔到了爪哇国。 这会子还下着雨,送饭的人穿着雨披过来,护着食盒,食盒牢牢包好了,里面隔着一层热水,上桌的时候还冒着热气。 贾府用饭是有份例的,不同等级领不同定例菜品,用费都是走官中的钱,由大厨房做了再分送,如果主子自己有什么想吃的,要自己掏钱让厨房另外做。 贾母是唯一的例外,把菜品用水牌写了,天天转着吃,时不时还有各房孝敬,按理说,该有王夫人李纨和王熙凤在一边立规矩,等贾母用完了才各回各房,又用自己的份。 贾母多数时间觉得麻烦,常常就免了立规矩,也有时候留春字的姐妹几个一起吃饭凑个趣。 贾瑛算是个特例,完全跟着贾母吃的,这还是头一次知道姑娘的份例。 李纨也不是迂腐的人,直接让他们将三个人的份例摆在一桌子了,一碟白切鸡,一碟红丝水晶脍,一盘臕煎野狐肉,一碗牛乳蒸蛋,两盘时令鲜蔬,两盏焦三仙,三碗胭脂米粥,三个人分用倒显得多了一些。 贾瑛不是特别挑食的人,只是这几年跟着贾母,也多少养出了一些“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性子。大概拣了几口,就大概知道里面一些门道了。 刚用了几口,屋外又有人报说老太太使人送菜过来了。 揭开碗盖,乍一看是普通的肉丸子。贾瑛挟起一个,咬了一口,下意识“咦”了一声。 最外层裹着薄薄一层玉米粉炸得脆脆的,接着是一圈酱色的肉,浸润了汤汁,里面是一颗鹌鹑蛋,蛋白嫩滑,蛋黄绵沙沙的,不同口感层层叠叠的,肉鲜咸,蛋清爽。 贾瑛幸福弯起双眼。老太太果然了解她! 看到喜欢的姑姑吃得香,贾兰也来了劲,跟着扒了不少饭菜,也不挑食了,李纨在一旁看得好笑。 用了饭,姑嫂两个一块捡了一会佛豆,待到梆子敲了,才沐漱了。 贾兰这会已经咬着指头睡着了,李纨笑着把他的手轻轻拿出来。等回到房里,就看到贾瑛已经卧倒在衾里了,看到她,往里滚了些。 外头还在下雨,时不时还有雷声,像是有一个个大桶从头顶翻倒滚过一般,窗屉外的风呼呼的,李纨看到贾瑛挂在一旁的衣服上不知在哪被刮破了些,干脆拿过来,就着烛火给她补。 贾瑛道:“明日我让袭人给我补,这光暗呢,嫂子别忙了。” 李纨拍了拍她身上的被子:“也就一会儿,打什么紧,我看着就顺给你补了。” 咬断线了,李纨又道:“太太前些日子还说呢,叫你跟着我来学着针线。” 贾瑛翻了个身,朝向李纨,闷闷道:“太太也训我了,说我该收收心了。” 李纨瞥了她一眼,好笑道:“学针线总不会出错的,等你嫁人了,一定会有用的。” 贾瑛深深叹了一口气。 可是她根本不想嫁人啊。 各人有各人的坚持和选择,有人喜欢长得好看的伴侣,有人喜欢年轻有为的,都是个人喜好。 贾瑛只能接受专一。 这在她上辈子所处的环境,都太可贵了,这个一夫一妻多妾和吃饭睡觉一样正常的时代,似乎更成了奢望。 从她说话,习惯和表面上看,似乎已经与这个世界的大家小姐无异,只有贾瑛明白,很多东西,是她根本不会退让的,也无法改变的。 第33章 .34.35 副本开启╮(╯-╰)╭ 开团 贾珠回府的时候,还是清晨,天刚蒙蒙亮,荣国府后门口,门子正打着呵欠扫地。见着贾珠回来了,都露出欢喜的表情,过来打千请安。 昨晚夜里倒是可以回来,只是雨太大,贾珠便在城外投宿了一夜。因为归家心切,他并未睡,只和衣卧着听雨,雨停了,天还未亮,却已经和小厮们起身赶回城中,正好逢上城门开,同送菜蔬的京郊农民一块进城了。 天色还早,贾珠看了看身上蒙着的露水,将缰绳递给身边的书童,又有小厮过来笼住嚼环。 “将马牵棚里去,我先回院子换个衣服,等会去老爷书房请安,你们且在那候着。” 小厮们都垂手应是了。 贾珠从后门走进去,绕进一个夹道,清晨的府里非常静谧,衬着朱漆楼阁都肃穆起来,一路碰着早起在井边打水的婆子丫鬟,见着他回来了,也都半蹲请安。 又穿过了一间花厅,见到小道上积着水,他住脚,又转往穿廊走。 踩过石阶上被打了一地的花,贾珠总算是见到了自己的小院,想到许久未见的妻儿,心里热热的。 几个粗使的丫头提着热水,见到贾珠都欢喜凑过来请安,有机灵的笑道:“大奶奶和三姑娘还睡着呢。” 贾珠倒是没想到贾瑛在,笑着点头应了一声,迈过门槛,就见到廊檐下素云正洗脸。 素云惊讶道:“大爷的信前日才到呢,没想到今日就回来了。” 贾珠笑道:“一路上没什么绊着的,走官道,倒也很快。宝玉在哪个房歇着?” 素云道:“和大奶奶一块在里屋呢。” 贾珠又去了里屋,他的脚步更轻了些,就见李纨躺在床榻的外头,安安分分睡着,挂着淡淡的笑意,贾瑛蜷着身子,像是一颗虾米一样窝在里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皱了眉,噘着嘴。 贾珠见着迥然不同的样子,偷偷笑了,坐在床沿,看着她们俩,目光柔柔的,过了一会,又听到门口有脚步声,贾兰哒哒踩着虎头鞋跑过来,小炮弹一样扑到了贾珠的膝边,看到他要出声,贾珠忙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因着这一下子动静,李纨已经醒过来,见到贾珠,先是一愣,很快满面惊喜,又侧头看了看还睡着的贾瑛,压低声音笑道:“大爷是什么时候到的?” 贾珠抱起贾兰坐在膝头,也低声道:“才到呢,回来换个衣服,还没去见老爷太太。” 贾兰原本安安分分坐在父亲膝头,忽然看到里头的贾瑛,又扭着身子要往床上钻,贾珠干脆脱了他的鞋,由着他爬上去。 小朋友在被子上半爬半踩着,艰苦翻过了母亲这座大山,趴在了贾瑛身上的被子上。 “姑姑!”他喊了一声。 李纨无奈:“你怎么就把这小魔星放上来了。” 贾瑛只觉得身上一沉,又听到贾兰喊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正好对上瞪得圆圆的眼睛,瞬间吓醒了。 这会子,又听到身边李纨道:“宝玉,你看谁来了。” 贾瑛撇头,看到笑盈盈的贾珠,这下彻底清醒过来,开心喊他:“大哥哥!” 贾兰听了,也跟着冲贾珠道:“大哥哥!” 贾珠哭笑不得,伸手把儿子提起来,训他:“跟着瞎叫什么!”说着,又对李纨道:“我先出去,你们两个也起了,一块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换衣梳洗后,屋外碧月又报说,有箱子送到后门了,说是贾珠托人运的。 贾珠笑道:“是了,这会子着急,你使人收着,等下午让大奶奶看。” 李纨问:“什么东西,还特意托了三个大箱子。” 贾珠道:“不过是些小玩意,你看着给几个弟弟妹妹还有侄子侄女送吧,”又对贾瑛道,“等会下午你还过来一趟,跟你嫂子一块先拣自己喜欢的。” 这边事情交代完了,又把贾兰交给奶母抱着,一齐往贾母院子过去请安。 见到贾珠回来,贾母很高兴:“正好过几日你大妹妹也要回来了,”又对贾瑛道,“这会子哥哥姐姐总算是齐了,可是开心了?” 贾瑛笑嘻嘻道:“明明是老祖宗高兴,非要说我开心了。” 听到她这话,贾母笑起来,道:“收拾收拾,见你太太了就上学去吧。” “老太太真疼三姑娘,”李纨道,“昨天吃着饭,还差人前前后后送了两道菜。” 说着,她又感慨起来:“不过,我也理解老太太怎么总是叫她一块吃饭了。明明是一样的东西,她却总能吃得比你香些,好像是在吃什么好东西,看着便有胃口。” 贾珠在一边听着,笑个不停。听她忽然说起吃,猛的合掌。 “啊呀,我忘了说了,”贾珠道,“最小那个箱子里面,还有一包单独的包着的,那是耘之送给宝玉的。” “这小子,考完了也不回京,这会子又跑吴郡去了。最后托我给带回来的。” 对于这位贾珠的好友,李纨还是有印象的。 她好奇起来:“他是怎么和三姑娘认识的?” 说了,自己也觉得好笑,可能是小姑子有时候看起来太不像个孩子了。其实也不过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有什么,说不定就是看到贾珠买土产,干脆跟着凑趣买了。 “他跟着我一块买了一堆,才想起来也没什么好送的人,又说什么当初在道观见过,叫我给带了回来。”贾珠笑着摇头。 李纨也忍不住笑起来:“大爷这个朋友,我怎么觉着总是想一茬是一茬的?先前送那兔子也是。我们院子本来人就少,主子都使唤不过来,哪里还有精力养兔子。最后还是送给三姑娘了。” 听到这话,贾珠也憋不住笑出声:“你可别提那兔子了,刚刚在老太太房里我可见着了,他信誓旦旦跟我说养不大,如今肥成这个样子,倒像是肉兔。什么时候有机会,真要给他看看。” 笑完了,贾珠又道:“说起他的性子,他家里情况倒也一言难尽,我却觉得他不是多么荒唐的,看着年轻,心里还是有一番计较的。” 贾瑛坐在案边写着作业,维斯就趴在她的宣纸上做镇纸。 对于写对子这种东西她好像天生少一根筋的,贾瑛抓着头,一脸苦恼。看到维斯眯着眼睛,一脸安逸淡定,像是一大只的灰圆球。 她叹气,拿毛笔末端戳了戳他的爪子。 维斯懒洋洋挪了身子,又闭上了眼睛。 短短两三年,这家伙就已经从一个可爱机灵的袖珍兔,变成了一大坨肉,还是个灵活的胖子。 贾瑛恨铁不成钢打了打他的屁屁,对方纹丝不动。 一边问梅看到后,心疼了,跑过来费力把他抱起来。 贾瑛一眼扫到袭人走出去了,把手伸进桌斗里,摸出了一只单筒收缩望远镜。 嗯……外面有小丫鬟在晾衣服。 老太太在午睡呢。 贾瑛叹气,可惜就是个院子,什么都看不到,哪天要找个高一点的亭子试试。 哪天去找惜春玩,顺便到东府看看。她记得登仙阁还是很高的。 她倒是没想到,这几年过去了,那个穆莳居然还记得她。 可能是看她那个怀表,以为她很喜欢西洋的小玩意,送的除了吃的,尽是在金陵买的洋货。 正想着,屋外忽然有声响。 贾瑛下意识拿望远镜看过去,正正对上了元春的脸。飞快把望远镜收起来揣好,撇了笔,急急忙忙跑出去。 “姐姐!” 元春一低头,看到贾瑛,半蹲下身子抱着她笑开了,还没开口,贾瑛已经叽叽喳喳说起来。 “大哥哥也回来啦!还从金陵带了好多东西,我都给姐姐留着呢!” “老太太答应我了,等姐姐回来了,我们就在院子里搭个秋千!” “姐姐走之前说,我每天吃一颗荷花酥,吃完了你就回来了,现在还剩四个呢。” 元春耐心听着,眉开眼笑,拉着她到自己房间门边站好,比起之前用炭条画的标记又高了一个黄豆那么大的距离。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长个子也算快,再大一些到十岁多,就一天一个样了。 元春换了衣服,吃了杯茶,正好贾母醒了,她便过去磕头。 贾母拉着她的手,看到清减了不少,也心疼,絮絮说了一会子话,才放她去见王夫人。 元春一走,贾母看到贾瑛扶着门框,又招她过来。 看到她脸上掩不住的难过,贾母叹了一气,温和道:“等过年了,我叫湘云来我们这住一阵子好不好?” 贾瑛知道贾母是不想她太伤心了,做出开心的样子点头。 贾母又道:“等过些日子,你和你大姐姐一块去寺里上香,给你珠大哥求个好签怎么样?” 第37章 . 李白乘舟将欲行,突然爱上撒贝宁。 波折 现在这样的情况,不管是走了,还是留在这里,也都没什么区别,最后结局如何,还是要看最后的情况。 只不过,前者是人质,至少是有筹码交涉,但是能过去,说明离中间的风暴也不远了,如果反贼成功,所谓的重新洗牌,也就不仅仅是个人安危,而是一个家族的存亡了。 她们这样的后者的话……那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至少是不能寄希望于留在这里士兵的道德,这也不是现代,能约束他们的,只有更高的武力值或者军令。 王夫人一走,有不少认识王夫人的,见她只带了几个粗使婆子走过去,知道她带了孩子过来,再一扫大殿前头,回过味来。各自低声交谈了几声,也跟着严肃起来。 甄大老爷不是京官,这会子这次自然没有念到他。甄家太太也将元春身边那些小丫鬟们招呼了过来。 贾瑛正将通灵玉和那只怀表揣进怀里,就听见甄家太太对身边的丫鬟们道:“金银都是身外之物,等会,如果有谁舍不得一点珠宝钗环,连累大家,别怪我不管你了。” 贾瑛手上动作停了停,将那只怀表又摸出来,死死捏住了。她想了想,这一会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也对那些丫鬟道:“我知道你们都留着一个暗口袋,过会在大门口,不论如何留些碎银,铜板也行!这会子想办法将那里缝死了。” 甄家太太侧头看向她,也不生气,反而耐心问她:“这是为什么?” 贾瑛冷静道:“大门口还只是第一道关。我是怕出去以后……” 这里还是有预谋的,外头不知道有多少流寇还有趁火打劫的混混呢。 尤其年关,来投亲见主子的佃户不少,这一会见着京里乱了,少不得有趁火打劫要捞一笔的。 她说着,一边的小丫鬟脸已经白了。稳重些的,已经忙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根针,有丫鬟将自己的香囊拆了,都开始缝起来。 元春在一边道:“你们且摇一摇衣摆,别等会走着出声。宁可缝得少一些,分多些地方。” 贾瑛深吸一口气,对甄家太太道:“等会出门,甄伯母是如何打算的?” 甄家太太表情也严肃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会子,京里的情况也不清楚,贸然回城里,若是遇着叛军,是有杀身之祸的。我们在这里半天没人过来,只怕带来的护院也被抓了。” 因为这个寺院只有女香客,带来的侍卫也都在外头候着。 贾瑛忖道:“而且,这里这么多的兵,我听着那个将军的意思,他们应该只有这一个任务,等会若是溜出部队想趁着势打劫作恶,也不是不可能。” 她还想说,这寺这么近挖了壕沟,寺里不会有人不知道,想来寺里也有内应。不过壕沟的事情,就不是她应该知道的了。这却是个问题,意味着她们不能坐车骑马了。 贾瑛苦笑起来,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总算是体会了一回了。 所以说,一个稳定的社会多重要啊。 甄家太太点头:“你说的也不是不可能,倒是提醒了我,我有个去处,就在这附近。”言罢,对自己身边的丫鬟婆子嘱咐起来,又安抚了一阵荣国府的仆从。 说了这么一会,名册上官员的夫人老母就都被带走了,还只许带几个,去作为被要挟的人质。一时间,殿里许多人没有了主心骨,乱起来,也有没有被念到的夫人将相熟家里的仆从都聚集起来壮胆。 贾瑛她们能想到,显然殿里也有不少人想到了。 一时间,殿里的形势变得紧张起来。 曹将军看着忽然聚集起来的女人们,摇头笑了笑,拍了拍三角眼的肩膀,走了出去。 三角眼冲着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下一刻,便有不少穿着甲衣的兵士鱼贯而入,唰唰唰一齐掏出长刀来,在光下雪白得渗人。 “太太小姐也不用害怕,圣上有难,需要资助一二以充作军饷劳军。”三角眼笑着道,“我们也不愿伤了诸位金尊玉体。” 这是明抢了。 有几个夫人带着人走过去,便有士兵摘下了头盔,反过来,意思很明显。 几个夫人相视片刻,冷着脸环视了一圈,都矜贵伸出双手来,便有丫鬟自然凑上前,一点点给她们褪去手上的玉环金镯,戒指,伴着清脆的声音落在头盔里。 那些士兵一时间被震慑住了。为首那位夫人轻轻扬起下巴,寒声道:“这位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吧。” 三角眼看着那头盔里的珠光,眼都要直了:“自然,自然。” 见着那些夫人成功走了,殿里一时间喧闹起来。不少拥过去,三角眼这下知道要发大财,使士兵将她们堵好,只一个个放。 这些士兵也有看人下菜碟的,见是个小丫鬟,直接劈手去夺她的东西。 贾瑛被元春牵着,埋着头往前走,门口这一段路段,却像是一个上午那么漫长,停停顿顿,总算有惊无险。 三角眼身边有人道:“这家连丫鬟都穿金戴银,怎么刚刚没被带走?” 甄家太太身边的婆子忙笑道:“我们是金陵做生意的,来此是想结交贵人,带的都是一身最好的行头了,还望军爷体谅孝敬不多。” 三角眼抬眼,哼笑了一声,甩了甩手:“还是贱商最会说话,走走走。” 甄府众人都屏气凝神,不多说一句话,见不到一丝不服。 “慢着——”三角眼懒洋洋叫道。 一行人又停下脚步,提起了心。 三角眼走了走,在元春身边停了下来。 “这个小丫头片子,还没扔东西吧?” 贾瑛把手从袄袖中伸出来,手腕上只有一只金镯子。她纠结了半刻,努力扒了一会,只得道:“这个,摘不下来。” 三角眼:“……” 总算出了大殿,空气清新了许多,可惜危险还没解除,她们就像是跑进了大海的小虾米,到处都是未知的危险,也不知道该往哪边窜。 贾瑛看到不少人往马厩方向跑,心里默默祈祷她们能够逃出去。 甄贾两府的人并没有走下山的路,反而绕过寺庙往后山走,一路上提心吊胆着,总算是到了另一座山头。 一行都是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路的人,见到了山顶,最终还是决定停下休息。 贾瑛掏出望远镜,元春在一边一愣。这才想起来先前贾瑛叫袭人给她的裤子缝个贴身的口袋,那时候她还觉得这孩子古怪玩意多,这一会才想起她先前说,到了寺里,想找个高一些的地方看看。 贾瑛看了一圈,幸好是冬天,除了常青木,阻挡的不多,见到来的山脚慢慢走过来的人,心里一跳。 所以说,是无解吗。 往马棚过去,也会被逮住,走回京里要在野外过夜,京里说不定更乱,这边走着偏远了,也会有人注意到了跟上来。 贾瑛不动声色看了在一边瘫坐在地的婆子们,还有一边发怔的元春。 她才十五岁,又一直只是个大家小姐,这种事情,换谁都懵。 贾瑛凑到甄家太太耳边,小声道:“甄伯母,有人跟着我们。” 甄家太太眼皮一跳。她看了看附近的都已经累得不行的婆子丫鬟,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甄家太太故作拉着给她梳头,低声道:“这一会跑,便是溃逃了,体力不一,跑散了就完了,我们在此等着,宝玉你和姐姐一起,先走吧。” 贾瑛心一跳。 甄家太太又道:“我也不是叫你们逃,你们快去搬救兵,我所说的去处,其实就是你俩的舅舅,王子腾王都督,他的营,再走几里就能到。” 是了,叛军就是想要出奇制胜,至少军营里,是不会这么快知晓的。 贾瑛咬住下唇,点了点头。走到一边,拉了拉元春的衣摆,小声却能让人听见道:“姐姐,我想出恭了……” 一边的丫鬟还在笑她才多大点就害羞了,贾瑛扭捏着不愿意就地解决,怎么也不愿意其他丫鬟跟着,元春只得带着她离开大部队小解。 刚刚走出山头的视线范围,贾瑛拉着元春就小跑起来。 元春被拉得一个踉跄,满脸讶然:“宝玉,怎么了?!” 贾瑛忍住眼中的泪意,道:“我刚刚看到有人冲着我们来了。” 元春一愣,下意识跟着她跑,刚要问她为什么要扔下甄家太太逃,就听她道:“我们快点去找二舅舅!” 元春急了,跑着就到了贾瑛前头:“但是,我们什么令牌文书都没有,怎么见他?!” 贾瑛怔了怔,忙道:“那就用我的通灵宝玉。” 元春跑着,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是,可是舅舅今天也进宫了啊!” 贾瑛听到她哭了,渐渐冷静下来。 这时候,如果她也慌了,那就真的没救了,不仅是她们两个,还有甄伯母,还有抱琴她们,那些自己从来到这个世界就陪着她的人。 贾瑛道:“姐姐,我们一块去过二舅舅家,那次我们碰到的那个副官,你还记得吗?” 元春点头,反应过来贾瑛看不到,急忙应了一声。 贾瑛又道:“那他的姓,你知道吗?” 元春努力回忆起来。 “好像是姓卫!” 贾瑛笑了,下意识夸道:“姐姐真厉害。” 元春却没有回答。 贾瑛抬头,看到了前面站着一个不怀好意看着她们的人。 大意了。 那一群人跟着她们,还知道她们在哪,肯定是有个望风的探子。大概是注意到她俩离队了,就在这里等着了。 元春将贾瑛护在身后,颤声道:“我们可以给你东西,你放我们过去,”她顿了顿,又道,“我们姐妹两个只想逃命!” 贾瑛细细打量面前的人,先前她看到一群人,只是那个望远镜效果不如后来模糊得很,这会看着,这个人穿着粗布的衣服,不像是军队的,倒像是……对了,庙前面乞讨的那群人。 八字眉的男人笑起来:“你们给那些军大爷搜刮过了,想来也没什么好东西,还不如将你俩卖个好价钱。” 贾瑛看到了元春手里攥着的簪子,能藏到现在,自然是极宝贵的东西了。 那是贾母给元春笄年的礼物,一大早就办了个简单温馨的笄礼,郑重给元春梳髻。 “这会子只能这样,忙过了,我给你风风光光办一个。” 元春养在老太太身边,最疼爱她的,就是老太太了。 马上元春小选的结果就要出来了,到时候,她还能有几件自己心爱的东西,还能时时挂怀呢。 贾瑛一咬牙,在元春递出那个簪子之前,将那个金珐琅的怀表摸出来,展示给八字眉看。 她大声道:“这是个金表,你说值不值钱?” 八字眉眼睛一亮,刚要走过来接住,贾瑛忽然用尽力气朝着远处一扔,拉着元春朝着反方向就跑。 两个人不知道跑了多远,又见到远处出现一个人,姐妹两个心里都是一阵绝望。 如果这是个小说,那作者还有完没完了!贾瑛心里比了个中指。 下一刻,她就收回了那句话。 贾瑛大声喊道:“救命啊啊啊——谢行思!” 站在那里的人,不是就三年前那个,急着奔丧,来荣国府和穆莳道别的谢沉吗。 谢沉听到有人喊自己,一愣,看到跑过来的元春,先是脸上一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这才注意到一边的小不点。 第37章 .38. 你,从天而降的你,落在我的马背上。 再会 贾瑛并不了解谢沉,关系链这种东西很奇妙,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环是个怎样的人,倒也没敢告诉他太多,只说自己和元春是穆莳的远房堂妹。 谢沉还是一副很寻常的举子的打扮,面容比三年前要成熟了许多,只是这一会不知道为什么,站着像是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一般。 贾瑛想着元春毕竟今天正好十五岁,在这个时代是成年姑娘了,不好说话,便站在他俩中间,将情况简单说了一下,恳请他带着她们去王子腾所在的营那边。 “这附近的营我也不清楚,我也有三年不在京里了。”谢沉叹道,却还是不放心两个女孩子在外面跑,道:“既然有贼子追着,我还是陪着二位找找吧。” 往前走着,他下意识往身边瞥了眼,贾瑛个子太矮,他一下就看到了安静跟在一边的元春,又急忙别开眼。 “原来京里乱成这样了……”谢沉胡乱起了个话头道,“我说他怎么火急火燎要跑回来。” 贾瑛听到他的话,下意识道:“谁?” 谢沉道:“耘之啊,他秋闱结束后,就去吴郡找我,春闱将近,便一齐回京了。” 贾瑛“欸”了一声。 那不就是说…… 她刚要说话,远远响起马蹄声,不一会就越来越近了,下一刻,她身子一轻,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贾瑛一愣,刚要挣扎,就听到身后有人扬声道:“行思,你将贾大小姐带回甄府的人身边吧,这位信物姑娘,我便带走了。” 贾瑛一脸卧槽被带走了,下意识被颠着抓住了马鬃,又被身后的人掰开了手。 “我说,阿瑛,你怎么更重了?” 贾瑛:“……” 直到坐在凳子上,贾瑛都是懵着的。 三年不见,对方面貌变化很大,却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面前被店伙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炸酱面,贾瑛才回过神,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所以说,目前是什么情况?” 他遇到了甄伯母?信物又是什么鬼? 贾瑛觉得,只是隔了一章,她好像就和世界脱节了。嗯?脑袋里冒出了奇怪的词。 而且,这时候还跑来悠哉悠哉吃东西真的好吗! 穆莳将用热水烫好了的筷子递给她,笑道:“我昨日回了京,今天去见善端,正好碰上京里乱了,他托我过来救你们。” 贾瑛咋舌,三年了,这人还是这么随意,谁大年初一跑人家家里去的。 他又将她面前的碗拉过去,一面放在远离自己的地方娴熟拌着,一面道:“刚刚出城,我听到线人说,你们往城外出来了,又一路过去,正好碰上你们府和甄府的人,我就把人留在那,一个人赶过来了。” 他将面拌好了,推到她面前。 “总之,你放心吃面,吃完了我们再上路去找你舅舅。” 贾瑛急了:“既然要去,就这会——” 还没说完,她的肚子先一步诚实叫唤起来,她脸上一红,讷讷又坐下了。 对方非常有风度没有笑她,已经开始给自己拌面了,只是面上似笑非笑的,却总给她一种“你我还不知道”的感觉,莫名的让人恼火。 贾瑛忍不住道:“真的不用赶过去吗?” 也许是这一上午各种惊心动魄的快节奏,这一会忽然画风就变成了吃饭的日常,她总觉得太突然了,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穆莳“嗯”了一声,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道:“事情当然紧急啊,皇宫里乱着呢。” “急那为什么还不——” 穆莳笑起来,不紧不慢打断了她的话:“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呢,总是忙着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贾瑛一愣,忍不住辩驳道:“那些都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怎么能说是揽事……” “宫里的事情,仅凭我们这种力气改变不了,你的兄姊也都安全着,着急是没有用的。”他淡淡道,“我的亲人也在宫里,不过我觉得,目前,还是用膳比较重要。” “事情不为自己的意志改变的时候,就不用把精力浪费在无用的情绪上了。” 贾瑛看着他全然镇定的样子,慢慢跟着平静下来。 “但是,姐姐那边……”她低声道,“我总是不放心。” 穆莳他将手边的辣椒盅打开,一边往面里添,一边道:“谢行思那家伙守着孝呢,又读了这么多年八股,呆头呆脑的,他只怕连话都不敢跟你姐姐说的,老古板得不行,只怕最后就藏在小树林子里面,远远看着她安全了,放心吧。” 贾瑛这会反应过来,这还是她来这边后第二次在吃正餐的时候和人说话,上一次也是这个人,他倒也不管什么食不言。 贾瑛愣着神,他忽然将一个东西放在她面前的桌面上。 有什么落下来,发出钝钝的声音。 贾瑛一抬头,就看到了珐琅金表上拿着弓的丘比特。 他扒着面条,云淡风轻道:“对了,还有这个。没记错的话,这是阿瑛你的吧?” 贾瑛忙伸出双手抓住了,仔细看着,眼睛热热的。 她的碗被敲了敲。 “感谢的话留在之后再说,现在先吃面。” 贾瑛乖乖挑了一口手擀面,一根根吃着非常筋道,口感却松软,绵润亮晶晶浓酱色的黄酱与面条被拌匀了,咸甜,肉丁被煸得酥脆,时不时能吃到细嫩的香椿,鲜翠的颜色繁星一样缀着,偶尔还有脆脆的豆芽,非常爽口。 好像只要有了食物,就能给人一种饱腹温暖的安全感。 她正吃着,就见到穆莳又招了店伙过来,又加了一碗。 青春期少年吃得多也能理解就是了。 他注意到她在看他,惊讶道:“你这么快都饱了?” 贾瑛:“……” 她看到一边店伙的表情,弱弱道:“我,我就是歇一会。” 穆莳点头,便道:“那再加一碗?” 贾瑛忙道:“一碗就够了!” 所以他究竟对她有怎样的误解啊! 用过迟来的午膳,穆莳又带着她走起来。 他还非常有耐心解释道:“用膳后骑马对身子不好。” 是是是,她知道的,饭后不能剧烈运动嘛。 贾瑛觉得,自己的节奏已经完全被对方带走了,现在已经彻底放弃治疗,也跟着懒懒散散了。 她心中叹气,忍不住道:“所以,现在还去找二舅舅吗?” 穆莳牵着马,惊讶看着她:“为什么不去?这不都到了吗?” 贾瑛沉默看着不远处的营房。 所以说刚刚他都在耍她吧!明明都快到了,他当然不着急了!所以说这大营附近为什么会有食店啊! 贾瑛内心是崩溃的。 他们两个慢慢走近寨门,不远处就有一个军士大喝道:“这里是营房,无关人等迅速撤离。” 穆莳正要开口,忽然看到不远处门口杵着的人,大声道:“章成!你给我过来!” 被叫到名字的兵士听到声音,四处张望了一圈,看到穆莳,颠颠跑过来,打了个千儿。 “穆爷!小的等了好久了!” 穆莳只觉得右眼皮眼皮一跳,下意识道:“你说什么。” 章成谄笑道:“刚刚见到您身边的陆长随了。我还计较着,您怎么没在呢。” 听到这句话,他脸色一变,像是吃到了什么坏东西一样后退了一步。 贾瑛在一边正奇怪,不一会便见着那个当初在道观,因为借书常打交道的长随走了出来。 穆莳青着脸:“陆仁,我这会子身体有恙,便回去了。” 他扭身便走,还不忘拉上贾瑛,拔腿就要走回去牵马走人。 贾瑛一脸茫然,身后那位陆长随笑道:“小王爷,魏先生说了,您一来,就让人去报他。” 穆莳直直转过身子,皮笑肉不笑道:“原来师傅已经到了,做徒弟的,怎么也得拜见一二的。” 陆长随又瞥了瞥一边的贾瑛,面带深意道:“正好带了贾珠公子的妹妹,也可使魏先生看看。” 一路走着,贾瑛总觉得事情发展越来越诡异了。 刚刚走进了将营,正中悬着一张京畿的地图,图下座位空着,左边坐着的正是她舅舅王子腾的副将,右边坐着一位穿着古怪,摇扇子的先生。 应该就是那个魏先生了。 贾瑛觉得,能让穆莳露出这种表情,这位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了,而且那副智珠在握的气度也让人顿时心生敬意。 他们俩站在那里,陆长随走过去,凑到魏先生身边耳语了几句。 魏先生陡然扭过头来,掠过了穆莳,直直看向了她。 欸? 贾瑛愣了愣,只见魏先生忽然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像是看到了什么古怪的人一般。 第37章 .38.39 虐不虐,虐不虐,你就说虐不虐,虐死了。【张总脸 皇位 这世上有个词叫关心则乱。 王妃对穆莳大抵也是这样的,对于这个至今不落家,总和三教九流的人往来的外甥,心里十分发愁。 多年属于无人管的野草疯长状态,行事肆意妄为。前几年偶尔还会犯点事,这两年也许是学好了,根本没有告状的人,又或者已经会给自己收尾,不让人家找上门告状了。 想到后面那种可能更担心了喂! 他的爷爷东平老王爷安排的两个丫鬟,意思是让他留着做通房的,他直接跟人家搓了一夜的麻将,一会就把人家私房都赢没了,居然还打了白条借据,嘱咐不要赖账,定期还钱,第二天就又跑去金陵了。 两个丫鬟立马就不干了,去别的主子那里有前途,去这位大爷那里直接就成了移动钱包了。王妃想起那个白条上的数字,按照他们王府的大丫鬟月例略略算了算,只怕这两个丫鬟要打一辈子白工,这是个人都不愿意。 想到临街齐国公的二孙子陈文道,才六岁就调戏丫鬟了,前阵子被父亲吊起来打了一顿。 当然,这种行为是不值得提倡的,但是比起来,她这个满脑子只有玩,还跟个孩子一样的外甥,简直晚熟得可怕。 这都十五岁了,再过几年就及冠了。王妃发愁。 先成家,再立业。怎么着,这两年里也要成家了,这还半点窍都不开。 所以在见到元春,又立即想起当初长随说的话之后,王妃的第一反应是,那个似乎还只会整天从街头熊到街尾的外甥,终于是长大点了。 一开始,陆长随如实禀报了穆莳出去后的行程,并不知道王妃已经脑补了穆莳与贾家姑娘两情相悦的可怕事情。 直到前几天,魏先生找到他。 “王妃的意思是,要将你说的那个贾家的姑娘配给耘之,我这个做师傅的,怎么都想了解一下……” 陆仁表情古怪起来。 他艰难道:“贾家姑娘……即使是良配,那也没办法嫁给小王爷啊。” 魏先生乐了:“莫非耘之是单相思不成?” “……却不是这个原因。”一个思都没有,哪来的单啊双啊! “莫非那位姑娘已有婚配?不对啊,这样的话,也不会去小选了。” 魏先生想起自己的许多猜测,这会子看到只到穆莳腰这么高的贾瑛,像是吞了一只苍蝇。 原来是这个姑娘,难怪说没办法嫁呢…… 不对啊!即使这样也不可以啊!简直禽兽啊禽兽。 站在一边的陆仁听到魏先生念着,表情漂移了。 所以说,他的意思是王妃搞错了啊,您直接想到更加糟糕的地方去了吧! 搞了半天,是个大乌龙。好像还是他们这些糟糕的大人多想了。 魏先生也是个生活经历丰富的人,很快调整过来,给他俩设座,听穆莳说贾瑛是从那个寺里来的,眼睛亮了,清了清嗓子,问了她一些问题。 贾瑛不明就里,看着一边卫副官并无不赞同,甚至坐直了身子,意识到他们是想要情报,就非常认真描述了一遍。 卫副官笑道:“表小姐这消息来得真及时。姓曹的将军,还有一个军门,如此一来,先生也能断出这只螳螂了吧?” 贾瑛在一边安静笑着做摆设,心里暗道,是及时啊,还吃了一碗面呢。 魏先生拿火钳拨了下手炉里的炭火,又缩进了披风里,冷声道:“只是咱们也做不了黄雀。” 贾瑛并不知道魏先生是谁,穆莳在一边却惊讶起来。 好像,魏先生来王子腾的营这边,还不是巧合。他还不知道他姨父跟王节度使有关系。 卫副官讶道:“这……这后头还有?” 太子是蝉,被引导着谋反,趁着换防,一大早就布置了一道鸿门宴,现在七皇子这个螳螂借着皇叔冒头,打起清君侧的旗子,要除了太子,还打算以雷霆之势逼宫。 现在又出一个黄雀了? “这黄雀一直在呢,就看出来的是蝉还是螳螂,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了。” 这句话玄得不行,贾瑛在一边听得云山雾罩,想了想,那些电视里的谋士幕僚都这个德行,也就释怀了。 魏先生垂目思索了半刻,又叹气道:“今日还只是开始呢,都督回来后,将我先前留下的信交给他。还有……”说到这里,他又停了。 卫副官忙道:“都督今早临行前说了,营里一切听先生的。”王子腾如今的官职是京营节度使,自然当得一声都督的称呼。 魏先生轻轻笑了一下,继续道:“如此,我提一句,再过半个时辰就要下雪了,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指了指天上,接着道,“会有人来,你一切照着章程来,不仅不能轻易放了人进来,还要更加严备起来……总之,程度好好斟酌。” 这些事情离贾瑛还太远了,不一会,卫副官便差使一个小队送她去与贾甄两府人会和,再护送他们回京城。 临走前,想起魏先生那句半个时辰后要下雪,她管卫副官要了三张披风。 魏先生听到她的话,笑了,好心嘱咐道:“直到元月结束前,姑娘还是不要出门了。” 贾瑛居然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种山雨欲来的味道,她下意识冲着对方点头示意,这才跟着卫副官出去了。 好不容易从元春怀里挣脱出来,贾瑛长长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如今有两个法子,一个是星夜赶回去,大概子时能到京城。”那位队长道,“还有就是只能在附近投宿了,明早再回城。” 子时到了城里,今晚只怕也宵禁了,还不如在附近投宿了。甄家太太作为目前的领头,选择了后者。 贾瑛看到一边远远跟着,与兵士讲话的谢沉,悄悄凑到元春耳边道:“姐姐,谢公子怎么也在这里?” 元春有些不自然道:“那位公子是甄家伯父收的义子。” 贾瑛也没在意,只以为她还尴尬着,非常体贴不再说了。 甄家太太听到元春的话,在一边笑道:“也真巧了,三年前我们一家子回金陵,正好碰上他被人卷了财物行李,老爷救了他,一聊才发现与他父亲是同年,越来越投缘,便收着当了义子。” “看到大姑娘回来,我还担心呢,还好遇到他,说是看到你被好友救了。后来又碰上他那个好友的护卫,我们才被搭救了。” 贾瑛没想到,穆莳还挺会掐时间差的。这一切都巧得不行,逻辑上却没有半点疏漏。 一行人又走了一段路,天空果然下了好大的雪来,在野外看着,半球形罩子一般的天空,洒下的雪像是扯开的棉絮一般,贾瑛在心里给魏先生戳了个半仙的章。 将披风给元春和甄家太太了,贾瑛也给自己套上了披风,带上风帽,长了一些,她也不讲究,索性在腰间打了个结。 走在旷野里,贾瑛这时才回过味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卫副官说曹将军所属的那派是螳螂,那个曹将军敢说太子谋反,那太子,只怕是蝉了。 贾瑛不无忧伤想,即使皇帝再怎么超长待机,太子你还能比查尔斯王子惨吗,怎么就想不开呢。 现在这些上头的人打架,下的刀子,都落在他们头上。 不得不说,看到卫副官的态度,她心里定了许多,至少王家是有准备的。 贾瑛心里叹气,这剧本不对啊,红楼梦第一章是怎么说的,去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结果呢? 摸了摸挂着的通灵宝玉,贾瑛心里对它道:“你被那道士和尚骗了,这哪里是来享福的喂。” 太子瘫坐在地,满面不可置信。 原来,原来。他的父皇都知道,所以他看着自己一点点走进七弟的套,最后将他俩都抓了个正着。 “朕给过你两次机会了。” 老皇帝的声音浑浊而疲惫,他的身体依旧健朗,甚至还像是太子记忆里那样高大,却一夜之间在精神上老了许多。 “只是朕想不到,尔等大胆到这般地步了。” 太子眼中一点点沉寂下来。 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只是一时间突然又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来。 那时候,他和大哥都喜欢真真国进的那个宝石坠子,为着这个,费尽了一切法子,差点还打起来,结果被父皇训了一顿,说他们兄弟不团结。 最后,是四弟对父皇说:“儿臣想要那个坠子。” 父皇就毫不犹豫给了他。 是了,他怎么忘了。 父皇永远都是这样,你直接向他要,他说不定会给,但是如果想一些小花招,他是绝不会给的。 但是,慢慢长大了,他就忘了。 第43章 . 上面已经决定了,由你来打脸。 懵圈 林缃玉的推测不是没有理由,怎么也是她自己仔细想过的。 首先,贾宝玉是女孩子这种情况,不是贾宝玉能决定的。而且刚刚两个人也见了礼,她看着自己没有任何异样,如果是穿越者,看到林妹妹有姐姐,怎么都不会这副自然的样子。 她见到黛玉说出的话也都符合原著。 反倒是贾珠,他不仅还活着,现在邢夫人也不在,绝对是贾珠对大房做了什么手脚。 他这样的,不就是那种一病醒来,换了壳子的模式吗,就是不知道这个贾珠是穿越者还是重生的了。 而且,贾宝玉变成女孩子,最大的受益者就是贾珠啊,不然以贾母那个偏心的,有个衔玉生的孙子,说不定就要捧到天上去了,到时候,要把贾宝玉看得比贾珠还高,偏心小的她不是做惯了的吗。 现在生出个女儿,然后贾珠这个知道剧情或者是后续的,正好提议说叫宝玉。 林缃玉看着坐在林黛玉身边,不住和黛玉说话的贾瑛,戒备稍稍放下了一些。 既然是个女孩子,看她这一会也没混账着给林妹妹起字,她就先放过她了。 贾瑛并不知道她所想的,就是觉着这个林大姑娘对自己一副审视的样子,干脆不管她,想着怎么和自己的新室友搞好关系。 黛玉小姑娘看起来瘦了些,像小仙女一样漂亮,说话也轻声细气的。贾瑛想着,又觉得自己的念头好笑,既然是绛珠仙草,不就是仙女嘛。 真计较起来,她还算是自己来这里看到的第一个人呢。 这会子用过饭,又聚着说笑了一阵,邀着哪天天气好了一块玩,三春便回去了。 这会贾母正安排黛玉住处。前些日子,因为元春不在,贾母担心贾瑛不习惯,身边的丫鬟婆子也都使唤不过来,便让她住在碧纱橱里间,贾母歇在外头套间暖阁里,夜里倒也好照应。这会黛玉来了,如果在碧纱橱里,一应俱全,让宝玉和她在暖阁,这样两个人都能顾上。 贾母便对一边董嬷嬷道:“将姑娘安置在碧纱橱吧,玻璃带人去取昨日备下的新被褥,帐子就用前日我着你晒好的那顶藕合色的。”又对贾瑛的奶母李嬷嬷说,“把宝玉移到外头暖阁,和我一块。” 这时正好柳嬷嬷进来了,说是不敢太过打扰,要将林缃玉带回去安置。贾母也未多做挽留,心知再怎么说,林缃玉有亲的祖母,也没有让人家姑娘陪着自己外孙女的道理,还是嘱咐道:“林大姑娘是客,不可怠慢了,一应都和姑娘们一个份例,你那有什么缺的,只管和凤哥儿说。大姑娘要见妹妹,也可时时过来。” 柳嬷嬷自是道谢不已。 这时,林缃玉忽然道:“我去同妹妹道个别。” 贾母便笑道:“鸳鸯你领着林大姑娘过去吧。” 一路走着,林缃玉看那碧纱橱与一个房间无异,心里讶然。见鸳鸯出去了,屋里只有雪雁,王嬷嬷与董嬷嬷,却还是硬着头皮同黛玉道:“妹妹若是住不惯,可随时找我去。” 黛玉讶然:“大姐姐何出此言?”她来自己外祖母家,外祖母为着她,将最宠爱的表姐住着的地方都腾给她了,还有什么需要去找这个姐姐的。 林缃玉道:“只让妹妹碧住纱橱,却不另外准备好一间屋子,这一路过来,我们不仅没开大门,灰溜溜走了角门,一路上也没个迎接的。刚刚你这么快便回来了,想来妹妹的两个舅舅也都不见你。” “妹妹,荣国府根本是不重视你。” 她说得情真意切,双目灼灼,却没见到黛玉的表情一点点冷淡下来。 黛玉没有说话,一边的董嬷嬷见着,开口,表情温和:“大姑娘这些话,这会对着我们说说便罢了。” 林缃玉一愣。 董嬷嬷笑道:“也许大姑娘常在偏院,也不知道,便是林府,也只在重大事情与大年初一的时候,开大门的,平日里老爷回来,也是走的角门。” “至于两位舅老爷,大姑娘没有舅舅,所以教养嬷嬷没有教,倒也寻常,姑娘去见,那是礼数。只是姑娘不过是来贾老太太面前,代太太尽孝的,作为女客见舅太太便已足够,若是舅老爷与姑娘相见,就是更大的礼了,便要代表我们林家了。” 林缃玉被说得哑口无声,站了半会,心里老大没趣,甩袖走了。 林缃玉前脚刚出门,黛玉就落下泪来,一边董嬷嬷见着了,急忙扶着她到床边坐下了,拿了帕子帮她擦泪,道:“我的姑娘,怎么就哭了呢?” 黛玉淌眼抹泪道:“今儿才来,我只步步小心谨慎着,怎么也不能叫人笑话了去,她却没顾忌,说这些不着调还离间藏奸的话,给别人听着了,岂不是连我也跟着没脸子不是人了。” 董嬷嬷见着她较了真,觉得好笑,却也明白,她年幼心细,和林缃玉一块进来,论谁都会将她二人并论,如今大姑娘这样,不就是在说贾敏没教好吗,忙哄道:“姑娘别多心,也别怕,不然太太派我过来,是为着什么呢?” 董嬷嬷是贾敏的奶母,原来就是荣国府里的人,当初最受宠的姑娘便是贾敏了,能成为她的奶母,在这个府里,又哪是省油的灯,便是多年不在府里,关系网也不差。 黛玉渐渐止了泪,一边雪雁又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虽然眼眶红红的,却也不大看得出来了。 又过了一会,已有丫鬟抬了热水过来,在门口笑道:“我们便在外间上夜,姑娘和妈妈有什么,尽管唤我们,老太太说了,明日便给姑娘派使唤的人,今晚只能麻烦姑娘将就些了。” 王嬷嬷和雪雁服侍着黛玉沐漱了,黛玉还没有睡意,又披衣坐着看了一会子书,董嬷嬷见这光暗,正劝她,就听得帘外有人压低声音道:“妹妹可睡了?” 董嬷嬷听了,亲自过去撩起帘子,就见贾瑛穿着一件白中衣,抱着一只松松软软的布枕头站在外头,忙请她进来。 “姐姐请坐。”黛玉忙请她在床沿与自己并排坐下了。 贾瑛细细打量了一阵,见她眼眶红红的,面有忧色,也不问,只笑道:“刚刚在外头,妹妹问我最爱看哪个故事,我一时没想起来,这会子有了,想要赶在没有一觉醒来忘了,来讲给妹妹听。” 黛玉眨了眨眼,没想到她来是为了这事情,看她抱着软枕,衣服也才脱了一半就急急跑过来,心里好笑。 贾瑛又道:“没想到妹妹已经要睡了,不如你躺下来,我讲完了就走,你也可以尽快睡了。” 黛玉刚想说自己还在看书,一边的董嬷嬷已经会意,憋着笑道:“是了,姑娘快躺下吧,不然宝玉姑娘也不好说故事。” 黛玉只好躺下了。 贾瑛坐在床沿,清了清嗓子,笑道:“从前,有两个……小姑娘。她们两个是非常好的朋友,一个叫没头脑,一个叫不高兴!” 黛玉见她煞有介事说出这两个名字,噗嗤笑出来:“这恐怕是你杜撰的,哪本书里会有这样奇怪的名字?” 贾瑛正色道:“这名字哪里奇怪了,梅花的‘梅’字,布帛的‘布’字,你说着姓氏是不是寻常?” 黛玉禁不住道:“好罢,那她们怎么了?” 贾瑛道:“没头脑的记性不大好,别人问她一个问题,她总是想不出怎么答。有一天,不高兴问她,她最喜欢的故事是什么,她先是想到了一个故事,刚要说出口,故事就逃走了。等用膳的时候,她看着梅花糕,又想起来,因为食不言没办法说,结果吃完饭,故事也被吃进去了。” 黛玉这一会已经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伸手拉了被子蒙着面笑出声来。 “这时候她终于想起来了,就要跑去告诉不高兴,”贾瑛一面笑着说,一面伸手把被子拉下来让她透透气。 黛玉一时笑得喘不过气,抓了她的手:“好呀,你原来编排我来了。” 贾瑛正经着脸:“林姑娘,我是来给你讲故事的,你先别笑了,你让我把故事说完好不好?” 黛玉看她表情,下意识应了一声,两只手抓着被沿,巴巴看着她,等她往下说。 贾瑛这才道:“结果不高兴故事还没听完呢,就笑个不停,不高兴就不见了,变成了小仙女。” 贾瑛抱着枕头蹦下床,看着黛玉,给她掖了掖被子。 “现在故事讲完了,小仙女要睡觉了。”贾瑛笑道,最后放轻了声音,“黛玉,明早见。” 黛玉侧头看着她,低低嗯了一声,一直见着她挑开帘子,走出碧纱橱了,这才阖起双眼,床榻软软的,被子里还有清淡而熟悉的香味,是母亲房间里常常点的香。 是一种非常安心的味道。 第43章 .44. 荣庆堂第一次人事调动大会。 文理 第二天一早,黛玉打听着贾母已经醒了,便过来请安。 贾母笑道:“睡得还习惯?若是不舒服,再叫她们给你加一层绵褥。”说着,又细细打量黛玉,见她气色不错,才放心。 黛玉又同贾母说了一会话,没见着贾瑛,看了看,才道:“三姐姐呢?” 贾母见她们关系亲近,自是欢喜:“她在外头呢。” 黛玉同贾母轻声说了,便走出屋子,初晨的空气清新,还带着一些料峭春寒,挂着的鸟雀发出婉转的啾鸣,上房前常青木的叶梢滴着翠意。 是个看着就会让人神清气爽的早晨。 她一侧头,就见贾瑛穿着一件红衣,手撩着衣摆的连云红萼梅的绣纹。没有半分形象蹲在一边的滴水檐下,正拿软布蘸了青盐擦牙,一边袭人递了水过来,她漱了口,尽数吐在了镂空花砖的水渠中。 第一次看着是男装,昨晚又穿着中衣,这会终于见着这位表姐穿着正经女装了,却是这么一副随意的姿态。 这样一来,倒也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些说她肆意乖张的人了。 黛玉看着,便忍不住偷偷笑了一阵,又拉了雪雁折步回去。 刚刚进屋子,正好见着几个老嬷嬷捧着一串食盒过来,贾母已经坐着了,见到黛玉进来,便让玻璃她们干脆抬出小的四方桌来。 “总共咱们三个一块吃,也用不上多大的桌子。以后便在那里摆膳吧。” 又过了一会,贾瑛也进来了,这才上膳。 比起昨晚正经用饭,这个氛围要轻松了许多,那时候媳妇要立规矩,连王夫人也没坐下,站在一边布菜,在外间的丫鬟媳妇也站了一大屋子,捧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即使这样半点声音也不闻。 看到上的菜式,黛玉心里也跟着用下的米粥暖起来。 胖乎乎的五丁包子,软趴屉里的灌汤包,白生生的煮干丝,碧荧荧的翡翠烧麦。 都是淮扬菜。 除这之外,也有一碟子炸得金黄的果子和发面小火烧,几样清拌的小菜,煮的每一粒米饭都开了花,热腾腾的白粥。 黛玉素来用饭只吃三分饱,只捡了小菜和粥就想停箸了,这时见贾瑛夹了五丁包子吃得香,心里一时间纳罕,莫非荣国府里做得极正宗,又想着毕竟老太太一份心意,怎么也要拣几样尝尝,也夹了一个五丁包子。 海参丁和虾丁切得不细,鲜香弹牙,鸡肉嫩,冬笋松脆,吃着与家里稍有不同,却不知道加了什么,口味要更醇和一些。 等她用完,贾瑛已经开始吃翡翠烧麦了,无声咀嚼着,却像是在吃什么非常好吃的东西一般。 黛玉于是又跟着夹了一个。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带着吃了一圈了。幸好那些都做得精致,个头小,全部吃了一圈,也不大撑,不过八分饱。 撤了碗箸,又有丫鬟拿小茶盘捧上一盏温水和一个小匣子来。 贾瑛笑道:“这是照着苏子瞻书里的方子让他们配的,饭后漱口用。” 黛玉恍然道:“是说将松脂和茯苓磨粉配的那个?” 贾母笑起来:“你姐姐最爱折腾这些玩意,看书也尽只找这些,原来你也看了这些,料想是比她学得多了。” 贾瑛对这个用马毛做牙刷的世界早就绝望了,一个不小心就能把自己戳个牙龈出血,干脆只用青盐软布擦牙,后来没想到苏轼先生还研究过漱口水,这两样东西也很寻常,就求着贾母和王夫人照着这书里的来,让配药房的配了几盒,又给几位长辈都送了,效果确实不错,这才成了府里的日常进项。 贾瑛昨天也问过黛玉“读了哪些书”,这个问候语几乎见着小孩子就能通用,近似于现代的“几年级了,期末多少分”这样的客套话。 结果人家比她小了快一岁,都把《四书》学了。 漱过口,贾母又拉了她俩回到炕上,自己坐在炕桌后头,让两个玉相对坐着了。 贾母转向黛玉,道:“你大概的情况,你母亲在信里也说过了。我想着,你姐妹们的学的程度不及你,你若想去打发时间也无妨,真想学只管告诉我,另给你请个夫子来,若是身子不爽利,也尽可以休息。” 黛玉应是了。 贾瑛在一边笑道:“既然这样,我就陪着妹妹好了。” “你我还不知道?”贾母瞪了她一眼,道,“前些日子夫子都说了,你学得快,就是懒得学,天热了就赖在你太太那,天凉了又叫小丫鬟给你告病,下起雨,就把伞戳两个洞。” 看到贾瑛瞬间怏了,黛玉噗嗤笑出来。那些说她不喜读书的,倒是没错怪她。 贾瑛脸上一红:“我全老老实实练了字,交探春给我带去了。过些日子便去上学就是了。” 贾母笑道:“罢了罢了,我同你太太商量过了,以后你也不用去了。” 老太太虽然溺爱贾瑛,但是也把她看得很清楚,这姑娘确实没那根筋,倒也有些歪才,反正不需要她考什么功名,不喜欢就不去好了。而且贾母看了一段时间,觉得贾瑛挺有主见,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因在,并不是那种小孩子的惫懒不想上课的,有这时间,不如让她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基本将两个人的日常事务说了,贾母又开始操心两个孩子身边使唤的人。 几个姑娘最后的份例都是一样的,四个大丫鬟,两个贴身掌管钗钏盥沐的丫头,一个奶母,四个教引嬷嬷,六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鬟。 贾母就想着怎么给两个玉比较使得惯的孩子了。 贾瑛在王夫人身边待得不久,张氏一病,王夫人接了管家大权,贾母就把贾瑛抱来荣庆堂养着了,后来贾瑛稍微大了一些,想着亲姐妹两个伴着,贾母便将她交给元春带着,元春在贾母院子里有一个独自的屋子,一众丫鬟婆子都是贾母手把手带着元春调|教好了,再加上当时还叫珍珠的袭人以及贾瑛的奶母,倒也正好。 现在元春进宫了,贾瑛就落了单,贾母干脆把贾瑛挪到碧纱橱,跟自己一个屋子。 总的说来,贾瑛是挂在贾母下面的子公司一般,自己的小职员还是有的,但是走大体上的流程还是用贾母这边的丫鬟婆子。 现在黛玉也来了,两个孩子在屋里住着也不是个事,看着大了,就要放着让她们学着慢慢管下头的人了,先是能管自己的屋子,以至于后来慢慢能教着嫁人后怎么管家了。 贾母看了看两个孩子。 贾瑛现在身边丫鬟有两个丫鬟,问梅和袭人,婆子只有奶母李嬷嬷。 黛玉带着的只有雪雁和王嬷嬷,董嬷嬷。 都是一个将带三个兵,黛玉那靠谱的只有董嬷嬷,但是董嬷嬷年纪已经大了,而且是贾敏当初的奶母,不能算在定例里。 贾瑛那边就更可怕了,完全是袭人一个拉扯俩半大的孩子,李嬷嬷又是个怕事不管事的。 贾母想了半刻,最终定下来,暂时给两个孩子各添了两个教引嬷嬷,两个丫鬟。 “等到入秋了,就给你俩收拾出两个屋子,现在就要学着管束手里的人了,不然到时候来找我哭鼻子,我可不管了。” 黛玉是跟着母亲一起耳濡目染了一阵子的,对此是毫无压力。 贾瑛已经头疼起来。 如果是白纸,看着贾母这么多年,她兴许还能得心应手一点。现在要她管人,她就只能抓瞎,还得把好多自己的观念给重新掰一下。 她是还没踏上社会就穿了,最高的官也是一个物理课代表,最多就挨个收一下作业。 而且,她与黛玉小朋友的差距已经非常明显了。 她这一会纠结,黛玉都已经把丫鬟的名字全部起好了。而且各个充满了诗意,自带墨水香味。瞬间就觉得自己被油菜花的表妹碾压了一脸。 贾瑛苦着脸,她真的跟起名有仇啊! 不知道现在她给这几个丫鬟起名叫筷子和勺子,会不会掉好感度。 主要是,和隔壁公司对比太鲜明了,一个叫紫鹃,一个叫筷子,这企业文化,一看就是老板随时要带着小姨子逃跑的画风。 贾瑛忽然想起以前,元春说过,和自己手帕交常有的社交活动就是写诗。 贾瑛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以后,这些姐妹们也要一起吟诗作对,风雅别致。到时候她这个隐形文盲,只能在一边吃吃喝喝,傻笑说“好诗,好诗啊”。然后被要求写诗的时候,只能微笑开始背诵元素周期表或者圆周率吗。 “山巅一寺一壶酒。”“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这个世界对理科生一点都不友好。一个计算机系的穿越到古代,也根本就是个笑话。 黛玉注意到贾瑛看着她,眨了眨眼,见她一脸苦色,会意过来。 第43章 .44.45. 仁家摔倒了!要黛玉的亲亲才起来! 状元 “且说林黛玉自在荣府以来,贾母万般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孙女倒且靠后,便是宝玉和黛玉二人之亲密友爱处,亦自较别个不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 贾瑛并不知道原著,若是知道,肯定要对这句描述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位林表妹心细如发,性子真诚,贾瑛和她相处起来,倒像真的是在上辈子就认识了一样。两个人伴在一起,和姐妹之间不大一样,倒更像是挚友。 贾瑛背着手道:“于是与黛玉情好日密,探春、湘云等不悦,宝玉解之曰:‘吾之有颦卿,犹鱼之有水也。愿诸君勿复言。’,乃止。” 探春噗嗤笑出来:“你这会子跑来这里,就是想要背书?我关云长可没不悦的,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管你的小兵比较好。哪有主子自己逃出来的道理,你倒真和刘备一样到处逃了。” 黛玉也笑道:“孔明也帮不了你了,前些日子老太太敲打了你,你怎么还没改好?” 贾瑛扁嘴:“我这不是狠不下心吗。而且,她们两个,也只是不和,对我还是很听话的。” 她这会是跑到黛玉房间里躲清静来了。 贾瑛想了想,觉得自己身边这四个大丫鬟,真的是成分各异,性子也全不一样。她也不是真小孩子,知道人是多面的,优缺点并存,对于各个丫鬟的性子没有什么喜恶。反倒是看着这四个,总会油然升起一种果然是“一样米养百样人”的感慨。 问梅父母都是府里烧火做饭的,两口子性子也简单,倒是没想过自己女儿去了贾瑛身边,能给自己谋什么利,反倒是有什么好吃的,以后就都多备了一份,只盼着人家三姑娘不觉得自己女儿是去吃白饭还拿薪的。 问梅是贾瑛身边呆的时间最长的,人又简简单单的,贾瑛最了解的也是她。 比起其他丫鬟,问梅不怎么伶俐,长得也是呆萌那一卦的,一开始倒水还会摔茶盏,反倒是扛东西的时候一股牛劲,不像是大丫鬟,倒像是粗使的丫头。针线活更加不要指望了。 只是这姑娘看着傻傻的,呆人却有种别样的妙处,太复杂的她不懂,也懒得理会,干脆只对自己母亲说的“一心一意跟着三姑娘,以后只听她的话”严格奉行。 贾瑛一开始不过想找个陪着自己的,没想到她还能给点意外之喜。有次她随口说起一件事,问梅这丫头居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后来一问,倒是让贾瑛哭笑不得, 荣国府里仆从多,尤其是丫鬟婆子嘴碎,平日没事就一块磕牙,问梅算是一个例外,不管什么事情,只要能吃吃喝喝就满足了,别人聊天,她只以为可以蹭吃蹭喝,就坐在那,别人看她呆呆的,一概是听不懂的茫然表情,对于谁家怎么样,似乎也全不感兴趣的样子,你说她就听着,后来看着多了,老太太院子里有苦水的就朝她倒,她只闷头吃,时不时嗯两声。 于是全院子最老实的姑娘,脑袋里装了最多的八卦。她也根本不知道有些话意味着什么,简直是行走的录音笔。 麝月是家生子,生得秀气,总是笑眯眯的,几天下来,贾瑛对她非常满意。这姑娘看着挺温和宽厚的,也不是全然没主见的,大概走得是中庸之道,跟谁都能合得来,不拔尖也不出头。感觉是教养嬷嬷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丫鬟,还待更多观察。 目前最让她头疼的,是袭人和晴雯。 袭人以前也说过,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所以卖了到荣国府里,在麝月和晴雯来之前,一直处于心累带着两个熊孩子的心态。她办事十分周全,从不叫贾瑛操心,也是全心全意为着贾瑛想,不过有时候也和老妈子一样。 晴雯比袭人还要惨一些,是贾府管事赖嬷嬷买来的,后来看贾母喜欢,就给孝敬贾母了,贾母看她针线活好,这次干脆把她派到贾瑛身边。 贾瑛对技术型人才还是非常欢迎的,晴雯又生得漂亮,看着就赏心悦目的。比起另外三个,性子也烂漫一些,贾瑛也就不怎么拘着她。 只是,都是快十岁的小姑娘,虽然经历要稍稍早熟一些,但是也不太擅长隐藏情绪,这两个人就总是吵起来,贾瑛不擅长处理这种寝室矛盾,一般这种时候就逃到黛玉这边来躲清静。 贾瑛无奈道:“活脱脱就是一个孙猴子和一个唐僧,行者不服唐僧管,唐僧看不惯行者做派。我这次是真不管她们了。” 探春起身,笑道:“刚刚还三国呢,这时候又说起西游了。这会子天色晚了,我可先走了。” 贾瑛闷闷道:“还差个一百单八将,再加上咱们,就是四大名著了。” 探春听见她说四大名著,想着又是她杜撰的笑话,摇了摇头,无奈笑着走了。 黛玉停下手里的笔,笑起来:“哪里是差什么一百单八将。你前天还说,麝月是那沙和尚,成日只会说‘姑娘,袭人和晴雯吵起来啦’跟‘大师兄,师父被妖怪捉走了’一个意趣。现在孙猴子和唐僧也有了,你说说,还差什么?” 贾瑛笑着不语,一边帮着削果皮的问梅道:“林姑娘不知道吗,还差猪八戒。” 她这话一出,一屋子人都哄笑出来。 黛玉握手抵着嘴噗嗤笑出来,她见贾瑛跌坐到一边的榻上,捂着肚子笑着喊疼,忙撇了笔,坐在她身边给她揉肚子。 一边紫鹃忍着笑,赶忙去倒茶,回来看到问梅还一脸茫然的样子,屈指敲她的头:“这呆子!给自己设坑跳。” 贾瑛听着,电视剧里不就这样吗,孙悟空总是叫着呆子呆子的,笑得更盛,歪倒在黛玉身上。 好容易平息下来,黛玉便推搡她:“你沉着呢,自己不知道,只往人怀里倒。” 贾瑛也不起来,枕在她腿上仰面瞧她,细细看了一阵,看得她不自在了,才笑道:“怪不得说外甥像舅呢。” 黛玉被她这没由来的话一时糊弄住了,便问道:“这话怎么解?” 贾瑛道:“你由着我笑完了才说,可知你是体贴的,这会子才叫我起。你既然对人好,大大方方便是了,怎么就要要掩饰着呢。我家老爷也是,他每次骂大哥哥不爱惜身体熬夜看书,说得声色俱厉得,其实也是关心人,只是法子不太一样。” 说完,她心里补充了一句,都是傲娇啊。 黛玉也不多说,只看着她笑,忽然伸出双手搬了她的头,自己轻易撤开了,由着贾瑛直挺挺倒在了榻上。 “我这会子还体贴不体贴了?” “你这哪是体不体贴,你是不高兴了。”贾瑛苦着脸坐起来,揉后脑勺:“所幸我今天没戴那个坠子,不然这一会肯定要戳个大坑。” 黛玉笑道:“你要真戴了坠子膈人,我这个不体贴的,也不会由着你躺着了。再说了,你既然是没头脑,怎么还担心被戳了头?” “阿颦。”贾瑛坐在榻上,捂着心口可怜兮兮道,“你变了。” 以前那个软软的小仙女是怎么变成毒舌的。 林黛玉笑了,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又来。这会子晚了,赶紧回去吧,等会孙猴子找过来了,我这是放不下你这尊大佛的。” 恰巧她说完了,门口响起晴雯的声音:“我们姑娘在这吗?” 迎着屋里众人的笑声,晴雯满脸茫然。 元春觉得,最近皇后娘娘看自己的表情非常古怪。 作为女官的日子倒也寻常,皇后是个非常宽厚的性子,在她手下做事并不轻松,却也没有遭到任何苛难。 虽然才入主后宫这几个月,皇后上手很快,皇太后对自己唯一的儿媳也没什么好刁难的,包括整个国家,一切都在以最平稳的姿态过渡着。 皇后的心里却不怎么平稳。 “你是说,新科状元,想求娶贾尚书?”皇后目瞪口呆。 穆莳无奈道:“您且问问贾尚书的意思,谢……谢行思他也没父母,娘娘既然是国母,应该是可以指婚的吧?” 皇后看着外甥,几乎要脱口而出。 你丫不是喜欢贾家姑娘吗! 好歹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皇后娘娘非常快调整过来,旁敲侧击了一通,终于把脑中“外甥在友情与爱情中痛苦抉择,舍身取义”的故事删掉了。 原本以为外甥终于开窍了,没想到是闹了个大乌龙。搞了半天,他见着的那个姑娘,还只是个小不点。结果这小子自己不急,先给朋友跑起腿了。 皇后脸色古怪了半刻。 第47章 . 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 察觉 从贾瑛这里得到了最后一个疑问的解释,贾政与王夫人终于放了心。 如今皇后这边透了消息下来,自然是板上钉钉,不做他想了,既然已经定了下来,元春来信,看着也没有甚么不愿意的,贾政想着,便立即起身,要去与贾母说了此事。 临出门前,他对贾瑛道:“既然你自己招了,我也不多罚你,只写一封自省书来。”顿了顿,又止住了步子道:“这次自己写,别想着找你林妹妹帮忙。” 贾瑛愁眉苦脸应了。 出了王夫人的院子,贾政又从前院绕了一通,见贾赦又出去喝花酒去了,他便与贾琏说了几句话。 “隔壁府的大老爷最近阵仗弄得越来越大,又与我们这只隔着墙,气味难闻了,老爷说着要在院子里栽花木,我觉着不怎么靠谱。”贾琏吸了吸因风寒塞得死死的鼻子,“哪有着火了只砍树不扑火的道理。”他觉得,反正贾赦多数时间不在家,对这还真无所谓。 贾政道:“与你珍大哥说过没有?” “珍大哥也不在府里。”贾琏苦着脸,荣宁两府的辈分上年龄早就断了层,他和贾珍虽说是一辈的,人家连儿媳妇都有了。他怎么好意思去说,族长,你爹最近不造炸药,改折腾毒|药了?考虑一下邻府他们的感受啊。 二房一家子在荣国府西面,要说有味道,贾政是真没感受到,反倒是最近终于不爆炸了,他的午睡质量好多了。 时间久了,连荣宁两府里的人都默认贾敬是在制火药了。 贾政想着,贾敬现在的研究进度应该已经成熟了,是时候把工部制造局的何大人与他引见一下了,这两个爆炸狂人分子应该挺投缘的。 贾政便道:“哪日我去东府了,替你同他说说看。” 贾琏由衷行礼:“多谢二叔了。” 贾政在三间厅坐着,等贾母午睡起来,这才进去,将元春的事情说了。 “那谢沉父母双亡,宗族在吴郡,现今又由上头指婚,儿子一时捋不出头绪来,只好来找母亲了。” 贾瑛在屏风后头的桌案上写着检讨书,心里不禁感慨起来,还真的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大家族礼数多,有时候不清楚了,问问长辈总是好的。就是在现代,有时候也有一些传统,都只有老人记得。 老太太经历的是荣国府鼎盛时期,上头是三层公婆长辈,妯娌姑子也极多。贾瑛想起每次过年来府里的那几位老夫人,对贾母都非常敬重的样子。 贾瑛就觉得,能同时讨几个上司欢喜已经不容易了,还能和同事关系处得这么好,贾母已经不能用八面玲珑概括了。却还有更厉害的,早些时候的她的太爷爷,也就是贾母的公公,老荣国公还没进京,在姑苏扬州那边监造海舫,修理海塘,那时候管家的,就是老太太。 贾瑛是感受过王夫人日常的,深感古时候只要管了家,就没什么闲的时候了。后来看王熙凤也是,尤其年中,常常忙得脚不沾地的。 贾府在江南的关系网比京城要强得多,也更加繁多,老太太居然能把各路人情的往来应酬,红事白事,节礼宴席,各种事务,账册田庄,都一应顾上了,办的事情也滴水不漏,甚至让长辈们都满意了。 而且,他们家在金陵是接过驾的。这任务,压力和事务都不小,偏偏老太太还是把它办得漂漂亮亮的。 来这个世界后,贾瑛最崇拜的,还是老太太。 年轻的时候八面玲珑,办事滴水不漏,年纪大了,也懂得放权,安安心心养老。 真把古代大家族后宅里当过家,又从孙媳妇一路成老祖宗的老太太,当什么没脑子偏心眼不懂大局的,才是真没脑子。 贾政来时,屋里的丫鬟都避退了,只有几个贾母信任的老嬷嬷在,不过老嬷嬷没有管贾瑛和黛玉,任由她俩在屏风后头,两个人对视一眼,明白这是贾母要给她们开小班了。 黛玉见原本给贾瑛磨墨的丫鬟也退出去了,轻脚走过来,给她研磨,看了一眼她写的东西,没忍住笑了,顾忌着两位长辈在外面,死死压抑着,才没有笑出声。 她说怎么贾瑛忽然勤奋起来了,原来在写自省书。 屏后,贾母道:“吴郡的谢家倒是多了,他是哪一支的?” 贾政回道:“听珠儿说是离亲派已经很远了。” 贾母沉吟半刻道:“你先别急着给金陵那边说,现在圣旨没下来。便是下了圣旨,也不用和吴郡谢家那边联系,只给你敕大哥去一封信,让他们金陵的几个兄弟与谢家走路子。先试试谢家对这孩子是怎么个态度。” 贾家从贾源和贾演开始分了二十房,在京里住着的除了宁荣两府只有六房,都是当初进京受封的时候带过来的亲派。如今的族长是贾珍,是以宗祠在宁国府,金陵那边倒是有十二房,所以每年过年,十二房的当家人都得进京来祭祀。贾母口中所说的“敕大哥”贾敕就是金陵贾家如今的长房长子。贾瑛也只见过两面,这位远房伯伯挺大方的,给的见面礼分量极重。 但是家族真的太大了,各种关系真的复杂。贾瑛崩溃脸,前几年过年,她就只能通过名字来分人,“文”字辈的就叫伯伯叔叔,她是“玉”字辈的,“草”辈的就是贾兰这辈了。贾瑛想起上次遇到那个管她叫姑姑叫得亲热的大叔,整个人都不太好。 比起来,黛玉家过年的环境就更简单,几代单传下来,跟现代的家庭没多大区别。 贾政问道:“那神京这边?” 贾母道:“既然是指婚,也就不用太顾及着不来往,而且上头看着,更要办得漂漂亮亮的。。你不是说,珠儿还有那个孩子,都与东平王府的小王爷交好吗,既然以后要做姻亲,也可以先来往一二。” 贾政揣摩着,前日放了榜,昨日应该就有礼部的上门,今早上朝皇帝另找他,透了意思,想来是三元进宫面圣的时候,那位状元求了恩典。今天这时候,谢沉应该是在写谢恩表。 他心里明白过来,让贾珠先接触着,明白圣上的意思,他们也好做准备。 “因为不知道大姐夫和谢家的关系怎么样,所以不能和谢家先通气。”贾瑛道,“我上次碰见他,觉得他的情况不大好,族里的人说不定都不管他呢。” 她还记得以前在道观的时候,她见有些书忽然没了,问了长随才知道,有个人也借书,只是时间和自己正好错开了,都是下午借,因为他借的多是经学儒学,贾瑛也就没多想,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候管穆莳借了去抄书的,就是谢沉了。 那些书并不是什么稀缺的,书斋里都有活字印刷出来的卖。 黛玉点头:“我记得在扬州的时候,有个举子家也是,因为被父亲招为门人了,以前不管他的亲人就都来凑近乎了。如果是状元的话,应该也会有族人想要攀亲戚。” 贾母笑着听她俩说了一通,却不评价,又耐心道:“那,知道为什么要让你们珠大哥先去认识一下吗?” 黛玉笑道:“我知道了。” 贾瑛扭头看她,道:“我也知道了。” “宝玉,你先说看看。”贾母笑道。 贾瑛道:“总归要知道以后大姐姐要往哪里嫁吧?如果大姐夫放到外头做官去了,府邸修在外头,到时候再准备就麻烦了。” “不会在外头的,”黛玉摇了摇头,对这个的流程还是比较熟悉的,毕竟亲爹也是探花出身,“一般是点翰林。如果是状元,还是圣上手下第一科,国子监祭酒也说不定。” 贾瑛恍然:“国子监祭酒,我记得大嫂子的父亲曾任过。” 贾母点了点头:“都说得不错。只是,还有一个地方不对。” 两个玉都坐好了,乖乖听老太太说。 “真到了这种时候,和族里说起话,就不能这么孩子气了。” 林缃玉知道元春不仅被嫁出宫,还嫁了个状元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不对。 明明,贾珠应该死了,元春已经入宫,二房占据了荣禧堂。 都不对了!都乱了套! 一开始她怀疑是贾珠,只是贾珠毕竟已经成年了,她不好接触,最近她仔细打听过,他没有任何异样。 林缃玉也用过自己的异能看过,明明府里没有一个人身上有被穿越或者夺舍的痕迹。 林缃玉第一次对自己的认知慌乱起来。她感觉到,有什么脱离了自己的掌握。 问题肯定在二房身上。 第48章 河蟹太可怕了。 无题 荣国府二房是剧情扭曲的重灾区。 林缃玉内心来说,是非常害怕的。现在连她一向自傲的异能都分辨不出来,那个人却有可能正在暗处窥探着她。而且,这个人这么不管不顾的,那么他肯定是非常有把握,并且将一切都控制在手。 以前,她总是觉得,一切照着原剧情走,她就能随时做好一切准备,这样,她比起那些人还是有优势的。 来荣国府才几个月,这个地方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心里,荣国府是low得不行的地方,比起来,林家袭了五代侯,她父亲是巡盐御史,家里这么多代单传,只有嫁进来的,财产肯定多啊,贾敏是凭着贾代善才能攀上林海。 明明荣国府都穷得不行了,当初为了把贾敏嫁给林如海,不就是为了她们林家的钱吗? 她看得那些书里,荣国府都穷得拿贾母的东西去典当,荣国府也是靠着林家的遗产才建了大观园的啊。 如今她住在荣国府一个偏院里,三春是都不同她来往了,就连黛玉这个妹妹也极少来找她。 林缃玉发现,自己似乎已经离剧情的主干线越来越远了。以前她在林府,她还能安慰自己,她就在林妹妹附近,她还能看到剧情的发展。 林缃玉看着自己用拼音写出来的打脸计划,怔怔道:“我是不是很失败?” 如绢在一边听到了,禁不住叹气:“姑娘,你总是在这个院子里,不走出去,又怎么行呢?” 这位姑娘性子太奇怪了些,什么失败什么碾压,感觉魇着了一样,跟活在梦里一样。 “真到了这种时候,论起家族,就不能这么孩子气了,把事情看得和过家家一般。” 贾母笑道:“若要走得更远一些,就不会只凭着一时意气做出选择。而且,雪中送炭难,却也没必要将所有要锦上添花的,都打做是攀附,分辨其中哪些是可靠的合作,哪些是趋炎附势就好,非黑即白,说到底是将事情看得太片面了。” 黛玉在一边笑道:“可知是宝玉给我说的故事是作伪了,那里面的书生,总有些是父母双亡,却又有极凶恶的伯婶,后来书生金榜题名或者封了高官侯爵了,做出一副高祖返乡的小人得志派势来,复仇而归,将家族尽数给踩到泥里了,没有一个有好结局。” 贾母瞪了贾瑛一眼:“你又去找杂书看了?” 贾瑛干笑了一声,这个时代虽然有,也不至于这么极端,她给黛玉讲的是复仇文,不过被自己给改在这个朝代了,没想到好好的现代故事,改到这个世界就这么奇葩了。现代文自然没有家族概念,哪会做出自己是这个家里的,还非要把自己家二房拉出来啪啪打脸一番的事情呢。 贾母叹道:“这就编得没影儿了,恶伯婶却还有可能,自己家族里的人,尚且做到这种地步,若不是那家族有甚么大过,要成真了,只怕那人自己也寸步难行了。” 贾瑛对此理解,有时候,一个群体大了,它所要顾忌的东西就多了,作为小孩子,可以毫无顾忌不和自己讨厌的人一起玩,作为两个小家庭,也可以为了自己的宝贝孩子撕破脸。这个世界,家族倒更像是一个整体,就像在现代,在怎么讨厌某个国,你也不能做出去宣战的事情一样。 贾瑛忙道:“老太太说的是,我以后不会乱看话本了。” 贾母道:“如今只我和你妹妹知道,你看了的,我也不计较了,要让你老爷太太知道,可是要打你的。” 贾瑛连连点头:“老太太最开明了!” 贾母失笑:“你拍马也没用,你成日看些什么,我还是知数的,哪有这样的话本,你又编纂些东西唬你妹妹。” 贾瑛心虚起来,侧头,果然见到黛玉偷偷瞪了她一眼。 上完了老太太的课,贾瑛想起昨天答应帮王熙凤誊写账册,又往王熙凤的院子过去了。 她到王熙凤院子门口的时候,正碰上贾琏,见着他灰头土脸从院子里出来了。 她站在原地,想着对方应该是不希望自己这副样子给堂妹看到,便也没叫贾琏,只负手站在檐下等贾琏青着脸,怒气冲冲走远了。 这一会,她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了。只是昨天和王熙凤说好了要过来,她心里叹气,示意袭人跟上。 刚迈进门槛,就见王熙凤身边的丫鬟丰儿正从堂屋里急急忙忙赶了出来,见到贾瑛一愣,忙道:“姑娘可来了?” 贾瑛笑道:“凤姐姐还在午睡?” 丰儿机灵道:“这会子正起呢,姑娘在东边房里坐坐吧,我去给姑娘上茶。” 贾瑛点了点头,在东边屋里坐了,有小丫鬟恭恭敬敬把茶递给袭人,袭人接过了,才又奉给她。 过了一会,平儿又来房里请贾瑛,说是王熙凤已起了,又对袭人道:“我们也许久没说说话了,你只在这里陪着我坐坐。” 袭人却不放心:“姑娘出来只带了我,我还在这里坐着……” 贾瑛笑道:“哪里有那么多事,你只管坐着,等她回来,凤姐姐屋子里的几个姐姐,我还是熟悉的,央着她们,总少不了一口茶果。” 平儿笑了,带了贾瑛进了堂屋,才折回来。 袭人见她回来了,忙问:“什么事,你还急成了这般?” 平儿坐下方淡淡道:“你来得不巧,不然还能见见怜儿最后一面。” 袭人愣了半天,意识到她在说什么,联系到刚刚贾琏的样子,明白过来,心中悚然。 “她是没了,还是发配出去了?” 平儿捧住刚刚贾瑛半口没动的茶盏,手上的凉意才消了一些。 “奶奶当着二爷的面,直接将怜儿打了,和二爷吵了一阵,二爷气走后,刚刚已经叫了她老子娘将她领回去了。” 贾瑛觉得,贾府私下里叫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为“副小姐”,不是没有理由的。 大户人家还没出嫁的小姐是娇客,地位比起管家的奶奶还要高,作为妯娌,王熙凤对迎春就挺客气的。同样的,姑娘最倚重的奶母和大丫鬟,地位也就可见了。 重活累活自然有外头的小丫鬟做了,其他地方不清楚,贾府里,三等的仆妇都要体面很多。贾瑛所看到的,像是司棋和侍书,和现代的高薪白领也没差了。 但是终究还是古代,现在再怎么舒坦,日后还是要嫁人,得主子欢喜的,给找个靠谱一些的,不怎么在意的,就列了名单,一般就配了府里的小子,孩子又继续做奴仆,像是袭人这样,开恩放回家了,多半也是嫁给贩夫走卒。 来这个世界之前,她是非常没办法理解影视剧里那些爬床和通房的小丫鬟的。 虽然人家不会上升精神高度到“人权”,不过看起来,搏一把,似乎也是性价比比较高的事情,这个时候就见仁见智了。 只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想当好士兵,对于怜儿这样的通房丫鬟来说,成为侍妾姨娘,就像是现代人初中升高中一样平常,并且默认为是常理。 这个世界总是在提醒她,这些女孩子也是很可怜的。但是贾瑛扪心自问,觉得自己如果嫁人了,心里还是绝对无法接受丈夫的这些丫鬟的。 对这里了解越深,她就越明白,即使说的话,做的事多么像是天生在这里的人,有些东西,她用一辈子都不会认同,也不会屈服。 终于写完了今天要练的字,贾瑛将手里的笔递给麝月,低低叹了一口气。 麝月麻利收拾着笔墨纸砚,笑道:“她们俩现在是和好了,姑娘还愁什么?” 晴雯和袭人都是小姑娘,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可能变得多么亲近,至少现在是相安无事了。 贾瑛抱起兔子,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虽然已经决定要好好生活,贾瑛还是忍不住吐槽这操蛋的封建社会。即使是她现在所处的阶层,也是压抑人的发展,男的只崇尚科举做官一条路,女的你再有才华到头来还是附庸。 贾瑛撇嘴,连留下名字的资格都没有。 虽说心里不想嫁人,对于绞了头发当姑子,贾瑛也不感兴趣,这个世界有神佛,她又不是诚心的,还是算了。 而且听说尼姑不能吃肉啊。 这点真的,根本不能忍。 贾瑛对这个世界夫妻关系的大致了解,也不过来自她的父母,还有两个兄嫂。 贾政和王夫人就不说了,真·搭伙过日子的,这几年算是风雨同舟了好些大事,总算是有些亲情的味道了。 两个嫂子的性格天差地别,李纨温温吞吞的,王熙凤则是风风火火的,控制欲也强一些。 贾琏两口子的感情还是非常好的,到底还是为了通房丫鬟吵了一架。 贾府的规矩是会给还没娶亲的哥儿先配两个通房丫鬟,怜儿前头还有一个,被王熙凤找了由头发卖了。这次怜儿再被打发出去,那就意味着贾琏成光杆司令了。 这事一闹出来,几个长辈也就肯定要管了。 贾瑛在心里默默给王熙凤念了声佛。 由衷希望这位强势的二嫂能扛过去,至少给她这个迷茫的人指一条明路。 第49章 急性子和慢……性……子……。 负三 谢沉先是因着中了状元,一应事宜跑了好几趟礼部,殿上奏对的时候,好不容易把媳妇的事情敲得板上钉钉了,皇帝指婚这样天大的荣耀,保媒的又是皇后,更加半点错不得,情况特殊,所以指婚一下来,谢沉又得三天两头往礼部钻。 这一个月下来,算是把礼部官员都混了个脸熟。 人家看了他,倒也理解,这都二十一二了,能不急嘛。 见谢沉一个光杆司令,上头也没个长辈,只有一位大儒恩师可撑撑场面,贾政起初还担心,后来因着一应事宜操办与他接触了几次,这才放下心来。 又过了几日,甄家的人进了京,与贾政见了面,贾政这才知道,谢沉还请了义父义母,只是拿不准,便没有提起。 贾政心下暗赞,谢沉看着年纪轻轻的,做事如此有分寸,不懂的也虚心求教,没有半分骄矜,不因为连中三元就自视甚高,虽然只身在京,更无半分小家子气。 两头虚虚实实接洽过了,定了日子,正逢上上头文件下来,谢沉转入翰林院编修,他东拼西凑,又拿出这些年在书院拿的“奖学金”,寻着穆莳帮他相看宅子,总算是在京里安了下来。 王夫人虽想到女婿是状元郎,自然前程似锦,却觉得总这样的宅邸有些委屈元春,便打算着叫贾珠送些钱财给他置办更体面的,贾珠好不容易劝住了。王夫人后来又同贾政提起,结果自然被训了一顿。 “我上次劝太太,就是这个理由,”贾珠无奈道,“这还没结婚,岳家就插手人家的事,总归是不好看,似乎我们家嫌谢兄家贫,而且也叫谢兄难办,不收,两边不熨帖,收了更不好,那时候少不得有说闲话的。您是真有这心思,便将这些都给妹妹添在嫁妆里。” 贾瑛在里间捡佛豆,听到这话,连连点头。外头的都是虚的,实实在在过得好就行了嘛。 王夫人其实也是个响快人,管家的时候也雷厉风行,正经大家小姐出身,自然是有本事的,唯独一点,碰到他们兄妹几个,就容易智商掉线。 何况王夫人这一年把二房里的事情一点点放给李纨做,人就跟着闲了。 人一闲了,总要找点事情做,贾瑛在老太太旁边,逃过了一劫。探春就惨了,王夫人这边折腾几下,时不时她亲娘赵姨娘还冒出来蹦跶两下,于是探春同学就在两个女人中间做夹心饼干。 想到这里,贾瑛忍不住拍了拍探春的肩。 探春因为她这个突然的动作一愣,满脸莫名其妙。 外间,王夫人又开始细数贾政说话如何不给她留面子,贾珠无奈听着,子不言父过,只得转移话题。 “这几日,我怎么没见宝玉去她大嫂子那学针线了?” 贾瑛在里间听到,心里叫苦不迭。 大哥,你真是我亲哥。 王夫人听了,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立即使一边的金钏儿来里间叫贾瑛。 由着袭人给她换好鞋子,贾瑛站在炕沿,探春忽然笑了,伸出手,也学着她拍了拍她的肩。 贾瑛:“……” 成功转移了话题,虽然不太厚道拉了妹妹下水,但是他是实在找不着话了,总不能一直听老妈训爹吧,贾珠有些心虚,干脆打着要去学习的旗号溜了。 女婿是状元,儿子又刚刚中了举,还打算来年就参加春闱,在夫人圈子里长脸极了。王夫人对科举这个活动一时间充满了热忱,看着贾珠出门,还嘱咐他好好学着,不要被其他事情分心,争取也考个状元。 听到这话,贾珠脚下差点踩空了。 学业落了太多年,他能中举已经废了老大劲了好吗!本来只想拿个两榜进士就完了,能中三甲都是贾家祖坟冒青烟。 贾珠扶着门框,虚弱道:“儿子尽力。” 贾瑛被王夫人耳提面命了一堆话,大概就是针线活不可落下,你看你大姐姐如今找到好夫婿了,就要给自己绣嫁衣,日后你可怎么办。 贾瑛鹌鹑一样安安分分坐在一边,由着王夫人说。 所以说更不想嫁人了啊,贾瑛捏着衣角,见王夫人终于停了机枪,端茶喝水,这才趁缝道:“我其实去了,只是嫂子说,已经没有可以教我的了。” 王夫人讶然看了她半日,才道:“都会了?”这么快? 贾瑛硬着头皮道:“缝缝补补倒是没问题了。只是我绣的东西,嫂子看到后,说是不知道怎么教了。” 王夫人沉默了半刻,冷静道:“你且将东西拿出来我看看。” 贾瑛抽了抽嘴角,难道现在又要让自己老娘也经历一次精神污染吗。 她磨磨蹭蹭着,这时,恰好屋外有丫鬟道:“老太太叫两位姑娘。” 贾瑛如蒙大赦,立即起身道:“我去和探春说。”小跑着进了里屋,拉着探春出来。 王夫人在后头道:“多大人了,还莽莽撞撞的!你们身边的丫鬟看着些,姑娘再跑起来,劝着她。她不听,来报给我。” “这不是才七岁嘛。”贾瑛叹道。上辈子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是个会在操场上快乐奔跑的小学生。 探春同她并肩走着,扬眉笑道:“什么叫才?” 贾瑛讶然:“不是吗?” 探春伸出手,掰着指头:“这已经是秋时了,只半年你又要生辰了,那时候便八岁了吧?昨日你还说,这一年过得太快呢,照着这样,两三年飞快就没了。到时候便十一岁了,那时候得相看着了,早一些的,十一二岁就要说亲,平原侯家的蒋三姐姐,十岁就定亲了呢。” 贾瑛目瞪口呆,这也太早了吧。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也犯过这样的错误,看着才十七八岁的贾珠,即使知道他都有妻有子了,她的潜意识里都觉得贾珠还是小孩子。 结果现在来告诉她,小学毕业了,就可以收拾收拾订婚了,在家教养两年,就准备结婚吧。 探春还在道:“定了亲,也要开始学着管家了,等绣完了嫁妆,差不多就出阁,到婚期了。” 贾瑛听她说着,一个头两个大,没由来就想起上辈子室友同她说的:“你还以为呢,现在大二,等大三一整年的专业课,下学期就要定下方向了,实习或者考研出国忙大半年,大四还有毕业设计,到处投简历,等你回过神,早就毕业了。” 探春幽幽叹气:“你总说我是急性子,你这慢吞吞的,看来也好不到哪去。” 贾瑛沉默半刻,禁不住道:“太可怕了。” 更恐婚了好吗。 两个人低声说着,前面的小丫鬟脚步一停,探春一抬头,才注意到地方不对,正要说话,一边蹦出一个人来,一下就扑到了贾瑛背上,自后蒙住了贾瑛的双眼。 贾瑛被扑了个趔趄,就听得身后人道:“猜猜我是谁!” 第50章 老乡何处不相逢。 负二 贾瑛听着声音便明白了,无奈笑道:“还能是谁?数你胆子最大,假传话都能做出来。” 眼前的手松开了,贾瑛转过身,果然就见史湘云正笑盈盈看着她。 史湘云的爷爷和贾母是亲兄妹,只是她父母早亡,由叔叔婶婶抚养,贾母怜惜她小小年纪不容易,也喜欢她性子,常常接来府里住。 探春在一边道:“翠缕你才同她去了几日,也跟着胡闹起来。” 湘云笑道:“奇怪了,你们两个为什么不谢我?” 贾瑛奇道:“怎么才见面就管人要道谢的?” 湘云道:“林姐姐说,你们两个指不定挨训呢,我便叫翠缕找人唤你们,你们逃了训,为什么不谢我?” 贾瑛同探春都笑起来,便一同朝她躬身行礼,口中道:“谢史大姑娘了。” 这时,黛玉从一边假山后绕出来,看到这副阵仗,先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这才指着她们几个笑起来。 探春已经与湘云说起话来,贾瑛却不起来,转了身子,憋着笑朝着黛玉抱拳道:“此役多亏孔明勘破,才救了我与四妹。” 黛玉却不管,板着脸道:“既然说是孔明,主公何来的四妹?” 史湘云在一边抢道:“她若是刘备,那不就是桃园七结义了。” 探春问:“哪来七个?”算上惜春,他们家也就五个姑娘。 史湘云笑道:“她是老三,幺爱三四五,五个姊妹,还有我一个。” 黛玉笑了:“怎么算上你自己了,却不算我?” 贾瑛想说,你都是孔明了,怎么还能当刘备的兄弟,瞬间反应过来湘云设在里面的坑,自己说出来,不就是不把黛玉当姐妹了,倒是黛玉最先反应过来,反问了。 贾瑛无奈,这里头倒也没有什么恶意就是了,她都习惯了。这两个仗着自己说话上脑筋转得快,常常斗嘴玩,谁先掉进坑里谁算是输的。 你们高情商人的游戏,我也是搞不懂。 湘云笑起来:“怎么不说你,我正要说呢,只是你的情况特殊了些,只算得半个妹妹。” 这次贾瑛学聪明,不说话了。 黛玉却不问为什么自己只算半个,只捧哏一般道:“那另外半个妹妹呢?” 湘云笑起来:“这另外还有半个好妹妹。她惹着你了,哪里还有什么林妹妹,就只剩好妹妹,好阿颦,叠着叫个不休。”说完了,自己先捧腹大笑起来。 贾瑛才明白过来,这是两个人联合着给自己挖坑,脸上一红,伸手就要拧湘云:“你站住,她生我气,你不帮忙就算了,还拿来取笑我。” 湘云哈哈笑着叫了一声,拉着探春就跑,一边跑一边道:“我走了,可不管你们隆中对什么。”一众跟着的丫鬟见湘云跑起来,忙跟上了。 那两人走了,就只留下贾瑛和黛玉在原地。 贾瑛忙凑过去,下意识道:“好阿颦……” 黛玉听她果然如湘云说的叫起来,没忍住噗嗤笑了,见贾瑛欢喜起来,又忙调整表情,别开脸不看她。 贾瑛挪着步子,拉了拉她的手,低声道:“我错了。只是,我真没骗你呀,那书我是看过的。” 黛玉道:“那你怎么找不出来?你心里定又要想,我拿这事情来同你计较个不休,你以前也不是没唬过迎姐姐,怎么就我小性儿。” 贾瑛闷声道:“我并没这么想。” 黛玉又道:“总之我只是来住着一段时间的表妹,你这么多姐姐妹妹相伴,哪里就差了我这一个。也不用费多少心思。” 贾瑛听这话半天没摸到头脑,茫然了半刻,一时间也气起来,反笑道:“我什么都没说,你就先起了这些心思,既然费心思想了这么多,你怎么就不愿意听我说说?” “我心里想你才这么点年纪,离了爹妈来这边,虽有个姐姐,她却总不来找你,我心里感同身受,又想着,我们都在老太太跟前,少不得要和你好好相处,便常常伴着你。” 不管对方讶然的样子,贾瑛继续道:“只是时日长了,我才觉得,最喜欢还是和你一起。这之后便不仅拿你当表妹看了,还是相投的手帕交挚友。” 她和其他姐妹一起的时候,总归还是觉得在和小孩子一块,林黛玉心细聪慧,像是她的同龄人一般,又因为性格实在相投,相处起来没有半分阻隔。 “我不知道你是听谁说了,我并不觉得你是同我使小性子。”贾瑛闷闷道,“我知道,你也同我一样,将我当亲密的人,才毫无顾忌同我说话,你不拿我当需要疏离谨慎对待的人,我开心还来不及。哪知你听人家的话,就只顾着自己想的来错怪我。” 她说完了,就见一张帕子轻飘飘过来蒙上了脸。 黛玉哽着嗓子道:“你只怨人行动嗔怪了你,你再不知道你自己怄人难受,也不擦擦脸,多大人了,还哭鼻子。” 贾瑛摸了摸,脸上果然湿漉漉一片,拿了她的帕子胡乱擦了擦。心里觉得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不过被误解了,还急上了,便闷声不说话,只是手上的帕子又被夺了回去。 看到黛玉作势要擦泪,她又夺了回来。自己摸了半日才找到自己的帕子,递给她。 两个人顶着兔子眼相看了一会,最后还是同时笑着败下阵来。 黛玉叹道:“这次是我不对,也是因着往日太近,成了灯下黑了。” 这一会总算说开了,两个人才慢慢往外走。 贾瑛道:“是不是哪个丫鬟乱说了?回去我好好整顿一番。” “不是,”黛玉叹了一气:“你也知道孔明有兄弟在吴国吧?” 贾瑛眨眼。 是黛玉那个庶姐?叫林什么玉来着。 黛玉低声道:“适才我和云儿碰到她了,她忽然说要摆小宴请姐妹几个小聚。说是来这里许久了,总没挑着时候和大家聚聚,择日不如撞日。” 贾瑛看她样子,知道她还在为当初刚进府林缃玉的行为担心,只笑道:“坐坐也无妨,你别太担心了。还能是鸿门宴不成?” 林缃玉所说的小宴,确实小,就在花园子的亭子里,只是摆着的各种物品叫贾瑛眼皮一跳。 字母饼干倒也罢了,那个摆在中间的,是木头做的飞行棋吧。 迎春这会子正扔骰子,湘云在一边笑道:“是三五!” 远远看到她俩过来了,探春笑起来:“哟,来了。看来这次惜丫头还是最后一个。” 还剩几张石凳子,贾瑛挑了林缃玉对面的那张,正要坐下,一边袭人忙将软垫给她塞着了。 贾瑛笑道:“还有多的垫子没有?” 袭人道:“都有呢。”说着,将她身边的凳子也放了张软垫。 黛玉便在她旁边那张凳子坐下了,看着正中的飞行棋笑道:“这不是赶围棋的玩法吗?” 迎春在一边讶然道:“我以为你们林府都玩这个呢。” “我也是头一次看见。” 贾瑛没有说话。 她意识到,这可能真是个鸿门宴。 第51章 很好,你努力建设社会主义的样子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负一 林缃玉是个穿越者,贾瑛还真不知道,其实也不关心。 按说到一个世界,可以有老乡,和自己各方面都能了解,随便抛出一个梗,对方都能接到,想着就是十分和谐的事情。 不过她已经在大学阶段深刻体会过了,老乡只能说明对方和你语言环境以及部分习俗环境相同,并不能意味着性子上就一定能合得来。 而且,这位林缃玉小姐似乎对自己……或者说是贾宝玉这个壳子,抱有某种不太友好的态度。 所以她决定坐在一边,努力做一个安静的吃瓜群众。 只是石桌太小了一些,摆了棋盘就占了一大半而且大冷天的,石面凉,贾瑛干脆溜出去,使人在石桌面上架了大圆桌板,看着只有小吃,又暗暗叫人送茶果过来。 “毕竟是人家要招待,别太夺风头了,只当是老太太的意思。”贾瑛对麝月道,说完了,还要多吩咐,麝月一句抢先笑道:“给林姑娘那杯沏得淡一些,免得她夜里又难睡着,是罢?” 贾瑛失笑摆手:“是了,去吧。” 迎春,探春还有湘云三个,在林缃玉的指导下,慢慢将飞行棋上手了。 迎春笑道:“这个确实有趣。林姐姐是怎么想出来的?” 湘云毕竟也做了这么多年孤女,在叔婶家里寄人篱下,对不喜欢的情绪特别敏感,察觉到林缃玉排斥自己,故意不顺着迎春的话,便道:“和赶围棋一样,不过要新巧一些。” 探春笑道,“可惜只能四个人玩,又把他俩撂下了。” 湘云哼了一声:“反正平日怎么聚,也都是她俩黏在一块一处顽,我好容易来了,也不理我一理。” 迎春捡起手里黄色的棋子,蹦了几步:“你也说了,她们是将相和,隆中对,蓝色的是谁的?可以回营了。” 林缃玉看着一边发怔,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这话才回过神,忙将自己被压到的棋子挪回出发点。 这时又轮到湘云了,她运气向来好,轻轻松松就将棋子赶到了终点,直接结束了战局。这时,惜春的丫鬟过来传话,说是身子不适,不能见风,就不过来了,让她们好好玩,不要败兴,改日做东请她们。 林缃玉看着人齐了,又招呼如绣端了一个小盘子过来。 “一直都知道宝玉姑娘非常照顾我们家黛玉……只可惜我一个林家的庶女,在贾府里没什么可以做的。”林缃玉笑道,“只有这些东西供大家尝尝。” 探春在一边端起茶,掩住了嘴。 湘云看着那些做成卡通样子的饼干和小蛋糕,好奇盯了一会:“好奇怪的样子。我还从没看过这些花样,虽然拙了些,闻着倒是很香。” 林缃玉的笑容僵了一下,心里暗道这个史湘云说话没脑子。 这时候她倒是觉得薛宝钗那个心机女要好一些了,至少在表面上大家都不难看。 她只好道:“今天也确实是想要好好谢谢宝玉姑娘和各位,就去找嬷嬷借厨房,亲自做了这些小东西。不算什么好的,一点心意。” 湘云惊讶起来,不禁由衷道:“原来是林大姐姐你亲自做的,好厉害。” 贾瑛从不和吃的过不去,已经捡了一块饼干吃了。 不得不说,林缃玉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这个时代各种条件都缺的情况下。能做到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 史湘云的话贾瑛倒是能理解,她所见到的点心都是那种精致写实型的,而且在古代闺阁女孩子接触的美学教育里,也没办法感受到卡通线条画风的萌感。 贾瑛切换到了自己现代的审美,觉得饼干的样式还是挺q萌的,而且看到林缃玉这样,她就不禁想起了,在网王文里用蛋糕收买各种小动物系王子,或者在清穿文里用小饼干收买九龙家缺爱包子什么的,比起来,自己这样只会吃的,简直弱爆了。 贾瑛心里叹气,可惜她没这个口福吃现代的东西了,人家对她的恶意都快溢出来了。 这才几句话,又把她和黛玉挑了一通。 现在她能确定的一点是,对方绝对是知道原著的,而且还相当讨厌原著里的贾宝玉。 可是她又不搞姬,也不打算宝黛钗三角了,大姐你这么针对她是为什么啊! 贾瑛心里郁闷,这时听着林缃玉这话,只得道:“哪里有什么照顾不照顾的,我们两个是姑舅姊妹,本来就和亲姊妹无差了。” 林缃玉端端庄庄坐在那里,浅笑道:“其实对宝玉姑娘我早有耳闻,想见那块玉很久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赏脸让我见识见识?”林缃玉看着贾瑛,心中不得不承认,虽然从男主变成了女的,贾宝玉依旧有一个好壳子,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是个草包了。 她说得跳跃,甚至转话题有些僵硬,似乎是急着要让谈论的事情转到她所期望的方向,贾瑛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只笑道:“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自然没问题了。” 说罢,贾瑛洗了手,将通灵玉从金螭璎珞圈上摘下了,一边的袭人便走了过来,兢兢业业拿了帕子垫着,才送到了林缃玉面前。 贾瑛含笑看着林缃玉,见她拿起细细看着,脸上却并无异色,反倒是有种诡异的嫌弃和果然如此。 看来即使林缃玉是穿越者,也没办法看到系统界面。 贾瑛放下心,又莫名对这种要遮遮掩掩的情况不满起来。 都是穿越者没错,没指望是多好的朋友吧,但是也没必要搞得和仇人一样啊。大家本来只是各过各的,又不是有竞争关系什么的,这种敌意也太奇怪了吧。 贾瑛百思不得其解,贾宝玉究竟做了啥,搞得像是十恶不赦了。 林缃玉看完了,放在了帕子上,看了看袭人,又流露出了贾瑛熟悉的鄙薄态度。 林缃玉道:“果然是宝贝。” 她说完了,又道:“既然已有这个异状,府里定然也有其他福祉了?这之外,还有什么异样吗?类似于谁忽然病得垂危了,却乍然恢复,又或者是性格大变的?” 湘云在一边嗑着瓜子,眨了眨眼:“不是珠大哥哥吗,他就是呀,多亏了神医呢。” 贾瑛从袭人手里接回了通灵宝玉,却不挂上,攥在手不住看着,没有说话。 探春笑起来:“大哥哥哪里性格大变了,不过是从鬼门关回来,人上进了,这也可以理解。” 林缃玉心里的猜想被印证了,她以前只以为贾珠是穿越者,现在看来,是重生的也说不定。她坐直了身子,迫切道:“可还有其他的?” 这一下目的性太明确了,黛玉在一边咳嗽了一阵,贾瑛伸手给她拍了拍背。 亭子里的情况变得诡异起来,探春还捧着茶不说话,湘云不住嗑着瓜子,噼啪噼啪作响。 迎春有些为难坐着看了看两边,忙打圆场道:“林姐姐也难得和咱们一块聚着,又亲做了吃食来,想来也是真心要亲近咱们的。” 林缃玉心说,这几个春倒还好,史湘云这样打着心直口快旗号,其实心机深得要死,订了亲还和贾宝玉拉拉扯扯,给自己夫婿戴绿帽子的,动不动说林妹妹坏话的。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一宗来,探春其实也是个很有野心的,不然为什么她就常常看到她一个劲要去插足王爷家里当第三者呢。因为是庶出的,肯定是要奔个好人家的。 林缃玉意识到刚刚是自己太急了,她本来想着,现在这几个都是小孩子,她拿点小东西哄哄,情报就都手到擒来了。 只是这一会心中着实不甘,都到这一步了,她还是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不过来日方长,自己一个成年人,还不能从这几个才七八岁的小学生口里套话吗,便笑道:“是了,我头一次见到通灵的玉石,想着说不定真的有什么神显灵,太好奇,一时间失态了。” 经过迎春不懈努力,亭子里的气氛才转暖起来。只是贾瑛像是对手里的通灵玉忽然感兴趣了一般,一直打量着,时不时应两句,却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忽然起了风,林缃玉心知今天是得不到什么有用情报了,便起身道:“这次是我没选好地方,忘了秋时的园子冷,我们便散了吧,改日再聚。” 适才有几个丫鬟就已经回去取了披风,给各自的小姐一一披上了。又有婆子上来收拾了茶盏碗盘。 贾瑛还坐在那里,一直看着通灵玉,像是看不够一样。 晴雯在一边道:“我的姑娘,你回去自去打量,这会起风了,还是回去吧,不然又得嚷着头疼了。” 麝月也道:“林姑娘也要走了。” 贾瑛忽然侧了身子,笑道:“阿颦,你先回去,我同你姐姐还有些话说。” 林缃玉在一边听着了,一愣,没想到这个字居然还是给起了,又听到贾宝玉说要和她说话,一时不解,便也站在了原地。 黛玉以为她还因为林缃玉挑拨她俩关系要说,知道她一旦决定了,向来是不听人劝的,只好凑到她耳边道:“她是个糊涂人,平日便蝎蝎螫螫的,你何苦和她见识?早些回来,我看天色不大好,” 贾瑛只好笑道:“你放心。” 林缃玉在她对面坐下了,好奇道:“宝玉姑娘找我,是何事?” 重新挂上通灵玉,贾瑛道:“适才你很在意的事情,要真说奇的,确实也有一宗。只是她们都在,我不好同你说。” 自来这里,贾瑛就总是笑着的,只是这一会,她笑意比前头都要盛,居然生出一分不可方物的明艳来。 这时的一阵大风刮得两人的衣袂翻涌起来,猎猎作响。 贾瑛盯着林缃玉,双目湛湛有神,一字一顿道: “你知道红楼梦吧?” 第52章 走开,你压到我隐形的翅膀了。 bang “你听说过红楼梦吧?” 林缃玉还坐在那里,风凉飕飕的,灌进亭子里,把她的心也吹得发冷发紧。 她真的没想到,这个女版贾宝玉才是穿越者。 既然这样,为什么当初看到她这个完全不应该出现的人,她还能那么自然和自己打招呼?是对方城府太深了? 只是,既然城府深,那现在她这么不管不顾摊牌了,又是什么意思?是她手里还有什么底牌吗? 林缃玉心里乱起来。 虽然来到京城以后,她废了很大力气,才可以面对这个剧情已经被搅得一团乱的荣国府,心里也做好了准备,要和这个胡来的穿越者一决高下。 只是现在对方没有半分预兆,突然冒出来,还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脑袋里一片空白,林缃玉的脸色像是调色盘一般纷杂,牙齿打着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怕还是该怒。 为什么这个贾宝玉还可以笑得这么云淡风轻?她既然也喜欢林妹妹,难道就不希望林妹妹跳出贾府这个火坑吗! 这时亭里只剩她们两人,林缃玉脸上一黑,抢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既然是个穿越者,为什么还和史湘云这个汉子婊玩得这么好,就连袭人这个惑主的居然还敢收在身边?她们都对林妹妹暗害了这么多,你是什么居心?!” 贾瑛听到她这一番咄咄逼人的话,讶然抬目,像是围观外星人一般看了一会,好笑道:“原来红楼梦这本书讲的是这些?” 适才听着她骂湘云和袭人,贾瑛下意识皱了眉,却不多说,想着自己没看过原著,终究没有话语权,对方更没接触过真的湘云和袭人,就当她在骂同名的了。 即使这样,听了这句话,她也不想再和这个姑娘多说话了,以后更是不要见面的好。 林缃玉的满腹怒气被这句话结结实实堵了一下。 这个人没看过红楼梦?!没看过红楼梦是怎么让她给穿了的?! 但是,这样也确实能够解释,为什么这剧情被对方给篡改成了一团乱,看到自己也全然不意外了。 既然这样,不是说明,也有事情在往好的方向转吗,贾宝玉变成女的了,那么那个色胚脑残,只会写一些狗屁不通文章的贾宝玉就不见了。 这么看来对方也不是完全的不可救药,她只是不知道剧情而已,不知者不罪啊,只要她给她科普一番不就好了。 贾瑛这时还没意识到对方对整个贾府的……莫名仇意。告诉对方自己不知道剧情,其实是因为,她也忽然有想要知道的事情了。 这位林大姑娘想要知道谁是穿越者,她告诉她了,那么,作为交换,不如告诉她贾府是怎么被抄家的。 贾瑛没料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没能知道,还被对方强行灌了一碗大毒草。 “林如海当然不知道那些后宅阴私了,你看这么多年,贾敏占着窝不下蛋,只有我和林妹妹,其他侍妾连孩子都没有,肯定是我亲娘知道里面的门道,才能有我,拼死留下我以后,她又早早没了,说里面没鬼,谁信?” “史湘云没了爸妈肯定命里克亲。她更加恶心了,订婚了还和贾宝玉不清不楚的,我当然不是在说你,是那个色胚,不仅给他看到膀子,给他梳头,一个黄花大姑娘,喝醉酒了就乱躺着,根本不懂避讳,打着天真烂漫的幌子,不拘小节,结果呢,不也装作心直口快,其实尖酸刻薄说林妹妹小话?” “袭人更是心机婊了,表面正派教训人家,其实呢,和贾宝玉就勾勾搭搭做些脏事,一个卑贱的小丫头罢了,在林妹妹面前还敢摆主子的款,说三道四,先说起主子的不好了。” “迎春和惜春在书里倒是跟透明人一个样,不过前面那个被贾赦五千两银子卖给孙绍祖,后来给折腾死了而已。” “探春常常想要做小,插手女主……呸呸呸,总之就是很有野心就是了。她性子又强,居然还不认自己的亲娘和亲弟弟,可见冷血得不行了。” “薛宝钗,哦,你还没见过吧?最心机的就是她了。到时候你可要小心了,她当着你的面笑呵呵的,后面指不定捅刀子呢,看着稳重,其实呢?一边褪镯子,拿了林妹妹的把柄居然还敢让她跪下!后来在滴翠亭里面还陷害林妹妹。” 林缃玉站在那里,她生得极好看,这会说着话,多日抑郁得以纾解,面目间自是畅快淋漓,扬着眉,微微挑着下巴,骄矜又得意。 说到自己的打脸计划的时候,她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狷狂笑容。小小年纪却有种难言的压迫感和气场。 贾瑛撑着头,是这样说的吧,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眯着眼,还露出像是肝疼那种斜斜的笑容。她怀疑林缃玉眯着眼睛是因为风太大被吹了沙进眼睛。 这一大堆的话,她只听了一半就没心情听下去了。 林缃玉说了这么多,贾瑛把所谓的剧情也大概拼凑了个轮廓,不禁有点奇怪。 明明是四大名著之一的经典古代小说,怎么在这人嘴里说得跟三流言情剧或者心机宫斗戏一样的。这么看来,这些话偏颇太过,听听也就算了。 她只将孙绍祖,忠顺亲王这几个关键词记下了。 林缃玉满怀激情说完了,再看向贾瑛,差点被气了个倒栽葱。 对方还坐在那里,吃着苹果,兴致缺缺听着,见她说完了,还下意识懒懒散散鼓了个掌。 ——金正恩鼓掌.jpg 搞得她像是个耍猴戏的!这么重要的情报,听到难道不应该很震惊吗,现在就该意识到贾府是个怎么奇葩的地界了啊! 这个女的贾宝玉,简直跟原著里一样,看着也是个没用的。 她恨铁不成钢道:“你现在和林妹妹关系这么好,就没想过帮帮她吗?” 贾瑛这次给了反应,对方终于说了个有点进步性的话,不是一味批判,总算是想着做点什么了。 她就搞不懂了,有问题就去努力啊,不喜欢的人就离得远远的好了。还偏得凑着要做些什么事情泄愤,对还没发生的事情生气。 “林妹妹是好。就是脆弱敏感了一点,一些小刺激就哭哭啼啼,稍稍小心眼,也不坚强了,你好好引导一下她,让她心胸开阔些。人一开朗,这样就不会早死了。” 贾瑛对林缃玉是彻底失望了。原本想着,她这么多话,都是基于护着黛玉才说的。而且心中觉得以后也不会再和林缃玉见面,索性也没有计较前面说的那些话。 贾瑛这次终于是站了起来。 她道:“我还有两个问题。” 林缃玉道:“你说。” 贾瑛问:“你说她使小性儿,我很好奇,在原著里,”她将原著咬了重音,“她所有的小性子,冲着哪些人发过?” 林缃玉眨了眨眼,努力从自己记忆最微末的地方,因为一时兴趣翻了两遍的原著找了出来。 “好像,都是贾宝玉。”她不确定道。 贾瑛接着道:“你刚刚说林妹妹好,不如你说几点详细的来听听,她哪里好?” 林缃玉被她这话说得怔了一下,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她……漂亮,有才。” 贾瑛叹了一口气,却犹自笑着道:“我方才竟然有一瞬间在想,你既然这么关心她,为什么阿颦还常常与我说,自己自幼得心的玩伴不多。” “阿颦率真,只要你有一分好心待她,她就赤诚对待。你再如何莽撞,她应该也是由衷觉得你至少是待她好的。” 贾瑛并不想与林缃玉交浅言深,只是说起了黛玉,她却心中为她升起一番怒气来:“你说你喜欢林妹妹,她就在你身边,你却只为着心里的幻影,自己的偏见看她。说白了,你就是自私,为着自己一厢情愿为她好,从没仔细看她真实如何,你只管自己上帝视角得爽罢了。” 贾瑛说着,笑意越来越深:“你凭什么说你喜欢她?” 她一鼓作气说完了,深吸一口气,试图恢复冷静道:“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现在听你说了,对那些所谓的解说也不感兴趣了,以后还是各走各的吧,只当世上没有另外一个人就好。” 今天就当她来感受了一下生物多样性了。 林缃玉见她转身要走,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心慌意乱,一时间口不择言道:“怎么可能各走各的?我们老乡一场,不能看着你被假正经爹和蛇蝎娘教的坏了,到时候来祸害林妹妹!” “贾政是个假正经,做文章也都注水,满口假话,对林妹妹这样的亲外甥女也不冷不热的,装得正派得不行,我也没见他智商怎么高,想着也是个蠢货,混了这么多年,居然都只是一个工部员外郎。一个次子,占着荣国府正堂,呵呵,既然这么清高,就不要接受啊。这么一说,贾母这个偏心眼,一个女人,眼界不高,自己老公死了就作威作福,还把嫡长子赶出去了。” 林缃玉越说越得意,贾宝玉凭什么说她是上帝视角,自己爹娘都是一摊扶不起的烂泥。 如果不是贾宝玉被穿越了,她还有多的话说呢,她看得多了,贾宝玉不仅看到漂亮女的就想拉回家陪着自己,遇到皇子也常年是莽莽撞撞,脑子掉线的状态。 也不知道原著里面是怎么还能作为一个国公府公子,被如珠如宝捧了这么久的,贾府里的都是智障吗?居然还和水溶能够交好,估计水溶也忍他忍得很辛苦吧? 贾瑛猛的顿住了脚步。 她看着被风吹得乱舞的枝叶,一时间额发也被吹得纷乱起来,眉头紧蹙。 原来,她还是非常生气的。 她慢慢转过身子,看着林缃玉,目光从她纤细的脖颈,还有漂亮的脸蛋一点点过去,最后落在了她的眼中。 明明还是非常普通的虹膜瞳孔,贾瑛居然还是从里面一点点剥析出了浅薄与优越,似乎俯视,洋洋得意。 贾瑛没忍住笑出来:“我原本想着,我们没甚么干连,一切也就算了。原来你已经把我一家都看做假想敌,我再把你当正常人看待,好像有些对你不公平了。” “而且,什么叫在工部混了大半辈子还只是个员外郎?林缃玉你上辈子也不过是个小老百姓,在这个世界,就只看得上皇帝王爷了?你这眼高手低,也有点界限吧?” 她不能忍受不仅是林缃玉拿一些教条来鄙薄女孩子,更无法容忍这句话。 “你自己都是个庶女,凭什么说我爹这个嫡次子上进有错了?” 贾瑛嗤笑起来:“你说着那番话,我倒也要学学你捏造一番,你说原著里,我一房占了荣禧堂,说不定就是书里那个贾赦根本扛不起一个家,荣禧堂交给他只能鸡飞狗跳,又或者因为荣禧堂和荣庆堂太近了,他不愿受到母亲管束,干脆就搬出去了,你不也说了吗,开的门都直接通向街道,说不定是为了更好出去玩呢。” 她对自己的伯父贾赦从来没有多的恶感,本来人就是多面的,没必要论出个对错好坏来。所以,虽然他游手好闲,贪花好色,甚至轻视人命,她自认不是神,没资格评判人,而且他平日里对他们几个小辈也是个很温和的伯父。 但是林缃玉凭什么拿伯父来踩她的父亲?!而且还是她这样的现代人,拿着古代的规矩来压她的父亲?! 贾瑛冷笑:“你若要用原著中,我父亲做过什么害人命的事情,又或者不负责甩手不管一切来说服我,我倒也心服口服,可是你偏偏拿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攻讦,我只能想到你是故意要拉他下来的。” “我这几年,只见着一个慈爱严厉的好父亲,不仅能扛起一房责任,孝顺有才,行为端方,为人不死板,不能被祖辈荫蔽,就踏踏实实准备科举,然后在官途上尽力。” “我还不知道,努力的人,原来也能被诬诟成清高假正经了。” 林缃玉看着贾瑛,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居然真的把贾政当父亲了? 林缃玉皱眉,要说话,贾瑛却向着她迈了一步,双目澄澈,没有半分怒意,目光笔直。 “你这人有趣得很,也矛盾得紧。” “你一边说你喜欢林妹妹,她是多么的优秀,一边却肆意批判她的母亲好友。” “我并没接触过我的姑姑贾敏,更不知道你所谓的原著里她如何,我只知道,这么优秀的姑娘,能教出她的母亲,怎么会是你嘴里的那么龌龊的人呢?” “换做我知道的,林家世代单传,难道每一代的主母都如你说的,坑害姬妾庶子?再说了,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贾瑛的左脚又迈了一步。 “湘云刻薄说小话,如此糟糕的女孩子,照着你的论述,那你口中如此聪慧的林妹妹为什么还要和她一起玩耍?看来是林妹妹脾气好了,那你之前为什么又要说林妹妹小性子?” 林缃玉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贾瑛故作深思颦着眉,道:“只是更奇怪了。你一个现代人,刚刚来古代几年呢,是怎么说出‘不下蛋’,‘卑贱’和‘主子’,又指责一个都没上初中的小姑娘‘不知羞耻’这样的话来的?可是说你是被封建给蚕食了,成了个卫道士吧,你却连‘探春虽然庶出,可是她的母亲只有王夫人’‘黛玉见贾政是礼节,贾政借口回避,也是礼节,不仅如此,贾敬病了,我们姐妹几个都要去请安,黛玉是不用去的’这点社会常识都不知道?” 林缃玉已被她避退到了亭柱上,石柱上的凉意慢慢攀爬到了背脊上。 贾瑛猛的伸出手来,攥住了林缃玉的衣领。林缃玉一时不防,被她拉着欠身,连尖叫都忘了。 “什么对你自己的立场有利,你便立着那一个,能够使你将人批驳一番。”贾瑛冷声道。 “说白了,你只是为了安放你自己那点,因为先知产生的可怜优越感而已。” 林缃玉听到这话,脸上一白,猛的推开她,尖声道:“你懂什么!你一个连红楼梦都没看过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贾瑛看到她这副样子,顿觉无趣起来。自己又何必同她这样活在自己妄想里的人计较这些呢? 反倒是听了林缃玉这些,不管是孙绍祖,忠顺亲王也好,甚至是那些“不下蛋”“不知羞耻”的话。 她有了更想做的事情。 第53章 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太差。 低血糖 “不要不要不要!” 袭人一脸累爱,端着碗的手都快僵了,就见着贾瑛裹着被子,像是蚕宝宝一样滚到了炕的最里面。 她苦口婆心道:“姑娘,再不喝,这药就凉了。” 贾瑛哼了一声:“我不喝,不好喝。” 袭人看问梅呆呆站在一边不说话,便轻轻拍了她一记提醒,问梅“哦”了一声回过神,忙道:“姑,姑娘。我这里有热的烤红薯。喝完药了就能吃了。” 贾瑛从被子里警惕探出头。 袭人像是顿时看到了希望,笑道:“是的,特别香,李婶听说姑娘不舒服,特意烤的呢。” 一边的麝月注意到袭人看过来,不等她暗示,也忙道:“炉子上用砂锅煨着鱼翅。” 袭人补充道:“还是姑娘最喜欢的小排翅。” 贾瑛听着有些心动起来,但是看到袭人手里黑乎乎的汤汁,还是缩回去了,只留了雾蒙蒙的双眼在外。 她扁嘴:“袭人你都和她们两个演排好了,说的都是你会说的话,我才不上当。” 这位大小姐都烧成这样了,居然还能有思考能力,着实不好对付。 袭人头痛起来。她瞬间觉得,自从来到贾瑛身边,自己似乎总是有操不完的心。 一个不靠谱的问梅,和自己唱对台戏的晴雯,还有一个和稀泥的麝月。 还有永远是跳脱在外太空的大小姐。 袭人只好看向一边给贾瑛做衣服的晴雯:“晴雯总不会骗姑娘吧?” 晴雯咬断了线,轻飘飘道:“姑娘不爱喝就算了。” 贾瑛用力点头。 不顾袭人的瞪视,晴雯笑道:“不过既然姑娘不喝药,也没鱼翅吃了,不如赏了我吧?” 袭人心中点头,和宝玉抢吃的,这一招好。 果然,贾瑛脸上纠结起来,她沉思了半刻,吸了吸鼻子:“那你吃吧。” 晴雯讶然:“姑娘不吃吗?” 贾瑛点头:“不想吃,没胃口。” 屋里几个丫鬟都倒吸了一口气,觉得这事情严重程度不亚于世界末日。 完了,自家姑娘居然没胃口了! 贾瑛只觉得头昏昏沉沉,像是有什么钝钝的东西不断的敲着脑袋,思维也不大连贯。 她抱着被子哼哼唧唧,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较上劲了,抵死不从,拒不吃药。 王太医写的方子一点都不好吃!还消化科圣手呢!负分差评!求胶囊和糖衣药丸! 想到现代,她心里伤心起来。脑袋里烧得晕晕乎乎的,思维也跳跃,再加上人病了就容易脆弱矫情,不知道怎么就哭了起来。 她不喜欢吃药,不喜欢绣花,更不喜欢被那些压抑人的大毒草。这个鬼地方,没人权,成天被关在后宅里,她都快发霉了。 三妻四妾就算了,王熙凤赶走小妾都有错,不想和别人分享丈夫,还要被人说三道四,她能够理解,但是怎么都没办法认同。 盲婚哑嫁,所以迎春要被嫁给一个叫从来没见过,甚至不可能喜欢的,叫孙绍祖的人。迎春要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被一个人的冷暴力和虐待到死,她没权决定自己的婚姻,也没办法从这样真正的火坑里跳出去。 像是林缃玉这样的现代人,都能毫无顾忌说出“占着窝不下蛋”这种,将女人当做生育机器的话。 耳边几个小丫鬟孩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忽然有只手伸了进来,先是摸了摸她的额头,因为冰冰凉凉的太舒服,她还忍不住蹭了蹭。 摸到贾瑛脸上湿漉漉的,林黛玉的手顿了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宝玉,起来喝药了。” 听到她的声音还有这个称呼,贾瑛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阿颦?” 黛玉笑起来:“你才三岁吗?喝药也要这么多人哄?” 贾三岁不满道:“我喝就是了……喝了就让我好好睡觉。” 袭人闻言,知道总算是解脱了,长舒一口气,感激对黛玉道谢,忙给贾瑛垫好了靠背引枕,先到了一钟温水给她漱口,才把重新温过的药给她喂进去,下头还用帕子铺好了不滴下来。 黛玉叹道:“也就你细致了。她那么些怪毛病,还都惯着她。” 看着贾瑛喝了药,又重新漱口睡下了,过了一会贾母也过来看了,黛玉才走。 “我问过麝月了。”紫鹃一面给黛玉卸钗镯,一面道,“多半是前日,和林大姑娘说话,在亭子里吹了好一会的风,回来了只喊热,也不好好穿着衣裳,像是那时候就受凉了,昨日史大姑娘要回侯府,三姑娘便一直撑着,说是翻箱屉发现三姑娘还自己偷偷吃了点丸药,今日发热了才请了王太医。” 说着,紫鹃忍不住笑起来:“往常三姑娘还常常监督姑娘有没有按时吃药,这会自己病了,还得哄着才吃。” 拧了帕子,紫鹃才发现自家姑娘在走神。 “姑娘在想什么?” 黛玉摇头,接过热帕子,擦了脸。 她在想,贾瑛平日里总是开开心心,乐呵呵的,怎么忽然哭得这么厉害,还一回来就染了风寒,莫非林缃玉和她说了什么不成。 黛玉满怀心思睡下了,天明了,她便起了个大早,与贾母用过早饭,出了门,往林缃玉的院子过去。 看得出来柳嬷嬷非常用心,这里的布置与扬州并无差别,黛玉只看了,一时间想起父母来,不免心中悒郁,摸了摸临行前母亲给的玉镯,才整理好了心情。 柳嬷嬷在庭中洗衣裳,见到黛玉,有些拘谨擦了擦手,站起身。 黛玉虽然心中奇怪为什么柳嬷嬷要亲自洗衣,却还是扶住柳嬷嬷双臂,止住她的行礼,笑道:“大姐姐在吗?我来寻她说说话。” 柳嬷嬷有些为难回身看了看正屋,叹道:“大姑娘自前日回来,话也不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天了。” 黛玉讶然,这两个人是怎么了,只见了一面,跟犯冲一般,还都不好了。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贾瑛除了小时候身子弱了点,三岁后就没得过什么病了,壮实得不行,几年没得过感冒,从来不叫大人操心的健康宝宝。 这次一发烧,来势汹汹,竟然断断续续,时好时坏拖了好几个月,直到年后才好了。 抱着手炉,贾瑛觉得,自己又一次吃了惯性思维的亏。 还以为是以前那个吃几颗药,或者挂一瓶水就能好的时候,没想到一个发烧感冒折腾了这么久。幸亏是个饥饱无伤,衣来伸手的大小姐,平日胃口好不挑食,这一遭下来,也没伤到身体底子。 但是也不能说全无影响…… “这一瘦下来,我也看出了一些大姑娘当初的影子,却还更明媚些,三姑娘日后定然是个美人。”一位太太笑道。 贾瑛只得干笑着被太太团们观察,王夫人在一边听着,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也全然没有谦虚着说“哪里哪里”的意思。 贾府有个规矩风俗,无论是主子下人,只要伤风咳嗽,总要净饿为主,其次才吃药调养。贾瑛觉得,这估计是想刺激人体的免疫系统反应,确实也有点科学道理在里头,只是这么一来,她是饿了个头昏眼花,还要灌中药,什么都不能吃,觉得人生都快没追求了,就这还抗争病魔呢。 袭人这个大骗子_(:3」∠)_说好的鱼翅红薯呢。 贾瑛这一瘦,婴儿肥便尽数褪了,按说不过八|九岁,只她双目转盼多情,语言常笑,便多了一分明媚。 甄家太太在一边是越看越满意,被甄家太太打量着的贾瑛背后也越来越僵。 她怎么觉得,这位太太看自己,像是在看橱窗里自己喜欢的鞋子一样。 “诸位伯母……”贾瑛弱弱道,“我去看大姐姐,就失陪了。” 一边又有太太不住点头赞叹:“三姑娘此次一病,人也稳重了许多。” 有媳妇夸赞道:“生得好看,说话又轻声慢语的,看着就可人疼呢。” 贾瑛泪目,她,她只是饿的没力气了啊,最近只许吃清淡小菜和粥,分分钟就能消化干净,她弱风扶柳坐着,却感觉闭上眼就是“绳命是入次回晃”的法师。 今天是元春出嫁的日子,她怎么也得撑着。 贾瑛站起身,刚刚出门,就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只得扶住麝月的手。 因为这一会太太们聚在一块,贾瑛也没带什么丫鬟嬷嬷,只带了一个麝月在身边伺候。 她也明白,自己吃了这么久的素粥,一时间进荤,胃肯定受不了。 但是,真的,好想……吃肉啊。 贾瑛觉得,从自己身边穿行而过的丫鬟婆子们,都是章鱼小丸子,周黑鸭鸭架,粉蒸肉,牛板筋,猪肉脯,烤肉,上校鸡块,草莓蛋糕,鸡蛋仔,葡式蛋挞…… 由着麝月搀着走,麝月看她脸色越来越白,心中担忧,也顾不得这里是在垂花门外了,忙招呼一边的婆子去贾母院子找袭人来,又扶着她到一边厢房里坐下。 贾瑛虚弱脸,只觉得眼前的视线越来越黑,头也越来越沉,接着耳鸣起来,连麝月说的话都像是从天边传来的。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低血糖了。 麝月看她脸色煞白,一时间也慌了神,就听到贾瑛道:“快去给我找些糖来。”立即就应了,也不着人去找,自己就跑了出去,居然就把贾瑛一个人扔在了这里。 贾瑛趴在桌上,手脚冰凉,不住冒着冷汗,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只觉得脚下像是出现了一个黢黑的无底洞一般,不住下坠。 这时,一双温热的手将她的头轻轻抬了起来,掰开她的牙关,塞了一颗冰糖进来。 伴着在舌尖融开的甜意,一片暖融自头顶笼下来,盖在她的身上,像是收束了羽翅的大鸟一般,将她牢牢包裹了起来,淡淡的皂角味道让人意外安心。 有人轻笑道:“阿瑛你这般贪吃,还有气血不足的时候?” 第54章 纯则粹,阳则刚,一顿不吃饿得慌。 巧克力 作为指婚人的外甥,又是贾珠与谢沉的好友,穆莳会出现在这次婚礼中,倒也不意外。 甚至,他还起了不少桥梁作用。 只是,穆莳会在垂花门外头转悠,还是因为他姨母——皇后娘娘。 所有已婚妇女,尤其是万事足的妇女,对做媒这件事情,是非常热衷的。尤其是现在的皇后娘娘。 后宫和谐,儿子还只是个小豆丁,但是也健康聪慧,太上皇和皇太后都是很正常会享福的人,不爱折腾晚辈。皇后娘娘觉得顺风顺水,有点闲,这时,她看到了唯一还不能让她放心的外甥。 皇后看穆莳这么热心给人家跑来跑去,痛心疾首。 又不是你丫结婚,这么积极! 而且都十七了,还没定下来。 一开始,皇后还只是王妃的时候,她是很乐观的,反正等外甥成年了,让他去封地,到时候多优秀的姑娘都有。 结果一不小心拿了北京户口了,皇后开始发愁了。 穆莳在京里的名声,真的不怎么样啊……她只要一提出意思,人家家里的太太就一脸“皇后娘娘求放过我家老爷是不是做了什么陛下要惩治我们了别祸祸我家闺女啊”。 皇后很愁。 贾瑛清醒过来,冒出的第一句话是: “巧克力?” 虽然味道涩了一些,她还是吃出来了可可粉的味道。不过和未来的口感完全不一样。 穆莳讶然看了她一会:“你知道?”他想了一会,竟然没有问下去,转而道,“事从突然,也寻不到热水给你冲饮,只好整颗塞进去了。” 贾瑛大汗,原来这个世界都有巧克力传进中国了,似乎还只是作为饮品用的。 这不就等于是给她塞了一颗泡腾片吗,难怪觉得嗓子里干干的。 穆莳见她脸上没有先前那种煞白了,放下心来,猛的想起了什么,在屋里四处走起来。 贾瑛抱着手炉,看到在屋里不住转悠踱步的穆莳,茫然眨了眨眼。 她只好哑着嗓子道:“我已经好了,你再转下去,我又要晕了。” 听到这话,穆莳猛的顿住了脚步,直直朝她走过来。 贾瑛下意识往后倒了一些。 他问道:“你那只怀表还在吗?” 贾瑛点头。 他飞快道:“这屋里也没个坐地钟,你借我看看时间。” 拿到珐琅表,穆莳看到了时间,心里绝望起来。 完了,要被训了。 如果不是迫于皇后的要求,他心底里对相亲是非常抗拒的,结果一折腾就错过约定时间了,现在还把给人家老太太的见面礼拆了。 皇后赏他的时候说是极珍贵的巧克力,他看了看贾瑛的表情,觉得应该也不是多好吃的东西。 算了算了,他心中无所谓道,反正一开始也没想去,就当过来给阿瑛送吃的了。 不管是低血糖还是穆莳,来得突然,走得也很快。 原来他进屋前就叫小厮去找贾珠了。这里毕竟是在垂花门外头,只有他们两个呆着很不妥。 当初那么肆无忌惮得不像是古人,对《会真记》后面批注嗤之以鼻的少年,现在似乎也顺应这个社会成为一个遵循规则懂得避讳的青年了。 也对,她已经在“七岁不同席”的范围之内了。 贾瑛有气无力趴在贾珠背上,注意到一边老嬷嬷欲言又止的样子,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了,”贾珠说着,将她往上托了托,“哪里不舒服吗?” 贾瑛闷闷道:“我想下来。” 贾珠听了,便将她放下来,见她站稳了才松开手,温和道:“难受的话,还是回去歇歇吧。” 贾瑛摇头:“我已经好多了。”只是还饿着。说着,她又笑起来,“哥哥还要背姐姐的吧?而且我已经大了,不需要背着了。” 贾珠听到她这话,才明白过来,好笑摸了摸她的头:“想什么呢,你再怎么长大,永远是我妹妹。” 被这么一说,贾珠心里也顿觉恍若隔世一般。 原来,今天元春就要出嫁了。一切就像发生在前几天,他趴在床边好奇看着刚出世妹妹,现在连这个小的妹妹也到了要注意的年纪了,再过几年,说不定就要被臭小子拐回家了。 虽说劝了母亲,理性上也明白,但是前日去谢沉那边“铺房”的时候,贾珠在感情上还是忍不住觉得,这个环境,确实有些委屈妹妹了。 只是想到元春笑幸福的样子,贾珠心里叹气,伸手摸了摸贾瑛的头。 他无害道:“日后阿瑛如果出嫁,哥哥也一定会背着你的。” 元春是被指婚了,他没办法,但是过几年后,他自己就有能力了,最宝贝的妹妹,怎么都不能让人轻轻松松娶了。 贾瑛被大哥跳跃的思维吓了一跳,不知道是怎么从元春出嫁说起以后要背她来,还莫名从这句话里面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想到这里,贾瑛一囧,大哥,如果我十五岁出嫁,您老都三十了好吗,那时候指不定都是个大官了,没必要再背她了吧。 婚礼,昏礼也。 穆莳相看地方的时候,是问过贾珠意思的,最后是谢沉挑出了三处,又由贾政夫妇挑选决定了离荣国府最近的那一处。 距离不大远,所以元春这时才妆好,看到贾瑛进来,就将她揽在怀里了。 抱琴忙过来劝她。 贾瑛用力抱了抱元春,吸着鼻子从她怀里退出来。 元春摸了摸她的脸颊,心疼道:“才几个月,怎么瘦成这样了?” 作为新娘子,还要绣嫁妆,又因为是指婚,一点差错都不能有,几位长辈都不许元春见她,这日贾瑛撑着起来了,姐妹两个才见着。 这一天听着各位太太说她好看了,只有贾母和元春说她太瘦了。 贾瑛用力眨眼憋回眼泪,笑道:“太太都说我变得好看了呢。” 元春红着眼眶道:“以前我不许你吃零嘴,还和我闹脾气。现在大了知道臭美了,老太太又总顺着你,你记着,再好看,还是身子重要。” 贾瑛用力点头:“等姐姐回门的时候,我就养回来了。” 元春含着泪,笑出来。 “才三日,你怎么养也养不回来了,要让我知道你才好了又乱吃,你且等着。”说罢,元春又拉着贾瑛絮絮嘱咐,不像是她要出嫁,而是要送贾瑛出远门一般。 “你那位林妹妹我见过了,非常好的姑娘,你日后可不许欺负人家。” 当初元春走前担心妹妹适应不了新室友,毕竟一直宠着自己的奶奶,又多了一个小姑娘宠着,今日见到黛玉,又想到人家姑娘举止言谈不俗,看着西子一般弱柳扶风,反而还对贾瑛交代起来了。 贾瑛想到这段日子被黛玉监督着一块喝药,叹气:“哪里是我欺负她,她管起我来,比姐姐还厉害。” 元春见她这样子,知道两人和睦,彻底放心了。 这时,有婆子传话说花檐子到荣国府正门口了,元春又去一一拜别了老太太和父母,由贾珠背着到了轿上。 贾瑛站在屋里,下意识攥上了胸前的通灵玉,眼前依旧是现代的系统界面,简体界面写着他们一家。 毫无意外,都是希望元春能幸福的话,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听着府外震天响的鞭炮,贾瑛看着元春的名字一点点消失在了系统的面板上。 之前还憋着的眼泪,倏然就掉了下来。 冬末的暖阳熏得人昏昏欲睡,夹岸常青树葱茏,湖光潋滟,映得亭台楼阁也闪着瑰丽的光,湖里的画舫乌篷穿梭不停。 “衔玉而生的是个姑娘,贾珠不仅活着还中举了,元春也嫁了人。” “有趣,有趣。” 少年仰躺在艄舱的木板上自言自语笑着,双臂枕在脑后,湖水轻轻推着游船,摇得他困意上涌。他伸出手掩住嘴,打了个呵欠。 将另一只手也从脑后抽回,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描得像是鬼画符一样的白绢被举起来,看那些半白半拼音组成的计划,他满意眯起了眼睛。 一、掌控齐国公府,争到爵位,抢不到就考个功名。 二、和那个忠顺亲王搞好关系,抱上皇帝的大腿。 三、整垮贾府,尤其是荣国府二房,趁着抄家,顺势收了大观园里面的女人。 他将绢子胡乱塞进怀里,伸了个懒腰,随意一瞥,又招呼着艄公摇船去岸边。 不远处的长桥上游人扶老携少,摩肩接踵。桥边那棵歪脖子绿柳下站着一青布粗衣小厮,打扮得精干,掌着一屉吃食,踮着脚,脖子伸得老长,像是要栽进瘦西湖。 小厮先是见那张沙飞仙上挂着的“陈”字,眼睛一亮,远远就冲着坐在船头的男孩喊起来。 “道二爷!” 喊罢,也不等船靠岸,还有半臂长的距离便跳了上去,差点摔了个大马趴,惹得陈文道哈哈大笑。 艄公费力稳住了船。 陈文道笑道:“打听得如何了?林府的太太可还好?” 小厮龇牙咧嘴道:“林府遍寻名医,看着是还没放弃呢。” 陈文道若有所思点头。 想不到贾敏这么有求生意志,不过,她是肯定没救了。 不然,他来干什么呢? 第55章 盲僧,你发现了华点。 辛秘事 大婚第二日就起了个大早,元春还没来得及适应自己的身份变化,已被轻声唤了起来,四下里一片阒静,谢沉似乎还不习惯叫人伺候,竟也没叫人,亲自给元春换上了衣服,两个人闹了个大红脸,方才进宫拜谢指婚。 回来的时候,甄家老爷太太已经备好了赏贺,元春与谢沉一齐给他俩敬茶。 “当年给你这个镯子的时候,还有人打趣呢,想不到真的做了我家儿媳妇。” 甄家太太拉着元春的手,笑着道:“再过些日子,我们说不准也要进京。到时候,你若是有时间了,多来陪我说说话。” 元春红着脸应了。 说着,甄家太太又对谢沉道:“论起来,你媳妇是我从小看着大了的,比你这半道义子还亲呢,若是对她不好,我第一个收拾你。” “不会的,”谢沉在一边认真道:“元春是我向陛下求娶来的,因为想要一辈子都和她在一块。” 谢沉忽然扔出这个大炸弹,屋里的人俱是一怔。本以为是上头指婚,原来是他求的。 甄家太太被他这么直接的话逗乐了:“这孩子。” 元春也没想到,她忽然明白,为什么他只是点了翰林院编修了。 她并未多说,只将这事默念在心,偷偷扬起了嘴角。 又去拜过了谢沉父母,新妇拜堂礼才算是全了。新婚小夫妻只在早膳后交谈了一会,将去年大年初一那日相遇的事情共诉了,才算是剖白心迹。 元春大婚一过,王夫人觉得像是打了一场大战,长舒了一口气,又觉得通体舒畅,干劲十足。 贾瑛对这种想法非常理解,不就是好不容易把高考生送进了大学的家长嘛,她姐姐这次婚姻还战果斐然。 只是就苦了她这个革命尚未成功的妹妹了。 元春这颗核弹发射成功,还非常震撼,王夫人志得意满,清点了一下手里剩下两颗小炮弹。 探春是个聪慧的,拎得清事,待人接物从容有度,只是可惜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不过作为庶女,以后也不用太过担心,找个嫡次子或者上进些的庶子就好。 看到贾瑛,王夫人开始发愁了。 这倒是她亲生的,可就是这个,随时可能是个哑炮,蹦不响。 琴棋书画样样不精,针线活更是没眼看……想起贾瑛绣的东西,王夫人就头疼。 辣眼睛。 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哪个,要是像贾政那样吧,虽然不可心,但是也不会出错,要是像自己,那肯定也是没问题的,就是学了老太太半点精明,她也算是烧高香了。 偏偏是个大大落落的,还学了些精致的淘气,比谁都会来事。 ……除了在女孩子里人缘非常不错,也会讨长辈欢喜。 王夫人无奈,这看着算是优点吧,以后找个和睦又人多的婆家,妯娌小姑子估计也能处得亲亲密密的。 这么想着,王夫人觉得,甄家确实还不错。 贾瑛规规矩矩坐在杌子上,被王夫人看得背后发毛。 这位老妈是被甄家太太传染了吗。 王夫人清了清嗓子,总算开口了:“吃那鲍太医的药可好些了?” 贾瑛摇头:“鲍太医的药不好吃,我还是吃王太医的药吧,我上次差嬷嬷同他说了,他做的好吃些了。” 王夫人沉默了半刻,莫名想起了家里的几位厨子,被贾母和贾瑛这两个嘴刁的给训练得越来越技艺精湛了,上次家里摆宴席,有不少亲朋就问是哪里请的。 “胡闹,良药苦口,哪有好吃就吃哪个的。” 王夫人和贾瑛忙起身。 贾政背着手进来了,看到贾瑛,看她因为瘦了显得愈加大的双眼,还是没说下去,无奈摆手:“坐罢。” 王夫人亲捧茶过来了,又给贾政换发冠。 贾瑛看着,心里莫名想,这要是现代,她有丈夫了,也这么大马金刀坐着让她服侍,她肯定一脚踹过去。 “你昨日又去东府了?” 贾瑛不明所以应了一声。 贾政嘴角一抽:“你是不是和惜春去会芳园玩了?” 贾瑛茫然点头。 贾政长叹一声,放下了茶盏,竟然半弯下身,亲切冲她道:“你且说说,昨日你和惜春做了什么?” 贾瑛背后发凉,努力回忆了一通,觉得自己啥都没干,只得老实道:“昨日……” 到了宁国府,她先是照惯例去见贾珍,结果尤氏说贾珍不在,她便去找贾敬了,在那里果然遇到了惜春。 惜春带着贾瑛去了宁国府花园子,会芳园转悠,一面告诉她现在贾敬*师的炼金进度。 这位大老爷最近不炼炸药了,做出来的东西一日比一日威力大,觉得估计还没升仙,人先下地狱了,终于是停下了这样的恐怖活动。 “而且前些日子还来了个大官,说是要我记录的那些炼丹的方子,我们没甚么大用,便交给他了,谁知后来,圣上还赏了不少东西。”惜春这么说。 资金多了以后,贾敬不知又从哪个旧书摊淘到了一本册子,开了新课题。 贾瑛听着惜春描述,觉得这次完全是生化武器了。有时候一锅出来,不仅有刺鼻气味,有时候天上的燕子都能熏下来一只,每次开炉的小厮都特别包了厚厚的头巾,也会被恶心得想吐。 药丸,隔壁好像开了一个武器工厂了。 贾瑛抱着维斯,觉得惜春·斯塔克可能更需要它。 “也不用这么详尽,说重点。”贾政对小女孩之间的话题不感兴趣。 贾瑛乖乖“哦”了一声,皱眉思索了一会:“这之后……我们两个就爬上了会芳园最高的那座山。” “正好我把望远镜带上了,我和惜春就在那到处看。这之后,我们又烤野鸡吃了……” 贾政终于听到了重点,打断了她:“你们看到了些什么?” 贾瑛道:“也没什么,就是寻常的做活计的仆役,迎春和探春踢毽子也看得到。” 贾政问道:“没了?” 贾瑛迟疑了一会,点头。 贾政又道:“那你有没有看到谁放了什么大的鸟雀?” 贾瑛听得这话,只得道:“是我……” 贾政“啊”了一声,瞪向她:“你又放了什么?” 贾瑛叹气:“我,我们烧烤,然后我放了一只大鹅,没想到它居然会飞……” 贾政不气反笑道:“你听谁说鹅不会飞的?往日院子里养的,都剪了羽翅了。” 王夫人在一边听得不明所以,便道:“是出了何事了?” 贾政叹气:“今日我去东府,却听说珍哥儿伤着了,我一看,脸上一片乌青,一问才知道,说是给啄了。” 贾瑛一阵心虚,不会就是她放的鹅干的吧。 王夫人已经先一步反应过来:“难道是宝玉?” 贾瑛忙道:“不是呀,昨天我去的时候,珍大哥哥不在府里。”不是她的锅她才不背。 贾政已经开始发愁,贾珍这么支支吾吾不说受伤的原因,说不定真的是贾瑛放的那只鹅干的,只是不想让亲戚之间不好做,也就不好说话。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得挑个时候去道个歉,想着,他又瞪了一眼贾瑛。 “你大哥要参加春闱了,这段日子便不管你了,等春闱过了,我和你太太就给你找个老师,这次老太太再怎么说,我也不管了,你不能放任着。” 王夫人对此也难得表示了支持:“前些日子,元春回门的时候我还说了呢,让她也帮忙相看着。” 贾政不以为意:“才几日,她能看到些什么。” 这两人说着,贾瑛猛的红了脸。 她支支吾吾道:“我,我和太太说个话。”说着,也不等贾政说话,她便附到王夫人耳边,低声道:“我想到我看的不对劲的地方了,我还看到蓉儿媳妇换衣服在天香楼里洗澡。” 贾蓉是贾珍的儿子,自然比贾瑛他们要低了一辈,贾蓉的岁数却和元春一般大,前些日子也娶了妻子,姓秦。 第56章 孤睾战士贾珍。 扒啥灰 王夫人对于自己脑内冒出来的念头,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太丧心病狂了这也,而且还在一个国公府里,由贾家的一族之长干出来。 她第一反应是看向一脸懵懂的女儿,随即放了心,看来没看到啥糟糕的事情。 王夫人忙将贾瑛支去抄佛经,屏退了众人,将贾瑛的话与自己的猜想同贾政说了。 于是贾政也露出了与王夫人无二的表情。 这才是真·禽兽啊。 “阿嚏。” 贾珍猛的打了个喷嚏,一个不小心又扯到了脸上伤处,瞬间哎哟叫唤起来。 尤氏在一边关心道:“老爷,我觉得那个江湖郎中还是不妥,不如请太医来吧?” 贾珍额角一跳,没好脾气道:“妇人家懂什么!出去!” 尤氏被吼了也满心委屈,以往贾珍从未这样对她说话,只得道:“蓉哥儿,照看好老爷。”说罢,离去了。 尤氏甫一出门,贾珍顿时龇牙咧嘴,死死攥住了被面,也不管杵在一边的贾蓉,大声叫道:“来升!来升!你死哪去了!” 管家来升急忙跑进来,唉声叹气道:“老爷,还是身子重要啊,您不如就请太医看看吧。” 贾珍青白着脸:“然后明天满城都传着你老爷摔断了那活的传闻?还是被一只鹅给撞下来的?” 贾蓉在一边心说,江湖郎中说不定也传啊,您还能把人口封了不成,他叹道:“您找东西,使唤下人便是了,何苦自己搭梯子呢。” 贾珍满腹的苦水,无处诉说。 他哪里是去拿东西的,他是想打自己儿媳妇的主意。 本来想着,天香楼那没什么人,他买通了婆子不小心拿污水泼脏了秦可卿的衣服,自己趁着她换衣服爬上去,哪知道刚刚爬上梯子,不知道哪里飞出来一只鹅,生生照着他的脸乱扇,害得他摔了下来,这便罢了,一开始胃部剧痛难当的时候他也没在意,只用了点药,结果腹部的疼痛下来了,他才察觉到自己的命根子没了知觉。 当着儿子的面,贾珍也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偷看儿媳妇洗澡,甚至想要进窗成好事才摔下来的吧,只好说自己爬梯子翻找东西,忽然跑出一只鹅,把自己给撞下来了。 这半句倒也是大实话。 过了一会,贾蓉的小厮跑进来,报说终于请来了宋神医。 贾珍虽然心里好奇是怎么请到这位性子古怪又刁钻的神医的,却还是忍痛同意了。 宋神医大名鼎鼎,听说又与西域学过医回国的林大夫交好,如今两个人一起研究,决定将中西医学结合,各自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结合相长,倒也不再将客人拒之门外了,只是,除了疑难杂症或者目前研究的病例,一概不接受。 贾蓉安慰道:“神医总有些古怪性子,老爷多担待些,我只承诺一切配合,只要能治好,什么都不是事。” 宋神医与林大夫携手进来,两个人在门口甚至还相请了一阵,忍着痛,贾珍看得怒火中烧,却只好忍住了。 终于可以开始看病,先是宋神医问了不少问题,一边来升代为答了,期间宋神医和林大夫两个人啧啧称奇,还是第一次听说摔下来能摔了命根子的,宋神医又过来摸了摸脉。 贾珍咬牙道:“两位神医,敢问能治否?” 宋神医捻须,笑得和蔼可亲:“不急,不急,这还只老夫看过了,望闻问切四法,我们现今讲究的是中西结合疗法,还要林大夫看过,才能下诊断。” 贾珍知道林大夫是西医,心里有些发憷,他听说那些红毛鬼,看病都是要把人肚子给打开或者割腕放血的。 他直勾勾盯着看起来阴沉沉的林大夫,却见林大夫从一边打开了一大卷布帛,从中抽出一柄亮晶晶的小刀来。 贾珍这下也顾不上下腹疼痛了,大喊道:“罢了罢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都是父精母血,不可抛弃,我不治了。” 贾蓉也忧心问了几句,林大夫解释了,贾蓉只好作罢。 “非剃去不可,还望将军海涵,”林大夫面瘫脸看着贾珍,冲一边的药童道:“掀开他的被子。” 堂堂三品威烈将军,贾珍却觉得自己此刻像是一只待宰的生猪,手脚已被按住了,林大夫弯下身,随着几声响,贾珍已经痛得麻木的地方一阵锐痛,他刚刚张嘴要喊,宋神医已经笑眯眯给他塞了一块布在他口中,唰唰几声,贾珍下身一凉。 他的大象被剃了个干干净净,宛如初生。 林大夫看着,毫无语气波动长叹了一声:“真惨。” 宋神医凑了过来,看到后倒吸了一口气,也摇了摇头:“惨不忍睹啊。” 贾珍被两位京中最高医术水平的医生这样评论,瞬间如丧考妣,好似去莆田系男科医院看病,却意外被下了病危通知书一般。 他错了。 他真的错了。 贾珍对着床帐长叹。 一开始他就不该靠近秦可卿,不接近秦可卿,他就不想睡她,不想睡,他就不会在那天去天香楼看她洗澡,那天不去,他就不会爬上梯子,不爬梯子,他更不会被那只大鹅打脸,不被鹅打脸,他就不会从梯子上掉下去。 不掉下去,他就不会摔碎他的蛋。 鹅飞蛋打。 贾珍双目直勾勾空洞看着前方,脑袋里冒出了这个词。 一边的林大夫摇着头:“碎了。” 宋神医啧啧道:“这颗蛋碎得太彻底了。” 贾珍:“……” 林大夫面无表情拿镊子戳了一下,问道:“这里,还有感觉吗?” 贾珍摇了摇头。 宋神医同为男人,自我代换了一下,心疼脸道:“将军可有后?” 一边的贾蓉忙道:“我是。” 于是众人看到贾珍眼角落下了一滴沧桑的泪。 他为什么要有贾蓉这个后呢。 没有贾蓉,他就不会看到秦可卿,不接近秦可卿,他就不会…… 并不知道贾珍再次陷入了自己痛苦的轮回漩涡,宋神医与林大夫就这个难得的案例开了个简短的小会。 宋神医微笑道:“既然将军已经有后,我们不建议将军保守治疗,” 林大夫在一边幽幽道:“不把碎掉的拿出来,日后只怕也没什么作用,大抵是不能人道了。” 宋神医无害笑道:“只是手术有风险,说不定整个就废掉了。” 林大夫在一边点头做结。 短短半个时辰的诊断,贾珍觉得,自己像是过了大半个世纪一般。 他面目沧桑,只觉得绳命,是入次的回晃。 没了自己的蛋,守不住最后的尊严,他无法再在女人肚皮上驰骋,无法在酒桌赌桌上抬起头。 他的姬妾,酒友,赌友,都会指着他说:“看,那个人,只有一颗蛋。” 他还有什么可以追求的呢。 万物既是空啊。 看着贾珍无语凝噎,一边候着的贾蓉只好道:“老爷,您觉得呢?” 贾珍侧头,看着贾蓉。 如果没有丁丁,他就不会生出贾蓉,生了贾蓉,就有了秦可卿,有了秦可卿,他就没了丁丁。 贾珍这心绪大起大落,顿觉自己勘破了人生真理,不禁长叹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罢了罢了,我命里不该有这命根孽障,才生出了这些事来。” “你们,给我割了吧。” 贾蓉:……啥。 第57章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白切烤鸡腿,红掌酥油馍。 ——贾瑛·饱·夫斯基 宝黛钗 虽说贾珍已经看破了红尘,想要切去他那根被剃得光溜溜的烦恼根,最后好歹还是被劝住了。 贾蓉苦口婆心道,您的丁丁不仅是您一个人的丁丁,是我们贾家全族的丁丁啊。 贾珍说,嗯?! 贾蓉连忙改口,那是我宁国府的脸面啊! 一族之长只是因为成为了孤睾战士,就决议挥刀自宫,说出去是要笑掉大牙的。 已经由宋神医他们诊治过了,目前是不大痛了,听说等药效过了,半夜还是要疼,不如这会且睡着,想着贾珍翻身,蒙头睡了。 又养了好些日子,贾珍总算是好了个全。他心里揣着事,作为一族之长,也没个人可以说的,这个时代也没有任何心理的概念,他一个人闷在屋子里,竟然就超然物外,愈加钻了牛角尖。 人生在世,不就是女人美酒吗,他没了蛋,有什么好追求的? 只是下身被剃还是让贾珍心生怨念,他对剃去三千烦恼丝当和尚完全没兴趣,不如跟自己爹一块折腾生化武器,报复社会。 贾珍一脸灰败,摆了摆手:“我不管了,你且让我静静,过些日子,我就上折子,等你袭爵了,我就跟你爷爷一样,出家去。” 贾蓉目瞪口呆,看出父亲心意已决,只得作罢。 是日,他装作和往常一样,递帖上奏,说明自己要出家了,此次来,是打算将官给儿子贾蓉袭了。 即使已经有了贾敬这个有大好前程的进士出家一事,皇帝看到贾珍的折子的时候,还是非常惊讶。 这宁国府是有什么咒吗,都是一到这个年纪了就想出家。 不过对于这个事情,皇帝还是非常喜闻乐见的。 开国封的八公,都是代代降等袭爵的,仔细算算,要都这么来,用不了五十年,就能把宁国府回收了。只是,把这些已经不是国公的后人赶出来这事,也忒刻薄寡恩了,太上皇当初没干,他更不能干。 他的弟弟们都窝在京里,房源紧张,皇帝为此头痛很久了。 当然,如果后人不争气,在京里为非作歹这种事情,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嘛,到时候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开国到现在,风调雨顺了这么多年,有些地方就渐渐开始腐朽了。蛀虫一般,一面敲诈百姓,一面满脑子想着怎么挪国库出来的银子。皇帝想当个为百姓办事的好皇帝,那么有些蒙着祖辈膏粱,却做着草菅人命事情的人,就不能不管。 是以,皇帝想插手吏治很久了,一直找不到切入点,如今看着,觉得开国封的四王八公里面那些烂掉的地方,就挺适合下刀子的。 皇帝摇了摇头,提笔,准了。 这之后,贾珍又领着贾蓉跑了几趟六部,总算是将一应交接完毕,回了家就直奔贾敬的院子。 在院子门口,他碰到了比他儿子还要小许多的妹子惜春。 两个人的年龄差距太大,从没有任何交集,乍一见着了,他竟有些紧张。 贾瑛并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放出的一只鹅,不仅将秦可卿从贾珍的狼爪下救了,还使她一举成了宁国府的女主人。 这年,皇帝果然开了恩科,原本三年一次的春闱,去年已办了,今年再添一科。 贾珠这段时间进入了冲刺阶段,有时早上来给贾母请安,回去的时候一路还恍恍惚惚的念叨着之乎者也。 贾瑛看着贾珠走远的背影,摇头:“魔怔了。”简直就是五月的高考生。 黛玉笑道:“你还说呢,昨晚不知道是谁,半夜里叫什么熟了。” 贾瑛脸上一红,哼道:“这会来嫌我说梦话了,昨日又是谁怕得紧了,偏让我陪着睡的。” 昨天晚上,她一时兴起说了个鬼故事,想不到黛玉怕成这样。 黛玉笑起来:“你也别太得意,我今日寻思了一会,觉得你那故事不耐推敲,现今已经不怕了。” 贾瑛好奇道:“你推敲了什么?” 黛玉道:“你说那太太临睡前去给孩子掖被子,结果孩子说‘床下有一个孩子’,结果低下头看床底,果然看到了与自己孩子长得一模一样的,还一脸是血,浑身发抖。我想着说不定是那床破了个大洞,掉下去,这样解释,就不会怕了。” 贾瑛听着,忍俊不禁道:“你这解释有趣。我还有个后续,你要不要听?” 黛玉捂住耳朵:“才不。” 贾瑛伸手作势要拉开她的手,一个劲凑过去道:“你真的不听?” 黛玉嗔了她一眼,已经扭身往外走了:“我去给舅母请安了。” 贾瑛伸出一只手撑在门框上,挡住她的前路,含笑道:“听我解释一下嘛……” 黛玉道:“我不听我不听。” 两人正笑闹着,就听得一边发出一声巨响。两人同时偏过头,顺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就见地上有一个锦盒,想来是跌在石板地面时发出的响声。 再一抬头,就见林缃玉空着双手,正目瞪口呆看着她俩。 林缃玉只看到贾瑛门咚了林黛玉,两个人还说着“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的雷人台词,贾瑛比黛玉稍高了些,再加上她那张雌雄莫辩的英气脸似笑非笑瞥着林黛玉,不看服装简直是古装偶像剧截图,就这样手都还没撤开,这会两个人同时看着自己,黏黏糊糊简直要闪瞎她的眼。 林缃玉颤抖着手,指着贾瑛:“……拉,拉拉。” 贾瑛:“……” 被怀疑了性向的贾瑛非常忧伤。 她只是比较人见人爱而已,在古代也只能和妹子玩,当然就和妹子关系好了。 而且她认识的所有妹子都是美人,香香软软的,或无奈或嗔怪叫宝玉的时候也特别好听,作为颜控,她最喜欢的就是和所有姐姐妹妹们聚一块,觉得自己像是进了花园子一样,赏心悦目程度max。 最符合她审美的还是黛玉,只是看着她就能下饭。 如果在现代,她也肯定愿意帮姐妹们杀虫扛水换灯泡甚至是修电脑。 想到这里,贾瑛郁闷起来。 啊,果然骨子里,她还是个男友力比女子力要强一些的程序猿吗。 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林缃玉又忽然愿意出院子,还跑来这里,不过好像她的脑补好像是刺激到了自己,满脸不可置信,魔魔怔怔的又跑回去了。 黛玉叹了一气:“我这时又想知道后续是什么了。” 贾瑛笑道:“后续就是,这位太太将这双胞胎都揍了一顿。” 黛玉先是一怔,随即恍然,撵着贾瑛追了一会:“你别跑,害我昨晚好容易才睡着!” 这么一个小波折后,两个玉收拾了一下,才往王夫人那边过去。 到的时候,王熙凤正好也在。 看到两个人进来,王熙凤眼睛亮了一下,忙笑着招呼她俩坐下,满面春风。 贾瑛看着她这样子,心里也明白,这位嫂子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时候想着是最好说话的了。 王熙凤与贾琏因为通房丫鬟闹了几日,只是恰好几个长辈忙着婚礼,没有分心管,哪知道,大太太张氏忽然将贾琏找去,训了一顿。 “我当初就吃那些狐媚子的亏,你如今还要为了一个小通房给自己正妻甩脸色?” 贾琏心里叫苦不迭,这哪里是因为通房,是王熙凤管得他太狠了,这积怨堆积久了,因为这个通房爆发了而已,只是看母亲好不容易精神稳定了一些,只得顺服,许诺回去与王熙凤谈一通,正逢上王熙凤着人来请。 贾琏心不免犯嘀咕,觉得这是王熙凤特意找了自己不大清明的母亲告状,只是出了门就遇上母亲身边的老嬷嬷,问了才知道,这是王熙凤身边的丫鬟平儿说的。 贾琏回去后,才知道,王熙凤是有孕了,又特来服软道歉的。贾琏看王熙凤憔悴不少,这会子因着怀了孩子,看着竟然有些不同往日的温柔,心里欢喜之下,什么不满都尽数消却了。 王熙凤心里惊讶事情顺利,想起母亲在信里所说“与其让其他不干不净的女人勾着了,不如给平儿开脸,放到贾琏房里,反正如今有了孩子,这样也能挽回名声”的话,咬了咬牙,还是提出要将平儿开脸的事来。 因着告密到母亲那边一事,贾琏对平儿不免生了许多厌恶,哪里愿意,只是王熙凤素来喜欢这个丫鬟,也不好多说,作为贾赦的儿子,贾琏自然舌灿莲花,生得又风流,只言片语哄着王熙凤放弃了这事。 王熙凤坐在了贾瑛身边,亲自将茶盏送到了贾瑛与黛玉手里:“前日送的那果子,你们两个尝了可还好?” 黛玉笑道:“味道怪怪得,我只吃了个新鲜。” 深藏功与名的贾瑛捧着茶,道:“我倒觉着不错,阿颦看我喜欢,就尽数给我了。” 王夫人在一边听着笑了:“又要做夏衣了,方才采买来说进了不少布,宝玉你等会带着你妹妹一块去挑。” 恰巧这时,碰上贾瑛的两位舅母遣了两个媳妇来,说是带了金陵的信件。 王夫人拿了,便唤贾瑛念给她听。 信里的内容很简单,薛家要进京了。 第58章 自古红蓝多王道。 修罗场 听了王子腾家遣来的管家媳妇的话,王夫人心里也明白了一些。 薛家会进京,大部分原因还是王子腾。 王子腾在贾史王薛四家族里,是目前最出息的,有两个外甥,贾珠和薛蟠。 原本这俩都不怎么靠谱,一个病怏怏的,一个就是金陵一霸。 但是现在眼看着贾珠病好了,上进起来,前年中举,今年就春闱了。再想到成天在金陵城混日子斗鸡走马的薛蟠,王子腾觉得,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比较好。 妹妹性子善,甚至可以说有些软弱,妹夫又早早的走了,薛蟠这根独苗就被溺爱得无法无天了。 听着风声,过些日子王子腾就要升迁出京了,不如现在请薛家进京,也好照管。 贾瑛在一旁道:“薛姨妈家有姐姐妹妹吗?” 王子腾家的管家媳妇笑道:“有位宝姑娘,几年前我去金陵见过呢,生得自然极好了,偏生她性子又宽和,娴雅端方,行事周全,只要见过了,没一个不夸的。” 贾瑛听着咋舌,舅舅家的管家媳妇这是完全没必要夸的吧,可是人家说得这么由衷,显然薛宝钗姑娘是真的全人一样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发毛,心说,这要是来了个“别人家的孩子”,王夫人这样爱面子的老妈,说不定对她要更严了。她侧过头,果然见到王夫人连连点头。 用腿想都知道,肯定是“来了个好榜样,带带宝玉,也是非常好的。”如此这般的意思。 贾瑛一直觉得,在这个充满了条条框框的时代,都能做到被交口称赞,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就像她和黛玉,因为养在老太太身边,府里从来不少红眼怪气的,说她俩一个肆意妄为没规矩,一个孤傲自许小性子。 嘴长在人家身上,放在现代这样有*权的世界,还有不少嘴碎的三姑六婆呢,在这个“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连*这个概念都完全没有的世界,贾瑛觉得,真较真起来,能把自己累死。 她向来是个不怎么在意别人言语的,何况心里总有那么一些,这些无关痛痒的小话,说不定以后就不用嫁人的这样极其荒谬的侥幸心理。 可惜,名声这种东西,不是她独有的,是全族的女孩子公用的东西,就跟霍格沃兹里面的学院加分一样,谁都能坏了,谁都能加分。 所以,她也从来不敢做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甚至是表面功夫做得非常不错,这也是几个长辈一直宽纵她的原因。和现代也没任何区别,在家再怎么和父母撒娇甚至是发脾气,在外头见客人的时候,说话肯定是客客气气,表现得乖巧懂事。 贾瑛就觉得,林缃玉口中,那些随便看到个妹子就拉拉扯扯,见着王爷就瞎说话犯蠢的,肯定不是贾宝玉,是智障。 莫名的,她非常讨厌贾宝玉被这么说。 贾瑛有些无语,莫非被叫了八年的宝玉,她对这名字还真的有感情了不成。 她不愿多想,指着一匹黛青色锦缎,又拿出另外一匹一模一样花纹的宝红色来。 贾瑛忽然兴奋道:“干脆挑了这个做长裙好了,我红色,你蓝色,都做一个样式。” 黛玉笑了:“这是什么讲究,还要穿一样的。我俩又不是双胞胎,而且特意挑不同色,难道还会被太太打不成。” 听她提起之前昨夜那个鬼故事,贾瑛脑补了一下,乐不可支。 贾瑛哼哼道:“闺蜜装啦,闺蜜装。我们可以约着一块穿。” 黛玉扬眉:“是不是还要梳一个发式,带一样的钗镯?” 贾瑛听着,忍俊不禁,欢乐说着“是呀是呀”,觉得两个人就像是小学的小女生一样,约着穿一样颜色的衣服,还特意买了一款的鞋子和包。 说来也是,她们就是小学生嘛。 还不用想太多,每天只要一块凑着说说话都能说一天,遇到一点小事情都能纯粹开心起来。 一直都这样就好了,贾瑛心里想着。 不用长大,不用去面对那些恼人的现实,就和姐姐妹妹们一起,开开心心在一块。 等到贾瑛和黛玉约定好的长裙做出来,又一块穿过一茬,贾母见她俩一样打扮,只颜色不同,一个娴静一个明艳,看着喜欢,也起了兴致,就叫鸳鸯从自己的箱子里翻出了一套的钗环来,都是成对成套的,给她俩扮上了。 两个玉磕了头谢过,又到西洋镜前看,两人身量差的不大,这么看着就有趣,也不禁相视笑了。 贾母是越看越喜欢,满意道:“去给你太太瞧瞧。” 刚刚进了王夫人屋子,远远见着,王熙凤就先笑起来:“倒是奇了,太太当初只生了三姑娘一个,何时又有个双胞妹妹?” 听着这话,屋里众人也都不禁笑开了。 李纨含笑道:“肯定又是宝玉的主意。” 王夫人细细打量了一番,见老太太这次连压箱底的都拿来和这两个一块闹着玩,心里着实纳罕女儿是怎么就得乐贾母青眼的,只笑道:“宝玉你很会欺负你妹妹,我先前叫你陪着妹妹挑,这下又是你做了打算。” 贾瑛笑嘻嘻道:“这个我给她做了主,其他的缎子就都由着她给我做主了。” 探春道:“你还有什么要做主的,索性茜色胭红妃色各挑,总归是红色。” 众人都笑了。 这时,忽然有人传说:“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已是进京了,这时正在门外下车呢。” 王夫人听说多年未见的妹妹到了,自然欢喜不已,带着一众女媳出了大厅去接。 有丫鬟已经心里通亮的只觉得,比起林姑娘,新来的薛姑娘的排场要小多了。 林姑娘是在码头就接了,还一路坐轿子到了内院垂花门外的,虽说是因为有男客,但是在门外下车,还这么突然来了。林姑娘进来,直接就见了贾母,这位薛姑娘只能先见王夫人,还要等王夫人引见了,才能见贾母。 只是林姑娘来,没有让长辈出门接的道理,薛姑娘是跟着母兄,代表整个薛家了,王夫人才去接。 这一比起来,说不上天差地别的区别,却也能见到荣国府管理层重视的程度了。 薛姨妈是个笑着非常温和的长辈,没什么架子,看着就引人亲近。 一时间长辈叙旧自是不提,之后晚辈们又一一见过了。 薛宝钗比贾瑛要大两岁,安安静静站在那里,肌骨莹润,举止有度。 除了贾瑛这个伪儿童,都是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没一会就都亲近起来。 贾瑛叹气:“这下好了,一个宝姐姐。”又指了指黛玉,“还有一个玉儿。” “我名字的两个字都全了,没得叫了。” 说着,一屋子姑娘丫鬟们都笑起来。 探春恍然:“难怪你小时候总不许我叫你宝姐姐,这会撞上了,你莫非有预料一般?” 贾瑛心说,她还真的是知道有宝姐姐。 迎春笑道:“你便舍了这个名字罢,索性来顺我们的规矩,我觉得吃春就非常不错。” 宝钗好奇:“这话怎么说?” 探春道:“她与我们不同些,出生时衔着玉了,也没从着来,直接起了宝玉这个名字。又是我们这群队伍里出了名的老饕,什么东西,经她尝了,就知道里头放了什么,更细的也能说出来。” 宝钗好笑道:“要是这样也罢了,不如取我的钗字,也无妨。” 迎春忙道:“你叫惯了,何必再换,倒是她的说法多了,杜撰一肚子的字号,宝玉三姑娘也混着叫,就是不叫她了,她也巴巴过来呢。” 贾瑛在一边听着,笑起来:“你又拿上次鹦鹉的事情编排我了。” 有次鹦鹉瞎叫唤,吐出稀奇古怪的话,也不怎么清晰,她还以为是在叫自己,跑出去看了好几次。 “你也说了,我是饕餮,贪心些。索性她俩只占一个,我一人占了两个。” 贾瑛说着,一回身子,却见到黛玉在一边拿手指在脸上画羞羞脸,抿嘴笑她。 贾瑛偷偷瞪了一眼黛玉,意外被宝钗看到了,有些疑惑看向她。 这下被捉了和好姬友开小差,贾瑛脸上一红,黛玉看着,开口,半是替她解围,半是开她玩笑。 “你这话倒是有趣,这字好了,就只许你用了?我且问你,”黛玉含笑道,“至贵者是‘宝’,至坚者是‘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 这话出来,众人都拍手称好。 贾瑛叹气:“你知道,打禅机,我向来说不过你的。” 宝钗听着,浅笑道:“这下,我倒觉得,宝玉你这名字,确实极好了。” 贾瑛疑惑看过去。 宝钗温文笑着:“情悟者贵,情痴者坚。” 贾瑛心里苦恼,她是没头脑,最不会和你们这些高情商少女玩打机锋了。 而且往日里,湘云怎么都是说不过黛玉的,这次这么一对暗号,贾瑛觉得,黛玉是真遇上对手了。 她莫名担心起来,她这么蠢,只有宝钗能get到黛玉的点,以后黛玉会不会就不太愿意和她玩了。 贾瑛胡思乱想着,又听见宝钗笑道:“虽说才几日,我却觉得很亲近,宝玉你至情至性,自然也当得这个名字。” 贾瑛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夸,莫名有些脸红,下意识有些心虚瞥了一眼黛玉。 黛玉只挑眉笑着看了看她俩。 贾瑛内心是崩溃的。 所以说为什么会有种修罗场的感觉喂!作者你拿错剧本了吧!男主要哭了哟! 第59章 每次吃东西我都有点方,总觉得作者又要安排我刷副本,所以临走前吃顿好的…… ——贾瑛·不饿·斯基 天了噜 贾珍最近的日子不怎么好过。 他还是将事情想得简单了一些,以为现今不爆炸了就可以放心呆着了,不过几天,贾珍深刻意识到,贾敬*师那里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 味道难闻便罢了,贾敬炼起丹来简直疯魔一样,何况炼制过程枯燥,惜春这样的小姑娘居然能够受得了,他觉得是被父亲带得也跟着魔怔了。 总之,贾珍这样曾经成日声色犬马的前纨绔,对枯燥的学术研究,着实不感兴趣。 只是他这样没了一颗蛋的,已经回不去了。 贾珍感受到身后院内又暴发的浓烈刺鼻味道,毫无形象坐在门槛上抱着膝盖,四十五度角看着天空,默默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更加重要的是。 他一看到那些练出来的丹,甚至是高温后碎了的丹。 就会想起自己碎掉的那颗蛋。 比起来,贾蓉的日子倒是过得风风火火的,没老子压迫了,才十几岁就袭爵,再加上贤妻辅助,自然更加春风得意。 贾瑛觉得,秦可卿实在是个妙人,甚至完美得像是个仙子。 虽然家世一般,却谈吐不俗,不逊任何大家闺秀,作为宁国府嫡长孙的媳妇,现在宁国府的主事人,上上下下都是一片夸赞,长辈关爱,下人尊重。 贾瑛见过几次这个比她还要大的侄媳妇,竟然觉得莫名眼熟。 百思不得其解下,她也懒得想了,说不定是长得像哪个明星呢。 这几日,贾瑛只忙着与王夫人这边的亲戚来往。 王子腾一家只来得及与薛家一晤,又匆匆出京了,上头的调令已经下来,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去查边防一概事宜。 薛家在京里虽然也有房舍,却只留了几个看守房子的门子,已有十几年没人住着。贾母也料到了,亲戚之间自然出言相留,薛家便在荣国府住了一段时间,一时打扫出来了,才搬回去。 薛姨妈没有留下来,一方面是明白,在荣国公的临终要求下,两个房已分了家,因着贾母还在,兄弟两个才没分府。是以姐姐也是屋檐下的,如今又将事情放给了王熙凤,总算不使人嚼口舌,她自然不能在此久留。 另一方原因,是薛姨妈不知道的…… 贾瑛:“……”怪我不是男孩子咯! 当然,在内心里,贾瑛还是非常感谢薛姨妈的到来的。 首先,她多了一个可以去玩的地方了,又一方面就是,如今闲得没事的王夫人,有了妹妹陪着玩,总算不折腾她了。 贾瑛双目含着热泪,看着手上缠着的白布。只觉得,她简直就是被皇后娘娘上过夹棍的夏紫薇。 晴雯给她一点点绕开布带,看到上面被戳得大大小小的针眼,心疼了半刻,拿温水轻轻给她泼洗,见她疼得龇牙咧嘴,叹道:“何苦来,以后那些针线活计,我给你做便是了。都是大家小姐了,哪里还有受这些苦的道理。” 贾瑛感动看向晴雯:“果然还是晴雯对我最好了。” 袭人在一边正给她搭衣服,听着,忍不住笑道:“只是我们还是比姑娘大,哪能跟姑娘一辈子的?” 贾瑛听着,沉默起来。 袭人和晴雯都比她大两岁,以后到了年纪肯定是会有自己的家庭的。 给指腹柔柔抹上冰冰凉凉的药膏,晴雯笑道:“跟一辈子又怎么了,我宁可做个老婆子,一辈子就守着姑娘,索性我是下人买来的下人,比起那些脏伙计,还是姑娘好。” 她这话说得实际而直接,在姑娘身边是副小姐,什么富贵没见过,就是举止上都和一般官宦家里的小姐无二,最后还是要配没有受过任何教育的粗俗杂役贩夫。 比起来,以荣国府的规矩,袭人都不用赎身,日后还能回到父母身边再相看一二。 袭人被不轻不重刺了一下,也不恼,这几天又要过大节了,她肯定是要回去与父母聚一日,麝月和问梅也都在府里有亲人,一般到这时候,没有亲人的晴雯脾气都会不大好。 上了药再缠好了新的布带,贾瑛站起身,笑着屈指,拿指节敲了一下晴雯,又转过身子,冲袭人道:“明日要挪了,东西都打点好没有?” 袭人笑道:“今天忙了一上午,和麝月一块都点好了。” 现在天气暖了,贾母想着让两个孩子移出正房了,便在自己院子中挑选了半刻,又看了黄道吉日,着人打扫了两间屋子,也不多管,由着两个孩子自己折腾着搬了。 从明天起,她和黛玉就要从贾母护着她们的翅膀下面迈出第一步了。 贾瑛想了想,觉得自己作为分部小部长,很有必要开个动员大会,便将四个丫鬟都招呼到了自己身边。 嬷嬷的心思多,在贾府里混到这个年纪了,都是老油条,非必要,贾瑛一般是不和她们打交道的,都只通过奶母和四个丫鬟传消息。 相比起来,几个姑娘各有各的性格,又都很真,贾瑛就比较倚重她们四个。 袭人比较细心,责任感也强,钗钏一系列的东西,不如交给她管,等于是手下的财务大臣。 “按说做账册不好,”贾瑛道,“何况二两份例不多,我不求明细,但是大概去处,心中有数是最好的,搬过去后,物件多了,少不得要登记一下,你还按着我以前的习惯,分类编号。” 袭人应了。 贾瑛又道:“过几日还要添两个新人,到时候,问梅你先带着吧。” 问梅这个姑娘性子好,和谁都笑眯眯的,大方向从来没错处,能松手或者闭眼的地方也很爽快,贾瑛干脆让她管人事。 这次的两个空缺,就真的是各凭功夫了,贾瑛自知她这里是油水部门,能来的丫鬟,在府里的关系一定不差,能施恩的地方就多宽松些,免得遭些怨,日后在府里也能便宜行事。 能舒服点过日子,贾瑛是非常愿意为此费些无关紧要的精力的。 她又沉吟半刻,心知晴雯是个急性子,而且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以前看到小丫鬟偷懒都忍不住发脾气,不大适合与人打交道,又是技术性人才,管些内事很好,只是这样少不得就比较贴身,与袭人有业务交接,倒也麻烦。 麝月逻辑性强,是个辩论高手,除此之外,是哪个技能点都不突出的,但是这样就显示出她的好了,全能啊,砖系员工,哪里需要往哪搬都成。 贾瑛笑道:“换了床榻,我说不定就不大习惯了,晴雯还是在外床。至于那些小丫头调|教,就交给麝月了。” 晴雯睡觉警醒,有一点响动都会起来,她纤瘦灵活,手脚也轻,有时候贾瑛半夜醒了要喝水,都是一唤就起,倒水也没有半点声响,喝完了就轻松睡下,所以一般都是她守夜。 她最后总结:“其他的,一概还是按着原规矩吧,咱们好歹还在老太太院子里,也不用这么紧张。” 说完才觉得渴了,索性端起一边的碗来。 看着漂亮的淡粉色,贾瑛觉得,果然有时间,还是找人用烧一个玻璃杯比较好。 冰镇过的西瓜汁凉凉的,带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入口甘沁融澈,每口都有甜沙沙的细碎瓜瓤,用勺子捞起一颗红宝石一样圆润的西瓜球,啮嚼起来爽脆,一口就有清甜饱满的汁液,一下就把夏日所有的燥热都带走了。 是日,贾瑛与黛玉一大早给几位长辈都请了安,就开始搬房间。两个人也才七八岁,物事不多,何况还只是从院子的正房搬到旁边的房里,等到午间就整理了完全,等到用过午饭,迎春探春和惜春三人又结伴来看她俩。说是要恭贺乔迁,姐妹几个玩笑了一下午才散了。 贾瑛回到屋内,没料到贾珠居然还另外送了东西给她。 “都要春闱了,也亏得他还有心思。”贾瑛嘴上埋怨,却笑得开心,又让麝月拿了一半的点心和几个轻巧的小玩意给黛玉送去。 她嘱咐:“只说是大哥哥送过来的。” 接着,贾瑛又低头翻了翻那个匣子,除了几个玻璃珠,精致的绣样子,还有两本小册子,却是时下新兴的闺阁小书。 听说是有位夫人写的,都是些精巧有趣的小故事,内容也都是些无伤大雅,不与时事人情相关的,教育意义更谈不上,不过教人向善而已,是以在闺阁里非常流行。 贾瑛刚拿起来,却见从书册中落下一张纸来。 她眨眼,拿起来一看,面色一变。 那张纸上写着的是一些题目,贾瑛没有仔细看,毕竟也看不懂,只是在纸的开头,竟然写着“春闱试题”四个字。 第60章 你是甜党还是咸党? 科技树 贾瑛觉得很不对劲。 就像没有谁会在藏宝图上写“藏宝图”三个字一样。真有春闱泄题,也不会傻兮兮写上“春闱试题”四个字。 简直分分钟质疑她的智商。 她看着那张纸,忍不住干笑起来。 说不定是模拟卷什么的呢……哪个傻缺会在真题上面直接做这么明显的记号啊,还怕不会暴露吗。 即使这么想着,第二天,她还是趁着请安的时候,将那张纸交给了贾政。 贾珠这样的备考生,就不要让他被这些事情打扰了。 “是大哥哥给我带进来的书里面夹着的。”贾瑛道,“虽然觉得很奇怪,但是还是决定给您看看。” 贾政看着手里的纸,也严肃起来。 进士也不是多么好成功的,贾政心知儿子才中了举,想要再试,他家也不是供不来,让他一考也无妨,后来见贾珠刻苦至极,除了大节与必须的交际,又或者与穆莳相聚,总是关在书房里,知道他刻苦,也不禁有些动了说不定真的一次中举的可能。 贾政其实是想贾珠去金陵参考南闱的,毕竟金陵那边他们家比较方便通路子,无奈贾珠坚持留在京里北闱,又搬出路途颠簸,恐怕病了生些变故,贾政也就随他了。 所以,即使今年没点学差,家里毕竟还是有个考生,而且他多年夙愿在里头,贾政对春闱是非常在意的。 他与贾瑛看得自然不同,只看了题目,就见出其中门道来。 不动声色将纸折起来收好了,贾政并不说这事情,只道:“我着你大哥与你找了个女先生,学问算不上佳,却是名声修养极好,过些日子便来,你若再捣鬼,也不管老太太和太太怎么拦,我头一个收拾你。” 贾珠这样的考生,贾政肯定是不会麻烦他的,一定是让王夫人同大嫂子说了,拜托李纨家里找的。 贾瑛苦着脸,李纨这个嫂子,性子好,也很贤惠就是了。 李家也是个翰墨诗书家族,族里人不管男女都念书,偏偏是李纨的爹李守中这样的金陵名宦,当了族长,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有德”,读书和教养都只往《女四书》和《列女传》这种道路走,只要求能认字,除此之外技能点都强迫要求往纺绩上发展。 贾瑛心里叹气。让李家给她找的家庭教师,还能是什么样的。 暂不论贾瑛与那位家庭教师可能的斗智斗勇,这头贾政揣着那张纸,出门乘车,直接到了陶府。 这个陶府的主人,便是工部制造局的一把手,这位陶班大人是个性子古怪的,作为一个工部的头头,内心却有一颗机械军工魂,看到□□就移不开眼。 自从贾敬那次震惊全京的炼丹爆炸后,他就十分关注贾府,结果这么多年了,宁荣两府在实权这块实在太边缘,他只得先与贾政交接着。这一接触下来,年轻时候都做过文艺青年的两个人竟然有些相见恨晚。 陶府的门子对贾政的车已经很熟悉了,立即进去通报,陶班连鞋都没穿好就一路跑了出来,看到贾政过来,两个人非常熟络携手。 陶班兴奋道:“又有新发现吗!” 贾政:“……” 陶班一边给贾政斟酒,一面干笑道:“你也知道我这人,对着那些物什就昏头,与你结交确实发自真心的,你如今遇着事情,愿意来寻我,我自然也感激。” 贾政笑道:“我何尝不明白,前些日子倒也到临府大哥那去过,他近日炼丹没有进益,却提炼出一种极刺鼻的东西来,没甚么大的益处,我想着,却适合用来做干扰作用,你们这边再加以改进,说不定还有烟幕的效用。” 贾政在这些上面有种别样的敏锐,贾瑛如果知道了,肯定要心生感慨,她的老爹和两个伯伯简直能成一条链了,贾敬研发生产,可惜这个时候没什么市场经济,贾赦还能当销售部长,贾政能明确知道市(朝)场(廷)需求,对于那些研究出来越来越偏的方子,总能一针见血看出其中作用,进行产业规划。 这之后,贾政来与陶班交谈,陶班这个甲方就开始投入实际生产,再进给皇帝,皇帝又封赏给贾敬作为科研资金。 陶班感兴趣起来:“你且说说。” 贾政又道:“这东西看着威力不大,我却觉着极靠谱,你想,战时拿着这往远处投掷,瞬间迷了人眼,让敌军涕泗横流,我方再进攻,就抢了先机。” 他的灵感还是来自于,贾瑛找惜春要了那些东西,用蛋壳包裹好了,投掷着去抓野鸡然后烤着吃。 陶班眼睛一点点亮了。 两个人喝着酒笑着讨论,莫名其妙就把催泪瓦斯这个项目给敲定下来了。 地球另一端,某些君主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说完了正事,贾政才将那张春闱试题给拿了出来。 陶班看着沉吟半刻,将附近的仆从遣散了,叹道:“知道你儿子要科举,可我也不怕告诉你,我那位恩师此次调了主考场,这题,确实是真的。” 贾政讶然,心中不禁生了几分寒意,也幸好这题落在贾瑛手中,若贾珠见了,只怕也要被牵扯到科举舞弊里头。 若是真落进去,以当今的性子,贾珠的一辈子就毁了。 陶班双目沉沉:“你也不用担心,如今京里的举子,只怕有大半都拿了这题了,即便是真,此题也废了。试题泄露这样的大事,只怕上头震怒,要摘人脑袋的。其中牵扯甚深,你也小心为上,这滩浑水,不知道是谁给搅起的。” 陈文道觉得鼻子非常痒,刚要打喷嚏,意识到自己被人给堵住了嘴。 他唔唔含糊着嚷了一会,成功吸引了长身立在一边的蓝衣青年注意,见对方懒洋洋看过来,还迈了步子,终于起了一点希望,想着这个人应该能把他从地上提起来,拿了他嘴里的布团,下一刻,他背上一沉。 “嗷啊啊——”这一声被布帛给堵住了。 青年大马金刀坐在陈文道背上,满脸不耐。这才什么时候,就这么热了,今年夏天只怕要旱。 陆仁在一边给他打开折扇扇风,看他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如果不是顾忌着在路边,只怕都不会穿这么规整,无奈道:“小王爷,这是个好差事,您别折腾过了,要是这小子折在半路,就成了您的错了。而且,人家好歹是齐国公的孙子……” 穆莳冷哼一声:“国公的孙子怎么了,我还郡王的独孙呢。” 陆仁被噎了一下,觉得自己在哄一个大龄儿童,叹气:“正好您来扬州,这才叫您抓了他回京面圣啊。” 穆莳笑道:“我留信说要来看扬州瘦马,怎么成了给陛下抓盗题小贼的了?” 陆仁听着冷汗淋淋,想到自己找到对方的时候,这位爷已经被许多花船赌场拒之门外了,心说您那是看扬州瘦马吗,明明是因为逃皇后包办婚姻出京,结果来了扬州没钱了,所以找人家打麻将挣路费的吧。 所以这种到哪就和人打麻将的毛病是跟谁学的喂! 穆莳没管长随古怪的表情,低头看了看陈文道,见他这会脸白了,不远处的车也被人从坑里抬出来,才终于大发慈悲站了起来,一手提了陈文道的领子把他拉上车,见到他怀里跌出来的一张纸,捡了起来。 这时,派出去的府兵回来了,贴耳对穆莳道:“前头并无异常。” “奇了。”穆莳支着下颚想了半刻,又道,“将最新的邸报与地图给我。” 陆仁从后面的货车中翻找了片刻,跑来前头,自车窗递给他。 马车队又开始缓缓前进,穆莳忽然扬起车帘,吩咐道:“咱们不走官道了,绕路走大运河吧。” 陆仁一愣:“可是陛下定了期限。” 穆莳无所谓道:“不管了,这几日热死了,走水路凉快。” 陆仁:“……”喂!太任性了吧! 瞥见一边的陈文道一点点白了脸,穆莳自车的匣子里找出一包果脯和一包粗盐来。 他看着被捆得结实的陈文道,笑得无良,似乎他这边才是绑架主角的大反派一般。 “旅途无聊,想着你也饿了,咱们来玩个游戏。” 陈文道惊疑不定看着对方。 穆莳拿出那张从陈文道怀里掉出来的纸:“汉文拉丁文我都懂,不过你这写的,着实有趣,汉文缺撇少捺,拉丁文字更像是汉文语序,我看不懂,却能看出这些确实被你用一种语言体系在使用。” “我却也想学学了。” “我指着一个词,你用官话说出来,乖乖说了,赏你个果脯,撒谎,我给你灌半包盐。” 陈文道看着那张计划,青了脸。 第61章 上帝将智慧撒在了人间,你却打了一把伞。 战个痛 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古老而神秘的组织,他们成员数目庞大,隐匿在人群中,来无影去无踪,没有首领,却都对自己的组织忠心耿耿。 为了争夺豆花,豆浆与粽子这三大地盘,甚至还进行了持续数年的混战。 这两个组织叫甜党与咸党。 陈文道觉得,从今天开始,他可能就从咸党彻底叛变了。 他掐着嗓子,粗盐与现代精加工绵细粉状的食用盐完全不同,味道不仅咸得发苦,而且粗粝,刮嗓子,一堆莫名的杂质,一颗盐有石头那么大,一口下来,只觉得口腔瞬间脱水得他整个人都快质壁分离了……如果他是植物的话。 陈文道就觉得自己朦胧间似乎看到了一个站在桥上幽幽煮汤的老婆婆。 他最后的侥幸心理全然破灭了。 陈文道结结巴巴说着,实在没想到那些简体字穆莳就能猜个大半。 现在他根本没办法瞎掰,更没料到,拼音听着他念了几次,对方居然就摸准了门道。 穆莳仔细辨析着他用炭笔写的如鬼画符的字,好奇道:“大观园是什么?” 即使这会被松了绑,知道对方武力值的陈文道还是不管妄动,支支吾吾不说话。 这是他最后的秘密了,他是个穿越者的事实。 他抬眼看向穆莳,潜意识有些畏惧,一瞬间好像又看到了自己学生时代那种吊车尾班里的刺头。 明明他都已经通过自己的手下把药送给林如海了,然后就等着林府来找他的时候,直接被对方吩咐着一个麻袋套了,一路跟人贩子一样给拖到了这里。 想到随行的人称呼这个人小王爷,陈文道背后冷汗下来了,这哪里是天潢贵胄,明明就是个流氓头子。 这个国家没救了。 这时,车在码头缓缓停了下来。 穆莳瞥了他一眼:“我这会没时间听你说长篇大论,你简单说说。”他对二房这个词很在意,既然要害挚友,那更没借口放过这人了。 陈文道苦着脸,这能是两三句话说清楚的吗。 穆莳笑着缓缓将手伸向了一边的粗盐。 陈文道吓得屁滚尿流,哭道:“我说,我说……我是未来的人这个世界是个小说叫红楼梦里面贾元春省亲的时候荣国府建了个园子叫大观园……” 他一口气机关枪一般说完了,有些惴惴抬头,害怕对方以为自己在随口乱说,更害怕对方一时间因为接受不了被戳中了。 没料到,穆莳还是一脸漫不经心,只看表情什么都辨析不出来,却将那袋果脯往他面前推了一下:“嗯,遵守规则,来一颗。” 陈文道如蒙大赦,口中那种咸涩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飞快捡了一颗杏干塞进自己嘴里。 下一刻,他脸上一阵青白交错,几乎是跌跌撞撞几乎是爬着出了车,双脚刚一落地,顾不上脚踝的剧痛,他弓着身子,扶了车辕就吐了。 那种甜到齁的刺激感不断刺激着脑子,陈文道从来不知道,还有东西能甜到发苦,甚至腻得人恶心的地步。 他想,他从甜党也毕业了。 穆莳负着手走出车,正好陈文道在车辕这里蹲下来,他看也不看毫不犹豫一脚踩上去,轻轻松松当做脚踏下了车。 陆仁装作没有听见哀嚎,心中暗暗同情了一番陈文道,忙对穆莳道:“遣人查探了,陆路那边果然有诈,像是只冲着陈公子来的。” 适才不走官道,就是想着陈文道那些小弟可能来救他。 想起拿麻袋套头让人围殴陈文道时,他交代的话,穆莳也将这次的情况猜了个大半。 这次试题就是陈文道给泄露了,他觉得陈文道这人挺奇特的,有着一队对他忠心耿耿的小弟,居然还帮他成功从贡院里盗了题,鱼胶火漆密封都能不动声色开了,可见本事不小。可惜他们的老大似乎脑子不大好用,到手的题目,给身边的小厮抄走了,还在京城与金陵一传十,十传百了。 而且这个小子报了南闱就好好呆在金陵备考了,跑到扬州做什么? 穆莳只“嗯”了一声,毫不意外,静默看着人流来往的码头思索了片刻,又的道:“南闱有动静吗?” 陆仁点头:“忠顺王爷今日到金陵了,上头调令说是总监坐镇南闱……” 这次恩科是皇帝亲自出的题,在见过世面上流传的“春闱试题”后,皇帝大发雷霆了,可见都是真的。 试题泄露,肯定是要重新出题的,他们这面春闱前是赶不回去了,真正要处置有责任的人,一定是要在阅卷前,主考学政是肯定逃不了的。 京城是天子脚下,倒也还好,这个时候,更要派靠谱的人来南闱考场金陵坐镇。 只是想过许多可能,穆莳都没料到来的是忠顺亲王。 他一面想着邸报内容,又打了给魏先生信件的腹稿,盯着运河波光粼粼的河面出神,后方瘫倒在地的陈文道不住喊着“水”,他忽然笑道:“罢了,走一步看一步。” 陆仁眨了眨眼:“怎么走?” 穆莳咬着牙,笑道:“这大战头一步,咱们先得拿人祭旗啊。将陈文道扔河里去!” “啊?” “他不是渴了吗,”穆莳淡淡道,“让他喝个够,等找到船了再提上来。” 陆仁背后发毛。 这绝对是在记恨对方捣出这些事情,而且还跑来扬州打断您的假期吧喂! 在京里与这次会试相关人员都惶惶不安的时候,春闱还是到了。 贾珠一手提着篮子,一手举着火烛穿过龙门,跟着一众举人进去,四下里一派紧张阒静,半声不闻,只有心跳剧烈,他凝神听了监考叫号,跟着被引进一间小房。 随即,试官念了考场纪律,新点上任的主副考官走出来进行一应礼节。 不少举人见主考官果然换了人,心里咯噔一声,知道泄题这事是真的了,莫名添了几分紧张。 贾珠埋着头答题,考试中间恍惚听见有男子惨呼,只是进了耳中似乎远在天边一般,便不甚在意。 时文、策论、诗赋三场考试,一考便是三天,贾珠出来时,才知道中间有举子夹带被抓这事情,只是他这时头昏脑涨,与相识的举子一块唏嘘了一阵,便乘车回府,与长辈请安后才得以回房,只来得及与李纨贾兰说了几句话就熟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睡到了大天亮,起来后,贾珠在书房内静坐,看着半架书册,还有他誊写的那些文稿,有种恍如隔世又手足无措的感觉。 竟然就结束了。 中午用过膳了,贾珠忽然想起,某个小丫头居然还没来。 他纳罕道:“上次我乡试回来,宝玉跑了好几趟,怎么这次到了中午了,还没来看看我?” 李纨听了,忍俊不禁:“只许大爷忙着科举,让她不便过来,就不许我们三姑娘忙着,无暇见兄长?” 贾珠讶然:“她能忙什么?” 也不去上学,成日在府里无所事事,肆意折腾,遛猫逗狗的妹妹,居然还能有忙的事情? 李纨叹道:“我有位嫂子在京,家里困难,来我们府里给姑娘当西席呢。这位嫂子是出了名的严厉,宝玉怕是真遇上如来了。” 说是遇上如来,贾瑛觉得,更像是遇上教导主任了,她规规矩矩坐着,却走着神。 “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奉宾客,是谓妇功。三姑娘,你是如何理解的?” 这位李嫂子头发梳得油亮,半点碎发也无,领肩处的衣物连半点褶皱都不见,不苟言笑,性子古板,更加不喜人嬉皮笑脸,说话像是老和尚撞钟,听得人昏昏欲睡。 贾瑛听到叫到自己,硬着头皮翻译了一番。 她之前提出自己的意思,就已经被这位太太训诫过了,还一状告到了王夫人那,于是现在她就只敢在脑内吐槽了。 她不否认这里面也有积极的东西,更不想因为自己是现代人,觉得自由平等如何就想一味否定,只是,她个人来说,总是觉得,只要不干伤天害理,或者触动其他人的事情,一个人想怎么样,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不是被框起来,要求他应该怎么做。 并不是什么东西都是注定好的。 她喜欢漂亮的东西,就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去否定,她不爱纺绩,也没有谁真的能说,女性就必须做这件事情。 贾瑛胡乱想着,屋里一片昏暗,还有一个灰暗的太太在给她讲《女四书》。 她拿出自己多年听课走神的经验,只觉得时间漫长难耐,下意识偏头,就看见门口掩嘴冲她笑的黛玉。 下一刻,门边又探出好几个头来。 迎春,探春,惜春,宝钗,居然连史湘云也在。 迎春微笑看着她,探春露齿笑着,惜春还是面无表情,却关切得死死盯着她,宝钗弯起双目,湘云对着她挤眉弄眼做着鬼脸。 这些都不过十岁的姑娘们,性格爱好各异,才情容色极佳,没有经过任何修剪,像是不同的花,生动鲜活开着各自的姿态。 贾瑛觉得,世界总算是变得色彩斑斓起来。 第62章 七个臭皮匠,熏死一个诸葛亮。 臭皮匠 贾瑛人还坐在那里,心早就跟着飞出了屋子。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堂,李嫂子以“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做了总结,贾瑛居然还用力点了点头,等对方走了,飞快起身,留问梅给她收拾书笔文物跑了出去。 “今日是刮了什么风了?”贾瑛笑着问道,“怎么人这么齐。” 黛玉,迎春和探春还好说,惜春是个宅,而且醉心科研,三次至少请有两次不到。湘云更是了,她住在叔叔婶婶家,自然没有总往荣国府跑的道理,只有节日或者贾母着人去府里请才能过来。 宝钗忙着参选公主陪侍伴读,她家里母亲是个软性子,哥哥是个不着调的,早早就扛起了很多她们还没能体会的东西。贾瑛有时候面对宝钗,甚至有种对方比自己这样,在现代呆了二十年的还要成熟得多的感觉。 黛玉先道:“我们听说孙猴子终于被压下了五指山,都忍不住来瞧瞧,她过得怎么样。” 看着日头,贾瑛往阴凉的地方站了站,闷闷道:“现在你们见着了,我着实不开心。” 语毕,她就见对面六个姑娘都各自交换了眼神,一齐笑起来,异口同声道:“所以我们来寻开心了。” 贾瑛被忽然的话唬了一跳,反应过来就无力起来,心说这不就是“看到你过得不开心,我就高兴了”嘛。 “所以我们来帮你想法子,”迎春微笑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六个,怎么都是两个孔明了。” 湘云阖掌:“其实来的路上,我早已有了法子,只是却不想这么早告诉她,咱们好不容易聚一块,难道不玩一玩?” 贾瑛被李嫂子的精神冲击折腾得没反驳的力气了,似乎没骨头一般,半倚在黛玉身上,懒洋洋道:“你的都是馊主意,我才不听。” 黛玉竖起食指抵住下颚,忽然笑道:“云儿一说,我倒是有个主意。” 贾瑛听到黛玉这么说,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不好。 黛玉笑眯眯道:“既然要玩,定然要有个彩头,往日咱们总是乱斗,宝玉在中间姐姐妹妹叫一通耍赖,今日咱们六个对她一个,今日她若是成了赢家,我们就一齐想法子,告诉她怎么从五指山里逃出来。” 黛玉这提议却让其他人感兴趣起来,往日里玩东西都没有彩头,突然有个能联盟了整一下贾瑛的,几个姑娘都摩拳擦掌起来。 贾瑛抽了抽嘴角,喂,她平日里没折腾过她们吧,要是迎春这位童年常被她忽悠的同意倒也能理解,为什么连黛玉都一副“这次你完了”的样子啊。 【划掉】这是要造反吗阿瑛我的后院起火了喂!【划掉】 看她们都这么有兴致,贾瑛想了想,决心还是舍命陪君子了,只得叹道:“说罢,为了掀翻这个五指山,我也拼了,怎么个玩法?” 湘云笑嘻嘻道:“你放心,绝不是锤丸或者弹子。” 锤丸和高尔夫有点像,每个人拿个长柄小锤,将球敲击入洞,其中规则有许多不同,弹子简直就是个古代版的斯诺克。 真玩起来,确实是她一个人可以挑她们六个。 惜春唯恐不乱插道:“她文的不行,我们不如玩文雅点的。” 贾瑛扁嘴道:“那是我不愿,真的计较起来,我也是很厉害的。” 她这个壳子记忆力极好,按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她只是少了一些感性细胞罢了。 说着,几个人商量了,贾瑛想起自己折腾好了的青梅酒,便提议去自己的房间,大热天的,就不要跑到外头去了。众人知道她精于此道,都欣然附议了。 由着其他人并排走在廊下,贾瑛便走下来,一边候着的绮霰看着了,忙给贾瑛撑上伞,红色的绸伞笼下的光变得一片暖红,映得她整个人如同走在烟霞里一样,莹白的面颊更如春晓桃瓣一般明艳。 湘云在廊檐下,离她最近,却侧过头同宝钗道:“宝姐姐,我前日记了个笑话,你听不听?” 宝钗听了,似笑非笑瞥向贾瑛,嘴里道:“好呀。” “说是有个大户人家,家里有个姑娘,订了婚事。” “结果这位姑娘大婚当日,她的家人却都忘了有婚礼这回事了。” 惜春好奇:“为什么?” 湘云大笑道:“原来这位小姐成日只穿红色的衣裳,换上嫁衣与平日没有差别,家人见着,习以为常了。” 湘云这话一出,知道她在说谁,廊上一众小姐丫鬟们都掩嘴笑了。 贾瑛心里也是好笑,却只故意站在伞下连连叹气。 宝钗见她神色,借着这一下,也引了其他笑话来说,将众人的注意力给移走了。 黛玉原本也走在一边盈盈笑着听湘云说,见贾瑛今日莫名软了性子,居然由着人打趣压迫,又见她略显疲惫的眉目,便离了队,提了裙,也往廊下走。 贾瑛忙从绮霰手里接过伞,伸过来一路给她挡着太阳,等她站在自己身边了,倒是不将伞交回,直接自己撑了伞,与黛玉并肩走着。 “你下来做什么?这么大的太阳,”贾瑛侧过头,觑眼细瞧她,“今儿可好些了?吃药没有?” 黛玉笑道:“哪那么多毛病?我倒嫌那廊里冷。” 她说着,也侧过头,见贾瑛下颚有些黑黑的印记,拉了她撑伞的手:“你且止住,”等贾瑛停了脚步,不明所以看着自己,便凑近了,轻轻踮了脚,拿手细抚着托起她的下颚细瞧,“又在哪里蹭了的墨?” 贾瑛半仰着头,玩笑道:“在五指山下压着,睡觉也不能躺着睡,不免蹭了些泥罢了。”说着,禁不住细细软软笑了一声躲开了,“好痒。” 黛玉直接将她拉了回来,她力气本不大,贾瑛却乖乖又凑了回来,还将大半的伞都笼在她头上。黛玉拿了帕子一面要给她擦了,谁知墨迹干了,总有一层灰灰的。 贾瑛想起对方是个强迫症,沉默半刻,迟疑道:“你啐一口,再给我擦?” 黛玉瞪了她一眼,收起帕子:“罢了,要回去了,你再盥洗就是了,我瞎操心什么。” 因着这么一停步,两个人落了下来,倒是将那些欢笑扔在了前头。 不远处三春湘钗五人正说着什么,都笑得开心。 贾瑛在后面看着,不禁笑道:“你刚来的时候,云儿还吃味呢,说我不与她玩了,现在有宝姐姐了,倒是要时时黏着。” 小姑娘崇拜大姐姐这种,她当初已经在元春和迎春身上感受过了,似乎迎春湘云这样的孩子,特别容易就崇拜那些懂得多比自己年长的姐姐,反倒是黛玉与湘云两个年龄相近,以往还闹闹别扭,像是小女生互不服气一般。 “我还没见过你特别崇拜谁呢。”贾瑛道。 黛玉笑道:“你先有崇拜的人,再来问我。” 贾瑛理所当然道:“我有呀。” 黛玉好奇:“是谁?” 贾瑛笑笑:“是我先问你的。” 黛玉却忽然静默下来,过了一会,才轻轻道:“你若是累,回去歇着便是,何必答应下来我那胡闹一样的提议呢。” 贾瑛撑着伞,另一只手伸过去扶着她的手,一齐迈过门槛,反过来安慰她:“你想到哪里去啦,我不过是热着没精神罢了。” 贾瑛所说的,全然不假。 只是一口,梅子的酸甜味道立即就将初夏的燥意压下了,贾瑛心情也跟着大好,眉开眼笑起来。 林黛玉见她捧着梅子酒一脸惬意,想着自己刚刚还担心,一阵闷气,在桌下伸手掐了贾瑛一把。 “嘶——阿颦,怎么啦?”贾瑛被瞪得一脸茫然。 湘云还在想玩什么,见着酒,便道:“不如来行酒令。” 贾瑛撑着头,想也不想就道:“我拒绝拇战。”拇战其实就是划拳。 湘云瞪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要说拇战?” “你除了拇战,哪里会有什么新的想法。”探春道,“这样说好的六对一,只是你们俩拼而已。” 后来,七人还是决定了揭彩令,七人手心手背,最后是宝钗做令官。 宝钗随手在笺上写了一个三十,不给她们看到,先吃了一口酒,笑道:“六。” 贾瑛是第一个,她笑道:“十?” 六加十是十六,自然不是三十,宝钗摇了摇头,忍不住笑着感慨:“宝玉你是第一个,就这么大胆,着实佩服。也不怕炸了。” 宝玉笑道:“既然第一个,我也没希望猜中,倒不如将你们后面的逼得紧一些。” 这次轮到湘云了,她听了,也一横心道:“十。” 迎春是下家,讶然看着湘云:“你们两个是真心来玩的吗?已经加了二十了,想来炸了吧?” 十六加十是二十六,距离三十已经不远了。宝钗笑了笑,还是摇了摇头。 这次迎春谨慎多了,加了个一。 探春也讶然:“加了二十一了,居然还没炸掉?!看来碗里数字往三十跑了,可是要求是碗里的数字不能大于三十六。” 这场局生生被贾瑛和湘云两个人给逼迫得紧张起来。炸弹就在二十八和三十六之间,加少了逃过去,加多了就自爆。 探春想了想,加了二。 宝钗还是摇头,这时数字到了二十九,惜春只要加一,她就赢了。 惜春无奈:“现在,只可能是三十到三十六这几个了,我加二吧?” 宝钗笑起来:“可惜了。”说着,将碗揭开。 惜春看到,悔恨不已,伸手摇身边的探春。 数字炸了,惜春只得与宝钗猜拳,输了后痛快饮了一杯。 她放下梅子酒,郁闷道:“宝玉姐姐你与林姐姐坐一起去,云姐姐同你一起,你们两个人将游戏都玩坏了。” 贾瑛听着,便起身坐在她与黛玉中间,好笑道:“那我就坐在这了。” 又是好几局下来,众人算了杯子,最后居然是贾瑛胜了。 贾瑛无奈摊手:“天要助我,臭皮匠们,帮我想想法子吧?” 宝钗忽然笑道:“只是我做了令官,算不得里面的,你要得我的法子,也得过了我这一关吧?” 贾瑛点头:“咱们猜拳?” 宝钗摇头,看着贾瑛笑吟吟道:“先前不是说要玩雅的吗,我要求不高,你来一句落地无声令。以那个西洋钟为时限,长针走到右边的三竖线那里。” 贾瑛眨眼,她知道,以宝钗的本事,说不定真的知道怎么帮她从李嫂子的魔爪下逃出来,但是最后出的这题,瞬间让她有种打boss战的既视感。 面对薛boss出的题目,贾瑛头痛起来。 落地无声令是苏轼研究出来的,格式是“上句含一落地无声之物,中句需有人名贯串,末句吟咏两句”,但是一时间她还真的不知道怎么说。 很明显,宝钗表姐还是给她放水了的,这令没有平仄限制,甚至宝钗说了不限制她的韵,只要无声的东西与第一个人物相关,而且意思通畅即可。 现在距离秒针到“iii”还有半分钟。 桌下,黛玉抓住了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了个“光”字。 贾瑛瞬间一脸恍然。 黛玉心中欣慰。 宝钗还是笑意盈盈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有看到她们的小动作,含笑道:“可是有了?” 贾瑛用力点头,不好意思道:“只是有些粗鄙……” 宝钗笑道:“无碍,你能想出,已是很不错。” 贾瑛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心中还是为着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她张嘴: “日光落地无声,抬头见孔明,孔明问玄德:何为臭皮匠?玄德曰:” “三个臭皮匠,臭味都一样。” 黛玉:“……”果然觉得她是自己知己什么的都是幻觉吧。 第63章 床前明月光,李白睡的香。 ——贾瑛·不撑·夫斯基 找老师 宝钗的方法非常简单,贾瑛最终也成功从李嫂子的五指山下逃出来了。 “我去见过了,那孩子确实有潜力。”贾珠接过帕子,擦了擦汗,伸直双臂,由着李纨给他换了衣裳。 李纨叹道:“可惜了,纪大嫂子这一回金陵,只怕三姑娘更成了没笼头的马。” 贾珠抓了一边的油桃,一口下来,含糊不清道:“马上隔了八百里远了,你怎么还替她操心起来?总归定下来了,咱们一家子去金陵,你也可以常见岳父母,平日里更不用去太太跟前立规矩了。” 贾珠去金陵,李纨早些时候也盘算过,王家的基本根基在金陵,不论是贾政还是王子腾这个舅舅,要安排贾珠,肯定是要外放去金陵的。今天听贾珠说了准话,算是确实敲定了。 李纨听了,心中自然欢喜,却还是忍不住嗔了贾珠一眼:“你只管替你的妹子打马虎眼,这会倒把我埋汰一下,我是那么爱计较的人吗?纪大嫂子也不是我寻的,哪里就为着这事记着了。” 李纨自然清楚,贾珠哪里是真想收学生了,不就是因为要去金陵了,临走前实在心疼贾瑛,干脆说堂兄李纪的儿子天赋不浅,要收做门生带走,纪大嫂子也是金陵人士,这几年李纪在京里混得也不如何,两口子爱子心切,当然就跟着贾珠一块去金陵。 纪大嫂子一去金陵,贾瑛自然要再找老师了。 贾珠叹气:“我只怕去了金陵,夫人一家子全在,我倒孤立无援起来,自然要在现在好好讨好一下夫人。” 李纨被他逗乐了,伸手戳了戳他的头:“都要当官老爷了,还没个正行。” 贾珠漫不经心笑着,想起父亲嘱咐的话来。 在大部分来京赶考的举子还在等待放榜的时候,有条件的大部分家庭,已经开始为着孩子奔走通路起来。 不出意外,他会被调到贾雨村手下去混资历,等到两年后再做打算。 贾雨村这个人,当初在京还未谋得候缺的时候,他接触过几次,才学极好,也能理解为什么能教出林表妹这样的才女。 初次见到的时候,他心中就有种说不上来的警惕,后来听贾雨村与贾政谈过几次朝政之后,觉得这个人目的性与野心太强。 贾珠本质上,还是个对事抱有理想的青年。 虽说对方承了父亲的恩,说到底还是他的上司。想到以后要与这个人打交道,贾珠忍不住叹了一气。 第二日起了个大早,贾珠乘了小轿便赶往天|安门东仪门,此时正有人搭了梯子张贴黄榜,不少人被官兵拦着挤在那一处,一片混乱想要抢先看一看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贾珠并没急着过去看,只张望了一会,才在金水桥边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穆莳。 “几时回京的?”贾珠笑着与他碰了拳,“想不到你还有比我忙的一天。” 穆莳漫不经心笑着,还是按了按太阳穴:“想不到这么麻烦,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去扬州,摸了一手事。” 他心说,不是因为你小子,他回京就撂挑子了,这位大爷倒是悠哉。 陈文道那里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太大了点,他现在看到贾珠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说是已经死了,但是分明就站在这里。所以,肯定是有哪个环节不对劲。 贾珠拍了拍他的肩:“等我看了榜,请你吃酒。” 穆莳咧嘴:“这么有信心?实话说,我方才已经看过榜了,如何,需要我提前告诉你吗?也免了你去那挤。” 贾珠飞快拒绝了。 所以说,他才被父亲剥夺了一个忐忑去处的考生资格,现在这个人连名次都要剧透给他了,人生还能不能有点期待了。 这会看了穆莳表情,他也大概明白,自己是没落榜了。 虽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之前也和谢沉对了答案,贾珠还是不免期待,说不准他就上了二甲呢。 附近的人都是闹哄哄的,或是中进士了的欣喜或是癫狂,也有瘫坐在地黯然失色的,更有附近凑热闹的人,遇见大方又得了好成绩的便求赏,逢着人了就要问一声“中了吗”。当然也有看着庄重自持的,站在那里,时不时往黄榜瞥却暴露了心思。 朱砂在光下闪闪发亮,贾珠好不容易挤了进去,从最尾端那一张纸开始看,只盯着姓那里,见到“贾”字心跳就不免跳得快了几次,再一看名,却不是自己。 看遍了三甲名单,贾珠还擦了擦眼睛又看了一遍,还是没看到自己的名字,一共三个姓贾的,都是两个字。 他心如擂鼓,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将目光移向二甲名单。 倒数第三个,朱砂正楷,正是“贾珠”二字。 “你可笑够了?” 穆莳看着又放空了的贾珠,无奈道:“你还记得当初和咱们一场考秋闱的老头吗,就那个叫范进的,你快同他一个样了。” 他是真的不能理解。 当初即使是秋闱,他也完全是抱着逃了姨父的管教去考的,现在他没地方逃了,这次跑去扬州,就正好撞上陈文道也在,皇帝姨父就给了他这个差事,显然是早就知道他去哪了。 贾珠被他说着回了神,清了清嗓子:“我这不是根本没想到吗。” 考完后他也看了那传说被泄的题目,其中有几个正好考中了他不擅长的地方,实话说,改了题目,他倒是占了优势。 穆莳给他斟酒,道:“不论你考了哪个,只要不是状元榜眼,最后不都是照着你父亲给你安排的路子走吗,这样想,三甲与二甲又有什么区别呢。” 贾珠笑道:“也不全一样,我心中总是想着要一些东西来证明一下的。” 至少,这样的名次,他的父母也会更开心。 贾珠瞬间恍然,对面的人自然理解不来。 他心中着实开心,穆莳又有心灌他,不一会大半瓶酒下来,就有些晕头晕脑。 穆莳摩挲着酒杯边的纹路,见贾珠说话已经大了舌头,忍不住叹气。 还是和当初在江宁府进学的时候一个德行。 这兄弟一年前还信誓旦旦说什么要进官场,现在这么轻易就有问必答,以后可咋办。 明明比他大几岁,反倒是社会经验不足,有时候的想法还略天真,果然是有人遮风避雨的幸福孩子。 穆莳撑着头,问道:“善端,你家可有一个叫宝玉的弟弟?” “你大哥总是这么惯着你。”元春伸手戳了戳贾瑛的脸蛋,“好不容易来个管得了你的老师,以后你真嫁不出去了,正好让他养着你。” 贾瑛讨好一般凑过去,抱住元春的手臂,软声央道:“姐——” 一顿撒娇之下,元春总算是妥协了。 “说罢,你想要什么样的老师?”元春摸了摸她的头,“我照着你的想法相看一下,再问问你姐夫,总能寻着的。” 贾瑛欢呼一声,顾忌着未来外甥,没有扑进元春怀里,笑嘻嘻道:“我要求不高。” 元春挑眉,一脸不信。 贾瑛有些心虚清了清嗓子:“其实真的没什么要求啊,不要太古板不近人情就好。” 元春笑道:“这倒是简单,还有呢?” 贾瑛认真道:“长得好看。” 元春的笑容停滞了。 “你这是找老师还是找媳妇呢?还非得好看?” 一边的抱琴也笑个不停:“从没听过说是要找老师,还得漂亮的。” 贾瑛不服气,伸出手,掰着指头道:“我也是有我的道理的,第一,都说相由心生,生得好看温和的,心思大多不坏,第二,我看着好看的,便身心愉悦了,上学也有劲头。其三,生得好看,我总是忍不住会宽容一些,其他小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元春在一边听着她的歪理,笑个不停。 这时,有人进来,递了拜帖。 来人是谢沉族内的堂姐谢清,如今寡居京中,谢家在京里的人不多,族内女媳便常常会面,是以两人有了交集,对方较自己大几岁,温柔和顺,颇有才情,元春很喜欢她,有机会就经常凑在一块,有什么好东西也常常记着。 想到对方已经洗得半白的衣裳,元春心中一亮。 元春想着,叹了一气,摸了摸贾瑛的头:“也是你运气好,我知道给你寻哪个老师了。这可是实打实的才女,通透灵慧。” “只是,你把找老师说得和找媳妇一样,我怎么总觉着,我是在把人家往火坑里推呢?” 贾瑛无力捂脸。 所以后面那句话就不用说了啊,姐。 第64章 问梅的日常记事。 时间线 早上卯时过半的时候,天刚蒙蒙亮,问梅就醒了过来,身边的麝月轮到昨晚守夜,歇在了外床,是以她的床铺空荡荡的,被褥叠得规整,空间极大,问梅大字摊开,看着房梁出神。 这时候,袭人已经梳洗完毕,预备为一天的开始做准备,贾母院里的扫洒丫鬟正在扫地,粗使婆子已经抬了热水过来,问梅偏过头,听到窗外袭人轻声谢过了几个婆子,一激灵,终于翻身起了。 问梅轻手轻脚走过尚在熟睡的晴雯,见到枕边放着一个绣了大半的香袋,知道她又熬夜做针线活计了,不由叹了一气,也没叫醒她。 麻利换了衣裳洗漱过后,问梅才去叫自家的大小姐起床。 她的姑娘是荣国府二房的嫡出小姐,今年十二,在宁荣二府齿序第三,是贾母跟前最得心的孙女。 姑娘与府里几位小姐关系亲密,连带着几个丫鬟也很亲近,平日里小姐们一块玩耍,她们几个丫鬟就在一边磕牙聊天,各自说说八卦。接触与聊天之后,少不得会泄露一些情况。 直到有丫鬟震惊说着“原来你们屋里不xx样吗”的时候,问梅才意识到,她们屋里,和其他姑娘还是有些不同的。 只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她问过袭人,袭人只无奈对她说:“你才反应过来?具体的,我告诉你也无法,心里记着就好。” 问梅潜意识觉得,其实袭人也不大说得上来。 她苦恼想着,连一边姑娘叫她也没听到,还是麝月轻轻拉了她一下。 “呆子,在想什么呢?”姑娘笑着问她,还未上任何妆,晨光下犹自唇红齿白,转盼多情。 问梅眨了眨眼,下意识道:“姑娘笑得真好看。” “你只拿这话哄我,”姑娘今天似乎心情很好,也没多问,“罢了,你将我第二套的妆奁拿来。” 自家姑娘烧玻璃杯子的时候就顺手使人烧了一个长口瓶,借着惜春姑娘生辰送了,惜春姑娘很喜欢,又因为都对调香制胭脂感兴趣,常常拿了各种材料研究。两个人倒是达成了同盟,做出来了好的成品,便姐妹们各送一件,有时候被太太带出去赴宴,还会有别家小姐问是从哪家买的。 问梅只看过一次,复杂得紧,看了一会就困倦,只记得一盒子膏子就是拿上好胭脂拧汁“萃取”了,淘漉了杂质,又用花露“蒸馏”的。 这样的东西还有许多,方子与制式都各式各样,所以分了几套妆奁放了,姑娘按着心情用。 问梅忙去提妆奁,回来的时候,麝月正给姑娘篦头。 姑娘并不用画眉,也只拿了细簪子挑了一点胭脂膏子,拿水化开,薄薄擦了一层在颊边。 麝月在后头无奈道:“姑娘,你又偷懒不擦粉了。” 问梅觉得,其实姑娘不擦也和擦了没什么区别,甚至还白一些。 姑娘常常和她们说,纯天然的胭脂直接抹脸也没关系,倒是铅粉打底擦了对脸不好。 问梅这时候反应过来,她家姑娘,看着温和可亲,似乎记忆里从没发过脾气,和其他姑娘比起来,其实内里还是非常古怪的,还总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有自己的坚持。 这时,袭人将熨好的衣服抱了进来,服侍着姑娘穿上了,上午的阵仗才算刚刚开始。 问梅先跟着姑娘去给贾母王夫人请安,王夫人留着用了早膳,这才伴着探春姑娘一起去闺学。 四年前,大姑娘给她们姑娘找来了一个新的老师,本来只单单给姑娘授课,有一日几个姑娘又伴着来探望姑娘,却都在窗外听得入迷,这之后,贾母请了谢先生,谈了半日,直接请她在闺塾里,只教荣国府里四位姑娘。 问梅作为伴读丫鬟,也跟着听过多次,谢清先生说课从不看书册,深入浅出,即使是伴读的小丫鬟也能轻易听懂。 她很崇拜谢先生,好看得像是仙子一样,说话轻缓,性子也温柔如水,即使是对扫洒的小丫鬟也是笑着的。 问梅想了想,又觉得,有哪个姑娘不崇拜谢先生呢? 琴棋书画俱通,诗书才华极高,这些姑娘都各有爱好与擅长,却都对谢清先生心服口服。 按理说,姑娘个人的老师,忽然教了其他的小姐,姑娘是不会吃味了,因为姑娘是最爱热闹的,只是面对这么多的姑娘,还有时不时来蹭课的云姑娘和宝姑娘,谢先生会偏爱其他的学生也说不定。 问梅却觉得,谢清先生,应该是最喜欢自家姑娘的。 虽然她家姑娘棋艺比不上迎春姑娘,机变比不上探春姑娘,没有宝姑娘的大气端庄,更没有林姑娘的才情学艺。 在心里毫无顾忌想了一通,问梅茫然起来。 对哦,好像她家姑娘还真没什么特别优秀的地方。 琴棋书画针线样样不通,折腾吃食小玩意倒是别具一格。太太总是批评姑娘“偏僻乖张”。 上首,谢先生端坐着,微笑道:“昨日你们交的诗,我看了,也评了一番,黛玉是魁首。” 问梅听着侧头看向紫鹃一脸自豪和“我家姑娘当然是最棒的”,叹了一口气。 姑娘什么时候能让她也自豪一把呀,她对这也很期待,人家姑娘都拿过第一了,那些小丫鬟都为自己的老大得瑟的不行。 偏偏,姑娘做诗文的才学不太高,对此居然还有种谜之自信。 林姑娘是最有才气的,做得锦绣文章,谢先生也拿着不住夸赞,还以此来激励姑娘。不过她家姑娘并没觉得不好,反而比林姑娘还高兴,似乎被夸的是自己一般。 每逢着评诗文,黛玉姑娘拿了第一,姑娘就比吃了什么好吃的都开心得意,如果哪次如果不是第一了,姑娘比紫鹃还着急,还偷偷跑去问谢先生是不是看错了。 问梅有些心累叹了一口气。姑娘当初说的词,是粉丝吧,自家姑娘应该就是林姑娘的头号粉丝。 谢清先生是个非常好的女人,只是嫁人后不到半年就死了丈夫,其他姑娘也都为着这个唏嘘感慨,觉得谢先生为着这个耽误了,着实可惜。 只有她家姑娘不这么觉得,探春姑娘问她为什么,姑娘却什么都没说。 用过午膳,问梅终于得了空闲,迎来了自己这个月的假期,她空着手回了一趟家,就见母亲正坐在炕上一边糊火柴盒,一边同和隔壁院子的张婆子说话。 “圣上又去天津卫督查,我们家小子这次碰上随行,回来了,说是见到好大的海船呢。便是大炮都有好多架,威风极了,更奇的是,那战船只吃木材和风力。” 张婆子说得投入,描述得如梦如幻,仿佛亲自就见到了大船一般。 见到问梅进来,母亲招呼着她赶紧坐。 问梅在炕边坐下了,随手拿起火柴盒帮忙做起来。 最近京里非常流行做这个,有专门朝廷的人收,利润不是特别高,但是门槛极低,非常简单就能做好,是以许多家境一般的,就接了这个活计,来贴补家用。 她在姑娘那见过成品,比以前的火柴火折子要简单得多,小小一根木棍一擦便燃。 问梅安静听着母亲与张婆子聊,手里的动作也不停,等到了晚膳的点才回去。 刚刚回屋,问梅正好碰上袭人半蹲在一边吹熨斗,见着她进屋了,笑道:“回去了?” 问梅点了点头。 袭人忍不住问道:“晴雯怎么了?这几日都睡这么迟。” 问梅茫然:“我也不知道,许是在赶工给姑娘做东西吧?” 袭人听了禁不住笑起来,是了,她问谁不好,偏偏问这个大迷糊。 麝月正在一边摆盘,端着食盒的小姑娘是个新面孔,一个不防被麝月给碰到,怀抱着的食盒就被撞了下来,听着里面碗碟碎裂的声音,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完了。”这是她们一致的想法。 屋里传来姑娘的声音:“怎么了?” 摔了东西的小丫鬟噗通跪了下来,在那里瑟瑟发抖。 袭人咬牙,还是走进里屋,过了一会,问梅就见到姑娘提着盒子走了出来。 问梅忍不住看向自家姑娘,发现她见到跪着的小丫鬟时,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却也没有笑,只面无表情叹道。 “起来吧。” “原是老太太那里的,只是为着这点小事惊动她也不大好,只罚你三个月的月例,你可服气?” 小丫鬟千恩万谢的走了,问梅刚准备去叫膳,却被姑娘拦住了。 “既然说定了要私了了,去叫膳不就又害了人家了吗。” “罢了,干脆就只用这一道菜就够了。” 问梅想着,还是折身回家,拿了自己的月例,让母亲给姑娘炒了两道她最喜欢的菜。 然后就被姑娘抱了个满怀。 “还是梅子对我最好啦!”她笑嘻嘻道。 问梅给她布菜,还是忍不住好奇:“姑娘,为什么没生气呢?”明明是最在意的吃食吧。 随即,她听见姑娘道。 “生气菜也回不来了啊。而且……” 一身海棠红衣的宝玉姑娘咬着筷子,漫不经心道, “那个小丫头因为赵嬷嬷临走前请老太太的恩才调进来吧,家里也不太好,你寻着机会,将那三个月的月例一点点换着法子给她。到时候记得找袭人支去。” 问梅听着,眼睛闪了闪。 她好像明白了,姑娘不一样的地方。 第65章 尽人事,问天命。 游幻境 云烟袅袅,琼台仙阁,“赤瑕宫”三个大字上隐隐有霞色流动。 贾瑛眨了眨眼,下意识低下头。 第一眼是熟悉的蝴蝶落花绣鞋,穿着的也是今早纠结了好一会的朱红裥裙,通灵玉更是好好的挂在胸前,就连刚刚为了睡觉脱下的白底红印花褙子都非常熨帖穿着。 是了,她本来是跟着老太太来宁国府赏花的,昨晚和黛玉挤被窝开卧谈会说得晚了,一时间发困,贾蓉的媳妇秦氏就引了她在自己房间里睡下了。 所以她是在做梦嘛? 贾瑛捏了捏自己的脸,有痛意,脚下已经开始下意识迈步朝着前头走。 第一回里好像说了,赤瑕宫,不就是神瑛侍者的地方吗……所以她是又回来了? 贾瑛拧眉,她还想问问,到底是谁把她扔到那个时代的。但是这样玩笑一样就让她在现代和红楼来来去去,她也不愿意。先不说在这个世界已经有牵挂了,这个种被人拿在掌心里随意代为决定的事情,更加让人讨厌。 远远听到有女人在唱歌,似乎是从远处的山后传来的,贾瑛加快了脚步。 站在那里,有意引她过去的,就是穿越前最后见到的警幻仙子。 警幻仙子巧笑嫣然站在那里,衣袂无风自动,见着她了,笑道:“你是何人?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没料到对方居然没认出自己,而且一见面就被问了传说中的三大难题,贾瑛大囧,不动声色在心里默念了好几句话来试探,意外的是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神仙没有读心这么可怕的技能。 长舒了一口气后,贾瑛见礼后由衷道:“我是我,从来处来,往去的地方去。敢问神仙姐姐这里是哪?” 她是真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贾宝玉?假宝玉这个答案倒是比较对。来的地方,荣国府应该不至于有名气到连神仙都知道吧,更不能说自己来自未来,最后一个问题,她连这里是哪都不知道,还能去哪呢。 警幻仙子噗嗤笑了:“此处是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 贾瑛愣了一会,再回头,果然身后已经变了样子,哪里还有什么赤瑕宫。 索性也不知道怎么回去,她硬着头皮跟上了警幻仙子。 上一次来的时候,她只以为是个梦而已。也没仔细看过,这一次倒是好奇四处张望了一会,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 想到这里,贾瑛呆了一下,对啊,红楼梦里好像还有刘姥姥这个人。而且大观园什么的,这么多年,她真的没听说过有这个地方,原著里是怎么来的,她也全不知晓。 警幻仙子对她的跟从并不意外,反而还笑着对她说要请她听戏。 《红楼梦》仙曲什么的,贾瑛倒是不在意,不过要请她喝仙茗美酒,她根本无法拒绝。 进了宫殿内,一阵馥郁芬芳的香气扑鼻过来,香气刚入鼻就要深入骨髓一般,贾瑛闻着却觉得一阵心悸,只咬牙忍住了,没有说话。警幻仙子扬声唤了一会,又跑出好些仙子来,见到贾瑛,都亲亲密密拉了她坐下了。 贾瑛接过小丫鬟手中的茶,还未开盖便觉得一阵销骨涤魂的清香传来,入口甘纯,果然仙界出品。 这时,不止是心口悸痛,连肝肠都难受起来。 她却恍若未觉一般,任由小丫鬟摆上了酒馔,捡了一些没见过的菜肴尝了,才好了一些。 一身羽衣的仙子在她面前放了一盏琥珀夜光杯,又斟了清冽的酒,通透的酒不愧玉液琼浆的形容,只晃着就有莹莹星光。 贾瑛听着警幻仙子介绍茶和酒,制作自然精妙,只是名字却让她骤然难受起来。 她看过第一回,自然知道,曹雪芹是个爱用谐音的人,不然,林缃玉那家伙也不好咬着贾政是假正经这个脑补不放了。 不就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吗。 贾瑛这时意识到,她来这里不是偶然,也不是因为她要被带回现代了,这可能,就是《红楼梦》里那本书的剧情。 书中,贾宝玉来到了仙境,警幻仙子将这一切通过各种隐晦的意思告诉他。 檀板银筝已经做响,眼前的舞女们开始唱演《红楼梦》。贾瑛却全无心思,只是听着“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心中震惊,只好耐着性子细听下去。听到“中山狼”三字时,更是浑身一震,瞬间想起当初在亭子里林缃玉的话来。 曲毕,警幻仙子在一旁见贾瑛面容镇恸,不禁露出笑容来,叹道:“你倒是颇有慧根,可是悟了?” 贾瑛怔怔扭过头,下意识问道:“悟?” 度恨菩提在一边笑道:“你想,人世间的事情,都逃不出一句‘到头一梦,万境归空’的理去,富贵时运,终归是过眼云烟,爱恨聚离,最后到头都是分别。” 贾瑛听着,明白过来。所谓悟,难道是想她这个“神瑛侍者”早点悟了禅机,出家离世,重新回到这里吗? 她不禁笑道:“菩提此话偏颇了,照您这话,既然最终要从谷|道出来,又何必吃饭呢?既然迟早要死,又何必活一世呢?既然诸位迟早要散席,又何必在此坐着?” 警幻仙子冷笑:“想不到你在人间,也学了这些痴来,竟然没了半点仙气阔达。” 贾瑛不语,她个人来说,比起长久的无趣,倒不如痛快肆意的几十年。 说着,警幻仙子忽然牵起贾瑛,领着她到了一处名叫“薄命司”的门前。 贾瑛心里咯噔一下,直奔“金陵”那个大橱,找出金陵十二钗正册来看,第一页便让她通体生凉意,只见两棵枯木,木上悬着玉带,一边画着雪堆,只露出一只金钗来。 她常常与迎春她们一起玩猜谜,双木为林,挂了玉带,自然就是“林黛玉”三字,雪里金钗,暗含的也是“薛宝钗”。 一边的五言绝句中全是哀语,看得她极不自在。 任谁被告知了自己身边挚友已经被写定了悲剧的结局,都不会好受。 她又往后翻,果然都是自己的姐妹,甚至还有两位嫂子。不论诗词与插画,都是说不出的凄惋绝望。 贾瑛按住胸口,只觉得一团郁结在心,痛苦非常。 太残忍了,如果《红楼梦》这本书真的是这么写的,到了书的最后,贾宝玉见着附近姐妹的遭遇,想起当初幻境所见,是不是也是这么难受? 对于读者也是,在书里早早剧透了未来,但是都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十二钗,甚至是所有的姑娘们走上既定的结局。 她心里蓦地生起一阵敬意来。 她来这个世界后,看了太多杂书,那些才子佳人的书册里,崔莺莺们的存在,只是为了张生的逆袭,满足那些书生们自己金榜题名,红袖添香,甚至是有一个富贵岳家的妄想罢了。甚至绝大多数书里,都是供人悲悯一番,甚至玩弄侮辱的。 最高也不过就是杜丽娘这样敢于追求爱情的,其余的,一概只是一张单薄的白纸,为了作文者的意图而行动。 从林缃玉支离破碎如狗血阴谋剧的话里,她明白,红楼梦这本书,笔墨全部用在了那些女孩子身上。 都是鲜活存在,都有自己的情感。 《红楼梦》是个悲剧,她一直以为,只是一个家族被抄家,然后走向败落的意思。 原来,她是在一个作者所写的广大世界里生活着,这个作者悲悯而广阔,他在第一回说要“使闺阁昭传”,更决意写出那些“行为见识皆出于我上”的闺友。 他将笔下的女孩子,甚至是那些原型,都看做独立的人格存在。 贾瑛想起林缃玉那些关于“规矩”“心机”,说出来比古人还刻薄卫道士的话,苦笑起来。 曹雪芹这样的古代男性作者,林缃玉这样现代女性读者,内里的鸿沟,简直就和表面的差距一样大。 一边的警幻仙子见她一会就翻完了正册,却再没有翻阅的意思,不禁好奇道:“不再看了?” 贾瑛摇头:“不用再看了。” 她盯着警幻仙子,笑道:“多谢仙子指点迷津。” “只是,我还有一处不明。” 警幻仙子问道:“何处不明?” 贾瑛道:“这十二人命数的话已经有了,怎么没见到我的呢?我也是金陵的女孩子啊。” 警幻仙子面色一变,没料到她天分高明,竟然已经明悟了仙机。 贾瑛又是叹又是笑着道:“如今一切已经被我搅得一团乱了,仙子这里还未更新数据,看来仙子明白得也不太多。” 她对所有姐妹,还有自己的两位嫂子,都非常亲近,甚至是由衷喜爱她们的。 心中由衷崇敬曹公,只是现今知道了可能的结局,为了在意的人,她更加不会照着那个路数走了。 她心中暗暗对曹雪芹说了一声抱歉,悲剧固然伟大,可惜她是个喜欢大团圆的俗人。 贾瑛将手中的册子放回原处,握住了胸前的通灵玉,笑道:“要说我不悟,我确实对出家当道姑尼姑不感兴趣。” “昨晚黛玉还与我说,她喜散不喜聚,我却偏偏爱热闹,总要有人伴着一处就好。” “我心里珍惜和她们在一处的时候,人聚了总是会散,但是在一起的日子是不会散的,笑过玩过的那种欢愉是不会散的。” “既然到了人间,我才不管日后会怎样,只要能够大口吃好吃的,遇到开心的时候大笑,伤心的时候就大哭,等到我变成老太太了,还要和她们聚在一处,回忆以前做过的傻事,她们去了其他地方,我就去找她们,她们先我走了,我就带着那些共有的记忆开开心心的撑下去。” 既然姐姐没有进宫,嫂子没有守寡,那么,她做过的一切,还有未来打算做出的努力,就不是枉然。 贾瑛微笑道:“石兄,你想看的荣耀繁华,我给不了。” “但是,我不觉得一切都是空的,我俩干干净净去了,总要染上一身颜色吧?” “悲喜都好,经历过了,是不会被抹除的。你现在,也记了不少东西吧?” 说完了,贾瑛迎上警幻仙子不可置信的面庞:“说是要我下凡造历幻缘,如果一切都是幻觉的话,我现在说起她们会笑起来,这种开心是真的啊。” 话音刚落,通灵宝玉上泛起一阵光,渐渐变强,屋内一阵刺目后,只留警幻仙子站在原处。 被通灵宝玉带回来后,她依旧困倦,忍不住又睡了一会,贾瑛是疼醒过来的。 “嘶——” 呷了一口送上来的桂圆红枣汤,贾瑛只觉得下腹一痛,反应过来时,她脸上一阵古怪。 袭人在一边帮她整衣,见她这样一阵好奇,正好帮她系裙带,不觉探到了一片湿凉,唬了一跳,急忙扶着贾瑛从床里出来。 贾瑛看着床上一片姨妈红,脸上发烫。 秦可卿在一边看到了,体贴笑道:“这是好事,姑姑如今成大人了。” 贾瑛无力捂脸,可是,姑姑我第一次大姨妈驾到,就弄到侄媳妇你的床上了,回去绝对会被凤姐姐笑的。 第66章 手帕交是什么体|位? 月下人 “痛痛痛痛——” 贾瑛抱着被子躺着嗷嗷叫唤。 黛玉握着书卷坐在一边,看到她这样,只得掩卷:“平日里比谁都生龙活虎的,怎么逢上这个就成这样了?昨日叫你少吃些蟹,你也不听我的。” 贾瑛呜呜哼着,从炕里头蹭过来。 黛玉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发丝软软细细的,像是一只温顺的小动物。这个样子倒不常见,她好笑道:“你快进去吧,好不容易焐热了,这边凉。” 贾瑛仰面,可怜兮兮看着她:“这个枕头太硬了,而且好高,我的背都要悬空了。” 在几位长辈嫂子的打趣下,贾瑛满脸通红,深刻感受了一番这些已婚妇女的无聊,最后还是秦可卿解围将她救了出来,又教了她怎么用古代版的abc,贾瑛想着自己把人家床榻弄脏了,对方还半点都不在意,心里正内疚着,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引着躺在了这条炕上。 黛玉听着,站起来,张望了一会,看她着实是难受的样子,不由得放轻了声音:“一边榻上有大的软枕,我给你拿来?” 贾瑛拒绝道:“不了,也不知是拿来枕什么的,人家放在那了,拿上来脏了炕怎么办?” 黛玉笑道:“那我便没法子了,难道还将腿借你枕不成?” 说完,她便见贾瑛一脸期待看向自己。 两个人相对无言,似乎要看到天荒地老一样,最后还是黛玉败下阵来。 黛玉长叹一气:“真真你就是我命里的天魔星。”说罢,褪了鞋,也上炕来,拿引枕靠好了。 膝枕! 贾瑛也没什么力气欢呼了,只躺上她的裙面,仰面傻兮兮笑着看她。 黛玉笑道:“现在好了?睡罢。” 贾瑛乖乖“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又忍不住道:“要不阿颦你也歪着吧?” 黛玉看着书道:“我看书。” 贾瑛吸了吸鼻子,闻了一会,又扭头道:“阿颦你今天用的是什么香袋子?” “怎么,熏着你了?”黛玉伸手将袖中笼着的香饼拿开,又给她掖了掖被子。 贾瑛见她不接话,只好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又道:“阿颦你不去听戏吗?” 头上轻轻打了两下,睁开眼就见黛玉一脸无奈,纤长五指攥着书册,显然是拿书敲的,两弯罥烟眉微微扬起:“你以为我是来守着你的?不过是不想听戏,求个清净罢了,你再说话,我便走了。” 贾瑛看着她拿倒了的书,心里偷笑一阵,想着如果戳破了,对方一时间傲娇起来,现在自己肯定是没力气哄的,便放过不提,阖了眼。 黛玉见她睡得沉了,才安然开始看手中谢清借给她的书,过了一会,就感觉到贾瑛扭着身子,从她腿上不小心就落下来,黛玉心里一紧,却见对方脑袋嘭的砸上床铺,竟然还没醒,只哼唧着蹭了蹭。 她掩嘴偷笑了一阵,看贾瑛睡得实在香了,午时的日光太过熏人,也忍不住轻轻呵欠了一气,倒也没唤在外间守着的紫鹃,自行也褪了褙子,拉过贾瑛的被子过来盖住。 等到贾母一行听戏归来,就看到姐妹两个各自枕着对方的手臂,在炕上相对睡着了,贾瑛还死死揪着黛玉的衣袖。 先是梦里和警幻仙子跑了一趟,醒来后惨遭大姨妈拜访,贾瑛根本没睡好,后来倒是睡饱了,不过也直接就导致…… 她失眠了。 “姑娘,虽然明日不用去谢先生那上课,可是还得去见舅太太呢,还是早早歇了吧?” 晴雯听着贾瑛在床上翻来覆去“摊煎饼”,终于还是被闹醒了,她是个有一点动静就睡不着的,这都快三更了,自家姑娘还这么精神。 贾瑛见着外头还有灯火,低声道:“你看外面是谁,今夜便与她换了吧?”又嘱咐道,“你且披上点什么,现在不比夏时。” 晴雯应了一声,披衣走出去,就见麝月正在描花样子,不禁笑道:“是我颠倒了昼夜不成?怎么只我困倦,你也不怕废着油了,她要说呢。” 知道她是在拐着弯说对眼睛不好,麝月笑着收笔:“原就是答应了人,帮忙描出来,明日还得送去呢。” 这时,贾瑛也披着外衣出来了,见着,一时兴致起来,便冲晴雯道:“你去歇着,今晚叫麝月守着就好,这会我实在睡不着,和她说说话。” 晴雯听了,只得作罢,又跑去屋里找出一双掐金满绣的绵袜来,半蹲下身,给贾瑛穿上了,嘴里絮絮道:“姑娘也只管说人注意,寒从脚上起,只趿着鞋子就出来,明日又要头疼脑热,如今还正好事。” 麝月见了,掌着灯凑过来看,不禁笑道:“你还说人呢,前些时日废油,原来就是为了这一宗。” 贾瑛不知她们先前说的梗,只笑道:“一些油打什么紧,只别累了眼睛,身子外头,什么都是虚的。” 麝月与晴雯相视笑了,晴雯也不多说,又给贾瑛倒了一盏热水便去睡了。 贾瑛捧着热茶坐在一边,静静看着麝月描花样子,一时走神想起事情来。 麝月本就只剩几笔,所以才赶工添了,不一会就结束了。 她正想着怎么哄自家小姐去睡觉,就听见贾瑛道:“麝月,陪我出去走走吧?” 麝月听着,知道是没有其他余地了,只好起身。 两人都换好了衣服,担心夜风吹着头痛了,临出门前,麝月又找出了一个抹额给她戴上。 见麝月还要把大氅找出来,贾瑛哭笑不得制止了。 “才秋日呢,不过走一会,你只带上一件披风吧?若我冷了,便管你要来添上。” 麝月提着一小坛酒,出院子时,正碰上几个守夜的婆子在抹骨牌,她笑盈盈过去,几个婆子见着了,忙都起身叫:“有什么事吗,麝月姑娘?” 她刚要说话,就见自家姑娘居然趁着那些婆子和自己说话,提起裙子就往外跑。 麝月嘴角抽了抽,原本“我家姑娘打算在院前看看月亮”被尽数吞了进去,只好笑道:“我这一会有事,想来得回家一趟。” 说完了,她将那坛子酒放在案上,笑道:“几位妈妈辛苦了,夜里凉,不如吃些酒。” 几位婆子皆谢过,不住说着礼重了。 麝月心中是崩溃的。 不,这礼太轻了。 “姑娘一开始就算好了吧,根本就不是姑娘说的只在院前看看。”麝月叹气。 所以为什么她今天要熬夜呢,麝月含泪,如果是袭人,肯定能成功劝服姑娘,如果是晴雯,直接就不会答应姑娘,如果是问梅,姑娘就根本不会找她同行。 麝月忽然觉得会跟着姑娘胡闹的是自己,其实就是姑娘一开始就决定好了的。 而且,看着姑娘领着自己,了若指掌一般绕过了巡夜的人还有上夜的婆子,一路过来,连人都没有遇到,麝月只觉得头大如斗。 看来还计划很久了啊喂! 此时各院的门已经关了,趁着明亮的月色,贾瑛带着麝月在夹道绕着,不一会就到了花园子里,绕过两条小径,眼前豁然开朗。 只看到眼前的景色,麝月一时间竟然忘了言语,更忘了追究。 林立的太湖石边是一大片的花地,白的反射出玉一样质地的光,红色的瑰丽如血,在月光下漂亮得让人窒息,空气中隐隐还有桂花甜蜜的暗香浮动。 贾瑛笑道:“在这个府里这么多年,春夏秋冬都见过,却没见过夜里的样子,岂不可惜?” 麝月心里明白,三更时分跑出来,即使还在府里,根本是不应该的。却还是被对方笑意感染,见贾瑛在月下犹然明粹有神的双目,下意识里点了点头。 正是月圆之夜,天空一片疏朗的深蓝色,半点星子也无,四下里阒静无声。 幸好风不大,贾瑛手里提着一盏未点亮的绣灯,麝月抱着那件披风,看着一地如水月光,交横树影花香,贾瑛深吸了一口气,清新的带着凉意的空气便盈了满怀。 她看着玉盘一般的圆月,一时间诗兴大发,忍不住低声道: “床前明月光,李白睡的香。” 麝月:“……”姑娘,请你考虑一下我这个名字里有“月”字的感受。 恰在这时,一边传来了一阵轻笑,贾瑛皱眉,将麝月推到了一边的假山下,看到小丫鬟一脸担忧,安慰冲她笑了笑,示意她不管怎样都不要出来。 贾瑛心里是不大怕的,她敢这样做,自然有许多种应急的方案。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一片黢黑中,先是一只暗纹墨缎长靴迈出来。 贾瑛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往自己身边的假山后躲了躲。 小厮是不可能穿这样的鞋子的。 那人一步步走到了月下,轻裘宝带,轩然霞举。 贾瑛愣了片刻,怔道:“穆叔叔?” 穆莳:“……” 第67章 即使是acup也是欧派啊! 袭胸吧 著名文学家苏轼,为了纪念与好基友同样失眠,还来了个月下相会,说过一句话叫: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划掉】翻译过来就是,但是没有像我们这么二的闲人。【划掉】 贾瑛觉得,她现在就挺二的。 不得不说,知道来人是穆莳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会在这里?”贾瑛好奇道。 穆莳笑道:“我还奇怪呢,倒是你先问起我来了?我听善端说这里种了不少番柿,想要看看,只是白日里未免冲撞,不好过来,只好在他院里留宿。没料到……” 他意思直接得很,既然都是不按规矩来的,大家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贾瑛下意识四处看了看,穆莳当即打消了她的担忧:“放心吧,只有我一个人过来了。” 贾瑛这才全放下心来,随口道:“你现在来看也迟了,花期早过了,连果子都没了。” 穆莳口中的番柿就是西红柿,只是在这个世界里一直都作观赏作用,贾瑛偷偷遣人摘了让问梅的母亲帮忙做了西红柿炒蛋,结果不小心给厨房的人端到了贾赦的桌上,正好逢着临安伯在,贾赦只觉得味道古怪,倒是临安伯这个老头,非常善于接受新兴事物,一口就没能忘。 又再次误打误撞上临安伯的胃口,对于吃了侄女的菜,对方还提供了糖渍和打汤等各种做法,贾赦心中叹服不已,一挥手,在花园子里又多种了一些西红柿。 幸而这种酸酸甜甜的红色蔬果,在这个时代喜欢的人不多,临安伯那样的绝对是个大意外,是以花园里种的,只给人观赏,赏完了,一大半都进了贾瑛的肚子。 穆莳听着,竟然也半点都不意外,只沉目打量她,目光移到她带着的通灵玉上,表情一点点严肃起来。 陈文道的话肯定不会错了,在刑部那些老家伙身体和心理多重压迫逼问下,他自然是不敢说假话的。 几年前,穆莳为了躲皇后娘娘的逼婚,一路跑去了扬州,皇帝倒是觉得,先成一番事业再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呢,是以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只知道他去了扬州。 谁料到恩科泄题案爆出来,多方探查之下,皇帝不费吹灰之力就抓到了陈文道的尾巴。没料到陈文道小小年纪,竟然敢养着一群叫“暗卫”的私兵死士,这群死士都是以流浪孤儿组成,陈文道五岁的时候就将他们以小厮的名义养着,还专门找了江湖人来教这群死士,什么武功自然没学到,都是那些所谓江湖人士骗陈文道的,倒是小偷小摸的本事教了不少。 就这样,居然还真的让他们给偷到了题。 查到这里,皇帝以及诸位大臣看陈文道他爷爷齐国公的目光,都像是在看死人了。 仿佛在逗我笑。——来自皇帝客户端 皇帝心说,这样的小鱼小虾,居然能折腾这么大的风浪,找钦差抓,估计齐国公扛不住,结果正好得到消息陈文道跑去扬州了,皇帝一拍大腿,外甥不就在扬州吗,而且两个人都在,这个人头就给外甥增资历了。 穆莳抓到陈文道之事,前文已述,此处不表。 回京后,穆莳操心贾珠不要被牵扯进去,只好继续跟进这个案子。 这个世界是一个叫《红楼梦》的书这件事,穆莳这个脑子有洞的人可以安然接受了,不代表其他人能理解,那些刑部的人只以为他胡诌,自然有更重的逼供加上来,时间久了,连陈文道都几乎觉得,自己其实只是一个穿越者。 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可以证明《红楼梦》这本书,全神京都知道,他这个齐国公的次孙,小小年纪就轻薄侍女,被父亲吊起来打的事情。 刑部各位官员对于他说自己知道荣国府姑娘们的闺名,都鄙夷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这么好色,荣国府又是出了名的人多嘴杂,上上下下四百号人,知道几个姑娘的名字有什么困难的,又不是知道闺名就必须嫁人的奇葩地方。 而且还造状元夫人的谣。刑部尚书和谢沉老师是同年进士,交情不浅,对谢沉更是喜欢,见陈文道说什么贾家大姑娘会成为贵妃,气血上涌,更加确定了陈文道是想拉人下水,这种话是敢乱编的?是想造谣说皇帝会霸占臣妻吗,这话让皇帝知道了,只怕他们的人头都保不住。 刑部尚书咬牙躬身道:“这种胡话,还请小王爷看在贾珠公子的面子上,放过不载吧。” 穆莳自然也求之不得:“这人癔症不浅,不过来自未来却是个突破口,且多问一些,我整理出来。” 一个为着谢沉,一个为了贾珠,两人一拍即合,将关于荣国府的部分也不全写,删删减减,更偏重未来的事情,什么“八国联军”,“工业革命”,“杂交水稻”,“坦克飞机”全部记载了一气。 皇帝得到穆莳的折子,也忍不住深思起来。 齐国府和荣国府有仇不成?这栽赃也太拙劣了点吧。 不过让他更加兴奋的是,从陈文道那里问出的关于未来的东西。 这个陈文道所说的着实匪夷所思,只是其中体系严谨,只要随意问了,就能得出,没有任何冲突,显然是真的。 皇帝也不觉得陈文道有这个智商臆造出这么宏达完整的世界观。 有些方面只要你问得深了,就能看出这个人知道的不过皮毛,非常粗浅。 同样的,皇帝对于陈文道口中所谓的“强国”没有任何兴趣。 治大国如烹小鲜,他们的国家地大物阜,只要维持稳定,风调雨顺,就没有很大的问题。反倒是陈文道口中的扩张殖民,则会将国家带向另外一个不可预计的方向。 不想留名千古的皇帝不是好皇帝。 当然,皇帝也不全面否定陈文道的东西,这小子还能说出什么火柴这些小东西的制作成分,而且因为立足未来,不可避免的视野极广,大概方向还能参考一番。 是以这几年,齐国公一直在找自己心爱的神童孙子,却不知道陈文道已经被皇帝给软禁了,有专设的人一点点将他脑内的储备敲出来。 陈文道自然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个叫《红楼梦》的书,只有穆莳信了大半。 他比其他人要知道的其实多得多,在回京路上,他已经通过各种方式旁敲侧击过陈文道了。 穆莳看着贾瑛挂着的通灵宝玉,虽然信了,却还是不大能接受。 所以说,整个世界都是为面前这个小姑娘而存在的,而且还是因为她和自己表妹之间还泪报恩。 越想越觉得奇怪啊! 报恩什么的,明明只适合白蛇传这样的爱情故事吧。 隐隐觉得有什么谜之大门将要打开,穆莳凭借直觉猛的按上了门,不再深想。 只是,陈文道口中那本书的内容,为什么和现实还有这么多差别? 那些区别有什么?贾珠贾敏没有死,所谓的贵妃成了状元夫人,贾敬一直在城外炼丹直到用丹而死等等……还有一个最大的偏差,贾宝玉其实是个女孩子。 穆莳猛的想起当初贾瑛笑着问自己,能不能找到怀表上那个金发天使。 那时候,正好贾敬就在那个观中。 当初太子谋反,自己去救贾瑛的时候,也是她还有元春谢沉三个人在一块。 贾敏是与她上辈子就缘定的表妹的母亲。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有面前这个人在。 如果真的是《红楼梦》这本书,她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一切都围着她转倒也不无可能。 只是…… 穆莳看着贾瑛,对方已经不是多年前还需要自己弯下身说话的小孩子了,只是性格还是这么无法无天,大晚上居然也敢跑出来。 他忽然笑起来:“我有些话想同你说说。” 贾瑛一愣,方才点头:“你说罢。” 穆莳扬眉,意有所指道:“你的小丫鬟在这里没事吗?” 贾瑛见他一贯的从容淡然全数褪去,总是挂着的漫不经心笑意也消失了,心里蓦地紧张起来。 她想了半刻,还是转到一边麝月面前,认真道:“我有要事相谈,麝月你在这等等,如果冷了,便将披风盖上。”说着,拉出假山上的一片藤蔓下来笼住了,自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也是她先前准备好的。 麝月将手伸出来,攥住她的双手,双目担忧看着她。 贾瑛刚要安慰麝月没事,就听见麝月沉痛道:“姑娘,‘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啊。” 贾瑛:“……”喂你想哪去了! 穆莳领着贾瑛绕了一会,便到了花园深处的花架下,这里稍微暗一些。四处不容易看到这里,这里却能轻易见着有没有来人。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忽然又想起方才小丫鬟的话,一看这花前月下阴暗处,着实引人深思,一时间诡异的沉默了片刻。再次看向她挂着的通灵玉,才终于找回了话头。 “你的胸……”前挂着的通灵宝玉。 第68章 我报警了! 妖妖灵 一轮皓月挂在深蓝色的夜空里,空气中是桂花淡淡的甜香味。 已经是秋时,花架上是一片枯败萧索的藤蔓,只有隐隐绰绰的两个人影相对站着,被月光延长出暧昧的交汇。 只看剪影便极出挑,霞姿月韵的两个人,男人俊爽清举,少女明艳灵湛,只看着,相配非常。 “你想干嘛!”贾瑛一脸警惕,她要报警了! ……也只是看着相配而已。 穆莳听着沉默了半刻,伸出手猛的按住了对方的头顶,咬牙切齿道:“我是说,你的胸前,挂着的通灵宝玉,能不能给我看看?” 贾瑛愣了一会,才哦了一声,自知误会人家了,只好乖乖摘下来递给他,才觉得头上一松。 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贾瑛坐在了花架下的长凳下,任由他打量那块玉。 穆莳借着月色看了一会上面的字,果然和陈文道所说的一模一样。 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实在荒谬,只是,越是这么想,却越加笃定起来。 何况,当初让她起号,她毫不犹豫便起了“神瑛侍者”这个名字。 看完了通灵宝玉,他递还给了贾瑛,手撑着柱子低下头,见她安安分分坐在那里,又将玉系好,嘴里念叨着:“只是想看一下这块玉啊,这有什么不能在丫鬟面前说的?” 穆莳只静静看着她。 贾瑛被他看得背后发毛,不禁道:“你怎么了?” 她这话说得极熟稔,似乎两个人是非常熟悉的人一般,事实是,除了九年前大半个月的相处,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而已。 这也成功提醒了他,穆莳收敛了审慎的目光,忽然迈步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越过花架的月光正好将两个人割裂开来,她坐在明处,他坐在暗里。 “我只是在想,我应该叫你阿瑛,还是宝玉?”他缓缓道,向来清越的声音也有些低沉。 贾瑛笑意骤然停下了,她并不觉得以他这样的性子会说这样没由来的话。 她的名字并不难打听,当初为了将她留下来,更是说要好养活,特意写了她的小名叫内院的婆子丫鬟叫。 所以说,他忽然提出来,显然并不是仅仅想要说“宝玉”这个名字,更确切的是,他是在说着两个字背后的意思。 宝玉这名字能有什么别的意味?不过就是《红楼梦》的男主,又或者是个衔玉而诞的人而已。 贾瑛自然想不到,除了林缃玉,这世上还有个陈文道,将她知道的,她不知道的,全都交代了个完全。 她背绷得直直的,双手交叠在身前,冷笑道:“穆小王爷巴巴打探了我的闺名,是有什么企图不成?” 穆莳看着她像是防备的样子,又是感慨她说话单刀直入,半点迂回不留,忽然笑道:“是了,我确有企图不假。” 贾瑛侧过头,湛湛有神的双目直直看向穆莳,似笑非笑道:“还请解惑。” 她先发制人将话撩得开了,坦坦荡荡,月光映得更加容光照人,一瞬间倒是让人觉得自己才是有秘密遮遮掩掩的那一方。 穆莳垂目看着,忍俊不禁道:“好,既然是我请你过来,那我也托个底交给你。” 贾瑛见他还是一副惫懒无谓的语气,似乎一切都已经成竹在胸,心里憋着气,笑意却更深起来。 “你还记得,九年前,咱们在城外玄真观见面时吗?” 贾瑛应了一声。 贾瑛对于他的怀疑并不意外,那时候贾珠情况紧急,由不得她多准备了。 他英挺的眉棱下双目含笑:“那之后,我又听林大夫那里知道,他在书中发现一张纸。” “你或许不知道,只要是我藏过的书,里面有些什么,都知道。” “所以我很快就想到了,当时借走那本书的你。” 贾瑛对此并不意外,或者说,她一开始就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但是更吃准了对方是个不会说出去的人。 那半个月里,她看了太多他在书中写的批注和笔记,文字这种东西,总是能泄露很多,对这个人实在了解。 一定不只是因为贾珠这件事,真这样,上次太子谋反的时候,他就问她了,不至于今天偶遇后忽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和她说。 一片黑暗,贾瑛只能看到对方更加阗黑的双眼,她忖度了半刻才道:“你说得确实有道理,不过,那张食疗的谱子却不是我能做出来的。” 穆莳点头:“自然不是你做的,是沈石做的。” “对了,沈石那家伙就是之前卖我泥鸭子的那个小子。他现在是我手下的清客。” 说到这一步了,这个方面贾瑛已经没有多的话可以迂回了,她敛目沉默了一会,才道:“原来如此,他已经告诉你了?” 穆莳看着她一点点蹦跶到自己的话里,也笑起来:“你想的确实周密,如果不是我记忆好,还偏偏对这种杂书感兴趣,也发现不了。” 对于这种厚着脸皮夸自己的行为,贾瑛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我心服口服。不过,这又与我的乳名有什么关系?” 她缓缓道:“毕竟,这个事情,你大可以在四年前那次拿来问我。” 穆莳赞赏一般看了她一眼:“不错,那时候,我便存了疑惑,只是,我这辈子所见所闻的神童不少,倒也没有多想。只当你是个早慧的小丫头。” 贾瑛忽然道:“那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我这个小丫头会知道西方医术?” 穆莳笑道:“这一处的话,咱们已经说完了,你大可不必绕回来。我倒能帮你圆了,王老爷子当年管各国进贡朝贺,那时候只要是外国人,都是王家招待,所有的洋船货物也尽数是王家的,你通过母亲或者嫂子知道一些西洋的东西,有何难的?” 意图被他看破了,贾瑛也不怎么难堪,只静静坐着听他说下去。 “这之后,我也没想过要戳穿你,毕竟你是善端的妹子,所做的事情也都是为了他,我根本没有任何资格说你如何。” 贾瑛冷静道:“你不必这么说,我找上你帮忙,你本就有资格来训我利用你。” 穆莳笑起来:“你便不说,我也要去为他奔走的,反倒是因为你有目的性了一些。而且,我当初也快要灰心了,只是见你才那么一点,言轻力微,尚且还为着他做了这么多,我便想着,最后搏一把,才终于成事。” 两个人这会忽然帮互相说起话来,气氛总算是缓和了许多。 穆莳又道:“我特意找你过来,当然不是为了翻旧账或者回忆往昔,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而已。你大可不必如此戒备我。” 贾瑛听着,也笑起来,她年纪尚小,笑着竟然只让人觉得纯粹可亲。 “你想知道什么,尽管说吧,我无可不说的。” 穆莳看着她,笑道:“我想知道的问题,其实不难,阿瑛你放心吧。” 贾瑛笑盈盈道:“这样便最好不过了。”问题越简单,定然是一针见血的,自然也就越难让她回答了。 穆莳盯着她在月光下愈加白皙如玉的面容,一字一顿道: “你知道绛珠仙草吧?” 正所谓,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 贾瑛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是两个人都知道了答案。 穆莳这几年跟着刑部的人跟进陈文道的案子,不少看人表情辨识的本事几乎融到了骨血里,一眼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他心里暗叹,还是温和道:“我不会与第二人说的,你且放心,那另一个与你一样的人,也早就不会说话了。” 贾瑛听着,立即明白过来,背后瞬间一片冷汗。 林缃玉还好好的呆在府里,显然是有另外一个穿越者。 她还要说话,身边坐着的人却猛地将她一拉,她便跌到那片黑暗中,落到了对方的怀里。 有人在外道:“是谁在那?!” 贾瑛整个人一僵,就听得头顶有人淡淡道:“是我。” 那巡夜的人缓缓走过来,穆莳忽然伸手,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贾瑛。 他冷声道:“两只招子放着,这么没眼力吗。” 巡夜的人借着灯这才看清了坐着的人,谄笑:“穆爷,您这……” 穆莳笑道:“我半夜寻个小倌清火,贵府还要管吗?” 巡夜的一脸震惊,没料到对方这么直白说出来了,心中斗争了半刻,只得讪讪离开了。 难怪这位这么大把年纪了,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原来好这口! 巡夜只觉得自己知道了大人物的秘密,这一会便遭受了极大的精神冲击,跌跌撞撞走了,穆莳才松开手。 贾瑛逃出来呼吸着新鲜空气,好一会才回过神,随即震惊看向对方:“小倌?” 穆莳笑起来:“我不过随口胡诌,唬那人走罢了。”他说着,忽然向前迈了半步。 他含笑道:“倒是你,先前怀疑我在看什么,其实你也无甚可看的,这么眉清目秀,只怕是个男孩子吧?” 贾瑛:“……”你这么说,我真的要报警了! 第69章 友情的小船说翻就翻。 氓之蚩 穆莳心里还把对方当小孩子,又兼之她和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太相似,甚至十分相熟,一时间说话不免随意了些。 等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更意识到对方其实已经是金钗之年,他心里后悔不迭,只连连拱手道歉。 贾瑛这样的空降部队,居然也没反应过来他的话在这样的背景下十分不得体,后来见他满脸愧歉,竟然也没来得及生气。 贾瑛忽然道:“这个你大可不用道歉。” 这点调侃她倒是不介意,只是,这个人是不是把重点搞错了? 穆莳就站在她的面前,他还微微躬着身,发顶却还是比她要高一些,从容又骄矜。 贾瑛道:“比起来,我更生气的是你先前的话。” 他能说出绛珠仙草这四个字,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了,其实,这个真相,对于他这样的古人来说,大多数是不可能相信的。 偏偏他像是解题一样,一层层将真相剥析出来。连思维方式,都与当初她看的那本《九章算术》里他的手记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穆莳一怔。 她说的话并不快,甚至一字字嚼着出来,带着一种奇妙的节奏:“我似乎还应该感谢你,因为你将这件事掩藏了,不会告诉其他人?” 穆莳注意到,她不笑的时候,眼尾也是如同笑着一样的挑着的,目光清凌凌的,似乎轻易就能将他揭穿。 “你现在终于知道了,所以呢?” “真计较起来,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这么大费周章想要打探,还特意使我过来,又是为了什么意思呢?” 贾瑛不紧不慢道:“我非常生气。”只是她的语气却极平淡。 “所以,你也没有任何必要掩饰自己的不满。” 穆莳讶然看着她,旋即露出有些无奈的笑意来。 他忽然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像是在安抚忽然炸毛的小动物一般,却成功让对方怒意更胜。 贾瑛气呼呼撇开头,甩下他的手。 “我错了。”他陈恳低声道。 贾瑛站在原处拧眉看向他。 “不错,我很不满,原本心里还有些自傲,结果忽然成了一个纸片人,一切都只是因为你与你表妹的约定而生的幻境,好让你们这些位列仙班的体验一回,然后潇潇洒洒回去。” “我原本是非常不信命的人,现在却有人来告诉我,世间不仅有神,一切将要照着都已写好了的发展走下去。” 他微微颔首,真诚看着她,目光笔直而认真,瞳色在花架的阴影下只剩纯粹黝黯的黑色。 “只是我总归是不信的,今晚正好碰见你,我就决定,不论如何,都要问明白。” “也并不是因为我想要套话,只是,我还抱着一点侥幸想着,若你不是,我这么直接提出来,岂不是会被觉得莫名其妙?” 似乎也被她感染,他说得很直接,之后也算坦然,既然已经确定猜想,又将陈文道的事情极简单同她说了。 贾瑛听了,心里咬牙切齿,怎么一个两个穿越者,都对荣国府这么大的仇恨。 所以原著里,荣国府的几个老爷还有小姑娘做了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个异端了。 她瞥了他一眼,道:“你本来就很莫名其妙了,还担心什么。” 这下在他这里,她算是完全没了任何秘密,贾瑛索性破罐子破摔,也懒得管他怎么想了。 穆莳听她语气,知道她是接受了他的解释,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 “那个叫陈文道说的关于未来的东西……”贾瑛好奇道,“皇帝居然信了?” 穆莳心里知道他们这类人对皇权没什么大的敬畏,却还是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忍不住道:“你还真的就不掩饰了?!” 贾瑛斜了他一眼:“你大可告我去。” 穆莳瞬间语塞,只觉得,似乎在自己不管不顾把她的马甲扒下来后,对方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了,完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样子。 他自知理亏,而且对方就吃定了他是做不出来这种事,虽然事实也是如此…… 穆莳叹道:“你打听那么多做什么,终归也排不上用处。” 贾瑛笑起来:“你想问的都问完了,我这边却什么都不知道,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穆莳无奈:“那我便告诉你一件,你一定会感兴趣的事情吧?” 贾瑛扬眉:“你这么了解我?知道我一定感兴趣?” 穆莳心说,当然不如你了解他的程度了,居然就这么相信他……简直是…… 他看着贾瑛,颇为玩味道:“本来我还想要说说我的企图,不过现在,我觉得,你确实更需要这个消息。” “你的表妹,马上就要回姑苏了。嗯,正好善端这次去姑苏上任,顺路送回去,全府的人都知道你俩关系亲近,所以都不敢告诉你。” 陈文道当初去了扬州,借由自己养的“暗卫”,将药送给贾敏,却不亲自现身,为的就是营造出高人的样子,然后让林如海找上门,自己寻着机会把原著剧情发展告诉林如海,趁此机会刷刷好感,说不定林如海就傻兮兮相信一个外人,还把林妹妹托付给他了呢。 只是,事情变化无常,陈文道到被抓都没想到,自己刚刚送出了药,还研究着自己怎么摆pose来装高人,就被穆莳一个麻袋套着胖揍一顿,发泄自己假期的结束之后,就给拖走了。 于是林如海与贾敏两口子先是拿死囚试药后,才秉承着死马当活马医喝了药,贾敏渐渐好转后,林如海心中感激不尽,派人来到之前对方留下的地址,小厮一脸懵圈守了好几天,别说人了,连只鸟都没经过,郁闷的回去复命了。 这药一用便是三年,这之后正好逢着上头调令下来,林如海两口子又迁回了姑苏。 对于这个做好事不留名的恩人,林如海两口子只好记着逢年过节给那人祈福。 贾瑛听到穆莳的话后,脑内确实空白了一会。 如今,贾敏好了,自然要将黛玉和林缃玉接回去了,她想着,下意识开始安慰自己,其实这样也挺好的,黛玉有父母,以后快快乐乐的,自然比原著里一直寄人篱下来得强。 但是心里怎么就那么难受呢。 贾瑛一脸失魂落魄回去了,掀起藤蔓,将麝月拉出来。 麝月看到自家姑娘一脸神伤,仿若失恋一般,心里一痛。 姑娘才十二,那个男人那么大年纪了,姑娘还叫叔叔,肯定是个花丛老手,玩弄姑娘的感情。 麝月安慰一般拍了拍贾瑛的肩膀。 贾瑛一下没绷住,想到马上要和自己在一个屋檐下,同吃同睡的黛玉,天各一方,鼻子一酸,就扑进了麝月的怀里。 麝月急忙搂住贾瑛,有节奏拍着她的背,只是她与贾瑛同年,实在没经验安慰失恋的小姐,只好笨拙道:“姑娘别伤心。” 贾瑛鼻子发酸,忍不住道:“麝月你也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却瞒着我?” 麝月一头雾水,只是听到向来都是开开心心的姑娘带着哭音说话,心都快碎了,一时间也忍不住鼻酸:“姑娘,麝月永远你身边呢。” 那种臭男人走了就走了吧! 贾瑛感动唤她:“麝月……” 麝月扶着贾瑛的双肩,认真道:“姑娘,别伤心,时间还长着呢,你才十二。” 以后还会有更好的男子的!姑娘这么好,肯定要嫁一个天神一样的姑爷。 贾瑛听着,瞬间又拐向了更加诡异的方向。 是啊,她和黛玉还小呢。 以后肯定是要嫁人的,到时候,如果黛玉嫁来京里,她们也能时时见面,如果黛玉留在姑苏了,她就求老爷太太把她嫁到姑苏去。 那些青梅竹马小说里不都是吗,男女主的妈妈都是曾经的好闺蜜,结婚了也约定住在一起当邻居。 贾瑛盯着麝月背后走神,已经开始想,以后自己的宝宝一定要和黛玉的孩子指腹为婚。然后两个人还能一起养包子,常常交流…… 麝月注意到,自家姑娘已经回过神,甚至还有些欢喜起来,她下意识回过身,竟然见到那个渣男慢慢走了过来。 生得倒是人模狗样的,麝月有些不服气想着,想到贾瑛看到穆莳后又一脸欢喜,不免更加心疼自己“执迷不悟”的姑娘,立即背过身,将贾瑛护在了自己身后。 麝月的目光里盛满了谴责,穆莳被看得一阵不自在。 他不过是告诉了阿瑛她最亲爱的表妹要离京了嘛,这小丫鬟也太护主了吧。 麝月见他一副小白脸还很无辜的样子,心中不屑,这个渣男看这身高就一把年纪了,居然来骗姑娘这样才十二岁的感情。 禽兽。 第70章 千里追姬(媳)友(妇)╮(╯-╰)╭ 新地图 秋日午后的日光熏得人晕乎乎的,隐隐送来晚桂的甜香和墨汁书页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在眼前晕出一片霞蔚。 “宝玉?”声音轻柔得像是春风拂面一样。 过了一会,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没有半分不耐,甚至称得上是温和。 “怎么了吗,宝玉。” 衣摆被问梅扯了下,贾瑛才猛的回过神,有些手忙脚乱放下笔,她先是有些苦恼看了看面前洇湿成一团的墨,才抬起头,一下就撞进了一双纯澈安宁的眼里。 眼睛的主人穿着一身浆洗得半旧的月白色马面裙,坐在那里,像是从书画里出来的仕女一般,眼角眉梢都是隐隐约约的温柔自然。 贾瑛脸上一红:“抱歉,我走神了。” 面前这个正不掩担忧看着她的,就是教她的谢清先生。 谢清教授的课程,大部分还是针对贾瑛的,她要补的地方着实多。闺学里的,贾瑛觉得,谢清应该是不想和人家抢饭碗,并不讲那些课程。是以一周五日的课,迎春与探春只上两次,其他时候有姐妹来了,也会蹭课,大部分时间,谢清都是给宝黛两个人单独讲课的。 贾瑛理解为,谢清的课程是选修课,很好没错,但是没有学分。不过,对于她来说,肯定是必修了。 今日迎春和探春去闺塾,黛玉身子不爽利,也没有过来。 黛玉没来,满脑子都想着黛玉要回姑苏,贾瑛本来也想告病,想起谢清,还是过来了。 似乎,换了这位女先生之后,她就成了全勤的好学生。 不过,即使这样的一对一,她还是走神了。 看出她的赧然,谢清宽和道:“无碍。”语毕,放下手里的《左传》,坐着的地方较贾瑛高些,对着贾瑛的时候就不免向下看,却没有半分为师的高态,反而低眉敛目,绽开温柔如莲的笑容。 贾瑛瞬间被老师的笑容治愈了。 谢清敛着裙慢慢站了起来,走到门口,逆着光侧过头冲贾瑛笑道:“秋高气爽,我们在外头走走吧?” 贾瑛心里疑惑,还是乖乖点了点头,看着自己写得废了的那句“兄弟虽有小忿,不废雠亲”,毫不犹豫团做一团,递给了问梅。 她小步走到谢清身边,谢清扬起清浅的笑,伸出手来,纤长的手指在日光下莹润如玉,贾瑛下意识就将自己的手放了进去。 贾瑛眨眼,感受着手那里传来的温度,心里浮起淡淡的讶然来。 女先生那双手看着极漂亮,再加上那种卓然的气质,本来应该是她想象中用来执笔剪花的,掌心却出乎意料的干燥,握着她手掌的指腹,不是写字落下的,而是她常常在粗使丫鬟那里见到的粗粝。 两人并肩在廊下走着,脚步出奇的一致,贾瑛侧过头,只看到女先生自若的面色。 贾瑛忍不住道:“先生今天怎么忽然想起带我出来了?” 谢清语气轻松:“宝玉走着神,其实开始犯困了呢,一直在屋里,很闷吧?” 贾瑛不好意思起来:“这是我的问题,先生没必要为了我特意出来。” 谢清轻笑道:“没有啊,先生也是会觉得闷的。而且,既然是先生,为了学生,怎么样都是没关系的。” 贾瑛被感染着,也忍不住笑出来。 谢清的脚步停了下来,贾瑛抬眼看才发现,她们到了庭院里的那颗桂花树下。 贾瑛从怀里里拿出帕子铺在石条凳上,让谢清坐下了。 “既然是学生,让先生能够舒舒服服坐着,也是责无旁贷的。”她学着谢清的话认真道。 谢清弯起双目,露出霁月清风般的浅笑,坐下后,还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贾瑛在谢清身边也坐下了。 桂花的树荫下香味更浓了,坐在自己敬慕的老师身边,贾瑛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 昨晚自己最大的秘密被得知,她并没有半点害怕,反倒是因为是自己非常熟悉的人告知,竟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只是,她从穆莳那里得知,这个世界上,原来除了自己,林缃玉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穿越者。 那个人甚至还妄想着…… 想到这里她便忍不住的恶心。 真的计较起来,她并不担心还有其他穿越者,但她不能不在意的是,这些人都对荣国府抱有极其深的毁灭欲。 贾瑛有些迷茫:“先生,为什么会有人,对虚拟的东西,也抱有这么深的执念呢?” 谢清偏头,认真看着她,似乎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口中的小烦恼,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贾瑛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段话,又道:“就像有人说的情形,一个乡下人看戏,戏台上的曹操演得惟妙惟肖,那种老奸巨猾的样子让他义愤填膺,干脆提刀上去杀了那个角。” 谢清温和道:“你提出这个例子的时候,心中已经明白了,不是吗?” 贾瑛怔怔回视,片刻后苦笑起来。 “是的。” 她心中难受,忍不住道:“只是,我还是无法理解,拿道德去谈论艺术,以批驳人物形象获得自我认同和优越,又有什么用呢?” 她说着,想起林缃玉在她面前指责“贾宝玉”,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对这个名字有了感情,一时间委屈得不行,语气愈加激烈起来。 “一无是处的废物如何了,这个世界上,难道所有人都是精英或者人生赢家吗?大家不过也都是普通人罢了。” 贾瑛眼前模糊起来,自己一直在意的人被那些人批驳得一文不值,还想要来制裁她一直想要保护的几个家人。 “为什么还要要求一个十一二岁,没有经历任何风雨的人扛起责任呢?他们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也真的有这么懂事吗?” “但是,我这么和他们较真,是不是也意味着我其实也和他们一样呢?” 把这个世界当了真…… 她泪眼朦胧,肩膀已经被谢清揽住,贾瑛靠着,泪水很快就晕湿了女先生的肩头。 谢清的声音非常平稳动听。 “虽然不知道宝玉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也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贾瑛听着,闷闷应了一声。 “没关系的,”谢清道,“既然说的是‘他们’,那就不是宝玉在乎的人吧?” “宝玉你真的,是个非常真的孩子啊。” 贾瑛疑惑抬眼,只见到了女先生温润纤巧的下巴。 “所以,就不要在意好了。你口中那些人的好,只要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啊。” 谢清的目光看向她,温暖的感觉轻易就包裹了她。 “宝玉,道德,是君子用来修束自己的。” “拿道德做武器的人,那时候,手中握着的就不是道德了。” 贾瑛愣愣听着,谢清扶着她的双肩,噙着温雅的笑:“先生我,也曾经被指着鼻子指责过啊。” 贾瑛愣了一会。看向谪仙一样的老师,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人会对这么温和无害,甚至看起来不可触犯的谢清指责。 可是,守寡的先生,也是走过很多荆棘地之后,才来到她面前的吧? 即使这样,还是能给人非常温暖的感觉。 谢清冲着她眨了一下眼睛。 “先生后来发现,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既然自己的学生也遇到了这样的问题,那么,便传授给你吧。” 她笑道: “宝玉,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这种时候,只要在意自己在乎的人就好了。” 贾瑛怔怔看着谢清,良久,用力露出笑容来。 “嗯。” 三日之后依旧是约定好了的课程,谢清刚要出门,就有婆子送了信来,说是贾家宝玉姑娘送来的。 “弟子宝玉谨奉,先生文几:” “谢谢先生,我试了一会,还是觉得,没办法写出非常书面的信件来,所以,只好任性认为,我写出发自肺腑的信,先生应该也能原谅我吧?” “之后的日子,先生便在家好好休息一阵子吧?我决定去努力的看着自己在乎的人了,所以,我将不会在京。” 谢清愣了一会。 随着信件送来的,还有一个匣子,她打开匣子,里面是雪花一般的香膏,一阵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感谢先生的教诲,一点薄礼,还请先生收下,每日洗手后擦,非常好用。是弟子亲自做的。” 信最后还画着一个古怪的笑脸。 谢清看着,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宝玉这孩子……” “宝玉你这孩子!” 贾珠满脸震惊,看着箱子里冲自己讨好笑着的贾瑛。 “你怎么胆子这么大!” 贾瑛可怜兮兮道:“哥哥,你要带走黛玉,我也要去,我还没见过姑姑呢。” 第33章 .71. 那一天,贾瑛终于永远记住了曾数次被她忘记的男主。 出发啦 “嘶——轻,轻点啊紫鹃。” 看着龇牙咧嘴喊着的贾瑛,黛玉哭笑不得。 “你也真是……偏偏躲到箱子里去,还好那里面全部放的是衣物,不然磕破头了,可怎么办。” 贾瑛心说,她哪里知道那些码头的家伙暴力运输呢。 紫鹃将药酒收进匣子里放好,笑道:“偏偏都说好了不告诉宝玉姑娘的,我也奇怪怎么这次分开这么沉得住气呢,原来早计划好了跟过来。” 贾瑛哼道:“我还没说呢,黛玉你太不够意思了,要回姑苏都不告诉我。” 黛玉无奈道:“横竖不过这个冬天分开,在姑苏老宅过个年,等春末就跟着父母回京,你不是说最不喜欢散了吗,我想了想,也觉得确实没必要说。”说到这里,她含笑道,“总归你家过年时一群姐姐妹妹陪着你顽,少我一个也无妨。” 贾瑛听着,讶然睁大眼睛:“欸?回京?” 她努力回忆了许久,想起穆莳的话,才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 穆莳绝对是故意的,只说一半,还特意前面铺垫那么一段,又是陈文道送药,又是贾敏痊愈回姑苏,来引导她误解黛玉是要回姑苏老家了,却对林海回京上任只字不提。 简直,太恶劣了。 贾瑛咬牙,所以现在,她是为了一个短暂的分别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而且还惹贾珠生气了。 因为搬运上船的时候暴力运输,她一个不小心撞到了手肘,结果暴露了,立即有人去报给贾珠,贾珠听说是女孩子的声音,便意识到了情况,调了婆子在一边守着,亲自开了箱子,看到自己后自然气得不行。将婆子都赶出去,提着她好好训了一顿。 向来都温和包容笑眯眯的大哥,板着脸就非常可怕了,何况他在金陵独立门户了这几年,威势也与日俱增,训起她了,贾瑛只有内疚害怕的份。 不过船已经出发,手边实在没可靠的人能送贾瑛回京,贾珠只好留下了她,又写了信着人送回京里,让贾政夫妇不要太担心,自己走前实在经不住贾瑛请求,何况也舍不得贾瑛,又怕家人反对,不声不响将她带走了。 贾珠自然是在袒护她,以防这俩严父严母一怒之下对贾瑛来一次男女混合双打,又或者被关禁闭,只好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只是,他似乎也意识到这个事情的严重性,一心想要让她好好悔改一番,打定主意要晾她一阵,这几日在船舱碰面都不怎么同她说话了。 虽然有黛玉陪着,兰儿非常可爱,嫂子对于她的加入也相当欢迎,但是就是非常在意大哥的样子。 贾珠这几年在金陵都一直记挂着她,每次家书还特别给她也写上简短的一封,这次回京交任还不忘带了好多东西,结果自己这次给他横添了些麻烦。 想到这里,贾瑛心里内疚更盛,一脸沮丧趴在了桌子上。 一边的素云安慰道:“姑娘也别多想了,大爷不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吗,兄妹之间,哪有什么气呢,过些日子便好了。” 贾瑛这次能成功混进行李箱子,也多亏了自己在贾母院子里几年经营,自然也没敢带丫鬟,是以李纨将素云调过来暂时接管贾瑛这个光杆司令。 素云觉得,贾珠大爷哪里是对妹子好,简直是当女儿宠了,想了想又释然,横竖宝玉姑娘不过比兰哥儿大两岁。 真计较起来,确实也是大爷看着姑娘长大的。 说起来,也只有大爷或者大姑娘能管管这位了。老爷是从来不过问女孩子教育的,只在姑娘做出格事情的时候训几句,太太又因为女儿养在婆婆手里,不敢多管,结果姑娘衔玉而生,又生得像老太爷,老太太自然是宠得上了天,也亏了是这位宝玉姑娘,做事情乖张了点,但是除了这次,也都挺有度的,什么不该做的,一概不碰,倒也让老太太放心。 贾瑛又同黛玉说了会话,最后还是打定主意找到贾珠,好好道个歉。 贾家二房从贾政这个文艺青年起,都是感性的人,就连贾环都在四岁的时候就会写忧伤明媚的诗。贾珠听了一会,倒比贾瑛先红了眼眶,只觉得妹妹为何是个女儿身,这么活泼的性格,长这么大,连金陵老家都没去过,来来回回都是京城几个亲朋的后院,想要什么小玩意也都只能自己给她带。 贾瑛被贾珠如此长远的想法惊呆了,禁不住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已经被温水煮青蛙。其实,拘束于后院什么的,她也只在小时候这么想,时间久了,她也大概揣摩出了宅的意趣,至少在思维上她还是很自由的,和其他女孩子比,她已经很幸福了。 自从上了船,林缃玉就开始晕船,吐得昏天黑地,李纨和黛玉都来看过了,贾瑛心里虽然万般不乐意,还是不得不过来探视她。 看到死死瞪着自己的林缃玉,贾瑛想,以她们的性格,看来这辈子是成不了朋友了,当初在亭子里不欢而散之后,贾瑛是从来不给自己找不痛快的,能不见就不见,倒是林缃玉总是要冒出来刺她几下。 不过,她也没想到这位姑娘短时间适应能力这么强。 贾瑛觉得,林缃玉也挺有潜力的,至少她入戏快,自己当初也花了一年多才接受了自己读档重来的,还穿到了古代的事实,很多观念现在还改不了,结果这才四年呢,对方比自己还像是土著了。 贾瑛枯坐在那,茶也一盏下肚,实在是和林缃玉没有话题,更加不打算告诉她陈文道的事情,只好道:“听说林姑父给你在姑苏相看了一个人家,年后就要嫁?恭喜了。” 林缃玉嗤笑了一声:“是啊,一个小小同知的嫡次子,你尽可以得意了。” 贾瑛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我得意做什么?你与谁结婚和我有什么关系?”而且,同知等于是地级市副市长了,也不算特别差吧?听李纨说男方家也在姑苏,父亲和林如海同乡同年,关系非比寻常,男方也挺上进的,更重要的是,男方是在京里的,也中了进士,如今在翰林院里,林缃玉到时候都不用在公婆面前立规矩。 林缃玉被她堵了一气,冷哼道:“我们都是穿越者,你看我混得不如你了,当然可以开心了,你以后绝对比我嫁得好。” 贾瑛一愣,倒也没想到她会这么想,好笑道:“这有什么好比较的?又不是考试,还有直观的成绩来比一下,真要比起丈夫来,是比官职,还是比感情?前面的尚且有个标准,后面那个怎么比?比了丈夫,之后是不是又要比家产儿子?真这样,人都要累死了。” 林缃玉呵了一声:“你有闲工夫说些大道理,不就是仗着你比我资本好吗?” “你有哥哥姐姐一大家子宠着,还是嫡女。” “我能和你比吗?”林缃玉冷笑,“你是命好,会投胎,” 贾瑛这下是彻底无语了。 大姐,你说的宠我的一家子,不就是你最不屑的贾家人吗。真让你来我这位置,你早就嫌弃死我那假正经爹,蛇蝎娘了吧?哦,还有注定要死的大哥,蠢得不行的大姐。 而且,亲情也是需要维护的啊。 贾瑛和黛玉一起的时候,也常常提起各自的父母,贾瑛觉得,比起来,她爹比林姑父难搞多了,再看看王夫人对探春,贾敏对林缃玉真的是仁至义尽了。 探春在王夫人那里比贾瑛还费心才得王夫人喜欢,即使这样,也还是隔了一层,幸好贾瑛这个亲生的在贾母跟前,不然指不定要偏心得远了,林缃玉什么都没做,贾敏对她,却是面子里子都做到了。 林缃玉还在说着,语气愈加激烈起来:“我呢,没有娘,爹和妹妹都不亲,嫁妆不多,只能嫁嫡次子,在一开始就输在起跑线上了!” 贾瑛端起第二盏茶,不咸不淡道:“搞不懂为什么要把人生比作赛跑,你要跑那么快干什么,早点去死吗?” 林缃玉被她这话噎了一下。 贾瑛看向林缃玉。 “而且,你大可不必和我比,我还想着怎么能不结婚呢。” 她觉得这位姑娘还是挺擅长作死的,至今平安无事,说不定有可以参考的地方。 只是这话一出,她奇怪见到对面的林缃玉脸色一变,像是吃了坏东西一般。 “你……” 林缃玉忽然想起当初,自己去找林妹妹和解的时候,看到面前这个贾宝玉壁咚林妹妹那一幕。 现在又不想结婚,这女的,不会是个姬佬吧? “你找你的宝姐姐去,放过林妹妹吧。” 贾瑛:“……”啥。 第33章 .71.1.1 宝玉不在的日子里……大家都不想她。 才怪咧 “我要姨姨!她为什么还没回来呀。” 雪团一样的小男孩吸了吸鼻子,委屈道。 迎春拿帕子给他擦脸,探春在一边逗他,故意失落道:“我们也是姨姨啊,曦儿不喜欢我们吗?” “喜欢的……”谢曦小朋友说着,又忍不住小声道:“但是我还是最喜欢红色的姨姨,姨姨有好吃的!” 屋里的人都笑起来,尤其是探春笑得最开心。 小朋友被笑了,觉得自尊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包子脸鼓鼓的:“我知道的,姨姨被舅舅带回老家了,可是都这么久了,还没回来……”说到这里,他声音闷闷的,“我好想她。” 元春忍俊不禁道:“哟,你才多大点,就知道思念是怎么回事啦。” 谢曦对母亲笑自己的话非常不开心。 他不服气道:“我当然知道了!就像我吃不到的东西一样,来外祖母这里看不到姨姨,我心里不开心,所以我肯定是想她的。” 孩子气的话引得满屋里的人都笑了。 王夫人一把将他搂在怀里,笑得开怀:“这孩子,跟宝玉当初一个样,多大点,就那么多话让他说了。” 谢曦被抱住了,扭股糖一般钻,凑到王夫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又逗得王夫人直笑。 谢曦看王夫人笑了,眼睛亮晶晶的:“外祖母答应了吗?漂亮姐姐也去了,我也可以去的吧?” 元春噗嗤一笑:“这可就差了辈了。连黛玉表姨都叫不出来,教了多少次了,偏要叫漂亮姐姐。” 迎春在一边耐心解释道:“你表姨家就在那里,当然也能去了。” 小孩子不长性,男孩子尤其坐不住,不一会,谢曦又扭着要下来玩,王夫人便将他放下来,元春便嘱咐抱琴带上人跟着,他听了欢喜,便撒欢一样往外跑。 迎春和探春还要去闺学,便也告退了。 迎春好笑道:“以前咱们四个正好将这窄廊走一个并排的,没她俩是确实不挤了,我这会倒不习惯了。” “你还别说,去闺学路上,没你们俩争论清谈,倒是无趣了许多。”探春叹气。 屋里现在除了丫鬟,就剩俩已婚妇女了,便开始说刚刚不方便说的话题来。 “听说史家的大姑娘已经有官媒上门了,宝钗这两年也在大公主那十分得力,前些日子,我又听她说,宫里好些老太妃身子不太爽利了,只怕是这几年都不会有小选了。”元春拉着王夫人的手,认真道,“太太手里这几个姑娘,暂且不说迎丫头,虽然大太太指望不上,大老爷那边咱们也管不住,只是宝玉和探春可以先相看着了。都是我的妹子,太太有需要打听的,尽管来找我。” 王夫人叹气:“你如今成家又有孩子了,我也不瞒你,那年在城外寺里那次,差点没了性命,我便后悔了送你进宫,之后就熄了所有心思,我也知足了,只要一家子都平平安安的,还能时时聚聚就是最好了。” 这话说得真挚,元春也叹了几气,手上握得紧了些。 王夫人又道:“探丫头倒好说,她虽然出身不高,性子气度却都极好,之前我领着出去几次,不少太太都冲我打听她,我都以年纪小,自己又太喜欢,还想留几年说了。”说到这里,王夫人面露得色,想起赵姨娘那蝎蝎螫螫的样子,探春却被她教养得人家都以为是嫡出小姐,显然是自己教女有方。 元春对于母亲这样也见怪不怪了,虽然驽钝了些,向来都喜怒出于心臆,好听点是直肠子,难讲是不懂转弯。这副样子,明显是想到赵姨娘了。 王夫人早些年的时候在赵姨娘身上栽过跟头,只看贾珠那几个侍妾就大概明白王夫人的喜好了,蠢蠢笨笨最好,最讨厌的就是浓妆语薄的。 元春在王夫人与贾母婆媳二人的手下都待过,非常熟悉两个人的风格。比起来,贾母与王夫人的喜欢就正好相反,贾母喜欢生得风流灵秀,会淘气凑趣,充满生机的女孩子。 也幸好探春是个天生聪明伶俐的女孩子,在王夫人这里居然还混得不错。贾瑛就惨了,她是太符合贾母喜欢的标准,王夫人看她就各种不自在,不过作为亲妈,容忍度肯定强得多了,虽然不大看得过去,但是毕竟是婆婆养着,不好多说,而且对于自己亲生的这么得宠,倒也有些补偿心理。 说了探春,接着就要说自己亲生的了,王夫人果然就愁云满面起来。 “宝玉这孩子,这次这么胡闹,我就觉得,要是遇着个不宽和的婆家,也麻烦,我想着,以她的性子,不能往高了看,得找相熟的人家。” 元春点头,这样,不论如何,他们几个亲人也都能亲自相看一番人选,这两年里定下来是最好的。她又道:“宝玉这孩子重感情,也很有分寸,太太也可以探探她们两个的想法,总归咱们家的姑娘,是不愁嫁的。” 王夫人又道:“我如今倒也有几个人选,这其中最有数的,是你二舅家的孩子,过些日子,你舅舅就要回京了,他家大哥儿已经定了亲,倒是老二这些年一直在金陵老家读书,这次也跟着要回来。我寻思着,要是能成了,就是极好的亲事,你舅舅舅母是最疼宝玉的,不就更加亲上加亲了。” 元春心知,做外甥女和做儿媳妇还是不一样的,舅母喜欢宝玉,不一定喜欢这样的儿媳妇。只是,王夫人想的这个人选是真的不错,知根知底。 不过王子腾要回京的消息还是让元春惊讶起来,这几年边界乱,朝里主站主和两派吵得不可开交的。舅舅作为九省统制,居然这时候回京了? 谢曦小跑着出去,想要去找自家外公,先却遇见了来给贾母请安,顺便请贾母去隔壁府听戏的惜春。 知道贾母在午睡,惜春见谢曦要往里钻,便伸出手道:“曦哥儿,要去我们府里玩吗?” 她和贾蓉的感情不大深,只是秦可卿这个侄媳妇待她极好,又将宁国府上下理得井井有条的,这点主她还是做得的。 听说去玩,谢曦眼睛一亮,用力点头,便由着惜春牵着出了门,惜春又使婆子回去报给元春。 到了宁国府里,在尤氏和秦可卿的怀里走了一通,谢曦小朋友成功得了不少好吃的。 戏台上咿咿呀呀的,他也听不大懂,一时无趣,又跑开去玩,惜春便起身跟上,尤氏她们又加派了一群婆子跟着。 于是谢曦小朋友领着一大群人在宁国府里到处乱跑。 孤睾战士贾珍早已遣散了所有姬妾,贾蓉没遭父亲精神毒害,目前为止没有长歪的趋势。正院便只有秦可卿和几个姬妾,之外就只有惜春和尤氏住着的院子,是以整个宁国府偌大的地方,不过住了几个旁支,空荡荡的,倒是有些怕人。 谢曦听着前院方向有声音,便往前走。 惜春不好跟上,便同谢曦道别,只留了贴身的丫鬟婆子,其余全数派着,一再嘱咐照顾好谢曦,才站在垂花门下看着谢曦小步走远。 这时候,她就想起跑到姑苏去的贾瑛来。 止步在这个地方,确实有些不甘心。 谢曦顺着忽然一齐呼喊起来的声音方向走过去,一眼就见到了坐在上首的贾珍。 他一身道士装扮,身前两溜古怪打扮的人雁翅站着。 贾珍沉声道:“*会使人的理性失去自主权,是可耻的,是犯罪的。” 说到这里,他想起自己因为一时色心,碎掉了一颗蛋,毁了自己终生,不禁悲从中来,说的话更加动情,红了眼眶。 幸好他结识了京里那些出家人,才从心灵上真正解放了自己。 不仅是基督教徒,佛教徒,他都从里面寻找到了自己心灵的解脱之处,让他不用面对自己碎掉了蛋的事实,那便是禁欲。 一开始,他的目的很简单,不谈一切要用蛋的行为,咱们还能做朋友。 贾珍将这些系统中的戒律行为,与目前自己所处的环境相结合,另辟蹊径。 他父亲既然要炼丹修仙,他就靠这种谢绝一切享乐的苦修,来达到更加高尚的精神境界,借此修炼成仙。 这四年里,他因为种种心里暗示,越加对自己的选择深信不疑,甚至在原本的那些赌友酒友们那里获得了不小的支持。 贾珍说的激昂,下面的信徒听得热血澎湃。 他们通过清苦的生活,戒除了世俗享乐,不仅身体好转,连精神状态都比以前好了许多,人如同被洗涤了一般。 贾珍也觉得,自己的身体比起以前健朗了许多。 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也许,当初的那只飞来的大白鹅,便是神的启示,让他失去一颗蛋,正是因为这,才能让他走上这条正道。 谢曦在外头听了一会,还是什么都听不懂,撇撇嘴,还是决定走了。 果然都是无聊的大人,还是和姨姨在一起好玩。 谢曦回荣国府的时候,正碰上贾政。 “外祖父!”他开心喊道。 贾政将他抱了起来。 谢曦满脸期待看向贾政:“外祖父,我想姨姨了!”其他人都不陪他玩。 贾政笑道:“你小姨等来年就回来了。” 谢曦“哦”了一声,环着贾政的脖子,眨眼:“外祖父也想姨姨吗?” 贾政迎着外孙期待的目光,一阵不自在,便含糊道:“嗯。” 看到谢曦忽然开心起来的模样,贾政又一脸严肃补充道:“想打她。” “娘说只有坏孩子才要打,”谢曦眨巴眼睛,“姨姨是好孩子,为什么要打她?” 贾政听着孩子话,忍俊不禁道:“为什么说她是好孩子?” 好孩子会瞎跑吗,瞒他们太太就算了,别以为他不知道兄妹两个捣什么鬼,贾珠给她顶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谢曦认真道:“外祖母说我和姨姨很像,我是好孩子啊,那姨姨也是好孩子了。” 贾政道:“好吧,那便不打她了。” 谢曦开心起来。 贾政又嘱咐道:“所以,就不要告诉她,我想打她的事情了。” 谢曦死死捂住嘴巴,用力点头。 贾政看着,一阵好笑。 只听说过外甥像舅的,怎么这小家伙跟贾珠半点不同,倒是宝玉学了个十成。 想到这,他又笑不出来了。 像宝玉,这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贾政抱着谢曦,熟门熟路到了贾母的院子里。 黛玉和贾瑛都没在,这里比往日要冷清多了,只有廊下挂着的那对鹦鹉在互相叫唤。 那只蓝鹦鹉叫道:“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贾政听着,不觉止住了脚步,抱着谢曦站在原处。听着鹦鹉念完了,心中叫绝。 这诗写得,着实好。虽然意境稍悲了,才华却让人绝倒。 他便走过去,教谢曦从一边架子上拿了几粒苞谷喂给鹦鹉了。 那鹦鹉吃了,忽然长叹了一声,倒像是人一般,将贾政与谢曦都唬住了,爷孙二人愣愣看着鹦鹉,就听那鹦鹉长吁短叹道:“试看春尽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贾政听着,禁不住叫了一声好。 这鹦鹉所念的诗,显然只有黛玉能做的出来。 贾政也借王夫人关心过贾瑛的学习,王夫人便问元春,元春再去找了谢清,谢清便将这些姑娘们所做的论文诗作选了一些出来,给了元春。 贾瑛有进步自然不必说,虽然诗词稍欠缺,论文的思维却极严谨,倒也让贾政眼前一亮。 不过,其中,他最喜欢的,还是这个外甥女的诗作。 贾政不禁想着,不愧是妹夫和妹妹教出来的,这人有才了,连鹦鹉都透着灵气,说话便是诗。 这时,另一只红色鹦鹉在架子上蹦跶起来,扑扇着翅膀,似乎是对面前两个人类只看对面那只,还投喂好几次,有些不满。 贾政好奇,便扭身看向那只鹦鹉,想知道这个又会念出什么诗句来。 只听那鹦鹉大声道:“好诗!好诗!妹妹做出来的,自然是好诗!” 贾政:“……” 鹦鹉歪头,见贾政不为所动,又卖力道:“宝玉!你的阿颦来啦!”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贾政:“……”这肯定是宝玉的鹦鹉了。 他心中无力,不然怎么说物似主人型呢。 一边谢曦软软道:“没头脑,你也饿了吗。”又伸着身子,给红鹦鹉也喂了几颗苞谷。 贾政问道:“没头脑?” 谢曦点头,指着面前的鹦鹉,奶声奶气道:“这是姨姨的鹦哥,叫没头脑。” 又指向正在梳毛的蓝鹦鹉:“这是漂亮姐姐的鹦哥,叫不高兴。” 贾政哭笑不得纠正他:“是表姨。这两名字倒是起得别致。” 贾政想起过年时看到的外甥女,确实双眉生得似蹙非蹙,看着跟不高兴一样。 这肯定又是宝玉这个乱来的起的了,难为外甥女陪着她闹。他心里好笑,摇了摇头,下意识伸出另一只没有抱谢曦的手,拍了拍红鹦鹉的头顶。 没头脑倒也没有挣扎,黑豆一样的眼睛睁大了,呆呆看着他。 “真的是一个样。”贾政笑起来。 一边的谢曦嘟起嘴道:“外祖父,您说了不想打姨姨的。” 贾政愣了一会,抱着谢曦,转向贾母正屋走过去。 身后两只鹦鹉又开始叫唤。 不高兴说:“宝玉,你再闹,我就恼了。” 没头脑叫:“傲娇,傲娇。” 元春正在陪贾母说话,谢曦见到母亲和曾祖母了,刚刚被贾政放下来便欢快跑了过去。 “老祖宗!” 贾母应了一声,慈爱笑着伸出手,一边鸳鸯已经将谢曦抱起来,玻璃忙给他褪了鞋子,鸳鸯就将他放在了贾母的怀里。 谢曦撒着娇,整个身子都要趴在贾母身上。最后被元春提溜回去了。 “小胖墩,多沉了,以为还和以前一样呢。”元春笑着训他。 贾政给贾母请安后,又同元春说了几句话才走,还是老三样,保重身体,夫妻和睦,家里不用担心。 元春坚持陪着贾母用晚膳。 谢曦才三岁,吃饭时却很安静,也不挑食,坐得端端正正的。 是以席间安静如常,这时,上了一道烩三丁。贾母笑道:“这不是宝玉前些日子想尝的吗?给她送去吧。” 说着屋里众人都笑起来。 “老太太,宝玉姑娘不在京里呢。”鸳鸯笑道,“年后啊,就和姑太太一块回京啦。” 贾母听着前头半句,恍然,还没来得失落,又由着鸳鸯说贾敏要进京高兴起来。 只是高兴了半刻,又忍不住叹了一气。 元春好奇:“姑太太进京,老太太叹气做什么?” 贾母道:“我只是想起,两个玉儿关系这么好,以后就不能天天伴在一起了。宝玉心里只怕难受呢。” 贾瑛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黛玉担忧伸手,探上她的额头:“凉着了不成,怎么这几日这么多喷嚏。” 贾瑛吸了吸鼻子,忽然拉住了黛玉的手。 “这个不打紧,我这几日里,心里总是发慌。” 黛玉好奇道:“怎么了?” 贾瑛一脸惴惴:“阿颦,要是你娘不喜欢我怎么办?” 她话音刚落,林缃玉就一脸卧槽从门口飘了过去。 第33章 .71.1. 误打误撞。 无标题 这之后,又走了数日,由于过年还会再回金陵,是以贾珠一行也没有在金陵做停留,走水路直到了姑苏。 到了姑苏的地界,黛玉整个人都变得开朗了许多,前夜硬拉着贾瑛说了大半夜的话,满面憧憬计划着到了姑苏,要怎么带她玩。 到码头的时候,已经过了清晨,这个码头不做商用,是以码头没有什么闲杂人,远远看着,浩浩荡荡站着一群管事仆役,还有许多车驾。 黛玉透过船帘,看向熟悉的码头,眼眶便湿了。 船慢慢靠了岸,贾珠先一步下了船,与来接的管事见了面,又着人将行李箱奁都往车上搬。 贾瑛是个空降兵,是以林府只备了三顶轿子。李纨本来打算让贾瑛同她一个,见黛玉已经拉了贾瑛同自己上轿,想到自己两个孩子还小,贾瑛再上来只怕挤,也就由着她俩去了。 贾珠骑着马,由林府长随领着,绕过好几条街,便到了侯府所在的街道。 林家的爵位袭到林如海的父亲,到了林如海又恢复白身,幸而他争气,直接考了个探花,皇帝便恩准继续保留这个宅子。 贾珠远远见到侯府,只见门口长身立着的人,心里讶然,忙不迭翻身下了马,侍从也都跟从了,贾珠牵着马到了侯府门口,果然就见得林如海亲自站在门口迎侯,急忙将缰绳交给长随,便深深拜下去,口中叫着姑父。 林如海忙将他扶起,笑道:“这一路辛苦了,上次与大哥儿见面,还是秋闱的时候吧?如今看着愈加稳重了。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言罢,引着贾珠进去,侧身时抽着空瞥了一眼后面的轿子。 到了这时候,贾瑛对黛玉当初到她家的心情,总算是有了深切的感受。 不论王夫人如何板着脸,贾瑛都敢和她谈条件撒娇耍宝,想吃什么都大胆说。 贾敏姑姑再怎么温和可亲,让人觉得无微不至,纵然是贾瑛这样的性格,在她跟前还是拘谨得跟鹌鹑一样,乖巧得紧。 贾瑛觉得,这便是亲疏之别吧,何况是黛玉这样纤细敏感的性子,这几年在荣国府,应该也都是束手束脚的。 这样想着,对于两个人以后不能呆在一起,也不怎么难受了。 只要黛玉开心就好了。 知道他们一家子分别这么久,肯定有不少话要说,是以用过晚膳,贾瑛便乖乖同李纨回去了。 “这两日你暂且住在这里,我们去那边先收拾着,以后只怕要住在官邸里,”李纨笑道,“大爷的意思是,你既然来了,年后少不得要带你也跟着去金陵老宅那边,所以叫你和我们一块去官邸住着,等年后了,林家的事情也忙完了,再将你送来,你再跟着林家一起回京。” 贾珠安排得很好,还记着来找她商量,贾瑛并没有什么不愿意的,便点头。 贾兰坐在一边看书,时不时往这边瞥两眼。 贾瑛想着,忽然道:“既然要搬到官邸,嫂子身边怕支使不过来吧?不如将素云也带上。”她又笑着补充道,“到了那边虽然也有官奴,到底不是自己调出来的,嫂子也不一定使得惯。” 李纨听她说着有理,点了点头,便道:“那也没有叫你身边没人的道理,到时候叫人小瞧了也不好,当然林府不一定会,却是少些麻烦要好。” 李纨沉吟了片刻,便点了不远处一个小丫鬟,对贾瑛道:“这是我身边一个二等丫鬟,手脚不怎么麻利,性子却是极好的,我知道你原先身边袭人一应打理全了,在姑苏这段日子便将就些吧?”说了,又挑了一个小丫鬟,一个婆子照应。 贾瑛这些日子在船上,跟着黛玉一块,她身边四个丫鬟都极相熟,倒也没有多少不便的地方。对于添减丫鬟,倒也没有多的想法。 姑嫂两个低声说着话,一边躺着的小家伙忽然醒了过来,一扁嘴刚要哭,看到母亲才好了,贾兰见弟弟醒了,放下书跑过来逗他。 贾芝小朋友很不给面子撇开头,看到贾瑛又张牙舞爪叫起来。 “嘟嘟——” 贾瑛笑了:“是姑姑。” 贾芝哼唧了一声,又扭过头和贾兰玩起来。 见着时间晚了点,贾瑛就起身同李纨告辞了。 回到贾敏给她安排的房间,屋里空荡荡的,贾瑛想了想,意识到自己还真的就是个光杆司令了。 黛玉和自己的父母在一块,贾珠也不仅仅是她的哥哥,他现在有自己的家庭了,自然是要和妻儿在一起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越加咬牙切齿起来。 如果不是穆莳骗她,让她误以为以后都要和黛玉天各一方了,哪里会一时冲动跑过来。 只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心里还是非常希望,能趁着这个机会出一趟门的。这样,说不定她能死心一点。 其实之前她也计划好了,等到了姑苏,自己就跟着回京报信的人走,这样还能赶上回家过年。 结果林府一家子其实是要进京的,贾珠自然会选择更靠谱的,她就得等到年后了。 今年过年,她横插到谁家似乎都不大好。 贾瑛心里叹气,这会着实无聊了,便叫李纨派给她的那个小丫鬟过来陪她说话。 刚才她没细看,这一会仔细打量,这个小丫鬟竟然还是个美人。 温柔安静站在面前,由着贾瑛打量,面容粉雕玉琢一般,身量袅娜纤巧,眉心生着一点胭脂记。 贾瑛拉着她的手,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本是哪里人?” 说完,她被自己囧了一阵,这话说得感觉自己跟花花大少一般。 丫鬟听着,却摇了摇头,落寞道:“我都不记得了。大爷大奶奶只叫我香菱。” 贾瑛仔细看了一会,这样出众的容貌,她却并不记得贾珠和李纨身边有这个丫鬟,看来是这几年贾珠在金陵的时候买来的。 贾瑛还在京里的时候,偷偷看了不少三言二拍,里面一大堆拐卖妇女的案例,听香菱说起来,连小时候都不记得了,看来并不是被父母卖的,立即便反应过来,香菱有可能是被拐卖的。 贾瑛叹了一气,拉香菱坐下了。 香菱见贾瑛面有忧色,反过来安慰她:“姑娘别伤心,我是命好呢,多亏大爷救了我。” “小时候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只有个说是我爹的人,后来大爷告诉我,那其实是个拐子,他总赌钱,输了便打我出气,后来我大了,他又说自己无钱还债,便要将我卖了。” 结果那个拐子贪心,将香菱转卖两家,想要携款私逃,被两家抓住,都只要人,纠缠不下,就去报官了。 那时正好是贾雨村任金陵应天府,贾珠做他手下二把手。 贾瑛对这段时间倒是不怎么了解。她只知道,贾政将贾珠叫回京,两人说了很久,之后,贾政居然就由着贾珠回去了。 贾珠与贾雨村之间相处并不和睦,一个老奸巨猾的官油子,一个理想主义的刺头青,两个人为了断案发生过不少争执。 香菱大概就是在那时候被贾珠救了的吧。 其实看到香菱的脸后,贾瑛心里对嫂子将香菱塞到自己这里的意思也挺了解的。 嗯……救命之恩,这姑娘还挺漂亮的,贾瑛又看向香菱,她笑得娇憨天真,比贾瑛还大一些,却生得一团孩子气,双目干净。说起贾珠的时候,也只有崇敬,脸都不红。 以她对大哥的了解,是绝对对这姑娘不感兴趣的。要真想怎么样,就不会让她做大嫂子的丫鬟了。 贾瑛无力捂脸,所以嫂子你太紧张了啊…… 贾珠与贾雨村的许多想法全然背道而驰,根本磨合不来,很多案子,贾雨村还顾忌着当地各种势力,偏袒豪贵,贾珠却只讲理,直接将法典往案头放。虽然与贾政商谈后他收敛了许多,也只是更讲求方法,甚至更记得给贾雨村留面子了,只是这样,也更加棘手。 这四年中间,贾政还写信将贾珠叫回去训过一顿,说他太直接,没有半点圆滑,这还是在熟悉的人手下,何况贾雨村的职位是凭着他们给谋的,等于是贾政于他有恩,即使这样,人家贾雨村都受不了写信来了,以后如何在其他长官下面从事。 倒是贾珠难得硬气了一回,与贾政说,贾雨村这个人视法纪于无物,拿着所谓的“护官符”,为了野心可以不择手段,没有半分为人下限,倒是要好好远离,日后只要如果能利用他们往上爬,他这样的人是根本不会顾忌任何恩情的。 贾政对于贾珠这样坚持,心里虽然理解,却也明白现实与理想差距,只是想了许久也由着他去了。怀着一点期待,也想着,由着他撞得头破血流,也就懂了,反正是在金陵的地界上,犯错的成本并不高。 谁知几年任期过了,贾珠竟然都得了“卓异”的考绩。 金陵城里心思活络的,立即就明白过来。 皇帝这是要抓吏治了。 第74章 嬷嬷你站错cp了!【尔康手 拉钩钩 第二日一早,贾珠与李纨便分别辞了林如海夫妻,往官邸去了,李纨自然将贾瑛托付给贾敏不提。 昨天是李纨与贾敏说话,又念及母女多年未见,除了见礼,也没有多说便撤了,直到这时,贾瑛才与贾敏说上话。 贾敏面容有些消瘦,与黛玉一般的眉眼,面色却很好,看着不像是久病初愈的。 “黛玉在信里也常常说起你。”贾敏含笑道,“在京里,多亏你时时关照妹妹了。”黛玉站在贾敏身后偷偷冲她笑。 贾瑛不好意思道:“哪里,多是她顾着我,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常常任性妄为。” 贾敏见她活泼大方,没有半分王夫人的古板,又兼之行止多有熟悉的影子,心说果然是母亲跟前教导出来的,不免亲近了几分,立即叫丫鬟端了绣墩来,让她们姐妹两个并排坐着了。 这会,有小丫鬟拿茶盘端了茶盏上来,贾瑛先是接过了,用手背试了温度递给黛玉,才又自己捧了茶。 娴熟做完这一套,她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黛玉家里照顾她,脸上一红。 完了,顺手了。 黛玉无奈瞥了她一眼。 贾敏先掩嘴笑起来,却并没说什么,反而亲切问起贾瑛住得是否习惯,喜欢吃什么尽管同她说。 贾瑛都一一得体回答了。 贾敏拉起贾瑛的手,双目温和道:“我们府里人不多,所以宽松许多,原来在京里的时候,我也明白那些院外的规矩,你既然来了,便当做和老太太院子里一般。” 贾瑛明白过来,这是林姑姑在告诉她,不用太拘谨自己。知道在荣国府里规矩太多,来了这边便放心,只当来度假了。 又与她俩说了一会话,贾敏看到黛玉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对女儿难得的活泼喜闻乐见,终于是放了她俩去玩。 两个小丫头动作全然一致行礼了,一齐退出去,就见到刚刚出门的女儿先拉起侄女小跑出去,只听到两个人夹杂在脚步里压低了的笑语。 贾敏听着,禁不住笑出来,冲着身边的董嬷嬷道:“还是有玩伴要好许多,我瞧着,黛玉竟然比当初在扬州还要开朗得多。” 董嬷嬷点头道:“这自然是因为回到太太身边了。在京里的时候,姑娘的面子当然要薄一些,许多事情都不大争,还亏了老太太时时记着姑娘,什么都关照着,比宝玉姑娘还上心几分呢。” 说到这里,董嬷嬷叹了一气:“这宝玉姑娘也是个妙人,一开始我还担心,到底是姑娘家,宠自己的祖母忽然更对突然出现的表妹更好,指不定要吃味呢,宝玉姑娘却全不在意,反而比老太太还要多上些心来。两个姑娘都在老太太跟前,关系好得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一般,常常是半夜在一个被子里说悄悄话,不好好睡觉,我捉着好几次了。” 贾敏听着只觉得好笑:“我一开始倒没料到她俩关系亲近,那些嬷嬷的话里,不都是说,这个侄女不喜读书,最贪玩耍的,连对子都对不上,当初黛玉进京,我还想着黛玉心气高,两个人说不上话,可如何是好,如今看来,两个人竟然是所有姐姐妹妹里关系最好的?” 董嬷嬷说着,也染上了笑意:“我听雪雁说,在闺塾里,老师夸赞姑娘做诗好,宝玉姑娘比我们姑娘还开心。这之后倒也留意过几次,只觉得这姑娘并不是那些婆子说的那么不通诗文,反倒颇擅欣赏,又从不轻易评述,不过志不在此罢了。我们姑娘许是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贾敏听着乳母这么夸这个姑娘,惊讶起来。她也是通透人,想起方才的交道,心中也了然。 贾敏叹道:“这几年,辛苦妈妈了……您年纪这么大了,还要烦您去荣国府照看黛玉。” 董嬷嬷忙道:“太太这话便折煞老奴了,我命不好,如今没有半个亲人,如今又有全哥儿过继到膝下做孙子,算是有人养老了。这都是托了太太的福气。何况在荣府里,老太太也是极慈善的人,说是我照看姑娘,其实半点累都没受,反而享了几年清福。” 贾敏笑道:“我前些日子还看到全哥儿在老爷跟前当差呢,他日后自然是极出息的,妈妈以后还有福享的。” 说到这里,贾敏忽然叹了一气:“如果哥儿没走,现在只怕也有全哥儿这么高了吧?” 董嬷嬷知道贾敏是想起自己三岁就走了的儿子,心中亦是难受,一时也沉默起来。 贾敏看着虚空的一点道:“老爷给缃姐儿相看的这个人家倒是极好,倒是不知道婚礼时该找谁去背她,我不免也想着,如果他没有走,这样,至少黛玉出嫁的时候,还能有个人背她。” “我的黛玉以后要嫁个怎样的人家呢?如果被人欺负了怎么办?我和老爷都是年将半百的人了……” 董嬷嬷在一边劝慰了一会无果,也不知怎么一时乱想,忽然下意识就道:“倒是可惜,宝玉姑娘若是个哥儿,就极配咱们姑娘了。” 贾敏被这无厘头的话逗乐了,瞬间破涕为笑。 “我懂事的时候就在扬州了。”黛玉领着贾瑛在屋里转,“对姑苏这个老宅倒没有半点记忆,所以感情都是从母亲的话里来的。她常常同我说在姑苏的日子,我听着,也把它当成第二个故土了。” 贾瑛看着一应布置,与贾母的风格极相似,在这基础之上,也多了些江南的婉约感。 贾母除了精明能干,还是个非常有生活情调的人,从贾敏起到元春和两个玉,都受她影响很大。 贾瑛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只会认基础的颜色,是贾母特意叫人拿了许多布裁成一叠,一个一个教她认色,在她看来没什么差别的浅蓝色,竟然就有无数种,名字还都美得不行。 等到她终于认色认得完全了,贾母又开始教她怎么配色,学了配色又教她认布料,是什么名字,有多少织,认完了布料,又继续学花纹,什么团花连云提花缠枝的。 布料学完了,又拿自己屋子里的东西耐心告诉她,院子里种了什么色的花,糊什么色的窗纱,这里是个什么布局,那便要放个插屏阻断一下。 贾母是个寓教于乐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系统,贾瑛感兴趣就往这方面讲,哪天随手抓到了什么就说一下,贾瑛记不住也无所谓,以熏陶为主,倒不一定非要她学得多深。 贾瑛叹气,这样看来,老太太在不知不觉里把挺多东西都告诉她了。 至少,以后自己不至于是看不懂人家送的布的好歹,也懂怎么回礼才不会失了礼数了。 贾瑛看着黛玉,她正拉着自己说之后的日子要怎么玩,脸上是掩不住的开心。就像是头一次把好朋友带回家,迫不及待分享玩具的小朋友一样。 贾瑛觉得,只是看到她这样的笑脸,似乎都不那么讨厌那个恶心人的陈文道了。 林姑父和贾敏姑姑能活下来,即使她不再是林缃玉口中那个会因为失去父母,所以写出好句子的林妹妹,也无所谓了。 没必要为了旷世作品去让她经历那些苦难。 贾瑛歪头看着她,忽然合掌:“对了,我还有件事情要拜托你呢。” 黛玉好奇,就见贾瑛笑嘻嘻道:“我给你找了个徒弟,你要是喜欢,就收下解乏。” 贾瑛说完了,招手叫香菱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贾瑛笑道:“更主要的原因是,我起了个心思,等回京了,你就要同姑父姑姑一起住着了吧?我想时时同你见面,干脆起个诗社,我又不会作诗,你将这个小丫头教会了,我以后就派她代我出战。” 黛玉噗嗤一笑:“你倒是有趣,当初在谢先生手下的时候,我常常要教你了,你不学,倒是派人来找我学了?” 她心里对贾瑛这个计划也起了兴致,明白要常常相见,诗社确实是个好主意,又欢喜于贾瑛确实了解她,两个人都不觉得要一个小丫鬟向自己拜师是辱没人,确实当得知己。 而且,贾瑛也不是那种没由来就找一个丫鬟让自己教的。 黛玉想了一会,拍手笑道:“那,如果你在官邸无聊了,就托人捎信给我,我让母亲派人接你去。等年后你从金陵回来了,正好逢上春天,我就请你吃我之前同你说的松花团子。” 贾瑛听她这话,知道是应允了,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起来,伸出小拇指。 两个人一如以往数年一样,两只纤长的手指勾了起来,相视一笑。 第75章 东风压倒西风。 办诗社 要办诗社,还是探春的主意,她想办起来,一时间也没什么由头,就找了贾瑛商量。 贾瑛对诗社没什么兴趣,如果是食社,她还能积极点。所以对于探春这个主意兴致缺缺,不过也表示双手支持,并且表示,以后诗社餐点她能操办。 不过现在,知道了黛玉要回京和父母一块,贾瑛的心思就活络起来。 三天两头找人家来一块玩,肯定得有个由头啊。诗社这个名头好听,雅也有了,在几个家长面前一看,还很能拿出手。 资金是个问题,不然一开始探春也不会问她了。 这不就是在荣国府大学手里办个社团吗,这个她有经验。为了让大人们更放心,最好请谢先生掌坛,有个靠谱大人带着,不就行了。 贾瑛又琢磨着,这个社团是名头旗号都有了,她自己要加入,也得有个名头。几个家长估计是不信她会这么积极去作诗。 正好碰见香菱捧着几本诗律手不释卷的样子,贾瑛问了她是不是真的想学诗之后,就有了主意。 嗯……那就养个女清客嘛。 所有姐妹里面,贾瑛和黛玉之间,最一致,而且也因为这点交心的一个地方,并且彼此心照不宣,就是各自待人的态度。 贾瑛心中明白,黛玉对所有人都坦诚相待,就连晴雯这样尖刻的性子都愿意亲近她,不是没有理由的。 她毫不以为冒犯提出了让香菱拜黛玉为师,黛玉果然心领神会答应下来。 果然阿颦是最懂她的。 至于什么任性和小脾气……面对其他人的时候,黛玉可客气了。哼哼哼,除了她,黛玉才不会轻易和人傲娇呢,只有她们亲近到这样的地步,才会毫不顾忌。 黛玉对香菱这个学生非常满意。 说不上一点就透,却十分勤奋努力,还别有一分呆意,出了题,跟那个“僧推月下门”的贾岛一般,茶不思饭不想。 贾瑛无奈道:“成日诌句子,夜里还忽然就从床上蹦起来,喊什么‘有了’,这是我引了她到这魔道里的,也只能忍着了。” 黛玉在一边听着,掩嘴吃吃的笑:“这样就是最好呢。你要有这半分,我又多了许多乐趣了。” 贾瑛乐了:“这是收徒上瘾了不成?你要有这意思,尽管将紫鹃雪雁她们一起,还能开个班呢。” 一边做鞋子的雪雁笑道:“宝玉姑娘又拿我们打趣了,我们做丫鬟的,学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黛玉听着,沉默起来。确实,换用其他的人来,香菱学诗,实在是无关自己本分的。便是她们这样的小姐家,也有不少人觉得没必要去学,不过用来陶冶一下,反正女子不能科举。 好像一直以来和贾瑛呆着,她已经将许多不太一般的事情当做寻常了。 贾瑛因笑道:“哪里有那么多事情是要用‘有用’度量的,若是学这个,自个能开心,和抹骨牌赶棋子有什么区别呢?” 黛玉听着,也笑出来。 紫鹃端着药过来,笑道:“宝玉姑娘是最能辨的了,这会帮忙劝劝我们姑娘吃药罢。” 贾瑛细细打量了黛玉的面色,道:“先前在京里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又不愿吃药了。” 紫鹃道:“南边湿冷,前些日子还咳嗽呢,太太盯着,好歹用一些,才好了,就不愿用了。” 黛玉不乐意道:“已经好了,谁又乐意吃那东西。” 贾瑛笑道:“大夫说了吃几副,就要吃下去的,”说着,还是侧头问,“不能吃丸剂吗?” 紫鹃叹气:“要真如此就好了。” 见黛玉看着自己,贾瑛无奈:“我陪你吃?” 黛玉瞪她:“药是能随意吃的,你没病也要吃出病了。”语毕,叹了一气,只好接过了那碗药,捏着鼻子喝了。 见她喝完了,贾瑛就从怀里取出那个小匣子来,拿了一粒糖亲手塞进她嘴里。 黛玉惊讶,含糊道:“这匣子你还带着呢。” 她没记错,这糖也是当初贾瑛同惜春一块折腾出来的。贾瑛本来是给她特意做的,却只自己拿着,就是为了应对这种她不愿意喝药的情况。 她心里感动起来,原来她都是随身带着的。 贾瑛嗯了一声:“如果当时我没被发现,这就是我在箱子里的口粮之一。” 黛玉:“……” 不能和黛玉在一块的时候,贾瑛实在无聊,就在官邸里陪两个侄子玩,美其名曰照顾父母繁忙无法顾忌到的寂寞留守儿童。 其实就是玩两个侄子。 贾兰这小子现在大了,居然还变得容易害羞起来,成天傲娇样子板着脸,刻苦念书,简直就是个小号的贾政。 只是功底还不深厚,贾瑛轻轻松松就能让他破功,看到他一副小大人又炸毛的样子,瞬间有种逗猫的愉快感。 贾兰红着耳根,后退一步躲开贾瑛的熊抱,满脸赧然:“姑姑,我要去念书啦!” 贾瑛扬眉:“兰儿,我没记错,你刚刚是说自己是出来休息一会。所以来和姑姑玩吧~” “总,总之,我已经休息好了。” 贾瑛看到他这个小学生一本正经这么说,一阵好笑:“是吗……我还记得,以前是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拉着我怎么都不撒手,还喊着‘我不要念书,姑姑陪我玩’。” 贾兰不自在别开头:“那是小时候的事情,我现在长大了,已经是童生了,已经过了玩游戏的年纪。” 贾瑛一脸不信嗯了一声,慢慢凑过去,见对方快要恼羞成怒的样子,心满意足后退了一步。 贾瑛点头:“那就不打扰你了,去念书吧,我找小芝玩去了。” 贾兰愣了一下,还是别别扭扭道:“弟弟还在睡午觉呢,姑姑你别闹他了。” 不过小他两岁的男孩子,看起来倒是更像她的弟弟。贾瑛笑起来:“兰儿愿意陪我玩了?”她一开心,又要扯他袖子。 贾兰又后退了一步,红起脸:“姑姑。” 贾瑛欢快“嗯”了一声,还非常愉快道:“我在这啊。” 贾兰苦恼起来。 他已经快和姑姑一样高了,但是对方还总是跟小时候一样,想要把他举高高。 这就很尴尬了。 成功看到缩水版贾政苦恼又无力的样子,贾瑛心里的恶趣味满足了,放过了贾兰。 “走,玩小芝去。” “啊?” “陪小芝玩!” 他们到的时候,贾芝小朋友已经醒过来了。看到贾瑛后弯起双眼,张开了双手,咧嘴: “嘟嘟——” 贾瑛在乳母习以为常的面无表情下,双手抄起贾芝举高高:“是姑姑啦。” 贾芝小朋友非常喜欢这个游戏,挥舞着双手。 贾瑛对着贾芝认真道:“小芝,跟着我念,姑,姑——” “嘟嘟!” 贾瑛叹了一气,又将他送到贾兰面前:“他是谁?” 贾芝吐了个泡泡。 贾兰:“……” 对于这种差别对待,贾瑛心满意足,将贾芝放进小床里,他扶着床边的木栏,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姑姑和哥哥。 贾瑛笑道:“兰儿你是不是吃醋了?” 贾兰立即摇头:“哥哥发音本来就难一些。” 贾瑛故作惊讶:“是吗,那你为什么这么一副失落的样子?” 不等贾兰说话,她恍然大悟一般,一手握拳锤在掌心:“难道是因为兰儿看到我把小芝举高高,所以吃醋啦?” “即使兰儿你已经长高了,姑姑还是举得动的。” 贾兰:“……”所以说谁会因为这个吃醋啊! 屋里的众人都掩嘴偷笑起来。 贾兰一脸挫败。 贾瑛在小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贾芝扒着床栏,忽然对着她的脸吧唧了一口。 贾瑛愣了一下,欢喜起来:“小芝这么喜欢我啊。” 果然她还是那个人见人爱的自己嘛,她得瑟起来。 贾兰在一边:“因为姑姑脸上涂的胭脂太香了吧,而且不是那种女孩子的香,反而是那种好吃的东西的味道,所以太太才说姑姑不像女孩子。” 贾瑛:“……”已经学会戳人的痛处了吗。 她立即笑起来:“其实兰儿小时候也亲过我呢。” “欸??”贾兰立即被反将一军。 贾瑛叹气,故作失落:“那时候还说要长大了要当姑姑的新娘子呢……” 贾兰:“……”哪里不对。 不,是哪里都不对吧。而且为什么是当姑姑的新娘子! 一定是仗着比他大,就瞎编一些他没有记事时的事情。 一边的乳母也恍然起来,怀念道:“是呢。” 还真的发生过吗,贾兰的内心是崩溃的。 贾瑛笑眯眯道:“是真的啊,那时候,我和你云姑姑约着穿了男装,就拿着糖教你,说要当我的新娘子,”她一脸怀念,“果然还是那时候的兰儿可爱啊。现在像是小大人一样呢。” 不,那时候的自己简直蠢到爆了。贾兰心中颓丧。 对于这段黑历史无法直视的贾兰,看到贾瑛就自觉气势矮了一头,乖乖任由对方精神压迫。 这样的情况延续到了过年。 他见到了自己崇拜的穆叔叔。 这样的崇拜在看到姑姑在穆叔叔面前瞬间矮了一截的时候,更加强烈起来。 贾瑛崩溃脸:“你怎么也在姑苏?!” 贾兰:教练你怎么做到的,我也要学! 第76章 为什么会那么熟练啊!你这个大屁|眼子(大骗子)! 过年啦 天气越来越冷,贾瑛把自己整个裹成了球,抱着手炉,几乎要凑进薰笼,还是冷得牙齿打战。 南方太可怕了。 她含着泪,看到不远处还在对着屋檐下冰棱冥思苦想作诗的香菱,由衷道: “香,香香菱……你,你不冷吗。”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已经开始怀念起火炕了。 香菱听着她说话,忙关上了门,伸手摸了摸贾瑛的手,因为捂着手炉已经温热,一阵纳罕:“姑娘这么怕冷啊。” 虽然并没有风,但是门关上后,贾瑛从心理上直觉暖起来,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贾瑛感慨道:“香菱虽然不记得了,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是南方人。” 说着不知道,身体却很诚实呢。 香菱噗嗤笑了:“我记事起,自己就在金陵了,呆了这么久,北方人也会适应啊。” 贾瑛摇头。 她上辈子还是南方人呢,一点都不妨碍她现在冻成狗。 没有空调暖气,至少来个炕啊。 屋外还能听到贾兰和自己书童打雪仗的欢声笑语,贾瑛听着,愈加忧伤起来。 青春真是好。 贾瑛将身子缩得更紧了一些,北方的风,那是物理攻击,只要自己穿得严实或者在屋里就没关系了,但是南方这是魔法攻击啊,不论她捂得多厚,凉意还是无孔不入,钻进四肢百骸,整个人都自带僵直debuff,不断掉血。 而且她还正好大姨妈驾到了,简直是雪上添霜。 贾瑛忽然想起,她和袭人她们一起五个人,在一个屋子里一块作息,就连例假都差不多时间一起的。 贾瑛觉得,这要是abo的世界,她肯定是个alpha。袭人和晴雯本来就比自己大两岁,本来两个人相安无事,结果她一开始大姨妈,立即就把两个丫鬟也拉着和自己同步,自己还被晴雯在屋里追着打了一阵,后来,麝月和问梅果然也被影响得一块了。 心里想着以前的事情,这时候,贾瑛更加想念起自己的四个大丫鬟来。 尤其是袭人。 袭人做事从来都滴水不漏,细致得紧,一旦自己例假了,就知道她也快了,何况是冬天这个时候,定然是炭火热水暖炉全部都备好,所有的衣服肯定也都被薰笼熏得暖烘烘了,才一件件套上来。 晴雯一定已经给她做好了厚厚的袜子,虽然套不进鞋子,但是窝在屋里的时候,用汤婆子一热,再套上袜子,那种暖意就从脚底板的穴位一个个直通灵窍,舒爽得不行。 麝月也定然给自己备好了找女先儿抄的话本,各种小玩意陪着解乏。 问梅这时候就能给自己找来热腾腾的汤,还是专门为了自己的例假备好的。 然后她们四个一起喝了汤,围着炕桌摸牌说笑话…… 没有带任何衣服的自己,黛玉和她的身材差别又大,冬衣都是李纨在外头买的成衣。官邸都是公用厨房,想着不能给贾珠添麻烦,所以没有任何开小灶的可能。 姨妈期的妹子似乎都容易情绪起伏,贾瑛整个人都被这种悲痛的心情浸泡了起来。 没有问梅的汤,没有麝月的笑话,没有晴雯的爱心棉袜,没有袭人无微不至的照顾。 今年不能在京里过年,还少了好多压岁钱。 贾瑛越是想越觉得自己凄苦,所以,她为什么要抛弃自己心爱的四个妹子,来姑苏受苦呢。 为什么呢…… 明明黛玉也会回京,小别胜新婚嘛,她才不介意这样短暂的分别。 贾瑛瞬间明白过来。 都是穆莳的错! 都是这个混蛋骗她,说话说一半。她以为再也见不到黛玉了,才来了姑苏。 听到屋外贾兰慌乱说着:“穆叔叔,我在和他们打雪仗呢,不知道你来了……” 并没意识到对方是毫无理由忽然出现在姑苏的,贾瑛也并不在意,听到屋外熟悉的清越音色,整个人都不好起来。 贾瑛猛的站起身,吓了香菱一跳。 香菱目瞪口呆看着向来好脾气的宝玉姑娘,就见她忽然将笑意拉到了最大,撇下了手炉,将挂在一边的大氅胡乱披好了,踏着长靴大步流星走到门口,忽然拉开门,弯身从雪堆里团了一团雪,照着庭中那群小孩子围着,颇有些鹤立鸡群味道的人扔了过去,正中脸面。 不顾屋外呆了的一群小男孩,还有一脸卧槽的贾兰,贾瑛看向那个笔直站着一动不动,任由雪一点点落下的男人。 “大骗子。” 她双手抱胸,冷声道。 贾兰:“……”卧槽好像知道了什么! 玩弄感情什么的,太禽兽了! 贾瑛来了姑苏之后,自然不是全是坏处,只不过她这会情绪不定,所以将事情都往坏了想罢了。 现在有一点好处,是非常鲜明的。 贾瑛作为空手空脚的光杆司令,四个教养嬷嬷自然都不在,而李纨派来那个嬷嬷更是个锯嘴葫芦。 贾瑛像是脱了笼子的兔子,成日蹦跶,也没有人说她该如何不该如何,来姑苏的第一个年,贾珠李纨都忙得很,爬树翻墙也没人管。 贾兰这个功力不足的小大人,贾瑛自然没有把他算在内。 说到底贾兰也只是虚张声势说说她,贾瑛这个做长辈的唬几下,还是乖乖跟着自己一块玩了。 所以现在她才敢这么大胆子就推开门,照着某个人糊了一脸雪。 她气势汹汹站在那里,一个大雪球就直接挑战在小孩子眼里的庞然大物,作为一个姑娘家还敢站在这,一边陪贾兰玩的那群才六七岁,却多少知道要与女孩子保持距离的小屁孩们都快吓哭了,一哄跑散开。 穆莳还傻站在原地,小孩子都跑了才回过神,脱下凫皮手套,一点点将脸上的雪粒揩下,却还有不少沾在了鬓发眉上。 不得不承认,小姑娘一身红衣站在雪地里,气呼呼的样子却意外的生动好看。 贾瑛一雪球飞出去了,发泄爽了,脑子这才开始转起来。 她皱眉,狐疑道:“你怎么也在姑苏?” 贾兰崩溃脸,姑姑,你刚刚才打了人家啊,现在忽然这么平静问穆叔叔的话真的好吗。 贾兰心里担心穆莳对自家姑姑生气,看向穆莳,这一会,他眉梢发间的雪已经融成了水滴,就连表情也跟着融化起来。 见她方才还怒气冲冲站在那里,这时候又没由来问起这种话,穆莳哭笑不得。 “你不知道倒也无妨,我自然你知道为什么在姑苏。” 他似乎随口说着,果然就成功见到对方怒气更盛的样子来。 第77章 拉头发来吸引喜欢的人注意这种事,只有小学生才会做。 相见(并不)欢 穆莳在快要大过年的时候来姑苏,当然不可能是为了来找贾珠叙个旧这么简单的。 不过,他还真没想到,贾瑛这姑娘居然就真的跑来姑苏了。 有生之年,总算是看到了一个比自己还能乱来的人,而且,尤其擅长在不出格的前提下,最大限度遵循自己的意愿行事,穆莳不掩惊奇好好打量了一会,感兴趣起来。 他心里也明白,对面这位,内里肯定不是小丫头了,又和陈文道这个人来自一个世界,所以很轻松就接受了,对方会为了朋友来了个千里走单骑的事实。 贾珠这会还忙着,他也不急着会面,见贾瑛这样,一时也起了兴致,好奇她是怎么成功不声不响来了姑苏的。 细细觑眼看了她一会,他非常耐心,半是解释,半是道歉道:“我并不是有意骗你的,话说一半,也确实是我的错。” 这个补丁打的非常拙劣,贾瑛笼了笼大氅,冷哼了一声。 贾兰在一边整个人都是懵的,只是又到了去官塾的时间了,只得一步一回头走了。 贾瑛心里越发不待见这个人,这一年里,他先是为着陈文道的事情来试探她,后来又故意将话说一半,实在和她来这个世界后所见所有人都大不一样。 比起以前记忆里的穆莳也有很多偏差。 她皱眉,以前她对他印象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总是对什么都满不在意的样子,至少对于那时候还是小孩子的她是平和又风趣的样子。 她看他的那些书里的手记,也大概明白,这个人并不像是其他人所说的,顽劣不堪,游手好闲的。 贾瑛向来是单刀直入,简单粗暴。这会糊了他一脸雪球报了仇,心里的气其实也差不多散了,不过仍不想多说话,转身要进屋,却被对方忽然说的话给勾住了脚步。 “为了赔罪,我带你去吃东西好了。” 那人漫不经心笑着:“你来了这么久,还没出过门吧?” 出门这个诱惑力实在太大了一些,她转过身,对方笑意还是惯常的从容自然,似乎对什么都是胸有成竹,不甚在乎。 见到贾瑛转过身,他并不意外,也没有半点得意和果然如此的神色,反而非常自然同她,认真道:“不过,这么带你出去了,善端说不准要收拾我,你得改换一下装扮。” 贾瑛算是同龄人里面比较高的,也只到他胸口,只好仰头看他,想了一会,缓缓点了头。 陆仁陆长随慢慢走着,面色古怪,又是欲言又止。 他偷偷打量了一下前面并肩走着的两个人,琢磨了半天,还是放弃了思考。 会去花船打麻将挣路费,给当地官员开鸿门宴,拿着果脯和粗盐,逼着人家写国库欠条,这么大年纪了为了逃皇后逼婚,就由着皇帝派遣着全国到处出差,思维根本不是他这样正常人能够理解的。 这时已经是腊月,却不缺赶路的人,街上买闲步办年货的人不少,有挑着担子卖东西的,想要趁着年前卖点好价钱过年关,也有大车小车拖货的,道中的雪都被铲堆到路边,不少店家借着堆了雪人,手上还攥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物事,热闹非常,更多的是浓郁年味。 年味这个词语,其实非常微妙。这个虚无缥缈,你也根本无法详实说出来的气氛,轻易就会让人脚步快起来,要赶往温暖的家中,贾瑛走着,已经开始思念京城里的一切来。 盐爆肚仁,双汁炸响铃,银丝牛肉……这些都是荣国府几个本地厨子的拿手菜。 不知道那四个小丫头现在在干什么,贾瑛想着,自己不在京里,她们自然会清闲下来,现在又是过年的时候,肯定是在吃酒玩牌。 贾瑛又想起,之前老太太答应了她,今年过年找人拿一些烟花炮仗让她们自己放。 迎春和探春是胆子不大的,玩的肯定是那种温和无害的小烟花,凤姐姐却最爱大的炮仗。 姑苏都下雪了,京里应该下得更厚一些…… 她拍了拍脸,难得出来了,实在不该想这些,便回过神乖乖跟着穆莳。 他们走得并不快,穆莳虽然看着前路,却像是开了天眼一样,只要她对什么露出感兴趣的样子,便先一步领着她过去看。过了好一会,才看到道尽那家人来人往的酒楼,楼前还摆着一个小摊子,专门做可以使人带走的面点,揭开蒸笼时雪白雾气便升了起来。 贾瑛其实已经用了午饭,见到这一切还是饿起来,官邸那个厨子手重,做什么都放大把糖勾芡,她实在是消受不来,所以用的不多。 来到姑苏后,除了在官邸里,贾瑛在饮食上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在林府里吃的口味居然与荣国府差别不大。 荣国府到京时间不长,府里大部分也都是金陵人,且不说从金陵老宅带过去的厨子,就是在京城后来又请的师傅,做出来的菜在口味上都特意偏向金陵,而不是地道的京味。 贾瑛视力不错,一眼便认出来,这家店是之前黛玉同她说的姑苏城里数得上名气的老店,贾敏最喜欢这家的三丁包子。 意外的是,穆莳并没在这里停留,反而带着她穿进了这家店边的小巷。 贾瑛忍不住道:“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旁边那家呢。” 巷子并不窄,还能容他们两个并肩走,就是距离稍微近了些。 穆莳笑起来,侧头同她道:“你难道不知道,店做大了,口味就变了吗,难得带你出来,要是去那里,那便没意思了。不过,你只怕要失望了,我不打算带你吃这边地道的菜。” 贾瑛听他这么说,忽然想起当初在清虚观的时候,这个人不知道成日从哪里买来一些奇怪的吃食,偏偏都味道很好。 后来她回府了,贾珠出门问起她想带点什么,她照着记忆里的描述了,贾珠却根本没找到。 贾瑛禁不住笑出来:“我倒无所谓,真要追求地道,难不成你还能带我吃烤鸭去?”京城的烤鸭,其实还是从这边传过去的。 穆莳听她这话,竟然没有反驳,反而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好一会才道:“你如果真想的话,现在我们乘船去金陵,也来得及。” 贾瑛瞥了他一眼:“如果你不怕被我大哥打死的话。” 她没意识到,这相处模式,已经和当初在清虚观的半个月里一般了。 穆莳听她这话,才猛的想起某个。出门都不忘说“这个我妹子肯定喜欢”“这个也带上一些”的人来。 他做事向来都是跟着自己的心思走的,看到她要转身走了,一时间就说出要带她出去的话。 在知道《红楼梦》这个事情之后,他总是会将贾宝玉与贾瑛这两个人给分割开来看。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不小心把贾珠的妹妹给拐出来了,刚刚甚至还怂恿对方跟自己跑去金陵。 穆莳:“……” 他无语看着巷中的一线天,良久才道:“罢了,反正也很久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了。” 贾瑛站在堂中,有些好奇四处打量了一会,明显这里只是间普通的民房。 穆莳和那位老先生很是相熟,两个人似乎阔别许久,说了会话,老先生才注意到一边的贾瑛。 老先生看着穿着红色立蟒白狐腋箭袖,清秀得像是女孩子的少年,忍不住好奇道:“这位是?” 贾瑛压低声音,大方道:“您好,我是他侄子。” 穆莳:“……” 等老先生转身去忙了,穆莳才压低声音,咬牙道:“不是说好了远房表弟吗。” 贾瑛笑嘻嘻不说话,转身坐好了。 穆莳一时语塞,只好坐在她对面,又已经非常熟稔将桌边的茶壶提起来,烫了两副碗筷。 贾瑛对于对方的反应非常满意,终于放过了这个梗,好奇道:“这里可是民宅。” 穆莳将碗筷摆好,只随口道:“他这里当然不是花钱来吃的,不过我原本就订好了这桌,你是运气好,顺路捎上的。” 贾瑛不以为意,点了点头,上辈子私房菜风行的时候,她也跟着好朋友凑过几次热闹,只认为这里也是这种类型。又道:“所以,你到底带我来吃什么的?” 穆莳笑起来:“我也不知道,他古怪得很,做什么都要看心情。” 语毕,穆莳像是才想起来的,问道:“我心里好奇,你是如何来了姑苏的?” 贾瑛道:“我混进了行李的箱子,等大哥发现的时候,已经上了船了,也回不去了,他就将我带了过来。” 穆莳只点头,心知没那么简单,却没有追问下去。 贾瑛扬眉:“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为什么来了姑苏?” 穆莳忽然笑起来,神秘道:“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贾瑛对这种卖关子非常不满,话未出口,注意力就被后屋传来的香气给吸引走了。她眼睛一亮。 两个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佛跳墙。” 第78章 吃了东西,就准备打怪吧。 佛跳墙 她离开京城,跑到这么远的姑苏,好不容易出来了,居然来吃闽菜,贾瑛瞬间有种飞了大半个地球到了美国,被人带去华人街吃泰国菜的荒谬感。 不过管它呢,好吃就行。 贾瑛抬眼一看,各种食材满当当挤在一块,看着极热闹,又因为贾母教她辨别过,只一眼就看出来,鱼翅是发好的上品排翅,鲍鱼是大个的紫鲍,海参是黑刺参,火腿是顶上中腰封云腿。 都是上等的精品,只是看着倒也能理解,这种极浓郁的香味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过,贾瑛却没有先前闻到味道那么欢喜了。若是寻常不怎么吃的,看到这个恐怕也会期待不少,贾瑛这些年跟着贾母养叼了舌头,什么也都跟着尝过,换句简单的话来说,也是被这些堆着出来的胃口,看着没什么好惊奇的,甚至有些失望。 这些食材说起来倒也贵重,只是都满当当挤在一块,总有种以材料取胜的感觉,像是一个暴发户一般,故意将所有贵重的东西都穿戴在身上显摆一番的样子。佛跳墙也不需要多讲究的刀工,更加没有调味。而这一锅里,大多是单单拿出来,就能挑起一道菜的鲜味的,真放在一块了,混淆起来,倒让人觉得有些过于浓墨重彩,像是堆砌成一锅的大杂烩。 出于对对面人口味的信任,贾瑛拿起勺子,撇了滑细的浮油,倒了几勺汤。 汤是浅褐色的,香味扑鼻,口感却清醇又细润,半点不腻人。食材混杂,却极其奇妙得综合出一种尤其新奇又鲜美的味道来。 贾瑛脸上不掩惊讶。 这么多的鲜味精品,居然能煨出这么朴实又惊艳的汤。就像是原本浓妆艳抹的油画,忽然变成了轻描淡写的山水画。这落差太大了点。 这么一会,融进胃里的暖融感已经在四肢百骸散开,贾瑛长叹了一气,觉得整个人都松快了起来。 果然冬天里,还是喝汤舒服啊。 穆莳这人从来不讲什么食不言,只尝了一口便笑道:“我总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跑去绍兴了。” 正解围裙的人手上一停,由衷感慨起来:“你这人,是生得什么构造,我研究了这么久,你只一口便尝出来了。还是这么多食材里分出来这个秘法。” 穆莳夹起一边小碟里的银丝卷,道:“我不仅尝出里头的味道了,还知道,你是在哪条街打的酒。” 老先生大奇:“我还不知道你有这本事,真是神了。” 穆莳笑道:“因为我见着这酒坛子上刻了店家的名字,先前我去绍兴,恰好吃过这个酒。” 老先生听着,愣了一会,不禁摇头笑起来:“原来是栽在了这里,我还以为你生了个什么舌头呢,原来是眼睛尖了。” 贾瑛在一边听着,也凝神看了一会,又回忆起他俩的对话,这才明白过来。 这个煨汤的坛子,竟然是个酒坛,她又喝了一口,这才从这里面品出了温醇的糟香。 她又翻捡了一会,又在坛中见到了许多材料,自己想了一会,才明白其中搭配的精巧心思。 老先生乐呵呵坐在一边自斟自饮,哼着贾瑛听不懂的小调,显然是对这次的成品非常满意。 贾瑛心里感慨起来,这位大厨倒是有趣,这一顿饭,既不是请人吃,也不是花钱设的私房菜,显然是在和穆莳两个人相互设题。 就着这坛子佛跳墙,还有旁边配的小菜,贾瑛居然又进了大半碗的饭。 她吃完了,抬起头,就发现对方居然又是撑头盯着她,一副笑意盎然的样子。 贾瑛莫名其妙,却还是一阵心虚,下意识回瞪了他一眼。 两个人用完了饭,老先生已经不在屋里了,穆莳半点不见外,捡起两个人用过的餐具,并坛子碗碟,陆仁已经烧好了水,将水兑好了,倒进一个大盆里。 穆莳将碗碟尽数轻轻放进盆里,没有半分形象坐了下来。 贾瑛愣了一会,见对方已经挽起了袖子,也跟着坐在了小凳子上,因为穿着箭袖,不比他那样宽大的袖子,只往上推了一些,露出半截比盆中碗瓷还雪白的臂膀来,也跟着弯下身洗碗。 穆莳的动作顿了顿,觑着她又是一阵无声的笑,却也没拦着她,两个人将碗洗好了,让陆仁拿去摆在了晾架上。 又洗了手,三个人走出屋子,穆莳还不忘给人家掩好门。陆仁默不作声在后头当背景板,不远不近落后五大步的距离。 穆莳问道:“这会想去哪?” 贾瑛想了一会:“难得出来,再转转吧。”顺便消食。 穆莳便引着她往巷子更深处走,只一会便是一片开阔的野地,穆莳冲着不远处正铲雪的老先生打了个招呼。 “走了。”他随意道。 那边的老先生只冲着他一抱拳。 贾瑛忽然想起,京里人都说,这人爱与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的话来。 对于自己把好朋友的妹子带出门,想起贾珠可能有的表情,穆莳一瞬间是想直接把贾瑛给拐到金陵去的。 这位好友在官场呆了这几年,是越来越难对付了。 只是,再怎么不愿意,到了晚膳的时候,两个人还是乖乖滚回了官邸。 贾珠像是算好了一般,站在后门门口,将两人堵了个正着。 贾瑛一阵心虚,非常无良撇下了对方,小步跑到了贾珠身边,乖巧站好了。 她一抬眼,就见穆莳面无异色,非常自然道:“许久不见了,善端,麻烦你特意来接我。”似乎是真的刚到这里一般。 他又瞥了一眼贾瑛,脸上这才浮现出一点讶然来:“你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弟弟的?” 贾瑛:“……”神一般的强行失忆。 贾珠的内心是崩溃的。 怎么这么不安分的两个人,就给他遇上了呢。 “说罢,怎么这个时候来姑苏了。”这会,两人分主宾相对坐好了,贾珠先开了口。 穆莳倒是没料到贾珠将什么都揭过了,先谈起正题来。心里知道后头还有话伏着,只是说起正事了,倒也将一切心思撇开,便肃了脸色,坐直身子,又从靴掖中抽出折好的纸来。 “你且将这几月的邸报拿出来。” 贾珠使遣侍从拿了一叠邸报公文。 穆莳借着纸上标记,叫贾珠翻开了其中几本,又逐一由他看了。 贾珠看着,脸一点点白起来。 “我家与忠顺亲王府无任何往来,为何他铺了这么大的摊子,要如此设计针对我们?” 穆莳见他已经辨出其中形势,捧着三炮台,沉默了半刻,却另外起了话头。 “你何时能调回京里?” 贾珠忖道:“我考绩倒是极好,在金陵也还行,不过资历不足,在金陵干了事,也是落在上头人身上,父亲便与姑父商量着,趁势调来了姑苏,借着姑父多年积累将姑苏的事情接应一番,有了功绩,回京的起点也高一些。” 穆莳听他毫无犹豫与自己交了底,心中感动,又叹了一气:“如今边境紧张,朝廷里,主战派与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王军门今年不就是要调回京吗。” 贾珠愣了一会,几年前王子腾调出去,就是为了查边防的,这时候调回来,难道是主和的胜了? 穆莳又道:“你是文职,没有接手过军务,可能不知道,战事不可能一时半会起,但是真打起来,也不是几年能停的。如今京里这么多王爷,之所以不回封地,是有太上皇坐镇的。只是又能维持多久呢,里头尚且忧患多,真打起仗,形势就更加变幻莫测了,所以这个僵持只会更久。” 贾珠思索了片刻,又道:“你的意思是,京里局势极混乱?其实主战与主和,都与战事无关?” 穆莳点头:“如今太上皇以孝将所有王爷圈在京里,于是微妙平衡着,这几年陛下一点点巩固根基,集中权力,所以这些亲王,有本来与陛下龙潜时便交好的,也有为了保命告病留京,乖乖交了封地的,更有那些早就拉不了回头箭的。” “这次的两派,鱼龙混杂,有主张打起来,其实是想要趁乱做些事的,更有主张讲和的,是并不打算让陛下趁此机会抓牢军权,甚至还有可能后一步计划。” 贾珠一怔,脑中一团乱麻:“那陛下的意思?” 穆莳盯着贾珠认真道:“善端,战事是有许多可能的,陛下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就决定,它并不是战与和两个选项的题目。” “如今的问题是,包括你们家,已经完全站在了忠顺亲王那一系的对立面。” 第79章 我这人没什么特长,就是人缘特好。如果加一个限定,就是女人缘特好。 (╯‵□′)╯︵┻━┻所以我一个妹子要女人缘这么好干嘛啦! ——贾瑛 呵呵。 ——京城里的姐(后)妹(宫)们 在金陵 穆莳心里,也试过将陈文道说过的所谓“剧情”,与现在的情况对比了一番。 薛蟠这个霸王被王子腾给叫回京了,自然也没有打死人,现在在贾家的书塾里祸祸旁支弟子,不过在贾政眼皮子低下,也翻不起大风浪。 至于贾瑛身边那个丫鬟的案子,正好被贾珠这个愣头青碰上,还硬生生按照律法公正判了。 贾宝玉是个女的,而且还不是原装货,估计和戏子是勾搭不上了。 这样对比,也不过是为了感慨一番贾瑛的折腾能力。他还没天真到觉得,只是不按照这条路走,贾珠一家子就安全了。 什么朝代什么国家都做不到绝对的干净。自改朝换代到如今,已经繁荣安平了数年,太上皇又性子宽和,表面上繁华似锦一片盛世景象,其实国库空虚,吏治败坏了。这几年,贪酷之弊也越加明显起来。 其实像是贾家这样已经贵了几代的,里头都不免腐朽得很了,下人里面仗势欺人的也不少,这样的家族在京里也不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多神的人也管不了这么大一个族。 真要找小辫子,自然不会仅只有上面那几个,和《红楼梦》发展不一样,忠顺亲王也照样能找到许多突破口。 贾珠坐在那里发怔,穆莳也不急,捻起一块糕点,只看了一眼,又放在了三炮台的茶托上。 贾珠想了一会,明白过来,叹气:“如今一大家子,尾大不掉的,自然漏洞百出。” 这个时代讲究坐连,基本犯了大事后,一个族里大家都得完蛋。偏偏这个大船上除了不少往回划的,还有一个劲戳眼的。 穆莳正想着怎么安慰一下好友,就听得他猛的道。 “所以你想好如何同我解释一下,为何要将我妹妹带出去了吗?” 穆莳:“……” 穆莳这人非常厚脸皮,毫无任何压力就在官邸住下了,每天蹭饭,大年三十也毫不例外。于是就连年夜饭,贾珠一家子都是分了两桌吃的饭。 所以说官邸厨子做出来那么甜的菜,有什么好蹭的。 贾瑛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正月初一,便要开始走亲戚了,如今在南边,自然就要回金陵老宅。 贾瑛觉得,曹雪芹大大肯定对金陵有非常深厚的感情。像是她这个套着主角身份的人,身边随便拎个人,祖籍都是金陵的。 贾瑛是头一次到金陵,要走的亲戚排成了巡回演唱会,贾瑛就是那满行程的小明星,忙得脸盲症都要犯了。 首先自然是贾家,金陵有十二房,第一天先是去了大房和老宅宗祠,亲戚自然不用一家家过去走,都有几个好一点的家聚着,几日下来,贾瑛见了不少叫自己姑姑的中年媳妇,甚至还有自己得称呼哥哥的老头。一大堆玉字辈的已婚姐姐,有的连孙子都有了,只要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基本都是草字辈的晚辈。 贾瑛大汗,她和自己身边几个姑娘多数是老来子,在京里玩的时候还没有这么深刻的认识,大家年龄相仿,辈分也一样。现在想来,简直是曹公给开的金手指,硬生生把姐姐妹妹们拉到和她一样大了。 之后就是王家了,正好碰上王子腾停在金陵,自然也免不了聚一场。王子腾的夫人孟氏看到贾瑛非常欢喜,又留了她住了一日。 贾瑛觉得,这位舅母对她,似乎和以前有点什么不太一样了,看着她的样子也让她背后有些发毛。 颇有些甄家太太的感觉,贾瑛潜不敢再想下去了,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不好。 史家,贾瑛也去见过里面一个大老太太,这位大老太太与贾母是当初在史家最亲近的妯娌,知道她是贾母养大的,大老太太拉着她说了一会的话,又托她给贾母带为问好。 贾瑛心里明白,两位老人这辈子应该是不会再见了,听她说起以前与贾母相处的事情,心里温暖,倒也使出十分的心来,哄得大老太太极高兴。连着史家几位伯婶也对她极好。 几个世交家里也在这段日子里见了个全。李家本来就是金陵本地的,又有薛家的亲戚,之后还见过穆家的几个媳妇。 贾瑛顶着一个“衔玉而诞”,几乎是见面了人家就问,问了就提出想看,贾瑛把压岁锞子想象成门票心理暗示了一番,心里总算是没有半点不耐,乖乖由着亲戚们看了一回。拿了无比丰厚的压岁锞子和见面礼。 到了金陵,贾瑛才算是真的感受了腐朽的一番特权阶级。 神京是天子脚下,皇亲国戚一茬一茬的,像是荣国府这样的层次,虽然已经不低,不过真计较起爵位了,还是跟大白菜一样,满街都是。 现在到了金陵,就真的是四大家族的地盘了。 天高皇帝远,只要不造反,简直可以横着走,原著里薛蟠杀了人都什么事没有,还敢大摇大摆晃悠。 贾瑛觉得细思极恐,这金手指太大了一点,皇帝不抄家都不科学啊。 幸而贾珠在金陵的时候开了个头,不管什么亲戚,只要犯事了,求情没用,都按照法典来,有几次和族人闹得不怎么愉快,之后似乎是因为考评下来,皇帝还特地点名表扬了贾珠同志,让金陵的人大概揣摩到了一点风向,这才认同他的处事。 这其中当然还有许多细节,并不会像她想的这么简单,贾珠还不至于低情商到得罪族人,族人也不可能因为皇帝表扬就立即开始正家风。 总之,在金陵族里,贾珠是诸多同辈与晚辈的噩梦。他一来,家里人不仅拿着比较,还不能在外头惹事了,真干了什么,被打了几板子,爹娘还要说自己活该。 李纨对此十分无奈,因为贾珠这个原因,她在那些族里那些媳妇里面,怕她的多,真和她聊天的少。 时间长了,她也就释然了。 又呆了数日,在几个家族众多纨绔子弟的期待下,贾珠终于是要回姑苏了。 姑苏那边来信,临时有事,贾珠比原定的日子要早了一天出发,事出突然,只与金陵大房的老太爷告辞了。 李纨见贾瑛收礼就收了好几箱,这会隔着车帘见人往车上抬了,那些箱子看着就沉,不禁由衷叹道:“分明是兄妹两个,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贾珠本来与穆莳骑着马并排等着行李放置,听到了,驾着马到了窗边,隔着帘子好笑道:“我多大的人了,有两个儿子收压岁就够了。” 李纨笑起来:“我可不是说这个,你在兄弟里面的关系,我就不说了,你可知道,这才几日,你妹子与那些姐妹姑嫂处得好极了?” 贾珠讶然。 李纨想起方才,一群小姑娘知道贾瑛要走了,都不舍极了,又是送香囊,又是抱着不撒手的,居然还有好几个哭了。 “有的让她记着她们,居然还有说什么日后要嫁到京里去的。”李纨说着,越来越觉得小姑子不得了。 在京里不也是吗,那些姑娘们都性格各异,活泼的孤僻的,喜好也都不相同,小姑子居然能和她们都处得好,还都感情不浅,甚至可以将她们都联结起来。【划掉】居然都不后院起火【划掉】 正说着,两口子就见到贾瑛缓步走了出来,怀里抱着各式各样五色缤纷的香囊手帕,由着香菱扶着上了后面的马车,都诡异的沉默起来。 贾珠忽然想起上次被穆莳带出去,装扮成男孩子的贾瑛,霞姿月韵,俊秀多情。像极了京城宗祠里画像上的太爷爷。 良久之后,贾珠长叹道:“幸亏是个姑娘了。” 这要是个小子,绝对是妖孽,还是特能祸祸人家姑娘的那种。 贾瑛并不知道自己被兄嫂吐槽了,这会正坐在马车里,看着那些香囊手帕发愁。 因为突然要走,那些姑娘们只好临时拿了送的,贾瑛也回赠了不少菜谱和胭脂方子。 于是她忽然多了好多手帕交。 香菱虽然已经看过了,还是忍不住感慨:“姑娘人缘真好。” 贾瑛得瑟起来:“那是自然,我向来都是人见人爱的。” 虽然来这个世界后,从来打交道的都是妹子…… 所以严谨说来,是妹见妹爱_(:3」∠)_ 香菱又道:“这些,姑娘是打算好好保管着,还是佩上呢?” 毕竟是人家送的礼物,保管起来比较靠谱,可是贾瑛总觉得把这么多的香囊手帕保管起来,总有种自己是个花花公子,收藏了无数定情信物的人渣既视感。 贾瑛:“……”果然是她话本看多了。 其实,这么多,不说帕子这样私人的,至少香囊够她用好久了。 想着,贾瑛低头看向自己挂的香囊。 她自己不做针线活,因为做出来的东西实在辣眼睛,有种诡异的魔性。 所以她带着的这些从来都是晴雯做的,湘云探春黛玉她们有时候心情好了也会给她做一个。 黛玉身子不好,做这些太费神,所以一般得了,她都是挂黛玉送的,而且爱惜得紧,这样黛玉看着也高兴些。 想到这里,贾瑛猛的想起很小的时候,因为湘云来了,她就带着湘云送的香袋,结果回去黛玉就把自己做了一半的绞了。 贾瑛背后一凉。 果然那种,正宫气场,最好闺蜜什么的,都是错觉吧,大家那时候还很小嘛,只是小女生之间“明明我们关系比较好”的争执啦啊哈哈…… 第80章 逛吃逛吃逛吃逛吃…… 挑灯会 人流如织,箫鼓声喧,各色花灯映得整个街白昼一般, “麻烦来两碗,一个玫瑰一个芝麻。”少年笑嘻嘻道。 摊主忙应过后,立即就忙开了,揭开锅盖时,还不忘抬眼看。 因为蒸腾而起的大片雾气,晕染着五色斑斓的灯,对面那个唇红齿白,笑意盈盈的少年更加变得不真切起来。 摊主忍不住咋舌,不知道是哪个大官家里的孩子,比年画上的仙童还好看。 问过价格,少年将一些铜钱递给他,摊主在掌心排开,一眼过去,忙道:“这位公子给多了,没这么多钱的。” 贾瑛笑道:“这多的是想管您借这碗的押金,我的朋友就在对面酒楼里,用过了便使人给您送回来。” 摊主会意过来,这是还有女客呢,自然没有不允的。 煮好后,摊主看了看对面站着,似乎没有带侍从的年轻公子,心里也拿不准,干脆从一边找出了木食盒,将两个碗放好,才递给贾瑛。 刚到酒楼下,香菱忙从她手里接过了,两人便并肩走着上楼。 “姑娘,过一会,我可以和官邸里的丫鬟她们一起去看舞狮放灯吗。”香菱满脸期待,她在诗里读到的,“连手窥潘掾,分头看洛神”,这些年在人贩子跟前,她还从不知道还有一个节日能出门的,每次她问起外头为什么热闹,那人贩子都一副慌张的样子。 贾瑛笑道:“我这里一切都好,你自去玩吧。” 香菱闻言,笑得开心,愈加兴致盎然起来。 上了三楼,便见黛玉正瞧着一个走马灯,贾瑛笑道:“这个灯演的是什么故事?” 黛玉听到声音,眉目舒开了,冲她道:“我瞧了半天,像是八仙过海。” 这次从金陵回到姑苏后,贾珠一行少不得去林府走亲戚,贾敏明白女儿一个人在府里无聊,在姑苏这边又没有什么朋友,便出言将他们一家留下,只说是两家都人少,不如一块到元宵,怎么也热闹。 贾珠想到官邸冷清,又是亲姑姑,立即谢过住下了。 之后贾珠又由着林如海领着与本地乡绅豪贵年宴一回,折腾到了元宵才作罢。 对于这个时候的人来说,春节形式感很足,虽然放假了。却不大像是供人娱乐的节日,守岁祭祖,又或者走亲访友,各种事务掺杂在一块。 元宵才是古人的狂欢,九天假期,凡是在大点的城镇,还会有官方办的灯会烟火,民间也会自发有舞狮,旱船,高跷这类狂欢□□。 十五大早迎过紫姑,在厅内张灯挂绮,晚间一齐送了元宵,又赏月,因为贾敏黛玉禀气弱,贾珠这些年病虽好全,然而体质尚虚,也总是静养,林如海亦是喜静,最后也没放烟火炮仗,林缃玉和贾瑛这样的见惯了烟火,也无所谓,倒是贾兰失落了好久。 到了今日,晚间李纨便由贾敏领着,与姑苏本地官家夫人一齐出门走百媚——其实就是一群妇女一块走特定的路线,穿着白绫袄,过桥摸门钉,算是一种祈福的活动。贾敏也有让李纨熟悉这边官太太圈子的意思。 姑苏人烟稠密,元宵更是处处人多,空气混浊,黛玉本来是不打算出来的,心里也不是不愿,却自知挤不过人潮,姑苏本地又没有熟悉的女孩子一起出游。 只是耐不过有贾瑛这么一个爱热闹的。 贾瑛拍胸保证绝对不让她累着,还让她玩得开心,黛玉一时好奇起来,便答应了。 贾瑛做了半天功课,又找了官邸的小丫头,问了姑苏各处或有趣或好吃的地方。 在金陵收了不少押岁馃子,袭人又不在跟前,贾瑛只好自己管账,索性没什么花销,进项倒是不少,现在也是有小金库的人了。 贾瑛将这家有最好视野看□□的酒楼包了个临窗雅间,自己跑一条街了,找到新鲜玩意便带回来,遇见实在喜欢的花灯,就心里默记下来,叫香菱跑一趟,回来让黛玉帮忙解了,解了两个灯谜后,香菱只从这里面就悟了不少,自己也解了一个灯谜,抱了个莲花灯回来。 是以,贾瑛换了男装在外头风风火火跑,不假他人的手,抱一大堆物事回来,再和黛玉一块,一边看着楼下,几个小丫鬟都坐在一边,轻松惬意。并不在热闹中,却瞧着别人热闹,倒也有几分别样的趣味。 适才贾瑛在楼上见到那家汤圆铺子,虽然昨日已经吃过,不过是地道的元宵,她一时怀念起汤圆了,便又跑出去,端了两碗回来。 贾瑛走过去坐下了,紫鹃也将两碗汤圆摆好。 黛玉瞥了一眼,好笑道:“昨日还没吃够呢,你自己用罢,我是不吃了。” 贾瑛将那碗玫瑰馅的推到她面前:“你尝尝再说。” 黛玉心知她这话是因为与昨日不同,又见那碗中汤格外清亮,白胖胖的团子在光下晶莹得如同玻璃珠一般,与昨天见到的不同,还是从她手里接过汤匙。 黛玉这一会一尝,也不用贾瑛解释,就明白过来汤圆和元宵的区别来。 与元宵全然不同的口感,糯米皮吃起来,倒是有点像是以前吃过的凉糍一样软糯,又有些弹牙。她讶异看向汤匙,被咬开了一个口的汤圆慢慢塌下来,倾出玫色软沙的内陷来,立即便有淡淡的芬芳味道。 贾瑛在一边也“嗯?”了一声。 外皮厚度适中,不过口感并不是一味的软糯,在屋内的灯与各色划掉映照下,看着竟然还有些剔透。 不过不等她多想,芝麻研磨过的醇香便溢了满口,并不像是现代机器那种沙状,芝麻都是稍小的颗粒状,嚼碎之后全然的食材原本香味,整个人都被那种甜香和温暖包裹起来。 贾瑛心中忍不住流泪,手工万岁。 黛玉攥着汤匙,好笑道:“尝出来了?” 贾瑛点头,眼睛亮亮的,认真道:“这个皮子不是单纯的糯米粉,还掺了藕粉。所以不是完全的糯口。” 因为还打算着吃其他东西,贾瑛只买了一碗四个,黛玉看出她想要换着尝,也不舀出来,直接将自己的碗推到她跟前。两个人便换着碗吃了。 见贾瑛又要出发了,黛玉便道:“宝玉,别买多了,我用不了多少,你只买一份,分我点就是了。” 贾瑛本想说无所谓,不管买多少她都吃得下,不过料到是黛玉替她先算起账了,也不想罔顾她的好心,便笑着应是了,之后又抱了一些姑苏本地的小点心来,黛玉记事起就不在姑苏了,一时间两个人研究着怎么吃,还闹了点顽笑。 不过,再次跑到美食海洋里的贾瑛,看到喜欢的菜式很快就晕了头,哪里还记得黛玉的嘱咐。 “……你端这么大一盘,是晚膳没用好吗。” 贾瑛这才意识到自己冲动消费了,迎着黛玉的目光,莫名心虚起来,便把怀里的钱袋摸出来上交。 “下次我再出去,就只带这几个铜板,阿颦你帮我看着不让我乱花钱。” 贾瑛认错态度良好,黛玉转念又想着她这么里里外外跑,说不定是真的饿了,何况不是自己在这,她就能一直玩了,何必老是来这里,只好叹气放过了。 贾瑛见她软下来,忙坐好了,将盘子往两人中间一放,口里兀自模仿着“当当~”的登场音效。 黛玉不明白这梗,却也从她的声音中约莫感受到了掩不住的兴奋,便将目光投过去,就见一盘不知是什么裹着面粉,炸得金黄,还淋了酱油色的芡汁,一边摆着不少的虾仁。 “我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上卖虾爆鳝的。”贾瑛双手攥成拳,开心得满脸通红。 上次吃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吧。 芡汁是淡淡的甜味,裹着的生粉面粉炸得金黄松脆,内里的鳝肉是划好剔骨了的鳝背,已经炸得极酥烂,粗细相等,老嫩一致。外脆里嫩的一口,清鲜甜嫩就溢出来。口感立体得不行,液态有芡汁,固态上鳝肉松,面皮脆,还能捡一边q弹的虾仁调节一番。 外面的芡汁清甜,里面的鳝背咸香,被中间的面粉中和,混合出奇异和谐的口味,意外的开胃,细细分辨也能轻易分别出来每一个味道的来源。 黛玉虽然喜欢,本来也不是多么能吃的人,这晚被贾瑛带着吃夜宵已经是破天荒了,所以几乎整盘的都被贾瑛解决了,她还叫酒楼给上了一碗白饭。 贾瑛吃完的时候,黛玉看她的目光已经不对劲了。 摸着有些鼓的肚皮,于是她很是受伤出来遛弯消食了。 贾瑛对于自己摄入的热量以及可能的体重失落了一会,回过神才感觉到人潮走向有些不对劲,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不断有人在朝前挤。 幸好这一会还不是特别多人,不过身高原因以及以往经验,贾瑛只好顺着往前走,即使那里可能更挤。 她没有走太久,忽然从旁边冒出一只手,拉住了她,看清来人,贾瑛放下心来。 贾瑛用没被抓着的另一只手攥住穆莳的衣摆。 这会虽然已经看到了道旁商铺挂着的花灯,两个人的附近却也越来越挤。 穆莳无奈转过来,道了歉后用手臂把她圈起来,至少不被后面的人挤到。 贾瑛拧眉:“这一会怎么这么多人了。” 穆莳叹气:“这是都要去看烟火呢,我倒是觉得,这么挤,前面的人已经掉进河里了。” 贾瑛也跟着叹了一气,倒没问他为什么会在这,转而道:“怎么忽然不挤出去了?” 穆莳道:“我刚刚看了,连店门口都站着人,这一块挤满了人,但是都不再往前走,看来我们已经进入官府划的烟火区里了,后面只怕有更多人再过来,说不定要等烟火完了才能散。” 贾瑛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是太矮了,所以只能看到人头。 这一块地势平坦,也不担心有踩踏事件之类的,只是一直挤在这里,就要等到烟火结束,黛玉还在酒楼里呢,她根本没兴趣看什么烟火。 穆莳看向贾瑛,见她扮着男装,面容在花灯晕染下不复明媚,反而朦胧安静起来,这会若有所思的样子,双目是说不出的灵动。 他张口欲言,心却已经怦然起来,一时间声音艰涩,便被她抢了先机。 “我现在有个主意了,你不想看烟火吧?”她问道。 “……不,不想。”他违心道。 面前的姑娘满意点头,随即认真看着他,柔声道:“等会,就抱着我跑出去吧。” 穆莳被她感染着认真起来,耳后却一片发烫。一时间被这话迷了心神,心中已经开始想到了与她白首,子孙满堂的样子。 下一刻,他就见“朦胧安静”的贾瑛忽然叫唤了一声。 “啊!” 这一声极大,附近的人都投来了目光。 穆莳没注意其他人,一时间慌了神,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一脸痛楚。 “我的孩子——” 穆莳:“……” 第81章 人在吃,秤在看。 ???(卢西奥问号) 穆莳一脸卧槽,脑中一片空白,被对面人拉了一把后,下意识扛起人就要跑路。 虽然并不知道贾瑛当初如何碰瓷深宅老嬷的细节,但是接下来漫长的一炷香时间里,穆莳总算是被对方的多戏给各方位无死角冲击着感受了个完全。 “我还只是个孩子啊!” “为什么要让我失去我的宝宝!” 穆莳忍无可忍,低声道:“已经够了,人家都让路了。” 贾瑛心说也只有这附近让路了,等会其他不明情况的,看到这里忽然让路了,还要挤过来。 换句通俗的话说,你见过哪家救护车不是一路响过去的。 “你居然凶我!”这一会她玩上头了,听他无奈的语气,莫名更加欢乐起来,又仗着反正马上要离开这里,也没几个人认识,无法无天起来。 她毫无诚意抽抽搭搭道:“叔叔,我知道错了,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吵着要来灯会,我们的孩子……” 腹部微鼓(撑的),哭哭啼啼(装的)的可爱“男孩子”,和一个一脸不耐(?),看起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的男人,用大腿都能瞬间脑补出一个自带禁断与诱拐未成年的丧心病狂故事。 附近的人一时间被唬住了,立即挤吧挤吧让出一条道来,一路观瞻禽兽的目光高度瞩目穆莳。 五十六种目光,汇成一句话。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总算是从人海里挤出来,又绕了几条路远离越聚越多的人群,贾瑛兴致还挺高,有心思四处张望一下,穆莳仍旧是一脸懵圈,还没从精神冲击里回来,并没有同她说话。 这里是一条近城门的街道,之前穆莳带她出来吃佛跳墙的时候也同她大概说过姑苏城的排布,她一眼就瞧见了西阊门,城楼上站着几个值夜的官兵,不远处还有一簇妇女提着灯在摸门钉。 他们所在的地方离热闹的地方并不远,却因为只依稀能听见笙箫人声,莫名的空旷安静。 路的尽头站着一个不过八|九岁的小丫头,穿着很清素,在这样的节日里,有些格格不入,似乎是在不断往这边看。 这路上有点暗,贾瑛一会也看不太清,侧头看了看还在状态外的穆莳,她偷笑了一阵,决定先过去和那个小丫头搭个讪。 大晚上的,小丫头一个人在这里,挺危险的。一直看着他们这边,说不定是需要帮助呢。 她把穆莳撇在原地,往前走过去,刚想要问一问小丫头,没想到对方立即就往后退了几步。 贾瑛潜意识里觉得有点不对劲,心里一时间关心起来,只怕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又往前走了几步。刚刚张口,忽然听到小丫头低低呼了一声,反过身往巷子深处快步走了。 贾瑛在这世界活了十几年了,向来都受女孩子喜欢,还是头一次遇到一个看到她就躲的人,看着消失在尽头的背影,她难以置信站在原地。 “你也不瞧瞧你现在的打扮。”穆莳这才回过神了,看到她吃瘪了,忍不住笑道。 就这一会,她自然没意识到,自己现在不仅穿着男装,而且刚刚从人群里挤出来,难免有些狼狈。又是在这背光的街里,那个小丫头不提防她就怪了。 瞬间,两个人的心情又来了个扭转,贾瑛怏怏道:“那我们回去吧?” 穆莳点头。开始打量附近的环境,熟门熟路领着她往前走。 说来也巧,他们回去的路,就是朝着小丫头逃跑的方向过去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出两人意料的,才走了一会,他们又看到了那个小丫头。 贾瑛这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们两个,一高一矮的“男人”,在一条荒无人烟的小巷里,尾|行一个小姑娘。 偏偏她现在不能上去解释,不然把人家小姑娘吓着了,叫起来,被人抓到事小,又闹到贾珠跟前,她以后就别想要自由了。 于是,他俩就只能不远不近坠在后头,跟着人家。 两个“变态”这会也不好意思说话,于是巷子里就一直诡异的安静着,青石板路上只有脚步声,合着正月十六圆月的光,怪渗人的。 于是,下一刻,那个小姑娘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拔腿就跑。 贾瑛:“……” 两个人有心让那个小姑娘逃得远些,又颇为散漫走了一会,恰巧在路口遇到了官邸的小丫鬟们。 贾瑛没在她们里面扫见香菱,便上前去问,那些小丫鬟们乍一眼没认出她,认出来是那个好相处的小姐之后都凑上来同她说话。 贾瑛觉得自己终于是被治愈了一点。 为首的丫鬟道:“我们走着呢,遇见路边一个夫人叫香菱什么‘英莲’,还说是她的邻居,我们也知道香菱妹子的事情,又听香菱确定自己是想起来了什么,何况还有一个小师傅也在那边,这才由着她去的。” 贾瑛惊奇不已,没想到只是元宵出来一趟,香菱居然还能有机会找回自己过去的消息。 只是拐卖这种事情,她在三言二拍里看多了,总觉得多数是附近的人作案,既然有人认出香菱了,那香菱肯定是姑苏人了,遇到的就是自己的亲人还好,要是刚出贼窝又掉回去,那就完了。 贾瑛又细问了几句,终究放心不下,得知了地点后,决定还是先去找香菱。 “是叫仁清巷?”穆莳低头问她。 贾瑛点头:“说是在十里街那,你知道吗?” 穆莳颔首,看向他们身后的方向:“只是这样,我们就要折回去了。” 穆莳心想过了元宵,林如海就要回京了,到时候肯定得把她也带回去,下次再见就又是在京里了。 好像从知道对方内里可能是个与自己差不多同龄的人后,他的心思就有些活络起来。 是以,怀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想法,他觉得这时候折回去也挺好的。 贾瑛觉得折返也无所谓。她总觉得,如果继续走下去,说不定又要碰到那个被他俩给尾随的小姑娘,这就尴尬了。 等找到香菱了,再回酒楼。她盘算起来。 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和黛玉去放个灯什么的。 是以两个人一拍即合,一个觉得对方人真好,大晚上的愿意陪着自己瞎跑,之前跟着她瞎胡闹也不生气,另一个心说哎吗这么放心他,对方对自己肯定没恶感而且还挺相信自己的,前路除了贾珠这个大路障还是有点希望的。 于是保持着这种神一般的误解,两个人以非常和谐的氛围并肩前行,聊着天,月上柳梢头,花市灯如昼。 然后就迎面碰上了站在巷子口的,那位被跟了一路的小丫头。 穆莳&贾瑛:“……”卧槽! 小丫头:“……”捕快叔叔就是这两个人! 有时候,孽缘就是这么奇妙。 两个人相对无言,都浮出一些无奈来,这下是完全洗不清了,只有那个小丫头脸色越来越糟糕,环顾四周,又是荒无人烟又黑漆漆的小巷前,除了自己,只有这两个男人。 小丫头站在原地,像是一只雪地里的鹌鹑瑟瑟发抖:“原来你们一直跟在我后面。” 她还特意往相反的地方绕路,没想到还是被这两个人跟上了。这陌生又古怪的样子,一看就是外地人,肯定早就注意到她了,要拐卖她。 贾瑛硬着头皮解释:“小,小妹妹……”这都是误会。 看到她伸手,小丫头尖叫了一声,拔腿就跑。 贾瑛囧着脸站在原地,还保持着尔康手,看着小丫头朝着他们接着要去的巷子跑了进去。 穆莳在一边笑出声来。 贾瑛侧头,虽然知道是黑暗里,不一定瞧得见,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都是你的错。”她这么点个子,人家至于那么怕吗,肯定是因为他。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他先迈步跟上了,调侃道,“所以我们不追上去吗。” 贾瑛:“……”喂这么快就接受这样的设定了吗! 按照官邸那群小丫鬟里,认识那个妇人的丫鬟说的,两个人到了一座庙的对面。 那些房屋都挺新的,看起来不像是上了年头,说不定比她都要小的多,香菱那么小就被拐了,贾瑛对于香菱以前会住在这边保持怀疑。 贾瑛敲了敲门,听到里头有人问是谁,她便恢复女声温和道:“我找香菱。” 女孩子脆声朝着里头唤了一声“香菱,有人找”,接着便开了门。 下一刻,还要往前走的贾瑛背后的衣服一紧,被人一提,轻松拉到了对方的身后头。 举着灯的小丫头目瞪口呆看着他俩,当即就狠狠关上了门,从门里传来她哭着的声音: “妙妙妙——妙玉师父!有妖怪来拐卖我了!” 第82章 从前有个叫【哔——】溯的作者,有一天,她穿越了,之后,她又穿回来了。 接任务 听出小姑娘话里带着哭腔,贾瑛站在原地哭笑不得,常常从西游记里听沙僧喊“大师兄师父被抓走了”,这还是头一次听到人说“师父救命有妖怪”的。 笑完了,她才注意到自己与门的距离,摸了摸鼻子不免又庆幸一番,好在穆莳及时拉了她一把,不然现在肯定就迎面被门板给糊一脸了。 这么一来,她也能看出小姑娘多怕他俩了。 也对,站在对方的视角上来看,他们一晚上都神预测一样围追堵截,遇到了就气氛古怪的尾随,现在还找上门来了。 过了一会,贾瑛才听见门内传出脚步声,随即有人平静道。 “是哪位?” 这音色冷清,贾瑛听着,只笑道:“是我。” 她这一会已被那个小姑娘激起了玩心,有意用这种含糊不清的回答。 她本以为还要再等屋内人再多犹豫一会的,至少再和她说上几句话,没料到大门已向内缓缓打开了。 那人将门打开一臂长的大小,并不探出头来,只侧着身子,檐下吊着的灯映照得她的侧脸琼雪一般,少女将门抵好了,才回过来,面向贾瑛,白得近乎透明的面容一瞬间晃了她的眼。 贾瑛反应过来,这位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小姑娘说的“妙玉师父”。 妙玉不仅声音是凉的,面目也生得清冷脱俗,不食烟火,虽然穿着尼姑的外袍,却留着长发。 站在她面前,贾瑛下意识站直了身子,不自觉屏气敛神起来,收了玩笑,不再压低嗓音,认真道:“我是来找香菱的。” 妙玉点头道:“她已说过了,你且进来吧。” 贾瑛正要迈步,猛的又想起尚在一边穆莳来。 她不过回了头,穆莳便会意过来:“我在外面等你。”语毕,便背过了身子,看向城楼的方向。 虽然知道对方看不到,贾瑛还是冲他感激笑了笑,见妙玉已经往里走,便猫下身子跟着钻了进去,由她引着到了里屋。 不出几步,贾瑛立即便看到了先前那个与他们俩缘分极高的小姑娘,对方立即瞪圆了眼睛,躲到了微胖的丫鬟身后,拉着衣摆,终于是离贾瑛远了一些,才伸出手,指着她。 “妙玉师父!就是他!” “小满,不可以对妙玉师父的客人无礼。”那个丫鬟放下抹布,压下了小姑娘的手。 贾瑛正经着脸同妙玉解释:“实在想不到我们竟然如此有缘,我本意是寻香菱,所以总是碰到她,只是也不知从何解释这些巧合,这便误会了。” 妙玉也不在这上面多做纠结,只同贾瑛点了点头,示意她跟上。贾瑛与丫鬟颔首招呼过后,见丫鬟背过身继续擦桌子,贾瑛便冲着小姑娘扮了个鬼脸。 见到小朋友气鼓鼓却没办法的样子,贾三岁得瑟起来,一扭头就僵在了原地。 妙玉面对着这边,仍保持着打起布帘的动作,显然是在等她过去,双目淡然看着她。 贾瑛:“……” 她似乎依稀从中看出了“我就静静看着你卖蠢”的意思。 等到进了屋,贾瑛才知道,为什么来开门的是妙玉了。 正屋里,香菱伏在一个妇人膝上哭着,听到她俩进来,一双兔子眼就看了过来。 又与那位妇人见礼后,贾瑛坐在了香菱身边,香菱偷偷拉住了她的手,贾瑛冲她安慰一般笑了笑。 听着她们又谈了一些,贾瑛大概将今夜的事情捋顺了点。 原来就在现在所在的这个屋子正对面,便是香菱还未被拐卖前的家。这些年香菱模样变化不大,又兼之眉间那胭脂痣,面前这个妇人在路边一眼就认出她来了,立即过来同她相认。 因为小时候常常哄她玩,妇人对香菱极熟悉。说出许多她身上的细节来,又见同行的官邸丫鬟都认识这位妇人,香菱便跟了过来。 贾瑛听着,有点头疼,这姑娘平时纯粹得有点傻白甜,之前还觉得有种不一样的烂漫天真,现在一看,防备心也太差了。也幸好是真的,不然这会怎么转手,明天一醒估计就在哪个山沟沟里了。 妇人穿着有些破旧,言谈行止之间却不俗,甚有章法,寥寥数语便将香菱的事情又同贾瑛说了一遍。 香菱家原是姑苏当地有名的乡宦望族,当年也正是元宵节的时候,香菱被家仆带出去看花灯,家仆疏于职守,不小心让香菱被拐子抱走后,也畏罪潜逃了。 “甄老爷甄夫人都是半百的人了,只英莲一个女儿,这一失了,哪里禁得住,都大病了一场,谁知病还未好全,隔壁葫芦庙炸供,不小心引了大火,整条仁清巷都烧没了。” “这之后,街要重建,我便去金陵投奔亲戚暂住了一段时间,走前我只听甄老爷说他们打算往自家田庄上安身,哪知道之后便没有回来,使人打听,只有人说是折卖了田产,具体去哪,也没有人知晓的。” 贾瑛听着心里唏嘘一阵,琢磨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个妇人特意说给她听了。 贾瑛笑道:“夫人放心,如今有了您这条线索,我自然是会帮香菱打听着的。”她并未说自己与香菱的具体关系,也没在对方面前把话说死了。 如今敢把这事揽下来,也是因为现在贾珠在姑苏的位置,查甄士隐的事情也比较方便。 就是甄士隐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她一个劲回想,面前的妇人念了声佛,又连连道谢,最后禁不住叹道:“甄老爷性情和善,乐善好施,学问也好,是一等一的好人,却经了这么多苦,如今总算是老天有眼,英莲无恙,还这么大了,我一家受过甄老爷不少恩惠,原该报恩,只是经了那次大火,如今也是勉强度日,不然便是散尽家财也得帮她的,却又顾忌她本该是大家小姐,我也不好叫她跟着我过苦日子。” 贾瑛听着这番话,莫名想起王夫人来,眼皮跳了跳,只好熟门熟路劝慰道:“夫人这番话,可见是慈善人了,此次香菱能知晓身世,想来离与亲人重逢之日也不远了。”语毕,摸出几粒碎银悄递给香菱。 这会确定了香菱没事,贾瑛便起身要告辞,拒绝了在座几位的起身相送,又嘱咐了香菱早些回去,贾瑛由着丫鬟将她送出了门。 刚刚迈出门槛,贾瑛就见穆莳没半点形象蹲在一边,背对着大门,背脊阻挡着所以看不出他在做什么。 “你在看什么?”她好奇凑过去。还没扫见什么,穆莳就像是踩了电门一般跳起来,一面用脚用力碾了面前地上的土,忽然拉了她的箭袖就往前走。 贾瑛笑了,扭身要折回去看,对方果然脚步加快起来,一臂环过她的肩,两手扶正她的脸,不教她往后看,一边蹩脚找话题。 “你那个小丫鬟怎么了?” 贾瑛逗过了,也不甚在意他到底写了什么,便顺坡下,将香菱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对方显然没她那么乐观:“你替她寻下去,还不如将她就留在身边了。” 贾瑛好奇:“真找到了,不论如何都是亲生父母身边,至少还是个小姐,怎么就比在我这当丫鬟侍奉人强啦。” 穆莳摇头:“甄士隐都出家了,也居无定所的,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贾瑛不掩惊讶看着他:“你又是怎么知道?” 刚说完,她便反应过来,出家,不就是红楼梦第一章那个甄士隐吗,这位估计是听陈文道那个穿越男说的。 这年头,本土人都比她还了解原著剧情了,还让不让人混了! 第83章 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太差,因为运气差了,你就笑不出来了。 ——贾瑛·忽然背运·夫斯基 回京路 //晋/江// “你现在好歹也是她半个师傅了,”贾瑛偏过头,听见黛玉轻轻咳嗽了一声,顿了顿,才继续道,“多少能不声不响提点提点她,也别把心思都放在寻亲这事上了。” 语毕,贾瑛撤了枕在脑后的双手,伸进她这面的被子,摸索到了温温的手心。 “手也不是特别凉,怎么就咳嗽起来了?” 黛玉被她这一会沃着手,一阵好笑:“不过嗓子发干罢了,哪里吹点风就不好了,你当我是什么做的?香菱的事,你也大可以放心,你说她父亲的名字,我才想起来了,我爹还说过,是姑苏这地方有名的望族,若到时候真的是家道落了,就是看在同乡的面上,我爹也会在给他寻一份差事的。” 贾瑛心说,甄士隐直接修仙去了,比她家的诺贝尔贾敬都还接近神,哪里还需要差事呢。 这话自然是不能和这位仙子转世说的。 贾瑛听她这话,也明白她说着轻巧,却真的是实打实想要帮香菱,一时间又想起林缃玉来。 她这时候又琢磨了一会,也大概明白为什么陈文道会知道香菱身世了。 香菱这么漂亮的姑娘,估计也在这位大神的猎艳名单上,想要攻略,肯定得把所有信息都好好了解一下。 林缃玉和陈文道的路线不一样,走高端宅斗,所以熟知各位小姐太太,对于林缃玉来说,香菱估计也就是顺手一救的小丫鬟。 贾瑛低低叹了一气,抱着被子挪得离她近了些,不掩担忧道:“你姐姐过些日子就要嫁人了,她最近没同你说什么浑话吧?”她自己只是想想包办婚姻都觉得可怕了,更别说林缃玉这个当事人。 四下里一片漆黑,贾瑛凑得近了也只模模糊糊见得人轮廓,并不知道黛玉的表情。 握着的手抽开了,窸窸窣窣间,一双臂膀就环上脖颈来。 贾瑛对这个展开有点懵,下意识轻轻拍了拍她埋在自己肩窝的头,安静等她说话。 “前些日子,她想逃婚。” 认识这么多年了,贾瑛对黛玉的语气熟悉得紧,听这话,看来是没成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便琢磨着怎么安慰表妹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是头一次这么理解林缃玉的脑回路。 要和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绑定下半生,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来说,太可怕了。 ——虽然她觉得对方更大的怨念是自己嫁的是“小小”同知的嫡次子,而不是霸道皇上。 只是这位老乡折腾这么一出,她站在黛玉这边,还是非常生气,如果林缃玉逃婚成功了,不仅是她的事,别人会说林如海夫妇教女无方,对黛玉的名声也是毁灭性的打击。 贾瑛干脆撩起黛玉那边的被子,熟门熟路钻了进去,回抱住她,慢慢拍着她的背。 “她嫁人是好事啊,你想,等她嫁了,我们就能回京了,到时候,就你们一家三口住着,多自在。” 听贾瑛这么一展望未来,林黛玉一时间想起那次在亭子里留下两个人说话,贾瑛一回去就生了病,她一面担心贾瑛病情,一面又害怕有人怪到林缃玉头上。她本来心思纤敏,也比其他人多一分愁绪,在贾府里,怎么都是和双亲分别,还要时时怕大姐又做出什么事来。现在好不容易能过上自在日子了,大姐又开始作妖,差一点就让全家变成笑话,忍不住就委屈起来。 贾瑛哭笑不得在枕头附近摸索帕子,一面帮她擦泪,一面继续道:“到时候,你林姑娘想起我了,就使人叫我,我就来寻你,你说京里的宅子有个大园子,到时候我掏钱,给你搭个秋千,跟老太太院子里那个一模一样。” 她絮絮说着,对方好容易止住了泪,却还是闷闷的,不大搭理她,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心跳声了,贾瑛忽然就噗嗤笑起来。 “你笑什么?”黛玉一脸茫然。 贾瑛憋住笑,两手环着她削肩细腰的小身板,蓦地就抱紧了她:“阿颦,为什么我们能如此清晰感觉到彼此心跳?” 黛玉:??? 贾瑛深情道:“因为我们的胸太平。” “嗷!” 贾·acup·初一惨遭林·平胸·六年级家暴。 两人闹过一阵,还被守夜的嬷嬷发现又躲在被子里说悄悄话,这么一番鸡飞狗跳,黛玉心里半点伤感都没了。 她心里叹气,这表姐总是能搞得人哭笑不得。 屋里点着灯,嬷嬷训了她俩几句就去倒茶了,两个人回了各自的被子,黛玉瞪了贾瑛一眼,却发现她抱着被子发怔。 黛玉关切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贾瑛猛的回过神来:“你放心吧,再说了,还有姑姑在呢,她不会成功的。” 贾瑛说到这里,语气艰涩起来。 适才她在想,自己和黛玉惜春她们的差别。 对于自己的小青梅们来说,父母媒妁之言,就跟渴了喝水一样是常识。 现代的东西已经写进了她的骨子里,她不小心到了这里,所以她不得不披着羊皮,混在她们之间一起温顺吃草,其实内里揣着同黛玉都不能说的狼子野心。 惜春探春她们知道了,只会觉得诧异,像黛玉这样的姑娘或许可以尊重她的想法,却也不一定能够理解。 也许她能趁着年龄优势给她们或多或少灌输所谓什么自由,但是真正不同的只有她,这种格格不入自己背着就够了,不能为了寻求认同感就拉人下水。 贾瑛其实是非观浅薄得很,她心底里也并不觉得所谓盲婚哑嫁就多糟粕了,因为这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何况她接受不了也没有能力改变。这世界,她才是异端的那一个。 贾瑛钻了一会牛角尖,这会被黛玉挥手回过神,喝了口温水,心里又觉得老大没趣。 其实她也没必要因为林缃玉这事忽然伤感纠结,物伤其类。 这些年她陪着过日子,老太太有个奔头,身体挺健朗的,她爹也不是贾赦,干不出为了钱卖闺女的事情,王夫人虽然有时候有点难以言表吧,但看看林缃玉,她觉得王夫人也就是个画风正常的古代中年妇女,贾珠这哥也特靠谱,还不古板教条。 所以她不会落到林缃玉这种必须逃婚的地步,因为她自认为还是有一定的选择权的。家人之间,没什么不能沟通解决的。 也更加不会落到这种,逃婚还没成功,彻底伤了父女情分的地步。 贾瑛拉了拉被子,一边嬷嬷熄了灯,屋内又恢复了一片黢黑。 真要逃婚,她也能成功,只是她不想罢了。 她有这能力,但是她更加愿意用来夜游荣府花园,追来姑苏这种事情上面。 林缃玉最终还是嫁了,出嫁那天,贾瑛和黛玉一块去看她,意外发现这位姑娘居然半点抗拒也无,反而十分跃跃欲试一般。 黛玉心里纳罕母亲到底是怎么让长姐变了主意,贾瑛却好好感慨了一阵这位老乡适应能力之强,入戏之快。 想着怎么也是半拉亲戚,又算老乡,虽然相处不愉快吧,金陵之旅后略有薄产的贾瑛还是一挥手送了份礼。 林缃玉收了礼,居然说还有别的话要独自对她说。 贾瑛好奇之下就让她说了,听了之后就后悔了。 “你这拉拉,不许对林妹妹下手!” 贾瑛呵呵了一声,开始考虑收回那份贺礼的可能性。 袭人这个管家婆不在身边,她就大手大脚起来了,要不得,要不得啊。 临走前,贾瑛清点了一下给家里人带的伴手礼,心里把买的东西和人对号,贾瑛想到京里的姐姐妹妹,归心似箭。 不知道大姐姐家的小豆丁还记不记得她,没头脑不高兴在迎春那有没有好好听话,幸好走前安排了晴雯她们帮帮探春,免得又在王夫人和赵姨娘那练太极,这都这么久了,惜春的科研应该也有新进展了,湘云今年肯定没人陪她喝酒猜拳了,宝钗现在是公务员,估计在跟着公主各种宴会。 她盘算着还差点东西,又趁机同似乎是办完了公务,非常闲的穆莳上街添了几件东西。 两个人半路被一个道士拦住了。 贾瑛看这道士跛着脚,迷迷瞪瞪的样子,右眼皮跳了一下。 【删除】作者才不会无缘无故写出一个道士呢,即使不跛脚也很可疑啊!【删除】 道士打了个酒嗝,指着他俩道: “你俩,有血光之灾,最近走背字,可千万别出门啊。” 之后的两天,贾瑛果然开始花式倒霉。 她被在窗外妖精打架的猫闹得一夜没睡着,迷迷瞪瞪上了马车,连多了个人都是半道才发现的,一惊之下连声音都变了。 “喵喵喵喵玉?” 妙玉:“……” 第84章 ——好事不出门,出门全坏事。 穆莳:所以为了我朝人民安全,你不该出门的。 贾瑛:……所以我是因为谁出门的? 黛玉:我。 贾瑛:对对对~为了阿颦我什么都愿意做~ 林如海这趟回京,按照皇帝安排的职务,以后就当京官,不犯啥事能一路上爬,等到京里养老的年纪,皇帝给个高品帮着当坐镇顾问,就能退休种花去了。 这是一趟大搬家,贾敏忙得不行,先是清点库房,又叫了管家计划人员去留,所幸林如海性喜清静,不好排场,林府人不多。 林缃玉等过阵子也会跟着丈夫回京,所以此次进京了,林家一家子以后是不会回姑苏了,只需要留忠心又家乡就在此的年长奴仆守老宅。 黛玉没法继承侯府,日后若林如海没了,上头就会把侯府收走,所有能搬的都搬了,搬不动的,好的送了让人来府里拖走,差点的直接扔,一番折腾后,贾敏注意到后院的小佛堂,猛的拍了脑袋。 当年陈文道布置了一出救命恩人戏码,没料到被穆莳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给截胡,乍然失踪,林如海两口子报恩无门,这些年只好找些僧道为恩人祈福。 贾敏又去与林海商量了,便决定带几个姑子进京。 妙玉便是跟着她师父一块来的,她的师父这次带着她一起去京里,主要也是为了神京的观音遗迹和贝叶遗文,算是学术交流目的。贾敏见妙玉的谈吐气度不俗,年纪又轻,起了怜惜心思,又想到黛玉和宝玉还缺个伴,便让她来马车里坐。 贾瑛先前听小丫鬟叫妙玉“师父”,还不知道尼姑也能带小丫鬟的,又见她留着发,想是带发修行,也解释的过来,当时就没有多问。 主要是,她与黛玉有些微相似的地方。她看到妙玉有种看到加强版生气状态黛玉的既视感,于是对上了她就一阵气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在妙玉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将她喵喵喵乱叫的事揭过了,只颔首招呼,又与黛玉聊起来。 两个人说起诗文,贾理科虽然不至于云山雾罩,却也在一边听得老大没趣。偏偏她是个不消停爱说笑的性格,忽然被落在一边了,心里怪不自在,只是插嘴实在不太礼貌,而且人家聊天,也没必要非跟着她的意愿走,妙玉又不算熟,只好一个劲塞东西吃。 黛玉一边看了好笑,便捡了些家常些的话问,将贾瑛拉进话题里来。 这些年全是在和一些姑娘打交道,贾瑛搭讪是强项,各方面涉猎又杂,除了文艺都有的聊。 偏偏妙玉是个文艺女青年。 黛玉偶尔文艺,平日里还是个内心纤巧灵慧的好姑娘。至少不会像迎春一样糊她熊脸。 ——虽然那是因为贾瑛一副“我在胡说”的熊孩子脸,对着迎春的诗说什么,叶子变黄是因为叶黄素这种胡话。 所以贾瑛很明智选择本来就打算提的香菱一事当突破口,委婉说了林如海在姑苏的圈子里没能打听到消息,她的家里说不定是凋敝了,自己还会打听,但是香菱不要抱太大期望。 甄士隐说不定已经成仙了,确实是没地找了。她外公,从穆莳所说的剧情里,能干出把香菱卖了的事,这种狼亲,不寻为好。 香菱忙反过来安慰贾瑛:“不打紧的,其实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我已经很知足了,寻亲这事太麻烦,便罢了吧。” 贾瑛摇头:“不论如何,亲还是要寻的。” 如果真找到甄士隐了,至少能让他保佑下自己女儿吧。 妙玉赞同道:“我原本也是仕宦人家的女儿,只是自小带病,买了许多替身都不顶用,才出了家。” 他们这样的人家,孩子得病了,讲究是买替身,替身多数都是穷苦人家的,八字一样,等于是找个人在神佛前头挂个号,代替自己受苦受病或者修行。 贾瑛当然也有,她自然知道替身这种东西,完全就是糊弄上天,神仙不降罪都是好的了,还指望成功呢,只是架不住贾母王夫人她们信这个,贾瑛之后也释然了,就当给人家多提供俩岗位。 妙玉道:“可是再怎样康健或者富裕,见不着亲人,心里还是会惦念的。且不论要不要相认,至少知道他们的消息也是好的。” 贾瑛眼皮跳了跳,总觉得这故事范本有点耳熟。 黛玉果然道:“不错,我小时候病也总不好,然后也有个和尚上门让我出家。我那时候哭得惨了,宁可难受,只要呆在父母跟前。” 不过和妙玉不同的是黛玉没有出家,一直病着到了现在。如果当初黛玉因为病重出家,只怕又是第二个妙玉了。 这么想着,贾瑛看妙玉的目光就多了些亲切的意思了。 十来岁的小姑娘,谁乐意被一个冷冰冰的壳子给套着。至于些许的清高意味—— 青春期嘛,总是想要让自己不同一些。 贾瑛自认为像妙玉这个年纪的时候,自己还是个沉迷纯血反派逆袭打脸吊炸天的中二病呢。现在还不照样相信人间真善美。 贾瑛依稀记得,上辈子似乎有人评价过,她成天嘻嘻哈哈好像没什么好发愁的。 她觉得,也可能是因为她从来不惮用最大的悲观主义看一切,所以这个世界上几乎没什么事情能够让她失望的。 所以,她的世界里,她父母都还挺有责任感甚至还有诡异萌感的,荣国府也和谐又友好,比起婆子媳妇间的蝇营狗苟,小姑娘们掐尖斗嘴也实在是美好得可爱。 再小的团体都有嫌隙,像是荣国府这样的大集团,什么都多了去了。 有些东西确实存在,只是她懒得去看罢了。 自从来这个世界,让她消沉时间最长的是也就是穿成贾宝玉这件事而已。 所以被算命说自己有血光之灾,也真倒霉了大半天了,忽然发生意外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意外”。 贾瑛绷着脸撩开车帘,一眼扫见越跑越远的马,开始搜肠刮肚这次又是什么事情。 她按下妙玉想要起身的动作,压低声音道:“我去看看,你们先不要动。” 对上黛玉明显不赞同的表情,贾瑛试图露出自信一些的笑容。 ——她总不能说,自己被半仙断言了自带霉运,现在好像要出事,我还是赶紧跑远点别牵扯你们吧。 显然以往她在荣国府里游刃有余在某种程度上安抚了黛玉,她看起来没那么担心紧张了。 有林姑父在,贾瑛并不担心黛玉这边发生什么特大事,但是看到某个本应该在金陵办事,还神一样也被批言走背字有血光之灾的人时,她还是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穆莳穆耘之。 她第一次看到这人的时候,是贾珠重病。 后来几次意外的碰到,什么太子谋反,然后就是她作为穿越者的老底被揭,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虽然最后也都得亏这个人,化险为夷了。 她非常确定的是,穆莳瞧见她的时候,表情有一瞬间漂移了。 如果陈文道出现还只是让你觉得不真实和世界观崩塌,那剧透道士就能让你感觉到一种被宇宙大恶意窥视的感觉。 看来现在这人大概也体会到她当初知道,自己穿越成的是贾宝玉的那种操蛋心情了。 毕竟穆莳是个无神论者,贾瑛想起对方在那本《四元玉鉴》上写的旁批,有些幸灾乐祸起来,面对这个有神仙的世界,还有俩闲的蛋疼成天剧透的道士和尚,这个世界展现出的一种让你不得不认命的诡异玄幻感,你不屈服于迷信拜神的恶势力都不行。 “你不是去了金陵吗?” 穆莳长叹了一口气,熟门熟路又非常自然同她感慨:“今年的雪大的惊人。”似乎是在抱怨大雪阻碍了他的出行。 只是他说着,不是以前那种平等的陈述,倒像是把她当成了可以商量事情的对象。 贾瑛努力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觉得自己已经冷静的快死了。 这里面的信息量很大。 年后又下了场大雪,苏扬这一带的水面虽然没结冰,寒冷彻骨是肯定有了,所以林府一行这次回京并没走水路。 这一路上车陷了好几次雪坑,没想到这次直接就闹了个大动静。 贾瑛:“所以我们车队停下来,是因为前面乱了,要找新路走?” 看过《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都知道,古时候,穷人家的住家环境是很差的,不然杜甫也不会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了。 雪大了会造成什么?房子塌,甚至是交通的阻塞,也许就有米面的涨价。 到时候,流民也会多起来,那就意味着不再稳定了,普遍意义上来说,流民会往有义仓或者大城走。如果他们继续走官道,肯定会碰上。 不说哄抢,人饿的时候,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说的很对,”穆莳把双手笼在袖子中,没有半点精神缩在大氅里,皱起眉,双眼有着不同于疲乏站姿的清亮。 “还有一个没想到的是,雪大了,草原上头也没什么好日子过,所以那些老家伙也是时候商量出结果了。” 贾瑛不太清楚主战主和的事情,她偏了偏头看向对方,用沉默等着他继续说。 穆莳不自在移开目光,避免对视,清了清嗓子:“而且我手上有些东西,引来了点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搞了半天血光之灾都是冲你来的吗! 第85章 积雪映得四壁通亮,正中架一小锅,咕噜咕噜的声音,合着升腾起的雾气,依稀见着锅内滚着半透明的白浆,米随着那沸腾处沉浮,在顶端绽开,成了花。(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贾瑛深深吸了一口气,偷偷瞥了一眼一边互不搭理的两个人,心中忍不住感叹世事无常。 此前穆莳从金陵过来,主要为了将手里那个“麻烦”托付了,由林如海带回京。另一方面,他假装还带着这个麻烦,转移那些人是视线。 贾瑛听说可能打仗,不由得想起林缃玉说过,探春在书里的结局是和亲。不由得忧虑起来,只是情况着紧,也不好细问他,只接过了那个麻烦。 所以说,这就是那个血光之灾了。 这之后,穆莳也将前路的情况告知了她。 贾瑛将一切原封不动告诉姑父了,林如海与身边长随拿出地图来,计较一番。 一切仿佛脱缰的马,又遵循着那个算命的所说,一番绕路后,他们果然从路人口中得知,原先定的路走不通了。 苏扬一地不少地方乱了起来,这一场大雪,本来也没有这么快起动静,却似乎有一个推手一般,趁机囤积哄抬米价,短短几天,大批的人涌向城镇,情势巨变,混乱非常。 幸而从穆莳那里得知消息,不然他们一行还真的危险不少,虽说绕了不少路,比原定时间也晚了不少,总算是离京畿近了许多。越往北走,雪也渐渐大起来,林如海便派出机灵的人先去探路,他们则先在附近驻扎一日。 是以,一行人在一处废旧的道观停了下来。 贾瑛又看向一边的香菱,她一声不吭,低着头看着脚尖发怔。 屋里一片尴尬的安静,一时间只听得到锅里咕嘟作响。 “甄……道长。”贾瑛起了个头,看到甄士隐那一副道士打扮,意识到他已经得道修仙去了,赶忙随便搪塞了个称呼过去,“方才您所说的意思,香菱便是您女儿……” “不错。”甄士隐只说这一句,便又恢复了缄默不言,从头至尾只专注看着锅内,似乎之前在外头,见到香菱惊讶的不是他一般。 白粥已熟了,甄士隐凭空拿出两个碗,盛好了递放到她俩面前。 即便适才他已经展示过徒手生火,香菱此时还是吓了一跳,也不知是欢喜莫名出现的父亲,还是伤怀父亲已经抛却了俗世,更可能是见了这极玄幻的一幕,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贾瑛以前也见过警幻仙子那类真神,甄士隐也不带读心技能的,所以半点不憷他的能力,很自然捧起了碗。见了贾瑛动作,香菱才像找到了意识,也跟着用粥起来。 甄士隐厨艺算不上好,毕竟此前也是个老爷,便是落魄了,做饭也轮不上他来干,成仙了更是辟五谷,哪里还需要吃东西。这会能亲自煮锅粥也实属不易。 胜在天气极冷,她和香菱也有大半日没有进水米了,绵稠的米浆合着软糯的米花,虽然是刚煮好的,却半点不烫,暖融顺着食道而下,四肢百骸都暖和起来。 吃饱身暖,又见甄士隐对她那通灵宝玉也十分讶然,心知是真的,贾瑛不顾香菱求助的目光,起身,要给父女二人留谈话空间,便只握了握她的手安慰,复而道:“你且放心,再不济,你还能同我回京里。” 不论她做出什么决定,她都是支持的,真要如何,她这里也是后路。 掩了破旧如虚设的木门而出,贾瑛循着记忆找到了贾敏她们所在的屋子。 见了她,贾敏便唤她过去坐着。 这屋子里比那四面墙壁还要干净,半点陈设也无,只有些破草垫凳几的断腿,此时也都躺在正中的炭火堆里。 比起方才她在的房间,这里要严实得多,至少没有飞瓦破洞,除了刻意开着通风的半掩窗,整体却比起那里要冷一点,贾瑛猜是刚刚甄士隐用了法术一类的。 这样看来,甄士隐还是在意女儿的,香菱也有那么一点机会。只是所谓机会,难道要跟着她爹一起要修仙? 贾瑛实在想不过来,便抛在了脑后,走到贾敏跟前,才发现黛玉也窝在贾敏身边,屋里的人都坐在放行李的大箱子上,好一点的裹着大毯子,林如海待下人好,连先前准备送人的苏杭绸子都拿出来使人披上了。 贾瑛往贾敏另一边一座,贾敏便像鸟妈妈一样,伸直了臂,把她和空气中的凉意也圈在了厚毯里。 贾瑛道:“这毯子我在老太太那见过!” 贾敏也跟着笑起来:“拢共这两条,你见全了,它比你俩年岁都大呢。”笑罢,又问起香菱来:“你那小丫鬟的身世不但离奇,连经历也这般巧,前些日子刚说要帮她寻亲,亲人便找上来了。” 这道观已废弃了,他们本是来避雪的,哪知就真好碰上了甄士隐在这观里。 他也只在贾瑛与香菱跟前使法了,林府的人都以为他是个普通道士。 贾瑛便道:“可惜他已经是勘破世事,现今可图的,不过是自他那知道香菱母亲在哪。” 贾敏点头:“确实如此。” 黛玉探过来,隔着贾敏同贾瑛笑道:“若是真寻着香菱的母亲,又将她送回去了,你便真成了光杆司令了,一人来,一人回去。” 贾瑛想起京里王夫人和贾政可能的男女双打,一时间头大如斗,苦笑道:“你要真惦记着我好,到时候就同我回去,收拾几天屋子再走。” 黛玉掩嘴笑起来:“你这人,倒是有趣,只是想着回去怎么说就是了,还要我来帮你拖时间,到时候舅舅舅母不就更气了。” 贾瑛无奈:“都是一死,让好几天之后的我头疼好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几天后被训的不是你了。”黛玉道。 两人说着话,贾敏也觉得有趣,便道:“我可以帮你写封信,代你求求情,况且,父母再怎么说,内里都是担心孩子的,再说这么久了,多大气也消了,你大哥不也去了信报平安吗,怎么近了回京却怕起来了。” 贾瑛欢喜道:“还是姑姑好。” 黛玉听了,撇过头去和雪雁说话。 贾瑛听不大清,就见着雪雁起身了,走向那群小丫头,丫头们就都起了身,雪雁从她们坐着的箱子里头取出一个小匣,捧了过来。 贾瑛瞪着那盒从丫头们尊臀下头救出的糕点,哭笑不得接过了。 黛玉又问她:“这下我待你如何?” 贾瑛咽下一口糕点,道:“再好不过了。” 她适才还不觉得,一碗粥虽然暖,对于她这样胃口好的人,也确实少了些,此时垫了些糕点,才觉得踏实了。 晚些时候,香菱红着眼眶过来了,众人少不得关心问起,香菱只简略说了几句。 发展大致与贾瑛猜测不差,甄士隐自然已经无心繁尘,此次见到香菱,虽然吃了不少苦,如今也好好的,更是将心里最后的牵挂也了去了,只告诉了她封家的情况,其余由她自行抉择。 贾敏唏嘘一阵,道:“不是不想遣人送你寻亲,只是此次一乱出乎意料,现今已经人手不够,待得我们顺利回京,我亲自点人帮你,是请是送,全由你说。” 香菱连连谢过不提。屋里人想起这些日子,知道是有事情发生了,不安的同时,都消沉晦暗起来。 贾瑛也明白,因为那份文件,如何绕路便罢,林如海更是往鲜有人烟的地方走,除了同行的,几乎没见过几个活人的,能有安全感就怪了。 夜里歇前,妙玉身边的小丫鬟过来捎话,叫贾瑛明日早些起。 贾瑛知道妙玉性子,也不问为什么,同意了。 黛玉好奇问她:“先前你同香菱去吃饭的时候,妙玉师父就来问过你了,这会又来,你又打算什么呢?” “我可全不知情,”贾瑛摇头,“明日便知道了。” 第二日一早,外边雪已停了,天还不大亮,那小丫鬟果然来了,香菱见贾瑛起了,忙轻手轻脚给她兑了热水。 贾瑛随意擦了把脸,在热水中沃了沃手,擦干净才笼在袖中。示意香菱进自己刚出来的被窝,里头还暖着,轻声道:“你继续歇会吧,很快便回来了。今日还有路赶呢。” 带着袖子的暖意,贾瑛跟着小丫头出了门,就见妙玉正站在门边,手中一支烛随着风摇曳,阗黑的眼睛蒙着淡淡的光。 贾瑛自觉跟上了她,从头到尾没有交流,两人保持着一种缄默的默契。 穿过一条长廊时,贾瑛想起先前见过的道观格局,猜到应该是后院。 眼前果然一片开阔。 松糕一般的雪被上,正中好几株梅花都开了,树枝蜿折,点点暗红色在纯白世界里格外显眼,初晓的星光映着,宛如墨画一般。 贾瑛接过妙玉手中的剪子,在一边台阶上的雪地上,将麂皮的靴子踩了踩,不再踩出黑色时,才往前走去。 在妙玉指点下,贾瑛剪下好几枝骨形不错的,又仔细踏了来时的白色脚印回去了。 回来后,妙玉只拿了其中一枝。 贾瑛回到屋内,天已亮了,众人一醒便闻见花香,又见了这几株梅花,整个厢房内的沉郁一扫而空。贾敏更是欢喜。 贾瑛将其中最好一枝递给了黛玉。 黛玉把玩着那枝梅,又垂眼瞧了瞧贾瑛的靴子,笑起来:“原来如此。” 贾瑛也笑:“她倒也是个妙人。” 这时林如海身边的小厮面带欢喜来报。 “前面的人回来了,说是二舅老爷在前头的城里候着呢,老爷让太太着人收拾,咱们一会便启程,在城里的客栈歇息养神,再无虞回京。” 沉不住气的小丫头已经欢呼起来。 屋内暗香浮动,天大晴起来,由雪映着,明亮非常。 一时间,一路的颠簸,那些关于原著的坎坷与踌躇,甚至是林缃玉,好像都已经过去了。 春天到了。 第86章 凡事不可苟且,而于饮食尤甚。 贾瑛:袁枚说的对。 晴雯:姑娘贯彻得好。 回府琐事 天未亮,香菱便醒了,披衣起身,就见贾瑛正坐在窗边榻上,不知在想什么。 见她坐起身,贾瑛在背光处道:“昨夜我睡不大稳,寅牌时候醒来,想着今日便要进京,更睡不着了,索性起来坐会。” 香菱换好了衣裳过来,握了她的手,见暖着,放下心来,又从壶里倒了开水,兑好温度给她。 贾瑛忽然攥了她的手,引她坐到身边,方道:“今日跟我入府里,你名义上是大嫂的丫鬟,但也未签契书,所以当不得真,何况你如今寻着亲人了,阿颦恰巧搬出去,封家来信前,你在我家做客,与我作伴最好。” “只是如此,我少不得要与老太太说你的事情。” 香菱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也当得姑娘特意说的,便是继续伺候姑娘也没什么不好,何况是作伴呢。” 贾瑛见她一片天然之色,只好掰碎了说:“老太太最是好心的,自然无事,只是我家人多,婆子媳妇又最是爱探听说闲话,你进府后,咱们就不能再像当初在姑苏一般,除了老太太和几位姑娘,便是奶奶太太,问你什么,你也别无防备全盘说了。” 香菱这姑娘心眼实,又爱玩一些,年龄上虽然比她大一点,却是一片天真烂漫的孩子样。 香菱点头:“我就乖乖跟着姑娘,哪都不去。” 贾瑛听着觉得好笑:“办法有点笨,但是也还不错。” 两人话毕,一齐梳洗更衣,之后自然是集结上车进京不提。 这次明面上是贾政来此接妹妹和妹夫,实际上该有的接风洗尘都没有,倒是两位关在一个屋子里聊了一会,之后出来,贾政还找着机会叫她去训话了。 看着贾政掩饰不住的轻松,贾瑛猜,估计是穆莳派人,告知了林如海带着情报一事,她爹来这,是给钦差打幌子的。 进京之后,林家众人转道往皇帝安排的宅子去了,贾瑛拎上香菱,跟着贾政踏上了回府的轿子。 一路上轿子换了好几遭人抬,最后在垂花门前停下了。 贾瑛扫了一圈,总算找到了熟识的嬷嬷,将香菱托给她带去坐着,自己也不等教引嬷嬷扶,抬腿便跨过门,风风火火穿过抄手游廊,往正房过去,半路上被最严苛的那位教引嬷嬷叫住,才算缓下脚步,经过自己屋前,还顺手摸了摸两只鹦鹉。 没头脑扑扇着翅膀:“宝玉回来了,宝玉回来了。” “这鸟成天瞎叫唤,袭人你还次次都跑一趟。” 贾瑛听见麝月声音,冲着打起厚帘的袭人挤了挤眼,带着笑音扬声道:“这次是真回来了。” 问梅急急忙忙跑了出来,拉着贾瑛的手又是笑又是跳:“姑娘可算回来了。” 贾瑛见她这般高兴,想来也很惦记自己,有些感动,不料她下一句道:“我不想再背书了。” 麝月也跟着走出来,半是解释半是调侃:“姑娘这一去,我们都得背责任,太太罚我们背经书呢,一天一页,背到姑娘回来。姑娘当初非逼着我们学认字,原来早算好了。” 贾瑛哭笑不得,这面袭人进去又出来了,拿了热的巾子替她揩脸。 贾瑛一面嘱咐麝月把两只鹦鹉拎进去,一面接过巾子把手也一并擦了:“晴雯呢?” 袭人道:“她今日去兄嫂家了。” 贾瑛奇道:“她哪来的亲戚?” 袭人回道:“这话可长着呢,姑娘还是先去见老太太吧,这会动静,肯定已经传到正房了。” 贾瑛点头,也不换衣裳了,直接往正房走,果然见鸳鸯亲自来了,正候在一边,贾瑛笑道:“姐姐快进去罢,外头怪冷的。” 鸳鸯打了帘子,引着贾瑛进去,自己也进来了,笑道:“外头怪冷,怎么有人还乐意呆在外头呢。” 贾瑛吐了吐舌头,知道这事情有点大,幸好贾珠提前发现她了。 刚进屋,就见贾母坐在炕上,看到她来了,连连招手叫她过去。 贾瑛由着贾母拉到跟前看,老太太既没有责问,也不像十分思念她,似乎她不过是去上了个学,当日中午便回来了一般。 “外边如何?”贾母笑问。 贾瑛立即明白了,老太太看着她长大的,她心里那点小弯绕,简直和小把戏一样。 “风景尚可,却还是没有家里舒坦。”贾瑛坦诚道。 没有身边帮她打点一切的人们,她能做到的事情很少,自由其实是个很宽泛的概念。 倒不是说她就此看穿,愿意呆在后宅,只是她亲自看了看之后,很多事情,她都不只是停留在想的阶段了。 贾母点头,这才问起金陵贾家的事情,贾瑛将那些老姐妹的话都一一代为传达了,贾母少不得唏嘘一阵。 两人正说着,屋外有小丫头道:“蓉大奶奶和二奶奶来了。” 话还未落,王熙凤已亲自挑了帘子,挽着秦可卿进来了, 王熙凤瞧见贾瑛,已笑道:“诶哟,老太太从哪寻来的姑娘,怎么这么像我们宝玉?” 秦可卿在一边偷笑,与贾瑛见了礼。 贾瑛请秦可卿坐了,同王熙凤道:“二嫂子大喜了,怎么还认不出我了?” 王熙凤脸上一红,心里却极欢喜:“还真是宝玉,我这些日子里,常困便罢,怎么还眼神也不大好了。” 怀着孩子,王熙凤比以前看起来柔和了很多。 贾母又问秦可卿怎么想到过来的。 “我家奶奶来看大太太,”秦可卿道,“她精神已好多了。” 儿媳妇怀孕了,要当奶奶的张氏,要说以前是看不出有问题,现在是整个人都正常得让人怀疑,甚至开始对王熙凤嘱咐一些孕期注意事项。 尤氏和张氏说着话,想到王熙凤又有身子,心里还是打鼓,就怕忽然出事自己担待不起,干脆叫秦可卿陪着王熙凤来找老太太。 贾母听到张氏,忍不住叹了一气,王熙凤见了,便活络气氛:“这次过年,大老爷制的那烟花似乎与别家不同些,只点一下,便要飞破天一样,又落成好些,照的整个荣府都亮得白日一样,好些下人问起来,我全搪塞了。” “二爷特意嘱咐我,这些本都是要拖去军部的,这唯二剩下的,珍大哥哥便送了咱们府一个。现在不同以前,合该好好整治府里嚼舌头的。” 贾母果然转移了注意力,点头道:“是该如此,你且放心整治,也不要操心过多,累及身体,有什么只管与你二太太说。”嘱咐过了,看到呆愣在一边的贾瑛,贾母又笑起来,“只可惜了,宝玉没瞧见。” 秦可卿便道:“我们府那个还未燃呢,哪日要点,就请三姑姑过去看。” 贾瑛点头,脑子里还是有点发蒙。 怎么她就出去了几个月,贾敬*师把照明弹都研究出来了?! 这是什么黑科技啊! 她怎么觉得,自从不被修仙眷顾后,贾·诺贝尔·敬就莫名被某科学神点了灵根。 贾瑛脑袋里乱成一团,忽然想到穆莳说的草原那边要打仗,回忆起当初在城外道观的爆炸案,立刻有点心疼那些游牧民族。 不过,这样一来,如果原著里是这场战争的话,探春是不是就不用和亲了? 贾瑛深感自己外出几周,与宁荣两国府的剧情发展有些脱节。 接着王熙凤说起薛宝钗成了公主伴读,深受公主器重。 ——这倒也符合宝钗的发展,她本来就是一个很通晓人情,又很细致的人。 贾母问王熙凤迎春跟着她学管家如何,王熙凤自然夸了一通。 ——王熙凤现在怀孕了,精力不比以前,迎春现在帮着,不懂就问王熙凤,一个抓小头一个抓大头,还能学管家,很实际。 探春也跟着打下手,和迎春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很有天赋。 ——这是自然的,探春本来就早熟,学倒是其次,以她的天分,估计已经跳过学习,现在是积累阶段了。 秦可卿感慨起来,还是这几位姑娘好,惜春现在成天和贾敬一块忙活,现在小还好,大了可怎么办,这事尤氏说起来,她就要绞了头发当姑子,贾敬还没觉得不对。 ——不不不,侄媳妇,这才是我羡慕的人生啊。 老太太又说,史湘云也开始相看人家了。 ——嗯,湘云相看人家啊……啥?! 贾瑛傻了。 秦可卿噗嗤笑出来:“三姑姑害羞了。” 贾瑛顺势低头,故作害羞。 贾母见她这样,笑说了几句,叫她去见王夫人。 贾瑛解脱一般起身。 王熙凤在后面扬声道:“换了衣裳再去,今年新做的衣裳还放在老太太这呢,二太太和你四妹妹给你挑的,你穿了去,太太看着也喜欢。” 她还没出门,就听到了身后已婚妇女们的哄笑。 贾瑛心里翻了个白眼,扒拉了一把额发,磨蹭着回屋。 手炉已经备好,袭人将那几件衣裳拿出来,贾瑛一眼瞧见其中很对她胃口的,心知是探春帮忙挑的,心里感谢了一声,一脸肉疼选了非常王夫人的那件。 抱着炉子朝王夫人那走,贾瑛有点头痛了。 她才几个月不在,史湘云这丫头就背叛革命了,其他几位姐妹也开始了婚后技能修习。 好吧。她的肩膀耷拉下来,其实啥革命都没有。从头到尾都是她,希望永远都是无忧无虑的青春期,抗拒长大。 这种感觉分外熟悉,仿佛你刚刚毕业那年,工作都没找到,就收到了室友的婚礼邀请。 勉强打起精神给王夫人问安了,王夫人可能是信任贾珠,只以为又是他们兄妹胡闹,倒也没说她,只打量了她许久。 “胖了。”王夫人盖戳。 贾瑛:……您真是我亲妈。 忽然,王夫人遣开了屋里的丫鬟,拉了她坐在炕上,还不忘塞东西给她吃,一脸神神秘秘的。 “你同你大哥去金陵老家了?” 贾瑛咬了一口柿饼:“是啊。” 第87章 表哥?哪个表哥? 贾瑛一脸蒙蔽。 她的表哥不算多,但也不少,不算那些七弯八拐的远房亲戚,就王夫人这边,表兄也有四个。 最大的是王熙凤的同胞兄长王仁,现在孩子比贾瑛小不了几岁。接着便是她舅舅王子腾的长子,这位表哥前年已经成婚。 王夫人说的,更不会是她早就见过的薛蟠了。 不然,王夫人也不会单独拿出来说,更何况,这哥们不大靠谱,却有一份诡异的囧萌感,王夫人恰恰是不喜欢这样的。 那就只可能是王子腾的二儿子了,这位表哥一直在金陵念书,她也从来没见过,王夫人说的,想来就是这位。 贾瑛努力回想,自己在王家住的那一天,总算在一众美食中,扒拉出了某个和自己一般大的男孩子。 对方实在守礼又内敛,从头到尾与她不过说了两句话,存在感十分薄弱,难怪她不记得了。 贾瑛打了个腹稿,委婉道:“我都是跟着表姐她们的,只在外祖母那见过一面。” 幸好王夫人是受过正统教育的大家闺秀,不是什么广场舞大妈,不和她八卦,就免了她的尴尬。 只是王夫人也没有开放到,和她谈论婚姻大事的份上,看她一脸茫然,没有抗拒,似乎就十分满意了,直接便说起,要贾瑛跟着两个春,一起和王熙凤学管家。 贾瑛觉得大事要不好。 贾政是个传统士大夫,内事只要不乱,对王夫人这个合伙人是很支持的,女孩子的教育上也是,更别说对方是王子腾的儿子,王夫人要是说了,贾政肯定不反对。 到时候就只能求助老太太了。 贾瑛抱着吃的被打发出来了,站在檐下臊眉耷眼。 “三姐姐!” 贾瑛一抬头,就见探春站在耳房前。她走过去,探春便握着她的胳膊,引进屋去。 贾环正在一边玩,见贾瑛进来了,欢喜起来,果然贾瑛分了他不少点心,心满意足叫了姐姐。 探春拉了贾瑛坐在一边,亲自倒了茶,笑道:“知道你要过来给太太问安,我便没去老太太那,只在这里候着你。” 贾瑛笑起来,压低声:“那你还得再跑一趟,我带了东西,正经好的先叫你挑,不然过几天,来了哪个别的姊妹,要走就没法子了。” 贾瑛素来爱好比别人不同些,最喜欢新奇玩意,探春知道,贾瑛带回来的,肯定跟府里买办寻的不同些,多了些欢喜,便要拉她找了迎春一起去。 之后三人叙旧自然不提。一齐走着,贾瑛便提起王夫人让她跟着学管家的事来。 不提还好,这一提,迎春开始皱眉,探春也跟着叹气。 “什么事情把你俩都难住了?”贾瑛好奇道,怎么几位长辈说起来好好的,这两个当事人这么发愁。 迎春与探春对视一眼,迎春便道:“你也知道,我向来耳根子软,连那些小丫头都镇不住,前些日子那些老婆子见凤姐姐一点点撒手,差点折腾出大事来。” 贾瑛也不细问是什么大事,又问探春。 探春比迎春还是干练许多,没有这种初期问题,可架不住她有个常年智商不在线的亲妈。 贾瑛清楚,赵姨娘平日里就有点高高低低的,只是贾珠在,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这次探春得了点权,忍不住想要折腾事情,非叫探春趁着过年这会,给赵国基寻个更好的差事。 探春自然不同意,赵姨娘闹了好大一个阵仗。 迎春比探春要乐观些,两人一番吐槽完了,立即又恢复干劲来:“你要来了,就太好了,你后头有老太太撑腰,又是嫡出姑娘,那些媳妇不敢在你跟前拿乔,我们便好行事多了。” 贾瑛道:“只怕更复杂些,现在已经分家,我是二房的,更是个没出门的姑娘,哪里能管得了府后头的事情。便是老太太那边,她早早撇了权,要支持我,就代表老太太插手,那些老妇不知道怎么嚼我和老太太的舌头呢。” 迎春有些失望,探春长叹一气:“琏二嫂子究竟是怎么生的,她也不过大我们几岁,这府里的事情能一个人都管过来。” 迎春又道:“我以前听嬷嬷说二嫂子,她……”管着家还从中捞钱,暗中放高利贷,补贴娘家,忽然意识到自己嘴快,立即闭了嘴。 贾瑛在老太太跟前,所以多少听到一点风声,她觉得老太太应该也是知道的,便一直不以为意,这会迎春忽然提出来,知道是大房里不少人说,让迎春这样不关心八卦的姑娘都知道了,再次体会到了这府里人多嘴杂。 古代没有*的概念,何况人言可畏,更少不了红眼病,尤其王熙凤做事不留余地,想来大房里记恨的也不少。 贾瑛便道:“在这位置,你们也多少感觉到了,她是年轻媳妇,要压着这些人,她自然只能严苛一些,风言风语也不怎么可信。” 迎春见贾瑛将自己的话故意曲解着揭过,心里一松,也不再说话了。 探春见此,转移话题,问起贾瑛金陵的事情来。 “我才知道宝姐姐有个堂妹呢,她自小跟着家里到处走,什么世面都见过,生得也好看极了。” 虽说商人地位低,可薛家是皇商,什么东西跟皇帝扯上干系,都不能差到哪里去,所以薛宝琴在金陵一众姑娘里十分出类拔萃。 提到薛宝琴,贾瑛少不得问起薛宝钗的近况。 “我只听老太太说宝姐姐成了公主伴读?” 迎春道:“年里宝姐姐来了,也没多说什么,只说公主性子很好,对了,她还问起我们的诗社近况呢。” 贾瑛笑起来:“我这些日子在姑苏和金陵时也寻思过了,有个极好的法子,我们请谢清先生做掌坛,这样太太她们也放心些,咱们也不拘束作诗,可以作文,咱们也学那些文人,给阿颦湘云下帖子,自己做个集子,日后大家还能做个回忆。” 探春点头:“你这些想法确实不错,只是我一开始找你,主要是为了解决资费的事,只是巧妇不做无米炊,这主要的问题你还没解决。虽说大家一人一两,也算凑得出来,可又不是人时时都能成的。” 贾瑛因笑道:“这我也计划过了,你且来看。” 这会她们已到了贾瑛屋里,贾瑛自箱中找出一纸卷来,指挥晴雯将炕桌上的东西都扯下了,在桌上铺开。 迎春探春凑过去,便见最上居中用好大的楷体写着“大观园食社策划书”一行字。 探春刚刚瞧完这一句,已是笑了。 “诗社,你写作食社,也就你馋了。” 贾瑛笑盈盈道:“你继续往下看。” 探春继续瞧着,一时凝眉若有所思,一会又蓦地笑起来。 “你这文体和说法倒是有意思。” 贾瑛也不急:“还有内容呢?” 探春看完,阖掌起来:“我就知道你歪点子最多了。” 贾瑛不服气了:“我怎么就歪点子了。” 探春复道:“常人哪里想得到你这里去,只是确实有得实施可能。” 两个人聊得这会,迎春也看完了,会心一笑:“确实有趣,我觉得很好。” 贾瑛便高兴了。 晴雯在一边问道:“怎的起作大观园。” 贾瑛心说,那么大个自由的宅子,我给你们整没了,精神上我还是要还一个的嘛。 “博采群书,洋洋大观。所以叫大观。咱们虽然就在一方小的天地生活,但是通过书,眼界也能和那些见过大观世界的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