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试锋芒 作为一名资深的文学爱好者,曹霑的父亲给他起了《红楼梦》作者同样的名字(曹雪芹名霑,雪芹是他的号),是深切希望他能够像中国那位最伟大的作家一样,在文学方面成就一番事业。曹霑没有让父亲失望,成了全国闻名的一所高校的文学院高材生。三年了,整整写了三年,竟然搞不定一个文学网站,难道真的是他的才具不够吗? “不服,我不服……”曹霑一拳捣向了电脑显示屏。瞬间一道闪电划过显示屏,曹霑晃晃悠悠倒了下去…… 一桌一椅,身后是一座同样质地的红木镂空书架。曹霑在桌案前正襟危坐,手中握着一管湘妃竹毛笔,却一个字也落不下去。面前摆放的窗课本上赫然写着“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这是塾师留给曹霑的作业,要他据此写一篇八股文。已经穿越至这个时代大半天的时间了,曹霑基本摸清情况,他现在的身份是第三代江宁织造曹颙的遗腹子,第四代江宁织造曹頫的侄子,名霑字梦阮,号雪芹。 在原先那个世界的文学院里,曹霑对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甚至先秦古文都深有研究,但却曾未涉猎过被称为制艺之术的八股文。那位被历代称为圣人的孔丘先生,一会说“食色性也”,一会又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前言不搭后语,简直狗屁不通。曹霑愤慨至极,“啪”地将毛笔摔在桌上,一把搡掉窗课本子。 侍立在书房门边的两名丫鬟赶紧过来收拾。这两名丫鬟几乎一般模样,矮墩墩的个头,粗黑的皮肤,一头焦黄的头发稀稀拉拉。让全府最丑的两名丫鬟伺候曹霑,这是婶娘李氏特意安排的,理由是为了不影响他的学业。李氏显然是自欺欺人,因为她给亲生儿子曹露安排的丫鬟却都不丑,尤其是那个晴儿,美艳更是冠压整座曹府。 曹霑看着眼前既矮又粗且黑的两名丫鬟,内心更是焦躁,吼道:“谁让你们献殷勤的,出去!” 主子对奴婢发作,奴婢应该诚惶诚恐的赶紧退出。两名丫鬟好似一点不把曹霑的话当回事,其中年纪较大的丫鬟大翠,斜着身子睨了他一眼,道:“哟!爷说这样的话,奴婢可不敢当,伺候您是奴婢们的本分。太太说了,不伺候好您,要打奴婢们的板子呢。” 曹霑的母亲在去年就去世了,现在不好轻易得罪婶娘李氏,曹霑只能愤愤地一跺脚:“你们不出去,我走还不成吗。” 曹霑绕过桌案,转身刚要出门,另外一名名叫胖丫的丫鬟,双臂一展,拦住他的去路,飞了一下眉眼道:“太太有命,奴婢不光要伺候好您,学业上的事也得照看着,这篇文章不写好,您且不得出门呢。” 胖丫忸怩作态,曹霑呕了一声,差点吐了出来。李氏名义上是他的婶母,不听她的话就是不孝,对待这两名丑妞还真不能来硬的。看来只能来点感情投资了。曹霑不无暧昧的地搂了搂胖丫的肩膀:“我待在书房内实在闷的慌,你们让我出去转了一圈,每人赏银一两。”这一招果然有效,胖丫一激动,差点晕了过去。还未来得及回话,二人身后的大翠撇了撇嘴道:“少爷,您要赏我们,有银子赏吗?” 一句话提醒曹霑。自从他的母亲去世后,曹頫李氏夫妇就把他的月银掐了,理由是他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府中的,再给零花钱,弄不好会把他培养成纨绔子弟。当然,为了以示公允,曹頫夫妇把他们的亲生儿子曹露的月银也停发了。但曹霑停发月银是真的一个铜子不给,李氏却在背后没少塞银子给曹露。这已经成为整座曹府人人皆知的秘密。 没有银子收买她们,只有动之以情了。曹霑一手揽着胖丫的肩头,转身走到大翠近前,用另外一只手将她也揽住。轻声道:“你们是我的贴身丫鬟,怎可不听我的话呢。只要你们伺候的好,我就把你们留在我房中一辈子。” 李氏在将大翠胖丫派到曹霑身边时,曾有交待,让她们极力笼络曹霑,最好能成为他的侍妾。李氏这样做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旦曹霑将大翠胖丫收用了,就再没有理由跟曹露争夺府中最美艳的几名丫鬟了。 俗话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大翠胖丫却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曹霑主动向她们进攻,早晕晕乎乎摸不清东南西北了。李氏对曹霑再不好,好歹他也是曹府的少爷,能被他收用,她们就成了明经正道的姨太太身份。全府最美艳的春夏秋冬四美包括那个自视甚高的晴儿,至今不是也没得到这样的名分吗。 大翠胖丫二人恨不得现在就陪曹霑上床,但她们也清楚,要想真的被他收为侍妾,就不能再得罪他。大翠抢着献媚道:“其实少爷整日被关在书房里,妾身也看着心痛,您出去到花园中好好转转吧,不要担心老爷太太,有我们呢。” 大翠不动声色将自己的称呼也改了。轻易将李氏的两名座探拿下,曹霑暗暗感到好笑,顺手在二人黝黑的脸上各掐了一把道:“我出去走走,你们也别闲着,把东暖阁的床好好收拾一下,今晚咱们三人一起……好不好?”只有给她们找些事做,才不会继续跟踪自己。 两名丫鬟再丑,毕竟也是封建社会的黄花少女,早把脸羞得黑中透红。 曹霑大踏步出了房间的门。他的书房座落之处是一座红墙绿瓦的楼房,二楼飞檐正下方,黑底泥金字一块匾额,一笔极端正的颜体书写着“悼红轩”。 后世那些所谓的红学家们,为了“悼红轩”的所在,几乎争破了头。有人说是在北京城内,有人说是北京西山的黄叶村,原来却是在江宁织造府内。 曹霑站在二楼走廊上,凭高眺望,从周边环境可以看出,悼红轩所处位置是一座规模极大的花园,此刻正逢百花齐放,草长莺飞的仲春季节,到处桃红柳绿,一眼望去,不由使人顿起心旷神怡之感。曹霑长长吐了一口气,内心的压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悼红轩正门正对一条鹅卵石铺就的甬路,一行人迤逦而来。到了楼下,众人围随的一名老年男子,锦袍玉带,显得气宇轩昂,只是眼睛稍微小了一些,额下稀稀拉拉翘着一撮小黑胡。 小黑胡面向悼红轩正门站立,前后左右仔仔细细扫了数眼,微微点了点头,侧身向身边五十多岁的男子摇头叹息道:“本官当年随同康熙爷南巡来到贵府,这座悼红轩连地基尚未打好,没想到十多年后,竟形成如此气候。只是有匾无联,终究无趣。” 记忆告诉曹霑,五十多岁的男子是他的叔父曹頫,只是不认得小黑胡是谁,看他气势,以及众人对他的巴结,此人身份肯定不同凡响。果然见曹頫微微躬身,陪着笑脸道:“下官早有此想法,只是一时间寻不到大手笔为悼红轩提联,程大人久在八王爷身边,耳濡目染,只要您老肯动笔,定会令我曹家蓬荜生辉。” 这位程大人一向自诩文采,捻着小黑胡,面露得意之色,嘴上却说:“我家王爷早年间没有差事的时候,在诗词歌赋方面与本官经常互有唱作,只是多年案牍劳形,好长时间不弄这劳么子了。”嘴上虽然谦虚,内心却暗打腹稿,很久方才长吟道:“宝鼎茶闲烟尚绿……” 众人不管真心假意轰然叫好,却见程大人眉头紧锁,并没有说出下联,许久才回头问跟在曹頫身后的少年:“曹府世代书香门第,露少爷给老夫配一副下联如何?” 小黑胡是来自京城八王爷府的长史官程继勋,曹頫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曹露陪同程继勋一起游览,不过是想让程继勋能够栽培栽培他。自己的儿子有多少水分,曹頫当然清楚,刚想谦逊几句,曹露已经不以为然道:“只听说人可以闲着,哪有茶闲着的道理,不管什么烟,冒出来的都是黑色,谁曾见过是绿的,简直不通,不通呀……”曹頫连吓带气,差点昏死过去,脸色煞白大怒道:“来人,把这混账小子叉了出去……” 程继勋内心有气,却想曹頫手中那件东西尚未算计到手,需要暂且忍耐一时,十分大度地挥手制止曹頫:“露少爷有口无心,曹大人不必如此。” 曹頫挥衣袖掸掸额头的冷汗,道:“多谢大人谅解,只是大人您才高八斗,您出的上联是没人能对得出下联的。”其实程继勋根本想不出下联,自恃才高的他,却又不甘心出丑,绞尽脑汁的苦思冥想。 曹霑心头一震,小黑胡刚才所说上联不是《红楼梦》中大观园的对联吗。原来不是曹雪芹的原创。看到小黑胡屁都快憋出来了,仍是说不出下联,情不自禁跟着吟道:“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 曹霑这一嗓子石破惊天,楼下众人无不把脑袋高高抬了起来。曹頫眉头皱了皱,大声叱责:“霑儿,你怎么敢在程老大人面前逞能,还不赶紧进屋作你的功课。” “慢来,慢来。”程继勋出声制止曹頫。“曹大人,楼上这位公子,莫不是已经过世的曹颙曹大人的遗孤?一副下联才情尽显,让我辈实在汗颜啊。” 曹頫之所以让自己的儿子曹露陪同程继勋,而把曹霑关在书房做功课,就是怕他抢了曹露的风头,没想到歪打正着,风头还是让他抢了去,肚内直往上冒酸气,轻轻“哼”了一声道:“我这侄子,整日不学无术,总是喜欢弄这些旁门左道的诗词歌赋,于经邦济世之学却是一些不懂。” 身为王府长史,程继勋一眼便看出曹頫对侄子的醋意,也不点破,向楼上挥手道:“霑少爷,下来陪老夫走走如何?” 第二章 少年才俊 曹霑在众人面前牛刀小试,却也看出曹頫对自己的不满,暗想你们夫妻整日压制我,索性让你气够算。刚才众人谈论,听得出小黑胡是来自京城哪座王府,自己与他相识,对自己今后发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曹霑踏梯而下,很快来到程继勋面前。刚想按照前世的礼节跟程继勋握握手,马上记起这是封建社会,连忙把伸出的右手缩了回来,一躬到地道:“晚生拜见程老伯。” 程继勋平日里“程大人,程老爷”听得都有些腻歪了,听曹霑如此称呼,倍感亲切,双手紧紧搀扶住曹霑道:“贤侄无须多礼。”然后上下打量着曹霑,竟然双眼湿润了,几乎哽噎道:“看贤侄长相,与你父亲真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呀!” 看到程继勋如此厚待曹霑,曹頫酸味更重了,在一旁搅合道:“这座随园,咱们连一半还未游玩到,程大人是不是……”一句话提醒程继勋,想到此次的使命,掏出怀表扫了一眼,道:“天色不早了,这么大的一座园子,一时间哪能游得尽,还是回书房坐坐吧。” 曹頫生怕程继勋继续试探曹霑和曹露的才学,巴不得如此。躬身道:“天色确实不早了,卑职在随喜堂已经设下便宴,咱们边吃边谈可好?”曹頫向曹霑使了了一下眼色:“霑儿,我要陪同程大人用饭去了,你也该上楼了。” 曹霑为难了,刚跟程继勋结识,就走了岂不可惜。按说以一个现代人的思维,他完全可以对曹頫置之不理,但他所处的时代是封建社会,如果不听叔父的话,就是不孝,以后在这些士大夫面前再无他的容身之地。只得躬身一礼:“是。”转身刚要走,程继勋一把扯住他道:“咱爷儿们刚刚见面,怎么能就走呢,还是跟老夫一起去用膳吧。”曹頫虽然十二万分的不情愿,生怕得罪这位八王爷府的长史官,也只得同意。 程继勋手牵着曹霑,在众人陪同下走向随喜堂。曹頫要程继勋栽培亲生儿子的心并没有死,也是手牵着曹露跟在身后。 宴会厅之所以名叫随喜堂,正是因为座落在曹府花园随园正中位置,从悼红轩前往随喜堂,要绕过大半个花园,等众人进了随喜堂,此刻天色早过了黄昏,宴会厅内已是张灯结彩灯火通明了。今日曹府大开筵宴主要为了招待程继勋,为了显示对这位八王爷府长史的尊敬,金陵地界能请到的高官差不多都到齐了,包括两江总督和江南巡抚。 打定主意的程继勋,不顾曹頫的醋意,硬是拉着曹霑坐到了自己身边。曹府家大业大,奴婢众多,众人刚一落座,菜很快就上来了。第一道主菜是清蒸螃蟹。这是程继勋的最爱,兴奋得双眼放光,惊异道:“江宁织造果然是江宁织造,这个时节还能吃到这种食材。” 曹頫捋起衣袖,亲手捡起一个圆脐的放入程继勋面前的盘内。“这是阳澄湖的大闸蟹,冬季温池内养殖的,这个时节一两银子只好买两只,如果不是程大人大驾光临,等闲谁舍得吃它。” 众人啧啧慨叹着,挑肥拣瘦正准备大造,程继勋挥手道:“慢来慢来,好食不可无诗,在座诸位都是饱学之士,谁先开个头。”在场的金陵官员,包括曹府的清客相公,哪一个都是学富五车,但短时间内写一首吟螃蟹的诗,却一时半会谁也不吱声了。程继勋一眼看到左侧曹頫桌旁的曹露,此刻正双手捧起一个大螃蟹准备大快朵颐。说道:“露贤侄,你们曹府家学渊源,刚才你叔伯哥哥霑少爷替老夫接了下联,这首吟螃蟹的诗你来作咋样?” 曹頫十分清楚,自己儿子哪来这本事,只得重新拾起马屁拍着程继勋道:“小儿哪敢在程老大人面前献丑,还是洗耳恭听程老大人的大作吧。”带头鼓起了掌。 程继勋本想调侃一下曹頫父子,根本没想到曹頫会原话送还,一时半会他也作不出一首吟螃蟹的诗来。曹霑暗喜,又是自己施展才华的机会到了,朗声颂道:“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多肉更怜卿八足,助情谁劝我千觞。 对斟佳品酬佳节,桂拂清风菊带霜。” 这一首吟螃蟹的诗来自《红楼梦》中林黛玉的手笔。在前世,曹霑父亲为了增加儿子的文学修养,从小学五年级就引导他读《红楼梦》,久而久之,虽然曹霑不能做到倒背如流,但对书中的重要章节和诗词歌赋都熟读在心了。 当年曹操的儿子曹植七步成诗,千百年来都被称为奇才,何况曹霑是毫无阻滞的随口吟诵。宴会厅内首先是一片沉寂,随后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更有人大声地叫起好来。曹頫扭头,看到叫好之人是两江总督隋赫德。曹頫大是惊异,虽然听塾师说,曹霑在诗词歌赋有些歪才,也不至于出口成章呀! 没等曹頫想得明白,隋赫德信步走了过来,竟向曹霑拱手道:“南朝谢灵运称颂曹植曹子建‘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占一斗,天下人均分一斗。’照老夫看来,天下才有一石,都可归霑少爷一人独吞了。只是可惜露少爷一分都占不到了。” 今天风头都被曹霑独占不说,自己儿子曹露还被比得傻逼似的,曹頫鼻子差点气歪,他是内务府官员,隋赫德官职虽大,却管不到他。“嘿嘿”冷笑道:“曹霑这首诗虽作得不错,但整首诗都说的是秋季,连时令都不对,终究是不好好读书的过。隋大人如此盛赞与他,显得太过了吧。” 隋赫德因为赞扬曹霑受到曹頫挤兑,曹霑暗自发狠,必须给他些难堪。起来向曹頫一躬身道:“叔父大人,小侄这首诗确实作得太差,请您老人家指教一首吧。” 曹頫从小生长在曹府这种诗书之家,口占一首诗并不是太难的事,但他正在盛怒之下,又是被亲侄子叫板,一时半会哪里能够作得出来。尴尬地指着曹霑:“你,你……” 第三章 小人行径 当年在曹颙弥留之际,曹頫曾向他信誓旦旦,嫂子将来一旦生下的是男孩,一定将他培养成第五代江陵织造。随着曹霑和曹露的降生,曹頫又反悔了。江宁织造官职虽然不是太高,不过是内务府从三品,但却是皇上心腹大臣,尤其是拥有密折专奏之权,就是说可以不通过任何环节,直接向皇帝上折子密奏。拥有这项权力,连一二品的总督巡抚都要惧怕他三分。尤其是织造官可以直接世袭,不需要经受科举考试的折磨,所以曹頫平日里才不遗余力压制曹霑。今天极力巴结程继勋,是想让他能在管着内务府的八王爷面前美言,将来让曹露世袭江宁织造。 曹頫万没想到,今天曹霑大出风头,把曹露几乎踩到泥底下去。现在曹霑更是在大庭广众面前,公然向他叫板。曹頫气得差点吐血,但当着程继勋的面却不敢造次。现在要压制曹霑嚣张气焰的唯一办法,就是吟诵一首更好的螃蟹诗。曹頫越气越是想不出来。 此刻窗外月亮升了上来,透过婆娑的梧桐树的枝叶挥洒在地上,散发出点点银光。程继勋还有重要的事要办,不能让曹頫叔侄继续顶牛下去,指着窗外微笑道:“刚才霑少爷一首吟螃蟹已成千古绝唱,别人很难再超越他了。外面月光大好,曹頫曹大人是不是就以此为题口占一首如何?” 吟诗填词必须心气平和,曹頫盛怒之下,又哪里能作得出。此刻的曹霑巴不得把风头出得更大,向程继勋拱手施礼道:“叔父大人今日太疲惫了,只怕一时作不出来,还是由小侄代劳吧。”不等程继勋搭话,就大声朗诵道:“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博得嫦娥应自问:何缘不使永团圆?” 又是偷自《红楼梦》中甄英莲的诗,此刻《红楼梦》尚未问世,在座众人哪里清楚,随着曹霑话音一落,整座大厅都静得能听到针落地面之声了。许久才听程继勋慨叹一声:“前些年坏了事的大学士明珠儿子纳兰性德,人人都说他的诗才算得上我朝第一人,但老夫看来,与霑少爷相比,至少还要差上一斗啊!”隋赫德刚受了曹頫的难堪,总算找到报复的机会,一旁起哄道:“程老大人所说非虚,按下官看来,以霑少爷的文采,在座诸公加起来未必也赶得上他吧。” 曹頫今日宴请这些人,本来是想帮衬曹露的,没想到弄巧成拙,却都倒向了曹霑一边。内心暗自发狠,再顾不得礼貌,向在场众人拱手道:“大伙是不是吃得差不多了,悉请尊便,下官与程老大人还有要事相商。”主人下了逐客令,大厅内的客人只得纷纷起身告辞。 等厅堂内众人散尽,曹頫邀请程继勋去书房就坐。看到曹露还站在一边,怒斥道:“你今日功课做完了吗?看明天师傅不揭了你的皮。” 曹露虽然愚笨,也清楚今天人丢得大了。只得灰溜溜转身往外走。曹霑今日大出风头,并且把曹頫气得够呛,只想着早点离开。程继勋扯住他道:“时辰还早得很,陪老夫一起坐坐吧。”曹頫还想替曹露做最后的努力,当然不希望曹霑在一旁碍眼,向程继勋道:“今日霑儿陪同老大人游乐半日,只怕功课也未必作了,还是让他早些回去的好。”程继勋即刻想到自己要跟曹頫说的话,也不能让第三者听去,点头同意。 看着二人鬼鬼祟祟的表情,并透着暧昧,曹霑心里一动,没有马上回悼红轩,而是远远跟在二人身后前往曹頫的外书房。 曹頫相让程继勋进了书房,把一众伺候的小厮丫鬟全部赶走,并随手关上了房门。这正给曹霑偷听带来了机会。他偷偷潜到窗前,通过玻璃可以清晰看到,数盏聚耀灯、玻璃风灯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正因为如此,室内二人根本看不见窗外有人偷听。 曹頫程继勋面对红木八仙桌落了座。曹頫急不可耐地向程继勋拱手道:“程老大人匆忙由京城赶到金陵,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程继勋“咯咯”笑了两声,道:“老夫此次前来江南,当然不会是为了游览你的随园。太子又出事了,曹大人知不知道?” 曹府势力能熏灼数十年,与康熙的太子胤礽有很大的渊源。十多年前,胤礽曾经被废过一次,那次曹頫虽没有受到连累,也着实吓得不轻。听说太子又出事了,曹頫差点从椅子上坐落到地上。稳稳心神问:“太子是不是又被……”他实在不敢说出那个“废”字。程继勋不赞一词地点了点头。曹頫不敢就此事继续问下去,呆坐许久才问道:“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下一步皇上有什么打算?太子之位到底会花落谁家?” 曹頫问得如此直白,程继勋轻蔑扫了他一眼,“嘿嘿”冷笑道:“除了咱们的八王爷,皇上还会属意别人吗。这些年,朝野上下,哪个不称呼咱们王爷为八贤王。” 至此曹霑才算明白,这位程继勋大人原来是八王爷胤禩身边的人。就听曹頫恍然大悟道:“怪不得程老大人匆匆忙忙从京城赶来江南,俗话‘众人拾柴火焰高’,八王爷是不是想让咱们这些外臣上折子举荐他,使皇上早下立他为太子的决心。” “曹大人真是聪明人。”程继勋赞叹一声。“总督巡抚那里老夫都打过招呼了,只是曹大人这个折子就不用上了。”曹頫又是一惊:“总督巡抚都可以上折子,为何下官上不得?” “这么浅显的道理,曹大人也看不明白?”程继勋一哂道,“这些年你们曹府一直烧的废太子胤礽的热灶,现在他的灶冷了,你又巴巴地去烧八王爷的灶头,别人怎么想老夫不敢说,八王爷最看不上的就是你们这种首鼠两端的人啊!” 程继勋等于指着曹頫鼻子骂他是小人行径,但为了能被八王爷胤禩收入门墙,曹頫只得忍气吞声道:“下官过去一直想得到八王爷的提携,可惜不得人引荐,这次再不能错过机会了,还请老大人成全。” 第四章 稀世珍宝 曹頫低声下气想拜投于八王爷门下。外面的曹霑暗自思量,二人口口声声所说的八王爷,莫不就是与雍正争夺皇位不成,雍正登基后被封为阿其那(满语“狗”)的胤禩,现在谁要是上赶着去烧他的热灶,十有八九是在作死。 曹霑正在思索,只听屋内程继勋又是不阴不阳笑了两声道:“曹大人,既然你是真心投靠八王爷,老夫可以替你引荐,只是我两手空空,在八王爷面前怎么好替你说话呢?” 程继勋明显是在索贿,曹頫向屋外屋内指了指:“请程老大人放心,这座织造府,包括下官本人都是八王爷的,他老人家需要什么,你直管说。” 火候已经到了,程继勋不想再绕弯,直截了当道:“听说曹颙大人生前留下了一样东西,不知是不是在你手中?” 做为第三代江宁织造,曹颙留下的东西多了,不知道程继勋说的是哪一件。曹頫没有接腔,询问的目光盯视着程继勋。程继勋把脑袋伸过八仙桌,声音也放低了许多:“就是那件脂砚,不知曹颙大人过世时,是传给了你,还是霑少爷?” 曹霑在前世曾经读过脂砚斋评说《石头记》(红楼梦原名),他始终认为脂砚斋不过是虚构的笔名,原来脂砚真的就在曹府,立刻好奇心大起,唯恐听得不真切,把耳朵紧紧贴近窗户。 曹頫微微一笑,没有接程继勋的话,起身走到山墙的一座书架前,取下一摞精装的《资治通鉴》,在书架背面轻轻敲击。原来书架暗含机关,随着曹頫的敲击,一扇小门闪开,里面露出一个锦匣。曹頫双手捧出锦匣放到程继勋面前,指着道:“请老大人打开来瞧。”程继勋打开锦匣,捧出了脂砚。 窗外的曹霑只觉眼前一亮。就见这方脂砚大不过成人手掌,通体色泽红润,就像刚制作成的胭脂,连一点杂色也没有。后世的人研究脂砚,都认为它原先不过是女人调制胭脂的砚台,所以才称作脂砚,岂不知它的得名,确是因为色泽像胭脂而已。 “真是世间尤物,稀世珍品,怪不得八王爷一直惦念着。”程继勋仔细端详片刻,将脂砚小心翼翼重新放入匣内,赞道:“曹颙大人对你真是兄弟情深,这么稀罕的东西没有传给儿子,却给了你。”曹頫微笑着没有接语。外面曹霑也暗自埋怨曹颙,曹頫巴肝巴肺投靠八王爷胤禩,这方脂砚早晚也必得由胤禩处落入雍正手中。为何不传给自己呢! 其实曹霑哪里清楚,曹颙弥留之际,是将脂砚交给了曹霑母亲,等曹霑将来长大了,再由母亲传给他。曹霑母亲得重病即将过世时,曹頫强取豪夺从她手中弄了过来。曹霑虽然不知道事实真相,却暗自发狠,与其将来东西便宜了雍正,还不如趁现在将它先搞到自己手中。 程继勋已经将脂砚搞到了手,估计很快就会出来,曹霑必须早做准备,他转身刚要离去,只听屋内程继勋道:“曹大人,今日贵公子曹露可是比霑少爷差得太远喽!” 程继勋突然话锋一转。冷不丁地谈到曹霑。曹霑赶紧停下了脚步,重新将耳朵紧贴窗户。 程继勋十分清楚,此次金陵之行,曹頫不遗余力巴结他,一方面是为了改换门庭投靠八王爷,一方面更是为了将来曹露继承江宁织造做铺垫,程继勋通过吹捧曹霑来让曹露出丑,就是为了达到自己的下一个目的,现在八王爷想得到的脂砚已经到手,他该是行使下一个目标的时候了。 曹頫不服气地道:“兄长曹頫在世,就会整日弄那些诗词艳赋,曹霑出口成章,保不齐就是他父亲当年写好的诗词草稿,再说生在我们这种官宦之家,是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整日搞那些诗词歌赋,与纨绔子弟有什么两样。我儿曹露不像曹霑整日沉迷于这些诗词歌赋上,他关注的可都是经邦济世之学。” “曹大人所说虽也是一番道理,但今天在场的那么人,你能一个个上门去解释吗?”程继勋偷偷一笑,“曹大人的心思老夫岂能不明白,你是想把露公子培养成第五代江宁织造,但仅凭老夫在八王爷面前推荐,只怕还不成。” 曹頫不解道:“八王爷将来极有可能是要当太子,以储君的身份,推荐一名内务府从三品的江宁织造,还不是小菜一碟。” “曹大人此话差矣。”程继勋正色道,“如果八王爷不当太子,他推荐曹露或许还可以,他一旦有了储君身份,关心的只能是整个天下,选贤任能是必然的。江宁织造虽然是内务府的官员,毕竟是在金陵地面,八王爷不会不听听金陵官场的意见,今天参加随喜堂宴会的都是金陵官场的大佬,以露少爷表现,能有几人愿意在八王爷面前举荐他?” 程继勋把事情说到十二分的绝望,曹頫身上冷汗直冒。忽然看到程继勋嘴角撇出的一丝冷笑,内心暗骂:“真是他妈的老狐狸。”嘴上却说:“小儿曹露的前程都在程老大人身上,请老大人成全。” 程继勋端起桌上的雨前茶轻轻呷了一口,然后掏出手帕揩了揩嘴角,才慢条斯理地说:“要想让曹露贤侄将来承袭江宁织造,不是没有办法可想,只是——”他欲言又止,竟然把目光重新投射到面前装着脂砚的锦匣上,好似这只锦匣比它内中装载之物更为珍贵似的。 实在是一条喂不饱的饿狼。曹頫再次暗骂一句,起身走到放在纸笔砚瓦的紫檀木条案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见票即兑的一千两银票,刚想递给程继勋,程继勋立刻满脸的不悦:“哼!曹大人,你何时见老夫接受过人家的贿赂?” 他是不是嫌少?曹頫未曾想得明白,程继勋已经从太师椅上站起,双手往身后一背道:“你如果硬要这么做,恕老夫不再奉陪,回宾馆睡觉。” 第五章 天衣无缝 在曹頫的眼中,程继勋就是一只狼,什么时候狼也不吃肉了?他手拿银票尴尬愣在当场。脸色善变的程继勋,又是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拍拍曹頫的肩膀道:“咱们是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怎么能收你的银子。老夫实话实说了吧,老夫的兄弟程继爵在广东开了几家丝绸作坊,每年进项不少,却总是得不到大的发展,据他说主要原因是没有一项绝技顶门立户,你们曹府三代人当了四届江宁织造,在丝织业方面所掌握的绝技一定不少,传授一两手吧。” 怪不得程继勋看不上这一千两大银票,原来他有更深的图谋。什么他兄弟开的作坊,幕后老板一定是程继勋本人。曹頫“咯咯”干笑道:“程老大人过誉了,咱们江宁织造哪有什么绝技哟!”听到他说到这儿,程继勋脸色再次冷了下来,一直持在左手的折扇“哗“地打开,急速扇了两下,道:“曹大人太谦虚了吧,据老夫所知,江宁织造每年给皇上制作龙袍的‘天衣无缝’,就算得上天下绝无仅有的绝技。” 穿越之前,曹霑的父亲是资深的红学迷,他曾经向曹霑介绍过,江宁织造府确实有一项“天衣无缝”的绝技,以这项绝技织出的衣服,没有任何缝隙,就像一根整丝织出似的,但“天衣无缝”只能用于龙袍的织造,其他人倘若敢穿这种衣服等同于犯了欺君之罪。 曹頫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从顺治皇帝开始,龙袍只能由江宁织造来做,你们广东的作坊织造龙袍,那是杀头的罪过呀!” “曹大人的担心太多余了。”程继勋胸有成竹道,“我兄弟在广东主要客户都是西洋人,他们那儿穿衣服不分皇上百姓,只要有银子,‘天衣无缝’谁都可以穿。”曹頫仍然不无担心道:“下官接任江宁织造之初,内务府就有明训,‘天衣无缝’绝不得外传,谁敢外传,官职一撸到底不说,还要抄家流配三千里。” “曹大人胆子太小了不是。你不说,我不说,我兄弟的货物都是发往西洋的,谁会发觉此事。” 看得出程继勋对“天衣无缝”是势在必得,曹頫担心,如果不答应他,别说曹露世袭江宁织造,只要他在八王爷面前垫句小话,自己第四代江宁织造必然也是当到头了。“程老大人既然说到这份上,下官也豁出去了。”曹頫告诉程继勋,“天衣无缝”的秘方在夫人李氏手中保存着,明天一定原稿奉上。 “既然曹大人如此慷慨,老夫可以向你保证,将来第五代江宁织造必然是露少爷的了。”程继勋信誓旦旦,停了停又道:“只是现在金陵官场,对曹霑的好感要超越露少爷许多,要想不留后患,必须将此事解决了。”曹頫惊讶道:“老大人的意思是——”他随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窗外曹霑吓得一哆嗦,差点坐到地上。 程继勋“呵呵”笑道:“曹大人想到哪儿去了。老夫刚到金陵就听说,你整日将曹霑关在屋内读那些四书五经,写八股文章,以老夫的主意,你以后非但不能这样干,反而要反其道行之。” “反其道行之?”曹頫一时间摸不到头脑。 “对,反其道行之。”程继勋道,“你不能将曹霑整日关在屋内,更不要逼着他作那些八股文,他不是喜欢诗词歌赋吗,你放任自流,任凭他作去。” “放任自流,曹霑岂不是越作越有名了?”曹頫迟疑道。 “你呀你!真是榆木脑袋。”程继勋手中的折扇差点敲到曹頫的脑壳上。“曹大人,你也是学富五车的人,古往今来,依靠诗词歌赋成就大事的能有几人,倒是以此弃家丢命的不少。远的像南唐后主李煜就不去说他了,近年的像纳兰性德,诗词歌赋冠绝一时,放着好好的官不做,整日沉迷于诗词歌赋,终于将小命也搭上了。老夫今日观察,以曹霑的性情才学,只要放任他,必然步纳兰性德的后尘,即使不至于丧命,也只会在官场中留下浪荡文人的名声,到那时,第五代江宁织造露少爷岂不是唾手而得。” 今日曹霑大展的“奇才”不过都是从《红楼梦》中偷来的,程继勋是从哪儿看出他只会成为浪荡文人?程继勋虽然是真诚帮助曹頫整治曹霑,实际上却让曹霑以后免去了四书五经和八股文的苦楚。曹霑一阵欣喜,二人“买卖”已经谈成,估计程继勋该回房歇息了。曹霑决定在半路上等着他。 江宁织造是内务府的官员,每年内务府前来聒噪的人不在少数,曹府为了接待方便,干脆随园内修了一座宾馆,专为接待内务府来人。程继勋从曹頫手中骗得了脂砚,生怕有第三个人知道,谢绝了曹頫派人送他回宾馆,独自一人手捧装着脂砚的锦匣,向随园深处慢慢踱去。 此刻二更已过,未至三更,上弦月接近中天,正是最为明亮的时候。程继勋两个目的都已达到,脚步非常轻盈,很快进入随园大门。绕过一座假山,前面出现一道溪流,溪流尽处是一片湖水,因为形状近似曹颙在世时曾经使用的一方端砚,曹颙干脆给她起了个名字“端湖”。端湖正中架着一座曲桥,曲桥直通宾馆大门,程继勋为了少走弯路,决定从曲桥上过去。刚走上曲桥,就听前面有人吟诵:“……匝地管弦繁。几处狂飞盏?谁家不启轩?轻寒风剪剪,良夜景暄暄……” 轻易听出是曹霑的声音。程继勋暗自得意,三更半夜不去睡觉,却在此吟诗,果如他刚才在曹頫面前说的那样,曹颙这位遗腹子比纳兰性德还更痴迷于浓词艳赋啊。忍不住加快脚步到了曹霑身后。“霑少爷,真好的兴致呀!”曹霑好似吓了一跳,转身看了看程继勋,仰望着天空的月亮道:“如此明月美景,如果不对那位嫦娥仙子高歌一首,岂不是辜负了她。” 程继勋摇头叹息,感到自己刚才给曹頫出的主意多余了,这位霑少爷早成了诗痴,哪还用得着再去算计他。刚想劝说他回去睡觉,曹霑的目光慢慢转向了他怀抱的锦匣,突然像是见鬼了似的,后退数步:“程老伯,您从哪儿弄来的这不祥之物?” 第六章 游泳健将 脂砚本是稀世之珍,曹霑竟说它是不祥之物,这小子别是蒙人吧。程继勋双手捧匣往曹霑面前一伸:“你知道匣中是何物,竟说它是不祥之物?”曹霑像是极怕接触到它似的,身子往旁边趔趄一下:“这方脂砚,老伯还是拿远一些吧,小侄实在害怕见到它。” 曹霑果真认得它,程继勋不得不将信将疑了,追问道:“据老夫所知,这方脂砚本是当年余之儒为了巴结你的祖父曹寅送他的,你怎敢说它是不祥之物?” “谣言,绝对的谣言。”曹霑告诉程继勋,这方脂砚的制作者是南宋知州唐仲友,后送给浙东名ji严蕊的定情信物。当年的理学大家朱熹巡按浙东,有心将脂砚占为己有,哪知道唐仲友不识相,不愿将脂砚送给他,朱熹恼羞成怒,就弹劾唐仲友身为朝廷命官竟纳ji为妾,实属道德败坏,于是将唐仲友严蕊抓入大牢。为了让二人屈服每日大刑伺候,二人被打得死去活来,唐仲友终于屈打成招认了罪,罢官之后不久刑伤难治丧了命,严蕊誓死不愿屈服,直到朱熹调走,换了岳飞岳大帅的儿子岳霖巡按浙东,才被平反出狱。严蕊出狱后已是物在人去,整日抱着脂砚痛哭流涕,最终郁郁寡欢而亡。——自从严蕊死后,脂砚销声匿迹二百多年,直到明朝万历年间,又落入名ji薛素素之手,薛素素姿色才华冠绝一时,却也是红颜薄命,三十岁不到就丧了性命;时光流逝又过去了近百年,当年曹霑祖上曹振彦随同多尔衮攻破山西大同,多尔衮下令曹振彦领兵屠城,曹振彦违命没有屠城,一个豪门巨富感念他救了一城百姓,就将祖传的脂砚送给了曹振彦。曹振彦得到脂砚不久,旧伤复发死去。脂砚为曹振彦孙子曹寅所得,曹寅不到四十岁殒命,脂砚再传入曹霑父亲曹颙手中,曹颙更是英年早逝。 曹霑编造完这段故事,反问程继勋:“一方谁占有它就要丧命的砚台,难道不是不祥之物吗?” 以程继勋的学识,当然知道唐仲友和严蕊那段公案,但是不是因为脂砚并不清楚,曹振彦祖孙四代都是短命鬼,却是不争的事实。曹霑在随喜堂宴会上所表现的学识才华,已经深深折服程继勋。风流才子当然记得清唐仲友严蕊这种风流韵事。 既然是不祥之物,再带回去交给八王爷,自己不是找死吗。仍然送还给曹頫?程继勋满脸的狐疑之色正看在曹霑眼里,他冷不丁从程继勋手中夺过锦匣,转身投入湖中。 “曹霑,你——”事发突然,程继勋一时不知是骂是怒的好。曹霑像是生怕沾上晦气,俯身桥下,将双手在水中洗了又洗,长长嘘了口气,向程继勋道:“这下好了,再不会将它留在世上害人了。” “曹霑呀,曹霑,你好鲁莽呀!”刚才还将信将疑的程继勋,此刻完全相信了曹霑,埋怨他道,“这方脂砚本是老夫向你叔叔借来赏玩一下,明日就要还给他,你却将它丢入湖中,我如何向你的叔父交代?”曹霑看了程继勋一眼,很快明白他撒谎的原因,他从曹頫手中讹诈这方脂砚,现在脂砚没了,却又想洗脱讹人之物的臭名。即便曹頫知道了,也不敢揭穿他。 老狐狸,不管你如何的老奸巨猾,最终也未跑出我的算计。曹霑道:“当年我父亲弥留之际,让把脂砚毁掉,叔父大人却根本不相信它是什么不祥之物,他说,好好的一方脂砚毁了它岂不可惜,留下它或许可以派上大用场。” 程继勋暗骂曹頫,他所说的大用场就是为了投靠八王爷。今日幸亏遇到天真烂漫的曹霑,如果将脂砚带给了八王爷,将来他一旦知道底细,自己必将是死无葬身之地呀!程继勋对曹霑心存感激,面子却不愿带出,说道:“既然脂砚已经扔进端湖,你不必告诉你的叔父了,此事由老夫向他解释。” 曹霑最怕就是程继勋对他的话产生怀疑,从而向曹頫求证,此刻完全将心放下,向程继勋躬身道:“天色已晚,程老伯还是早些歇息吧,小侄那首送嫦娥仙子的诗尚未构思完成,还要在此少待片刻。” 程继勋偷鸡不成蚀把米,一身晦气转身离去。曹霑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远远的月光之下,才匆匆脱下外衣,纵身跃入湖中。 曹霑在前世是文学院的游泳健将,连续两届四百米蛙泳冠军,深不到两米的端湖不过是小儿科,毫不费劲将锦匣捞了出来。不敢明目张胆拿着,用外衣裹好后,抱着回到了悼红轩。所幸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 悼红轩外,大翠胖丫二人望眼欲穿,见到曹霑光着膀子回来,早迎了上去,一左一右搀扶他进入卧房。道:“哟!我的爷,您这是怎么了?”下湖捞取脂砚的事,曹霑哪敢告诉她们,撒谎说,他在端湖边吟诗,不小心掉了下去,幸亏岸边水浅才爬了上来。 下午曹霑刚要收用她们,转眼差点丧命,两名丫鬟都是大惊失色,急忙要替他擦身更衣,一边埋怨道:“我的爷,哪里不好吟诗,要去湖边,要是有个好歹,奴家还能活吗。” 当着女孩子的面,曹霑不愿赤身裸体,更怕锦匣内的秘密被他们发现,往外赶她们:“赶紧出去,我要换衣服。”大翠正在扒曹霑下身的湿衣服:“哎呦!我的爷,换衣服需要您亲自动手?现在咱们是什么关系,您忘了?”曹霑忽然想起,下午他曾经答应要收用两名丫鬟。但看着他们黝黑的皮肤,哪里会有兴趣。只能装作没有听见:“出去,快点出去……” 胖丫嘴迟手笨,仍是大翠三两把扯掉曹霑下身外衣内裤:“少爷,别害羞了,咱们马上就是您的人了。”随手将自己的上衣下裙扯了下来,仅仅穿着一个粉红色的肚兜。转身向胖丫道:“咱们现在都是少爷的人了,还不把衣服脱了赶紧伺候。” 曹霑绝未想到,聚耀灯下,两名面色黝黑的丫鬟,红肚兜包裹的躯体竟然都是粉白红润。 第七章 求之不得 面对诱惑,曹霑极力克制,他很清楚,一旦将两名丑妞收用,曹頫李氏夫妇就有了理由,他别想再对曹府任何一位美貌的丫鬟染指了。 “今天我太累了,你们睡吧,我去书房睡了。”曹霑提起地上的衣服包裹的锦匣转身向外走。难得改变命运的机会,两名丫鬟一左一右扯住他:“少爷,您答应我们了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曹霑手中的包裹掉到地上,衣服散开,锦匣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大翠蹲到地上,就想打开锦匣。要是让她们看到脂砚,大半夜的工夫算是白费了。 “别动!那是程继勋程老大人送我的礼物。”曹霑惊呼,扑向锦匣,再想把它重新弄到自己手里,可惜晚了一步。大翠已经紧紧将锦匣抱在怀中,向曹霑道:“少爷,您想要匣子很容易,今晚就不要去书房睡。” 想要挟本少爷,没门儿!曹霑弯腰去夺。大翠今夜的幸福都在这只匣子上了,抱得更紧了,一边求援:“胖丫。”胖丫也学着大翠,迅速地蹲身下去,将大翠连同匣子一起紧紧抱住。大翠胖丫在伺候曹霑之前,都是曹府大厨房内粗使丫鬟,整日抬菜提水很是有把子力气,曹霑费尽力气也未能将锦匣抢下。按一般规律,两人充其量不过是他身边的奴婢,满可以使出主子的威风来,但曹霑生怕她们将锦匣的秘密说出去,抢不下只得哄。“少爷我今天真的是太劳累了,明晚我一定将你们都……行不行?” “可以。”仍是大翠气喘吁吁地搭话:“既然您明天收用我们,这只匣子也由我们替您保存一天。”外面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经是四更时分,再闹下去只怕要天亮了。曹霑只得答应,威吓道:“程大人只送了我礼物,曹露没有,如果让他知道,对程大人和我都不好,你们明白?”大翠善解人意道:“我们都是您的人了,还能胳膊肘往外拐吗?少爷请放心,我和胖丫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少爷请放心,俺俩会把匣子好好收着的。” 二人急不可耐想跟他做成好事,估计不敢泄露他的秘密。曹霑无可奈何,只得空着两手回到书房。 在床上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曹霑索性披衣服起来,坐到书桌前。窗课本子还在。一行醒目的标题《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是要他据此写一篇八股文的。在曹頫的书房,程继勋建议他放纵曹霑,估计曹頫以后不会再逼着他写这些八股文了。曹霑内心一动,既然不用再写八股文,自己为何不写《红楼梦》呢,后世的人之所以都知道他曹霑曹雪芹,依靠的可就是《红楼梦》啊! 兴趣所致,曹霑拿起了毛笔。在前世由于父亲对古典文学的爱屋及乌,在曹霑从小时就有目的地培养他练习毛笔书法。所以曹霑的毛笔字写得并不难看。以曹霑对《红楼梦》的熟悉程度,现在他写《红楼梦》根本不是文学创造,而是默写,一个更次不到,一个窗课本子被用完,写了近五千字。 远处传来了公鸡报晓之声,曹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皮实在睁不开了。他放下毛笔,躺到了旁边的竹榻之上。 折腾了大半夜,等曹霑睁开两眼,时辰已是快近午时。要在往日,他早应该跟曹露一起去学堂跟随塾师读书习字大半天时间了。今天到这种时候,曹頫也未派人来寻他,估计是昨晚程继勋的计策起了极大的作用,从这一点曹霑应该感谢程继勋。 两名丫鬟也未前来伺候,肯定像他一样,折腾半夜,睡过头了。曹霑只得起身自己打水洗漱。刚把一撮青盐含在口中,曹露推开书房的门,蹑足潜踪走了进来,在曹霑肩膀用力一拍:“嗨!”曹霑嘴中青盐喷到地上,怒斥曹露:“干什么,吓了老子一跳。” 曹露大叫道:“好啊,曹霑,你敢跟我自称老子,我告诉老爷去。”按现在二人的关系应该是叔伯兄弟,曹霑是犯了大忌,并且给曹頫整治自己造成一个极大的口实,赶紧阻拦曹露:“我说慌嘴了,你别去告诉叔父好不好?” 曹露也像曹霑一样,没有完成塾师留下的作业,今天去上学,被塾师用戒尺狠狠责打了一顿,并告诫他,如果午饭后还不能完成那篇《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的八股文,下午必让他在外面跪到太阳落山不可。曹露虽然一向受到母亲李氏的骄纵,但由于曹頫极力想把他培养成第五代江宁织造,在课业上不愿听从李氏的话。尤其是昨天在程继勋面前丢了大丑,曹頫对曹露的要求更加严厉,早饭后亲自去了家塾,告诉塾师,以后在课业上要对曹露严苛要求,只要是为了他的学业,任何惩罚都不算过。 以曹露的能力,一个中午写一篇八股文,根本做不到,无可奈何之下他前来寻找曹霑帮忙。现在曹霑求他不要告状,正中下怀,于是说:“你不想让我告状也可以,只是你要把你的窗课本拿我抄一下。”曹霑窗课本写的是《红楼梦》小说,现在哪敢让曹露看到,忙不迭道:“兄弟,实话告诉你吧,昨天老师留的作业,我也没有写,要是写了还能不让你抄。” “你昨天没写我相信,你今天整整一个上午都没去家塾,肯定怕受到老师责罚,躲在书房写呢,要不,拿来我看。”曹露说着话,几步跨到书案前,把窗课本抢到了手中。 “别看,给我。”曹霑丢下漱口杯,就想把窗课本抢了回来。 “让我看看嘛,碍什么事。”曹露一边绕着书房躲避曹霑,一边瞅着窗课本。曹露整日读的是枯燥无味的四书五经,即便能看些文学作品,不外乎是诗经里的“风雅颂”,至多是唐诗宋词,何尝看到过《红楼梦》这种极具故事情节的白话言情小说。立刻被故事吸引住了,早将老师布置的作业忘到了九霄云外,把窗课本往怀中一揣道:“曹霑,你让我把它看完好不好,我给你银子还不成吗?” 曹霑内心一动,自己在曹府一个大子的零花钱也没有,何不从曹露身上弄些银子花花,这倒是求之不得的事。 第八章 贪心不足 表面上曹霑和曹露的月利银子都停发了,但曹頫李氏夫妻怎么可能亏了亲生儿子,背人处都没少塞银子。这在曹府几乎是人人皆知的秘密。现在曹霑有了敲他的机会,岂肯放过。“好吧,给我一两银子,窗课本上的东西你可以拿去看。” 按照《红楼梦》中刘姥姥的计算方法,二十两银子足够一户农民过一年的,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已经相当可观了。 “你太黑心了吧。”曹露嘟囔道,“每月太太才给我十两银子,你一次就要了一两。” 每月曹霑一个铜板得不到,李氏每个月却给曹露十两银子,曹霑暗暗发狠,不把曹露的银子敲完,自己干脆不姓曹。 “一个愿打一个挨,我也未必你非给银子不可。”曹霑猛地扑到曹露近前,把他按倒在地,从怀中抢回了窗课本。 曹露已经彻底被《红楼梦》开篇的故事迷惑住,随即答应道:“不就是一两银子嘛,我给你还不成。” “刚才一两银子可以,现在必须二两。”曹霑害怕曹露再来抢,把窗课本揣入自己的怀中。 “曹霑,你太贪心不足了。”曹露从地上爬起,顾不及掸去身上的灰尘,从腰间荷包内掏出一块银子递向曹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来吧。” 来到这个世界近一天的时间了,曹霑还未曾见过银子是什么样子,见它被磨得黑黝黝的,微微泛出一丝白意,接过来在手中掂了掂:“这是银子?” 在曹露的眼里,曹霑一副曾未见过银子的傻样,自得地说:“这是五两银锞子夹去了一半,二两只多不少。”曹霑马上意识到自己露了怯,赶紧毫不在乎道:“现在以铅当银子使的骗子满大街都是,我不得不防?” “且!本少爷银子多得花不完,会拿假银子骗你?”曹露轻蔑地看了看曹霑,“银子已经给了,那东西该给我了吧。” 曹霑怕越说越露怯,不敢再多说,把银子装进自己的荷包,从怀中掏出窗课本,并没马上交给曹露。“我可给你说清楚了,如果让叔父看到,我根本不承认是我写的,就说是你从外面抄的野书。” “你当我是傻子,拿来吧。”曹露一把抢过窗课本,转身便跑。 曹霑洗刷完毕,大翠胖丫两名贴身丫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一人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一人提着一个食盒,她们告诉曹霑,该是用午饭的时候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这是曹霑的第二顿饭了,昨晚是陪着程继勋参加宴会,今天才算第一次尝到曹府的伙食到底如何。当两名丫鬟把午餐摆到桌上,曹霑傻眼了。全部的午餐包括,菜是一盘炒土豆,外加一小盆黄瓜白菜汤,主食是一碗糙米饭,灰白色泛着淡黄,不知道是多少年的陈米。 别说是在传说中钟鸣鼎食的曹府,即便是曹霑的前世,不过是中学教师之家,午餐也不会少于两菜一汤外加一道荤烧。 “你们午餐就给本少爷吃这些?”曹霑呯的甩下筷子,皱着眉怒斥。两名丫鬟像是见了外星人盯着他,仍是好说话的大翠道:“哟哟,我的爷。自从大太太过世,您哪天不是这样吃啊!今日倒嫌弃起来了?” 曹霑问大翠,他哪天都是这样吃,曹露难道也是这样。大翠告诉曹霑,大厨房送到曹露住处的饭食确实跟他是一样的,但实质上李氏却可以将她名下的菜饭拨一部分给曹露。 曹霑立刻清楚了此中的猫腻,李氏每天完全可以一个人做两份同样的饭菜,然后再以自己吃不完为由送给曹露享用。唯独自己这个没妈的孩子,只能每天吃这些曹府猪狗都不一定愿意闻的饭食。 真不知道这位雪芹先生,在自己穿越而来之前,是如何忍气吞声吃下这些饭食的。曹霑义愤填膺,跺着脚道:“我不吃,不吃,把这些饭菜扔了,全扔了……”胖丫向大翠看了一眼,小心翼翼道:“当初二老爷说了,为了避免把您和露少爷培养成纨绔子弟,才把伙食变成这样,如果扔了,您吃什么呀?” 胖丫说的是实话,曹霑现在生活在侯门深似海的曹府里,不吃这些东西,他还能有什么可以果腹?曹霑慢慢冷静下来,问:“难道除了这些东西,就无其他办法可想了?”大翠回答他:“改变饭食的办法不是没有,只要有银子,完全可以贿赂掌管厨房的柳妈,让她另外做一份送过来,但我们主仆三人,现在一个大子的月利银子都没有,到哪儿弄银子贿赂柳妈?” 做为主人身份的少爷,还要拿银子去贿赂下人,这座曹府不败落,真是没有天理了。曹霑冷笑问:“不就是银子吗,需要多少?”大翠告诉他,想要什么样的伙食,是明码标价了的,例如一钱银子可以得到一份素菜,五钱银子柳妈可以亲自送一份红烧肘子和鲤鱼…… “好了,我清楚了。”曹霑制止了大翠,从荷包内掏出那块银子送了给她,“这是二两五钱银子,让柳妈给办一座酒席送过来。” 平日里,曹頫夫妻对待下人极其苛刻,伙食标准很差。曹府一些有一定身份的仆人,如果馋了,就送柳妈些钱,让她单独炒或烧一道两道荤菜解解馋,但做这些事都是偷偷摸摸,曹霑今天明目张胆要柳妈办一桌酒席,大翠哪敢去接银子,向窗外瞟了一眼:“青天白日头,柳妈即便答应给做,也不敢送进园子,莫若奴婢先去给她交待好,等天黑人静之时再送进来,可好?” 看二人吓成这样,曹霑想了想,只得如此了。把银子塞入胖丫手中,顺手在她胖嘟嘟的脸庞上拧了一把道:“看你胖成这般模样,平日没少贿赂柳妈银子吧。按照大翠刚才说的话,去找柳妈,告诉她,只要今晚饭菜做得可口,以后包她有的是银子赚。” 跟着曹霑时间也不短了,没见有人送他银子啊。在两名丫鬟眼里,这位少爷再不是过去那个整日谨小慎微的曹霑了。 第九章 歪打正着 有钱就是好办事,当夜幕降临,随园中再无人走动的时候,柳妈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给曹霑送酒席来了。齐齐整整两烧两炒一个汤,主食是小巧玲珑的蒸饺,另加一壶金陵春酒。曹霑饿了一天,不等两名丫鬟招呼,坐到桌前就可劲造了起来。 顷刻之间酒菜下去了一多半,曹霑让大翠替他盛了一海碗的海米鸡蛋汤,接过碗刚要喝,曹露推门走了进来,双腿一拐一拐走路的姿势很是怪异。 看到满桌的酒菜,曹露诡昧一笑:“没有我给你的银子,你能吃得上这么好的饭菜,你应该感谢我不是?”曹霑没有理会他,直至把一海碗的汤全部灌入肚内,才道:“我为何要感谢你,那是我的劳动所得。三更半夜你不睡觉,跑到我这儿干什么?” “你把人家的馋虫勾出来了,人家还能睡得着觉吗。”曹露从怀中掏出那本窗课簿放到书案上道,“就这么点,看得很是不过瘾,你手中还有没有,给我拿出来。”他在书桌上乱翻起来。 今日从曹露手中赚的二两多银子一顿饭就花完了,为了避免明天吃那些发霉的米,必须继续从他手中赚些银子才成。曹霑放下海碗,向曹露勾勾手道:“你翻是翻不到的,到我这儿来。” 曹露听话地奔到曹霑近前,伸手就往他怀中掏:“你是不是又藏在怀里了,拿出来给我看看嘛。”曹霑打落他的手:“乱掏什么,弄得人家怪痒痒的。” “我不掏可以,你自己拿出来。”曹露摊开两手说道。 “真的没有了,我没再往下写。”曹霑把手伸到曹露面前:“你想看下面的故事,可以,拿银子来,我保证明天能让你看过了瘾。” “你手中没有了,我干嘛给你银子,你当我是傻子呀!” “你傻不傻我不管,你今晚不拿银子出来,我就一个字不再往下写。”曹霑吩咐两名丫鬟:“把残席撤下,咱们该睡觉去了。”昨夜曹霑已经答应今晚一定收用她们,两名丫鬟巴不得早些去卧房左拥右抱,曹露在这种时候胡搅蛮缠,她们恨不得两脚将他踹了出去。曹霑吩咐撤席,对她们来说仿佛后世日本天皇的玉音放送。 两名丫鬟答应着,赶紧上前端盘子抹桌子。曹霑站起身,伸伸懒腰,撇撇嘴,又把哈欠忍了回去,道:“酒足饭饱,再好好睡上一觉真是美气。” 看曹霑像是玩真的了,被《红楼梦》开篇故事弄得心痒难耐的曹露,只得低声下气道:“好,我给你银子,不过今天上午的价格有些太高了,一两银子你明天至少给我一万字。” “你嫌价高了,我还嫌低了呢!”曹霑终于忍耐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后,说道:“如果我把写的东西明天拿到家塾中去卖,十两银子五千字说不定都有人买。我做事向来是童叟无欺,你想继续看《红楼梦》,拿银子来,五两银子一万字,绝不能再少。” 曹露在家塾书桌抽屉内就锁着一本西厢记抄本,确实是花二十两银子从同学手中卖来的。初读《西厢记》,感觉那里的故事真是妙不可言,但与他读过的《红楼梦》相比,简直是臭狗屎一堆。如果曹霑把《红楼梦》下面的故事卖给其他同学,再从他们手中买过来,只怕五两银子五千字都难打发过去。 “好,就五两银子一万字。”曹露从荷包内掏出一个完整的银锞子递到曹霑面前:“明天中午我来取,到时写不出来得把银子还我。” 曹霑本想再多诈他一些银子,毕竟自己手中没有现成的稿子,搞僵了此事,明天他真的要吃那些猪狗食了。不过细算起来,五两银子一万字,《红楼梦》少说也有百万字,不到半年他就能赚到五百多两银子,按照当前的购买力,至少可以在金陵城买一套大宅子了,比后世文学网站那些所谓的大神也差不到哪儿去,何况那些大神需要整日不间断地趴在电脑前码字,颈椎病、骨质增生,没几个有好身体。 “好吧。”曹霑生怕节外生枝,一把抓过银子放入自己的荷包道:“如果明天叔父不让人来赶我去家塾上学,中午一定向你交稿,如果我明天必须去家塾,就很难说了。” “其实你以后根本用不着怕去上学了。”曹露仍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道,“我听老爷跟太太说,你的才学已经满够用的了,以后只管吟诗作赋,上学的事就免了。” 从曹露的话可以判断出,昨夜程继勋向曹頫的建议起了效果,要努力将曹霑培养成风流才子了。曹霑内心一阵轻松,以后只管写《红楼梦》赚银子即可。 二人谈好了价钱,急不可耐的两名丫鬟往外赶曹露:“露少爷,现在快到二更天了,您还是赶紧请吧。” 曹露厌恶地瞅瞅两名丫鬟丑陋的面庞,记起曾经偷听到母亲李氏安排二人的任务,暗自思量,莫不是她们已经得手了。想到这儿,向曹霑淫邪地一笑:“整夜搂着两个黑炭团睡觉,是别有一番滋味吧。”不等曹霑搭话,扭头向两名丫鬟道:“二位姐姐,就不耽误你们的好事了。告辞!” 曹露转身刚要走,忽听得楼梯一阵咯吱吱乱响,从房门外鱼贯走入数人,领头的是这座曹府当家人曹頫,身后跟着京城来的那位八王爷府的长史程继勋。曹府正副两名管家分列在房门内外站立。 看到自己的父亲,曹露立刻老鼠见猫似的,腰深深弯了下去,退开数步刚挤出门去,被曹頫断喝一声叫住:“你这个畜生,因为那篇‘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的制艺未作,跪了整整一个下午,现在转眼又忘了不成?竟然叫酒叫菜跟霑儿喝上了,明天定叫塾师揭了你的皮。” 曹露害怕曹頫知道他拿银子买小说看的事实,赶紧就坡下驴含含糊糊道:“是!老爷,儿子下回再不敢了。”曹霑更怕曹頫追问这座酒席的来历,一旁帮腔道:“叔父是错怪露兄弟了,他是看我整天吃糠咽菜,才自己掏银子买了这桌酒席给我改善改善,叔父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曹露非常感激曹霑替他打圆场,向曹頫道:“要不是我今天亲眼所见,根本不知道霑哥哥伙食会差到如此地步,所以我才弄了这桌酒席……” 有外人在场,曹露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曹頫向儿子狠狠瞪了一眼,迅速转变话题问曹霑:“霑儿,昨夜有人看到你在端湖边,用上衣包了一件东西带回悼红轩,那是什么?” 第十章 千古绝唱 曹霑向程继勋扫了一眼,这个老家伙自从跟随曹頫进入悼红轩,一直脸色阴沉一言不发,难道昨夜他跟踪了自己,下湖捞脂砚的行为都被他看到了眼里?曹霑转念一想,如果程继勋发现上当,以他的权势,昨夜当场就该发作,绝不会等了一天才来寻他的不是。曹霑内心有了底,向曹頫亢声道:“禀告叔父大人,小侄昨夜在端湖桥边吟诗,不小心落入湖中,上衣全都湿透了,根本没有往回拿什么东西,不信您可以问程老大人,我昨晚吟诗时他正好在场。” 程继勋昨夜完全相信了曹霑的谎言,并没有把脂砚被扔入端湖的事情告诉曹頫,今天晚饭时分,他无意中听到伺候他的小厮议论,昨夜因为闹肚子在随园草丛大便,看到曹霑浑身湿漉漉的,用上衣包着一件东西往悼红轩赶。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程继勋暗思,以小厮所说情态,仲春季节夜晚天凉,曹霑又是落水之人,本应该多穿衣服去寒,却把上衣脱了,光着膀子赶回住处,衣服内包裹之物肯定是见不得人的东西。程继勋浑身打了一个冷战,上了曹霑的当? 程继勋吃不下去饭了,起身去见曹頫。为了脸面,当然他没好意思告诉曹頫,可能上了曹霑的当,只是告诉曹頫,昨夜托他转送八王爷的脂砚不见了。曹頫和儿子曹露以后的荣华富贵全部寄托在这方脂砚上,突然听说它被人偷了,曹頫一下昏死过去。幸亏程继勋懂些医道,掐人中拍打胸脯,许久才将曹頫弄醒过来。 曹頫反应挺快,刚睁开眼睛就大叫管家焦大,把曹府全部下人都集中到他的住处。然后向程继勋咬牙切齿道:“程老大人请放宽心,曹府再大,家奴院仆也不过二百来人,一个个的打,下官不信找不回脂砚。” 程继勋制止去传唤焦大的小厮,趴在曹頫耳边,把他对曹霑的怀疑说了出来。曹頫疑惑地问:“即便脂砚真是曹霑偷了,他直接找地方藏了便是,为何会弄得浑身是水?”程继勋知道曹頫一定会有此一问,早想好了说辞。“昨夜老夫从曹大人书房出来,到端湖附近内急,便把脂砚放在桥头,躲到湖边草丛解手,等到解完手去拿锦匣,已经不见了。按老夫猜测,曹霑偷了锦匣,一定是慌不择路跌入湖中,所以才会弄得浑身是水……” 昨夜也有人向曹頫回禀,看到曹霑浑身是水回往住处。按照曹頫心思,巴不得曹霑淹死在端湖里,三更半夜哪有心肠去看望,所以装作没有听见。现在和程继勋的话一对照,认定他说的都是实情。脂砚是曹頫趁着曹霑亲生母亲弥留之际巧取豪夺弄到手的,现在曹霑又把它偷了回去,是打定主意要坏他父子的前程啊! 曹頫气得浑身战栗,一挺身从地上跃了起来:“走,找那个小畜生算账去。” 在前往随园悼红轩的路上,曹頫向程继勋诉苦:“纵观整个曹府,悼红轩是最好的读书所在,下官没有留给自己的儿子,而是给了曹霑,没想到他会是白眼狼,现在还没有长大成人就会算计人,要是成了人,还不到把我和曹露全都吃了。” 曹頫大言不惭,程继勋就想讥讽他几句:“据老夫所知,曹霑之所以占据悼红轩,是悼红轩本来就是他父亲曹颙所建,当年曹颙即将去世,你在他的病榻前发誓,悼红轩永远都属于曹霑所有,如果违背誓言天诛地灭。” 人怕打脸树怕揭皮,程继勋这一番话,无异于给了曹頫一记响亮的耳光,但人在矮檐怎敢不低头,曹頫讪笑道:“虽说下官确在兄长面前发了誓,如果脂砚真的为曹霑所偷,下官也就顾不得誓言不誓言的了,别说悼红轩,就是曹府也不能再让他待。” 曹霑矢口否认从端湖边拿了东西回来,曹頫咬牙冷笑道:“既然你不承认,就别怪我不顾叔侄之情了。”转身吩咐焦大:“把这儿仔细地搜。” 在焦大的带领下,外面的四名仆人闯了进来,五人捋胳膊卷袖子一起动手。 这座书房被曹霑所用,里面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不多会整个搜了一遍。自然是一无所获。焦大向曹頫摇了摇头:“老爷,没有。”曹霑扭头向两名丫鬟望了一眼,庆幸她们昨夜将脂砚夺去了,如果不是她们,今日会是何种结果真是无法想象。 曹頫亲自动手,又将书架内的书抖搂了一遍,掏出手绢擦了擦,一转身,不由得双睛一亮,向大翠胖丫招了招手,让她们靠近自己。曹霑浑身立刻一阵刺痒,冷汗冒了出来。 “你们整日伺候霑少爷,许多事须瞒不住你们。”曹頫问:“告诉老爷,霑少爷昨夜抱回来的是什么东西?”大翠年纪较大,平日跟主人回话大都是她,回头怯生生看了曹霑一眼,向曹頫福了福道:“昨夜少爷确实带了一个匣子回来,奴婢没打开看过,不知是什么东西。” “哦!”曹頫程继勋二人不由得都把恶毒的目光盯视在曹霑的脸上。焦大焦急道:“什么匣子,你还不快些抱出来给老爷们过目。” 曹霑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耳光,怎么就把大翠胖丫是婶母派来的座探这回事忘记了。正在他自怨自艾之时,大翠已经把那个锦匣捧着走出了卧房。曹霑一阵眩晕,把眼睛紧紧闭上不忍去看。 曹頫急不可耐扑了过去,一把抢过匣子放到桌上,打开锦匣仅仅扫了一眼,失望的长叹一声。程继勋第二个抢上前去,当他看清匣内之物,惊讶地“咦”了一声。 曹霑没有等来曹頫的雷霆之怒,忍不住把眼睛睁开。他站立之处距离书案并不远,一眼看到,锦匣内放着一束梨花,旁边还放着一副诗笺。 程继勋拿起诗笺,轻声读道:“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莫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紧接着“哈哈”大笑数声道:“不愧是风流才子,好诗好诗。”他又仔细看了看锦匣,虽与昨夜锦匣相似,却绝非盛装脂砚的那个。内心一阵释然,把诗笺递给曹頫:“霑贤侄这首吟梨花算得上千古绝唱了。” 第十一章 夜长梦多 这首诗仍然来自《红楼梦》,应该是前面那位雪芹先生写好放在锦匣内的,不过原诗是吟白海棠而绝非是梨花,至于那束梨花,是昨天大翠折着来玩,刚才灵机一动放进去的。 本想前来捉贼捉脏的曹頫,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同时又让曹霑露了一小脸,气不打一处来,转身给了曹露一个大嘴巴:“该死的东西,一整天被塾师罚跪了两次,老夫的脸算让你丢尽了。今晚再不把塾师布置的文章写出来,不许睡觉。” 由于用力过大,曹露的半边脸都红肿起来,紧紧捂住脸,眼含热泪嘟囔:“曹霑不是也没写好,你干吗只打我。” “再说,再说老子一个窝心脚踹死你。”曹頫被气得咻咻喘着粗气:“你要是也能作出曹霑那样的诗,以后老子再不管你。” 生怕上了曹霑的当,现在又完全消除了对曹霑怀疑的程继勋,内心一阵轻松,当起了和事佬:“曹大人,胖子不是一天吃的,你今晚就是把露少爷逼死,只怕他也写不出霑少爷那样的诗。” 程继勋一句话更添曹頫的火气,满含羡慕嫉妒恨地瞅了曹霑一眼,抬腿踹向曹露:“还快点滚回去,等着老子用八抬大轿抬你。” 刚被甩一巴掌的曹露,已经对父亲有了戒备,本能往向旁边一闪,没有让曹頫踹上。曹頫毕竟是过五十的人了,脚下踉跄没能站稳,一下摔倒在地,一边挣扎一边呵骂儿子:“你……你这个逆子,给你一把刀干脆把老子杀了……” 封建社会最讲究的是忠与孝,曹露的行为无异于忤逆,知道惹了大祸,根本不敢去搀扶曹頫,转身向门外奔去。 现在最畅心舒意的是曹霑,但他清楚自己现如今的身份,装模作样地奔到曹頫近前,搀住曹頫就往起扶,挤出两滴鳄鱼泪:“叔父,您老人家怎么样了,摔坏了没有?都是侄儿的错,真不该跟露弟喝酒啊。” 曹霑现在成了曹頫的眼中钉肉中刺,曹頫用力想去甩脱曹霑。曹霑本来就是虚扶,趁势退开了两步,曹頫刚爬起的半个身子再次瘫了下去,刚受到重创的左侧胯骨,整个裂开。曹頫痛得惨叫一声,差点背过气去。 在场众人包括距离最近的程继勋,都没有发现曹頫是遭了曹霑的暗算,反而认为是曹頫不愿接受曹霑搀扶所致。程继勋皱了皱眉头,心想曹頫啊曹頫,你纯粹是自作自受。带着嘲弄的口气向曹頫道:“霑少爷一番好意,可是被你辜负了哟!” 作为当事人的曹頫,当然发觉曹霑刚才搀扶他是虚情假意,自己企图甩脱他的手也是真的,哑巴吃黄,只能哼哼唧唧作为掩饰。在程继勋指挥下,管家焦大找来一条春凳将曹頫搭了出去。在临出门之前,曹頫扭头狠命向书案上的残席盯了一眼。 程继勋刚想跟着出去,曹霑叫住了他:“程老伯,您和叔父大人今晚唱的是哪出啊,难道您怀疑我,会把那不祥之物的脂砚再从湖中捞出来不成?” “今晚搜查你的书房都是贵叔父主意,可是与老夫无关。”程继勋打着哈哈,不给曹霑再留质问的机会,扬长而去。 书房内只剩下曹霑和两位丫鬟,大翠和胖丫对视一眼,同时脸色都红了起来。大翠扭扭捏捏道:“少爷,天色不早了,还是让我们姐妹服侍您安歇吧。” 又是想把他往邪路上引。曹霑从腰间荷包内,把从曹露手中赚取的那块银子掏了出来,向二人眼前一伸道:“我跟你们露少爷讲好了的,明天必须给他供一万字的稿件,否则这银子必须还给他,今夜我要在书房加班写稿。” 虽然两名丫鬟极力想跟曹霑睡觉,但毕竟是封建社会的黄花闺女,满心的不情愿,也只得含羞带恨退出了书房。 曹霑坐到书桌前,拿起笔刚写了不到一千字,随着沙沙的一通响,曹霑抬头看挂在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三更时分了。不再管明天是否能准时交付一万字的稿件,脱衣上了书桌旁边的床。刚伸头熄灭桌案上的灯,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曹霑内心一阵惊惧,会不会是叔父忿恨不过,派人要做了他。 “谁?!”曹霑吓得从床上掉到地上,他赤脚站起身,在地上大喊了一声。 来人“嘘”了一声,轻声道:“少爷,是我。” 曹霑听出是胖丫的声音,没好气地道:“三更半夜,你不去睡觉,偷偷摸到我的房间,意欲何为?” 没有灯光,也就失去了人的基本羞耻,胖丫道:“少爷,您之所以不愿我们二人侍候您,一定是嫌弃大翠面孔丑陋,皮肤粗黑,胖丫却绝非跟她一般,您来摸上一摸就知道了。” 胖丫逮住曹霑的手强行按在自己的前胸上。曹霑瞬间哆嗦了一下。真像那句俗话“偷嘴的都是闷头不吭的驴子”,平日里胖丫看起来比大翠显得胆小又木讷,偷起人来却比大翠胆大多了。 曹霑顺手在胖丫温润如鸡头米的*****上捏了一下,赶紧缩回了手,用干咳掩饰起他的心猿意马。 黑暗不光可以隐藏丑陋,也代表着不安全,一旦他严词拒绝,胖丫大声喊叫惊动了人,曹霑是有嘴也难以说清了。不等胖丫继续挑逗下去,曹霑摸索着点燃了灯烛,目光躲避着胖丫半裸着的酮体,大声叱责道:“半夜三更你竟敢勾引自己的主人,还有些女孩家的样子吗?你再这样,我可不敢要你了,明天就回了婶母,把你发卖出府算了。” 曹霑的义正词严着实吓坏了胖丫,慌忙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声泪俱下:“奴婢以后再不敢了,请少爷饶过奴婢这一次吧。”曹霑生怕逼急了她,在把脂砚的事卖出去,也确实不敢再看胖丫发面馍似的rufang,背转身挥了挥手。 胖丫得到特赦似的,又重重叩了一下头,起身退了出去。门外传来另一个少女的哀怨。那是大翠躲在外面,曹霑瞬间明白了,两名丫鬟肯定是商量好了的,胖丫先对他下手,一旦得逞,大翠再趁虚而入。 曹霑暗自蹉叹,真是人生处处有陷阱,他刚算计了叔父曹頫,没想到今晚自己差点栽在两名丫鬟的手中。 曹霑没敢再熄灯,躺下刚要睡,又坐了起来。不行,必须把两名丫鬟手中的脂砚搞到自己手中。夜长梦多啊! 第十二章 王爷驾到 曹霑十分清楚,如果他对两名丑妞染了指,他的叔父和婶娘必然会逼着他娶了她们,甚至把二人之一当成他的正式妻子都不一定。要是真的变为事实,整天与两名黑炭头同床共枕,曹霑只得整日以泪洗面了。所以曹霑极力把握自己,绝不能与大翠胖丫有任何肌肤之亲。但那方脂砚还在她们手中,这是曹霑不敢过于得罪她们的最大障碍,必须尽快弄回到自己手中才好。 心头一拱一热,曹霑翻身下床,刚把衣服拿在手中,又立刻停了下来。脂砚是两名丫鬟胁迫他的唯一物件,深更半夜去跟她们要,一方面还他可能性太小,一方面如果以此胁迫他跟她们上床,自己是屈从于她们还是不屈从?暂且忍耐一时吧,从今天晚上的表现来看,两名丫鬟真地把自己当成了他的侍妾,处处都在维护他呢。 想到这儿,曹霑心情完全放松下来,往床上一躺,很快迷糊过去。就跟昨天一样,等曹霑醒来又是快近午时了。早等在外面的两名丫鬟赶紧进来伺候。曹霑就像夜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边任凭她们帮着穿衣洗漱,一边同她们开着不疼不痒的玩笑。两名丫鬟都心存鬼胎,生怕曹霑对昨夜发生之事不依不饶,见他没事人似的,彻底放下心来,侍候得更尽心尽力了。 洗漱完毕,时辰已是正午时分,胖丫端上几乎跟昨天一模一样的“猪狗食”,曹霑厌烦地扔下手中的筷子,问:“我记得昨夜剩下的饭菜还不少,不能热一下再吃吗?”胖丫向大翠看了一眼,小心翼翼道:“现如今天太热,剩饭剩菜极易馊,那些剩菜剩饭都让大翠姐扔了。” “像你们这般过日子,家不败才怪呢。”曹霑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大翠立刻唬得脸色煞白,仔细瞅了瞅曹霑,看他并不像真的生了气,小心翼翼道:“厨房柳妈不敢白天往这儿送菜送饭,您有银子,咱们何不出去买些吃食。” “既然能出府去买,你为何不早说。”曹霑掏出从曹露手中赚取的银块递给大翠:“银子你敞开花,什么好吃的你买什么。” “五两银子足够买一桌上等酒席了。”大翠接过银子,喜笑颜开道,“就是我能买,也送不进府来,能带进来一个食盒就不错了。” 两名丫鬟去得急,回来得也快,向曹霑禀告,府门根本出不去,守门家丁遵照老爷的吩咐,没有他和夫人的同意,任何人不得踏出府门一步,更别说出去买吃食了。 没法出府门买东西吃,曹霑饥不择食,只得勉强吃下去半碗糙米饭,只等夜晚再享受一顿上好的酒席了。 好不容易忍到初更,从厨房柳妈处传来消息,老爷有令,再胆敢私自收银子卖饭菜,打二十大板再赶出府去。 好啊,曹頫!你这是往死里逼我呀!曹霑只能暗自发狠,却毫无办法可想。他拿起桌上当作晚饭送来的一个玉米面窝头,刚想强行让自己吃下去,突然楼梯噔噔一阵乱响。 “焦管家来了”大翠刚来得及进来禀报,焦大已一脸微笑着进来,向曹霑躬身一礼道:“老奴见过少爷。” 曹霑清楚,能当到江宁织造府的大管家,焦大肯定是曹頫的心腹,别看对他是毕恭毕敬,腰躬得像大虾,其实骨子里不知怎样恨他。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曹霑起身踱到焦大近前,拍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道:“你整日鞍前马后服侍叔父大人,等于代替我进了孝心,我还不知道怎样感谢你呢,以后绝不可向我行如此大礼。” 原先那位霑少爷,木讷中透出许多呆气,哪像如今儒雅爽朗、知情达理,焦大很是差异,感动道:“少爷要是一直这样表现,也许二老爷……” “二老爷怎的了?”曹霑想从焦大口中探听些曹頫的虚实,焦大扫了一眼呆立两旁的胖丫大翠,叹了口气,转换口气道:“京城的八王爷来了,正在随喜堂急着要见您。” 八王爷?一定是那位不久就要倒了血霉的胤禩,他急着见自己,一定是程继勋炒作的结果。现在跟他搅和在一起,吃挂落是避免不了的,弄不好还会将小命一起陪进去。不能,绝不能去见胤禩。但一位亲王传见,又是轻易拒绝得了的吗?如果惹恼了他,现在就能要自己的小命。 曹霑打眼看到大翠,顿时有了主意。“阿嚏”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满脸的无奈道:“王爷召见是多大的面子啊,怪只怪我的身体太差劲了,今天早晨就感觉头重脚轻,像是患上了感冒,这不——”曹霑一指大翠,“让翠儿拿银子上街买些药,她竟笨得连药房都找不到,嗐!” 曹府无论主仆得病,都找的固定医生,曾未有自己买药吃的道理。难道霑少爷忘了规矩?焦大满心的狐疑,却也未往别的地方想,关切道:“得了病还是找医生看是正理,可不敢随便买药吃。” 曹霑看出焦大产生了怀疑,急忙转圜道:“这不,我正准备让大翠去寻您,谁知您来了。”曹霑目视大翠,意思是让她替自己圆谎。谁知平日伶俐的大翠,木讷得竟像没看出他的眼色,倒是胖丫一改往日的愚笨,抿嘴一笑道:“少爷,您真的病糊涂了,您是让奴婢我去找的焦大爷,又记成了大翠姐。” “真是的,我确实有些糊涂了。”曹霑拍拍自己的脑袋,向焦大道:“我实在想去看望八王爷,只是怕把病气传给了他,您看……” 那时的医疗条件可不象后世,对一般的感冒都畏惧如虎,何况去见的是王爷。焦大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已经被传染了,向后退开数步道:“既然少爷得病,老奴会向王爷解说清楚的。” 焦大快步转身,刚要走,只听身后有人道:“什么病,会让你们担心成这样,本王爷的身体就那么娇贵?” 第十三章 礼贤下士 胤禩在康熙所有的儿子中排行第八,据说越是职低位小的官员,越是极易结交,更喜欢对一些因为贪污受贿或残害百姓丢官罢职的官员嘘寒问暖,一来二去就混了个“八贤王”的美名。 曹霑仔细打量随着话音挑帘而入的这位八王爷,只见他不足一百六十公分的矮个,枣核脑袋,两头尖中间圆,一张黝黑面皮坑坑洼洼长着无数的麻点;身上一袭华贵的明黄缎子长袍,头上闪烁着十多颗明珠的王冠,多少给他增添了些许的福贵之气。 曹霑大为失望,这与他脑海中温文儒雅、风流倜傥的八贤王形象也太大相径庭了。 正陷入沉思的曹霑,突听得胤禩身后有人呼道:“王爷驾到,众人跪接。”随着他的话音未落,管家焦大包括大翠胖丫两位丫鬟,都一提衣襟跪倒在地,拿脑袋往地上猛撞。 这是什么鬼?还未等曹霑反应过来,刚才的声音又大声断喝:“曹霑,你好大的胆子,见了王爷为何不跪拜?”曹霑方才注意到胤禩身后发声之人,但见他三十挂零的年纪,比胤禩更矮更瘦小,形同侏儒。同样的枣核脑袋,也是更尖更长。 真有些武大郎开店的意思。曹霑“噗嗤”笑出声来。侏儒明显听出其中的讥讽,又是一声更大的暴怒:“放肆。来人,把曹霑拖出去……” 侏儒还未曾想起把曹霑拖出去干什么,胤禩一挥手中的折扇:“慢来。”向曹霑盯了一眼,然后道:“越是才高八斗的文人,越是有些傲气,本王理解,理解。”他是在向众人昭示“八贤王”的大度,但曹霑看得出,在掠过胤禩眼角的笑意下,隐藏着一丝阴鸷。 八贤王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众人,踱步至书案前坐下,扭头问曹霑:“你不愿去见本王,只是因为患了伤风?” 这是一句话即能决定他人生死的亲王,曹霑很为刚才的冒失感到后怕,连忙小心翼翼回道:“草民确实患了感冒,怕把病气过给王爷,所以……” “些许的伤风,至于担心成那样。”胤禩向侏儒吩咐:“贺耀祖,你把父皇赏的疏风丹赐两粒给曹霑,别让他再担心把病气过给本王了。”一直把守在门边的侏儒贺耀祖快步走到曹霑近前,从怀中掏出一个金灿灿的锦盒,取出两粒丹药递给曹霑。把锦盒一直揣在怀中,可见这种药的金贵。 “当年你父亲在京,就是废太子胤礽和本王的伴读,本王称你一句贤侄不为过吧,以后别再草民草民的了。”胤禩嘱咐曹霑用开水将疏风丹服下去,即刻就可见效。 在原先那个世界,曹霑根本不相信中医,坚定认为中医不过都是巫术,何况他现在根本就是装病,哪敢去服下这来路不明的丹药。强自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道:“王爷,愚侄服过药就犯困,还是等临睡时再让丫鬟服侍我吃吧。” “你不再担心把病气过给本王了?好!”胤禩站起身,一把扯住曹霑:“你的叔父曹頫早将晚宴在随喜堂摆好,你赶紧随本王前往,本王还要对你的诗才考较一二呢。” 曹霑再无办法可以推脱,只得亦步亦趋被胤禩挽着下了楼。 在前往随喜堂的一路上,曹霑脑海过了电似地紧张思考,胤禩之所以以亲王之尊亲自来邀请他,一定是受到了程继勋的影响,想将他笼络在自己手中。为了避免将来跟胤禩一起遭受灭顶之灾,唯一的办法只能在他面前装傻充愣,让他大失所望才成。只能这么干,也必须这么干。 打定了主意的曹霑,脚下随之也轻快许多,很快随着胤禩来到随喜堂。 随喜堂大厅内比前夜又热闹了十分。只要能跟曹府套些交情的金陵缙绅官员,没接到请柬的,情愿出大价钱购买一张。他们要上赶着烧胤禩的热灶,另一方面听说曹府出了一位才超子健(曹植字子健)的少年,都想一睹他的风采。 见“八贤王”胤禩与曹霑联袂而入,厅堂内立时马蹄袖打得一片山响,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胤禩真能放下架子,一边往里走,一会用折扇拍拍这位的脊背,一会轻轻击打那位的肩膀,甚至开一句不荤不素的玩笑,只要受到这种“奖赏”者,无不感动得热血贲张,差点就昏晕过去,更有几人小声交流:“贤王,真是贤王,如果将来他老人家能登上九五至尊,真是咱们的福分哪!”曹霑被胤禩扯着往前走,内心暗笑:“你们别激动得太早,跟胤禩混好了,有你们哭的时候。” 大厅正中象前夜一样,曹頫亲自陪着总督巡抚坐着,只是因为他的胯骨受了伤,几乎是半躺在椅子上,见胤禩向这边走来,赶紧坐直身躯,想要屈身行礼。胤禩紧走几步过去按住他:“本王早有嘱咐,曹大人身子不便,就不要多礼了哟!”然后目视曹霑,意思是让他过来服侍叔父大人。曹霑却没事人似的,跑到一旁的曹露桌前,跟他坐在了一起。胤禩皱了皱眉,暗想,这曹霑空有一肚子才华,却根本不懂事理。 有本主在此,程继勋没能坐在正席上,把焦大交过去,吩咐他可以开席了。大厅内立时一片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趁此机会,曹霑从衣袖内掏出一本窗课本递给曹露:“你中午没有去悼红轩,我把写好的一万字带来了。我没白挣你的银子吧。” 恨铁不成钢的曹頫,派人紧紧看住曹露,让他不得片刻偷玩的机会,只是因为今日想让他结识八王爷,才放他出来参加宴会。此刻如获至宝,连眼前的山珍海味也难得吸引他,立刻低头认真读了起来。一遍不过瘾,又读了一遍,正在得趣,忽听得胤禩大声道:“咱们这般饮寡酒终是无趣,早听说曹霑贤侄才高八斗,外面月色如银,听贤侄口占一首如何?” 王爷发话,大厅内很快沉寂下来,都把期待的目光望向曹霑。曹霑不慌不忙站起身,团团行了一礼,面带惭愧之色道:“愚侄才疏学浅,根本不会作诗,还请王爷与诸位大人见谅。” 曹霑如此说,大厅内顿时一片哗然,在座的众人许多都于前夜见识过他的诗才,现在突然不行了?难免众人大眼瞪小眼。 胤禩刚到金陵,程继勋就在他面前极力夸赞曹霑的才华横溢,他现在的表现不是在打程继勋的脸吗。程继勋站起身刚要说话,现场唯一感到轻松如意的曹頫,向程继勋连连拱手道:“霑侄儿愚钝,老大人就不要难为他了。” “嗐!”被扫了兴致的胤禩,刚要坐下,曹霑用力踩了一下曹露:“该是你露脸的时候了。” “我露脸?”不明就里的曹露瞪着曹霑。 第十四章 风云变幻 (新书不易,求推荐收藏!) 要想让八王爷胤禩不再关注自己,唯一的办法只有转移他的注意力,目前可以利用的人只有曹露。曹霑指着曹露放在桌下的窗课本:“那上面不是……” 对呀,刚得到的一万字小说,上面就有写月亮的诗。曹露欣喜若狂,把窗课本丢到地上,几乎是跳了起来:“王爷,小侄可以口占一首,请您指教。”不等胤禩反应,就朗声吟诵:“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前夜同时同地,曹霑写的那首吟月亮,纤巧雅致,而今天曹露这首诗恢宏大气,各有千秋。厅堂内炸了窝似的一片叫好称颂之声。前夜客人为曹霑叫好,确是出于对他才华的欣赏,而今日宴席东道是曹頫,称颂之人大多出于拍他的马屁,叫好的声音比前夜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仅仅两天功夫,儿子竟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曹頫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得差点晕过去,稳住心神,向胤禩躬身道:“小儿孟浪,他那点污词浊句竟敢在王爷面前显摆,让王爷见笑了。” “曹大人过谦了。”胤禩摆手道,“十多岁的孩子能够出口成章,实在让我辈汗颜啊。”端坐旁边一桌的程继勋,比任何人都感到诧异,前日曹露大傻瓜一个,曹霑大出风头,今日二人翻转,风头又让曹露尽占,其中真真假假,实在难辨。程继勋就想再试探一番,起身道:“曹露贤侄这首五言绝句确实是好,老夫再出一联请你对对如何?”想起刚才对二人的疑惑,随口便道:“假作真时真亦假”。 这也是刚刚看过的小说中的句子,曹露急忙应道:“无为有处有还无。”厅堂内轰然叫好之声差点将天花板顶掉。 刚才程继勋还怀疑曹露那首吟月亮是从哪儿偷的,而这幅上联却是他临时起意诌出来的,曹露不光对得工整,境界立意都无以复加。不用再试了,程继勋向曹頫连连拱手道:“露贤侄才越子健,曹大人可喜可贺啊。”曹頫也像程继勋一样,开始怀疑儿子的诗是背诵别人的,刚才应对的下联却绝对造假不来。一颗心完全放下。儿子前日引而不发,正是为了今日能在八王爷面前露脸,这小子志量匪浅,过去怎么竟看走了眼?再想,只要儿子能够得到八王爷的青睐,别说第五代江宁织造,就是内务府副总管总管也不在话下。 曹頫正在想入非非,只见胤禩站起身,微笑道:“露贤侄已经露脸了,霑贤侄就自甘落后吗,你是不是也该露一手了?” 一整天吃糠咽菜的曹霑,似乎根本没听到曹露吟诗和对联,正在全力对付面前一道红焖肘子,筷子不好用,干脆赤手捧着往嘴里送。听胤禩招呼他,只得忍痛割爱把多半个肘子放入盆中,双手淋淋漓漓起身应答道:“小侄,小侄才疏学浅,哪能跟露弟相比,请王……王爷放过,放过小侄吧。” 就象三天没有吃过饱饭似的,哪有些曹府少爷的体面。胤禩把眉头皱了起来。生怕儿子风头再次被曹霑抢去的曹頫,彻底放了心。看来整天只给他霉饭烂菜吃是对了,今天在八王爷面前,你的脸丢得越大越好。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曹頫阴沉着脸道:“霑儿,别说王爷在此,就是在座诸公,哪位不是金陵饱学之士,看看你的模样,丢不丢人?” 你训斥与我,我干脆让你颜面扫地。曹霑扯起桌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污,又揩了揩嘴角,向八王爷惭愧一笑:“连续两天都是烂豆芽白菜帮,小侄实在有些犯馋,求王爷见谅。”满金陵城的人都清楚曹頫对这个侄儿苛刻,胤禩刚到金陵,还是第一次听说,他根本不信。这小子自己没个品相,还胡说八道,面色严肃道:“曹霑,今日参加宴会的都是什么人,你岂可乱说。” “我乱说?”曹霑拿手一指穿行在各桌间照应的焦大道,“请王爷问问焦管家,小侄说的是真是假,一天三钱银子的伙食费,各位大人家喂猪也没有这么喂的吧。”大厅内即刻是一阵哄笑,曹頫脸面实在挂不住了,断喝道:“曹霑,你爹娘去世的早,我为了把你养大,真是操碎了心,没想到却养了只白眼狼。”曹頫越说越激动,把身上有伤给忘了,猛地起身站了起来,腰胯一阵剧痛,“呯”地摔倒,昏了过去。程继勋略通医道,几步跨过去,翻开眼皮看了看,又把了把脉,向赶过来的焦大道:“曹大人愤激所致,没有大碍,用春凳搭回卧房,熬一碗参汤灌下去,很快会醒来的。” 焦大带着四名男仆,搭起曹頫刚要离去,胤禩叫住了他:“曹大人昏过去了,今天本王做主,不管曹霑说的是真是假,他的伙食标准每天三两银子,听到没有?” 三钱银子的伙食标准,明面上连曹露也是这么执行的,现在单独给曹霑涨到三两银子,太太绝不会答应。焦大为难地瞅了瞅春凳上的曹頫。程继勋不耐烦道:“王爷说的话不管用吗?告诉你,别说三两银子,就是三十两,三百两,你们曹大人也不敢说什么。” 所幸老爷很快会清醒,到时再由他定夺。焦大答应一声,带人抬着曹頫离去。 主人昏死,宴会再难继续下去,兴犹未尽的客人,纷纷散去。曹露捡起掉在地上的窗课本刚也想走,曹霑一把拉住了他:“快给银子。”曹露打落他的手道:“别忘了,这一万字我给过定金的,你别太贪心了好吧。” “我贪心?”曹霑重新紧紧抓住他,“没这一万字,你今天能在八王爷面前出那么大的风头?再给五两银子,否则别想让我继续写给你看。” 要是让曹霑继续牵着鼻子走,母亲给的那点私房钱都会被他诈光。曹露犟着脖子道:“不看就不看,你也太黑心了。” “小说可以不看,但以后八王爷如果再考教你的诗词,你怎么办?”曹霑循循善诱道,“我后面的小说会有大量的诗词歌赋,无论八王爷叫你作什么样的诗,都难不倒你,你信吗?” 曹露刚想说“不信”,突听得厅堂口有人唤他:“露少爷,八王爷有请。” 第十五章 必收利息 胤禩来到金陵是有原因的。太子胤礽被废已达数月,康熙一直没有重立太子的迹象,胤禩鼓动心腹大学士马奇等人请求重立太子,并给康熙提出建议,太子人选由在朝三品以上大员和各省督抚推荐。胤禩通过康熙身边的太监得知,康熙已产生应允此建议的想法。明清时期江南人文荟萃,并且是朝廷赋税收入重地,因此历届皇帝十分看重此地,当然在此处任职的封疆大吏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也超越其他地方许多。 胤禩为了拉拢江南官场大佬,先是派出王府长史程继勋,后又感觉他的位分太低,这些江南督抚不一定买他的帐,即刻向康熙请求,让他前前往江南巡查赋税,他给出的理由是近几年来,江南经济得到巨大的发展,而赋税并未增加,一些税官一定会有不法情势,需要好好整顿一下。 胤禩肯于任事,康熙十分高兴,除了让他以巡阅使的身份巡查江南赋税,同时让他秘密调查江宁、杭州及苏州三大织造经营管理情况,因为这三大织造近些年留下巨额亏空,再不整顿,只怕难以为继了。 带着公开和秘密使命的胤禩,立刻马不停蹄赶到了江南,当他跟程继勋刚一接上头,程继勋就把发现一代奇才曹霑的事向他做了禀报。对于康熙给他的秘密使命,胤禩却有自己的想法,以江宁为首的三大织造,过去跟废太子胤礽一直关系密切,几乎成了胤礽的摇钱树,胤礽拉拢各级官员培植心腹的用度大多来自这三大织造,现在胤礽的太子被废,胤禩要想成为太子的不二人选,也必须扶植自己的势力,这些是需要巨额花销的,胤禩虽为亲王身份,其实每年不过一万多两年俸,是万万不够拉拢官员的花销,要想解决这一难题,就需要开辟财源,三大织造之首的江南织造自然成了他的首选目标。虽然曹頫极力想投靠胤禩,但胤禩过去跟他的接触太少,冷不丁打得火热,必然引起他人的怀疑,要想将曹頫收至麾下,二人之间定需找个节点才成。胤禩一向是以诗赋自诩的,现在才子曹霑的出现,自自然然成了这个节点。胤禩当即要程继勋通报曹頫,他要到江宁织造府与曹霑畅谈诗词。曹頫虽然十二万分的不情愿胤禩接触曹霑,但也算给他结交胤禩提供了方便。大张旗鼓的宴请胤禩,就是希望由此给胤禩留下好印象。 大出意外的是,今夜曹露咸鱼翻身,竟然完全夺了曹霑的彩头。在随园宾馆卧室内,程继勋向胤禩请罪,他实在是识人不明,没想到曹霑根本就不是什么才子,曹露才是。半依在被子上的胤禩向程继勋斜着睨了一眼,若有所思道:“你原先跟本王说的话并没有错,其实你今晚根本就是被曹霑骗了。” “卑职被骗了?”程继勋不明就里。 胤禩靸鞋起身,走到门前伸头向外看了看,然后关上房门才道:“今晚曹霑为何偏偏要跟曹露坐在一起?据我的了解,在曹霑和曹露二人之间,曹頫夫妇过于偏心自己的儿子,因此二人之间关系并不好,曹霑却坚持跟曹露坐在一起,正是因为他要帮助曹露大出风头,而自己却装傻充愣,企图骗过本王和你们。” “明明有才,却要在王爷面前装傻子,曹霑是不是真傻了?”程继勋脑袋摇得波浪鼓似的。 “今晚本王从开始就一直盯着曹霑。”胤禩走到桌前拿起一本书比划着说:“曹霑在曹露身边坐下不久,就把一个书本模样的东西递到曹露手中,曹露的表情和以后的行为告诉本王,他十分看重曹霑递给他的东西,对它特别关注。当我让曹霑作诗,曹霑不作,却偷偷向曹露交待了什么,本王判断,曹霑是在让曹露出面念诗,并且曹露念出的诗一定与那本书有关,或者就是书上写着的。” 程继勋仍是将信将疑,问道:“王爷所说非常可信,但卑职仍是感到奇怪,曹霑为何不愿在王爷面前展露才华,反而要把风头留给曹露,这不符合情理呀。” “曹霑这样做的理由很简单。”胤禩充满自信说道:“这个世上最清高的就是所谓才子一类的人物,曹霑之所以在本王面前装傻充愣,其本质就是不愿结交与我。” 太子人选胤禩呼声最高,曹霑再清高,也不会想不到,将来胤禩一旦登基,不只是能决定他将来的社会地位,甚至决定他的生死都是一句话。胤禩看出程继勋的将信将疑,自负笑道:“曹霑不愿结交本王,最大的可能是受到他那个死鬼父亲的影响,你别忘了,曹颙在世时,那可是废太子胤礽的第一心腹,曹霑不愿与本王结交,是怕人骂他不孝。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本王的说法,咱们可以做一个试验,让人把曹露喊来,让他当场作一篇诗赋,如果他能当场作出,就是我的判断错了,如果作不出,就让他回去作,明天再交卷,他没本事作,必然找曹霑帮忙,由此就可以判断出曹霑今晚欺骗了咱们。” “王爷的主意真是高。”程继勋伸出大拇哥,这次的赞扬是发自内心。 听说八王爷找曹露,曹霑问曹露:“你知八王爷找你何事,他肯定对你今晚上出口成章产生了怀疑,找你去试探试探。” 曹霑这么一说,曹露害了怕:“王爷要是知道我骗了他,十有八九会杀了我,我真不该信你的话,在他面前出风头。” “风头已经出过了,你后悔也没有用。”曹霑把手一伸道:“拿十两银子,我给你出个主意,包你没事。” “刚才不是五两吗,怎么变成十两了?” “五两是稿费,现在是救你的命,十两我还后悔要少了呢。” 曹露翻翻荷包,拿出一个银锭说:“我娘这个月给的银子大部分都送了你,只有这么点了。” “我不信你就这么点银子。”曹霑一把将曹露的荷包从腰间揪下,仔细翻了翻,确实再没了银子,接过曹露手中的银锭掂了掂:“这个算五两,你再给写一张十两银子的欠条,我立马把主意告诉你。” 曹露苦着脸道:“你当我傻呀。十两除去五两,还剩五两,干吗要我再写十两的欠条?” “你现在没实际的银子给我,我必须要利息。”曹霑拿过纸笔,强行拉过曹露的手。 第十六章 谁家美眉 曹霑按着曹露的手,强行打了一张十两银子的欠条,然后趴在他的耳边小声嘀咕了片刻。曹露脸露狐疑之色:“这样行吗?”曹霑拍着胸脯给他打包票:“你尽管放心,如果这个办法行不通,我一定把欠条还你。” 到那时我小命都难保了,还要欠条干嘛。曹露仍是犹犹豫豫,曹霑不耐烦道:“该断不断,你真不像个男子汉。”他拿过桌上的半瓶金陵春酒,往曹露身上洒了少许,余下的全部强行灌入他的口中。 半瓶酒下肚,曹露已是晕晕乎乎,酒壮怂人胆,没等曹霑完全安排好,他就大踏步奔出随喜堂,向随园宾馆而去。宾馆门前,八名王府侍卫挺刀持枪分列左右,还没看清来者是谁,曹露径直闯了过去。刚进大门随后开始大声嚷嚷起来:“八王爷,你不是让我来作诗的吗,怎么不出来见我……” 此刻夜色已深,曹露这般大呼小叫,王爷追究下来,这些侍卫哪能承担得起。他们紧随其后拼命追赶,终于在二楼楼梯口将曹露按倒。曹露拼命挣扎着喊叫:“八王爷,老子是来找你作诗的,你为何让人绑我?” 众侍卫大惊失色,一名侍卫情急之下,伸手去堵曹露的嘴,曹露“吭”的一口,叼住侍卫的手掌边缘,又是一口,把手掌边缘豁开,一大块肉差点给咬了下来。侍卫痛得大声惨叫:“狗,你是狗吗,还会咬人。”刚把手掌从曹露口中夺出,另外一只手掌抬起,刚想给曹露一个大嘴巴,头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你们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深更半夜在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众侍卫抬头,才见胤禩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楼梯上口,正阴鸷地盯视着他们。 受伤侍卫把手掌高高举起,委屈道:“王爷请看,他咬小的。”胤禩不置可否,把手左右挥了挥:“他是本王请来的客人,你们还不赶紧退下。” 受伤侍卫不敢再说什么,捧着受伤的手掌,随众人退了出去。重获自由的曹露,在酒精的驱使下,挣扎许久,也未能从地上爬起。胤禩皱了皱眉,示意站在自己身后的程继勋:“把他扶进我的卧房。” 程继勋架起曹露放倒在胤禩卧房内的躺椅上,曹露被酒精烧迷糊了的大脑,牢牢抓住曹霑交待他的话,不等二人开口,又再次大嚷道:“王爷,我知道你把我找来是让我作诗的,但我多贪了两杯,今晚诗是无法作了,明天,明天我一定向你交卷。” 胤禩程继勋会意的互相看了一眼,胤禩问道:“哦!本王一句话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是找你来作诗的。” “是曹……”曹露刚想说是曹霑告诉他的,忽然一激灵,马上改口道:“是我,是我猜出来的,我是谁呀,你那点心思还能瞒得了我。” “聪明莫过曹露,你猜的果然没错。”胤禩捡起桌子上的一张纸递给曹露:“”这是本王出的诗题,明天辰时本王等着拜读你的诗稿哟!” 跟曹霑判断的毫无二致,曹露心里有了底,看也没看,把诗题揣入了怀内。挣扎着起身告辞。胤禩关心地说:“要不要本王派人把你送回住处,你喝得实在多呢!”曹露刚想答应,忽然记起,这篇诗稿需要找曹霑帮忙,摇着脑袋道:“不用,不用,这点酒算什么,我还,还可以喝两大坛。” “年纪轻轻喝那么多酒做什么。”胤禩满脸不忍说道。“既然你自己能走,本王就不派人送了。”看着曹露摇摇晃晃出去的背影,胤禩轻声吩咐程继勋:“到门外叫名侍卫,让他远远盯着曹露,看他是不是去悼红轩找曹霑去了?” 胤禩给曹露出的诗题是《吟菊》,《红楼梦》这种内容的诗有十二首之多,当然难不住曹霑,但他怕引起胤禩怀疑,没敢多写,仅是给曹露默写了两首。这已经足够曹露兴奋的了,他再三向曹霑致谢后,拿起诗稿回自己住处睡觉去了,只等明天向胤禩交稿。 今天又赚了曹露五两银子外加一张十两银子的欠条,曹霑极度兴奋,把两名饥渴难耐的丫鬟好说歹说赶出书房回她们自己的住处,已经是鸡叫时分。曹霑眯了一会,不等天光完全放亮,已经是双目炯炯,难以再入睡,干脆披衣起来,坐在书桌前默写了一段《红楼梦》,看看外面太阳已经升起,扔下笔,起身想到外面转转。 清晨的随园,草色青青,桃红柳绿,一片生机盎然。曹霑精神为之一振,顺着桃林间的甬路慢慢向前踱去。过了端湖曲桥,眼见随园宾馆即在眼前,忽听得燕语莺声,像是少女的声音。 曹霑扒开甬道边的一蓬紫萝,打眼看到,五十米开外,一座梨树林边,两名少女正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在她们身侧,另外一名穿戴要华丽许多的少女并没有参与交谈,手中拿着一束梨花,还正拿目光痴迷地盯着一株树上的梨蕊。但见这少女身材高挑婀娜,一张瓜子脸比她手中的梨花还要白嫩光滑。双眸顾盼闪动,既让人总是想多看两眼,又不敢存亵渎之心。 在前世今生,曹霑见过的美眉无数,能跟这位少女相比的,还曾未有过,他简直呆住了。忘记了这样盯着一位少女看,别说现在是男女见面授受不亲的封建社会,即便是数百年后的21世纪,也是极其无礼的。 少女收回痴看梨蕊的目光,一扭头发现了藏在一蓬紫萝后的曹霑,粉嫩的面庞忽的一红,向曹霑愤怒的一瞪眼,然后轻声交待了数语。左侧一名少女停下交谈,立刻奔向曹霑,向他戟指怒叱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对格格无礼,告诉我家王爷,砍了你的脑袋。” 这少女一身粉红纱裙,外面套着玫瑰紫的马甲,一看便知她的丫鬟身份,粉嘟嘟的一张小脸,也是让人久看不厌。 曹霑清楚,在清朝至少也得是郡王亲王以上的女儿,才能被称为格格,纵观整座曹府,现在唯一的王爷是胤禩,难道这位千娇百媚的少女竟是他的女儿? 见了漂亮美眉不泡,岂不是白白穿越了这一趟。曹霑看着眼前的丫鬟,想入非非:“别看你对我凶巴巴的,等泡了你家格格,哥哥我把你一起收了。” 第十七章 祸起萧墙 格格的丫鬟越是凶巴巴,越是挑起曹霑的兴致,向她笑嘻嘻道:“我不就是多看了你家格格两眼,你至于这么凶嘛!就像这树上的梨花,只因为美丽洁白,你不是也喜欢。别说你家格格,就凭你这小模样,我也喜欢得不得了呢。” 在这种社会,一个陌生男子敢于向一个少女直接表达说,我喜欢你。不管丫鬟性情多么厉害,早也羞得粉面通红,嘴唇哆嗦了许久,才说出一声:“无耻之徒,我告诉我家格格去。” 丫鬟转身跑回到格格面前,扭头指着曹霑:“格格,他,他……”格格也把目光转向了曹霑,问道:“他怎的了?” “他……”丫鬟终究难以启齿,樱唇一撇,“哇”的哭出声来。 “鹂儿,他到底怎的你了,难不成他非礼了你?”格格毕竟是满族后裔,比汉族女子少了许多礼教的束缚,向曹霑呵斥道:“你如果对鹂儿做出了什么非礼之事,赶紧向她赔礼道歉,如果不能让她满意,本格格定将你送交阿玛处置。” 曹霑正没机会能同格格近距离接触,现在机会来了,竟然不顾及绕道,把紫萝一分,打算从下面钻进去,没成想被一根突出地面的紫萝根绊住,脚下一踉跄,整个身躯扑倒在草地上。 清廷贵族,无论男女,讲究的是从容不迫,曹霑这一行为在格格眼里,着实狼狈不堪,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这笑声在曹霑听来无异于天籁之音,所幸他栽倒之处是草地,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快步走到格格近前,酸文假醋深施一礼:“小生见过格格姑娘。” 曹霑虽然没有受伤,身上衣服皱巴巴,还沾满了草沫,帽子也歪戴在脑袋一边,形象显得极其狼狈,又很怪异,格格看了看他,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格格不去训斥曹霑,却对着他发笑,名叫鹂儿的丫鬟噘起了小嘴:“格格,他不是好人,您应该狠狠地惩罚他才是。” “我不是好人,怎么不是好人了?”曹霑一本正经道,“我不就是夸格格和你都长得美嘛。”格格虽是满族人,也毕竟是封建社会的大家闺秀,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自家父亲兄弟,根本没见过其他男人,何况这男人还直言不讳夸她长得美。 曹霑说话如此轻薄,格格按说应该恼羞成怒,但她对自己内心是甜是怒根本不清楚,雪白粉嫩的脸蛋一下红到了耳根,许久才想起不该和这男子在一起待的时间过长,极力将脸色沉了下来道:“你竟敢当着本格格说那种话,怪不得鹂儿说你是无耻之徒,看你是初犯,本格格就不禀报阿玛惩处与你了。”然后转身向众丫鬟道:“我们回去,该用早膳了。” 刚交谈了几句话,美眉就要走,曹霑忘乎所以,跟在了她们身后。一座梨林刚要走到尽头,格格一转身发现了他,这次真的大怒了,大声叱责道:“你这个人,怎么还回事,真想让我阿玛砍了你的脑袋。” 曹霑嘻嘻笑道:“你有你的去处,我有我的去处,这路难道是你家的,只有你走得,我却走不得?”格格一时被问住,不知如何回答。鹂儿反应挺快,抢着道:“前面是随园宾馆,难道你也住在宾馆不成?” 曹霑正想找理由继续跟她们在一起多说会话,突听得树林外有人大声道:“英琦,英琦,你说是到梨树林中散步,怎么去了这许久?” 曹霑听出是胤禩的声音,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曾经轻薄他的女儿,杀了他估计可能性不太大,指挥王府侍卫暴揍他一顿却是免不了的。曹霑害怕被胤禩发现,迅速转身,奔入梨树林深处。 等了一会,再听不到有人说话,曹霑才敢重新走出树林,沿着英琦格格去的方向追了过去。远远望见英琦一行人到了宾馆门前,却并没有进去,而是拐过宾馆拐角,向着一座平房走去。曹霑记起,这座平房是他的祖父曹寅在世时读书静养之所,面积不大,却极为精致,估计是曹頫为英琦选的临时住所。 英琦的一颦一笑早已深入曹霑骨髓,下定决心一定要泡到她。但泡妞需要天时地利,必须经常接触交往才得其便,曹霑现在住在悼红轩,听着好听,其实形同孤岛,每天只能由两名黑妞相伴,要多腻味有多腻味。必须想办法搬出悼红轩,住到英琦住所附近。 要是主动要求搬出悼红轩,往英琦身边靠,那个刁钻的丫鬟鹂儿,立马会怀疑到他的动机,他必须是被赶出悼红轩,而不能由自己提出。但他住在悼红轩,是父亲曹顒生前的安排,曹頫那么不情愿,不是也不敢犯这个忌讳把他赶出悼红轩嘛。 曹霑一边走一边苦思冥想,冷不丁的与曹露撞个满怀。曹露是前往随园宾馆送诗稿给胤禩,向曹霑兴高采烈道:“你给我写的这两首诗,父亲大人已经看过了,他让我以后好好作去,一旦得到八王爷赏识,将来定会前途似锦。” 前途似锦?你们爷们紧跟八王爷,不倒血霉才怪。曹霑哼了一声,嘴上却道:“你赶紧去吧,说不定王爷等得不耐烦了。” 曹露屁颠屁颠一溜小跑进入随园宾馆,只见八王爷胤禩正面色阴沉端坐在一楼大厅正中,曹露规矩是懂得的,紧走几步往他面前一跪道:“愚侄曹露拜见王爷。我已将诗稿带来,请您过目。”他把手中诗稿高高举过头顶。胤禩没有去接诗稿,左手在身旁的茶几上猛地一拍:“大胆曹露,你可知罪?” 曹露被唬得一哆嗦,身躯也矮了下去,不敢再拿侄子自称:“草民,草民不知罪在何处?” “不知罪在何处?”胤禩冷笑一指曹露手中诗稿:“本王问你,这诗稿真的是你所作吗?” 事已至此,曹露只得硬着头皮坚称诗稿都是出自自己的手笔。胤禩向一直站着的程继勋看了一眼,程继勋走过去,从曹露手中接过诗稿道:“这个好办,你自己刚写的诗总不会忘记,你能一字不漏的背诵一遍,王爷就承认这诗确是出自你手。” 第十八章 天遂人愿 昨夜为了壮胆,曹露被曹霑用酒灌得晕晕乎乎,曹霑写的诗仅仅扫了一眼,哪里记得一句,浑身冷汗直冒,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但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两首诗并不是我写的,是曹霑要显摆,非得替我……请老大人和王爷相信我,给我些时间,我一定另外去作……” 曹露明显底气不足,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嘟哝,谁也听不清说些什么。 “好,让他作。”在胤禩的示意下,程继勋把纸笔摆放到茶几上道:“露少爷,请吧。” 曹露不敢起身,双膝挪动,几乎是爬至茶几前,拿起毛笔伸进六棱缎帽下挠了挠,苦思冥想良久,终归是写不出,突然把笔扔下,重新爬到胤禩面前,一声不出,只是连续不断拿脑袋撞地。 “根本写不出,是吧。”胤禩一改刚才的阴鸷表情,一把将曹露从地上拉起,和颜悦色道:“写不出就是写不出,为何要骗本王?其实昨夜宴会你所作之诗也不是自己写的,对不对?” “是。”曹露双腿乱颤,直想往地上跪,却被胤禩紧紧拉住,根本跪不下去。“启禀王爷,这些都是曹霑让我干的,您要惩罚也该惩罚他……” “曹頫曹大人与本王过从甚密,些许小事,本王谁也不会惩罚。”胤禩嘱咐曹露,今天之事谁都不能告诉,包括他的父母和曹霑。 “是,我谁也不说。”曹露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我能回去了吗?”胤禩点了点头,曹露如蒙大赦,转身刚要走,程继勋横身拦住了他,脸色冰冷道:“曹露,曹霑替你作诗之事,包括今天王爷跟你所说的一切,泄露一个字出去,你就算活够了,听清楚没有?” 王爷身边的人,怎么比王爷还厉害,曹露点头如麻雀啄米:“我不说,一个字不说。”见二人再无交待,他才转身退去。 胤禩向程继勋得意道:“本王一丝一毫都没猜错,曹霑一直是在耍咱们吧。”程继勋劝道:“既然曹霑不愿烧王爷的热灶,就随他去,反正王爷已经跟曹頫接触上了,结交不结交曹霑,已经没多大的意思。”胤禩咬牙冷笑道:“曹霑越是想躲着本王,本王还非得跟他结交不可,王爷我就这个脾气。” 有那么多的大事不办,跟一个孩子较的什么劲。程继勋虽然对此不以为然,但不敢劝说胤禩,久在胤禩身边,程继勋十分了解他的脾气非常执拗,只要认准的事,谁劝也没有用。程继勋只能顺着胤禩出主意:“王爷结交曹霑还不是很容易的事,多施恩惠就是。” “本王过去对人施的恩惠太多,这次偏偏要改变做法。”胤禩告诉程继勋,对待曹霑这种自命不凡的才子,必须打掉他的清高,然后再使以恩惠,他才能妥首帖耳。 程继勋阅人无数,他认为,像曹霑这种高才之士,会将节操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打掉他的清高哪有那么容易。胤禩打断程继勋的思绪:”为了降服曹霑,要一步步实行咱们的计划,首先你去找曹頫,就说本王的话,曹霑草包一个,根本不适合住在悼红轩,让他把房子腾出来给曹露。” 自从曹霑母亲去世以来,曹頫无时不在算计,如何将悼红轩从曹霑手中夺下,给曹露居住。因为那儿太幽静了,人在里面习学四书五经,可以不受任何干扰。曹颙临终之前,再三说明,如果自己的夫人将来生下的是男孩,一定让他住进悼红轩。曹頫也曾满面涕泪向曹颙发誓,将来一定执行他的遗愿。 对于所谓的誓言,曹頫根本不当回事,如果因为违背誓言会遭天谴,这世界早没几个活人了。但人言可畏,无论在朝在野,他曹頫毕竟是响当当的人物,不能对亲侄子做得太过分。现在是胤禩要把曹霑赶出悼红轩,曹頫再无所顾忌了,即便有人议论,那是八王爷的王命,如果他不遵,岂不是不忠。 兴奋所致,曹頫暂时将胯骨上的伤痛丢到了一边,让四名家丁抬着前往悼红轩。为了避免过度难堪,先让焦大先行一步去通报曹霑。 正在苦心积虑如何能够搬出悼红轩的曹霑,差点蹦了起来,真是天遂人愿,想什么来什么。但为了不引起怀疑,曹霑猛地往地一坐,哭天抹泪道:“我那可怜的爹呀,娘啊,你们为何走得那么早,留下儿子一个人在这世界上任人欺负……” 曹霑是在演戏,但所说却是实情,大翠胖丫两名丫鬟跟着一起哭,焦大眼圈也红了,双手紧紧抱住曹霑,企图将他从地上搀起,哽噎道:“少爷,不是老奴狠心,这实在是王爷的吩咐,包括老爷也没法啊。” “我不搬,除非你们把我扔出去……”曹霑双腿乱刨乱蹬,差点将焦大甩倒在地。 焦大正在为难,曹頫恰好赶到。挣扎着让人将他扶坐在担架上,用手使劲捏了一下鼻子,鼻子发酸,挤下两滴眼泪来。“我可怜的霑儿,你到底是怎么得罪的八王爷,他非得让你搬出悼红轩,我都给他跪下了,也没能让他回心转意……” 胯骨断了,你是如何跪下的。曹霑暗思,好呀,胤禩,你将我赶出悼红轩,是不是女儿急等着让我泡。 早打定好主意的曹霑,一边抽噎,一边道:“是王爷命令让我搬出悼红轩,看来不搬是绝对不成了。但我一直清净惯了,我还想住在这座随园内,成不成?” 刚才看到曹霑打滚放赖不愿搬出去,肯定要费许多事,没想到曹霑会转变得这么快。曹頫喜出望外,信誓旦旦道:“霑儿你放心,只要你愿意听从安排,你想住哪儿都可以,房子随便你挑。” 曹霑目的得逞,索性不再哭闹,从地上一跃而起,拍拍屁股,低声沉吟道:“到底住哪儿合适呢?”过了许久,才猛然醒悟的模样道:“梨树林外那座宅子,爷爷在世经常在此读书习字,僻静的很,侄儿就去那儿住。” “你说的梨园居?!”曹頫为难道:“八王爷家的英琦格格已经住进去了,听王爷说她要好好欣赏江南美景,王爷差事完了,才会跟着一起回京,大半年都不一定,怎能再腾出给你住呢。” “梨园居没得住,那实在想不出哪儿还适合我了。”曹霑又一屁股坐到地上,大有死也不愿搬出去的心思。 焦大“唉”了一声道:“老爷,您咋忘了,梨园居虽然表面上是一个大院,其实里面一分为二是两个小院,现如今格格只住了右侧的小院,左侧小院不是还空着。” 第十九章 比邻而居 江宁织造曹家,发迹于曹頫曾祖曹振彦。曹振彦最早是明朝的将领,大凌河一战,被多尔衮俘获,转而当叛徒投降了清廷,曹家自此也成了多尔衮的包衣奴才。清兵入关,顺治皇帝长大后,顺利铲除多尔衮的势力,顺手将多尔衮的包衣都收归自己所有。 顺治出天花死亡,康熙当了皇帝,曹家又成了他的包衣。所以曹家几次更换主人,却越更换社会地位越高。至曹頫祖父曹熙,甚至当到了当朝一品,他的儿子曹寅成了康熙亲信,一等御前侍卫。也正是这时候,康熙为了笼络和监视江南士子和官僚,将几名亲信派往了江南,其中就有曹熙。曹熙死后,康熙又让曹寅接替了他父亲的职位,继续担任可以专折密奏的江宁织造。到曹霑父亲曹颙接替江宁织造时,品秩已经降至从三品,但因为深得康熙信任,权势仍是炙手可热。 到了曹頫接任,由于曹府一直跟两次被废太子之位的胤礽过从甚密,康熙逐渐对他不再满意。曹頫为了解脱困境,必须另投靠山,此刻接任太子呼声最高的胤禩住进了江宁织造府,曹頫就像得了一块狗头金似的,除了胤禩本人而外,手下的官佐侍卫,都像凤凰似的捧着,更何况身为胤禩亲生女儿的英琦格格,简直不知怎样奉承才好。当听说英琦格格非常喜欢那片梨花,一改过去曹寅去世后,梨园居不得再给任何人居住的规矩,让英琦住了进去。现在怎么敢让曹霑跟格格比邻而居呢。但不让曹霑住进梨园居,他就不愿搬出悼红轩。 曹霑看出曹頫的为难,知道他肯定不敢让自己跟英琦格格住在一个大院。程继勋悄声漫步踱了进来。曹霑立刻眼前一亮,有了主意。 曹頫虽躺在担架上,仍是向程继勋躬身一礼道:“既然王爷有命,曹霑侄儿即刻搬家,哪里需要程老大人亲自来一趟。”程继勋还礼道:“曹大人多疑了,老夫可不是前来监督执行王爷之命,老夫是怕霑贤侄心里不受用,前来安慰安慰他。” 程继勋并没有跟曹頫说实话。自从那夜曹霑将脂砚投入湖中,他就存了一个难以解开的心结,总是担心上了曹霑的当,脂砚被曹霑从湖中捞出藏了起来。胤禩逼着曹霑搬出悼红轩,给了程继勋解开这个心结的机会。他要趁着曹霑搬家,亲自查看脂砚到底是不是被曹霑藏了。 带着这种想法,程继勋急忙赶到了悼红轩。打眼看到仍然坐在地上的曹霑,程继勋劝道:“都怪贤侄昨晚表现欠佳,引起了王爷的不满,其实你大可不必感到难受,先搬出去两天,等王爷消了气,再搬回来与曹露同住就是。”曹霑答道:“愚侄难道连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都不懂,只是不知搬哪儿住才合适。” 程继勋不解道:“偌大的江宁织造府,竟然找不到侄儿的一所住处?”曹霑长叹一声:“曹府房子虽多,但侄儿偏偏喜欢那几束梨花,想住在它的附近,可是……” 程继勋打死也不会想到,曹霑曾经轻薄过英琦格格,并且产生要泡一泡她的企图,他现在只想着曹霑赶紧搬东西,好行使自己的计划,立刻拍着胸脯道:“除了悼红轩,霑贤侄想住哪儿就是哪儿,老夫给你做主。”然后拿眼瞅着曹頫,似乎在说,我是代表王爷来的,你可不能拂了我的面子。曹頫本想阻止,但反过来一想,不让曹霑住进梨园居,他就不肯搬,既然程继勋拍胸脯做主,即使将来格格怪罪,须怪罪不到自己头上。 曹頫点头首肯。事不宜迟,曹霑更怕夜长梦多,吩咐焦大道:“王爷把监督的人都派来了,你还不赶紧让人把我的东西搬出悼红轩,王爷怪罪,我可吃罪不起。”程继勋把双手向曹頫摊开,觍(tian)颜道:“你看看,霑侄儿还是错会了我的心思。其实老夫真不是奉王爷之命前来监督的。”嘴上虽然这么说,却不愿即刻离开。 当年曹颙弥留之际,曹頫有誓言绝不让曹霑搬出悼红轩,现在出尔反尔,虽说是胤禩的王命,到底心里有障碍,不愿在此多呆,安慰了曹霑两句,就让家丁抬着出了悼红轩。 已经开始动手搬家了,为何程继勋还赖着不走?当曹霑看到胖丫拎着一只锦匣出来,立刻是脸色大变,程继勋这只老狐狸,终归没能逃出他的手掌。一直注意观察的程继勋,也看到胖丫正把锦匣交给一名男家丁,让他拿下楼去装车。 “慢!”程继勋紧走几步,拦住家丁,要过锦匣打开,从里面拿出那束早已枯萎的梨花,向曹霑笑道:“怪不得贤侄要与梨花比邻而居,真可算得上是花痴了。” 曹霑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向胖丫大翠各看了一眼,见她们都向自己眨了眨眼,一颗心才算彻底放下。 直到曹霑主仆的东西全部装车,程继勋也没有任何发现,只得告辞而去。曹霑见他走远,才走近两名丫鬟问,那东西藏哪去了。大翠向捆得紧紧的几床被努了努嘴,轻声道:“少爷放心吧,那老东西刚来,奴婢就知道他没安着好心,早盯着他呢。” 大翠今日立了大功,曹霑唯一的奖赏就是顺势在她前胸上拧了一把,大翠一张黝黑的脸庞顿时变成了黑中透红。嗔怪着一拧身:“明经正道给你你不要,只会干这些邪的歪的。”说话口气像极了英琦格格的贴身丫鬟鹂儿,但二人长相何止是千差万别。 想到马上就可跟英琦主仆住到一起了,曹霑立刻心痒难耐,呵斥那些赶车的家丁:“还不快些走,想在此过年嘛。” 曹霑再不被曹頫待见,毕竟是少爷身份,家丁们不敢怠慢,赶起骡车就走。随园虽大,只不过是一个私家花园,围着转过半圈,梨园居就出现在眼前了。 梨园居大门外,英琦格格被大群丫鬟仆妇簇拥着,正走向一辆朱轮华贵的轿车。对迎面赶来的曹霑众人竟似视而不见,一下眼珠未转,登车而去。 曹霑一阵迷茫。好傲慢的美眉。英琦格格这样整日被大群的下人围随,想泡她还真的不容易。 第二十章 投其所好 进入梨园居大院,曹霑才发现,东西两座小院是完全隔离的,并且不是那种一道墙的隔离,而是隔了一座小花园。分别在两座小院中说话,互相之间声息不闻。曹霑感到非常失望,原以为趴在墙头上就可以交谈的希望落了空。 小院为标准的三合院格局,曹霑住了正房,大翠胖丫住了东侧耳房,前面过道两侧的厢房一间用作餐厅,一间用于堆放杂物。 刚把东西卸车摆布停当,已是午饭时间。大厨房送来的饭菜略有改善,霉米换成了糙米,烧了根的豆芽也改成了青菜豆腐,但与胤禩要求每天三两银子的伙食标准,仍是相差巨大。曹霑明白,这些都是因为胤禩不再善待自己所致。吵闹根本不管用,要想彻底改变这种状况,还需另想办法。 曹霑强行压迫自己,把一碗糙米饭和一碟青菜豆腐都吃了下去,把碗筷一推,告诉两名丫鬟,他饱了。在小院内转了一圈,听不到右边小院内发出的任何声音,刚刚走出小院准备到大门外看看情势,只见许多丫鬟仆妇众星捧月般簇拥着英琦格格走进了大院,估计她去哪处名胜古迹游玩刚回来。 当了邻居,总得打声招呼吧。机会难得,曹霑急忙上前自我介绍:“我是刚搬进来的江宁织造官曹頫的……”无奈句子太长,未曾把名字报出来,已被众多丫鬟仆妇一推一搡,挡在了人群外围,英琦似乎根本没有看清他是谁,就被簇拥着进了右侧的小院。 狗眼看人低,你们这些丫鬟仆妇不过都是人家的奴才,竟敢不把你家小爷当回事。曹霑自言自语愤愤不平,忽看见大门外又走进一个人,娇俏玲珑的个头,粉莹莹的一张瓜子脸。她便是英琦格格贴身丫鬟鹂儿,但见她手中拿着一个靠枕,应该是格格在轿厢内依身子用的。 曹霑急忙迎上去打招呼:“鹂儿姐姐,你是陪伴格格出去游玩……”显然鹂儿也认出了他,极其厌恶地皱皱眉,毫不理会,从他身边绕了过去,临进小院门时,又扭过头向他刮了一下脸。 这不谙世事的妞儿,怎么跟她的主人一个坯子,都是傲气十足。英琦主仆对曹霑的态度,越发激发他的斗志,如果连这两人都征服不了,自己算把二十一世纪人的脸丢尽了。但现在连话都搭不上,何谈征服。要想对她们下手,首先得弄清她们院内的情势,再找突破口。 曹霑踱到右侧小院门前,扒着门缝向里面张望,突然脊背被人拍了一巴掌:“嗨,你在偷看格格,就不怕王爷杀你的头?” 曹霑被唬得浑身一阵哆嗦,回身看到是曹露。心想:“英琦主仆欺负我,你也敢欺负我。我就是那么好欺负的。”立刻脸色一沉,从腰间荷包内掏出曹露立下的字据道:“曹露,你来找我,是不是打算把欠我的十两银子还了?” 昨天送曹霑五两银子,又打了十两银子的欠条,仍是被八王爷胤禩识破,还被唬得差点掉了魂,曹露想起来就窝囊。“你昨天出的纯粹是馊主意,还敢跟我要银子。”曹露伸手把欠条夺了过来。曹霑没防着他这一手,更感到奇怪,于是问:“你话中的意思,是不是我替你作诗的事让王爷识破了?”曹露突得记起程继勋交待的话,“嘿嘿”笑道:“你的主意太高了,王爷哪里会识破。” “既然我的主意没被识破,十两银子你仍得还我。”曹霑又将欠条夺回,说道:“现在你把银子拿出来,我就把欠条给你,如果没银子,我就不客气了。”他将欠条叠巴叠巴塞入了荷包。曹露苦笑道:“这个月娘给的月利银子都送了你,我哪还有银子。” “既然不是来还银子的,你请回吧。”曹霑急于打探英琦格格院内的情势,毫不客气往外赶着曹露。 “嗐,你别忙着赶我呀!”曹露边躲着曹霑的推搡,边道:“老爷让我来告诉你,为了避免荒废了学业,从今日下午起,你必须得去家塾上学。” 那晚曹頫接受程继勋的建议,要放任曹霑成为浪荡才子,不再逼着他去家塾读书,怎么今日改了主意?曹霑不用多想,即刻明白了,现在他与英琦格格比邻而居,曹頫为了减少他们之间见面的机会,所以才会重新逼他去上家塾。 学而优则仕是封建社会读书人做人的基本准则,如果曹霑违背叔命不去上学,在这个社会上将无容身之地。他只得含糊答应曹露:“你回去告诉叔父,我早想去上学了,只是这几日为迎接八王爷,整座织造府忙翻了天,所以我才未向他老人家提出来。” 父亲交代的任务完成了,曹露并不想一时就走。四下看看,大院内无人,向曹霑勾着脑袋轻声道:“我昨天给你的银子,包括欠条一共十五两,你怎么也得送我一万字吧。” “一万字,什么一万字?”时刻关注着英琦院内动静的曹霑,一时间没能想清楚曹露说的什么。 “就是—”曹露比划着书本的模样,“今天一个字没看到,我午觉都没能睡着,你行行好,再给我一万字行不行?” 曹霑忽然明白了曹露所指,暗暗叹息,一本《红楼梦》就将他弄得犯了毒瘾似的,要是后世那些网游能带过来,还把他搞得神魂颠倒。曹霑倏的心里一动,像曹露这种整天可以胡作非为的世家子弟都能被《红楼梦》迷住,英琦格格整天被丫鬟仆妇所围,可以娱乐的东西更少,如果把她的兴趣引向《红楼梦》,岂不是可以弄得她茶不饮饭不思,到了那时,她还能对他高傲得起来吗。 “好主意,真是好主意!”曹霑忍禁不住,大声说了出来。曹露奇怪地看着他:“好主意,你说的什么?”曹霑哪敢把心思告诉他,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些天为了迎接八王爷,我一个字未写,明天我带到家塾去给你好不好?” 第二十一章 万全之策 曹霑好说歹说才将曹露赶走。下午还须去家塾上学,曹霑不敢在英琦院前逡巡了,赶紧回到自己的屋子。挑了《红楼梦》中“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荣国府归省庆元宵”这一章不停地写了下去。 在曹霑的认识,英琦出身皇族世家,她父亲胤禩又一向以诗才自诩,英琦从小耳濡目染,诗词方面定会有相当的造诣,这一章肯定会得到她的喜欢。 曹霑下笔如流,大半个时辰,已经将这一章节写了大半。一旁帮他磨墨的胖丫,磨了一砚又一砚,直到手腕痛疼难忍,才忍不住道:“少爷,你下午不是还要上学嘛,你看看都什么时辰了。” 曹霑回头向屋子后墙正中悬挂的中堂上方望去,时钟指示,已是未时三刻,按照学堂规矩,他已经迟到一刻钟了。塾师向来以严苛自居,戒尺下去从来不留情面,估计自己这顿打是避免不了了。因为这一章节尚未收尾,曹霑吩咐两名丫鬟,用镇纸将他写好的东西压好,别被风刮了,等他回来再接着写。 曹氏家塾在织造街正中的曹氏宗祠左侧,出了随园至少还须走半里路,等曹霑赶到那儿,学堂开课已经半个时辰,按照塾师的规矩,他至少要挨二十戒尺。 曹霑气喘吁吁往里闯,在大门内侧正与一个人撞个满怀。此人是曹露,他一把拉住曹霑就往外扯,一直到了大门旁的拐角无人处,曹露才道:“你怎么才来,都什么时辰了?老师早把戒尺准备好了,要狠狠教训于你。我为了避免你挨打,向他禀报,你早上得了风寒,卧床不起呢。你说该怎么谢我?” 曹霑当然巴不得不去见塾师,只是这小子说的是真是假,如果他在骗自己,明天只会多挨几下揍。曹霑刚要发问,曹露急不可耐道:“我也不要你谢我银子,你现在就回住处,到明天至少给我带两万字的稿子来,少了我可不依。” 怪不得这小子发善心替求情,原来是为了早些读到小说。曹霑相信在这方面曹露不会撒慌,他巴不得赶紧回去把这章小说续完,向曹露拱手道:“你放心,明天我一定交稿。”转身急急忙忙往回赶。等进了曹府,他生怕被曹頫身边的人看见,拐弯抹角,躲着曹頫的居所进了随园。当他进了梨园居的大门,正看到程继勋在两名丫鬟的相送下迎面走来。 由自己的丫鬟相送而不是英琦格格的人,程继勋肯定是来看他的。难道程继勋对他的怀疑还没有消除,是趁着他不在家,前来哄骗他的丫鬟?躲是躲不过去了,曹霑满怀鬼胎躬身施礼道:“小侄拜见程老伯。”程继勋满面疑惑道:“听说贤侄不是去上学了,咋又回来了?” 曹霑根本不像得病的人,不敢接着曹露的谎言往下编,答道:“家塾苗师傅说小侄几天没去上学,欠了几篇制艺文章没写,让我回来将那些文章赶完再去上生课。”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程继勋疑惑顿释的表情道:“既然贤侄有功课要做,老夫就不打搅了。”说完扬长而去。 曹霑满心的怀疑,一手拉着一名丫鬟联袂进了屋,经过再三盘问,两名丫鬟异口同声,程继勋来到后只是简单问了问他的起居生活,根本没谈到那个锦匣的事。 这老家伙,到底意欲何为。曹霑虽然仍是怀疑,但程继勋的来意并不是为了脂砚,他也就放下心来,专心致志续写没能完成的《红楼梦》章节。 现在曹霑心无旁骛,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将“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荣国府归省庆元宵”整整一章写完了。他转念一想,不留悬念,英琦格格也许失去再往下去看的兴趣。他重新拿起笔将元春进入大观园以后的内容全部涂了去。一旁伺候笔墨的胖丫很是奇怪,少爷好不容易写好的东西为何不要了。 曹霑稍坐片刻,等稿子墨迹完全干透,拿起来卷成一卷塞入袖中。当他兴致冲冲来到右侧小院的门前,一下停住不动了。这个时代男女授受不亲,何况英琦是皇亲国戚,能够见他吗,即便愿意见他,拿这种离经叛道的言情小说给她看,她一旦震怒,说不定真能要了他的小命。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怎样个发法,尚须想个万全之策。曹霑在大院内一圈又一圈转着,眼看夕阳西坠,晚饭时间到了,这个万全之策他也未想得出来。大翠在招呼他吃饭了,正准备回自己的小院,但见那个曾偷偷摸摸卖酒饭给他的柳妈,手中拎着一个食盒,急匆匆走进大院。 像英琦格格这等身份的人,一定有自己的厨师,还用得着曹府厨师给她送膳?曹霑很是奇怪,于是拦住柳妈,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柳妈好似刚哭过,眼圈红肿,心不在焉回禀,曹府海边的庄子上,今天新贡了些鲍鱼海参来,经厨房加工了,除了给王爷送过去一些,老爷又让给格格送些尝尝。 他娘的,好东西应该人人有份,为何偏偏不给我送。曹霑无心顾及这些,暗思,柳妈既然可以送吃的,难道不能把小说稿件带进去。他没话找话地问:“柳妈,我看你像是刚哭过,有什么委屈说给我听听。” 任何人有了为难之事,都恨不得全世界的人听她诉说,曹霑好歹算是曹府主人,柳妈当然巴不得向他诉说,忍不住又抽抽噎噎起来。“老奴的儿子板儿病了,药吃了不少,却总是不见好,今天请的金陵最著名的王大夫,他告诉说,如果今夜再不见回头,只得准备后事了。老奴守了半辈子的寡,只守着板儿自个儿,如果他死了,老奴也不活了。” “什么病这么厉害?”曹霑自言自语。柳妈以为是问他,回答道:“是伤风时疫,实在是没法治了。” 伤风就是后世所说的感冒,估计不会是HN9之类,会那么难治?曹霑忽然想起胤禩让管家贺耀祖送他的两粒疏风丹。他一向不相信中医能治得好病,留着也没用,干脆送给柳妈,死马当活马医,也许能治得好她儿子。 第二十二章 乘机利用 曹霑根本不相信中医,所以也不相信中药能够治病,但这个时代中国还未传入西医,中国人治病只能靠中医和中药。干脆把胤禩赏赐的那两丸药送柳妈算了,还可以乘机利用她一下。 曹霑摸摸荷包,所幸那两粒丹药还在,他掏出来递到柳妈手上:“前天我患了伤风,这是八王爷送我的丹药,据他所说,是太医院医正替皇上配制的,我一直没舍得用,现在送给你吧,也许能救你儿子的命。” 柳妈信服的不是药,而是太医院和皇上。“板儿啊,你可算有救了。”柳妈长嚎一声,往曹霑面前一跪,连连不住磕头:“谢谢少爷,谢少爷……”曹霑也被自己的善行感动得眼圈发红,说道:“把药好好收起来吧,弄丢了,我可再无药可送了。” 柳妈慌忙放下手中的食盒,像捧着十世单传的婴儿,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把两丸丹药郑重其事的裹了一层又一层,小心翼翼塞入怀中。趁着这机会,曹霑打开食盒的盖,仔细打量里面的食物。柳妈讨好道:“少爷是不是喜欢吃,要是您喜欢,我回去再给你做一份送过来。” 曹霑调侃道:“重新给我做,你敢吗?”一句话把柳妈脸说得通红。“过去都怨老奴,但那是老爷不让。请您放心,以后……”曹霑端起盛着鲍鱼的一只天青色汤罐,打断柳妈道:“直接把汤罐放在食盒内,汤洒了会把食盒弄脏。如果格格看到食盒脏成那样子,怪罪起来,你能吃不了兜着走吗。”他从袍袖内拿出那卷手稿摊平垫在汤罐下:“这下就好了。” 柳妈感激道:“谢谢少爷,您的心真细!”曹霑又吩咐道:“进去后,你一定要连同这垫纸一起将汤罐捧出来,明白吗?” 柳妈虽然不清楚,为何非得连同垫纸一起将汤罐捧出,仍是回答:“老奴明白。” “你快点把食盒送进去吧,好赶紧回去救你儿子。”曹霑做完一切,心满意足转身回往自己的小院,突然想到,英琦格格会不会欣赏这篇《红楼梦》手稿,如果假正经起来,把手稿交给胤禩严查,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曹霑慌忙回头喊了一声:“柳妈。”柳妈已经叫开院门,慌忙转身:“少爷,你还有何事?”曹霑打眼看去,开门之人是英琦的贴身丫鬟鹂儿,这美眉太过刁钻,曹霑生怕被她识破,向柳妈招手:“你过来。” 因为前面发生在梨园的印象,鹂儿认定,这个坏家伙又想做什么。就留了个心眼,躲在门边不愿进去。曹霑见此情景,只得把柳妈带入自己的小院,告诉她道:“我垫在汤罐下的纸,你一定不能说出是我交你的,记得吗?” 就这么点小事,至于搞得如此神秘。柳妈虽不以为然,但现在的曹霑在她眼里跟救命王菩萨差不多,不停点头答“是”,又问:“少爷,您没别的事,老奴去了。” 二人鬼鬼祟祟,共增添鹂儿的疑心,在小院门内拦住柳妈:“你是干什么的?”柳妈把手中的食盒扬了扬道:“老奴奉老爷之命,给格格送些吃食。” “什么吃的,拿来我看。” 呆在格格身边的人,做为一名曹府下人哪敢得罪,柳妈只得把食盒递给鹂儿。鹂儿揭开食盒,果然都是吃的东西。鹂儿刚想将食盒盖上,一眼看到汤罐下的手稿。“咦,这是什么?”她端出汤罐,伸手去拿手稿。 曹霑交待得很清楚,垫汤罐的纸,必须当着格格的面,才能连同汤罐一起端出。“这纸是老奴怕烫了手,用来垫汤罐的,您就不必看了。”柳妈端起汤罐就想重新压住手稿。 柳妈的行为更激起鹂儿的怀疑。“别动,放下。”柳妈真的不敢动了,嘴上却仍在辩解:“姑娘,这没什么好看的,真是老奴拿来垫汤罐用的。”鹂儿没有理会她,奇怪道:“这笔墨像是新的,写的什么呀。” 英琦格格整日作诗填词,笔墨都是鹂儿伺候,耳濡目染,鹂儿很识得几个字,刚看了前面几行,立刻被故事情节吸引住了。刚想继续读下去,只听有名仆妇在招呼她:“鹂儿姑娘,格格要用膳,你怎么还不去伺候。” “我就来。”鹂儿不忍释手,将手稿卷巴卷巴,就往袖筒里塞。 柳妈十分清楚,这手稿必须送至格格面前,向鹂儿哀告:“这两张纸被汤罐弄脏了,姑娘要是缺纸用,咱们曹府多的是,老奴回去给您送两捆来。” “亏你说是垫汤罐的纸,食物已经送到了,你还要它干嘛。” “我,他……”柳妈由于着急,差点说出那是曹霑让她带给格格的。 “他,他是谁?你有没有事瞒着我?”鹂儿问,“你说的他是刚才把你叫到一边的坏小子吧。” “不,不是……”柳妈涨得青头紫脸的辩解,越发引起鹂儿的怀疑。二人说讲着到了院子的正中间,鹂儿停下脚步,转身面向柳妈道:“你跟本姑娘说实话,这几张纸是不是那坏小子给你的?” “不是,真的不是。”柳妈急中生智,从怀中掏出手帕打开递到鹂儿眼前:“少爷刚才叫老奴过去,是听说我儿子病了,送我药丸救命。” 英琦随同胤禩来到金陵之后,为了预防英琦感上时疫,胤禩曾送女儿一小匣子疏风丹,鹂儿当然识得,接过药丸看了看,奇怪道:“坏小子怎会有王爷的药?”柳妈接过来道:“我家少爷确实说了,这是王爷送他治病的,没舍得用就送了我。” 鹂儿“哼”了一声,“他会那么好心。”把药丸交还给柳妈:“既然那几张纸不是坏小子交你的,我就放心了。”然后不再理会柳妈,转身伺候格格用膳去了。柳妈刚才差点说漏嘴,不敢再去要那几张纸,用衣袖揩揩额头的汗,把食物交出后即刻出了小院。 曹霑躲在自己小院门内,等柳妈出了大门才敢撵上去。柳妈回头见是他,眼泪差点流了出来:“少爷,都怨老奴没有用,那几张纸没能送到格格面前。”把鹂儿抢去手稿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曹霑恨得咬牙,这个该死的鹂儿,竟然巧取豪夺弄去了自己的手稿,一番心思算是白费了。 第二十三章 失魂落魄 鹂儿伺候英琦格格吃饭,满脑子都是衣袖内那几张手稿,完全为上面的故事情节着了魔,舀汤添饭也是心不在焉,有一次甚至将调羹掉落到地上。英琦看了她两眼,奇怪道:“鹂儿,你怎么回事,失魂落魄的样子,是不是魂让什么人勾去了。” 鹂儿自从进入八王府,就一直跟随英琦伺候,二人虽为主仆,却亲若姐妹,鹂儿比其他丫鬟仆妇说话也随便的多,英琦格格刚才一句调侃,鹂儿却因为心虚,被弄个大红脸,吱吱唔唔真像是心里惦记上了什么人。本来是开玩笑的英琦格格,倒认真了起来,问餐桌另一侧伺候的一名仆妇:“王嬷嬷,鹂儿刚才还不是这样,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成了这般模样,是不是见了什么人?” 按照王府的规矩,主有问,仆不能不答,王嬷嬷仔细回想了半天才道:“刚才我叫鹂儿的时候,她正与曹府送食物来的那个厨娘说话,在这之前她见过什么人,我就不清楚了。” 一名年纪比鹂儿还要小上两岁,容貌俏丽,但尚未完全长成的小丫鬟,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抿嘴笑道:“我知道在此之前鹂儿姐姐见了什么人,咱们在梨园边见过的那位公子,正与厨娘说话,鹂儿姐姐趴在院门边看个不够呢,一直……” “嫣儿,你再敢胡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鹂儿张牙舞爪扑向名叫嫣儿的小丫头,嫣儿扭头就跑,鹂儿追了上去,一直追到她们共同的住处——小院右侧耳房内。房间太小,嫣儿躲无可躲,终于被鹂儿扑倒在床上,掀起衣服挠她的痒痒。无意中鹂儿的手抚到嫣儿的胸脯上,在高高隆起的部位揉捏了两下,讥笑道:“骚蹄子,还敢说人家偷看男人,你看你,多大点儿,ru房涨得发面馍似的,都是想男人想的吧。” 二人虽说都是女孩,嫣儿也羞得一张俏脸发高烧似的红,奋力挣扎道:“好姐姐,饶了嫣儿这遭吧。”无意中一下扯到鹂儿的衣袖,衣袖内的那卷手稿掉在嫣儿的身上,嫣儿拿起来放到眼前道:“什么好东西,竟还藏到衣袖内。”她是卖进王府穷人家的孩子,进府不到两年,所以识字不多,根本看不懂写的什么,扫了两眼道:“我拿去给格格看看,写了这许多的字,别是那院的公子单单给你看的吧。” 在那个时代,言情小说毕竟是离经叛道的东西,虽然不是嫣儿说的什么情书,但让格格看到,这场祸事也不会小。现在变成鹂儿向嫣儿哀告了:“好妹妹,你可不能拿给格格看,要是让她看到了,我这条小命算是交代在你手上了。” 鹂儿脸色吓得煞白,嫣儿更认实这东西是东院那位公子写给她的情书,不敢再玩笑,把手稿递到鹂儿的手上,郑重其事道:“鹂儿姐姐,别看咱们生活在王府,还不都是奴才,可不能做非份之想,你,你还是跟那位公子断了吧。” “你胡说什么呀!”鹂儿一把抢过手稿,在手里揉搓成一团,刚想撕掉,宝玉被父亲强逼着一起游览大观园,以后到底会发生哪些故事强烈地吸引着她。鹂儿手软了,怕嫣儿说闲话,说道:“我拿去烧了。” 伺候英琦格格吃完饭洗漱完毕,因为游玩了一天,英琦实在疲乏,早早地睡下了。鹂儿和嫣儿睡在一屋,心里记挂着那篇手稿,久久难以入睡。外面传来更夫巡夜的梆子声,已经是二更天了。身边的嫣儿发出轻微而匀称的呼吸,她肯定是睡熟了。 鹂儿翻身下床,不敢点灯,透过窗帘可以看到外面月光如银,她干脆穿好衣服,轻轻拉开门闩,走了出去。扭头向正房看看,里面漆黑一片,格格与值夜陪伴的丫鬟仆妇估计也已经睡熟。 鹂儿彻底放下心来,掀开裙子,解开亵衣,从里面掏出那卷手稿,一屁股坐到门前台阶上,借着月光看了起来。开始她对周围的环境还比较注意,一段文字看下去,心无旁骛深深陷入“宝哥哥”的吟诗作对和元春娘娘,游幸大观园的非凡热闹之中。不到半个时辰,手稿被完完全全看完,不过瘾,又回头看了一遍。 元春正在考较贾府三春和林黛玉、薛宝钗的诗词,故事戛然而止。鹂儿砸巴一下小嘴,唉,那位厨娘太可恶了,垫汤罐怎么不多用几张纸。鹂儿嗫呆呆发愣,要是能找到那位厨娘,让她把后面的手稿送来多好。 “嗨,你还敢撒谎,让我逮住了吧。”身后有人猛地叫了一声,鹂儿唬得差点昏过去,回头见是嫣儿,娇嗔道:“你这个死妮子,想把我吓死。” “你拿的什么,不说烧了吗。”嫣儿道,“不用我把你吓死,你自己都能把自己作死。” 看来嫣儿对她的误会太深了,必须解释清楚才行。鹂儿把手稿扬了扬,向东侧小院撇撇嘴道“东院那个坏家伙能写出这东西,它是我无意中看到的,我要是把上面说的故事说给你听,你会迷得连饭都懒得吃了。” “能把人迷成那样,我不信。”嫣儿大声嚷嚷起来。忽然有个声音道:“二位姑娘,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说,实在憋得难受,回去把房门关上再说也行,看把格格都惊醒了。” 鹂儿嫣儿吓得同时一吐舌头,都不敢再出声,回房刚插上房门,嫣儿就急不可耐让鹂儿给她讲那纸上的故事。鹂儿长长打了一个哈欠:“我实在睏了,明天再说吧。” “你把人家的瘾勾上来了,还想睡觉。”嫣儿威胁道:“你敢不讲,天亮我就告诉格格。” “好吧,我的姑奶奶。”二人肩并肩躺倒在床上,鹂儿绘声绘色讲起了故事。哪知嫣儿一下着了迷,手稿上的故事已经听完,还不算完,缠着鹂儿非得继续讲下去不可。鹂儿哀告道:“真的没有了,我今天也就看到这么些。” “不行,明天我必须去找那个厨娘,把下面的稿子搞给鹂儿姐姐看,再让她讲给我听。”再次睡着之前,嫣儿下定了决心。 第二十四章 爱屋及乌 天刚蒙蒙亮,嫣儿内心有事,实在睡不下了,腾地坐了起来。恰巧,鹂儿也几乎同时翻身坐起,她也被那篇没有结尾的故事弄得神魂颠倒。二人互视片刻,一起“咯咯”笑了起来,因为他们都清楚对方走了困的原因。 鹂儿忍着笑,握住嫣儿的皓腕道:“好妹妹,姐姐求你一件事成吗?”嫣儿回道:“姐姐的心事我知道,是让我去寻那位厨娘对不对?” “嫣儿,你真聪明。”鹂儿赞道。“你去寻厨娘要下面的故事稿子,只是此事只许你知我知,再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了。”嫣儿点头答应,为难道:“如果厨娘不把下面的稿子给咱们怎么办?她不是咱王府的人,硬逼着要只怕不行。” “当然不能硬要。”鹂儿在床头摸索了半天,才想起这个月的月例银子早因为得病送给请来的大夫了。她拿起一支钗子递到嫣儿手上道:“你把这支钗子送给那位厨娘,算咱们买她的。”嫣儿进入王府不久,就听鹂儿告诉,她整日戴着的这支钗子,虽不值几个钱,却是她被卖入王府之前,她母亲临终之前送她的纪念品。 嫣儿劝说:“一个厨娘,送她些银子就是了,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怎么可以……”鹂儿苦笑道:“你倒说得轻巧,你有银子嘛,反正我的银子早花光了。” 嫣儿是王府最低等的丫鬟,每月不到五百钱的月例,脂粉口红刚刚够用,更不会有余钱。思索片刻道:“咱们是没钱,但也不能拿这支钗子做交换呀!”鹂儿沉思良久,钗子虽是母亲留下的纪念品,但《红楼梦》中那段故事的诱惑实在太大了,问道:“昨天我给你讲的故事,你还想听吗?” “想听。”嫣儿回答道:“可惜昨夜没能听完,要是今天你能接着往下讲,我情愿不吃饭。” 看得出,这丫头的着迷程度并不弱于自己。鹂儿咬咬牙道:“你把钗子拿去交给那位厨娘,让她收好了,以后咱们有了银子,一定把它赎回来。” “好,我现在就去寻她。”嫣儿匆匆起身穿衣,脸也不洗,就要往外走。鹂儿将她叫住:“你慌里慌张的样子,不怕别人生疑,等伺候格格吃了早饭,寻个事由再去找才是正理。” 好不容易捱到格格用完早膳,嫣儿连饭也没吃,就以昨天看到曹頫的夫人李氏穿的那双绣鞋式样奇特,去找她要鞋样子为名,出了梨园居的门。路遇几名曹府丫鬟仆妇问了,才知道昨天那位厨娘并不在随园内,而是织造府最前院的大厨房。 一路走一路问,嫣儿不容易才找到大厨房。听说是王府格格身边的人,整座厨房都轰动了,男男女女围住了嫣儿,不住声啧啧赞叹嫣儿的相貌气质。 嫣儿整天跟在格格身边,很少见人,哪里见过这阵势,早将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还是掌厨的大师傅替她解了围,告诉她,她要找的那位柳妈其实并不做饭,只是给全府各房主人分配饭菜而已。现在早饭刚过,午饭还早,柳妈回家看望儿子去了。 嫣儿今天是势在必得,赶紧问柳妈的住处,大师傅向府邸大门方向指着道:“我说这位姑娘,你还是别去家找她了,出了咱们曹府还有一里路呢,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哪能去那儿寻她,您等晌午再来,一定找得见她。” 虽只是王府丫鬟,嫣儿也清楚此事非同小可,私自出府找人,别说找得到找不到,即使在街上被哪个男人碰到一下身子,让格格知道,她也别想活命。 嫣儿那个晦气呀,只得回往随园。焉了吧唧头也不抬,在随园大门前差点与人撞个满怀,一惊一吓,捏在手中的钗子掉到地上。猛地抬头,看清此人正是昨天,被她怀疑与鹂儿有情的那位公子。 因为手稿落入鹂儿手中,不知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结果,曹霑一夜也是未曾睡好,吃完早饭,无精打采赶往家塾上学。认出嫣儿是在梨园边跟随英琦格格的丫鬟之一,内心一动,何不从她身上打听一下。看这女孩子长相秀丽清纯,与鹂儿相差无几,但年纪却要小得多,估计不会怀疑他有什么企图。 曹霑从地上捡起那支钗子,用嘴吹了又吹,装出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捧到嫣儿面前道:“这位姐姐,小生差点撞到了你,请恕罪则个。” 在嫣儿的潜意识里总怀疑鹂儿与曹霑有私情,鹂儿是她的铁姐们,爱屋及乌,对曹霑大有好感,抿嘴一笑,却不去接钗子,指着道:“你知道这是谁的东西吗?” 嫣儿一颦一笑,更像鹂儿了。想起前日那个要将鹂儿跟格格一起降服的想法,曹霑身子差点酥了半边,早将上学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挑逗道:“哦!这东西是谁的,还请姐姐告诉小生。” 嫣儿看出曹霑是在挑逗自己说出钗子的主人,认为这支钗子他在鹂儿那里肯定见过-,是在企图往鹂儿身上扯。于是决定也挑逗他一下,又是抿嘴一笑道:“你越想知道,我越不告诉你,你可以猜猜嘛。” 这小妮子大有意趣。曹霑暗想,挑逗她算是挑逗对了,说不定能从她身上挖到自己想得到的消息。曹霑四下看看,这大门边实在不是与小姑娘闲聊的所在,唉声叹气道:“你不愿告诉小生,小生也不想猜了,小生还得去那片梨园看看。” 昨天清晨跟随格格就是在梨树林遇见的他,现在他仍要去梨园,是不是有梨痴啊。嫣儿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疑问。曹霑告诉她,昨天他看到那株最大的梨树长出的梨蕊竟是红色的,也不知道今天开的花是不是同样的颜色,他必须去看看。 “这世间会有红色的梨花?”嫣儿大瞪两眼盯着曹霑。 “有没有,跟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曹霑不再跟她说话,转身向梨园方向而去。嫣儿毕竟年纪较小,不经世事,梨园也是回往梨园居的必经之所,连想也未想,跟在曹霑身后,决定去看个究竟。 第二十五章 意外之喜 嫣儿跟随在曹霑身后,向梨园迤逦而去。不过片刻工夫,二人就到了梨园边缘。曹霑头也未回钻入了梨园,嫣儿环视四周,悄无声息,她想不跟进去,但红色梨花在强烈诱惑着她,犹豫片刻,跟着钻了进去,却不见了曹霑的踪迹。怪不得鹂儿姐姐骂他是个坏家伙,把人骗到此间,自己却藏了。 嫣儿恨得咬牙,刚想转身出园,身后突然有人“嗨”了一声,一束红艳如火的桃花伸到她的眼前。猛地转身,正是曹霑站在她的身后。 嫣儿娇嗔问:“你不是带我来看红色梨花的吗,它在哪儿?”曹霑把那束桃花伸得更近了:“努,这不是。” “你当我是傻子,拿着桃花当梨花来骗我。”嫣儿作势扭头要走。曹霑慌忙把那束桃花塞入她手中道:“你知道我干嘛送这束桃花给你,其实你的小脸蛋长得就像它一样好看。” 嫣儿不比鹂儿,缺少一名成熟少女应有的矜持,被曹霑一句赞美弄得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说:“你别像哄骗鹂儿姐姐似的来哄骗我,我不吃那一套。” “你真是冤枉小生了,我什么时候哄骗你的鹂儿姐姐了。”曹霑装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嘴嘟噜着,两腮鼓鼓,双眼瞪得像死去的金鱼。正在天真烂漫年纪的嫣儿,被他逗得“咯咯”笑了起来。许久才忍住笑,把右手捏着的钗子递到曹霑眼前:“你还敢说没有哄骗过鹂儿姐姐,我敢说你肯定见过她的这支钗子。” 真是鹂儿的钗子?曹霑接过去,翻来覆去看着道:“哦!这钗子看着很眼熟,好像是鹂儿头上戴的,好像又不是……” 嫣儿哪里知道曹霑是在装逼,“哼”了一声,带着讥讽的口吻道:“看过就是看过,还好像又不是,我早知道鹂儿姐姐被你哄骗了。” 曹霑一本正经挑逗道:“小丫头,我跟你鹂儿姐姐是纯真的友谊,可没你想得那么龌龊。”感觉时机已到,该是办正事的时候了,于是问道:“昨天你鹂儿姐姐,从咱们曹府厨娘柳妈手中拿去了一卷手稿,你看到她是送给了格格,还是撕了或是……” “你说的是不是那卷纸呀,鹂儿姐姐看到它后,像是失了魂似的,连觉也不好好睡,躲在月亮地偷着看。不过她看的那东西真是够吸引人的,我差点连饭也不想吃了。”嫣儿忽然警觉起来,盯着曹霑问:“你不是与鹂儿姐姐好嘛,还来问我?” 鹂儿虽然没把手稿交给格格,但她本人却被深深的诱惑住,对曹霑来说是意外之喜,再顾不上装逼,直截了当问:“你鹂儿姐姐看过了那手稿,表现如何了?” “能怎么样。”嫣儿把红嘟嘟的小嘴撅起老高,“也不知是哪个促狭鬼,把那么好看的故事交给厨娘,却又留下一段不给看完,害得鹂儿姐姐丢了魂似的,让我到处去找那位厨娘。” 曹霑想得到的东西一点不剩全部得到了,仍是继续挑逗嫣儿说话:“鹂儿姐姐让你去找厨娘,为何把她整日戴的钗子交给你拿着?” “唉!”嫣儿长叹一声道,“鹂儿姐姐让我去找厨娘要稿子,怕她不愿给,拿送她银子,咱们都没有,只得把她母亲留给她的这支钗子拿去抵押。” “嗐!你鹂儿姐姐怎会那么傻,把母亲的遗物去抵押。”曹霑拍着胸脯向嫣儿保证,“你回去告诉鹂儿,她想看的东西,以后全包在我身上了。” “你能搞到那些稿子?”嫣儿怀疑地问。 曹霑本想告诉嫣儿,这些手稿的作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但转念一想,用《红楼梦》诱惑英琦格格才是他的最终目标,在知晓英琦格格对待《红楼梦》的态度以前,决不可暴露自己。 “你别忘了,那位厨娘柳妈是我家的下人,我让她赶狗,她敢撵鸡吗。”曹霑得意道。 “对呀,对呀。我竟然把这忘了。”嫣儿露出年轻少女的本色,拍掌欢呼起来,想起昨夜没有听完的故事,心里就像猫爪似的,忘情的一把扯住曹霑的衣襟,哀告道:“你现在就去找那位厨娘好不好?” 为怕诱惑英琦格格成功,她急迫想看下面的稿子,昨天曹霑忙活半夜,不光把元春省亲的那一章全部写完,又续了一个桥段,并在故事发展最精彩处及时的停了笔。 面对这么一位俏丽娇憨的小姑娘,曹霑把上学的事早抛到了脑后,继续逗她道:“我那么多的正事要做,现在哪有时间去找厨娘柳妈,还是等晚上,晚上我去找她。” 嫣儿急迫难耐,哪能等到晚上,眼珠一转有了主意,无奈叹气道:“既然你说晚上就晚上吧,回去我告诉了鹂儿姐姐,只怕她不认为你是没时间,或者以为你不真心对她也未可知。” 这小姑娘真以为鹂儿跟他有了私情。曹霑哪愿意说破,故意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我现在就去找柳妈还不成吗,请你回去告诉鹂儿,一个时辰之后,让她去我住的小院,我一定让她满意。” 看他吓得,以后拿鹂儿跟他说事,保管言听计从。嫣儿很是为自己刚才的谋略感到得意,抿嘴笑道:“我现在回去跟鹂儿姐姐说了,但愿你能说到做到,一个时辰后,如果你拿不到鹂儿姐姐想要的东西,你可要小心了。” 嫣儿看了看曹霑手中的钗子,想要回去,转念想到,鹂儿跟他的关系已经发展到此种地步,钗子保管在他那儿,还不跟鹂儿手中一个样。 没想到今日事情办得如此顺利,告诉了鹂儿姐姐,她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呢。嫣儿走在回梨园居的路上,真想唱上一嗓子,但想到她的女儿家身份,哪里敢,虽然如此,脚下却轻快许多。 梨园居内静静悄悄,好似没一个人,王府的规矩使然,嫣儿不敢造次,蹑足潜踪进了院子。回到和鹂儿合住的耳房,鹂儿不在,到了正房门前伸头往里看,英琦格格正坐在正中的红木八仙桌一侧,捧书观看,鹂儿一旁伺候着茶水。 嫣儿想叫鹂儿不敢叫,只得干咳了两声。所幸没有惊动格格,鹂儿悄悄放下手中的茶壶,快步走了出来,把嫣儿拉到她们的屋子,急切道:“我的钗子呢,你送给了厨娘?” 嫣儿得意洋洋道:“钗子哪里需要送给厨娘,我替你给了隔壁的那位公子。” 第二十六章 没有信义 鹂儿知道,嫣儿一直认为她跟隔壁的曹霑有私情,听嫣儿告诉她,已将钗子送了隔壁的曹霑,以为嫣儿是在拿她开涮,把脸撂了下来道:“嫣儿,你能不能说些正经话,再信口胡扯,我就不理你了。” “我怎么不说正经话了?”嫣儿辩解道,“隔壁的公子向我保证,他马上去找厨娘柳妈,一定在一个时辰内将咱们想要的东西搞到手,所以我才将钗子……” 什么,嫣儿真将自己的钗子送了那个坏家伙。那是自己头上戴的东西,怎么可以送给一个男人,何况还是那么坏的男人。鹂儿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几乎是歇斯底里道:“你……你为何要相信那个坏家伙的话,你去,你去把那个钗子给要回来。” “我跟他定好了一个时辰的期限,现在去要是不是讲信义嘛。”嫣儿小声嘟囔。 “你跟他讲信义,他会跟你讲信义嘛。”鹂儿扯住嫣儿就往外拉:“你去不去,你去不去……”自从认得鹂儿,嫣儿还没见她这样过,吓傻了,几乎是本能挣扎道:“我不去,我不去,要去你去。”二人正在撕扯,外面传来磔磔的脚步声,王嬷嬷那张苍老的脸在身体之前伸了进来,急迫地问:“你们大呼小叫,让别人听了去,咱们王府还有没有规矩了?” 王嬷嬷是英琦格格的奶妈,英琦自小就是她带大的,按照王府约定俗成的规矩,她自然成了英琦格格所有丫鬟仆妇的头。鹂儿哪敢冲撞她,当即将嫣儿松开,但那支钗子几乎是她的命根子,她岂甘心将命根子拱手相送那个坏家伙,再说自己一个女孩家,哪能将贴身配戴之物轻易送给男人,除非那个男人确实与她有私情。鹂儿越想越恼火,不敢再跟嫣儿闹,甩开嫣儿,气哄哄地往外走。 王嬷嬷看她表情不善,追着问:“鹂姑娘,你这是要到哪儿去?”鹂儿气愤难休,亢声道:“我找一个坏家伙算账,你替我跟格格说一声。” 鹂儿是格格身边第一得用之人,王嬷嬷也不好过于得罪她,唉声叹气道:“姑娘大了,心思多,不可久留呀,我得空回禀格格去,该发放出去配人,还得早些配人。” 鹂儿内心鼓满了气,旁若无人跨入左侧小院,站在院内喊道:“有活人嘛,有活的赶紧出来一个。” 以一篇《红楼梦》章节,成功将英琦格格身边第一等的人物鹂儿捕获入网,曹霑简直乐懵了,将上学之事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早早回到梨园居住处,静候鹂儿前来索要下面的手稿了。大翠胖丫两名丫鬟,曹霑的快乐就是她们的快乐,看到他兴奋难抑,自然跟着乐呵。胖丫刚给曹霑泡了一碗茶送过去,退出正房,鹂儿的叫声传入耳畔。胖丫不认得鹂儿是英琦格格身边的人,一向木讷的她,也不想得罪人,和颜悦色地问:“请问这位姐姐,您伺候的哪位主子,找到这儿有何事?” 以鹂儿的美貌,胖丫与她站在一起,无异于癞蛤蟆跟天鹅之差,撇嘴讥讽:“你是伺候那个坏家伙的丫鬟?怪不得你家主人那么坏,整天跟你这种人待在一起,他怎么可能不变坏。” 鹂儿出身贫苦,本身不是刻薄人,心地也很善良,只是她太恨曹霑了,所以才从潜意识里认定他身边的人都坏。胖丫笨嘴笨舌,被鹂儿这番羞辱,气得紧咬牙齿,眼泪满眼转差点流了出来。正在得意的曹霑,听到外面的喧哗,刚想出去看看,耳房内做针线的大翠,先他一步跨了出去。她也不知道鹂儿是英琦格格的人,向鹂儿扫了两眼,呵斥胖丫道:“哪里跑来的一只花狐狸,值得你气成这样,没用的东西。” 鹂儿看胖丫被她气成那样,内心十分不忍,正想道歉,没想到曹霑身边还有这样一位伶牙俐齿的丫鬟,看她长相模样与胖丫不相上下,暗自蹉叹,都是怎么找来的。她一直是格格得用的人,在王府还曾未有人敢骂她,立刻气得嘴唇哆嗦,因为修养的原因,却不知如何还口。 大翠一句话就将鹂儿骂成了哑巴,向胖丫得意撇嘴:“跟姐姐我学学,对付这种癞皮狗就得大骂,痛骂,把她骂哑了,才不会乱咬人。” 刚才叫她花狐狸,还有赞叹她美貌的成分,现在直截了当被骂癞皮狗,对一位曾未吃过亏的王府丫鬟,实在难以忍受了。鹂儿嘴巴一撇,带出了哭腔:“你们欺负人……” “她骂你,你也骂她,干吗要哭。”身后传来嫣儿的声音,她进入王府时间不是太长,当然比鹂儿粗野许多,指着大翠道:“你骂谁癞皮狗,我看你是黑皮狗,比猪还黑的黑皮狗……” 大翠毕竟是曹霑的丫鬟,把一向高傲的鹂儿骂得只剩下哭的份,曹霑有些自鸣得意。当嫣儿与鹂儿脚跟脚进来,曹霑认定她们是要手稿来了。双方互相叫阵,骂将起来没完没了,赶紧出了正房的门,喝止大翠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怎可骂起客人来了。”向鹂儿二人打躬屈膝道:“都怨小生管教不严,让鹂儿姐姐受了委屈,小生给你赔礼道歉。” 自从认得曹霑,鹂儿曾未在他面前讨过巧儿,今日又被他的其丑无比的丫鬟骂得丢份,真感觉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嘴巴一撇,干脆哭出了声。 一位千娇百媚的美眉在他面前尽显委屈,比横眉冷对可是不可同日而语,曹霑像三伏天喝了一杯冰水,那个畅心如意,嘴上却仍是不停道歉,又唤过大翠胖丫,赶快给鹂儿姑娘道歉,不把她哄好,午饭别想吃了。 大翠胖丫看到自家少爷雷霆之怒,不得已向鹂儿福了福,向她赔礼。 胖丫低头瞬间,鹂儿一眼看到她头上别着的钗环,立刻警醒过来,自己所来何事,怎么竟给忘记了。 “你把我的钗子还给我。”鹂儿指着曹霑道。 “我凭什么把钗子还给你?”曹霑想最后验证一下,他手中的钗子真的是鹂儿的吗。 第二十七章 鹰啄了眼 曹霑把钗子伸到鹂儿面前,鹂儿再顾不上少女的矜持,伸手就去抢。曹霑早防着她这一招,把手猛地往后一缩,嬉笑道:“这是嫣儿姑娘拿来找我换东西的,让你抢了去怎么行。” “不换,咱们不换了。”鹂儿怒视曹霑,“把钗子还给我,咱们要换也得去找厨娘柳妈,坚决不与你做交换。” “只怕你们去找柳妈,她未必有你们想要的东西。”曹霑从衣袖内掏出一卷手稿,递向嫣儿道:“嫣儿姑娘,咱俩可说好了,钗子归我,手稿归你。” 刚才嫣儿与曹霑约定,一个时辰后交稿,现在至多一刻钟的时间,曹霑就将手稿弄到了手,莫不是他会飞?嫣儿将信将疑道:“你这么快就寻到柳妈要来东西,是真的假的,可不能骗咱们。”她紧走几步想去接。鹂儿拦住她道:“莫信他的,他一贯没实话说,把钗子要回来。” “我骗没骗你,一看便知。”曹霑清楚鹂儿不会亲手来接,隔空将手稿扔了过去。 手稿落到鹂儿脚下,她经过瞬间的犹豫,立刻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钗子是由嫣儿手中送出去的,她肩负着责任,急不可耐过去捡起手稿,递到鹂儿眼前:“鹂儿姐姐,我识字不多,你看看吧,是不是真的。” 鹂儿保持着必要的矜持,向手稿扫了两眼。手稿确是接着她梦寐以求的情节往下写,虽然满心想往下读,但转念一想,一旦承认这东西正是她想要的,那支钗子就不得不交曹霑保管了。女孩头上戴的东西,怎能给一个男人,何况还是那么坏坏的男人。鹂儿打定主意,狡黠一笑,向嫣儿道:“写的什么,乱七八糟,根本不是我要你换的东西,拿回去烧了。”然后冷若冰霜的表情向曹霑道:“我看过了,这不是咱们要的东西,请你把钗子还回来吧。” 曹霑懵了。鹂儿看了下面的情节,是失去了继续阅读下去的兴趣,还是为了得回钗子,不得不抑制住自己的欲望?曹霑忽然想起鹂儿刚才瞬间闪过脸庞的笑,马上清楚了,她是既想得到稿子,又想把钗子骗回去。一手紧紧捏着钗子,一手伸向二人:“既然稿子是假的,请还给我,我即刻将钗子还你。” 鹂儿也把手伸了出去:“你把钗子先还了,咱们再还你稿子。”她红嘟嘟的小嘴噘着,一副娇嗔模样,曹霑魂都差点被勾了去。他正在仔细欣赏,冷不丁鹂儿窜到近前,一把将钗子抢了过去,随后向嫣儿道:“嫣儿,咱们快些回吧,该是格格练字的时辰了,她正等着伺候笔墨呢。” 嫣儿正在担心她手中的稿子是假的,现在明白了一切,鹂儿是在耍曹霑,反应倒也挺快,把稿子卷巴卷巴,塞入怀中,转身跟着鹂儿就往院外奔去。 曹霑本想一支箭射两只鹰,没想到让一只雏鹰啄了眼。气急败坏跟着就往外追:“你们毫无信义,想带走稿子,就得把钗子还给我。” 鹂儿一边快步走,一边扭头嗔笑:“你整日写这些不正经的东西,我要交给格格,治你个离经叛道之罪。”曹霑恨得咬牙切齿:“鹂儿,过了初一,还有十五,我不制服你,枉叫曹霑。” “你不叫曹霑,想叫什么?”鹂儿刮脸羞他,“难不成叫牛槽、马槽或者驴槽……” “谁敢如此羞辱咱们曹家,想招打么?”鹂儿只顾着回头跟曹霑说话,冷不丁撞在一个人身上,转身瞪眼:“没长眼呀,尽往人家身上撞。”进来的人是曹露,这是在他家里,谁敢如此大胆骂他。曹露刚想还口,却立刻呆住了,哪儿来的这么貌美的丫头。看穿戴是下人打扮,口气轻薄起来:“小丫头,是大爷撞的你,还是你撞的大爷,干脆伺候大爷去得了,怎么样。” 前日曹霑轻薄她,只不过是赞美她的美貌,眼前这小子却公然调戏她。鹂儿气得浑身哆嗦,喝骂道:“哪里来的野小子,让我过去。” “想让大爷让路,好呀!”曹露伸手就想摸鹂儿的脸。鹂儿慌忙退开一步,甩手给他一个大嘴巴。 从小长大,曹露何尝吃过这种亏,一手捂着腮帮,步步逼了过去:“谁家的丫头,够野的,不过正对大爷的口味,乖乖跟大爷回去,大爷让你野个够。”他伸手抓向鹂儿的前胸。鹂儿再退就撞到了曹霑身上,院子太小,她再无空间可逃,眼看曹露一只手就要粘到身上,吓得花容变色,惊呼起来。 “住手,你想干什么?”曹霑侧身躲过鹂儿,将曹露的手紧紧抓住。他一天来都对鹂儿存了非分之想,一转眼成了正义化身,向曹露义正词严道:“你竟公然调戏少女,哪点还像咱们曹府的世家子弟。” “彼此彼此。”曹露嬉笑道,“我不过是想摸一摸,也强过你追着人家要调戏。”曹露向鹂儿转睛道:“这位美妞儿,大爷说的是不是,他刚才是不是追着你想非礼。” 在鹂儿眼里,曹霑是坏坏的男人,曹露却是标准的坏男人,对坏坏的男人她有招对付,对坏男人,却毫无办法了。现在曹霑成了她的救世主,扯住他的衣袖直往身后躲:“不是你说的那样,刚才曹公子追咱们,追咱们……”她不知如何能解释清楚此事。 曹露坏笑道:“说不清楚了吧,他追你也许是要将你按倒在地。你不信可以问问大翠胖丫她们,经常被按倒在地呢……” 曹露越说越下流,站在正屋廊下的两名丫鬟都听下去了,一连声道:“露少爷,如果您没什么事,可以回去了。” 一句话提醒曹露,想起此来的目的,不再跟鹂儿胡缠,伸手向曹霑道:“稿子,你该把稿子交给我了吧。今天你仍没有去上学,如果不是我替你继续撒谎,说你病还未好,苗师傅把打屁股的板子都准备好了。他让我前来看你,是真病还是装病。要想让我继续圆谎,至少拿两万字的手稿,要不然,你的屁股非打烂不可。” 昨天连同夜晚,曹霑确实写了至少两万字,刚才都被鹂儿骗去了。只得求告曹露:“晚上,晚上你再取行不行,我保证给你两万,一个字都不会少。”曹露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不行不行不行……你昨天答应我了的,上午就交两万字,少一个字,我即刻把你的事都告诉师傅。” 第二十八章 人在矮檐下 刚刚还与曹霑争斗不休的鹂儿,看到曹霑受到曹露的要挟,立刻与他同仇敌忾起来,向曹霑道:“他不就是想要看稿子吗,咱们给他不就得了。”曹霑双手一摊道:“你说的轻巧,我昨夜写的稿子都被你跟嫣儿抢了去,哪还有稿子给他。” 鹂儿道:“这有何难。”随后向门外大声喊叫嫣儿。此刻嫣儿已经跑入右侧的跨院,听到这边的吵闹喧哗,即刻返身回来。不知鹂儿是受到曹露欺负躲在曹霑身后,还以为她是曹霑强行拦下了。讥笑鹂儿道:“说不定人早晚都是人家的,还在乎一支钗子,他想要给他就是。”有曹露在跟前,鹂儿不想跟嫣儿调笑,正色道:“我现在没更夫跟你胡扯,你去咱们的房间,把昨天从那位厨娘柳妈手中得来的稿子拿过来,我有用。” 曹霑原以为鹂儿要将刚得到的手稿拿来应付曹露,当下才清楚,她是要将昨天已经看过的稿子交出去。 嫣儿对已经听过的故事当然也没了兴趣,答应一声转身就走,不到片刻,她又回来了,几步跨入小院,到了鹂儿近前,声音放低许多,却是明显的惊恐表情道:“坏了,坏了,咱们要倒大霉了。” “什么咱们要到大霉了,你说清楚。”鹂儿极力稳住心神问。嫣儿告诉她,昨夜她看的那篇手稿,现在被英琦格格拿去了,正坐在卧房内看呢。 鹂儿记了起来,昨夜她看完稿子回房后,随手放在了床前桌子上,早晨也忘了藏。英琦格格一般不会进下人的屋,一定是被其他丫鬟或仆妇看到,送交的格格。 不管手稿是如何到格格手中的,这种离经叛道的小说手稿落入她手,以后的祸事真是难料啊。嫣儿识字不多,格格不会怀疑她偷看这种东西,就是受到惩罚也不会太重,她鹂儿首当其冲会被严惩。想到此间,鹂儿比嫣儿的恐惧更甚,立刻花容失色道:“这倒怎么是好,这倒怎么办……” 听说自己的手稿落入英琦格格之手,曹霑也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自己当初写那篇手稿,不就是为了吸引她吗,只不过昨天让柳妈送稿是有意为之,今天发生的有些太突然了。自失的一笑,解劝鹂儿道:“看把你吓的,至于吗?” 自从刚才曹霑挺身而出阻拦曹露轻薄她,鹂儿在内心里已经把他当成了知己,向他娇嗔道:“至于吗,你说的倒轻巧。上次就是因为我无意中记住了柳永的一阕词,随口念了两句被格格听去,把我好一顿训斥,说以后再听我念那种淫词艳曲,除了打我二十小板,还必定赶出王府不可。” “柳永算什么,他有何能为,与我的《红楼梦》相比。”曹霑“哼”了一声道。“鹂儿,你那么喜欢读我的小说,谁敢说格格就不喜欢,说不定她现在跟你一样,正看得入迷呢。” 是呀,自己为何没有想到这一层。鹂儿满怀疑惑地问:“公子,你说格格会喜欢你写的手稿吗?”从认得鹂儿,只要见面都是一句一个坏家伙,像现在满含深情称呼他公子,还是第一次。曹霑立刻忘乎所以起来:“我曹霑写的小说,谁会不爱。” “如果格格不喜欢你的小说咋办?”这次是嫣儿忍不住问。曹霑指手划脚道:“我有一个办法,既可以解除格格对鹂儿的怀疑,又可以侦察格格是喜欢我的小说还是不喜欢。”听说他有办法,两名尚处于天真烂漫的花季少女同时喜形于色。年龄要小上许多的嫣儿更是沉不住气,连声道:“曹公子,你有什么好办法,快说呀。” 曹霑告诉她们,可以让一个人装作去隔壁小院寻找东西,就说是昨天夜间走到梨园居附近,把手稿弄丢了,问格格有没有人看到。鹂儿紧跟其后进去,就说手稿是被她捡了,晚上太黑,并没有看清手稿上写的内容,就随手放在了卧室桌子上。英琦格格一定会搭讪手稿在她手上。如果她对手稿表示恋恋不舍,由此证明她喜欢,如果表示出无所谓或厌烦,就证明她不喜欢。 曹霑这一个主意,最大的好处是为鹂儿洗脱了嫌疑。鹂儿欢喜得无可无不可,拿着一双敬佩中夹杂着她根本说不清何种心情的目光盯视着曹霑。 嫣儿未谙世事,哪里会想到鹂儿此刻想些什么,捅着她道:“曹公子多好的主意啊,你还不赶紧谢过他。”鹂儿一时间从懵懂中清醒过来,脸儿一红,向曹霑飘飘万福道:“谢谢公子救了奴婢。” 至此,曹霑真正才感受到自己的伟大,大模大样的摆摆手道:“谢就不必了,以后不要再喊我坏家伙就成了。”鹂儿更觉不好意思了,不知说些什么好,许久才道:“因为昨天在梨园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格格对你的印象很不好,你去寻那些手稿,她会不会……” 曹霑不知道格格对他写的那几张手稿到底什么态度,亲自去见她要那些手稿,傻子才会做。自己不去,又有谁去呢?曹霑一转眼看到了曹露,笑着向鹂儿道:“你说的确实没错,我亲自去找格格要手稿,确实不合适,还是让他去吧。”他把手一指曹露。 “你说的是我?”曹露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对,就是你。”曹霑问道:“你不是迫切想看《红楼梦》以后的章节吗,格格手中就有,你就说那些手稿是你丢的,要回来就归你。” 曹露看得出,曹霑是自己不敢去见格格,才让他去。晃动大脑袋道:“你不敢去见格格,却让我去,我也不傻。”曹露指着鹂儿冷笑道:“你刚才应该听得出来,这位姑娘是格格身边的人,你今天当着众人的面调戏了她,此事要是让格格知道了,你估计会是什么结果?” 曹露确如他自己所说,并不傻,调戏鹂儿已成事实,别说此事让王爷知道,就是他父亲曹頫知道此事,也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人在矮檐下,谁敢不低头,曹露脑门上冷汗直冒,说道:“让我去见格格也行,但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不得将今日之事告诉任何人。” 第二十九章 一本万利 曹露硬着头皮叫开隔壁小院的门,开门的中年仆妇见他穿着华贵,不会是下人,口气相当的客气,问他此来何事。曹露忘记了曹霑交待的话,慌不择言道:“我要见格格。”英琦格格贵为金枝玉叶,别说是曹府一位年轻公子,即便是曹頫本人,也不敢直截了当要见她。 中年仆妇脸立刻撂了下来,怒叱道:“大胆,我家格格是谁想就能见的吗,还不赶紧离开。”推搡着曹露就要关门。毫无心理准备的曹露,差点被推坐到地上,忽地记起曹霑交待他的话,双手奋力推门不让关:“我不要见格格,我的东西丢在这儿了,我是来找东西的。” “到我们这儿寻东西,我们都是偷东西的贼吗。”中年仆妇一边与曹露对抗,一边扭头大喊:“哪里来的狂徒。来人,快点来人……” 听到求救,大群丫鬟仆妇都从各自的房间出来,奔向院门。曹露这才意识自己行为的孟浪,为她们的阵势所慑,转身想逃,但哪里还能逃得掉。英琦格格的众多下人一拥而上,扯胳膊抱腿撂翻在地。巴掌、拳头和脚跺,虽说都是女人,无奈人数众多,曹露只省得双臂抱头在地上翻滚,一边大声喊叫:“救命……” 众丫鬟仆妇依仗有格格撑腰,哪会顾及曹露的哀告,仍是手脚不停,越打越兴奋。一名丫鬟被曹露腰间金属钩环硌了手,说道:“我拿棍子去。”转身刚要走,一个人挡住她的去路,只听呵斥道:“大胆,还把人放开。” 原来是英琦格格被惊动了,她手中拿着那卷手稿,怒容满面。众人停止了打,那名开门的中年仆妇向英琦解释道:“不知哪里来的狂徒,说是要见您,还说我们偷了他东西。” “哦,他要见我?”英琦格格仔细打量躺在地上的曹露,以他的穿着打扮,应该是有一定身份的人,于是问:“你见我何事?” 被无端暴揍一顿,曹露头脸青紫肿胀,鼻子也出了血。他从小娇生惯养,何时吃过这种亏,躺在地上大声哭嚎:“住了我家的房子,还打人,是王府格格怎么了,是格格也不能能这么欺负人。” “嚎的什么丧,格格问你话呢,快些回禀。”中年仆妇作势要踢,英琦格格从曹露话中听得出他应该是曹府的某一位公子,赶紧拦阻中年仆妇:“不许再打,赶紧把曹公子搀扶起来。” 曹露在两名仆妇的搀扶下,一瘸一拐进了英琦格格所住的正房客厅。英琦格格在一张花梨木的椅子上落了座,然后让把曹露扶到她的近前,再次问:“你要见我何事?” 曹露一眼看到英琦手中拿着的手稿,估计就是自己要找的东西。指着道:“那是我的东西,昨天在这附近丢了,所以我才前来寻找。” 自王嬷嬷从鹂儿房中搜到这手稿交到英琦手中后,英琦已经完全被其中的故事情节迷惑住了,尤其是其中宝玉游览大观园所作的诗词楹联,更是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暗自赞叹,不具备空前绝后的文学才华,能作得出来吗。 眼前的曹露虽然穿着华丽,但凭英琦的直觉,却满身的纨绔气,以这般人品,能拥有这般冠绝时代的才华?英琦再次上下打量又打量,把拿着的手稿扬了扬:“你确定这是你丢的?” “奴婢敢向您保证,这确实是曹露少爷丢的。”随着话音,鹂儿从门外进来,向英琦行了一下礼,道:“您手中拿的东西是奴婢昨晚在院门外拾得,由于天黑没看上面到底写的什么,随手就扔到了床头的桌上,刚才听说曹露少爷来找,奴婢估计应该是他丢的。” 自己的贴身丫鬟,绝不会欺骗自己。英琦格格完全相信让她叹为观止的这篇手稿确为对面这少年所写。立刻站起身,对待曹露的神情也大有改观,竟然向他福了福道:“曹公子才华盖世,实在让英琦感佩莫名。” 以亲王女儿的身份,竟然向一个白衣少年行礼,曹露如果懂得礼貌的话,现在要做的是赶紧还礼并谦逊几句,无奈从小娇生惯养的他,实在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大言不惭道:“这有什么,不就是一篇小说吗,一天我至少可以写三段。” 曹露大吹牛皮,在英琦眼里,却是才高之人必有的傲气,敬佩中夹杂着期待道:“这篇手稿英琦正看的得趣,故事忽然断了,曹公子能不能把下面的故事赏了,让英琦能够一睹为快。” 美貌如花的格格竟向他屈尊告求,曹露兴奋得简直找不到了北,拍着胸脯保证:“既然格格想看爱看,这有何难,不过五两银子的事。” “五两银子?曹公子能否说得明白些吗。”英琦疑惑地问。 曹露才明白,他差点把曹霑每万字《红楼梦》手稿卖他五两银子的事说出来。慌乱中捂了一下嘴,只得编造道:“是这么回事。格格手中拿的手稿,每写一万字,稿纸加上笔墨,至少需要五两银子的成本。” 什么样的纸和墨,这么贵?英琦把手稿举到亮处,仔细观察很长时间,也未看出纸和墨珍贵在哪里。她似乎明白了,这位曹露公子是不是想敲她的竹杠?一位具有绝世才华的文人雅士,也会如此贪财?从小生活在钟鸣鼎食的王府,英琦哪里需要亲自拿银子买东西,以她贵族少女的心性,亲手拿银子做交易,并且是购买自己急于一观的小说手稿,感觉十分新奇好玩。吩咐王嬷嬷拿来了十两银子,亲自交到曹露手中道:“你要价五两,我给你添到十两,今晚晚膳之前,本格格必须看到下面的故事,如果你到时交不了手稿,这十两银子必须还我,另外还需缴纳五两银子的违约金。你答不答应?” 曹霑爱财如命,五两银子肯定能从他手中买到稿子,自己一点事不费,凭空就可赚到五两银子。曹露越想越得意,连连点头道:“格格请放心,晚饭前我一定将手稿送到。”他连英琦拿着的手稿也忘了要,转身奔了出去,径直进了左侧小院。没等见到曹霑的影子,就大声嚷嚷起来:“好买卖,好买卖。曹霑,我替你揽了一笔一本万利的好生意,你如何谢我?” 第三十章 撞入网中 曹露挨了打,却马上可以赚到一笔银子,心理上感觉平衡了许多。当他出现在曹霑面前时,曹霑很是吓了一大跳。这位一直娇生惯养长大的少爷,咋会变成这样一副德行,于是问曹露,他咋了? 被一群女人暴揍了一顿,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曹露哪愿意让其他人知道。支吾道:“我刚才去格格住处跑得急,在门前绊了一跤。” “绊了一跤会搞得如此狼狈?”曹霑表示他根本不相信。 曹霑刨根问底,曹露赶紧岔过话题,把手中一直攥着的银元宝递到曹霑眼前,兴高采烈道:“你接着格格看过的稿子往下写,一万字我给你五两银子。”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曹霑心里着实一动,追着问:“英琦格格喜欢看我的稿子,是不是?” 要是让曹霑知道了真相,他肯定会找格格直接做交易,自己的银子可就赚不到了。想从我这儿套话,你当我傻呀!曹露打定了主意,说道:“格格喜欢不喜欢看你的稿子暂且不论,但她发了话,以后在曹府,只许我可以去拜见她,其他人胆敢去搅闹,一概乱棍打出。你看看我,”曹露顾不得许多,揭穿了刚才自己撒的慌,指着自己的脸上身上道:“我刚才就是因为擅自闯门要见格格,才被打的。所以你要想跟格格做交易,必须通过我,听清楚没有?” 英琦格格喜欢看《红楼梦》是确定无疑了。她真的撞入自己编好的网中,曹霑内心暗喜,嘴上却长叹一声说:“看来我与格格之间,你这个中人算是当定了。好吧,我答应你,一万字五两银子。”他迅速伸手过去,从曹露手中接过了银子。 “那是十两银子,总可都归了你?”在曹霑面前吃了许多次亏,曹露长了心眼,比曹霑更快的速度伸手过去,想把银子再抢回来。曹霑早算定他会如此,手腕往下一沉,躲过曹露的抢劫,顺势将银元宝塞入腰间的荷包。 “你无赖,快把银子还我。”气急败坏的曹露,作势要扑过去抢。曹霑探入荷包内的两根指头拿了出来。二指间夹着的一张字条向曹露扬了扬:“到底我是无赖,还是你是老赖,欠了我十两银子一直不愿归还,刚才的十两银子只是我要回的欠账,没跟你算利息就不错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无赖之徒。曹露被气得眼泪都出来了,似乎刚才受到格格手下的暴揍也没有现在这般屈辱,用手指着曹霑道:“这张欠条是你骗我写的,我不应该还你银子,快点把格格赏的银元宝还给我,要是不还,我告诉老爷去。” “跟我犯横是吧。”曹霑重新将欠条收入荷包,说道:“对付你这种老赖,我有的是办法。我要将你欠债不还的丑事,写成布告,贴得随园——不,整座曹府和金陵城到处都是,到时候看老爷是整治你还是整治我。”曹霑扭头向外面大声喊道:“大翠胖丫,笔墨伺候。” 因为迷恋《红楼梦》,曹露已经数日没有完成塾师布置的窗课了,塾师早将此事禀告了曹頫。曹頫恨铁不成钢,早放出话来,如果曹露继续知错不改,他会被关在悼红轩二楼上,直至把塾师布置的窗课全部完成才可下楼。要是让父亲知道他竟然拿银子向曹霑买小说看,估计一年半载也别想出悼红轩的门了。 越想越怕,曹露只得忍气吞声,向曹霑道:“格格赏的银子我不要了,但你今天晚饭前必须交一万字的手稿给我,这总行了吧。” “不行。”曹霑断然拒绝道,“你刚才交的十两银子是欠款。想要稿子,再拿五两银子来。” “你……你别把事情做得太绝了,我要将你装病不去上学的事禀报塾师。” “告我的状,你去呀!”曹霑淡定说道,“曹少爷,请您最好不要忘了,向塾师告病不去上学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替我做的。” 曹露回想回想,事实确是如此。他既不敢向塾师告曹霑的状,格格交代的话也必须做到,晚饭前不交稿子,他不光要还回十两银子,还得缴纳五两银子的违约金。知道不能跟曹霑来硬的,只得哀告道:“你知道的,这个月太太给的月利银子,我全都交你买小说看了,你行行好,先赏我一万字成不成?” “我做买卖向来是童叟无欺,概不赊欠。”曹霑斩钉切铁道,“要继续购买《红楼梦》以下的章节,五两银子一万字,绝不可讨价还价。” 曹霑把话说到十二万分的无望,曹露连死的心差点都有了,转着脑袋想办法,一眼看到曹霑腰间晃来晃去的荷包,顿时有了主意。向曹霑伸手道:“刚才我已经把欠你的银子还了,你总得把欠条还我吧。” 曹露说的在理,曹霑只得把欠条掏出来交到曹露手中,道:“我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可不像你总是当老赖。” “那是,那是,谁叫你是哥哥呢。”曹露拍了一句马屁,把欠条展开看了看,然后递还给曹霑道:“原先那张欠条算是作废了,这是我另打的一张,向你购买《红楼梦》手稿两万字。” “不行,不行。”曹霑连连摆手,“刚才我说过了的,概不赊欠。” “哥!”曹露忽然双腿一软,跪到曹霑近前,几乎是声泪俱下,“就算小弟求您了,成吗?” “自家兄弟,你这是干什么?”曹霑撮着牙花子,表情十分为难道:“按说定好的规矩不该破,但你我是自家兄弟,破就破一回吧。但是,既然是赊欠,必须收些利息。” 现在只要曹霑答应供稿,别说收些利息,就是叫他祖宗,曹露也只得答应。点头如捣蒜:“行,行!”曹霑将手中的欠条弹了弹:“十两欠条,只能供稿一万字,你看如何?” 转眼利息翻了一倍,这世上再歹毒的高利债也没有这么高的利息。曹露眼珠几乎睁出了眼眶。 “怎么,你不愿意?”曹霑如释重负道,“好呀,我就说嘛,规矩是不能破的。” “别,别。我答应还不成吗。” 第三十一章 望眼欲穿 曹露被英琦格格的仆人暴打一顿得来的银子,转眼间装入曹霑的荷包,并且又留下十两银子的欠条,他有苦也说不出,谁叫自己写不出那么好看的故事呢。再三哀告曹霑,晚饭前得不到手稿,他就死定了。达到目的的曹霑,巴不得曹露赶紧滚蛋,不耐烦道:“你再啰哩啰嗦下去,我就不写了,你信不信。” 曹霑不愿写稿,这是曹露最怕听到的,他赶紧道:“我走,我马上走。”忍着痛,从地上爬起,连膝盖上的灰尘也敢拍,退出了梨园居。 既然知道英琦格格喜欢看《红楼梦》,再将稿子通过曹露之手交给她,才是十足十的傻蛋。现在英琦手中“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荣国府归省庆元宵”这一章节并没有结尾,估计她肯定会望眼欲穿等着看下面的故事。当务之急是趁热打铁,将下面的故事续完了交到她手中。 折腾了半天,此刻已是午饭时间,当胖丫把主仆三人的午饭取来,打开食盒,兴奋得叫了出来。同样的两菜一汤,黄豆芽变成了竹笋烧口菇,素鸡面筋换成了红烧野鸡崽,青菜汤改成了虾米三鲜。 “一惊一乍的,你干吗?”大翠斥责了胖丫,当她把脑袋伸向食盒,也惊异叫道:“今天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了,老爷怎么会发了善心。”曹霑却心里有数,这肯定是他送给柳妈的那两粒药丸产生的效果。一问胖丫,果不其然,柳妈在给各房分配饭菜时,曾轻声交待胖丫,请她转告霑少爷,她的儿子板儿已经病体康复,大恩不言谢,以后就看她的表现就是。 现在曹霑的心思根本不在吃喝上,味同嚼蜡扒拉下去半碗米饭,生怕遭到打搅,命令两名丫鬟将院门紧闭,然后端坐桌前心无旁骛地开始写作。 写了不到一小段,一旁伺候磨墨的大翠忍不住道:“少爷,大翠虽然识字不多,却看出您写的这段东西,是昨夜已经写过了的,干么还要重写一遍?” “哦,是吗?”曹霑停下笔,拍拍脑袋一想,即刻想起,为了预备英琦格格一旦喜欢上《红楼梦》,昨晚确实熬了大半宿,将“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荣国府归省庆元宵”全部完成,并且将下面的章节也写了一半。不过这段手稿已经被鹂儿抢了去,现在到没到英琦手中?如果鹂儿并没将它交给英琦,必须要回来由自己亲手交给她方是上策。 既然英琦已经喜欢上了《红楼梦》,曹霑再不必担心什么,决定亲自去隔壁一探究竟。踱步出了小院,到了隔壁院门前,刚想拍打门环,突然院门咯吱一声被人拉开。曹霑着实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尚未看清开门之人的长相,就听对方道:“我正想找你,没想到你却来了。” 原来是鹂儿。曹霑道:“真是心有灵犀,刚分手不到半个时辰,莫不是你又想我了?其实我也想你想得慌呢。”曹霑一副嬉皮笑脸,鹂儿把脸往下一沉:“曹公子,你以后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转身撤步要走。 “好了,好了,小生以后不再这样还不行吗。”曹霑情急一下,伸手拉住鹂儿的衣襟。 “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鹂儿一把打落曹霑的手,不过再没装作要回去。反身拽上房门,把曹霑叫到了他的小院门前。告诉他,自从英琦格格看了他昨天写的那段手稿,恨不得马上见到下面的故事,她本想将下面的手稿交给格格,但之前已经撒了慌,现在交出下面的手稿,不是在打自己的嘴吗。看格格茶饭不思,着实可怜,她就把上午抢去的手稿拿了回来,问曹霑是不是让曹露把稿子送给格格,反正格格已经向曹露下了定金。 “我写的稿子,为何让曹露去买好。”曹霑问鹂儿,“稿子呢,我亲自拿去给格格。” 曹霑的话让鹂儿吓了一大跳,劝说道:“前天清晨,你在梨树园说的那些轻薄话,使格格很是生气,你现在去见她,是不是……” “轻薄,我写的小说不轻薄,你们主仆不是也抢着看。”曹霑笑道,“格格为了看下面的稿子,一下就赏了曹露十两银子,如果我把稿子送给她,说不定会赏我一百两。” 自从嫣儿误打误撞将鹂儿的钗子送给了曹霑,鹂儿潜意识里已将自己和曹霑紧紧联系在了一起,虽然很是为他担心,但看他信心十足,又想到格格为了《红楼梦》食不甘味的模样,一狠心从怀中掏出手稿递给了曹霑,仍是不放心道:“你去见我家格格,一定要察言观色,如果感觉不对头,还是赶紧脱身为上,你没看到曹露少爷,被打得那个惨,他还只是得罪了王嬷嬷,要是得罪了格格……” 鹂儿絮絮叨叨,说的都是对曹霑的关切之语,曹霑感动之余,伸手就想去抚她的脸蛋,猛然记起现在所处的时代,慌忙把手缩了回来。可是鹂儿已经看出他的企图,小脸一红,啐了一口道:“人家差点把心都掏出来了,你还是那么不正经……” “心都掏出来了,准备送给谁呀?”冷不丁的一声,二人都被吓了一大跳,同时扭头,那棵歪脖石榴树下,嫣儿手中搅着手帕,正笑意吟吟盯着他们看。 “死妞子,跟他一样的坏。”鹂儿再次看了曹霑一眼,转身离去。嫣儿没有随着她而去,走近曹霑身边,几乎是向他耳语道:“王嬷嬷已经盯上你们了,还是小心点吧,要是让格格怀疑了你们,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 曹霑暗笑,泡你们王府一个丫鬟算什么,我还准备去收服你们的格格呢。他向嫣儿深施一礼:“多谢姐姐提醒,小生这方有理了。”嫣儿比鹂儿年轻许多,也比她的顾忌少,“咯咯”笑道:“你别小生小生的了,酸死了。” “这点酸怕什么,我正准备去酸一酸你们的格格呢。”曹霑满怀信心,大踏步走向隔壁小院。估计格格正望眼欲穿等着他。 第三十二章 信以为真 曹霑兴冲冲拍开英琦格格的院门。开门的又是中年仆妇王嬷嬷。早听说隔壁住了一位曹府公子,并且发现鹂儿多次与此人见面,碍于她是格格的贴身丫鬟,在没有抓住真凭实据之前,她还不敢将此事禀报格格。现在这个家伙竟然找上门来了,当然对他不会有好脸色。说道:“曹公子,这里是格格居所,没有男丁,无法接待您,还是请回吧。”说话间,双手抓住门扇就要关。 “见面刚说一句话,马上要关门拒客,这就是你们王府的礼数?”曹霑把双臂一耸,双脚踏在门槛上,王嬷嬷推着的门扇没法再推了。 曹府的少爷怎么都这德行,上午那位被打得满地找牙,这位还不接受教训?但曹霑的身份是明确的,王嬷嬷不能叫人打他,只得没好气道:“咱们格格正在房内,你要是冲撞了她,可不是玩笑。” 格格不在房内,我还不来了呢。曹霑内心暗想,嘴上却酸态可掬道:“小生正是为格格而来,希望嬷嬷行个方便。” “我家格格是金枝玉叶,何等样的身份,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吧。”王嬷嬷再次下了逐客令,曹霑仍是死乞白赖站定不走,王嬷嬷忍无可忍,决定就是受格格一次责罚,也得故技重施,叫人将这小子暴揍一顿。她扭头刚要喊人,忽听得院内格格的声音道:“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菱荇鹅儿水,菱荇鹅儿水……”这是前夜曹霑在写作《红楼梦》时,至此就戛然而止,所以英琦反复吟诵“菱荇鹅儿水”却接不上下句。曹霑忙不迭应声道:“桑榆燕子梁。一畦春韭熟,十里稻花香。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英琦以为是曹露送稿子来了,喜出望外,大声道:“王嬷嬷,是曹公子来了吗,你为何还不赶紧请进来。” 英琦是贵为金枝玉叶的格格,为何要跟曹府的这些小子混在一起。如果任其发展,坏了名声尚在其次,要是做出什么苟且之事,她作为具有教养之责的嬷嬷,会吃不了兜着走。非得找机会跟王爷回禀一下不可。王嬷嬷打定了主意,不再拦阻曹霑,紧拉门扇的双臂放了下来,并没有遵照格格指令礼让曹霑,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院子不大,也没有门楼,曹霑一步跨过门槛就算进了院子,没等看清英琦格格站立的位置,躬身施礼道:“小生拜见格格。”手中拿着那章“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荣国府归省庆元宵”手稿的英琦,本来是面向墙角桂树站立,听到声音不对,才将身子转了过来。 这不是前天清早在梨园边轻薄自己的那个混小子吗。英琦脸色立刻撂了下来,但从小接受的教育和身份使然,她没有马上发怒,脸色阴沉道:“原来是你,你跑到梨园居做什么来了?” 二人现在已经做了邻居,英琦竟会不知道?曹霑连连拱手道:“俗话‘远亲不如近邻’,小生现在已与格格比邻而居,不来拜望一下,岂不是太失礼了。” “哦,你也住到了梨园居?”英琦的目光扫向王嬷嬷。王嬷嬷弯腰回禀道:“奴婢也是刚刚得知,曹頫曹老爷将他这位侄子迁到了咱们隔壁。” “是这么回事。”英琦沉吟片刻,向曹霑道:“我住的这座小院,没有男仆,恕无法接待公子,公子既然已经过宅拜望过了,现在请回吧。”说完话,转身回往正房卧室。 曹霑满怀信心,认为这次来拜,英琦虽不会马上跟他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对面相坐品茗论诗还是一定的,没成想刚交谈数语,马上赶他滚蛋。曹霑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嗫呆呆站着发愣。王嬷嬷非常满意格格的表现,右手往院门一伸,道:“格格也让你拜见过了,如果公子没其他事,该走了。” 一句话提醒曹霑,怎会跟英琦说了两句话,却将此来目的忘了。他的声音追着英琦问:“格格难道不想知道,小生接你的那两句诗是从何而来吗?”英琦冷冷的“哼”了一声,头也不回道:“你不过是偷了那位曹露公子所写小说上的两句诗,拿来卖弄罢了。” 我偷诗,我会偷曹露的诗?曹霑气得差点找不着了北,亢声道:“格格,你是不是认为手中所拿《红楼梦》中的章节,也是曹露所作?” 正走上正房台阶的英琦,转过身,用手稿指着曹霑,眼含讥讽道:“这故事不是曹露公子所写,难道是你的大作。” 以英琦的口吻,曹露是大文豪,而他曹霑只是会骗人的混混。曹霑忘记了装模作样,简直泼妇似地几步窜到英琦近前,从衣袖中掏出那卷手稿递到她手中,几乎是喊了起来:“你看看,你快点看,这故事曹露能写得出来吗?”英琦被他凶神恶煞的表情吓住了,慌忙接过手稿:“我看,我马上看……”仅仅向手稿扫了两眼,立刻惊喜异常道:“真的是下面的故事,你从哪搞到?” “从哪搞到的?”曹霑得意非凡,指着自己胸脯,“我写的,怎么样,你不会再说是曹露写的了吧。” 英琦将两份手稿左看右看,字迹行文格式完全出自一个人的手笔。“不会吧,这第一份手稿是曹露公子昨夜所丢,并且今日上午还从我这儿拿去了十两银子,约定晚膳时分前来交下面的稿子。” “下面的稿子只怕他交不来了。”曹霑从荷包内掏出那只银元宝:“这应该是格格赏的银子吧,其实原先的稿子也是曹露花银子从我手中购得,然后再来骗格格的。”为了尽快扫清曹露在英琦心中的美好形象,曹霑假中含真,向英琦述说。 英琦听着听着突然“咯咯”笑了起来,许久才忍住笑,向曹霑道:“你们不是叔伯兄弟吗,他看你的小说还要花银子?”曹霑一本正经逗着英琦:“我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即使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没想到英琦却信以为真了,思索片刻道:“既然你写书是为了赚银子,我也不白看。”扭头向屋内喊道:“鹂儿,拿二十两银子来,把下一章的定金也给付了。” 第三十三章 移花接木 听到格格要赏曹霑,鹂儿兴奋得无可无不可。双手捧着一大块银子送出了正房的门。曹霑来到这个世界时日很短,对银子的分量还比较模糊,英琦格格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未拿银子买过东西,当然也不清楚鹂儿捧的这块银子大致有多重。唯独王嬷嬷判断的明白仔细,几步走到鹂儿面前,拿过银子在手中掂了掂道:“格格要你拿的是多少银子?” “二十两呀!” “你也知道是二十两。”王嬷嬷气愤至极道:“这是五十两的银元宝只夹去了一小半,少说也得三十两,都像你这样胳膊肘外拐,咱们王府就是有金山银海也不够糟蹋的呀!” 嫣儿早晨看到曹霑吃的饭很糟糕,就把此事告诉了鹂儿。格格要犒赏曹霑,鹂儿想趁机多给他弄些银子改善生活,却被王嬷嬷揭穿,内心有鬼不敢狡辩,脸臊得通红,说道:“我又没用戥子过,怎么知道它有多重。” “不知道它多重,就乱赏人。”王嬷嬷气咻咻要往南厢房里走,她准备找个夹剪把银块夹去一部分。 八王府早晚要被炒家,留下银子也得便宜了雍正,还不如现在拿来给别人花。曹霑恨不得一个窝心脚将王嬷嬷踹倒。嘴上却说:“我把拙作手稿拿给格格看,不过是见她的文采值得一交,你们都当我真的贪图那么点银子。” 曹霑冠冕堂皇的一句使英琦羞愧难当,与生俱来的高贵身份,实在羞耻了王嬷嬷的“小气”,向她断喝道:“锱铢必较,你当我和曹公子真的是商贾在做生意。”然后吩咐鹂儿:“看你拿的这银子,被绞得多难看,去换一个完整些的再来。” “嗳!”鹂儿脆脆的答应一声,转过身,几乎是一溜小跑而去,很快用托盘拖着一个银光闪闪的大元宝回来。这次她长了心眼,不等格格吩咐,就径直送到曹霑近前,向他使了一下眼色,似乎在告诉他,快些拿去呀。曹霑恨不得一把抓过元宝塞入怀中,但在英琦眼皮子底下,不得不假装矜持,但也不敢再推辞,生怕弄巧成拙把即将到手的银子弄飞了。向英琦躬身一礼:“多谢格格。”方才一把抓过元宝塞入怀中。 本不想让曹霑多占便宜,反而让他搞去多一倍的银子,王嬷嬷差点气哭,必要的礼节也不顾了,没跟格格打招呼,转身回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碍眼的人走了,曹霑的眼睛直往正房内遛,期盼着英琦能让他进去坐着聊一会。品着香茶,观着美人,这是多么惬意的事啊。没想到英琦长长打了一个哈欠道:“曹公子,时辰也不早了,我不该再耽误你写稿了。” 主人下了逐客令,赖着不走只会破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感。曹霑酸态可掬又是深施一礼:“小生告退。” 带着收获后的快意,曹霑刚走进自己的小院,大翠从正房内迎了出来,向他轻声道:“太太来了。” 曹霑父亲只有兄弟二人,他亲生母亲已经过世,能被称为太太的只能是曹頫的老婆李氏。自从来到曹府,曹霑还曾未见过李氏,带着好奇几步跨入正房。但见房屋正中的椅子上站起一个三十六七岁的妇人,屁股大,腰身细,长着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掉梢眉。妖媚中带着风骚。活脱脱真像王熙凤在世。身边有这样一位风骚妖艳的老婆,难怪曹頫整天人参燕窝养着,还瘦得猴精似的。 曹霑正想入非非,突听得李氏大吼道:“曹霑,露儿是怎么得罪你了,你要将他打成那般模样?” 我打了曹露?曹霑忽得记起上午曹露来找他时青头紫脸的德行。估计曹露不敢将得罪英琦格格遭到痛打的真相告诉母亲,只得将此事赖在他的头上。自从母亲过世,李氏既卡了他的月例银子,又将伙食标准一降再降,一直想找个办法整治整治她,现在真是不请自来。曹霑暗中打定好主意,并不去争辩曹露不是他打的,也不说是他打的。比李氏更大的声音嚷嚷道:“不争气,不学好,这样的人打死活该。” 曹露从小长到这么大,李氏曾未戳过他一下指头,今天被曹霑打成那样,曹霑不赔礼道歉,还敢跟她顶嘴。腾的扑过去要抓挠曹霑。曹霑巴不得她如此,抱头鼠窜奔向房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看到李氏在原处哆嗦,并没有追赶他的意思。看模样火候未到,还须再加一把火。曹霑非常委屈地道:“曹露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和叔父宠的,如果你还不知悔改,将来曹露非变成你的祖宗不可。” 兔崽子,你连婶娘叔父都敢教训了。李氏越想越气,豪门大族贵妇人的身份彻底抛到了一边,不知哪来的力气,冲着曹霑冲将过去。 火候已到,曹霑转身奔向隔壁小院。那位防他像防贼的王嬷嬷,由于生闷气,忘了插院门。曹霑径直奔了进去。听到动静,王嬷嬷出来看个究竟,见是她每见必烦的曹霑,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曹公子,这院子住的是八王府的格格,你横冲直闯,还有点规矩没有?” “王嬷嬷,这次您错怪我了。”曹霑上气不接下气,指着门外道:“你们上午痛打曹露,我的婶娘太太,要找格格兴师问罪,我怎么劝也没劝住,不得已才事先向您通风报信,好早做准备。” 在京城数皇上大,到了金陵,如果八王爷数第一,格格就应该数第二,她身边的人别说打个人,就算弄死个人不过像捻死个蚂蚁,还有人敢来找晦气?这位曹霑公子,每当与格格见面,都是一脸的邪气,这一次也不过是想找理由跟格格见面罢了。绝不可相信他的话。王嬷嬷一不做二不休,从桂树旁捡起一根扫帚,打算将曹霑硬赶出门。她刚要说话,歪着一双小脚的李氏,正好赶到门前,指着院内骂曹霑:“好兔崽子,吃我的住我的,还敢打我的儿子,老娘这次谁劝也不行,必定将你赶出曹府。” 胤禩父女自从住进随园,包括下人的吃穿用度都由曹府供应。李氏这几句叫骂,院内格格那些仆妇丫鬟都认为是在骂她们。王嬷嬷忘了找曹霑晦气,用手中扫帚指着李氏:“哪里来的泼妇,你知道这是谁的住所,也敢来骂?” 第三十四章 隔岸观火 曹霑一招移花接木之计,轻松将曹頫夫人李氏带进了泥里。曹頫为了赶八王爷胤禩的热灶,将他父女安置在随园中居住,此事并没有告知李氏,认为此等事无须让女人参与其中。 此刻李氏惹火上身竟然不知。她是整座曹府内当家的,虽然曹府内宅和随园都属她掌管,但曹府二百多名家丁女仆,除了一些有头脸的,其他人她并不能全部认清,看到王嬷嬷一身仆妇打扮,手中拿着扫帚,认定她是刚进府不久,从事扫洒清除的最低等女仆,因为不认得自己,才敢放肆叫骂。 李氏立刻怒从胆边生。扭动小脚几步跨入小院,到了王嬷嬷近前,王嬷嬷刚问:“你想做什么,难道吃人不成?”李氏抬手一个大嘴巴扇在王嬷嬷的脸上,嘴中冷笑道:“我想做什么,老娘打死你这个老娼妇。” 因为英琦格格打小都是吃王嬷嬷的奶水长大的,从英琦本人到身边的丫鬟仆妇,无人不敬她三分,哪里吃过这种亏,距离近,扫帚反而成了累赘,索性将它扔到地上,伸手扭住李氏的衣襟,反手也给了她一个大嘴巴。 敢向李氏还手,李氏更加认定王嬷嬷是刚刚进府,尚未经过教化的生手。自己一巴掌毫无战果,却被王嬷嬷一巴掌将嘴角打出了血,感觉很是没面子。也学着王嬷嬷的样子,一把扯住衣领,连扇两个巴掌后,用力将她往地上扭打。 王嬷嬷毕竟比李氏大了二十岁,年龄上占尽劣势,很轻易就被李氏按倒在地。想抓李氏的脸是找不到了,瞎抓胡挠中一把扯住她的裙摆,用力往下一撕,李氏等同于了半裸,丰满肥嫩的大腿整个露在了外面。 无论如何李氏现在名义上还是他的婶娘。曹霑咽下一口唾沫,赶紧把目光移到了一边。 一位整日养尊处优的贵妇人,被糟蹋成这般模样,李氏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所处的位置优势,一偏腿跨坐到王嬷嬷身上,一手扯住她的头发,腾空另外一只手,左右开弓打得实在起劲。几巴掌下去,王嬷嬷嘴角血沫子冒了出来,再顾不及是否会惊动格格,杀猪似连喊“救命呀,格格,快些救命……” 王嬷嬷哪里清楚,就在她躲进房屋生闷气的时候,因为再无《红楼梦》可读的英琦格格,为了散心,早到梨园去了。大批丫鬟仆妇跟去许多,剩下几名掌厨扫洒的中年仆妇,因为格格外出,也各自躲入房中歇息去了。听到外面有人呼救,几名仆妇才从各自房中奔出,看到自己人被打,当然各逞英勇,捋胳膊卷袖子一拥而上。 敌众我寡,李氏顿时由优势变为绝对劣势,被几名壮年仆妇按在地上拳打脚踢,在地上翻滚哀嚎求救。看得眼花缭乱的曹霑,听到李氏的叫声越来越不像人腔,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继续站在一旁隔岸观火,事后是无法解释的。慌忙拉这个扯那个:“不要打了,不能再打了,她是我的婶娘李氏。” 吃了大亏的王嬷嬷,继续动手却没了能力,只能站在一旁喊叫助威,曹霑的话提醒了她,好像这小子刚进来时,说他的婶娘因为儿子被打,要来寻事,莫不是地上躺着的少妇真是江宁织造曹頫的夫人?都怨自己因为先有闷气在身,也存了找对头寻事的心思,才不分青红皂白与曹夫人对骂打架。虽自恃有格格撑腰,要是此事让八王爷得知,自己这场祸事惹的着实不小。 现在承认打错了人?看着地上躺着的曹夫人,一头云髻被挠成鸡窝相仿,满脸血污,粉白的大腿上挂的也都是血道道。以此伤情,自己赔情道歉,说两句好话,曹夫人能轻易跟她善了? 不行,不能承认打的是曹府夫人,最起码现在不能承认。王嬷嬷在八王府呆着有些年头了,见惯了尔虞我诈。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向曹霑瞪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眼,因为格格要赏你,我从中阻拦,所以你存了报复我的心,不知从哪里弄来这个野娘们找我寻事,现在看到不好收场了,又撒谎说是曹府夫人。众姐妹们,这小子从来都是撒谎哄人,别听他胡嘞嘞,使劲给我打,直到打出她的真姓实名为止。” 众仆妇哪里清楚王嬷嬷心里打的那些小九九,听她言辞肯定,躺在地上的少妇在假冒曹府夫人,把她打得狠了,曹頫曹大人一高兴,也许能从他手中得些赏钱。拳**加,下手比刚才不可同日而语。 王嬷嬷刚才瞬息万变的表情都看在曹霑眼里。这老东西狡猾大大的呀!她为了尽量减轻自己的罪责,今天肯定不会当场承认打的是李氏。再任由他们打下去,李氏小命都难保。虽然李氏过去对他极尽虐待,但自己是一个有善心的人,哪能见死不救。曹霑一瞥眼,望见敞开的院门外,焦大正脚步匆匆而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众人。真不知道外出的英琦有没有在里面。 该是自己表现的时刻到了,曹霑惨痛的长嚎一声:“不能再打了,她真的是我的婶母大人呀!”猛地扒拉开那些行凶者,扑到李氏身上道:“再打就打我吧。” 曹霑整天和鹂儿甚至格格搅闹,王嬷嬷早看的不顺眼了,巴不得能教训他一顿,见他如此行事,很对自己的心思,激动大喊:“打,连他一起打……”果真就有一名仆妇照准曹霑后背就是一拳。这一拳头并不重,却让门外众人看得真真切切。一声威严的声音道:“还不住手。织造夫人公子,你们也敢打,还有些王法没有?”众仆妇扭头,才发现院门里外站满了人,大声喝止的是八王爷胤禩,他的身后是英琦格格。 曹霑微微一瞥,发现英琦紧紧盯视的人正是他,愤怒中夹杂着怜惜。曹霑忙把脑袋一低,将李氏抱得更紧了,似乎对外面环境毫无察觉,得了魔症似的大喊:“别打我婶娘,打我,打我……” 第三十五章 有备胜无备 曹霑一番表现,在场众人很是感动。尤其英琦与鹂儿主仆。英琦不自觉地向前走出两步,猛的意识到,以她的身份地位,不适合去搀扶曹霑,回头吩咐鹂儿道:“快些去把曹公子搀扶起来。” 鹂儿进院比主人都晚,不知道曹霑会被打成什么样了,听到格格吩咐,早巴不得飞到曹霑身边去。幸亏她在王府长大,从未接受裹小脚的酷刑,所以速度很快到了近前。一把推开王嬷嬷,没好气道:“人都打成这样了,还怎么着,连别人搀扶一下也不行?” 鹂儿的真情流露,让王嬷嬷越发相信她跟曹霑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现在犯了大错,又有八王爷胤禩在跟前,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内心暗自发狠,死BI妮子,你等着,等过了今天这道坎,非要你的好看不可。 为了表演的真实性,曹霑几乎是半个身子依靠着鹂儿,一边哼哼唧唧,一边艰难而“努力”地往起爬。在从李氏身上爬起的瞬间,脚下一踉跄,差点又摔了下去。鹂儿花容失色,惊叫了起来:“曹公子,你小心些……”就感觉一只小手被曹霑紧紧攥住,连抽动两下,也未曾抽出。在那个社会,一个男子主动去握一位少女的手,其目的不言而喻。鹂儿脸儿唰的红到了耳根,用着只有曹霑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哝:“曹公子,你别……” “我别什么呀,我别……”自从认得鹂儿,她对自己都是杏眼圆睁,何尝表现得这般小鸟依人过。曹霑有些忘乎所以了,口气中充满了暧昧。 曹霑的口气动作明显带出猥亵的意味了,当着那么多的人,鹂儿哪能忍受得了,用尽全力右手猛的从曹霑手心抽出,搀扶他的左手也缩了回去。曹霑全身都依托着鹂儿的气力,失去支撑的身子整个歪了下去。幸亏下面有李氏做肉垫,他才没受伤。 英琦本来是要帮助曹霑,忙没帮成,连带着李氏一起再受重创。“鹂儿,你怎么回事?想作死吗?” 自从分派伺候格格,鹂儿还曾未受到这么重的申饬,何况是当着众多人的面,脆弱的少女之心哪里忍受得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指着仍在李氏身上挣扎的曹霑:“他,他……” 此次鹂儿造成的“错误”太大,英琦决定不能妥协于她的娇气,更重的声音叱责道:“他一个伤重之人,能把你怎么样,还不赶紧搀扶起来。” “我不——”想起刚才曹霑对她的行为,鹂儿越发感觉受到了屈辱,双手捂脸,跑回了自己房间。 虽然这次是无意中趴到了李氏身上,却跟刚才装作救她性质完全不同了,与自己的名声将有极大关碍。曹霑不敢再装了,双手撑住李氏身体,长身站起。这时众人才完全看清李氏几乎半裸的躯体,封建社会讲究的是非礼勿视,包括八王爷胤禩一起将脑袋转到了一边。 李氏躺倒地上,幽幽着出气。在焦大指挥下,几名曹府丫鬟过去要搀扶她。曹霑怒吼道:“你们眼瞎了,太太都成了这样,还能站吗,赶紧去找一床锦被盖上,用春凳抬走。” 按照曹霑的吩咐,锦被遮掩的李氏被抬走了。一直阴沉着脸的胤禩,指着王嬷嬷等几名仆妇,让王府侍卫将她们捆起来先打五十鞭,然后交付曹頫发落。 八王府家法严酷,别说五十马鞭,如果行刑之人手下不留情,三十鞭下去,她们不死即残。求生的本能驱使,王嬷嬷等几名仆妇一起跪倒在地,不住叩头请求王爷饶命。 胤禩冷冷道:“你们是小人畏刑,现在请求饶命了,殴打曹夫人时怎么没想到这些。”王嬷嬷跪直身子道:“她在院外叫骂时并没有告诉她是曹夫人,再说老奴也未曾想到,曹府夫人会撒泼骂人。” 王嬷嬷伶牙俐齿,曹霑生怕她将真相说破,赶紧一旁道:“王嬷嬷,因为你们上午殴打曹露,婶娘要前来找你们说理,在我婶娘到来之前,我没有告诉你们?” 胤禩才算明白,曹頫夫人为何要平白无故来梨园居生事,原来还有王嬷嬷等人殴打曹露这个过节。气更是不打一处来,阴沉的脸变得煞白,呵斥随身侍卫:“你们都是聋子,没听到本王吩咐,是不是想跟她们一起领受鞭子?” 王嬷嬷是英琦格格的奶妈,侍卫们碍于格格的面子,还想等等看她有何话说,王爷要连同他们处罚,不敢再敷衍,如狼似虎冲上去,两人拖起一个就要往外走。忽听得有人道:“诸位且慢。” 胤禩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仍有人敢阻拦?曹霑本以为是胤禩第一心腹程继勋,拧身看过去,原来是八王府管家,侏儒贺耀祖。 胤禩对程继勋等人向来是当作智囊给予礼遇,对待贺耀祖一类的家丁管家,却是当成狗使唤。听他敢从中阻拦,当即就要发作。 贺耀祖之所以敢挺身而出,实在因为王嬷嬷年轻时,两人有一腿。听到胤禩发作,慌忙过去向胤禩耳语道:“王嬷嬷她们该处置,但不应急在一时,奴才发现一个疑点,如果不将这个疑点破除掉,王嬷嬷一旦耐刑不过死去,岂不是失去了必要的证人。” “疑点,什么疑点?” “奴才认为,王嬷嬷她们殴打曹夫人,既然曹霑少爷一直都在眼前,为何不早些舍身相救,以咱们刚才看到的情景,他如果早些扑到婶娘身上实施保护,曹夫人会被打成这般模样?再说了,据奴才观察,曹霑身上一点伤痕不带,他肯定是看到咱们来了,才演戏给咱们看呢!” 一句话提醒胤禩,他仔细打量曹霑,果然像贺耀祖所说那样,根本不像被打过。胤禩暗暗冷笑,那晚随喜堂宴会企图欺骗本王,今日又故技重施。自己一直想找些像样的把柄收服这位金陵第一才子,今天却是自己送上门了。 胤禩吩咐一声,将王嬷嬷带到正房,他要亲自问话。然后大踏步进了英琦格格的住室。 贺耀祖向胤禩耳语时,曹霑意识到他在算计自己,等到胤禩仔细打量他时,已经确定无疑,胤禩对他真的产生了怀疑。 后世那位毛老人家曾经说过,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想跟我斗,你们还差得远呢!有备胜无备,曹霑需早做些部署。 第三十六章 一条线上的蚂蚱 王嬷嬷被胤禩让人带进了英琦的卧室,关上门要亲自审问。在李氏一事上曹霑感觉并无多大漏洞可让他们抓,唯一使曹霑感到内心不安的是,嫣儿曾经告诉过他,王嬷嬷早盯上他和鹂儿了,每次鹂儿到隔壁院落找他,王嬷嬷都躲在暗处监视。有关风化的事,一旦胤禩借题发挥,给他安上伤风败俗之罪,可是要比搬弄是非大得多了。 王嬷嬷已被两名侍卫提溜进了正房,想堵她的嘴是办不到了,曹霑现在唯一可做的只能让胤禩不相信她说的话。怎样才能让他不相信王嬷嬷的话,曹霑必须找个同盟者。曹霑四下张望,除了院门外挺立的两名王府侍卫,整座院落再无别人。他踱步似的慢慢靠近鹂儿的住房,一看房门虚掩并未闩上,内心大喜,为怕引起别人的注意,没敢拍打叫门,轻轻推开房门一头扎了进去。 “谁?”正躺在床上掩面而泣的鹂儿,腾地坐了起来,一看是曹霑,立刻想到今日自己所受的屈辱都是此人引起,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房门道:“你以为这是你自己的房屋吗,不叫门就往里闯,出去!” 曹霑随手将房门关紧,一脸沮丧道:“鹂儿姐姐,咱们都是快死的人了,你就别挑我的理了。” 鹂儿内心告诫自己,这家伙别看死了老子娘似的,谁知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不能上他的当。 “你别想蒙我,应该死的人是你,怎么把我也捎带上了。”鹂儿把整个身子重新歪倒在床上,用刚才擦眼泪的手帕盖在脸上。 曹霑又向前走了两步,贴近鹂儿道:“我蒙你干嘛,王爷正在审问王嬷嬷,一旦审完她,就该整治我们了。” “王爷整治我,为何要整治我?”鹂儿把手帕从脸上拿了下来,看着曹霑,幸灾乐祸的口吻道:“你当我看不出来,今天王嬷嬷殴打曹夫人,一定是你挑唆的,一旦王爷问出真相,他不整治你,你叔父也会要你的命。” “唉!”曹霑长叹一声,“要只是这些许小事,我也不来找你了。刚才你早早进了屋,没有听到王嬷嬷下面说的话,她把咱们俩的事都告诉了王爷,王爷脸都气得煞白,震怒之下,才决定亲审王嬷嬷。” “哼!咱俩,咱俩有什么事?”鹂儿虽然嘴硬,心却是虚的,翻身坐了起来。不知不觉,那块手帕随手扔到了地上。 想让你入我瓮中,还能逃得掉。曹霑口中仿佛含了一颗苦橄榄,眉头紧锁道:“我也相信咱俩没有任何事,但王爷能相信吗。凭着王嬷嬷那一张利嘴,没事也能编出事,何况咱们…..” 曹霑话中带着暧昧,把鹂儿惹急了,脸色绯红,嗔怒道:“咱们怎么了,你说清楚。” “咱们怎么了?”曹霑嘻嘻笑着,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方手帕,握在掌中道:“王嬷嬷如果说咱们有了私情,并且交换了定情物,例如这方手帕,你到时能说得清楚吗。” “手帕是我刚才扔到地上,你捡的,与我什么关系?”鹂儿急了,起身扑过去就想抢。曹霑身子往后一缩,鹂儿整个身子扑在曹霑身上。曹霑顺势一把揽住她的腰,嘴上却说:“小心,别摔倒了。”鹂儿哪里还顾得及手帕,奋力挣扎道:“放开我,快些放开我……” 曹霑把手帕塞入自己的怀中,腾出手抚着鹂儿的秀发,“鹂儿,王嬷嬷现在是咱们共同的敌人,咱们应该同仇敌忾才成。”鹂儿还是第一次与男孩子贴得这么近,晕晕乎乎失去了挣扎能力,只剩下轻声呢哝:“放开我,你这个坏蛋。” 软香温玉在怀,曹霑真想将鹂儿紧紧抱住,吻她一吻,但想到还有那么多的人在算计自己,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不情愿的将鹂儿松开。鹂儿的脸烧成了一片晚霞西照,低垂着脑袋问:“曹公子,王嬷嬷真跟王爷说了那些话?” “到了这种时候,我还有必要骗你?”曹霑心情彻底平静下来,告诉鹂儿,在贺耀祖的劝说下,胤禩才放弃惩罚王嬷嬷,并要亲自审问她。 鹂儿冷冷笑道:“贺管家,他不替王嬷嬷求情才怪呢。”曹霑问:“你是说他们之间有关联?” “他们之间何止有关联。”鹂儿告诉曹霑,多年前她刚进入王府时,就有人告诉她,贺耀祖跟王嬷嬷有私情,并传说还私地还生了一个儿子。 曹霑前来找鹂儿,是想从她口中得到破解当前困境的钥匙。王嬷嬷与贺耀祖有私情,这把钥匙不是找到了?曹霑很快有了主意,问鹂儿:“王嬷嬷识字不识?” 现在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鹂儿很是奇怪,说道:“格格极具才华,于是要求她身边的人,都得多少识些字才成,王嬷嬷跟随她早,格格的藏书她都读得懂呢。” “能识字就成。”一个主意在曹霑脑海中迅速形成,他告诉鹂儿,他回那边小院办些事,让她在自己房间等着,哪儿都不许去。 不等鹂儿问为什么,曹霑快步奔回自己小院,赶走向他献殷勤的大翠胖丫,用砚中残墨写满了整张纸,然后吹干后奔回隔壁。他是曹頫亲侄子,算得上这座随园半个主人,两名王府侍卫并没有阻拦,任凭他大摇大摆重新进入小院。 所幸英琦格格所居的正房房门还紧紧关闭。曹霑把那张纸递给鹂儿,吩咐她:“把它送到王嬷嬷房间里,找个隐秘处藏了。”鹂儿知道事情的紧迫性,没有询问,照着曹霑的吩咐做了。等她回来后,曹霑才松了口气,把自己想好的主意向她作了交待。鹂儿满腹疑惑道:“王嬷嬷与贺管家有私情,这个我敢说,硬要我撒谎说他们有那件事,到时我怕说不出口。” 曹霑启发道:“不是我硬要你撒谎,王嬷嬷告诉王爷咱们俩有私情,难道不是撒谎?他们都敢说,你未必留情呢。” 刚才搂了人家,还把人家贴身之物手帕也藏了去,难道这不是私情。这些话鹂儿说不出口,眼睛却红了,真想不顾曹霑的死活由他去,但转念一想,二人的关系发展到此种地步,已经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 第三十七章 人证物证 说服了鹂儿,该做的也已经都做了,现在是万事俱备,静等着敌人徒劳无功的进攻了。曹霑不敢在鹂儿房间多呆,悄悄走出房门,刚溜到院门处,突听得身后咣当一声响,英琦所居的正房门大开,贺耀祖的公鸭嗓子叫道:“曹公子,别忙着走,我们王爷让你进来说话。” 好戏正式开场了。曹霑转过身躯,却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问:“小人一介草民,王爷找我何事?”贺耀祖皮笑肉不笑道:“咱家王爷一向有成人之美,说不定找你有好事。别问了,王爷等得急了,还是快些来吧。” 贺耀祖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曹霑就知道,他肯定和王嬷嬷成功说服了胤禩,胤禩要找他的麻烦了。曹霑慢慢腾腾很不情愿地走进了正房的门。果然如他所猜测的那样,为了防备有人偷听,胤禩审问是在左侧暗间英琦的卧房内。英琦本人包括嫣儿等几名贴身丫鬟仆妇,都在客厅内端坐闲聊。曹霑茫茫然的表情问英琦:“请教格格,王爷不知找草民何事?” 曹霑向来在英琦面前都是酸溜溜的自称小生,今天忽然改了口,英琦感觉有些异样,关切地问:“阿玛一直关上门在说话,我也不知何事。你,你的伤势如何了?”曹霑伸伸胳膊,踢踢腿,回答道:“能吃能喝,还能写格格爱看的《红楼梦》,不会耽误任何事的。” 阿玛的贴身狗腿子贺管家就在一边,听曹霑说到《红楼梦》,英琦向他连连使眼色,意思是让他别说了。 贺耀祖马上要变死人了,你还怕他?曹霑向英琦挤了一下眼,笑道:“今天王嬷嬷跟曹夫人干的这场架耽误了不少工夫,不过请格格放心,草民明天还是有手稿送格格看的。”一句话,英琦脸都吓白了,赶他道:“阿玛正等着你回话,还不赶紧进去。” 原先所见的英琦格格,都是雍容华贵的金枝玉叶模样,还会被逗成这样,曹霑感到十分得意,看到贺耀祖正愣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叱责道:“你没听到格格吩咐,还不赶紧给我开门。” 有格格在,贺耀祖不敢说什么,暗暗咬牙,等会有你好看。轻轻推开卧室的门,伸头禀报:“王爷,曹霑叫来了。”里面沉默片刻,才听到胤禩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听得出,胤禩的声音是淡淡的,估计他发威震怒还得等一会。曹霑的猜测却错了,他刚迈步进屋,还未来得及行礼,胤禩猛地一拍桌子:“曹霑,你知罪吗?” 来得太突然了,根本不像胤禩一向从容不迫的作派。曹霑虽有心理准备,仍是浑身一振,趁势往地上一跪道:“草民知罪。” 临到胤禩吃惊了,本想给曹霑一个下马威,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将他拿下。“哦!你知罪,你知的什么罪?” 曹霑从容从地上爬起,拍打一下膝盖,刚要说话,随后跟进来的贺耀祖道:“王爷赏你起来了吗,你竟敢如此放肆。” 老子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今天能给胤禩跪一下,已经给他满面子了。曹霑轻蔑地扫了贺耀祖一眼,向他一指道:“草民所犯之罪,就是发现此人图谋不轨,而没有及时向王爷告发。”然后又把指头转向跪在茶几旁的王嬷嬷:“还有她,他们是同谋。” 贺耀祖反应挺快:“曹霑是胡说八道,王爷别信他……”按照八王府家规,主人与人交谈或问话,做为下人绝不可插言。贺耀祖情急之下,违犯了府规,胤禩脸子立刻撂了下来,威严的“嗯”了一声。贺耀祖吓得赶紧跪下,同时把脑袋低了下去。胤禩扭回头盯视曹霑:“你应该清楚,诬告我王府的人,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我当然清楚。”曹霑不卑不亢道。 “好,你说说看,他们到底怎样的图谋不轨。” 曹霑回视贺耀祖道:“启禀王爷,贺管家是四王府派在您身边的座探,王嬷嬷也被他拉下水了。”一句话石破惊天,贺耀祖眼珠子几乎睁出眼眶,王嬷嬷脑袋一歪吓昏过去,胤禩向来给人的印象是从容不迫,似乎天塌下来也不会让他惊惶失措,此刻从椅子上腾地跃了起来,一双阴鸷的目光在曹霑脸上扫来扫去,许久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道:“四王爷与本王都是皇上的亲生骨肉,敢挑拨我们的关系,你活够了?” “王爷,您把人家当成亲生骨肉,人家却未必哪。”曹霑贴近胤禩身边道:“请王爷想一想,我整日被叔父关在随园,哪里都不能去,如果没有确凿证据,我敢造这样的谣吗。” 胤礽在太子位置上时,胤禩当然把他当成皇位继承人的竞争目标,自从胤礽二次被废,胤禩发现四王爷胤禛又成了他争夺太子之位的潜在目标,为了取得主动,他不惜花费重金将胤禛的管家收买成了自己人。难道胤禛真的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像曹霑自己所说,他不过是曹府不谙世事的一位少年公子,才学无论多高,也不可能耳闻到皇宫中的明争暗斗,再说他刚才所言都是犯忌讳的话,谁敢无事去惹一身骚。 胤禩实打实相信了曹霑说的话。好呀,胤禛,我没能从你身边探听到什么消息,你倒抢先一步将我的管家收买了。胤禩气极反乐,问贺耀祖道:“曹霑指认你反叛了本王,你有什么话说?” 贺耀祖听得出,胤禩信实了曹霑说的话。在众多王爷之中,胤禩一向以贤明示人,贺耀祖久在他身边,却清楚此人的阴险歹毒。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直往下淌,扑爬至胤禩脚边,哀告:“王爷,曹霑是血口喷人,您让他拿真凭实据出来,如果他拿得出,奴才就认这个反叛罪。”胤禩向曹霑一哂道:“曹公子,他让你拿证据呢,你拿得出吗?” 曹霑也看出胤禩的心思,打赢今天这场官司更有了信心。连声道:“草民人证物证都有,请王爷随我来。”带头走出正房来到院内,将鹂儿叫到胤禩面前道:“王爷有什么疑问可以问她。”胤禩微微笑道:“本王自家丫鬟,还有什么信不过的,你带本王去看物证。” 第三十八章 出乎意料 鹂儿是否能够把他交待的那些话从容不慌的说出来,曹霑在内心打个大大的问号,胤禩却“善解人意”的不让鹂儿出面作证,而直接奔向了物证。曹霑暗暗松了口气。他的信心更足了,已经用不着拐弯抹角,直奔了主题,告诉胤禩,贺耀祖是王府大管家,大多数的时间与王爷形影不离,物证哪敢藏在身边,要找物证,必须去翻王嬷嬷的卧房。 贺耀祖与王嬷嬷有私情,胤禩也早有耳闻,只因他对自己忠心耿耿,就睁只眼闭只眼没当回事。赞赏的目光看着曹霑道:“你说的有理,要搜证据就应该搜王嬷嬷住处。” 王嬷嬷已经清醒,被两名侍卫拖出正房的门,听说要搜她的房间,眼睛都绿了,往地上一趴道:“老奴对王爷和格格一向忠心耿耿,王爷不要搜老奴的房间呀。”贺耀祖早跪在当院,随着王嬷嬷一起不停的叩头。 “既然对本王忠心耿耿,还怕搜吗。”胤禩下令众侍卫开始搜。 屋子太小,根本塞不下那么多人,只有两名侍卫冲进王嬷嬷住所。曹霑扭头望了望呆立在自己卧房门前的鹂儿,刚才时间紧迫,没来得及问她将那封伪造的信藏在什么地方了。藏得浅了透着假,藏得太隐秘,又怕侍卫们搜不出。 曹霑正在暗自捏着一把汗,只听房内传出一阵欢叫:“搜到了,搜到了……”一名侍卫奔出来到了王爷近前,单膝跪地,把一张发黄的书简递到他手中,兴冲冲道:“老东西真够狡猾的,哪里不好藏,竟然塞在床板的夹缝里,如果不是她心眼太多,外面又用一块破布塞堵,奴才就被她骗过去了。” 胤禩没有理会侍卫的邀功,打开书简凝眉细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向跪在当院的二人揶揄道:“你们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竟然混成了我四哥的贴身小厮。既然混得不错,就该好好做人,还想着策反他的亲爹亲妈,想在我四哥面前立功想得发疯了。” 在场众人再没有比曹霑更出乎意料的了,侍卫搜出的这封信,根本不是他伪造的那封,那封信他是模仿胤禛口气写给贺耀祖的,而搜出的这封却是贺耀祖和王嬷嬷传说中的私生子写给他老爹老妈的。 另外一名侍卫也出了房屋的门,向胤禩打千回禀:“奴才无能,没发现有用的东西。”曹霑再次扭头看向鹂儿,只见她脸色煞白,似乎是沉浸在贺耀祖王嬷嬷反叛的恐惧中。 “这一封信足够了,还用得着其他东西?”胤禩挥手让两名侍卫站到了一旁,仍是猫戏老鼠的表情看着当院二人:“说说吧,我那四哥还让你们的儿子做了什么?”贺耀祖不再叩头,扭头埋怨王嬷嬷:“老不死的,我让你烧了,烧了,你为何不烧,这下可是把咱俩坑苦了。” 王嬷嬷鼻涕一把泪一把道:“自从生下儿子进入王府,我都十多年没见儿子了,本想留下这封信做个念想,没想到会害了你我……” 可怜天下父母心。曹霑暗叹一声。贺耀祖王嬷嬷二人虽然心术不正,但对待儿子却是真情,尤其他们二人是胤禛的人,皇位和江山早晚为他拥有,如果今日这二人被胤禩所杀,将来胤禛一旦得知,还能有他曹霑的好果子吃吗。必须救下此二人,也许关键时刻有用。 “既然你二人那么想儿子,本王成全你们。”胤禩冷冷笑道:“来人,把他们捆起来,晚上扔入秦淮河,让他们的阴魂去见儿子吧。”听说要将他们扔进秦淮河喂鱼,贺耀祖王嬷嬷连求饶也做不到了,同时瘫软如同一滩泥。 几名侍卫冲过去正要施为,曹霑叫道:“慢,我有话说。”胤禩扭过头,满含狐疑地看着他,未曾来得及询问,曹霑便道:“草民想替他们求个情,请王爷恩准。” 胤禩更为疑惑了,说道:“你可知道,他们在本王面前告你的那些事,如果坐实了,你也得下秦淮河喂鱼,你还要替他们求情?”曹霑大义凛然道:“一码归一码,王爷只要恩准他们不死,如何处置草民,那是王爷的事,草民甘愿领受。” “好,不愧是曹家子孙,比那个曹露强多了。”胤禩伸了伸大拇哥,向王嬷嬷二人道:“你们都听到了,你们告曹霑的黑状,他却在替你们求情呢。” 听说有活命的可能,贺耀祖王嬷嬷顿时来了精神,双膝转向曹霑,拿脑袋直往砖地上碰:“谢谢曹公子,谢谢曹公子……”脑门上很快一片乌青。 胤禩没有理会他们,也没有喝止,向正房指了指,对曹霑道:“你随本王来。” 难道胤禩真的要处罚他了?曹霑刚才话虽然说得漂亮,现在却是腿肚子转筋,想赶紧逃之夭夭,一眼看到院门前分列的数名侍卫,又没敢。硬着头皮随胤禩回到英琦格格的卧房。胤禩反身把房门关上,急不可耐向曹霑道:“前些日,为了磋磨你的性子,本王才让你叔父将你赶出悼红轩,今天你能主动揭发贺耀祖王嬷嬷,足以证明你对本王还是忠心的,怎么样,跟着本王干吧,将来本王登上皇位之后,你的前途可是不可限量啊。” 当皇帝,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眼看是火坑,谁肯往里跳。曹霑嘴上却说:“王爷眷顾,草民本该知恩图报才是,但草民这么点年纪,朝中大事一概不懂,王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怎么,本王把话说到这份上,你仍是推三阻四,你别忘了,王嬷嬷告发你的那些事,哪一件都足以治你个死罪。” 曹霑哭丧着脸道:“王嬷嬷知道草民掌握了他们勾结四王爷之事,所以才狗急跳墙……”“你别忙着狡辩。”胤禩打断他,语气冷冰冰道:“挑唆王嬷嬷等人殴打你的婶母李氏,是事实吧。我朝一向以孝治天下,此等事一旦将你交到江宁县或应天府,你还能活着出来吗;另外,你勾搭英琦的贴身丫鬟鹂儿,实属色胆包天,本王按家法将你力毙杖下,你叔叔还能讲出什么来。” 果然王嬷嬷将他和鹂儿的事说了。曹霑暗想,实在难为胤禩了,看他心思,真的是将自己当成无双国士看待了,必得之而后快。如果今日拂了他面子,极有可能恼羞成怒让他吃个大亏。暂且答应下来,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第三十九章 成人之美 在可见的几年内,胤禩仍是一位炙手可热的王爷,暂时跟着他混,亏不会吃,好处还是大大的,但坚决拒绝,现成的亏必然吃定了。曹霑决定表面上答应他,内心要打好自己的主意,绝不可跟他陷得太深。 曹霑向胤禩躬身施礼道:“王爷对草民如此眷顾,如果草民再不答应,岂不是太不识时务了。但草民年轻阅历浅,只怕辜负了王爷的厚望。”曹霑这句话说得十分得体,胤禩大为欣赏,兴奋得双眼放光:“年轻而不恃才而骄,曹颙有子如此,九泉之下也得瞑目了。你放心,只要你跟本王好好干,本王不会让你吃亏的。”然后眨巴着一双黑豆似的小眼道:“说吧,你想得到什么,现在本王就可以答应你。” 先贤们的话说得好,“预先予之,必将取之。”胤禩对他慷慨大方,说不定是想让他办一些难为之事。可不能上这个当。曹霑表现得感激涕零,却一口回绝:“谢谢王爷的厚爱,草民尚在治学年纪,衣食无忧即可,实在想不出还缺少什么。” “什么都不想,是吗?”胤禩意味深长道,“听程继勋告诉本王,你身边伺候的两名丫头其丑无比,别说干别的,读书做学问,你能安得下心?本王赏你个人伺候成不成?” 刚答应供胤禩驱使,转眼就要赏他个使唤的人,明显是对他不放心,要往他身边安插监视之人。曹霑慌忙回复道:“大翠胖丫是婶娘亲自安排伺候草民的,其本意也是为了避免草民为美色所惑,能够一心一意做学问,婶娘的安排草民岂敢违背,王爷的美意,恕草民不敢领受。” “你别忙着回绝。”胤禩道,“本王把格格身边的鹂儿赏你,你也不答应吗?” 听到赏给他的人是鹂儿,曹霑兴奋异常,差点跳了起来。随之转念一想,刚才胤禩要赏个人给他,他一口回绝,现在听到是鹂儿,又喜形于色的答应,王嬷嬷告他二人有私情,岂不是坐实了。胤禩会不会是变着法在试探他? 胤禩不是想试探我吗,我何不也试探他一下。曹霑努力抑制住狂跳的心,无限委屈道:“王爷赏给草民鹂儿,草民更不敢领受了。” 曹霑告发王嬷嬷二人,将鹂儿说成是人证时,胤禩已经判定二人虽不一定有私情,也必然关系暧昧。要不然曹府的公子怎会跟格格的一名丫鬟如此熟稔。 装,还敢在本王面前装。年轻人脸皮薄,胤禩不肯说破,脸色淡淡道:“既然你不愿领这个情,本王也不想逼你太甚。”起身开门,向外喊道:“去个人,把鹂儿找来。” 外面有人答应一声,很快鹂儿袅袅亭亭走进卧房。刚要给胤禩行礼,胤禩挥手制止:“地方太小,还是免了吧。”鹂儿应声站立在门边。王爷先把曹霑单独叫进这儿,现在又把她也找了来,是不是准备惩治他们了。心里打着小鼓,却不敢去曹霑脸上寻求答案,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胤禩干咳两声,道:“鹂儿,本王把你找了来,不为别的事,只因为王嬷嬷告发你跟曹公子存了私情。”鹂儿内心一沉,迅速把脑袋抬了起来,失声道:“请王爷明察,奴婢与曹公子绝无……” 现在都不愿承认此事,过会还这样嘴硬,才算你的本事。胤禩暗暗发笑,嘴上却仍是淡淡口吻道:“你们真有私情假有私情,对于此事本王并不想深究,但为了王府体面,打算将你赏给曹公子,一床锦被遮掩过去算了,可是曹公子死活不同意,既然事情发展到此种地步,你是无法留在格格身边了,发放出去配小厮,还是自己找婆家,随你的便。” 王爷明经正道要将她赏给曹霑,曹霑竟然拒绝了。原来他过去的花言巧语、动手动脚,都是假的,纯粹是逢场作戏。鹂儿的脑袋一阵发懵,早将少女的矜持抛到了九霄云外,直视曹霑,双眼几乎滴血。 胤禩将鹂儿的表情完全看在眼里,感觉还得火上添些油才行,语气中透着不耐烦:“本王有许多大事要办,你快点拿主意,是配人还是自主择婿。” 一句话提醒鹂儿,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双手扯着门框,整个身子慢慢滑落至地,顺势往地上一跪,泪眼婆娑,哽咽道:“奴婢至死侍候格格,谁也不嫁。” “话可不是这么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谁能一辈子不结婚,除非他想出家当和尚。”胤禩决定的口气道:“再说王嬷嬷坚定你和曹公子有私情,为了格格名声,你实难再留在格格身边。” 鹂儿听出来了,今日一切后果都是曹霑造成,他在一旁装作没事人,想逃脱责任,索性咱们鱼死网破。她把心一横,止住哽咽,向胤禩道:“事已至此,奴婢不想欺骗王爷,奴婢确实与曹公子产生了私情,如果他不愿接纳奴婢,奴婢情愿一死。”说完,把一双恶狠中带着挑战的目光紧紧盯着曹霑,意思很明确,我不顾脸面说出这些话,你还不想接纳我,等着瞧。 “哈哈……”胤禩一阵大笑,直至气喘得不能再笑,方才制止。指着曹霑道:“听清楚没有,欺负了本王府的人,竟敢始乱终弃,你胆子比天还大呀。今天不说清楚,本王与你没完。” 曹霑最大胆的动作就是搂了鹂儿的腰一下,何尝乱过又何尝谈得上弃过。曹霑空自拥有二十一世纪人的智慧,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人在矮檐,他不得不屈服道:“草民原先那两名丫鬟连字都不识,鹂儿姑娘久在格格身边,学识一定是好的,既然愿意跟随草民,草民接纳她到书房侍候就是。” 为防止胤禩仍在使计,曹霑极力回避一些暧昧字眼。表示他愿意接纳鹂儿,只是当成一般丫鬟使唤。 无论怎样,曹霑总算是接受了他的一番美意。胤禩心满意足,向鹂儿道:“本王向来喜欢成人之美,你难道不愿谢我。” 四十章 合理投资 胤禩以一名丫鬟为代价成功收服金陵第一才子,自认为是他一生的得意之笔。有投入必须有产出,现在该是让曹霑付出的时候了。胤禩让鹂儿出去向格格告别,下午就去曹霑的住所伺候。鹂儿再次跪下行礼,退出了卧房。 胤禩带着一个长辈对晚辈那种讨好而不失身份的表情,亲昵地拍拍曹霑的肩膀:“鹂儿是我王府顶尖的丫鬟,无论模样性情都是千里挑一,当年郑亲王世子看中了她,本王都未舍得,你今天算是捡了一个大便宜。” 要情要得如此露骨,胤禩是准备跟他要回报了。以一位亲王,想从他身上讨取的东西,绝非一般。曹霑内心紧缩,但不回答是不行的。“王爷对草民的厚恩,草民没齿不忘。” “你能有这样的心思就好。”胤禩笑道,“有些话咱们要细谈,还是跟本王去随园宾馆。”有什么话,还需去随园宾馆才能说,可见这些话多么的紧密。世界上,一切越是见不得的人的事,越是风险巨大。曹霑更紧张了,跟在胤禩身后亦步亦趋来到随园宾馆。 宾馆门前跟前日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三名侍卫变成了八位,与前日赤手空拳不同,皆是持刀挺枪如临大敌。除了这些不算,四周兵丁侍卫游弋,在拱卫着这座小小的宾馆。 虽说胤禩是亲王身份,又不是领兵打仗,至于搞成这样吗。曹霑满心不以为然,胤禩扭头看到了他的表情,微微笑道:“霑贤侄,你是不是感觉本王小题大作了,其中原因,只有到房间再说了。” 胤禩领着曹霑直接上了二楼他的卧房。让曹霑感到奇怪的是,胤禩内室,来来往往端茶送水的人也都是侍卫装束,并没有一名丫鬟仆妇。胤禩是亲王,又兼着江南巡阅使的钦差身份,身边带个把侍妾并不为过,怎会连个伺候的女人也没有? 被安置坐在茶几旁的曹霑,转身、扭头极是不安生。胤禩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贤侄,你是奇怪本王身边怎么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是吧。本王实在是让王嬷嬷她们搞怕了,所以本王下令,身边一个女人不用,全部将她们送回北京王府等候甄别。” 胤禩做事真够雷厉风行的,王嬷嬷事件刚刚发生,一转眼他就将身边女人全部赶开,是不是有些杯弓蛇影了。胤禩看出曹霑的疑惑和不以为然,苦笑道:“自从揭发了王嬷嬷,本王已将你当成心腹之人,没什么好隐瞒你的,本王此次来到金陵,有机密事要办,如果身边再留个王嬷嬷那样的人,岂不是毫无秘密可言,到时再把一些机密事泄漏出去,本王会哭都没有眼泪。” 世间当间谍的,可不都是女人,你能保证那些侍卫都可信?事不关己,管自己哪根筋疼,曹霑不愿跟胤禩多费口舌,吹捧道:“王爷办事缜密,实在值得草民学习。”然后把脑袋伸向胤禩道:“只是有件事草民实在不懂,门外弄那么多侍卫干吗,青天白日还有人敢行刺王爷?” “此事也无须瞒你。”胤禩告诉曹霑,昨夜随园宾馆出现一条黑影,此人已经爬至二楼,才被人发现。如果没有内应,单身独自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到。当时在二楼伺候的都是丫鬟仆妇,这也是他要将她们全部赶出随园的主要原因。自此曹霑才算弄明白,胤禩为何要将身边女人全部赶开,并不是因为出了王嬷嬷反叛之事才如此。 “真有人敢行刺王爷,那会是谁?”看过许多文学影视作品,曹霑一直认为康熙朝皇子夺嫡,弄得血雨腥风,不过是文人为了赚取眼球进行的杜撰。现在真有人行刺胤禩,曹霑不由打了一个颤。 胤禩冷笑道:“谁会行刺,除了本王那个四哥,还有旁人吗?” 一定不能陷入皇子夺嫡这些烂事中去,那会后患无穷。胤禩和胤禛之间的明争暗斗,曹霑甚至比当事人还要清楚,但他仍是带着怀疑的口吻说:“王爷是不是多心了,自家骨肉,不至于下此毒手吧。刺客抓住没有?” “自家骨肉?”胤禩道,“都策反到本王身边来了,还算得上自家骨肉?再说昨晚那个刺客,可惜让他跑了,如果抓住,看他胤禛怎么收场。”胤禩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向曹霑道:“人为刀俎,我不能当鱼肉。霑贤侄,本王将你收在身边,就是为了帮本王一把。” 曹霑抱定置身事外的思想,双手连摆道:“草民手无缚鸡之力,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哪有能力……” “贤侄想到哪儿去了。”胤禩笑道,“虽然你总是在本王面前深藏不露,但本王看得清楚,你的才华虽不一定盖压全国,但号称江南第一人并为过。江南自古都是人文荟萃之地,能人异士一定不在少数,本王是想以你的才华,联络他们为本王所用,在你来说应该不算难事。” 胤禩是想将他当钓饵网罗人才,如果果真按照他说的那样去做,此事不可能瞒得过胤禛。胤禩今天跟他推心置腹,什么机密的事都说了,如果他出言拒绝,想活着走出这座随园都很难。但甘心为胤禩驱使实非自己所愿。曹霑很快打定了主意,向胤禩道:“王爷无论怎样使用都是在栽培草民,但草民替王爷挖掘人才,却不能以王爷的名义整日招摇过市,那样的话,此事难免被四王爷的人所掌握。” “你说得确实在理,本王思虑不周啊。”胤禩紧皱眉头,在硕大的卧房踱开了步。曹霑的目光跟着他转了两圈,感觉火候应该到了,才说道:“草民有个办法,不知王爷是否能够同意?”听说他这么短时间内就想出了办法,胤禩兴奋的双眼放光:“说,说说看。” “草民暂时不能扛着王爷的牌子,而是以会文谈诗的方式接触那些江南名士,一旦从中发现可以为王爷所用,并且能够为王爷所用的人,再亮出王爷的招牌,那时水到渠成,也就不怕四王爷掌握这些情况了。” “好,好主意。”胤禩赞叹一声道,“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去上学了,上街去为本王寻访可用之才。” “是”曹霑脆脆的答应一声,十分为难的表情道:“会文交友是需要投资的,草民月例银子都被婶娘卡了,草民实在没办法出门。” “钱的事好说,”胤禩呵呵一笑,“每天你从本王管家处领取二十两银子,足够你和那些文人花天酒地的了。” 第四十一章 肉落虎口 胤禩让曹霑去找他的管家领银子。王府管家贺耀祖因为被儿子策反,差点成了秦淮河中的厉鬼,虽然在曹霑求情下,胤禩放了他一马,但胤禩还敢再将这个家交给他管吗。 胤禩看出了曹霑的心思,笑道:“贺耀祖的命是你救的,为了将你对他的恩情做足,本王已经派人向他交待,由于你的求情,管家还是由他来做。” 为了笼络他,胤禩真是花了血本,不惜留用一个曾经反叛他的人,还送他这么大一个人情。曹霑是有自知者明的,如果不是熟读了一本《红楼梦》,几天来哪会得到这些好处,白得了一位千娇百媚的鹂儿,现在又获得上街花天酒地的机会,还不用上学读那些子曰诗云。真的应该感谢那位雪芹先生。曹霑不禁哑然失笑,曹雪芹先生不就是自己吗,怎么会产生那么奇怪的想法。美女要泡,银子要赚,《红楼梦》也决不可放弃,要不后世没有这部奇书,岂不是自己的罪过,何况那位英琦格格还在眼巴巴盼着呢。 想到英琦格格的期待,曹霑恨不得马上回去续写《红楼梦》,转眼想到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还是赶紧找贺耀祖给领了,免得夜长梦多。 曹霑向胤禩告辞,并表示明天一定出府去寻他所需的人才。 “好吧。”曹霑爽快答应为他办事,胤禩很是高兴。思量一下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唯恐四哥的人做出与你不利的事来,本王派两名侍卫跟随你左右保护。” 胤禩是派人保护,还是监视我?曹霑脑筋一转,笑道:“我区区一介草民,出门找朋友会文谈诗,四王爷的人干吗找我的晦气?” “话不能这么说。”胤禩极其认真道,“你出门在外,虽说不是扛着本王的名号,但也不可不防四哥的人侦知此事,以防万一,必须派人贴身保护,你不要推辞了,就这么说定了。”胤禩击了两掌,两名侍卫应声而入。胤禩指着曹霑叮嘱他们:“从今往后,你们要十二个时辰不间断保护曹公子,他稍有差池,你们就算活够了,明白不?” “奴才们明白。”两名侍卫向曹霑打千施礼:“请曹公子栽培。” 胤禩算是往他身上贴了两幅狗皮膏药,别想着揭下来了。不过也不是毫无好处,有八王胤禩赐予的保镖,可以满大街横着走,根本不怕没人扛了。 曹霑告辞出了随园宾馆,去寻贺耀祖。转身一看,两名侍卫不远不近地跟着,既可以随时向他使以援手,又不至于在他面前碍眼。不愧是亲王侍卫,果然训练有素。既然不会阻碍他的自由,曹霑心安了许多,不愿再去管他们。大踏步向随园外走去,他要去寻找贺耀祖。因为反叛之事,贺耀祖不能在随园内呆了,被胤禩喝令搬了出去。 刚转过那片梨园,曹露气急败坏打远处过来,那个方向正是英琦格格居住的梨园居。这小子一脸晦气,估计是受了气。曹霑刚得了彩头,不想跟晦气的人一般见识,车转身往梨树丛中躲避。曹露大老远看到曹霑想躲他,立刻加快脚步奔了过来,拦住曹霑道:“你把银子还我。” “银子,什么银子?”肉入了虎口,还想要回去,真是太天真了。 “曹霑,你别装。”曹露听他赖账,眼圈都红了,一把扯住他的腰带,就去扯荷包。 “你想干什么,快点放手。”曹霑荷包内不光装了曹露的那五两银子,另外他打的欠条也在内,要是让曹露抢去,损失可就大了。 一人拼命,十人难敌。现在的曹露简直成了一条饿狼,经过奋力争夺,终于将荷包从曹霑的腰间扯掉,很轻易从里面翻出了银块。看到欠条也在里面,曹露简直乐疯了,正要将欠条掏出撕掉,一双铁钳似的手扭住他的手腕,厉声道:“把东西还给曹公子。” 曹露手腕差点被拧折,眼泪都流出来了。在自家的园子里,谁有这么大胆子敢拧他的手腕。曹露骂了起来:“混账王八蛋,老子非要焦管家揭了你们的皮。” 王府侍卫都经过朝廷严格训练,他们平日眼里都只有胤禩,现在胤禩要求他们保护曹霑,眼里就只有曹霑。别说曹府少爷,即便是曹府主人曹頫,他们也绝不会放在眼里。曹露的叫骂惹得他们火性大起。抓住曹露手腕的侍卫,往怀中一带一折,曹露整个身子脸朝下着了地。痛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向来软欺硬怕的他,哪还敢再骂,哀告道:“放开我,求你们放开我还不行吗?”侍卫狞笑道:“放开你,行呀,把从曹公子身上抢来的东西还给他。” 曹露上午本来跟曹霑说好了的,五两银子一张欠条,曹霑将写好的手稿给他转交英琦格格,眼看天将擦黑,约定交稿的时间到了,曹露兴冲冲去找曹霑,刚好鹂儿已搬到了曹霑所居小院,她认得曹露,并且曹露与英琦约定交稿之事,她也在场。已经被胤禩安排到曹霑身边伺候,鹂儿的心里自然偏向曹霑。听说曹露是来要稿子的,就没好气地数落他道:“自己没本事写,还想赚取非分之财,实话告诉你,格格早跟曹公子直接交易了,你别再想从中渔利了。”曹露不相信她的话,径直闯入隔壁小院,没能直接见到格格,经过嫣儿传话,鹂儿所说都是真话。 曹露平白无故被曹霑弄去五两银子,另加十两银子的欠条,肺都差点气炸了,打听到曹霑到了随园宾馆,才一溜小跑前来找他算账。没成想曹霑有侍卫保护,只得乖乖把银子和欠条还他。 曹霑重新收好银子和欠条。侍卫将曹露放开。曹露一旦得到自由,侍卫他不敢再骂,只得向曹霑道:“骗了我的银子还有欠条,你别得意的太早,家塾苗师傅今天下午说了,他已经得知你整天不上学,纯粹是装病,让你明天必须去上学,并且准备领受二十下板子。” “塾师让我上学,还要打我的板子,我好怕怕哟!”曹霑装出一副惶恐之色:“只是我已奉王爷之命,从今往后不用再去上学了,我应该听谁的呢?” 第四十二章 心安理得 什么都未得到的曹露,抹着眼泪回往住处去了。眼看晚饭的时间快到了,曹霑不敢多耽搁,带着两名侍卫找到了贺耀祖。 贺耀祖的住处在随园大门外一座低矮的小房子,原先是伺候随园花草的一名花匠的居所,现在无人居住,所以给了贺耀祖。从高楼大厦的随园宾馆搬到这儿,贺耀祖已经是喜出望外了,如果不是曹霑替他求告,估计他早在秦淮河里尸骨无存。虽然在心理上他对曹霑的恨多过感激,但更多的是怕。曹霑替八王爷胤禩从身边挖出他这个最大的毒瘤,将变为胤禩的红人那是一定的。贺耀祖很清楚,曹霑既能救他,也必能让他送命。贺耀祖在八王府待得够久了,什么样的勾心斗角没见过,对于曹霑这种人,他只能是讨好巴结,再无其他途径可走。 贺耀祖躺在小床正算计着如何讨好曹霑,听说他前来寻自己,拖着鞋子从房间内奔了出来,迎着老远就跪下向曹霑叩头。 真应了那句话,败也萧何成也萧何,本来贺耀祖是他举发的,命却又是他救的。曹霑不由发出世事无常的感慨。 听说曹霑是来领银子的,贺耀祖写了领票,并没有交到曹霑手中。曹霑感到奇怪,贺耀祖道:“这些许小事哪需要公子亲自去跑,您老进屋等着,小的马上替你领来。” 自李氏到梨园居闹事至今,其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曹霑感觉着实累了。贺耀祖惊魂未定,估计不敢在银子上耍花招吃回扣,曹霑有气无力说道:“那好吧,你腿脚快点,我还未吃晚饭呢。” “公子请放心,小的即刻回来。”贺耀祖一溜小跑去帐房提银子,跑出不多远,脚下一踉跄摔了一个大跟斗,原来他忘记将鞋子提上。幸亏甬道是泥路,他才没有摔伤。但仍是发昏第七章,很久才挣扎着爬起。生怕曹霑挑他的刺,顾不及身上痛疼,爬起来又跑。 贺耀祖虽然发誓很快就回来,曹霑三人仍是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贺耀祖的身影在远处出现。一手提着两瓶金陵春酒,一手拎着一个牛皮纸包。 “让你快去快回,怎么耽搁这么大工夫?”曹霑不耐烦了。 “请公子见谅。”贺耀祖将双手的东西向曹霑一亮道,“小的听说公子还未用晚饭,就自作主张买了些东西,想请公子一起打打牙祭。” 自作主张买了吃食,不会是用我的银子吧。曹霑内心不安道:“替我领的银子呢?” “屋内坐,屋内坐。”贺耀祖把三人让进住处,才解开怀,从里面掏出银子。一块是亮闪闪的一个大元宝,另外还有些散碎银两。 “二十两银子,全在这儿了?”曹霑接过银子掂了掂。 “这是从帐房领取的二十两。”贺耀祖指着那些散碎银子道,“这是小的另外孝敬,听说曹公子明天要出门办事,俗话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银子不带足了哪成。” 这不是公开行贿吗,你当我是后世的这个书记那个长。但大义凛然拒绝,是不是太拂人家的面子了,再说这些银子少说也有十两八两,自己辛辛苦苦写万把字《红楼梦》,不是才得赚五两银子吗。 但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不是让贺耀祖把自己看得太低了,好像曾未见过银子似的。曹霑把脸虎了起来道:“你这是干吗,本少爷会少你这点银子用?拿回去,快点拿回去……”贺耀祖对曹府的底细多少了解一些,曹頫夫妇苛待这个亲侄子,他也十分清楚,原以为曹霑每月连一个铜子的月例都没有,自己一下送了他八两银子,还不乐得屁颠屁颠,万万没想到曹霑的心胸会那么开阔,根本没把这点银子放在眼里。暗暗告诫自己,这是首次讨好曹霑,开端不好,以后别想再取得他的好感。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不能太吝啬了。 贺耀祖摸摸衣袖,里面的那张银票还在。这是他刚随胤禩到金陵,应天知府罗维伦想讨好八王爷,却摸不到门边,先孝敬他做引荐之礼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咬了咬牙,贺耀祖把银票拿了出来,往曹霑面前一递道:“既然公子看不上那些银子,这张银票就请公子暂时保管。”曹霑接过来打开一看,乖乖不得了,整整二百两。足够他写半部《红楼梦》才能换到。曹霑真想一下塞入怀中,但转念一想,刚才那些散碎银子他都装模作样不愿要,二百两银票却直截了当收下,不说贺耀祖,旁边的两名侍卫会怎么看他。 曹霑把银票递还到贺耀祖面前:“贺耀祖,你把本公子当成什么人了,刚才是嫌银子少,才不收的吗。” 怎么,整整二百两他还嫌少?贺耀祖脸苦成一小把,哀告道:“曹公子,今天您在王爷面前救了小的,就等于小的再生父母,小的孝敬您点银子是天经地义,无论如何您得收下。”他差点就想说,自己来金陵日短,全部家当就这么点,求您别再嫌少了。 “贺耀祖,你此话差矣。”曹霑大义凛然的表情道,“我救你是为了赚你的银子吗。我最大的希望是你以后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银子不银子的真的无所谓。” 曹霑坚决不要银票,贺耀祖绝望了,往曹霑面前一跪道:“公子,您今日不给面子,小的绝不起来。” “这,这……”曹霑右手紧攥银票,看向两名侍卫。自从担任王府侍卫,他们与贺耀祖没少打交道,都在心里腹诽曹霑,真是不给人家面子,收张银票算回事么。见贺耀祖跪着,都极是于心不忍,一起劝说曹霑:“公子,小的认为你还是收下吧,贺管家实在也不易呀。” “唉,你们都是在陷我于不义啊。”曹霑无可奈何的表情收起了银票,顺势将那八两银子也划拉入怀中。 曹霑最后还是真给面子,连散碎银子也收下了。贺耀祖长长出了口气,忙着倒酒布菜。到底是王府管家,买的酒菜都是不赖。曹霑眼馋吧唧,正准备大快朵颐,突听得外面有人叫:“曹霑,你出来,咱们娘俩都被你欺负得够了,这座曹府干脆都让你一个人住算了。” 第四十三章 坚强后盾 曹頫的夫人李氏,虽被以王嬷嬷为首的丫鬟仆妇暴揍一顿,不过是些皮外伤,并没有伤筋动骨。即便如此,也让她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无论谁来看望也不理。连日来受尽曹霑欺负的曹露,就像一切在外面吃了亏的孩子,回家后必然去寻母亲一样,哭丧着脸来到李氏的病榻前。 李氏今天吃了这般苦头,最主要的原由就是为曹露去讨公道,见这个独生儿子又像是在外面受了气,立刻心像是被人挖了一般,身上的伤痛也抛到了九霄云外,翻身坐起道:“我的儿,谁又欺负你了,给娘说,娘跟他没完。” “是曹霑。”曹露嘴一撇,哭出了声,“他讹我的银子,还找人打我。” “你有没有记性,上午刚被他欺负,又去找他。”李氏气得真想甩手给儿子一巴掌,抬了抬又没舍得落下去。 “娘,不是那回事。”曹露无限委屈的说,“银子是他前日讹我的,我去找他要,他不给,还让人打我。” 作为李氏,最起码应该问清曹霑为何讹曹露的银子,但一向对儿子娇生惯养的她,完全被儿子蒙蔽了,再顾不上伤痛,从床榻上腾的跳了起来,扯住儿子的手,径直往外走:“反了他了!走,找他去。老娘今日赔上性命,也要让他弄清楚,到底谁才是曹府主人,谁将来才能坐上第五代江宁织造的位子。” 李氏愤激之下口无遮拦,她所依仗的是,八王爷胤禩既然能将曹霑赶出悼红轩,并让曹露住进去,在他的天平上,曹露的份量要超出曹霑许多。有八王爷这个坚强后盾,第五代江南织造非曹露莫属了。 李氏抱定必胜的信心,拉着儿子去找曹霑的晦气。曹露并没有看到曹霑去了随园大门处,娘儿俩一直寻到了梨园居他所居的小院外。听说主母来了,大翠胖丫像是见了亲人,迎出院门,围着李氏诉苦,刚来的鹂儿怎样欺辱她们,简直不像霑少爷的丫鬟,倒成了他的太太一样。 胤禩将鹂儿赏给曹霑,还未来得及向曹頫夫妇通报,儿子受了委屈,李氏揪心揪肝似的难受,哪有耐心听二人的苦情,也没多想,曹霑身边咋会平白无故多了一名丫鬟,只是一心想到,曹霑对自己派给他的丫鬟不公道。 两名丫鬟的话如同火上浇油,李氏更加气得不得了,叫嚣道:“老娘是他的婶母,派到他身边的人就如同婶母亲临,他敢反了天了。” “曹霑,曹霑,你给我出来。”李氏叫了半天,未见曹霑人影。两名丫鬟方才想起告诉她,霑少爷根本不在。要在往日,仅凭丫鬟如此怠慢她,每人至少要打二十篾条,李氏当前最大的敌手是曹霑,懒得计较,每人恶狠狠瞪了两眼,转身出了小院。 经过多方探听,终于得知曹霑去了随园大门外废弃的花匠小房。李氏对曹霑躲到那儿,嗤之以鼻中又有些得意,曹霑啊,曹霑,你以为躲到这儿老娘就找不到你了吗。 李氏接受由于人单势孤被王嬷嬷她们暴打一顿的教训,让大翠胖丫跟她一起去。在两名丫鬟的内心世界,她们害怕的是貌美如花的鹂儿抢了她们的彩头,却对曹霑一网情深,见李氏气势汹汹,大有见到曹霑,先将他踩扁再踏上一脚的气势,生怕曹霑吃了亏,李氏让她们跟着去,或许能在关键时刻帮他一把。 有大翠胖丫跟着,李氏仍是担心人手太少,在前往随园大门外去找曹霑的一路上,只要遇到曹府下人,不管老少,都让他们跟着。当到了废弃的花匠小房时,李氏身后已经跟了不下于三十人的一大群。 好歹李氏名义上是他的婶娘,听她叫嚣,曹霑不敢怠慢,慌忙走出小屋,向李氏关切道:“婶母大人受伤过重,有何事唤霑儿榻前答话即可,哪用您老亲自跑这一趟。” 李氏前来找曹霑寻事,还仅仅是想替曹露出头,曹霑的一席话提醒了她。想起自己今日吃的那场大亏,都是被这小子引至格格小院所致,气不打一处来,甩手就想给曹霑一个大嘴巴。 俗话抬手不打笑脸人,曹霑正在向李氏躬身行礼,毫无思想准备,想躲是来不及了,双眼下意识一闭,脸上却没有挨上李氏的粉嫩白皙的肉掌。他抬眼望过去,才见李氏的右侧胳膊肘被胖丫紧紧抱住。李氏原以为阻拦她的人是那两名高深莫测的陌生男子,万没想到是自己一手栽培,放到曹霑身边当座探的胖丫,气得差点吐血,呵骂道:“小骚蹄子,还没挣上侍妾的名分呢,就敢跟老娘作对了。”刚才的一巴掌顺势打在胖丫的脸上。 胖丫被打得眼泪丝丝,有心辩解不是那回事,生成的笨嘴笨舌,干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这时用得上大翠的伶牙俐齿了,往李氏面前一跪道:“怎么说霑少爷也是您的亲侄儿,打在他身上,您不心疼吗。您现在正在气头上,等您消了气,如果那时还想再打他,还能跑得了他。” 我会心疼他,我恨不得他马上死。李氏看着面前两名丑陋无比的丫鬟,本来都是在厨房从事最苦最累的差事,为了消除曹霑跟曹露争夺那些俊俏丫鬟的隐患,才派到曹霑身边,企图勾引与他,现在却胳膊肘往外拐,帮起了曹霑。内心无名之火实在难以按捺,抬起脚踹向了大翠。大翠躲无可躲,这一脚正中心窝,惨叫一声躺倒在地,顺着嘴角向外流血。 李氏是曹霑的婶娘,两名侍卫原先碍着曹霑的面子,都在做壁上观,看她如此歹毒,实在忍无可忍,同时跨前两步到了李氏近前,指着地上的大翠道:“她好心劝你,你怎得不识好歹。” 遵照胤禩的安排,两名侍卫都不得亮明王府侍卫的身份,所以穿着打扮都十分普通,跟曹府二等男仆好不到哪里去。李氏哪会将他们放在眼里,撇了撇嘴道:“哪家门没关紧,把开门狗放出来了,凭你们,也敢管老娘的事。” 这些侍卫都是康熙为了胤禩南巡,从乾清宫派出来的,除了胤禩,哪有人会放在他们眼里。李氏撒泼叫骂,顿时火起,恶狠狠道:“你骂得好。” 第四十四章 腹黑王爷 李氏的未雨绸缪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当两名侍卫准备教训她时,她带来的男家丁一起冲了上去。当然他们并不清楚准备对付的是八王爷的侍卫,即使知道两人的身份,织造府下人与王爷侍卫之间的巨大差距,无须他们担当什么。主母太太危险临近,正是需要他们义无反顾,表达忠心的时刻。 大家贵族男仆人是不能与女主人直接见面的,所以随园中伺候的都是丫鬟仆妇,被李氏带来的男仆,都是临时进园子办事,数量很少,在三十多名仆人中三停占不到一停。在经过严格训练的侍卫面前,哪里占得到丝毫便宜,剖瓜切菜一般,很快被打得屁滚尿流。 真真都是一群废物点心。早已经躲在众人身后的李氏,几乎要破口大骂。被打得七零八落的男仆纷纷退到她身边,让她看到了实际的危险。想跑,双腿哆嗦,根本跑不动。 “太太,我们扶您走吧。”大翠胖丫一边一个架起李氏。今天一场混战起端都在两名丫鬟身上,李氏为了逃命,也顾不了许多,嘴唇哆嗦道:“对,咱们快,快走……” 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下,李氏跑出了一大段距离,感觉安全了许多。转回身望向混乱的“战场”,曹府家丁被打倒一片,不由暴怒,吩咐大翠道:“胖丫在这儿照顾我就行了,你去园子外面,多多招呼些人来,咱们的人可不能吃亏了。”大翠答应一声,往门外跑去。 随园外拐往曹府外宅的大道上,焦大正指挥一批男家丁在种树,听说园子里打起来了,纷纷举锹扛棍涌往出事地点。 有了这股生力军,“战场”形势立刻急转直下。两名侍卫虽然手段高强,无奈曹府家丁人数太多,打退一批,即刻涌上另一批。何况侍卫是赤手空拳,许多家丁手中有武器。很快两名侍卫都带了伤,他们都是从御前侍卫的位置拨到八王爷府的,为了御前侍卫的名声,都是死战不退。 早在一旁吓呆了的贺耀祖,此刻才清醒过来,连声叫喊:“他们是八王爷的人,不能打……”旁观者不嫌赌资大的曹霑,威吓道:“你叫喊什么。我和两名侍卫奉王爷之命,进行的是秘密活动,你大喊大叫,岂不暴露了王爷的机密。” 贺耀祖吓得一吐舌头,不敢再叫喊,退到一边干着急。 正在打得难解难分之际,焦大指挥四名家丁抬着曹頫到了。曹頫认识两名侍卫,急得差点吐血,气急败坏道:“停下,停下,不能再打了……”场面混乱到了极点,尤其是家丁都打红了眼,根本没人听到主人的喝止。曹頫指着那些家丁,呵斥焦大:“给我打,给我打这些王八犊子……” 焦大没听明白曹頫让打的是谁,从担架上抽出一根柞木棍,冲进人群,照准侍卫搂头就砸。已经精疲力竭的侍卫,正全力对付面前的一名高大健壮的家丁,没发现身后的危险,柞木棍正敲个正中,侍卫头上鲜血直流,噗通摔倒在地,双腿乱蹬眼看是难以活命了。众位家丁一阵欢呼,身边的一名家丁更是向焦大竖起大拇哥:“焦管家,别看您老年纪大,手段很了得呀。佩服,实在……” 家丁第二个佩服尚未出口,突听得有人断喝:“把他们都围了,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躲在花房门前,一边啃着鸡块,一边看热闹的曹霑,转身看到,在程继勋的指挥下,十多名王府侍卫,都是举刀持剑,纷纷兜了上去,将数十名曹府家丁围在圈内。胤禩脸色阴沉,仿佛乌云密布,背着双手站在程继勋身后。 这场祸事,曹霑又是罪魁祸首,很是心虚。必得把自己撇清才行,他刚想挪步过去跟胤禩相见,胤禩却对他摆了摆手,意思在这种场合,他们不能显得过于亲密。曹霑心安理得的原地不动了。 曹府家丁刚才之所以表现得英勇顽强,纯粹是因为两名侍卫手中没有兵器,现在面对刀光剑影,都吓得原地不敢再动。程继勋喝令一声“绑”,训练有素的侍卫们立刻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三下五除二将数十名曹府男仆捆得粽子似的。侍卫那具血淋淋的尸体显现在众人眼前。程继勋走过去,探探鼻息,摸摸胸口,扭头向胤禩回禀:“布瑞死了。” 听说打死了王爷府的侍卫,曹頫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了,在担架上挣扎着要起来。惹了大祸的焦大,早退至曹頫担架前,所以没有遭到捆绑。他尚未认清形势,还因为打死的是王府普通的下人,非常淡定的去搀扶主人,并道:“谁让他们欺负主母太太,打死活该。” “滚。”曹頫恨不得一口将焦大吞下肚去。再顾不及胯骨上的伤痛,终于挣扎着前扑到地上,“王爷,这纯粹是场误会,求您恕罪。”曹頫用脑袋直往地上撞。 胤禩一哂道:“人命关天,一句误会就能善了的吗。”然后向程继勋道,“走,回宾馆。”对趴在地上如丧考妣的曹頫,不再看上一眼,转身大踏步而去。他这一态度等于告诉曹頫,此事毫无商量余地,静等处置吧。 以胤禩的身份,曹頫哪还敢再出声辩解,只能用连续不断的叩头礼送于他了。 “王爷,王爷……”程继勋望了曹頫一眼,小步快跑追赶胤禩。胤禩对这位第一心腹的叫喊,好似未放在心上,脚下的速度反而更快了。直到随园宾馆历历在目,胤禩才放慢脚步,等着程继勋追到他身侧。 程继勋气喘咻咻道:“王爷,奴才知道您气得快糊涂了,但一名侍卫与家财万贯的江宁织造相比,谁轻谁重,还请王爷三思。” 胤禩四下望了望,确定无人,一脸怒容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微微笑道:“程大人,你真的以为本王在生曹頫的气,本王这是一计,你没有看出来?” 看着程继勋目瞪口呆的表情,胤禩继续得意笑道:“自从住进随园,曹頫虽然总是好吃好喝的招待,但本王是奔着这些来的?本王想要的是他的银子。” 第四十五章 用人不疑 胤禩程继勋二人,边走边谈,很快到了随园宾馆。上了二楼胤禩卧房,胤禩将侍候的侍卫全都赶了出去,并随手将房门紧闭。程继勋奇怪道:“这些侍卫都久在王爷身边,王爷信不过他们?”胤禩苦笑道:“你出去转了一整天,对随园中发生了什么,可能不太了解。”他把曹霑举发贺耀祖王嬷嬷被胤禛策反成了卧底之事,全部告诉了程继勋。 这件事程继勋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惊得嘴巴张大了好久,也未合上。胤禩坚定的口气道:“王嬷嬷是英琦的奶妈,贺耀祖是本王十多年的管家,他们都不可信,你让本王还能相信何人。” 胤禩是话里有话呀。程继勋头上冒了冷汗,噗通往他面前一跪,重重叩了一个头,道:“卑职向王爷起誓,如果对王爷有二心,火烧雷劈将不得好死。” 胤禩知道自己话说得重了,赶紧把程继勋从地上扯了起来:“本王谁都可以不相信,对程大人和曹霑公子还是信得过的,如果连你们都不信任,本王的事业还能依仗何人。” 胤禩接连两次提到曹霑,程继勋起了疑,问胤禩道:“曹霑才华盖世,但他尚在大门不出的治学年纪,是如何发现王嬷嬷二人的反叛之事?” “这件事程大人不必多疑。”胤禩笑道,“曹霑再绝顶聪明,他也没有诸葛亮能掐会算的本事,此事是英琦身边的丫鬟鹂儿首先发现,然后告诉了他,他才向本王举发的。” “格格身边的丫鬟会跟曹霑如此熟稔?”程继勋像是自言自语道,“男女之事关碍大防,还是得认真对待。” 前日曹頫亲手将“天衣无缝”的秘方交到程继勋手上时,曾再三求告,务必让王爷疏远曹霑,最好能借他之手将曹霑赶出曹府,或者干脆做了他。整个天下,“天衣无缝”只有江宁织造曹家掌握,并且此项绝技只能替皇帝制作龙袍才能使用,曹頫顶着杀头的风险将“天衣无缝”秘方送给程继勋,是对他抱着很大期望才敢这么做。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程继勋就想在胤禩面前给曹霑下点蛆。 成功收服曹霑是胤禩的得意之笔,对程继勋的话很是不以为然。“什么关碍男女大防,本王已经把鹂儿赏给了曹霑,看谁还敢说什么。” 鹂儿的美貌在整座八王府的丫鬟中是顶儿尖儿,以程继勋偌大年纪,都有些想入非非,几次想跟胤禩讨要,又羞于出口,没成想却让曹霑讨了个大便宜。内心憋屈、郁闷外带酸溜溜,就想继续给曹霑下蛆,带着满腹的疑问道:“王爷对曹霑厚爱有加,真不知道曹霑能否忠心耿耿对待王爷?请王爷别忘了,您刚住进随园时,曹霑可是装疯卖傻,不愿跟王爷深交。” 一向刚愎自用的胤禩,哪里听得进程继勋的谗言,捋了捋嘴唇上的一字型髭须,说道:“自古成大事者,都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贺耀祖王嬷嬷是曹霑举发的,又是他从本王的刀口下救出的,对两个有嫌隙的人都能厚待,何况本王对他有恩。” 久在胤禩身边,程继勋十分清楚,他不停地捋唇上髭须,正是不悦的表现,但此时不能成功挑拨,以后再想分割他跟曹霑的关系,只怕更难了。程继勋小心翼翼挑着字眼,刚要继续劝说胤禩,忽听得外面有人敲门。 “什么规矩,本王议事,也敢来聒噪。”胤禩面带不悦,向程继勋摆了摆手。程继勋开门出去,很快回来向胤禩禀告,曹頫把他的管家焦大绑了,二人趴跪在宾馆门前领罪。 胤禩不耐烦道:“想跪就让他们继续跪下去。”程继勋看在“天衣无缝”的面子上,不能不替曹頫说话。“王爷不是急等着银子用吗,此时不正是机会?” “现在就跟曹頫要银子,好像本王借尸敲诈似的。”胤禩淡然道:“人只有到了彻底绝望之时,才能抓住什么都当成那根救命的稻草。让他们继续跪下去,不到三更天,不许任何人跟他们接触。” 胤禩话说得笃定,程继勋不敢再饶舌,还想接着刚才的话题给曹霑下蛆,胤禩长长打了一个哈欠,道:“本王搅闹了一整天,实在有些累。程大人,你去让他们送些酒菜上来,陪着本王用过膳,也该歇息了。” 程继勋答应一声下楼,借着传达王命的机会,他向外伸了一下头。在门额上灯笼的照映下,曹頫主仆二人形态各异,焦大是弯腰跪地,曹頫是整个身子趴在地上,二人同时以头触地一动不动。程继勋轻轻叹息一声,帮助侍卫捧饭端菜上了楼。 八王府规矩,讲究吃饭时不得出声。程继勋陪着胤禩用膳,胤禩一句“吃饱了”,他也只得扔下碗筷“饱了”。程继勋亲自伺候胤禩,点息香解幔帐,直至床帐内传来呼天扯地的呼噜声,程继勋才轻手轻脚退出了卧房。 下到一楼,程继勋无话找话,跟值班侍卫东拉葫芦西扯瓢,乱说一气,才像不经意地向外瞅了一眼,问道:“我出门替王爷办事一整天,这座随园倒是够热闹的,连织造大人都扯进去了,真是世事难料啊。” 织造府的人打死他们的同伴,侍卫兔死狐悲,愤愤不平道:“曹府的人打死了二等御前侍卫布瑞,曹頫脱不了干系,按说早该押送京师查办了,王爷为何还让他没事人似的跪着?” “王爷这么做自然有王爷的打算,哪是咱们可以妄自揣摩的。”程继勋像是非常闷得慌,站起身道:“下官实在无聊,去劝劝曹大人,有罪直接领罪,跪着有意义吗。”看侍卫对他的话根本没在意,放心大胆踱出了大门,到了曹頫近前。 曹頫胯骨受过重创,跪在此处近两个时辰,忍着痛彻肺腑的困苦,希求王爷接见。听到身前有动静,连忙把脑袋抬了起来,见是程继勋,好似见了亲爹亲娘,立刻泪水婆娑而下:“程老大人,求您跟王爷说说,曹頫知罪了。” 光是空口说白话有什么用,得拿点实在的东西呀。程继勋向身后望望,确定侍卫没有跟出来,机不可失,该是提醒曹頫一下的时候了。 第四十六章 小家子气 看在“天衣无缝”的面子上,程继勋本想帮曹頫一把,话即将出口,随之改变了主意。八王爷胤禩为了拉拢金陵大佬,急须从曹頫身上撷取银子,但曹頫并不能生银子,他手中掌控的财富都来自皇宫内务府,从根子上来说,这些银子都归康熙所有。即便曹頫为了讨好胤禩,洗脱杀死侍卫布瑞的罪责,愿意把大批银子交出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别说还有对胤禩一直虎视眈眈的四王爷胤禛,此事一旦泄漏,朝廷追究起来,掉了本人的脑袋都是小事,弄不好能灭你的门。 程继勋越想越害怕,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了下去。焦大伺候主人大半辈子了,眼中很是有水,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躲出去很远。曹頫对焦大的表现十分满意,向程继勋道:“程老大人,您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程继勋咽下一口唾沫,道:“曹大人,你让老夫替你求情根本没用。其实你们曹府就有人可以救你。” 曹府能摆上桌面的官就是曹頫,现在落得跪在自己宾馆面前都没人理会,向程继勋苦笑道:“老大人说笑了,如果咱们曹府有人能解决此事,下官还用得着这样吗。” 程继勋极是认真道:“曹大人见过老夫开玩笑吗,老夫可以告诉你,现在唯一可以救你的人,只有令侄曹霑。” “曹霑?”曹頫暂时忘了疼,跪直了身子,大瞪两眼盯着程继勋。 “很吃惊是不是。”程继勋将手中一直合拢的折扇,“啪”地打开扇了两下,仍是感觉不爽似的,把长袍领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解开,用折扇往里面用力扇着,方才舒心舒意道:“曹大人养伤在深宅,可能没听到此事,令侄曹霑今天替咱们王爷立了一大功,他把潜伏在八王府十多年的座探王嬷嬷和贺耀祖,给揪了出来。” 听说曹霑在胤禩面前立下偌大功劳,曹頫一阵腻味,不知是羡慕、嫉妒还是恨,真是酸苦辣咸俱全,五味中唯独少了甜。程继勋哪里顾及曹頫心里想什么,继续说:“王爷现在对令侄是青眼有加,如果他出面替你求情,可是比任何人都管用呀。” “唉!”曹頫叹息一声道,“程老大人有所不知,自从长兄家嫂过世,下官夫妇对这个侄子是恨铁不成钢,教导上不免严苛了一些,所以他对下官夫妇难免心存怨心,老大人请想想,此刻让他替下官说情,不是与虎谋皮么。” “直截了当让他出面说情,也许他不会愿意,但可以想办法逼他就范。”程继勋将嘴巴紧贴曹頫耳朵,小声嘀咕片刻。曹頫脸现为难之色:“用这种办法逼迫曹霑就范,下官实难做得出。” 真是榆木脑袋不可救药。程继勋鄙薄的看了曹頫一眼,冷笑道:“据老夫听到的情况,令侄曹霑今天为了保护他的婶娘李氏,趴在她身上不愿起来。李氏那还是你的正妻呢,紫舒不过是你的通房丫头,又不是真的让她上曹霑的床,逢场作戏怕什么。” “容我再思量,再思量一下。”曹頫虽然满心的不情愿,但为了保住官位和荣华富贵,只得忍屈含悲答应下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紫舒去勾搭曹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人会说出去的。”程继勋安慰曹頫。曹頫长长舒口气道:“但愿紫舒能将曹霑拿下。”他挣扎着往起爬,躲在一旁桃树丛中的焦大,正要过来搀扶,程继勋摆手制止了他,曹頫痛得支撑不住,只得重新趴到地上。只听程继勋对他道:“即便能够逼迫曹霑就范,只怕在王爷面前情也未必求得下。” 让侍妾出面勾搭亲侄子,这么丢脸的事都豁出去了,仍是不行?曹頫急红了眼。“老大人不是说王爷对曹霑青眼有加么,现在怎么又如此说?” “老夫不是说王爷不讲情面,而是情况使然。”程继勋解释道:“侍卫布瑞被打死,老夫就在现场,当场那么多侍卫,王爷即便想掩盖此事,保不齐有的侍卫说出去。” 曹頫不以为然道:“王爷带来的侍卫还能不听他老人家的话,只要王爷发话,谁敢不听。” “话不是那样说。”程继勋道,“王爷此次下江南,随身护卫都是皇上赏赐的御前侍卫,他们职责所在,保卫王爷不会有二心,但兔死狐悲,有布瑞血淋淋的尸体在,他们能忍得下那口气?” “以老大人只见,该怎么办?” 程继勋斩钉截铁道:“拿银子,摆平他们。” 听说银子可以摆平此事,曹頫内心舒服了许多,暗暗埋怨程继勋,直截了当的事,何须绕那么大的弯子。急不可耐道:“大致得多少银子?” 程继勋左手伸出五个指头。 每人五两银子,不会吧。这个价钱,在乡下打伤个人,确实足够了,但这是在金陵城。曹頫息事宁人的口气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下官每人出二十两,让侍卫大人们感觉下官够朋友。” 程继勋摇了摇头,刚要说话,曹頫抢言道:“难道老大人是要下官每人出五十两?” 程继勋“哼”了一声道,“五十两,曹大人是在打发要饭花子。” “每人五百两?”时值仲春季节,夜晚还是凉意森森,曹頫不知是吓、是痛,已是汗流浃背,浑身却在不停哆嗦。 “曹大人实在小家子气。”程继勋放下左手,用右手扇子向随园宾馆内一指,道:“这些御前侍卫不比曹大人见过的世面少,每人五千两银票让曹霑带到王爷面前,老夫保你没事。” 胤禩带至金陵的侍卫五十多位,每人五千两,打总就是二十多万,曹頫眼前一黑,整个身躯趴到地上。 “曹大人,曹大人……”程继勋连声呼唤。听到动静,焦大从树丛中赶了过来,程继勋喝令他道:“你看你惹多大的祸,还不赶紧让人把曹大人抬回住处医治。” 焦大很快找了四名家丁,将曹頫搭上担架,抬起就走。程继勋向宾馆二楼望了望,估计胤禩还沉在梦乡中,曹頫昏死,他的事尚未办完,必须跟去看看了。 第四十七章 赔了夫人 一天时间不到,李氏曹露母子二人,不同程度遭到八王府下人的暴揍,曹府家丁终于为他们“血债血偿”,弄死了王府侍卫布瑞。唯恐天下不乱的曹霑,看了整场好戏,直至初更时分,花房小屋外才宁静下来。 胤禩派给曹霑的两名侍卫死了其中之一,另一个再无心情跟曹霑饮酒,跟随其他侍卫回了宾馆。曹霑扯住贺耀祖道:“他不吃,咱们吃,我的肚子快饿瘪了。”贺耀祖看得明白,今日一场全武行,罪魁祸首是曹霑,王爷竟没有深究,可见他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能陪他一起饮酒,实在是求之不得的事。 在贺耀祖的极力奉承和小心翼翼的伺候下,曹霑酒足饭饱已是二更时分。贺耀祖听他要回住处,赶紧点上一盏气死风灯,亲自将他送至梨园居。贺耀祖在此倒霉刚刚过去半天时间,想起当时的情境还是心惊肉跳,谢绝曹霑让他进屋坐一会的邀请,加快脚步回往住处去了。 一瓶金陵春酒,曹霑造了一多半,脚步踉跄虚浮,推开虚掩的外院大门,刚想走向左侧自己的小院,突然从右侧小院的门洞里窜出一条黑影。毫无思想准备的曹霑,吓得惊叫一声,差点坐到地上。只听黑影“咯咯”笑道:“看你整日纠缠鹂儿姐姐,还以为胆子有多大,没想到却是个胆小鬼。” 是嫣儿,这小妞儿真够坏的。曹霑有酒遮面,趁着黑夜,伸手在嫣儿脸上拧了一把道:“本公子胆大胆小,你是不是检验一二。”嫣儿随手将曹霑的手打落,嘟噜着小嘴道:“人家要跟你说正事,你却一点正经没有。” 曹霑嬉笑道:“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你会有什么正经事跟本公子说。”言辞暧昧,嫣儿哪会听不出来,怒道:“你不愿听,我不说了。”转身要走。曹霑心痒难耐,一把扯住她的衣袖道:“都怨小生无理,嫣儿姐姐不要计较才是。” 嫣儿尚在青春浪漫年纪,在心理上早将闺蜜鹂儿的知己,当成她自己的知己,听曹霑赔罪,立刻转怒为喜道:“鹂儿姐姐被王爷赏了你,格格舍不得,把她找去想让她再陪伴一晚上,格格让我去告知你一声,哪知你不在房中,所以我在此等候。” 曹霑马上想到,今晚之所以自己多贪了几杯,潜意识里实在因为获得了鹂儿,听说她今晚不能陪自己,很是不高兴,失去再跟嫣儿调笑下去的兴致,无精打采道:“我知道了,你回屋吧。”转身刚要走,嫣儿叫住了他。“曹公子,有件事嫣儿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见她说得郑重其事,曹霑停住了脚步,回道:“你是鹂儿的姐妹,就是我曹霑的姐妹,有话但说无妨。”嫣儿指着左侧小院道:“刚才我看到一个女人进了你的院子,长得妖妖艳艳,估计不是什么好事,你要当心些。” 一个妖艳的女人进了他的院子,又能如何。曹霑哑然而笑道:“嫣儿,你怀疑这女人是狐狸精变的?我院里还有大翠胖丫,即便是狐狸精,也勾引不了我。” “你怎么一点正经没有?”嫣儿急了,道:“我去找你时,看到你的那两个丑丫鬟都不在,要不我也不在此等你了。” 大翠胖丫都不在?曹霑记起,在随园门外大战之时,大翠胖丫搀着李氏夫人逃之夭夭,估计是被李氏留下伺候了。 大翠胖丫都不在,一个妖艳女人趁虚而入,她到底想干什么?曹霑好奇心大起,丢下嫣儿独自站着,快步走回隔壁小院。 整座院落黑灯瞎火,只有曹霑的卧房透出一丝微弱灯光。曹霑用力推了一把,虚掩的房门应声而开。由黑暗中进屋,虽然灯光黯淡,曹霑仍是瞬间看得清清楚楚,在房屋正中的床上,一个半**人侧身而卧,上身一件红色肚兜,下身一条同样质地颜色的亵衣。 听到动静,女人翻身站起。曹霑看得更清了,见此人与李氏眉眼有几分相似,却年轻许多,由此显得更妖娆风骚。一双丹凤三角眼,满含挑逗向他侧目看着。 曹霑不认得,极力回避着女人的挑逗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会到了我房内?” “霑少爷,几天不见,你就不认得我了?奴家是你的婶母太太配房大丫头紫舒啊。” 李氏的配房大丫头此刻到这儿来干什么?一个念头闪现在曹霑的脑海中,李氏母子今天都栽在他手上,没法出气,肯定才派紫舒前来勾搭他,好治他个**婶母身边人之罪。万恶淫为首,如果真让她们阴谋得逞,自己名声扫地不说,估计判他凌迟之罪都不为过。 “你出去,你快些出去……”曹霑惊恐万分,步步后退。 “春宵一刻,你让奴家去哪儿。”紫舒一把扯掉肚兜,前胸两团白花花的肉微微颤动着,一步步逼向曹霑。曹霑在酒精的驱使下,内心火烧似的煎熬着,他想将那两团肉逮在手中,又马上想起由此可能带来的后果。 紫舒看出了曹霑的矛盾心理,“咯咯”笑道:“霑少爷,你别怕,你叔父婶母惹了王爷,都是自身难保,哪还会管咱们的事。”说完猛地扑向曹霑,刚要把他紧紧抱入怀中,突听得有人怒叱:“你太不要脸了,人家不愿意,还强逼人家。”两个人一前一后冲入房间,一左一右跟紫舒厮打在一起。 原来是嫣儿鹂儿及时赶到。曹霑边擦着汗,边暗自庆幸,如果刚才把持不住,甭说别的,鹂儿将永远不会再理他。 紫舒赤身裸体,哪是两位年轻姑娘的对手,很快被按倒地上,浑身白皙的肉落满了抓痕。她气息幽幽道:“不要打了,不是奴家要勾引霑少爷,实在是老爷的差遣……” 是曹頫在算计他,不是李氏?曹霑大出意外。拿侍妾去勾引自己的亲侄儿,曹頫脸面也不要了?曹霑暗自吃惊之时,就听到一阵脚步嘈杂,一行人走了进来,领头的是一副担架。当看到被按在地上的紫舒,曹頫脸色立刻变得煞白,然后是无法抑制的怒火,直斥紫舒道:“在这儿丢人败兴,还不快滚。” 紫舒几乎是全裸,鹂儿嫣儿看着实在不雅,拿过衣服替她穿上。紫舒低垂着脑袋,刚要走,曹霑断喝一声:“事情没说清楚,怎么可以就走。” 本想前来捉奸捉双的曹頫,却赔了夫人又折兵,向曹霑苦笑哀告:“霑儿,俗话‘家丑不可外扬’,你看是不是就算了?” 第四十八章 始作俑者 曹霑来到这个世界好歹十多天了,每每见到曹頫,对他不是阴沉着脸,就是训斥,曾未有过好脸色,今天却低声下气的哀求,曹霑内心三伏天喝了一杯冰水似的爽。脑筋转了个儿一想,曹頫为陷害他,竟不顾脸面,把侍妾也豁出去了,此事绝不可善罢甘休。如果今天让曹頫轻易过关,以后还不知会想什么办法对付他呢。曹霑愤愤然一副表情,指着紫舒道:“叔父大人,侄儿不是不给您老面子,今日她必须说清楚,如果不愿说清楚,侄儿情愿与她在应天府大堂上见。”曹霑说完,伸手就去拉扯紫舒。 紫舒今天丢人不说,听到曹霑还要与她对簿公堂,吓得脸都变了色,转身向曹頫哀告:“老爷……”有些话她虽然难以启齿,言下之意却在告诉曹頫,今日我所做的一切可都是听从你的安排,你不能丢下不管。 事已至此,不说实话显然不能过关。但拿侍妾算计亲侄子,此事要是传扬出去,他曹頫还如何在金陵这个地面上混。曹頫四周打量一番,在场众人,除了曹府的人,还有两名他不认得,看打扮应该是八王爷府的丫鬟。 曹頫向鹂儿嫣儿连连拱手:“曹頫管家不严,让二位见笑了,如果二位没别的事,是不是……” 鹂儿何其聪明,即刻明白曹頫是在赶她俩。今晚之事的起因虽然尚未明了,但从曹頫吞吞吐吐的神态可以判断,他极有可能是此事的幕后推手。如果她跟嫣儿离去,现场剩下的都是曹家的人,如果一起算计曹霑,他哪里能承受的起。 鹂儿脚步迟疑,十分不情愿离开,曹霑看到这些,大为感动,但在曹頫的眼里,鹂儿她们是外人,她们不离开,曹頫就不会将实情说出来。曹霑走近鹂儿,贴在她耳边道:“你放心吧,刚才闹了那一场,曹頫不敢再对我怎么样。” 鹂儿内心关切曹霑,嘴上却不愿意承认,原本粉莹莹的小脸一红,向地上啐了一口道:“曹大人如何对待你,关我什么事。”转身扯起嫣儿的衣袖道:“咱们走。”嫣儿比鹂儿小了几岁,性情单纯许多,低声道:“咱们走了,如果他们再对曹公子起歹意,如何是好?” “他们大不了把那个骚蹄子跟他一起按在床上成其好事,这不是正好顺了他的心。”鹂儿在嫣儿手腕上掐了一下,道:“你赖着不想走,是不是在吃他们的醋啊。” “嫣儿整天把你当成好姐妹,原来你也不是好人。”嫣儿赌气转身,头也不回的去了。鹂儿扭头向曹霑讥笑道:“嫣儿在吃醋呢,你可小心了。”然后追出了房门。 外人走了,曹頫长长舒口气,向曹霑道:“今日叔父出此下策,实在是迫不得已,因为我确无其他路可走了。”想起今天受的一切委屈,眼泪“啪嗒,啪嗒”滚落下来。 纯粹的鳄鱼眼泪,你当我会上你的当。曹霑内心暗笑,脸上却一副悲天悯地,向曹頫道:“叔父大人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谁叫咱们是打断胳膊连着筋的叔侄关系呢。” 曹霑话说的十分动听,在曹頫这方面,承认干了如此龌龊之事,毕竟面子上下不来,含羞带辱,将程继勋让紫舒以美色引他上钩的企图和盘托出。 最初曹霑也以为紫舒勾搭他,是曹頫要陷害他,原来始作俑者另有其人。自从程继勋进入随园,跟自己并无过节,他为何挑动曹頫行此龌龊之事。曹霑“呵呵”笑道:“叔父大人,程继勋是八王府的长史官,我又没得罪他,他为何劝你这样干?” “嗐,我还不是被逼的吗。”话说到这份上,曹頫再隐瞒也觉没意义了。“今天咱们曹府的人打死了王爷身边的侍卫,王爷不依不饶,我实在没辙,就向程老大人求告,程大人说,曹霑今天在王爷面前立了大功,曹霑去求王爷,王爷肯定会给他这个面子。” 曹霑更觉奇怪了,要说面子,程继勋是胤禩的第一心腹,为何不愿亲自出面,反而把他抬了出来? 阴谋,其中一定含有阴谋。曹頫试探道:“叔父上了程老大人的当了,小侄尚在治学年纪,以王爷之尊,我怎么可能说得动他。” 曹霑今天破天荒对曹頫表现得十分尊敬,让曹頫看到了希望,听他把话说死,慌忙求告道:“程老大人久在王爷身边,他说你行,你肯定能行。如果你不愿帮助叔父,叔父就没活路了。”说完又开始抹眼泪。 你想死啊,坡上有绳井里有水,容易的很!曹霑暗自发狠,嘴上却皮笑肉不笑劝说: “叔父大人,您可不能存死的念头,如果您老死了,留下那么多的婶娘姨娘,不是给别人享用了吗。” 好小子,这样轻薄的话,你也敢跟叔父说。曹頫也是暗自发狠,嘴上却赞道:“贤侄一片孝心,叔父只有心领了,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帮叔父去送银票,叔父只得亲自去把这些银票送给王爷了,如果他坚决推辞,叔父也只有寻死一条路可走了。”他唉声叹气,从怀中掏出大把的银票,在手上掂了掂,吩咐焦大:“还是把我抬往随园宾馆,咱们主仆二人跪死在那儿算了。” 乖乖,这么一厚达银票,那是多少钱哪。曹霑眼睛都直了。这个老东西,为何不早说是让我去送银子的。 “慢着。”曹霑忍不住叫了一嗓子。 “你愿意去了?”曹頫喜出望外。 “叔父错会小侄的意思了。”曹霑笑道:“我实在感到奇怪,叔父向王爷求饶,无非是送银子,俗话‘抬手不打送礼人’,这么好的事情为何程老大人不愿干,要把机会让给侄儿?” 一句话提醒曹頫。程继勋告诉他,这些银子是送给侍卫们的,以求他们不再深究打死他们同伴之事。鬼才相信他的话。能够给胤禩弄到这么一大笔财富,应是程继勋求之不得的事,偌大功劳,他为何要对曹霑拱手相让呢。 曹霑向曹頫手上仔细瞅了瞅,一眼认清,这些银票明黄镶边,整齐划一见票即兑的大头龙票,只有皇家才能使用的标识。曹霑幡然醒悟,这一大笔钱并非曹府所有,肯定是内务府拨过来的公款。怪不得程继勋不愿沾手,他是怕惹火烧身。 “哼”,老程啊,老程,你怕沾了手擦不干净,老子如果也怕,还能算得上二十一世纪的高材生吗。 第四十九章 眼睛绿了 明灿灿的数十张银票,发出诱人的光芒。曹霑急不可耐伸手想拿。手刚伸出一半又缩了回来,刚才坚决拒绝曹頫的哀告,不愿替他向胤禩求情,见了银票马上改变了主意,会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叔父大人,恕小侄胆小,拿着数十万两的银子公然向王爷行贿,小侄确实不敢。”曹霑撮着牙花子,一脸为难之色。 跟你爹一样的没用。曹頫暗自腹诽,面子上根本没有带出来,仍是一副谦卑可怜的神情,向曹霑道:“霑儿你别怕,叔父已得到确信,八王爷即将成为太子,甭说这么点银子,将来天下都是他老人家的,谁还敢追究你不成。” 胤禩这一辈子别想成为太子了。曹霑表面上却激动莫名:“八贤王要成为太子了?”心安理得,几乎是一把抢过银票。仔细数了数,不多不少整整五十张,每一张也不多不少五千两。二十五万银子,足够再造一座随园了。 曹頫再三交待,明天务必将银票交给八王爷,然后心安定了许多,让家丁抬起担架,回了住处。 热闹非凡的小院安静了下来。曹霑劳累一天,眼皮直往一块搭。鹂儿伺候格格去了,连大翠胖丫也没回来,他只好一个人铺床展被,睡了过去。在他临睡着之前,生怕发生意外,把大叠银票揣入了怀中。 曹霑正沉入梦乡,突听到“呯呯”的拍门声。曹霑极不情愿的睁开眼,外面黑咕隆咚,距离天亮还早着呢。 谁呀,连个觉也不让人睡踏实了。曹霑把眼睛紧紧闭上,决定对外面的叫门声不予理睬。抱着枕头,刚侧身翻到床的里侧,院外声音更响了,估计这次不是用手拍门,而是在用脚踹。 难怪说,将人从睡梦中叫醒是人类的四大罪之一,曹霑恨不得提刀出去将此人的脑袋劈了。他索性抓起另外一只枕头将耳朵堵了起来。 “噗通”,房门外传来一声响。什么动静?会不会有人跳墙?曹霑警觉起来,他摸摸怀中,二十五万两的银票,是有人铤而走险,要来行抢?曹霑看看外面,正值黎明时分,梨园居又偏在随园一隅,有人行抢简直是一定的。曹霑首先想到呼救,随之想到,隔壁都是女人,听到有人抢劫,只会比他更害怕。 现在只能寻求自保了。曹霑不敢点灯,摸黑下了床。摸摸东摸摸西,除掉桌椅板凳是硬的,其他没有可以算得上硬挺的家伙。抢劫的人,手中缺少不了应手的家伙,举着板凳也干不过他们呀。 曹霑脑门上冒了汗,一阵踢踏的脚步声,越墙而过的人到了卧房门前。一个粗哑的声音拍打门环道:“曹公子,曹公子……” 在后世影视剧中听惯了匪徒的嗓音,跟外面的声音何其相似。曹霑浑身哆嗦道:“我曹府家丁成百上千,你想来抢,纯粹是找死,我劝你赶紧离开,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曹公子,是我,王府侍卫冯习,昨天王爷派我保护您,您难道忘了?” 昨天跟曹府家丁打架的两名侍卫之一。天还没亮,他干什么来了,不会是替被打死的布瑞报仇的吧。曹霑越想越是那么回事,更不敢开门了。“冯侍卫,有什么事天亮再说,我正在睡觉。”曹霑虽然驱赶冯习,但清楚,以御前侍卫的手段,一掌拍开卧室的门绝不在话下。 顶住门,不能让他进来。曹霑准备去搬桌子椅子。门外冯习焦躁起来,说道:“曹公子,您老先委屈一下吧,不是我要找你,是程继勋大人。”说完,“噔噔……”回转身,拉开了院门的门闩。接着是程继勋苍老嘶哑的声音:“霑贤侄,老夫在你门外叫了半天,你难道不赏个脸吗。” 程继勋昨天帮着曹頫算计他,但身份在那儿,怎么也不会是来抢他银票的。曹霑虚惊一场,睡意早跑得没影了,打开房门,果然只有冯习程继勋二人。 无利不起早,这个老家伙,天未亮就来寻他,肯定没什么好事。曹霑正在思考如何应对,就听程继勋道:“听说王爷昨天将格格身边的鹂儿赏了贤侄,你一夜都未曾安枕吧。”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醋意和轻浮,双眼贼溜溜地向屋内张望。 老家伙话中有话啊。曹霑从程继勋的表情上判断,老得快进棺材了,对鹂儿也存企图?既然你存了企图,干脆再气气你。曹霑长长打了一个哈欠,就像初尝男女之事,激动中带出羞涩道:“小侄正在治学年纪,根本不想男女之事,谁知王爷一定要将鹂儿赏给小侄,小侄被整整折腾大半夜,实在苦不堪言。刚想睡,鹂儿非得要回格格小院去伺候,小侄把她送过去,门刚插上,谁知你们又来了。嗐!” 鹂儿轻易落入曹霑之手,程继勋眼都绿了。他肠子差点悔青,要知道如此,当初还顾及这张老脸做什么,以八王爷对他的信任,鹂儿绝定是他的了。 天下最难找的是后悔药,程继勋自怨自艾,许久不曾说话。曹霑感觉是判断对了,这老家伙对鹂儿果真有想法,奇怪笑道:“老大人,您老深更半夜前来寻我,不会只是为了发呆吧。” 一句话提醒程继勋,干咳一声掩饰了自己的悔恨,不等曹霑相让,走到书案前坐下。笑道:“贤侄果然聪明,老夫天没亮就来造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听说曹頫大人昨晚在你这儿折腾到半夜,有没有交给你东西?” 主意都是你出的,还装腔作势来问我?你装模作样,我干脆也装糊涂,看你怎么说。曹霑反问道:“昨夜叔父大人确实来过我这里,不过叔侄闲聊了片刻,他并没交给我东西呀!” 主意都是老夫出的,你在我门前捣鬼,还嫩了些。程继勋“嘿嘿”冷笑道:“霑贤侄,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那二十多万两银子,并不是小数,还是赶紧交出来,由老夫带给王爷吧。” 第五十章 忠君思想 程继勋直言不讳向曹霑要银票。曹霑暗想,老家伙的消息够灵通的,从曹頫将银票交到他手中还不足三个时辰,他就得到消息了。曹霑哪里想得到,昨天焦大一棍子将侍卫布瑞敲死,程继勋以保他不死为契机,逼迫他成了自己的人。自程继勋威胁利诱,从曹頫手中搞到了“天衣无缝”绝技秘方,他生怕曹頫哪天将他卖了,一旦此事张扬出去,别说他一条小命,连带他三代以内的亲族,都可能坠入万劫不复之地,为了己身和整个家族的安全,他必须在曹頫身边安插一名心腹,以便掌握曹頫的动向。焦大弄死布瑞,正好提供了机会,在昨夜随园宾馆前与曹頫商量好降服曹霑的对策以后,程继勋偷偷潜到焦大住处,逼迫他当了卧底,告诫焦大,要想保命,从今往后务必将曹頫的一举一动向他报告,否则,他的一条命就去偿还布瑞的命吧。 昨夜曹頫捉奸不成,却成功将贿赂胤禩的银票交给了曹霑,在焦大眼里,当然是大事,把曹頫送回住处后,赶紧去向程继勋作了汇报。听说美人计根本没用上,曹頫已经毫无曲折将巨额银票交到了曹霑手中,程继勋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未曾合眼,墙上挂钟刚敲了寅时,他实在躺不住了。 不知什么原因,程继勋对曹霑总感觉不踏实,从这些时日的相处,他最大的感触是,曹霑这小子聪明绝顶,行事又不按常理出牌。向曹頫榨取巨额银子的主意是他向八王爷出的,他不愿出头,而是让曹頫将银票交给曹霑,再由曹霑转交八王爷,此事一旦出现差错,这些年在八王爷跟前赚取的信任是没了,王爷气恼起来,能将他扔进随园端湖喂王八。八王爷是钦命的江南巡阅使,掌管着江南地区生杀予夺大权,弄死他还不跟捻死个蚂蚁差不多。 程继勋越想越害怕,再不管将来此事败露,会不会跟着吃挂了。赶紧穿衣起身,前往梨园居去找曹霑要银票。稍感意外的是,在梨园居大院外,程继勋遇到正在逡巡的侍卫冯习,一问才知,八王爷昨天有令,让冯习和布瑞二人,十二个时辰不间断保卫曹霑,布瑞被打死,冯习一个人向曹霑提供保护,只好围梨园居围墙转,一夜都未曾合眼。 程继勋跟随八王爷十多年的时间,也未曾享受过这般待遇,满心的酸涩,劝说冯习:“你就是块铁,能打几根钉,梨园居在随园深处,还有谁前来行刺曹霑不成,照下官的主意,冯侍卫先回去睡觉,天亮了再来巡查不迟。” 冯习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御前侍卫,脑筋早被驯得僵化了,晃动脑袋说:“程大人的建议,卑职可不敢领受,天黑风高,距离天亮还有段时间,这段时辰内,曹公子即便是擦破点皮,卑职脑袋还要不要了。” 真真是当奴才的命。程继勋摇头叹息,但冯习态度决绝,他不好再劝。随着冯习进了外院院门,却见里院院门紧闭。推了推,插得紧紧的。叫了许久叫不开,只得哀求冯习,他奉王爷之命,找曹霑有急事相商,能不能跳墙进去把院门打开。 程继勋是胤禩的第一心腹,冯习相信了他的话,跳墙进去把程继勋放了进去。 此刻程继勋直截了当跟曹霑要银票,曹霑思量开了,曹頫交到他手中的银票应该都是内务府的公款,昨天程继勋生怕沾了一手腥,才不愿经手,今晨天不亮就亲自找了来向他要,到底想干什么。曹霑略作思考,很快明白了,程继勋是对他不放心。 曹霑的心思,根本就没想把这大把银票交给胤禩,你程继勋不过是王府长史,还能比胤禩强不成。曹霑腹黑一笑道:“程老大人说的话,小侄根本听不懂呀。” 果然没有猜错,这小家伙真的存了私吞银票之心。可惜你打错了主意,老夫不是曹頫夫妻、父子,可以任凭你欺凌。程继勋冷笑道:“霑贤侄,那不是十两八两,私吞就私吞了。你知道你叔父交给你的银票是哪来的吗,是内务府的公款,说得直白一些,内务府就是皇上的管家,你敢私吞皇上的银子,不怕皇上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曹霑毕竟才是弱冠之年,只要吓唬吓唬他,不怕他不把银票交出来。 “程老大人原来知道内务府呀!”曹霑反问道,“您既然知道这些银票是内务府的,为何还要我交给您,您是八王府长史,并不是内务府的人,让小侄把银票交给您,难不成你想私吞皇上的银子?” 曹霑绕口令似的一席话,程继勋一时语塞,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激动得有些口吃了。“你……你胡说八道。老夫,老夫怎么会贪污这些银子,老夫是替,是替我家王爷来要的。” “哦!”曹霑恍然大悟:“既然程老大人是替八王爷收取银票的,那么说八王爷是内务府的人?” “我家王爷是亲王身份,怎么可能是内务府的人?”小孩家家,简直什么都不懂,程继勋倍感轻蔑,语气随之利索了许多:“你叔父在把这些银票交给你时,没有说是让你转交给我家王爷的?老夫既然亲自跑来了,你还是把它给老夫,由老夫替你转交吧。” “恕小侄无理,现在不能将银票交给您。”曹霑大义凛然道,“程老大人刚才说得清楚明白,这些银子是内务府的,就等于是皇上的,虽然叔父大人让小侄交给八王爷,小侄也不敢领命,交出去就是对皇上不忠,即使刀压脖子,也别想让我交出去。” 忠君思想害死人。曹霑小小年纪,愚忠怎会达到此种地步。程继勋摇头叹息,但直接告诉曹霑不要忠心于皇上,打死他也不敢,只得挑着字眼劝导:“霑贤侄一片忠君之情可对日月,你有没有想过,八王爷是皇上亲儿子,父子同体连心,皇上的就是八王爷的,八王爷的也是皇上的,把银票交给八王爷,就等于交给了皇上。贤侄明白没有?” “小侄不明白!”曹霑反问道,“既然皇上的也是八王爷的,为何八王爷不住进紫禁城,为何不坐到金銮宝座上?” 第五十一章鲸吞巨款 曹霑的一番话,程继勋想辩驳却不敢,辩驳就是欺君之罪。既然曹霑不愿将这巨额银票交给王爷,只得退而求其次,让他还给曹頫,然后再由曹頫手中撷取了。程继勋道:“霑贤侄,你不愿把银票交由老夫带给王爷,就退还给你的叔父吧。” “不行!”曹霑斩钉截铁说道。 “为何不行?”程继勋惊讶道,“这笔银子本来就是内务府拨给你叔父曹大人的,交还给他,不是正合你意?” “程大人打的好主意啊!”曹霑讥讽道。“你让小侄把银票交还给我叔父,然后再逼迫我叔父交给你是不是?明确告诉你,这些银票我谁也不会给。” 耍流氓是不是!程继勋只得拿出最后的杀手锏,“嘿嘿”冷笑道:“你说了半天,老夫终于明白了,你张口闭口要忠于皇上,其意图不过是搬出他老人家来掩护你鲸吞巨款。我家王爷以亲王身份巡查江南,携天子剑可以先斩后奏,岂能容你胡作非为,如果你知趣的话,还是把那些银票乖乖地交给老夫……” 没等程继勋说完,曹霑“嗤”的笑出声来。“程老大人,利诱不成就威逼,你还有哪些伎俩不用一个一个的使,干脆一次性全都拿出来。小侄也算听明白了,你一直逼迫我把银票交给你,说是要转交给八王爷,其真实目的也是想鲸吞这笔巨款吧。” 程继勋全部鲸吞巨款绝对不敢,想从中吃万儿八千的回扣确是事实。曹霑一句话捅中他的软肋,脸色涨得通红,嘴唇哆嗦指着曹霑:“你……你血口喷人……” “如果小侄真是在血口喷人,程老大人至于这么激动吗。”曹霑刚要反唇相讥,忽然看到,已经天光放亮的小院,胤禩正一脚门外一脚门里。 曹霑临时改变了主意,将嗓门用到了极致,几乎是吼道:“程老大人,你别用八王爷来压我,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八贤王,他会贪图这些银子吗,请您别毁坏了他老人家的清誉。” “说的好!”胤禩鼓掌而笑,接受完正在门外守卫的冯习的参拜,一脚跨了进来。 “王爷?!”毫无思想准备的程继勋,吓了一跳,愣了愣才问道:“大老早的,您怎么会找到这里?”胤禩阴沉着脸道:“本王不来,难道由着你败坏本王的名声。” 程继勋天未亮就来找曹霑要银票,却碰了一鼻子的灰,他认为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胤禩,万没想到胤禩不能体谅他的苦衷,言语中还这么伤人。满心的委屈,一提袍襟跪了下去:“王爷……”实在克制不住,两行热泪顺着腮边流了下来。 “淌眼泪?你认为本王是委屈了你是吗?”胤禩不再理会程继勋,也不让他起来,目光转向了曹霑,和颜悦色道:“你跟程大人的对话,本王都听到了,能在背后维护本王的名声,足见你的忠心。这样好不好,曹大人让你转交给本王的银票,本王一张都不要,你仍是退还给曹大人如何?” 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一笔巨款,再吐出去,你当我是傻子。曹霑斩答道:“王爷有命,草民本当遵守,但草民对某人不放心,这些银票还是暂由草民保管最为合适。” 曹霑话中有话,程继勋忍无可忍,从地上一跃而起:“曹霑,你把话说清楚,某人所指是不是老夫?你担心把银票还给你叔父,老夫再去威逼他对不对?” “既然自己都承认了,还用得着我再说吗。”曹霑“哼”了一声,果真不再言语。 “曹霑,你……”程继勋气得血都快凝滞了,仿佛一头发了情的犍牛,恨不得一角将曹霑挑死。 “程继勋,你眼里还有本王么?”胤禩“砰”的拍了一下桌子。程继勋双腿一软,重新跪到地上。胤禩指着外面:“你不要在这儿跪了,回宾馆思过。”程继勋满心委屈,却不敢再饶舌,从地上爬起,“啪嗒,啪嗒”一步一串眼泪退出门外。 一直等到程继勋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胤禩才愤愤不平道:“跟本王这么久了,难道不知本王的品性吗,竟敢背着本王行敲诈之事。本想拿他祭祭天子剑,好歹跟了本王这些年,本王于心不忍啊!” 曹霑清楚胤禩是在演戏给他看,冷眼旁观一言不出。见他并不随声附和,胤禩用两声干咳掩饰了自己的尴尬,微微笑道:“老背晦的人了,霑贤侄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既然你害怕有人侵吞那笔公款,银票可以暂时由你保管,只是数目太大,本王实在放心不下,决定多派人手保护与你。”向外击了两下掌:“来人。” 随着胤禩话音未落,以冯习为首的四名王府侍卫鱼贯而入。胤禩指着冯习二人道:“冯习勒泰跟随曹公子贴身护卫。”又指着另外二人道:“曹公子外出期间,由你们二人守卫梨园居。” 好乖乖,这是一点空隙不给老子留呀!曹霑不敢再拒绝,奇怪问道:“听王爷的话音,是有事让草民外出去干。” “这么快,霑贤侄就忘了咱们的约定?”胤禩向曹霑腰间荷包扫了一眼,笑道:“今天二十两的活动经费贤侄可一点没让,昨天就找贺耀祖领取了,需要你办事的时候,却装作不知了?” 曹霑心说,整天在随园中闷的要死,我难道不想出去逛逛。“王爷差遣草民哪敢忘,您不是让草民出去为您联系有识之士的吗?” “没有忘就好。”胤禩交待说,“今天你出去,务必帮本王联系上一个人,他就是名冠江南的邱居明。据说此人具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不愿以科举出仕,整年到处讲学,最近听说他从浙江华林书院返回了金陵老家,烦请贤侄尽快能将他收为本王所用。” 不答应胤禩,自己就没理由出去闲逛。曹霑只得点头答应,为难地问:“金陵地面大了去了,草民到哪儿能找得见邱居明呢?” “这个贤侄无须烦心。”胤禩从衣袖内掏出一张纸条递到曹霑手中,“本王已经派人打探清楚,这个邱居明最喜欢到鸡儿巷听天茶楼去吃午间茶,贤侄到那儿一定找到得见他。” 第五十二章 坐享其成 轻易说服曹霑去为他联络邱居明,胤禩很是满意,将四名王府侍卫留在了梨园居,一个人回了随园宾馆。登上二楼,却见走廊内,程继勋鼻涕一把泪一把在那儿跪着。胤禩奇怪道:“程大人,你这是怎么说,谁让你罚跪来着?”程继勋用衣袖掸了掸泪水道:“王爷有命让奴才回这儿思过,奴才敢不遵守。” “原来是这么回事。”胤禩幡然醒悟,笑道:“在曹霑面前,本王不过是那么一说,程大人还当了真。”他弯下腰亲自搀扶:“老大人,都是本王的错,快点起来,该是用膳的时辰了。” “跪都跪了,奴才起来做什么?”程继勋把身子往旁边一栽歪,躲过胤禩搀扶的手。 老匹夫,别给脸不要脸!胤禩内心暗骂,但他是名冠朝野的八贤王,必须处处显示出自己的雍容大度。和颜悦色道:“程大人如果有气,本王给你赔礼还不行吗,地上青砖漫地,很凉的,还是别跪了。” “王爷给奴才赔情,奴才不敢领受。”程继勋连续两次才将满脸的鼻涕泪擦净,继续说道:“王爷要想奴才起来,必须答应奴才一个条件。” “你是本王的姜尚、张子房,别说一个条件,十件百件本王都答应。” “王爷,这可是您说的,希望不要食言才好。”程继勋暗自高兴,今天在曹霑手中栽了那么大一个跟斗,该是清算的时候了。咬牙切齿道:“奴才让王爷把曹霑看押起来,或者干脆杀了。” 看程继勋的表情,与曹霑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胤禩弥勒佛般的笑脸,顷刻间阴鸷下来,向程继勋道:“程大人,当听说曹霑不愿将银票交给本王时,你当本王不想杀他。但留下此人还有大用,一旦本王完成了登上九五至尊的愿望,再杀他不迟。” 王爷早有杀他之意?程继勋原以为胤禩是完全被曹霑蒙蔽了双眼,没想到他根本就是在跟曹霑耍花招,不愧是人中龙凤的王爷,手段毕竟高人一等。但将来再杀,何如现在就把他做掉,也好早些将鹂儿夺过来。程继勋鼓动胤禩:“王爷留下曹霑有大用,是不是太高看他了,一个年刚弱冠的少年,不过会写两首歪诗而已,又能给王爷办成什么大事。” “对本王来说,会作两首歪诗就有大用。”胤禩告诉程继勋,江南大儒邱居明恃才傲物,目无下尘,四王爷胤禛派人拿金银想结交他,被他严辞拒绝了。要想将此人收为己用,必须另辟蹊径才行。听说此人别的嗜好都没有,唯独喜好诗词歌赋,以曹霑的才学,必能得到他的赏识。 胤禩铁了心要依靠曹霑收服邱居明,程继勋知道继续劝说他干掉曹霑,只能是自讨没趣。但自己费尽心机从曹頫那里威逼利诱来的巨额银子,却让曹霑坐享其成,越想越觉窝囊。于是劝胤禩道:“为了王爷的事业,曹霑可以暂时不杀,但那巨额的银子绝不可留在他手上。” “程大人心胸还是不够开阔。”胤禩胸有成竹道,“三尺床铺三顿饭,凭曹霑弱冠之年,由他挥霍每天又能花去多少银子,总不会撕着银票玩儿吧。银票放在曹霑手中,不过是暂时由他保管,时候一到,本王会即刻取回。” 胤禩说的确是一番道理,程继勋仍狐疑道:“如果曹霑把银票转移了怎么办,奴才总感觉这小子刁钻古怪,不是好对付的主。” “程大人把心放肚子里,本王早防着他有这一手,以保护为名在他身边安插了四名王府侍卫,吃穿住行全天候都有人跟着,还怕他把银票转移到天上去。” 胤禩的安排可谓算无遗策,程继勋仍是迟疑着刚要说话,胤禩一把抄起他的手:“早膳时辰早过了,你们君臣二人该去吃一口了,好办今天的事。” 在胤禩二人去用膳之时,曹霑已在鹂儿的伺候下吃完了早饭。今天的早饭比往常大有改观,估计是因为他在曹頫心目中的地位提升许多所致,无论曹頫怎样嫉恨他,但王爷面前的一等红人,再得罪,岂不是太不知趣了。 曹霑把饭碗推开,通过窗户向外面望了望。四名侍卫有两名换班吃饭去了,冯习勒泰二人分列在院门内侧左右,目不斜视悄然矗立。确定他们看不到房内情景,曹霑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银票,向身侧的鹂儿伸过去。 久在格格身边,鹂儿见多识广,一眼认出是银票,并且是皇家专用的银票,一双秀目几乎瞪出眼眶:“哦,我的爷!这得是多少银子呀!” “不多不少,整整二十五万两。”曹霑把银票在手中抖了抖,递给鹂儿道:“我整日四名王府侍卫跟着,这些银票留在我身边多有不便,你把藏入你的房间去。” 鹂儿脸色苍白道:“鹂儿认得这些银票是皇家所有,咱们每天吃穿不愁,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并且留下它也是祸害,不如交给你叔父保管吧。” 一席话,曹霑对鹂儿更放心了,苦笑道:“别看今日荣华富贵,不久将来,这座曹府、随园,包括八王爷府都有灰飞烟灭的一天,咱们不留后手,到时怎么过,你拿去把它藏了。”曹霑拉过鹂儿,把银票塞入她的手中。 两人第一次牵手,鹂儿脸色腾的红了起来,没有挣扎,笑着说:“公子说的话,奴婢根本听不懂,这么多银子让奴婢收藏,你不怕我把它私吞了。” “咱们同心连枝,我会怕你有私心?”曹霑抚摸着鹂儿一双粉嫩的小手,贼兮兮道:“昨晚你回去伺候格格,今晚可不能再跑了,本公子也需要人伺候呢。” 鹂儿把手夺了出来,将银票藏入怀中,转身回往自己住处,刚到门前,又把身子转向了曹霑,一脸坏笑道:“你有大翠胖丫两个人伺候,哪里用得着我。” 真是转眸一笑百媚生,曹霑心火腾的窜了上了,起身就去追鹂儿:“小蹄子,你敢取笑本公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五十三章 好戏在后头 鹂儿挣脱曹霑的拥抱,夺门而出。曹霑气得牙痒,跑得了初一跑得了十五吗,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仲春季节,天光明媚,也不冷不热,正是外出游玩的好时节。穿越自此时间不算太短了,曹霑还曾未去见识过外面的世界。过去是囊中羞涩,不好外出,现在身上有从曹露手中撷取和胤禩贡献的散碎银两不在少数,不花出去难道当守财奴。 曹霑懂得,什么时候都是以貌取人,外出游玩不能穿着太寒酸。但找遍卧房,也未找得见两件稍微看得过眼的衣裳。曹頫夫妻不光在吃饭方面极为虐待这位亲侄儿,在穿衣上抠得也很紧呀。曹霑瘸子里面挑将军,换了身半新不旧的葛布长衫,不认识的人,还以为是谁家的账房先生。 曹霑出了小院,一眼看到分列院门左右的冯习勒泰,此刻极像是庙门里矗立的哼哈二将。二人好似猜准了曹霑要出门,也换下了侍卫服饰,每人一件青黑布长衫,外罩一件小马褂,就像是富贵人家的长随。 见曹霑要出门,冯习勒泰叉手行礼完毕,并不说话,一前一后跟在了曹霑身后,距离保持得不远不近。不愧曾经做过御前侍卫,很有眼色。 曹霑第一次上街,由于对这个时代的人情世故并不了解多少,有人保卫确实不错。只是不知道这二人功夫到底怎样,要是都像布瑞,一棍子就敲熄了火,带着还不如不带。 曹霑决定考校一下二人。转身问道:“二位侍卫大人,听说你们都在皇宫里伺候过,武功一定高强,我很想见识见识。”二人互视一笑,冯习四下看了看,一眼看到墙角处那棵桂树,两步跨了过去,伸手在粗糙的树皮上摸了摸,只听他轻轻“嗨”了一声,两根指头已经插入树中,直没至指根。 这什么功夫,如此厉害!曹霑不想在二人面前露怯,装作很一般的轻轻摇头:“也不见特别嘛,少林功夫中的二指禅而已。”冯习微微笑道:“曹公子果然见多识广,不过还是看走了眼,这确实是少林功夫,却并不是二指禅,而是达摩一气混元指。” 曹霑哪里愿意承认见识短浅,不服气道:“什么二指禅达摩指,还不是用指头戳铁砂子练出来的功夫,大同小异。” 伺候人的身份,冯习又是笑了笑,没辩解,把目光扫向了勒泰。只见勒泰紧了紧腰带,没像冯习一样作章作智,往后轻轻退开两步,腾空翻了起来,双臂再次一张,仿佛一只巨大的鹞子,从院墙上“飞了”出去。 这不是科幻片吧。曹霑难以再沉住气了,大喊叫了一声“好”,追出大院院门,只见勒泰气不喘脸不红,闲庭信步似地靠墙站立。 有此二人跟着保护,即便把金陵城拆了,也有人顶着了。曹霑彻底把心放入了肚子里。领头走向随园正门。在大门外正迎到贺耀祖,贺耀祖见是他,急忙打千行礼,听说他奉王爷之命外出公干,急忙讨好着要给他安排辆车子。 曹霑打算到处走走的,坐了车子,不是什么都看不到了。没好气道:“你给安排辆车子,是宝马还是奥迪?” “宝马,奥……奥……”贺耀祖不知曹霑为何平白无故发火,结结巴巴不知说什么好。 贺耀祖不管怎么说,是在拍自己的马屁,看他诚惶诚恐,曹霑有些心下不忍,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本公子是微服私访,坐车岂不是太招摇了。你今天没事的话,可以帮我去小院看着些,我不在家时,任何人都不得进我的小院。” 曹霑刚才发无名火,贺耀祖吓得腿肚子差点转筋,现在还愿意用他,大喜过望,哈腰点头道:“没事,小人今日什么事也没有。” “既然没什么事,你现在就去吧。”刚走出梨园居的时候,曹霑就感觉心里有事,现在他清楚了,他的担心是怕程继勋趁他外出,去找鹂儿。他并不担心鹂儿会被他勾引去,而是怕鹂儿年轻经验少,被程继勋把银票骗走。 贺耀祖不敢怠慢,颠颠地跑走了。曹霑仍是放心不下,向梨园居方向呆呆望着。冯习紧走几步到了他近前说道:“曹公子大可不必担心家里,有两名王府侍卫把守,谁也别想靠近。” 曹霑心里一动,试探道:“冯侍卫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了?谁都别想靠近梨园居,王爷身边的人呢,例如王府长史程继勋程老大人?” “王府长史怎么了?”冯习不屑笑道,“别说程继勋,就是王爷福晋,没有王爷命令,咱们当侍卫的也未必将她放在眼里。” “连王妃你们也敢得罪,吹吧你!”曹霑嘴上这样说,内里可是安心了许多。 曹霑继续往曹府外走,很快来到大门外。曹霑发现江宁织造所处位置,正在金陵城闹市区。他放慢脚步,信步游览起来。一条大街走出不到一半,忽然街旁有人扯动他的衣袖:“这位少爷,您行行好,把这几把扇子买了吧。” 曹霑扭头一看,扯他之人三十多岁年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好像很久没有吃上饱饭了。只见此人手中捧着几把折扇递到他面前道:“这扇面是前朝唐寅的真迹,如果不是实在饿得不行了,小人也舍不得卖。” 唐寅是明代最具盛名的书画家,他的一幅书画作品,在曹霑原先那个时代,至少上千万,即便是在有清一代,价格也不菲吧。一个要饭花子,会有唐寅真迹?肯定是在骗人。 “在你的眼里,是不是感觉本公子值得一骗。”曹霑轻蔑地扫了卖扇人一眼,转身刚要走,一群人突然闯到面前,围住了他们。为首之人满脸的骚气疙瘩,向卖扇之人撇嘴笑道:“石呆子,本衙内昨天不是跟你交待得很清楚,今天拿银子买扇子,你怎么可以随便卖给别人?” 石呆子,好熟悉的名字!曹霑仔细回想,这不是《红楼梦》中被贾雨村讹诈扇子的那位吗,这个人还真的存在? 有好戏看喽!曹霑决定不走了。 第五十四章 外强中干 被称作石呆子的人,满脸惶恐之色,把一直捧在手中的五柄扇子装入一个袋子,转身要走。 “想走,你往哪儿走。”自称衙内的人,把手往石呆子一指:“把他拦住,在金陵城还没见过敢从我身边溜掉的人。”他身后一群家丁中冲过去四个人,如狼似虎扑向石呆子,两人去扭他的胳膊,另外两人夺那只袋子。石呆子体质单薄,哪是他们的对手,很容易被家丁按翻在地,却死命抱住袋子就是不撒手。一名家丁去掰他的手,被石呆子照准手背就是一口,由于用力过猛,家丁手背的筋差点被咬断,露出里面的白骨。被咬家丁松开石呆子,抱着腕子哀嚎。 石呆子一招得手,发现他现在最得力的武器就是嘴,双手死命抱着扇袋,甩着腮帮子一阵乱咬。有一名家丁双手紧掰石呆子的腕子,一张脸正伸到石呆子的眼前,石呆子趁机“吭”的一口,正叼中鼻子,往后一扯一撕,家丁多半拉鼻子落入他的口中。这名家丁比刚才的家丁受伤要重出十倍,满脸热血喷涌,跳着脚哭号。另外两名家丁,见同伴受伤,都非常知趣地退到了衙内身边,指着石呆子:“他属狗的,会咬人。” “一群废物!”手下的人接连重伤,那位衙内不气反乐了。“不愧是石呆子,果然有些呆气。”转换一副笑脸道:“石呆子,你咬了我的家丁,把扇子卖给我,大爷绝不跟你计较。” 这个自称衙内的人,是应天知府罗维伦的干儿子,名叫罗干,是金陵城有名的四少之一,石呆子咬伤他的两名家丁,知道绝对善罢不了,只得道:“罗大爷既然要买,每把扇子十两银子,您可以拿去。” “五把扇子五十两,大爷我可以将全金陵城的扇子都卷巴喽!”罗干从荷包内掏出一块碎银子往地上一丢:“这一两银子归你,五把扇子归我。” 要不是急等钱用,别说每把扇子十两银子,就是每把一百两,石呆子也舍不得卖。罗干明显是在讹诈,他岂肯把祖传的扇子轻易丢弃,把脑袋摇了摇道:“罗衙内,不是小人不愿做您这笔买卖,实在是您给的价钱太低了。” “你要嫌少,老子这一两银子也不给你。”罗干捡起银子,吹了吹,重新塞入荷包,向身后十多名家丁道:“等老子请你们过年?去把扇子拿过来。”刚才四名家丁被咬伤了俩,这次不敢再大意,十多名家丁一拥而上,绳捆索绑很快将石呆子捆翻在地。那个装扇子的布袋子也掉到了地上。罗干过去正准备捡现成的便宜,布口袋被一只脚紧紧踏住。 既然这位衙内极其看重石呆子的扇子,估计绝非赝品,这么好的东西落入街霸之手,岂不可惜。该出手时就出手,何况自己是江宁织造曹府的少爷,何况身后有两名武艺高强的王府侍卫可依仗。 曹霑有恃无恐,把布袋子抢到了自己手中,向躺在地上的石呆子道:“十两银子一把,本公子买了。”呵斥罗衙内的那些家丁道:“没听到本公子的话,把石呆子放了。” 罗干一向在金陵地面欺男霸女惯了,还曾未有人在他面前犯横。今日竟有人敢出头,会是什么来头?他仔细打量曹霑,一身粗布长衫,至多是哪家小客店掌管的少爷。顿时放了心,就想戏耍一下曹霑:“这是哪位英雄好汉,敢情是要替石呆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可惜你认错了人,本衙内是容易被打抱不平的人吗。” 曹霑见不惯的就是罗干这种仗势欺人的人,唯恐不把事情惹大。“嘿嘿”笑道,“老子只听说《水浒传》中有个高衙内,你不会也像他一样,认了叔伯哥哥当干爹吧。”一句话正捅中罗干的痛处。他本来是罗维伦小妾的亲弟弟,罗维伦一辈子没生儿子,干脆把他认成了干儿子。金陵街面上,谁人不知此事,曹霑一席话引起阵阵哄笑。 罗干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向曹霑恶狠狠道:“大爷今天心情好,本想饶你一马,你这是自己作死。”然后向家丁一招手:“把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往死里打,大爷回去有重赏。” 这些家丁久随罗干为非作歹,曾来不知道什么是怕,听说有重赏,无不兴奋的双眼放光,冲向曹霑。刚刚贴近他,还未来得及出手,恍惚就见有人形如一只大鸟临空飞至,双腿左右横扫,十多名家丁躺倒一地,多数是头部中腿,顿时昏死过去。 仅仅一招,勒泰将罗干带来的人悉数拿下,曹霑兴奋大叫:“勒泰显了一手,冯侍卫也不能光看着呀!”听到命令,冯习四下打量,除掉早先被石呆子咬伤的家丁,再无人可揍了,失望的摇了摇头。曹霑一指罗干:“罪魁祸首是他,冯侍卫怎的忘了?” 罗干非常见机。自己的人被打得七零八落,光棍不吃眼前亏,本想趁机逃回应天府衙叫人,转身缩腰,刚要钻入人群,冯习跨前两步,抓住了他的肩胛骨,也未见如何用力,轻轻捏了两捏,罗干如同一滩烂泥萎顿了下去,却头脑清醒的很,在金陵街面上混了这些年,如果就此认怂,金陵其他三少还不把他笑话死,以后还如何在街面上混。 “有种让你的人打死大爷,今天不把大爷打死,你就是乌龟王八蛋。”罗干指着曹霑叫骂。听他骂人,曹霑火了,还未等他吩咐,冯习向罗干讥笑道:“没想到罗维伦整天蔫了吧唧,认的干儿子挺有骨气啊!”一脚踏在罗干腰部,一手提起他的一条腿:“你再敢骂,信不信老子将你劈成两半。” 听说要劈他,罗干浑身一哆嗦,很快平静下来,干咳笑道:“咱们金陵城不是没王法的地方,劈了大爷,罗大人能活剐了你。” “还曾未听说御前侍卫劈个人,还要偿命。”曹霑走到冯习近前道,“咱们一人一条腿,看能不能把这位罗衙内从头劈到脚。”冯习会意的抓住罗干另外一条腿,刚喊出:“一二……”三字尚未出口,罗干实在难撑得住了,大声哀告:“二位大爷,求您饶过我这孙子吧。” 第五十五章 何乐不为 罗干认怂,曹霑当然也不以杀人为乐,只是想让这个纨绔子弟长点记性,以后不敢再横行霸道。放开罗干的腿,指着一旁的石呆子告诉他:“你得罪的并不是本公子,得罪的是他,你应该向他磕头赔礼。”这条街上没人把石呆子当成正常人看待,自己给一个傻子磕头赔礼,以后别说继续在金陵地面混世,哪还有脸见人。 罗干苦着脸说:“您让我给石呆子磕头,是不是……”曹霑怒叱道:“让你给石呆子磕头赔礼,丢你人了是不是,今天磕头赔礼还是劈成两半,任你选择。” 面子与性命相比,当然性命更为珍贵。罗干被逼无奈,只得半蹲半爬到石呆子近前,准备向他磕头赔礼。石呆子虽然性情有些呆滞,却不疯傻,他很清楚,今日得罪了应天知府的干儿子,后患无穷,为了尽量减少两人之间的仇怨,急忙道:“衙内,只要能答应以后不再强买小人的扇子,小人情愿不要你磕头赔礼。”罗干如蒙大赦,扭头看着曹霑。 真是挺不直腰杆的狗尾巴草,曹霑摇头道:“本公子说过的话绝不收回,今天不磕头赔礼绝对不行。” 曹霑把话说得决绝,罗干简直绝望了,他猛然发现,曹霑总是把目光向石呆子的扇袋子溜。久在世面上混,罗干这方面的经验极其丰富,人人都会有弱点,自认为找到了曹霑的弱点。 “公子,您看这样行不行?”罗干充满信心道,“小人把石呆子的扇子买了孝敬给您,每把十两绝不还价。” 唐寅的亲书扇面,别说在二十一世纪,即便在这个时代也是无价之宝。曹霑本想在罗干滚蛋之后,掏银子将它们买下来,既然这个恶棍愿意出银子,自己何乐不为呢!曹霑问石呆子,愿意把扇子卖了吗。石呆子暗自思量,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因扇子而起,如果把扇子出手给罗干,也许以后他能把这码事给忘了,再说十两银子一把是他给罗干定的价,不好再反悔。点头答应:“只要衙内以后不再找小人的麻烦,小人愿意把扇子卖他。” “石呆子你放心,我以后保证不会再找你的麻烦,如果食言,天打五雷……”罗干激动得连声保证,尚未把话说完,曹霑不耐烦地拦住了他。唐寅的扇面,十两一把确实太低,不能便宜了应天知府的干衙内。“好了好了,掏银子吧。一把扇子一百两,五把扇子一共五百两。” 罗干眼睛都直了,象半夜遇到了鬼。嘴巴一撇差点哭出了声:“石呆子最高价格才是十两一把,一把一百两是不是太多了些?” “五百两银子买你一条狗命,你说你的命不值这么多银子?”曹霑调侃道。 “不多,不多……”罗干为难道,“可是小的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呀!” 五百两银子十多公斤,没人会真的带在身上,如果需要都是带着银票。曹霑向冯习使了一下眼色,意思是让他搜身。冯习会意,走过去向罗干身上这摸摸,那捏捏,然后向曹霑摇了摇头。 整天在街面上混世,确实不会一下带这么多银票。曹霑仔细向罗干打量一番,忽觉眼前一亮,罗干裸露的脖颈上挂着一条金灿灿的链子,链子下方坠一条翠森森的佛像挂件。以应天府尹干儿子的身份,这东西价格肯定不菲。 曹霑得意一笑,贴过去一把扯了下来:“你好歹是应天知府罗大人的衙内,弄得土豪似的,你不寒碜罗大人不寒碜吗。虽说远不值五百两纹银,石呆子是憨傻之人,估计也不懂得计较,他吃些亏就吃些亏吧。” 罗干终于忍耐不住,泪水流了下来,哀告道:“这翠玉佛,是干爹收小的为义子那年,从鸡鸣寺易真长老处花三千两银子请的,您好歹给小的留着,要不然小的没法向干爹交代。” 估计鸡鸣寺长老绝不敢向父母官要虚头,这挂件至少应该三千两银子开外。曹霑不在乎能给石呆子多争多少银子,而是极其在乎自己会不会看走了眼。刚想把玉佛多看两眼,就听大街上一阵大乱,围观这场好戏的人群四散奔逃。 曹霑还未看清是怎么回事,不远处一声断喝:“绑架罗干的匪徒听清了,你们已经被江宁守备绿营第三棚兵丁包围,即刻放开罗公子,如其不然,乱箭射死。” 冯习勒泰反应迅速,不等包围圈外喊话结束,已经跃至曹霑身边,将他一左一右保护起来。 曹霑很清醒,不管胤禩将来有什么样的遭遇,现在毕竟还是炙手可热,即使以江宁织造曹頫亲侄子的身份,罗维伦并不能拿他咋样。心里有了底气,对包围圈外张弓搭箭的兵丁根本没放在眼里,向兵丁身后骑在马上的一名官员道:“你是应天守备道?怎会穿了一身文官服饰。”马上之人傲岸回答:“本官并非守备道于大人,而是应天知府罗维伦。” 应天知府不认得他,估计是两次随园晚宴,官职低下,没能参加得上。 在有清一代,没有总督一类高官的上命,即使是剿匪平叛,作为一名文职府尹,也是无权调兵的,这么短的时间罗维伦绝不可能取得两江总督隋赫德的首肯,从守备大人处借得一棚绿营兵。 曹霑一哂道:“罗维伦,你没有隋赫德的宪命,私自从守备道手中借兵前来阻挠御前侍卫行使公务,要是让朝廷知道了,不砍你的头,至少应天知府你是别想做了。 御前侍卫行使公务?罗维伦吓得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仔细打量包围圈内的几个人:自己的干儿子,一个衣衫褴褛的傻子,其他三人布衣蓝衫,不是哪座店铺的伙计就是哪个低级官员的长随。再说御前侍卫都是用来守卫皇宫的,没有圣旨,他们敢擅自出京?其次,从守备道借兵的事,将眼前三人一阵乱箭射死,整座金陵城谁敢放个屁。罗维伦把战马往后退了退,曹霑心知有诈,向冯习道:“不要让罗干跑了,这不是绝好的挡箭靶子?” 冯习二人虽都是武林高手,却无野战经验,只得听从曹霑安排,把罗干一把提将过来,道:“让你干爹的人后退,要不听话,你可是要当刺猬了。” 第五十六章 立功心切 罗维伦认定挟持罗干的三人不会是御前侍卫和曹家的少爷,心气壮了起来,喝令那些绿营官兵,先把罗干营救之后,务必把他们全都射死。领头的小军官是一名哨长,指挥着数十名弓箭手,对曹霑他们步步紧逼。 情况万分紧急,曹霑嘱咐冯习勒泰,该是他们亮明身份的时候。出身蒙古草原的勒泰,天生了一副大嗓门,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叫嚷:“养心门三等虾勒泰。”冯习嗓门没勒泰大,却底气浑厚,随着报名:“乾清门二等侍卫冯习。” 明清两朝的皇帝大都将乾清宫做为自己的生活起居之所,有的还将此处作为办公和接待心腹大臣的地方;养心殿建造较晚,曾经长时间作为宫中造办处的作坊,专门制作宫廷御用物品,直至康熙登基长大成人后,才逐渐将此处作为他的琴棋书画娱乐之所,所以两座宫殿的侍卫身份也稍有等级差别。自从胤禛登上皇位后,又将养心殿替代乾清宫,当了他的饮食起居和办公场所。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不管乾清门二等虾还是养心门三等虾,哪个都能不入流的小小哨长踏成齑粉。哨长头上冒了汗,退回至罗维伦身边道:“他们会不会真是皇宫来的人,别说杀了他,即便擦破点皮,咱们也吃罪不起。” 罗维伦不屑地“哼”了一声,但哨长不是他的部下,不便呵斥,只得劝说道:“本官能做到应天府尹,绝对不会看走眼。御前侍卫进出皇宫都须腰牌,你如果放心不下,可以让他们把腰牌亮给你看看呀!” 这确实是个办法。哨长扒拉开弓箭手走进包围圈,向冯习二人拱拱手:“刚才罗大人的话听清楚没有,请尊驾把腰牌拿出来看看吧。” 冯习勒泰当然都有皇宫特制的腰牌,但在康熙将他们分派随同胤禩前来江南之时,早将腰牌收回去了,必得他们回宫后才能再发给他们。 看到二人脸色,曹霑清楚他们根本没把腰牌带出来,只得一旁帮腔:“腰牌当然有,却不是你们这等小角色可以查验的,让你的人让开道路,或许将来还能活你一条性命,如其不然,哼……” 听曹霑活说得很硬气,哨长作了难,不知如何是好。圈外罗维伦“哈哈”大笑道:“钱哨长,罗某说的没错吧?这些江湖骗子就会拿大话喷人,把他们乱箭射死,不管何种后果自有本官担着。” 天塌了自有大个顶着,怕从何来。哨长咬牙道:“弓箭火枪伺候,瞄准了再打。”数十名弓箭手同时把弓端平,瞄向圈内众人,在其中竟有五名兵丁端的是火铳。 在这个时代,火铳算得上最为先进的单兵武器了,见多识广的冯习勒泰,无不吓得脸色突变。如果仅凭武艺,百八十绿营兵根本不放在他们心上,火铳发射,可是一枪一大片。 在曹霑原先那个时代,火铳至多是农民闲暇之时打打野兔的玩意,他根本不知道怕,叫着冯习的名字:“把罗干抡起来,看罗维伦还要不要他这个干儿子。” 冯习清醒了许多,是呀,手中有这玩意暂时总能抵挡一阵子。他力气着实了得,把罗干抡得跟车轱辘相仿,同时“哈哈”大笑道:“你们开枪射箭呀!看谁先成马蜂窝。”罗干吓得都尿了,大声哭叫:“干爹,不能射箭,儿子会死的……” 没用的东西,平常在街上欺男霸女的勇气都去哪儿了。罗维伦暗骂,嘴上去安慰罗干:“干儿,不用怕,你又不是竹竿子做的,百多斤的人,看他能抡多久?” 罗维伦说的没错,只要冯习力气用尽,那些弓箭手距离不过十多米,躲过罗干,专射他们还是有把握的。 不能在此等死。曹霑四下张望,很快有了办法。轻声嘱咐冯习他们:“往我家撤,距离并不远,只要能进到那儿,吓破罗维伦的胆,他也不敢进去。” 当前这是唯一的办法。冯习抡动罗干,往街边墙根退,边威吓那些弓箭手:“往后撤,快撤……”挡在街边的弓箭手,一步步退了过去,曹霑扯着石呆子,道:“不想死,就跟我走。”一行四人包括当成车轱辘的罗干,顺着墙根往织造府撤去。 哨长向着急道:“罗大人,他们想跑,怎么办?”罗维伦“呵呵”冷笑:“他们想不作死都不成喽!前面就是江南织造府,听说京城来的八王爷现在也住在那儿,咱们最好能当着王爷的面铲除这几名歹徒,也让他看看本官的手段,当然你的功劳不可抹杀,我一本奏到八王爷面前,说不定江宁守备道的职务就是你的了。” 听到如此美好的前程在等着他,哨长立刻血液贲张,比罗维伦更为期望能当着胤禩的面立下大功。喝令部下道:“务必将几名歹徒挤入织造府,在此之前任何人不得放箭。” 一道命令等于轻易放过曹霑等人,很快返回至织造府大门前。听说守备道兵丁在剿匪,织造府守门家丁,急忙将大门紧闭,却没离开,一起躲在大门内观瞧,见慌慌张张往这儿奔来的数人中有曹霑,正门不敢打开,扯掉角门门闩放几人进入。 为首的家丁问曹霑:“是不是歹徒追你们,跑得满头大汗的?”刚被放到地上的罗干见到恁多曹府家丁,不再感到害怕,指着曹霑道:“谁是歹徒?他们才是,快点把他们抓起来。” “敢说我们少爷是歹徒,你他娘活够了。”一名年轻家丁甩手给了罗干一个响亮的巴掌。 “你怎么打人,我干爹罗维伦罗大人正带兵抓他们,你还敢说他们不是。”对方人多势众,罗干不敢还手,捂着腮帮子说道。 一句话提醒曹霑,他们现在已经到了安全处,根本不再担心罗维伦让兵丁拿箭射他们,但罗维伦一直不相信冯习勒泰是皇宫的侍卫,是不是将他引到胤禩面前,那样的话,就实在有场好戏看了。 曹霑越想越觉得心痒难耐,向家丁交待:“后面紧跟的确是应天知府罗维伦的人,你们大开府门让他们进入,但不得将我们的身份告知他们。听清楚没有?”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剧烈的砸门声。要在往日,罗维伦绝不敢硬闯江宁织造府,但此次他就要在八王爷面前立功了,再不去考虑是否会得罪曹頫。 第五十七章 不作不死 听到打门声,曹霑向守门家丁交待:“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按照我刚才说的话一句都不能说错喽!”然后让冯习重新扛起罗干奔向随园方向。 罗维伦非常硬气地砸开大门,呵问曹府家丁:“刚才冲进来的匪徒哪去了?”甩了罗干一巴掌的年轻家丁鼓起双眼:“你说谁是匪徒,那是我家……”为首的家丁向他瞪了一眼,然后向罗维伦陪着笑脸道:“禀报这位官长,刚才确实有几个人从角门冲进了曹府,要知道他们是匪徒,小的们吓破了胆也不敢放他们进来不是……” 即将要当江宁守备道了,那位钱哨长抱定小人得志的心态,哪会将这些守门家丁放在眼里,呵斥:“罗大人问的匪徒去向,你啰哩啰嗦哪那么多废话。” 以江宁织造曹府的显赫势力,要在往常,这些家丁哪会将一名不入流的绿营哨长放在眼里,但少爷刚交待过的话,他们不敢违背,仍是为首家丁忍气吞声道:“禀告这位军爷,他们往随园方向窜去了,那里是内宅,以小的们身份,是不敢追向那里的……” “你废话真多,快点滚开!”哨长用力把为首家丁搡到一边,指挥部下冲往曹府深处。罗维伦养尊处优惯了的,虽然跟不上那些军爷,但生怕头功被钱哨长抢了去,晃动着肥胖矮壮的身躯,奋力追赶上去。 “那里是内宅,你们不能进!”众家丁跺着脚的喊,就是没人去追。 别说一名小小的哨长,即便是罗维伦也曾未进入过曹府,更别说身居府邸深处的随园了,昏头转向跑了一圈,根本找不见随园的影子。哨长正在着急,一眼看到前面一颤一颤快步走来一名中年男子,看穿戴不像是有身份的人,哨长今日脾气大涨,喝令手下:“把那个人抓过来带路。”两名军兵冲过去掐小鸡崽子似的把此人拎至哨长面前,丢到地上。此人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仔细打量哨长,忍不住勃然大怒:“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哨长伸出大拇指在面前一晃,表情很是得意:“江宁守备道绿营第三棚哨长钱有来。” “绿营哨长,好大的官哟!”中年男子一旦解脱了束缚,趁其不备抬手给了哨长一个大嘴巴。这些老爷兵平日里都是养尊处优,作战能力太平常,冷不丁被甩了一巴掌,竟然没能躲得过去,恼羞成怒,拔出腰刀就想行凶。 “钱,钱哨长,不,不能啊……”罗维伦一手拎着一只靴子,满头大汗追到近前,喘着粗气,指着中年男子道:“他,他老人家是,是八王府的贺管家,你一刀劈下去不要紧,咱们这些人的命都赔上去,也不够呀!” 听说被他抓的人是八王爷府管家,哨长“当啷”一声,手中的刀下意识扔到地上,过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猛的扑爬在地,声泪俱下:“都怨小的吃屎蒙了眼,您大人不见小人怪,就饶过小的这次吧。” 贺耀祖虽然吃了一吓,没吃什么亏还占了些许便宜,反叛胤禩一事暴露以后,再不敢人前过于拿大,又看在罗维伦曾经孝敬二百两银子的份上,竟向罗维伦一拱手道:“罗大人不在府衙公干,怎会到曹府来了?”罗维伦猛地想起次来的正事,大叫一声:“不好!”然后拉起贺耀祖道:“有一股匪徒冲往了随园,据下官所知,八王爷不是住在那儿吗,要是惊了王驾,咱们可是百死莫赎了。” 听说有匪徒冲向随园,贺耀祖也是大惊失色,叫骂哨长道:“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还敢跟咱胡搅蛮缠,要是王爷出了什么事,非活剐了你不可。” 让你带路你不带,还来骂人。哨长心里不满,只能跟着喝骂他的部下:“他娘的,都愣着等死呀,跟老子往里冲。” 有贺耀祖带路,众人很快到了随园大门,正想往园内搜索,一群人迎面走出了随园,领头之人正是八王爷胤禩,他身后围随着曹霑数人。 罗维伦习练多年,早成了官场老痞子,虽曾未见过胤禩,王爷的穿着打扮和气势,他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紧随贺耀祖身后跪了下去;钱有来身份过低,连同他身后的数十名弓箭手,都木雕泥塑一般大眼瞪小眼,不知罗维伦贺耀祖那么高贵的身份,为何会跪拜刚才还如同丧家之犬的逃犯。 一直目光阴鸷的胤禩,忽然记起自己的八贤王名声,越是低级官吏,越得礼贤下士,立刻换成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问:“看你穿戴打扮,应该就是应天知府罗维伦罗大人喽!” 没想到胤禩会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罗维伦擦了擦额头的汗,叩了一下脑袋道:“回禀王爷,奴才正是罗维伦。” “罗大人,有一事本王不明白,你不在府衙坐衙理事,跑到江宁织造府干什么来了?”胤禩仍是雍容口气,罗维伦胆子更壮了,指着胤禩身后数人:“奴才本来正在府衙理事,突接线报,有一股匪徒在大街上行凶闹事,奴才不得已才带人追捕他们,没想到他们胆大包天,冲入曹府惊了王驾,这都是奴才办事不力之过,请王爷恕罪。” “罗维伦,你一句一个匪徒,你知道你今日不遗余力追捕的这些人都是谁吗?”胤禩叫过曹霑数人,一个个向罗维伦做了介绍。 听说自己带兵追捕半天的真是曹頫侄儿,连同两名御前侍卫,罗维伦脑袋一懵,差点昏死过去。声泪俱下道:“奴才真的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呀,要是知道,奴才胆比天大也不敢带人围捕。” “罗维伦,你说是认罪,其实质仍是在本王面前狡辩。”胤禩指着仍被冯习紧紧抓在手中的罗干:“你纵容干儿子在街上为非作歹,被我的人阻拦后,不思领回去严加管教,却违犯规制从守备道处借兵企图杀人灭口,本王有王命旗牌天子剑在手,本可以将你就地正法,但本王今日不想坏了心情,现在先准你回去交清衙务、交待后世,再等候处置。” “王爷……”罗维伦双眼一阵发黑,终于忍受不住此等严重打击,昏死过去。胤禩皱了皱眉,喝令身边侍卫:“把罗大人送回府衙。别在此处碍了本王的眼。” 第五十八章 忠实部下 两名王府侍卫,象拖死狗一样将罗维伦拖往府门外。胤禩为了收买人心,无论官员犯多大的错,只要求到他门下,总是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今天一改往日的作风,要严惩罗维伦,纯粹是为了卖曹霑的面子,好让他以后死心塌地为自己争夺皇权出力。 已经被冯习放到地上的罗干看到罗维伦被人拖走,失魂落魄地叫:“干爹,救救我,把我也带走吧。” “你想走?”胤禩转身极其厌恶地扫了罗干一眼:“一个小小应天府尹的干儿子,竟也妄称什么金陵四少,整日作恶多端,不把你活扒了皮,本王算是白做这个江南巡阅使了。” 听说要扒他的皮,罗干眼睛翻了翻,昏死过去。一路抡着罗干当车轱辘,冯习累得双臂麻木,将一腔怨气都算到了他的头上,从地上抄起罗干的躯体,兴奋道:“别装死了,你不想看看自己的皮被扒下来是什么样子吗。” 果然猜的不错,罗干是在以装死企图蒙混过关,眨巴着一双小眼四下寻求救星,目光正好与曹霑迎合到了一起,向他哀告道:“曹公子,曹老爷,您可是答应过小人的,小人只要化重金买下石呆子的扇子,您就会饶了小人一命。重金小人已经付了,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呀!” 这个条件曹霑确实与罗干说定了的。曹霑认为自己是一个言行必果的人,哪能让罗干这种小混混看不起,他向胤禩一躬身道:“罗维伦势力已倒,留下罗干这种现世宝,更能警示那些仍在街面上为非作歹的所谓衙内们,草民认为放过罗干比杀掉他更有意义。” 曹霑向他求情,这是胤禩巴不得的事。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交待冯习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把罗干拖到曹府门外重责四十大板,然后扔到大街上以儆效尤。” 要在往日,听说挨四十大板,足够罗干正真昏死一回了,但经过剥皮抽筋的威吓,已经是大喜过望,转着圈地向胤禩曹霑叩头致谢。 发落完罗维伦这一对活宝父子,胤禩打眼看到石呆子,问他:“今日之事都是因你卖扇子而起,什么样的扇子,能起这么大的风波?” 胤禩问这些话,肯定是起了觊觎之心。曹霑暗想,老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能让你坐收渔翁之利么。此刻石呆子已经将扇子从袋中抽出,捧着递到胤禩面前。胤禩抄起一把,仅仅扫了一眼,即刻兴奋得双眼放光。 康熙的这些儿子,能文能武都是满挂子本事,胤禩认定的东西肯定错不了。曹霑暗暗舒了口气,向胤禩微笑道:“石呆子祖辈传的扇子,以王爷法眼,看着咋样?”胤禩随声赞叹道:“唐寅亲书扇面,一下拿出五把来,本王也是第一次见到。稀世珍宝,难得的稀世珍宝……”不等胤禩的赞叹表达完毕,曹霑已是欢喜得手舞足蹈:“谢王爷法眼,草民不枉出了那么多本钱。” 曹霑刚才猜中了胤禩的心思,对石呆子的五把扇子达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听曹霑说已经被他买下了,不禁问道:“本王记得很清楚,刚才罗维伦那个干儿子不是说扇子是他买的吗,怎么会是你出的本钱?”曹霑掏出从罗干身上撷取的那尊玉佛挂件道:“罗干整日在街面上欺压良善,他要是主动掏银子买扇子,今日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这是草民为买扇子出的本钱,正准备给石呆子,却被罗干插了一杠子。石呆子,你说是不是?” 今天要不是曹霑,石呆子扇子保不住,说不定还会被罗干的人暴揍一顿,现在对曹霑几乎是敬若神明,呆人有呆气,他根本不管什么王爷不王爷,信誓旦旦道:“曹公子说的没错,确实是他先跟小人谈好了价钱,罗衙内横插一杠子才搅黄了此事。” 在场众人知道真相的还有冯习和勒泰,他们哪能想到八王爷胤禩也对这些扇子存了觊觎之心,看到曹霑当面捣鬼,只是感到好笑,根本没往别的地方想。 曹霑走到石呆子面前,把翠玉挂件塞入他手中:“来!这是我出的本钱你拿去。”然后走回到胤禩身前,从他手中取过那几柄扇子,又道:“这是我买的东西,现在应该归我。” 胤禩眼睁睁看着扇子落入曹霑之手,但是人家讲好价钱的东西,身份所在,他不好再说什么。石呆子追到曹霑近前,要把翠玉挂件还给他:“曹公子,这东西太贵重了,咱们谈好的价钱不应该算数。”他的这一句话,更让胤禩相信这翠玉挂件确实是他们曾经谈好的价钱了。 石呆子不为王爷的光环所动,曹霑不由仔细打量起来他来,发现石呆子虽然满脸呆气,却眸光闪亮,绝非憨傻之人。曹霑来到这个世界,一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如果将石呆子留在身边说不定会成为一名忠实部下。曹霑摆手拒绝道:“一手钱一手货,给了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了。”然后低声交待:“你别忙着走,等会我找你还有话说。” 经过半天的折腾,眼见午饭时间又到了,胤禩费了半日的神,不由哈欠连天,向曹霑交待:“上午半天时间被罗维伦父子搅和了,贤侄下午还得继续努力哟!”不等曹霑回话,带着众多随从回往宾馆用膳去了。 冯习勒泰奉命寸步不离保护曹霑,必须等到曹霑用过午饭,他们才能换班去吃自己的饭。曹霑向他们相让道:“二位侍卫大人,今天小弟作东,一起外出吃个便饭如何?” 冯习二人知道曹霑一天有二十两银子的活动经费,互相望了一眼,点头答应下来。听说曹霑要吃饭,石呆子向他告辞,等午饭后再来伺候。曹霑一把拉住他:“今天我请的客人主要是你,二人侍卫大人不过是作陪的,你走了算怎么回事?” 一行人说说笑笑走出曹府大门,贺耀祖神神秘秘从府前影壁转了出来,向曹霑躬身道:“有人要请公子的客,看在小人的薄面上,公子不要推辞哟!” 第五十九章 江南名士(一) 听说有人要请客,曹霑摸了一下腰间的荷包,这下银子又能省下来了,何乐不为呢。但轻易就答应,显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浅薄了,好像从来没有饭局似的。面色不悦道:“老贺,两位御前侍卫正要陪同本公子出去吃饭,你怎好又答应了别人?” “死罪,死罪!”贺耀祖嘴上虽这样说,脸上却毫无一丝惶恐之色,劝说道:“今天作东要请公子的人,官职不比二等三等御前侍卫小,要是职务太低,小人敢替公子答应吗。” 曹霑知道架子拿到一定程度就行了,拿得太足,折断了就不好了。极不情愿的表情道:“既然你已经答应人家,咱也不能太不给面子。老贺,下不为例哟!” 曹霑愿意去吃请,贺耀祖骨头变得没有三两重,眉开眼笑,趴在曹霑耳边轻声道:“这顿饭不是白吃他的,一定会有惊喜送给公子。” 吃顿请,还会有惊喜,曹霑大有兴趣,一把将贺耀祖搡开,蹙眉嗔道:“老贺今天上午吃大蒜了,嘴够臭的。别藏着掖着了,作东之人到底是谁,快些说出来吧。” 贺耀祖自认为给曹霑立了一大功,嘴上讨巧卖起了关子:“公子稍安勿躁嘛,到了酒楼不是什么都清楚了。” 几天来,贺耀祖在自己面前都是诚惶诚恐,今天一改常态,一副讨巧卖好的模样,估计给自己带来的这场惊喜一定不小。曹霑不再拿大持重,扯着石呆子,向冯习勒泰二人道:“走,吃他娘的去。” 贺耀祖头前领路,一行人走出织造街,向左拐入一条小巷,走到尽头,巷口又是条大街。贺耀祖继续往前走,曹霑半日没喝一口水,不耐烦嚷道:“老贺,还得走多久,太远了,本公子可不去。” “到了,马上就到!”一行人贺耀祖年纪最大,擦了擦额头的汗,指着街对面的一座三层建筑道:“公子请看,那不是——”随着他手指的去处,曹霑看得真切,这座建筑的二楼正中门楣上高悬一块匾额,泥金底一笔极其端正的楷书大字“听天楼”。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说过。曹霑不及深究,就见听天酒楼内一溜小跑迎出来一个人,三十多岁年纪,周身一件雨过天青色长袍,头上戴着六棱瓜皮缎帽。看相貌穿戴,像极了是家中稍有资产的客商。不管是官是商,只要出银子请客,还有那个所谓的惊喜,曹霑才不会当回事。贺耀祖却生怕他产生误会,急忙跨前两步介绍:“这位就是织造府的曹霑公子,这位是江宁守备道于成龙于大人。” 于成龙?曹霑吃了一惊,据他的了解,康熙朝确实有位很有名气的清官于成龙,但他应该是康熙初年的人物,怎么到了末年才三十多岁?莫非历史记载有误?曹霑正在懵懂之间,于成龙已经殷勤行礼:“下官于成龙,竟与先贤同名同姓,实在有愧有愧……” 以曹霑的历史知识,很快记起,在康熙时期确有两个于成龙,年老的被称作老于成龙,年少的被称作小于成龙。 江宁守备道品秩是从三品,由于是军职,不受地方官江南巡抚约束,跟后世的省军区司令差不多,算得上方面大员了。为何要请自己一介布衣草民?曹霑回想一下今日经历,立刻有了答案,罗维伦带去围捕他们的那一棚绿营兵不是从江宁守备道借的吗。没有总督大人的手令,擅自借兵给地方官,严格追究起来,丢官罢职是小事,弄不好发配丢命都有可能。曹霑只顾着戏耍罗维伦父子,却将此事轻轻放过去了,没向胤禩禀报,没想到心怀鬼胎的于成龙,先找贺耀祖说合来了。 曹霑心里有了底,大模大样受了于成龙的礼,并没还礼。于成龙哪有心思计较这些,看向曹霑身后数人,弓腰问道:“这几位尊驾是——”贺耀祖正要介绍,曹霑向他使了一下眼色,指着冯习勒泰石呆子:“这三人是草民的跟班随从。” 胤禩对冯习勒泰有过嘱咐,王府侍卫跟从保护一个布衣草民,有碍视听,他们护卫曹霑左右,不能以真实身份示人。听了曹霑的介绍,二人都是微微一笑没感觉什么,倒是于成龙大感震惊。听偷偷跑回去的那个倒霉的哨长钱有来告诉他,曹頫侄子身边跟随的两名孔武有力的人,是八王爷胤禩身边的御前侍卫。曹霑直接将御前侍卫称为自己的随从,贺耀祖说他是胤禩面前的第一红人,果然没有欺骗自己。 现如今胤禩荣登太子之位呼声最高,能结交他身边的第一红人,于成龙欣喜中带着强烈的不安。不知今日能否摆平得了这位曹府公子,如能摆平,自己官位有保,或许还能留下将来高升的余地;如果摆不平,别说官职禄位,只怕身家性命都难保。 于成龙怀揣忐忑不安的心情,对曹霑他们更为殷勤了。刚要跟冯习三人一一见礼,曹霑扭头看着贺耀祖道:“老贺,你是请本公子前来吃饭的,还是替听天楼做展览?” 曹霑口气不悦,于成龙腿肚子一哆嗦,差点跪到地上,连声道:“都怨下官该死!请,里面请……” 曹霑毫不客气走在最前面,众人顺着楼梯“噔噔……”而上,一直到了楼房的顶层。 事先定好的雅间,刚要进去,忽听到楼下大堂一阵喧哗之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老夫昨天就预订好的房间,你们怎可擅自给了别人,金陵地界没天理了吗?”一个伙计的声音应道:“你老是江南名士,小的们哪敢呀!只是因为时辰过午见您老还没来,掌柜的以为您不会来了呢,所以才……” “时辰过午,还有下午,下午过去还有晚上,只要没过半夜子时,你们就不该把房子另安排他人。”苍老的声音不容置疑道:“你上去,把那座雅间内的人赶出去,老夫马上要用。” 没等伙计搭话,掌柜的听到动静过来了,赔情道:“老爷子,请您多多担待,那间房被守备大人刚订了去,小人给您老另换一间如何?” “守备大人怎么了,即便是巡抚总督,也得给老子让。”苍老的声音越说越起劲。 第六十章 江南名士(二) 在这座金陵城,无论按照影响还是势力排名,除了江浙总督、江南巡抚,江宁守备道就得算老三了。要在往日,听到有人跟他叫板,于成龙哪能忍下这口气,但今日闯下大祸,正寻人摆平,不敢再惹是生非,装作没有听见,向曹霑众人礼让道:“请诸位雅间内就坐。” 曹霑皱眉道:“坐什么坐,有人要将咱们赶出去呢,还坐得成吗。”他是耐不住寂寞的人,听到有人寻于成龙的茬,急于想弄清谁敢如此大胆。于成龙抱定息事宁人的心,劝慰道:“乡间无知草民,咱不跟他一般见识,自顾自吃咱们的酒……” “想我邱居明,年未弱冠即登乡试第一,随之放弃科举,游历讲学四十余载,在你眼里竟是无知草民,可笑哪可恼……”谁都不曾想到,在下面叫嚣的这人已经登楼而上了,身后还跟着一大帮的人,都正站在众人身后。 他就是邱居明?怪不得这家听天楼名字听起来咋那么熟悉。胤禩曾经交待曹霑,邱居明每天必到听天楼吃午茶,难怪在这儿遇到他。曹霑仔细打量这位所谓的江南第一名士。见他弧长白皙的面庞,空空点点无数的麻点。在这个时代,由于医学落后,生了天花,几乎无药可治,长了麻子不丧命就算很幸运了。 邱居明一双老鼠眼贼光贼光,下颌一把花白胡子杂草般乱糟糟,身上青布长袍也是皱巴巴的,上面还挂满了油污。曹霑懂得,这些所谓的名士都是以穿着打扮怪异标新立异的,但以邱居明的这副德行,被胤禩赞为经天纬地之才,太言过其实了吧。如果今天自己乖乖地把雅间让给他,也太跌份了。 曹霑想到这里,向于成龙阴沉着脸道:“于大人,你抱了息事宁人的心,人家可是不领这个情哟!”于成龙看曹霑脸带不悦之色,真以为他被邱居明惹得生气了,向邱居明呵斥道:“哪里来的狂士,本道台在此,还不赶紧退下。” 于成龙话说得硬气,并不是以势压人,在封建社会,民见官必须回避这是规制,可不管你的名气有多高。但以邱居明的想法,康熙的几个儿子都派人来讨好结交与他,哪会将一个小小的守备道放在眼里。翻起一双老鼠眼看了看于成龙,满脸的讥讽道:“于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呀!别说是你,即便是总督隋赫德,也得把雅间让给老夫。”他身后跟的那些同伴,同声赞叹:“邱老兄,话说得硬气!咱们这间雅间占定了。” 久在江宁任职,于成龙当然清楚邱居明名冠江南,并且京城几位王爷都想收他为己用,也有所耳闻。被邱居明一句话顶得满面通红,不知说什么好了。回过头向曹霑道:“曹公子,一间雅间而已,咱们让给他算了。” 听到于成龙服软,邱居明捋着颌下胡子洋洋自得,向同伴道:“老夫学富五车,金陵大佬没人不服老夫的气,还怕斗不过这些官场小爬虫。” 再骄傲的人,总得装出一副谦虚的模样,邱居明竟这般自吹自擂,曹霑更想打击一下他,装作讨教的口气问:“邱老夫子,学生经常听人说学富五车,您老刚才也这么说,学生求教一二,所谓‘学富五车’是什么意思呢?” 邱居明一向以学问傲视天下,听到有人向他求教,胡子捋得更勤了,卖弄道:“后生小子,连学富五车都不知道,就敢上听天楼?看在你年轻的份上,老夫可以教你——‘学富五车’出自《庄子?天下》,原话是‘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原来的意思是——嗐!说多了你也不懂,其实就是赞扬人学问渊博的意思。” “哦!‘学富五车’原来是这么个意思。”曹霑恍然大悟,神情更为恭谨了。“后生小子还有一个问题不明白,向老夫子讨教,‘学富五车’的五车指的是哪五车?” “学富五车”中的“五”是虚指,表示多的意思,并非真的就是“五辆车”,以邱居明这种封建社会的学者,做学问讲究的是引经据典,脑袋瓜早已僵化,被曹霑一句话问得目瞪口呆,许久说不出话来。 曹霑身子躬得更深了,乘胜追击道:“邱老夫子,学生很久都搞不明白这个问题,您老是江南第一名士,如果也回答不出来,学生再无讨教之人了。” “‘五车’是指,是指……”邱居明努力从记忆深处挖掘,却无论如何记不起“五车”的出处。被曹霑一双眼盯得实在难以忍受,扭头向他的那些同伴求援。能跟邱居明一起吃午茶的同伴,至少也是掌管一方书院的书长,读书之多都可用汗牛充栋来形容,此刻却都不得不暗自摇头。 是时候了,该是让这所谓的江南第一名士俯首帖耳了。曹霑把腰直了直,长叹一声道:“什么江南名士,空有虚名而已,只怕还不如咱这末学后进知道的多哟!” 曹霑前恭后倨,大出邱居明意料。受到一个后生小子奚落,这口气万难忍受,不服气道:“以公子的口气,你知道‘五车’所指喽!” “就像你刚才所说,本公子连‘五车’都不知道,还敢上听天楼吗。”曹霑一哂道,“如果本公子知道‘五车’的意思,你怎么办?” 邱居明暗自思考,自进入家塾以来的五十多年,整日苦读,只要能读到的书,虽然不敢说过目不忘,但主要章节记个八九不离十还是没问题的。他自信从未在哪本书上见过“五车”的注解,或者根本就没有“五车”的注解。面前这位公子,至多弱冠年纪,即便从刚出生每时每刻都在读书,又能读得几本。邱居明的内心被自信占得满满的,亢声道:“如果今日谁能解释清楚‘五车’的意思,老夫情愿拜他为师。” “但愿老夫子说话算数。”请君入瓮,你终于上了本公子的当。曹霑“哈哈”一阵大笑,向邱居明伸出五个指头问他:“这是几?” 第六十一章江南名士(三) 曹霑伸出五个指头让邱居明辨数,对他来说是极大的侮辱。邱居明脸色涨得通红:“老夫再不识数,这五个指头未必不识得。” “很好!”曹霑又把另外一只手掌也伸了出去:“这两只手加起来应该是几?”对于他这种极度的嘲讽,邱居明再难以忍受了,不满情绪瞬间爆发:“咱们是在讨教‘五车’的出处,如果你总是将这些小儿的游戏嘲弄老夫,恕老夫不再奉陪。” 曹霑缩回两只手,笑嘻嘻道:“在邱老夫子眼里,这双手掌之数属于小儿游戏,岂不知乾坤之大,却总是脱不开这‘五、十’之数。” 跟随邱居明而来的这些人不是一代大儒就是著名学者,曹霑极富哲理的一句话使他们无不动容。一名中年男子跨前两步向曹霑躬身施礼道:“公子所说确实在理,不才龚璱急于想知道,‘五车’的真正含义到底是什么?” 能跟邱居明混到一起的,绝非一般人,曹霑想了许久也未记起龚璱是何许人。向他笑道:“本公子正要讲到这个问题。”然后把右掌再次伸出,说道:“‘学富五车’确如邱老夫子所说,是赞扬人的学问大,‘五’在这儿是泛指多,却不是说学问确实能装满五辆车子。例如‘五光十色’这句成语,是形容色彩斑斓好看,能确指是五种光和十种颜色吗。”然后回身指着于成龙道:“于大人是江宁守备道,手下有千军万马,你能说他手下果真有一千名士兵和一万匹马不成。” 名叫龚璱的中年男子连连点头:“有理,说的有理啊!”随后向邱居明由衷说道:“听这位公子的一席话,真如同胜读十年书。咱们这些人整日读书,却读死了脑筋,真不如不读。”跟随邱居明一起来的那些同伴,无不点头表示赞同。 曹霑向邱居明道:“既然大伙都认为本公子说的有理,你应该遵照诺言,跪下认师吧。” 邱居明久负盛名,曹霑不过是依仗口舌之巧,强词夺理而已,哪愿意轻易服输,向龚璱冷笑道:“这位公子说的虽有一番道理,却并未真的说出‘五车’的出处,在老夫看来,也未必‘五车’果真就没有出处,只是咱们都未读到而已。” 说过的话不算数,敢跟我耍流氓。曹霑讥笑道:“名冠江南的第一名士,本公子算是见识了。要是那位孔老夫子在天有灵,会不会替你蒙羞?” 邱居明的脸被曹霑糟蹋得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但让他对一个末学后进俯首帖耳跪下拜师,即便是死也不甘心。身旁的龚璱极其认真,劝说他道:“咱们既是孔门弟子,不管学术如何,总得以信义为上,既然刚才你已经跟这位公子立下口头协约,如果马上反悔,岂不让天下士子耻笑。” 听了龚璱的一席话,邱居明脑袋上青筋暴起老高,不敢再将曹霑当成末学后进看待,但仍是强辩道:“这位公子刚才对‘五车’的解释过于牵强,未必他的学术就能超越老夫,老夫岂能拜他为师。” 愿赌服输这是一个孩童都明白的道理,邱居明竟耍起了赖。曹霑鄙薄的口吻道:“以你之见,怎样才能让你服气?”邱居明颌下的小胡子颤动着说:“学术上的事,浩如烟海,实难真正比出高低,老夫情愿跟你比比诗词,如果你能在诗词上胜老夫一筹,老夫就拜你为师。” 邱居明能号称江南第一名士,所依仗的主要是诗词方面的成就,在他的同伴眼里,曹霑年刚弱冠,如何能同他相比。对邱居明的耍赖,龚璱早心存不满,听他拿诗词跟曹霑叫板,一旁阻止道:“老夫子,这位公子年纪如此之轻,诗词成就怎可与你相比,咱们还是赶紧用饭,下午还要去城外踏春赋诗。” 刚才在“五车”之事上丢了人,邱居明急于找回脸面,习惯性地捋着髭须,向曹霑阴阳怪气道:“你如果承认诗词不行,老夫可以让你一马,如何?” 曹霑仔细瞅瞅邱居明,心里犯了合计:邱居明敢于在诗词上跟他叫板,肯定老于此道,要想战胜他,在比赛的形式就得自己说了算。 “比诗就比诗,本公子难道怕你不成。”曹霑道,“你比本公子年长了五十岁,考题必须我来出。” 在诗词这种文学形式上,邱居明自恃无论是律诗还是词牌,整个江南都无出其右者,以曹霑小小的年纪,还能翻了天。向曹霑点头应道:“你放心,老夫不会占你这个便宜,你可以出题目了。” “出题目作诗填词,这种形式太呆板也不容易分出高低,咱们俩联句,直到一方联不出来就算输。”曹霑不等邱居明反应过来,冷不丁吟出第一句:“……几处狂飞盏?” 这毛头小子出口成章倒挺快呀!邱居明确实不白给,低头沉思片刻,接了一句:“谁家不启轩?”曹霑愣了,他要求与邱居明联句,所依仗的不过是熟读《红楼梦》,里面的联句俯拾皆是,刚才随口吟出的一句就来源于林黛玉和史湘云中秋夜凹晶馆前联句。万没想到邱居明接上的一句竟然也来自《红楼梦》,看来那位被后世视若天人的雪芹先生,所作诗文并不都是他的原创啊!停顿时间过长就等于输了,曹霑慌忙接道:“轻寒风剪剪……” “轻寒风剪剪,轻寒风剪剪……”邱居明一句句重复着,却再也接不出下句来了。 所谓江南名士不过如此。曹霑暗暗松了一口气,哂道:“邱老夫子,你倒是往下接呀!”邱居明脑门上热汗直流,许久才道:“老夫,老夫……”想承认不行,面子上实在放不下来,强辩道:“老夫联不上下句,你也未必吧。” “我联不上来,你听好喽!”曹霑不间断地吟诵:“良夜景暄暄。争饼嘲黄发,分瓜笑绿媛。香新荣玉桂……” 随同邱居明前来的都是饱学之士,轰然叫好。邱居明实在把持不住了,往曹霑面前一跪道:“小老儿服了,情愿拜你为师。” 第六十二章 神童在世 邱居明撅着小胡子,翘着屁股向曹霑跪拜。曹霑内心暗自得意,却不敢张狂,邱居明带来的这些人都是江南有名人物,太张狂了难免遭人嫌。 “好徒儿,起来吧。”曹霑伸手相搀,邱居明却赖住不愿起身,向曹霑道:“今天小老儿输给一个后生末学,你总得让小老儿知道究竟输给谁了呀!” 曹霑是贺耀祖请到听天楼来的,曹霑降服江南第一名士,贺耀祖自感脸上有光,不等曹霑回答,抢着介绍:“这位是江宁织造曹頫曹大人的侄儿霑少爷。”一句话石破天惊,连同那位龚璱先生都把目光紧紧盯住曹霑,生怕他瞬间消失似的。邱居明的一张脸更是变得煞白,直接问曹霑:“您果真是那位霑少爷?” “本公子名霑字梦阮,如假包换。” 随同邱居明一起来的众人恍然大悟,都产生同一想法,邱居明今天算是碰到了对手,不怪他输。 自外面讲学回到金陵,曹霑这个名字都将邱居明的耳朵灌满了。曹府随喜堂两次宴会,曹霑出尽风头,此事传遍了金陵官场和学术界,当然会有人将此事告知邱居明。按邱居明原先的想法,曹霑不过志学之年,会作两首诗而已,怎么也不会象传说的那么玄乎。今日才算真正领教,衷心敬佩道:“以曹公子的才学,小老儿今日输的心服口服。” 曹霑道:“折腾了大半天,我实在是饿了。不管你衷心佩服还是假意,不会再跟咱们争雅间了吧。” “岂敢,岂敢!”邱居明举手相让:“学生哪跟老师争房间,老师请!” 曹霑向一旁看傻了的于成龙道:“于大人,你不是请本公子吃饭的吗,今天本公子新认了一个弟子,你是不是该掏银子庆贺一下?嗨!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心疼银子了?” “哦!”于成龙方才清醒,连忙道:“曹公子如此年轻就开山收徒,下官当得巴结,这顿酒席下官全都包了。” 于成龙说得郑重其事,邱居明的脸臊得通红,不由得“嗐”了一声。曹霑笑着问:“听弟子的口气,好像仍不服气,等师父用过午饭,咱们重新比过。”邱居明慌忙把头低了下去,掬礼甚恭道:“弟子不敢,请老师进雅间用餐。” “这还差不多。”曹霑一眼望见龚璱,好奇心驱使,急于想弄清此人是谁,用手挽住他道:“咱们一同就坐。” 曹霑带来的人和邱居明带来的人,原本订好的雅间根本坐不下,在于成龙的提调下,另换了一间大屋子。二十来人团团坐定。曹霑当仁不让居中而坐,左侧龚璱,右侧于成龙。邱居明四下张望,不知坐到哪儿合适,龚璱原先一直向他行弟子礼的,起身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曹霑拦阻道:“不管过去你们是什么关系,但今日邱居明已经成为我的弟子,规矩所在,他就不能跟师父同席。”然后问邱居明:“居明哪,你说师父说的对不对?” 邱居明比曹霑年长了五十岁,曹霑一口一个弟子叫着,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得硬着头皮道:“师父用饭,弟子当得立规矩伺候。”然后往曹霑身后一站,递餐具送手帕,非常认真恭谨。 “这才是好徒儿嘛!”曹霑端起一杯酒向龚璱示意:“请!”一仰脖干了下去。一代名儒竟落得在一名志学少年身后伺候的份,龚璱大感不忍,小心翼翼劝说曹霑:“邱老夫子是江南第一名士,公子是不是……” “江南第一名士?”曹霑回身问邱居明,“你是吗?”邱居明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脑袋垂得更低:“弟子不敢,老师才是江南第一。” “哈哈……”曹霑志得意满,向左右二人道:“今天本公子高兴,咱们不醉不归哟!” 对邱居明的遭遇,龚璱感觉曹霑做得太过分了,就想弄他一些难堪。陪着干下一杯酒后,向曹霑道:“曹公子于诗词一途功夫深厚,晚生前日想作一首诗,已经有了第一、二句,却无论如何再续不下去了,今日想向公子讨教一二。” 曹霑今日战胜邱居明,沾了比赛形式是由他所出的便宜,但真要据题作诗,马上就得露出马脚。龚璱公然向他叫板,不由大吃了一惊,含糊其词道:“喝酒,喝酒!老贺,你别闲着呀,把这杯酒干了。” 曹霑露怯,龚璱心里一动,刚才众人是不是都上了这小家伙的当。试他一试的心思更坚决了。“曹公子,酒有你喝的,咱们先说说晚生的这首诗。”龚璱不由分说道:“晚生这首诗前两句是‘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后面却无论如何接不上了,请公子不吝赐教。” 这是龚自珍《已亥杂诗》其中两句,在曹霑原先的那个世界里,只要上过小学的人都知道。 龚璱——龚自珍?怪不得他姓龚,是龚自珍无疑了。在清朝,龚自珍算得上名人了,比邱居明有名气的多。要是今日也将他拿下,自己这个金陵第一名士的名头坐得更稳当了。曹霑浑身一阵轻松,把酒杯重重的放到桌上,笑问龚自珍:“龚先生,你拿这般平铺直叙的诗句向本公子讨教,是不是认定本公子是不学无术之辈?” 龚璱确实是龚自珍,不过这时他以字为名,改名叫龚自珍那是以后的事了。《已亥杂诗》是他平生最为得意的诗集,刚才念出来的两句还有下面两句,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之所以拿来考教曹霑,因为是昨天刚作出来,还曾未示人过。在曹霑眼里竟然一文不值,龚璱的自尊心被刺了一下,暂且忘了温文儒雅,几乎是气急败坏道:“晚生的诗再不值钱,曹公子未必能续得出来吧。” “这么浅显的诗句,连三岁儿童都对得上,何况本公子我。”曹霑笑道:“不就是‘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吗,我接的下句是‘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龚先生以为如何?” 在场其他人犹可,龚璱差点坐到地上,如见鬼魅看着曹霑。上天呀,难道真的有天生神童不成? 第六十三章 觐见之礼 历史上出口成章的少年才俊并不缺,但曹霑能够一个字不错接出下文,龚璱太感意外了。思前想后,自己昨天写的这首诗没有第二个人见到呀,怎会曹霑听了去?巧合,也许是巧合。为了防备曹霑是在作弊,龚璱决定当场作一句新作让他接。 龚璱低头沉思。写什么样的诗句,才能既不丢了自己的份,又能难倒曹霑呢!以他的才华,当场写一句新诗并非难事,要做到立意新颖,并且词句雅致,难度就非小了。 面对琳琅满目的山珍海味,是写不出好的诗句的。龚璱起身踱到窗前往外张望。听天楼对面的街边,矗立着两株摇曳多姿的芙蓉树。一阵微风扫过,花缨纷纷落下。龚璱灵机一动,忍不住念了一句:“落花不是无情物……”曹霑早注意到龚璱的表情和动静,见他踱到窗前念了一句诗,赶紧应声接道:“化作春泥更护花。”曹霑接的这句诗,不管立意和工整程度,都毫无瑕疵。在座众人,除了贺耀祖于成龙傻子似的没动声色,其他人包括石呆子都是轰然叫好。 龚璱吟出那句诗本是有感而发,没想到曹霑竟能应声说出下句。天生奇才,他不能不服气了,快步走回到曹霑面前,无限虔诚道:“曹公子,说实话,刚才你逼着邱老夫子拜你为师,小可内心极是不以为然,现在小可有个请求,不知公子能否接受?” 曹霑一愣,难道这位龚璱先生也想跟自己联句,如果由他出题目,自己这个丑丢得就大了。他刚想找理由拒绝,龚璱几乎是哀告道:“小可想学邱老夫子,拜公子为师,希望能陪侍左右聆听教诲,公子不要推辞才好。” 说实话,邱居明是谁曹霑根本不清楚,但龚璱可不是一般人,诗词文采冠绝一时,曹霑在上小学时就在课本上学过他的诗。能够接受此人为弟子,将来在文学史上将会大书一笔。曹霑激动的站了起来,刚要说话,猛然想到,如果轻易答应龚璱的请求,自己这个老师是不是太廉价了。满脸为难之色道:“本公子不是不给你面子,但刚刚将居明收入门墙,又再收弟子,恐怕精力上来不了,那不是误人子弟吗。” 曹霑拒绝了龚璱的拜师请求,龚璱不由暗自赞叹:高人,到底是高人!以年刚弱冠的年纪,能不恃才而骄,真是少见。这种人如果失之交臂,将是自己一生的遗憾。 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越是把架子拿得足足的,越会让人感觉深不可测。龚璱唯恐错过拜师机会,干脆提起袍襟跪了下去:”曹师父如果今天不收下龚璱,龚璱情愿跪死在您的面前。” 被曹霑强逼着拜了老师的邱居明,刚才还感觉颜面扫地,见龚璱主动拜师,曹霑竟然没有答应,自觉脸面光彩了许多,不无得意劝告龚璱:”曹师父不愿收你,那是你的学识还不足以当他的弟子,再哀求也是没用的,还是回去多读两年书再说吧。” 邱居明明显的奚落语气,曹霑生怕龚璱受不了,搅黄了此事,瞬间把脸子撂了下来,呵斥邱居明道:”这是什么规矩,当老师的没有说话,有你说话的份吗。” 邱居明本来是以弟子身份帮助曹霑说话,没想到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顿时脸色涨得通红,唯唯诺诺退到了曹霑身后。 曹霑害怕节外生枝,伸手相搀道:“龚璱,俗话说得好‘心诚则灵’,为师答应你了。” 曹霑愿意收自己为徒,龚璱喜出望外,谢绝了曹霑相搀,到底叩了三个头,才从地上爬起,不敢再跟曹霑同桌吃喝,退到他的身后,与邱居明并肩而立。 顿饭工夫,曹霑收了两个弟子,贺耀祖感觉其中不无他的功劳,站起身向曹霑表功:“曹公子,不是小的今日请您到听天楼,你能连收两个徒弟吗,小的这杯贺酒您必须喝吧。” “老贺,你别向我表功,过去本公子整天无非是写诗填词,喝酒抚琴,今天一下收了两个弟子,以后的日子别想清闲了。” “收徒弟有什么苦的,小人也想收徒弟,还没人肯拜呢!”贺耀祖向曹霑挤了一下眼,又把右手食指和拇指对着撮了撮:“教书育人,可不是白教的,还不得……” 是啊!自己光想到了收徒弟的光鲜,怎么把实际的利益给忘记了。听说曹頫请的塾师,一年师敬至少一百两,以邱居明龚璱这样的名士,收他们多少银子为好呢。曹霑还未想得清楚,就听龚璱道:“贺管家说的是,自古拜师都不是白拜的,以孔子之尊还得收点肉干,何况咱们。”在腰间荷包摸索片刻,掏出一块镶金配玉的怀表递到曹霑手中:“曹师父生长于钟鸣鼎食之家,银子在您眼中肯定是俗物,这是上次在广州抚台衙门讲学,巡抚大人赏赐的玩意,听说它来自西洋红毛国,在原产地都不多见,弟子无以为敬,权当拜师的觐见之礼,请师父无论如何也得收下。” 以这块怀表的价值,别说在有清一代,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也是不可多得的珍贵物品。谦让也许就得不到了。曹霑忘记了矜持,毫不客气把怀表揣入怀中。向邱居明笑道:“龚璱太客气了,你是老夫子,不需要这样客气哟!” 明摆着是要拜师礼,还说不要客气。龚璱如此大方,邱居明生怕被他比了下去,微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递向曹霑道:“弟子不象龚先生,连洋人的东西都搞得到,实在没什么东西可孝敬师父,这只是送您做个纪念。” 这方手帕色泽灰暗,也不知被邱居明擦了几年的鼻涕。曹霑一阵恶心,刚要叱责他几句,只听身旁于成龙惊叫一声:“慧绣?!”然后问邱居明:“听说流传于世的慧绣不超过十块,大都在皇宫中收藏,你这东西是从哪儿得到的?” 第六十四章 见多识广 于成龙的一番惊叹,邱居明得意非凡地向龚璱瞄了一眼,摇头晃脑道:“于大人既然认得出它是慧绣,想必也知道它的来历喽!”于成龙摇头道:“下官平生仅见过一次,那还是数年前下官担任明孝陵守卫绿营的统领时,当今皇上前来拜谒明孝陵,一位明朝遗老感念皇上对洪武皇帝的尊敬,当场将收藏多年的一方慧绣敬献了皇上,因为听说它无比珍贵,下官记在了心里。以邱老夫子的身份,您敬献的拜师礼,一定不是凡品,所以下官才敢冒昧地判断它是慧绣。”’ “我说一个低等武官怎么会认得这种绝世珍品呢!”邱居明嘟囔了一句,象捧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将慧绣捧到了曹霑面前,道:“这方慧绣是上天四王爷府派人前来笼络弟子时,送给弟子的,弟子一介书生,实在没东西拿得出手,就请师父把这个收下吧。” 龚璱送的怀表虽然珍贵,毕竟是工厂制造,假以时日,要多少有多少,但慧绣可是当世绝品,坏了一件就少一件。但如果不说两句话就将慧绣收下,显得自己太眼皮子浅了。曹霑毫不在意的将慧绣接到手中,问于成龙道:“于大人只知它叫慧绣,还知道它有另外一个名字吗?” 在场众人包括慧绣的所有者邱居明都不清楚慧绣还有另外的名字,无不惊异的看着曹霑。曹霑“知啦”喝下一口酒道:“据说慧绣之所以叫这个名字,纯粹因为它的织造者名叫慧娘,慧娘生长在织绣世家,从小心灵手巧,织绣技术名冠一时,可惜天不佑人,慧娘青年早夭,留下的织绣作品少之又少,每一件都成了绝品,一些文人雅士认为慧绣名字太俗,且‘绣’字并不能完全表述出它的文化内涵,于是将它称作为‘慧纹’。”扭头看到邱居明满脸羡慕嫉妒恨地盯视自己,曹霑微笑着问:“邱居明,你认为为师说的对不对呀?” 到底是生长在名门望族,就是比自己这个出身寒门之人见多识广。邱居明不能不服气,俯首帖耳回道:“老师所说这些弟子并不了解,多谢老师教诲。” “好了,好了!”曹霑方才将慧绣揣起,志得意满相让大伙:“喝酒喝酒!老贺呀,你刚才不是要敬本公子酒么,怎么傻子似的尽坐着?” 人逢喜事精神爽,曹霑作为今日最大的赢家,左一杯又一杯,酒喝得甚豪,一顿饭刚吃一半,已经醉了。作为他的弟子,龚璱邱居明不能眼看他出丑,劝说道:“老师年轻,身子要紧,还是别多喝了,弟子送你回去休息吧。” 曹霑酒乱脑筋不乱,记得乐极生悲的道理,今天名利双收,不能太得意忘形了。答应了两位弟子的请求,在他们一左一右的搀扶下,下了听天楼。 到了酒店大门前,于成龙悄悄扯了贺耀祖一下衣袖:“贺管家,您看下官那事……” “你没见曹公子喝成这样。”贺耀祖把眼睛瞪了起来,“你的事以后再说,那座宅子先留着。”然后追着去搀扶曹霑。 龚璱邱居明两名弟子将曹霑送到了织造府门前,约好明天再来拜见老师,看着冯习勒泰两名侍卫把他搀扶进院,才转身而去。 曹霑歪歪倒倒前往梨园居,刚到那片梨园处,就听梨园内一声哀怨的叹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念道:“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这声音太熟悉了,曹霑一下听出是英琦格格的声音。这美眉不在梨园居,跑到这儿发泄情思来了?她的满怀愁绪到底是针对谁? 曹霑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嫣儿的声音“嘻嘻”笑道:“格格,您别在这儿空想了,如果实在想见他,奴婢现在就去找他,拧住耳朵看他敢不来见您……” “嫣儿,你胡说八道什么,找打嘛!”英琦沉吟方久,又道:“曹公子一个大男人,要干的都是大事,哪能整日跟咱们女孩家厮混在一起。”她的话虽然说得冠冕堂皇,口气中明显透出一丝哀怨。 曹霑停下脚步,走到林边向里面张望。只见英琦主仆二人都在一棵大树下站着,英琦手中拿着他曾经送她的那卷《红楼梦》章节,与几天前的明艳爽朗相比,明显憔悴和深沉了许多。曹霑忽然想起,数天前收了英琦的五十两银子,要为她续写《红楼梦》,几天来与胤禩一班人纠缠不清,就把此事抛到了脑后。但英琦所说的话,却不仅仅针对没有小说可读,而是对曹霑产生的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曹霑内心一阵发痒,留下冯习勒泰石呆子贺耀祖四人在外等着,撩开几束梨树花枝,走进了树林。主仆二人正在说悄悄话,冷不丁话题主人出现在面前,英琦羞得一转身,把脑袋深深低垂下去。 还在天真烂漫年纪的嫣儿,可不管自己的主人在想什么,见是曹霑,惊喜莫名道:“曹公子,这几日总是不见你,可把格格急坏了。” “嫣儿,你再胡说八道,我可真的要打你了。”英琦一张俏脸直红到了脖颈,作势要打嫣儿。嫣儿躲到曹霑身后,把一张俏丽的小脸伸出来道:“见不到曹公子,急得那样;等见了面,奴婢不过是替您说了一句真心话,至于要打奴婢吗。” 一句话挑动了英琦全部的心事,羞得无地自容,冲过去就要打。嫣儿围着曹霑躲避,不时还把脸伸出去羞她一下。 外面听到动静的数人,无不把脑袋伸向这儿张望。贺耀祖石呆子那是自己人,无所谓,但冯习勒泰是胤禩的心腹侍卫,如果把此事说给胤禩,别想再见到英琦不说,一旦让胤禩对他产生芥蒂,以后的日子还怎么混。曹霑向英琦连连拱手道:“嫣儿有口无心,一切错都是小生的,求格格放过嫣儿……” 曹霑俯小就低向她求情,英琦不好再追着打嫣儿,四下看看无有其他人,手帕裹着指头向曹霑额头顶了一下,道:“小冤家,五十两银子连你的面也买不到一个,这些时日你到底在干什么?实在,实在让人挂心不下……”说完,脸又腾的红了。 第六十五章 超凡脱俗 以英琦郡主之尊,竟能用这种口吻跟曹霑说话,可见曹霑在她内心的分量。要在往日,曹霑必定趁机而上了,但现在梨园外有胤禩的两名心腹,向英琦伸手等于作死。必须找个僻静点的地方才行。 对英琦的感情表达,曹霑视而不见,越发恭谨道:“时辰已近黄昏,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小生昨夜一夜未眠,写了两章小说,正要送您,因为八王爷差遣,才将此事搁在了一边,请格格大驾亲自去拿吧。” 曹霑今日表现,与英琦初次见面时的表现大相径庭。英琦内心很是失望,一个好端端的少年,怎么也学得道学起来。但又挑不出理儿,不说是跟他去拿还是不去,默默叹息一声,向嫣儿道:“咱们逛了半日,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在嫣儿的心理上,早将曹霑当成朋友。巴不得能跟他多聊一会,格格让她走,极不情愿的嘟囔着嘴道:“盼着见到人家,人家果真出现了,又要走。” 刚才因为这些话,英琦气得要打她,听她还是这样说,干脆装作没有听见,一个人转身走向梨园外。 看到格格走出树林,躲着看热闹的贺耀祖冯习勒泰三人,反应都挺快,立刻站直身躯,表情恭谨向英琦行礼。唯独石呆子确有呆气,还是刚才的模样,躬身塌背顺着树林缝隙向里面张望。英琦一眼看出他在干什么。刚才情不自禁在曹霑面前的感情外露,肯定都看到了此人的眼里。英琦羞愧难当,与生俱来的高贵,让她无法忍耐石呆子的无理,向他呵斥道:“哪里来的狂徒,在此鬼鬼祟祟绝非好人。”然后吩咐冯习勒泰:“二位侍卫,请你们将他拿下,送交,送交……”却不知送交哪里处置最为合适了。 石呆子虽有呆气,但也能从英琦身上看出她与众不同的身份,知道惹她不起,急忙告求道:“小人是在寻找主人,绝不是想冲撞于您。” 石呆子一身穿着破烂溜丢,对出身贫苦的嫣儿来说,极是有亲近感,忍不住问:“你在寻找自己主人,你的主人是谁?” “他的主人是我。”曹霑向英琦解释:“石呆子是我今天刚收下的,以后就跟随我左右伺候了。” 石呆子不只是穿着破烂,并且满身的呆气。英琦忍不住再次打量一番,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有什么的主就会收什么样的仆,果然好眼力。” 小丫头,你懂得什么。曹霑腹诽英琦,嘴上却不愿跟她较真。一行人说说笑笑向梨园居迤逦而去。 曹霑的心思,想把英琦领到一个僻静处,在那儿二人无论怎样交谈,都可以无所顾忌。最合适的地方莫过他的住处。大翠胖丫都伺候李氏去了,鹂儿是英琦贴身丫鬟,想来不会将消息外传。 一行人刚到了梨园居大门外,只见鹂儿眉头紧锁气咻咻地靠着那棵巨大的桂树而立。 这美眉不在院内看家,跑到大门外生的哪家子气。莫非大翠胖丫回来了,她们之间呕了气?以鹂儿的相貌,大翠胖丫给她气受在情理之中。按理说曹霑应该将婶娘李氏的这两位座探找个理由赶开,但脂砚还在她们手中,曹霑投鼠忌器还不敢动她们。 有鹂儿这样的丫头在身边伺候,每顿都能多吃一碗饭,可不能让她打了回英琦身边的心思。曹霑快步走过去安抚:“鹂儿,是不是大翠她们给你气受了,回去我必然叱责她们给你出气。” “就那两个黑炭团,她们敢给我气受。”鹂儿嘴一撇,向院内指着道:“我讨厌的是程老爷,到这儿坐了半天了,问东问西,就是不愿走。” 程继勋乘虚而入了?曹霑大惊,问道:“程继勋来了这么久,他都问了些什么?” “他先是问什么砚台,我告诉他不知道,然后他又问那些银票的事……”随着英琦一行人越来越近,鹂儿打住不再往下说了。曹霑心里一暖,在鹂儿心里,亲近程度已经超越原先的主子英琦。 曹霑笑道:“你不耐烦程继勋,把他一个人丢在房间内坐?你胆子不小呀!” “奴婢哪敢。你的那两位贴心人正在殷勤伺候程老爷,奴婢才敢躲出来透口气。” 鹂儿话含讥讽,曹霑已经没心情跟她斗嘴,程继勋正在盘问大翠胖丫,肯定是对那方脂砚不死心。要是让他盘问出来,回禀到胤禩那儿,一个欺诈罪就能将自己断送。 曹霑顾不上招呼英琦,拉开大步奔向自己的小院。奇怪的是,胤禩派给他看门的两名侍卫,都不见了踪影。曹霑无心过问这些,奔向左侧厢房大翠胖丫的住处。 房门紧闭里面没人,程继勋把她们弄哪儿问话去了?曹霑转了一圈,听到他的书房内嘀嘀咕咕,好像有人说话。径直奔到紧闭的书房门前,抬腿一脚将房门踹开。只见程继勋正在书案前端坐,对面垂手而立他的两名丫鬟。 “是霑贤侄回来了?”程继勋把目光转向曹霑,自我解说:“老夫是奉王爷之命前来,看看你今天收获如何。有没有见到王爷急于收服的那位大贤?” 老狐狸,你当本公子不知道你的真实意图。曹霑扫了大翠胖丫一眼,不敢单刀直入询问,“呵呵”笑着回程继勋的话:“老大人说的是那位邱居明先生,小侄见到了。” “哦!见到了?”程继勋今天虽然主要目的不是这个,但听说曹霑轻易见到邱居明,追着问:“邱先生愿不愿意跟你结交,咱们王爷可是急不可耐要将他收为己用呢!” 曹霑情不自禁摸摸怀中的那方慧绣,装作没事人似的回道:“现在不是邱居明愿不愿跟小侄相交的问题,而是他已经拜小侄为师了。” 什么?程继勋几乎是跳着站了起来,像见鬼似的瞪着曹霑。摇了摇头,暗叹:年轻人哪,也不看看是在跟谁说话,真会吹大气。 “程大人不信,是不是?”曹霑有些忘乎所以了,从怀中掏出那方慧绣递到他眼前:“你如果不信,可以看看这个。” “慧绣!是从哪搞来的?”程继勋眼前一亮。 不愧是八王府的人,果然见多识广。曹霑猛然清醒,财不露富,岂可把慧绣给程继勋这种人看?他慌忙把慧绣重新揣入怀中,回道:“邱居明奉送小侄的拜师礼,小侄迫不得已只得收下。” 在这个世上,慧绣不是谁想得到都能得到的。以曹府之富也未必存有一方,即便有,曹頫又怎会让他很不待见的这位侄儿炫耀于人。 程继勋相信了曹霑说的是真话。不禁陷入了沉思。这小子身上有何超凡脱俗的本事,能让江南第一名士拜他为师。 第六十六章 鱼和熊掌 不管程继勋内心的疑惑有多大,他不得不相信一个事实,邱居明被曹霑成功收服了。四王爷胤禛花费那么大的代价都未曾办到的事,却让曹霑轻而易举办到,曹霑在胤禩天平上的砝码又将加重许多,也许不要多长时间,他就将对胤禩身边自己这个第一心腹的地位取而代之。这是程继勋不愿看到的,即便是死也不想看到的。 对曹霑不能再听之任之了,必须尽早想个办法打压他一下才行。但打压他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务必一招制敌,如果一招弄不死曹霑,以他的聪明才智,一旦给他留下反击机会,作死的人也许是他程继勋。 想个什么办法才好呢?由于曹頫非常不待见他这个亲侄子,曹霑在曹府活动空间极其有限,要找证据,只能在梨园居中这个小小的院落找。但此事又谈何容易,即使曹霑有不可告人的证据,他又敢轻易识人吗。 程继勋正在苦思冥想,?一眼看到面前桌案上摆放的一卷手稿。随手翻了一下,里面内容立刻把他吸引住了。这故事虽然无头无尾,却是非常抓人。里面的人物非常熟悉,好像在哪见过。能在胤禩面前号称第一谋士,程继勋绝不白给,稍加思考,立刻回想起,几天前随胤禩到英琦格格房间,在客厅内的桌案上无意中看到一卷手稿,里面贾宝玉林黛玉,不正是现在自己手中书稿上的人物嘛! 好小子,胆量不小!怪不得那日奉王爷之命搬出悼红轩时,满地耍赖非得搬进梨园居,原来是惦记着英琦格格呢。英琦还是天真烂漫的少女,以这种淫词小说勾引于她,还能不中招。怪不得刚才在梨园居大门前遇到英琦格格时,她手中正拿着一卷手稿,十有八九就是曹霑送她看的这东西。不管八王爷多么爱惜人才,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曹霑勾引他的女儿无动于衷,如果把这件事告诉他,十个曹霑也别想活得成。 今日程继勋本来是趁曹霑不在,想从他的几名丫鬟手中套取银票和脂砚的秘密,现在得到这卷手稿,如获珍宝,不再去想其他的了。拿着手稿边往衣袖中塞,边向曹霑笑道:“贤侄手笔果然了得,老夫都有些爱不释手了,让老夫拿回去先睹为快如何?” 这卷手稿是曹霑花了几个夜晚默写出来,准备送给英琦的,哪能让程继勋拿了去。刚想阻拦,程继勋早将手稿塞入衣袖,向他连连拱手道:“邱居明拜在贤侄门墙之下,这等喜事老夫得赶紧去禀告王爷,他老人家如果听到,还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子呢!老朽告退,告退…….”防备曹霑扑过来抢,从桌子另一侧退出了房门,转身狂奔而去。 不就是一卷手稿嘛,再给格格重新默写一份就是。曹霑真以为程继勋是被故事情节吸引,才将手稿抢去的,没想到还会有其他原因。他当前最为着急的是,两名丫鬟有没有把脂砚的真相泄露给程继勋。于是焦急问道:“这个老家伙来梨园居做什么?你们都跟他说了些什么,要一字不漏学给我听。” 大翠在擦程继勋坐过的桌案,向曹霑飞了一下媚眼,回禀道:“少爷的心思,奴婢们岂能不知,程老爷还不是想打听那什么‘纸’砚、‘石头’砚的,那是少爷的命根子,奴婢们能告诉他吗。”然后又愤愤不平道:“可恨的就是您新收的那个小妖精,跟程老爷都是八王府的人,见他来了就躲了,如果不是我们姐妹替您支吾,能把程老爷糊弄过去吗。这样的小妖精,劝少爷以后还是躲着她些,弄不好会被她害了…….” 鹂儿到曹霑身边不到一天时间,大翠二人醋劲就犯得这么大。三人以后如何相处暂且不说,曹霑想跟鹂儿暧昧亲近,必然会遭到二人的阻挠和破坏。但脂砚在大翠胖丫二人手中,把她们逼得急了,一旦反水,后果不堪想象。曹霑正在苦思冥想如何处置此事,在大翠的提调下,胖丫烧了一碗醒酒汤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两名丫鬟虽然丑些,伺候人还是比鹂儿强上许多。真的把她们都赶走,还会有谁能这么小心翼翼伺候自己。鹂儿除了耍点小性子,让她像大翠胖丫一样伺候人,打死都不会愿意。 鱼和熊掌真的不可兼得么?曹霑忽然心里一动,是不是可以把鹂儿和大翠胖丫分开?对呀!找个宅子把鹂儿放在那儿居住,现在接了胤禩让他笼络江南士子的差事,自己随时可以借此出府与她相会。外面不象府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是想怎么样即可怎么样。到那时,鹂儿失去了英琦格格这个强援,还不是任凭自己收拾。 曹霑越想越得意,事不宜迟,应该马上去办。他站起身,正要往外走,却立刻愣在了当地。买宅子是需要银子的,以金陵地价,一座最便宜的宅子,至少得千儿八百的银子,不错他手中有数十万两银票,但那是内务府拨给曹頫的官帑,胤禩在金陵期间,随便乱花,一旦胤禩翻脸,等于是送口实给他。要想花这笔银子,必须胤禩倒霉抄家,那时时机才能成熟。 曹霑下意识摸了摸荷包。他现在全部的积蓄都在里面,除掉贺耀祖送他的二百两银票,其他都是三两五两从曹露身上讹诈的散碎银两,要想买座宅子,差着十万八千里。 到那再去弄银子呢!曹霑苦思冥想毫无办法,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贺耀祖极具个性的尖细嗓音道:“公子醒酒没有?小的看望您来了。” 现在的曹霑极像是大鱼大肉吃得太多了,见到肉就腻味。开始对贺耀祖故意讨好奉承,还感觉飘飘然,现在已经到了见他既烦的地步。 曹霑皱着眉头吩咐大翠:“出去告诉贺耀祖,本公子睡得正香,让他改日再来。”可能是他的嗓门大了些,让已经走到门外的贺耀祖听了去,卑微的声音道:“公子爷,您可不能把小的赶走喽!今天赏了于成龙的面子吃了他顿酒席,可是他的惊喜还未送给您,咱们岂能放过他。” 第六十七章 防守反击(一) 于成龙请曹霑的饭局,不过是想以此为载体跟他套套近乎,然后通过送他一套宅子,让他能在胤禩面前帮忙说好话,不要追究他擅自借兵给罗维伦的罪责。哪承想被邱居明一帮人搅了局,宅子没送出去,事情也未说成。回到江宁守备道衙门,公事也不想料理,一门心思只是思虑八王爷的处罚什么时候会到。如果不能抢在此之前把曹霑拿下,就再无翻身的机会了。他越想越怕,不敢再休息了,直奔了江宁织造府。 曹霑喝醉了,直接找他害怕他生气,于成龙找到了贺耀祖。开始贺耀祖无论如何不答应这时候去找曹霑,再次送了一百两银子的红包,贺耀祖才点头答应,但告诉于成龙,他现在可以去找曹公子,却不能保证曹霑能愿意见他。于成龙苦着脸,几乎给贺耀祖跪下了,哀求他:“有情后补,只要今日能见到曹公子,下官一定保证不会亏了你。” 说实在的,在曹霑醉酒的情况下去拜见他,贺耀祖心里也打鼓,但看在一百两银子的面子上,只得勉为其难了。 曹霑认识到,以双方现在的身份地位,贺耀祖敢硬闯卧室见自己,十有八九接受了于成龙的贿赂。拿他面子做人情,不能吃这个亏。在他连唬带诈之下,贺耀祖掏出那张银票奉送到他手上,躬身笑道:“不是小人贪图银子,实在是小人看您醉了酒,想给您弄点熬煮醒酒汤的钱。”曹霑毫不客气接过银票装入荷包,不耐烦道:“你总是说于成龙有惊喜给本公子,到底是何种惊喜,如果你再卖关子,本公子恕不奉陪。” 一百两银子被曹霑讹去,贺耀祖咽下一口唾沫,却不敢表示任何的不满,说道:“上午小的不是不愿告诉您,实在是于成龙口风紧,小的刚才对他说了,要是还不愿意让小的转达,以后不要再找小的了,这下他才跟小的说实话。他上天刚买了一处宅子,听说曹公子要经常外出给八王爷办事,没有落脚的地方哪成,于是打算把它送给公子暂做落脚之处,所以……” 曹霑正打算买处宅子金屋藏娇,银子却不凑手,一转眼就有人把宅子送了来。这位于成龙大人还真是长了双好眼睛。曹霑不再矜持,打断贺耀祖道:“你哩哩啰啰转了这么大的圈子,于成龙不就是想送一座宅子给本公子嘛,本公子留下了。不过我要告诉你,这宅子绝非我想要,而是为了给王爷办事方便,你的明白?” 毫不费劲替于成龙将房子送出,于成龙的谢礼绝不是一百两银子可比了。贺耀祖激动得连连点头:“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明白就好。”一碗醒酒汤下肚,曹霑酒醒了大半,向外望望,距离晚饭时间还早,不如去看看房子,让鹂儿早些搬过去。这房子主要是给鹂儿居住,应该把她带上。 曹霑走出卧室的门,看到鹂儿房间的门紧闭,估计刚才又随英琦去她的小院。想亲自去喊,必然要将宅子的事告诉她,连同英琦身边的人都知道了。把鹂儿弄出去住,要暂时瞒着这些人。 曹霑嘱咐贺耀祖:“你去格格院中看看,鹂儿是不是在那儿,把她叫出来,说我有事。”贺耀祖知道鹂儿已经被胤禩赏给曹霑,不怕格格责备。爽快答应一声,找鹂儿去了。 去看宅子要隐蔽些才行,曹霑耐心等在自己的小院内。很快贺耀祖回来了,身后并没跟着鹂儿。曹霑问:“鹂儿不在?”贺耀祖告诉他,鹂儿被王爷派人叫去了,听说是因为什么手稿的事。 曹霑瞬间一愣,把贺耀祖拉到前面的杂物间,把房门紧紧关上,才问:“谁告诉你王爷把鹂儿叫去是因为手稿的事?你把话说清楚。”贺耀祖吱唔:“具体的情况小的也不清楚,格格身边的嫣儿告诉小的,刚才王爷身边的程继勋找到了鹂儿,简单问了几句话,就把她领走了,说是王爷要见她。” 又是程继勋这个老东西,下午把手稿抢去,果然没安什么好心。他一定是在英琦处发现了她看过的《红楼梦》手稿,才联想到自己可能正在对她有所企图。以现在的社会情况,对王爷的女儿图谋不轨,把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房子暂且放到一边,想办法解脱胤禩的怀疑才是当务之急。但怎样才能解脱他的怀疑呢?极力辩解程继勋是诬告,程继勋是胤禩身边第一心腹,胤禩能轻易怀疑他吗?再说鹂儿已经被胤禩找去,她未必能顶得住压力,隐瞒此事。 曹霑在小院内转开了圈子。贺耀祖不知他为何又不去看宅子了,想问又不敢问。过了许久才忍不住道:“于大人还在府门外等着呢,公子要是没工夫去,小的让他改天再来伺候。” 提到于成龙,曹霑猛地想到,暂时没有办法挽救手稿之事,等着王爷派人来抓才是傻子。莫若暂且出府躲藏,等想到了办法再回来。 “于大人好心好意,让他等着岂不罪过。走!”曹霑扯着贺耀祖加快脚步向随园外奔去。 在经过梨园的时候,正巧遇曹頫的那位通房大丫头紫舒。那晚在紫舒的调戏下,曹霑差点没能把持住自己。最后弄清楚,这件事也是程继勋的阴谋。曹頫侍妾众多,程继勋谁不好找,为何单单看中了紫舒,难道认定只有她才能舍得下身子?程继勋又为何认定只有她才能舍得下身子?曹霑越想越感觉此中有事。以曹頫之尊,再不把程继勋当外人,织造府的女眷绝不是可以轻易让外男见到的。程继勋既然认定紫舒风骚,如果二人之间没有不正当关系,他是如何知道的? 好呀,程继勋,你在王爷面前告我,你却有不伶不俐的事被我掌握了。曹霑立刻想到解脱当前困境的办法。事不宜迟,必须尽快实施。要是被胤禩的人抢先抓起来,再想实施就晚了。 曹霑吩咐贺耀祖:“我忽然想起个事未办,你把那座宅子的地址告诉我,回头我去找你们。” 事到临头又变卦,贺耀祖极是不情愿道:“公子,您可要抓紧些,小的让老于摆好酒等着您。” 第六十八章 防守反击(二) 曹霑认定程继勋与曹頫侍妾紫舒之间有不正当关系,打算以此为契机打一场翻身仗。他居住的梨园居小院是不敢去了,躲躲藏藏到了随园大门外那座花房。这座建筑现在是贺耀祖住着,房门紧闭,却没有上锁。贺耀祖因为反叛八王胤禩,到金陵后弄到的家当基本上都被曹霑讹去了,估计是感觉自己家徒四壁,不怕人偷,所以门也未锁,就出了门。 门没锁,正合曹霑心意,推门进去。床前一张桌案上现成的纸笔砚瓦。向砚台内倒了些水,模仿程继勋紫舒口气分别给对方写了一张字条,然后糊了两个纸袋装上。 东西准备好了,但谁去送呢?胤禩的人说不定正到处在找他,亲自去送显然行不通。 曹霑正在犯难,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曹霑吓得一激灵,抬头一望,原来是曹露下学路经此处。刚在府门前碰到贺耀祖,知道他不在房内,想到贺耀祖是王府管家,说不定房间内有好东西,曹露想顺手牵羊捞几件,见到曹霑在屋里,冷不丁也被吓了一跳。 曹露鬼鬼祟祟,估计是没想干好事。曹霑质问道:“你放学不回家,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曹露反问:“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贺管家不在家,你独自一人想干什么?是不是想偷银子?” 银子?一句话提醒曹霑。正找不到人帮忙去送信,曹露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本公子身上所缺的却不是银子,还需要偷吗?”曹霑从荷包内掏出一块银子递到曹露眼前,装作无意识的把曹露打的那张欠条也带了出来,掉落到地上。曹露眼尖,一眼认出是自己所打欠条,扑过去就想抢。曹霑有心之人,哪能让他抢去,弯腰抢到手中,在嘴上吹了吹:“不看到它,本少爷差点忘了。你什么时候把这欠条赎回去?”曹露哭丧着脸:“我这个月的月例银子都让你骗去了,到哪弄银子还你。” “本少爷正等着银子用呢!”曹霑威吓道,“如果今天你不还银子,我就去找叔父婶娘要。” 由于学习不用心,几乎每两天曹露就被塾师告一状,如果父母亲知道他拿银子向曹霑买小说看,估计屁股能被打烂。 “曹霑,我求你不要去告状,过两天我一定想办法还你的银子。” 火候差不多了。曹霑贴近曹露问:“你现在想不想把欠条要回去?” “没银子,你也愿意还我?”曹露看到了希望。 “本少爷可以还你,但你必须给办件事。”曹霑从桌案上拿起两个封口的纸袋道,“你按照纸袋上的标号,把它们分别投到紫舒和程继勋的住处,这张欠条就还给你。” 多次上曹霑的当,曹露多少长了心眼,问他:“这么简单的事为何你自己不去做,反而花十两银子让我做?”曹霑指着房门道:“你知道贺耀祖为何不在?他出府定酒席去了,本少爷急等去赴宴,哪有时间干这些事。”生怕曹露起疑,把信封装入怀中道:“既然你不愿意要欠条,就算了,等本少爷喝酒回来,亲自交给他二人,说不定还能弄些赏钱。” 十两银子绝非少数,那可是自己一个月的月例。即便信内有不好的东西,那是曹霑所写,与自己毫无关系。曹露伸出手去:“我答应了,你把欠条给我。” “任务没完成,就想要报酬,哪那么多的好事。”曹霑重新掏出纸袋递给曹露:“走,我陪你去。现在你马上把信投出去,我即刻将欠条还你。” 曹霑刚才还是要去赴宴,一转眼又不着急了,利令智昏的曹露根本没往别处想,被曹霑拖着出了房门。 程继勋和紫舒的住所都在随园内。天色已经黯淡下来,正是晚饭时光,园内几乎不见行人。曹霑扯着曹露仍是尽找荒草小路往目标靠近。首先到紫舒小院门前,院门紧闭,估计紫舒主仆都吃饭去了。早知如此,就不找曹露帮忙了。急忙道:“扔,快些往院内扔啊!”不等曹露反应过来,抓起他的手往上一扬,将纸袋投入小院。忽听到院内有人说话:“谁扔的,这什么东西?”正是紫舒的声音。 “紫舒在呢!快点跑。”曹霑拉起曹露往树林处跑。 程继勋随胤禩住在随园宾馆。那里戒备森严,曹霑原以为要费许多周折。当他们顺着一片桂树林偷偷靠近随园宾馆才发现,原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部撤了不算,大门外竟连一名王府侍卫都不见了。有过刚才的经历,曹露胆量越发壮了,单身独自闯入宾馆,很快空着两手返回桂树林,一把抓住曹霑:“信我都替你送了,那张欠条呢,该还我了吧。” 曹霑把右张开,里面早捏着的一张纸向曹露亮了一下道:“看清楚没有?”然后三两把扯碎,往空中一扬,道:“努!没了。”一阵风刮过,纸片被吹得七零八落。 “不行,我没看清不算。”曹露心眼确实长了许多,拉过曹霑的荷包就翻:“我得看看,里面藏没藏真的欠条。”曹霑任凭他翻了一遍,道:“真像你娘一样,心眼实在多。” 曹露没有找到欠条,彻底放心,嘘了一口气道:“娘该找我吃饭了,我先走了。” 别看你奸似鬼,喝了老子的洗脚水。曹霑把捏在左手的欠条塞入荷包。自言自语道:“该去吃贺耀祖的酒席了。” 害怕被胤禩的人发现,曹霑仍不得不偷偷潜往府外。在经过端湖的时候,一眼看到鹂儿一个人沿着湖边低头往前走。 鹂儿是被胤禩派人叫去询问关于手稿之事,曹霑急于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说出真相。四下望望,确定左近没有一个人,才从树林中跳出,呼唤道:“鹂儿……” 此刻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鹂儿一个姑娘家被吓了一大跳,猛地转身,见是曹霑,嗔怒道:“曹公子,奴婢已经在王爷面前把手稿的事都说了,王爷正派人四处抓你,你还敢这么悠闲。” 第六十九章 防守反击(三) 鹂儿一句话让曹霑吓了一大跳。仔细瞅瞅,发现鹂儿的嘴角上翘,一副娇嗔模样,显然是在撒谎。曹霑想趁势做些什么,却不敢造次。咬牙切齿道:“等将来看我怎么收拾你。”鹂儿讥笑道:“还是别想着收拾我,赶紧去把你婶娘李氏夫人赏你的那两位俏佳人收拾收拾吧。” 身边被李氏安排两名奇丑无比的座探,一直让曹霑心里堵得慌,鹂儿哪壶不开提哪壶,曹霑恨得牙根痒,张牙舞爪冲向鹂儿:“小蹄子,我真的要好好收拾收拾你了。”鹂儿转身就跑,曹霑忘乎所以,一直追到那片梨园边。鹂儿到底因为气力小,被曹霑抓住了胳膊,顺势搂住了她的腰。 “快点放开我,坏东西!坏东西,快点放开我……”鹂儿奋力挣扎,但她哪是曹霑的对手,终于被他完全揽入怀中。嘴对嘴贴了上去。 “别,不要这样……”鹂儿挣扎的气力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了轻声呢哝。 两张嘴最终贴在了一处,曹霑刚要有所作为,突听到不远处有人喝道:“那是谁?你们在干什么?” 鹂儿吓得花容失色,慌忙用力推开曹霑,双手捂住发烫的脸。因为她听出是嫣儿的声音。其实此时夜色越发深重,对方根本看不清他们在做些什么。 干扰人家的好事,是作孽呀!无论曹霑内心怎样发狠,也只得笑脸相迎嫣儿,因为他内心也发虚,生怕嫣儿把他们二人的行为公诸于众。 “是嫣儿呀,你不在梨园居伺候格格,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 “曹公子,你可是让奴婢好找。”嫣儿一脸焦急告诉曹霑,王爷派了两拨人到梨园居找他,看他们一副凶模样,英琦格格估计是手稿的事发了。让嫣儿到处寻他,让他先出府躲躲。 被情色所迷,差点耽误了正事。曹霑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问鹂儿:“王爷到底问你些什么,你都是怎么回答的,希望你能毫不保留告诉我。” 连格格都惊动了,鹂儿不敢再调侃说笑,向曹霑正色道:“此事都是程继勋所起,他向王爷告状,说格格正在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都是公子您送她的,其目的是在引格格走上邪途。王爷把奴婢找去讯问此事,奴婢向他回禀,程继勋在格格房间发现的小说手稿,是奴婢在梨园里捡到带回去的,根本不是公子主动送与格格。” 自己猜的不错,果然是程继勋在使坏。曹霑不能不佩服自己的未雨绸缪。一阵轻松向鹂儿道:“以程继勋的老谋深算,他能轻易相信你的话吗?”鹂儿回答:“程继勋不光不相信,还继续挑拨王爷,说公子是在梨园居书房写的手稿,为何会丢在梨园,于情于理都不符合,一定是奴婢在撒谎。但奴婢一口咬定,手稿确实是在梨园捡的,至于公子为何会将手稿丢在那里,就不清楚了。王爷当时没有说话,许久才说,此事事关格格名节,务必找到公子当面问清。如果手稿确实是你丢的罢了,如果确有对格格存有不轨之心,定当严惩。” 曹霑问鹂儿:“王爷和程继勋问你的话,是在哪儿?”鹂儿回答是在随喜堂,王爷是边用晚膳边问的话。 怪不得刚才带着曹露去随园宾馆给程继勋投信,畅通无阻,原来王府侍卫随从都跟胤禩去了随喜堂。 既然鹂儿并没有向胤禩说出真相,曹霑去了许多顾忌。该是实施计划的时候了,至于还没吃饭,让贺耀祖于成龙他们等着去吧。等把程继勋顺利拿下,酒喝起来才有滋有味。 想到这儿,曹霑问鹂儿:“你从随喜堂回来时,程继勋还在不在那里?”鹂儿告诉他,在她离开之前,程继勋的贴身小厮送他一个纸封,程继勋打开看了两眼,显得极为兴奋,向胤禩告假说他有事要出去一趟。随后就走了。 鱼儿上钩了。曹霑吩咐鹂儿二人:“你们回梨园居告诉格格,本公子不会有事的,让她尽管放心。” 等鹂儿嫣儿走远,曹霑才慢慢走向随园外,找到曹頫的住处。 在曹頫眼里,曹霑已成八王爷面前红人,听说他来了,挣扎着要从床上起身去迎接,随后被曹霑按在床上,笑着道:“您是我的亲叔父,哪需要你去迎接我。”曹頫急忙道:“霑儿,我交待你的事办的如何了?八王爷有没有接下那些银票?” 银票都被曹霑秘藏了。这些话他哪敢明说。回复道:“那些银票王爷确定收下了,但碍于程继勋这种人的眼,不敢明目张接过去,让小侄暂且保存,等他回京时再带走。” 用巨款讨好八王爷,本就是程继勋出的主意,为何王爷还要避开他的眼?曹頫将信将疑盯着曹霑,想从他表情中发掘此话的真假。曹霑道:“叔父大人,咱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叔侄,您难道还不相信我的话?恕小侄直言,程继勋让你拿银子贿赂八王爷本身就没安好心。” 自从程继勋来到江宁织造府,无论是衣食住行,都是享受当朝大佬的待遇,何况自己还顶着炒家灭门的罪名将“天衣无缝”的秘方也送了他。他会恩将仇报反咬一口? 对曹霑的信口雌黄,曹頫越发不信。曹霑赶开了伺候曹頫的那些丫鬟仆妇,贴近曹頫病榻,满脸的尴尬神色道:“有些事做小侄本不当说,但不把实情告诉叔父,又怕你遭了程继勋的算计。” 曹頫被曹霑的表情弄得满心狐疑,说道:“程老大人为何算计我,我没对不起他的地方呀!” “我的亲叔父啊!”曹霑无比深情的叫了一声,道:“您以好心待人,别人未必以好心待你。事情既然逼到这个份上,小侄也豁出去了。程继勋之所以要害您,纯粹因为他想将贪占紫舒。” “什么?!”一顶绿闪闪的帽子扣了下来,曹頫不由得不冲动,翻身从病榻上跳起,剧烈的痛疼袭来,惨叫一声,掉落地上。 “来人,快点来人。”曹霑大声喊叫着去搀扶,曹頫却一把搡开了他,头上冷汗直流着问:“你说程继勋与紫舒有染,有什么证据?” 第七十章 防守反击(四) 只要是个男人,听说自己的老婆(当然不管是大老婆,小老婆,还是不算老婆的同房大丫头)有了出轨行为,都是无法忍受的,何况是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的曹頫。如果此事传扬出去,在金陵地界还怎么混。曹頫眼睛几乎冒血,向曹霑吼道:“我不相信,我不信…….” 曹霑“嘿嘿”一阵阴险的笑,说道:“侄儿早算定你不会相信。如果不信,你可以去看看呀!俗话‘捉奸捉双’,把他们按在了床上,估计你就会相信了。”曹頫听出他话中有话,吃惊道:“你是说他们今晚就……”曹霑道:“您现在去随园大门处的花房看上一看,不是什么都清楚了。” “好!我现在就去捉……”那个“奸”字曹頫实在难以启齿,向外面气急败坏地喊:“焦大,焦大。你死哪去了?”随着喝骂,焦大应声奔了进来,看到曹頫躺在地上很是差异,但不敢多问,叉手施礼:“老爷……” “抬我去……去花房。” 曹頫这方面办妥了,下一步该去找胤禩了。曹霑向已经躺到担架上的曹頫微微一躬身:“紫舒毕竟是叔父明经正道收入房中的,侄儿好歹得叫她一声姨娘,侄儿就不去了。” 捉奸之事最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何况是晚辈。曹頫点头答应。急不可耐让人把他抬往花房。 曹霑掏出龚璱送他的怀表看了看,然后踱着四方步不紧不慢前往随喜堂。在大门前正与刚用完晚膳的胤禩相遇。 胤禩派出两拨人都未曾抓到曹霑,见他出现,训练有素的王府侍卫,不等胤禩招呼,“哗啦”一声将曹霑围在当中。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抓住他的胳膊拧向背后。 “为什么抓我,混蛋!”曹霑夸张的大声喊叫挣扎。 “为何要抓你,你自己不清楚吗?”胤禩下了台阶,走到曹霑近前,习惯的阴鸷表情道:“本王问你,英琦房中的小说是哪儿来的,是不是你偷偷塞进去,引诱她看的?” 错误都是别人的,自己的女儿一点错处都没有?曹霑心里这么想,嘴上哪敢这么说,有鹂儿的话垫底,嘴皮子非常利落。“王爷说的是不是草民写的《红楼梦》手稿,第十八章和第十九章我说怎么找不见了呢,原来被格格捡去了,这下我的心血没白费,谢谢王爷将此事告诉了草民。” 曹霑的话与鹂儿严丝合缝,胤禩暗暗点头,接着问:“你说那小说手稿是你丢的,你丢在了什么地方?”曹霑装作沉思良久,才回道:“草民每写完一章小说,喜欢拿到梨园中再审视一遍,要丢也应该丢那儿去了。” 曹霑这番说辞与鹂儿的话完全对了上去。按胤禩心理,岂能希望自己的女儿有越轨之事,只是被程继勋紧紧逼住,不得不做这番调查罢了。他已得知江南名士邱居明拜曹霑为师一事,对曹霑寄予很大的希望,再不愿继续纠缠此事,立刻转换一副笑脸道:“程继勋大人告诉本王,你对格格有不轨之心,本王刚才不能不那样!希望贤侄不要心存芥蒂,本王还有重用你之处。” “草民不敢对王爷心存芥蒂,因为您毕竟是受人蒙蔽。”曹霑呵呵冷笑道,“但程继勋向王爷告发草民,却是早有预谋,草民不能就此罢休。” “贤侄将程大人说的如此不堪,不至于吧。”胤禩一副和事佬的表情道:“据本王掌握的情况,程大人与你们曹府是世交,多年的老朋友了,怎么会暗害你呢。” 曹霑估计时间该到了,单刀直入道:“如果真象王爷所说,程继勋把我们曹家当成世交,他还会给草民的叔父戴绿帽子吗。” 一句话如同向端湖中投入一块大石头,在场众人都愣住了。胤禩呵斥道:“霑侄儿,事关曹大人的名节,你怎可胡说。” “如果王爷认为草民是胡说,可以跟草民去看看嘛!” 程继勋与曹府内眷有不轨行为,此事大出胤禩意料。他迫切想去看看究竟,吩咐手下道:“跟本王去看看。” 这等花边新闻,谁不想去看看热闹。听到胤禩准许,众多随从侍卫都是无比兴奋的应声答应。声音从来没有这般整齐划一过。 生怕最好的情节过去了,曹霑不等胤禩吩咐,带头向随园大门奔去。养尊处优惯了的胤禩,走出十多米已是气喘咻咻,呼唤着曹霑:“贤侄,你干嘛走得这么快,等等本王。” 一阵喧哗吵闹声从大门处传来。事情发展完全按照安排有条不紊的进行,曹霑暗暗松了口气,脚下走得更快了。 随园大门外侧的花房是贺耀祖的临时住所。此刻围了一圈人,听到动静的曹府仆人仍陆续不断往这边赶过来。等曹霑赶到近前,前来看热闹的仆人手中提的灯笼,已将方圆十多米范围照得亮如白昼。 一个女人的哭声从人群中传出。“我实在没脸活了,我不活了……”曹霑听出是紫舒的声音。向两边扒拉着围观众人:“咋回事?让我进去……”仆人们看是他,纷纷让开道路。 曹霑方才看清,人圈内,躺在担架上的曹頫浑身哆嗦成了一团,估计是气愤异极抽筋了。在他对面的小院门前,紫舒披散着头发,衣服凌乱,哭坐在地上。在她身侧的程继勋,也是衣服不整,面向曹頫躬腰塌背,低垂着脑袋,不停地向曹頫拱手:“曹大人,误会了,您确实误会了……”曹頫接着“哼”了一声道:“我误会,你们刚才正在做的什么?我实在没脸说出口啊!” 事情发展正当火候。曹霑不失时机道:“哦!程老大人做出了丑事,你到底做的什么丑事,能否说给小侄听听?” 一眼看是曹霑,程继勋似乎看到了救星,不怕失身份的转身向他一躬到地哀求:“霑贤侄,你来的正好,你劝劝曹大人吧。下官今晚来找贺管家有事,谁知紫舒姑娘也正好在此,虽说是男女见面授受不亲,可下官自我感觉与你叔父不是外人,就跟紫舒姑娘简单交谈数语,没承想被你叔父撞见,非说咱们办的是不伦之事,下官真是有嘴也说不清呀!呜呜……”程继勋竟然用衣袖掩住脸面哭了起来。 第七十一章 防守反击(五) 程继勋强辩他没有同紫舒做下不轨之事。曹霑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十分同情的口气道:“紫舒姑娘虽说貌美如花,但程老大人快成棺材瓤子了,只怕是有心无力。我说的对不对,程老大人?” 关键时刻见真知。现在曹霑能这么说,在程继勋眼里无异于救星,感动得差点再次掉下眼泪,向曹頫连连点头道:“曹大人,听听霑贤侄说的多么有理。下官年过六旬,而紫舒姑娘正当年少,下官就是有那个心,能做得成那事吗。” 程继勋竟然没有听出曹霑是在使坏。曹頫铁青着脸道:“曹某不是瞎子,焦大他们把你们按到床上时,几乎是赤身露体,这难道也是有心无力能做的事?” “哦!你们把衣服都脱光了?”曹霑指着程继勋连连摇头叹息,“不是小侄说你,偌大年纪,老驴啃嫩草,也不怕累死在她的肚皮上。唉!” 事情越逼越紧,程继勋只得含糊其词:“霑贤侄,你是不知情,下官虽然脱了衣服,却是连紫舒姑娘的身子都没挨着,就被焦管家带人撞开了房门,咱们可是什么也未做成。” “衣服都扒光了,你还想做什么?”曹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双手哆嗦指着程继勋:“曹某跟你去王爷面前理论。”现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在这儿继续听程继勋狡辩,只能丢更大的丑。交待曹霑:“霑儿,愚叔不能站立,你把程继勋扯住,咱们去见王爷。” “走吧,程大人!”曹霑贴近程继勋,轻声埋怨道:“哪儿不好去,你怎能把紫舒约到这儿,花园门口人来人往,还能不露馅。” 曹霑关切自己超过亲叔父。程继勋从心底把他当成了贴心人,回答道:“织造府我不熟,这是紫舒选的地方,我接到信就来了,谁知道会让人发现……你能不能给曹大人说说,咱们都是有脸面的人,闹僵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再说紫舒不过一个通房丫头,即便送给下官,对你叔父只会有好处没有坏处。” 曹霑扭身向曹頫大声道:“程老大人让小侄劝告您,不就是一个通房丫头吗,既然事情已经做下,干脆送他算了。以后会有你好处的。” 曹頫不过一时冲动,又加不愿在曹霑面前失去叔父的脸面,才前来捉奸。虽然清楚今天把程继勋得罪的太深,于他只有弊没有利,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围观的人那么多,如果此刻收手,实在是无法转圜了。咬咬牙道:“程继勋,你真是厚颜无耻,我曹某头可断、官不做,也得跟你斗到底。” 曹霑又扭头向程继勋:“叔父大人是铮铮铁汉,他不吃你那一套。小侄也没办法了。” 此刻曹頫已让仆人把他抬起,气哼哼道:“走,咱们去见王爷。” “曹大人不用去寻了,本王来了。”胤禩拨开众人,喘着粗气进入圈内。见到他,曹頫如同见到尚未断奶的亲娘,泪水顺着腮边滚滚而下,哽咽道:“程继勋欺负得奴才好苦啊!自从他来到我府上,我好吃好喝,唯恐招待不周,没想到他竟,竟……” “本王都清楚了。”胤禩弯下腰,和颜拍拍曹頫的肩头,安慰他道:“本王会给你一个交待,请你尽管放心。”站直身躯阴鸷的目光盯视程继勋:“程长史,这件事你怎么说?” 长史是王府属官,胤禩不按习惯称他程大人,而称官衔,似乎在彰显已经与他划清界限;内涵更像是在说,做为王爷,对一名下属可以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卑职……”程继勋看看身上凌乱不堪的服饰,还有何话可说,只能把脑袋深深低垂下去。 胤禩四下望望,跟曹頫商量:“曹大人,这儿人太多,不如咱们去随园再做处理。” 程继勋是胤禩第一心腹,让他把人带走,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自己直接出面阻拦,只会让胤禩对他存下戒心。曹頫是受害人,只有他出面最为合适。曹霑帮着劝说:“程老大人是八王府的人,既然王爷都出面了,一床锦被遮掩过去,于谁的面子都好看……” 曹頫听得出,曹霑言下之意等于在糟蹋他,为了巴结讨好王爷,小老婆被人睡了就睡了,还算回事嘛。 “脸都让这个小贱人丢尽了,我曹某人哪还有面子。”曹頫犯了拧劲,向胤禩道:“奴才不怕丢丑,请王爷当着众人的面处置,也好让他们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年过半百的人了,还不如一名少年晓事,真是给脸不要。胤禩切齿暗恨,但理亏的是他的人,不得不道:“既然曹大人要开诚布公处理此事,本王只得听从。”然后喝令程继勋:“你与曹大人的侍妾到底怎么回事,当众说清楚。” 本主已经开口,程继勋只能如实交待:“卑职刚住进随园时,一次在端湖边散步,偶尔巧遇紫舒姑娘,发现她不光长得貌美风骚,眉宇间似乎对卑职暗含挑逗之态,只是因为害怕人多嘴杂,一直与她没有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今晚卑职的小厮在我住房内捡到她写的一封短信,约卑职到此处见面。也是卑职色胆包天,不顾后果就来了。其实卑职跟紫舒姑娘刚脱下衣物,什么都未做成,曹大人就来了。请王爷饶恕卑职的荒唐,卑职下次绝不再敢了。” 听程继勋叙述,紫舒把眼睛瞪得老大。说道:“奴家根本没给你写信呀!”程继勋也惊的把眼睛瞪圆,道:“你根本给我写信,刚见面时怎么不说?” 程继勋有叱责之意,紫舒不禁大怒,大声道:“刚一见面就是又抱又啃,你让人家说话了嘛。”随着她的话音未落,顿时一阵哄笑。程继勋羞愧难当,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同时曹頫也是气得差点昏晕过去。 “什么地方,要脸不要了?”胤禩叱责紫舒道。“你是怎么来的,莫非也接到了信?” 王爷斥责,紫舒不敢还嘴,却是一脸不屑,红得几乎冒血的嘴撅起老高,回道:“要不是老不死的在信里哄骗奴家,要送奴家一支镶金珠花,奴家才懒得理他。” 第 七十二章 金陵四少(一) 紫舒向胤禩交待,她也曾接到程继勋的信。程继勋几乎跳了起来,向胤禩道:“卑职也没有写信给紫舒姑娘。有人以我们二人的名义同时引诱我们上钩,其中一定存在重大阴谋,请王爷……” 胤禩阴沉着脸,打断程继勋:“苍蝇不叮无缝之蛋,如果你们行的正坐的端,会上这个当吗?”程继勋哭丧着脸:“王爷,卑职冤枉哪……” “事实摆在那儿,程大人无须再狡辩了。”胤禩向程继勋道:“一趟金陵之行,八王府门风完全败坏在你的手中,金陵你是无法待了,你即可回转北京,到大理寺待勘吧。” 大理寺是审讯犯罪官员的地方,到那儿待勘等于宣布他已经成为犯罪嫌疑人。程继勋官场混了四十多年,却落得这个下场,顿时泪流满面跪倒在胤禩面前,以头撞地:“王爷……” “天不作不雨,人不作无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胤禩长叹一声,道:“本王派两名侍卫送你回去,动身之前,本王再召见你一次。”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曹霑一招制敌,成功将胤禩身边这颗毒牙拔去,心情无比舒畅。该是去赴于成龙的酒席了。他刚转身要往府外走,忽然心里一动,于成龙是要送他一套宅院的,何不现在就把鹂儿带上,今晚一同去看看。 回往梨园居。刚进入大院的门,就听到自己所居小院一片吵闹之声,显然是鹂儿正与大翠胖丫二人斗口。大半天的时间,曹霑为了算计程继勋,已是身心疲惫,再没有精力去处置丫鬟们之间的矛盾。进入小院,一句不说,拉起鹂儿就往外走。 “拉我干嘛,你以为我怕她们?”鹂儿挣扎着说,“今天老娘跟她们好好斗一斗,看是谁怕谁。” 到了大院门外,曹霑才把鹂儿放开,笑着劝说:“张口闭口老娘,你想变那么老,我还舍不得呢。走,我带你去个好去处。” 自打回来,鹂儿就接受大翠二人挑战,吵了近两个时辰,也累得够呛,问道:“你要把我带哪儿,深更半夜,我可不去。” “你不愿去,是不是还想继续跟她们吵?”曹霑指着小院道,“不是我看不起你,她们只是跟你动嘴,如果动起手来,你要吃大亏,信不信?” “在王府这些年,架我不是没干过,我会怕他们?”鹂儿嘴上硬,心里也直敲鼓,打两下无所谓,要是脸被抓破,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内心已经同意跟曹霑出去躲躲,于是便问:“到底去哪儿?要是太远了,我可不去。” “不远,不远。远乎哉不远也!”曹霑看出了鹂儿的内心动摇,扯住她的手道:“快点走吧,再耽搁一会,酒楼关门就不妥了。” 鹂儿打落曹霑的手,却顺从地跟在了他的身后。二人刚走出大院,冯习勒泰从黑影处窜了出来,向曹霑拱手问道:“少爷这是要去哪儿?”曹霑想起,他们二人是胤禩以保护为名,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本打算享受二人世界,身后总是跟着两个电灯泡,也太煞风景了。曹霑不耐烦道:“二位侍卫,本少爷是不是一点自由都没有?你们能不能不跟着?” 胤禩有话,冯习二人不光要保护好曹霑的安全,并且不能逆了他的心意,一旦造成他的反感,胤禩将严惩不贷。听到曹霑口气不善,同时把腰弓得更深:“卑职不敢。”然后重新分列在大门左右,意思是他们不会再跟着了。曹霑满意地点点头,带着鹂儿出了织造府。他哪里想到,在他前脚刚走,冯习二人就跟了上去。因为胤禩有话,曹霑擦破点皮,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金陵城地处江津要冲,其繁华程度比政治文化中心的北京有过之无不及。此时初更已过,街面上仍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贺耀祖临出门时并没有告诉曹霑,于成龙的晚宴摆在哪家酒楼,但正因为他没有说,由此证明非听天楼莫属。 一天之内,曹霑这是第二次前往听天楼,路径已经很熟。顺着织造大街走到尽头,再拐过一条小巷既是。但身边有美眉相伴,曹霑想多留些时间跟鹂儿单独在一起,就打算多绕个弯再去听天楼吃酒席。 顺着织造大街走完,曹霑没有拐入小巷,而是拐向左侧另外一条街面。身旁的鹂儿皱眉道:“公子,你不知道那是哪儿么,还往里走?” 来到这个世界半个多月了,曹霑真的不清楚这条街上都是干什么的。于是笑着问:“你说这条街上都是干什么的?” “这条街上都是花钱买笑的地方,正经男人就不该来。”鹂儿转身要走,曹霑一把拉住她:“正经男人不该来,你可是正经女儿家,你怕什么。再说本公子我,身旁有你这样一位千娇百媚的美眉陪着,我会正眼瞧那些脏女人吗。” 作为一名青春少女,谁不喜欢别人夸奖自己漂亮,鹂儿抿嘴一笑:“我最讨厌你油嘴滑舌了。咱们可以从这儿经过,但你不能停下来。” 二人说说笑笑继续前行。很快进入大街正中位置。街道越发亮堂起来。两侧大大小小的楼房上挂满各色风灯,丝竹笙管发出的靡靡之音不时传入耳畔。 确定无疑这里应该是金陵地界的红灯区了。在鹂儿的催促之下,曹霑虽然脚步不停,却速度极慢,东张西望看够不够。 眼看一条大街即将走到尽头,忽听得右侧一幢楼房前传来哀告之声:“三位大爷,不看僧面看佛面,咱们好歹一块玩了几年。我都快饿死了,赏些吃的吧。”这声音太熟悉了,是前应天知府罗维伦的干儿子罗干。曾经不可一世的衙内,刚过一天就堕落到要饭的地步了? 顺着声音望过去,对面楼房上明晃晃关着招牌“醉春楼”。看来又是一家卖春的所在。明亮灯光照耀之下,看得很清,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趴在地上,三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围着他。其中一个个子稍高的少年“嗤嗤”笑道:“当年咱哥们愿意陪你玩,那是因为你干爹是应天知府,现在你们父子因为得罪织造府曹公子,都被八王爷涮了,谁还认得你是老几。”“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唾在罗干身上。 第七十三章 金陵四少(二) 在罗干来说,在金陵地面上横行霸道数年,其逞强好胜的性情已经入脑入心,在大庭广众面前一口浓痰啐在脸上,哪里能够忍受的住。前日被胤禩的人打了数十大板,站起来与对方理论是做不到了,嘴巴上却不能输。破口大骂:“刘焕,前天刚吃了老子二十两银子的东道,今天就来啐老子。我操你姥姥。” 名叫刘焕的青年,是江南巡抚的小儿子,在他左侧满脸糟疙瘩的是江南按察使沈启的侄子沈廉,右侧个头为矮壮的便是江宁守备道于成龙的独生子于缪。这三人和罗干号称“金陵四少”的便是。罗维伦被胤禩摘了顶戴,起因就是因为他这个干儿子罗干惹下的大祸,哪里还顾及他的死活,不光让人把他扔出罗府,并且一个大子不给。 罗干身受重伤又身无分文,只能在大街上爬着要饭。怨之怨他过去作恶太多,以如此富庶的金陵城,两天时间竟连个馒头也未要到,更有一班在街面上玩耍的少儿,引诱两条流浪狗咬他。旧伤加新创,罗干简直如在地狱。 饥饿难耐再加伤痛,罗干只得另想主意。他猛然想起,过去一同鬼混的金陵其他三少,这段时间总要到醉春楼耍哉。既然要不到饭还要受欺负,干脆哪都不去了,罗干躺倒在醉春楼前的大街边等着他的同伴。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初更时分。刘焕三人在一家酒楼吃完敲诈的酒席,醉醺醺来到了醉春楼。见到他们,罗干如见救星,哪承想向他们要些吃的不成,还被啐了一口浓痰,才忍不住大骂。 江南巡抚是除掉两江总督,在金陵地界最大的官。身为他的儿子,刘焕还曾未被人骂过,不由大怒,指着罗干道:“他娘的敢骂我,揍他小舅子的。”其他二人听说打人都是兴奋异常,何况是打一个完全失去抵抗能力的人。立刻一拥而上拳**加,罗干被打得满地翻滚,痛哭哀嚎。 不远处曹霑嚼着槟榔看热闹,他身边的鹂儿却实在难以忍受了,埋怨道:“曹公子,你好歹是个男人,恶少行凶作恶,你能忍心不管?” “我管,我为何要管?”曹霑从荷包内掏出一个槟榔塞入鹂儿口中,道:“此人是应天知府罗维伦的干儿子,整天在金陵地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能有今天正是他的报应。” “怪不得你不管。打死活该!”鹂儿虽然这样说,血腥场面到底不忍卒视,退到曹霑身后躲了起来。 三名金陵恶少越打越兴奋,下手更重,眼见罗干惨叫声逐渐小了下去。估计快被打死了。突然一个娇倩的身影冲了过去,狠命地左拉右推,把三名恶少从罗干身上撕扯开。“不要打了,求你们不要打了……” 冷不丁闯进一个“程咬金”来,三名恶少都是一愣,仔细打量此人,原来是一位至多十六七岁的少女,见她一身粗布衣裙,瓜子脸尖下颌,白嫩细腻,一双丹凤眼闪着泪光。 哪里来的这么一位千娇百媚的小丫头,不是主动送上门了嘛。三恶少邪念顿起,几乎在同一时间靠了过去。沈廉伸出手刚想去捏少女粉嫩的脸,被刘焕一把打落,喝斥道:“混账!本少爷的人,是你能随便摸的吗。”他老子比沈廉叔父官大,自然金陵三少也以他为老大。沈廉退后两步,不敢言语了。 “小娘子,你是罗干什么人呀,要救他?”刘焕把脸伸向少女,几乎贴到她的脸上。一股强烈的酒蒜交加的臭味袭来,少女慌忙后退两步,回答道:“罗干是奴的哥哥。他受到了王爷的重责,浑身是伤,求几位老爷饶过他吧。” 罗维伦小妾的亲妹子。刘焕转念一想,罗维伦现在屁的官都不是,连他干儿子都顾不了,还能在乎这丫头。 “你喊我老爷,我有那么老吗?”刘焕口气越发轻薄:“你是从罗维伦府来的?你姐姐长相比你差远了,都被罗维伦霸占,只怕你早也上了他的床吧。” 少女羞得脸红到了耳根,天生腼腆,不知如何应付这种恶人,又怕他们再打哥哥,只得轻声回答:“我姐姐是从小卖进罗府的,被罗大老爷收在身边后,就把哥哥带进了罗府。奴却一直在乡下跟爹爹过活,从未到罗府过,昨天听到哥哥被打的消息,才进城来寻他。” 没被罗维伦强占就好。刘焕放了心。问道:“你可知道本少爷为何打你哥哥,因为他借了我五百两银子一直不愿还,你要是想救他,就把银子还了。” 眼看刘焕设下圈套骗他妹子,罗干暂时忘记了伤痛,向少女道:“漪涟,别信他的话,曾来都是他吃我的喝我的,我什么时候借过他银子?” “我说借了就借了,找打么?”刘焕傲岸的把下颌一扬,向漪涟道:“没银子还,本少爷拿你顶账。”吩咐两名同伴:“帮本公子把罗干的妹子拉我府上,醉春楼新来的‘小杏红’就让给你们了。” 如花似玉的一位少女,沈廉于缪都想乘机揩油,兴奋地扑了上去。 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这不又是一个高衙内?曹霑怒火中烧,只听身侧的鹂儿撇嘴道:“坏事干尽,被抢了活该。”美女与美女之间似乎存有与生俱来的矛盾。曹霑不禁苦笑道:“干坏事的是罗干,可不是他妹妹。” 漪涟冰清玉洁的身子,绝不能让恶少玷污。曹霑大吼一声:“住手!”然后冲了过去。三名恶少听到有人出头,都是一愣。以他们金陵地界的名气,敢有人阻拦,还是第一次遇到。见曹霑一身布衣布裤,绝不会是有身份地位人家的公子。再说金陵地界,即便是官员子弟,又会有谁能超越他们。 时辰还早,有人主动提供消遣,刘焕很是喜欢。放开拉扯漪涟的手,望着曹霑道:“哟哟!在金陵地界还曾未有人敢拦咱们的好事,你是英雄啊!” 冯习勒泰两名侍卫早跟到了人群外。见刘焕不善,勒泰扭头看着冯习道:“老冯,王爷要咱们一步不拉保卫曹少爷,是不是该动手了?”冯习摇头道:“曹少爷不许咱们跟着,现在出手,惹他生气可不好。等等再说。” 此时曹霑已经迎着刘焕走近,回道:“老子就是英雄,打打你这个高衙内。”照准刘焕一巴掌甩了过去。 刘焕出生豪门,不同于街头一般闹事的混混,平日在街上耍横,曾来无须自己动手。所以根本不会打架,也更不会挨打。一巴掌正中肥嘟嘟的脸庞。曹霑指甲太长,顿时在他脸上扫出五个血淋淋的刮痕。 “哎呦呦!他打我。”刘焕捂着腮帮子向同伴求援。 沈廉于缪欺曹霑是一个人,正要同时扑过去。躺在地上的罗干急忙道:“他是织造府的曹霑少爷,你们别打他。”沈廉二人同时止住脚步,一起向刘焕望过去。刘焕道:“他是怕我们抢他妹妹,在骗咱们。你们想想他的伤是哪来的。曹公子能救他妹妹?再说织造府公子,穿戴能这么寒酸?” 刘焕所说又是一番道理。沈廉二人早被酒精弄得晕晕乎乎,胆气正壮,不顾一切扑向曹霑。曹霑身体比他们好得多,但以一对三可不行。内心后悔,早知道会有这一出,把冯习勒泰带来多好。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只得步步后退。三人见他胆怯,都彻底放了心。 第七十四章 金陵四少(三) 刘焕三人自认为稳操胜券,正要对曹霑进行合围,突然一个人冲了过来,同时嘴中大吼:“不要伤我的主人,谁敢打他,我跟谁拼命。”刚才强抢罗干妹子被面前这穷小子从中阻拦,现在刚要动手打这穷小子,又被人横插一杠子。 “现如今的金陵真他娘邪性了,逞英雄装好汉的越来越多了!”刘焕骂骂咧咧打眼观瞧冲到他近前之人。谁知竟然面熟。这不是半拉金陵城都出了名的石呆子吗? 石呆子是人可欺,拿他消遣安全性更高。不等刘焕出声,江宁守备道于成龙的独生子于缪跨前两步,贴近石呆子,仔细寻找可以下手的地方。一眼看到他的上衣衣襟,打了两块大补丁,其中一个补丁用的也是破布,透着一个窟窿眼。于缪把右手指头猛的戳入窟窿眼,“哧拉”一声半幅衣襟被扯落。 这件褂子是石呆子唯一比较完整的衣服了,心疼得直掉眼泪:“你赔我,赔我……”扑向于缪是连踢带咬。 一人拼命十人难敌,于缪被石呆子的气势所镇,步步后退,后脚跟绊住醉春楼门前台阶,脑袋后仰磕在台阶的棱角上,立刻磕出一道血槽。于缪痛得龇牙咧嘴。从小到大他哪吃过这种亏,摸摸腰间,临出门时带的匕首还在,拔出来,跳起身就冲向石呆子要行凶。 事发突然,人群外看热闹的冯习勒泰二人,武功不管多高,被人群所隔,无论如何也来不及救援了。 石呆子毕竟还是有些呆气,仍然一连声要于缪赔他衣服,却不知凶险临近。于缪冲到近前挺匕首正要刺向他的前胸,一个声音呵斥道:“大胆畜生,他是谁,你竟敢杀他?” 于缪听出是谁的声音来了。当场停下行凶,转向声音来处,无限委屈道:“爹,孩儿差点他打死,你还要向着他。” 于成龙从人群中挤过去,到了儿子近前,照准干瘦小脸就是两巴掌:“我打死你这个小畜生。”然后扯住他的衣领提到曹霑面前,转到身后,照准腿弯一脚踹了下去:“给公子爷叩头谢罪。” “一个穷小子,我为何给他跪?”于缪再次打量曹霑,梗着脖子不服气。 于成龙暗说,别看人家穿着不咋的,如果能替我解了这场灾难,我情愿在他面前跪三天。下午好不容易请曹霑赴了场饭局,彼此关系才和缓一些,今晚让于缪他们这一闹,一切付出算是白费了。 于成龙越发感到恐惧,对准于缪后脑勺就是一掌,他的企图是把儿子的脑袋按到地上给曹霑叩头,用力猛了些,又是武将的手,从小娇生惯养的于缪哪能受得住,身子一栽歪,整个扑倒在地,痛得惨叫一声。 为了替曹霑解气,于成龙哪顾得上儿子咋样,转身向刘焕二人道:“跪,都给曹公子跪了。” 刘焕撇嘴道:“于成龙,你凭什么让我给他跪?我爹比你的官大得多,你敢管我?”于成龙是从三品的守备道,一省巡抚是正二品,差着三级呢。于成龙向曹霑望着。曹霑知道他是被正二品到从三品的官阶之差吓住了,如果想让他惩治巡抚的儿子,必须给他输入些勇气才行。 “于大人,你是武将,直属兵部,又不归巡抚管。再说有八王爷撑腰,你怕的甚?”最让于成龙喜出望外的是那句“有八王爷撑腰”,等于给了他一个口头承诺,自此以后他就成八王爷胤禩的人了。 于成龙勇气倍增,喝令刘焕:“老子看了多时,今天罪魁祸首就是你,你是跪也不跪?”刘焕把脖子拧了拧,一双金鱼眼往上翻了翻,道:“你敢跟我自称老子,别怪我以下犯上。大爷我今天就是不跪,你敢拿大爷怎么样?” 于成龙想动手又实在顾忌巡抚大人的面子。下意识再次看向曹霑。曹霑摇头叹息道:“江宁守备道掌管上万兵马,今天被一个街头混混痛骂,以后还如何发号施令?” 曹霑话外之音是必须严惩这个衙内。于成龙比接到总督将令还感到振奋,跨前两步,扯住刘焕细长的脖子转了一个圈,如法炮制,照准他的腿弯就是一脚。刚才踹自己儿子,多少留了些情,对刘焕又恨又气,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刘焕整个身躯扑倒在地。也怨醉春楼老鸨太舍得花银子,楼前都是用青石条漫的地,刘焕脑袋瓜撞个正着,整个前额深陷下去。双腿乱蹬,眼看是不活了。 刘焕躺倒不动。于成龙大惊失色。他是领兵武将,受伤救治方面的经验还有一些,慌忙把刘焕翻转过来,揉胸按压,折腾了好一会,也未将刘焕弄醒。 “他死了!”于成龙双腿一软,坐到地上,目光呆滞,很长时间说不出话。 刘焕老爹刘天成久据江南巡抚位置,刘焕在金陵所做之恶比罗干等人多过何止十倍百倍。听说他死了,围观百姓立刻掌声雷动。曹霑走过去向于成龙道:“于大人,你听听群众的呼声吧,除恶务尽,像刘焕这种人渣死了总比活着好。” “话虽这么说,打死巡抚刘大人的儿子,他岂能跟下官善了。”于成龙唉声叹气。 刘焕被踹死,曹霑感到畅心如意,但于成龙一句话提醒了他。刘焕虽然是于成龙踹死的,幕后推手却是他曹霑。在胤禩争夺皇位的天平上,江南巡抚比他的份量要重得多。如果不帮着于成龙摆平此事,胤禩一旦追究起来,于成龙活不成,他也跑不了。 “无事胆小,有事胆大。于成龙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曹霑向于成龙轻声道:“本公子有一个办法,可以助你脱困,你愿不愿意?” 曹霑是八王爷的心腹红人,听说他有办法。于成龙“噗通”跪倒在地,叩了一下脑袋道:“公子爷愿意助我,下官全家都将感恩不尽。” “别忙着谢我,此事还须咱二人同心协力才成。”曹霑扭头看向沈廉,道:“刘焕不愿跪拜本公子,落得如此下场,你想步他的后尘吗?” 第七十五章 扶弱济困 刘焕血淋淋的身体横陈于地。沈廉腿一软跪了下去,向曹霑叩首道:“今天小的本不愿意跟着刘焕前来作过(干坏事),他告诉小的,醉春楼新来一位花娘小杏红,小的被酒蒙了心,想来尝尝鲜,没成想就碰到了好汉您……” 沈廉是将他当成行侠仗义的侠士了。曹霑强忍住笑,问沈廉:“刘焕是怎么死的,你说清楚。” 他怎么死的?不是于成龙一脚踹到石头上碰死的嘛!沈廉赶紧吹捧道:“刘焕强抢民女,好汉拔刀相助……他是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说来说去,刘焕是我弄死的。曹霑大喝一声:“放屁!” “放屁,小的确是在放屁。”沈廉真下得去手,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脸上顿时红肿一片。曹霑又好气有好笑,趁胜追击问:“刘焕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说。” 拍曹霑的马屁他不领受,只得实话实说了。沈廉望了于成龙一眼,小心翼翼避重就轻道:“刘焕罪恶多端,于老爷看不过眼,才一脚,一脚踹,踹……” “你简直是在作死。事已至此还敢胡说八道。”曹霑把脸子撂了下来,吩咐道:“既然这小子仍在胡说八道,留下毫无用处,干脆让他跟刘焕一起去算了。” “好咧!”于成龙装腔作势答应着。 按察使掌管一省刑名,沈廉自小耳濡目染,对此中尔虞我诈伎俩非常熟识。立刻明白曹霑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了。为了保命,眼珠一转道:“刚才都怨小的吓懵了。现在小的记起来了,刘焕不是于老爷踹死的,他强抢罗干妹子不成,羞愧不已,自己撞石而死……” “沈廉,我说你小子怎么睁眼说瞎话。”曹霑作势要踢踹他,“刘焕是什么人,那是江南巡抚大人的亲儿子!整天锦衣玉食姬妾成群,会为了一个农村姑娘羞愧自杀?再想想,你刚才所说是不是放屁?” 这样说也不行?不愧是按察使培养长大的,沈廉暗自思量,今天不把事情与曹公子、于成龙撕捋开,说不定他们要杀人灭口。只得拿出最后一招,咬咬牙道:“刚才小的确实在放屁,现在小的终于想明白了。今晚刘焕于缪和我,我们三人同时看上了罗干妹子,刘焕一向跋扈惯了,要将罗干妹子单独占有,急不可耐动作太急,一个没留神,脚下打滑脑袋抢到了地面的石头,所以才……” 差强人意,但实在找不出比这更好的解释了。曹霑赞赏地点了点头。转念一想,沈廉帮着撒谎,不过是担心落到刘焕同意的下场,转脸就可能反水。必须让他不敢反悔才行。 曹霑围着沈廉转了数圈。沈廉心里直发毛,不知他什么时候会一脚踹在腰眼上。因为双腿跪着,身子不能动,只能拿脑袋跟着曹霑转。好不容易盼到曹霑停下来说道:“沈少爷。今天强抢罗干妹子,是你最先动的手,刘焕才跟着帮忙动手的,他之死如果说你是罪魁祸首,并不为过。你明白没有?” 沈廉回想一下,确实是他最先想讨罗干妹子的便宜,只是害怕刘焕,才在他动手之后停止了行动。当然他也清楚曹霑是在向他要承诺,慌忙信誓旦旦道:“今日之事确实是刘焕操之过急脚下打滑摔死的,即使上了巡抚大堂,小的也不会说其他瞎话。” 自此,于成龙彻底明白了。曹霑为他开脱罪责的办法,就是把刘焕定为强抢民女过失摔死。即使能让沈廉不敢反咬一口,但在场围观百姓二三十人,以刘天成巡抚权势,只要抓去几个过过堂,什么问不出来。 曹霑啊曹霑,你把此事看得太简单了。于成龙瑶瑶头,走近曹霑,刚要开口,曹霑拦住他的话头,微笑道:“于大人,你身为江宁守备道,维护朝廷脸面是你的份内之责,巡抚大人公子当街强抢民女,关碍朝廷脸面,你把这些百姓暂时请到应天衙门教育教育再放他们回家。” 曹霑的意图是将这些围观百姓弄到应天府衙,每人弄一个与沈廉大同小异的口供,即使将来刘天成想弄清真相也势所不及了。高明,这主意高明!于成龙由衷赞叹,仍是满脸无奈道:“应天知府罗维伦被八王爷摘了顶戴,闭门思过,大印尚在封存,谁来问案呢?” 其实曹霑很担心应天府尹未必能听他指挥,听说罗维伦待勘尚未有人接印,心里马上一亮。吩咐道:“于大人,你亲自把这些百姓押往应天府衙,告诉罗维伦,就说本公子说的,让他启印审理此案,有什么麻烦本公子会替他向八王爷解释清楚。” 罗维伦是胤禩摘的官位,将来会得到什么的下场,祸不可测。曹霑一句话把应天知府还给了他,还要替他在胤禩面前说话,等于加了双保险。即使将此消息传给罗维伦的人,这得多大的面子。 “谨遵公子吩咐。”于成龙兴奋地答应一声,开始驱赶那些百姓:“走,快点跟本官去应天府衙。” 自古百姓怕官,看了一场热闹,还要跟着打官司,那些围观百姓轰的四散奔逃。突听到有人朗声道:“咱是王府侍卫,谁敢不听曹公子的话去府衙,且吃我一刀。”冯习勒泰二人左堵右截,因为他们手中都拿着刀剑,围观百姓再无人敢跑了,无不抱头蹲到地上。 曹霑嗔怒:“两位侍卫,你们这是干什么?”然后向众百姓和颜悦色说:“让你们去应天府衙只是做个证明,不是打官司。去的人每人二十两银子的辛苦费,谁如果不愿要银子,可以不去。” 今天曹霑出头扶弱济困都被围观百姓看在眼里,有些胆大的人问他:“我们听公子的,都愿意去作证,只是银子谁发?” 二十多人每人二十两,打总得好几百两。让曹霑出,他感觉肉痛。想了想,问于成龙:“让罗维伦审案再出银子,他不会不愿意吧。” 以应天知府这样的职位,如果谋求起复,没有万儿八千根本别想,今天只花几百两银子,还不把罗维伦乐得屁颠屁颠的。于成龙暗自思量,曹霑公子仗义啊,可不能让他吃这个亏。 第七十六章 风波再起 除掉两名跟随伺候的小厮,于成龙没有带来部下,曹霑嘱咐冯习勒泰,让他们帮助于成龙把围观百姓押往应天府衙。 一切善后事宜处理完毕,曹霑拍着肚子问于成龙:“于大人,你今晚要请客,还是在听天楼吗?本公子可是饿得慌了。”于成龙回答道:“下官请客,同一家酒楼向来不去第二次,请曹公子更不能重复了。”暧昧一笑,指着大街尽头:“那里新开了一家如意楼,下官今晚在那儿摆了一桌,贺管家还在那儿等着,公子先去喝着,下官把这件事处理完毕再过去。” 曹霑清楚这条大街是红灯区,于成龙在此请客,肯定是吃花酒。生怕鹂儿多想,解劝道:“鹂儿姑娘,本公子既不是去吃花酒,也绝不做花事。现在时辰已是二更天,估计你也饿得不行,咱们去如意楼吃他一顿。” 以鹂儿的心理,实在不愿曹霑去那种地方,时间确实太晚,眼前的血腥场面不想再呆,撇嘴道:“喝不喝花酒,做不做花事与奴婢无干,只怕让家中你那两位心腹侍婢知道了,你日子不好过呢!” 鹂儿所说是大翠胖丫,她无时不想着拿她们二人敲打曹霑。当着众人的面,曹霑不好说什么,只得轻声道:“你别吃她们的醋,今晚吃完饭,我领你去咱们的新宅子,让你一辈子见不到她们如何?” 让她一个人到新宅子住,在曹霑心目中的地位比大翠胖丫二人高过何止数倍,鹂儿满心的喜悦,嘴上却不咸不淡道:“让奴婢住新宅子,奴婢没那个福气,还是让你那两位心腹去住吧。”转身向大街尽头走去。 曹霑想转身去追,一眼看到石呆子还在傻愣着,不耐烦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跟我一起去吧。” 主仆三人一块到了如意楼。果然贺耀祖正在二楼雅间等着,一左两右陪着三名年轻女子。头前挑起帘子的鹂儿回头凝视曹霑,似乎在说:你不是说不是来吃花酒的吗,这下可是让我逮住了。曹霑向贺耀祖怒叱:“你怎么把她们弄来了,本公子是那样的人吗?快点叫她们走。” 曹霑表情不善,贺耀祖急忙解释:“她们不是小人叫的,于成龙认为公子劳乏了一天,让她们来劝劝酒,绝无他想。”然后驱赶她们道:“你们回去吧,该给多少劳务费,于大人回头会给。” 花酒未曾开始就从宴席上被赶了出去,在这些姑娘来说,是极丢份的事。看出今晚真正的主人是曹霑,一起向他飞着媚眼道:“哟!这位公子爷,咱们姐妹可不是野鸡堂子里来的,哪能不伺候伺候您,就收银子的道理。还是咱们先伺候伺候您,如果不满意再赶咱们走不迟。” 一名年纪较大的姑娘,个中经验丰富,将肥硕的屁股挪到曹霑刚落座的椅子边上一挤,几乎是坐入他的怀中。用手帕捧起一杯酒就要往曹霑的嘴里灌。 三名女子同时骚扰曹霑,鹂儿早已忍无可忍,见她主动投怀送抱,气得走到近前,甩手将她手中的酒杯打落在地:“不要脸的骚货,滚,都滚!” 鹂儿穿着打扮地道的丫鬟,在几名姑娘眼看,不过是跟随曹霑伺候的下人,哪里会将她放在眼里。仍是年纪较大酒杯被打落者,跳了起来,伸手就想厮打鹂儿。鹂儿早有准备,往旁边一闪身,巴掌举了起来,照脸给她一下。恨她挑逗曹霑,这一巴掌用尽了全身的力量,被打姑娘脸上立时起了五个血红的指印。 三名姑娘是一起的,见同伴被打,其他二人一起过来帮忙。鹂儿一人招架不住,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了曹霑。 二人还未怎么样呢,鹂儿醋劲就这么大。曹霑有心让这几名**惩治她一下,又怕把皮肤抓破,以后不好看相了。喊着门边站立伺候的石呆子:“你真呆呀,还不帮忙。” 都是伺候曹霑的下人,石呆子早有心帮忙,没有曹霑的话他不敢动。听到曹霑的吩咐,立刻来了精神,大喝一声冲了过去。连扯带摔,三名姑娘都躺到了地上,很久挣扎不起来。久在风月场上混,这些人早没了廉耻之心,干脆大拖身横躺地上,一起哀嚎:“打人喽!打死人喽……” 古往今来同一道理。红灯区挣的都是不义之财,最担心的是有人砸场子或闹事,都少不了看场子的人。听到呼救声,四名打手闻讯跑上楼来。他们向曹霑等人看了看。曹霑一身青布长衫,贺耀祖虽比他穿戴好一些,衣服是纺绸质地,但头上一顶瓜皮小帽,上面红绒结顶,怎么看怎么像是哪家偷着出来吃花酒的帐房先生。尤其石呆子,周身衣衫褴褛,根本就是要饭花子。 能在金陵城红灯区当打手,眼中没水咋成,四名打手都认定这几个闹事之人好欺负。一个一个从地上将姑娘们搀扶起来,问:“是谁,谁打的你们?”鹂儿是姑娘家,见来人不善,早吓得躲入曹霑身后,一名姑娘一眼看见曹霑,想到今天一切都是因为他不愿吃花酒造成,指着道:“是他——” 曹霑穿着比贺耀祖寒碜,在打手眼里,惹了他比惹贺耀祖后果好得多。为首的打手把母狗眼瞪了起来:“嫣红姑娘在咱如意楼是挂头牌的,你不撒泡尿照照影子,她该是你打的人么。”跟在他身后的打手脑门上长了一大块白癜风,脾气比较暴躁,不耐烦道:“跟他费什么话,揍他个小舅子。” 听说要打曹霑,石呆子又犯了呆气,一冲而上,紧紧抱住白癜风:“敢打我的主人,我跟你拼了。” 呆子拼命十人难敌,醉春楼前的一幕再次重演,白癜风被抱摔在地上。其他三名打手见同伴吃亏,放弃曹霑,一起拥向石呆子。 “别打了,别打了……”贺耀祖为了讨好曹霑,才跟于成龙一起宴请他,石呆子是曹霑的仆人,打了他,此事如何善了。 第七十七章 貌合神离 正应了那句话,“远识衣帽,近识人”一个人到了陌生环境,别人只能以他的穿着打扮去辨别他的身份和社会地位。曹霑平日里受尽叔父婶娘的虐待,一身布衣,在如意楼几名打手的眼里,至多哪家小店掌柜的少爷。暴揍一顿扔到大街上,那个不知名姓的掌柜的,决计不敢前来寻事。要知道这家如意楼幕后老板是江宁县令苗玉春。苗玉春官虽然不大,却是金陵城的父母官,前来如意楼找碴,想坐牢吗? 按照贺耀祖的心思,曹霑今日哪怕擦破点皮,也是他的责任,将来八王胤禩追究起来,他会得到什么的下场,无论怎样想象都不为过。 最先护卫曹霑的石呆子被撂翻在地,贺耀祖只得冲到曹霑前面,伸双臂拦阻道:“谁敢打曹少爷,除非他从我的身体上踏过去。但你们想过后果没有,只要你们敢招惹咱们一下,只怕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打手的拳头不是假的,自己这一把老骨头能挨得几下,要是能威吓住他们不动手,是为上策。 贺耀祖穿着比曹霑好得多,在打手眼里自然身份也比他高贵,没想到他情愿替他挨打。几名打手互相看了看,都是撇嘴一笑,仍是那个白癜风道“打了你们,就会死。我好怕怕哟!”照准贺耀祖就是一拳头。 果然如同贺耀祖想象的那样,一拳就让他前胸痛得炸开似的;所不同的是,他认为自己身体无论如何不济,怎么也能扛住三五下打,但仅仅挨了一拳头,脚步向后踉跄,木头桩子似的摔了下去。 失去屏障,曹霑显露在打手面前。他今晚第二次后悔没有把冯习勒泰带在身边,哪怕带上一个,对付这些行院打手都绰绰有余啊。 打手看出了曹霑脸上的惊惧之色。白癜风看着仍在地上挣扎的贺耀祖,鄙夷的目光道:“地上的老家伙说,打了你们会死,我死了吗?仔细看看,看看呀!”他猫戏老鼠一般步步逼向曹霑。 曹霑想依照醉春楼前故技重施,给白癜风一个满脸花,但行院打手不比出身豪门的花花公子,手上都多少有两下子,要不如何在这种乌七八糟的地方混下去。曹霑唯一可做的,只能步步后退。 吃花酒的雅间能有多大,曹霑后背很快被墙壁抵住,已经是退无可退了。白癜风狞笑着逼了上去。 在场众人包括白癜风的同伴打手,注意力都放在了曹霑身上,按在石呆子身上的手,放松了许多。一但失去禁锢,石呆子从地上一跃而起,顺手抄起一把椅子砸向了白癜风,正中他的后脑勺。 江宁县令掏本钱的行院,椅子质地着实不低,石呆子扔出去的椅子是花梨木所做,坚硬如铁,白癜风虽没被砸死,也已是鲜血喷涌,一头栽倒在地,再无力去找曹霑的便宜了。 行院人家的打手,多是从街上地痞流氓聘任,平日欺压欺压小老百姓还行,但如果要他们为了保护行院丢了性命,没人会愿意。豪气冲天的石呆子用椅子砸倒一个,其他三人轰的一声纷纷窜下酒楼,找主人去了。 掌管如意楼的老鸨,三十多岁,四十不到,粉嘟嘟的一张银盆大脸,听说打手汇报楼上来了一个不要命的主,哪里敢上去找他们理论,连声说:“找苗老爷去,快些把苗老爷找来……” 一个头戴绿色缎面瓦块帽的中年男子走近老鸨,轻声道:“妈妈怎会忘了,苗老爷此刻正在后院陪着按察使沈老爷喝花酒,他老人家早有吩咐,今晚任何人不得打搅他。”按中国传统,正常人谁都不可能头上戴着绿帽子,但按规矩,这帽子却是这男子必须戴的,因为他就是每家行院人家都有的王八头。 “按察使老爷也在?”老鸨双眼放亮,“他老人家也在正好。你去就说有人来如意楼踹堂子,请求按察使大人派人把他们一起抓进大牢。” 王八头不明白的搔搔后脑勺问:“小的实在是笨。为何要把他们抓进按察使大牢,咱们江宁县牢房难道关不下他们?” “不怪你长了一个乌龟脑袋,真是蠢到家了。”老鸨一双肥如猪蹄的肉掌拍在王八头的脑门上,猩红的嘴巴撇有二寸宽。“抓进江宁县大牢才是县级,能赚多点赎金,按察使大牢那是省级,赎金多着好几倍呢!” 王八头满心的不以为然。赎金赚得再多,那也是按察使大人的,与咱们有屁的好处。但他哪里知道,老鸨暗自早与按察使大人有一腿,替他赚了赎金,还不得赏她一些。 “快点去,愣着等抽啊!”老鸨瞪起一双丹凤三角眼。王八头不敢再说什么,转身奔向后院。 一座大厅灯火通明,里面喧闹声中夹杂着女子故作娇柔的撒娇弄痴之音。 王八头到了门前,哪敢直接往里闯,正在为难,江宁知县苗玉春正巧出来小解,差点跟他撞个满怀。苗玉春吓了一跳,看清楚是他,甩手就是一巴掌:“混账王八蛋,老爷没有交待吗,今晚谁都不准到此聒噪。” 王八头忍住脸上的痛,连拿手去捂都不敢,躬身哈腰道:“不是小人敢冲撞老爷,前面有人闹事,妈妈不得不让小的前来告诉您一声。” “这等小事也来回禀老爷,那些打手都是作什么吃的,不会把他们都赶出去?真是白养活了一群废物。” 苗玉春越说越气,抬脚想给王八头来个窝心踹。哪知他酒喝得有些过量,没有踹到王八头,脚下踉跄差点摔倒。王八头赶紧搀扶,陪着十二分的小心道:”闹事之人手头很硬。妈妈的意思,能不能让按察使衙门的人出面,把他们全都抓入省里大牢?” 苗玉春酒醉心不醉,早知道老鸨与他是貌合神离。不就是想给按察使多搂些银子吗,今晚宴请按察使沈启,花了老鼻子钱了,有人闹事,不是正好从他们身上赚回来。 第七十八章 奇货可居 苗玉春当了将近三年县令,在他的眼里,犯人既是银子,银子既是犯人。每天闲暇无事,他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县衙大牢,看一看里面有没有犯人,如果犯人关的满满,则高兴万分,那天不仅饭吃得香,觉睡得也踏实;如果大牢内空空如也,押狱典史必定倒了血霉,祖孙三代都能被苗玉春骂个遍。一来二去,典史接受了教训,一旦大牢空虚,赶紧想尽一切办法往大牢里塞人。 今晚如意楼有人闹事,苗玉春首先想的不是去追查闹事缘由,而是眼前闪现着白花花的银子。 苗玉春用手指抠去塞入牙缝的一根肉丝,回头唤道:“鲍二,鲍二……”鲍二是他的管家,在他吃酒的时候,总是要在厅外守着,随时接受传唤。 连叫数声没人答应。苗玉春官威比他的官位可是大得多了,连叫三声没人答应,于是开始叫骂:“鲍二,我日你血姐姐,跑哪去了?” 话音刚落,鲍二忙不迭提着裤子从左侧角门跑了进来。“老爷,小的这今日跑肚子,所以才……”由于太过紧张,双手一哆嗦,裤子没提住,掉到地上。露出雪白的屁股蛋子。 因为今日有银子可赚,苗玉春心情好过往日,把脑袋扭向一边:“呸!你又不是前楼那些姑娘,露着屁股蛋也没人看,还不赶紧穿好。” 县令语气和蔼,鲍二彻底放了心,麻利地提起裤子勒好,然后道:“老爷,不知您有何差遣,是不是里面饭菜不甚可口?” “你呀,尽知道吃。”苗玉春向厅堂内望了望,吩咐道:“你赶紧回县衙,把三班衙役都叫上,今日有人在如意楼闹事,把他们统统抓进大牢。” 久在苗玉春身边伺候,鲍二当然清楚他想的是什么,献媚道:“今天老爷又要发财了,小的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谢你娘的头,还不赶紧快去。” “是!”鲍二脆脆的答应一声,转身奔往外院。他办事的效率挺高,不到半顿饭工夫,身后拥拥搡搡跟来大群的衙役。可能大多数是从酒桌上喊起来的,都是满脸酒气,晕晕倒倒。 一直没有进屋的苗玉春问:“来了多少人?”鲍二回答:“二十八名,还有少半人告假回了家,就没来得及去找他们。” “二十多人,足够了。”苗玉春满意地指指前面楼房:“冲上去,见一个抓一个。一个都不要放过。”鲍二奇怪地问:“不是只抓闹事的吗?怎么——” 当着管家的面,苗玉春倒是毫不忌讳,得意笑道:“今天典史来报,县衙大牢今天赎回去二十九人,空了三大间牢房,急等着人往里塞呢!” 鲍二心领神会,向众多衙役挥手道:“每抓一个人,老爷赏五钱银子打牙祭,你们可都听清喽!”只要能帮他挣银子,苗玉春在这方面比较大方,所以鲍二才敢越俎代庖。 “五钱银子?不不……”苗玉春晃动着两头尖中间粗的枣核脑袋。 老爷曾来不是这样,难道今天自己出的价码高了?鲍二正在后悔不该表这态度,只听苗玉春道:“能到如意楼来喝花酒,不是大贾巨商能成吗?他们的银子好敲,老爷我也舍得出血,每抓一个人,赏银一两。”由于酒精的刺激,苗玉春把心里所想全都说了出来。 “好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这些没事还想找些事的衙役。不等鲍二招呼,一起涌向了全院。立刻闹得整座如意楼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赶跑了如意楼打手,曹霑招呼贺耀祖石呆子鹂儿三人坐下陪他一起大快朵颐起来。时辰已经超过二更天,几个人都有些饿得慌,酒没有喝下去多少,桌上饭菜几乎一扫而光。曹霑拍拍肚子问:“好长时间没有吃到这么痛快的一顿饭了。” 听说他吃饱了,其他三人同时放下酒杯碗筷。贺耀祖向外望了望:“于大人怎么还没来,事情也该办妥了。”讨好地向曹霑道:“公子在此稍坐,小人出去看一看。”起身刚出去不到片刻,忽然慌慌张张奔了回来:“不得了了,咱们还是快点走吧。” “还曾经做过王府管家呢,慌什么。”曹霑话音刚落,一群衙役闯了进来,打头的正是鲍二,指着曹霑他们道:“在此打人闹事的就是他们,一起绑了。” 贺耀祖站在门边,首当其冲,挣扎道:“你们为何平白无故抓人?”鲍二龇牙阴笑:“为何要抓你,去县衙大牢再说吧。” “我要见你们的县令,让他来。”按照贺耀祖的心思,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与这些衙役说不明白,只要见到江宁县令,一切三言两语都会说清楚。 “谁呀?要见本官。”苗玉春踱着方步到了门前。在发财梦的驱使下,他失去继续喝酒的兴趣,决定来前面看看热闹。 众衙役纷纷给让路,苗玉春进入房间。贺耀祖问他:“你就是江宁县令?”苗玉春高傲地脑袋一扬:“如假包换。” “既然你是江宁县令,此事就好办了。”曹霑一指贺耀祖道:“让你的人把他放了。” 在苗玉春的眼里,贺耀祖穿着半新不旧的纺绸长袍,头戴六棱黑段帽,像极了是哪家古董铺或当铺的朝奉,这种人势力不大,银子不少,正是他敲诈的重点对象。“嘿嘿”笑道:“放了他?本官连你也要抓呢!”喝令那些衙役,把曹霑一起绑上带走。 “抓我,只怕你们抓得放不得。”好汉不吃眼前亏,曹霑把双手往后一背,任凭衙役来绑。石呆子看到曹霑被绑,想跟衙役们拼命,被强行按到地上绑起。鹂儿是女孩子,他们倒是给面子,没有绑上,也被推推搡搡跟在了曹霑身后。 当曹霑一行人走出如意楼大门,众衙役活干得差不多了。大群前来喝花酒的缙绅有蹲有站,将门前空地几乎排满。 曹霑刚刚站好,一个矮壮中年男子被推搡着站到他的身旁。中年男子一边挣扎一边骂:“你们这些混蛋。我是邬思道,你也敢绑我。” 邬思道,好熟悉的名字啊!曹霑脑筋一转,立刻想起,这不是某小说中的人物吗。按小说中的说法,此人是辅佐胤禛登上皇位的第一谋士。原以为是小说家杜撰出来的,竟然果有其人。 第七十九章 赔本买卖(一) 曹霑仔细打量邬思道,见他头上一顶破毡帽,身上葛布长衫,比石呆子所穿衣服的补丁也少不到哪里去。个头不矮,至少一百七十五公分上下,但干巴瘦弱,似乎一年都未曾吃过饱饭了。 以邬思道穷困潦倒的现状,应该还没到胤禛身边,他怎么会跑到如意楼这种地方花天酒地? 曹霑还没有想得明白,只听站在鲍二身旁的如意楼王八头儿道:“邬思道,你别老驴卸磨穷叫唤,我知道你是秀才出身,会写两首歪诗,但你都看一看,今晚被抓的人哪个不比你地位高。你替人家盘账写书信一个月只挣那么点银子,还要拿来扔到小翠仙身上,我都替你不值。” 原来如此,看来这位邬先生,在如意楼有相好的,每月挣到的些许银子,连件衣服都舍不得买,却都花在了一名小姐身上了。 标准的情种!曹霑正感好笑,邬思道又开始叫骂:“老子是没钱,却比你王八头儿大茶壶强过万份。”又向鲍二和衙役们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抓这些人做什么,不过是想替苗玉春弄赎金。为虎作伥,早晚一天要遭报应的。” 曹霑暗自佩服,敢直接跟苗玉春叫阵,邬思道有些种。鲍二被揭了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吩咐衙役道:“这个老家伙穷得连裤子都穿不起,我本打算把他放了,没想到他竟敢骂我们。先把他弄去大牢,咸鱼炒肉伺候着。”曹霑听不明白,在场其他人却知道,所谓咸鱼炒肉,就是将篾条在盐水里浸透了,在人的赤身裸体上抽打。比打板子痛苦何止百倍。 邬思道刚才之所以敢于叫骂,不过依仗自己无钱敲诈,衙门的人抓了他还要免费管饭,谁会做这赔本买卖。听说要咸鱼烧肉,吓得脸色苍白,大叫道:“我不去,我不去大牢……” “你现在知道怕了?那也晚了。”随后跟过来的苗玉春怒叱那些衙役:“没听清鲍管家的话,还不赶紧把这家伙弄走。”两名衙役如狼似虎扑向邬思道,一边一个拖起他就要走。 “我不去,救救我呀……”出于本能,邬思道顺手抓住身边曹霑的胳膊就是不愿放手。 刚才看邬思道豪气云天,原来都是装出来的。曹霑更觉好笑,不屑地想甩脱他,却抓得太紧,怎么也甩不开。衙役等于拖着两个人,哪里能够轻易拖得动。在苗玉春站立的位置,产生了错觉,以为是曹霑抓着邬思道不愿放手。 又是这小子跟我作对。自从在楼上雅间,苗玉春就恨着曹霑。踱到近前道:“本官在辖区内整饬治安,抓捕疑犯,你竟敢从中阻挠。你好大的胆子!” 曹霑本来不想救邬思道,却不愿在苗玉春面前服软,目光直视着他,面含讥讽道:“邬思道何罪之有?你以整饬治安为名,胡作非为,老子不该阻挠吗?” 以曹霑的穿着打扮,平民子弟无疑。以他的身份敢跟县令叫板,显然是活得不耐烦了。苗玉春不怒反乐,把一张阴笑着的脸几乎贴到曹霑脸上:“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这句话你听没听说过?本官职为江南省首县,虽是县令,却享受的知府待遇,你没有灭门之罪,本官要你的小命还是可以做到的。”喝令衙役:“把这小子一起拖到县衙大牢,跟邬思道一起享受享受咸鱼炒肉。” 在他身后,两名衙役捋起衣袖,兴冲冲要去扑抓曹霑,突听有人断喝:“苗玉春,正事你不干,尽干这些邪事,你的官还想不想做了。” 来人敢跟苗玉春这样说话,肯定是于成龙到了。曹霑贺耀祖忍不住同时扭头去看。一个老年男子,头上所戴瓜皮帽檐上,镶着一块白玉。按照清廷规制,只有三品官员才可以这样。怪不得此人敢喝斥苗玉春,二人之间差着好几品呢。这个人曹霑贺耀祖都不认得。 来人是江南按察使沈启。本来如意楼老鸨是要将这些闹事之人送给沈启发财的,苗玉春瞒着他私自抓人,以为他是来找麻烦的。吓得脸色突变,屁颠屁颠转身奔到沈启近前,单腿跪地解释道:“卑职听说有人到如意楼闹事,怕扰了您的雅兴,才没有向您回禀。不过请您老放心,卑职虽然要将这些人关进县衙大牢,所得赎金卑职都将派人全部送往您府……” “苗玉春,你以为本官是找你要好处来了。”沈启表情仿佛是家中失了大火。“沈廉被人抓进应天府去了,你说该怎么办?” 按察使掌管一省的司法刑狱,还会怕一个小小的应天府尹?苗玉春很是不以为然:“据卑职了解,应天知府罗维伦早被八王爷摘了顶戴在家思过,不起复,他敢随便抓人?” “你的消息早成过时黄历了。”沈启气急败坏道,“据我的管家前来禀报,沈廉参与刘焕强抢民女,刘焕抢人不成,当场失足滑倒摔死。这还是其次。此事正好让织造府的曹霑曹公子碰上,沈廉包括于成龙的儿子于缪都被曹公子下令送往了应天府。此事让谁碰上不好,偏偏让曹公子碰上,你说还有个好嘛。我沈家三兄弟只有沈廉这一棵独苗,他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老夫还能活吗。呜呜……” 沈启长吁短叹,跺脚带掉泪。苗玉春更是不以为然:“您是江南按察使,二指宽的一张纸条送过去,罗维伦还敢不乖乖地把人放喽!曹霑不过是曹頫的侄子,一介布衣,他又敢怎么样。” “你懂个屁!”沈启用袍袖掸了掸腮边眼泪,道:“现如今的金陵官场,谁人不知,曹霑公子是八王爷面前第一等的红人,连王府长史程继勋——跟了王爷几十年的心腹,都被他一句话葬送了前程。这样的人是你能惹得起,还是老夫我能惹得起?” “原来是这样。”苗玉春四下望望,把贴近站立的鲍二喝斥去了远处,才将声音尽量放低道:“卑职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都火烧眉毛了,还卖的什么关子。”沈启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苗玉春又跨前两步道:“卑职听说江宁守备道因为私自借兵给罗维伦,官职差点被一捋到底,因为巴结上曹霑公子,才保住官位,老大人是不是从这方面想想办法。” 第八十章 赔本买卖(二) 苗玉春所说办法,沈启不是没想过。但曹霑何许人也,那是即将登上太子之位胤禩身边第一等的红人,是谁想见就能见得到的吗。苗玉春从他脸上看出了为难之色,顺着刚才的思路继续说:“曹霑公子见一次虽然不容易,但他毕竟不是八王爷,事在人为,要是老大人实在想见他,估计还是有办法的。” 真是混账,我不想见他,何必巴巴的来找你想办法。沈启急等苗玉春的下文,没有再叱责他,努力将语气放得平和道:“苗大人有什么办法,请尽快说出来。老夫现在是五内俱焚啊!” 苗玉春自从担任江宁县令,沈启还曾未这般和颜悦色对待过他。身子轻飘飘的要飞上天的感觉。慢条斯理道:“老大人请想,咱们直接去织造府求见曹公子,一个是时辰太晚,他未必肯见,再是听说,现在在曹公子身边担任护卫的都是王府侍卫,他们未必肯替咱们通报。” 说来说去都是废话。沈启尽量耐住性子问:“这些老夫都知道。依你的主意该怎么办?” 沈启面露不悦,苗玉春不敢再卖关子了。语气也放快了许多。“以卑职之见,莫若咱们去找于成龙于大人,听说他现在跟随曹霑公子跟得很紧。别人请饭局,曹公子根本不搭理,只要他出面,曹公子肯定赏脸…….” “你他娘说了半天,仍是废话。”沈启忍无可忍道,“把沈廉他们押去应天府的就是于成龙,他要是敢替老夫出头,早该主动通报到我府了,还须老夫现在干瞪两眼无法可想。” “原来是于成龙亲自当了曹公子的解差。”苗玉春被骂了一句,不敢再饶舌,把脑袋低了下去,忽然眼前一亮,有了主意。嗨了一声道:“刚才听老大人好像说,于成龙的儿子于缪也跟廉少爷一起被押去了应天府。当着曹霑公子的面,他不敢不表现出大公无私,但他也只有于缪这一个独子,卑职不信他就没有一点私心。咱们一起去找他,以此胁迫他向曹公子求情,不信他敢不答应。” 苗玉春认为这主意出得太高明,语调不免放得越来越高。猛然听到有人问道:“你想胁迫本官答应你什么呀?”苗玉春吓的一回头,于成龙正满脸讥讽站在他的身后。 苗玉春反应倒快,慌忙跪下,行下属拜见长官的庭参之礼:“卑职有多大胆子,敢胁迫于大人,这不是按察使大人家的事逼的吗。” 沈启与于成龙品秩相同,却也是单膝跪地,抱拳拱手道:“沈廉是下官兄弟三人的独苗苗,下官实在没办法了,求大人看在多年共事的份上,跟曹霑公子说说,把他放了吧。” “你们也真好笑,放着正主不去当面求告,却转着圈让本官出面,不嫌费事吗。” 以沈启的认识,于成龙这是在推脱。继续跪着哀告:“曹公子身处深宅大院,又有王府侍卫守护,哪是下官能见得到的呀!” “曹公子在深宅大院,这是谁说的?”于成龙今晚请曹霑的饭局,因为怕过于招摇,没敢将此事告诉如意楼的幕后当家人苗玉春,但没想到他们不认得曹霑,会将他绑上。于是道:“事情巧得很,曹公子此刻正在如意楼喝酒,你们上楼既可以见到他。” 到了这个世界,曹霑还是第一次被人绑上,就抱着希望事情越闹大越好,看苗玉春如何收场的心,一直拿眼睛瞪着贺耀祖,不让他跟于成龙打招呼。 沈启哪里清楚,楼上楼下的客人都让江宁县衙役驱赶到了这儿。听说曹霑此刻就在楼上,一溜小跑奔上了楼,却很快下来了。神情沮丧道:“都怨下官吃花酒耽误了时辰,曹公子早走了。” 知道底细的苗玉春,早在心里念了数十句佛,希望真如同沈启说的那样,曹霑早已离开。 听说曹霑已经离去,于成龙大感奇怪。跟贺耀祖说好了的,今晚饭局以后,务必把曹霑带去看宅子,并且约好不见不散。 “不对吧,沈大人。曹公子跟下官尚未见面,怎么可能离开。”于成龙说着话,转身想去楼上亲自找一找。 躲在人群后的曹霑,忍住笑,只想看这出戏能演到什么时候。却发现被两名衙役监押的“危险分子”石呆子猛推开衙役,窜了出去:“于老爷,我们公子在这儿呢,被他们绑上了,不敢向您求救。” 于成龙没听清石呆子喊的什么,但听出了他的声音。刚把腿迈起来要上台阶,一扭头愣住:在大门两侧四盏灯笼的照耀下,清晰看到,石呆子五花大绑,可能是绳子勒得太紧,涨得青头紫脸。 “这是谁,谁干的?”很长时间于成龙才清醒过来,慌忙奔过去替石呆子解绳子。 石呆子一但解脱束缚,扭身指着曾经捆绑他的两名衙役道:“是他们,是他们绑的我。”充满呆气的他,却没想到幕后指使者是苗玉春,应该去指认他。即便如此,苗玉春也差点昏了过去,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个破衣烂衫的家伙跟曹霑并不是一伙。 世间的事就是这样,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石呆子指着人群中曹霑道:“我们公子也被他们绑上了,在那儿呢!” 苗玉春彻底绝望了,小鸡被阉似的,“喔”的一声,双眼一番昏死过去。沈启尚未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弯腰下去,拍着他的脸叫唤:“苗大人,苗县令,苗玉春……”一直到把脸扇得红肿起来,也没能将他叫醒。 江宁县的那些衙役眼中很有水,见守备大人于成龙替石呆子解了绑绳,虽然不清楚曹霑贺耀祖是谁,他们既然跟石呆子是在一间屋喝酒的,一起解了吧。 事已至此,曹霑不能再装下去了,任由衙役解开手上绑绳,揉着手腕走了过去。向沈启道:“沈大人,你即使把苗大人脸扇烂,也不可能把他扇得醒过来。” “你是说他死了?”沈启吃惊地问。 “他根本就是在装昏,你怎么可能把他叫醒。”曹霑照准苗玉春的裆部一脚踹下去:“苗大人,别装了,还是快些起来吧。” 做为一个男人,曹霑脚踹之处是最薄弱环节。苗玉春翻身坐起,顺势往曹霑面前一跪道:“卑职——不,小人有眼无珠,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放过小的吧!” 第八十一章 赔本买卖(三) 苗玉春真下的去手,边向曹霑哀告讨饶,边甩起巴掌,照准自己的脸蛋子左右开弓。苗玉春自残,沈启如在雾中,奇怪地问:“苗大人,你这是演的哪一出?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附体,把魂勾去了?”苗玉春放下自残的手,欲哭无泪道:“这位,这位就是曹公子。” “什么?!”沈启大惊失色,差点一屁股拍到地上。苗玉春刚才劝他找曹霑帮忙救侄子沈廉,在此之前,他却早将曹霑抓上绑了起来。 这还了得!沈启恨不得一个窝心脚,将苗玉春踹死。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哪还会称呼他大人,直接叫着名字道:“苗玉春,你作下如此大恶,自扇几下耳光就能逃脱罪责吗?” 苗玉春脸苦得象刚喝下一碗黄莲汤,问道:“以大人的主意,卑职该怎么办?” 该如何处置他,才能一消曹霑公子的心头之火?沈启转着圈四下张望,一眼看到一名衙役腰间悬着的大刀片子。几步冲过去,抽出大刀,扔到苗玉春面前:“抹脖子,还是剖腹,任凭选择。” 掌握一省刑名的按察使,可以参劾辖区内的官员或摘去他们的顶戴,却无权当场捕杀。苗玉春是官场混子,看得出沈启对他已是恨之入骨,知道光是哀求告饶,根本不起作用了。站起身拍去膝盖上的灰土,亢声道:“沈大人,你虽为按察使,不审不讯,就当众杀了下官,不怕朝廷追究么?” 沈启忽的清醒了,知道刚才自己的行为太过孟浪。言辞之间却不愿让苗玉春占了上风。指着仍然被倒剪双手的那些如意楼客人,狞笑道:“苗玉春,自从你担任江宁县令以来,总是鱼肉乡里,乱抓无辜,即使砍你三次脑袋并不为过。本官现在不能杀你,但把你打入大牢,每天二十小板伺候着还是有权……”他的话被一个声音打断:“用板子打屁股,太便宜他了。应该咸鱼炒肉。” 说话之人是邬思道。沈启扭身形望望这位衣衫褴褛的不第秀才,皱了皱眉。一个要饭花子,有什么资格对一省按察使指手划脚。他刚要发作,就听曹霑赞赏道:“老邬说的对。咸鱼炒肉,苗大人最爱这一口了,如果不让他品尝品尝,岂不是辜负了他。” 鞭子在盐水中浸透,再往赤身裸体上抽,美其名曰咸鱼炒肉。这道刑罚是苗玉春的独家发明,其残酷性,他当然清楚,刚才还想跟沈启叫叫板,早吓得抛到了九霄云外。双腿一软,趴到了地上。“下官刚才与您叫板,是被屎蒙了心,您权当下官是在放屁,求饶恕下官一次吧。” 苗玉春自当江宁县令以来,每年向沈启孝敬的冰敬碳敬不在少数,见他真心服软,沈启有些心动了。 官官相护!本公子能让你们如意吗。曹霑暗自冷笑一声,向沈启道:“沈大人,苗玉春刚才向你叫板,现在又向你服软,不过是小人畏刑。他是怕咸鱼炒肉,却绝非是怕你。” 沈启要通过曹霑之手放过侄子沈廉,见他铁了心要整治苗玉春,哪还敢袒护。喝令身后的四名按察使衙门护卫:“摘去苗玉春的顶戴,扒去官服,打入按察使大牢,等候处置。” 今晚苗玉春陪着沈启吃花酒,根本不可能穿着官服,所谓摘去顶戴不过是一句习惯性的虚言。四名侍卫过来,往苗玉春身后一站,形式上等于要将他押走。邬思道不愿意了,大声道:“不用绳子绑,这算什么抓起来了。后面的咸鱼炒肉,还能不能执行?” 邬思道的口气毫无礼貌。要在往日,沈启恨不得将他跟苗玉春一起关进大牢,一起享受咸鱼炒肉。但他看得出,曹霑对此人挺欣赏,只得放下架子,道:“这先生请放宽心,本官绝不会对不起苗大人,每天一顿咸鱼炒肉伺候定了。” 苗玉春气得差点吐血。盯着邬思道看了许久,暗骂:“老东西!别看苗某人被关入大牢,整治按察使沈启没那个本事,要你这要饭花子的命估计还无须费事。” 护卫推搡着苗玉春刚要走,又被曹霑叫住:“慢着!”苗玉春内心一喜,不愧是织造府的公子,眼里果然有水,知道救了江宁县令,以后的好处还是大大的。却听曹霑向沈启道:“就象按察使大人刚才所言,苗玉春鱼肉乡里多年,只是把他抓了关了,并不能平息民愤。”然后指着那些如意楼被抓客人又道:“例如这些客人,不过是在此吃了一次酒,却平白无故被绑了一绳子,是不是该给他们一个说法?” 杀人不过头点地,还要替这些客人讨说法,是不是有些过了。沈启满心的不以为然,但侄子沈廉还在人家手中,哪敢得罪。一副讨教的口气道:“都怨下官办事不周,以公子的主意,下官敢如何行事?” “被抓客人每人一百两精神损失费,我看就差不多了。” 在场被抓的客人,总在三十人上下,每人一百两就是三千两。开始布置抓人时,苗玉春唯恐抓的不多,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大群,大串的眼泪顺着腮边滚滚而下。 “曹公子说的极为有理。”沈启黑着脸盯视苗玉春:“苗大人,掏银子吧。” 苗玉春不再顾及身份,用衣袖揩了揩腮边泪水,道:“卑职今晚是陪您——”想想不能再得罪沈启。“卑职,卑职是单身独自外出吃酒来的,身上哪有如许多的银两。” 沈启扭头向曹霑,商量道:“苗玉春不是撒谎,出来吃顿饭,怎么可能带这么多的银两?” “本公子清楚,当官的出来吃顿饭,哪里用得着自己掏银子。”曹霑切牙一笑,“不过,他总会有家在金陵,把他的家抄了,数千两银子还不是区区小数。” 按照苗玉春的内心打算,即使这次丢官罢职,以这些年捞取的好处,后半生仍然可以享受花天酒地的生活。现在曹霑提出要炒他的家,久在官场,其中黑幕他岂能不熟。只要让炒家衙役进了门,不弄得家业磬尽,他们是舍不得丢手的。 求告是不行了,只能跟他们死磕。苗玉春向北方一拱手道:“我是朝廷命官,没有朝廷旨意,谁也不能随便抄我的家。” 真是清廷的孝子贤孙啊!越是这样,铁定得抄他的家。曹霑虽然对胤禩毫无好感,但此刻把他搬出来还是有必要的。咯咯笑道:“你要朝廷的旨意,我还有八王爷的王命呢!你不会不知道,八王爷是奉旨巡查江南的巡阅使,有他的王命,可以抄你的家吗?” 第八十二章 物无所值 能到如意楼喝花酒的客人,不是大商巨贾,最起码家道殷实,不会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苦百姓。当然像邬思道这种因为痴迷某位姑娘,裤子穿不上还要来泡妞的酸丁,毕竟少之又少。曹霑要抄苗玉春的家,绝非真的要弥补他们的精神损失,只是为了严惩贪官污吏,捎带再弄点什么,就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事了。 抄一名官员的家,不是儿戏。苗玉春得罪曹霑是刚刚发生的事,八王爷胤禩绝不会有未卜先知只能,在此之前就有抄没他家的宪命。沈启贴近曹霑,放低声音道:“曹公子,苗玉春官职虽小,好歹是一名现任官员。八王爷是否真有王命抄他的家?如果此事不实,朝廷追究起来,咱们只怕身上都不干净。” 曹霑历史知识丰厚,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苗玉春在金陵经营多年,官场上不会没有一个知己朋友,如果自己矫诏抄他的家,一但有人替他鸣冤叫屈,清廷追查起来,急于登上太子之位的胤禩,绝不会因为他,而去得罪整个朝廷。 三声梆子三声锣从街口传来。这是巡街更夫在报时。“沈大人,你不就是想要个手续吗,现在已是半夜子时,明天,明天上午咱们在苗玉春宅邸前聚集,到时本公子会把八王炒家手谕拿给你看。” 这小子果然是在蒙骗自己,幸亏没有着他的道。沈启轻轻舒了口气,想到沈廉还在应天府关着,刚想跟曹霑讨个情,却见他走到于成龙近前,嘱咐道:“苗玉春带来的衙役众多,必然会走漏风声,苗家的人不是傻子,如果将财产转移,咱们岂不是竹篮打水,白忙活了。今晚于大人辛苦一下,从你的绿营调一棚兵丁,把苗府围了,只许进不许出。听明白没有?” 于成龙之所以畏惧曹霑,最根本原因,是他曾经私自借兵给罗维伦追捕曹霑等人,现在曹霑又向他借兵包围一名现任官员的家,立刻面露为难之色,吱吱唔唔不敢明确表态。 于成龙的心思哪能瞒得了曹霑。满脸讥讽道:“于大人,你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借兵给罗维伦,为何不感害怕?请你别忘了,那段公案还在八王的心里记着呢,要不要本公子提醒提醒他?” 再明显不过的威胁了。今天借兵给曹霑,大不了将来东窗事发,二罪归一;如果不借兵给曹霑,等着他的立刻就是丢官罢职,牢狱之灾。 “好吧,卑职答应您。”于成龙撮撮牙花子道。“但八王那里还请公子多多美言,这些日子卑职着实是寝食难安啊!” “咱们是什么关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受人好处替人消灾,自古一理,要想让于成龙死心塌地替自己办事,必须给他颗定心丸吃。曹霑亲昵地拍拍于成龙的肩膀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于大人不是要送本公子一套宅子吗,本公子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就笑纳了。” 曹霑愿意接受他的馈赠,等于已将他当成自己人。于成龙立刻眉开眼笑,干净利落的向曹霑打了一千,随后起身道:“那座宅子,居家之物一应俱全,贺管家认的路,下官就奉陪了。夜长梦多,为了避免苗家的人转移财产,下官先去部署兵力了。”转身刚要走,曹霑又将他叫住。“本公子刚才说的清楚,你的兵只是包围苗府,不得进去骚扰,你要管好那些丘八爷。” 于成龙哪里不了解曹霑的心思,他是生怕那些兵抢了好东西。心领神会道:“请公子放心,我的兵向来纪律严明,明天公子去看,如果动了苗府的一草一木,你将下官连同违纪兵丁一起正法。” “牛逼都快被你吹爆了。干你的正事去吧。”曹霑兜屁股给了于成龙一脚。打是疼骂是爱,疼到极点拿脚踹,曹霑这一动作,在于成龙看来,那是已将他当成心腹之人看待。立刻心花怒发,屁颠屁颠干“正事”去了。曹霑长长打了个哈欠,向沈启道:“本公子已经答应明天将王爷手令交给你,怎么还不将苗玉春押走?” 世界上最为难的事就是求人办事。沈启陪着小心道:“下官有件事要向公子求告,还请公子给下官一个面子。” 曹霑清楚沈启想跟自己说什么。明天抄苗玉春的家,曹霑不想一个人担责任,必须得把沈启拉上,但有他在眼前,私吞苗玉春的那些不义之财,肯定有不方便之处。要想把沈启的嘴堵上,这不是正好送上门来了。 曹霑不无炫耀地掏出龚璱送他的怀表,在眼前晃了一下,不耐烦道:“本公子出府为八王办事,一眨眼一天又过去了。现在已是半夜子时,有什么事,沈大人明天再说不行吗?” 沈廉从小娇生惯养,哪能受得了牢狱中的罪,再等上一夜,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沈启越想越急,再顾不上矜持,走近曹霑,从怀中掏出一块怀表递到他手中:“刚才看到公子喜欢怀表,下官也有一块,装在身上没多大用,公子拿去玩吧。” 什么样的怀表,能跟本公子的表相比。曹霑根本没去接,轻蔑地扫了一眼:“沈大人,你以为本公子是那样的人,对一块怀表也会贪得无厌?” 不贪心,你为何答应领受于成龙的赐宅。这些话沈启哪敢说,强行挤出一丝笑脸:“下官不是那意思,这块怀表下官带着确实有些碍事,所以才想……” 不等沈启把话说完,曹霑一把将表抓到手中,扭头叫着鹂儿:“既然这块表沈大人嫌着累赘,你替他收着吧。” 在整座八王府,也只有胤禩和福晋各有一块怀表,连英琦格格那般受胤禩的宠爱,也没有得到赏赐一块。听说怀表现在归了自己,鹂儿兴奋异常,赶紧奔过去接到手中:“谢公子的赏。” 这块怀表还是沈启上次进京述职,四王爷胤禛为了笼络他送的,转眼竟被曹霑赏了他的丫鬟。沈启疼得心直抽搐,但既然已经送出去了,心疼也没有用,只得苦笑着问曹霑:“曹公子,您看下官是不是可以派人接侄儿沈廉出狱了?” “不行!”曹霑斩钉截铁回道,“此事等明天抄过苗玉春的家,再作商量。” 第八十三章 公事公办 于成龙所送的宅院座落在府前街居中位置,对面就是应天府衙。三间门脸,后面三进三出一共二十七间房屋。曹霑刚到这个世界不久,对这个年月金陵城的房价并不了解,贺耀祖却是知之甚详。据他在前往的路上向曹霑介绍,这座房屋是于成龙当年刚调至江宁守备道任上时,从他的前任坏了事的刘瑾裘手中接过去的。按说这应该是公家的财产,一来二去,谁知竟成了于成龙的私产了。不过从今以后能被曹公子居住,也算是它物有所值了。 对贺耀祖明显的拍马屁,曹霑并未往心里去,此刻他算计的是,一座三进院落的大宅子,让他跟鹂儿、石呆子三个人住,太空旷了。 当一行人到达目的地,曹霑才明白他的担心实在是多余了。随着贺耀祖站到门前一声招呼,院门大开,从鱼贯迎出来二十多名女仆家丁。非常齐整地排成一横行,同时向贺耀祖行礼。 “以后你们不要再向我行礼了,这才是你们的主人。”贺耀祖麻利地往旁边一闪身,曹霑露了出来。听说主人就是这位年轻的公子,全体仆人一起向他跪了下去,头也叩得整齐划一。 虽说曹霑在织造府也是少爷身份,因为不受曹頫夫妇待见,那些下人见他也是阳奉阴违,很少像这些女仆家丁对他毕恭毕敬。 非常受用地接收了这些下人的参拜,曹霑转身去寻鹂儿。参拜过了自己,该是把鹂儿介绍给他们的时候了。 “鹂儿,你算得他们的半个主人呢,让他们也拜见拜见你。” “奴婢没那个福气。”谁知鹂儿嘴一撇,把脸拧向了一边。 因为今晚得到沈启的那块怀表,往这儿来的一路上,鹂儿都是欢天喜地,一转脸的工夫,怎么心情变得如此之糟。曹霑哪里知道她的心思。于成龙连带宅子一起赠送的男女仆人中,有四名年轻的丫鬟。其实鹂儿是打翻了醋坛子。正如后世那句经典名言“女孩的心是六月的云,说变就变”。曹霑笑道:“鹂儿,你别不高兴,我刚才说你是这座宅子的半拉主人,并不是信口胡说。这十多名下人以后就全交你管理了。” “你此话当真?”鹂儿最怕的是曹霑以后与四名丫鬟纠缠不清,立刻有了主意。“奴婢没有那么贪心,只要把四名丫鬟叫我管理就行了。” 看到鹂儿满脸的狡黠,曹霑立刻意识到她的内心所想,指着那几名丫鬟道:“这些丫鬟本来就是准备伺候你的,当然你说什么,她们要听什么。” “奴婢是什么台面上的人,哪里受用得起,只要把她们交我管理就行了。” “曹公子,鹂儿姑娘,咱们还是进去说话吧。”在贺耀祖的引领下,曹霑挽着鹂儿的手,进入了院内。鹂儿问曹霑他准备住哪儿。贺耀祖接言道:“于大人早安排好了,公子和鹂儿姑娘以及那些丫头们住中间院落,男仆住最前一进院落,仆妇住后院。” “曹公子,奴婢认为贺管家安排并不合适。”鹂儿抢言道,“奴婢认为我应该带着那些丫鬟一起住后院,年纪稍大的仆妇们才应该在中院。”贺耀祖奇怪道:“于大人安排鹂儿姑娘跟四名丫鬟住在中院,是为了便于伺候公子,姑娘却要带着她们一起住后院,伺候起来岂不是太不方便了?” “咱们这些年轻的丫头,哪如那些婶婶大娘们会伺候人。”鹂儿向曹霑挑衅似地瞥了一眼道:“我这样安排,是为了防止有人偷嘴吃。”曹霑牙又痒了起来,既然她这样说了,如果自己强着要年轻丫鬟伺候,好像真的想偷嘴吃。 贺耀祖苦笑着没再说话。鹂儿把那四名丫鬟叫到近前,吩咐道:“刚才公子发了话,以后你们都归我管。没有我的话,谁敢到中院打扰公子,立刻打二十小板,赶了出去。听明白没有?” 四名丫鬟都是于成龙挑又挑选又选,派到这儿伺候曹公子来的,为何又不让伺候他了?丫鬟们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见曹霑对鹂儿的话并无疑议,只得一起躬身答应。 时辰过晚,曹霑哈欠连天,吩咐贺耀祖,还是早些安歇,得闲再看房子吧。贺耀祖亲自把曹霑领到中院。因为刚刚接受命令,四名丫鬟不敢跟从伺候,曹霑向鹂儿道:“丫头们不敢去我房间,端茶送洗脚水,得你亲自伺候喽!” “今晚就我伺候,有何难处。”鹂儿谢绝了那些仆妇,果真一趟一趟把漱口净面的水都送入曹霑房中。等最后把小解用的痰盂也塞入床下,喘了口粗气道:“该干的奴婢都干好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走?你哪能这么早就走。”曹霑指着床上叠放整齐的被褥,不怀好意道,“还须劳你大驾,把床铺好。”鹂儿听话的把床铺好,站直身躯问:“这下奴婢可以走了吧?” “冰冷的被窝,一个人什么时候才能焐热,请你再帮本公子焐焐吧。”曹霑猛地一扑,企图从身后抱住鹂儿。谁知她早有准备,往旁边一闪身,曹霑整个身躯扑倒在床上。鹂儿奔到房门前,扭身笑道:“公子爷,还是等大翠胖丫她们来替您暖被窝吧,她们那一身肉,暖的比奴婢我快得多了。”然后奔出门去。曹霑内心再不情愿鹂儿走,也只得干瞪眼。 曹霑一个人脱衣上床。夜半更深再加闹了一天,很快沉沉睡去。正睡得香甜,忽听得门外有人叫。听出是石呆子的声音,不情愿的穿衣起来。问石呆子,什么事情,觉也不让人好好睡。石呆子指指院内道:“鹂儿姐姐告诉小人,都过卯时了,公子还有重要的事要办,不能再睡了。” 卯时不过才六点钟左右,天虽然亮了,其实还早。“再大的事也没有睡觉重要。”曹霑叱责了一句,转身刚要回床继续睡觉,外面传来鹂儿的声音:“沈大人都叫了半天门了,公子不去招呼一声不好吧。” 曹霑虽然满心不愿此时去见沈启,但有刁钻精灵的鹂儿在一旁闹,回笼觉是无法睡了。只得不情愿地在她的伺候下,洗漱一番,走出了中院。 沈启正在前院天井内背手站着,抬着头不知向天上望着什么。听到动静,回头见是曹霑,赶紧打千施礼,一脸歉意道:“这么早前来惊扰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你也知道这么早。曹霑满脸不悦地问:“看沈大人一脸憔悴,是不是一夜无眠哪?”沈启脑袋一低,眼泪差点流了出来,哽咽道:“沈廉侄儿还在应天府衙关着,下官又岂能睡得着!” “是呀!可怜天下父母心。”曹霑教训的口气道:“但要知今日,何必当初,沈大人要是平时严加管教,沈廉又怎会跟刘焕那些社会渣滓沆瀣一气。” “下官知过了,下官知过了。”沈启连连应声道,“曹公子尽管放心,只要您同意将沈廉放回家,下官一定严加管教,绝不再…….” 不抄了苗玉春的家,就把沈廉放了,抄家时你还不盯得紧紧的。曹霑紧皱眉头道:“昨夜本公子交待得明白,只要抄了苗玉春的家,咱们再理会此事,难道沈大人转眼就忘了?” 曹霑一脸的公事公办,沈启不敢再饶舌,只能偷偷继续抹着眼泪。 第八十四章 有眼无珠 两名仆妇来请曹霑去吃早饭。曹霑向沈启示意一下:“沈大人,是不是一起去吃点?”沈启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曹霑是虚情假意,躬身谢绝:“下官起的早,已经用过了。公子请——” “既然大人已经吃过了早饭,我就不客气了。”曹霑转身而去。 前院那些男仆,见主人对沈启冷淡,也都好似院中没有他这个人,该吃饭的吃饭,该干活的干活,连让他进屋坐的都没有。沈启坐无可坐之处,只得在院内踱步。 昨晚在如意楼喝花酒,沈启酒喝得过多,随后又因为侄子沈廉被抓一事弄到很晚,至今是茶水未进,肚子饿还能忍受,唯独口渴难耐。想求那些仆人要碗茶喝,见他们一个个目中无人的表情,实难放下一省按察使的架子。 为了三兄弟的独苗苗,暂且忍耐一时吧。沈启在内心反复告诫自己。 围着天井转了无数的圈子,沈启再也忍受不了煎熬,下定决心,去后面找曹霑。 中院与后院之间隔着一道半月型的门,沈启刚几步跨过去,前面有人大声嚷嚷起来:“那是谁?私宅后院,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吗。”沈启被吓了一跳,寻声音望过去,在南厢房的房檐下,站立着一位少女。沈启好歹是一省按察使——三品大员,一眼便认得出,此少女穿着打扮不过是一名小丫头。 沈启并不认得鹂儿。他对曹霑有所求,所以对他总是陪着小心,但一名下人也敢对他吆五喝六,昨夜至今所受的窝囊气瞬间爆发出来。“你知我是谁,也敢如此放肆。” “你是谁?你不过就是江南按察使沈启。”鹂儿一哂笑道。她自小生长在八王府,什么样的大官没见过,一名三品官员哪会放在眼里。 “你知道本官是按察使就好。”沈启口带威胁道,“你知道按察使是干什么的?一省百姓生生死死都在老爷我的手中掌管,这不过是一座小小的民宅,我想进就得进。” “喲!沈启,你好大的官威呀!”鹂儿顺手抄起一把扫帚,向沈启这边满地抡了过来。“这座宅邸现在由本姑娘管理,没有我的话,任何人随便进入,本姑娘就将他打了出去。” 尘土四起。沈启慌忙往后退:“反了,反了,江南省地界难道没王法了吗。” “江南省有王法,你的侄子沈廉也不会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了。”鹂儿最后一扫帚,将圆门一角的枯枝败叶连带蚯蚓撅起的土,一起高高扬起,弄得沈启满身满脸都是。 别说一省按察使,即使刚进官场担任微末小吏,沈启何曾受过一名下人如此羞辱。恼羞成怒道:“大胆贱婢,你等着,本官一旦料理清楚今日之事,你必然死定了。” “沈大人,你这是跟谁生气呀?”身后传来贺耀祖的声音。沈启回头见是他,仍然满脸怒气道:“这个贱婢,不光不让下官进去找曹少爷,竟还敢往我身上扬土,岂不是,岂不是…….” 气愤至极,沈启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表达。他认为以贺耀祖王府管家之尊,怎么也得叱责这丫头几句,没想到贺耀祖却道:“沈大人,您知道她是谁?” “她能是谁,伺候人的下人而已。”沈启很是不以为然。 “沈大人说的不假,她确是伺候人的。”贺耀祖介绍道,“鹂儿姑娘先是伺候英琦格格,后又让八王爷赏给了曹霑公子,现在是曹霑公子第一等的心上之人。” 沈启猛然记起,昨晚他的那块宝贝怀表就是曹霑赐给的这姑娘。能得到曹霑如此贵重的赏赐,可见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怪不得敢往外赶他,并且向他身上扬土。此人确实不好得罪啊! 沈启脑门上开始往外冒冷汗,一身硬气早抛到了九霄云外,走到鹂儿近前,低声下气道:“都怪下官有眼无珠,没想到鹂儿姑娘是曹公子屋内的人,下官向姑娘赔罪了。” 在那个时代,将一位丫鬟说成是某位公子的屋里人,言下之意就是说她已经被公子收用。鹂儿的脸上挂不住了,扬起扫帚挥向了沈启:“看你再敢胡说八道……” 俗话抬手不打笑脸人,沈启毫无防备,再加距离太近,扫帚上许多竹枝从他脸上一扫而过,留下数不清的剐痕。 人怕打脸,树怕揭皮,更不用说脸上留下许多的“招牌”。沈启手捂着脸,想发怒又不敢,只能直视着鹂儿道:“你……” “你什么你!”鹂儿扛起扫帚回往后院。迎头曹霑踱着方步出来,走到沈启近前,仔细打量了他两眼,剔着牙问:“沈大人,这是咋回事?灰头土脸的。” 沈启心说,还不是你那宝贝丫头干的好事。生怕再节外生枝,回答道:“下官刚才跑得急,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就弄成了这般模样。”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曹霑扭头向贺耀祖道,“你说于大人这座房子咋修的,把沈大人绊成这样。去街上叫个木匠来,把门槛全部锯了。” 曹霑煞有其事,贺耀祖想笑又不敢,只得答应一声。曹霑把脸重新转向沈启道:“本公子已经替你出气了,咱们是不是可以找八王爷了?” 可算是盼到了曹霑这句话,沈启暂且把脸上的伤放到了一边,在头前领着路,二人出了这座宅院。 因为今天来求曹霑办私事,沈启没敢招摇,放弃八抬大轿没坐,只用了四人抬一乘小轿。曹霑空身一人,没有轿马可乘,沈启只得邀请他一起坐上四人抬。曹霑打开轿帘看了看,把眉头皱了起来:“一个人的轿子,坐了两个人,不用说太挤,四名轿夫怎么受得了。我还是下去遛着去吧。” 曹霑不说走,而是遛,那得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八王爷。沈启想到侄儿沈廉在大牢里整待了一个晚上,被糟蹋成什么模样,暂且还不清楚。急忙火急火燎道:“曹公子,您请上轿,下官步行跟着便是。” 第八十五章 东窗事发 四人抬轿子忽闪忽闪快步往前赶着,轿子旁边跟着一身三品官服的沈启。自从进入官场已经三十多年了,平日养尊处优,油水捞得又足,身体难免发福,身高不足一百六十公分,体重却有一百六十多斤。难为他胖得肉团似的,还能一步不拉紧跟上轿子。只是他脸上左一道右一条满是刮痕,再加上鹂儿扫在上面的尘土没用水洗,用袍袖擦得又不是太干净,被汗水浸湿后,流下一道道的泥垢,看起来太也寒碜。 平日里威风八面的按察使大人,今日这样一副德性,徒步跟随一顶轿子走,所遇路人哪个能不好奇,无不驻足观看,指指点点,猜测着轿内之人是何等样的身份,能让按察使大人小跟班似地跟从伺候着。 沈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救侄子沈廉心切,也只得暂且忍耐。所幸从于成龙送曹霑的住宅距离织造衙门不是太远,拐过一条大街既是。 轿子在曹府大门前停住。沈启替曹霑打起轿帘,躬身道:“公子,已经到了您府上,请下轿吧。”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曹霑还是第一次坐轿子。不愧是三品大员乘坐的,无论轿子还是轿夫水平都是一流,坐在里面没有任何的不适,随着轿子一起一伏,弄得人昏昏欲睡,极是惬意。 曹霑根本没有坐过瘾,伸伸腰腿,懒洋洋道:“这么快就到随园宾馆了?”沈启陪着小心道:“还没呢!已经到了您府上的大门口……”曹霑一听,不禁勃然大怒:“没到随园宾馆,你就让本公子下轿,你知道随园宾馆距离府门有多远?足足三百米,你让本公子徒步走过去?” 什么米?沈启根本听不懂,但也不敢问。估计是距离不近,要不也不会惹得公子震怒。 沈启不敢跟曹霑争辩,只能拿那些轿夫出气:“一双双是不是长了狗耳朵,没听到公子吩咐,还不赶紧抬进去。” 曹府整天迎来送往,看门家丁见多识广,见是三品大员跟随伺候的轿子,估计里面坐的官员非同小可,不等招呼,急忙大开正门,放轿子进府。全体守门家丁在副管家焦二的率领下,分列大门两侧跪着,一起向轿子行注目礼。在沈启走过面前时,焦二忍不住问:“沈老爷,轿子中坐的哪位朝中大官,需要您亲自押轿伺候?” “你们家的曹霑曹公子,还需要问本官?”估计曹霑坐在轿子中根本听不见,沈启对待曹府下人就没那么客气了,语气极是不耐烦。 曹府下人,过去见惯了曹霑所受曹頫夫妇的虐待,没想到今天咸鱼大翻身,三品大员亲自伺候着回府来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都像是半夜见了鬼。 曹霑在轿窗内看得真切,忽发奇想,既然家丁都是这般模样,要是让曹頫夫妻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知会有何等表现。 苗玉春府邸有于成龙带兵看管,不怕他弄的那些民脂民膏飞上天去,耽搁一会就耽搁一会吧。曹霑欺负沈启并不清楚随园宾馆座落位置,决定先坐着轿子去曹頫夫妇住处。 在前世从一些齐东野语中看到过这方面的记载,人坐在轿子中,要指挥轿子转弯,就想飞机驾驶员操纵飞机一样,是全靠脚的作用。曹霑用左脚跺了跺轿板。轿夫心领神会,轿杠一转,向左侧甬道拐去。 曹霑并不知道,在金陵地界,官场谁不知道随园,以沈启的官位,受曹頫邀请游览随园,更不是一次两次了。见轿子所走方向并不是随园,急忙拦阻:“你们这是往哪儿去?快点往右转。”轿夫刚要转身往右,曹霑在轿内再次跺了一下左脚。四名轿夫为了难,不知往哪边去好了。轿子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曹霑把脑袋伸出了轿窗。轿夫们一起为难地把目光投向沈启。沈启解释道:“公子。轿夫走错了方向,下官让他们调头,这些杀才不知为何都呆住了。” “轿夫们没有走错,本公子暂时不去随园宾馆了。” 不去随园见胤禩,就拿不到抄没苗玉春家产的手谕,拿不到手谕就无法抄没苗玉春的家,抄不了苗玉春的家,曹霑不会答应放了他的侄子沈廉。这一连锁反应让沈启五内俱焚。 沈启不敢指斥曹霑,只能低声下气陪着小话:“曹公子,咱们现在是否应该去办正事要紧事?” “正事要紧事?”曹霑把眼睛瞪了起来,“本公子两日没有见到叔父婶母大人,着实挂念,现在先去拜见他老人家,不是正事,不是要紧事?”把左脚一跺:“走!” 看曹霑动了怒,沈启不敢再说别的了,只得紧跟轿子向曹府深处曹頫的住所赏月轩而去。 这几天曹頫胯骨上的伤势稍有好转,好长时间没有接触那几位千娇百媚的妻妾,实在憋不住了。与夫人李氏翻上俯下大半夜,至今尚未起床。大管家焦大正带人摘灯笼打扫庭院,听小厮回禀一顶轿子向赏月轩而来,步行跟随伺候的是江南省按察使沈启大人。 按规矩,官员来拜,怎得事先通报一声,坐轿官员没经过通报,擅自闯入府内,除非一种可能,就是他们有奉旨交办的差事,并且是与主人不利的差事。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焦大不敢怠慢,拔腿直奔赏月轩内院。正房曹頫卧室前两名小厮垂手站立,见焦大奔来,一起伸手阻拦:“老爷夫人尚未起床,大管家有什么事,过会再来回禀吧。” “过会?过会黄花菜都凉了。”主人没有起床,焦大不好往卧室硬闯,在门前跳着脚地喊:“老爷夫人,大事不好。抄家的官员来了。” 其时,曹頫早已醒来,拿手在李氏雪白粉嫩的前胸抚摸着,眼看李氏被他抚摸得情起,刚翻身上去,被焦大这一嗓子,身子一软,差点跌落地上。“狗杀才,你娘死了还是你爹死了,大清早穷叫喊什么。” “老爷,大事不好。沈启大人亲自步行陪同一顶轿子而来,估计是对咱们不利啊!”焦大心情稍微平静一些,这才将事情说清。 焦大说的有理。沈启是三品按察使,掌管一省刑名的官员,由他亲自步行陪同,轿中官员品秩之高是显而易见了,并且他们不可能是一般拜会,十有八九是在从事执法任务。 在织造府他们能执什么法?曹頫猛然心头一惊,难道是自己巨额亏空东窗事发了?46 第八十六章 清算老账 按照曹頫的想法,他曾经送给八王爷胤禩数十万两银票,而且胤禩现在正住在织造府随园,如果胤禩知道朝廷派来钦差清查织造府,肯定会在第一时间通报他。沈启陪同前来的这位钦差,显然连同胤禩都瞒过了。 连一位具有江南巡阅使身份的亲王都要瞒过的差事,其严重程度怎么估算都不为过。曹霑越想越怕,哆哆嗦嗦直想往被子里钻。外面焦大的声音更显焦急:“老爷,您再不去迎接,沈大人他们眼看要进入赏月轩了。” 躲是躲不过去的,曹頫只得强自镇定,穿衣下床。一个动作不利索,整个身躯掉到了地上。胯骨上的伤再次裂开。曹頫惨叫一声,疼得满头大汗。李氏夫人这才被丈夫的惨叫惊动。顾不上穿衣服,跳到地上,去搀扶:“我的爷,您不在床上睡,怎么翻到地上来了?” 真是蠢货,外面焦大声音那么大,没有听到?曹頫没精神跟李氏拌嘴,忍住痛疼道:“京城抄家钦差到了,快点扶我出去迎接。” 一句抄家,李氏立刻惊得目瞪口呆,许久才紧紧抱住丈夫:“怎么办,这倒怎么办?” “该怎么就怎么办。”曹頫嘴上虽硬,到底曾未经历过这种突变,心惊肉跳加上伤痛,几乎瘫软在地。但他保持着必要的清醒,知道迎接钦差迟到,本身也是要处以重罪的。努力挣扎道:“快,快扶我出,出去......” 听说抄家的来了,李氏忘记了一切,拖着曹頫就往外走。奇怪的是,刚打开房门,一向不敢正眼瞧她的焦大及其守门小厮,一起把目光盯紧了她,似乎要盯进骨头似的。 “衣服,夫人请穿上衣服。”焦大反应挺快,忙把脸扭到了一边。李氏羞得粉面通红,迅速松开曹頫,转身奔往里间。 封建社会的贵族妇女,别说显露在其他男人面前,即使是被陌生男人沾了衣服,都足够是丈夫休她的理由了。现在曹頫早被即将开始的抄家搞傻了,哪还顾及妻子曝光之事。气急败坏道:“焦大,快点扶我出去迎接钦差。” 经过这一番折腾,等焦大半搀半拖,把曹頫弄到院外,曹霑所乘四人抬小轿已稳稳停在石阶之下。以曹頫的身体状况,自觉下台阶所费时间不少,干脆让焦大把他放下,就地跪倒在台阶之上。连连磕了三个头道:“罪臣迎接钦差来迟,祈望恕罪。” 江宁织造比沈启的品秩还要小上半级,但曹頫依仗是内务府官员,祖上与康熙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向不把江南省的官员放在眼里,今天破天荒的亲自出迎,竟跪下就叩头,这是演的哪一出?沈启一下愣在当场,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对。 在曹頫的眼里,沈启高扬着脑袋,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如果自己所犯罪责小,他敢这样吗。自己原先的估计不差呀,钦差至少是奉皇命抄家来了。曹頫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不敢再出声说一句话,只是不停地拿脑袋撞地。 沈启不知如何是好,挑起轿帘告诉曹霑:“公子的叔父曹大人,不知为何要向您下跪叩头,请公子下轿劝劝吧。” 昨夜睡得太迟,今晨又起的太早,曹霑被晃晃悠悠的轿子弄得昏昏欲睡了。方才清醒过来,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把脑袋探了出去,果然象沈启所说,曹頫已在青石台阶上把脑门撞得血污一片。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曹霑见惯了曹頫夫妇对自己的虐待,今天见面就磕头,是在自我忏悔,要痛改前非了么?曹霑下了轿子,踱到台阶之下,躬身道:“叔父大人向小侄行此大礼,小侄实在是不敢当呀!” 抬头见是曹霑,曹頫瞬间羞愧难当,刚挣扎着要站起发火,忽然间又冷静了下来。以这段时间的情况来看,曹霑既然能获得八王爷胤禩的青睐,成了他身边第一等的红人,为何又不能成为朝廷的钦差。按照清廷的规矩,朝廷任命的钦差,也不一定必须来自京城,皇帝直接下诏书任命京外某地某人为钦差,并不是没有先例。何况以沈启三品按察使的身份,曹霑如果不是钦差,他怎么可能徒步随行伺候,即便是以胤禩江南巡阅使的身份,也不敢摆这么大的谱。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曹頫顿时轻松许多,虽然过去对这个亲侄子照顾的不是太好,但一笔写不出两个曹字,看在叔侄一场的份上,他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但有外人在场,不能让沈启挑了理去。曹頫拘礼更恭,再次磕了一下头道:“钦差大人此言差矣,咱们虽为叔侄,但您是代天巡狩,罪臣不敢放肆。” 钦差,曹頫是把我当成了钦差?曹霑回头看看沈启和四人抬轿子。“哈哈……”一阵大笑。他拿定了主意,既然曹頫错将他当成钦差,就应该趁此机会,清算一下他们夫妻虐待自己的那笔老账了。 有沈启在一旁,曹霑生怕被他捅破,必须找个理由先让他滚蛋。于是向他道:“沈大人,我们叔侄许多日子没有在一起说说话了,你先去随园打探王爷有没有在那儿,等我要了手谕,咱们再一起干那件事。” 原来抄家并不是要绕过八王爷,还是需要他出具手谕才能行动。曹頫的心情不免又紧张起来。 沈启年纪较大,听力也不是很好,仍然从曹頫口中听到“钦差”二字,于是问曹霑:“钦差?谁是钦差?”曹霑兜屁股一脚:“就你耳朵尖,哪来的钦差,还是废柴。滚吧,你!” 曹霑这一亲昵动作,沈启大喜过望,屁颠屁颠地去了。 见沈启走远,曹霑转身向曹頫道:“现在没有别人,家不叙常理,请您老人家起来说话。” 家不叙常理,一般是长辈跟晚辈说的话,曹頫很不是滋味,但不敢得罪曹霑,跪直身子刚要说话,夫人李氏已经穿好衣服,扭动腰肢走了出来,见曹頫竟向曹霑下跪,气不打一处来,过去一把扭住曹頫的耳朵,大声道:“老娘看你是越活越小了,今天竟向自己的侄儿下跪,看你出去还如何做人。”46 第八十七章 难分胜负 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亲侄子曹霑的面,李氏又耍起母老虎的作风,曹頫气不打一处来,挣脱李氏的手,顺势一拉一扯,将李氏甩趴在地。“跪,给钦差大人跪下。” “钦差,谁是钦差?”李氏环视四周,除掉台阶下站立的曹霑,就是四名轿夫。轿夫不可能是钦差,未必是曹霑吧。李氏想到过去,自从曹霑父母双亡,这个侄子受尽她的虐待折磨,只能忍气吞声甘心忍受,他会是钦差? 李氏摇摇头,自我安慰,一个乳毛未褪的布衣少年,怎么可能是钦差。她挣扎着要从地上往起爬。 “老子让你跪下!”曹頫吩咐焦大,进屋把他的拐杖拿来。焦大向曹霑看了看。曹霑呵斥道:“没听到老爷的话?”焦大方才放心大胆进去把拐杖取来。刚递到曹頫手中,曹頫照准李氏脊背顺手就是一下。曹頫知道曹霑恨李氏超过他许多,生怕曹霑趁机找茬,手下丝毫没有留情。刚刚双膝离地的李氏,脑袋往前一栽,嘴啃泥扑爬在地。地面都是青石铺就,上嘴唇戗起老高,门牙也磕掉了两颗,满嘴都是血污。 曹頫认为这次真正给曹霑解了气,带着邀功的心情向他道:“有朝廷规矩在,谁都不能违背,即便是亲婶母也不行,钦差大人认为是不是?” “叔父大人大义灭亲,侄儿确是无法企及。”曹霑把大拇指挑了起来。 以悬殊近二十岁年龄差距成为曹頫的继室,李氏从来在曹頫面前都是占尽上峰,何尝吃过这种亏,开始污言秽语的叫骂曹頫,无奈受到重创的嘴巴一点都不兜风,除掉她本人,别人根本听不明白她骂的是什么。 有曹霑因为赞赏竖起的大拇哥,曹頫越发逞能,扬起拐杖连续向李氏脊背上击打:“我叫你骂,我看你还敢骂……”李氏更不是轻易服输的人,虽然骂不清楚,一方面确实恨着丈夫,一方面也是为了减轻痛楚,骂声更高了。曹頫因此下手也更重。 以焦大为首的一帮曹府下人,都在赏月轩门前跪着,想起身过去劝架,但“钦差”大人在一旁瞪眼瞧着没有发话,他们哪敢起身。正闹得不可开交,由远及近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爹,你干吗打我娘?”曹霑扭头一看,曹頫唯一的儿子曹露正向这边跑来。 最近一段时间,曹露经常受到曹霑的欺辱,立刻想到父母亲之间发生的冲突,估计也离不开他的所为。立刻声色俱厉道:“曹霑,你欺负我不够,还来欺负我爹我妈,我跟你拼了。” 从小被父母顶在头上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曹露哪会打架,脑袋一低就想往曹霑身上撞。曹霑看得真切,往旁边一闪身,曹露脑袋顶空,一头撞在了轿子上。幸亏前面有轿子挡着,才没有遭受头破血流的沉重打击。曹露一击未中,回头打算再次扑向曹霑。 “小畜生,你连钦差大人也敢撞,干脆先把老子打死算了。”曹頫让焦大搀扶着,拄着拐杖下了台阶。以曹頫的心理,过去夫人李氏拿曹露曹霑二人,一个捧上了天,一个踩入了地,曹霑对他这个叔父或许会留三分亲情,但对一直羡慕嫉妒恨的曹露哪还有任何感情可言,如果曹露今日得罪他深了,钦差的身份在那,当场处死是极容易的事。 曹頫横身拦在曹露曹霑之间,把拐杖举过了头顶。曹露一直被父母娇纵惯了,认为曹頫不过是吓唬吓唬他,哪会真打。大声叫道:“我今天非跟曹霑拼命不可,谁要是敢拦我,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小畜生,你敢跟老子叫板。老子打死你——”儿子当众给他下不来台,曹頫真的动了怒,高高举起的拐杖不敢轮向曹露的脑袋瓜,照准前胸就是一下。由于用力过猛,随着曹露惨叫着仰面倒地,曹頫收脚不住,如果不是焦大抢步上前搀的及时,肯定也会随着扑到地上。 曹露长这么大,李氏都未舍得戳一指头,现在被亲爹打得如此之重,李氏把所谓的“钦差”忘到了脑后,站起身,大鹏展翅一般几乎是飞下了高高的台阶。一把抱住仍在地上挣扎的儿子,“宝贝,乖儿肉”的痛叫起来。 曹霑看着眼前的一切,心花怒放,但想到自己现如今的身份,不敢过于显露,凝目皱眉,像是对曹頫的行为非常痛苦。曹頫错会了曹霑想表达的心情,以为他是对曹露母子的不尊表示不满。不得已再次举起手中拐杖:“有钦差在此,别装模作样,快点跪下行礼。” “儿子差点被你打死,还要他行礼,你干脆把我们母子一起打死算了。”李氏飞身起来,跳向曹頫,与他撕扯起来。 曹頫手中虽有拐杖,无奈是长“兵器”,不适合近距离作战,胯骨上又有伤,哪里是李氏的对手,很快被她扳倒在地;曹頫也毫不示弱,顺势扯住李氏的褂襟,二人一起滚倒,你上我下,我上你下,难分胜负。 曹霑暗自赞叹:“好一出全武行。”那些曹府下人,想过去拉架,看“钦差”大人冷眼旁观,他们也不敢过去,只能干瞪眼瞅着。 曹頫夫妻正在难解难分,江南按察使沈启从远处颠儿颠地跑了来。问曹霑:“曹大人这是怎么了,咋会跟一名女子打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夫妻之间打架吵嘴还不是极平常的事。”曹霑舔了舔嘴唇回答。沈启来到,估计这场精彩闹剧是无法再看下去了。沈启果然大惊,怒叱焦大等人:“你家主人打架,你们怎么都像死人,连架也不会拉吗?”焦大等人看着曹霑,嘴唇嗫嚅着不知想说些什么。曹霑把眼睛瞪了起来:“看我干嘛,我阻拦你们拉架了吗?” 众家人回想一下,曹霑确实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一拥齐上,费了好大的工夫方才将曹頫夫妻拉开。 等二人平静一下心情,沈启忍不住问:“曹大人,您这是演的哪一出?”曹頫喘着粗气道:“钦差大人到此,这个婆娘竟不愿跪拜。钦差虽然是下官的亲侄儿,但朝廷法度在那里,她也不能如此放肆,是不是!”46 第八十八章 好戏连台 今天沈启第二次从曹頫口中听到钦差这个称呼,引起了他的重视,于是问:“曹大人,您两次说到钦差,谁是钦差?” 钦差不是你鞍前马后陪着来的吗。揣着明白装糊涂!曹頫心里很不高兴,但自己现在是待勘的罪臣,按察使这等官员他得罪不起。只得隐藏起不悦,扭头望了曹霑一眼,十分大度地说:“沈大人别藏着掖着了。罪官懂得朝廷法度,别看钦差大人是罪官的亲侄儿,罪官也绝不会为难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曹頫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想,为了给曹霑出气,老婆儿子该打不该打,都狠狠地用拐杖锤了一顿,他还能不手下留情。 沈启似乎明白了,嗐了一声,指着曹霑道:“曹大人言下之意,他是钦差……” 眼看要露馅,曹霑赶紧拿话拦阻沈启:“钦差不钦差的暂且不去谈它。咱们不是还要抄家么?” 老婆儿子被自己打的现在还躺在地上直叫唤,曹霑毫不留情还要抄家。曹頫双腿一软,再次跪了下去:“霑—钦差大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求您从轻发落。” 沈启更糊涂了。为了替苗玉春求情,曹頫竟然给亲侄子下跪,没听说他与苗玉春有多深的交情啊!其中只会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曹頫暗中接受了苗玉春的巨额贿赂。 刚才沈启去随园宾馆侯见胤禩,听守门侍卫告诉他,胤禩去了苏州。见不到胤禩,弄不到抄苗玉春家的手谕,曹霑就不会答应放了他侄子沈廉。好呀!曹霑,你骑在咱爷们头上拉屎,自己的亲叔父身为内务府官员,却接受地方官员的贿赂。现在有把柄掌握在自己手中,营救沈廉就有了办法。 沈启打定了主意,把曹頫拉到一边,讨价还价道:“曹大人,苗玉春在您面前好大的面子呀!不过请放心,只要霑少爷愿意下令应天府放了下官的侄儿沈廉,下官可以放苗玉春一马。” 曹頫也糊涂了:“苗玉春!沈大人是说那个江宁知县?下官跟他有什么交情?”沈启皮笑肉不笑道:“曹大人城府太深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苗玉春到底送了你多少银子?” 曹頫认为,沈启明显是在诈取口供。钦差大人还没有问话,你有什么资格审讯我。老子自小生长于钟鸣鼎食之家,不吃你那一套,看你能如何。并且曹頫确实从未接受过苗玉春的贿赂,这是他最大的底气。几乎是吼了起来:“沈启,你别血口喷人,本织造什么时候接受过苗玉春的贿赂,如果你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老子跟你没完。” 沈启本想跟曹頫说两句体己话,逼迫他让曹霑放了沈廉,没成想曹頫根本不喝他这一壶。两人越说声音越大,不远处的曹霑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又有一出好戏看了。生怕他二人火气烧得不旺。曹霑走了过去,一脸正气质问曹頫:“叔父大人,刚才好像听沈大人说你接受了江宁知县苗玉春的贿赂,昨夜苗玉春残害百姓,已经被小侄派手下人拿下,关入按察使大牢。请您赶紧把所受贿赂交出,小侄还可以替您美言几句,让您不至于吃挂落,如果……”曹霑哼了一声,没再往下说。 曹霑有手下人,还能不请旨直接拿下一名朝廷命官打进大牢,不是钦差他能做得到吗。刚才沈启是在装糊涂蒙骗自己啊!曹頫对曹霑的钦差身份越发深信不疑。曹霑现在也认定自己接受了苗玉春的贿赂,旧罪再添新罪,估计不是抄家可以善罢得了。 曹頫气愤至极,用拐杖指着沈启,不再敬称他为大人:“你今天混淆是非,想把自己所犯之罪往下官身上转移,简直是痴心妄想。”沈启以为曹頫是想用拐杖揍他,吓得慌忙往后闪躲,戟指曹頫:“曹頫,你才是血口喷人,本官什么时候接受过苗玉春的贿赂,你要说清楚。” 曹霑思维比曹頫快多了,马上哦了一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沈启问:“刚才我叔父并没有提到苗玉春,你怎么会一口咬定他所说贿赂你的人就是苗玉春?难道是你心虚了?” 刚才不过是话赶话才提到苗玉春的,此刻沈启哪里还能争辩的清,何况他每年接受苗玉春的冰敬碳敬绝非少数。张口结舌道:“你……你们叔侄串通一气,本……本官即便,即便……”他本想说,自己占着理,即便是一个人也并不怕曹霑叔侄两张嘴,心里发虚,用词上出现了误差。 曹霑抓住他话中漏洞,穷追不舍道:“即便什么?沈大人是不是想说,你是一省按察使,即便真的收受了苗玉春的贿赂,咱们也奈何不了你,是不是?” “是——”沈启慌不择言,当他发现答错了话,想改口,曹霑岂能给他这个机会,立刻向曹頫道:“叔父大人听到了?沈启当场承认曾经接受下属贿赂,让您的人把他抓起来吧。”曹霑无权无势的一介布衣,必须把曹頫拉下水。 沈启虽说有口供,但他是地方官员,而自己是内务府委派,不能参与地方政务。曹頫脸上显出为难之色:“愚叔是内务府官员,抓地方官员,只怕,只怕……” “有八王爷做主,你怕什么!”曹霑拍了拍胸脯,好似他就是八王爷似的。这一动作提醒了曹頫,他是钦差,并且是八王爷胤禩面前第一等红人,天塌了有大个顶着,自己所怕何来。充满底气地唤道:“来人。”焦大答应着到了近前。 “你是本府私人,趁的什么热闹。”曹頫皱了皱眉,叫过一名小厮,让他去前面织造衙门叫几名看库兵丁来。小厮应声而去,很快带来一队兵丁。曹頫指着沈启:“把这名罪官拿下。” 兵丁为首的是一名哨长,为难的看了看沈启,面向曹頫单腿点地:“启禀织造大人,沈启沈大人是地方官员,咱们是不是……” “什么是不是,对不对的。”曹頫把眼睛瞪了起来:“贪官污吏,人人得而诛之。本织造忝居三品之位,为朝廷分忧,当是本分,把沈启抓了,一切责任自有本织造承担。”. 第八十九章 欺人太甚 掌管兵权的江宁守备道于成龙已经被曹霑收服,如果再将最高司法长官沈启降服,他就可以在金陵地面上为所欲为了。所以曹霑才会挑动曹頫先将沈启抓起来。 自古至今,下属官员给上峰送礼,总是巧立名目。在清朝,所谓冰敬有些类似于后世的防暑降温费,所谓碳敬就是取暖费了。不过这些防暑降温费和取暖费不是来自公款,而是下属对上峰的孝敬而已。随着时间推移,这种送礼由不公开不合理,变成了公开合理,朝廷对此一直采取的默许态度,不予追究。 沈启认为接受苗玉春的冰敬碳敬,并不算回事儿,曹頫却在这方面大做文章。简直欺人太甚。奋力挣扎不让织造府守库兵丁绑他,一边叫嚣:“曹頫,你是内务府官员,没权抓本官,再说我收受苗玉春一点冰炭敬,构不成犯罪,只怕你抓我容易,放我就难了。” 沈启气焰嚣张,守库官兵在抓人方面又缺少经验,费了很大的劲,也难以将他绑上。 曹霑不知胤禩去了苏州,生怕时间弄得太长,惊动了胤禩。如果胤禩来到当场,别说弄不倒沈启,怕是会将他假冒钦差一事也抖搂出来。 “连一个徒手之人都制服不了,如何能守得住府库。真是一群废物点心。”曹霑骂着这些兵丁,从哨长腰间把大刀抽了出来。 这小子莫不是要当场行凶?别看你是钦差,不请旨杀一名三品按察使,朝廷追究起来,连我也脱不了干系。曹頫想到这儿,慌忙出声阻止:“霑儿,杀不得……” 留着还有用,我干嘛杀他。对曹頫的警告,曹霑根本没去理会,调转刀刃,抡起刀背连续砍向沈启的腿弯。沈启立刻双腿一软,扑爬在地。曹霑再次抡了两下刀背,这次是砸向沈启的两条胳膊肘,兵丁轻易将他的双臂拧到了背后。用麻绳五花大绑捆得粽子似的。 “霑少爷,你老人家的手段真高,比小的们强多了。”哨长伸出大指,由衷赞叹。 沈启被捆绑,仍是不服气,翻起白眼珠看着曹頫:“曹大人,你不顾后果抓了本官,想到如何收场没有?” “本织造确实无权抓你,但天塌了自有大个顶着。”曹頫带着无限钦敬的心情,侧身向曹霑拱了拱手,道:“本织造是听从钦差之命抓的你,即使你告到皇上哪儿,本织造也不畏惧。” 曹霑生怕二人就此事深谈下去,喝令那些守库兵丁:“把沈启押往按察使衙门,赶紧搜查他的住处,贼赃可不能让转移喽!” 沈启被兵丁推搡着往前走,一边努力回头大声道:“钦差?这里哪来的钦差。曹頫,你执迷不悟,免不了欺君灭门之罪。你等着,你等着……” 沈启这次说的再明白不过了,曹霑根本不是钦差。曹頫不由泛起了合计,沈启再恨他们叔侄,真钦差也不敢说成是假的。难道曹霑真的胆比天大,敢假冒钦差身份? “钦——霑儿,你别忙走。”曹霑转身刚想溜,被曹頫叫住。“霑儿,这儿没有别人,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钦差?”曹霑一脸的茫然道:“叔父大人,您这话问得奇怪,小侄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钦差了?” 曹霑一句话,差点把曹頫吓坐到地上。气急败坏道:“你不是钦差,为何要以钦差身份命令我绑了沈启?” “叔父,您此言差矣!”曹霑满脸的委屈道,“小侄今日曾未以钦差身份给您下过令啊!您回想回想,当时我是不是说,您把沈启绑上没事,有八王爷做主,怕什么。再说今天都是您左一句钦差大人,右一句钦差大人,根本没给我机会解释呀!” 今天从早至今,夫人李氏在众人面前浑身赤裸着曝光,随后儿子老婆被自己责打;这些还在其次,得罪了江南按察使大人,可如何收场。曹頫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曹霑乘机溜走,追赶那些兵丁去了。 随着胯骨一阵剧痛,曹頫的思维反而清晰起来。回想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最早告诉他钦差驾到的是管家焦大,因为先入为主的原因,一直就把沈启的疑惑和其他疑点都忽略了。但根本一点还是曹霑装聋作哑,没有及时更正他的错误。 好小子,原来是你故意想整治我们一家三口!曹頫把焦大叫到身边,向他耳语道:“带人去追曹霑,把他绑上带回来。” 从早晨至今,曹頫对曹霑都是毕恭毕敬,言听计从,一转脸却要把他绑上。焦大实在转不过这个弯,眼睛几乎睁出眼眶:“霑少爷是钦差,把他绑上,咱们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钦差,他狗屁的钦差!”曹頫长长吁了口气,目光变得极其狠毒:“当初他爹他妈死了,就不该留下这个祸根,现在咱们该是弥补过错的时候了。”焦大哆嗦了一下,不得不问:“老爷是想把霑少爷……”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现在杀了他,沈大人那儿如何交待?”曹頫阴险一笑:“老爷我先带他去给沈大人请罪,顺势就把他交给按察使衙门。以沈大人的手段,还用得着咱爷们动手么。” 曹頫的主意挺歹毒,但焦大总感觉其中有些不妥,想了想,道:“老爷别忘了,霑少爷可是八王爷面前的红人,等八王爷从苏州回来,见不到他,追究起来,咱们能扛得住吗?” “焦大,你知道将来是怎么死的吗?你他妈是笨死的!”不知为何,曹頫一股无名火起,用拐杖指点着焦大叫骂:“老爷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让你当了大管家,为何连这点事都想不清楚?曹霑犯的什么罪,假冒钦差,那是欺君之罪,借沈启的手干掉他,八王爷有理由追究吗,即使追究,也应该找沈启的麻烦,跟咱们什么相干。”曹頫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太高明了,忍不住“哈哈”大笑。曹霑,你这个小兔崽子,假扮钦差,挑动我跟沈启翻脸,你以为可以从中渔利,现在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尽管等死吧。 焦大聚集一大帮家丁而去,过了多半个时辰,才回到赏月轩。曹頫正端坐在书房内喝茶,一眼没看到曹霑,却见焦大一瘸一拐,是被两名家丁搀扶着进来的。曹頫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你怎么回事?曹霑呢?” “小的这是让按察使衙门的人打的,求老爷给小的做主。”焦大哭丧着脸,扑身倒地。210. 第九十章 空口无凭 假扮钦差一事已经挑明,无论是从沈启还是曹頫哪方面来说,对曹霑都极为不利。要想解脱目前的困境,曹霑必须从他们二人中选择一个同盟者。曹霑心里清楚,曹頫夫妻父子都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之所以忌惮他尚不敢动手,不过是畏惧他与八王爷胤禩之间的关系。从总体上来说,沈启与他的矛盾小过与曹頫之间的矛盾。当然,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朋友,只有利益,要想让沈启对他俯首帖耳惟命是从,还得紧紧抓住他的软肋。 收受下属官员的冰炭敬并不是软肋,要想真正抓住沈启的软肋,搜查按察使衙门是最好的途径。但曹霑十分清楚,他的钦差身份是假的,真的去搜查按察使衙门,沈启狗急跳墙,煽动衙门中的人把他抓了,或者干脆杀了,易如反掌。现在唯一的办法还须从沈启本身打主意。 曹霑追上押送沈启的兵丁。兵丁为首的那名哨长,见是曹霑,带着满脸的媚笑问:“公子爷,有小的们押送你还不放心?”曹霑回了一笑道:“本公子绝非对你们不信任,我让你们押送沈启去按察使衙门干什么,你们清楚吗?”哨长摇晃着脑袋:“小的们不清楚,请公子爷示下。” “咱们到那边,我告诉你。”曹霑把哨长扯到了道边,四下望望无有闲杂人员,方才趴到他耳边低声咕唧起来。 二人的行为沈启早已注意,他认识曹霑时间不长,却知道这小子鬼主意太多。不由起了疑心。曹霑要将他押往按察使衙门,沈启开始不光不害怕,甚至希望早些到那里。按察使衙门是他的一亩三分地,怕从而来。但现在沈启的想法变了,以曹霑的智商,他不可能不清楚,将按察使押往按察使衙门,他会有好果子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曹霑就会那么傻? 曹霑与哨长嘀咕的时间越长,沈启的疑心越重了。隐约听到哨长疑惑的声音问:“公子爷,您老说的这办法真的能行?”曹霑的声音放大了许多:“别看沈启是老狐狸,他必然想不到咱们会这样对付他。”忽然警觉地向沈启这边望了一眼,声音又低了下去。二人继续嘀咕了片刻,然后回到众人之处。哨长呵斥着沈启:“走,快点走!” 满心狐疑的沈启问:“你们要把本官押往何处?” “还能去哪儿,按察使衙门呗!” “我不去,我不去按察使衙门……”沈启拼着命的挣扎。曹霑走到近前,哼了一声道:“沈老爷,按察使衙门是你的老巢,本公子把你押往那儿,不正合你意。” 曹霑果然什么都明白,其中有诈是一定的了。沈启暗笑,想让我上你们的当,那是痴心妄想,干脆往地上一躺,耍起了赖。 “公子爷,沈大人耍起了赖,怎么办?”哨长为难地问。曹霑向他使了一下眼色,怒叱道:“你们那么多人,不信拖不动一条癞皮狗。” “是嘞!”哨长答应一声,向众多部下一挥手,并亲自拖起了沈启一条腿,其他人七手八脚,一起动起了手。 此刻已接近巳时,街面上人来人往,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辰。行人虽然未必都认得沈启,去识得他身上的三品官服。几名兵丁各扯着一名朝廷大员的胳膊腿,在街上拖行,很快招来人山人海般的围观。曹霑弯下腰,十分难为情地向沈启道:“沈大人,这样好看相吗?你不怕丢面子,总得顾及顾及朝廷的脸面吧。” 沈启猛然惊醒。他在大街上如此丢人现眼,让任何一位与他有矛盾的金陵官员看到,都免不了弹劾于他,不说有没有其他罪过,仅此一点,朝廷都可治他一个有碍官声之罪。沈启不敢再像癞皮狗一样的耍赖了,一个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手被捆,不能扑打自己身上的灰尘,向曹霑哀告道:“公子爷,下官浑身是土,让百姓看去,实在不雅,能不能让您的手下替下官打一打土。”哨长在一旁讥讽道:“刚才像癞皮狗似的耍都不怕丢丑,现在身上一点土又知道丑了。” “下官知错,下官知错……”沈启只有脑袋还能动弹,连连点着。 曹霑怪怨哨长:“沈大人是朝廷三品命官,你岂可耻笑于他。”然后掏出一条长手绢,亲自替沈启打去满身的灰尘。 曹霑如此善待他,沈启又泛起了合计,到底是年轻人,心还是热的,能不能向他告告饶,也许他心再热一热,就不会把他押往按察使衙门了。想到这儿,沈启轻轻抽动一下鼻子,挤出了两滴眼泪。曹霑奇怪地问:“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沈大人掉了眼泪,莫不是实在有什么伤心的事?” 沈启暗道,有门儿。抽噎了两下鼻子,向曹霑道:“下官该死,不该收受苗玉春的冰炭敬。” “事已至此,你还敢说苗玉春送你的是冰炭敬?”曹霑动了怒,命令那些兵丁:“咱们没工夫听这个老家伙胡说八道,押着他去按察使衙门,我不信在那儿搜不出真凭实据。” 曹霑暗藏的杀手原来在这儿呀!自从担任江南按察使,沈启就将那儿当成了自己的独立王国,所收受下属官员的礼,以及贪赃枉法获取的金银财宝都收藏在那儿,曾未想过转移。曹霑带人去搜,一旦他的那些手下扛不住压力,被翻了出来。数十年的官算是白干了,弄不好还要搭上全家人的性命。沈启的心理防线彻底奔溃了,只能舍重就轻承认道:“苗玉春送下官的不是冰炭敬,那是贿赂,是贿赂……” “原来苗玉春真的贿赂过你,怪不得他敢在金陵城胡作非为。”曹霑继续发问:“你接受了苗玉春多少贿赂银子,从实招来!” “三千两……” “哼!” “每年三千两,苗玉春当了不到三年江宁知县,一共送下官不到八千两银子。”沈启避重就轻挑着字眼回答。 “就这些?”曹霑满脸的怀疑。 “真的就这些,下官如果撒谎,天打雷劈!”沈启脑门上都是汗,却顾不及这些,仔细观察着曹霑脸色。 够了,足够了!按照清廷法律,官员贪贿一千两,就得流配三千里,六千两以上,完全可以上菜市口挨上一刀。当然,这些都是写在法律条文上的东西,执行起来就不一定是那么回事了。 曹霑点点头,算是认可了沈启的说法。沈启暗暗嘘了一口气,刚想求他放了自己,听曹霑又道:“空口无凭,立字为证,走,那边去。”他让哨长及一众兵丁在原地待命,亲自押着沈启进了街旁一座店面。 曹霑虽然一身粗布穿戴,但能亲自押解一名三品大员,谁敢得罪,店主人侍候好笔墨纸砚,带着一班伙计躲了出去。 曹霑替沈启解开绑绳,把笔交到他手中:“写,照你刚才说的话写。”2 第九十一章 战略联盟(一)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沈启很清楚,一旦他收受苗玉春贿赂的字据落入曹霑之手,自此他的脑袋等于在曹霑手里拎着了。只得忍气吞声告求:“公子爷,下官已经将事情都说清楚了,那张字据就不写了吧。” 曹霑冷笑道:“不写,你就以为可以逃脱罪责了?本公子要想算计你,只要将此事禀告八王爷,老虎凳、辣椒水,苗玉春什么样的口供要不到,到时候也许就不是八千两贿银了,八万两、八十万两都有可能。” 虽然认识曹霑不久,但沈启看得很清,以这小子的性情,果真得罪了他,说不定真能从苗玉春身上弄点假口供,让他沈启死无葬身之地。 “好!我写,我写……”沈启擦擦额头的汗,拿起毛笔,颤颤巍巍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字据写好。用嘴吹了吹,双手捧到曹霑面前。曹霑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赞道:“沈大人,好字,好字!” “公子爷过奖了。”沈启腆颜笑道:“下官遵照您的要求,字据也写了,您不会真地要把此事禀告八王爷吧。” “此事禀报不禀告八王爷,就要看你的表现了。”曹霑意味深长一笑,转变话题道:“刚才在织造府,本公子的叔父曹頫,坚持说我今天假扮钦差。沈大人认为有这回事吗?” 假扮钦差是掉脑袋的罪,收受八千两贿银同样得砍头,于其两个人一起掉脑袋,不如攻守同盟,谁也别死。沈启当然清楚曹霑想得到的是什么,信誓旦旦道:“曹大人说公子爷假扮钦差,纯粹是一派胡言,今天下官一直跟公子爷在一起,情况完全清楚,即使到了八王爷面前,下官也敢跟曹大人据理力争。……” “好了,好了。”沈启还要继续表达忠心,曹霑打断了他,息事宁人的口气道:“无论如何,曹頫还是本公子的亲叔父,如果他不继续造谣生事,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 “公子爷以亲情待人,曹頫未必能以亲侄子待您。”沈启义愤填膺道:“诬人与罪,是要反坐的,曹頫不继续造谣生事罢了,他胆敢继续造谣生事,下官替您跟他打这场官司。” 曹霑意味深长道:“沈大人,你是按察使,掌管着一省的刑事案件,还需要亲自跟曹頫对簿公堂?” “公子爷言下之意,是让下官把曹頫抓了?”沈启脸上充满为难之色,“江宁织造,官秩虽说比下官低一级,但曹大人是内务府委派的官员,地方官无权抓他呀!” “曹頫如果是在金陵地面犯的一般案件,沈大人当然无权抓他。但他诬陷本公子假扮钦差,等于是在皇上脸上摸黑,像这种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沈大人岂可坐视不管。”曹霑拍拍沈启的肩膀,十分亲昵道:“现在八王爷胤禩太子之位呼声最高,沈大人就不想跟他走的近些?你只要能挖出曹頫这个向皇上脸上抹黑的人,还怕得不到八王爷的赏识。” 自从胤禩以江南巡阅使身份来到金陵,此处哪个官员不想跟他套套近乎,沈启只是苦于官位太低,一直找不到机会跟他接触上。被曹霑一席话挑逗得浑身发痒。“以公子之言,曹頫犯事重大,下官不该坐视不管,但他毕竟是内务府的人,要是对簿公堂之时,他抵死不承认曾经诬陷过公子爷,下官岂不太被动了。” “空口无凭,立字为据呀!”曹霑把沈启写的那张字据在手中掂了掂:“沈大人掌管刑狱那么久,在这方面经验一定比本公子老道多了。” 沈启眼前一亮,立刻有了主意,他刚想说话,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原来是接到沈启被在大街拖行受辱的消息,按察使衙门一队护衙兵丁和三班衙役解救他来了。这些人整日跟沈启一处,从来都是横行霸道惯了,在此处没有见到沈启,不等解释,与织造府守库兵丁一场混战。正巧焦大带人前来追捕曹霑,听说他们也是织造府的人,沈启部下不问青红皂白,连带他们一起揍。 等沈启曹霑听到动静从店里出来,地上已经躺倒了一片,其中就有年老体弱的焦大。鼻青脸肿,肋骨也断了两条。 沈启喝止了按察使衙门的兵丁和衙役。曹霑让人把焦大从地上搀起,一问才知,焦大是奉曹頫之命带人抓他来了。曹霑心里翻转,立刻有了主意。向焦大道:“叔父大人对本公子有误解,按说本公子应该跟你回去向他老人家领罪,但叔父大人一向对我关爱有加,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本公子根本不相信他会派人前来抓我。” 焦大无端被暴揍一顿,心里充满了委屈,跟曹霑辩解道:“小人有多大的胆,敢平白无故冒犯少爷。确实是老爷说您假扮钦差,要小人带人把您抓回去,然后送交按察使衙门治罪。” “哦!叔父大人要将我送交按察使衙门?”曹霑向沈启眨了眨眼,沈启何等狡猾,立刻心领神会,打着官腔道:“焦大啊!你家老爷说曹霑公子假扮钦差,只是说说而已,还是认定确有此事?” 沈启用起问案的口气。久在衙门,焦大当然懂得规矩,艰难地往沈启面前跪下,叩了一下头,道:“启禀大老爷,据小人估计,我家老爷一定是认定了此事,要不也不会让小人抓少爷送交按察使衙门。” “假扮钦差是朝廷重案,既然你家老爷确认了此事,下官也只得接下此案了。”沈启道:“来人,将曹霑送往按察使衙门,本官要亲自问案。”然后又向焦大道:“你回去告知你家老爷,本官已经接下他告发曹霑假扮钦差一案,请他到堂听讯吧。” 焦大不敢多说,在两名家丁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回到了织造府。听完他的禀报,曹頫禁不住心花怒放。曹霑今天把沈启得罪苦了,既然沈启愿意审理此案,曹霑算是活到头了。只要让曹霑在这个世界消失,第五代江宁织造,包括这座花团锦簇的曹府,曹露都可唾手而得了。. 第九十二章 战略联盟(二) 焦大向曹頫哭诉他的一番遭遇,曹頫哪会放在心上,不耐烦道:“你嚎的哪门子丧,老爷我要去按察使衙门,还不赶紧伺候着。”焦大鼻青脸肿不算,还断了两条肋骨,但不敢向曹頫告假养伤。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曹頫让谁伺候着就是谁,胆敢抗命不尊,不管什么原因,即刻乱棍赶出府门,永远不得再进来。 谁叫自己是人家的奴才呢!焦大只得强忍住剧烈的痛疼,一瘸一拐出去叫人备轿。 带着要至曹霑于死地的巨大豪情,曹頫坐着八抬大轿到了按察使衙门。沈启一身袍褂冠带,好整以暇坐在大堂正中的桌案之后。让曹頫大感意外的是,他的侄儿曹霑,竟然在桌案一侧单设了一座,也在那儿人五人六地稳稳坐着。 见曹頫进来,沈启起来,微微躬了一下身,挤出一丝笑意道:“曹大人来了?” 沈启表现的还算客气,曹頫把拐杖夹入腋下,双手抱拳,躬身一礼道:“下官见过按察使大人。”沈启脸色突地一变:“大胆曹頫,既然你知道本大人是按察使,为何立而不跪?” 按照清廷规制,别说品秩只差一级,即便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秀才,见了官员,也可不跪的。曹頫要想弄倒曹霑,必须取得沈启的帮助,没敢拿清廷规制跟他强辩。难为情地向上看了一眼,回禀道:“下官亲侄儿也在大人一旁坐着,下官跪拜大人,岂不是给亲侄子也下了跪。” 曹霑没等沈启开口,嗤的一笑:“曹頫曹大人,听焦大说,你要上告本公子,现在咱们已是原告和被告,哪里还存在叔侄的关系。” 是啊!今日自己最大的任务是弄倒曹霑,如果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得罪沈启,岂不是得不偿失。曹頫乖乖地跪了下去,向上叩头道:“下官参拜按察使大人。”当他抬头看到上面的曹霑,感觉实在别扭。等待沈启能叫他起来让个座。因为被告曹霑都能有个座,何况他是原告。 沈启并没有让曹頫起来,“啪”的一拍惊堂木:“曹頫,听你的管家焦大说,你要状告曹霑假扮钦差,可有此事?” 刚才看到沈启对曹霑的态度,曹頫内心有些隐忧,生怕沈启偏向曹霑。听他单刀直入马上问到案情,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沈启给曹霑设座而不给他设,也许是为了先稳住曹霑。 “下官的管家焦大所说属实。今天早晨,下官尚在卧房休息,焦大叫开房门,告诉下官,说是钦差驾到……” 曹頫喋喋不休,正要继续叙述案情,沈启暗思,我侄子沈廉还在应天府大牢关着呢,谁有时间听你说这些,还是抓紧了结案子,救沈廉出狱要紧。想到这里,沈启把脸一沉,打断了曹頫的话:“曹大人,你状告曹霑假扮钦差,有人证还是物证?” 曹頫回想一下,曹霑假扮钦差,要说物证,只有曹霑坐的那顶轿子,但轿子是沈启的,他积极寻求沈启帮助一起搞倒曹霑,此刻哪敢说轿子的事。只得连声道:“下官能够提供人证,提供人证……” “人证?好呀!”沈启习惯性地再次拍了一下惊堂木,“曹大人,你的人证都是谁?”曹頫心说,最大的人证就是你。嘴上却道:“曹霑假扮钦差,我的管家焦大,还是卧房前伺候的小厮都听到了,他们可以作证。” 沈启问:“除了这些人,还有其他人证吗?”曹頫仔细思索片刻,回道:“除了他们,再无别人了。” “好呀!”沈启一哂道,“曹大人,你所提供的人证,除了你的管家就是你的贴身小厮,像这样的人证能让人信服吗。你再想想,还有其他证人没有?” 曹頫抓耳挠腮说:“在场的人就是焦大他们,再找其他证人,找不到呀!” “嘟!大胆曹頫。”沈启瞬间翻脸,“你揭发曹霑假扮钦差,所举证人,不是你的管家就是你的贴身小厮,明显是在诬陷。你还有何话可说?” 曹頫终于清醒了,沈启是在帮曹霑说话。怪不得让曹霑坐,而不让他坐,原来二人之间早有勾结。气不打一出来,借助拐杖的力量,一跃站起身来,怒目瞪着桌案背后的沈启:“沈大人,曹霑假扮钦差,要说证人,你就是最好的证人。身为朝廷三品高官,竟徒步伺候一介草民,我都为你感到羞耻。” 人怕揭短,树怕揭皮,沈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大声道:“我不过徒步跟随曹公子的轿子而已,你却是亲自给他下跪叩头,能比我强吗?”他本想找个高雅点的字眼驳斥曹頫,话一出口仍不比泼妇强多少。 二人越吵声音越打,之间的距离也逐渐靠近,终于面对面站到了一处,同时把脖子伸得长长的,极像一对正在斗架的乌眼鸡。 二人之间似乎要保持一名官员的矜持,只是斗口不动手。 不干一仗,这哪行。曹霑不阴不阳说道:“沈大人,您可得注意喽!叔父大人手中有拐杖,太靠近他难免吃亏呀!”一句话提醒曹頫,自己胯骨有伤,不能站的时间过长,必须速战速。他抡起拐杖照准沈启脑袋就是一下。 由于距离太近,曹頫拐杖抡的不是太开,造成的伤害不是太大,但足以让沈启脑袋出血了。沈启伸手摸了一把后脑勺,满手都是鲜血。他自觉吃了大亏,伸手就想去抓曹頫的衣领。曹頫反应挺快,一击得中,迅速后撤,沈启连抓几把都未抓住。 “沈大人,这是在你的一亩三,还需要你亲自动手嘛!”曹霑一旁提醒。 是呀!这里是按察使衙门,那么多部属手下都在,亲自动手打架,成何体统。沈启向站立两边的衙役怒叱:“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把曹頫拿下。” 护衙兵丁和衙役们,何曾看到过两名三品大员干架,伸着脑袋看得正起劲,沈启的一声怒骂惊醒了他们,一拥而上去抓曹頫。. 第九十三章 战略联盟(三) (新书不易,求推荐收藏!) 曹頫抡动拐杖,不让兵丁衙役靠近。无论咋样,他也是从三品的内务府官员,兵丁衙役们面面相觑呆在当场,不知该怎么办了。“真是一群废物!夺下他的拐杖,绑起来。”沈启气急败坏道。曹頫继续抡动拐杖,一边道:“沈启,本织造犯了什么罪过,你要抓我?” 沈启正在龇牙咧嘴接受师爷的包扎,本想说,你打了本官就是罪。但因为干架没干过曹頫才受的伤,以此定他的罪,不能人信服,也显得太小家子气。略微沉思一下,指着仍没事人似地端坐一旁的曹霑:“你诬告曹公子假扮钦差,此罪还小吗?” “曹霑以钦差身份接受我夫妻二人的叩拜,这也是诬告?”曹頫道,“至于你沈启沈大人,像孝子贤孙似地跟从伺候,如果曹霑不是假扮钦差身份,你能那样做?” 因为侄子被曹霑派人抓了,沈启一直因此事忌惮曹霑,所以才像孙子似的巴结讨好曹霑,曹頫一句“孝子贤孙”正捅在他的痛处。将对曹頫是内务府官员的顾忌完全抛到了脑后,向兵丁衙役们咆哮:“把曹頫绑起来重责四十大板,谁敢包庇,一同领罪。” 兵丁衙役看到沈启动真格的了,不敢再怠慢,冒着被拐杖扫中的危险,一拥而上,夺去曹頫手中的拐杖,很快用麻绳将他捆翻在地。失去抵抗能力的曹頫,只能使用最后的武器——嘴巴,对沈启破口大骂。 “打,给我往死里打……”沈启把一筒令签全部扔到了大堂之上。按察使衙门的衙役都是老于此道,两名衙役用水火棍交叉着压住曹頫,另外两人同时举棍拍向他的屁股。不等掌刑的师爷开始念数,已经十多棍下去了。 曹頫成长于锦衣玉食之家,何曾吃过这种苦头,开始仍可以叫骂,但随着衙役一棍敲在他受伤的胯骨上,惨叫一声,脑袋往旁边一歪,不再动弹了。掌刑师爷叫住行刑衙役,转身向沈启道:“启禀老爷,曹大——曹頫那厮昏死过去了。是不是……” 官员之间,不管品秩相差多少,不经请旨,是不能互相用刑的,沈启对曹頫动用私刑,已经严重违反了朝廷规制,现在又将他打得昏死过去,沈启不由气馁。刚想下令就此为止,却听旁边的曹霑不阴不阳道:“俗话‘令下如山’,沈大人掌管一省刑名,刚才下令是四十大板,刚打了三十板子不到就停刑,以后还如何震慑全省的罪犯歹徒。”曹霑把沈启小小的行为,上升到如此高度,沈启只得醍醐灌顶般的表情道:“不是曹公子提醒,下官真的不知后果会如此严重。打,继续打!” 其实衙役们早已打够四十大板,只是因为掌刑师爷少计了数,才让曹頫多挨了十多下板子。掌刑师爷蹲到地上,触摸一下曹頫的鼻息,大惊失色道:“没气了,曹大人被打死了……” “死?他能那么容易死嘛!”曹霑代替沈启下令:“提两桶水来,浇!”衙役们一起扭头向沈启望过去。 “看我干什么?”沈启喝斥他的手下,“遵守曹公子命令,提水来。” 两桶水浇了下去,曹頫浑身抖个不停,微微睁开了双眼。扭动着脖子,许久才找到沈启的身影。“沈启,放着假扮钦差的罪犯不抓,却助纣为虐殴打本官,本官要到皇上那里告你。” 曹頫并不是威言恐吓,自从他的祖父那一代担任江宁织造起,康熙为了监视江南官员百姓,不至发生做出对清廷不利的事,就给了曹家密折专奏之权。沈启对此了解得非常清楚,内心更加发虚了,向曹霑望了过去。曹霑心里有数,沈启是在向他讨主意。吩咐那些衙役兵丁:“沈大人问案过于辛苦,暂且需要休息片刻,你们把曹頫看好喽!”然后招呼沈启进了二堂。 不等曹霑落座,沈启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道:“公子爷,今天下官淌这趟浑水,都是为了你呀!曹頫真要向皇上递折子告下官,下官可是有口难辩了。”曹霑一把打落沈启的拉扯,坐到正中桌案后,掏出石呆子送他的一把扇子,呼呼扇了起来。“江南真是热,这还未到初夏呢,差点能热死人。” 沈启没有就座,追到曹霑近前道:“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你怎么还像没事人似的,朝廷追究今日之事,你我都跑不掉。” “沈大人,你好歹也是一省按察使,咋那么沉不住气。本公子略施小计,保管让曹頫不敢上告。” “喲,我的公子爷,你有主意,倒是快点说呀!” 曹霑微微笑道:“其实我的计策非常简单,只是怕你胆小不敢去做。” “公子爷,您别把下官看扁了,下官也是从刀头火里滚过来的,只要能让曹頫闭嘴,不去密折专奏,下官没什么不敢去做的。” “让他闭嘴还不简单。”曹霑“啪”地闭上扇面,用扇骨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让下官杀了曹頫?”沈启浑身颤栗,差点从椅子滑落地上,连连摆手道:“擅杀朝廷命官,那是要灭门的,下官绝不敢去做。”曹霑咯咯笑道:“本公子只是跟你开个小小的玩笑,曹頫是我的亲叔父,我能杀他吗。刚才还自吹自擂胆子大,不过如此。”沈启揩了揩额头上的冷汗:“公子爷是开玩笑就好。您有什么好主意,请尽快示下,咱们时辰不多了。” “好,咱们说正事。”曹霑用扇子指了指外面:“本公子的主意非常简单,曹頫不是清醒了,沈大人就把他再弄昏过去。” 四十大板曹頫都难以承受,要是再打板子,非打死不可。沈启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不行,不能再打了。把内务府官员搞死了,下官也算活到头了。” “本公子是要你把曹頫弄昏过去,未必非得打板子呀!”曹霑意味深长道:“不动刑而将人弄昏过去,你们按察使衙门有的是办法,是不是?” “好,就这么办。”沈启刚才还迷茫的眸光瞬间变得贼亮贼亮,走到房门处,向外伸出脑袋:“去个人,把仵作叫来。” 第九十四章 战略联盟(四) 封建社会的仵作类似于后世的法医,主要从事于案件中的验伤验尸等工作,所以首先得保证有相当的医术手段才行。能在掌管一省刑名的按察使衙门干仵作,又得是这一行当中的翘楚人物。 听说按察使大人传唤,仵作头儿很快来到。过去曹霑只是在文学作品和一些影视剧中见识过仵作这个行当,今天能亲眼目睹,自然观察得十分仔细。只见这名仵作,一身黑布长衫,个头细长,枣核脑袋,扫帚眉下配着一双老鼠眼,看人时滴溜溜乱转。这种长相的人,十有八九机巧灵动,却不辨是非,有奶便是娘。但对付曹頫,正需要这种人。 刚进至门边,仵作不等看清屋内的人是谁,跪下就磕头。曹霑刚巧踱步到了他面前,用手中扇子敲了他的脑袋一下,问:“你是仵作?叫什么名字?”仵作刚适用房内光线,看清曹霑不过是一介布衣,年纪又轻。暗想,你是谁呀,装得跟大爷似的。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厉声问:“哪里来的狂徒,退到一边去,本仵作要见按察使大人。” “曹公子说的话不作数吗?还不赶紧跪下回话。”这一声断喝把仵作吓了一跳,仔细观察,方才看到,按察使沈大人正在房间最里面站着,铁青着脸,似乎对他刚才的行为十分不满。 能在按察使衙门当仵作,一般县令都未必放在眼里,何况是布衣小子。仵作很不以为然:让我跪他,是不是太失身份了? “老爷,小的我……”仵作拧了拧脖子。 “大胆!”沈启的手猛在桌案上一拍,“你再不愿跪拜曹公子,本官让人敲断你的腿。” “我跪,小的跪还不成嘛!”仵作咽下一口唾沫,面朝曹霑跪了下去。 “以后别狗眼看人低,明白没有?”曹霑并不让仵作起来,问他:“你还未回答本公子刚才的问话呢!你叫什么?” “小的贾明,是按察使衙门的仵作头儿。”仵作喉咙一阵发痒,一口浓痰涌到嘴边。有前车之鉴,怕得罪曹霑,没敢吐出来,咕隆一声咽了下去。 “贾名?看来你永远没有真名字示人了。”曹霑折扇在左手手心里敲着问:“本公子有一件差事交给你,你能不能办得下来?” 衙门中的仵作都是无品无级的聘用人员,与之相应,并不象官员一样有固定的俸禄可领,他们的收入来源主要是有案子可出,需要验尸的苦主赋予。当然其中也免不了徇私枉法,获取不义之财,例如按照原被告的需求,重伤验成轻伤,轻伤验成重伤,他杀验成自杀,自然死亡验成谋杀,等等不一。 听说曹霑有案子交他办,贾明立刻来了精神,一双老鼠眼贼光闪现,道:“公子请放心,什么样的伤都瞒不过小的法眼。刚才从大堂经过时,小的一眼便看出,趴在地上那人,最严重的伤并不在屁股,而是胯骨,之所以无法站立,那是因为旧伤又添新伤所致……” “果然好本事,不愧是按察使衙门的仵作。”曹霑赞叹一声,暗想今天算是找对人了。此刻沈启也已走到二人近前,打断仵作继续吹嘘,不耐烦道:“曹公子安排你的任务,并不是验那个人的伤,而是让他再次昏死过去,你能做得到吗?” “这有何难。”贾明为了彰显他的本事,起身从房门边提过一个小木箱。小木箱颜色暗红,并且满身污泽,显然年头不少了。贾明单膝跪地,打开木箱,从里面拿出一包银针和一个白玉小瓶。贾明不无得意地说:“大人要那人昏迷,是武打还是文打?” 沈启急于办好此案,营救侄子沈廉,紧皱眉头道:“你哪来这么多废话,该怎么干,尽快说出来。”曹霑却对贾明的话充满了好奇,打断沈启道:“武打文打都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此中干系非小,还是听他详细解释解释方好。”听他如此说,沈启慌忙舒展眉头,陪着笑脸道:“公子爷所说有理,有理。”然后喝斥贾明:“何为武打文打,你还不赶紧向公子解说清楚。” “是”,贾明答应着,从小包中抽出一根银针递到曹霑面前:“公子爷请看,只要将这根银针插入人的昏厥穴,马上就能让他昏死过去。这是为武打。”装起银针,拿起玉瓶,却没打开瓶盖,指着里面的无色粉末道:“这里装的是迷魂散,只要倒出一些,用开水给人灌下,半个时辰之内,保管也能让他昏迷……” 曹霑接过玉瓶,刚想拧开看看,贾明慌忙阻止道:“公子不可!这迷魂散只要吸入鼻孔少许,虽然不足以让人昏迷,但十二个时辰内人都会迷迷瞪瞪,好像喝醉酒一般。” 这么厉害!曹霑不敢打开瓶盖了,望着贾明问:“你说的两种办法,能不能让人处于半昏迷状态,并且让他的思维受到支配?” “想让人处于半昏迷,针扎穴位是做不到的,只有采取药物,把剂量减少一些即可。”贾明摇头道:“但要想控制他的思维,小的没试过,不知能否做到。” “没试过,并不一定做不到。咱们先试试看。”曹霑扭头向沈启道:“大堂上耳目众多,只有把曹頫弄到二堂来试试了。”沈启并不知道曹霑要做什么,提线木偶似地点头答应。 在曹霑的提调下,两名衙役把曹頫拖进了二堂,随后退了出去。二堂内只剩下曹霑、沈启和仵作贾明。贾明向一个瓷杯内倒入半杯水,又拧开玉瓶倒入些许粉末,用力摇摇了,走到曹頫近前要给他喝下去。曹頫此刻浑身伤痛,但头脑清醒。他被从大堂拖入二堂,内心充满了戒心,认定曹霑沈启会做出与他不利之事,一名仵作要喂他不明物,手脚捆得粽子似的,无法抵挡,只能摇头晃脑拒绝去喝。 曹霑嘻嘻笑道:“叔父大人,小侄看您受的伤实在是重,为了减少您的痛苦,才让这位太医弄了点止痛的药,您还是喝了吧。” “你和沈启都没安什么好心,我岂能上你的当。”曹頫的脑袋晃得更剧烈了。 第九十五章 战略联盟(五) 在曹霑的指挥下,仵作贾明强行往曹頫嘴里灌迷魂散。曹頫咬紧牙关,就是不松口。贾明回头望着曹霑:“公子爷,他的牙咬得太紧,小的灌不下去呀!” “沈大人怎么尽养这样的废物点心。”曹霑走过去,向曹頫龇着牙道:“叔父大人,小侄想让您老人家尽快解脱痛苦,您却不予配合,小侄只得来硬的了。” 曹頫破口大骂:“你与沈启串通一气陷害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曹霑正要他如此,趁机把扇柄往前一递,准确地塞入曹頫嘴中,顺势一搅。曹頫发觉上当,再想咬紧牙齿,哪还能做得到。曹霑扭头道:“贾明,你别尽看热闹,给他灌药。” “好咧!”老于此道的贾明,一手抓住曹頫的发辫,用力往下一扯,让曹頫仰面朝上,另外一只手将满满一杯药汤顺着嘴角灌了下去。此刻,曹頫的嘴角被扇柄搅得血沫直流。 等曹頫把药汤完全咽了下去,曹霑才将扇柄抽出。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血迹,无比怜惜道:“可惜了这把唐寅亲书扇面的折扇,如果不是亲叔父,本公子哪舍得喲!” 曹霑得便宜卖乖,曹頫翻了翻眼皮,正想叫骂,忽觉头脑一阵发昏,眼前所有的东西都摇晃了起来。 他们灌下去的果真是毒药?随着死亡恐惧的临近,曹頫不敢再叫骂,向曹霑哀告:“霑儿,看在你们叔侄一场的份上,你救救我吧!我保证,将来曹府是你的,江宁织造的位置也是你的……” 药力还没有达到控制曹頫思维的程度,他就妥协了?曹霑大喜过望,哪里耐烦听他说这些,乘机威吓说:“仵作用的什么药,到底有没有解药,小侄并不清楚。”然后向仵作眨了眨眼,问:“仵作大人,你给叔父喝的什么药,有解药吗?”仵作为难道:“公子爷,你只是交待小的,要毒死曹大人,并没有还要解救他,所以小的就用了断肠绝命散,这是药王孙思邈传下来的独家秘方,小的只会配制毒药,并没学会配制解药啊!” “什么,没有解药你也敢给叔父大人喝!”曹霑用扇柄搂头给了贾明一下,说道:“既然没有解药,能不能让叔父大人去的痛快一些?这也是本公子身为人侄的一点孝心!”贾明被一扇柄打得仿佛害了怕,诚惶诚恐道:“想让曹大人死得痛快,小的也无能为力。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快点说呀!”曹霑作势要用扇子去砸他。 “因为断肠绝命散毒性挥发极慢,药灌下去半个时辰,药性才能初步发作,一旦发作起来,让人如同万箭攒心,却一时半会儿不会死,一直要等七七四十九之后才会七窍流血……” 不等贾明解说完毕,曹頫已经失心疯似地狂叫起来:“拿刀杀了我,拿刀杀了我……” “叔父大人,拿刀杀你,小侄哪下得去手,再说您知道的,小侄从小连杀鸡都不敢看,哪敢杀人啊!” 事情发展到这一程度,曹頫作为一名曾未经受过挫磨的纨绔子弟的面目展露无遗了。涕泪纵流:“霑儿,叔父知道,过去你受了许多苦楚,那都是李氏作的过,与我无干啊!你要报复应该去报复李氏,求你放过我吧。” 曹頫为了活命,夫妻感情竟也不顾了,可见他已经心胆俱裂,如果继续折磨下去,也许他就真的疯了,整个计划必将打乱。 曹霑没再理会曹頫,转身望着贾明道:“看你鬼鬼祟祟的样子,刚才必然跟本公子说的是假话。说实话,这种药到底有没有解药?”贾明抓着后脑勺,半日才道:“解药倒是有,只是小的没有带在身边……” “没带在身边,不能回去拿。”曹霑把右脚抬了起来,作势道:“跟我玩猫腻,真想一个窝心脚踹死你。快些回去拿,一个时辰不回来,本公子仍然不会放过你。”刚才贾明说断肠绝命散半个时辰必然发作,曹霑给贾明回去拿解药的期限是一个时辰,曹頫赶紧哀求:“霑儿,一个时辰愚叔哪能受得了,就半个时辰,好不好?” 曹霑意味深长道:“想半个时辰内得到解药,就看你的表现了。” “我的表现?”曹頫似乎明白了,信誓旦旦道,“愚叔刚才说的话必然作数,只要你今日放过我,回去后就把曹府房契交你保管,至于江宁织造这个职位,换人是需要呈报内务府,经皇上亲自批准才行。” 未来曹府必然被胤禛所抄,江宁织造官也得发配东北。曹霑道:“叔父大人,您说的这些都扯远了,小侄只想问你一件事,只要你承认,小侄就让仵作半个时辰内拿解药给你。” 听曹霑的意思,并不是觊觎曹府主人和江宁织造的位置。 除掉曹府主人和江宁织造这两个位置,还有更为重要的东西吗?这对曹頫来说,是意外之喜。看到贾明还在一旁站着,并没有去拿解药的意思,他只得诚恳言道:“霑儿,你想让愚叔承认什么事,只要不是反叛朝廷,没我不敢承认的。” 曹霑转身向沈启做了一个做记录的动作,方才问曹頫:“小侄想问的是,你是否曾经送给八王爷胤禩二十多万两贿银?”在场的人都是浑身一哆嗦,正准备做笔录的沈启,更是把一大团墨疙瘩落到纸上。 曹頫是聪明人,马上想到这笔银票是经曹霑的手送给胤禩的,他的用意绝不是自我揭露,如果实事求是把他中间人的事说出来,只怕自己永无得到解药的机会了。 曹頫在思索着对策。曹霑狞笑道,“怎么,你不愿说?”作势刚要嘱咐仵作不得去拿解药,脸色越发苍白的曹頫,咬牙道:“事已至此,我也豁出去了。你说的确有此事。” 曹霑向沈启望过去,见他乜呆呆仍在发愣,连忙叫道:“沈大人,你别愣着了,倒是记呀!” 第九十六章 逼其就范 为了逼曹頫就范,曹霑要将胤禩拉进这个圈套。在沈启看来,胤禩不仅拥有亲王身份,且太子候选人的呼声最高。曹霑不计后果得罪于他,将来能有好果子吃吗。 临到事头,沈启犹豫退宿了。把曹霑拉到二堂拐角处道:“公子爷,不是下官不想帮您,实在您刚才逼迫曹頫交待的事情风险太大,一着不慎,咱们是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呀!” “沈大人,你好歹是掌管一省刑名的按察使,咋会如此胆小如鼠。”曹霑胸有成竹道,“没有两把刷子,我敢这么干吗?请你放心,此事绝不会牵扯到八王爷的。” 曹霑威逼曹頫承认曾经贿赂过八王爷,却说不会牵扯到他,鬼才会相信这样的话。“请公子见谅,沈某官卑位小,实在承担不起这样的风险,恕下官不再奉陪了。”沈启向曹霑一躬到地,转身向二堂后门奔去。 事到临头,老家伙要溜。要是真放他走了,曹霑无职无权,实难收场。情急之下,曹霑追出了房门,威胁道:“沈启,你临阵退缩,不想要你的侄子了?” 要是把胤禩得罪苦了,别说侄儿沈廉,或许能找茬灭了他的门也未可知。 “现在下官连自己的命都顾不过来,哪里还顾得上侄子的命,公子要想拿沈廉怎么样,悉听尊便。”沈启头也不回,非常无耻地说了这句话。 这老家伙在耍流氓。曹霑心里说,既然你已经陷入这个泥潭,要是让你顺利拔脚抽身,我还姓曹名霑么。 曹霑打定了主意,不再去追赶沈启,转身回到了二堂。让仵作帮忙把公案抬到曹頫近前,亲自抄起毛笔问:“叔父大人,您听信程继勋的话,把二十多万两的银票送给八王爷,该不会亲自送给他的吧?” 曹頫翻了翻眼白,暗想替我送银票的中间人就是你。但他哪敢说出口,极力思索该怎么回答曹霑的问话,才能让他满意。 曹霑看出曹頫陷入犹豫,启发道:“叔父大人,您和沈启沈大人同僚多年,交情如何?假如要是让他替您送这笔银子,他会干吗?” 今日沈启不帮他,反帮曹霑陷害他,曹頫在心里恨透了沈启。刚才虽然距离太远,没有听清曹霑跟沈启二人之间说的什么,但可以看出,二人出现了分歧,尤其沈启离开,曹霑追出房门,也未将他拉回来,可见他们的分歧很大。自己今日吃尽了苦头,干脆乘机把沈启也拉进这个泥潭,让他也别想利落。 曹頫向仵作贾明望了望,嘴唇翕动着没有说出声音。曹霑马上明白了他的心思,向贾明道:“本公子没让你去拿解药吗?怎么还不去,没听到咋的?”连按察使大人都跑了不愿趟浑水,贾明更希望赶紧离开是非之地,象得到特赦似的,转身奔了出去。 “没别人了,你说吧。”曹霑把笔在砚台中沾满墨汁,静等着笔录。 曹頫说道:“愚叔自从担任江宁织造以来,一直和沈大人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这次程继勋让我贿赂八王爷,我犹犹豫豫不知是不是可以照办,正是听了沈大人的劝说,才听从程继勋建议的。至于银票是谁送的,也是经沈大人之手。” 曹頫实在聪明可爱,果然按照意图把此事扯到了沈启身上。曹霑抑制住激动,认真地开始笔录。 在前世,曹霑经过严格的书法训练,毛笔书法都是写的繁体字,这难不倒他,关键是繁体字笔画大都比简化字笔画稠密,曹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寥寥数百字的笔录搞好。等他擦擦额角的汗,抬起头来,才发现,迷魂散的药力发作,曹頫昏倒在地。 封建社会的规矩,问案笔录非经本人签字画押,是不具法律效力的。要想曹頫签字画押,必须把他弄醒过来。 曹霑相信,给曹頫灌下去的迷魂散,一定会有解药。但仵作贾明装腔作势去取断肠绝命散的解药,至今未归。曹霑打开二堂的大门,正堂内已是人去屋空,别说看不到贾明,连原先的那些衙役兵丁也不见了踪影。 估计衙役兵丁都让沈启从后院绕道过去叫跑了。夜长梦多,不尽快让曹頫签了字画了押,一旦发生变故怎么办。曹霑急中生智,想到看过的那些武侠作品,被下了蒙汗药的人,用水一激即醒。所幸曹頫过堂时用的水还剩半桶,曹霑提到二堂往曹頫脸上一浇,曹頫轻哼一声醒了过来。 “我这是死了吗?”曹頫懵懵懂懂地问。 曹霑没时间跟他扯淡,把沾了墨汁的毛笔塞入他的手中,没好气道:“你死了,这是阴曹地府。你前世作孽太多,地藏王菩萨亲自审理了你的案子,快点签字画押吧。” 曹頫虽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但神智还被迷魂散控制着,根本认不出曹霑,“呜呜……”哭了起来:“我那可怜的露儿,你爹前世虐待曹霑过甚,你爹如今到了阴曹地府,你还不被曹霑欺负死……” 曹霑好气又好笑,张牙舞爪模仿鬼卒道:“曹頫,你恶贯满盈,再不签字画押,地藏王菩萨就要将你下油锅了。”曹頫的悲伤完全被恐惧替代了,连声道:“我签,我签……” 等曹頫畏畏缩缩签完字画好押,曹霑不敢怠慢,接过来来不及把笔墨吹干,双手捧着前往后院去寻沈启。 按察使衙门院落众多,虽称不上千门万户,但房屋少说也有几百间,奇怪的是走过四进院落,都是空空荡荡,好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显然沈启为了躲避自己,把众家眷下人都轰出去躲藏了。你想躲我,哪有那么容易。曹霑顿时有了主意,找到一处厨房模样的房屋,里面柴草取火之物应有尽有。曹霑抱出两抱木柴堆到正房房檐下,浇上菜籽油,掏出火折子打着,大声喊道:“按察使大人,江宁织造曹頫已将你告下,本公子奉王爷之命前来提你讯问,如果你再隐匿不给面见,本公子要烧房子了。有王爷扛着,公子我并不怕什么后果。” 曹霑话刚落,一个人慌慌张张从一处下人居住的厢房内奔了出来。“我的爷,您可不敢烧房子,下官不是来了吗……” 第九十七章 一石二鸟 (新书不易,求推荐收藏!) 曹霑以烧房子相威胁,逼迫沈启现身。通过这两日的接触,沈启心里有数,这位织造府的公子爷,依仗八王爷胤禩撑腰,没什么事干不出来的。所以他只好乖乖地从隐身的下人房间内出来阻拦。 曹霑望了望沈启刚才隐身的低矮小房,一哂笑道:“沈大人,您真够亲民的,亲自光顾下人的住处,是不是在跟什么人约会呀?” “公子爷想哪里去了,下官是去茅房路过此处,随便进去……”沈启本想说随便进去看看,一句话尚未说完,他出来时随手关上的厢房门吱呀一声响,里面挤出来一个青年少妇,面容有几分姿色,却体态风骚,头发蓬松凌乱。 曹霑先是一阵惊奇,随之忽然明白了,咯咯笑道:“本公子果然没有猜错,沈大人还敢说不是与这女子偷嘴?” “不是,她不是……”沈启神情尴尬,不知如何跟曹霑解释,只得叱责那女子道:“让你过会再出来,这般着急做什么?”那女子好像根本不在乎他的叱责,把一张刚喝了猪血似的大嘴一撅:“老不死的,你光顾着拿奴家取乐,想过奴家的感受没有?沈府那么多人,要是别人把奴家堵在这儿,奴家还怎么有脸活?” 曹霑审讯曹頫向八王爷行贿一案,沈启怕引火烧身,把家眷包括整府下人都赶出府外去躲避,却乘机留下这女子厮混。本以为是一石二鸟之计,万没想到曹霑会以烧房子相威胁,让他现身,却又当面把这场丑事全看到眼里。 沈启不敢再跟女子多说什么,摆摆手让她不要再说下去。一张油汪汪的肥头大脸涨得通红,向曹霑解释:“下官的夫人平日对待下官就像母老虎,下官从她身上从来感受不到夫妻之情,所以,所以下官才会与这女子,与这女子……” 曹霑没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件风流韵事,产生极大的兴趣,有曹頫的口供在手中攥着,不怕他翻天,决定把眼前这件风流韵事追根求源下去。斜眼睨着那女子,暧昧问道:“沈大人,你一口一个那女子,她到底是谁呀?满身的绫罗绸缎,绝非哪位下人的妻子,难道说大人是老牛啃嫩草,在扒哪个儿媳的灰?” “公子爷想左了,哪有那回事。”沈启的头颈脸面涨成了猪肝色,“下官一辈子无儿无女,咋会做出那种不伦之事。” “沈大人没有儿子,却有侄子呀!”曹霑这句话刚一出口,沈启紫红色的一张脸,霎那间突变成了灰白,双腿一软跪到地上,向曹霑连连拱手:“求公子爷口中留情,如果此事传扬出去,下官即便一死也难求得清白了……” “清白,你有清白吗?”曹霑刚才本是调侃沈启,随口一说,没想到一语成谶,与沈启偷情的年轻女子,真是他亲侄子沈廉的老婆。 “哈哈……”曹霑一阵大笑,用手指着沈启道:“怪不得你今天不愿再营救沈廉了,原来是想借本公子之手整死他,好跟他的老婆,由露水夫妻变成长久夫妻……” “不是的,公子爷,不是这样的……”沈启道,“下官弟兄三人只有沈廉一个侄子,如何不想救他……”不容他继续解释,沈廉老婆已经纵身扑了上来。“老不死的,怪不得你刚才哄骗老娘说,沈廉所犯罪责过大,连八王爷都知道了,一时半会怕救不出来,原来你想永远霸占老娘,根本就没想救他。”她连打带咬,沈启偌大年纪,哪里招架得住,加上连羞带愧,双眼一翻,往旁边一歪昏了过去。 沈家都依仗着沈启的权势,沈廉老婆刚才又打又闹,不过是为她偷情转转脸,沈启昏死过去,她吓得不敢再动手,呆愣住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时间差不多了,要是沈启果真被羞燥死,曹頫那场公案,就没法收场了。刚才审案时两次救人,曹霑有了经验,威吓沈廉老婆道:“沈大人被你闹得昏死过去了,还不赶紧去提桶水。”沈廉老婆正在六神无主,非常听话的进厨房提了满满一大桶水来。 曹霑接过水桶,一滴未剩,全都浇到了沈启身上。沈启昏死,其实是半真半假,他是想借此躲避难堪。此刻装作“哎呦”一声,缓缓睁开了双眼。 “扒灰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知沈大人有何感触?”曹霑看出沈启刚才是在欺骗他,忍不住继续调侃。 “公子爷嘴下留情,下官羞燥得直想去跳河哟!”沈启双手掩面道。 “你想死,何必去跳河呢!”曹霑想起自己要办的正事,从袖中掏出曹頫的那份供状递向沈启:“如果这件事东窗事发,估计沈大人想不死,也不成喽!” 听曹霑说出这样的话,沈启浑身湿漉漉的,顾不上去换衣服,把双手擦了擦,哆嗦着接过了那份供状,刚看了两眼,忍不住大叫:“曹頫血口喷人,下官何尝干过这等事;他这样说,纯粹是为了打击报复下官。” 曹霑早知道沈启看到供状,必然会这般表现,早想好了说辞。“事关八王爷,我相信叔父大人不会胡乱攀咬的。” 听曹霑的口气,显然已经相信曹頫供状的真实性。沈启肠子差点悔青,要知道曹頫会趁他不在胡乱攀咬,自己就不该退出二堂,有自己在场,即使曹頫无所顾忌,笔墨在他手中,还不是想怎样记就怎样记。 想到这儿,沈启忽然内心一动,他退出二堂不久,仵作也被曹霑轰了出来。二堂内只有曹霑曹頫叔侄二人,这份供状还不是他们想怎样写,就怎样写,其中会不会有诈? 你们敢使诈,老夫为何不敢使诈。曹霑呀,曹霑,你太嫩了,竟然把这份供状交到老夫手中。老夫把它撕掉,再吞进肚子里,看你叔侄还拿什么要挟老夫。 沈启越想越得意,刚想施为,曹霑一旁说了话:“沈大人,本公子劝你别想歪的。”他把手向沈廉老婆一指:“跟侄儿媳妇偷情,仅此一点,罪过不会小于供状中所说之事吧。” 第九十八章 机不可失 与侄媳妇做下不伦之事,在封建社会不仅是道德问题,一旦被人告发,完全可以押往菜市口,咔嚓一声剁下脑袋。 沈启身上开始发痒,估计是冒汗了。不愧宦海沉浮数十载,沈启马上换成卑躬屈膝一副表情,把那份供状送还到曹霑手中:“公子爷,吓破下官的胆,也不敢撕这份供状,只是曹大人在供状中说下官的那些话,确实是无中生有,希望公子爷给下官做主。” 你要是甘愿吃下这个哑巴亏,下面的戏还不好演了呢!曹霑万分为难道:“沈大人,凭咱哥俩的关系,我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但叔父大人一口咬定贿赂八王爷的中间人就是你,我实在是毫无办法,这份供状暂且由我保管,再见机行事吧。”他把供状叠巴叠巴,郑重其事塞入怀中。显然他的态度很明确,这份供状必定要公诸于世。 曹霑在年龄上少说比沈启小有三十岁,却与他兄弟相称,沈启心里一动,既然曹霑主动跟他称兄道弟,何不在这上做做文章。如果一旦跟曹霑结拜成兄弟,看在此等情份上,他还会再将这份供状公诸于世么? “叔父大人被刑讯了半日,本公子干完了公事,该得去进进孝心了。”把曹頫一个丢在二堂,曹霑实在担心被曹府的那些下人给搞走了。现在还没有真正降服曹頫,一旦让他见了金陵的其他官员,把今日之事告白于天下,他曹霑将死无葬身之地。 曹霑抬脚刚要走,沈启拦住他了,腆着脸道:“公子爷,下官有个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曹霑心里有事,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本公子有那么多的正事要办,没时间听你啰嗦。”沈启不敢再饶舌,低声下气道:“下官,下官想跟公子爷结拜为兄弟,不知兄弟愿意与否?” 与沈启结拜把兄弟,这倒是曹霑没有想到的事。现在沈启于成龙这些人敬畏他,不过都是将他当成胤禩身边红人的原因。胤禩早晚要灭门倒运,是靠不住的。如果能与朝廷三品大员结拜,将来定然能够为我所用。但如果爽快答应,在沈启眼里,身价就明显降低了。 曹霑很意外很轻蔑的表情,上下打量着沈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沈启被他看得直发毛,嘴唇哆嗦道:“下……下官,知……道是高攀,但下……下官实在感佩公子爷的为人,才……才想到跟您结……结拜的……” “既然沈大人一片赤诚,本公子不想拂了你的面子。”曹霑很无奈的表情道。“按年龄,沈大人确实比本公子长了几岁,但本公子自从出了娘胎就落下一个毛病,从来不愿称呼别人,大人你看……” 只要曹霑愿意结拜,沈启哪会在乎谁称呼谁。连忙道:“下官本来就是高攀,哪能让您称呼我哥哥,下官称呼您是天经地义。”他生怕节外生枝,不等曹霑反应过来,跪下就连磕了三个头:“兄长在上,小弟给您叩头了。” “哈哈……免礼,免礼!”曹霑刚要伸手相搀,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大喊:“沈大人,你怎么不等等于某,就先行一步了?要结拜,咱们三人一起结拜。”曹霑听出是江宁守备道于成龙的声音,昨晚被他派往江宁知县苗玉春家看押财产,一双眼睛红得兔子似,估计是尽心职守,一夜未睡。等到了曹霑面前,于成龙果然表功道:“公子爷,您昨夜派下官带兵到苗玉春家守着,下官生怕那些丘八趁火打劫,未曾敢离开一步……” 向我表功,本公子会那么容易承认你的功劳?曹霑打断于成龙的话,一脸严肃反问:“你未曾离开苗府一步,怎会到了这儿?” 曹霑口气不善,于成龙却没惊惶失措,脸上仍带着满满的功劳道:“公子爷,这下可怨不着下官。今早格格的贴身丫鬟嫣儿去了那座宅子,贺耀祖贺管家趁着公子不在,不知跑哪儿去了,鹂儿是个女孩家,不能抛头露面,石呆子去苗府找到了下官,让下官前来寻您……” 于成龙在表功的同时,还没忘了踢贺耀祖一脚,这都是官场中一些争风吃醋的技俩,曹霑没时间去计较这些,毫不掩饰对英琦的关切,打断于成龙道:“你怎么跟沈启兄弟一个德行,饶舌饶得人心烦;英琦格格派人去寻我,到底因为何事?” 曹霑显然在生气,于成龙不敢再表功,嘴唇也利索了许多:“格格千岁的事情,下官哪敢问,不过看嫣儿的神情,很是着急,估计格格必然有重要的事情找公子商量。” 又有几日没跟英琦格格见面了,难道她在思念自己?但不处理完曹頫一案,还不能急着去见她。曹霑收住心猿意马,向于成龙道:“你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带来了部下?”于成龙回答,他带来了一小队人马跟随扈从。 “带了人就好。”曹霑吩咐于成龙,“带你的人把叔父曹大人送回织造衙门,暂时不得让他外出。” 曹霑费了偌大心机,总算掌握了曹頫犯下重罪的确凿证据,怎么又虎头蛇尾轻轻放过了他?沈对曹霑的心思越发难以揣摩了。 其实沈启哪里看得清曹霑的内心世界。曹霑逼迫曹頫写下那份贿赂胤禩的供状,不过是为将来预留退步。现在胤禩如日中天,如果现在搬他,十有八九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何况自己假扮钦差,曹府那么多家丁都看在了眼里,真的整治曹頫,曹頫拼个鱼死网破,他曹霑也没有好果子吃。 曹霑对沈启的狐疑看得真切,十分委屈的表情道:“叔父大人的那份供状,愚兄本来是想公诸于世的,但现在你我已成结拜弟兄,愚兄投鼠忌器,不能连带你一起倒霉啊!愚兄现在终于明白,你小子求着跟愚兄结拜,原来是别有用心呀!” 你小子现在才明白,却实在是晚了。沈启跟着“咯咯……”笑了起来。于成龙虽然不知他们笑的是什么,但沈启跟曹霑结拜,显然是讨得了大便宜。 有便宜大家分享,不能让沈启一个独吞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于成龙往曹霑面前跪下就磕头:“小弟拜见哥哥……” 第九十九章 无间道(一) 于成龙是掌握兵权的一方诸侯,能与他结拜,又好过沈启许多。曹霑用手相搀:“你我弟兄,何须如此客气。”于成龙再次磕了一个头,方才从地上爬起,随后又给沈启行了礼。沈启与曹霑结拜在他之前,当仁不让成了二哥。曹霑掏出怀表扫了一眼,闹了多半天,时间已快近午时。该回住处去见嫣儿了。 曹霑带着沈启于成龙进了二堂。曹頫仍捆得粽子似地在地上趴着。曹霑到了近前,亲自给他解开了绑绳,和颜悦色道:“叔父大人,小侄派人送您回府去吧。” 在曹霑逼迫之下,曹頫已经认了向八王爷胤禩行贿这件事,胤禩为了灭口,极有可能接受曹霑的鼓动杀了他。曹頫抱定鱼死网破的心理,以他内务府从三品的官位,胤禩想暗地黑他,万难做到,必得申报朝廷明正典刑,一旦到了行刑场上,他一定当众揭穿曹霑假冒钦差这件事,众目睽睽之下,曹霑想堵他的嘴,只怕再难以做到了。 听曹霑说要送他回家。曹頫在万念俱灰中看到了希望,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低垂的脑袋抬了起来,望着曹霑:“你真地要放了我?”曹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扭头看着沈启。沈启踱到曹頫近前道:“我大哥看在你们叔侄一场的份上,不忍心把你行贿之事捅出去,但那份供状他会一直收着,如果你不安分守己的话,他早晚还要将此事呈报八王爷,你听明白没有?” 听到不仅可以保命,还能继续担任江宁织造,曹頫点头如鸡啄米:“下官记着了,下官一定不敢乱说乱动,请霑儿贤侄放心。” 听沈启口气,曹霑已经成了他大哥,曹頫大感好奇。曹霑看出了他目光中的疑惑,两只胳膊分别搂着沈启于成龙,向曹頫道:“小侄今日结拜了两位兄弟,叔父大人以后又多了两个侄儿呢!” 于成龙跟曹頫年龄接近,沈启还要大过他两岁,竟然都成了曹霑的兄弟。真是为了保住禄位,一点廉耻也不顾了。曹頫忽然想到自己,如果曹霑以那份供状相要挟,自己会不会翻过来叫他一声叔父大人? “不会的,我咋能那么没廉耻。”曹頫想着心事,竟自言自语起来。于沈二人都听出他是在骂他们,于成龙暗自咬牙,曹霑是让他把曹頫送回织造府的,路上乘机整治整治他。主意打定,于成龙向曹頫躬身施礼道:“时辰不早了,请曹大人回府吧。” “好的很。”曹頫乘机奚落他道:“请于贤侄头前引路。”于成龙暗骂,老东西,你别跩,路上有你的苦头吃。 在两名轿夫的搀扶下,曹頫上了自己的八抬大轿,焦大一瘸一拐紧紧跟在轿侧。于成龙牵过自己的坐骑,把缰绳交给焦大道:“看得出焦管家身上有伤,你坐本官的马先回府通报,本官随同伺候曹大人。” 三品大员要将自己的坐骑让他乘坐,焦大立刻诚惶诚恐道:“于老爷这不是要折小的阳寿吗,小的哪敢骑您的马……” “给脸不要,你倒是骑不骑?”于成龙瞬间翻脸,焦大不敢再推辞,慌忙爬上了马背,打马扬鞭而去。 赶跑了焦大,在于成龙的提调下,八人抬大轿顺着官道往前走。被折腾了大半天,曹頫着实累了,在轿子的一颠一颠之下,很快眯瞪过去。突然轿子剧烈地颤动起来,猛往前栽,曹頫惊惧之声尚未喊出口,顺着轿门射了出去。 胯骨上尚未愈合的伤痕再次断裂,四十大板的刑伤,在砂石地面猛擦,比胯骨上的痛处更加难以忍受。曹頫哭爹叫娘惨声连连,极象是夜深密林中的夜猫子叫。 “你们他娘是怎么抬的轿子。”于成龙骂过轿夫,向躺在地上的曹頫俯身道:“都怨下官的亲兵没有抬过轿子,让大人受惊了。”曹頫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轿夫都让于成龙的那些大头兵换过了。曹頫心里有了数,他是遭到了于成龙的暗算,但不知于成龙还会怎样对付他,只得忍气吞声由两名兵丁搀扶着爬进了大轿。屁股上疼痛难忍,坐是没法坐了,他只能双手撑着轿板,撅着屁股半趴半蹲。轿子的颠簸起伏不再是享受,而变成了折磨,因为随着大轿的颤动,浑身骨头仿佛散了架似的疼。 于成龙,等老子有了机会,不把你整死,老子不姓曹。曹頫暗骂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自己的府邸。按照曹霑的嘱咐,于成龙安排好监视曹府的人员,然后扬长而去。 一旦到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曹頫顿时来了精神,不等在床上躺好,就吩咐家丁,把焦大绑上重责四十大板。二管家焦二替哥哥求情:“大管家被按察使衙门的人打断了两条肋骨,再受刑,只怕……” “怕什么,无非是受刑不过死了喂狗。”曹頫恨死了焦大,没有随轿伺候,才让他吃了大亏。拿眼瞪着焦二道:“既然你那么关心焦大,你陪同他一起领刑,心里岂不是好受一些。” 多了一句嘴,就陪着一起打板子,这到哪儿说理去。焦二只能自认倒霉,被当庭按在地上,乒乓一顿板子贴肉,等四十大板打完,被两名家丁搀扶着进屋向曹頫谢恩时,双腿都瘸了。 把屋内家丁丫鬟仆妇都喝退,曹頫向焦二道:“二管家,你可知老爷我为何要打你?”焦二一脸晦气道:“都怨小的多嘴多舌,不该替大管家求情。” “老爷我打你,绝非是这个原因。”曹頫向焦二勾勾手,让他爬得近一些,又向窗外望了望,确定无人偷听,才轻声道:“我打你,是使的苦肉计,不知你愿不愿意去曹霑身边当一回卧底?” “让小的到霑少爷身边当卧底?”焦二睁大了眼睛问,“老爷这是为何?”曹頫目光阴郁道:“老爷真是瞎了眼,竟在身边养了一条白眼狼,今天可算是被曹霑整治苦了。这个小畜生自恃有八王爷做靠山,在金陵城闹得天翻地覆,前夜竟然指使人打死了巡抚刘大人的独生儿子刘焕,如果不趁此机会弄倒他,以后还哪里找这么好的机会。你到曹霑身边当卧底,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刘焕被打死的真相,另外还要打探曹霑有无其他违犯朝廷律条之事,只要能弄到这些东西,你就是奇功一件,老爷我会重重赏你的。” 第一百章 无间道(二) 近一段时间以来,曹霑再不像过去那样对曹頫夫妻俯首帖耳,特别是对他们夫妻的虐待,不再忍气吞声,总是对着干。尤其是今日,先是假冒钦差,让他们一家三口出尽了洋相,然后与江南按察使沈启串通一气,没差点把他打死。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在曹頫的内心世界,他最为害怕的总有那么一天,曹霑成功篡权,把江宁织造这个官位从他的手中抢夺过去。一旦到了那一天,多年来在他手上造成的巨额亏空,想让曹霑替他隐瞒,无异于与虎谋皮,等待他的,锦衣玉食是别指望了,朝廷一纸诏令下来,他就得上断头台,妻儿老小必然被发卖为奴。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事只有傻子才会去做。曹頫必须想办法与曹霑抗争到底。今天刚被曹霑抓了把柄,直接跟他撕破脸皮去干,胜算太过渺茫,最好能联络上一个同盟者。这个同盟者官位还不能太小,最起码当抓住曹霑确切的犯罪证据时,他能在八王爷胤禩面前说得进话才行。 刚才在回来的一路上,曹頫经过一番苦思冥想,他想到了江南巡抚刘天成。昨夜焦大向他回禀,刘天成的独生儿子刘焕就是曹霑指使人打死的,此仇比杀父夺妻还要大,刘天成能忍得下去?但要想跟刘天成结成同盟关系,消除他的怀疑是必要的,因为曹霑好歹是他的亲侄子,不拿出个像样的东西,刘天成不会接受他这个同盟者。 想来想起,找到曹霑指使人打死刘焕的真相,这才是刘天成当前最为需要的东西。曹頫在曹霑手下吃了许多的亏,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他深刻认识到,曹霑昨夜打死刘焕,今天就没事人似的,在此事上不把手脚做得非常利索,绝不敢这样。 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自从接任江宁织造,曹頫与西洋商人打的交道不少,特洛伊木马的故事早已熟知,要想扳倒曹霑,也必得在他身边安排这样一个木马才行。这样的人,既要忠于自己,还得让曹霑深信不疑。曹頫思前想后,实难找到合适人选,因为曹霑在江宁织造府出生长大,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想再取得他的信任,那是太难了。 曹頫今天暴揍焦大,表面上为了焦大没有跟随护送,才让于成龙钻了空子整治与他,其真实目的是为了让焦大行使苦肉计,取得曹霑信任。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焦二出面替焦大求情,曹頫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同焦二一起重责了四十大板。因为焦大跟随他数十年,过去被打板子的事并不少见,也曾未做过背叛他的事,现在突然改弦更张投靠曹霑,曹霑能不起疑心吗;而焦二不同,他是在乡下实在混不下去了,才被哥哥焦大介绍到曹府的,呆了才不到三年时间。焦二事事很少出头,总是让焦大一步,所以受到曹頫斥责的机会也比焦大少的多。 曹頫把让焦二到曹霑身边卧底的心思,和盘托出。焦二皱着眉道:“小的好歹也是曹府二管家,仅凭挨了四十大板,就真的能取得霑少爷的信任么?” 焦二一席话,曹頫受到很大的启发,若有所思问:“你是说受刑太轻,曹霑不一定能相信本老爷是真心打你?这好办呀,再打四十大板就是。”焦二吓了一大跳,双手乱摇:“老爷错会小的意思了,小的是说,小的一身刑伤,不一定能能取得霑少爷的绝对信任,要想取得他的绝对信任,还必须送他一些能让他感兴趣的东西才成。” 送曹霑一些感兴趣的东西?那么非金银财宝莫属。人世间谁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啊!如果不感兴趣,自己何必为了这个江宁织造,费尽心机地跟曹霑斗。 “曹霑一向吃糠咽菜,你就带五十两银子送他做觐见之礼,估计能把他乐得屁颠屁颠的。”曹頫难得如此大方地说。 “小的是投靠霑少爷的,送他些银子只怕行不通吧。”焦二继续摇着脑袋说:“小的是说,要送他就送与老爷有利害关系的东西,例如老爷与朝中某些大佬私下往来,而又见不得人的事物……” “大胆!你想获取老爷的隐私,到底想做什么?”曹頫猛地想站身起来,无奈胯骨一阵剧痛,不得不重新躺了下去。 “小的所说这些,都是为老爷着想,绝无二心啊!”焦二不顾身上的伤痛,趴在地上不停地拿脑袋撞地。他的一番作派,终于消去曹頫不少的怀疑。曹頫忍了忍痛疼,才道:“老爷我何尝不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但老爷那些不可示人的隐私一旦为曹霑掌握,如果扳不倒他,岂不是割自己身上的肉去喂了虎。” “请老爷放心。”焦二又重重磕了一下头道,“只要老爷能把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交给小的,小的保证能取得霑少爷信任,如果食言,小的提头来见。” “好吧,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老爷我相信你这一回。”曹頫再次顺窗户向外望了望,然后忍痛欠身,揭开屁股下的毡垫,又掀开一块活动的床板,从床洞内拿出一个红木小匣,打开来,从里面掏出一叠信札。略一沉思,仅仅从里面抽出一封,盯视焦二交待道:“这都是这些年,老爷我与京城各位王子来往的信件,其中大多数都是他们向我曹府索要贿赂的内容,你拿一封交给曹霑,足够取得他的信任了。” 曹頫把这些信札藏在每天睡觉的床板下,可见他对它们的重视程度。康熙的十多个成年儿子,这些年为了太子之位你争我夺,干得不可开交。向外省官员索贿的信件一旦公诸于世,后果可想而知。焦二由此看得出,曹頫急于扳倒曹霑的决心有多么大。他扑爬着靠近床铺,双手哆嗦着正想去接信札,曹頫却把手缩了回去,郑重其事道:“你刚才的话确实提醒了本老爷,四十大板打得太轻了,黄盖为了行使苦肉计,可是让周瑜打了他一百军棍呀!” “什么,您还要打小的?”趴在地上的焦二,支撑躯体的双臂一软,整个瘫在了地上。 “你不要怨老爷心狠。”曹頫抖动着手中的信札道,“这一封信的份量,别说一百板子,即使是一千下板子,一万下板子又能换取的吗?” 事情发展到此种地步,焦二才深切体会到,什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想到,一百去掉四十还需再挨六十下板子,焦二的整个思维都麻木了,刚想向曹頫表示,凭他的能言善辩,不再打板子,也能取得曹霑信任,曹頫已经向外面喊道:“焦二仍然不服气老爷的责罚,来人,拖出去再重责一百大板。” 第一百零一章 无间道(三) 两名家丁拖起焦二就往外走,焦二屁股上的创伤,擦着刻满花纹的青砖地面,钻心般的疼。更让焦二恐怖的是即将开始的一百下板子如何承受。 “老爷,饶过小的吧。老爷……”焦二希望以不断的哀告唤起曹頫的良知,然而这却是曹頫最希望的,按照他的认知,这不过是焦二在配合他,以此追求把剧情演得更逼真些。 曹頫大声吼道:“打,使劲的打!谁敢手下留情,就跟焦二一起打。”此刻焦二已经被一名家丁按倒在一棵桂树下,另外一名掌刑的高大家丁亮起了柞木做就的板子。 柞木质地紧密,所以打在身上比其他板子份量重得多。一百板子打下去,会不会见阎王,焦二实在心里没底。曹頫铁了心不愿饶过他,他只得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行刑的家丁身上。 “好兄弟,老爷跟我是在演戏,你别当了真,手下没轻没重的。”焦二向行刑家丁告求说。 “老爷打你板子是为了演戏?你当我是傻子。”行刑家丁根本不相信焦二的话,高高扬起的板子“啪”地砸了下去。焦二痛得一龇牙,知道不把内情稍稍透漏一些,今天真的怕难逃一死。继续劝说打他的家丁:“好兄弟,我确实没有骗你。黄盖和周瑜的苦肉计你总该知道吧,老爷和我行使的也是苦肉计,目的是为了欺骗霑少爷。” 蹲在地上,按着焦二身体的一名家丁内心一动,追着问:“二管家,老爷和霑少爷是叔侄关系,他为何要和你行使苦肉计去欺骗霑少爷,这于理不合呀!” 家丁愿意跟他谈论此事,焦二心说有门儿。早将曹頫不得将此事告诉任何人的约定抛在了脑后,把他准备暗算曹霑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最后哀告道:“大贵兄弟,老爷打我本来就是虚张声势给别人看的,如果一百板子打死我,老爷的计策岂不是落了空。” 获取了全部秘密的这个名叫大贵的家丁,咯咯笑道:“二管家,既然老爷和你使的是苦肉计,不真打,能骗得了霑少爷吗。”按住焦二的手更紧了,向行刑家丁道:“老爷刚才的话你没听到,还不狠狠地打。”高大家丁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主,对刚才二人的谈话根本没兴趣,手下毫不留情,一五一十打了下去。 有前面的四十大板做底子,刚打过了三十下,焦二就昏死了过去。大贵在曹府的主要职责是掌刑打板子,对此非常有经验,飞奔至厨房,拎了一桶水把焦二浇醒过来。一百板子全部打完,焦二整整昏死过去四次。难得他身体比较健壮,竟然保住了一条小命。 大贵进房间向曹頫禀报,焦二的板子打完了。曹頫没有询问焦二打得如何了,阴沉着脸道:“人打完了,还不抬了进来,老爷我要亲自验伤。” 再在地上拖,焦二能被拖散了架,大贵二人只得用一个白布单把焦二兜着抬到了曹頫面前。 曹頫把大贵二人赶出了房间,并让他们把房门紧紧关上,然后把那封信札递向焦二,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躯体呵呵笑道:“咱们的苦肉计演的不错啊!你再把这封信札带上,曹霑还能不信任你吗?”焦二连呻吟的力气也没有了,过了许久,才勉勉强强道:“老爷,小的被打得太重了,您让小的养几天伤,小的再去霑少爷身边当卧底吧。” “不行!”曹頫断喝道,“等你把伤养好了,苦肉计还成其为苦肉计吗,现在你就把这封信札拿着去找曹霑。” “老爷,小的实在痛疼难忍,您就行行好吧。”焦二还想继续哀告,曹頫把脸色沉了下来:“焦二,你再这样,老爷就不让你去行使苦肉计了,直接让人把你扔出府门,你信不信?” 焦二告求无门,只得答应现在就去曹霑身边当卧底。曹頫方才满意,说道:“听说曹霑在织造街不远处弄了一处宅子,我现在安排人把你扔到那座宅子附近,你挣扎着爬到那座宅子前,要求见曹霑。听到你是犯过被扔出府去的,曹霑不会无动于衷,肯定会向你打探老爷我的一些隐私,以后的戏怎么演,你可以随机应变。老爷我静候你的佳音了。” 伤成这样,直接被扔出府门,如果曹霑不闻不问,自己还能活吗。事已至此,焦二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咽,听天由命了。 扔焦二出府的是另外两名家丁,刚抬着他走出织造府大门,大贵从照壁前拐了过来,向已经由白变红的布单上的焦二道:“二管家,您不是要跟老爷行使苦肉计吗,他咋把你扔出府门来了?” 把最机密的事告诉大贵,也未换来板子打得轻些,焦二不敢再跟他交谈,催促两名家丁道:“别理他,快些走!”抬他的两名家丁并不知道老爷是派他出去当卧底的,大贵掌管刑罚,家丁都不敢得罪,根本不听焦二指挥,直接把布单放到了地上,等大贵问完话再抬走。 “你俩到一边呆着去!”大贵挥走两名家丁,蹲下身子,放低声音道:“二管家,您别多心,老爷和你的苦肉计,其实也有我一份呢!是他让我在这儿等你的。” 既然苦肉计是三个人,刚才老爷为何不说?焦二起了疑:“你……” 大贵微微笑道:“老爷之所以没有在你面前把我说出来,是因为刚才他根本没想起这档子事。你是到霑少爷身边当卧底的,一旦搞到对他不利的证据,一时半会儿送不出来怎么办,是不是需要一个替你传递情报的人?所以老爷才让我跟你一起投靠霑少爷,担任你跟老爷之间的联络人。” 大贵在曹府混得不错,如果不是老爷的安排,他跟随自己一起投靠曹霑,岂不是吃饱饭撑的。焦二相信了大贵的话,问道:“我身上有伤,可以取得霑少爷信任,你平白无故去投靠他,他能相信你吗?”大贵反问道:“我妹妹大翠现在就在霑少爷身边伺候,老爷考虑他身边缺少男仆,派我去不是天经地义?” 第102章 老姜不辣 前日,大贵从妹妹大翠口中得知,曹霑少爷最近一段时间对她比往常好多了,大有要收她为屋内人的趋势。大贵跟他妹妹差不多,都毫无自知之明,也不想想凭大翠的长相模样,曹霑能纳她为妾吗。他只想到了一条,妹妹能被霑少爷收用,他也就跟着一步登天了。曹霑身上寄托着他兄妹的大好前途,谁敢对曹霑不利,就是他今生今世最大的敌人。听说曹頫派焦二到曹霑身边卧底,要对付他,大贵不敢得罪曹頫,一个二管家还不放在他眼里。他决定跟随焦二一起去曹霑身边潜伏,找机会将此事禀报曹霑,让曹霑除了此人。 大贵留了心眼,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意图告诉抬送焦二的两名家丁,只是告诉他们,自己无事可做,是帮他们忙的。两名家丁抬着重伤的焦二,连个替换的人也没有,乐得有人帮忙。没做多想,就答应了大贵。 大贵说服焦二,没有将他放在曹霑宅第的不远处,而是直接抬送他到了大门前。二人一打听才知道,曹霑根本没回来。 在沈启的强烈挽留下,曹霑、于成龙留在了按察使衙门吃了一顿午饭,三人推杯换盏喝的不亦乐乎。在席上沈启弓腰塌背亲自给曹霑敬了一杯酒,觍着脸向他求情,他们现在已是把兄弟的关系了,沈廉既然是他的侄儿,那么也就成了曹霑的侄儿,看在叔侄一场的份上,该把他放出来了吧。 昨夜强抢民女,真凶是刘焕,沈廉不过是敲边鼓的,刘焕被整死,他们犯罪事实并不成立,按照古今中外的法律,沈廉早该放了。但把沈廉继续关在应天府大牢,曹霑是有自己打算的,当然这个打算只是为了将来未雨绸缪,不能告诉沈启于成龙二人。 曹霑毫不客气接过沈启的敬酒,知啦一声一饮而尽,向沈启亮了一下酒杯,才道:“我曹霑向来钉是钉铆是铆,今晨咱们说的明白,抄了苗玉春的家,才能放了沈廉,二弟怎么一转眼就忘了。” 沈启不顾年长三十多岁的差距,拜曹霑为兄,实指望能讨点好处,没想到曹霑根本不喝他这一壶,竟连他个亲侄儿都不愿意放。沈启苦脸道:“八王爷昨天就去了苏州,弄不到他的手谕,小弟如何去抄苗玉春的家啊!” 至此曹霑才清楚胤禩离开了金陵。自从那日被程继训在胤禩面前状告他对英琦格格图谋不轨,英琦为了避嫌,就没敢再找他,今天英琦突然派了嫣儿到他的私宅前来寻他,是否是因为胤禩外出,英琦认为机会难得,要与他私会? 曹霑酒喝不下去了,叫道:“不喝了,不喝了,我该回去了。”沈启请二人喝酒的目的,是为了套交情好营救他的侄儿沈廉,刚说到点子上,岂肯放他走,劝说道:“为了八王爷,大哥整日劳神费力,好不容易八王爷去了苏州,大哥难得有偷闲的机会,还是再喝两杯吧。”曹霑推开他继续斟酒的手,脸上充满无限的暧昧道:“大哥我暂时不愿放沈廉,还不是为了你,与他老婆卿卿我我之时,别忘了大哥的恩情哟!” 沈启与沈廉老婆偷情之事,于成龙并不知道,但他也是个中老手,一听便知是怎么回事了,一边帮腔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沈二哥原来还有这种癖好,敬仰敬仰。” 沈启臊得从额头红到了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想恼又怕连曹霑一起得罪了,只得觍着脸道:“霑大哥纯粹是拿兄弟取笑,三弟岂可当真。” 一番说笑过后,曹霑想到抄没苗玉春的家不可再等下去了,搞不到胤禩手谕,他不想陷入其中,不如就把此事交给沈启于成龙二人去办。向沈启正色道:“沈大人,虽然八王爷不在金陵,但我跟你的预定没变,只要抄了苗玉春的家,你绝对可以将沈廉领回去。” 侄儿媳妇整日跟沈启哭闹要他救出沈廉,沈启因为占了她的便宜,不敢不答应,借助请曹霑吃这顿饭,本想他能手下留情,他却仍以抄没苗玉春家产作为条件。沈启为难道:“弄不到八王爷手谕,如何能够抄苗玉春的家呢?”曹霑笑道:“以你堂堂江南按察使的身份,没有八王爷的手谕就办不成事了?” 沈启回答:“苗玉春是现任官员,虽然品秩低,没有圣旨或钦差八王爷的手谕,兄弟我是不能动的。” 曹霑问道:“现任官按察使不能抄他的家,难道没有特例?”沈启连连摇头。 “怎么没有特例?”于成龙自斟自饮干下去一杯酒,端着酒杯道:“大哥年轻,沈二哥别想骗他。兄弟我虽是一介武夫,却也清楚,现任官因为企图谋反等十恶不赦之罪被抓,为了避免毁灭证据,一时搞不到旨意,上司衙门是可以便宜行事的。” “原来还有这些说道。”曹霑向沈启呵呵冷笑道:“别看你一口一个大哥,论对我的感情,你比于三弟可是差远喽!” 曹霑对他有这样的认识,沈启吓了一大跳,急忙辩解道:“三弟说的确是事实,但苗玉春所犯不过是贪腐之罪,并不是企图谋反等大逆不道,咋能便宜行事。” “俗话‘饱暖思**’,苗玉春把银子捞足了,谁敢保证他就没有不臣之心?”曹霑起身,拍了拍于成龙的肩膀道:“于贤弟,你说愚兄这番话有没有道理?” 于成龙抱定一个宗旨,今日绝不忤逆曹霑的心思,曹霑的一番亲昵动作更让他受宠若惊,急于向曹霑表达自己的忠心,用筷子指着沈启道:“大哥说的当然有道理,照兄弟的想法,即便苗玉春没有谋逆行为,为了有理由抄他的家,咱们不能给他造一个?” 在曹霑的启发下,于成龙说出了他想说而不愿说出的话。曹霑没有接言,拿眼睛紧盯着沈启。沈启被他看得直发毛,想到今天于成龙为了讨好曹霑,把话都说尽了,他不想再被动,咬咬牙道:“既然大哥三弟都觉得可干,咱们就一起干。”照他的心思,给苗玉春制造谋反伪证,要是将来一旦东窗事发,三个人一起承担。他的那点小心眼,咋能逃过曹霑的眼睛,于是向于成龙道:“你上午到按察使衙门找我,好像是为了英琦格格,八王爷不在家,估计是格格有重要事情急需办理,她的事如同王爷的事,大哥哪敢怠慢。我先回去伺候格格,抄苗玉春府邸的事就拜托二位贤弟了。” 第103章 邀宠请功 不等于成龙沈启二人有任何表示,曹霑爬起来就走。但于成龙巴结他的心思正劲,追着喊:“大哥,慢些走,小弟与您还有话说。”曹霑错会了他的心思,以为他要撂挑子,不愿配合沈启去抄苗玉春的家。曹霑底儿虚,嘴上却不愿表现出来,一副十分生气的样子道:“俗话‘长兄为父,我是你大哥,等于跟你的父亲一样,父亲吩咐儿子干事,儿子可以不干吗?” 于成龙胡子一大把,被曹霑当成儿子使唤,不以为耻,反而为荣,扭头得意地向沈启一笑,然后向曹霑哈腰道:“大哥嘱托的事,小弟敢不去做麽,小弟是听说因为昨晚刘焕死了,他父亲江南巡抚刘天成放出风来,要找您的晦气,小弟不放心您一个人回家,要派人护送您。” 昨晚弄死了刘焕,刘天成找晦气是必然的,江南巡抚手眼通天,要是以黑治黑,派人截杀他,防不胜防。曹霑内心充满了恐惧,脸上却不屑一顾:“江南巡抚怎么了,你以为我会怕他?当然,派人跟踪保护,是三弟的一番心意,大哥哪能拂了你的好意。弄得太兴师动众了不好,五十人足够了。” 于成龙今天满打满算才带来十多名亲兵,曹霑狮子大开口,一下要了五十人跟随保护。于成龙犯了难。沈启正在暗自懊悔,在巴结曹霑方面,为何总是步了于成龙的后尘。看他面有难色,心里仿佛三伏天喝了一碗冰水那么舒服,不阴不阳道:“三弟好歹是江宁守备道,手下千军万马,大哥要几十个护卫亲兵,都舍不得?” 沈启明显是在挑拨他跟曹霑的关系,于成龙吓了一大跳,慌忙辩解说:“二哥说的哪里话,小弟手下的兵就是大哥的兵,别说五十人,都给大哥使用,也是应该的,只是暂时人不凑手啊!” “不情愿就是不情愿,哪来那么多理由。”沈启转身向曹霑道:“既然三弟舍不得,他的人大哥干脆一个不用,兄弟从按察使衙门给您派一百人,巡抚衙门不动大哥罢了,刘天成胆敢侵犯大哥,定让他的人有来无回。” 二人互掐,都是为了在曹霑面前邀宠请功,曹霑巴不得他们之间如此,比刚才更为亲昵的表情拍拍沈启的肩膀,赞赏道:“沈二弟到底比于三弟年长几岁,想的就是比他周到。”然后很不满意地向于成龙道:“学学你二哥,兄弟之间哪能连几个人都舍不得派。” 沈启为了在曹霑面前争宠,捎带着狠狠踢了于成龙一脚,于成龙那个恨啊,心里暗想,老家伙,等找到机会,必定向大哥好好告你一状不可。 按察使衙门是一个省的执法部门,护衙亲兵很多,没费多大工夫,曹霑被一百名兵士簇拥着上了大轿。临出发之前,曹霑再三交代,沈启于成龙二人,今天什么公务不办,也得把苗玉春的府邸抄了。 刚才被沈启抢了风头,于成龙不想再失分,追着轿子向曹霑信誓旦旦,至多今晚,保证把苗府抄得一个铜子也不给留。 “好!”曹霑大声赞誉道,“三弟进步挺快呀,这么短时间就赶上你二哥了。”一句表扬让于成龙血液贲张,停下脚步,向沈启道:“大哥交代得清楚,咱们应该一刻都不得耽误,去抄苗玉春的家。” 一名现任官员的家是那么好抄的,但不抄无法向曹霑交待,既然这个武夫不知轻重,何不让他冲在前头,自己作壁上观。沈启想到这儿,向于成龙笑道:“大哥的命令,谁敢不遵,带上你的兵,咱们走吧。” 一百名士兵前呼后拥,护卫着一介布衣,在金陵历史上曾未发生过的事,大街两侧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眼看即将到达于成龙送的那座宅子,从一条小巷内窜出十多名衙役,簇拥着一顶四人抬轿子拦住了去路。 带兵护卫曹霑的是一名千户,听说有人拦路,急忙到了队伍最前面。向那些衙役道:“大胆奴才,按察使大人的轿子,你们也敢拦。”那些衙役仗着有人撑腰,跟着喝道:“狗屁按察使,我们拦的就是他的轿子。”千户身后一名哨长,官不大却整日跟随伺候沈启的心腹,听对面衙役骂自家大人,立刻向千户建议:“他敢骂我家大人,揍他小舅子的。” 按察使衙门的兵从来都是欺负人惯了,千户更想耍耍威风,拔出腰间佩刀,刚要喝令部下冲过去,对面的轿子轿帘掀开,从里面走下一个人。不看貌相,仅从穿戴打扮,也能认得出,此人是江南省最大的官,巡抚大人刘天成。 千户一下愣住,正在不知如何是好,刘天成背着双手,踱到他所带衙役前面,厉声道:“蒋柏龙,本抚在此,你拿刀对着谁?”蒋柏龙如梦初醒,当啷扔下手中的刀,跪下磕头:“卑职有眼无珠,请巡抚大人饶过卑职。”他身后一众兵士,跟着都跪了下去。 “按照你刚才的行为,本可以严惩不贷,但本抚有更大的事要办,暂且饶过你。”听刘天成放过了他,蒋柏龙暗暗松了一口气,奇怪地问:“大人要办重要的事,为何要拦住咱们大人的轿子?” 刘天成一哂道:“你们护卫的轿子,里面坐的人果真是沈大人吗?本抚今天拦住你们,就是要抓轿内为非作歹的曹霑。昨夜他指使手下打死本抚的儿子刘焕,本抚今日定把他抓住,为我儿子报仇。” 听说刘天成是来抓曹霑的,蒋柏龙犯了难。因为临出发时,沈启交待的明白,必须拿生命保护曹霑。本以为沈启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卖曹霑一个人情,怎么也未想到,竟真的会遇到麻烦,还是一个无法解决的大麻烦。刘天成官再大,并不是本主,蒋柏龙哪能轻易让他把人抓走,再次打千行礼道:“曹霑曹公子是按察使大人再三交待卑职,要好好保护,卑职不敢做主,等向沈大人请示一下,再把人交给您可以吗?” “大胆狗头,你敢阻拦本抚执行公务?”刘天成铁青着脸吩咐:“冲过去,把曹霑拿下。”他带来的衙役刚想动手,只见曹霑所坐轿子前一阵大乱,十多名兵丁,分别持刀挺枪冲了过来。 第104章 重赏之下 沈启那名心腹哨长吴全,像蒋柏龙一样,曾经亲自接受过沈启的交待,务必要将曹霑安全送回他的住宅,一旦半路上出事,沈启不敢惹刘天成,他和蒋柏龙就是现成的替死鬼。 在亲兵千户蒋柏龙与刘天成交涉时,吴全趁机奔向了曹霑的轿子。轿子被拦,曹霑早从轿窗看清,那是刘天成带人抓他来了。曹霑暗想,别看你是江南巡抚,今天也得让你出一下大丑。 曹霑随后想到,他亲自出头,刘天成极有可能乘机把他逮捕或黑了。但自己不出头,以刘天成江南巡抚之尊,按察使衙门的这些兵士,敢跟他叫阵吗。当看到那名哨长跑向大轿时,曹霑立刻有了主意。 吴全很快到了轿前,掀开轿帘,慌慌张张回禀道:“公子爷,刘巡抚带人抓您来了,您还是躲一躲吧。”曹霑像刚睡醒,懒洋洋道:“刘巡抚,哪个刘巡抚?”感情这位少爷什么都不知道,自家老爷咋会跟这样的人结拜,还甘愿认他为大哥。吴全很是不以为然,只得耐住性子介绍:“咱们江南省还有第二个巡抚大人吗,他就是刘天成刘大老爷呀!” 听到刘天成的名字,曹霑顿时来了精神,半睁半闭的双眼,瞬间一亮,坐直身子道:“哦,是刘天成来了,本公子正要找他呢!” 真是不知轻重,刘天成要抓你,你还要去找他。吴全急忙劝道:“公子爷,刘大老爷是江南省最大的官,如果让他抓了,咱家老爷虽然是按察使,也救不了您,还是不见他为好。” “且!江南最大的官咋了?还能大得过八王爷?”曹霑暗叫惭愧,他从来未给八王爷胤禩真心办过一件事,但有时还必得盗用一下他的名号。 吴全回身看得真切,刘天成正跟蒋柏龙指手画脚,估计是强迫他把曹霑交出去。以六品千户与二品巡抚之间的差距,蒋柏龙哪里能够顶住压力,很快就得把曹霑交给刘天成。吴全急了,劝道:“小的清楚您是八王爷心腹,但打死巡抚大人的独生儿子那是多大的事,即使官司打到八王爷面前,他也保不了您啊!” “保我?为何要八王爷保我?”曹霑反问吴全道:“你知道,昨夜本公子为何要整死刘焕?因为他强抢民女,本公子气愤不过才拔刀相助。昨夜本公子责成应天知府罗维伦,已经审讯清楚,刘焕强抢民女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替他老子刘天成抢的,刘天成上天死了最得宠的小妾,茶饭不思,才让刘焕上街抢一名美貌民女供他消遣取乐。今早本公子已将此事向八王爷做了禀报,八王爷气得把燕窝粥碗都摔了,当时交待我,务必将刘天成缉拿归案,押送大理寺讯问。” 以一省巡抚之贵,要是想要的话,什么样的美女弄不到,需要派儿子上街去抢?但曹霑的话又毫无漏洞,不是临时可以编造得出来的。吴全眨巴眨巴一双老鼠眼,不知是相信他好,还是不相信为好。 这名曹霑尚不知姓名的哨长,显然被说动了心,对待这种人,晓之以理,还必须动之以利才办得成事。曹霑呵呵笑道:“本公子想起八王爷当时的话就感到好笑。今天他让我抓刘天成,我说,刘天成是江南省最大的官,在他的一亩三分地只怕不好抓,八王爷当时略微沉思了一下,让我去按察使衙门找沈启要人手,只要参与抓捕刘天成的,不管衙役还是兵丁,每人赏银一百两。我说,让沈大人出银子不是难事,只怕他的人畏惧刘天成,不敢动手咋办?八王爷哈哈一阵大笑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不信按察使衙门的人不敢去抓刘天成。从今天情况来看,八王爷确定是看走眼了,按察使衙门的人都是他妈一群窝囊废。” 八王爷亲口许诺每人一百两的赏银,这种谣曹霑岂敢去造,吴全被鼓动得浑身燥热,把必要的谨慎完全抛到了脑后,向轿子四周大声招呼:“江南巡抚刘天成犯下重罪,钦差八王爷有令,抓住他每人赏银五十两,快点跟我一起去挣银子呀!” 曹霑叫住吴全,疑惑道:“每人赏银是一百两,你怎么说成了五十两?”吴全向他使了一下眼色,小声道:“小的留下那五十两,除掉孝敬您,小的不是也可以吃些回扣,小的带人抓捕朝廷二品大员,得冒多大的风险,吃些回扣也是应该的,您说是不是?” 官场中,天下乌鸦一般黑,古今自来如此。曹霑暗暗发笑:你想吃回扣,只怕脑袋能不能保得住还不一定呢!为了给他吃定心丸,大声道:“五十两的回扣,本公子一文钱不要,都归你吧。但务必把刘天成抓住,不能让他跑了。” “好咧!公子爷,您老静等着瞧好吧。”吴全拔刀在手,带头冲向前方。重赏之下,果有勇夫。听说八王爷亲自悬下重赏要抓刘天成,大轿四周的兵士,无不兴奋得嗷嗷乱叫,纷纷拔刀挺枪冲了过去。很快把刘天成和那一帮衙役紧紧围住。 刘天成不知曹霑在他身上造了多大的谣,仍然保持着一省最高长官的威严,向蒋柏龙断喝道:“围堵朝廷二品大员,阻碍公务,你和你的部下是不是都活够了?”蒋柏龙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吓得脸色变得煞白,转身喝斥道:“你们不保持队形,都跑到前面来做什么?退下,赶紧退下!” 不怕现官,只怕现管。这百名兵丁,都是蒋柏龙的部下,整天都受他的管理约束,见他生了气,畏畏缩缩向后退去。 “停,都给老子停住。”吴全横刀拦住那些兵士,向蒋柏龙道:“八王爷有令,悬赏捉拿朝廷钦犯刘天成。”为了鼓动蒋柏龙,他在曹霑的话上又添了油加了醋,把重犯改成了钦犯。 刘天成今天不是来抓杀人凶犯曹霑的吗,他自己怎会变成了钦犯?蒋柏龙一时糊涂了。 看到蒋柏龙无动于衷,吴全贴近他身边,轻声劝道:“参与抓捕刘天成的兵士,八王爷每人悬赏一百两银子,卑职偷偷扣下五十两,咱弟兄俩二一添作五,每人二十五两,你还不敢干吗?” 第105章 必有勇夫 按照吴全的说法,八王爷胤禩在悬赏捉拿刘天成时,并没有规定人数,只要是参与的人,都是一百两赏银,蒋柏龙带来的按察使衙门护卫亲兵,整整一百人,从每人身上分得二十五两回扣,就是两千五百两,足够在金陵城搞一处五进院落的大宅子,或在城外购买一顷良田。蒋柏龙也被鼓动得晕晕乎乎的,他哪里知道吴全开出的是空头支票,向吴全道:“每人五十两银子的回扣,咱俩二一添作五的分法还值得商榷,八王爷交给你的估计是银票吧,收藏好喽,等回头咱们再把帐算清楚。” 不等吴全解释,事成之后才能找按察使沈大人领取赏银,蒋柏龙已经将还回鞘内的战刀再次拔了出来,指着对面的刘天成:“末将奉八王爷钧旨缉拿朝廷钦犯,刘天成,你还不束手就擒!” 现场人声嘈杂,刘天成根本没听清蒋柏龙说话的内容,只见他跟刚才唯唯诺诺的表情截然相反,暗思,方才跟他交谈的哨长,给他打了什么鸡血,能让他胆子转眼间增大了许多。但不管他胆子增得有多大,六品官与二品大员的差距在那儿,还怕治不服他。 “大胆蒋柏龙,你知道用刀指的是谁?”刘天成厉声道,“再不把刀收回去,把曹霑亲自绑上送交本抚,本抚定将你按照军法从事。” “把你家千户爷军法从事,只怕你这辈子也别想喽!”蒋柏龙猛地把刀在空中一挥,代替军令道:“弟兄们,把刘天成抓了领赏去。”最先被吴全鼓动起来的那些兵士,早憋得难受,听到千户大人下了命令,随着吴全当先冲向了刘天成。 身为一省巡抚,刘天成身边除掉巡抚衙门的衙役,也带了七八名护卫亲兵,他们职责所在,看到按察使衙门的人要抓自家老爷,不等本主反应过来,立刻拔刀在手,把刘天成团团围在了中间。按察使衙门的兵士虽多,但短兵相接,只能有十多人与刘天成的部下接战。能被刘天成带出来的护卫,武功自然不低,很短的时间内,蒋柏龙手下已有三人被对方砍倒在地,其中就包括那个急于领赏的吴全。 一百人对付十多人,几乎是十比一的绝对优势,竟吃了那么大的亏,蒋柏龙的肺差点气炸,脑门脖颈爆满了青筋,大喝一声:“都他妈的是废物。”向双方交战处奔了过去。在到达战团前,手中战刀左右一挥,砍倒了两名企图阻拦他的衙役,脚下几乎毫无阻滞,到了保护刘天成的人圈外。就在这时,蒋柏龙一名手下被对方刺中前胸倒地,蒋柏龙及时补入了空隙。 当军人历来的规矩,与敌人交战前,必得讲两句招降的话。蒋柏龙拨开一把砍向他的刀,大声喊道:“刘天成,你是八王爷严令缉拿的朝廷钦犯,今日不束手就擒,胆敢拒捕,将来你上菜市口凌迟还是小事,就不怕遭受户灭九族的惨祸吗?听末将一句劝,还是命令你的人缴械投降的好。” 与蒋柏龙之间只隔着一道人墙,这次刘天成听清楚了。他刹那间一愣,怪不得蒋柏龙敢带人围攻他和部下,原来是八王爷的命令。但蒋柏龙一直跟自己在说话,没见有王府的人向他传达命令呀!再说逮捕自己这种朝廷重臣,怎么只会派一名小小的千户,最起码也得按察使沈启亲自来吧。再反思一下,自从进入官场以来,自己除掉贪腐一些银子,曾未犯过值得列为朝廷钦犯的罪责,难道是得罪了朝中哪位大佬,被砸了黑砖? 刘天成苦思冥想,哪里想得清其中的缘由。但以蒋柏龙这种低等武官,如果没有八王爷命令,打死他也不敢在自己面前犯浑。不管怎样,蒋柏龙是奉王爷之命前来抓他的,再让部下对抗下去,那些砸他黑砖的人,果真能挑动朝廷,定他一个户灭九族的谋反之罪。 “停下,停下,别打了,都不要打了。”随着刘天成的大声疾呼,他带来的那些衙役护卫都各自退回,在他身边形成的保护圈也随之崩溃。 蒋柏龙久在军中,即刻发现有机可乘,把手一挥,带头冲向了刘天成。等刘天成的那些手下再想把刘天成围起来,哪还来得及,顿时被上百人的按察使衙门兵士,冲得七零八落,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 护卫本事再高,也架不住对方人多,仅仅十分钟不到,除掉两人被砍翻在地,其余的人全部被按在地上捆了起来。刘天成比他的那些部下更惨,脖子上被着急表功的蒋柏龙拉了一刀,要不是顾及他是朝廷钦犯,蒋柏龙再稍为一用力,估计脑袋早跟脖子分家了。 “绑上,绑上!”蒋柏龙照准刘天成屁股踢了一脚:“娘的,伤了我好几个弟兄,你要不是必须解押京城的钦犯,老子现在就能一刀劈了你。” 几名兵士拎着绳子来绑刘天成,刘天成虎死不倒架,奋力挣扎道:“我刘某是朝廷现任二品大员,犯的罪再大,自有朝廷公断,你们不能如此羞辱与我。” “马上要上刑场咔嚓了,还好大的架子。”蒋柏龙吩咐部下:“绑得结实些,要是让他跑了,咱们的赏银可就鸡飞蛋打了。” 被刘天成抓捕的危机一过,曹霑慢条斯理从轿子中走了下来,到了刘天成近前,奇怪地问:“这不是巡抚刘老爷吗,怎么捆得粽子似的?” 刘天成被绳子勒得太紧,血脉不通,昏头转向,大有死亡临近的感觉,本来指望见到八王爷胤禩,能在他面前辩解清楚,如果今日捆死了,还指望别人替他鸣冤昭雪不成。刘天成一下想起,蒋柏龙带的这些兵都是跟随保护曹霑的,忘记了他本来是自己要抓的仇人,哀告道:“霑公子,两次随喜堂宴会,下官可都在大庭广众面前极力称颂您的才华啊,求您让他们把下官的绑绳解开吧。” 曹霑围着刘天成转了一圈,道:“绑的是有些紧哦!蒋千户,是不是看在我的薄面上,把刘大人的绑绳解开了?” 吴全向蒋柏龙通报,刘天成是八王爷要抓的重犯,并没有说清是曹霑交待的,蒋柏龙认定曹霑不知实情,赶紧解释:“公子爷,不是卑职不给您面子,刘天成是朝廷钦犯,绑绳解不的。” “刘大人是朝廷钦犯,谁说的?”曹霑满脸狐疑问。 第106章 有口难辩 蒋柏龙哪里能够想到,吴全给他传达逮捕刘天成的命令会是假的,听到曹霑这样问,志得意满道:“抓捕朝廷钦犯刘天成,是八王爷的谕令,卑职原以为不知要费多大的事,哪成想手到擒来,根本不值一提。” “哦!原来是八王爷的命令。”曹霑恍然大悟,随后又奇怪地问:“听说前天八王爷就去了苏州,这么快他的命令就到了金陵,不会是飞鸽传书给你的吧。” “哪里用得着飞鸽传书,这谕令是卑职从吴全那里得知的。”蒋柏龙忽然想到,八王爷的赏银还在吴全身上,现在已经圆满完成抓捕刘天成的任务,每人二十两银子的回扣,该跟吴全结算清楚了。 “吴全,吴全……”蒋柏龙转着圈地喊,却没人应声。 每人一百两的赏银,打总就是一万两,吴全不会携款潜逃了吧。小兔崽子,就是你躲到老鼠洞里,老子也得把你揪出来。蒋柏龙急了,大声吩咐部下:“吴全把弟兄们的赏银都携跑了,搜遍全城,也得把他抓回来。” 抓捕刘天成,八王爷胤禩有赏银,按察使衙门的这些兵丁都知道,听说银子都让吴全带跑了,无不骂骂咧咧,准备去找他拼命。突然一个声音道:“禀报千户大人,吴全早玩完了,是被刘天成的护卫砍死的。” 听说吴全死了,蒋柏龙下意识先是一惊,紧跟着一阵欣喜,真是天从人愿,吴全挂了,每人五十两的回扣他可以独吞了。当然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那些银票搞到自己的手。 “吴全在哪,他到底在哪?”蒋柏龙问得急切,在那些部下听来,还以为他是可惜吴全的战死。刚才发话的那名兵士,很是感动,指着蒋柏龙身旁地下道:“吴,吴哨长,他的尸体不是在哪儿么。” 冷不丁蒋柏龙吓了一大跳,往地上一看,吴全浑身血污,蜷缩着躺在地上。蒋柏龙直接从吴全身上翻银票,怕引起别人的怀疑,扑身趴在吴全身上,痛哭流涕道:“吴全,我的好兄弟呀……”一边哭,一边把手偷偷探入吴全的怀中、衣袖,摸了又摸,费了很多的泪水和鼻涕,别说银票,连一个铜子也未摸到。 娘的,吴全身上没有搜到银票,他会藏在哪儿呢?蒋柏龙用战袍的袖子,狠劲擦了擦脸,弄得整个袖子上都是鼻涕。他却没完全死心,不再顾忌会不会被那些部下发现,在吴全身上尽情翻了起来。曹霑开始很奇怪他的行为,很快明白了,他是在吴全身上找银子。 天下老鸹一般黑,没有不贪财的官呀!曹霑好气又好笑,调侃道:“千户大人,你不停地翻吴哨长的衣服,未必是嫌他的穿着太破旧,准备给他换身送葬衣吧。” 蒋柏龙听出曹霑是在调侃他,不好再翻吴全的身,站起身,揉揉发了红的眼睛,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行为,怒吼道:“吴全兄弟死的太冤了,我跟刘天成没完。”拔出战刀,转身作势要扑向刘天成。 刘天成不是刘焕,朝廷二品大员,当街被杀,清廷不会不追查此事,一旦真相大白于天下,蒋柏龙要倒霉,他这位幕后指使者,脑袋也保不住。曹霑拦住蒋柏龙问:“刚才你好像说,八王爷缉拿刘天成的命令是吴全转达给你的,你有没有想过,吴全不过一个芥子大的哨长,王爷怎么会让他转达命令,此中会不会有诈?” “此事有诈?”蒋柏龙先是一愣,随后呵呵笑道:“即使有诈那也得吴全扛着,与卑职……”他本想说此事与他何干,猛地低头看到吴全尸体,才想到死人是无法开口说话的。瞬间脸色变得煞白,向曹霑道:“公子爷,您别吓唬卑职了,吴全活够了不成,敢假传王爷的谕令。” “吴全不是活够了,他现在会在地上躺着么。”曹霑开了一句玩笑,很快又换成严肃的神情道:“蒋千户,俗话‘空口无凭,有字为证’,你说王爷命令是吴全转达给你的,吴全现在已经死了,如果他真的是假传命令,你拿不出证据,只怕……” 曹霑虽没有把话全部说出来,但他给蒋柏龙设计的后果太可怕了,蒋柏龙失去了镇定,几乎是歇斯底里道:““不会的,吴全不会是假传命令。卑职这就去见王爷——” 蒋柏龙转身要走,曹霑暗想,你走了,这个场面谁来收拾。嘿嘿笑道:“刚才我已经告诉了你,王爷前天就去了苏州,你未必追到苏州去见他。再说,如果此事是真的还好说,一旦做实是假的,王爷当场翻脸,你还能活得成吗。” 二人谈话,刘天成距离不是太远,听的不是太清,但蒋柏龙的表情变化他看得真切。他原本以为蒋柏龙先恭后倨,敢当场杀人捉他,确定是八王爷胤禩的谕令无疑,但现在他的内心发生了动摇,挣扎道:“蒋柏龙,你缉拿本抚,说是奉八王爷之命,你快点把王爷谕令拿出来本抚看看,如果拿不出来,就快点把本抚放了,或许有你的一线生机。” 刘天成刚才还蔫巴鸡似的,现在也神气起来,蒋柏龙更心虚了,就想过去替他解开绑绳。曹霑轻声道:“蒋千户,你带人当街捉了刘天成,你以为现在把他放了,再给他磕头赔罪,他就能放过你吗?”听曹霑这样说,蒋柏龙更害怕了,如果不是顾及引起刘天成更大的怀疑,他差点给曹霑当街跪下,告求道:“公子爷,看在今天卑职一路护送您的份上,您就给卑职想个解脱困境的办法吧。” 曹霑向四下望了望,说道:“这里不是说话所在,咱们去那边谈。”他把蒋柏龙领进了街边的一处民宅。这家人躲在窗户后看了半天的热闹,抓捕巡抚大人的两位官人冷不丁进了家门,一家人吓得全都跪下了。曹霑没时间理会他们,全都赶了出去,向蒋柏龙道:“要想解脱你今日的困境,还必须从刘天成身上打主意不可。” 第107章 翻盘机会 曹霑向蒋柏龙建议,要想摆脱目前的困境,不让刘天成追究他假借八王爷胤禩谕令,逮捕朝廷二品大员的罪过,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刘天成闭嘴。 “公子爷是说黑了他?”蒋柏龙立时满脸惶恐道:“没有圣旨,杀掉一名巡抚老爷,朝廷一旦追究起来,小的全家都会没命的。” “看你那点胆。”曹霑蔑视道:“你除了想到杀人,还会想些别的没?本公子要你让刘天成闭嘴,是必须做掉他吗?咱们完全可以采取另外一种方式。” 另外一种方式,未必是向刘天成叩头请罪吧。以刘天成一省巡抚的身份,今天当街出了这么大的丑,是磕两个头就能轻易饶过他的吗,再说十多具尸体还在那躺着呢! 蒋柏龙一脸雾水,不知曹霑所说另外一种方式到底是何种方式。曹霑向外面望了一眼,刘天成还在那儿歇斯底里的大声喊叫,威胁蒋柏龙那些手下赶紧放了他。 曹霑收回目光,向蒋柏龙道:“蒋千户,你想彻底解决今日之事,舍不舍得花银子?” 原来他所说的另外一种方式,莫非是让自己掏银子贿赂刘天成?蒋柏龙不以为然道:“我的公子爷,刘天成在官场上混了数十年,家中金山银海,小的送他多少银子,他能看得上?” “蒋千户,本公子是让你送银子给刘天成了吗?”曹霑打断蒋柏龙道,“我是让你拿银子收买你的那些部下,一是堵他们的嘴,不要把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二是解决此事还须借助他们的力量。” 拿银子贿赂自己的部下,这种事闻所未闻。蒋柏龙充满信心道:“这些兵都是小的部下,无须给他们银子,小的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得干什么。” “千户此言差矣。”曹霑道,“今天你为了缉拿刘天成,曾经许诺给部下赏银,显然吴全转达八王爷胤禩的谕令是假的,所以这笔银子得你来出。只有你出了这笔银子,才能让你的部下相信,你今日缉拿刘天成,果真是奉了胤禩的谕令。” 今天受吴全鼓动抓捕刘天成,本来是为了挣那每人二十五两的回扣,一个大子没挣到,还要倒贴银子,蒋柏龙脸色苦得像吃了黄莲。嘟囔道:“除掉死的兵士,每人五十两就是近五千两银子,不需要都发吧。” 你这些喝兵血的家伙,不让你把强取豪夺的银子都吐出来,咱能轻易饶过你?曹霑斩钉截铁道:“一百名兵士,包括死的一个都不能少,少了一个,你如何能堵住他的嘴。另外,每人不是五十两赏银,而是一百两,一钱银子也不能少。” 每人一百两,一百人就是一万两,蒋柏龙即使砸锅卖铁,扒屋卖棒,也未必弄得到。他脑袋摇的像拨浪鼓:“这么多银子,小的掏不起,让刘天成干脆把小的杀了算了。” 这小子想破罐子破摔。曹霑呵呵笑道:“擅自抓捕一省巡抚,还死了那么多人,你以为你死了就算了?朝廷追究起来,只怕要灭你的门。” “好吧,小的掏这银子还不成么。”蒋柏龙差点哭出了声,哽着嗓子道:“这么多银子,小的一时半会哪筹得齐,总得十天半月才弄得到。”他抱着最后的希望,想等等事态的发展,如果吴全转达的谕令真是八王爷发的,或者那些大头兵无须银子,也不敢怎么样,岂不是皆大欢喜。 蒋柏龙这点心思,曹霑一目了然,摸摸蒋柏龙的脖子:“又不是本公子想要这些银子。十天半月可以呀!只要这脖子能坚持到那时不被砍了。” 脖子上凉飕飕冷气直冒,蒋柏龙吓得脖子一缩:“傍晚,小的傍晚倾家荡产,也把银子发到弟兄们手中。”然而又问:“公子爷,银子小的愿意出了,您老也该把办法交待给小的了吧。” 曹霑回答道,“这还不好办。解铃还须系铃人,缉拿刘天成的假谕令是吴全转达给你的,你就让他给你写一份字据不就得了。” “我的爷,您又说笑了不是。”蒋柏龙脸上闪现出极大的失望:“如果吴全还能活着写字据,小的哪还用得着自掏银子。” “架不上套的蠢驴。”曹霑骂道:“死人就不能写字据了?死人不是更好写字据。” 蒋柏龙豁然开朗:“对,拿吴全的手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只是小的还是有些担心,吴全死了,小的那些部下能用银子堵嘴,但刘天成也看得真切,他岂能不说。” 刘天成啊,刘天成,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该是让你吃些苦头的时候了。曹霑启发道:“所以本公子刚才说,此事关键所在是让刘天成闭嘴。马上放了是行不通的,必须逼着他在吴全的字据上签字画押,由此证明这张字据他事先看过。只要他签了字,官司即使打到八王爷面前或者朝廷上,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主意是高明的主意,但蒋柏龙不是一般武夫,好歹在金陵官场中混了十多年,他十分清楚,按照曹霑的办法去做,其中的风险也极大。别的不说,即使能逼着刘天成在那张假字据上签字画押,但刘天成不是一般低等官员,是掌管一省政务的封疆大吏,权势通天,一旦放虎归山,谁知他会采取什么样的办法对付自己。 “容我想想,再想想……”刘天成一边双手对搓,一边唉声叹气难下决心。 看不出这小子挺有心思。必须给他下锥子,才能让他尽快下决心。曹霑长叹一声:“蒋千户,本公子交待的办法,是你最后的翻盘机会。你再耽搁下去,巡抚衙门的人一旦寻了来,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喽!” 是呀!大街杀人逮人,弄的动静如此之大,巡抚衙门的人一旦得知他们的长官被抓,不可能不闻不问,硬来抢人的话,他并没有胤禩的钦差谕令,还敢用这百十名部下跟巡抚衙门的人火并不成。 “小的豁出去了。我干!”蒋柏龙咬牙说道。曹霑说的对,于其马上家破人亡,不如抓住这最后的机会拼上一把,也许还有活的希望。 第108章 畅心舒意 在曹霑的指使下,蒋柏龙大踏步跨出这家民宅,站到街当心,向部下发出动员令,已经得到确切消息,刘天成是朝廷严令缉拿的要犯,为了避免巡抚衙门中他的心腹乘机闹事,暂时先把他就地看押起来。刘天成看得明白,蒋柏龙被曹霑拉入那座民宅,嘀咕了一会儿,立刻就由底儿虚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其中一定有诈。 最初怀疑胤禩谕令真假的是曹霑,刘天成本来把翻案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现在看起来是不行了。必须自救。刘天成向按察使衙门的那些兵士大声疾呼道:“弟兄们,你们的千户大人今天表现反复无常,八王爷谕令之事肯定有诈,给自己留条后路吧,千万别再受他蒙蔽了。” 这些兵士并不是木偶,都听出刘天成所说不是虚言,顿时开了锅似的议论纷纷。蒋柏龙内心原本就七上八下不安宁,见众多手下被刘天成挑唆得起了疑,一时呆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了。 真是笨得够可以的了。曹霑在内心暗骂,但不亲自打圆场,场面很快会难以控制。面带微笑走出房间站到蒋柏龙身边,大声道:“说实话,本公子起初和巡抚刘大人的想法一样,但刚才蒋千户拿出了吴全转达王爷谕令的字据,我不得不相信这些都是真的了。” 刘天成据理力争道:“字据?哪来的字据?你们没进那座房子之前,没有字据,现如今又说吴全留下了字据,骗鬼也不会相信。” “字据嘛,当然会给你看,不过要过会。”曹霑仍然带着微笑告诉众兵士:“八王爷悬赏缉拿刘天成,因为他现在还在苏州,赏银短时间不会兑现到位,但你们的蒋千户,看在众位弟兄辛苦的份上,决定先把这笔银子垫上,等处理完眼前这件案子,就可以去他府上领取了。每人一百两,绝不会少一钱……” 听说有银子可领,兵士们全部嗷的一嗓子,炸开了锅,对刘天成挑起的怀疑,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弟兄们,别相信他们的话,不要相信……”刘天成刚取得的成就转瞬间被曹霑击破,仍心有不甘,想把舆情重新拉到自己这边来。曹霑向他惋惜道:“刘大人,刚才您看到了的,我也不愿相信八王爷真有缉拿你的谕令,但蒋千户为了表明心迹,甘愿提前兑现八王爷许诺的赏银,如果王爷谕令果真是空穴来风,一万两的赏银,以蒋千户的收入,即使倾家荡产也贴培不起呀!” 刘天成暗想,与全家人的性命相比,一万两赏银算什么。他刚想把此中道理向曹霑解说明白,曹霑向蒋柏龙使了一下眼色,意思是,底火我已经烧旺,下面该看你的了。 蒋柏龙双手连连挥动,阻止了部下的哄闹,向地上的吴全望了一眼,无比痛惜道:“吴全兄弟为了缉拿钦犯为国捐躯,咱们不能再让他暴尸街衢了。来人,把他抬进左侧的宅院。” 四名兵士过来,两人两条胳膊,两人两条腿,把吴全抬了起来。官场风起云涌混了数十年,刘天成此中经验极其丰富,大声阻止道:“蒋柏龙,你不把吴全的字据先拿给本抚看过,不许动他的尸体。” 蒋柏龙承诺先垫付赏银,在他的那些部下眼里,此时跟财神爷差不多。刘天成阻挠蒋柏龙的命令,等于挖了他们的生财之道,不等蒋柏龙表示什么,两名兵士一左一右几乎同时给了他一个大嘴巴,打人的理由却很冠冕堂皇:“吴全兄弟是被你的人杀死的,还想他继续抛尸街头,你安的什么心?” 曹霑原想下面给刘天成些苦头尝尝,程序还没输入,戏就已出人意料的开场了。今天整治刘天成,本来就是他在幕后操控,那么多看热闹的人,当街惩治刘天成,难免泄露出去,还是把他弄到屋内再说。曹霑手搭凉棚抬头向天上望了望,道:“太阳大日头,别把巡抚大人热着了,给抬屋内去。” 这是二人商量好了的,蒋柏龙命令他的部下:“曹公子说话不算数了吗,还不快些。”两名兵士答应一声,一边一个拖起刘天成就走。刘天成二品大员整日起居八座,多大的威风,今天死狗似地拖着,比杀了他都难受。 “大胆,放肆!”刘天成双腿乱登,大呼小叫:“曹公子是让你们抬着本抚,你们怎敢如此行事。”一名扯着右腿的兵士被一脚正揣在腰眼上,痛得一咧嘴,恼羞成怒,把刘天成的腿猛地往地上一摔,拔出腰间佩刀,脑海中留着必要的清醒,没敢用刀刃,一刀背砸在刘天成的面门上,刘天成呀的惨叫一声,吐出四颗大门牙。曹霑也随着吃了一惊,环视了一眼,果不出所料,巡抚大人被打得吐血,围观百姓,无不感到舒心畅意,纷纷涌到近前看热闹。 不能把刘天成的惨状再暴露于大庭广众面前了,曹霑大声叱责行凶兵士:“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巡抚大人动粗,还不赶紧抬进屋去。” 曹霑一句话阻挡住再次扬起的刀背。他此刻在刘天成的眼里,如同再生父母,扫过去感激涕零的目光,含糊不清向曹霑求告:“我的爷,别让他们再打我了,他们说什么,我干什么还不行吗。” 刚吃了这一点苦头就认输了?曹霑心有不甘,向刘天成道:“抬进屋再说。” 经历这一番折腾,当刘天成被抬进那座民宅,吴全转达胤禩缉拿刘天成的字据已经伪造好。蒋柏龙刚想拿着威逼刘天成在上面签字画押,曹霑必须在刘天成面前继续装好人,用眼色制止了他。扭头问刘天成笑道:“巡抚大人,我已经将您安全送到了屋里,该得告退了。” 刚才不是曹霑厉声制止,说不定自己能被粗蛮的兵士用刀背砸死。刘天成恐惧地望了望蒋柏龙和他的几名部下,双眼含泪向曹霑道:“公子爷,您不能走,千万不能走呀!” 第109章 不打折扣 兵士的一刀背,磕掉了刘天成做为一名当朝二品大员的全部的威严、尊严,当然还有数十年官场养成的飞扬跋扈。带着绝望哀求曹霑不要离开。在他的眼里,曹霑成了他唯一的保护伞,曹霑如果离开,狗急跳墙的蒋柏龙和他的部下,说不定会杀他灭口。 曹霑笑着问:“不让本公子离开,你能听我的话么?”此话给刘天成存了希望,他如同黑夜中见到了一缕光明,如果不是被紧紧捆着,就该给曹霑下跪了。点头如舂米:“公子爷请放心,您让下官怎么办,下官就怎么办,绝不打折扣。” 曹霑和蒋柏龙早商量好了,只要刘天成拒绝在伪造的字据上签字画押,就好好的整治他,直到他屈服为止。在这件事情上,曹霑希望刘天成拒绝签字画押的力度能大一些,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这个称霸江南省的第一贪官酷吏吃尽苦头。历史上谁人不知,自从刘天成执掌江南省,江南省天高了三尺(形容刘天成搜刮民财的力度太大,地都被他刮下去三尺,所以才会天高了三尺)。 没成想刘天成骨头会这样软,仅仅挨了一刀背就屈服了。曹霑忽然产生新的想法,为何不趁机扳倒刘天成呢,他的儿子死在自己手上,如果他继续担任江南巡抚,能跟自己善罢甘休吗? 主意打定,曹霑向刘天成挤了一下眼,然后吩咐蒋柏龙与他的那些部下:“你们都出去,我跟刘大人说几句话。”蒋柏龙好像看到曹霑给刘天成的动作,十分不情愿,带着怀疑的表情审视着他:“曹公子,不是本千户怀疑您,实在事关我全家的身家性命,不得不小心一些。必须留下一个人跟你们在一起。” 曹霑向刘天成看了一眼,无奈道:“刘大人,蒋千户说要留个人,你看——” 以刘天成的心思,刚才曹霑向他挤了一下眼,认定曹霑铁定是想营救他,但必须回避蒋柏龙,蒋柏龙留个人在眼前,曹霑就无法行使计划了。刘天成以一副万分可怜的口吻向蒋柏龙道:“蒋千户不要多想,本抚是朝廷钦犯,估计是活不成了,想要把后事跟曹公子交待一下,您留不留人的,有那个必要吗?” “你承认是朝廷钦犯了?”蒋柏龙沉吟片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跺了跺脚道:“好吧,既然你愿意承认是朝廷钦犯,本千户暂且相信你一回。”向众部下招了招手,一起出了大门。 屋内除了吴全那具死尸,现在仅剩下曹霑和刘天成二人。曹霑仍是不放心的样子,走到大门边,伸出头向左右望了望,又随手把房门紧紧关闭,才走到一张桌前,抓笔在手,问刘天成道:“刘大人,您刚才说有后事交待,请说吧。” 咋回事,他不是要救我?刘天成大睁两眼,欲哭有泪道:“公子爷,您不愿救下官了?您要是不愿救我,下官今天必然死定了。” “谁不救你,本公子这不正在救你嘛!” 拿着笔要记录本抚遗言,这是要救我嘛!刘天成苦着脸道:“事情发展到此种地步,公子就不要跟下官开玩笑了。” “开玩笑?”曹霑愤然作色,啪的将笔扔到桌上:“你要是这样认为本公子,本公子还是把蒋柏龙他们叫进来,任凭他摆布算了。” 看曹霑表情,万不是戏耍与他。刘天成慌了神,赶紧阻拦道:“都怨下官没有明白公子爷的心思,您说该怎么办,下官一定听您的。” “半个时辰之内,这是你第二次信誓旦旦说要听本公子的了。”曹霑一哂道。“本公子说出的任何主意,你肯定言听计从吗?” 刘天成生怕再得罪曹霑,赌咒发誓,如果不听从曹霑的安排,情愿被蒋柏龙一刀劈了。 轻易将刘天成赚上了圈套。曹霑正色道:“希望你言而有信,如果再出尔反尔,本公子保证再不管你的事。”重新拿起笔,在砚台中沾了一下道:“你现在开始交待后事吧。” 他怎么还要自己交待后事?刘天成不敢再反驳曹霑,陪着小心问:“让下官交待后事,难道是公子爷营救下官的步骤之一?” “不是之一,而是本公子的全部计划。”曹霑把半截身子伸过桌子,循循善诱道:“你现在必须装出彻底绝望的样子,才能骗过蒋柏龙,松懈他杀你灭口的决心,只要能熬到八王爷回来,蒋柏龙借吴全之手诬陷你为朝廷钦犯的事,将不攻自破,到那时你再反戈一击,弄死蒋柏龙岂不是手到擒来。” 刘天成不用多想,也清楚曹霑这个主意的高明之处。点头道:“公子爷不愧是曹寅公的后人,真是聪明到家了。下官听您的,我说您写,下官再签字画押。” 为了尽快脱困,刘天成口若悬河,曹霑刷刷点点,很快把遗嘱写好,拿到刘天成面前道:“请您签字画押吧。”刘天成晃动一下身子道:“下官这般模样,如何能签字画押,还请公子爷把绑绳解开。”曹霑为难道:“没有蒋千户的话,本公子把你的绑绳解开,一旦惹得他恼羞成怒,与大人岂不是大大的不利。” 曹霑说的在理,刘天成想了想,道:“下官的双手被绑在背后,请公子爷把记录拿到下官身后,让下官签字画押。”曹霑奇怪道:“刘大人不用眼看也能签字?”刘天成颇为自负地说:“别说在背后签字,即便把下官吊起来,一笔瘦金体在满朝官员中也无人能敌。” “是吗?”曹霑由衷赞叹道,“在书法方面,刘大人真是古今第一人啊!方便的时候,本公子必地向您讨教讨教。”然后拿着那张遗嘱转到刘天成身后。刘天成果然不是吹,背后写字一点不歪不斜,一笔瘦金体像极了北宋的那位混蛋皇帝。 “好,太好了!”曹霑赞叹不绝,拿过墨盒,强扯着刘天成的手掌,在遗嘱上按了一个大大的掌印。 曹霑把遗嘱吹了又吹,向外面喊道:“蒋千户,刘天成已经认罪伏法,你们可以进来了。” 第110章 恩同再造 曹霑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刘天成差点坐到地上,眼睛几乎睁出眼眶,深夜见鬼似地盯视曹霑:“公子爷,你刚才说什么?下官,下官已经认罪伏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霑铁证在手,不怕刘天成反悔,把刚才替他立下的所谓遗嘱递到他眼前:“刘天成,这是你亲手签字画押的认罪书,好好看看吧。”刘天成满心的狐疑,伸着脑袋刚看了两行,一张肥胖大脸早已是大汗淋漓,突然失心疯似地大叫:“这不是本抚干的事,都是你的污蔑。”想去撕扯,苦于双手被绑在身后,情急之下,硕大的脑袋猛地向前探出,一张巨口叼住了认罪书的一角,连续吞咽,刹那间小半张纸已经入了口。 曹霑没能想到,整天养尊处优的二品大官,会来这一手,想往回争夺,必然会将认罪书扯为两段,另一半一旦落入刘天成的肚子,认罪书就失去效用了。惊呼起来:“狗,打狗!”身后有人不屑答道:“公子爷尽管放心,对付他这种疯狗,本千户有的是办法。” 听到招呼的蒋柏龙已经进了屋,从绑腿中拔出一把雪亮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刘天成超越旁人的大嘴,笑道:“巡抚大人,你是想吃这张纸呢,还是想保住舌头,尽快做个了断吧。” 锋刃撬住刘天成的牙齿,即便他想拿舌头交换罪证,也难以做到了。只得嘴巴一松,任凭曹霑拽出认罪书。曹霑仔细看了看,幸亏刘天成太贪心,想把整张纸都吞入肚内,没有咀嚼,才保全了认罪书的完整性。 “这什么呀,刘天成像鱼翅燕窝似地想把它吃了?”蒋柏龙拔出匕首,好奇问道。 “这是刘天成的认罪书,蒋千户可以看看。”曹霑把认罪书递给了蒋柏龙。蒋柏龙也是刚看了两行,眼珠子差点睁出眼眶,张口结舌道:“我的天爷,吴全转达的八王爷谕令原来是真的呀!刘天成竟然敢打他的主意。” “那是假的,蒋千户不要相信它。那是假的呀......”刘天成歇斯底里狂吼。 “假的?”曹霑不敢把认罪书再靠近刘天成,用手指弹了弹:“比宋徽宗写得还好的瘦金体,古今中外除了刘大人,还有第二个人有这么好的书法吗?” “那,那是本抚没有看到内容的情况下,上了你的当......”刘天成越说话音越低。审案数十年,他清楚得很,这种狡辩毫无价值。 彻底打下刘天成的气焰,曹霑志得意满,吩咐蒋柏龙:“把刘天成的绑绳解开。” 有铁证在手,曹霑想干什么,难道想趁机卖放讨好刘天成?蒋柏龙急了,拦阻道:“可不能放了他,一旦放虎归山,反咬咱们一口,后果不堪设想。” 完全陷入绝地的刘天成,更为惊异,急忙自剖心迹:“曹公子—公子爷,请您老尽管放心,只要你放了下官,下官无论再做官与否,都会将您当成下官的再造父母,如果连父母都要反咬一口,下官岂不是真的形同畜类了。” 为了能让曹霑放过他,刘天成竟连一个人起码的尊严都不要了。曹霑想起前世,有多少道貌岸然的官员,哪个背后不是男盗女娼,厚颜无耻。 一阵恶心,曹霑差点吐了出来。向蒋柏龙道:“你想多了,像刘天成这种厚颜无耻之徒,别说犯下滔天罪行,即便无罪状在手,也是死有余辜。你见过哪个朝廷重犯,是一直用绳子拴着的,让人取脚镣手铐来。” 按察使衙门掌管着一省刑狱,习惯使然,护衙兵士脚镣手铐都是随身带着的。很快拿来了两具,曹霑审视一番,吩咐道:“刘天成罪责太过严重,这些脚镣手铐都太轻,只怕他跑了,两具都给挂上。” 一具脚镣手铐三十斤,两具就是六十斤,刘天成年近六旬,又是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个罪,大声疾呼:“本抚是朝廷二品大员,即使犯罪是事实,但未经过朝廷定谳,你们也不能给本抚上重刑。” “不能给你上重刑?本公子就给你上了,看你又能怎么样。”曹霑面目狰狞道:“再去取一副刑具,给刘大人上了。” 重达九十斤的三副脚镣手铐套在身上,刘天成骨头差点被压碎,在蒋柏龙的驱赶下,刚走了两步,脚下一踉跄摔倒在地。一名兵士用刀背猛磕,但刘天成再也爬不起来了。蒋柏龙刚想发脾气,突听大门外一阵威严的呼号声:“廉亲王驾到。”廉亲王正是朝野上下口中的八王爷胤禩。 胤禩不是前日刚去了苏州吗,怎么一转眼回来了?曹霑哪里清楚,对外宣称去了苏州的胤禩,其实是躲在一处秘密地点,干自己的勾当去了。据他在康熙身边收买的,乾清宫总管太监李德全传来的消息,康熙不日将下旨,让当朝大佬和朝外三品以上的封疆大吏实名推举太子人选。胤禩当初主动请缨巡查江南,其目的就是为了笼络江南官员士子。明清两代,江南一直都是朝廷的赋税重地,当然也被康熙最为看重。如果江南官员一片声推举他,还怕其他皇子竞争吗。 李德全带来的消息,同时告诫胤禩,据说与他竞争太子最为激烈的四皇子胤禛,也派出了一批心腹,前来收买江南官员士子。为了取得主动,胤禩决定一方面抓紧时间笼络江南官场大员,一方面派出心腹,秘密跟踪胤禛的那些手下,万不得已时把他们全部干掉。 自从来到金陵,胤禩一直住在江宁织造府的随园,但行此龌龊之事,再住在那儿,保密难度极大。胤禩经过再三考虑,选择了明孝陵做为自己的隐身处和指挥部,因为他认为,谁也不会想得到,清朝皇子会躲在明朝皇帝的陵寝之地。胤禩放出风声,他即刻前往苏州巡查盐务,然后偷偷潜入了明孝陵。 江南巡抚刘天成,在胤禩笼络江南官员名单中排在了第二位(第一名当然是两江总督随赫德),胤禩派出的部下真不白给,刘天成刚在大街上被按察使衙门的人抓了,消息很快传到了他的耳朵。他万万想不到,抓捕刘天成的始作俑者会是曹霑。沈启刘天成二人都是他极力笼络的对象,二人互掐将对他极为不利,再顾不上他已经去了苏州的谎言,连轿子也未坐,打马扬鞭前往解决沈刘二人的矛盾。 第111章 狡猾如狐 “当胤禩一脚跨进门里,刘天成如同刚断奶的婴儿,见到了亲娘,大嘴一咧哭出了声:“王爷,王爷,您今天再不来,奴才差点被他们打死。”曹霑哧鼻瞅了他一眼,心说,不论你在江南刮地三尺干的这些坏事,仅凭见了胤禩就像狗见了主子,也该弄死。 此刻已经接近黄昏,这座民居座东面西,夕照完全被街对面的房屋遮掩,屋内光线十分昏暗,胤禩又是刚从外面进来,没看到刘天成的惨状,只是模糊望见地上躺着一个人。不由皱起了眉头:“刘天成,你好歹也是一名朝廷二品大员,有什么冤屈也不该在地上耍赖,成何体统。” 刘天成被折磨得死狗一般,本想给胤禩诉诉苦,没想到他上来先遭到了一顿训斥,慌忙想从地上爬起,但九十斤重的脚镣手铐扛着,没人帮忙,哪能爬得起,刚站起半截身子,双腿一阵哆嗦,又趴到了地上。 幸亏刘天成折腾这一下,尚未完全适应屋内光线的胤禩,发现了他的惨状。沉重的枷锁还在其次,尤其是他上裂的嘴唇肿得馒头似的,里面黑洞洞的,估计是门牙剩不下几颗了。 “这是怎么回事?”胤禩虽有心理准备,也未曾想到刘天成会被整治成这样,大声喊道:“沈启,你这个狗奴才,快点把此事向本王解释清楚。” 沈启不在,蒋柏龙是按察使衙门最大的官,胤禩呼唤沈启,按说应该他接腔,但把一名当朝二品大员整治成这样,他底儿虚,直往众人身后缩。 好事当仁不让,看到了危险就想躲。有本公子在此,你想往哪儿躲。曹霑接着胤禩未落的话音道:“蒋千户,今天吴全是把缉拿刘天成的谕令转达给你的,你立下泼天大的功劳,不急着向王爷表功,直往众人身后躲,是不是想当幕后英雄呀!” 吴全已死,以他口气伪造的字据,还未来得及逼迫刘天成签字画押,曹霑这一嗓子差点让蒋柏龙背过气去。已经完全适应屋内光线的胤禩,方才发现曹霑也在这儿,奇怪地问:“霑贤侄,你怎么也会在这儿?刘巡抚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以刘天成的老道,彻底清楚,今日之事极有可能是曹霑一手策划。胤禩进来之前,他一直在暗恨自己,咋会忘了曹霑与他有杀子之仇,还把摆脱困境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这不是与虎谋皮么。不等曹霑回答胤禩的问题,悲天抢地一声痛嚎:“我的王爷哪,今天奴才遭此大难,完全是曹霑一手造成,求王爷替奴才做主。”刘天成浑身颤抖,脚镣手铐哗啦啦的响。胤禩才想起,当前最应该做的是什么,吩咐道:“来人,把刘大人的枷锁去了。” “不能去,王爷!”曹霑挥手制止。胤禩想起刘天成刚才的话,不悦道:“曹霑,你已将刘大人折磨成这般模样,不要太过分了。”早听外面传说,曹霑是他身边第一等的红人,今日之事十有八九也是曹霑依仗他的势力所为。在胤禩争夺太子之位的天平上,曹霑再才华横溢,也难跟江南巡抚相比啊!心想,今日如能收服刘天成为己所用,严惩曹霑替他出气,也在所不惜。 “王爷,咱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曹霑向胤禩使了一下眼色。胤禩沉吟片刻,答应一声道:“好吧。”但还是先对身边的王府侍卫交待了一句:“把刘大人的枷锁去了。”然后跟在曹霑身后,越过后门进入院内。 有那么多的达官显贵和兵士在此,这家人早躲了出去。院内空无一人。胤禩道:“据本王所知,前晚刘天成儿子刘焕在大街上为非作歹,被你抱打不平当场打死,此事事出有因,本王装作不知也就算了,但你不能因为这一过节,再把当朝二品大员当众羞辱,刘天成不依不饶起来,本王也难替你说话哟!”胤禩原本以为,曹霑请他到背人处,是打算让自己替他担待今日之事,所以才有这一番话。 曹霑早看清了胤禩的心思,淡淡说道:“今日别说绑了刘天成,即使把他当众诛杀,我也无须你担待什么。”他从怀中掏出那张伪造的认罪书递到胤禩手中。 “哦,这是什么?”胤禩好奇地接了过去,刚扫了两眼,面色突变,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直到把整张内容全部看完,才问道:“这张纸上说,刘天成已经接受我四哥胤禛收买,要趁机杀害本王,刘天成现在已经是起居八座的一省巡抚,除掉张廷玉陈廷敬这些宰执天下的当朝一品,谁还能够超过他?即使他能替胤禛除掉本王,又能从他手中得到什么?”说完,不屑一顾地把认罪书扔到了地上。 真他妈是一只老狐狸!曹霑暗暗骂道,但脸上却装出一副糊涂相:“王爷说的在理。当蒋柏龙把这份认罪书递给我看时,我也不相信。但蒋柏龙信誓旦旦,说是刘天成当场承认的。请您看看,这是不是刘天成字迹,如果连字迹也不是刘天成的,估计十有八九是有人陷害他。” 曹霑从地上捡起那张纸再次递到胤禩手中。胤禩这才想起辨认字迹,说道:“纸张内容确不是刘天成所写。”当他看到纸张角落的签字,忍不住惊呼起来:“这笔瘦金体,找遍朝野上下,也只有刘天成能写得出。掌印,掌印也是他的,只有他右手手掌曾经受过刀伤,留下无数的断纹。”随之破口大骂:“这个老匹夫,本王对他那么好,他竟敢,竟敢打算暗害本王,本王刚才还让人替他除去枷锁,简直是瞎了眼。即刻把他打入木笼囚车,押解京师大理寺受审。” 把刘天成押解北京审问,当朝那么多的老狐狸,很容易就能弄清,刘天成是遭到了他曹霑的陷害。不把这个清廷走狗弄死在金陵,多早晚自己会死在他手上。 胤禩暴跳如雷,双眼赤红,像极了见谁都想咬上一口的疯狗。曹霑劝说道:“王爷,您是气坏了,失去了冷静,刘天成不能押解京师啊!” 第112章 一箭三雕 他曹霑劝阻胤禩,不要将刘天成押解京城。胤禩的想法,这小子一定是害怕刘天成告发他打死儿子。京城不比金陵,一旦有人替刘天成抱打不平,此事捅到皇上面前,他算是死定了。自从相识曹霑,胤禩还是第一次看到曹霑因为一件事感到害怕,便想乘机拿捏他一下。摇摇头道:“刘天成不比一般官吏,他是朝廷二品大员,没有皇命,谁也不能审讯他。还是押解京城吧。” “王爷既然铁了心要将刘天成押解京城,我一介草民还有何话说。”曹霑扭头便走,一边走一边长叹道:“天意啊,天意!刘天成一旦押解京城,太子之位与王爷只怕要永远失之交臂喽!” 朝野上下,所有人都清楚胤禩在不遗余力谋取太子之位,但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不愿提及,今天曹霑违反禁忌,当胤禩的面石破天惊说了出来。胤禩浑身颤栗一下,叫住曹霑道:“贤侄,你不妨把话说得更透彻一些,将刘天成押解京师,与太子之位有何干系?” 曹霑等的就是胤禩这句话,但轻易把底交出,实在便宜了他,脚步不停,头也不回道:“草民刚才不过是随口一说,但也犯了忌讳,请王爷恕罪,恕罪。”说完,脚步更快了。 曹霑讳莫如深,更启动了胤禩的心事,紧追几步,拦住曹霑去路,嘿嘿冷笑道:“你刚才的话已经不是犯了忌讳,而是违反了朝廷法令,今天不交代明白,只怕你别想着回家喽!” 拿些架子是应该的,但曹霑懂得弓绷得太紧必断的道理。正色道:“王爷一定要将刘天成押解京城。你有没有想到,以刘天成的官位,皇上不会不过问此案,一旦得知他是因为听从胤禛安排谋害于你,你和胤禛之间明争暗斗争夺太子之位,皇上岂不是也掌握了?胤禛当然当不成太子,只怕太子之位皇上未必会交给你吧。” 曹霑对这段历史太耳熟能详了。康熙因为儿子们拉帮结派,争夺太子之位,一直恨得牙痒痒,只要发现哪个儿子在这方面有图谋,二话不说就是圈禁。其中最为著名的是十三皇子胤祥,因为帮助废太子胤礽谋求恢复太子之位,整整被圈禁了十年,直到胤禛登上皇位,才被放出。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但胤祥现在还被圈禁在自己的皇子府,胤禩太清楚不过了,想起这些就不寒而栗。带着慌张神色道:“本王听你的,刘天成决不可押解京师问罪。但案情重大,即使请得旨意,在金陵审他,谋杀亲王的案情,必然还得皇上过目,才能明正典刑,我与四哥争夺太子之位,岂不是仍然瞒不过皇上?” 对此事,曹霑早有自己的谋求,即要让刘天成永无翻身之日,还得防备胤禩将来发现疑点找他的麻烦,同时还得跟弄死刘焕的罪责脱离干系。但以胤禩的老奸巨猾,轻易把自己的一箭三雕之计说出来,必然引起他的怀疑。曹霑面露为难之色,一边转着圈踱步,一边自言自语:“刘天成竟敢打算谋杀王爷,如此人神共愤之事,难道放了他?但放了,岂不太便宜了他!” 刘天成还在前屋脚镣手铐拴着,随着时间流逝,必然弄得满城风雨,再想收场更难了。胤禩的双眼紧随曹霑的身影转着,终于忍耐不住,追到他近前,放下亲王架子,躬身一礼道:“本王以平辈身份告求公子,求公子快些替本王想个办法吧。” 该是时候了。曹霑“嗨”的大叫一声,胤禩吓了一大跳,未他等询问,曹霑放低声音,道:“王爷,咱们何不来个移花接木之计?” “移花接木?”这小子果然鬼主意多,胤禩双眼放光,鼓励曹霑道:“何为移花接木?说下去,说下去......” 曹霑看出,胤禩已经完全进了圈套,这才把他的计策和盘托出。他告诉胤禩,既然不能以谋害亲王定刘天成的罪,何不给他定个其他罪过,例如贪污、索贿、强抢民女......等等。 自从清朝成立,官场贪污腐化盛行,在这些方面找刘天成的罪过,太容易不过了,但以一省巡抚之尊,用得着强抢民女吗?曹霑看出胤禩的疑惑,一本正经说:“前夜刘天成之子刘焕在大街上强抢民女,草民气愤不过抱打不平,在江宁守备道于成龙的帮助下,将刘焕拿获,刘焕羞愧难当自杀而死,在他自杀之前,曾经交代,之所以到街上抢劫民女,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因为他父亲刘天成上天死了最得宠的一房小妾,几天来茶饭不思,为了排解苦恼,才派儿子上街抢劫一名美女供自己消遣。” 曹霑说的天花乱坠,丝丝入扣,但胤禩很清楚,他的话纯粹是一派胡言。现在胤禩为迅速解决刘天成这段公案,哪还顾及此话的真假,一副气愤异极的表情道:“做为二品巡抚,身负牧化一方的重责,即使没有谋害本王的罪责,仅凭当街强抢民女这一件事,判他死刑都足够了。” 胤禩还是放心不下,针对其中一些细节,又与曹霑谋划了小半个时辰,二人才联袂进入前屋。 出人意料的是,刘天成当庭坐在正中的四仙桌后面,手中还端着一杯茶,正忍着嘴唇上的痛疼,慢慢品着。蒋柏龙与众多部下,包括王府侍卫都如对大宾,表情恭敬站满了屋子。 见胤禩从外面进来,刘天成起身,带着满足的微笑道:“王爷圣明,一眼便识破了曹霑陷害奴才的真相,恕奴才重伤在身,不能给王爷施全礼了。”说完把身子深深躬了下去。胤禩没有理会他,勃然大怒:“刘天成作为朝廷钦犯,脚镣手铐是谁解的?”一连问了两声,蒋柏龙才诚惶诚恐道:“刘大人的枷锁是卑职解的,不过这是卑职遵照您的谕令行事啊!” 胤禩瞬间想起,在他临出门之前,确实曾下令给刘天成解去枷锁,但古今如此,作为一名“人物”,哪个愿意承认自己办错了事。胤禩面目狰狞道:“蒋柏龙假借本王之命,善待朝廷钦犯,拉出去重责四十大板。” 第113章 再生父母 曹霑以一纸伪造的认罪书,让胤禩对刘天成充满了仇恨。胤禩为了不暴露他与胤禛争夺太子之位的事实,不敢以谋害亲王治刘天成的罪。他听从曹霑的建议,打算把刘天成所犯罪责定性为贪污受贿、强抢民女。贪污受贿古今官场上都是司空见惯了,在这方面抓刘天成的把柄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把强抢民女的罪过定在刘天成的身上。 曹霑对此早有安排,他告诉胤禩,那天晚上,应天知府曾抓了许多围观百姓去审问,几乎众口一词,刘焕在强抢民女之前,曾经叫嚣民女是他替巡抚大人抢的,谁有不服可以直接去找巡抚大人理论。 胤禩虽然清楚那些百姓的口供,十有八九是曹霑事先的安排,但也不得不佩服他做事的缜密。赞叹道:“好,既然有口供,就不怕刘天成翻了天。”然后吩咐那些王府侍卫,把刘天成押往按察使衙门审讯定案。 以朝廷二品大员身份,胤禩没有让手下把他解送京师,而是送交曾经的手下沈启审理,刘天成很是差异。按他的心思,那张企图谋害胤禩的认罪书本就是曹霑伪造的,只要到了京城,很容易辩解清楚,沈启既然能派遣自己的亲兵随从护卫曹霑,可见二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如果落在此人之手,还能有个好吗。向胤禩大叫道:“王爷,卑职是当朝二品大员,一省按察使没权力审讯于我,我要求进京御审。” 在胤禩看来,刘天成极力要求进京御审,是希冀能得到胤禛的奥援,更增添对他的愤恨,咬牙切齿道:“刘天成,你别做那个梦了,你图谋杀害本王,你的主子要是敢替你求情,除非他吃屎蒙了心。” 刘天成看出胤禩已经彻底被曹霑迷惑,也豁出去了,嘿嘿冷笑道:“我的主子就是王爷你,要替我求情的也只会是你。” 刘天成的这一番话,潜台词在骂胤禩吃屎。曹霑暗自思量,人就怕逼呀!只要将人逼到了绝境,就可以做到无所畏惧了。既然刘天成敢骂满清亲王,由此证明他已经由“奴才”改造成了“人”。是不是可以留为己用呢?当然这需要费很大的心思。 胤禩听出刘天成是在骂他,气极反乐,嘿嘿冷笑:“好!你骂的好。”呵斥那些侍卫:“为何不动手,听他骂本王过瘾是不是?”众侍卫一拥而上,重新把三副脚镣手铐给刘天成戴上。想让他自己走是不可能了,两名侍卫分别抓住两条腿,拖着就往外走。 “慢!”曹霑横身拦住去路。 胤禩正按照曹霑的建议处置刘天成,他却从中阻拦,胤禩很感差异,不满的语气道:“曹霑,你这是为何?”曹霑贴近他身边,轻声道:“王爷既然不愿再以谋害亲王给刘天成论罪,王府侍卫是不是不宜再出面?”他的一番话提醒了胤禩,王府侍卫的全部职责是保护他的,如果出面抓捕刘天成,等于告诉世人,其中一定夹杂着个人恩怨。 “多谢贤侄指点,本王确实想得不周啊!”胤禩问道:“以贤侄看来,此事应该怎么办?”曹霑按着保全刘天成一条性命,留为己用的思路说道:“此事非常好办,既然王爷已经下令要将刘天成送往按察使衙门审讯,何不就交给按察使衙门的人带走?这也显得王爷心无藏私,光明正大。” “好吧,就这么办。”胤禩爽快答应,想了想,又道:“蒋柏龙是按察使衙门在此最大的官,但他办事不力,很为本王痛恨,押送刘天成前往按察使衙门审讯,就请贤侄多劳了。” 曹霑巴不得如此,生怕老奸巨猾的胤禩起疑,为难道:“王爷交待过草民,草民当前最大的任务是为王爷笼络江南士子,再接手这件事,只怕……” “什么差事都是办,贤侄就不要推辞了。”胤禩还须赶紧回明孝陵部署对付胤禛,带着众随从蜂拥而去。 刚被打完四十大板的蒋柏龙,被两名部下搀扶着,一瘸一拐从外面进来。本来此事跟他无关,但当听胤禩要王府护卫替刘天成解开枷锁,他错会了他的心思,心中以为胤禩要开脱刘天成。今天把刘天成得罪的太苦了,上赶着要巴结他,所以抢在王府侍卫之前,亲自动手替刘天成解去了脚镣手铐。没想到胤禩翻脸不认人,把他暴揍了一顿。 眼看着胤禩与那些王府侍卫扬长而去,蒋柏龙忍耐不住,向地上啐了一口道:“拍马屁竟拍到了蹄子上,真他娘的晦气。”一转身看到曹霑正站在身后,吓得浑身直出冷汗,曹霑可是胤禩身边等一等的红人,如果把他的话传入胤禩耳朵里,真的别想活了。刚想跪下哀告曹霑放他一马,却听曹霑讥笑道:“奴才不是那么好当的哟!做人还是有些骨气的好。”然后指着刘天成:“在这一点上,你比刘大人可是差点太远了。” 重枷在身,刘天成只能趴伏在地,抱定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听天由命的心理,听曹霑这样说,不由内心一动,抬头望向他。 “清狗已去。来人,把刘大人的枷锁去了。”曹霑向按察使衙门的兵丁喝斥。 今天费尽心机抓他的是曹霑,现在要替他解去枷锁的也是他。刘天成彻底糊涂了,嘴唇哆嗦道:“公子已经彻底取得胜利,就不要拿罪官开涮了。” “拿你开涮,本公子为何要拿你开涮?”曹霑道:“以你在金陵刮地三尺的罪责,确可以算得上死有余辜,但凭着你刚才敢公开与胤禩叫板,还有改恶从善的希望,所以本公子愿意救你。” 刘天成刚才之所以敢跟胤禩叫板,纯粹是彻底绝望使然。就像那句俗话“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活的希望出现在眼前,谁又愿意去死呢!立刻以头撞地,哽咽道:“公子爷愿意救下官,那就是下官的再生父母,罪官以后一定像亲生父母一样的敬您……” 第114章 卖身契约 一  说实在的,刘天成之所以敢于当面辱骂胤禩,纯粹是一个人陷入绝望境地时的破罐子破摔。曹霑又把生的希望还给了他,刘天成大喜过望,把二品大员的道貌岸然和狐假虎威完全抛到了一边,不停地向曹霑叩头告饶。 曹霑并没有被刘天成表面上的感恩戴德所蒙蔽,要想完全收服他为己所用,必须弄个东西,让他永远不敢也不能反叛自己才行。 曹霑掏出石呆子送他的扇子,不停摇动着问:“刘大人,你说要将本公子视如再生父母,此话不知是真是假?”曹霑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刘天成哪敢说别的,把因为用力过猛,而磕得乌青的脑门抬了起来,指天发誓,如果他将来违背了今天说过的话,火烧刀砍,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誓言真能兑现的话,这个世界上只怕没几个活人了。”曹霑啪的合上扇子,道:“本公子信不过你的话。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的就是当官的话,官越大,话越象放屁。” 曹霑的话说得决绝,刘天成再次陷入恐慌之中,见鬼似的盯着曹霑,苦着脸问:“下官刚才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公子还是不相信,您要下官怎么样,才能营救下官?” “想要本公子营救你,并不难。”曹霑呵呵笑道:“你并不需要认为我为父亲,像你们这种起居八座的大官,利字当头,别说咱们这种义父义子关系,即使是亲父子,你也会不顾我的死活,对不对?” 刘天成脸色红红的不敢接言。当年他年届三旬,参加清廷组织的科考,屡考不中,正在心灰意冷之时,打听到很少回家的父亲刘云霁,秘密参加了反清组织,他马不停蹄直接奔往京城密告。父亲免不了挨了一刀,刘天成却因为举报有功,被赏赐了一个从八品的小官之位,自此青云直上,直到坐上一省巡抚的高位。 曹霑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戳中刘天成的肺管子。他哪敢说旁的,只能拿连续的磕头掩盖尴尬。只听曹霑继续道:“刚才你敢直接辱骂胤禩,还算有种。看在这一点上,本公子愿意救你。但实在担心你翻脸不认人。你写一张卖身字据,自此以后甘愿当本公子的家奴,不知你同意不同意呀?” 在封建社会,卖身为奴的事并不稀罕,但大多数都是因为生活无着,没办法才把家人或自己卖了。刘天成虎死不倒架,好歹曾经做过一省巡抚的高官,竟要向一名布衣白丁卖身为奴,心理上的落差可想而知。马上想到刚才为了活命,竟要视曹霑为再生父母,何况给他当奴才。刘天成把枷锁晃的哗啦啦响,道:“就按公子爷所说,下官愿意立这个字据。” 曹霑吩咐蒋柏龙:“把他的枷锁全部去掉,笔墨伺候。”蒋柏龙刚在此事上吃过亏,满面惶恐道:“王爷是让咱们把刘天成押往按察使衙门听审,并没有让把他的脚镣手铐去掉。” “你听不听指挥?不听就再打四十大板。”曹霑把眼睛瞪了起来。 蒋柏龙刚才看得明白,曹霑在胤禩面前何止是红人,简直是他的第一高参,不听命令,现成的亏吃定了。不得已再次亲手替刘天成去掉枷锁,并把他搀扶坐到桌前。刘天成很快写好自卖自身的契约。 曹霑接过契约看了看,紧皱双眉道:“你好歹是朝廷二品大员,身价只值一千两纹银,太便宜了。照我说,身价钱至少得写上一百万两。” 刘天成以为曹霑是在讥讽他,苦笑道:“公子爷说笑了,罪官死有余辜的人,还能活下去,完全是拜公子爷所赐,哪值得了一百万两银子。” “本公子说值就值,你必须按照我说的价钱去写。”曹霑三俩把把卖身契撕碎,扔到了地上。 在曹霑的眼里,原来自己还是很值钱的。刘天成带着激动万分的心情,重新写了一张卖身契,然后交到曹霑手中。曹霑眉头再次蹙了起来:“一百万银子?刘天成,你能不能值这些银子啊?” 原先写的一千两,曹霑嫌写得太便宜了,听从他的安排改成了一百万两,他仍是不满意。自己到底能值多少银子呢?刘天成眨巴着一双绿豆般的眼睛,不知如何回答才能让曹霑满意。所幸曹霑没有太为难他,用手指弹着卖身契:“刘天成,按你真实的身价,一个大子不值,写在纸上就值一百万两。本公子的意思,你的明白?” 刘天成越听越糊涂,但哪敢说实话,只得连连点头:“罪官明白,罪官明白……” “明白就好。”曹霑把卖身契向蒋柏龙及其他的部下亮了亮,表明说:“你们今天可以做个见证,自此以后,刘天成刘大人已经成为本公子的家奴了。” 在审讯定案以前,刘天成仍是一省巡抚身份,竟自卖自身当了曹霑的家奴,蒋柏龙包括他在场的几名部下,都如在梦中,大眼瞪小眼不知说什么好。 “怎么,本公子新购得一个家奴,你们不祝贺祝贺?”曹霑盯着蒋柏龙微笑着问。蒋柏龙如梦初醒,赶紧打千行礼。 “好了。本公子花一百万买个糟老头子,这个亏吃得太大了。”曹霑叹息一声,把卖身契叠巴叠巴,塞入腰间荷包中。拍了拍手,向刘天成道:“现在你是我的奴才了,要时刻听从我的指挥,明白不?” 一个大子没给,自己就成了他的奴才?刘天成再次眨巴着绿豆眼,望着曹霑腰间荷包道:“那个,那个——” “哦!你是说卖身钱。”曹霑奇怪道,“一百万银子,本公子没给你吗?”刘天成忽然想到,那张卖身契不过是为了换取他一条老命,哪能真跟曹霑要银子银子。赶紧点头道:“罪官真是老糊涂了。给了,银子公子爷已经给了。” “咱们之间的私事已经办完,该办正事了。”曹霑吩咐蒋柏龙:“把刘天成重新戴上脚镣手铐,押往按察使衙门。” 第115章 恍若隔世 一  甘愿当了人家的奴才,人家仍是不依不饶,要将他绳之以法。刘天成肠子差点悔青。嘟囔着嘴刚要说话,曹霑拍拍他的肩头劝慰:“天成哪,别死了老子娘似的,将你押解按察使衙门受审是胤禩的谕令,咱爷们怎么着也得迷迷他的眼吧,沈启是本公子结拜弟弟,只要我一句话,你还用得着怕吗?” 胤禩再待见你,你也不过是一介布衣白丁,并且比沈启小了近三十岁,沈启会跟你结拜,还要认你大哥?这个牛逼吹得未免太大了。刘天成心里很不以为然,嘴上哪敢说出来,苦着脸道:“奴才的一条命都交到公子爷手上了,只求您成全。” “好说,好说!”曹霑吩咐两名按察使衙门的军士,把刘天成弄到他原先坐的轿子里,抬往按察使衙门。军士答应一声,正要行动,蒋柏龙忍不住问:“公子爷,刘天成是朝廷钦犯,仍用轿子抬着,未免太优待他了吧。” 如果今天在大庭广众面前,脚镣手铐把刘天成押往按察使衙门,明天准会轰动整个金陵城,以后还如何能够将他留为己用。把刘天成塞入大轿就可避免此种情况发生,蒋柏龙不明白曹霑的心思,在一旁多嘴多舌,曹霑立刻将脸沉了下来:“优待不优待他,用得着你多嘴。还不快点回你的宅子干你的事去。” 一句话触犯了曹霑,蒋柏龙不明就里,带着十二分巴结的表情道:“小的职责是随身护卫公子爷,小的这时回宅子干吗?” “回宅子干吗?”曹霑呵呵冷笑道,“一万两的赏银,你准备好了没有?你可是答应最迟今晚就要发到众军士手中的。” 曹霑与刘天成有仇,今天成功拿下刘天成,并且予以重重的惩治,他一高兴也许就把赏银的事忘了。他怎么就不忘事呢?蒋柏龙陪着笑脸道:“为了拿获刘天成,小的才答应垫付赏银,现在已经顺利拿下刘天成,赏银的事是不是就算了?” 曹霑早有预谋,今天务必让蒋柏龙把这些年喝的兵血吐出来。“算了?你说的倒轻巧。八王爷胤禩现在是江南巡阅使,跟四王爷胤禛争夺太子之位正激烈,如果因为不发赏银引起军士哗变,胤禩能灭了你的门,你信不信?” 曹霑描绘的一副恐怖情景,让蒋柏龙不敢再饶舌。向曹霑保证:“小的即便毁家破产,今天也把赏银发了。” 打发了蒋柏龙,曹霑坐入沈启送他的八抬大轿,押着刘天成的轿子,一行人回往按察使衙门。 沈启原本是随同于成龙一起去抄苗玉春的家,但他深知现任官员的家不是那么好抄的,朝廷一旦追究起来,他们会一起被烩了。到了地点,沈启借故跑回了按察使衙门。掌管一省刑名,他手下线人极多,早接到禀报,曹霑带着蒋柏龙的人跟巡抚衙门的人打了起来,并且把刘天成抓了。 自己的人抓了巡抚大人,不管什么原因,朝廷追究起来,此罪不小。沈启刚要前往调解,线人送来的第二份报单,让他改变了主意。八王爷胤禩像是从地里冒出来一样,亲自带人前来弹压此事。胤禩不是去了苏州么,怎会回来的这样快?其中一定有诈。自己早不去晚不去,胤禩出现了,自己也出现了,会不会引起他的怀疑?说不定正撞在他的枪口上。既然你八王爷出面了,自己装作不知最为合适。 衙内无事,沈启乘机去另院找沈廉的老婆鬼混。一番挑逗,二人正要入港,线人再次来报,曹霑奉胤禩之命,陪同刘天成一起向按察使衙门来了。此刻沈启虽然十二分的不情愿,但曹霑实在得罪不起,只得把刚脱去的衣服重新穿上。带着一众随从顺着曹霑来路迎了上去。 由于上赶着巴结曹霑,沈启没有坐轿而是骑马,速度极快,迎出去了百分之八十的路程,才算看到曹霑的轿子。好像不是他迎接曹霑,倒像是曹霑在迎接他。 听说沈启亲自迎接,曹霑跺脚让轿子停下,刚打开轿帘,还未来得及下轿,就听到对面传来沈启的惨叫声。原来沈启打算亲自替曹霑掀起轿帘,由于双脚摘马镫没有摘利索,整个身体往旁边一趔趄,摔下了马背。 沈启是年近六旬的人了,哪能经受住这一番折腾,差点背过气去。跟随伺候的小厮年纪太轻,一下愣住,不知怎么办好了。还是曹霑呵斥着两名兵丁,将沈启从地上搀起。这一幕都让抢先下了轿子的刘天成看在眼里,他首先感到的是差异,随后是一阵欣喜。沈启摔的这一跤告诉他,曹霑没有跟他吹牛,如果曹霑要沈启保他性命,沈启敢置若罔闻吗? 刘天成今日虽然受尽折磨,但身上穿的是二品官服,沈启并不清楚他所犯何罪,看到他仍是坐着轿子来的,在跟曹霑行过礼后,赶紧过去再给刘天成行礼。曹霑喝止了他道:“沈老弟,刘天成现在已是为兄的奴才,你何须给他行礼。” 能将当朝二品大员收为奴才,除非他是皇亲国戚。沈启望了望刘天成。刘天成虽然表情很是尴尬,但看得出曹霑绝非在吹大气。伺候多年的直接上司,沈启不敢太失礼,仍是向刘天成一躬到底:“卑职参见巡抚大人。” 今天被当作狗一样折磨了大半天,刘天成恍如隔世,向曹霑瞄了一眼,哪敢拿大,急忙拦阻道:“沈大人不须多礼。” 曹霑断喝一声道:“大胆!沈大人是你家公子爷的拜把兄弟,也等于是你的主人,你还敢站着?”刘天成双腿一哆嗦,赶紧跪下连连叩头道:“奴才不懂礼数,求沈二爷饶过奴才。” 一名二品官员向自己这三品官员叩头行礼,沈启比刘天成更感尴尬,不知如何是好了。 此刻天光已经暗淡,曹霑仍然害怕有百姓围观,向刘天成道:“今天暂且饶过你,以后再犯定当不饶。赶紧上轿,咱们回衙。” 等刘天成上了大轿后,曹霑招呼沈启一起进了他的轿子。八人抬大轿,两个人坐在里面并不显拥挤。在路上,曹霑把他给刘天成所安罪责向沈启复述了一遍。沈启听后大惊,惶恐问道:“以刘天成所犯罪过,足以凌迟处死了,大哥为何不给他上枷拷,还要让他坐轿子?”曹霑对此并没有隐瞒,笑道:“于其把刘天成弄死,何如留下听咱们招唤。” 第116章 做官秘诀 一  曹霑利用胤禩之手,把刘天成成功拿下。原本打算将这个贪官污吏置于死地,在彻底降服他以后,曹霑改变了主意。于其把一条已经失去抵抗能力的落水狗,置于死地,何如做为己用。 沈启同样是已经彻底降服的落水狗,曹霑把一小半想法向他作了透漏。告诉他,自己已经说服胤禩,不再准备以谋害亲王治刘天成的罪,而是避重就轻,治他的贪污腐化及强抢民女之罪。 沈启装出很有思想的样子,向曹霑建议,既然让刘天成为我所用,何必治罪于他,干脆放了算了。曹霑却有另外一种想法,那张经他手伪造的,图谋杀害胤禩的认罪书是把双刃剑,既可以用以要挟刘天成,也极有可能害了他自己,所以必须毁掉。要想驾驭刘天成,不使他反叛,还须另外找个把柄。所以必须再给刘天成挖一个坑,让他竭尽全力也跳不上来的坑。 “刘天成暂时不能放,必须审问,这是八王爷的谕令。”对沈启这种有奶便是娘的人,曹霑保持了必要的戒心,没有把心思完全暴露给他,而是把胤禩抬了出来。 听说是胤禩的谕旨,沈启口赶紧转变态度,义愤填膺道:“像刘天成这种贪官污吏,不审讯就放了,岂不是让正直之士寒心。审,一定要审!” 对沈启这种人,曹霑岂肯给他留面子,讥笑道:“沈兄弟,大哥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何能当上一省按察使这样的高官了,因为你深谙做官的八字箴言。” 以曹霑如此年纪能获得胤禩赏识,仕途经济方面肯定具有过人能力,要是能把这些做官秘诀学过来,以后岂不是青云直上了。沈启十分虔诚地向曹霑讨教:“做官还有八字箴言?大哥能不能把它教给小弟?” 曹霑笑着回答:“做官的八字箴言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厚颜无耻,见风使舵’。”这八个字把官场中的行径骂尽了。沈启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红一阵,许久才腆颜笑道:“大哥说的虽然极有道理,但小弟可不是那样的人。” “不说那些了,咱们先去审案。”在沈启的陪同下,曹霑走进了大堂。曹霑搞定了刘天成,内心一阵轻松,对审案产生极大的兴趣,当仁不让往正中公案后的高背椅上一坐。 这不比背后闲扯,怎么闹都可以,这是按察使衙门的大堂,该自己坐的位置随便让于他人,一旦传扬出去,这个官还做不做了?沈启心理上早被曹霑震慑住,不敢直截了当让他把位置让出来。嘴唇嗫嚅道:“大哥,朝廷有规制,坐堂问案,官袍冠带一样都不能少,您是不是——”言下之意,曹霑本是布衣白丁,不能高坐大堂之上。 今天上午,曹霑已经审了曹頫,过了一把小瘾,那毕竟是沈启为主他为辅,现在正要过一过高坐大堂问案的瘾,面带不悦道:“你以为我是想抢你的位置吗,八王爷有令,让你配合我审讯刘天成,这个位置让你坐?”他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刚才一番话得罪了曹霑不算,连带着胤禩一起得罪了,沈启脸色瞬间变得煞黄,连连摆手:“小弟绝非这个意思,大哥请坐,请坐……” 曹霑抢了按察使位置审案,就想把责任推在沈启身上,沈启被他一句话镇住,曹霑趁胜追击道:“这个位置我可以坐?案子我可以审了?”沈启正色道:“刘天成违法之事是大哥首先发现,这个案子大哥不审,谁还有这个资格。” “这可是你说的。”曹霑向站在堂下,正准备记录的师爷一招手:“把沈大人的话记录在案。”师爷知道曹霑是沈启新拜的大哥,哪敢怠慢,急忙奔到一旁的桌案后,拿起笔做了记录。沈启一下明白,曹霑为何再三让他表态,原来是要责把任着落在他身上,暗骂师爷吃里爬外,却也只得吃下这个哑巴亏。向师爷狠狠瞪了一眼,大声道:“来人,在公案旁边再搭把椅子,本官陪同公子爷一起审案。” 曹霑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拿起惊堂木啪的一摔:“来人,把刘天成押了上来。”其实刘天成早在大堂上跪着候审了,虽然暗暗埋怨曹霑言而无信,没有即时放了他,却也只得应声道:“奴才伺候听审,公子爷请问案吧。” 曹霑又摔了一下惊堂木,说道:“刘天成,你做了江南巡抚这些年,到底贪了多少污,受了多少贿,还不从实招来。” 曹霑避过他谋害八王爷胤禩的案情不问,而是问起了贪污受贿的事。刘天成大感意外,一时间愣在那儿。 “你为何不说话,找打么?”曹霑向刘天成挤了一下眼。刘天成瞬间明白了,与谋害亲王的罪名相比,贪污受贿的罪责要小了许多,他从曹霑的眼神里受到了启发,赶紧叩头道:“我愿招,愿意都招……”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明白,贪污受贿的银子过多,也是死罪,随后说道:“自从来到江南,奴才贪污受贿银子一共五千两。” “嘟!大胆奴才。‘三年清政府,十万雪花银’,何况你一个二品巡抚,五千两银子,你骗鬼去。” 刘天成也向曹霑使了一下眼色,意思是说,我招出来的银子太多了,同样是死罪。曹霑可不管那些,他的用意是从刘天成身上多榨些银子。大吼一声:“刘天成冥顽不化,大刑伺候。”两旁衙役向刘天成面前甩出两根夹棍。当了数十年的官,问过无数的案,刘天成比谁都清楚,以他的体质,只要上了夹棍,他的双腿立刻就废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多说些吧。刘天成双眼回避着地上的夹棍,嘴唇哆嗦道:“奴才刚才记错了,这些年奴才一共贪污受贿十万两。” “十万两,一百万两,还差不多。”曹霑不由分说,喝令一旁的记录师爷:“记上,刘天成招供贪污受贿一百万两。” 后世许多历史学家都将康熙朝称为盛世,其实在那时候,满清贵族大规模圈地,然后再逼迫无地农民替他们耕种,而这些农民往往连最起码的温饱都达不到;同样如此,汉民族的小官或商人,也是受尽满人的欺压,以刘天成汉族官员身份,只能从这些人身上撷取银子,强取豪夺这些年,家产最多不过五十万两,曹霑狮子大开口,一下给他定罪一百万两,刘天成差点昏了过去。刚想争辩,曹霑开了口,笑着道:“别说一百万两,即使一千万两,只要能保住你的小命,你还是占了大便宜呢!” 第117章 破罐破摔 一  按照律条,贪污受贿十万两银子是死,贪污受贿一百万两,仍不过是一死。听天由命吧,刘天成对师爷的记录忍辱含悲做了默许。 “刘天成,算你识相。”曹霑满意的点了点头:“经济上的问题,本公子不想过于追究了,但关于你强迫你的儿子刘焕大街上强抢民女一事,还须交待清楚。” 整整多栽了五十万两银子的赃,还不算完,还要强行定一个强抢民女之罪。刘天成宦海沉浮这么多年,不管是亲自审理案件,还是接受别人请托,栽赃陷害这种事曾未少干,他当然清楚曹霑想得到的是什么。自己的儿子刘焕在大街上强抢民女不成,反而被曹霑指使人暴打致死,无论什么原因,曹霑都洗脱不了过失伤人之罪,为了不让自己对此事穷追不舍,非得把自己裹进去不可。 一百万两的贪污受贿之罪承认了,还在乎多加一个强抢民女之罪么。刘天成抱定破罐破摔思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罪官愿招,刘焕在大街上强抢民女,确实是罪官指使。” 古往今来,官员贪污受贿司空见惯,在他们的心理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但身为一省巡抚,指使儿子大庭广众之下强抢民女,此事无论怎么说都是无耻行径。刘天成能不顾羞耻,毫不犹豫招认,大出曹霑意料。本以为不动大刑,制服不了刘天成,现在这些根本都用不上了。 曹霑起身过去,亲自拿过师爷的记录,走到刘天成近前,让他签字画押。有了上次的教训,曹霑带了十二分的小心,生怕刘天成将罪状抓过去撕了,但刘天成却毫无过激行为,接过师爷递来的笔,爽快地签了字花了押。啪的一声把笔摔到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直视着曹霑,以家奴的身份告求:“公子爷,您彻底胜利了。什么时候把老奴明正典刑,希望能早些通知我的家人一声,好让他们准备后事。” “让你的家人准备后事?”曹霑嘻嘻笑道:“为何要让他们准备后事,难道江南巡抚这个位置你不愿再坐了?” 性命都已难保,何谈什么官位。刘天成苦笑道:“公子爷,您就别拿老奴取笑了。只要不把老奴弄到菜市口,直接在狱中行刑,老奴已经感恩不尽了。” “行刑?为何要行刑?”曹霑表情庄正道:“天成啊!自从你签了那张卖身契,本公子已将你当成自己人。对待自己人,本公子向来是关爱有加,只要你以后跟本公子心贴心,不产生非分之想,本公子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然后指着沈启道:“如果不信,你可以问问沈大人,本公子亏待过他没有?” 沈启与侄媳妇做下不伦之事,正让曹霑撞个正着,沈启为了堵曹霑的嘴,不顾年长三旬的事实,拜他为兄,自那时起,自己在他面前总像矮了半截。对此事沈启是哑巴吃黄连,哪敢告诉刘天成,只得顺着曹霑的话音,指天画地发誓:“我大哥曹霑,为了弟兄都是两肋插刀,刘大人既然已卖身给我大哥为奴,大哥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公子爷只要能保住老奴一条性命,老奴已是心满意足,哪还会奢想巡抚之位。”曹霑抓住能至他于死地的把柄,还能保住他一条性命,刘天成至此才彻底死了跟曹霑死拼到底的心,心悦诚服给他叩了一个头。 曹霑坦然接受了刘天成真心诚意的叩拜,然后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天成哪!你别以为本公子是在吹大气,我能把你从巡抚位置上拉下来,自然也能把你重新扶到那个位置上去。现在你装作什么事也未发生过,回到你的巡抚衙门,看谁敢把你怎么样。” 曹霑虽然说的轻描淡写,刘天成一直悬着的心,哪敢那么轻松自在,仍是不放心道:“公子爷别怨老奴多言。是八王爷让您把老奴押来按察使衙门审讯的,什么结果也没有就把老奴放了,王爷岂肯善罢甘休。” “胤禩那里自有本公子去说话,你还怕的什么?”曹霑兜屁股一脚,“你他娘话真多。滚吧,你!”曹霑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刘天成不得不暂且相信他,赶紧再次跪下行礼:“公子爷请放心,只要老奴能在巡抚位置上坐稳,这巡抚衙门就是为了您而存在的。” 今天费尽心机,曹霑要的正是这些,嘴上岂肯承认,笑骂道:“现在话说得漂亮,到了关键时候,早该抛之脑后了。” 刘天成自认为掏心窝子的一席话,曹霑仍是不相信,他只得把求援的目光望着沈启:“沈大人可以作证,老奴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吗?” 刘天成再次登上巡抚之位,仍成了沈启的顶头上司,沈启不敢怠慢,刚要帮他说话,曹霑拦住道:“既然天成说的这么诚恳,本公子现在就有一件难办之事交与你。江宁知县苗玉春鱼肉乡里,昨夜已被我派于成龙拿下,关入按察使衙门,你即刻将他带回巡抚衙门,开堂审讯。” 他这个当朝二品大员,曹霑说抓就抓了,审讯一个七品知县,算得上什么为难之事。刘天成十分不以为然,刚要答应,曹霑笑着道:“天成,你别忙着答应,本公子要你亲审苗玉春,不是拿鱼肉乡里给他定谳,而是要将他问成谋逆,不知你能否做到?” 谋反之罪,比曹霑给他伪造的谋害亲王罪过又要大过许多,被定罪之人自然刑罚极重,审案官员所冒风险也是不可同日而语。刘天成头上冒了汗,今天一番经历早被曹霑吓破了胆,哪敢直接回绝,一眼看到沈启,心里立刻有了主意,何不拿他挡一挡。表情极其恭敬,向曹霑建议:“苗玉春既然关在按察使大牢,押来押去太费事,何不就交于沈大人审问?” 沈启刚把抄没苗玉春家产那块烫手山芋抛给了于成龙,现在刘天成又把这块烧红的铁饼甩了给他,以他的老奸巨猾,也不愿当傻子,郑重其事道:“谋反是多大的罪过呀,哪是卑职这等官员能审问清楚的,还是巡抚大人多费费心吧。” 第118章 顺水推舟 收服刘天成以后,曹霑第一次给他安排任务,他就与沈启之间推诿扯皮。曹霑指着二人呵斥道:“既然你们不愿意审问苗玉春,本公子就不让你们审了。”看到曹霑震怒,刘沈二人同时吓得浑身一哆嗦,沈启小心翼翼问:“大哥不把苗玉春交给刘大人和小弟审问,谁还能替您做这件事?” “死了张屠户,难道必得吃连毛猪了。”曹霑冷笑道:“本公子现在就派人把于成龙叫回来,苗玉春交他去审。” 在曹霑面前,沈启与于成龙争风吃醋不是一次两次了,沈启几乎每次都处于下风,曹霑现在又要把苗玉春交于成龙审问,在曹霑的心里天平上,自己越发没了地位。沈启解劝:“在金陵官场上,苗玉春是出了名的老油子,于三弟不过一介武夫,如何能审得了他。大哥是不是……” 刚跟刘天成互掐不愿审问苗玉春,现在又上赶着争这件差事,沈启脸皮再厚,也感觉难堪,吞吞吐吐,只希望曹霑能主动把差事交于他。 刚才沈启还推脱不愿审问苗玉春,一转眼又抢这件差事,刘天成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暗中思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好处,要不沈启为何要抢它。刘天成急忙向沈启道:“沈大人,公子爷刚才是把这件差事交给罪官的,你可不能抢了去。” 听到刘天成这样说,沈启脸红了,脖子也粗了。大声道:“大哥确实是先将审问苗玉春这件事交与你办理,但你已经严词拒绝,并且推荐给下官,岂可出尔反尔,又跟下官争了起来。” 二人越说越僵,声音也愈来愈大。大堂上站班衙役都是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按照官阶排位,巡抚和按察使可以算得江南省的第一第二,有他们同时审问苗玉春,曹霑顺水推舟,从中抽身更容易了。曹霑啪的重重摔了一下惊堂木:“大胆!为了一个苗玉春,你们至于争成这样吗。既然你们都愿意审问苗玉春,就把他交于你们二人,今天晚上必须见结果。” 二人争执不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刘天成沈启同时向堂上叉手施礼:“谨遵公子爷之命”、“谨遵大哥之命”。 曹霑从签筒中抽出一根令签刚扔了下去,就听外面有人大声叫喊:“民女冤枉,让我进去……” 刚才审问刘天成,只是过了一把小瘾,听到真正的喊冤人来了,曹霑顿时来了精神,连惊堂木也忘了拍,大声吩咐衙役:“把喊冤之人带上堂来。”接受命令的衙役班头,还未来得及下堂去带人,一个轻倩的身影已经冲入了大堂,身后按察使衙门的两名护衙军士,追了进来,一边一个抓住女子的胳膊,企图将她拖出去。 “青天大老爷,小女子冤枉。”这名女子奋力挣扎,却如何能够挣脱如狼似虎的军兵。 “她是前来喊冤的,你们为何要抓她。放肆!”曹霑终于想起惊堂木,用力拍在公案之上。护衙军兵,由于麻痹大意,才让这名女子冲进大堂,他们已经做好接受处罚的准备,听曹霑这么说,一颗心都放了下来。不约而同放开了女子。 “这名女子,你有何冤屈,从实说来,本大人为你做主。”曹霑装模作样,暗自揣摩影视剧里的审案情节。这名女子面对公案站着,嗤的一笑道:“曹公子,你一介草民,也敢在按察使衙门审案,不怕朝廷追究么?” 好熟悉的声音。曹霑定睛一看,原来是胤禩的女儿英琦格格身边的侍婢嫣儿。亲王女儿的贴身丫鬟,有什么样的冤屈需要跑到按察使衙门来告状?曹霑大感奇怪,不由从公案后站了起来。“嫣儿,你怎么会跑这儿来了?” 嫣儿双手掐腰,一双秀目直视曹霑道:“我为何跑到按察使衙门,就是为了告你。”然后面向沈启,非常夸张的大声道:“民女冤枉,求按察使老爷做主。” 沈启不认得嫣儿,见她秀色可餐,不由产生一个想法,莫非曹霑对这女子做出了不轨之事,人家才告到了这儿?自从识得曹霑,何尝见过有人敢告他,沈启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斜眼睨着曹霑:“大哥,这小女子状告之人是您呢!干脆让人把她乱棍打出算了。” 嫣儿杏眼圆睁道:“沈启,你不接状子,还要把本姑娘乱棍打出,就不怕我上告到巡抚衙门去?” 嫣儿穿着虽然不差,但仍可以一眼认出是下人打扮。听她直呼沈启的官讳,那些衙役立刻一起动了堂威:“大胆,掌嘴。” 刘天成与沈启想法不同,他知道胤禩对他恨之入骨,迫切希望曹霑能在胤禩面前替他美言。一旦曹霑倒霉,他别说重新登上巡抚之位,只怕身家性命都难保。喝止住喊堂威的衙役,转身面向嫣儿道:“这位姑娘,本官就是江南巡抚刘天成,你刚才说要找本官告状,看你小小的年纪,与曹公子能有多大的过节,俗话‘冤家宜解不宜结’,看在本抚的薄面上,就不要状告曹公子了。好不好?” 刘天成原以为,他是一省巡抚,当朝二品大员,亲自出面说情,嫣儿年纪幼小,还不赶紧乖乖的退出去。因为他一直面向里面站着,嫣儿这才看清他的真面目,吓得往后连连后退。刘天成被兵士一刀背砸中的嘴唇,出的血已经结痂,肿得如同猪嘴头,因为掉落了四颗门牙,现出的一个黑洞,根本无法关闭。 嫣儿很快以好奇代替了恐惧,哈哈笑着弯下了腰。许久才忍住笑,仔细打量着刘天成,道:“你就是江南巡抚刘天成?好玩,太玩了……” 刘天成受了大半天的折磨,此刻连一个芥子似的丫头也敢嘲笑他,他的脸上实在挂不住了,脸色沉了下来:“大胆,你竟敢藐视本抚,是不是活够了?” 嫣儿虽说是下人,却是英琦格格身边第一得用的人,哪里会把刘天成放在眼里,表情认真道:“你的脸肿得跟猪脸似的,还不准人家笑么?” 别人奚落我就算了,你一个小小的丫头也敢奚落我。刘天成指着嫣儿,喝令那些衙役:“给她上刑,本抚要让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笑个够。” 第119章 事不关己 在古代刑罚中,有一句非常切合实际的说法,“男怕夹棍,女怕拶”,所谓的拶子,是用十多根稍细的竹子或铁棍,用绳子串连起来的一种刑具。把人的十根手指头夹在里面,绳子两头一收紧,十指连心,其痛苦程度可想而知。嫣儿自小卖入王府,久居深宅大院之中,哪里知道其中的厉害,继续嘲弄着刘天成道:“堂堂巡抚大人被人打得血鳖似的,还不许人笑么。” 刘天成的脸气成了铁青色,嘴唇颤抖着道:“给她上拶子,给我往死里拶。” 嫣儿刁钻古怪,曹霑已经多次见识了的,想从中阻拦,又把嘴紧紧闭上。嫣儿身后是英琦格格,英琦身后是廉亲王胤禩,还用得着他去多嘴多舌么。他更想看看,刘天成再次惹了胤禩的家人后,会是什么一副德行。 曹霑双手抱肩,索性退到了大堂一处旮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静等看热闹。 刘天成是沈启的顶头上司,他的命令等同于沈启,几名按察使衙门的差役争先恐后冲了过去,两人把嫣儿按跪在地,另两人把拶子套在了她的十根手指上。直到此刻,嫣儿才感觉到了些许的害怕,性情使然,仍然不愿说出她是廉亲王府的人,不服输地道:“刘天成,王八蛋,你敢让人对本姑娘动刑,你不要后悔。” 嫣儿直接叫骂,刘天成不气反乐:“你骂的好!”然后斥骂那些按察使衙门的差役:“你们他妈没有听到,还不动刑。”随着一声动刑,掌刑的两名差役,分别往后一退身,他们手中的绳子开始逐渐绷紧了。别看嫣儿是个小姑娘,确实有些骨气,开始仍是指名道姓叫骂刘天成:“你这个乌龟王八蛋,我家格格知道你今天如此整治本姑娘,她能剥了你的皮……” 按察使衙门的差役,不比那些小衙门当差的,他们一个个见多识广,听出嫣儿好像有些来头,立刻住了手,一起扭头望着刘天成。刘天成正一边强忍着自己面部的痛疼,一边欣赏刑罚给别人带来的痛苦,就没有太在意嫣儿说的是些什么。怒叱两名掌刑差役:“你们停下来做什么?想跟她一起受刑?”一名差役回禀道:“听她的话音,她好像是什么格格的人。” 任何人的思维都有局限性,刘天成官场待了数十年,思维惯式告诉他,一名皇亲国戚身边的人,怎么可能跑到按察使衙门来告状,以她主人的权势,什么问题解决不了。 “她这是畏惧刑罚,胡编乱造。”刘天成刚想吩咐继续用刑,沈启在一旁劝阻他道:“现在八王爷确实在金陵,这女子会不会是他的家人,是否请人辨认一下,确定了不是,刘大人再用刑不好么?” 以沈启的心思,命令动刑的虽然是刘天成,掌刑的却是他的人,这女子果真是胤禩的家人,自己必然要跟刘天成吃挂了。他忽然想起胤禩自从来到金陵,一直住的江宁织造府,何况曹霑还是胤禩身边第一等的红人,说不定他认得这女子。转身寻了许久,才发现曹霑正躲在旮旯里,大声问道:“大哥,这小女子说她是廉亲王府的人,您认得她吗?”曹霑连连摇头:“不是,大哥根本不认得她。” 刚被拶子拶了一下,嫣儿手指已是钻心的疼,想以英琦格格贴身丫鬟的身份求得解脱,刘天成却不相信,曹霑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万没想到曹霑却装作不认得她。嫣儿肺差点气炸,大声叫道:“好呀,曹霑,你敢说不认得我,就不怕我告诉鹂儿姐姐吗?” 鹂儿与嫣儿一样,原先也是英琦格格的贴身丫鬟,自从胤禩将鹂儿赏赐曹霑以后,二人之间的关系越发暧昧,特别是曹霑把鹂儿带出织造府,搬到于成龙送他的宅子居住以后,鹂儿显然已成为那座宅子的女主人。 曹霑本不是真心想让刘天成对嫣儿动刑,只是为了打击一下她的傲气,见她将鹂儿搬了出来,只得替她解围。从旮旯处走出来,刚要说话,就听一个声音道:“嫣儿,在格格身边时,你什么事情都跟姐姐争,眼见要吃大亏了,想起姐姐来了?”随着话音未落,鹂儿身披一件大红斗篷,走进了大堂,她的身后跟着曹霑新收的石呆子。 见到鹂儿,嫣儿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嘴一撇哭出了声:“鹂儿姐姐,你可算来了,要是你再晚来一步,我的手指非得让他们夹断不可。”鹂儿比她大了几岁,见的世面当然也比她大,看到夹住嫣儿双手的拶子,不由大吃一惊,怒叱掌刑差役:“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妹妹动如此大刑,想是活够了。” 鹂儿自从随曹霑出了织造衙门居住,再也不愿以下人身份打扮。两名差役看她穿着不俗,没有接腔,一起把求助的目光望向了刘天成。 刘天成没能想到鹂儿会是曹霑的人,他是江南省最大的官,用得着害怕一个小女子吗?呵呵冷笑着走近鹂儿,说道:“这小女子对本抚出言不逊,本抚才下令对她动刑,你想替她出头,本抚拶得了她,同样也拶得了你。” 刘天成被按察使衙门的兵丁一刀背砍破了相,此刻脑袋距离鹂儿太近,鹂儿腹内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哇的一声,上午吃的山珍海味一点都未糟蹋,喷得刘天成一脸一身都是。 今天是犯了什么晦气?带人上街围堵曹霑,企图抓他未成,反被暴打一顿,绳捆索绑了半天,刚解去枷锁,又被鹂儿糟蹋成这样。刘天成连死的心都有了。气得暴跳如雷,用手一边揩着脸上的污秽,一边戟指鹂儿:“来人,拿拶子来,给我拶......”第二个拶字尚未出口,仰面朝天躺了下去。 鹂儿之所以敢跟刘天成大吵大闹,依仗的不过是曹霑,现在“喷”死一名巡抚大人,她的脸色不由大变,愣在了当场。曹霑可不在乎刘天成是死是活,走到鹂儿近前问:“你怎么来了?”嫣儿在刘天成手下吃了亏,巴不得他永远别醒过来,代替鹂儿回道:“我早告诉你了,我和鹂儿姐姐是告你来了。” 第120章 出头之日 沈启曾听于成龙介绍过,胤禩把他女儿英琦格格的一名贴身丫鬟赏赐给了曹霑,估计就是这位鹂儿姑娘。听嫣儿说,她和鹂儿都是前来状告曹霑的,沈启内心犯了嘀咕。英琦格格的两名贴身丫鬟一起告曹霑的状,其中是否包含某种深层次的东西,例如会不会是胤禩准备惩治曹霑的前奏? 据听说跟随胤禩多年的王府长史程继勋,就是让曹霑揭发与曹頫侍妾有染,胤禩实在没办法,才不得不把他赶回京城受审的。曹霑把胤禩最为得意的智囊都整治得无法存身,胤禩就没一点怨恨的心思? 自从沈启与侄媳妇厮混,被曹霑撞见,沈启为了自保,只是含屈忍悲拜曹霑为兄,但有这个把柄在曹霑手中掌握,他以后永远只得听从曹霑摆布,再无出头之日了。如果能趁两位姑娘状告曹霑之机,推波助澜扳倒他,自己岂不是可以再也不用受他的辖制? 打定了主意,沈启决定豁出去了。没象以往一样跟曹霑打招呼,趾高气扬走到公案后坐下,啪的把惊堂木一拍,道:“嫣儿姑娘,既然你们前来按察使衙门是为了告状,就大胆地把你们的冤屈说出来,自有本官为你们做主。” 沈启与以前判若两人的神态,让曹霑吃了一惊,转向沈启问道:“二弟真的要接手她们的案子?” “公堂之上,不得称兄道弟。”刚才沈启还一口一个大哥称呼曹霑,转眼间就不予承认了,脸色一沉道:“按察使衙门就是为百姓申冤的地方,有人前来告状,本官不接,岂不是藐视朝廷法度,何况告状之人还是廉亲王府的人,本官与公与私都不能不管。” 从沈启话中,曹霑听出一点意思来了,他是想借助这个台阶,希望能攀上胤禩啊!曹霑呵呵笑道:“二弟果然要审问此案?” 沈启错误理解了曹霑的意思,以为他真的害怕了,才再三阻挠自己接手此案。暗暗思量,曹霑既然害怕了,由此证明他确实有犯罪事实掌握在两位姑娘手中。那位鹂儿姑娘被胤禩赏赐给曹霑,说不定就是为了摸清他的犯罪证据。 沈启越想越是这么回事,更加不把曹霑当回事了,脸色撂得更加阴沉,向曹霑断喝道:“大胆草民,本官接手不接手此案,这是你能干涉的事情吗?还不赶紧退到一边。” “好!你审,你审......”曹霑转身退到了大堂旮旯。只见沈启另换了一副表情,向嫣儿和颜悦色道:“现在没人干扰姑娘了,你有何冤屈可以尽管言明。”嫣儿用手指着曹霑道:“这个曹霑,他犯下了十恶不赦之罪,大人为何还让他消停自在的站着?” 十恶不赦,那可是掉脑袋的罪过。沈启暗自长长吁了口气,今天这个宝算是押对了。把目光瞅准曹霑,皮笑肉不笑道:“曹霑公子,听到没有?嫣儿姑娘告你十恶不赦大罪,还是赶紧跪下听审吧。” “二弟,你真的要愚兄给你下跪?”曹霑挑逗似地反问。 沈启再次用力摔了一下惊堂木:“谁是你的二弟?这里只有按察使大人。再不下跪,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按察使大人发威了,草民给你跪。”曹霑一副无可无不可的表情,走到公案前撩衣跪倒。此刻躺在他身边的刘天成正好清醒过来,看到曹霑面向沈启跪着,他虽然不知什么原因,但沈启是他的下属,没必要客气,质问道:“我家公子爷是八王爷专差派来办案的,你竟敢让他下跪?” 沈启已经从心理上将胤禩当成了靠山,自从认得曹霑,他曾未像今天这么扬眉吐气过,把大嘴一撇道:“刚才曹霑也许是八王爷派来的专差,但现在他是十恶不赦的罪犯,本按察使当然可以让他跪着。” 刚昏过去不到半个时辰,曹霑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犯?刘天成差点吓得再次昏死过去,因为曹霑身上寄托着他全部的希望,曹霑一旦倒台,再无别人能在胤禩面前帮他说情了。 “沈大人,你说我十恶不赦,有确凿证据吗?”曹霑一改刚才的吊儿郎当,正色道:“如果你拿不出来证据,我可是要告你反坐的哟!” “人证在此,你还敢猖狂。”沈启欠起屁股,把脑袋伸过公案,向嫣儿道:“请姑娘大胆地把曹霑所犯罪恶说出来,本官定当据实定罪。” 嫣儿眨着一双大眼睛,回禀道:“我今天要状告曹霑违反协约。他曾经接受我家格格五十两银子的订金,要在一天之内交出两万字的《红楼梦》手稿,他偷偷摸摸搬出了织造府,格格派我整整找了三天,也未见他的影子,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他的住处,谁知他又偷偷溜到了按察使衙门,所以我就追了来……” 嫣儿越扯越远,沈启苦着脸拦阻她道:“本官问你的是曹霑的十恶不赦之罪,你尽扯这些没用的干嘛?” “你敢说这些都是没用的。”嫣儿表情极其认真道,“格格因为断了《红楼梦》的稿子,这几日基本上是茶饭不思,不用说曹霑是十恶不赦,简直是五十恶不赦,一百恶不赦……” 原来这小姑娘什么都不懂。沈启暗叫晦气,但他仍不死心,带着启发的口气道:“嫣儿姑娘,你刚才状告曹霑的都是小事,八王爷有没有让你告发他一些大事呀?” “大事,什么是大事?”嫣儿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曹霑骗了格格五十两银子,这事还小吗?至于八王爷,他怎么可能把你所谓的大事交给我们这种下人来办。” 事情发展到此种地步,沈启才算明白,这小姑娘根本不是什么都不懂,纯粹是在捉弄他。今天本想借助八王胤禩的势力扳倒曹霑,方有自己的出头之日,万没想到却上了一个小姑娘的当。 “嗐!”沈启用力跺了一下脚,嫣儿是廉亲王府的人,他不敢拿她咋样,起身从公案后奔到曹霑面前,伸手相搀:“大哥!都怨小弟吃屎蒙了心,你就原谅小弟这一回吧。” 第121章 事已至此 对沈启瞬息万变的态度,曹霑并不感到奇怪。古今官场皆然,为了趋利避害,再不要脸的事都可以做得出。曹霑推开沈启搀扶他的手,嬉笑道:“沈大人刚才好像说过,‘这是大堂,朝廷的法度之地,不得称兄道弟’,一转脸的工夫,沈大人就把自己的话忘了,难不成你刚才说的话是放屁不成?” 沈启听得出,曹霑根本不愿原谅他。如果今天不能求得曹霑的谅解,不说别的,曹霑只要将他与亲侄媳妇私通一事公诸于世,颜面扫地不算,足够他丢官罢职去监牢里面喂臭虫了。 见曹霑不愿起来,沈启顾不及那么多的下属在场,呯的跟曹霑面对面跪了下去,甩起巴掌照准自己的脸就是两下:“如果大哥还不能原谅小弟,小弟今日把自己打死给大哥出气。”他真下得去手,脸上顿时起了数道血痕。 别人犹可,一旁的刘天成看到沈启这样,内心畅快无比,说着风凉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刚才本抚是怎么劝你来着,不要对公子爷无理,你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总是不听,现在咋样了?” 刘天成是沈启的顶头上司,沈启对他的风凉话虽然极为不满,却不敢说什么,只是哀告曹霑原谅他的无知。沈启是一省按察使,在对付江宁知县苗玉春一事上,对曹霑还有大用场。曹霑无奈笑道:“以你刚才的嚣张气焰,本想告你个诬陷罪,但苗玉春一案还需要你和刘天成去审理,暂且放过你,以观后效。”说完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向嫣儿鹂儿道:“不是跟我要稿子来了吗,咱们回吧。” 沈启为了向曹霑讨好赎罪,急忙安排了三顶轿子,让曹霑一行三人每人坐上一顶,至于石呆子,他现在是曹宅管家,只能跟在曹霑轿子旁边伺候着。 曹霑说走就走,刘天成急了,追着曹霑出了按察使的大门:“公子爷,奴才的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曹霑不耐烦道,“本公子不是早有交待,继续履行你的巡抚职权就是,当务之急是先和沈启一起,把苗玉春谋反一案审理清楚。”刘天成连连点头称是:“苗玉春的案件公子爷尽快放心,只是奴才是八王爷让您押来按察使衙门审问的,奴才担心的是他要追究此事。” “怕胤禩追究,你就不要干巡抚这个官嘛!”曹霑登上轿子,扬长而去。刘天成站在当场愣了许久,他到底也没弄明白曹霑话中包含的意思。身后传来沈启极具亲合力的声音:“巡抚大人,咱们该按照我大哥的安排,去审理苗玉春的谋反之罪了。” 在审理苗玉春及抄没他的家产一事上,沈启唯恐受到牵连,今日因为得罪了曹霑,不得不抢着去办好这件差事,以此希望能够重新获取曹霑把兄弟的待遇。 忙活了一天,当曹霑的轿子落在他的宅邸门前,掏出怀表一看,已是晚间申时末。眼见晚饭时间又到了,曹霑向正走下轿子的嫣儿道:“人不留客,天留客”,吃过晚饭再走吧。”嫣儿哼了一声道:“你不留我,我也不会走。你接了我们的订金,却没交付《红楼梦》稿子,你是认打还是认罚?” “哦!还有认打认罚一说?”嫣儿娇憨可爱,比鹂儿有着另外一番魅力,曹霑的饥肠辘辘早抛到了一边。装作非常认真的表情问:“何为认打,何为认罚,请嫣儿姑娘示下。”嫣儿回答道:“认打,就是从现在开始不许吃饭,不许喝水,不准睡觉,不准上茅房……总之,除掉写稿子,什么都不许干,要确保在明天天亮前把四万字的稿件交到我手中。” “嫣儿,你真是狮子大张口啊!”曹霑皱紧双眉道:“四万字的稿件,别说明天天亮之前,即使是后天天亮之前,我也写不出来呀!再说你们交的是两万字的订金,却跟我要四万字的稿件,这也太欺负人了。” “你连按察使大人、巡抚大人都欺负了,咱们欺负你一下碍什么事。”一旁的鹂儿抢着说,“再说了,你答应英琦格格是两天交稿,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天,水涨船高,当然交稿量也必须翻一倍。” 鹂儿是胤禩赏给曹霑的,仍然帮助嫣儿说话,曹霑咬牙切齿道:“鹂儿,你竟敢帮着别人欺负本主,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鹂儿没来得及回答,嫣儿又把话抢了回去:“鹂儿姐姐,你别怕他。我刚才交待过了,今晚上他不写完四万字的稿子,不能吃饭,连上茅房都不准许,他哪有机会收拾你。” 两名少女燕语莺声,你一句我一句跟曹霑神侃,曹霑哪里还想得到吃晚饭,故意苦着脸说:“饭不吃,我还能挺得住,茅房也不让上,要是一时忍耐不住,岂不是把气味弄到了手稿上,你们敢拿这样的手稿去给格格看吗?” “别说了,听着就脏兮兮的。”嫣儿皱起了眉头,道:“格格交待了,你不认打,还可以认罚,除掉把五十两的订金交还出来,另外再交五十两的违约金,如果你今晚想吃饭,想上茅房,把一百两的银子交出给我吧。”她煞有其事向曹霑双手一摊。 “嫣儿,你可知你现在像什么,如假包换的黑心债主。”曹霑道:“五十两的罚金太贵了,本公子到哪儿去弄那么多的银子。” “你到哪儿去弄银子,我管不着。反正格格交待了,今晚要么交四万字手稿,要么交一百两银子,两件如果都做不到,你自己去跟格格说。” 曹霑又是几天没有见到英琦了,主要原因是程继勋在胤禩面前告他对英琦有不轨之心,英琦瓜田李下才尽量躲避于他。这几日胤禩不知躲到哪儿干他的勾当去了,逢此良机,不是正好去与英琦相会? 想到这儿,曹霑向嫣儿大声道:“今晚我既写不出四万字的稿件,更没有一百两银子,反正我也豁出去了,现在就跟你去见格格。” “好,既然你愿意去,我就带你去。”嫣儿向鹂儿眨了眨眼,道:“姐姐都看到了,这可不是我逼的他。” 第122章 蒋干再生(一) 听说曹霑要去见英琦格格,鹂儿也要跟着去,她说有两天没见到格格了,怪想的慌。三人互相调侃说笑,先进院子的石呆子出来了,向曹霑回禀,晚饭已经齐备,请他和两位姑娘去用饭。曹霑向嫣儿笑道:“我说过,‘人不留客天留客’,咱们吃完晚饭再去见英琦格格如何?” 曹霑在织造府随园的住所与英琦邻边,他受尽叔父婶母的虐待,嫣儿也有所耳闻,讥笑道:“请我吃饭,不会再是青菜萝卜加豆芽吧。” “岂敢,岂敢!”曹霑躬身一礼道,“嫣儿姐姐好不容易来我家一趟,怎么着也得豆腐渣、麦麸子伺候呀!” 嫣儿出生于小家小户,当然清楚豆腐渣、麦麸子都是用来喂猪的东西,张牙舞爪扑向曹霑:“好啊!你敢骂我是猪。”等她扑到曹霑站立之处,早有准备的曹霑一掣身,扭头跑进了院子。 嫣儿随后就追。 一个人正从南厢房出来,差点与曹霑撞个满怀,定睛一看是他,吓得赶紧跪了下去:“小的拜见公子爷。” 于成龙连带这座院子送给曹霑二十来个男女仆妇,曹霑见此人十分眼生,问他原先也是于成龙的家丁?跟在曹霑身后的石呆子抢步上前,向他回禀,傍晚时分,有两个人前来投奔,他们原先都是织造府的家人,自己就把他们全都收留了下来。 “叔父的家人?”曹霑定睛打量跪拜他的人,“你叫什么,另外一个人是谁?”那人重重磕了一个头,才抬起头回道:“小的名叫大贵,是少爷您身边的大翠的哥哥,跟我一起来的还有曹府二管家焦二。” “叔父身边的二管家也前来投奔我,为什么呀?”曹霑更奇怪了。大贵向四下看看,围观的人太多,就没敢说实话,咽下一口唾沫,才道:“回禀公子爷,二管家焦二被老爷用刑太重,所以觉得跟在老爷身边实在没意思,所以才投奔了少爷您。他没法出门见公子爷,现在还在床上趴着。” 大贵瞻前顾后的眼神告诉曹霑,其中绝不会如此简单,一定有蹊跷。曹霑急等着跟嫣儿鹂儿用饭,决定等饭后再来处理此事。 三个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一顿饭足吃了一个时辰。曹霑心里有事,把碗筷一推,向嫣儿笑道:“这顿饭本公子并没有拿豆腐渣喂你,可得吃好喝好哟!”不等嫣儿回话,大踏步走出了厨房的门。 大贵焦二被石呆子安置在第一进院落,男仆们住的地方。曹霑让紧随其后的石呆子,把大贵叫到第二进院落他的住处。 曹霑走回自己的房间,尚未坐稳,石呆子已被大贵领了进来。大贵似乎正在吃饭,手中吃了一半的馒头也忘记放下。曹霑挥手把石呆子赶了出去,猛然间一拍桌子:“嘟!大胆的奴才,你竟敢欺骗本少爷,说,老爷派你们到我身边来,到底意欲何为?” 大贵浑身一哆嗦,手中的馒头不知不觉扔到了地上,往地上一跪:“公子爷,这可不管小的事,纯粹是焦二和老爷一起演的苦肉计。” “苦肉计?”曹霑直视大贵问,“你是黄盖,还是焦二是黄盖?” “是焦二,是焦二!”大贵指着外面道,“焦二被老爷让人打了一百多下板子,屁股后背全都打烂了,到如今一口饭都吃不下去……” 一百多下板子,真舍得花本钱哪!曹霑暗想,曹頫把二管家派到自己身边,绝非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自己就给他投些大的诱饵吧。 曹霑围着大贵踱了一圈,打定主意后,向大贵道:“你起来,领我去见那位焦二管家。刚才我们之间的交谈内容,如果你敢泄露出去一个字,你仔细着。”大贵从地上爬身起来,说道:“请公子爷放心,小的妹妹即将是公子爷的屋里人,小的哪能干胳膊肘往外拐的事。” 想起那个黑炭团似的大翠,曹霑直反胃,但现在要利用一下大贵,他只得暂且忍耐,没有任何表示。 曹霑叫过石呆子向他交待了几句话,然后跟随大贵来到了焦二所居之处。听说这座宅子的主人来了,焦二慌忙要从趴着的床上爬起,曹霑紧走几步到了床前,一把按住焦二,满脸痛惜道:“曹頫啊,曹頫,你下手真狠呀!竟把一直鞍前马后伺候你的二管家打成这样。” 曹霑当着他的面不叫曹頫叔父,而直呼其名,不是自己人,会这样吗?焦二内心一阵激动,看来自己一百多下板子没有白挨,他与曹頫定下的苦肉计眼见有眉目了。一方面身上伤确实疼痛难忍,一方面为了把剧情演得更为逼真,焦二抽抽噎噎哭了起来,一把抓住曹霑的手,哭诉道:“俺的公子爷呀!小的不过是在老爷面前替您说了几句好话,他就让人把小的打成这样,小的以后再也不回去了,做牛做马伺候您……” “二管家,你不要说了,大贵兄弟把事情前因后果都告诉了我,以后你就当这儿是你的家。”曹霑亲手替焦二掖掖被子,转身向门外吩咐道:“石呆子,以后多给焦二管家弄些好吃的,替他增加营养。” 外面并没人应答,曹霑向焦二苦笑道:“石呆子,十次叫九次不到,我怎会找了这样一个人来当管家。等二管家伤好了,这个管家由你来当。”然后吩咐大贵:“你帮忙去找找,看石呆子跑哪儿去了?” 焦二心说,一旦找到曹霑的罪证,他一定要将哥哥焦大挤下去,当江宁织造府的大管家,谁在乎你这个小小院落的管家。但嘴上却道:“公子爷如此厚待小的,和咱家老爷相比,真是天差地别,小的如何能够报答得了您的恩情。” 这时,石呆子满面春风走了进来,向曹霑道:“本管家正在忙正事,不知公子唤我何事?”曹霑大怒道:“大胆奴才!你干的都是正事,难道我安排的都是邪事不成?”石呆子仍是面不改色,铿锵有力辩解道:“这么大一个家,二十多口人,你又没个进项,本管家眼看这样坐吃山空怎么行,想尽办法去弄些银子,难道不是正事?” “哦!你弄银子去了?”曹霑眼睛一亮,问道:“你的生财之道是什么,说给我听听。”见曹霑被他说服,石呆子摇头晃脑道:“今天听公子安排于成龙去抄苗玉春的家,我合计着就去找了于大人……” 听到这儿,曹霑脸色突变,大声叱责石呆子:“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然后推推搡搡把石呆子弄出了房门。焦二知道苗玉春是江宁知县,于成龙如果是光明正大抄他的家,曹霑为何如此惊慌失措,其中必然有诈。 第123章 蒋干再生(二)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知曹宅仆人是有心还是无意,焦二住的这间房没给点灯。屋外传来曹霑与石呆子嘀嘀咕咕的交谈声。焦二心里一动,此刻房内黑灯瞎火,又没有其他人,不正是给他提供了偷听的机会?他忍住周身剧烈的疼痛,小心翼翼爬下床,一直爬到了房门处。虚掩的门缝从外面透进一丝亮光,焦二顺着门缝可以清楚看到,曹霑正倚在门洞外沿,听石呆子絮絮叨叨地说话。石呆子声音虽然放得很低,但因为距离太近,焦二仍是清晰听他说道:“从苗玉春家整整抄出三大箱的金银珠宝,于成龙本想跟公子爷二一添作五,我告诉他,诬陷苗玉春谋反之罪的主意,是我家公子爷想出来的,你想坐享其成哪行,我家公子爷分两箱,你分一箱,就这么说定了。”曹霑好像是用什么东西在石呆子脑袋上拍了一下:“满大街的人都说你呆,你呆吗?我看你他妈比猴子还精。”随后是石呆子不无得意的“嘿嘿”笑声。 “你笑什么,不许笑。”曹霑严厉口吻道:“屋内有人,让他听去了还了得。” “公子爷请放宽心,小的早料到了。”石呆子得意洋洋道:“您说是趴在床上那东西?被打得棉花套子似的,只怕满心都是为公子爷的善待感恩戴德呢,他怎会想到咱们是在说什么。” 蜷在门缝处的焦二,比石呆子更为得意的心情在想,你们以为老子是一条流浪狗,给根骨头就成了你们的忠实奴才,等上了大堂,让你们彻底知道老子的厉害。由于他一时分神,漏掉了二人交谈的两句话没有听清楚,赶紧全神贯注不敢再胡思乱想,刚好听到曹霑正说到关键处,“你再跑一趟,去告诉于成龙,苗玉春的谋反证据虽然做得天衣无缝,但也不可大意,让他再认真审查审查,不放过一个漏洞,另外此种谋逆大案,朝廷肯定会委派钦差审理,在钦差到来之前,证据不可向任何人出示,到时方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为了贪墨苗玉春的家产,竟敢伪造谋逆大罪,曹霑和那个于成龙,胆子够天大。焦二激动中夹杂着惊惧,浑身哆嗦了一下,身子碰在门框上。焦二吓得差点昏死过去,因为他清楚,一旦曹霑主仆发现他在偷听,他就算是活到头了,赶紧整个身体包括脸都紧紧贴在冰凉的地面上。 曹霑吃惊一叫:“什么声音?好像哪儿有人?”石呆子仔细听了片刻,笑道:“公子爷,您是太紧张了,在咱们自己家,谁敢偷听。”曹霑指着门内道:“也不全都是自己人,你别忘了屋内还有一个,另外那个大贵不知去了哪?不是我要批评你,一个外人,你不把他关在屋内呆着,岂可让他满院乱跑。”石呆子奇怪道:“大贵不是公子爷身边最得用的大翠的哥哥吗,他还会胳膊肘往外拐?” “石呆子,你又犯了呆气不是?我在织造府长大,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我,屋内的焦二管家被打成那样,我相信他确实是真心投诚;至于大贵,他可是曹頫身边一直重用的人,无缘无故为何也来投奔,说不定真是曹頫派来卧底的。” “哦!小的明白了。”石呆子似有所悟,说道:“大贵估计去了茅房,我派人盯着他。焦二此人也不可轻易相信,还得再考察考察。” “好!就这么办。”曹霑长长嘘了口气,然后又说:“英琦格格派人前来讨债,我得亲自陪她们去织造府,向格格当面解说解说;你马上去见于成龙,把我刚才交待的话转达给他,然后回来考察焦二,没有铁打的证据,咱们也不可轻信于他。” 焦二听得明白,在曹霑的心目中,对大贵的信任,还赶不上他。石呆子却要考察他。对此焦二并不担心,临来之前,曹頫交给他一封京里某皇子写给织造府的索贿信。本来焦二不到万不得已,不想把此信交给曹霑,石呆子要考察他,也只得交出去了。有这般重要的信物,足以打消曹霑主仆对他的全部怀疑。只是刚才偷听到的那个重要的消息,必须尽快送到曹頫手中,但自己伤重如此,即使想偷偷溜出去,又哪里能够做得到。 其他的暂时不要多想,先把思路理顺,把曹霑协同于成龙诬陷苗玉春之事,写出书柬再说。曹霑主仆二人一时半会回不来,焦二索性插紧门窗,摸索到引火之物,把灯点上。墙角旮旯四下望望,真是天随人愿,床头木箱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江宁织造曹家是出了名的书香门第,在里面待了数年,焦二颇识得一些文墨,刷刷点点,淋漓尽致把曹霑于成龙的罪责表述得清楚明白,为了让曹頫信服他的能力,焦二当然避免不了夸大其词,把二人的犯罪经过描写得如同亲眼所见。 写完后,焦二在借晾干笔墨的机会,又把这篇罪状仔细阅读了一遍,意外发现,自己的文章功底原来这么好,不要说顶替焦大去当曹府的大管家,即便去坐江宁织造衙门的掌印师爷,也足够了。 焦二越看越得意,彻底忘记了时辰。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他吓了一大跳,石呆子去见于成龙,这么快回来了?手中拿着罪状,藏无可藏,情急之下,只得塞入棉被之中。艰难的爬过去打开房门,大贵猛地窜了进来,厉声骂道:“你他娘不是在床上趴着吗,怎么把门插上的?差点害死老子。” 焦二没有回答大贵的问题,反问他道:“你干什么去了,弄得满头大汗?”大贵反手把门重新插好,方才放低声音说:“你忘了老爷交给咱们的差事,弄不到曹霑家中的机密事,咱们如何能够回去见老爷?我到处串串,看能不能偷听到点什么。曹霑陪同英琦格格的两位丫鬟回织造府去见格格,我贴在墙边跟随,心想总能听到点什么吧,刚到二门边,就让一名丫鬟看到了,吓得我赶紧往回逃,幸亏是晚上看不真切,要不我今天就算完了。” 大贵垂足顿胸的后怕,焦二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像你这样偷鸡摸狗就能打探到机密了?还不如咱躺在床上手到擒来。” 第124章 蒋干再生(三) 焦二这么轻易上了曹霑的圈套,大贵一阵激动,脸上却满是不屑:“你吹吧,你!如果躺在床上就能打探到霑少爷的隐秘事,临来时,我干脆也让老爷把我打成血鳖似的,咱们一起在床上趴着,岂不是打探到的事情更多。” 焦二没有听出大贵挑逗中又在损他,向外面望了望,吃了一惊,刚才写那份罪状时,竟忘了拉窗帘。吩咐大贵:“你去把窗帘拉上。”大贵奇怪道:“拉窗帘做什么,咱们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还怕人看。” “别废话,你去拉上。”焦二自我感觉立下不世之功,口气上非常骄人。 “好,我去拉上。”大贵摇摇脑袋,过去扯上了窗帘。等他回身,发现半趴半跪在床上的焦二,手中多了两张纸。大贵惊讶莫名:“这是什么?”走过去一把扯到手中,迅速看了一遍,半信半疑道:“这真的假的?霑少爷些许年纪,敢做这等无法无天的事?” “你爱信不信。”焦二又将罪状扯回到自己手中,塞进被窝里。问大贵:“你想不想去弄些赏银花?”大贵目光闪烁问道:“你是让我拿着这东西去找霑少爷,讹他些银子?”“你白在织造衙门待了这些年,简直是猪脑子。”焦二愤其不争的口气道。“你有没有想过,霑少爷所犯是掉脑袋的罪,他要是知道咱们掌握了实底,会买咱们封口?他只会杀咱们灭口。”大贵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向房门处张望了一下,迟疑道:“二管家,您是想让我把这份罪状送给老爷?” “你的脑子终于开了窍。”焦二交待大贵,此刻霑少爷和管家石呆子都不在,他混出这座宅子要容易的多,霑少爷的这份罪状一旦送回织造府老爷手中,还怕老爷不重重赏赐。大贵心有不安道:“二管家,您老搞到的东西,让我拿着去领赏,这显得我也太不仗义了。” 要是老子腿脚能动,会把好处白白送你。但老爷认得他的字,一旦他回到织造府,哪是一些赏银能赏赐清的。焦二想到这里,豪气十足道:“什么你的我的,咱们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必须同心协力才好。” “好吧,我去送。”大贵说道,“事不宜迟,你赶紧把那东西交给我,要是霑少爷和石呆子回来,事情就不好办了。”焦二把那份罪状拿出,再三交待后,方才交到大贵手中。 大贵揣起罪状,推开房门出去,径直来到二进院落曹霑住房。拿出罪状交给了曹霑。曹霑随意瞅了两眼,对身边的石呆子笑道:“这位二管家不光全部记录了咱们的谈话,添油加醋的内容也不少,他是打算置咱们于死地呀!” “狼心狗肺的东西!”石呆子咬牙切齿道,“咱们好心好意收留他,他还要算计咱们,干脆趁夜扔进秦淮河算了。” “不,现在哪能这么办。”曹霑挥手制止道,“如果现在把焦二弄死,到对簿公堂之时,曹頫大人岂不是少了一个有力的证人。”然后给大贵石呆子二人分了工,大贵回织造府送信,石呆子去找焦二,看看能否再从他身上诈些什么。大贵忽然想起来了,他告诉曹霑主仆,临来之前,他好像听焦二说过,焦二手中拿着一份京城某皇子寄给曹頫的一份索贿信件,不知有没有用。 “这太有用了。”曹霑喜形于色嘱咐石呆子,“你务必把焦二身上的那封信搞到手,将来有大用。”三人正在交谈,一名仆人前来通报,于成龙于大人押着三大箱东西在宅子外面候见。 “三大箱赃物,苗玉春搜刮的民脂民膏真的不少啊!”曹霑扭头看着大贵说:“你回去见老爷时,把这件事也告诉他,就是苗玉春家抄出的东西全部送到了这儿。” 大贵奇怪道:“把这件事告诉老爷,官府搜查岂不是正抓个正着?” “本公子正是要他们抓个正着。”曹霑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辰不早了,该陪鹂儿她们去见英琦了。”另外又交待大贵,务必劝说曹頫,不要密折专奏朝廷,最好让他去巡抚衙门告状。 大贵大摇大摆出了这座宅子,一溜小跑回到了织造府。听说他要候见,正拥抱李氏准备大张挞伐的曹頫,很是生气,当他听说大贵带来了焦二的消息,翻身从李氏身上坐了起来:“快些给我穿衣。”李氏已被摆弄得情热难耐,娇嗔道:“老爷,什么重要的事,明天再办不成嘛!” “这是关系到咱们露儿能不能独占曹府,能不能顺利接掌第五代江宁织造的大事,岂可儿戏视之。夜长梦多,不能等到明天。”曹頫说得这么郑重其事,李氏也来了兴趣,欠起赤裸的身子问:“老爷是说,咱们可以把曹霑给......”曹頫急忙打断她:“有些事心里有数就行了,不能信口开河。” “老娘早看那个曹霑不顺眼了。要是能把他给......,老娘总算是去了眼中钉肉中刺。”经过这番折腾,李氏情火渐灭,先把自己衣服穿好,又帮助曹頫穿好衣服。袅袅婷婷过去把房门打开。曹頫身体没有完全康复,只能坐在床上召见。大贵跪到床前,把那份罪状捧到他的面前。 曹頫接过罪状,仅看了两眼,忍不住嘿嘿冷笑道:“曹霑啊,曹霑,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李氏颇识得几个字,要过去仔细看了两遍,满腹疑惑问:如此重要的事情,焦二怎么会轻易打探到?其中会不会有诈?” 这娘们,倒挺有见识。大贵急忙解释道:“幸亏二管家被打得下不了床,所以霑少爷就没怎么防备他,站在院里给石呆子交待此事,二管家忍住剧痛,爬到门边才得以偷听到的。” “咋样?无毒不丈夫,下不得狠手还能办成事!”曹頫自鸣得意道,“夫人无须多疑,曹霑伙同于成龙去抄苗玉春的家,弄得几乎是满城风雨,只是没人知道其中缘由而已,现在既然咱们掌握了真相,该是曹霑倒霉,我马上起草奏章,密报朝廷。” 曹霑果有先见之明,大贵连忙劝道:“老爷绝不可把此事密报朝廷,您更不能亲自出面。” 第125章 一厢情愿 一名芥子似的下人,竟敢阻止织造老爷行事。曹頫立刻把脸撂了下来:“大胆奴才,曹霑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敢帮他说话?”曹頫对待下人一向刻薄,并且多疑,说打就打,说赶就赶,曾未设身处地体恤过他们。 大贵听曹頫语气不善,慌忙重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小的阻止您向朝廷密报,绝非是在帮霑少爷。老爷请想一想,此事虽然是向朝廷密报,但霑少爷诬陷别人谋反,此等重罪朝廷能不让老爷当堂对质?小的曾听说霑少爷掌握了老爷向八王爷行贿的证据,在大堂上霑少爷狗急跳墙,什么样的事做不出来,一旦把那个把柄说出去,老爷失去官位是小事,坐牢发配,都未可知呀!” 一席话提醒了曹頫。今天上午在按察使衙门大堂之上,他承受不住曹霑的逼迫,不得已在行贿八王爷胤禩的口供上签了字画了押。这事一旦捅出去,跟胤禩争夺太子之位的皇子们,能不借题发挥,蜂拥而上一起攻讦?胤禩为了保全自己,一切罪责必然由他一人承担,康熙盛怒之下,坐牢发配算是好的,极有可能把他拉到菜市口一刀咔嚓了。 想到此间,曹頫真好像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刀挥向了他的脖子,吓得整个身体向旁边一趔趄,差点摔到床下。幸亏李氏紧靠床沿站着,及时一把扶住了他:“老爷,您这是咋了?” “哦!没事。”曹頫从幻觉中被叫醒,稳稳心神,坐直身躯,赞赏的目光盯视大贵。这样有眼光谋略的仆人,过去怎么没发现呢!以后定要加以重用。其实曹頫哪里想得到,大贵说的这些都是曹霑一句句教他的。 “以你的说法,难道不告了?”曹頫嘴上虽这样说,但掌握了可将曹霑一招置于死地的证据,轻易放弃,他又怎能甘心。 “告,必须告!怎能不告呢!”大贵毫不走样,学说曹霑交待好的话,“老爷用不着将此事密报朝廷,此案发生地是南京,老爷自然可以把此案告上当地衙门,即使霑少爷狗急跳墙想报复您,但事涉八王爷,当地官员未必敢帮他说话。” 曹頫沉吟起来,许久才道:“你说的确实是番道理,但地方上掌管司法的最高衙门是按察使,江南省按察使沈启,跟曹霑好的穿一条裤子,到他那里去告曹霑,还不是与虎谋皮。”今天上午在按察使衙门吃尽了苦头,曹頫至今还是心有余悸,哪还敢去那儿告状。 “照老爷说来,按察使衙门确实去不得。”大贵装作也跟着犯起难来,忽然双眼一亮道:“老爷,咱们怎么把他忘了——巡抚刘大人,他可是跟霑少爷有杀子之仇,要是把状子递到巡抚衙门,他还能不尽心尽力?” 对呀,真是当事者迷。如果能跟刘天成连起手,即使曹霑狗急跳墙反咬他贿赂胤禩,刘天成也必然会压了下去。曹頫一阵激动,身子又是一趔趄,李氏的心思都全神贯注于大贵所说的主意,没有把精力放在曹頫身上,一把没扶住,曹頫掉到了床下。胯骨上的伤,再次裂开,痛得汗珠子直冒,暗自咬牙,这些都是曹霑闹的,只要把他弄上巡抚大堂,定让他血债血偿。 事不宜迟,曹頫忍住剧烈的痛疼,吩咐李氏伺候他穿上官袍顶戴。李氏奇怪道:“老爷疼成这样,还是赶紧找医生吧,此刻还要到哪儿去?”曹頫龇牙咧嘴道:“焦二好不容易弄到曹霑的罪状,一旦让他发觉,必然想尽办法对付咱们,以防夜长梦多,还是早些去巡抚衙门。”李氏向窗外望了望:“眼看二更将至,巡抚刘大人只怕早已歇息,你现在去,他能够见你吗?” 曹頫笑着说:“老爷替刘天成找到替他儿子报仇的铁证,他感激我还来不及,会不见我?”只是在极度的痛楚之下,他的笑还不如哭。 李氏的判断并不正确,刘天成根本没有睡,确切一些地说,他连晚饭还未来得及吃。 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曹霑指使于成龙抄没苗玉春家产,刘天成费尽心神要替他圆上这个谎。因为曹霑一旦获罪,将再无人在胤禩面前他求情,等待他的结果不会比曹霑更好。 刘天成让沈启带人把苗玉春押到了巡抚衙门。虽然沈启再三劝说用过晚饭再开堂问案,刘天成哪有心情吃饭,抓紧时间唤来三班衙役,准备连夜审理苗玉春。刘天成熟知法度,没有圣旨抄没一名现任官员的家,唯一的理由就是这名官员有谋逆嫌疑,不及时抄家,怕有人毁灭罪证。按照这一思路,审案伊始,刘天成就逼迫苗玉春承认有谋逆嫌疑,但苗玉春开始只是承认他贪污受贿及草菅人命之罪,却不愿承认谋逆。无奈之下,刘天成在一般刑具根本没用的情况下,直接上了铁签穿指。此刑是把尖细的铁签在火上烧红,然后顺着指甲缝往指头里穿入。自从进入官场,苗玉春整日养尊处优,哪里受得如此非刑,仅仅穿了一个指头,就哭爹叫娘承认了谋逆大罪。 当曹頫鸣锣伞盖来到巡抚衙门,刘天成刚让苗玉春签字画押完毕,押入死囚牢。他还须仔细审阅一遍苗玉春的供状,避免留下漏洞,极不耐烦打发通报门丁:“就说本抚睡下了,让他明天再来。” 门丁刚要转身出去,突听得门外有人道:“巡抚大人,下官为了给你儿子报仇,真是费尽心机,您还是不愿见么?”一厢情愿要跟刘天成联手的曹頫,生怕吃闭门羹,干脆趁着门丁入内通报时机,擅自闯了进来。 杀死刘天成儿子的罪魁祸首是曹霑,刘天成为了自保,早已将仇恨从内心彻底清除,曹頫显然在算计曹霑,如果让他得逞,自己岂不是一起跟着倒霉。当务之急是必须把曹頫的阴谋挖掘出来。想到这儿,刘天成慌忙把苗玉春的口供压在一堆公文最下面。呵呵一阵大笑:“曹大人果真能替本抚报仇雪恨,就请进来吧。” 第126章 破釜沉舟 以曹頫的思维定式,刘天成与曹霑有杀子之仇,无论如何他也应该帮助自己对付曹霑,所以毫无保留,把派心腹到曹霑身边卧底的事和盘托出,向刘天成一并交出焦二搞到的那份曹霑所谓的罪状。刘天成接过去仅仅看了一眼,往桌上一扔,轻蔑说道:“曹大人,仅凭一名下人做的记录,就要定曹霑的诬陷之罪,只怕不行吧。” 曹頫错误理解了刘天成的意思,以为他是嫌证据太单薄,害怕一下扳不倒曹霑,急忙道:“下官虽没有做过地方官,但也知道,三木之下什么口供问不出来,何况曹霑挑动于成龙抄苗玉春的家已成事实,巡抚大人只要把曹霑于成龙抓到大堂之上,还怕他们翻了天。” “曹大人还说没做过地方官,刑讯逼供经验倒是挺足的。”刘天成反问道:“你让本抚抓捕曹霑于成龙,他们所犯何罪?” 刘天成显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曹頫大感意外,他儿子刘焕是死在曹霑手上,明显这么好的时机,他不想报仇,难道老糊涂了?到了此时,曹頫仍然没有看出刘天成根本已经与曹霑穿了一条裤子,耐住性子,指着公案上那份罪状,苦口婆心劝说:“老大人没有看出?没有圣旨,曹霑敢伙同于成龙抄没一名现任官员的家,犯的可是僭越之罪,巡抚大人如果不抓他们,难免受到连累。” “按曹大人的意思,是不是本抚不抓曹霑于成龙,今天也犯了僭越之罪。”刘天成哼了一声,反问曹頫:“曹大人没有证据,诬人与罪,犯的又是什么罪?” 刘天成这句话等于指斥曹頫在诬陷曹霑。曹頫一下懵了,他今天前来巡抚衙门状告曹霑,实指望能够与刘天成结成战略同盟,致曹霑于死地,刘天成竟明目张胆帮助曹霑说话,连儿子的仇都不报了? 不管刘天成是否在帮助曹霑,但在金陵城他未必能一手遮天,何况自己是内务府官员,根本不属于他管。曹頫很快冷静下来,防人之心不可无,强忍痛疼,拄着拐急速走到公案前,一把抢过那份曹霑罪状,冷笑道:“巡抚大人,你是不是被曹霑吓破了胆,要是真被他吓破了胆,这个状下官不找你告了。下官大不了进京面君。” 刘天成帮助曹霑编造苗玉春谋反罪状,最害怕的就是官司打到京城去。为官数十载,什么样尔虞我诈的手腕没有。刘天成极其沉稳地端坐不动,只是拿眼睛盯着曹頫,很久都是一声不响、一下不动。曹頫被他看得直发毛,首先沉不住气了,问道:“巡抚大人这样盯着卑职看,您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刘天成鸭子似地咯咯笑了两声,忽地把脸沉了下来:“曹大人如果坚持要告,本抚只得定你一个诬陷之罪,按照大清律条,陷人与罪,是要反坐的。你想清楚了?” 至此,曹頫才算彻底明白,刘天成今夜是极力维护曹霑,而在威胁他。掌管一省行政军政大权的巡抚大人,又与曹霑有杀子之仇,为何会彻底倒向他,难道仅仅是因为顾忌他身后的八王爷胤禩? 曹頫打破脑袋,也未必想得清其中缘由。他没时间去思考这些了,出身于世代簪缨之家的傲气直灌顶梁,极其轻蔑地扫了刘天成一眼:“巡抚大人,下官真为你害臊,身为朝廷二品大员,放着儿子的血海深仇不敢报,却极力去舔一介布衣白丁的屁股,你就不觉得羞耻吗?” 刘天成之所以放弃杀子之仇而不敢去报,反而听从曹霑摆布,纯粹是因为他把重新取得胤禩信任,保住巡抚位置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曹頫一席话正打中他的软肋,顿时恼羞成怒,大喝一声:“放肆!曹頫,你以为你的那位卧底的证言,真就是铁板钉钉了?如果本抚有证据,你确实是在诬告曹霑于成龙,怎么办?” 话赶话说到此种地步,即便心虚也得硬撑着,何况曹頫的思维彻底僵化,认定焦二打探到的情况的准确性。 既然已经翻脸,曹頫也不再客气,将手中拐杖在地上用力顿了顿:“本织造有言在先,如果你刘天成真的有证据证明曹某是在诬陷曹霑,曹某情愿反坐。” “好!这可是你说的。”刘天成大声招呼:“来人。”因为本官没去休息,巡抚衙门的各类师爷包括三班衙役,都不敢离去,坐在二堂唠嗑等候招唤,随着刘天成话音未落,一堆人鱼贯而入。不等他们行礼,刘天成铁青着脸吩咐:“本抚现在要审理一件诬陷大案,各位师爷在一旁同时记录,免得人少了,织造大人到上峰面前告咱们徇私舞弊。” 六名师爷,每人一张桌子一条凳子,在公案两侧雁翅型摆开。曹頫暗暗冷笑,刘天成摆这阵势是在吓唬谁呀,不过是心虚的表现。他的胯骨站久了实在痛疼难忍,索性一屁股坐到公案前的台阶上。 等衙役堂威喊过。为了给曹頫造成更大的震慑,刘天成唰啦一声,把面前一大堆公文完全推落在地,从最下面捡起苗玉春的供词扔到曹頫的面前。 这是什么?曹頫艰难地弯腰从地上捡起供词,仅看了两行,汗就下来了,脸色苍白,许久忽像精灵附体似的,狂呼起来:“假的,苗玉春的供词是假的。一个鸡子大的七品县令,他也有胆量去谋逆?” “哼,哼!既然曹大人说供词是假的,你敢撕了它吗?”说实话,刘天成真怕曹頫认定供词是假的,而一把撕了。事情就是这样,刘天成越是激他,曹頫反而不敢去做了。紧握供词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刘天成使了一下眼色,一名护衙官军过去,夺过供词重新放到桌案上。 不知是伤痛还是害怕,曹頫脸色越发苍白。刘天成趁胜追击,啪的一摔惊堂木:“曹頫,你诬陷曹霑公子,是不是该反坐呀?” “我…..我,我仍然不相信苗玉春会谋逆。”事已至此,扯了龙袍是死,打了太子也是死,索性破釜沉舟罢了,曹頫汗珠乱滚道:“我要与苗玉春当面对质。” 第127章 猫戏老鼠 猫戏老鼠 通过铁签扦手这种酷刑,才撬开苗玉春的嘴,逼迫他承认谋逆重罪。刘天成极怕当苗玉春与曹頫见面后,会受到他的蛊惑而翻供。所以他不愿二人当堂对质。 “曹大人,有苗玉春口供在此,你还怀疑什么,不与苗玉春对质也罢。” 刘天成言辞闪烁,曹頫更坚定了看法,其中一定有诈。“巡抚大人,此事关系到下官是否在诬陷曹霑于成龙,如果您坚持不让下官跟苗玉春对质,这岂不成了此案无法弥补的漏洞?下官是内务府官员,您巡抚衙门没有直接给下官判刑的权力,一旦内务府接管此案,下官一嗓子‘冤枉’喊出去,你能担待得了此中干系吗?” 在审问曹頫的过程中,刘天成光顾着如何偏袒曹霑了,根本没想到此中厉害关系。曹頫是内务府官员,巡抚衙门可以问案,却不能直接给曹頫定罪,不把曹頫弄得心甘情愿认罪,内务府甚至康熙过问此案时,他是无法收场的。看来必得让曹頫跟苗玉春当堂对质了。 刘天成表面上不敢带出心虚,表情淡然道:“曹大人错误理解了本抚的心思。本抚不让你与苗玉春对质,不过是因为像这种尚处于萌芽状态的谋逆大罪,由苗玉春一人承担就算了,不想涉及的人太多,一旦让你与他当堂对质,谁知他还会攀咬何人。你要知道,苗玉春面临的是凌迟处死,现在跟疯狗差不多,巴不得陪他一起受罪的人越多越好,例如他攀扯上了你曹大人,本抚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对刘天成牵强附会的解释,曹頫根本不相信,心中暗想,你拿苗玉春说不定会攀扯我相威胁,更证明你是在心虚。他与苗玉春当堂对质的决心越发坚定了。 “嘿嘿……”曹頫的笑声仿佛深夜密林中的怪鸟,向刘天成拱拱手道:“请巡抚大人尽管放心,下官强烈要求与苗玉春当堂对质,即便他攀扯上了下官,下官也绝不反悔。” “曹大人的决心真大呀!”刘天成无可奈何道,“看来也只得让你们当堂对质了。”他向紧靠公案右侧的一位师爷使了一下眼色,吩咐道:“苗师爷,请你去看看苗玉春用过牢饭没有,如果吃过了,把他押到大堂上来。” 姓苗的师爷答应一声,带着两名差役出去。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大堂门口,刘天成方才扭头向曹頫解释:“这位苗师爷是苗玉春的本家弟兄,本抚之所以让他去押解苗玉春,其本意是想让你放心,绝不会存在威逼利诱之事。” 苗玉春是地方官,自己是内务府官员,属于两个系统,平日连面也很少见,苗玉春怎会攀扯他。刘天成想的也太多了。曹頫咯咯干笑了两声,没有接腔,竟然坐到了刚才苗师爷曾经坐过的桌案后,竟自端起苗师爷喝过的茶杯,好整以暇啜饮起来。 过了很长时间,苗玉春才脚镣手铐被押了进来。曹頫早已起了疑心,关切问道:“苗大人,你咋这么长时间才来,是不是受到了他们的威吓?”苗玉春抖动一下身上的枷拷,没好气道:“大人座上客,端坐喝茶,而罪官这种阶下囚,数十斤的脚镣手铐扛着,想快能快得了吗?”曹頫言语中本来带着对苗玉春的同情,哪知人家根本不领情,曹頫闷屁大发财,脸红红的不敢再出声。 刘天成随后向跟着进来的苗师爷扫了一眼,见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心里有了底,啪地拍了一下惊堂木:“苗玉春,江宁织造曹老爷怀疑你所做的谋逆供状,是受到了本抚的胁迫,你说是不是呀?”刚跪下去的苗玉春,猛地跳了起来,恶狠狠瞪着曹頫道:“曹大人,你骗得苗某跳进了火坑,现在又追到这儿继续煽风点火,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苗玉春一席话大出曹頫意料,他心头一阵突突地跳,下意识也随着往起站,忘了去拿靠在桌边的拐杖,受惊加痛疼,身子往旁边一歪,倒了下去。苗玉春指着躺在地上挣扎的曹頫,“哈哈……”大笑:“看他吓的,恶有恶报,恶有恶报……” “啪”,刘天成再次用力摔了一下惊堂木,站起身把脑袋探过公案:“什么恶有恶报,苗玉春,你说的明白些——”苗玉春重新跪倒在地:“启禀巡抚大老爷,罪官下午所作供状上的谋逆情由,都是曹頫指使,罪官本想此事是咎由自取,一个人承担算了,没想到曹頫却紧抓不放,跑这儿来继续煽动罪官,罪官终于看清了他的丑恶嘴脸,所以要检举揭发他。请老爷明断。” 苗玉春的话明白到这份上,曹頫把周身的痛楚彻底抛到了一边,大声惊呼:“苗玉春是诬陷,完全的诬陷…..” “哦!诬陷?”刘天成从公案后走了出来,踱到曹頫近前,道:“你今晚先是状告曹霑诬陷苗玉春,现在又告苗玉春诬陷你,到底本抚应该抓谁?”曹頫没看出刘天成是在猫戏老鼠,见他比刚才凶神恶煞似的神情截然相反,一颗悬着的心放松不少,极为真诚道:“曹霑和苗玉春都该抓,他们都在搬弄是非,企图搅乱大清王朝。” “他们都在搬弄是非搅乱大清王朝,那么你呢?”刘天成突然收起笑容,一张受尽折磨的脸阴沉了下去,怒斥道:“曹頫,你先是指使苗玉春企图谋逆,见苗玉春指认了你,又反诬他在搬弄是非,有你这样丧心病狂的人吗。” “大人,你不能相信他们呀!”曹頫垂死挣扎道:“曹霑诬陷苗玉春,纯粹是为了谋夺他的家产,苗玉春诬陷下官,是为了......”他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苗玉春平白无故为何要捎带他一起陪绑。 “他们都是坏人,唯独你是好人,对吧!”刘天成阴森森的笑容稍纵即逝,快步走回到公案后,并不落座,顺手抄起一根令签扔下大堂:“曹頫冥顽不化,铁签伺候。”刘天成看得出,曹頫腿上身上都是伤,估计已经经受不住板子或夹棍了,有苗玉春的例子在先,用铁签扦手效果好过板子夹棍许多,而且不会让身体遭受重创。 第128章 罪有应得 随着刘天成一声令下,一个大火盆被抬进大堂,数十根铁签也扔到了火盆旁。苗玉春情不自禁浑身一阵颤栗,脸色也苍白了许多。大滴的汗珠难以抑制地顺着两腮滚落而下。这些表情都被曹頫看到了眼里,他内心激灵一动,仔细审视起了苗玉春。 在八盏聚耀灯亮如白昼的光芒之下,曹頫清晰发现,苗玉春的双手指甲缝处都凝固着血痂,显然是用过刑的痕迹。他一下明白了,苗玉春为何看到火盆铁签那么害怕,因为他今天已经品尝过这种刑具的厉害。 “苗玉春,你是不是被他们用铁签钎过手指,所以才屈打成招,认了谋逆之罪?”曹頫大声疾问。 如果不是受不了酷刑,龟孙子才愿招认要凌迟处死的谋逆大罪。苗玉春泪光闪烁,差点哭出了声。刘天成眼见要坏事,干咳了两声道:“苗玉春,你是否真的愿意接受曹大人的蛊惑要翻案呀!那样也好,本抚懒得再管这烂事,按察使沈启是专门管问案的,把你重新押那儿去算了。” 苗玉春倒霉就倒霉在沈启手中,他比谁都清楚沈启现在已经投靠曹霑,落在他手上,还不如在巡抚衙门呆着。 “罪官是罪有应得,我不翻案,不翻案……”苗玉春生怕别人不相信似的,一句一句重复着自己的话。 再让苗玉春跟曹頫呆在一处,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刘天成趁机下令:“既然苗玉春没别的可说,把他押回大牢,好好看管。” 仍是苗师爷带人把苗玉春押着走了出去。刚到了大堂外,苗玉春急不可耐扭头向苗师爷道:“义仁兄,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只要把曹頫拖入这件谋逆案,巡抚刘大人可以保我不死。” “这个我不否认,但……”苗义仁吞吞吐吐起来。 “义仁兄,我的身家性命全指望你了,你们不能过河拆桥。”苗玉春突然激动起来,脚镣手铐弄得哗隆隆的响。声音弄得这么大,跟随押解的一名差役吓了一大跳,手中一直拎着的刀,调转刀背磕在苗玉春的脊背上,声色俱厉道:“惊动了巡抚大人,老子一刀劈了你。” 苗玉春大声哭叫:“于其将来千刀万剐,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呀……”见他耍赖,苗义仁厉声喝止:“你再这样,我彻底不问你的事了。”听他这样说,苗玉春又看到了希望,刚想说话,苗义仁指着二堂后面的临时羁押所:“这里不是说话所在,咱们去那儿谈。” 明清时期,在各级衙门后面,都建有临时羁押所,是各级官员问案之前,临时关押疑犯的地方。苗义仁押着苗玉春,刚走进临时羁押所,昏暗的灯光下,从一条凳子上站起一个人。苗玉春认得此人,正是跟曹霑一起密谋抄没他家产的江宁守备道于成龙。 于成龙把从苗玉春家中抄出的民脂民膏送入曹霑住宅后,就被曹霑派到了这儿,刚跟刘天成的心腹师爷苗义仁说明来意,苗义仁就被刘天成传唤去审问曹頫了,他只得在临时羁押所等候。正有些不耐烦,终于见到苗义仁回来。 “苗玉春,你认不认得于大人?”苗义仁指着于成龙问。 苗玉春倒了如此血霉,于成龙也占据着极大的份量。苗玉春哼了一声,把脑袋扭向了一旁。于成龙怒道:“苗玉春,你以为本官抄了你的家产,是冤枉了你?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而你不过一名小小的知县,三年竟贪污了二十万两白银,不该抄家么?” “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于大人未必屁股下面就干净。”苗玉春不服气道:“再说,你听从曹霑的安排,没有圣旨就抄没我的家产,如果不是串通刘天成诬陷我谋逆,你们敢这样做?” “苗玉春,事已至此,你还敢说咱家老爷在诬陷你?”苗义仁有意无意扫了苗玉春的双手一眼。苗玉春立刻变成没嘴的葫芦,噤了声。苗义仁又指着于成龙道:“你认为于大人深更半夜来此作甚?他是救你来了。” 听苗义仁说这样的话,苗玉春合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许久才苦笑道:“于成龙如果愿意救我,还会去抄我的家?” 想起临来时曹霑教好的话,于成龙及时把话茬接了过去:“苗玉春,就象你说的那样,曹霑公子与我有多大的胆子,没有圣旨敢去抄你的家?其实你连巡抚大人也冤枉了,因为抄你的家产,包括逼迫你承认谋逆大罪,都纯粹是八王爷的主意。” “八王爷——?”苗玉春拿眼盯紧了于成龙,企图从他的面部表情探讨此话的真假程度。 内心发虚的于成龙,被苗玉春看得直发毛。曹霑让他把擅自抄没苗玉春家产的屎盆子扣在八王胤禩头上,他开始无论如何不同意。曹霑不得已把实情告诉了他,在太子和皇位的争夺战中,胤禩只会以失败告终,所以用不着怕他。当然曹霑不敢说这些都是他在未来的史书上看到的,只是煞有其事告诉于成龙,这些内情都是他从皇宫中一位铁哥们处得来的消息,至于那位铁哥们是谁,为了保证他的安全,恕难相告。 于成龙虽然对曹霑的话将信将疑,但自从他带人抄没了苗玉春家产,已经陷入这个泥潭,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从心理上情愿相信曹霑说的都是真话。见苗玉春一声不出盯着他看,故作镇静,微微一笑道:“苗大人,你别这样看着我呀!我谁都敢胡扯,敢拿八王爷开玩笑吗?” 苗玉春受到了提醒。是啊!现如今胤禩在康熙的诸皇子中最为炙手可热,谁敢假借他的名义,抄没一名现任官员的家?除非此人是疯子。 苗玉春仍是不解地问:“下官并没有得罪八王爷处,他为何要你们抄没我的家产?”于成龙假装向外面望了望,放低声音道:“这个你都明白?王爷是缺银子用啊!” 一位身居亲王之位的皇子,会缺银子用?苗玉春刚想发问,于成龙长叹一声道:“大有大的难处。说句犯忌讳的话,八王爷正与四王胤禛争夺太子之位,为了拉拢各地官员,花的银子海了去了,不从你们这些微末小官身上打主意,他如何去填这个无底洞。” 第129章 为他人作嫁衣裳 康熙的儿子们之间明争暗斗争夺太子之位,几乎是朝野皆知的事。争斗就必须拉帮结派,以清廷黑暗的官场,拉拢人并不是空口说白话可以解决的,最需要的是白花花的银子和黄澄澄的金子。苗玉春相信了于成龙的话。 “于大人,您应该明白下官并没有谋逆,如果把下官按照谋逆罪处置,下官岂不是冤枉到家了。”苗玉春泪水涟涟道。 于成龙嗤地笑了一声道:“冤枉?八王爷说你犯了谋逆罪,谁敢说你没有犯?别说是我,即便是巡抚大人、总督大人敢放个屁么?” “难道没一点办法可想了?”苗玉春眼巴巴望着于成龙。于成龙向师爷苗义仁眨了眨眼,苗义仁赶紧一旁帮腔道:“于大人,学生早听说曹霑公子是八王爷身边第一等的红人,您老又跟曹公子拜了把兄弟,您干脆帮玉春兄弟求求情,只要曹公子肯出面,八王爷还能不卖他个面子。” 于成龙面露难色,原地踱了一圈,“嗐”地跺了一下脚:“老子豁出去了,这情我替你求了。”苗玉春就像落水狗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声泪俱下就要给于成龙下跪:“于大人,您不光救了下官,更是救了我全家……” “慢来,慢来,你别忙着谢我。”于成龙伸手拦阻道:“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本官可以替你向曹公子求情,但破些财还是必要的。” 世间哪里不吃腥的猫,苗玉春对此早有思想准备,坦诚道:“请于大人跟曹公子言明,只要他救得下官一命,下官尽宅邸中所有感谢他。” 苗玉春宅邸中所有值钱之物,都被于成龙带人抬进了曹霑的宅子,哪还有什么。于成龙嘴上却冷笑道:“你那府邸中的东西都抄送了八王爷,你说要倾其所有感谢曹公子,不是画饼充饥骗人吗。” 事已至此,苗玉春为了保命,只得说了实话。“于大人带人抄没下官的家,抄去的只是放在明处的浮财,您带人去下官府中的后花园,太湖石下面地窖中还藏着一批金银珠宝,原本是下官准备告老还乡后养老所用,现在请您交于曹公子吧。” 果然老奸巨猾,如果不是他亲口说出,谁会想到有大批财产藏在假山石下。于成龙下午从苗玉春家抄没的浮财都送进了曹宅,一两银子也未获取,心里很不平衡,听说马上又能搞到大批金银珠宝,立刻心痒难耐,咯咯笑道:“怪不得江宁县地陷三尺,苗大人搜刮钱财还真有本事呢!金陵城那么多官员,曹霑公子只抄你的家,还真抄对了。” 苗玉春奇怪道:“怎么不是八王爷,是曹霑公子要抄下官的家?”于成龙话中露出了马脚,急地把眼一瞪道:“是八王爷谕令曹公子抄你的家,本官说错了吗?”见他动了气,苗玉春吓得激灵打了一个冷颤,急忙转圜道:“下官耳朵塞了驴毛,听岔了,求大人见谅。” 于成龙急不可耐要去苗玉春家挖财宝,不愿在此多呆,向苗义仁道:“请苗师爷把苗大人押回大牢,本官先回去了。”不等苗义仁回答,转身便走。 苗玉春家被劫掠一空后,江宁守备道的兵丁都被于成龙撤回了大营。于成龙带来的随从费了老大的劲,才将府门敲开。听说守备大人又回来了,阖府人丁都战战兢兢起了身。苗玉春夫人马氏,衣衫不整跪到了于成龙面前,问他所来何事。于成龙狠命挖了这位三十多岁,脸似银盆,体态丰腴的知县夫人一眼,咽下一口贪婪的唾沫,说道:“有人向八王爷举发,苗玉春在后花园太湖石下藏了大批脏物,本官奉命起脏来了。” 将大批贪污来的浮财藏在太湖石下,是苗玉春与马氏二人行为,阖府再无他人知道。马氏惊得差点瘫了下去,向于成龙飞了一下媚眼道:“所谓太湖石下藏银子,是小人作祟,大人可不要听信谗言。大人忙了一整天加半夜,还是去妾身房内喝茶歇歇吧。” 对马氏明显的挑逗,要是第一次来,于成龙说不定真被她说动了心,现在发财心切,哪还顾上想那些,一脚把马氏踢到一边,径直闯入府内。 到了后花园,于成龙傻了眼,所谓的太湖石并不是一整块小石头,或许多块小石头累积在一起,而是高过数仗的一块石山。于成龙当年中了武进士,进宫品尝琼林宴,曾经在皇宫御花园见过那块太湖石,眼前这块比那块也小不了许多。 奶奶的熊,这么大一块石头,如何能推倒把财宝起出来。于成龙围着转了两圈,猛然想到,苗玉春往太湖石下藏财宝,也未必非得要将整块石头搬到一边。又围着石山转了数圈,功夫不负有心人,于成龙终于在石山的西北角发现一处巨大的缝隙。他心头大喜,从一名随从手中要过铁锨,亲自动手挖了起来,没用多久时间,挖出了一个铁皮制作的匣子,连续挖下去,竟一口气挖出同样四只匣子。 于成龙急于想看看匣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放下铁锨,俯下身子,拂去一只匣盖上的覆土,打开一看,里面塞得满满的都是珍珠。不用再看,于成龙也清楚苗玉春并没骗他,其他匣子里藏的不是金银就是珠宝。 于成龙暗自思量,以四只匣子的承载量,所装财宝要超过送给曹霑的许多倍。 这下要发大财了。于成龙欣喜若狂,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刚想吩咐从人把匣子抱回他的府邸,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于贤弟今晚捞的真不少啊!只是这些都是苗玉春贪占百姓的财物,你能吞得下去吗。”于成龙猛地回头,但见曹霑手拿折扇,笑吟吟站在两名随从身后。 曹霑不是去织造府见英琦格格了吗,怎么会来到了这里?于成龙虽然不清楚曹霑为何深更半夜来到苗玉春府邸,但有一件事他是清楚的,这些金银财宝他又是一个大子也别想得到了。 第130章 万事大吉 借助天上半轮月光,于成龙仔细打量,才发现在曹霑身后一溜站着四名丫鬟。让他感到惊奇的是,四名丫鬟中,两人丑到极致,另外两人又美到极致。她们正是大翠、胖丫、鹂儿、嫣儿四人。曹霑指着那些匣子:“这些财物都是苗玉春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把它们先弄到我的宅子,等王爷回来,再交给他处置。” 财宝送入曹霑的宅子,定是老鼠钻入猫被窝,永无出头之日了。于成龙虽然清楚曹霑是在拿胤禩托词,想吞没这笔巨财,但他哪敢直说,只得忍着心痛,连声道:“大哥说的有道理,是不是需要小弟帮你送过去?” “于三弟掏了半夜的地洞,已经够辛苦了,此事就不让你代劳了。”曹霑转身吩咐道:“把这些匣子抱上,咱们回家。”四名丫鬟一点都不客气,走上前一人抱起一只匣子。其中嫣儿年纪最小,抱的那只匣子装的都是金砖,反而最重,龇牙咧嘴向鹂儿求告:“好姐姐,我实在抱不动它,咱俩换一换吧。” 自从跟随曹霑与英琦比邻而居以来,大翠胖丫二人恨死了这两位千娇百媚的邻居,生怕哪一天她们把曹霑公子抢了去。大翠把嘴一撇,抢着说道:“没那个本事,别总是想着跟我家公子呀!没人让你抱匣子,抢着表现给谁看?” “不是公子吩咐,你以为我想抱它。”嫣儿砰的一声把匣子扔到了地上。大翠胖丫整日没事找事跟鹂儿嫣儿过不去,曹霑生怕哪一天把她们彻底得罪了,这些日子为了泡她们,算是白费工夫了。 想什么办法,能把大翠胖丫赶开多好。曹霑正在皱眉思考,一直站在花园门处的石呆子,一溜小跑赶了过来,从地上抱起嫣儿扔下的匣子。今晚于成龙从苗玉春口中掏出这笔巨财,就是石呆子探听到的,马不停蹄从织造府把曹霑直接领到了苗玉春的府邸。 看到石呆子,曹霑眼前一亮,顿时有了主意。他掏出怀表瞅了瞅,向于成龙道:“现在已是子时末,咱们该回去睡觉了。”长长打了一个哈欠,扭头便走。于成龙心说,你把财宝搞到了手,确实也该回去了。表面上却乐颠颠地把曹霑主仆送出了苗府。 为了行使自己的计划,曹霑放弃轿子没坐,而是让给了鹂儿嫣儿二人。曹霑加快脚步把大翠胖丫甩开了一段距离,与石呆子走成了肩并肩。石呆子不敢与他比肩,停下来想让曹霑走到前头,曹霑轻声道:“停下做什么,咱们说说话。”石呆子只得稍微加快一下脚步。曹霑装作很随意地问石呆子,他今年有多大了?石呆子回答今年二十八岁。 “二十八岁,可是不小啦!”曹霑咂咂嘴又问:“娶老婆没有?”石呆子腆颜道:“过去家中太穷,哪里娶得起亲,要不是公子相救,小的估计现在非得饿死。”曹霑挥手制止石呆子继续感恩戴德,问道:“我给你找两个老婆,咋样?”回身一指十多步开外的大翠胖丫:“你看她们如何?” 石呆子扭头瞅了瞅两名丫鬟,连连摇头。 看来大翠胖丫真够丑的,连石呆子这种人都看不上她们。曹霑暗自咬牙,这般丑陋的丫头,更是不能留在自己身边了。苦口婆心劝说石呆子:“常言说‘家中有三宝:丑妻、薄地、破棉袄’,大翠胖丫她们胖是胖了点,黑色是黑了点,但有条好处,她们绝不会给你戴绿帽子……” 曹霑喋喋不休,还要继续劝说,石呆子打断他道:“公子爷错会了小的意思,公子爷替小的找老婆,如同再生父母,小的这种人,能找到大翠胖丫二位姐姐,已经烧了八辈子高香,只是听说二位姐姐是夫人安排给公子爷的身边人,小的哪敢存非分之想。” “这样说,你是同意喽!”曹霑拍着胸脯道:“她们确是李氏安排到我身边的,既然已经是我的人,送谁嫁谁,自然由我说了算。” “小的是怕此事不经过夫人,会不会……”石呆子还要推脱,曹霑不耐烦道:“有本公子做主,你怕从何来?今晚本公子就让你们入洞房。”拍拍他的肩膀,神情极其暧昧:“你小子艳福不浅啊!一下弄了两个媳妇,不知你能不能挺得住?”再次回身望了望两名丫鬟,哈哈笑了起来。 能看到曹霑向她们笑,两名丫鬟心头突突乱跳,紧走几步到了二人近前,忸怩作态向曹霑福了福,问他笑什么。曹霑向石呆子挤了一下眼,道:“今晚有好事安排给你们,所以本公子才忍不住笑。”嘱咐石呆子,去街边待片刻,他有话跟大翠胖丫说。石呆子认定曹霑是替他提亲,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慌忙跑到了一边。 曹霑四下望望无人,仍是把声音放低:“当初你们刚到我身边时,我曾答应你们,一定将你们收入房中,这段时间看得出你们伺候我,确是尽心尽力了,我把你们一起收了如何?”能被曹霑收为小妾,一直是大翠胖丫梦寐以求的事。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二人差点昏晕过去。虽然长相丑陋,毕竟都是黄花大闺女,同时把脑袋低垂了下去。 “如果你们同意,今晚咱们就入洞房。”曹霑一手搂住一个,低声交待:“虽然你们是太太放入我房中,过了明路的,但我极其担心鹂儿嫣儿二人从中破坏,咱们只好先在你们房内入洞房了。回到房中后,你们脱了衣服后,把灯熄灭直接钻被窝,我进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成吗?” 只要曹霑愿意收了她们,还有什么成不成的。二人害羞中带着喜悦,同时点了点头。 “你们抓紧回府,我还要找石呆子商量一下。”曹霑赶大翠胖丫赶紧回往织造府,然后走到石呆子近前,告诉他说,两名丫鬟已经同意嫁给他,今晚三人一起入洞房。回到织造府梨园居后,他不必回自己的房间,直接去大翠胖丫的住处,不要点灯,也不得说话,把二人做了,就万事大吉了。 所谓“寒不择衣,贫不择妻”,曹霑一下给石呆子弄了两个老婆,虽然长相过于丑陋,也总比一辈子打光棍强。石呆子喜不自胜,千恩万谢跟在大翠胖丫身后赶回了织造府。 第131章 木已成舟 为了给石呆子创造机会,曹霑没有回织造府的住处,而是带着鹂儿嫣儿的轿子,去了于成龙送他的那座宅子。刚走进大门,就听到一阵如泣如怨的琴声从二进院落内传了出来,一位少女曼妙的声音唱道:“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到他,若说有奇缘......”是英琦格格,歌声凄婉哀叹,像是充满了无限的惆怅和忧伤。英琦是八王胤禩的亲生女儿,蜜罐中长大的,有什么事情会让她愁肠百结?《红楼梦》中一阙“枉凝眉”,难得她记得如此之熟。随在曹霑身后的嫣儿,正处于天真烂漫年纪,笑着道:“咱家格格什么时候学会唱歌了,还唱得这般好听。”曹霑扭头瞪了她一眼,道:“等唱完了,你再说话不行嘛!” “我说什么了,干嘛这么凶。”嫣儿袖子一甩,抢进了二进院落。很快便听到琴声停了下来,英琦一改刚才的凄楚哀婉,欣喜万分道:“是霑公子回来了?有请!”嫣儿极为不情愿的口吻答道:“是。”过了许久,才见她懒洋洋的神情出现在院门处,向曹霑道:“格格让你进去拜见。”曹霑听得清楚,英琦是极有礼貌的“请他”进去,并没有跪拜叩头一说,显然是刚才得罪了嫣儿,她加的码。 曹霑调侃道:“格格是让本公子拜见的吗?她的吩咐你也敢更改?”嫣儿嘴撇了撇:“你要是不愿拜见,就别进去。”横身拦在了小小的院门口。 “嫣儿,你要是不想本公子进去见格格,本公子还就真的不进去了。”曹霑作势转身要走,英琦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嫣儿,怎么还不把公子请进来?” “你敢再不让路,格格可是要打你的屁股喽!”曹霑从嫣儿身侧向里挤。一阵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直刺鼻翼,曹霑忍不住阿嚏一声,打了一个极大的喷嚏。显然是少许唾液喷到了嫣儿的脸上,嫣儿掏出手帕去擦脸,曹霑趁机挤了进去。 二进院落正房是曹霑的住所,一明两暗,中间的明间作为客厅使用。此时英琦正坐在里面,面前的桌案上摆放着一架古琴。见曹霑的身影出现在门前,英琦下意识赶紧起身相迎,慌乱中碰掉了桌边的一具钧瓷茶碗。砰的一声,茶碗在地上打碎,英琦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脸上一红,向曹霑解释道:“我听到嫣儿堵在院门前不让您进,所以才想着去斥责她,谁知就......实在抱歉的很。” “格格多想了,一只茶碗而已。”曹霑看得出英琦是多么急切的想与他见面,却揣着明白装糊涂:“格格深夜找到这儿,不知有何急事?” 几天前,廉亲王府长史程继勋在胤禩面前状告曹霑,说他对英琦图谋不轨,英琦为了避瓜田李下之嫌,一直不敢跟曹霑见面,这两日胤禩不在随园居住,英琦才以跟曹霑要手稿为名,派出嫣儿前来寻他,没想到嫣儿一去不返,她实在坐不住了,才找到了这儿。 英琦极力掩盖着心虚,强颜笑道:“曹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本格格交了五十两银子的订金,超过期限好几天了,您至今不愿交付《红楼梦》的稿子,本格格是讨债来了。”曹霑装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草民见过债主讨债,却没见过大半夜追到人家讨债的,格格真是比黄世仁还狠呀!” “黄世仁是谁?”英琦一双秀目睁得大大地问,“他是大财主吗?公子什么时候少他的银子?”曹霑说漏了嘴,知道跟她解释不清,岔开话题道:“草民也想按时交稿子,只是这些日子王爷总有差使交给草民去办,所以草民实在没时间写呀!” “你别把我阿玛拿出来搪塞。”英琦笑道:“今天你不交稿子,本格格不走了。”曹霑心说,你一辈子赖在这儿才好呢,嘴上却说:“格格赖在草民这儿,知道的人说是催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草民拐骗了您呢!”英琦忽然意识到,刚才自己把话说错了,让曹霑讨了便宜,话是自己先说错的,虽然心里恼怒,却不好把他怎么样。知道待的时间太长,一旦传扬出去,与自己的名声有极大的关碍。急忙起身道:“明天,最迟明天下午,你必须交四万字的《红楼梦》手稿,如果再违约,本格格连本带利是一并要讨还的哟!” 曹霑真想把英琦拦下来,不让她回去,但也知道此事不可造次,因为事关一位格格的名节,如果他做得太过分,胤禩真能借机除了他。 站在客厅门前伺候的鹂儿嫣儿二人,见英琦出来,连忙一起上前伺候。英琦吩咐道:“到门外去,让他们把轿子抬进前院,我要在那儿上轿。”她打的主意是,在街门前上轿,要是让外人看到就麻烦了。 英琦坐着轿子出了大门,鹂儿与嫣儿尾随而去。曹霑追着喊:“鹂儿,你是王爷赏赐给本公子的,怎么又想着回格格身边?”鹂儿扭头笑道:“我跟了格格十多年,回她身边住几天不行吗?” 自从鹂儿被胤禩赏给了曹霑,总是想尽办法躲避着他,生怕让他占了便宜似的,对此曹霑恨得牙痒痒,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鹂儿紧随大轿而去。 闹了一整天加大半夜,曹霑是又累又困,黑甜一觉,当他还在睡梦中,就听到外面叽叽喳喳像是有人吵架。披上衣服起来,拉开房门一看,原来是大翠哥哥大贵,正与守护在院中的冯习勒泰二人争辩,在三人身后站着满脸尴尬的石呆子。 冯习勒泰二人是胤禩赏赐给曹霑的御前侍卫,整日忠心耿耿保卫着他。曹霑没有睡醒,他们是绝不会让人去打搅的,所以才拦住大贵,不让他敲门。 “大清早就吵吵闹闹,还让不让人睡了。”曹霑紧皱眉头训斥道。其时已是日上三竿,和大清早根本挨不上边了,但听到他训斥,大贵、石呆子包括两名侍卫,同时跪了下去。大贵欲哭无泪道:“公子爷呀!您不是说要将大翠收入房中的吗,怎么却让石呆子跟她睡了一觉?” 听得出,石呆子已经成功地把大翠办了,那么胖丫呢,有没有也给上了?曹霑急切地想知道结果,扭头问石呆子:“昨晚是你的洞房花烛夜,怎么起得这么早?两位丫鬟滋味如何?”石呆子脸色涨得通红,回道:“小的无能,只是跟大翠姐姐做成了那事,等到胖丫姐姐时,就,就不行了......” “嗐!”大贵气急败坏道:“你这个呆子,为何不先跟胖丫,却要先跟大翠干那事。” 石呆子能把大翠拿下,这个计策也不算失败。曹霑向大贵道:“既然木已成舟,你就认下这个妹夫吧。” 第132章 借花献佛 曹霑让大贵认下石呆子这个妹夫。大贵向石呆子看了一眼,衣衫褴褛不说,一脸的呆头呆脑,这种人怎么配上自己的妹妹。大贵脸苦得像倭瓜,暗自埋怨大翠,跟随曹霑那么长时间,都没能将他拿下,咋会糊里糊涂就跟石呆子睡到了一张床上,这个亏也吃得太大了。 曹霑看出大贵满脸的不情愿,心中暗想,在欺瞒焦二一事上,大贵是关键人物,掌握的隐秘事太多,如果不把他安抚好,一旦生了怨心,把真相捅到曹頫那里,自己就太被动了。但想什么办法才能将他安抚好呢?曹霑正在苦思冥想,突听到院门外一阵嘈杂的脚步,胖丫陪同大翠走了进来。大翠明显已经哭过,黝黑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打眼看到跪在地上的石呆子,径直扑了过去,连踢带打:“你这个畜生,占了我的便宜,一句话不说,穿衣就跑,我打死你,打死你......” 没有曹霑的话,石呆子不敢爬身起来,只能对大翠的殴打左躲右闪。曹霑惬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假意劝说:“大翠,你现在已经是石呆子的人了,未必是想把他打死,守一辈子的活寡吧。”一句话提醒大翠,封建礼教在那儿,无论她怎样恨石呆子,黄花大闺女的身子已经被他破了,唯一的途径只能跟他过下去。 大翠停下打闹,双手捧脸,呜咽道:“昨夜黑灯瞎火,我怎么就没点上灯看看是谁,再跟他,跟他......”胖丫一旁劝说:“昨夜我不是也跟你睡在一张床上,要是他先上的是我,不是也......你就别怨天怨地了......” 大翠与胖丫一起,是曹頫夫人李氏派在曹霑身边的坐探,不光奉命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同时还找尽机会,打算委身于他,其目的是曹霑一旦沾了她们的身子,李氏就有借口把整座曹府最丑陋的两名丫鬟,嫁给他为妻,让他受尽一辈子的腌臜气。大翠让石呆子占了,还有胖丫,也必须尽快处理掉。曹霑忽然想到安慰大贵兄妹的主意了,向胖丫道:“你和大翠一起尽心尽力服侍我,大翠与石呆子已经成其好事,我也不能让你吃亏,大贵至今尚未娶妻,你干脆嫁与他算了。” 大贵枣核似的脑袋,干瘦的躯体,跟石呆子比较起来,除了穿戴鲜亮许多,长相还不如他。胖丫的脸色比大翠更为难看,语言表达能力本来就差,此刻更是说不出话来,眼泪无法抑制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曹霑当然看得出胖丫是十二分的不情愿,拍手笑道:“姑娘找婆家,总是要哭一鼻子的,这正是所谓的‘哭喜’,看胖丫是满心愿意了,大贵你呢,本公子给您找了这么一个称心如意的老婆,总不会不愿意吧。”大贵跟他妹妹大翠一个坯子,很是没有自知之明,以为凭他的长相,即使娶不到曹府四美,也不至于娶胖丫这种丑丫头,他不像胖丫矜持,脑袋瓜直拨浪:“小的不愿娶胖丫。” 大翠被石呆子占了身子,从而失去给曹霑当妾的机会,当然也不希望胖丫成功,一旁撇嘴道:“哥哥,你也不看看你长的德性,胖丫哪点配不上你,她一直和我是好姐妹,我巴不得她能成为我的嫂子呢!”大贵瞪起了眼睛:“胖丫跟你是好姐妹,就该嫁给我了?实话告诉你,打死我也不愿意娶她。” 今天不把胖丫嫁出去,等婶娘李氏知道此事,以后更不好办了。牛不喝水强按头,像大贵这种人,只是跟他好言商量,是没用的。曹霑把脸撂了下来:“大胆!今天是大翠胖丫她们的好日子,什么死呀活呀的,如果你真想死,这好办。”转身吩咐冯习勒泰:“把大贵直接交送按察使衙门,告诉沈启,织造府近期少了三百两银子,大贵的嫌疑最大,务必从他身上追出贼赃。” 江宁织造专门替满清皇族织造丝罗绸缎,像大贵这些有头脸的仆人,确实没少从中捞银子,真的把他送交按察使衙门,重刑之下,什么问不出来。见曹霑不象是在说笑,大贵双腿一软,重新跪了下去:“公子爷,小的知错了,小的明天就把胖丫娶了,还不成吗?” “真是给脸不要。真是!”曹霑仍然脸色阴沉道:“本公子把身边最得用的丫鬟嫁给你,这是多大的面子,别人想这个便宜还得不到呢!等明天干嘛,你还想三媒六证,是不是?今天务必把胖丫娶了。”然后又转身告诉胖丫:“你和大翠都是我的贴身丫鬟,大翠嫁给石管家算是得了好处,我不能厚此薄彼,大贵算得上我的贴身奴仆,把你嫁给他,同样是有了好去处。本公子决定,今天不光要给你办婚事,连同大翠的一起补上。” 胖丫暗暗叫苦,大贵和石呆子半斤八两,嫁给谁也算不得有了好去处,但曹霑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她哪还敢说个“不”字,只得跟随大翠一起梳洗打扮,准备着入洞房了。 好些日子没写《红楼梦》了,曹霑准备今天哪儿都不去,安安心心多写几章,好作为与英琦接近的由头。吃过早饭,坐到书房内,正准备写稿子,石呆子推门进来,向他请示,今天办婚事,银子从哪儿出。曹霑再不是刚穿越过来时,身上一个大子没有,近几日很是发了几笔大财,操办一场婚事根本不是问题。但把银子花在李氏派来的座探身上,这银子出的实在有些冤枉。羊毛出在羊身上,这笔银子必须李氏掏。但直接告诉李氏,把她苦心安排的座探嫁给了别人,打死她也不会愿意当这个冤大头。略一沉思,曹霑想到一出借花献佛之计,吩咐石呆子道:“你现在就回织造府去找李氏,告诉她说,今天本公子要与大翠胖丫完婚,没银子办不成事,让她给一百两银子。” 石呆子迟疑道:“公子爷,您不是要把大翠嫁给小的,胖丫嫁给大贵么,怎么又变卦了?” “我看你不是石呆子,简直是泥呆子。”曹霑拿起砚台作势要砸石呆子,“不说是我娶亲,李氏愿意出银子吗?你以为她是你妈,还是大贵的妈?” “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去。”石呆子屁滚尿流奔了出去。 第133章 终极目的 曹霑于成龙串通一气,以谋反罪抄没苗玉春的家,曹頫想以此为契机,做掉曹霑,为他的亲儿子曹露顺利接掌织造府扫清道路。他万没想到,给予厚望的江南巡抚刘天成,竟也被曹霑降服成了“帮凶”,更为可气的是,他极力帮助消除谋逆重罪的苗玉春,会当堂指认他是幕后始作俑者。 证据确凿,曹頫即使有一万张口也说不清了,唯一能做的只得向刘天成告求放他一马。刘天成心里有数,真的将曹頫定为谋逆重罪,是不能在金陵处决的,必然要押解京城复审,本来就是重刑之下制造的冤案,到了京城还有个好吗。刘天成乐得卖个人情,在二堂后的密押房内,一场肮脏的交易顺利谈成,曹頫承诺回府后派人送来一万两银票,刘天成把苗玉春出首他为幕后主使的供状销毁,并且给苗玉春施压,以后不得再提此事。 曹頫终于脱得牢笼,坐轿回转织造府。此刻已是第二天上午巳时初,曹頫胯骨三次合缝,又三次震裂,所遭受的罪可想而知。刚由夫人李氏搀扶着在病榻上躺好,准备接受金陵名医号称天医星的叶天士的治疗,石呆子一头撞了进来。屋内只有三人,曹頫李氏叶天士同时一惊,李氏转身看石呆子周身叫花子似的穿着打扮,立时动怒,叫他快些滚出去,稍迟一步,让人乱棍打出。 石呆子跪下就磕头:“老爷,夫人,小的是给你们报喜来了,可不能把小的赶出去啊!”这些日子,曹頫与曹霑数次较量,不是身体重伤,就是差点被以谋逆重罪抓进大牢,想起来就晦气,哪来什么喜事,听石呆子这般一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拍着床沿唤叫:“来人,把这小子拉出去,拉出去重责四十大板……” 曹頫夫妇所居赏月轩,把守院门的两名男仆,刚去茅房一小会工夫,就让石呆子闯进了主人的卧房,听到曹頫动怒,哪敢怠慢,如狼似虎奔了进来,一人抓住石呆子一条腿,尽情往外拖。 听说要挨板子,石呆子拼着命的挣扎:“老爷,老爷!小的是霑少爷派来报喜的,您高抬贵手不要打小的。” 曹頫这些日子所倒的霉,都是拜曹霑所赐,听到石呆子把曹霑搬了出来,更是气得浑身发颤:“他是曹霑的人。打,给我往死里打!打不死他,你们就去死……” “哦!叔父大人好大的气性哟!干嘛我的人,您就必须把他打死,叔父大人跟小侄有那么大的仇恨么?”随着话音未落,曹霑手摇纸扇,从外面悠闲地进来。 曹頫在曹霑手中吃了那么多的亏,对他是既恨且惧,见他毫无声息的进来,浑身哆嗦着直想往被里钻。李氏的体会没有丈夫深,仍然摆出婶娘的架子横眉立目道:“曹霑,你叔父在巡抚衙门受了重伤,叶大夫正要给他医治,这个不知死活的王八羔子竟敢直接闯进来干扰,不打他还打谁?” “哦!叔父大人在巡抚衙门受的重伤,是刘天成派人下的手?咱们织造衙门跟他江南巡抚井水不犯河水,刘天成敢不问青红皂白打您,小侄必得找他理论理论……” 曹霑义愤填膺,转身要走。曹頫被诬陷成苗玉春的幕后帮凶,答应刘天成一万两贿银,正让管家焦大筹措,曹霑一旦出头去找刘天成理论,刘天成放他一马的承诺不会再作数,他昨夜去巡抚衙门状告曹霑的隐秘,刘天成也必然不会再替他保密。 “霑儿,霑儿,你回来……”曹頫忍着剧痛,大声阻拦曹霑。 一起过了这些年,曹霑何曾象今天这样想替曹頫出头,李氏奇怪地问曹頫:“刘天成官虽大,也管不到咱织造府,霑儿既然愿意出头,何妨让他找刘天成理论理论,至不济也能让巡抚衙门以后不敢再目中无人。” 曹頫去巡抚衙门偷偷告曹霑的状,连带李氏一起隐瞒了,心里暗骂李氏,小贱人,你知道什么。嘴上却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刘天成虽管不到咱们,好歹他是江南省最大的官,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既然叔父大人愿意当缩头乌龟,小侄想出头也是不成喽!”曹霑向曹頫李氏分别行了一个鞠躬礼,道:“小侄今天派石呆子前来,确是向你们报喜来了。小侄已经看定了日子,准备今天就把大翠胖丫二人收为侍妾,不知叔父婶娘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李氏把大翠胖丫全府两个最丑的丫鬟安排到曹霑身边,颇费了一番心思,她的终极目的是想让二人上了曹霑的床,恶心他一辈子不算,还能以他已经有了身边人为名,让他不能再染指其他的美貌丫鬟。 自大翠胖丫当了曹霑贴身丫鬟以来,她们二人总是汇报说,根本挨不上曹霑的边,今天曹霑却冷不丁主动要娶了她们,李氏喜不自胜道:“霑儿就是比露儿能干,一下收了两名侍妾,一年半载之后,生下一男半女,哥嫂应该能含笑九泉了。”说完这番话,竟然“啪嗒,啪嗒”掉了两滴眼泪。 鳄鱼泪你劲情的掉吧。曹霑之所以脚跟脚追着石呆子来到织造府,是怕他根本要不到银子。李氏这番表情,正是向她讨要银子的时机,笑嘻嘻道:“以婶娘的意思,同意小侄娶大翠胖丫了?” “同意,有什么不同意的。”李氏急忙答道。 “婶娘好心好意促成此事,只是——唉!”曹霑把脑袋低垂了下去。李氏生怕搅黄了此事,追着道:“霑儿,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曹霑早巴望这句话了,毫不客气道:“办喜事是需要银子的,您和叔父平日一钱银子的月例都不给,小侄没法操办呀!” 按李氏平日为人,绝不会掏银子给曹霑办喜事,但话赶话说到这份上,更怕把最丑丫鬟嫁给曹霑的心血白费了,只得忍痛道:“银子的事好说,需要多少?” 第134章 意外惊喜 在为两名丑女大翠、胖丫操办婚事上,曹霑开始只是打算从曹頫李氏夫妻身上诈百十两银子就算了.李氏难得爽快一次,他突然改变了主意,曹頫李氏夫妻过去虐待他太甚,不从他们身上多敲些银子,实在对不住自己前身那位雪芹公子受过的苦。 但跟他们要多少银子,他们才能爽爽快快的掏出来,不至于拒绝?曹霑正低头沉思,曹府大管家焦大从外面进来,把手中攥着的一摞银票向曹頫扬了扬:“老爷,您要的银子搞到了。”这一万两银子是曹頫准备送与江南巡抚刘天成的贿银,焦大不知好歹大肆张扬,曹頫恨不得让人把他拉出去打二十板子,但害怕曹霑起疑,只得暂且隐忍,吩咐焦大道:“此事我知道了,你先拿出去,过会再说。” 曹霑看得很清,焦大手中这么一叠银票,肯定不在少数。快步走过去,一把抢到手中,向李氏笑道:“小侄今天要娶的不过是妾,叔父婶娘就不要太破费了,这些银子马马虎虎够用了。” 整整一万两,还马马虎虎够用了。曹頫鼻子差点气歪,但有口难言,不敢明说银票的用处,向李氏使了一下眼色道:“焦管家弄的这些银子,还有另外的用处,霑儿的婚事,你再想其他办法。”李氏也看出,这么一大叠银票,绝不在少数,要真都给了曹霑,实在肉疼。帮助劝说曹霑:“霑儿,你把银票交还给焦管家,婶娘现在就拿银子给你。” 好不容易到手的肥肉,再还给你们,除非我比石呆子还傻。曹霑双手紧紧攥住银票,转身问焦大:“叔父大人说这银票另有他用,到底是何用处?” 焦大望着曹頫,只见曹頫向他直摇头,吱吱唔唔不敢把实情告诉曹霑。曹霑抓住时机道:“焦管家说不出银子的用处,估计叔父不是太急用。既然不是等着急用,小侄先拿去用了。”他毫不客气把银票塞入了怀中,向曹頫李氏再次躬了躬,道:“叔父大人身体欠安,婶母还要服侍您,小侄就不请你们去喝喜酒了。”从地上拉起石呆子,大踏步走向门外。 自从曹頫担任江宁织造,康熙诸子的敲诈,穷奢极欲的生活,早落下巨额亏空,这也是曹頫不愿下一任江宁织造落入他人之手,而希望由他儿子曹露接任的最主要原因。焦大好不容易弄到的这一万两银子,也是从公款中东挪西借来的,转瞬间打了水漂,曹頫眼泪差点流了出来,忘记了自己重伤在身,打算从病榻上跳起来去追曹霑,翻身落到了地上,趴在地上痛嚎:“曹霑,把银票还我,还给我呀……” 还给你,将来也是落入雍正之手,还不如留给少爷我花花。曹霑对曹頫绝望到极点的嚎叫,置若罔闻,带着石呆子一溜小跑出了赏银轩的大门。刚要上按察使沈启送他的那顶八人抬大轿,从影壁背后转出一位少女,双臂一伸拦在曹霑面前,笑嘻嘻道:“‘野猫子进宅,无事不来’,看你的样子,又从曹老爷身上诈了多少银子啊?” 貌美如花的少女正是英琦格格贴身丫鬟嫣儿,她刁钻古怪,曹霑多次领教了的,笑着回答:“叔父大人受了重伤,本公子是给他请安来了,何曾是为了弄银子。” “你不是来弄银子的?”嫣儿象审贼似地上下打量着曹霑:“别以为我不知道,刚才我看到你鬼鬼祟祟进了赏月轩,本想追你进去讨要《红楼梦》的稿子,谁知就在卧房门外听到了你跟曹大人夫妇的谈话,你跟他们要银子,说是要给自己娶小妾,我说的没错吧。” 听到嫣儿说到这儿,曹霑暗叫要糟,他告诉曹頫夫妇,自己要娶小妾,不过是为了跟他们骗银子花花,此事嫣儿怎么也不会向鹂儿隐瞒,鹂儿一旦知道此事,永远也别想让她回到自己身边来了。 务必得把此事向嫣儿解说清楚,免得她在鹂儿面前以讹传讹。曹霑四下望望无人,放低声音道:“我准备把大翠嫁给石呆子,胖丫嫁给大贵,但没银子办婚事,不得已才欺骗叔父婶母,说是我要娶她们。” “那么说,你向曹大人讹银子是真有其事喽!”嫣儿伸出小手道:“格格要的稿子你有没有?如果没有,请把咱们下的订金违约金一次性还清吧。”曹霑苦着脸道:“你们格格给我的期限是今天下午,你怎么现在就要稿子?” “格格给你的期限是今天下午,但她给我下的令却是上午。”嫣儿眨巴着眼睛说:“格格跟我交待的清楚,如果今天上午拿不到稿子,就要打我板子呢!” 从嫣儿的眼神里,曹霑明显看得出她是在撒谎。他从赏月轩刚骗了一万两银票,如果在此久待,说不定曹頫情急之下,派人再抢了回去,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曹霑向嫣儿撒谎道:“格格要的稿子我确实写好了,但没有带来,放在府外那座宅子里,请嫣儿姑娘跟我去取,好不好?” “你当我跟曹大人一样傻,那么好骗。”嫣儿撇着小嘴道:“格格下的订是四万字的稿子,格格离开那座宅不过才两个多时辰,你能写得出来?不交稿子就交银子,要不去你亲自去跟格格说清楚也行,三种办法随你挑选。” 四万字的稿子,曹霑当然交不出来,订金违约金一共是一百两银子,退出来更是肉疼,去亲自跟英琦说话,不过再撒些小谎,英琦还能拿他怎么样。曹霑笑道:“好吧,我去梨园居见格格一趟。” “你说话要算数哟!”嫣儿扯起曹霑的衣襟就往梨园居方向走,扭回头向石呆子道:“你还在那儿傻站着干吗,还不赶紧回去,娶你那个千娇百媚的新娘子。” 嫣儿扯着曹霑的衣襟一直来到梨园居英琦所居的院落。嫣儿一把将他推入她跟鹂儿一起住过的小屋,退出去后,咔地把房门反锁,向正房大声喊道:“鹂儿姐姐,我把曹霑公子骗来了,你不看好他,今天可是要跟那两个黑炭头入洞房喽!” 第135章 终于得逞 至此曹霑才算明白,嫣儿找他要《红楼梦》的稿子是假,把他骗到梨园居关起来才是真,其目的就是为了防备他真的娶了大翠胖丫。 嫣儿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鹂儿。以她的心思,既然鹂儿已经被胤禩赏给了曹霑,自此也就是他的人了,曹霑现在如果真的先纳大翠胖丫为妾,鹂儿将来的身份岂不是比这两个丑丫头还要低上一等。 把曹府公子关押起来,绝非儿戏,要是让八王胤禩知道此事,稍轻一些的处罚是蔑条抽手心,重些的处罚是发卖出府。嫣儿认为,在整座廉亲王府,她只有鹂儿一个朋友,为朋友是可以两肋插刀的。 嫣儿哪里会想到,鹂儿根本不领她这个情。听说因为害怕曹霑纳大翠胖丫为妾,把他关进了她们一起居住的小屋,鹂儿脸色顿时变得绯红,跺着脚的埋怨:“嫣儿,你要作死吗!咱们女孩家的住处,怎可轻易让一个陌生男子进去!” “陌生男子,曹公子与你陌生吗?”嫣儿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直言不讳道:“那天旁晚,在梨园旁边,任凭曹公子搂抱的又是谁?我好心好意防止你被那两个丑丫头压了一头,你一句感谢的话没有,却是满肚子的埋怨,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眼看嫣儿气咻咻地往正房而去,鹂儿着了急,生怕她口无遮拦,把刚才的话再对格格重复一遍。鹂儿看得出,最近一段时间,英琦格格对曹霑的态度很暧昧,所以她才尽量避免跟曹霑单独在一起,以防英琦多心。如果英琦知道自己曾经被曹霑抱过,这些日子的努力不是都白费了? “嫣儿,你回来。”鹂儿忍不住大声地喊。嫣儿的生气只不过是装出来的,随即停了下来,狡黠地问:“你叫住我做什么,是不是承认与曹公子有私情,要我帮忙帮到底,今天无论如何要看住曹公子,别让他回去与那两个丑丫头拜天地?” “你胡说什么呀!”鹂儿娇嗔道:“我叫住你,是让你赶紧把曹公子放出来,你私自把他关押起来,要是让王爷知道此事,你还活不活了?” 嫣儿极认真地说:“我为了你不在大翠胖丫她们下面做小,即便被王爷打死也心甘情愿。” “你还敢胡说,再胡说八道,我永远不理你了。”鹂儿的脸子实在挂不住了,把捏在手中的手绢一甩,越过嫣儿身边,往正房疾步走去。嫣儿看她真生气了,追着哀告:“好姐姐,嫣儿都是说着玩的,姐姐饶过妹妹不成么?” 在整座廉亲王府,嫣儿也是鹂儿唯一的知己,面对她的天真烂漫,鹂儿无可无不可,“唉”的叹口气道:“拿你真没办法。咱们还是赶紧去把曹公子放出来吧,格格书看得差不多了,要是让她听到此事,虽然不会拿你怎么样,毕竟也不好吧。” “看把你心疼的,关上一会碍什么事,又不是吃了他。”嫣儿嘴里说着,转身而逃,躲过鹂儿企图拍向她脊背的手掌。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小屋门前,就听曹霑在里面大喊大叫:“放我出去,快点放我出去……”嫣儿扭头向鹂儿笑道:“没法跟两个丑妞儿拜天地入洞房,看把他急的,不关起来行吗。”鹂儿把脸撂了下来:“哪那么多废话,还不快些开门。” “真跟本姑娘生气了?本姑娘还懒得伺候呢!”嫣儿把钥匙已经捅进锁眼,却又把手缩了回来。鹂儿抢步上前,把她推到了一边,扭动钥匙打开了房门。 吱呀一声,急不可耐的曹霑从里面把门拉开。嫣儿顺势一推,将鹂儿推了进去,无比迅速地又把房门拉上,咔嚓一声重新锁好。 “死东西,快点开门。你到底想干什么?”鹂儿在里面拼着命拍打门板。嫣儿从锁眼里抽出钥匙,笑道:“你不是害怕把曹公子一人关在房间里吗,有你陪着,估计十天半月他也不会再着急了。” “嫣儿,你今天不把门开开,等我出去,看怎么收拾你。”鹂儿拍打房门的声音愈发重了。曹霑紧贴她身后站着,劝道:“嫣儿好心好意帮助你,你还要收拾人家,太说不过去了吧。”鹂儿不再拍打房门,躲到一边的床沿上坐下,赌气道“你们都不是好人。” “你说我不是好人,我怎么不是好人了?”曹霑走过去,与鹂儿肩靠肩坐下。鹂儿往旁边挪了挪,正色道:“像你这样就不是好人。” “好人不好人的,可由不得你。”曹霑揽过鹂儿的肩头,笑着道:“有你这样的大美人在身边,嫣儿还怕我会纳大翠胖丫为妾,真是笑话。” 鹂儿轻轻推开曹霑的手,讥笑道:“大翠胖丫肥嘟嘟的多可爱,并且是李氏夫人明经正道赏给你的,以我的主意,你还是赶紧把她们收用了,何乐而不为呢!” “你敢调侃本公子,看我怎么收拾你。”曹霑情不自禁,扳过鹂儿的肩头,一下把她压入身下,嘴对嘴凑了上去。鹂儿摇头晃脑努力躲避,一边娇嗔道:“外面有人,你别——”曹霑终于得逞,把舌头塞入鹂儿的口中。鹂儿一阵眩晕,原本奋力挣扎的双臂也越来越无力,最终不再打算推开他,而是变成了拥抱。 二人一阵热吻后,曹霑及时打住,翻身坐了起来。鹂儿随着坐直身子,一边整理衣裙,一边轻声嘟囔:“你以后再这样,我就叫人了。”曹霑抚摸着她白如凝脂的脸庞道:“你要叫人,刚才为何不叫啊?有嫣儿替咱们把门,估计谁也休想进来。” “今天的事都是嫣儿闹的,不能便宜了她。”鹂儿作势站起,曹霑重新把她扯坐了下去,一本正经道:“嫣儿怕本公子纳了大翠胖丫为妾,等大翠胖丫她们的事办了,本公子要大发请帖,把你明经正道收了,如何?” “你别做梦了,我是廉亲王府的人,你敢?”鹂儿扬起了拳头。 “办喜事的请柬,我第一个就送给廉亲王胤禩。你看我敢不敢。”曹霑情不自已,再次把嘴伸了过去,鹂儿这次没有让他得逞,推开他奔到了房门前,无论如何叫喊,外面再无人应声了。 第136章 兴师问罪 在一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孤男寡女关在一个屋子,时间过长,难免有人要说闲话。所以鹂儿拼命地叫门。哪知嫣儿为了给他们提供更多相会的时间,早把房门反锁,藏到一边去了。 见无人应声,鹂儿急得都要哭了,曹霑从身后一把抱住她的小蛮腰,凑在她耳边劝说,既然嫣儿不愿开门,何妨咱们多说会话,即便有人说闲话,那也是嫣儿造成的,与他们何干。鹂儿扒拉开曹霑的拥抱,转过身威吓他,再过一个时辰出不去这个门,她宁愿一头碰死在门板上。 曹霑笑道:“有本公子在,你想死是那么容易的吗。”二人距离太近,鹂儿吹气如兰,曹霑无法抑制地又将嘴巴贴了上去,鹂儿拼命把头躲过一边,埋怨他能不能正经些,要是再这样,她将永远不理会他。 “等本公子把纳你为妾的请柬撒了出去,你不愿理我只怕也不行了吧。”曹霑一把将鹂儿紧紧抱住,正要使为,突听得外面有人问,房间内是哪两个,大白天紧闭房门在里面做什么。 是英琦格格在外面,鹂儿吓得花容失色,直往曹霑身后躲,曹霑笑道:“你怕什么,英琦发现了咱们的事正好,本公子现在就向她挑明,要纳你为妾了。” “你敢说,现在我就死给你看。”鹂儿奔到床边,从床沿下抄出一把剪刀,架在脖颈上。 乖乖,挺有个性。这样一位千娇百媚的美眉抹了脖子,岂不是太可惜。曹霑只地向鹂儿保证,他刚才不过是在开玩笑,让她放心好了。鹂儿得寸进尺,警告曹霑,不光纳她为妾的话不能说,刚才在对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能告诉其他人。为了让她安心,曹霑只得赌咒发誓,对她的命令绝对不折不扣地执行。 鹂儿正在威胁曹霑的当口,并没有躲远的嫣儿,听到英琦格格在叫门,只得从左侧角落处的柴房出来,掏钥匙将房门打开。鹂儿脸色红红地拉开房门出来,低着头往英琦面前一站。 鹂儿是怎么了,象做贼似的。英琦正在奇怪,曹霑手拿折扇,从屋内踱了出来,见到屋内另外一个人是他。英琦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顿时脸也红了,尴尬地站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 这些女孩子都是怎么了,两人在一个屋内呆了不到半个时辰,至于搞成这样?鹂儿哀怨的表情偷偷瞅了曹霑一眼,曹霑只得向英琦解释,他前来找格格有事要说,听说她正在看书,就没有打搅,让鹂儿陪着说了会话。 一块闲聊,用得着把房门反锁?英琦自视为金枝玉叶的女孩家,这些话哪能问得出口,只得极不自然笑了一下,问曹霑找她要说什么事。曹霑告诉她,他的两个贴身丫鬟跟两个男仆,同时在外面于成龙送的那座宅子成了亲,自己再住在那儿着实不便,要重新搬回梨园居居住。 在织造府内住了这么长时间,英琦早有耳闻,曹霑仅有的两名丫鬟大翠胖丫,是李氏夫人派在他身边的座探,整天算计着如何被他收为小妾。现在竟然要与他身边的男仆成亲了? 英琦做为一名少女的好奇心顿起,把矜持抛到了一边,奇怪地问:“曹公子的贴身丫鬟,是大翠胖丫吧,她们要嫁的人是谁?”嫣儿年少毫无城府,对曹霑促成大翠胖丫两对姻缘,也感到特好玩,抢着回答:“大翠嫁的是石呆子,胖丫的丈夫是大贵。” 当了这些日子的邻居,英琦不认得大贵,却对石呆子很熟悉,不自量力的大翠,一直期待着被曹霑收入房中,竟愿意嫁给整天破衣烂衫的石呆子? “哦!大翠心甘情愿嫁给石呆子,这倒是没想到的事。”英琦追着问:“大贵是谁,曹公子新近收到身边的么?”仍是嫣儿抢着回答:“大贵是大翠的亲哥哥,格格是没见过,大翠那么胖,她哥哥却瘦得猴精似的,要是婚后跟胖丫干架,胖丫一巴掌能把他骨头打散喽……” 不用嫣儿介绍,英琦也能想象得出,大翠亲哥哥会是什么样的德行。大翠胖丫整日挖空心思要当曹霑的妾,今天却一起嫁了那么两个龌龊的人,估计绝非她们自己情愿,十有八九是上了曹霑的当。英琦正要盘根问底,忽然听到右侧小院,一阵人声喧哗,好像什么人在叫骂。 自从悼红轩搬出来后,曹霑的住所就在英琦隔壁,只是最近两天为了办事方便,才到于成龙赠送的宅子住一住。有人到隔壁吵闹,准是冲着他来的。嫣儿年少心热,不等招呼,已奔了过去,很快又回来了,告诉曹霑,是他婶娘李氏在隔壁叫骂,让他还是躲在这座小院别出去为好。 这些日子,曹霑以一个穿越者的优势,将金陵官场搅得天翻地覆,同时收入了巨额财富,何曾怕过什么人,巴不得有人前来寻事。 “长者为尊,婶母大人来找我,不过去见见,岂不是太失礼了。”曹霑摇晃着折扇,出了小院。 英琦猜测,李氏前来兴师问罪,肯定因为大翠胖丫嫁人之事。曹霑已经触及到李氏的底线,今天不知他能否过得去这一关。英琦内心很是为曹霑担忧,但碍于身份,不愿跟过去,吩咐鹂儿道:“你是阿玛赏给曹公子了的,过去看看,天经地义,有什么事情及时过来通报。” 嫣儿与鹂儿是闺蜜,当然替她担心曹霑,就想跟着一起去看看。在英琦的内心,刚才鹂儿与曹霑孤男寡女躲在一间屋内,已经很不是滋味,她不愿再把一个嫣儿塞填进去。脸色一沉道:“嫣儿,你虽是婢女,却是久跟在我身边的人,整天疯疯傻傻,成何体统。” 英琦阻拦她,不让去隔壁帮衬曹霑,嫣儿一张小嘴撅了起来:“不让去就算了,说那么多话干啥!” 这妮子简直是被宠坏了。英琦不愿再跟她唠叨,也没有回正房,站在原地仔细听着。隔壁的吵闹声更大了。 第137章 再遭败北 曹頫安排焦大处心积虑搞到的一万两银子,轻易被曹霑撷掠而去,李氏实在心有不甘,生怕银子被他弄到了手,却根本没有纳大翠胖丫为妾。她派人跟踪曹霑,看看他今日是否真的娶了大翠胖丫。跟踪的人没费什么事,就打探到了实情,大翠胖丫根本没被曹霑纳妾,而是今天要嫁给石呆子和大贵。回去向李氏一禀报,李氏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也没有想到跟曹頫商量,带着十多名男丁女仆,前来梨园居兴师问罪。 胤禩派到曹霑身边保护的两位侍卫,忠心耿耿守候在曹霑的小院外,他们认得李氏这位织造府的女主人,十分客气地告诉她,曹霑没在自己的院内,而是到了隔壁。 李氏在英琦格格的小院吃过大亏,不敢直接闯进去找曹霑的麻烦,但她有自己的办法,发挥出经常在曹頫面前使的本事,站在曹霑的小院内,跳着脚的叫骂,不信不把曹霑骂出来。 果然没过许久,曹霑带着鹂儿走进了小院。李氏看到他,眼睛几乎向外冒血,但她没有失去必要的冷静,大翠胖丫分别嫁给石呆子和大贵,既然木已成舟,无可挽回,先把那一万两银子要回来是正事。不等曹霑开口说话,把手向他一伸:“把一万两银票交出来。” “银票,什么银票?”曹霑一脸茫然地问。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李氏把织造府当家女主人必要的矜持彻底抛到了一边,五官完全错了位:“好呀!小兔崽子,听说你要纳妾没银子花,老娘刚把一万两银子交给你,转脸就不承认,你还是人嘛!” “哦!婶娘说的原来是那银子啊!”曹霑恍然大悟道。“婶娘也承认那银子是给小侄纳妾用的,小侄岂能再还回去。”李氏早算准他有这一说,急忙接言道:“那一万两银子,老娘承认确实是送你纳妾的用度,但你根本没有纳大翠胖丫为妾,而是把她们分别送给了石呆子和大贵,这笔银子是不是应该还回来?”李氏自认为这几句话一定会把曹霑问得哑口无言,禁不住自鸣得意,咯咯笑了起来。曹霑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般慌乱,向围观的男女仆人环视一圈,朗声道:“我昨天确实打算要纳大翠胖丫二人为妾,但刚刚得知,昨夜大翠已经偷偷跟石呆子上了床,胖丫也是跟大贵好得蜜里调油,谁敢保证就没有学大翠他们,我如果再坚持纳她们为妾,岂不是学了叔父大人,傻不楞几把绿帽子往自己头上戴。” 几天前,曹頫爱妾紫舒与廉亲王府长史程继勋私通,被曹頫带人当场拿获,这是整座织造府人人皆知的事,即便李氏恨不得扑过去咬下曹霑一块肉,也只能干瞪眼,不敢说别的。她暗暗告诫自己,前几次争斗之所以都吃了曹霑大亏,就是被他气得失去了冷静,才遭致败北,今天一定不能再上他的当。 这样再三告诫自己之后,李氏的心情果然平静了许多,气定神闲道:“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跟你争辩,那一万两银子是给你纳妾专用,既然大翠胖丫嫁给了别人,你就应该把银子还回来。” 今天曹霑本打算故技重施,把李氏气得暴跳如雷,失去方寸,才好保住到手的一万两银子,谁知她竟然不上这个当,说出的话又极其在理,一时半会还真不好辩驳。李氏看出曹霑理屈词穷,这是她在与曹霑数次争斗中第一次占据上风,并没有得意忘形,而是乘势要把那一万两银子哄骗回来再说。 “霑儿,你叔父挖空心思弄到那一万两银子不容易,你先还给他救急。不过你放心,一旦你看中了谁,准备娶她,别说一万两,就是两万三万,我和你叔父也绝不吝惜。” 李氏哄孩子似地哄骗曹霑,她的一席话,对曹霑来说,却像黑夜中终于见到一缕光明,抓住时机道:“婶母大人刚才说的果然当真?要是小侄再准备纳妾,你和叔父至少送我三万两银子的费用?”李氏认为曹霑被她说动了心,归还一万两银子有望。没做多想,向众多下人环视一圈,然后向曹霑信誓旦旦道:“在这座曹府,除掉你叔父,婶娘我好歹算得上第二个当家人,岂会言而无信。” “自父母亲大人过世以后,你和叔父言而无信的事还少吗。”曹霑嘿嘿冷笑道,“那方脂砚说好了是留给我的,被叔父巧取豪夺去了;悼红轩是我一直住着,也被你们假借廉亲王胤禩之名,抢过去给了曹露。以后小侄再也不相信你的话了。” 曹霑所说这些都是不争事实,李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放弃一万两的银子不要,又实在有些肉疼,只得强辩道:“霑儿,你说的那些事,大都不是我和叔叔的初衷,是下人借我和你叔叔的名义做下的。你说要咋样,才能相信婶娘刚才所说?” 眼看李氏又要上当,曹霑生怕节外生枝,向李氏道:“请婶娘稍待,小侄去去就来。”转身回房,不到片刻工夫,右手捧着一张纸,左手拿着一个墨盒出来。李氏奇怪地问:“霑儿,你搞的什么鬼?”曹霑微微笑道:“婶母大人,您要想让我相信你的话,口说无凭,立字为证,小侄知道你识字不多,所以替您写了张字据,请您画押吧。” 谁知曹霑写的什么,就要我画押。李氏生怕再上他的当,四下看看,焦大正在院门旁站着,挥手把他叫了过来:“焦管家,你把你霑少爷写的这东西念一念。”焦大接过那张纸一念,果然如同李氏刚才所说一样,曹霑可以暂时交还那一万两银票,但只要他重新纳妾,李氏曹頫夫妇要再给三万两的费用。 “婶母大人太小心了,小侄是骗您的人吗。”曹霑笑着把墨盒递到李氏手中:“婶母大人,请您画押吧。”李氏有心不画押,但话赶话说到这份上,又有那么多下人在一旁看着,她只得咬咬牙,接过墨盒,在字据上按了手印。不等曹霑收回字据,又把手向他伸了过去:“字据我已经立了,你该还银票了。” “请婶母大人稍安勿躁。”曹霑小心翼翼收好字据,转身把鹂儿招呼到了身边,一手搂住她的肩膀,向李氏道:“这就是小侄今天准备纳的妾,请婶母叔父再增加二万两的费用吧。” 第138章 众目睽睽 听说曹霑今天就要纳她为妾,鹂儿恼怒中更多的是惊喜,自从在隔壁小屋内,二人之间有了第一次拥吻后,她知道这辈子只能跟着曹霑了。挣脱曹霑的搂抱,轻声呢哝道:“那么多的人,干嘛呢!”曹霑也把声音放低道:“你不配合我,今天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一万两银子,就必须还给李氏,你也不希望以后跟着我当叫花子吧。” “且!你要不要饭,管我什么事。”鹂儿嘴上虽这么说,当曹霑再次伸手搂过她的肩头时,再没有挣扎,只是一张原本粉嫩嫩的俏脸,一直红到耳根,低垂着不敢示人。 李氏知道鹂儿是英琦格格的贴身丫鬟,却不知道她已经被胤禩赏给了曹霑,但见二人当面卿卿我我,禁不住勃然大怒,当然这怒气更多是为了避免一万两银子要不回来,还须另外多给曹霑二万两。她不敢直接得罪格格的丫鬟,指斥曹霑道:“咱们曹府子弟,怎可当众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还不赶紧将这位姑娘放开。” “今天晚上鹂儿就要跟我入洞房,这样做咋的了?”曹霑松开了鹂儿,从荷包内掏出李氏所立字据,向众人道:“婶母大人生怕我纳妾费用不够,生生又在一万两白银上加了两万两,请婶母大人现在拿出来吧。” 李氏和曹頫,平时对待下人极其刻薄,这些男女仆人巴不得借机出气,几乎是同时应声道:“侄子娶亲,叔父掏银子,天经地义,没说的。”李氏带来的这些男丁女仆,本想是替自己增强阵势,现在却一片声帮助曹霑说话,气得看看这个,打量那个,希望能记住帮腔的都是谁,过后好找他们的麻烦,无奈人多嘴乱,她根本记不清都是哪些人。 被曹霑撷去的那一万两银子,是曹頫安排焦大,挖空心思从内务府划拨的织造款中弄来的,现在即便打死他们夫妻,还到哪里再弄二万两银子啊!再说即使能弄到二万银子,也不能任凭曹霑再空手套白狼套了去。李氏彻底将曹府女主人的自尊抛弃到了一边,瞅准时机,扑向曹霑,以她的心思,只要将那张字据扯了,这是在她的一亩三分地,曹霑还能翻天不成。曹霑早看出李氏来着不善,猛地往旁边一闪身,李氏脚小重心不稳,摔到了地上。 颜面丢尽,还没能得逞,李氏又是脸朝下趴着,仆人们再不必担心让她认出,一起鼓掌欢呼起来。焦大铁青着脸,走过去扶起李氏,轻声道:“今天不答应霑少爷,只怕太太不好出这个门呀!” 连气带摔,李氏浑身哆嗦成了一团,反问道:“曹府底细你都知道,别说两万两白银,现在把整座曹府翻个底朝天,能凑齐两千两银子么?” 做为曹府大管家,曹府现状如何,焦大甚至比李氏更清楚,抓了半天脑袋,方才道:“没有现银,好不好用其他东西抵押?咱们府内珠宝玉器不少,从中找一些值钱的,作价抵给霑少爷,估计他能同意。” 众目睽睽之下,争抢字据没有成功,李氏再也丢不起人了,只得忍痛答应。焦大过去把李氏要拿东西相抵二万两银子的事一说,曹霑暗自合计,这座织造府早晚要被胤禛的人抄家,于其将来这些东西便宜了胤禛,还不如先由自己掌管。曹霑装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说道:“我办喜事是要花银子的,那些珠宝玉器虽然值钱,一时间能当银子使吗。”焦大听他说的决绝,顿时心里凉了半截,却听曹霑又长叹了一声:“看在叔父婶母的面子上,也只有我受些委屈喽!” 曹霑口气好像真的受了极大委屈,焦大赶紧劝道:“请霑少爷放心,咱们曹府在金陵近百年,办喜事哪里用得着花现银,府内什么东西没有,您把此事交给老奴,管保您和鹂儿姑娘称心如意。” “好吧,就请你多费心了。”曹霑在焦大肩膀上亲昵地拍了一巴掌。自从曹霑成为廉亲王胤禩身边的红人,焦大何曾受过他这般恩遇,早激动得忘了东南西北,在拿东西抵押那两万银子时,极尽巴结之能事,挑的全是府内最珍贵的东西不算,几乎多搬了一倍,送到梨园居曹霑的住处。 李氏虽然管着家,也未曾想到焦大会胳膊肘往外拐,站在当院看着焦大清点那些珠宝玉器,想到这些东西本来都应该由她儿子曹露继承,现在却归了曹霑,禁不住双眼湿润了。在她还沉浸在伤悲中,曹霑发了话:“焦管家,本少爷知道你是叔父大人身边的红人,但婶娘是心疼我,才送了我这些东西,你可不能错会了她的好意,故意少算东西给我。” 弄到这里的东西几乎比折算的多出了一倍,霑少爷难道看不出来?有李氏在一旁,焦大哪里敢说出实情,苦笑道:“霑少爷也是老奴的主子,老奴哪敢那么做。” “你不敢那么做?”曹霑指着堆积如山的珠宝玉器道:“本少爷已经充分估算了一下,这些东西充其量只值一万五千两,你说是也不是?” 李氏虽然掌管曹府的家资,到底是封建社会的女人家,只识得真金白银的所值,对这些珠宝玉器的价值,却概念模糊,听曹霑这么一说,不禁暗暗埋怨焦大,做手脚就做得利索些,怎么竟让他看出来了呢! 焦大认为真的惹曹霑生了气,只得陪着笑脸承认:“老奴这些时日耳鸣眼花,有些老背晦了,霑少爷既然看出这些东西不值二万两白银,老奴就让人挑些再抬过来。” 曹霑勃然震怒:“这些都是生活必需品,你竟让人再挑些抬过来,叔父婶母大人以后还过不过了?” 珠宝玉器都属奢侈品,怎么变成了生活必需品?焦大腹诽曹霑的话,嘴上却不得不问:“既然霑少爷这样说了,以您的想法该怎么办?” 曹霑好似在沉思,许久才道:“为避免影响叔父婶母二位大人的生活,东西是不能再往这儿搬了,现在曹府反正不缺人手,就请婶母把晴儿、春桃、夏荷、秋菊、冬梅五人分派到梨园居来吧,鹂儿跟我成亲以后,正缺人伺候。” 第139章 得寸进尺 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号称曹府四美,晴儿更是美冠群芳,所以整座曹府才有四美不如一晴之说。李氏把这五名丫鬟,全部安排在亲生儿子曹露身边伺候,就是为了将来让她们都能成为曹露的侍妾。同时又把全府最丑的两名丫鬟大翠胖丫,安排在曹霑身边监视,更是寄希望于她们能勾引上曹霑,避免曹霑再染指于晴儿五美。曹霑却先下手为强,不光把两位坐探嫁了出去,更是得寸进尺,要从曹露身边把晴儿等人抢夺过去。李氏忍无可忍道:“曹霑,你把我安排给你的丫鬟嫁出去就算了,现在还想抢夺晴儿五人,纯粹是白日做梦。” “我也不想做梦,无奈你得把少我的银子还出来呀!”曹霑把手一伸道,“一千两银子买一名丫鬟,我还感觉吃了大亏呢!要是到大街上,不买一百也够买八十的。焦管家,你说对不对?” 端人碗服人管,焦大虽然从心理上想帮助李氏说话,但实在畏惧曹霑跟廉亲王胤禩的关系,嘴唇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了。 真是奴才的心性,总是改变不了。曹霑兜屁股给了焦大一脚:“你他娘倒是说话呀!”焦大前日刚被曹頫打了板子,被曹霑踢得一龇牙,不敢再装聋作哑,强装出一副笑容劝道:“太太,霑少爷说的对呀!不就是五名丫鬟吗,露少爷身边伺候的人多得是,给他算了。” 自此李氏才看出真谛,焦大是胳膊肘往外拐,心里暗骂,你是板子打少了,忘了痛,这件事过去,看老娘如何收拾你。嘴上却道:“几名丫鬟我并不是不舍得,只是她们久在露儿身边伺候,一下把她们全都打发了,她们肯定不情愿,如果强行把她们赶到霑儿身边,岂不是太伤了她们的心。” “太太,您是多虑了,我们当下人的,不管霑少爷,还是露少爷,在谁身边不是伺候。”随着话音,一名少女从外面袅袅婷婷走了进来。曹霑最大的感觉就是眼前一阵发亮,几乎看直了眼。这少女正是晴儿,虽然曹霑早听说她的芳名,今日却是第一次相见。真正的大观园曹霑没有见过,以晴儿的姿色,在大观园也应该数一数二吧。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哪这么巧的事。李氏多疑,曹霑刚点名要晴儿,晴儿就来了,也许是曹霑设好的套子让她钻吧。 想到这儿,李氏顿时把脸色沉了下来,怒叱道:“晴儿,你是露儿的贴身丫鬟,他每天的吃穿用度都由你掌管,你怎可擅自离开他的身边?”要是别的下人遭到主人这顿训斥,早诚惶诚恐跪下回话了。晴儿却不卑不亢,不咸不淡回禀道:“没有露少爷的话,奴婢哪敢随便走动,他找您要银子,到处寻不见您,已经哭闹了半天,奴婢不得已才找了来......” 早听说晴儿对曹露的刁钻刻薄不满,吵着不愿伺候他,要是跟曹霑串通一气,还了得,李氏忙不迭往回赶晴儿:“你说的事我知道了,赶紧回去告诉少爷,我办完事就去找他。” 当见到晴儿的第一眼,包括刚才听她说的一席话,曹霑随即想到,这位晴儿姑娘一定就是那位雪芹笔下的晴雯原型。他马上改变了主意,想让李氏一次性把五美都送他,绝无可能,但这位晴儿姑娘是无论如何必须留下。 “晴儿姑娘请留步。”曹霑把手中纸扇指着她,向李氏道:“如果把春桃四位姑娘都从露兄弟身边要过来,我实在于心不忍,就把这位晴儿姑娘留下,抵押那五千两银子。” 以李氏的心理,情愿把曹府四美都送曹霑,也不情愿把晴儿给他,刚要张口拒绝,曹頫的一名贴身小厮急匆匆跑了进来,变颜变色道:“太太,大事不好了,老爷昏死过去了。”听说曹頫出事,李氏脸色顿时大变,急忙呼唤晴儿,让她搀扶着回往赏月轩。 曹頫出事,曹霑本不想去看望,但晴儿随着李氏去了,他决定跟去看看究竟,找准时机一定要把她弄到自己身边来。 进了赏月轩,曹霑才清楚是怎么回事。昨夜曹頫答应刘天成一万两赎罪银,到如今还没有送过去,刘天成派来他的心腹师爷苗义仁讨要。曹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弄到的一万两银子都被曹霑讹去,哪还有银子交给苗义仁,连急太惧,顿时昏了过去。 阖府人丁手忙脚乱救治曹頫。把织造老爷吓得昏死过去,苗义仁不好再待,只得打道回府,但临走之前话说的非常明白,最迟明天不送银子过去,他还会来的。到时不管曹頫身体咋样,不交银子必定收监。 苗义仁临走之前的几句话,正好听入刚到门前的李氏耳朵里,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她算明白,昨夜曹頫之所以能顺顺利利从巡抚衙门回来,是一万两银子的巨额债务换来的。 曹頫很快被救醒,眼珠转着圈地打量众人,当他看到曹霑也在病榻旁,眼睛里立刻放出光芒,哽咽道:“霑儿,叔叔今天这条老命都掌握在你的手里了,救救我吧。”曹霑奇怪道:“叔父大人言重了,小侄一介草民,如何能救得了你?” “你把那一万两银子先给叔父救救急,以后再还你,好不好?”曹頫把手伸向曹霑,极像大街上三天没有吃到一口饭的乞丐。 曹霑暗自发笑,银子交还给曹頫,等于拿鸡拜狐狸,哪还有回来的理。扭头看了看李氏,非常为难道:“叔父大人正在病中,有些话本不当说,既然您说到这份上,小侄也不得不据实相告了。除了叔父说到的一万两银子,婶母大人另外还少了我两万两的帐,她也正急着没银子还我呢,我如何再将原先的银子还您......” 那一万两银子都是曹霑硬讹去的,怎么又多出来两万两的债务?曹頫把目光转向李氏。李氏情急之下,大声道:“曹霑,你也太贪得无厌了吧,焦管家已经拿珠宝玉器做了抵押,哪里又冒出来的两万两?” 话赶话说到这儿,正中曹霑下怀,把右手纸扇在左手手心一敲,道:“婶母大人说的对极,两万两确实抵掉了一多半,据焦管家估计至少还缺五千两,请叔父大人替婶母还了吧。” 第140章 如脱牢笼 整整一万两银票,被曹霑巧取豪夺而去,一转眼的工夫怎会又欠了他五千两白银的债?曹頫盯视夫人李氏的目光几乎往外冒血。李氏被他看得发毛,直往施救的大夫身后躲。 按曹頫的心思,巡抚衙门随时会将他以谋逆大罪逮捕入狱,他当前的第一要务是自救,没时间再跟李氏计较五千两的欠银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彻底放下长辈的架子,向曹霑哀告:“你婶娘不管是什么原因欠你的银子,只要你现在交出那一万两银票,救了我的急,以后我夫妇必定加倍奉还。” 把银票原物奉还,还不是石沉大海。曹霑把在梨园居跟李氏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不是小侄不相信你,实在是我被你骗得怕了,别的我不说,我父亲留下的那端脂砚,你曾信誓旦旦替我保存,等我长大了,必然还我,结果你却巴结了廉亲王府长史程继勋。前车之鉴在此,你还让我如何相信你。” 曹頫夫妇对曹霑虐待刻薄,整座曹府无人不知,但都是心照不宣没人敢谈论这件事,今日曹霑当众揭穿,曹頫像是被狠劲扇了一巴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保命要紧,只得厚着脸皮道:“过去的事怨叔父受了下人的蛊惑,犯了糊涂,你好歹看在我跟你父亲一母同胞的份上,救救叔父吧。” 曹霑看到时机差不多了。说道:“救你可以,但未必需要一万两银票,别的小侄不敢保证,跟刘天成讨个情,让他放你一马还是能够做到的。至于婶母新欠的那五千两银子,小侄已经有言在先,拿曹露房中的晴儿抵债。叔父你看可好?” 晴儿无论长相,人品还是针线活,在整座曹府都是人尖子,把她拱手相让,曹頫也直感肉疼,转念一想,曹霑好歹是在自己的羽翼下过活,暂且把晴儿放在他房中,等待时机再将她弄回到曹露身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好吧,我答应你。”曹頫仍是犯愁:“但巡抚大人那里,没有一万两银子,又如何能打发过去啊!” 将曹頫纳入苗玉春的谋反案中,曹霑是始作俑者,本来就是为了要挟他不再跟自己作对,哪敢真的让巡抚刘天成当成谋反罪上报;再说谋反重罪,祸及九族,曹頫要抄家灭门,他也避免不了跟着一起挨刀。所以曹霑营救曹頫等于是在救自己,当然不能仅是说说而已。 把曹府第一等的晴儿弄到身边,曹霑已经心满意足,曹頫夫妇也被他威吓的够了,向曹頫笑道“替你跟刘天成说情之事,完全包在小侄身上,你和婶母大人尽管放心就是。”转身向晴儿道:“你现在已经成为我的贴身丫鬟,跟我走吧。” 晴儿生活在曹露身边,受尽他的虐待不算,还要整日防备遭到他的轻薄,担心总有一天要被他强逼为妾,今日终于脱得牢笼,欢喜得无可无不可,竟然忘记跟曹頫夫妇告辞,即刻跟随曹霑而去。 李氏恶狠狠瞪着晴儿的背影,心里暗道:“小蹄子,你别得意的太早,早晚有一天还得回到露儿的身边来。” 在回往梨园居的一路上,晴儿亦步亦趋跟在曹霑身后。曹霑停下脚步,等晴儿到了身边,扭头笑道:“晴儿,你这个名字实在不怎么样,我给你改改可好?”脱离曹露掌控,是晴儿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此刻是满心的喜悦,微笑道:“奴婢这名字本来就是太太随口起的,奴婢讨厌也没办法,少爷今日愿意给奴婢改名字,奴婢巴不得呢!” “你同意就好。晴雯这个名字,你感觉如何?”曹霑本想告诉她,晴雯是《红楼梦》中排名第一的丫鬟,但告诉她这些,她哪里懂得,随后闭上了嘴。 “晴雯,晴雯……”晴儿随口叨念,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向曹霑飘飘万福道:“谢少爷给奴婢赐名。”与鹂儿嫣儿的刁蛮任性相比,这姑娘文静知礼,曹霑暗暗庆幸,把她从曹露身边抢过来,绝对是干对了。情不自已伸手相搀:“以后别奴婢奴婢的了,本公子不喜欢那一套。” 二人说说笑笑回到梨园居曹霑的住所,他们之间曾未有过交集,但都像好久没有见面的老朋友,没有任何的陌生感。 曹霑原先的丫鬟大翠胖丫,被弄到府外于成龙送的那座宅子成亲去了。自从曹霑在李氏面前挑明了要纳鹂儿为妾,鹂儿羞涩难当,也跑去隔壁的英琦住处。小小的院落,除掉外面门神一般矗立的冯习勒泰两名侍卫,几乎可算是悄无声息。 没有了两名丑妞的唧唧喳喳,却又有绝色美女相伴,曹霑顿时来了兴致,让晴雯帮他研墨,继续了中断数日的《红楼梦》写作。 人逢喜事精神爽,曹霑思维如电,笔走龙蛇,面前很快摆放了一大叠的稿纸。晴雯也随着磨了一砚又一砚的墨,手腕累得几乎抬不起来。曹霑放下惯用的紫竹狼毫,怜惜道:“我写了这么多的稿件,你累坏了吧。”拉过晴雯白嫩的小手,攥在手心里轻轻揉着。 原先在曹露身边,晴雯每天领受的是非打即骂,还要无时不防范着曹露的非礼,虽然每次都成功躲过了他的邪念,随之而来的却是更严厉的折磨。然而当曹霑把她的手攥入手心揉捏,对晴雯来说,却一丝一毫遭受猥亵的感觉都没有。 曹霑揉捏了好一会,然后问道:“你的手腕还酸么?”晴雯轻轻摇了摇头,粲然一笑:“奴婢的手腕早不酸了。” “你手腕早不酸了,还让我替你揉捏。”曹霑调侃着把晴雯的手放开,掏出怀表看了看:“都这般时辰了,怎么还不把晚饭送来?” 在霑少爷身边,连时间都比在曹露身边快得多。晴雯柔声道:“老爷身体欠安,估计是厨房都把精力放在他身上了,少爷如果饿了,奴婢去催一催。” “别说什么老爷身体欠安,他们会忘了给曹露送饭吗?”曹霑腾地从椅子上站起:“随我一起去曹露住处看看。” 第141章 张狂无度 曹霑要去侦察有没有人给曹露送饭。领着晴雯刚走到小院门口,一名矮壮个的中年仆妇,手中拎着一个食盒,慢慢悠悠而来。曹霑判断此人准是送晚饭来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曹府厨房,往各个主人住处送饭的都是柳妈,他在外面仅两夜没回来,就换人了?曹霑询问晴雯,晴雯一脸茫然告诉他,午饭时她还在曹露房中,往那儿送饭的仍是柳妈,也不认得这个中年仆妇姓甚名谁。 中年仆妇好似也不认得曹霑,竟越过他的身侧,径直往院内走。门神似的冯习勒泰同时把胳膊伸出,挡住了她的去路:“不许进。”冯习勒泰虽都是来自皇宫的侍卫,由于提供保卫的对象是一介布衣白丁,为了避免有碍视听,身上都是半新不旧的家丁装束。 在中年仆妇的眼里,冯习勒泰都是连主人所居小院也进不去的最低等下人,哪会放在她这个能够给主人送饭的高等奴才眼里,立刻把母狗眼一瞪:“你们敢拦我,要是耽误霑少爷吃饭,老娘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身为御前侍卫,除了廉亲王胤禩,谁敢对他们大言,何况一个织造府的低等仆妇。勒泰脾气暴躁,听到中年仆妇骂他,脸色突变,把手伸到腰间就去摸刀把,冯习一把拉住他,笑嘻嘻望着中年仆妇,问她既然是给霑少爷送饭的,认不认得他。中年仆妇大嘴一撇,露出一口大黄牙,极为不屑告诉冯习,曹霑是从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不认得他才是怪事。 勒泰比冯习实诚,没有看出冯习是在调侃中年仆妇,指着曹霑问她,霑少爷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就站在她面前,为何会不认得。 听说曹霑就是她要送饭的这小院主人,中年仆妇着实吓了一大跳,仔细打量曹霑,见他周身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黑青布长衫,湛蓝布裤子,竟连脑袋上扣着的瓜皮小帽也是粗布的,看起来至多是霑少爷的随身小厮。向勒泰轻蔑笑道:“这小子如果是霑少爷,老娘我就能是孙太夫人了。” 从康熙初年开始,直到康熙末年,江南三织造,江宁织造、杭州织造、苏州制造分别为曹、李、孙三家占据,因此久而久之三家也互为联姻,中年仆妇口中所说的孙太夫人就是曹霑已经过世的奶奶。这些情况曹霑虽然都知道,但他从心理上还把自己当成二十一世纪的那位文学院高材生,并没有认为中年仆妇是在占他的便宜。晴雯长期生活在曹府,对中年仆妇的不敬吃惊非小,天生性情平和腼腆,轻声慢语告诫她不要信口胡说。 中年仆妇是曹頫夫人李氏娘家不靠边的本族婶娘吴氏,早想进府侍候,却总是没机会,最近几乎将家产卖得精光,才算贿赂李氏成功,进了织造府。今天刚接替柳妈替各房主人送饭,自以为就成了焦大之下的二管家。正所谓小人得志,她算定眼前这几人都不如她在曹府有面子,张狂得连姓都忘了,哪能受一个小丫头的数落。上上下下打量晴雯几眼,满口的大黄牙再次外露:“这是谁家的小骚蹄子,以为长得可人意些,就必定能被曹霑收为姨太太了,明天就回了太太,把你拉出去配小厮。” 晴雯内秀外拙,被吴氏一顿夹枪带棒骂的只剩下了啜泣。 吴氏自称他的奶奶,曹霑尚未往心里去,见她对晴雯出言不逊,顿时火冒三丈,一句话没说,劈头盖脸就给了她两巴掌。吴氏皱得松树皮似的脸上,即刻起了五道血痕。先是被打得一愣,马上想到,她是背后有靠山的人,何必怕一名小厮,冲着曹霑跳着脚地骂。 “你敢骂我,骂得好。”曹霑恨的咬牙切齿,跟一名厨娘打架自觉太丢份,喝令冯习勒泰:“你们都是死人啊,任凭她在此撒泼。” 勒泰早看不上吴氏的张狂,早冯习一步跨了出去,抓住吴氏的胳膊轻轻一带,吴氏痛得惨叫一声,摔到了地上。拳打脚踢怕她根本经受不起,勒泰一手扯住头发,另一只手左右开弓就是一顿嘴巴子。 吴氏原先在家,是左邻右舍出了名的泼妇,邻里之间没人不怕她的,曾未吃过如此大亏,所以开始还能不停地叫骂,很快嘴里含糊其辞,旁边的人再也听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了。 晴雯心地纯真善良,提起吴氏放在门边的食盒,向曹霑道:“少爷,再等一会,饭就凉了,放过这位妈妈,让奴婢伺候您用餐吧。” “好吧,既然晴雯求情,暂且放过她。”曹霑喝止了勒泰,对躺在地上的吴氏看也没看一眼,转身回往小院。 吴氏躺倒在地,很长时间才缓过气,一口一口往吐的尽是血沫子。冯习刚才一下也未打她,在她的心里应该属于善良人,哪还敢再张狂,陪着小心问他:“这位大爷,刚才这小厮是霑少爷身边的人吗,为何你们都听他的?”不等冯习回话,勒泰把眼一瞪:“霑少爷的小厮?你真瞎了狗眼,他就是霑少爷本人。” 事情发展到此,吴氏才明白,今天是小鬼装神仙,却碰到了玉皇大帝,算是倒霉到家了。不敢再饶舌,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连身上的土也没敢拍打,一溜小跑奔向曹頫夫妇居住的赏月轩。 今天被曹霑骗去了一万两银票,捎带许多东西,这些不算,还把全府丫鬟中的人尖子舍弃给了他。李氏牙齿打落却不愿往肚子里咽,想尽办法要实施报复。曹頫还指望曹霑在巡抚刘天成面前说情,现在就明目张胆跟他叫板,时机还未到,只能小打小敲先让他吃些暗亏。 最近曹霑的伙食一改往日的烂菜黄米,李氏一打听才知,是厨房的柳妈倒向了他一边,马上交待大管家焦大,把柳妈赶出府门,永不得再进来。换上刚收编的娘家人吴氏。 听说李氏钦点她进来伺候,吴氏激动得差点找不到北了,这也是今天她张狂无度,吃了大亏的主要原因。 以吴氏替代柳妈,是李氏整治曹霑的第一个措施,听说吴氏求见,李氏破天荒没有在下人们面前摆谱,立时传唤她进去回话。 当李氏一眼看到吴氏,吓了一大跳。指着她肿得猪一样的脸问:“这是怎的了?下午见你时,不是这样啊!” 第142章 引蛇出洞 不论地位高低贵贱,按照辈分,李氏应该喊吴氏一声婶子,但吴氏见到李氏就像见到亲娘一般,扑到她的近前,往地上一跪,就开始大声哭嚎。 暗间屋内曹頫正在养伤,吴氏这般嚎丧似的哭,李氏气得脸都变了色,啪的一拍桌子:“这里也是你哭的地方,到底怎么回事,赶紧说。” 主人震怒,吴氏不敢再哭了,扭了一把鼻涕道:“我的太太,如果不是托您的福,老奴今天差点见不到您了啊!”她生成的泼妇性格,自来又有些小见识,看得出李氏极不待见曹霑这位侄少爷,于是极尽挑拨之能事,把在曹霑小院门前所受委屈,添油加醋说了一遍,临结尾又道:“我的太太,说句该打嘴的话,老奴好歹是你的娘家人,霑少爷明知道这层关系,还指使下人暴打老奴,这哪是打老奴,明睁眼是打您呀……” 其实根本不用吴氏添油加醋,李氏肺差点气炸,浑身哆嗦着刚想起身,忽又坐了下去。她恨不得现在就去找曹霑算账,但也清楚曹霑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要想制服他,必须想个万全之策才行。吴氏新来乍到,这些想法还得暂时瞒过她。 想到此间,李氏心情迅速平静下来,呵呵冷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也敢挑拨本夫人跟霑儿的关系,我看你是活够了。”再次拍了一下椅背:“来人,把吴氏拖出去打四十蔑条,然后送霑儿处,让他验伤。” 以吴氏的判断,李夫人对曹霑极不不待见,狠狠告他一状,必然成功,没成想反要挨上一顿打,顿时懵了,等焦大指挥两名家丁抓住她的胳膊,才如梦初醒,大声讨饶:“太太,老奴不敢了,老奴以后绝不再敢……” 李氏抱定要麻痹曹霑的想法,哪里理会吴氏的讨饶,厉声喝斥那两名家丁:“怎么还不拖出去,你们想替她挨打?”两名家丁吓得不敢怠慢,干脆丢下胳膊,每人抱住一条腿将吴氏拖了出去。 吴氏旧伤未好再添新痕,连走路都非常艰难,无奈李氏有令,行刑家丁不敢包庇,仍是顺地拖着送往梨园居曹霑住处。 此刻曹霑正在晴雯伺候下吃晚饭。当晴雯一层层打开吴氏送来的食盒,端出饭菜,一旁的曹霑瞧得明白。今日晚餐一共六道菜两个汤,比往日烂豆芽黄米饭相比,无论质地品相都好过数倍。 曹霑顿时一头雾水。以他的判断,把原先往各房送饭的柳妈换成吴氏,李氏绝不会是毫无目的,因为柳妈在他的软硬兼施下,已经成为他的心腹,李氏一定是怀恨在心,才将柳妈裁撤换了吴氏。按说李氏换人给他送饭,伙食应该比往日要差才是,为何却好了许多? 虽然晴雯过去没有伺候过曹霑用餐,却伺候过曹露,立刻惊呼了一声。曹霑扭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晴雯连忙解释:“晚饭太丰盛了,奴婢实在忍不住,才……” 曹霑笑话晴雯,好歹在曹頫身边待了那么久,这点世面也未见过?晴雯告诉他,并不是没见过这些饭菜,而是在伺候曹露的时候,曾未见过晚饭这般丰盛过,他晚饭一般最多四菜一汤,哪里有六菜两汤的道理。 饭菜比他们亲生儿子还好,难道曹頫夫妇良心发现了?曹霑非常清楚,要想让他们良心发现,比让狗改了吃屎都难。虽然他与晴雯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明显感觉到,这美眉绝对是可以心腹相交的人,毫不保留把自己的疑惑告诉了晴雯。晴雯思索片刻道:“管他呢,既然好东西送来了,吃就是,想那么多不是太累了。” 望着晴雯天真烂漫的秀丽面庞,曹霑心中暗想,事情能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就好了。曹頫夫妇为了曹露能顺利接任第五任江宁织造,一直将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不保持必要的警惕,早晚要死在他们手上。这些内幕对晴雯这样的女孩子来说,太过残酷,还是不要跟她说的好。曹霑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笑道:“你说的真对,我太多虑了,还是赶紧吃饭。” 这般丰盛的晚餐,曹霑一个人哪能吃得完,在他再三强求下,晴雯才斜欠着坐到他的对面,仍是不敢放肆,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呷着汤。曹霑调侃她,要是这样放不开,明天早晨也难得吃饱饭。晴雯解释说,她从来很少吃晚饭,所以不必担心吃不饱。 在曹霑原先那个世界,一些女孩子为了身材苗条,不吃晚饭十分常见。曹霑望着晴雯调侃:“你经常不吃晚饭,是怕身材发福,不好看吧。” “少爷说笑了。”晴雯皱起了眉头,“咱一个下人,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会怕长胖,实在是,是……”说着说着,把脑袋低垂了下去。曹霑马上想到是什么原因了,晴雯定是在曹露身边受尽了虐待。 曹霑暗暗发笑,像晴雯这种天下绝色的女孩子,曹露如果善待那么一点点,何至于拱手相送自己。 饭菜丰盛,又有美女相伴,曹霑晚饭吃得有滋有味,时间拖得也长,等吴氏被拖到这儿时,一顿饭尚未吃完。听说吴氏是李氏派人弄给他验伤的,这种明显的讨好行为,曹霑更感奇怪了。刚才他还没想到办法试探李氏为何一改常态善待自己,随着吴氏被拖到面前,心里立时有了主意。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愤然作色道:“吴妈刚才不过是跟我的侍卫发生了些误会,你们却要这般折磨她,还有没有人性了。”转身向门外喊道:“冯习勒泰,把向吴妈行凶之人拖出去,怎么打的吴妈,还怎么还回去。” 两名拖吴氏前来请曹霑验刑的家丁,刚才在赏月轩,见李氏对吴氏真的动了气,为了讨好她,对吴氏动刑时下手极重,听曹霑要替吴氏报仇,一起喊起了冤枉,是李氏让他们动的刑,曹霑不应该打他们。 曹霑要对李氏派来的家丁动手,真实意图是为了引蛇出洞,哪管他们冤枉不冤枉,向应声冲进来的冯习勒泰笑道:“你们都是大内侍卫,也不知道用蔑条打人的手段,赶不赶得上这两名家丁?” 第143章 一反常态 李氏一反常态对曹霑表现出的亲善,让他大感疑惑,决定试探一下李氏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们之间斗法,李氏的两名贴身家丁成了牺牲品,被冯习勒泰一顿蔑条打得脊背鲜血迸流。回去见李氏,免不了一顿哭诉。 刚才吴氏被曹霑的人殴打,李氏已是憋了一肚子的火,让人把吴氏再次毒打一顿,弄去讨好于他,连送人的人也被打了。她无法再装出一副伪善面孔,在堂上跳着脚的辱骂曹霑。 曹頫虽然也恨曹霑,但毕竟是他的亲侄儿,李氏辱骂曹霑的祖孙三代,等于在骂他一样,实在听不下去了,挣扎着从病榻上爬起,拄着拐杖从暗间蹒跚而出,阻止李氏不得再骂:“你只管在这儿骂,就能把曹霑骂死了,要想办法暗中整治他,并且让他哑巴吃黄连,才算本事。” 李氏停止叫骂,不服气道:“就你知道这些,老娘今天把曹霑的伙食标准提得比咱一家三口还高,原打算先麻痹他,等他放松警惕了,再想办法整治他,没想到我派去送饭的吴氏,竟被他无端暴打一顿,这些气老娘也忍了,为了继续麻痹他,又把吴氏重新打了一顿,派我的心腹家丁送去给他验伤出气,他不光不领情,还把我的心腹家丁又打了一顿,你说,这世上还有这样不知好歹的王八羔子吗?” 曹頫嘿嘿冷笑说:“你本来就没安什么好心,所以曹霑并没有错。”李氏把一双杏眼睁圆道:“他没有错,难道是老娘错了?我挖空心思对付曹霑,还不是为了露儿的将来。” 由于年龄上的巨大差距,曹頫一直畏惧李氏,见她动怒,赶紧陪着笑脸道:“夫人稍安勿躁嘛!过去咱们夫妇对待曹霑是极尽虐待,突然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好饭好菜伺候起来,他能不起疑?按我的主意,此事要循序渐进着来,别上来就是七大碗八个碟子的,先把烂豆芽换成豆腐汤,黄米改成新米,让曹霑逐渐放松警惕,等他完全失去了戒心,咱们再突然出招,必能一招制敌。” 曹頫说的头头是道,李氏由衷佩服,脸上泛起了难为之色:“今晚我已经安排曹霑的伙食标准提高到六菜两汤,难道从明天再减下来?” 真是蠢婆娘!曹頫心里暗骂,嘴上却道:“既然已经增上去了,再减下来,不是明睁眼让曹霑起疑,咱们要在其他方面打主意,让曹霑对咱们逐渐失去警惕。” 在李氏眼里,曹霑不过是个孩子,除掉在吃食上讨好他,还能有其他办法可想吗?过去李氏在曹頫面前,曾来都是张口就骂,抬手就打,此刻却带着一副讨教的神色看着他。曹頫一阵得意,道:“饭菜方面只能那样了,可以在穿的方面想想办法。今天曹霑来赏月轩,我见他身上所穿还是前年做的两件粗布衣裳,你可以带着府中针线上的人,亲自去见他,就说他穿着实在破旧,也该换两身新衣服了。” 李氏心悦诚服,跟着丈夫的话补充道:“给他做衣服也不能一次做的过多过好,今天先做两身纺绸,过两天再做三身杭绸,这样循序渐进,非得让他对咱们感恩戴德不成。你看好不好?” 夫妻二人商量已毕,才脱衣上床。 曹霑把李氏心腹家丁暴打一顿赶走,然后去了书房,一边继续默写《红楼梦》,一边坐等李氏的反应。外面已经更敲三鼓也未见李氏前来兴师问罪,困劲上来,只得准备睡觉。刚从椅子上站起,嗤啦一声,长衫一角挂住书桌的拐角,被扯开了一个大口子。一旁伺候笔墨的晴雯,赶紧过来观瞧,说道:“少爷,您把长衫脱了,趁夜奴婢给您补了,明天不会耽误穿。” 曹霑并没有听从晴雯的安排,笑道:“破了就做新的,补它干嘛!”晴雯为难道:“得太太准许,针线上的人才会给做新衣,您今晚打了太太的心腹之人,她不会同意给您做新衣的。” 做身新衣还得李氏批准,曹霑倒是没有想到,思索片刻道:“我身上这件长衫少说穿有几年了,太太如果不给做新的,我找她闹去。” 没等到曹霑去找李氏,她已经主动找上门了。第二天早晨,太阳刚刚升起,急不可耐的李氏,带领针线上的四个人寻了来。早早起身打扫庭院的晴雯,走到曹霑卧房门前把他叫了起来。曹霑尚未弄明白怎么回事,李氏就殷勤备至,指挥针线上的人开始给他量体裁衣,早饭刚刚吃完,两身崭新的长衫裤褂已经完成。 等李氏把针线上的人带走,晴雯促催曹霑把新衣换上。曹霑看着身上的衣服,笑道:“太阳真是从西边出了,昨天打了李氏的人,今天她就大献殷勤,看来以后要想从曹府得到什么,必须先得把李氏狠狠得罪了。” 曹霑的话音刚落,一个人一阵风似地冲进屋子,一把抓住晴雯就往外扯:“小贱坯,本少爷刚去外面呆了一天,你竟敢跑到曹霑这儿来了,看回去我怎么收拾你。” 晴雯的注意力都在曹霑的新衣上,被吓得花容失色,哀求道:“少爷,求您快放手,奴婢并不是偷跑到霑少爷这儿来的,是太太分派来伺候他的……” “你是我的人,太太说了也不行,今天必须跟我回去。”曹露抓住晴雯的手更紧了。 曹露冷不丁地闯进来,曹霑这时才醒悟过来,他是抢人来了。暗想昨天暴打李氏的心腹之人,都未能试探出她的本来面目,她的亲生儿子前来抢人,不正是提供了再次试探她的素材?连一句话也未说,冲过去照准曹露的小腿迎面骨就是一脚。 小腿迎面骨是人身上较为薄弱的一处,一脚踹上去,受到的伤害可想而知。曹露惨叫一声,松开拉扯晴雯的手,双手紧抱右腿,蹲了下去。 曹霑一招得手,毫不容情,照准曹露的前胸又是一脚,曹露仰面倒了下去,从小长这么大,他何曾吃过这样的亏,在地上翻滚痛嚎。 第144章 大好特好 将曹露暴打一顿,赶出梨园居后,曹霑知道今天这场事惹得不小。以李氏平日对亲生儿子的袒护溺爱,她必然前来寻事,又是一场轩然大波。曹霑现在名义上是曹頫夫妇的亲侄儿,对李氏打不得,骂不得,等她前来兴师问罪之时,难道只能甘愿吃亏? 曹霑在屋内踱着步想办法,门外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曹公子在家吗?”听得出是隔壁英琦格格的侍婢嫣儿。曹霑心里暗喜,李氏是他的婶母,自己不好直接跟她对阵,英琦可是廉亲王胤禩的女儿,由她出面对付李氏,岂不是大好特好。 打定了主意,曹霑拦住正在桌案前打扫整理的晴雯,亲自迎出了房间。在英琦的贴身丫鬟中,嫣儿最为刁钻活泼,现在却一改往日的性情,一脸焦急的神情问曹霑:“你答应格格的《红楼梦》手稿写了多少?快点给我拿回去交给格格。”曹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是格格让你前来要稿子的?”嫣儿回答:“格格倒是没有说,但昨夜她翻来覆去一夜都没有睡好,鹂儿姐姐估计是断了《红楼梦》的稿子看,才弄成这样。她问了格格,格格虽然不承认,但看得出她确实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寝食难安的。” 嫣儿提到鹂儿,曹霑暗叫惭愧,本来昨天他在李氏面前,信誓旦旦要将鹂儿纳妾,因为成功将晴雯弄到了身边,却将此事忘到了脑后。 此刻没有心思多提鹂儿的事,曹霑笑道:“昨晚本公子一夜未睡,稿子是写了不少,但不能交给你,格格要是想看,让她自己来取。” 要看稿子的不是我,也不是鹂儿,那是金枝玉叶的格格,你也敢拿架子?嫣儿像见了鬼似地瞅着曹霑。曹霑笑着问:“你那样看着本公子干什么?赶紧回去禀报你家格格,再等一会,说不定我要出门了。”说完转身回了房。 “好,你等着!”嫣儿咬咬牙,只得一溜小跑回了隔壁。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英琦听到曹霑让她亲自去取稿子,并没有生气,竟真的去了曹霑住处。鹂儿嫣儿只得一起跟了过去。 以英琦的小心思,曹霑让她亲自过去取稿子,不过是借机躲过王府的诸多下人,好跟她多多亲近。等进了曹霑书房,曹霑请她坐到了书案前,指着桌上一大摞手稿道:“这些日子写的手稿都在这儿,格格可以一次性看过瘾了。” 一旦看到《红楼梦》手稿,英琦把一名格格的矜持和高贵完全抛到一边,一边欣赏,一边跟曹霑无拘无束谈论起来。其他三名少女,看他俩谈得投机,无不抿嘴一笑,躲到一旁谈私房话去了。 正在这时,李氏带着“大队人马”兴师问罪来了。 打在儿的身,疼在娘的心。当曹露鼻青脸肿出现在李氏的面前,李氏完全把要先麻痹曹霑,然后暗中整治他的策略抛到了脑后,不等躺在暗间卧房的曹頫出来阻拦,拉起曹露直奔梨园居。为了以壮声势,李氏在半路上又拦了四名高大威猛的男家丁,跟随前往。 尚未进入曹霑所居院落,就听里面传来一阵嬉笑搅闹之声。李氏听得明白,嬉闹之声除了曹霑,其他的全是女孩子,其中当然免不了现在已经改名晴雯的晴儿。 听到晴雯的声音,李氏更气,原先在曹露身边时,整日不是眉头紧皱,就是唉声叹气,何曾见她有过一个笑脸,刚到曹霑房内伺候不到一天,已经像换了个人似的。听她声音笑得多甜,也许正是为曹露受到暴打而高兴呢! 晴雯是阖府丫鬟中的人尖子,被曹霑轻易撷取,李氏内心早暗藏着一股无名之火,她的笑声成了点燃这把无名之火的导火索,不再顾及女主人的身份,一把搡开前面引路的一名家丁,颠着一双小脚冲进小院。几乎同时喝骂之声已经出口:“该死的小蹄子,再淫声浪气的闹,老娘把你们全都拉出去配小子......” 以李氏的心思,不过想骂骂晴雯出气,她万没想到,英琦主仆三人会在这儿。英琦自从降生以来,何尝受过人的辱骂,立刻脸色大变,起身就要往外走,去看看是谁敢骂她这位金枝玉叶。 要是在第一时间让李氏看到英琦,以后就没有好戏看了。曹霑连忙从中阻拦,带着息事宁人的口吻道:“外面是草民的婶母,不知在哪儿惹了邪火,到草民这儿撒气来了。求格格看在草民的面子,饶过她才是。” 早听说曹霑受尽曹頫夫妇的虐待,今天一见,所传非虚。英琦满脸同情看着曹霑:“既然曹公子开口求情,本格格并不与她一般见识。”然后吩咐嫣儿:“你出去告诉李夫人一声,本格格正跟曹公子闲谈,让她不要再闹,先回去。” 如果让嫣儿传话成功,李氏闹是不敢再闹了,说不定还要进来叩头赔罪。曹霑又把嫣儿也拦住:“这儿是草民的家,哪能让格格身边的姐姐跑腿,还是让晴雯出去禀告吧。” 以晴雯的想法,今天曹霑与曹露打架,都是因她而起,如果自己出去跟太太解说一番,也许太太就消气了,不再难为曹霑。得到曹霑的话后,急不可耐走出了房间。 听到她的声音,曹霑竟敢不亲自迎接,而是派了晴雯。李氏火气更大了,也不问问房内还有的是谁,指着晴雯的鼻子骂开了:“早该配人的B妮子,曹霑是不是睡你一个人还不过瘾,又从哪弄来的小娼妇,要一起颠鸾倒凤不成?” 晴雯被骂得双眼泪花闪现,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而是担心,李氏连带格格一起辱骂,此事怎么得了?急忙阻拦道:“屋内有格格,太太还是少说两句为好。” 在男女见面授受不亲的年代,身为金枝玉叶的亲王女儿,会到一名非亲非故的男子房间,这是李氏绝没有想到的,继续骂道:“别说你哥哥,即使是你大爷,也得给老娘滚出去。”指着房门喝令:“快点去,让你那哥哥赶紧滚出曹府,慢一慢,老娘让人把他们乱棍打出。” 第145章 弥天大祸 李氏在外面不停辱骂,英琦已是忍无可忍,当听到要将她乱棍赶出,再也坐不住了,向鹂儿嫣儿道:“外面那个疯婆子口出不逊,你们都没有听到,还要等着本格格亲自跟她还口不成?” 英琦的两名贴身丫鬟,尤其是嫣儿,因为是英琦最得用的人,整座廉亲王府的下人,从来都是对她俯小就低,何尝有人敢对她大言。今日李氏公开在外叫骂,早按捺不住,有格格在旁边,她不敢多言,现在受到了格格的训斥,一蹦多高窜了出去。 叫骂了这么长时间,没人应声,李氏以为是曹霑怕了,不敢跟她对阵,内心不免得意起来。人常说“见好就收”,无奈李氏这些日子在曹霑手下屡屡败阵,今天能把他骂得闭门不出,早找不到了东南西北,叫骂的内容越发难听。嫣儿冲到她近前,指着她道:“你骂谁呢?要骂回自己家骂去。” 有人应茬,李氏先是吓了一跳,仔细打量,原来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小丫头。她曾未见过嫣儿,刚才晴雯提到她哥哥,这丫头肯定也是随晴雯哥哥进府的亲戚,立时把心彻底放了下来,向嫣儿啐了一口道:“丹凤眼,水蛇腰,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赶老娘回家?别说梨园居,就是整座织造府都是老娘的家,你赶紧跟你那个野路子的哥哥,一起滚出府去。” 英琦在房内听的清楚,这是李氏第二次赶她这位格格滚蛋了。气得泪水在眼圈里乱转,叫着鹂儿道:“人家都往外赶了,咱们还有脸在这儿待吗?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回禀阿玛,一起回京城。”鹂儿答应一声,出了卧房的门。 李氏认得鹂儿,她不是上午曹霑要纳的妾吗?二人果然住到了一起,于是捎带着鹂儿一起辱骂:“又出来一个骚狐狸,天还没黑呢,就跟曹霑那个小兔崽子睡到一起了?房间内还有哪个骚货,还跟曹霑抱在一起没起来?” 按辈分,英琦是康熙的亲孙女,李氏赶她滚出曹府,已经犯了欺君之罪,现在竟然骂出如此不堪的话,足够凌迟处死的罪过。鹂儿吓得差点昏晕过去,脸色惨白道:“李夫人,在房内的是格格,你别信口浑说好不好?” 思维定式决定李氏在内心,完全将屋内之人当成晴雯所谓的“哥哥”,嘿嘿冷笑道:“哥哥怎么了?哥哥也不过是跟你们一样的奴才坯子......” 英琦身份再高贵,也不过是未出阁的少女,气得浑身颤抖,泪水滚滚而下。不由自主一把拉住曹霑的手:“你去,去......寻我的阿玛,让他给我做......做主......” 李氏把事情闹到此种地步,已经足够了,如果再任其发展,就难以控制了。曹霑趁机反手紧紧握住英琦,柔声劝道:“格格息怒,草民婶母要赶你走,还须过得草民这一关,草民不同意,谁也别想赶你......” 经过李氏一番吵闹,英琦认定曹霑在这儿日子并不好过,对她还能如此“仗义”,内心大为感动,反手抓住曹霑道:“曹公子在织造府的日子太难了!无须你出面,我让阿玛出面,就是咱们真的走,也不能让他们如此嚣张。” 二人正在卿卿我我,鹂儿闯了进来,回禀道:“曹老爷驾到,估计也是跟着太太一起赶咱们来了。” “既然你叔父也到了,咱们再躲着不见,也太让他们小瞧了。”英琦焕发了一名亲王格格的傲气,昂首挺胸出了房门。 仍在对鹂儿出言不逊的李氏,看到身旁所有的人,包括刚刚来到的曹頫一起跪了下去,瞬间吓得一愣,只听曹霑怒喝道:“李氏夫人,格格在此,你还要当着面辱骂她吗?” 当李氏眨巴眨巴双眼,看清门槛外站立之人真的是英琦格格时,整个身子往旁边一栽歪,倒了下去,幸亏旁边是那棵桂树,才没有摔得头破血出。当然李氏也顾不上这些了,顺势扑爬在地,以头撞地:“奴婢是吃屎长大的,求格格饶命......” 曹頫虽然来得晚,李氏最后的污言秽语却听了个满耳,见老婆闯了如此弥天大祸,也吓得汗珠顺着两腮滚滚而下,但当他看到英琦身边的曹霑,满脸幸灾乐祸的神情,好像明白了什么,趴到地上给英琦叩了两个头后,拨楞着枣核脑袋说:“罪臣愚妇李氏冒犯格格,罪不容诛,但臣敢保证,此事一定是曹霑在幕后挑拨,才造成的误会,求格格明察。” 曹頫果然老奸巨猾,一眼便看穿了此中把戏。曹霑刚要分辩,英琦抢着冷笑道:“曹公子一直都跟本格格待在房中,曹大人既说他是幕后主使,何如说幕后主使就是本格格。” 英琦所说是不争事实,曹頫实在辩无可辩,只得叩头告求:“李氏冒犯格格,实在是无心之过,求格格从轻发落。” 除了晴雯,嫣儿是最早出门的,也是最早被李氏指着鼻子辱骂的人,恨不得英琦现在就发话把李氏宰了。向曹頫冷笑道:“无心之过?曹老爷说得倒轻巧,李夫人刚开始叫骂时,我已经阻止她,格格在屋内,让她不要再骂,她却说要骂的就是格格,这难道也是无心之过吗?” 事情发展到此种地步,不受点罪是过不去这道坎了。曹頫欺负英琦年轻没经世事,在她面前主动自责,也许能博得她的同情,大事化小。 曹頫爬起身,从地上抄起拐杖,照准李氏一下又一下:“打死你这个祸害精,打死你这个祸害精......” 曹霑看得真切,曹頫拐杖抡得高,下手却很轻。赶紧跑过去跟李氏并肩跪了下去,向英琦哀求:“婶母大人一介女流之辈,叔父的拐杖是枣木棍,这样打下去,婶母大人还有命吗,求格格让婶母大人自己责罚自己吧。” 曹頫夫妇整日虐待曹霑,曹霑却能以德报怨,英琦不禁长叹一声道:“看在曹公子孝心一片,李氏就自扇五十下耳光吧。” 拐杖打在身上不疼,当着众多家丁仆妇的面自扇耳光,却是丢尽颜面的事,李氏虽然一百二十个不情愿,也只得抡起手掌照准自己的银盆大脸,一下下扇着。 第146章 密室合谋 做为一个正常人,打自己的耳光没人会舍得下狠手,李氏当然也不例外。在场众人中,嫣儿年纪最轻,因此面皮也最薄,被李氏当众羞辱了那么长时间,恨不得一刀杀了她,见她轻描淡写地自打耳光,气愤不过,嘟囔着小嘴向英琦格格道:“李氏当众辱骂奴婢就算了,她连带您一起骂,像这样挠痒似的,还不如不打耳光。” 对嫣儿的质问,英琦沉吟着没有说话。曹霑在心里更不情愿李氏轻描淡写过关,本来距离李氏就近,贴近她的耳边说:“婶母大人,打耳光与掉脑袋相比,要好受多了,不下狠手难得过关呀!” 李氏知道曹霑没安什么好心,翻眼看了看他。曹霑继续劝说:“当众辱骂格格,那是欺君之罪,按朝廷规制是要凌迟处死的,不让格格和她们身边的人出了这口气,一旦闹到廉亲王爷那儿,什么样的后果您应该能想像得到。” 凌迟处死就是所谓的千刀万剐,李氏想到这种刑罚的可怖,再也不敢犹豫,甩起手掌,照准自己的脸左右开弓,刚打了十多下,嘴唇已是肿胀如猪。 李氏自小养尊处优,曾未吃过这般苦楚,停下不愿继续打了。曹霑再次轻声告诫她:“格格和她们的下人都盯着呢,您还得继续打呀!” 李氏又挣扎着打了三五下,却再没有勇气打下去了,浑身一软,瘫了下去。曹霑带着息事宁人的口气向英琦请求道:“草民的婶娘不是不愿继续打自己,而是实在没力气打下去了,求格格开恩,安排个人帮帮她吧。” 不等英琦招呼,嫣儿笑嘻嘻走了过去:“需要人帮忙,好呀!本姑娘就来行行好。”她用尽全身力气,左右开弓打在李氏的脸上。嫣儿年纪虽然不大,但身为下人,每天提水扫洒,力气却大过李氏许多,十多巴掌下去,李氏已经开始顺着嘴角往下流着血沫子。嫣儿很快打累了,停下来招呼鹂儿:“好事也不能我一个人做呀,你也该来帮帮李夫人了。” 今天李氏小妖精小骚货辱骂鹂儿的语言也不少,鹂儿巴不得出出气,爽快答应一声,过去接下嫣儿的班。 三人轮换着五十巴掌打过,李氏不光脸颊不成人形,连带双眼也肿得难以看东西,整个身子更是瘫软如泥,像一滩屎似的躺在地上。 英琦眼神中透露着不忍,告诉曹頫,既然已经重责了李氏,今日之事可以既往不咎,让下人把她抬回去养伤吧。曹頫如蒙大赦,赶紧叫过四名家丁,把李氏抬回赏月轩。 曹露无端被打,李氏前来梨园居原本是为儿子讨个说法,说法没讨到,自己却被打得比儿子还惨。他们夫妻二人心里都有数,此事一定又是曹霑从中使的坏。在前往赏月轩的路上,前面走着李氏的担架,曹頫架着拐杖一瘸一拐跟着,一路上所遇男丁女仆,都像观西洋景似的看着二人,由于曹頫夫妻对待下人极其刻薄,这些男女仆人没有不在心里幸灾乐祸的。 曹頫不是瞎子,下人们的表情哪会看不出。不由在内心对曹霑又愤恨了几分,感觉再不赶紧想办法整治他,这日子是没法过了。李氏的担架刚抬入卧房的门,曹頫就把焦大唤到身边,让他赶紧去把江南名医,号称“天医星”的叶天士请来。 江宁织造相请,一名江湖郎中哪敢怠慢,很快来到。等他给李氏看过伤,开了药,曹頫就把卧房内伺候的丫鬟仆妇全部打发了出去。等众人全都走净,曹頫起身,艰难地走到房门处,把门上的两道闩全部销死。 “曹老爷,您这是……”刚净完手脸的叶天士,回过头奇怪地问。 曹頫没有回答叶天士的问题,指着自己腰胯上绑着的夹板,又指了指病榻上半睡半昏的李氏,说道:“叶先生一定很奇怪,下官夫妇怎会被糟蹋成这样?您可能不知,这都是养虎为患的过呀!” “养虎为患?”叶天士如坠雾中。曹頫捶足顿胸道:“我夫妻二人受尽这些折磨都是拜曹霑所赐。想当初他父母全死之后,下官为何不把小兔崽子一起弄死呢!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此刻,躺在病榻上的李氏双眼仍然紧闭,但嘴中不停叨念:“曹霑,婶娘我供你吃,供你穿,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打了我的儿子,还要鼓动格格打我,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啊!“腮边滚下两滴泪水。 叶天士原本不过是一名走村串户的乡野郎中,只是最近两年,因为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渐渐有了名气后,才从乡下进城行医,象江宁织造曹府这种侯门大户人家的内幕并不知道多少。他多年乡野郎中生涯,养成一股侠义之气,曹頫夫妇被亲侄子整治成这般模样,不禁义愤填膺道:“好一个侯门公子,竟对自己的亲叔父亲婶母下此毒手,还有些人性吗?“ 曹頫正要他这样,表现得非常无奈:“唉!养虎为患,养虎为患,眼见虎已经养成,愚夫妻又能怎样。“叶天士愤然作色道:”像这种不孝之子,为何不能打了出去?说句打嘴的话,他要是小人的子侄,如此忤逆不孝,干脆一包药就能要了他的命。“ 叶天士越说越接近点子上了。曹頫却满脸惶恐道:“先生虽然是义愤之言,但下毒取人性命,是要偿命的,不做也罢。“ 叶天士做了多年乡野郎中,服务对象绝大多数都是穷苦百姓,简直将他当成了救命王菩萨,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他,天是老大他是老二的偏激性格,听说曹頫拿亲侄子都没有办法,口无遮拦道:“你不敢毒死他,怕抵命,小人却不怕,现在小人就回去,配制一副药,亲自给曹霑送去,看他是吃也不吃。“ 叶天士一席话正中曹頫下怀,和颜劝道:“曹霑好歹是下官的亲侄儿,俗话‘虎毒不吃儿‘,下官怎忍心让你把他毒死。下官有一个办法,既可以不毒死曹霑,又能给他一个教训,不知先生敢不敢做?“ 第147章 茅塞顿开 叶天士虽为一代名医,他的智商好像都耗费在了行医问诊方面,对人情世故极其木讷,曹頫说什么他信什么。听到曹頫不愿意毒死曹霑,而要对他略施薄惩,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曹大人,你只要有办法惩治那个不孝之子,需要小人帮忙之处,尽管吩咐。” 曹頫整治曹霑的办法是,利用叶天士的技术,配备一种可以使人迷幻的药物,欺骗曹霑吃下去,然后把自己的侍妾紫舒跟他关在一起,在曹霑乱性正准备对紫舒非礼之时,当场抓住。对亲叔叔的爱妾图谋不轨,仅此一条就足以让曹霑身败名裂,押送法场挨上一刀了。其实这个办法曹頫曾经使用过一次,只是那次没有使用迷幻药,不光没有制服曹霑,反而被曹霑将计就计,让曹頫丢尽了颜面。这次有“天医星”叶天士的致幻药保驾护航,一定会去取得成功。 叶天士性情耿直,老奸巨猾的曹頫,当然不敢把对付曹霑的办法和盘托出,只是告诉他,欺骗曹霑吃药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一向桀骜不驯的他能够听从摆布,写下悔过书,以后不再跟他们夫妇作对。 在那个时代,所谓的致幻药只有一种,就是“椿要”,吃下这种药后,无论男女都会“幸遇”大发,不跟异性“沟和”,弄不好会伤及性命。叶天士木讷的只是性格,对曹頫所谓致幻药的威力却耳熟能详,惊惧道:“曹大人,实话告诉您,椿要小人虽然曾未配制过,方子师父曾经传授给小人,但曹霑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吃下这种药后必然幸遇大发,一旦无法控制,岂不是害了他一条命。” 听说椿要有这么大的威力,曹頫感到万分后悔,早知椿要就能致曹霑于死地,他们夫妻也不会费尽心机暗算于他,却次次败北了。 “叶先生,椿要虽然厉害,但总会有解药吧,先生连它一起交给下官,一旦曹霑吃了药发生危险,下官及时把解药给他吃了,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曹頫继续哄骗叶天士道。 “小人从来不配制这种下三滥的药物,为了曹大人能制服那个不孝之子,小人也只得勉为其难了,但下不为例。”叶天士答应了曹頫的请求,同时告诉他,配制椿要极费工夫,没有三两天时间是不行的,两天之后他将亲自送来。 轻易骗得叶天士愿意配制椿要,曹頫一阵欣喜,重重赏赐了他之后,让焦大把他送出赏月轩。 早听说织造府内的随园景色宜人,叶天士请求焦大带他观赏一番。 从古至今所有的奴才都是一个德行,曹頫对叶天士高看一眼,焦大自然也乐得巴结,领着他往随园深处走去。刚转过那座梨园,顶头遇到曹霑。焦大施礼之后,询问曹霑,他这是准备去哪儿?曹霑满脸悲容:“婶母大人今天冒犯格格,遭受责打,不知现在伤情如何,我正要去看望看望。” 叶天士对曹頫的话已经先入为主,他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认定曹霑刚才的一席话是猫哭耗子,忍耐不住向地上啐了一口:“曹公子,叶某劝你一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有你的好看,你就等着吧。”不等曹霑反应过来,一把扯住焦大道:“今天真晦气,出来就遇到这个忤逆之徒,随园景致再好,叶某也不想看了,我要回去了。” 两天之内,这是曹霑第二次见到叶天士。由于他一直以来根本不相信中医,所以虽然知道叶天士是一代名医,但并不想兜答他,刚才被冷不丁一顿斥骂,才引起注意。 在封建社会,一个行医之人,即使是所谓的名医,也是归为下九流,敢当面辱骂他这个世家子弟,如果不是受了曹頫挑唆,他敢吗? 尤其是叶天士最后一句话,让曹霑产生极大的疑问。一名医生要他的好看,他凭什么?曹霑认真思索片刻,顿时有了主意,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得到真相,必须从叶天士身上挖掘。他本来是想到赏月轩打个花里胡哨,彻底放弃了这一想法,决定先解决眼前这件事。 像叶天士这种人,要想从他嘴里掏东西,最好的办法是来硬的。给两名护卫冯习勒泰安排一下,把叶天士弄到没人处,一顿非刑,想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曹霑熟读各类史籍,知道叶天士在当时医学界名气很大,老百姓中的口碑也非常好,如果对他动刑,最大可能会遭到百姓的唾弃。曹霑顺着梨园转了一圈,很快茅塞顿开有了主意。他决定采取一个非常古典的欺骗办法,既不会遭到叶天士的反感,还会得到他的信任,对以后的作用也将非常大。 叶天士骂了曹霑一顿,胸中仍然沉闷,不想在曹府中多耽搁,脚步加快出了府门。 两天以后,叶天士成功配制椿要,坐轿直闯织造府,怕引起人的主意,决定仍是步行前往。装作散步,顺着织造街正往前赶,冷不丁与一个撞个满怀。叶天士摆起名医的架子,刚想斥责撞他之人,对方却抢先一步,抓住他的衣领,照准他那张干瘦的脸,甩手就是两巴掌。 叶天士虽说社会地位不高,但有名医的称号在身,所以一般平民百姓对他还是极其尊敬,当街被打,他还是第一次。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吼道:“你敢打我,叫你一家不得好死。”以叶天士的想法,他这句话并不是咒骂,在整座金陵城,能致人死地的病症,只有他能治,如果得罪了他,等于寻死。对方却不这么想,扭头问两名同伴:“在金陵地界,也有敢骂咱们的人,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听到对方吹大气,叶天士把眼瞪着问:“你们是什么人?”对方哈哈大笑,许久才道:“金陵三少,这个名头你听说过吧。” 叶天士豁然顿悟。久在金陵城内串着行医治病,金陵四少的名头听得太多了,什么时候变成了金陵三少?其实他哪儿知道,金陵四少中最为无恶不作的刘焕,几天前被曹霑指使人弄死了。 第148章 金陵三少 由金陵四少变成的金陵三少,分别是江宁守备道于成龙的儿子于缪,江南按察使沈启的侄子沈廉,应天府尹罗维伦的干儿子罗干。 上段时间罗干因为得罪曹霑,连累罗维伦差点丢了应天府尹的差事,罗干被罗维伦一怒之下踢出府门,成了乞丐。这次曹霑为了收服叶天士,派人把沈廉和于缪从监牢中放了出来,又差遣石呆子从街上找到罗干,让他们重新扮起金陵三少的角色。 整日在金陵街面行医,叶天士岂能不熟悉金陵三少的名头,知道惹不起他们,不敢再端一代名医的架子,把脑袋一低道:“都怨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各位大爷,小的向各位大爷赔罪了。” 刘焕死了以后,其他三人中,以沈廉叔父沈启官职最大,所以沈廉当仁不让成了三人中的大哥。把手中折扇在叶天士脑袋敲了一记:“你也知道冲撞了几位大爷,不咸不淡说两句好话就算赔罪了?” 叶天士轻声问:“以大爷之见,怎样才算赔罪?”于缪接过来道:“你刚才一头撞到沈公子的身上,沈公子需要治伤,估计至少也得五天伤势才能痊愈,咱们不讹你,每天医药费务工费得一百两银子,你打总掏五百两银子,咱们以后不再找你的麻烦。” 按当时市价,五百两银子足够在金陵城购买三进院落的一座宅子。足以让叶天士倾家荡产,还说不是讹人,叶天士浑身哆嗦起来,大声道:“五百两银子小的出不起,你们把小的弄死算了。” “哦!跟大爷玩横的,你以为咱们不敢把你弄死?”于缪捋胳膊卷袖子,就要动手,沈廉一把拉住他道:“咱们都是守法良民,哪能随便打人。既然叶先生耍赖不愿赔偿,咱们也只得大堂上见了。”转身招呼他们带来的家丁:“来人,把叶先生请往江宁县衙。” 十多名家丁一拥而上,要把叶天士带走。推推搡搡过程中,叶天士身上背着的药箱掉到地上,于缪顺手抄了起来,道:“名医药箱中装的一定是好药,叶先生干脆送我吧。”于缪本来只是说着玩玩,叶天士当即脸都吓白了。因为药箱中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包替曹頫配制的椿要,在封建社会,万恶淫为首,配制能使人幸遇大发的椿要,一旦被人揭发,砍头都是轻的,弄不好要凌迟处死。 “把药箱还给我。”叶天士挣脱家丁的推搡,奔向于缪。躲在街角的曹霑看得真切,沈廉要将叶天士押往江宁县衙,叶天士都没太紧张,于缪只是提了一下药箱,就把他吓成那样,药箱中必然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想到此间,曹霑从躲藏处走了过去,向沈廉等人大声呵斥道:“叶先生是一代名医,你们当众推推搡搡,还有些王法吗。” 叶天士配制椿要就是为了对付曹霑,见他出现,心里更加发虚了,不再顾忌他是“不孝之子”了,连连拱手道:“这药箱小的不能片刻离身,请曹公子替小的求个情,让几位大爷还给小的。” “什么药箱,这般金贵?”曹霑从于缪手中要过药箱,并没有还给叶天士,而是拎在自己手中,向沈廉等人躬身一礼道:“叶天士行医之人,讨生活不易,看在曹某面子上,高抬贵手,放过他如何?”于缪把眼睛一瞪:“他把沈公子撞成了重伤,放过他,你替他还那五百两银子?” 曹霑苦着脸道:“你们跟叶先生讨要银子是天经地义。但五百两银子不是小数,你们看这样好不好?让叶先生给打张欠条,过几日等他银子凑齐了,再还好不好?”于缪向沈廉看了一眼,见他点点头,答道:“打欠条我们同意,如果叶天士赖着不还怎么办?以防万一,你必须在欠条上签字作保。”曹霑沉思片刻,咬咬牙道:“解救一代名医脱困,也算是行善积德,本公子答应作保。”然后向叶天士道:“叶先生,为了救你,我可是豁出去了,你别愣着了,赶紧写欠条吧。” 按叶天士的心理,撞了一下人,就要打五百两的欠条,这亏吃的未免太窝心,但他更担心的是药箱内的椿要,与它相比,五百两银子的欠条已经不在话下了。只得向旁边店铺里借了纸笔,打了欠条,曹霑接过来,在上面也写了几个字。叶天士并没有看清写的是什么,就被曹霑塞入了荷包。 沈廉虚张声势道:“曹公子,叶天士是少我的银子,你把欠条装起来算怎么回事?”曹霑笑道:“叶先生确实是少你银子,但我是保人,催逼欠款是我的责任,欠条带在我身上,要债不是更方便?” 沈廉沉吟方久,才无可奈何道:“曹公子说的确实是个理,但这张欠条五百两呢,你可不能偷偷还给了叶天士。”曹霑答道:“沈公子尽管放心,你这么信任我,我咋能干那昧良心的事。” 打完欠条,叶天士扒肝扒肺望着曹霑手中的药箱,恨不得扑过去抢到自己手中。谁知曹霑好像忘了此事,向叶天士奇怪道:“叶先生,欠条打了,他们也答应先放了你,咋还愣站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忽然又象想起了什么,问道:“刚才我站在街边,看你急匆匆的,这是准备往哪儿去呀?” 今天是说定跟曹頫交椿要的日子,叶天士如果撒谎是往别处替人治病,再往织造府赶,生怕曹霑起疑,只得将错就错告诉曹霑,他正准备去给李氏夫人重新查看伤情。 “哦!叶先生是去替婶母大人治伤的?”曹霑感激道。“我现在也要回府,咱们正好一路。”说完,领头向织造府方向走去。药箱多在他人手中片刻,就多一份危险,叶天士追上去道:“公子爷,您老是贵人,咋能让您替小的提药箱呢!” 看到叶天士越发紧张的样子,曹霑越是认定药箱内有鬼,心里想,这个药箱你今天是别想拿回去了。唉了一声道:“先生是替婶母大人治病的,这个药箱就等于我是替婶母大人提的,先生不必过意不去。”说完脚步更快了。 就像历史记载的一样,叶天士是个大烟鬼,费尽全身力气,直到府门前,也未能追上曹霑。等他进入府内,再也看不到曹霑的身影。 第149章 万死不辞 药箱还在曹霑手中,叶天士没法去见曹頫,没头苍蝇似地在府内乱转,企图找到曹霑。他是著名的医痴,认路方面能力就差得多了,算得上是个路痴。走出不到半里路就迷失了方向。想来想去,现在找不到曹霑的去向,唯一的途径只有先找到曹頫,让他想办法。但他已经失去了方向,根本找不到去赏月轩的路。 能找个人问问就好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叶天士正在四下张望,从旁边的梨园内走出一个人。见此人三十左右年纪,衣衫褴褛,相貌忠厚。叶天士暗想,这种人肯定不会欺骗他,迎过去躬身一礼道:“请问这位大哥贵姓?”此人正低头走道,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叶天士,被他冷不丁一句问话吓了一大跳,显然生气了,不耐烦道:“你问我姓什么,那你姓什么?” 一点人情世故不懂,像个大傻子。叶天士更愿意跟这样的人结交,因为他本身就缺少人情世故,跟这种人结交,更不害怕受骗了。叶天士耐心解释:“我叫叶天士,是曹頫曹老爷请来的医生,因为没人领路,迷失了方向,你能带我去见曹老爷吗?” 对方听他报了姓名,痴傻的目光倏的一亮,大嘴一裂笑道:“我的天爷,原来你就是叶天士。老爷告诉我今天你要来,让我去府门前等,可是等了半天,也没看到你,我正犯愁要被老爷打屁股,谁知你藏到这儿来了。嘿嘿……” 一听笑声,标准的二傻子。叶天士很奇怪曹頫咋会让这种人来接自己。随后转念一想,配制椿要是极其隐秘的事,也只有用这种人,才不会泄露出去。彻底放了心,随后又问了一句:“我把名字告诉了你,你也该把名字告诉我了吧。”对方又咧嘴一乐道:“你是老爷要接的人,我也不怕告诉你名字,我姓石,名字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人家都叫我石呆子。” 石呆子!果然没有叫错。叶天士急忙道:“既然咱们彼此都通了姓名,该领我去见你家老爷了吧。” “好,我这就领你去。”石呆子爽快答应,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身向叶天士道:“通报姓名并不能证明你就是叶天士,如果是假冒的,我把你领去见老爷,老爷岂不是还要打我的屁股。” 跟傻子交往真是没办法。叶天士只得耐住性子问:“以你说,该怎么办?”石呆子神神秘秘向四下张望一番,方才放低声音说:“要想让我相信你真的就是叶天士,你必须对上我的暗号,如果暗号对上了,就证明你真的是叶天士,如果对不上就是骗子。” 对暗号,倒是一件新鲜的事。人情世故不太懂的人,对这些几乎儿戏的东西更大感兴趣,叶天士兴致大发,问道:“什么样的暗号,你说出来我听听。”石呆子又四下张望一番,声音压得更低了:“叶天士今天来见我家老爷,是要办一件极其隐秘的事,这件隐秘的事是什么,如果你说得出来,证明你就是真的。” 配制椿暗害曹霑,事关身家性命,谁敢保证这个呆子不是想从他口中套话。叶天士犯了难,久久沉吟不语。石呆子拍掌大笑:“哈哈,你果然是骗子。”他捡起地上一根木棍高高抡了起来:“骗子,我打死你这个骗子……来人呀!打骗子,打骗子……” 那个要命的药箱还在曹霑手中,如果不抓紧要回来,什么样的事情都会发生。事已至此,叶天士再也顾不上其他了,一边后退躲避木棍,一边急速道:“你要我对的暗号我想起来了,你家老爷让我配制了椿要,准备对付曹霑公子的……” “椿要?什么是椿要?”石呆子紧紧追问了一句。叶天士答道:“就是能让人幸遇大发的药。”随着他的话音未落,一棵大梨树后转出一个人,当叶天士看清此人的相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原来此人正是曹霑。 曹霑通过石呆子成功骗到事情真相,手中仍然提着药箱,走到叶天士近前,蹲下身子,猫戏老鼠的神情道:“说吧,为何要给我配制椿要?” 叶天士至此算是彻底明白,今天上了曹霑的大当。嘴唇嗫嚅道:“不是,那不是椿要……”曹霑打开药箱,拿出一个纸包,解开来,里面包裹的是一些白色的粉末,扭头吩咐石呆子:“既然叶先生说不是椿要,你把他嘴掰开,全部给他吃下去,验证一下不就明白了。” 叶天士医道高明,配制药物的本事也高人一筹,他十分清楚,自己配制的椿要,不要说一大包,只需一钱就足以让人幸遇大发,欲罢不能了。吓得浑身战栗道:“不要给小的吃,小的说实话,全都告诉公子爷……” 梨园僻静,但也得防备别人看到通报给了曹頫。曹霑让石呆子架起瘫软如泥的叶天士,回了梨园居他的住处。 刚进入院内,叶天士不等招呼,往地上一跪,就把与曹頫密谋好的事,和盘托出了。曹霑也未曾想到曹頫会想出这种损招暗害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在院内踱了一圈,立刻打定了主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紧盯着地上的叶天士问:“配制椿要害人,你知道是什么罪过吗?” “小的知道。”别看叶天士平日总是一副名医的派头,事到临头胆子比老鼠还小,脑门上出现了一层油汗,顺着两腮往下直流。叶天士这种神态,曹霑更有了信心,索性彻底吓他一吓,龇牙一笑道:“既然你知罪就好。”吩咐石呆子把冯习勒泰两位侍卫叫进来。冯习勒泰很快走进小院,曹霑指着叶天士道:“这位叶天士医德败坏,你们把他们押送应天府审问清楚。” 曹霑要送他见官,叶天士实在把持不住了,脑袋一下一下往地上撞着:“求公子爷开恩,求公子爷超生......” 曹霑再次蹲到叶天士近前,说“想让我饶过你,不是不可以,但你能保证听我的话吗?”叶天士从曹霑的话中看到了希望,连声道:“公子爷即便让小的上刀山,下火海,小的也万死不辞。” 第150章 着了道儿 为了不被押往应天府,叶天士只得忍辱含悲答应曹霑提出的条件,帮他算计曹頫父子。一切安排就绪后,曹霑把那包椿要掉了包,然后让叶天士送交曹頫。他告诫叶天士,如果他胆敢不听安排,向曹頫泄了底,一定会将那包椿要送交应天府。 已被吓破胆的叶天士,哪敢说个不字,随同石呆子前往赏月轩。听说叶天士按时来到,曹頫如果不是重伤在身,几乎要亲自迎出大门。他把屋内其他人全部赶了出去,才让叶天士把椿要交出来。当叶天士把一包石灰面交到他手中时,忍耐不住好奇,要当场打开看看。叶天士急忙拦阻,告诫他,这种药成分复杂且娇贵,见光一次,药性将减少三分,打开三次药性就全无了。曹頫听他这样一说,吓得慌忙把纸包揣入了怀中,只等找时机给曹霑吃下去。 二人又简单交谈数语,叶天士起身告辞,曹頫椿要到手,更不想让他多呆,再次赏了银子,刚要打发他回去,卧房门前传来一阵脚步声。曹頫一看,原来是他的侍妾紫舒,于是皱眉询问,她来干什么。 紫舒指着门外刚想说是石呆子告诉她老爷传唤,叶天士向她扫了一眼,石破天惊“啊呀”一声。曹頫紫舒二人都被吓了一跳,曹頫稳了一下心神问:“叶先生,你是怎么了?”叶天士并没有马上回答,围着紫舒转了一圈,向曹頫道:“恕小人直言,您的这位如夫人身有隐疾,如果不早救治,只怕三日内就有性命之忧。” 叶天士是出了名的医痴,曹頫哪儿能想到他是在捣鬼,奇怪道:“下官这位侍妾,每天能吃能睡,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呀!”紫舒也知道叶天士是满金陵城最著名的医生,他说自己有病,自己必然是有病,带着哭腔道:“叶先生别听他的,我是能吃能睡不错,但这些时日总是感到头昏脑胀,肯定是得了什么重病,求先生救救我......” 听紫舒真的像有病的症状,曹頫也把持不住了,向叶天士告求道:“先生只要能治得了紫舒的病,下官一定重谢。”叶天士摸摸怀中的元宝,一包石灰粉换了五十两银子,赏的已经够多了。嘴上却郑重其事道:“这位如夫人的病所幸发现及时,小的不是不能救治,但必须她配合才行。” 听说她的病能治好,紫舒不等曹頫发话,抢着道:“先生请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您,您让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叶天士没有作答,转身望着曹頫,曹頫点了点头:“紫舒所说也正是下官的意思,先生尽管放心大胆地给她治病。”叶天士道:“以如夫人的病症来看,实属长期虚热所致,原本并不是什么大的重侯,只因长期得不到治疗,积少成多才成了今日这样。只要每日十二两荷花蕊加冰糖熬制,连续喝上七七四十九天即可痊愈。” 听说不要喝苦药汤,而是喝冰糖花蕊,简直不是治病而是享受了,紫舒急忙劝说曹頫:“随园中荷花到处都是,老爷现在就赶紧让人去取些来,让叶先生当场熬制。” “夫人此话差矣。”叶天士摇头劝阻:“并不是所有的荷花蕊都可以治您这种病,只有径直碗口的白色荷花才行,小人刚才进府时,在随园门前看的真切,花房附近池塘内就是这种荷花,正好合用。”既然那里有,紫舒又催着曹頫让人去采摘。叶天士又是连连摇头,告诉他们,配制这种药所用荷花蕊,脱离花径不得超过百步,一旦超过百步,花蕊药性全失不说,对虚热之症还会加重。同时熬好的药也不得移动百步,移动百步,等同于刚才所说之理。 花蕊不能移动百步,煎好的药也不能移动百步,唯一的办法只有紫舒去池塘边等着,一旦煎好药,即时喝下。曹頫笑道:“先生所配制之药,还真的麻烦,随园大门处有一座花房,距离池塘至多不过五十步,让紫舒去那儿坐等用药就是。” 曹霑交待叶天士的话,叶天士已经成功完成,暗暗嘘了口气,向曹頫躬身施礼道:“救病之道,宜早不宜迟,小的现在就把如夫人领过去了。”紫舒救命要紧,催着叶天士快步一起赶往随园花房。 很快到了目的地,此时天色已经黯淡,叶天士向紫舒道:“夫人先进屋稍候,小的去去就来。”紫舒吩咐道:“先生请快点采摘花蕊熬药,别让我等得太久了。”是非之地,叶天士哪敢久待,一边答应着一边快步赶出府去。 这座花房除了上次紫舒跟程继勋私会,被曹頫捉了一次奸后,再也无人来过,房屋外间到处灰尘无法安身,紫舒轻轻推开暗间的门,只见里面灯光明亮,曹露一个人在床沿上坐着。紫舒非常奇怪:“曹露,你不去吃晚饭,在这儿做什么?”她哪里知道,曹露是曹霑让石呆子骗来的,石呆子告诉他,曹霑刚刚完成两章《红楼梦》手稿,想送他,又怕老爷发现,不得已才送至花房,让他前来这儿观看。听说有《红楼梦》可看,曹露连晚饭也来不及吃了,一个随从未敢带,独自一人赶到了花房。 石呆子果然没有骗他,暗间床前小桌上放着一大叠手稿,曹露急不可耐拿起来就看。忽然感觉口渴,随手摸摸桌上茶碗,不冷不热正好喝,咕嘟嘟一气喝了下去。开始还不感觉如何,过了片刻,就觉得身内一股热流升腾,下体那话儿也迅速膨胀起来,曹露越发感觉难耐,恨不得马上找个女人把她办了,正在此时紫舒推开进来。紫舒本来就是体态风骚,此刻在曹露眼里,真是美若天仙,急不可耐一把撕开身上长袍,一步步逼向紫舒,嘴里咕嘎怪叫不知说些什么。 紫舒这才发现,曹露双目赤红,满是邪淫之色,恨不得一下吃了她的模样,吓得转身要逃,谁知曹露早防备她这一手,抢先一步堵在暗间门前,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大声道:“好我的小乖乖,可把我想死了。”用尽全身力气把她强行按在床上,三两把撕开衣裙,刚想再去解她的红色肚兜,门外传来一声斥骂:“该死的小畜生,你想作死吗。” 第151章 禽兽行为 (签约两个多月不给安排推荐,是什么原因,哪位朋友能告知一下吗) 曹露企图对紫舒非礼,衣服都扒下了大半,正在亢奋之时,曹頫及时来到,冲破了儿子的胡作非为。按说“好事”没有做成,曹露应该满面羞愧逃之夭夭才是,谁知他竟一把抓过父亲扬起的拐杖,扔出门外,仍是紧紧压住紫舒,继续撕扯她的亵衣。 众目睽睽之下曹露仍是肆无忌惮,除非疯子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曹頫气得哆嗦成了一团,喝令随后跟着进屋的焦大:“把小畜生拉出去,给我狠狠地打。” 曹露企图**亲老子的侍妾,被父亲撞破,仍不愿放手,焦大虽为奴仆,也看不过眼了,亲自扑过去拉扯曹露。其时曹露已经扯下紫舒的亵衣,一个赤裸的女子胴体完全暴露在眼前,使他变得更加亢奋,焦大被他毫不费力摔到了一旁,褪下裤子就想插入。 当着这么人的面,曹露此举已经不是肆无忌惮可以形容的了,简直与大街上求欢的野狗无异。曹頫气得差点昏死过去,喝令门外站立的家丁,把曹露拉出去。 今日真是太奇怪了,曹露身体一向羸弱,两名身强力壮的家丁竟也不是他的对手,被他双臂左右一晃,几乎同时摔了出去。站在门外的曹霑被惊得呆了,叶天士配制的椿要竟有如此威力,幸亏是被曹露吃了,如果换成他,当众做下如此猪狗不如之事,曹頫一定会实行家法将他乱棍打死。 两名家丁不行,在曹頫的指挥下,四名家丁同时扑向曹露。这下曹露不行了,被四人从紫舒身上拉起,死死按在地上。却仍是拼命挣扎,向曹頫野狼般的嚎叫:“父亲,您把紫舒给儿子吧,儿子满身是火,都快被烧死了......” 曹頫接过焦大递过来的拐杖,一边痛骂一边要去打曹露,焦大扯住他的双手,劝道:“老爷,您别忙着动怒,老奴看少爷,总感觉不对劲儿。”曹頫这才注意打量儿子,但见他双目赤红,脸颊也同样涨得火炭似的,被四名家丁紧紧按着,仍是全身极不安分的扭动着,双眼紧盯仰面躺在床上的紫舒,好似只有将她吞进肚里才能罢休。 曹頫不是笨人,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电光石火闪过,曹露怎么看怎么像是吃了椿要。叶天士配制的椿要还在自己怀中揣着,他是从那儿获取的? 叶天士曾经告诉曹頫,一个正常成年男子,一旦吃下椿要,如果不能得到发泄,是会致命的。此时此地,没精力去追究椿要的来源。先救曹露要紧。紫舒全身赤裸,这是把曹露引上邪念的主因,曹頫从地上亲自捡起衣物,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吩咐焦大:“解药,快点找叶天士要解药,他一定在池塘边采摘荷花。” 为了欺骗叶天士配制椿要,曹頫曾让他把解药也一同配制出来,告诉他,一旦曹霑吃下椿要危及性命时,再用解药救他。今天叶天士前来送椿要时,并没提到解药,曹頫也装起了糊涂,没跟他要。现在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个苦果只得自己吞咽了。 焦大一溜小跑出去,很快便回来了,向曹頫禀报,叶天士并不在池塘边,一名把守府门的家丁告诉他,小半个时辰之前叶天士就出府门去了。 叶天士不是把紫舒带到这儿治病的吗,他怎会偷偷地溜了?曹頫向床上的紫舒看了一眼,即刻明白了,叶天士把她弄到这儿来,正是为了设圈套让曹露钻,由此推断,他送自己的椿要也肯定是假的,曹露喝下去的才是真的。但是以至此,说出去只能平添笑谈,无任何意义。甚至连叶天士暂时也不能追究,曹露还得指望他的解药救命呢。 叶天士既然要暗算曹露,又岂肯轻易把解药交出来,此事必须自己亲自出马,威胁利诱一番才能办成。救儿子是当前第一要务,曹頫吩咐焦大等人,把曹露捆在春凳上,抬着去找叶天士。 曹府上下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营救曹露,没人顾及仍然躺在床上,全身赤裸不敢起身的紫舒。曹霑明白,今天之事虽然做得巧妙,但只要曹頫腾开手来,把紫舒叫过去一问,向她传过话的石呆子必然暴露。曹頫配制椿要是为了整治曹霑,或许生怕叶天士说出真相,暂时对他曹霑不敢怎么样,但对石呆子这种人就会毫不留情了。 不能保证手下人的安全,谁以后还敢跟他混。要想救石呆子,必须让紫舒闭嘴。当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干掉紫舒,把她弄死后,伪造成自杀现场,谁都会想到,她是因为羞愧难当自尽的。但对一个并无过错且千娇百媚的女子动手,此事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曹霑需要仔细想想。他正在沉吟,床上的紫舒突然掀掉衣服坐了起来,一把抱住曹霑,全身耸动哭开了。 一个全身赤裸,年轻貌美的娇娘扑在怀中,曹霑先是脑袋一懵,随后赶紧挣扎。紫舒忽然噗的一笑道:“你再挣扎,我就叫人,说你企图非礼我,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吧。”这是曹霑穿越以来,所遇到的第一件难办之事,轻声劝道:“你是曹露的姨娘,也等于我的姨娘,咱们岂可做下这不伦之事。” “得了吧。”紫舒伸手在曹霑脸上扭了一把,娇笑道:“我不过二十,比你大不了几岁,你应该称我姐姐才对。”说完噗的一声把灯吹灭,然后拉过曹霑的手紧紧按在她前胸两座高峰之上。曹霑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实在无法把持,但他仍然保持了必要的警惕,在与紫舒兴云布雨之前,出去侦察了一下,正是月挂东山之时,整座随园寂静无声,估计都找叶天士去了。曹霑反身回来,紧紧插上房门,扑到了床上...... 一时云收雨罢,曹霑刚要穿衣起来,紫舒重新把他拉到身上,又做了一次,才放了他。 曹霑心满意足,刚打开房门,忽觉得门前站立一人。他瞬间想到,仍然没有逃脱曹頫的算计,上了紫舒的当。正紧张思索该如何摆脱目前困局,对面之人咯咯笑了起来:“霑少爷,露少爷费了那么大精力都未能弄成的事,却让你轻易做到了。” 原来是英琦格格贴身丫鬟嫣儿,曹霑嘘了口气道:“你一个小姑娘家,懂得什么?”嫣儿冷笑道:“这些肮脏之事,我是不明白,如果告诉了曹老爷,他总该比我懂得多吧。” 与叔父侍妾干这种事,嫣儿或许真的认为它不齿,要回禀曹頫。曹霑心有些乱了,问道:“你真的要去告诉曹頫?”嫣儿噗的笑出了声:“你是想让我告诉曹老爷,还是不想让我告诉他呢?” 第152章 定亲信物 曹霑从嫣儿话中听出,她并非真的要将此事告诉曹頫,满含希望问她:“我当然不想你将此事告诉叔父大人,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嫣儿道:“我的条件很简单,你曾经要对鹂儿姐姐做的事必须兑现。” 自从一起住到梨园居,曹霑信口胡说的事多了去了,不知嫣儿说的是哪一件?嫣儿看着他疑惑的目光,满脸不悦道:“昨天刚说过的话,转眼就忘了?你实在辜负了鹂儿姐姐对你的一片心。” 曹霑恍然大悟,昨天他为了诈取曹頫夫妇两万两银子,曾经欺骗李氏他要纳鹂儿为妾,只是当时见鹂儿表情并不是很情愿,所以就将此事抛至了脑后,现在嫣儿重新提起,心里暗说有门儿,但如果由自己直接提出,显得太没面子了,知道嫣儿年轻心热经验缺乏,皱眉道:“我昨天在婶母面前确实说是要娶了你鹂儿姐姐,那不过是随口一说,哪能当真呢!” “什么,一个女孩家,你能说着玩的吗?”嫣儿指着屋内忿然作色道:“那样的烂女人你能跟她鬼混,鹂儿姐姐冰清玉洁你却看不上眼。算我瞎了眼,你尽等着领受家法吧。”嫣儿转身就走,曹霑看得出她是真的生气了,不敢再假意挑逗,慌忙拉住她道:“你别急嘛,我又没说不愿娶你鹂儿姐姐。” 嫣儿即刻转身,狡黠一笑道:“你说的果然是真?”曹霑倏然想到,这次实实在在被嫣儿刚才的表情骗了,只得拍着胸脯向她保证,只要鹂儿愿意嫁他,明天就成亲也行。 “既然你这么坚决,我马上回复鹂儿姐姐,明晚你们就入洞房。”嫣儿转身刚要走,马上又想起了什么,扭头向曹霑道:“咱们被你欺骗得太多了,这次不能再任凭你出尔反尔,必须交个信物。” 给鹂儿交个信物,娶了她后,必然还会带回来。曹霑并感到肉疼,但他摸遍全身,除掉荷包内两张银票,几两散碎银子,几乎是身无长物。向嫣儿苦笑道:“我在府内的生活状况你们都清楚,吃穿用度婶母极尽克扣,哪有什么东西可当信物哟!” “没东西可当信物?”嫣儿神情诡秘道,“你原先那两位千娇百媚的丫鬟身边,也没值钱东西吗?”一句话提醒曹霑,他曾经从程继勋手中骗取的脂砚,现在还由胖丫大翠收藏着。大翠胖丫因为丑陋,已经被他想尽办法嫁了出去,现在该是把脂砚收回的时候了。 脂砚之事曹霑曾经告诉过鹂儿,显然她又告诉了嫣儿,现在想欺骗嫣儿并没有脂砚这回事,肯定是不行的。曹霑只得点头同意:“我马上去府外找大翠她们,一旦脂砚到手,即刻送交你鹂儿姐姐。” 今天嫣儿之所以到这儿来找曹霑,有一件事她没有跟曹霑说清。京城传来消息,康熙病重,廉亲王胤禩害怕皇位被他人夺去,必须尽快回京。曹霑虽然曾经说过要纳鹂儿为妾,但再没了下文,她也只得跟随格争格一起回京了。嫣儿向鹂儿提出,由自己去逼迫曹霑娶了她,格格就不好硬逼着她一起走。事已至此,鹂儿不能再矜持,只得同意让嫣儿去找曹霑问问,如果曹霑纳她为妾的话只是一句戏言,她只得以死明志了。 听到鹂儿有了自杀的想法,嫣儿不敢怠慢,找遍整座织造府也未见到曹霑的影子,正当她失望之极,准备回往梨园居,在随园大门内侧的花房处,见到曹霑的身影鬼鬼祟祟的一闪。嫣儿正要叫住他,却见他衣衫不整钻入花房。嫣儿过去用力推推花房的门,里面已经紧紧插上。 曹霑不回梨园居住处,躲在花房里做什么?嫣儿正在奇怪,忽然听到里面发出奇怪的,而又能使人面红心热的女子呻吟之声,嫣儿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个女孩家,她当然不敢冲破此事,就此走开又不甘心,在暗暗埋怨曹霑对鹂儿无情的同时,突然产生一个想法,曹霑在此偷嘴毕竟不是光彩之事,不正好借机要挟他娶了鹂儿?嫣儿越想越感觉这个办法可行,索性放弃走开的主意,坐到花房旁边的石阶上等着曹霑。 曹霑与紫舒偷嘴,被嫣儿逮个正着,只得满口答应尽快娶了鹂儿。因为外面有人,紫舒一直躲在屋内不敢出去。曹霑把嫣儿打发回梨园居后,又回屋安抚了紫舒几句,让她帮着隐瞒石呆子今天将她欺骗到曹頫病榻前之事。紫舒听曹霑这么一说,脑筋转了一圈,立刻想通了其中过节,咯咯笑道:“怪不得曹露会在这儿等着我,原来都是你在背后作的怪。”曹霑强辩道:“你别胡说八道行不行,此事怎会与我有关。” 紫舒说道:“与你无关?你听听我分析的对不对,如果不对你再分辩好不好?今天你首先指使石呆子把我骗到老爷的住处,让我跟叶天士见面,然后他假说我有病,又将我骗到花房来;在此之前你们已经先将曹露骗到了这儿,不知给他吃了什么药,让他变得跟一条疯狗似的,企图对我非礼。此事正好让老爷撞见,只怕也是你的安排吧。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呀,霑少爷?” 紫舒分析的丝丝入扣,曹霑不承认只怕激怒了她,只得哀求她,此事万万不可告诉任何人。 “要想我不说出去,行呀!”紫舒用一双丹凤三角眼斜睨着曹霑,“只要你以后每十天就跟老娘睡上一觉,我就谁也不说,要是少了一次......哼哼,你等着!”紫舒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曹霑现在才感到后怕,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谋,竟然没瞒得过紫舒,如果不是今天他没能抗拒住她的挑逗,跟她办成了好事,难保她不狗急跳墙将此事禀告曹頫。为了稳住紫舒,曹霑追了上去,轻声说道:“姐姐手段了得,这份艳福我哪能享受得够,府内人多嘴杂,下次咱们得换个地方,府外江宁守备道于成龙送了我一座宅子,姐姐可以寻机会去那儿找我。” “好,算你晓事!”紫舒四下望望无人,在曹霑腮边拧了一把,心满意足去了。 第153章 不甘认输 安抚好紫舒,曹霑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那方脂砚上,决定即刻前往府外去找大翠胖丫。刚到府门前,顶头遇到贺耀祖。贺耀祖是廉亲王胤禩的管家,因为被发现他的儿子现已成了四王子胤禛的贴身小厮,他无可置疑被当成了胤禛的卧底。胤禩本来要将他沉入秦淮河,曹霑救下了他,因此视曹霑恩同再造,侍候殷勤。贺耀祖多日不见曹霑,此刻见了他,竟比见了亲爹亲妈还亲,单腿跪地打了一千,询问曹霑要到哪儿去。 曹霑在织造府外那座宅子,是江宁守备道于成龙所赠,贺耀祖是其中的中介人,曹霑没必要隐瞒,告诉他,自己正要前往那座宅子去办事。 “哟,我的爷!”贺耀祖望了一眼天空,夸张的口吻道:“天色这般晚了,您老怎么能徒步去呢,老奴给您叫个轿子来。”不容曹霑拒绝,跟兔子有得一比的速度,奔入府内,很快一个八人抬大轿,在贺耀祖的提调下抬出了大门。借助大门两旁硕大无朋的灯笼,曹霑看得真切,这抬大轿是明黄缎面。非得皇族身份,其他人乘坐等于犯了僭越之罪。这定是廉亲王胤禩的大轿,贺耀祖怎么让人给抬了出来? 贺耀祖看出了曹霑的迟疑,笑着劝道:“我家王爷正在忙着打点明天回京之事,又是天黑没人注意,公子爷坐一趟不会有事。” 胤禩是康熙钦点的江南巡阅使,半年的差事,刚来了不到半个月就要走?曹霑满脸疑惑,贺耀祖贴近他身边,轻声道:“公子爷不是旁人,老奴告诉您也无妨。听说皇上龙体欠安,我家王爷要赶着回去一进孝道,这儿的差事也只得搁一搁了。” 贺耀祖虽说的轻描淡写,但曹霑清楚,胤禩身居钦差身份,康熙如果不是得了重病,他不会上赶着回京。内心一动,问道:“贺管家,今年是康熙多少年了?”一个大户人家的读书公子,竟连纪年也不知道?贺耀祖像看天外来客一样看了曹霑一眼,回答他,今年是康熙61年。 曹霑终于明白,康熙快玩完了,怪不得胤禩要忙着赶回京城,他是怕晚了一步,皇位被其他皇子夺去。心里不免腹诽胤禩,命里没有,又是你争能争得来的吗。 当然,曹霑这些话不敢对贺耀祖说。随后他想到的却是,康熙挂了,胤禛登基,曹家近百年的辉煌眼看快到了头,再住在这座织造府内,难免要吃曹頫的挂落,但躲出去居住,以曹頫亲侄子的身份,朝廷仍不会放过他。能想个什么办法,与曹頫彻底脱开关系呢?等被贺耀祖再三邀请坐进大轿内,曹霑仍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哪能想得到,在他登上大轿时,街道的另一侧,一个人正在冷眼旁观。 曹頫把儿子曹露带去找叶天士。叶天士虽然不清楚曹霑把那包椿要抢去准备搞谁,但有一点他非常清楚,曹頫要用椿要整治曹霑,曹霑算计的这个人,非曹頫最亲最近的人莫属。曹頫遭到报复以后,能跟他叶天士善罢甘休吗?所以叶天士赶回家中之后,第一件是就是将解药准备好,在极度的惶恐中等待着曹頫的到来。 果没有出乎叶天士的预料。等曹露被抬进他的家门以后,不等曹頫招呼,即刻施救。解药灌下,不到片刻工夫,曹露情绪稳定下来。曹頫一颗心彻底放下,把众家人随从全部打发出去,然后亲自插上房门,等他反身回头,叶天士已经面朝他跪了下去。一五一十把曹霑如何撷取那包椿要的来龙去脉全都说了出来。 曹頫要拿椿要算计曹霑在先,曹霑这样做是被动防御,曹頫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生怕叶天士将此事传扬出去,又安抚他一番,立刻让人抬起曹露回往织造府。 坐着二人抬竹丝凉轿,曹頫一路上都在对曹霑咬牙切齿。暗自思索,这一回合又败在了曹霑手下,就此罢休不成?曹頫向跟在身后的曹露扭头望了一眼,内心咯噔一下,就此放过曹霑,儿子怎么办,难道任凭第五代江宁织造和这座花团锦簇的曹府,全都落入曹霑之手? 不行,绝不能就此认输!在轿子拐入织造大街的那一刻,曹頫终于下定决心,要跟曹霑再次较量一番。从与曹霑过去几番较量的过程来看,他鬼点子太多,实在难以对付。下次如果再输,以后就再也输不起了。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 曹頫正在苦思冥想,跟随小轿伺候的焦大奇怪的“哦”了一声。曹頫的思绪被打断,极是不悦,叱责道:“你这奴才,不好好走路,唉声叹气什么?”焦大指着织造府门前道:“老爷请看,那不是霑少爷吗?”曹頫老眼并不昏花,看得真切,正是曹霑在八人抬明黄大轿前跟贺耀祖指手画脚说些什么。找遍金陵城,也只有廉亲王胤禩能坐这样的轿子,曹頫以为是他要出门,刚要过去见礼,却见曹霑一掀轿帘钻了进去。 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明黄色就成了皇家专用颜色,其他人使用就是僭越,严纠起来足够杀头之罪。曹頫努力抑制强烈的心跳,带着儿子及家丁避让开曹霑的大轿,等他们走远了,才回了织造府。二人抬刚一落地,曹頫就将焦大叫到了无人处,让他去随园宾馆看看,八王爷胤禩在不在那儿。 焦大去了不久,很快赶了回来,向曹頫回禀,胤禩正在房间指挥侍卫们收拾东西,听说是准备明天回往京城。 将曹霑一招置于死地的目的已经近在咫尺,曹頫无心打听胤禩为何急着赶回京城,吩咐焦大:“老爷我现在要前往觐见王爷,你先拿拜帖去通禀一声。”焦大劝道:“时近二更天了,这会去拜见王爷,能行吗?”曹頫把眼一瞪道:“他不是还没睡,我怎么就不能去觐见?”按他的心思,胤禩父女二人,包括数十名护卫、家奴院仆,在他家白吃白住这么长时间,胤禩这点面子总得给吧。 154章 乔装打扮 胤禩正在为能否争到皇位感到焦躁,把守随园宾馆大门的侍卫来报,曹頫请求拜见。胤禩非常不耐烦这种时候有人要见他,但住在别人的家中,连主人也不愿见,实在过意不去,只得让曹頫进来。 当曹頫进入待客厅,才发现胤禩身边待满了人,其中就有英琦格格的贴身丫鬟鹂儿。胤禩把她招来,是为了询问她愿意回京继续伺候英琦,还是愿意留在这儿伺候曹霑。 曹霑犯了僭越之罪,曹頫以叔告侄,实在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这个鹂儿,听李氏说,曹霑要纳她为妾的,让她听了去,抢先向曹霑透露消息,此事说不定又是鸡飞蛋打。 当胤禩问曹頫深夜来拜,所为何事时,曹頫说起话来不免吞吞吐吐。皇宫中多年的明争暗斗,胤禩的经验何其丰富,一眼便看穿曹頫是有机密事要向他回禀。虽然不情愿,仍是挥手赶走了全部的下人。 曹頫一进屋时,鹂儿就发现他盯视自己时的目光贼亮贼亮的,于是就多了个心眼,决定冒险偷听一下他跟胤禩到底说些什么。其他的侍卫仆人都纷纷下了楼,鹂儿慢慢腾腾落到了最后。直到走廊中全部无人了,才慢慢靠近胤禩的卧房,把耳朵贴了上去。所幸曹頫看出胤禩的不悦,不敢再绕弯子,三言两语把曹霑乘坐胤禩明黄大轿之事说了出来。 按胤禩的心理,他有多少的大事要办,在心里直怨曹頫多事,但他十分清楚曹頫极不待见这个亲侄子,同时曹霑犯的又是僭越之罪,如果他姑息曹霑,曹頫肯定不会替他隐瞒,一旦传扬出去让他的政敌抓住把柄,皇位对他来说,只能是天方夜谭了。胤禩只得安排曹頫,让他亲自在府门前蹲守,一旦曹霑乘轿回来,当场将他抓住,自己绝不姑息。 曹頫告曹霑的状,鹂儿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嫣儿已经将明天曹霑就要纳她为妾的消息告诉了她,在她的内心已将自己当成曹霑的人,此时内心不禁暗暗埋怨曹霑,身为世家子弟,难道连明黄色的东西不可用,也不清楚吗,何况是亲王的大轿。埋怨归埋怨,不救他,以后的岁月自己岂不是要守活寡了。 鹂儿再也顾不及是否会被人发现,一溜小跑奔出了宾馆,直往梨园居曹霑住处。此刻院内只有晴雯正在坐等少爷回来,事情发展到此种地步,鹂儿毫不保留,把曹頫状告曹霑之事向晴雯和盘托出。晴雯听到此事,比鹂儿更急,因为曹霑一旦出事,她必然又要落入曹露母子之手,以后哪还有她的活路。不顾是单身女子,就要亲自出府去寻曹霑。鹂儿阻止了她,一方面单身女孩深夜外出危险重重,一方面曹頫正在府门外蹲守,曹霑贴身丫鬟此刻外出,不用想也知道她干什么去了。 听鹂儿说的有理,晴雯眼泪都落了下来,急得直跺脚。晴雯生性腼腆文静,此刻却完全抛掉了淑女形象,如果不是对曹霑有了其他想法,会成这样?鹂儿内心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但此时此刻此事,哪有时间去计较这些。二人思前想后,她们之中无论谁一个人出去,都怕出意外,唯一的办法只有两个人一道去寻曹霑。 两人联袂出了小院的门,正碰上嫣儿前来寻找鹂儿,当听说她跟晴雯一道出府去找曹霑,上上下下打量着二人,忍不住笑道:“就你们俩,都长得花骨朵似的,深更半夜一起出府,不让人抢了去才怪。” 晴雯性格腼腆,脸色羞得绯红,没好说什么,鹂儿与嫣儿是铁姐们,故作生气道:“嫣儿,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取笑。”嫣儿庄正起来,回道:“我可不是跟你俩开玩笑,你们都是姑娘打扮出去可不行,照我的主意,不如改扮成男装,出去既不会遭到意外,也容易骗过大门前正在蹲守的曹老爷。” 晴雯鹂儿互相望了一眼,同时感觉嫣儿所说真是个好办法。曹霑衣服质地都不好,正好为二人装扮小厮提供了方便。很快换好衣服,正要急着出门,却被嫣儿拦下。鹂儿着急道:“你别闹了行不行?曹公子没准要马上回府,不赶紧着,一旦让曹老爷堵住,一切都晚了。”嫣儿道:“你们俩一张张粉嘟嘟的脸,曹老爷会那么傻,认不出你们?还得再打扮一下,才能骗得过他。”在曹霑的卧室里,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出两顶旧毡帽。这种毡帽是那个时代,江南平民阶层常戴的式样,帽筒深厚,帽檐宽大,嫣儿把它们分别卡在晴雯鹂儿的脑袋上,再将帽檐往下一拉,二人本来脸就小,这下整被遮住了一多半。 嫣儿退后两步,再次认真审视一番,方才彻底满意。晴雯鹂儿救曹霑心切,加速奔往府门。距离府门还有一箭之地,就见府门前曹頫果然亲自带领家丁堵在那儿。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身后嫣儿道:“看你们刚才急得那样,怎么不出府门了?”鹂儿指指府门道:“曹老爷正堵在那儿,咱们没法出去呀!” “别看你们平日里一个个趾高气扬,真到了关键时刻,不行了吧。”嫣儿捋捋胳膊,说道:“看本姑娘的。”她让二人跟在她身后,三人鱼贯走向府门。刚接近府门尚有十多米的距离,曹頫突然发现了她们,喝道:“深更半夜你们去哪儿?还不快点回去。”嫣儿把手探到背后向二人轻轻摆了摆,让她们别出声。然后笑吟吟走到曹頫近前,奇怪地问:“原来是曹老爷,就像您所问的问题,深更半夜您老不睡觉,堵在府门前所为何事?” 曹頫认出是英琦格格身边的人,不敢说实话,陪着笑脸道:“王爷收拾东西时,发现丢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下官唯恐王爷所丢东西被转移出府,所以带人在此堵截盘查。”嫣儿豁然顿悟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然后转身向晴雯二人招招手:“曹老爷是替咱家王爷巡查所丢东西的,与咱们无关,你们还不赶紧快去快回。”晴雯二人不敢应声,又把帽檐向下扯了扯,刚要出府门,曹頫把手中拐杖一伸,拦住二人道:“你们都是谁,这时出府想做什么?” 第155章 正中下怀 曹頫今日铁了心要治曹霑一个僭越之罪,所以不放任何人出府,以免给他通风报信。当他把拐杖伸出阻拦晴雯鹂儿二人,嫣儿柳眉倒竖叱责他,连英琦格格的人也敢拦。 别说是格格的人,即使是廉亲王爷身边的人,今天也得拦住。曹頫嘴上没说,只是嘿嘿笑了两声。拐杖却仍然挡住晴雯二人的去路。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谁都不知道曹霑所坐大轿,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在府门前。嫣儿急了,更怕曹頫认出晴雯二人,一把推开曹頫的拐杖,身子插入他们之间,告诉曹頫,她们二人今晚是出府替英琦格格买东西的,如果因为出不了府买不到东西,格格追究起来,谁承担这个责任。曹頫暗想,今天只要能成功把曹霑在胤禩的明黄大轿内抓住,即使真的把格格得罪了,过后大不了赔个罪,格格还能把他吃了? 想到这儿,曹頫冷笑道:“嫣儿姑娘,你别拿格格吓唬本官,别说她是格格,就是是八王爷,既然住在本官的家,也得听本官的安排。” 看来今晚曹頫是铁了心,不放任何人出府。嫣儿只剩下最后一招,与他继续胡搅蛮缠,务必让他放晴雯二人出去。她刚要说话,只听背后有个声音冷冷说道:“曹頫,你好大的胆子,你充其量不过是我家的一个奴才,也敢阻拦本格格的下人出府?”众人回头,就见英琦格格身披一件宁绸披风,正站在一棵香樟树下。 曹頫祖孙三代都是康熙的包衣,英琦是康熙的亲孙女,称呼他为奴才,一点不过。刚才曹頫之所以敢说那番话,只是认定嫣儿是一个十多岁的小丫鬟,哪里想得到,都这个时辰了,英琦格格会在府门前出现。慌忙往地上一跪,给英琦连连叩头赔罪。 英琦看也没看他一眼,仍是一副冷冷的表情,向晴雯二人道:“本格格让你们出府买东西,竟然在此耽误这么长时间,还不赶紧走。”晴雯二人如蒙大赦,赶紧同时答应一声,出了府门。曹頫眼巴巴望着她们远去的背景,暗想,以英琦的身份,再怎么着,也不会派人给曹霑通风报信。这样一想,心里沉稳了许多,长长嘘了口气,正要继续给英琦解释,却见她带着嫣儿,消失在远处的树影里。 英琦主仆走了,曹頫却不能走,他需要在此继续呆下去,即使一夜不睡,也得把曹霑堵截在胤禩的大轿里。 晴雯二人出了府门,才知道根本没有目标,因为她们谁都不清楚曹霑深更半夜会去哪儿。但也不能总在府门外站着,只得沿着织造大街漫无目的地走着。刚拐过西街口,就见前方一顶八抬大轿忽闪忽闪而来。晴雯二人都知道曹霑就是坐着这样的轿子出的府门,不由精神一振,联袂迎了上去。 果然是曹霑的轿子。听二人把前因后果一说,曹霑不由内心暗暗吃惊,他一直担心的事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不经允许坐了明黄大轿,此事深究起来,掉脑袋都有可能。随轿伺候的贺耀祖提出一个方案,让曹霑干脆步行回家,轿子从后门偷偷抬进织造府。 曹霑用不着思考,也知道贺耀祖的办法根本行不通。别说曹頫是亲眼看到他坐轿出的府,即使是胤禩那一关他都过不去,因为在胤禩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他的轿子抬出府门,仅此一点,就难以取信于他。 思前想后许久,曹霑也未想出一个稳妥的办法。总是把轿子停在大街上也不是办法,因为曹頫等的时间长了,不耐烦上街搜寻,让他堵在此处,事情更不好办了。 织造府暂时无法回去,只有再回于成龙送的那座宅子,刚才曹霑就是去那儿跟大翠胖丫要回的脂砚。 大轿不敢再坐,曹霑步行随从大轿而行,身边相伴小厮打扮的晴雯鹂儿。一路他总是没话找话引逗她们,晴雯二人却满脸阴沉,无精打采。曹霑奇怪道:“这样整日阴沉的脸,人会很快变丑变老的哟!我可不愿跟两个皮皱腰弯的老太婆待在一处。”晴雯性情木讷,鹂儿说道:“少爷,眼看要大祸临头了,您怎么还是没正经。”曹霑嘻嘻笑道:“有金陵两位最漂亮的美女相伴,死了就死了呗!” “什么死了活了的。呸呸……”鹂儿正向地上啐着,忽然前面一阵马蹄得得,一众行人迎面撞了过来,刚要跟他们擦肩而过,其中一人突然唉了一声,把马勒住,用手中马鞭一指道:“你们都是什么人,怎会抬着这样的轿子?轿中坐的是廉亲王吗?” 曹霑不认得此人,身后的贺耀祖却眼尖,大叫一声:“这不是十三王爷吗,老奴给您磕头了。”说完往地上一跪就连连叩头。 十三王爷?曹霑脑筋转得非常快,即刻想到,能被称为十三王爷,非康熙第十三子胤祥莫属。康熙在京城病重,这种时候他不在京城待着,跑到南京来干什么?对这段历史十分熟稔的曹霑,略加思索就清楚了,胤祥此行一定是前来侦察胤禩的动静。胤禩与胤禛是你死我活的政敌,胤祥却是胤禛的铁杆盟友,康熙在京城病重,争夺皇位已是剑拔弩张,胤禛为了顺利登基,必然害怕胤禩在南京搞阴谋颠覆他,把胤祥派这儿来,其目的就昭然若揭了。 胤禩必然干不过胤禛,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史实,曹霑对此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如何过了今天这一关。抬眼望了望胤祥,内心一动,立刻有了办法。曹霑装作诚惶诚恐的模样,跪到胤祥马前道:“草民曹霑见过十三爷。”胤祥仔细打量他两眼,根本不认识,奇怪问道:“你认得本王?”曹霑回道:“朝野皆知的一代侠王,哪个不知?” 在朝中确实有一杆善于溜须拍马的朝臣,称呼胤祥为侠王,远在千里之外的南京,如果是官员这样称呼他也就罢了,竟然出自一个布衣小子之口,胤祥自得中,不免对曹霑顿生好感。把马鞭轻轻挥动一下,问曹霑:“轿中没有我八哥?你们抬着空轿满大街转,到底是在干什么?” 胤祥此问正中下怀,曹霑赶紧回答:“我们抬着轿子,是迎接您来了。” 第156章 短兵相接 身为康熙的儿子,康熙现在重病在床,胤祥本不应该出京,胤禛对远在南京的胤禩太不放心了,所以才让胤祥以前往江南巡查名医,替康熙治病为由,来到南京监视胤禩。没成想刚进入金陵不到半天工夫,胤禩就派人迎接来了,看来他早已注意上了自己。 胤祥内心惊惧莫名,表面却装出一副欣喜表情,把马鞭往地上一扔,翻身下马道:“八哥派大轿来接,他的一番好意,小弟领受了,我正要去见他呢!” 眼见胤祥钻入轿中,贺耀祖差点吓昏过去。久在八王府当管家,他对康熙这些儿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知之甚详,胤禩与胤禛水火不容,胤祥又是胤禛的铁杆盟友,平日里两人见面,不是哼就是哈,曾未拿正眼瞧过对方,现在曹霑竟假冒胤禩之命前来迎接胤祥,这不是在拿小命开玩笑吗。 贺耀祖越想越害怕,暗自思量,今天无论如何不能趟这趟浑水,要抢先一步去胤禩面前,把此事与自己撕捋开。告诉曹霑,既然十三爷要去织造府拜见廉亲王爷,他得先行一步前去通禀一声。 贺耀祖此刻的心思,曹霑一眼便看穿了,他不怕贺耀祖趁机溜了,而是怕他把当前情况泄露给了曹頫。一把扯住他胳膊道:“十三爷跟八王爷是自家兄弟,还用得着事先通禀吗,你还是跟轿伺候吧。” 曹霑不放他,这是想把他拴在一起烩了呀!贺耀祖竭尽全力挣扎:“十三爷身边有您就行了,老奴还是赶紧回禀我家王爷去,他不知道咱们已经接到十三爷,要是早早睡下,岂不是对十三爷太失礼了。” 贺耀祖这番举动胤祥听得真切,不免动了疑,胤禩的这位管家为何要先回织造府,准是要同胤禩做好准备对付自己的。胤祥掀开轿帘,向贺耀祖冷笑道:“你这狗头,怎么眼里只有我八哥,伺候一次本王就不行吗?” 显然胤祥是对他起了疑心,贺耀祖不敢再饶舌,亦步亦趋跟在了大轿旁边。曹霑刚要喊起轿,胤祥早对他心生好感,想在轿内问问他胤禩的情况。向他招招手,让他也上轿。曹霑随胤祥一起上了轿子。八人抬大轿忽闪忽闪向织造府方向迤逦而去。 曹頫蹲守在自家的府门前,这半夜真是苦了他。腰胯上的伤本来就没好,又不能抬张床来躺,让下人搬把椅子来坐,坐得久了,腰胯更疼,还得时不时拄着拐杖溜达溜达,但又怕走得远了,下人放纵曹霑偷偷溜了进来。 曹頫从小生长在钟鸣鼎食之家,何曾受过这样的罪,但他却只能硬挺着,因为不抢在胤禩回京之前弄倒曹霑,以后就再没机会了。放眼整个金陵城,官场大佬几乎都是曹霑的人,没有胤禩做靠山,他根本斗不过曹霑。 曹頫最后实在难以支撑,让家丁抱了一床被褥铺在门前的石墩旁边,屁股坐在被褥上,背依石墩打算迷糊一会。迷迷瞪瞪正要入睡,一名守门家丁大叫了起来:“老爷,来了,来了......”曹頫混混沌沌的思维尚未完全清醒,喝斥家丁:“滚你娘的蛋,没见老爷正在睡觉吗。” “老爷,不能睡啊,他来了......”家丁指着门外不远处。 “不管谁来,都不让他进府就是,老爷我实在招架不住了......”曹頫脑袋一歪,双眼一闭,又迷瞪过去。这些家丁都清楚,曹頫在府门前蹲守半夜的目的就是为了抓住曹霑,现在明黄大轿从远处迤逦而来,不得已推醒了曹頫:“老爷,霑少爷来了,倒是让不让他进府呀?” 听到曹霑的名字,曹頫瞬间清醒过来,腾的从地上跳起,未曾站稳,腰胯一痛,差点摔倒在地,一名家丁刚要去扶他,被他一把推开,兴奋到了极点,大声叫道:“把轿内之人抓下来,老爷我有重赏。” 端人碗服人管,家丁嗷的一声将大轿紧紧围住。此次胤祥秘密来到南京,所带从人不多,仅有四名贴身护卫。他们都是胤祥心腹,当然清楚胤祥跟胤禩是政敌,刚到织造府门前就被人围住,都认为是胤禩对胤祥企图不善,无不紧张到了万分,刀剑出鞘,背靠大轿,虎视眈眈盯着曹府家丁。 成功将曹霑堵在明黄大轿内,曹頫血脉都激动得几乎不流了,见一些陌生人手拿凶器对着家丁,穿着庞杂,还以为是曹霑收买的亡命之徒。见他们人并不多,顿时把心放下,指着他们道:“哪里来的宵小之徒,竟敢在织造府门前撒野,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一个老爷赏银一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是十对一的必胜之局,曹府家丁像他们的主人一样兴奋得失去了本性,拿顶门杠的拿顶门杠,抄板凳的抄板凳,至不济也从门房内抢了一把扫帚在手。眼见曹府家丁要行凶,胤祥的护卫更认定他们是想谋害主人,手下再不留情,刀剑左右挥动,地上霎时躺倒了好几个。此刻才看得出曹府家丁的“大无畏”精神,同伴被杀,无不血撞顶梁,对方有刀剑在手,知道短兵相接都是白给,一名中年家丁经验丰富,呼唤同伴:“不要跟他们硬碰硬,用东西砸。” 一句话提醒了家丁们,几乎同时将手中木杠、板凳、铁锨、铁桶等扫洒之物抛了出去。胤祥从人虽然身手了得,毕竟人太少,作战范围又太过狭窄,四人挥动刀剑拼命格挡,一阵乒乓声过后,除掉一人腿骨被砸断而外,其余三人脑袋都被砸得血葫芦似的,躺在地上挣命。 跟在大轿旁的贺耀祖,开始被曹頫及家丁的行为懵住了,见出了人命,方才清楚发生了什么,跳着脚地喊:“不许打,不能再打了……” 曹頫虽然伤了几名家丁,但他更感兴奋,因为曹霑收买的亡命之徒敢在织造府门前行凶杀人,仅此一点就足够他上菜市口挨上一刀的了。护卫轿子的人被顺利拿下,曹頫再无所顾忌,笑嘻嘻走到贺耀祖近前,问道:“贺管家不许打他们,所为何来?”贺耀祖指着他的鼻梁道:“你呀你,闯了大祸了!” 第157章 图穷匕见 外面打得这么热闹,胤祥却大气不敢出。他算定曹頫这些家丁敢殴打虐杀他的手下,定是奉了胤禩的口谕要他的命来了,所以甘愿当缩头乌龟。此刻在曹霑眼里的胤祥,浑身战栗,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顺着两腮滚滚而下。 这就是二月河在《雍正皇帝》里大吹特吹的拼命十三郎胤祥?简直还不如斗殴闹事的街头小混混,最起码他们在同伴吃了亏时,敢于出头救援。 曹頫认定曹霑已经堵在了轿子里,吩咐焦大,让他赶紧回去禀报胤禩,犯了僭越之罪的曹霑已经被他当场抓住,请胤禩前来确认一下。焦大应声走后,得意洋洋的曹頫简直找不到北,继续奚落曹霑为何当了缩头乌龟,连轿子也不敢下。 贺耀祖是轿外唯一没被打趴下的人,事后追究起来,说不定要陪着曹頫掉脑袋。感觉裆下一紧一凉,就知道自己是吓得尿了。事情发展到此种地步,当前必须在胤祥面前表现的勇敢一些,说不定他才可能放自己一马。贺耀祖顾不得羞耻了,一把抓住曹頫的衣领,左右开弓给了他两个大嘴巴,骂道:“曹頫,你真是胆大妄为,连十三爷也敢骂,我打死你这个乌龟王八蛋......” 曹頫做梦也不可能想到,贺耀祖口中的十三爷会是胤祥。身为曹府主人,他早听说胤禩要以叛主之罪把贺耀祖扔进秦淮河,关键时刻是曹霑救了他一命。此刻敢出手打自己,纯粹是为了保护曹霑。虽说贺耀祖现在仍是廉亲王府管家,但早已不受胤禩待见,自己怕他何来。 曹頫毫不客气,举起拐杖就给了贺耀祖一下。枣木棍的拐杖,坚硬如铁,贺耀祖脑袋上顿时血流如注。他虽然吃了大亏,心里却安稳了许多,这下胤祥绝不会再怀疑他跟曹頫是一伙了。内心暗恨曹頫的气焰嚣张,连他这个廉亲王府的管家也不放在眼里,决定不再劝阻曹頫,任凭他把事惹得越大越好。 曹頫连同胤禩的管家一起打,没有胤禩的密令,他敢吗?胤祥更加认定曹頫是奉胤禩谕令要自己的命来了。脸色由煞白再次变成了蜡黄,紧紧拉住曹霑的手:“曹公子,公子爷!我是你请来的,你可不能放下我不管呀!曹大人是你的亲叔叔,你去告诉他,廉亲王答应他的好处,我一定全都给他,升官还是钱财,只要他说一句话......” 曹頫让焦大去请胤禩,曹霑听得明白。胤禩眼看要来了,他再坐在轿内,胤禩真要追究他的僭越之罪,可就被抓了现行了。再说曹頫作的足够了,也可以下去了。曹霑向胤祥道:“十三王请放心,只要有我在,曹頫不敢拿你怎么样。”正要下轿,胤祥又不放心了,再次抓住他的衣襟道:“我的公子爷,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呀!” 曹霑坐高望远,百多米开外,胤禩带着十多名侍卫,打着灯笼正向这边而来。他不能再耽搁,一把打落胤祥的手,跳下大轿。 刚才贺耀祖说轿内坐着什么十三爷,曹頫内心还稍存疑虑,眼见曹霑从轿中出来,一颗心完全放了下来,彻底撕去叔侄之间的伪装,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口吻道:“哦,这不是霑公子嘛!当了半夜的缩头乌龟,听说八王爷要来,实在当不下去了吧.....” 此刻已到了与曹頫图穷匕见的程度,曹霑也不愿再伪称他叔父,为了让轿内胤祥听的真切明白,把嗓音用到了极致,喝斥道:“大胆曹頫,你一口一个乌龟王八,是在骂我,还是骂的十三王爷?” 打死曹頫都不会相信轿内坐着什么十三爷,不过是曹霑和贺耀祖的故弄玄虚。鸭子似的咯咯一阵冷笑:“曹霑,我知道你鬼点子多,过去老夫确实在这些方面上了你的当,今天有八王爷做主,别说什么十三爷,即使是十四爷,老夫也不怕......” 轿内胤祥听的真真切切。曹頫果然与胤禩有勾结,他这个响当当的十三爷,今天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别看胤祥过去使侠用气,在官场中混了个侠王的美名,那不过依仗是康熙的儿子,一班官员拍他的马屁而已,到现在见真章的时候,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胤祥一边哭口中一边埋怨胤禛,明明知道胤禩没安好心,还把他派到南京来,不是明摆着让他送死。仍在奚落曹霑的曹頫,猛然间听到轿内有人哭诉,内心吃了一惊,轿内果然还有其他人?没等他弄明白怎么回事,胤禩已经到了近前。一眼看到明黄轿前的曹霑,冷冷道:“曹霑,你假借本王名义,放纵刘天成继续担任江南巡抚,本王容忍了你,今日竟敢僭越乘坐本王大轿,本王实在无法容忍你了。”回头吩咐:“来人,把曹霑拿下,明天随本王一起带往京城,再治他的僭越之罪。” 两名侍卫闯过去就要把曹霑捆上,曹霑把手一摆:“慢!王爷,坐您轿子的并不是草民,而是另有其人。” 胤禩这时也听到轿内的哭声,微微一愣,正要询问,血头血脸的贺耀祖奔到他近前,轻声回禀道:“十三爷来了,正在轿内坐着。” 别看胤祥是胤禩死敌胤禛的铁杆盟友,但毕竟还是他的亲弟弟,尤其在曹頫这等外臣面前,大面上还得装作亲切无比。胤禩朝轿子奔了过去:“十三弟,真的是你吗?”急不可耐的表情,一把将轿帘扯下了半幅,借着灯光,很容易认出果然是胤祥。 胤禩亲自来到,惊恐万分的胤祥,直往后躲:“别杀我,不要杀我......” 胤祥为何认为我要杀他?胤禩疑云满腹,把目光转向众人,阴鸷的声音问:“是谁要杀本王的十三弟,快说......” 本以为要稳操胜券的曹頫,眼看结局出人意料的惊天逆转,张口结舌,就差背过气去,哪还敢接胤禩的问话。贺耀祖指着轿旁的伤者:“王爷问问他们不是都清楚了。” 第158章 请君入瓮 地上躺着胤祥带来的四名侍卫,其中两人已经断气,另外两人重伤在身,正在哼哼唧唧,估计距离找阎王报道的时间也不长了。胤禩并没有去问他们,目光四下逡巡,终于发现曹頫正躲在一众家丁丛中,不经意间皱了皱眉,仍是目光阴鸷问道:“曹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呀?”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曹頫只得硬着心肠走出人群,往胤禩面前一跪道:“王爷,这都是误会,奴才并知道是十三爷,要知道是他老人家,砍了奴才的脑袋也不敢......” 贺耀祖最恨的是曹頫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更怕胤禩弟兄追究他不从中劝阻之罪,嘿嘿冷笑道:“曹大人,你敢说你不知道轿子里坐的是十三爷,我没有告诉你吗?” 这是曹頫无法越过去的一道坎,回想一下,贺耀祖确实不止一次告诉他,轿中坐的是胤祥,他仍是置若罔闻,仅此一点就足够他掉脑袋了。曹頫看着贺耀祖恨不得当众一刀砍了他的表情,又看到一旁正在幸灾乐祸的曹霑,暗暗发狠,今日不是鱼死就是网破,要死咱们一起死。向胤禩亢声道:“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奴才让家丁殴杀十三爷护卫,这个罪奴才认下了,但贺管家请曹霑乘坐王爷的明黄大轿,确是奴才亲见,为了维护朝廷纲常,他们这僭越行为也请王爷一并治罪。” 曹頫紧抓曹霑不放,他的想法是,既然今天已经惹下这滔天大祸,自己死了也就死了,最好能把曹霑捎带着一块弄倒,因为毕竟他是内务府官员,就是治罪也得带往京城见过康熙之后才可以,一路上凭借与胤禩的关系,也许能通过贿赂他,让曹露继承第五代江宁织造。 曹頫的如意算盘是搞倒曹霑,为了发泄对贺耀祖的不满,把他一起捎带上了。贺耀祖虽然恨得牙痒痒,却找不到任何理由撕捋开此事,因为曹霑出门时,确实是他硬让着坐进这顶大轿的。 今天把胤祥弄进这件事,曹霑本来就是为了规避处罚,暂时没有抢着发言,不紧不慢从大轿内把吓成一滩泥的胤祥搀扶出来,方才扭头问曹頫:“曹大人,你说草民犯了僭越之罪,请问现在从轿内下来的是我吗?”曹頫反应也挺快,冷笑道:“曹霑,你别指望着拿十三爷来混淆是非,八王爷赶到这儿之前,你不是从这顶轿子中下来的?在场这么多人,你不要想能蒙混过关。” 不管胤禩是虚情还是假意,胤祥看得出他确实没有暗害自己之心,一颗悬着的心平静了许多,死伤四名侍卫并不放在他的心上,今日吓得尿了裤子,这脸丢得太大了,对曹頫是恨之入骨,直斥他道:“曹霑公子是本王邀请一起坐的这顶轿子,你管得着吗?”按照朝廷规制,不是皇族成员,不能乘坐明黄色的轿子,但如果陪同皇族成员一起乘坐,就另当别论了。曹頫费了那么多工夫,连同康熙的儿子都得罪了,要整倒曹霑,仅凭胤祥轻轻的一句话,一切都算白瞎了。他实在不甘心,向胤禩道:“即使十三爷说的是真话,在来的路上曹霑是受他准许上的大轿,但离开织造府时,他登上大轿却是奴才亲眼所见,仅此一点曹霑仍是犯了僭越之罪。” 府门前被数十盏灯笼照得亮如白昼,曹頫面部表情的变化,曹霑看得真切,就知道他仍是不甘心,往胤祥身边靠了靠,问他道:“十三王爷,今日是不是廉亲王派草民前往迎接您的?”胤祥奇怪道:“是呀,刚才八哥不是说过了吗?”曹霑然后又问胤禩:“八王爷,十三爷刚才说的是不是真话?” 谁派你去迎接胤祥了?简直胡说八道!胤禩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康熙在京城病重,胤祥却来到南京,此事一定是胤禛的阴谋。现在诸皇子在争夺皇位一事上阵线已经十分明了,分别是以胤禩为首的八王派,和胤禛为首的四王派,所谓知彼知己,要想弄清胤祥此来南京的真实目的,必须把他笼络住。 胤禩不得不顺着曹霑的话说:“你去迎接十三弟,确是本王的差遣,这没什么怀疑之处。”曹霑暗想,你不矢口否认此事就好。又说道:“王爷差遣草民去迎接十三爷时说得清楚,您与十三弟好久不见,着实想得慌,让草民越快越好。当时草民曾经问了一句,为了让你们弟兄尽快见面,是不是什么办法都可以使?王爷您当场答应草民,只要有利于您与十三爷尽早见面,可以便宜行事。” 所谓便宜行事,就是根据有利于当事人办事原则,什么方法都可以使用,甚至稍稍违反规制也可以。话赶话说到这一地步,胤禩已经身不由己了,只得认承曹霑的话。向胤祥极为恳切道:“八哥自从离京,无时不在想念十三弟,听说你来了,八哥恨不得一下飞到你身边啊!” 胤禩已经被彻底套入瓮中,曹霑指着身旁轿子道:“草民为了成全八王爷尽快兄弟相见的情谊,所以才不避嫌疑乘坐了这顶大轿,如果二位王爷仍然认为草民有罪,尽管治罪就是。” 曹霑一番话入情在理,胤祥都被说的动容了。在来的路上,曹霑毫无隐瞒,将胤禩来到南京以后的所作所为全都告诉了胤祥,仅此一点胤祥感觉曹霑可以深交,尤其四哥胤禛正在网罗人才,如果能把曹霑收买过来,岂不是好事。当务之急一定不能让曹霑被定了僭越之罪,胤祥急忙一旁奥援道:“既然八哥已经许诺他便宜行事,等同于默认可以乘坐这顶轿子,此事不宜再深究了吧。” 既然胤祥已经发话,胤禩只得认同,长长打了一个哈欠,向曹頫道:“霑贤侄虽然犯规乘坐了本王的轿子,但实属事出有因,此事就算罢休。时辰已经太晚,赶快安排下人收拾收拾,早些安歇吧。” 胤禩转身刚要走,曹霑大喊一声:“慢,此事并没有结束,怎可罢休呢!” 第159章 封官许愿 曹霑节外生枝,胤禩很是不满,本王已经饶恕你的僭越之罪,怎么还没完没了。但只得停下脚步,满脸不悦道:“本王的十三弟鞍马劳顿,急需休息,有什么话你不能明天再说?” 康熙即将玩完,随着胤禛的登机,辉煌了近百年之久的曹府也将灰飞烟灭。在大厦将倾之际,曹霑必须跟曹頫彻底断绝关系,搬出这座曹府,方能不受他的连累。反正今日曹頫已经与他撕破脸了,再没什么可顾忌的。没有理会胤禩,转身向胤祥道:“十三王爷,曹頫为了整治草民,不惜殴杀你的侍卫,此事你能善罢甘休吗?” 曹頫指使家丁打死打伤四名侍卫,包括当众辱骂与他,这些都不是胤祥最恨曹頫之处,最让他恨到极点的是,他被当众下尿了裤子。满脸阴毒,问曹頫:“你可知罪?” 曹頫没有弄倒曹霑,反而让他抓住把柄反戈一击,恶狠狠盯了曹霑一眼,往地上一跪:“奴才知道今日冒犯了王爷,但实属事出有因,请王爷明察。” “事出有因,难道是本王不该来南京喽?”胤祥咯咯笑了两声,猛地把脸一沉道:“来人,把曹頫重责二十大板,明日押送宗人府治罪。” 曹頫是内务府官员,内务府现由胤禩掌管,胤祥竟然越俎代庖要整治曹頫,胤禩内心极为不满,但现在京城情况不明,他不敢过于得罪胤祥,一旁劝说道:“曹頫是无心之过,看在他祖辈勤劳王事的份上,还是暂且放过他。再说内务府由八哥我掌管着,什么时候治他的罪,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胤祥听出了胤禩的话外之音,他是在告诫自己,内务府是他的势力范围,整治内务府官员还轮不到他说话。胤祥猛然清醒过来,他是奉胤禛之命前来监视胤禩的,不能在此事上得罪胤禩,沉吟了一下,刚要说话,只听曹霑不阴不阳道:“八王爷今日有好生之德,要放过曹頫,但王爷有没有想过,曹頫冒犯的可是一位皇子,如果不予处置,以后再有人得寸进尺冒犯了皇上,岂不是王爷今日纵容之过。” 曹霑上纲上线连带胤禩一起指责,听起来还是在维护皇家尊严,胤禩被顶的一愣一愣,却无法反驳。 胤祥被胤禩劝说的已经准备放过他,曹霑却在一旁落井下石,曹頫实在忍无可忍,指着曹霑道:“曹霑,咱们是亲叔侄关系,王爷都恩准饶恕于我,你为何还不依不饶?” 胤禩心里很清楚,曹頫今日是整治曹霑不成,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但好歹曹頫是长辈,曹霑不该一点情面不讲,往死里整治自己的亲叔父。刚才受到曹霑的顶撞,本来就有气,趁机把脸色往下一沉,借题发挥道:“曹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曹大人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叔父,你怎可以下犯上,把他往火坑里推?” 胤禩的话正说到曹頫的心坎里,越发激动道:“既然曹霑没有叔侄之情,自此以后我没有你这个侄儿,你也不要认我这个叔父。” 曹霑正要的就是曹頫这句话,急忙道:“既然你不愿再认我这个侄子,我也不愿高攀,我明日就搬出织造府。” 曹頫日思夜想就是如何能将曹霑赶出曹府,彻底断绝他继承江宁织造的道路,没想到今天歪打正着竟由他本人提出来了。立刻大喜过望,扭身喝令焦大,让他写两份与曹霑断绝叔侄关系的协议书来。 在场众人,包括焦大都暗暗替曹霑叹息,放着贵族子弟花团锦簇的日子不过,甘愿出去受罪,何苦来!主人有命,焦大不敢不从,急急忙忙赶往府内,很快捧着两张纸回来。曹霑接过他手中的笔就要签字。 曹霑今日被曹頫挤兑出府,导火索是由自己而起,胤祥实在不忍心他就这样被赶出织造府,大声拦阻道:“曹公子,别急着签字。”然后向曹頫呵呵冷笑道:“你别太得意,今日咱俩之间的事还没完呢!看在八哥的面子上,你指使下人殴杀本王侍卫,本王可以不计较,但你竟敢辱骂本王是乌龟王八蛋,本王如果成了乌龟王八蛋,皇上岂不是成了乌龟,身为人子,本王实在无法容忍你如此辱骂父皇。”然后又转向胤禩道:“八哥,父皇可是你我共同的皇阿玛,你还要纵容曹頫吗?” 胤祥硬把曹頫辱骂自己的话,往康熙身上拉,但入情在理,胤禩再回护曹頫,等于昭示世人他不孝,想登皇位无异于痴人说梦了。内心暗骂胤祥,设定圈套让我钻,好歹毒呀!嘴上却不得不随声应和:“大胆曹頫,竟敢辱骂本王的皇阿玛,先将他重责四十大板,打入木笼囚车,明日槛送京师。” 曹頫暗想,还不如刚才遵循胤祥的话那样处置自己呢,一转眼又要多挨二十板子。他浑身瘫软,昏倒在地。胤禩身后过来两名侍卫,将他架扶而去。胤祥又向胤禩建议,曹頫即将押往京城,织造府不可一日无主,莫若让曹霑署理。 历史上明文记载,自从曹頫祖父曹玺担任江宁织造以来,祖孙三代四人落下巨额亏空,这是曹府被抄家的主因,如果由曹霑接任第五代江宁织造,等将来胤禛追缴亏空,他岂不成了替罪羊?曹霑越想越觉可怕,连连摆手道:“草民年幼无知,哪能承担如此重任,请王爷收回谕令。” 如果换了旁人,由一介草民直接担任从三品的江宁织造,早应该把哪儿是北都忘了,曹霑竟能诚惶诚恐,极力推辞,足见他可堪大任。这使胤禩对他也不免另眼相看。刚到南京时,胤禩就想把曹霑收为己用,正可借助这一时机让他更对自己感恩戴德。不想让好人都被胤祥当了,急忙劝道:“霑贤侄,你是怕朝中无人不好做官?你尽放宽心,内务府现由本王管辖,你还怕从何来?” 康熙两个儿子同时封官许愿,曹霑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才能推辞掉江宁织造的差事了。 第160章 另投门庭 胤禩胤祥二人,为了争夺曹霑为己所用,意见一致让他署理江宁织造。胤禛登上皇位在即,距离曹府抄家灭门的时间也无多了,此刻担任江宁织造,等于把自己往虎口里送。但二人态度坚决,曹霑想直接拒绝很难呀。身为康熙的儿子,多年的宫廷争斗,胤禩胤祥都养成了心狠手辣的性格,曹霑如果严词拒绝他们,遭到他们的猜忌,弄不好会反遭他们的毒手。 须得想个万全之策,既不能引起他们的猜忌,还要让他们心甘情愿放弃让他梳署理江宁织造。曹霑沉吟良久,也未想出个好办法。胤禩以为他是欢喜得傻了,笑着道:“霑贤侄,你署理江宁织造一事就算定了,本王后日回京后,定向父皇奏明,再正式任命。”说完,与胤祥联袂而去。 闹了半夜,曹霑已是哈欠连天,站在一旁的焦大赶紧过来伺候:“霑少爷,老奴伺候您回房休息可好?” 整座织造府,焦大是曹頫的第一心腹,主人刚被抓,他就要另投门庭了。曹霑懒得理他,向不远处的晴雯鹂儿二人调侃道:“本少爷平日里吃糠咽菜时,你们都未嫌弃过,今日我要当江宁织造了,还不赶紧伺候着。” 自从来到曹霑身边伺候,晴雯最为害怕的就是李氏夫妻想尽办法,再把她弄回到曹露身边去,今日曹頫被抓,曹霑当上江宁织造,最为高兴的应该就是她,欢喜的无可无不可,听到曹霑召唤,好像从梦中刚清醒过来,快步走到曹霑的近前伺候。与她一起前来给曹霑通风报信的鹂儿,却把小嘴一撇:“德性。”转身向梨园居扬长而去。 曹霑指着鹂儿的背影:“你看看,嫣儿还逼迫本公子纳她为妾,这样爱使小性子,我可是不敢喽!”晴雯没有听出曹霑是在调侃,她生性善良,慌忙劝说曹霑道:“今日老爷要整治您,幸亏鹂儿姐姐冒险偷听到他跟八王爷的谈话,才找我一起去给您通风报信的,您可不能辜负了她。” 晴雯这样郑重其事,一定是把他的话当了真。曹霑轻轻在她腮边拧了一下:“傻丫头!”然后挽着她手回往梨园居。曹府在场众人许多,曹霑这样旁若无人,晴雯一张小脸羞得通红,想甩脱曹霑的手,但生性腼腆的她,到底没有那样去做。 曹霑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想着如何才能让胤禩弟兄收回任命,翻来覆去即将四更天,也未想出个好办法,最后他终于没能抗住困倦,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正在黑甜梦乡之中,传来晴雯的叫门声,曹霑睁眼看看,外面已是日上三竿。依晴雯的性格,如果不是急事,她是不会来叫门的,曹霑忽然想到昨天那个让他脑袋疼的问题,睡意消失殆尽,迅速穿衣起来。 刚打开房门,就见门外焦大诚惶诚恐站在那儿。曹霑毫不掩饰不满,紧皱眉头问:“你到这儿来做什么?”焦大畏畏缩缩向他禀报,他昨晚一夜未睡,带着全府师爷,把织造府的账目全部整理了一遍,带来给他过目。 古今中外,新官上任,最为关心的第一件事肯定都是账目出入,何况织造府是替皇室掌管丝绸织造业务的衙门,金银之事更为新官关切。曹霑虽然在织造府住了多日,对于织造行业却并不熟悉,既然暂时辞不去这份官职,就不能让人耍了他,必须尽快掌握业务才行。曹霑语气舒缓了许多:“你把这些账目送入书房,等会我过去看。” 匆匆用过早饭,曹霑踱入书房。只见焦大神色恭谨,在书案前躬身侍立,估计连早饭都未吃,就等候在这儿了,显然是想给他这位新主人留下好的印象。曹霑装腔作势干咳一声,立刻把焦大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扭头见是他,慌忙迎上来端茶送水的伺候。 过去曹府不管是男丁仆妇,见到曹霑虽也有礼帽,那不过是看在他是少爷的份上,所表现的都是表面上的礼节,此刻曹霑才真正感受到做为主人的尊严。眼中看着焦大故意装出的诚惶诚恐,说道:“你们老爷被抓,你不去看望,总是呆在我这里做什么?” 试探,这一定是曹霑在试探他是否忠心。焦大咬牙切齿道:“曹頫那个老东西,总是想暗害少爷您,如此歹毒之人,老奴去看望他作甚。” 曹霑接过焦大递过来的手巾,一边揩着脸,一边道:“曹頫现在失了势,你骂他,将来本少爷如果也把织造府官丢了,你是不是也得这样骂我呀?” 曹霑表现出对他的不满,焦大吓了一跳,仔细看了曹霑一眼,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方才把心放下,连忙应声道:“曹頫岂可跟少爷相提并论,说句打嘴的话,老奴是看着您长大的,从小少爷就知情达理,仁义忠厚,哪像曹頫那个老东西,心肠比蛇蝎还歹毒……” 曹霑的兴趣并不是为了听焦大骂曹頫,而是想通过此事拉拢他。他在大学所学专业是文学,对财务根本就是门外汉,急需找个内行帮自己把关。焦大既然能在曹頫身边担任大管家多年,对织造府的内幕肯定门儿清。听焦大骂完曹頫,把手巾扔进脸盆,故作亲密拍拍焦大的肩膀道:“既然你已经看清了曹頫的嘴脸,要彻底与他划清界限,以后本少爷绝不会亏待你,你的明白?”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曹頫倒势,曹霑成了织造府主人,他们叔侄原先就势同水火,曹霑怎么也不会待见自己这个曹頫的心腹,弄得不好,别说管家位置难保,甚至借故将自己赶出曹府都有可能,所以心怀鬼胎的焦大,才要极力讨好巴结曹霑。刚才曹霑的一个亲切动作,他简直受宠若惊了,赶紧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少爷如此看重老奴,老奴即便肝脑涂地也难以报答您的知遇之恩。” “好了,你起来回话吧。”曹霑从桌上捡起一本账簿,在手中掂了掂道:“别以为本少爷年轻不晓事,你送来的账目,没有一本是真的吧,都是拿来糊弄我的,是不是?” 从古至今,不管是私人经营还是为官家做事,哪有不准备两部账目的,公开账目是为了应付,私底下的账目才是为了掌握实情。怪不得胤禩胤祥两位皇子都看中曹霑,让他接管江宁织造,果然厉害。焦大消除了敷衍之心,贴近曹霑耳边道:“据老奴掌握的情况,除掉面前这些账簿,李氏夫人手中还掌管着另外一套账簿,这两套账簿,到底哪套是真,哪套是假,就不是老奴所掌握的了。” 第161章 不二人选 跟随曹頫多年的心腹大管家,竟不知道账簿的真假,显然焦大没有说实话。曹霑微微笑道:“焦大管家,既然你不愿跟本少爷说实话,我也不愿意问你了,我问焦二去,也许他会说实话也不一定。” 焦二是焦大一母同胞的兄弟,上几天奉曹頫之命到曹霑身边卧底,没有探听到曹霑的任何机密,反而受到曹霑利用使了一出反间计,让去巡抚衙门状告曹霑的曹頫,差点被以谋逆之罪打入大牢。这些事焦大并不都清楚,还以为焦二是受了曹霑的策反,才帮他对付曹頫的。焦二是否清楚两套账簿的实情,焦大并不清楚,但如果曹霑由焦二口中探听到了两套账簿的真相,他这个江宁织造府大管家之位定会由焦二取而代之了。 焦大照准自己的脑袋用力拍了一下,豁然顿悟道:“少爷,老奴想起来了,老奴曾经无意中听曹頫跟李氏谈论过,江宁织造府亏空太大,如果让内务府查出真相,他这个织造官不光做不成,还极有可能被抄家,为了蒙混过关,必须伪造一份账簿备查,真的账簿由他们夫妇亲自保存,据老奴估计,李氏手中的账簿应该是真的。” 跟曹頫一样的贱坯,不逼能说实话吗。曹霑暗思,曹頫已经被关押,如果自己亲自出面威逼李氏交出真的账簿,她必然认为自己是要借题发挥,置他们全家于死地,即便与账簿同归于尽,也不会交出。曹霑并不怕治服不了李氏,既然焦大是他们曾经的心腹,何不把这个难题让他去做,让他受些难堪,就算是对他刚才跟自己耍花招的惩罚吧。 曹霑故意阴沉着脸道:“焦管家,刚才你说不知道两套账簿哪真哪假,现在又说李氏保管的账簿是真的,前后矛盾的两番说辞,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焦大指天发誓,如果他所说不是真话,愿意受五雷轰顶。曹霑笑道:“如果这世界上所有的誓言都能应验的话,应该没有几个活人了。要想让本少爷相信你,很好办,你亲自去找李氏,如能把账簿要来一观,就证明你跟本少爷说的是真话,如果不能,只怕你要为你今日的谎言付出些代价。” 曹霑没有说出让焦大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但焦大清楚,曹霑现在已是今非昔比,整治他跟碾死个臭虫差不离儿。知道由他去跟李氏要账簿,此事难办也难堪,现在谈不上保住管家之位了,仅仅是为了活命,也得豁出去了。 焦大极不情愿的点头答应,慢慢腾腾向赏月轩李氏住处走去。刚拐过那片梨园,只听身后有人厉声呵斥道:“焦大,怪不得霑少爷分派我追来看看,原来你替霑少爷办差,真就敢如此怠慢,别怨我禀报少爷去了。” 回头见是自己家兄弟焦二,焦大对他比自己抢先一步攀上高枝,是又恨又忌,但哪敢得罪他,向焦二讨饶道:“好兄弟,你知道的,哥哥我年迈体弱,上天又刚受了老爷四十大板的责罚,想快也快不了啊!” 自从焦二当上曹府二管家以来,一直觊觎哥哥的大管家之位,今天早晨听到石呆子告诉他,曹霑接替曹頫当了第五代江宁织造,巴巴地从府外那座宅子跑来,其目的就是为了趁此机会撷取哥哥的位置。 曹霑刚一听说焦二请求拜见,立刻明白他干什么来了。从内心论,曹霑对焦大并不是很放心,急需一个人跟他抗衡,焦二正是不二人选。曹霑极为感动的长声赞叹:“平日里,本少爷真是白对石呆子、大贵、大翠、胖丫他们那么好,我荣升江宁织造,第一个前来祝贺的竟然是你,他们却一个鬼影子都没看到。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以后忠心耿耿跟随本少爷,本少爷绝不会让你吃亏。” 曹霑一番“推心置腹”的话,焦二眼泪差点流了下来,向曹霑发誓赌咒,以后如果对他有二心,天打五雷轰。焦二跟焦大真不愧是亲哥俩,连所发誓言都几乎一模一样,曹霑更为感动了,告诉焦二,他刚派焦大往李氏住处办一件差事,很怕焦大顾及旧日情分,把差事办砸,让焦二跟去看看,如果能帮焦大办成此事,就让他即刻替代焦大担任大管家。 真是心想事成,焦二万没想到,朝思暮想的事,马上就要成为现实。现在当务之急,必须把这件功劳从焦大手中抢过来,既然差事真的由他办成,也得把功劳归于自己名下,谁叫焦大曾经是曹頫的第一心腹呢,说什么,曹霑也不会向着他。 为了稳妥起见,还得先给焦大下些蛆,焦二紧皱双眉,向曹霑道:“少爷啊!小的说句该打嘴的话,您真不该把差事交给焦大去办。虽说他是小的亲哥哥,小的说句实话,他的人品确实不咋地,别看您对他如此信任,说不定他在李氏面前把底都给您漏了!” 刚给焦二许诺一个空中楼阁似的好处,他就跟亲哥哥掐了起来,曹霑心里暗笑,脸上却像如梦方醒:“哦!平日里看焦大没嘴葫芦似的,他竟会这样。以你之见该怎么办?” 没多费多少口舌,就把曹霑说动了心,焦二信心大增,拍着胸脯道:“小的马上跟去监视焦大,他果真能把差事办下来,小的替他高兴,如果他敢对少爷有二心,小的一定把实情禀报于您,您看如何?” 曹霑正要他如此行事,岂肯不答应,起身照准焦二屁股就是一脚:“还不快点滚去看看,要是焦大先向李氏透了底,本少爷可就亏的大了。” 焦二上天也刚被曹頫打过板子,曹霑一脚正踢中他的伤疤,虽说痛得差点哭出了声,但内心如同三伏天吃了一个大西瓜,欢喜得差点坐到地上。屁颠屁颠追出了梨园居。 所幸焦大磨磨蹭蹭,还未到达赏月轩。焦二尚未听完他解释,就不耐烦道:“我跟在后面看得非常清楚,你磨磨蹭蹭,根本就不是想替霑少爷办差的样子。别怪兄弟不顾及情面,少爷刚才说的明白,如果一旦发现你对他有二心,织造府大管家之位就要由兄弟来坐了。” 第162章 不择手段 正所谓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焦二为了撷取焦大的大管家之位,竟不顾兄弟情分落井下石,焦大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扑向焦二,二人立时厮打起来。你上我下,我上你下,二人正打得兴起,突听得身后有人喝止道:“本少爷让你们去找李氏要账簿,你们却在此打架,如果不想在这儿干,都给老子滚。” 是曹霑闻讯赶到了,他的话比圣旨还管用,二人立刻停止殴打,同时喘着粗气,拱腰站着。焦二恶人先告状,告诉曹霑,他奉命追赶焦大,却发现焦大在路上磨磨蹭蹭,根本不像是去完成任务,倒像是在散步,所以自己看不过眼,才说了他几句,谁知他恼羞成怒,对自己大打出手,自己只好还击了。 焦大年纪比焦二大过许多,刚才打架吃亏不小,现在焦二又恶人先告状,指着焦二:“你,你……”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曹霑对这兄弟二人的情况心知肚明,**二人争斗的目的已经达到,该是让他们办正事的时候了。阴沉着脸打断焦大:“在梨园居,本少爷跟你说的很明白,今日如果你要不到李氏手中的账簿,就不仅仅是当不当大管家的事了。”一句话提醒了焦大,与自己性命攸关时刻,实在不该跟焦二争闹,回应道:“请公少爷放心,老奴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将李氏手中账簿弄到。”不再理会焦二,转身奔向赏月轩。 焦二内心只有一个信念,不能让焦大抢了先手,向曹霑招呼一声,追着焦大去了。曹霑跟在他们身后,也走向了赏月轩,他想看看,焦氏兄弟是如何向李氏讨要账簿的。 身后传来焦二追赶的脚步声,焦大知道他是抢功来了。今日豁出老命,也不能让他得逞,跑得更快了。二人你追我赶,很快来到赏月轩。在大门前就听到里面一片哭声。进入院子,就见曹頫老婆李氏,正坐在地上亲娘妈妈的干嚎。一眼看到焦大,从地上迅速爬起,扑了过去,一把扯住焦大的衣领:“老爷被抓了,你还来这儿做什么,快点想法去救呀!” 焦大很清楚,李氏手中掌管的账簿,跟他们夫妻的关系甚大,一旦公开,弄不好要连性命都有可能丢,直截了当跟她硬要,只怕她会豁出去性命跟自己拼。还是采取迂回办法或许更好些。 焦大从屋内搬出一把椅子,搀扶着李氏坐下,温言劝说道:“老爷昨夜被抓,老奴几乎一夜未睡,到处托人想办法,但将老爷抓起来的谕令是两位王爷下的,谁也不敢出头呀!事已至此,太太还是硬起心肠,暂且把老爷放到一边,先把露少爷照顾好。” “什么,你的意思是老爷不用救了,是不是?”焦大在李氏夫妇身边伺候了数十年,李氏呼来喝去早已经习惯,今日他竟敢不听自己的吩咐,母老虎的气势又拿了出来,甩手给了焦大一个大嘴巴:“混帐东西,你敢老娘说这样的话。” 在李氏面前奴颜婢膝数十年,焦大被打几乎已成家常便饭,为了完成曹霑的使命,对李氏的撒野,只有忍气吞声道:“太太,不是老奴不想救老爷,实在是没办法救呀……” 这时焦二也闯进了院子,怒叱焦大道:“你就是这样替霑少爷办差的?真是连他老人家的脸都丢尽了。”焦二奔到近前,伸手将焦大扯到一边:“你不行,让我来。”指着李氏厉声道:“霑少爷已经接管织造府,你要尽快把那些账簿交给我,否则……哼哼!” 焦大为李氏的淫威所慑,真正做到打还手,骂不还口,此时不由得敬佩起了焦二,看人家转变多快,过去焦二在李氏面前,比他更加俯首帖耳,奴颜婢膝,仅仅一夜工夫,就敢对原先的主人指手划脚,仅此一点就比他强的多了。焦大更明白,如果自己再不出手,李氏一旦扛不住压力,把账簿交到焦二手中,一切都晚了。鼓足勇气,捋起衣袖,再次冲到李氏近前:“快点把账簿交出来,如果再迟疑着不交,老——子要你的好看。”习惯使然,他差点又自称起了老奴。 谁知李氏对焦二的喝斥尚有些畏缩,对焦大装出的凶神恶煞模样却根本不在乎,噗哧一声笑出了声,甩手又给了他一巴掌:“狗披褥子,你以为就真变成了恶狼。老娘告诉你,账簿没有,要命有一条。现在就给你一把刀,你敢把老娘杀了?” 估计平日里焦大挨李氏扇脸的次数太多的原因,当李氏举起巴掌时,他没有想着去躲,却习惯性把脸主动送了上去。这次李氏用尽了全身力气,焦大脸上顿时起了五个血红的指痕。 焦二暗骂自家哥哥,简直窝囊透顶,再次把他推搡到了一边,一把抓住李氏扇完焦大尚未缩回去的手腕,用力向背后一拧,将其扳倒在地,一点点地加力道:“账簿在哪儿,你交不交?” 焦二在进入曹府之前,是杀猪的出身,整日干的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营生,确实能下得去手,李氏顿时疼得满脸汗珠子直滚,杀猪似的嚎叫:“疼死老娘了,焦二,你不得好死……” 事情发展到此种地步,李氏嘴上仍是不依不饶,焦二生怕时间太长,弄不到账簿,在曹霑面前失宠,一边仍然用力扳住李氏的手腕,右脚登在她的腿弯上,用尽全身力气踹了下去。李氏一介女流之辈,哪里受得了这些,身子前栽,脑袋撞在青砖地面上,门牙也被磕掉了两颗。 李氏清楚,他们夫妻平日里对待下人太过刻薄,别指望有人能阻拦焦二的暴行,如果再硬抗下去,还不知要受多大的罪。满嘴血污道:“你饶过我吧!我交,我把账簿全都交给你……” 过去都是焦二看李氏的脸色行事,今日不择手段成功制伏李氏,竟让她对自己俯首帖耳,焦二内心充满了得意,向焦大一扭头道:“你还想跟我争功,你那两下子,能成吗?” 第163章 诱之以利 焦二凭借着心狠手辣,成功降服李氏。焦大肠子差点悔青,早知这两下子就能让李氏屈服,自己早该这么做了。世界上最难买的是后悔药,焦大只能眼睁睁看着焦二从地上拎起李氏,押着她进屋去搜账簿。 李氏所保存的账簿,关系到全家人的死生存亡,保存得当然隐秘。把焦二带进卧室,指着红木雕花大床:“账簿就在下面。”把珍贵的东西藏在睡觉的地方,这并不稀奇,让焦二感到奇怪的是,当喝令曹府家丁将雕花大床抬了起来,下面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 “你敢骗我?”焦二嘴角抽动,望着靠在卧房门边的李氏,大有一个窝心脚将她踹死的趋势。李氏满脸的惶恐:“昨天我还和老爷查看过,怎会没了呢?” 跟踪而来的曹霑,在门外观察了多时,当听说织造府那套真的账簿没了,心里不免一惊。难道是曹頫为了洗脱罪责,抢先一步毁了?但曹頫并没有未卜先知之能,他是昨晚突然被抓,在此之前江宁织造当的好好的,绝无理由毁灭账簿。其中定然有诈。 知道账簿藏处的只有曹頫李氏夫妇二人,看李氏的表情不像在说假话,要想解开当前迷团找到账簿,唯一的办法只有让曹頫开口。曹頫现在正由胤禩胤祥的手下看管,如果自己明目张胆去找曹頫要账簿,必然惊动他们,账簿一旦落入胤禩胤祥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有什么办法能既让曹頫开口,又不会惊动胤禩胤祥二人呢?曹霑正在苦思冥想,突听到李氏痛苦的嚎叫,打眼往屋内一望,就见没有获取账簿的焦二,再次对李氏动了刑。他一手揪住李氏的长发,从卧房门边一直拖到床头,将她的脑袋一下下向床沿上撞着,嘴里不停叨念:“我叫你不说实话,我叫你不说实话……” 平日里,焦二见谁都是一副摇尾乞怜的模样,没成想他挺歹毒。曹霑内心一亮,让曹頫开口之事,就着落在他身上了。 直接把焦二叫出来,怕李氏认定焦二对她下如此毒手,是自己幕后主使。曹霑回头望了望,被焦二抢了风头的焦大,正一脸落寞,双手抱肩依墙站在影壁前。曹霑挥手把焦大叫到面前,满脸的不忍道:“你兄弟手段太残忍了,一个女人家怎可下此毒手,你去把他叫出来。” 曹霑明显表示出对焦二的不满,焦大内心一爽,一阵旋风似地冲进卧房,扯住焦二正在行凶的手,添油加醋道:“公子爷说了,太太乃一介女流之辈,你对她下此毒手,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要严厉惩罚于你,你赶紧出去领刑吧。” 李氏已被撞的血流披面,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这时候停手,岂不是前功尽弃?焦大此刻从中横插一杠子,是不是为了阻挠他抢先一步获取账簿?焦二对焦大的话将信将疑,但当他转身看到明间门前的曹霑,不敢再坚持了,赶紧放开李氏,奔了出去。 以焦大的说法,曹霑是对焦二殴打李氏不满,要他出来领受板子的。焦二赶紧解释,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尽快让李氏交出账簿,却见曹霑对他的解释根本不重视,言而其它道:“本少爷另外交你件差事,不知你能否做到?” 打人也是挺费力气的,焦二殴打李氏半天,眼看就能让她开口,曹霑却又另派差事给他,还不是把即将得到的功劳拱手相让了他人?以后的富贵都全靠曹霑照应,焦二不敢明目张胆拒绝,嘴唇嗫嚅了半天,才道:“请公子爷放心,您再给小的半个时辰,小的一定让李氏开口。” 李氏被打得气息奄奄,也未交待,显然她根本不知道账簿的下落到底在何处。曹霑暗骂焦二简直笨蛋到家了,现在还得依靠他冲锋陷阵,只能劝慰他,只要他听从安排,后面无论谁从李氏口中探到账簿下落,功劳仍是他的。 “公子爷,您老不是在骗小的吧。”焦二把双手伸到曹霑面前,表功道,“请您看看,小的为了获取李氏隐藏的账簿,对她用刑,手都打肿了。” 焦二是在跟他讨价还价,曹霑还得再诱之以利,把他拉到刚才焦大所立影壁墙前,指着卧房门前呆呆傻愣着的焦大道:“今天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哥哥即痴有傻,根本不适合再当大管家;你有没有这个能力呢,另外这件差事就看你的了……” 曹霑意犹未尽,焦二听得却明白,只要能帮他办成下面这件差事,大管家就成他囊中之物了。立刻心痒难耐,不再犹豫,向曹霑信誓旦旦,即便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好,本少爷要的就是这种气势。”曹霑高声赞扬一句,再次放低声音,把自己琢磨了半日的方法交待给了焦二。焦二立刻皱起了眉头,迟疑道:“公子爷让小的去欺骗两位王爷,不管成功与否,一旦让他们发觉,小的脑袋可是再难保住了。” 话说到这份上,再拿利益诱惑焦二,已经不会再有作用。曹霑嘿嘿冷笑道:“这么说,你是不愿去喽?”焦二脑袋摇的拨浪鼓相仿:“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要是死了,何人给老娘养老送终?” “你和焦大是一母所生,既然你想给老娘养老送终,焦大就无后顾之忧了。”曹霑转身呼唤:“焦大,焦大……” 听到好像有人呼唤他,焦大把脑袋扭了过来。 一旦这件差事安排给了焦大,他以后对大管家的位置不光只能望洋兴叹,权力到手的焦大,还肯定会竭尽全力对付他。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大管家的诱惑终于超越死亡的威胁,焦二双手一阵乱摆:“公子爷,小的愿去,小的愿意去……” “你要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临头再反悔可是一切都晚了。”曹霑步步紧逼。 “小的想好了,绝不后悔。”焦二咬咬牙,回应道。 第164章 你争我夺 曹霑威逼利诱,双管齐下,终于将焦二引诱上钩。焦二按照他的安排,前往随园宾馆去拜见胤禩。胤禩胤祥弟兄,本是势不两立的政敌,此刻却很难得的相向而坐,商量明天回京事宜。听说曹府的二管家来拜,胤祥皱起眉头,向通禀的侍卫道:“你真是不晓事,我和八哥是什么身份,什么样的人想见就能见的吗。” 通禀的侍卫正是胤禩曾经派往曹霑身边保护的冯习,内心暗想,昨天胤祥被吓得尿了裤子,为何当时不摆王爷的谱,今天却又装起了大头蒜。他对此很不以为然,脸上却不敢带出,陪着笑脸道:“小的本来也不愿替他通禀,他说了,此事关系重大,必须尽快告知二位王爷,所以小的才进来回禀。” 按一般规律,以焦二的身份,如果没有太重大的事,他确实也不敢前来聒噪。胤禩胤祥互相望了一眼,胤禩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以焦二的心理,巴不得胤禩兄弟拒绝见他,听说胤禩传见,揣着砰砰乱跳的心,弯腰低头进了二楼客厅,根本没有看清胤禩二人所坐位置,往门槛内一跪,连连叩头。胤祥再次皱起眉头:“有话快说,有屁开发,本王还有许多的事要办。”正如曹霑所说,现在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怕也没用。他索性豁出去了,把脑袋一扬道:“小的是曹頫二管家,有重要的事情回禀二位王爷。” 这句话冯习刚才已经回禀过了,焦二又在饶舌,胤祥正要发火,胤禩挥手制止了他,目光阴鸷道:“织造府即便有重大的事需要回禀,还有署理织造官的曹霑,用得着你这个二管家前来?”胤禩这是在挑理,却挑的毫无毛病,焦二硬着头皮道:“我家霑少爷刚刚掌管江宁织造不到半日,有些事他根本不知道。” 听到焦二这样说,胤禩胤祥几乎同时把脑袋伸过桌案,盯视着焦二,仍是胤禩抢着问:“哦!按你的口气,此事定是与曹頫有关喽?” 正所谓一句谎言需要一百句谎言来圆。焦二刚平静下来的心,又仿佛塞进去了一只小兔儿,跳得更狠厉害了。此刻再也不敢跟胤禩二人对视,干脆诚惶诚恐趴到了地上,声音含糊道:“王爷所说非虚,此事确实与我家老爷有关。” 对焦二的神态,胤禩弟兄都没往别的地方想,认为他是在为卖主求荣感到羞愧。胤禩继续发问:“此事与你们老爷有关,到底是什么事呀?”事已至此,焦二只得把心一横,扬起头来道:“我家老爷自从接任江宁织造以来,曾未把内务府拨来的款项全部用于织造丝绸,至少有三成被他换成金银财宝……” 不等焦二把话说完,胤禩胤祥几乎同时跳了起来。康熙病重,胤禩与胤禛争夺皇位越发激烈,需要拉拢大批官员为己所用。现如今的官场哪有不吃腥的猫,要拉拢人就必须舍得花钱,这些年为了争夺太子之位,胤禩早已将家产花得磬尽,日夜盘算,要是能从哪儿发一笔巨财就好了。做为胤禩政敌的胤禛,跟他的情况差不多,他的铁杆盟友胤祥,听说曹頫藏了笔巨财,哪还等胤禩发问,几步跨过去,一把从地上将焦二扯了起来:“快说,曹頫把那些金银珠宝藏哪儿去了?” 胤祥显然是帮着胤禛在争夺这笔巨财,胤禩哪能让他得逞。他比胤祥大了十多岁,到底姜是老的辣,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也随着走了过去,一把扯开胤祥紧抓焦二的手,和颜悦色道:“十三弟,你也太性急了。焦二不过是二管家,即便曹頫真的藏了那笔巨款,他这样的身份,也未必清楚呀!”借助说话机会,胤禩向焦二眨了眨眼,目的是在告诉他,我这是帮你说话呢,你赶紧借坡下驴吧。 焦二似乎是看明白了胤禩的眼色,真就借坡下驴道:“八王爷说的没错,我家老爷所吞巨款,都是趁着夜深人静之时,自己亲自埋藏,咱们这些下人根本到不了跟前……” 脾气暴躁的胤祥,大叫道:“你不知道金银财宝所藏之处,还跟本王费那么多话?”用力捣了焦二一拳,退坐回了椅子上。焦二揉了揉疼痛难忍的前胸,说道:“小的不知道财宝所藏之处,我家老爷也未必不知道吧,把他叫出来问问,不是什么都清楚了。” 焦二说得轻巧,胤禩却明白,曹頫私藏巨额公款,仅此一项就足够杀头灭门的,他把此事交待出来,子孙后代不光无法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还可能跟着他一起吃挂了。绝不会轻易说出财宝的埋藏之地。 胤祥虽然暴虐,但久经官场争斗,胤禩所想他也十分清楚,粗豪的声音道:“八哥,别说曹頫已成阶下囚,即使仍是江宁织造,把他交给小弟我,还怕他不说出实情?” 把曹頫交给你,交待出的财宝再多,只怕本王一两银子也得不到。胤禩阴笑道:“十三弟千里奔波刚到金陵,十多天鞍马劳顿,此等小事何须你劳神,还是由八哥替你代劳吧。” 哟,够黑的呀!曹頫让你来审,除非我没来南京。胤祥拒绝道:“八哥不是明天要回京城吗,那么多的事情要处理,还是把曹頫交给小弟。” 二人你争我抢,都想撷取曹頫的审讯权。越说越言辞激烈,眼看快到了大打出手的程度。焦二劝了这个劝那个,但哪里能劝得住。忽然听到另外有人道:“二位王爷,自家兄弟有什么解决不了,需要争吵成这样?”曹霑笑意盈盈从外面进来。原来他早躲在外面听了多时,按他的心思,恨不得康熙这两个儿子打得头破血出才好,但时间紧任务重,不能不出面了。 胤禩二人见是曹霑,停止了争闹,抢着把事情来龙去脉向他各自说了一遍。曹霑耐住性子听他们说完,劝道:“既然两位王爷都不愿放手曹頫的审问权,何不找个你们都信得过的人,替代你们审他?” 第165章 绝不掣肘 胤禩胤祥弟兄二人互掐,纯粹是为了争夺曹頫的审讯权,曹霑及时来到,向二人提出建议,既然他们互不信任,何妨找一个他们都信得过的人,去审问曹頫。 胤禩与胤祥是死敌,找一个他们都信得过的人去审问曹頫,办法是好办法,但谈何容易。二人不由都把眉头皱了起来,胤禩手托腮帮坐回到了椅子上;胤祥在原地转着圈踱步,忽然他把目光转向曹霑打量一打量,然后转身向胤禩道:“八哥,要找我们弟兄都能信任的人,非霑少爷莫属了。”昨夜与曹霑共乘一轿前来曹府,一路上曹霑毫无保留,将胤禩自从来到金陵城所做一切都向胤祥和盘托出,胤祥认定在审问曹頫一事上,他也不会相帮胤禩,所以才举荐了他。 胤禩的目光也是一亮。此刻他想的却是,获罪返京的程继勋曾经告诉过他,曹霑对英琦好像有非分之想,虽说满汉不能通婚,胤禩为了拉拢曹霑为己所用,对此事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曹霑为了讨好巴结他,在审问曹頫一事绝不会胳膊肘往外拐。想到这些,胤禩不由点了点头道:“让霑贤侄审问曹頫,我看行!” 既然二人意见统一,曹霑可以肆无忌惮提审曹頫了,他当即提出自己的条件,为了公平起见,胤禩胤祥二人都不得派人听审。胤禩暗想,本王可以不派人陪审,但让人在旁边监视还是必须的。呵呵笑道:“疑人不用,疑人不用,既然本王和十三弟把审问大权交给了你,绝不会在一旁掣肘。” 胤禩是在讨好曹霑,胤祥不甘示弱,随之告诉曹霑,胆敢有人在审讯时搅闹,他定要他的好看。此话明显是针对胤禩说的,曹霑讨便宜卖乖道:“十三爷请放心,廉亲王既然做了保证,他绝不会派人监视卑职问案的。”两人一说一答,胤禩鼻子差点气歪,他顾忌胤祥刚才说的话,不好再派人监视曹霑问案了。 织造府虽然是掌握宫廷丝绸织造的业务部门,但仍然像一般衙门一样,大堂、二堂、羁押所一应俱全。曹霑为了以示公允,把审讯曹頫之处,设在了衙门大堂。 焦二为人狡诈,又毫无仁义,焦大是曹頫多年的心腹,此二人都不可信任,曹霑不嫌费事,让石呆子去找江宁守备道于成龙,让他派遣十名亲兵前来担任站堂差役。 听说义兄曹霑接任了江宁织造,于成龙欢喜的屁连放了几个,把所有的差事丢弃一边,亲点了二十名亲兵,带往织造府听候差遣。 曹霑吩咐焦二带人把曹頫从临时羁押所提了出来。然后把他叫到了一边,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焦二今日成功完成曹霑安排的任务,静等着接替大管家职位了,听到曹霑的问话,拍着胸脯回答:“小的知道公子爷是在试探小的,请公子爷尽管放心,以后小的定会把织造府管得比焦大好的多。” “当然,当然。”曹霑语气温存道:“只是本公子认为,你现在还不宜担任织造府大管家,需要等些时日。” 为了能当上大管家,焦二今日对一母同胞的焦大大打出手不算,还落下个卖主求荣的可耻行径,对曹霑一席话无异于晴天霹雳,不敢直接质问曹霑,苦着脸问:“今天小的鞍前马后伺候您,没做错什么呀!公子爷为何又不让小的接任大管家了?”曹霑转身四下看了看,确定近处无人偷听,才放低声音说:“即便本公子今日把大管家让你当,你能当的长久吗?别的暂且不说,你欺骗胤禩胤祥,说曹頫藏了一大批金银珍宝,如果今日找不到这些东西,你的脑袋还能不能保得住?” 焦二被大管家的美好前景冲昏了头脑,此刻才想到这个实质性问题,就像曹霑所说的那样,曹頫藏宝本身就是一场骗局,曹霑肯定从他身上审不出来,胤禩胤祥震怒,首先倒霉的必然是他这个首告之人。世界上一切小人无不拥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思维必然缜密,如果他们没有一个缜密的思维,绝然当不成小人。焦二原打算曹霑既然安排他首告曹頫藏宝,必定能替他抵挡一阵,从目前情况来看,是别指望了。现在唯一可做的,只能按照曹霑的安排,藏起来保命。 “公子爷,小的听您的。”焦二暗暗咬牙问:“您准备怎样安置小的?”曹霑原以为焦二居功至伟,还要跟他纠缠一阵,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摆布了他,笑着安慰道:“你尽管放心,胤禩胤祥不日即将回京,到时织造府大管家不还是你的?”向影壁处拍拍手,于成龙带着两名部下转过影壁奔了过来。 焦二自此才算明白,曹霑早有打算,他今日同意不同意,也得被弄走。曹霑吩咐于成龙,让他给焦二安排一个隐蔽所在,好吃好喝招待几天,不要为难了他。 焦二一步一回头向曹霑哀告,一旦胤禩胤祥回京,可一定派人把他接回来啊!于成龙的两名手下虽然答应曹霑很爽利,对焦二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同时拔出刀,拍着他的脊背道:“快点走,别磨蹭......” 石呆子前来禀报,曹頫已经押进大堂跪好,正等候审讯。曹霑并没有马上进入大堂,再三嘱咐于成龙,一个闲杂人等都不得靠近大堂,有谁胆敢不听,格杀勿论。 曹霑进入大堂,没有在公案后落座,让石呆子搬把椅子坐到了曹頫对面。 一个月内,曹頫这是第三次与曹霑对簿公堂了,前两次他虽然都没玩过曹霑,好歹还是原告,今日自己已成阶下囚,曹霑却成问案官,还能有自己的好吗。 事到临头,怕是没用的,曹頫破罐子破摔,索性把脑袋高高扬了起来,冷笑道:“曹霑,既然你是座上客,我成阶下囚,还问的什么案,直接禀告朝廷,把我一刀宰了不就得了。”曹霑没有直接答他的话,沉吟片刻才道:“如果我说是来救你的,你相信吗?” 第166章 铁的证据 曹霑告诉曹頫,自己是救他来了。曹頫哈哈一阵大笑,笑声结束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好不容易咳嗽停止,向曹霑请求道:“曹老爷,不错,老夫承认是你赢了,你有资格像猫戏老鼠似的戏弄与我,但看在列祖列宗的份上,求你不要这样做了,好不好?”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曹霑没有马上答话,直到曹頫抑制住了咳嗽,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冷冷道:“既然你不愿相信我,我还有何话说。”转身向外走去。 死中求活的欲望谁都会有,曹頫刚才之所以跟曹霑说那番话,实属是在对手面前不愿放下架子,见曹霑真的要走了,愣怔了片刻,终于忍耐不住,大声喊道:“你别忙着走。”已经走到大堂堂口的曹霑,立定站住,头也不回道:“你想通了?”曹頫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道:“你果真要救我?”曹霑这才扭回头道:“我已经署理江宁织造,有那么多的公事要办,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我吃饱饭撑的,来找你闲扯。”曹頫满面苍凉道:“八王爷还好说,昨夜我当众辱骂了十三王爷,此等大罪,你如何能救得了我?” 曹頫显然已被说动了心,曹霑重新回到他面前,放低声音道:“你要想得救,必须听从我的摆布,你能做到吗?”曹霑神情笃定,很有信心的样子,曹頫求生的欲望更高了,没能压抑住嗓音,几乎是吼了起来:“能!”曹霑怒视了他一眼,曹頫知道自己声音太大了,急忙压低声音道:“只要你能救得我一命,让我干什么都行。” “既然你有这个态度,费再多的工夫,我也保证救得了你。”曹霑从怀中掏出昨夜立好的那张断绝叔侄关系的协议书,递到曹頫面前:“你先在这上面把字签了。”曹頫满面羞愧道:“昨晚都怨叔叔糊涂,所以才要跟你断绝叔侄关系,你就不要羞糙叔叔了。”曹霑正言道:“我绝不是在羞糙你,如果你不愿意签,我也没法救你。” 曹霑不像是在开玩笑,曹頫将信将疑问:“咱们断绝叔侄关系,也是营救我的一个环节?”曹霑要与曹頫断绝叔侄关系,当然不是为了救他,因为只有断绝关系,当将来曹府被抄时,自己才不会跟着倒霉。 “是呀!咱们不恩断义绝,如果能让胤禩他们相信,我不会包庇你。”曹霑含糊其辞的一番话,说动了曹頫的心,接过石呆子递过来的毛笔,在协议书上签字画了押。 曹霑收起协议书,重新在曹頫对面坐下。“刚才签字只是第一步,现在你要做的第二步,是务必把织造府那套真账目所藏之处,说给我知道。” 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曹頫暗思,我说曹霑咋会善性大发要救我,原来真实目的是为了得到那套账簿。如果曹霑掌握了那套账目,不要说自己,连同妻妾儿女,都将被他一网打尽。欺骗曹霑说没有那套账簿,根本行不通,因为既然他找自己来要,肯定是得到了确信。为了避免曹霑刑讯逼供,必须打消他寻找那套账簿的念头。 曹頫一脸无奈道:“霑儿,虽然咱们断绝了叔侄关系,当今早听说你署理了江宁织造,叔父仍是满心欢悦。为何呢?因为叔父虽然倒了,江宁织造这个位置仍然掌握在咱们曹家手中,如果那套账簿还在,叔父能不交给你吗?实在是前日被叔父偷偷烧了。” 烧了?曹頫是昨晚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抓的,他为何提前两天烧账簿,显然是在撒谎。刑讯逼供或许能让他开口,一旦那样做,即使把账簿搞到手,下面曹頫未必还能对自己言听计从了。 曹霑长长叹息一声,向曹頫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得到那套账簿,因为我想从里面找到营救你的办法。前些日子,你派遣焦二到我身边卧底,为了取得我的信任,焦二曾经交给我一封四皇子胤禛写给你的索贿信,我从信中受到启发,如果你果真曾向胤禛行过贿,现在康熙病重,胤禛与胤禩争夺皇位正酣,胤祥是胤禛的铁杆盟友,咱们把账簿向胤祥面前一捧,他还敢再将你押解进京治罪吗?” 果然好办法!曹頫不由暗自叫绝,仍不无担心向曹霑提出来,如果胤祥看到账簿,强行毁了它,咋办?曹霑回答他,胤祥与胤禩是死对头,有胤禩在曹府,胤祥绝不敢那样做。 曹霑所说办法是曹頫解脱牢笼的唯一希望,只得死马当活马医,把隐藏那套账簿的地点告诉了曹霑。自前日曹頫决定与曹霑破釜沉舟大干一场,为避免意外,趁着李氏不备,将账簿从他们的卧房取了出来,藏到了内书房书柜夹墙内。 曹霑懊恼的连连拍着自己脑袋,早应该想得到账簿的隐藏之处了。当初廉亲王府长史程继勋,逼迫曹頫交出曹府传家宝脂砚,曹頫就是从内书房夹墙里取出来交给他的,过去的日子并不多,咋会把这件事给忘了。 曹霑不敢怠慢,急着要赶往曹頫内书房去取账簿,曹頫叫住他问:“我们夫妇过去竭力虐待你,又多次暗算你,你为何还要救我?”曹霑笑着说了实话,他不遗余力营救曹頫,就是为了曹頫能够继续担任江宁织造。 放着江宁织造不愿当,竟要拱手相让他人,难道他疯了?曹頫满心狐疑,盯着曹霑消失在大堂口的背影。 果然没有算计错,曹霑把那套账簿取到手后,找到近期的账目,仅查看了数页,就找到曹頫贿赂康熙皇子们的记录。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触目惊心。康熙众多皇子中,几乎都从曹府攫取过贿银,少的数百两,多的达数十万之巨,其中有一笔记录,织造府于今年年初向京城四王爷府送去银票三十万两,应该就是曹頫接到胤禛那封索贿信后不久的事。 通过阅读历史,康熙的那些儿子哪一个不是道貌岸然,原来都是这般龌龊。曹霑一旦铁证到手,觉得可以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第167章 刮目相看 曹霑捧着账簿来找胤禩胤祥弟兄二人。胤禩外出不在随园宾馆,只有胤祥一人正与人谈话。曹霑呆在一旁听着,没有打搅他们。胤祥找来谈话的是金陵最大的药材商陈皮。所问内容是金陵地界有没有名医。 胤祥奉胤禛之命前来南京,主要目的是监视胤禩,打着的幌子却是为康熙查访名医。曹霑对这些情况当然都清楚,要说金陵名医无过于具有“天医星”之称的叶天士,却见陈皮脑袋摇得拨浪鼓似地回答胤祥,金陵地处偏僻,庸医倒是不少,哪里有什么名医。 陈皮说话时,目光闪烁游离,此种人绝对口不对心,是在撒谎。胤祥是为清廷皇帝查访名医,曹霑当然不会把叶天士举荐给他,但做为金陵地界最大的药材商,陈皮对叶天士不会不知道,他又为何不愿举荐叶天士呢? 事不关己,曹霑满心的狐疑,对此却不想深究。胤祥没有从陈皮口中打探到名医,立刻兴味索然,很快把陈皮打发了出去。扭头看到曹霑,满脸阴云立刻一扫而光,激动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他:“你来的好快,是不是曹頫把藏宝之处交待了,快点告诉本王。” 胤祥要帮着胤禛争夺这笔巨财,胤禩外出办事,正好曹霑来到,此非天意?曹霑感到十分好笑,把双手一摊道:“草民已经详加审讯,可是曹頫根本没有埋藏金银珠宝,到哪儿去替您找到藏宝地点。”胤祥一颗火辣辣的心,立刻掉入了冰窟窿,脸色阴沉道:“曹霑,曹府管家焦二交待得那么详细,难道诬告曹頫不成?别是你顾及叔侄亲情,想包庇与他?” 曹霑没有接言,从怀中掏出那份与曹頫断绝叔侄关系的协议书,递到胤祥手中。胤祥接过去仔细看了一遍,嗤之以鼻道:“曹頫马上要押往京城治罪了,还要与你断绝叔侄关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曹霑从刚才放在茶几上的那套账簿中,捡起一本,打开来递到胤祥面前。胤祥奇怪道:“这是什么?”曹霑笑道:“草民审讯曹頫的时候,曹頫就把这些账簿交到了草民手中,他告诉草民说,只要十三爷看到其中的记录,不光不会把他押往京城,将他官复原职也说不定。” 一本账簿就能赎回曹頫的罪?胤祥很是不以为然,但当他接过账簿,仅扫了一眼,立刻脸色大变:“这是伪造的,我四哥一向廉洁奉公,即使曹頫真的贿赂过他,他也不会接受。”曹霑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胤祥道:“曹頫贿赂四王爷绝非主动,他是受了四王爷的胁迫才这样做的。”胤祥接过信,很容易认出,这封索贿信确是胤禛的笔迹。 这封索贿信和账簿上的行贿记录,只要公诸于世,胤禛再想登上皇位,绝无可能不说,如果那些政敌穷追不放的话,他还极有可能要受牢狱之灾。胤祥与胤禛是铁杆盟友,他们的政敌一旦登上皇位,胤禛要倒大霉,他也免不了遭到清算。胤祥越想越感到恐惧,忽然转身奔向房门,用门闩将房门紧紧顶上,然后回到曹霑身边,轻声说道:“曹公子,你现在已经署理江宁织造,到嘴的鸭子还能让他飞了不成?现在咱们是战略同盟关系,你把这些账簿和这封信交本王烧了,本王和四哥绝不会亏待你。” 胤禛是历史上出了名的过河拆桥,尤其是年羹尧隆科多二人,为胤禛顺利登基立下汗马功劳,结果都不得善终。曹霑暗想,如果真的将这些账簿烧掉,将来为了杀人灭口,胤祥也不会放过他。此时房间内只有他们二人,直接拒绝,胤祥如果施暴,自己绝非他的对手。略一思考,立刻有了主意,极其坦诚的口气道:“王爷,您把我直接从一介草民提拔到从三品的江宁织造,我实在是无以为报,只是刚才审问曹頫,曹頫说得清楚,如果我敢把这账簿毁了,他立刻将此事公诸于天下,相信会有人还他一个公道。” 听到曹頫曾经说过这些,胤祥两腮抽搐,目光也变得阴毒起来。曹霑即刻明白了,胤祥是对曹頫起了杀心。曹霑并不是害怕曹頫被杀,他是担心曹頫一旦死了,江宁织造他再无可推脱,成了曹家数代人积欠亏空的替罪羊。 曹霑急忙拦阻道:“现在住在织造府的可不是十三爷您一个王爷,如果您杀人灭口,想瞒过八王爷,实在太难了,一旦让他觉察此事,你不利索还在其次,如果影响到四王爷争夺皇位,您可是罪莫大焉啊!” 曹霑小小年纪,事情却想得面面俱到,实在令人刮目相看。胤祥暗想,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人收罗到四哥麾下。 胤祥放弃了杀人灭口之心,极其诚恳向曹霑请教:“以公子之见,此事须得怎样才能善了?” 马上把想好的主意说出来,曹霑怕胤祥多心,沉吟良久,才拍拍手道:“罢罢罢,为了四王爷能成功登上皇位,草民情愿把这个江宁织造归还给曹頫。” 曹霑以大局为重,情愿把江宁织造之位让给曹頫。胤祥更加动容,将他网罗至胤禛麾下的决心也更大了。害怕曹霑因为丢掉官职,心里不受用,劝说他道:“曹公子,请您放心,本王将你带往京城,只要四哥能登上皇位,小小的江宁织造还算个官吗。” 曹霑的理想是写一部完整的《红楼梦》流传于世,打死也不想去替清廷做事,何况胤禛刻薄寡恩,睚眦必报,在他身边做事,一着不慎就可能落下身首异处的下场。赶紧推脱道:“十三爷的厚爱,草民感恩不尽,但草民年幼无知,江宁织造都怕做不好,哪有本事去朝廷上做事。” 这小子看起来聪明绝顶,有些想法又太幼稚可笑,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竟甘愿为一介布衣?胤祥思前想后,好似明白了曹霑的心思,他肯定是看到胤禩势力大过胤禛,想另攀高枝。像这样的顶尖人才,如果没发现就罢了,既然让本王看到,再让胤禩争取过去,自己不是白活了? 第168章 如法炮制 (外出公务,断更数日,万分抱歉!) 为了笼络曹霑,胤祥只得同意将曹頫官复原职。此事很快被胤禩知道。昨夜胤祥还对曹頫恨之入骨,极力撺掇将曹頫押进京问罪,刚过了一夜,态度就出现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其中必然有诈。胤禩思前想后,能让胤祥放弃惩治曹頫,让他官复原职的唯一原因,一定是曹頫把藏宝地点向胤祥交了底。 胤祥是胤禛的铁杆盟友,他得到这笔财宝,等同于胤禛得到一样,现在胤禛与胤禩争夺皇位已经到了白热化程度,将这么一大笔财宝拱手相让,等于资敌。胤禩原本打算明天入京,为了阻止胤祥得到这笔巨财,决定暂时放弃进京。 曹霑是按照胤禩和胤祥的共同安排去提审曹頫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曹霑肯定是倒向了胤祥一边,要想从曹頫口中挖出藏宝之处,必须瞒过他们。 胤禩找来了两名王府贴身侍卫,告诉他们自己要提审曹頫,让他们在随园里找一处僻静所在当做大堂使用。侍卫其中之一就是曾经保护曹霑的勒泰,提出疑问,胤禩具有钦差身份,提审犯人完全可以使用南京城内的任何一座官衙大堂,何必在随园。 提审曹頫,胤禩纯粹是为了挖出那笔巨额财富的隐藏之处,如此见不得人的事,哪能在官衙大堂上明经正道的审问。勒泰哪壶不开提哪壶,胤禩气的真想一个窝心脚踢死他,立刻把脸阴沉了下来:“本王干任何事,需要你这个奴才指手画脚吗,这件事本王不敢再交你办了,滚回京城慎刑司领罪去。” 慎刑司是皇宫中专设衙门,主要业务是惩治犯过的太监宫女以及侍卫。正是为了惩治皇帝身边的人专设,慎刑司的刑罚比政府机关的刑罚要重了许多,太监宫女侍卫们对此都不免谈虎色变。勒泰仅仅多说了一句话,就要发往慎刑司领罪,满心的晦气和恐惧,退出了随园宾馆。低头闷气正往织造府外走,突听得有人向他打招呼:“勒侍卫不在八王爷身边伺候,此刻出府做什么?” 勒泰猛的一抬头,见是曹霑双手捧着一摞账簿迎面走来,内心忽的一亮,经常听人说曹霑是胤禩身边红人,如果他出面替自己跟胤禩求情,说不定能避免这场大祸。不顾有没有其他人看到,往曹霑面前一跪,连连叩头道:“求公子爷救命。” 勒泰是皇宫二等虾身份,等同于宫外二品大员,给自己一介草民叩头,其中大有因由。但话说回来,要是真能救了他,凭借他在皇宫中的身份,说不定将来大有用处。曹霑把架子端得很足,并不去搀扶勒泰,满脸为难之色道:“本公子不过是一介草民,哪有本事去救你这皇宫中的二等侍卫。” “公子爷,您就别谦虚了,小的看得很清楚,整座织造府内,也只有您老能说得动廉亲王爷了。”不等曹霑讯问,勒泰把得罪胤禩的前因后果向他和盘托出。 好不容易骗得胤祥放过了曹頫,现在胤禩又当仁不让找上了曹頫的麻烦。曹霑皱皱眉头道:“勒侍卫并不是旁人,本公子可以替你跟八王爷说说,这个情能不能求得下来,就很难说了。” 一句话给勒泰带来了希望:“多谢公子爷,多谢......”等他再次磕了三个头,跪直身子,曹霑早去的没影了。 曹頫从关押之处被放出来,刚回到赏月轩住处,受了重伤的李氏急不可耐向他哭诉一番。听说李氏身上的伤是二管家焦二所为,急忙唤焦大带人去把焦二绑来。焦大今天的彩头完全被焦二争夺已尽,正在自己房内晦气,听说曹頫官复原职,他大喜过望,兔子似地奔到赏月轩外等候差遣。听到曹頫召唤,急忙奔进了内室,未曾向曹頫问候,就听李氏厉声道:“今天逼迫我交出账簿也有焦大一份,老爷可得给妾身做主啊!” 以奴欺主,按清朝规制,那是死罪。曹頫不等焦大辩解,喝令仆人:“把他拖出去,往死里打。”焦大吓得瘫软在地,两名家丁扑过去拖起他正要往外走,忽然两名王府侍卫闯将进来,向曹頫厉声道:“奉廉亲王差遣,提曹頫过堂。” 被折磨了一夜,惊魂未定的曹頫,立时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好了。两名侍卫早奔到他近前,把锁链往他脖颈上一套,拉起来就走。 曹頫被抓,最为欣喜若狂的就是焦大,再也不顾及李氏过去的雌威,从地上一跃而起,扑了过去。 曹頫被两名侍卫拖行在鹅卵石地面上,其痛苦程度可不是李氏遭受焦大的折磨,可同日而语。好不容易被扯到了梨园深处的一座三间空房内。这座空房本来是为伺候梨园的果木匠人所设,匠人被赶了出去,现在十多名王府侍卫团团把守,成了胤禩的专用大堂。 曹頫被拖进去后,胤禩因为恨他先向胤祥交了底,一句话没问,先是一顿大板伺候。曹頫被打得死去活来,也不知遭受这顿板子到底是何原因。 一顿下马威后,胤禩认为该是时候了,喝停了行刑的侍卫,刚要问曹頫藏宝所在,一名守门侍卫进来,趴在他耳边嘀咕道:“曹霑到了外面,请求王爷召见。” 这些该死的奴才,不是让他们小心从事吗,怎么还是让曹霑觉察到了?就这样把他赶走,他定然会去找胤祥寻主意,还是暂且稳住为好。 胤禩逼不得已,让人把曹霑传唤进来。曹霑一眼便看到曹頫血淋淋趴在地上,对于这种自甘当清廷奴才的人,他丝毫没有感到痛惜,向胤禩龇牙一笑道:“王爷好兴致,没事时打着人玩。” 我吃饱饭撑的,没事时打人玩。胤禩没好气道:“本王今日让你提审曹頫,审问的结果并没向本王禀报,怎么就将罪官放了?”胤禩是如法炮制,先给曹霑来个下马威,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曹霑又是一笑,回道:“王爷,您这可怪不得草民,十三王爷说了,审问的结果他会转达给你的。怎么,他没有告你知道?” 第169章 揪着耳朵入洞房 胤禩被曹霑一句反问,弄得没办法,只得言归正传:“本王正在审讯罪官曹頫,你如果没什么事情,可以回去了。”曹霑奇怪问道:“草民已经审过曹頫,王爷再次审讯,不是多此一举吗?” 胤禩冷笑道:“那好呀!既然你已经审问过曹頫,把审问结果拿给本王看看。”曹霑走到桌案前,把捧着的账簿放下,从怀中掏出两张供状递向胤禩,胤禩接过去仔细审视一遍,啪地拍到桌案上,厉声道:“大胆曹霑,你竟敢戏弄本王。”曹霑一脸委屈道:“这确是草民审讯曹頫的记录,何来戏弄一说?” “你还敢说不是戏弄本王。”胤禩指着桌上供状道,“本王与十三弟是让你从曹頫身上挖出财宝埋藏之处,而你对此竟一句话没问,这该如何解释?”曹霑答道:“所谓曹頫埋藏了大批金银财宝本身就是无稽之谈,草民还用得着去审问曹頫吗?” 曹頫偷偷埋藏了大批浮财,是曹府二管家焦二举发,焦二拿此事撒谎,是活够了?胤禩认定曹霑已将秘密告诉了胤祥,现在又跑来欺骗自己。顿时火冒三丈。暗想既然你已经投靠了胤祥,就别怪我不义了。大喝一声:“来人,把曹霑拿下,与曹頫一起审讯。” 曹霑虽与王府侍卫们交厚,但胤禩有令,他们不敢不听,两名侍卫同时奔向曹霑。曹霑手一挥道:“慢!”然后从桌案上捡起一本账簿,翻开来递到胤禩眼前:“你要抓要杀草民,等看了这个再说。”胤禩并没有去接账簿,扫了两眼后,不以为意道:“这账簿上的记录纯粹是无中生有,本王何曾接受过曹頫二十五万两的贿银。” 跪在当地的曹頫发了话:“王爷您或许是没亲手接过那些银票,但你的长史官程继勋未必没接受过吧。”胤禩猛然记起了此事,满脸阴毒道:“你不提程继勋,本王倒忘了此事。程继勋确实想从你手中讹诈二十五万两银票,可是银票并没到他手中,据他所说,全都被曹霑巧取豪夺了去。” “程继勋所说也许是真,但账簿上的记录却是银票送给了你,如果此事公诸于天下,那个皇位你还想争吗?”曹霑此番话等于承认那些银票确实在他手中,现在竟还敢拿账簿要挟胤禩,胤禩哪会把这些放在心上,依仗这座草房内都是他的人,一把抢过账簿,狞笑道:“曹霑,你可以威胁本王的不过是这些账簿,现在本王就将它们全部撕毁烧掉,然后再问你一个贪占公款之罪,你藏的那些银票等下辈子再花吧。” 曹霑有恃无恐道:“是的,你可以烧掉账簿,但有没有想过,我既然敢到这儿找你,能不留后手吗?” 后手,他有什么后手?胤禩满心狐疑,站起身把脑袋伸过桌案道:“本王现在就把你们叔侄杀掉,然后连同这座草房一起烧了,你那个后手有用吗?” “想杀人灭口?”曹霑一哂道,“只怕不等这座草房起火,你那个十三弟就该带人来了。” “胤祥要来,他来干什么?”胤禩也是一哂道,“只怕他现在想的是如何挖出那些财宝,还会前来救你?”曹霑斩钉截铁道:“我早跟你说过,所谓曹頫埋藏财宝纯属无稽之谈,你现在手中拿的账簿不过是复制的副本,原本现在正在我的管家石呆子手中,我临来之前跟他说的十分清楚,半个时辰不见我和曹頫一起回去,立刻账簿送交十三爷胤祥,现在差不多时辰已到,石呆子也许正去拜见十三爷的路上呢!” 胤禩十分清楚,不管自己有没有得到那二十五万两银子,织造府的这本账簿一旦被胤祥胤禛他们掌握,自己此生永远与皇位无望不谈,最大的可能,胤禛还会借机铲除他这个最大的政敌。当今皇上康熙正重病缠身,无暇他顾,胤禛借助朝野舆论制伏他太容易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拦住石呆子。胤禩他们现在身处织造府,出了这座草房,谁也不敢对石呆子动粗,要想拦住他,只有曹霑亲自出马。 胤禩反应挺快,满脸的阴鸷立刻转换成和颜悦色中带着些许的巴结,向曹霑道:“贤侄只要能把石呆子拦下,不让他把账簿送交十三弟,江宁织造仍然你来做,如何?” 曹霑今日费了这么大的劲,正是为了推掉江宁织造官,扭头一指曹頫道:“只要王爷仍然把江宁织造还给那个人,我现在就去把石呆子拦下。” 曹霑的精明强干,胤禩早已领教了的,现如今竟放着从三品的织造官不干,拱手让人,莫非傻了?胤禩暗想,曹霑今日的行为很明显已经偏向胤祥,不如随他的愿,把江宁织造还给曹頫,对重新笼络曹頫大有好处。 “好吧,本王答应你。”胤禩促催曹霑道:“你提出的全部条件,本王都做到了,你赶紧去拦阻石呆子呀!” 石呆子去给胤祥送账簿,本身就是一场骗局,真正的账簿正是摆放在胤禩面前的这些,曹霑生怕被他识破,赶紧将账簿重新抱入怀中:“草民说话算数,现在草民就去拦住石呆子。” 成功将曹頫送回到江宁织造的官位上,曹霑满心得意回往梨园居住处,刚进院门,忽觉右耳朵一阵疼,被人紧紧揪住。在整座曹府,还没人敢对他这样,曹霑气得刚要出声叫骂,揪他耳朵的人已经出声:“你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今天我把你的耳朵撕下来。” 原来揪他耳朵的人是嫣儿,曹霑委屈大叫:“本公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你快点把我耳朵松开。”嫣儿道:“让我松开也可以,你先把鹂儿姐姐娶了。”曹霑方才想起,昨天曾经答应纳鹂儿为妾,只是为了将曹頫重新推上江宁织造之位,才忘了此事。好气又好笑道:“你揪住我的耳朵不放,我如何能娶鹂儿。”嫣儿生怕一放了曹霑,他再次反悔,继续揪着耳朵,一点点往卧房处领,边走边说:“鹂儿姐姐正在洞房里等着,你进去后我再松手。” 世界上哪有被人揪着耳朵入洞房的。曹霑差点哭了。 大结局 耳朵被嫣儿紧紧扯住,曹霑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得顺从往前走,一路上不停地跟嫣儿商量,现在时辰刚过午,入洞房是不是太早了些,等点灯时分不行吗?嫣儿毫无商量余地,阴险笑道:“只要我一松手,你保准转身就逃,到时我岂不是鸡飞蛋打,还是先把你弄进洞房,跟鹂儿姐姐商量去吧。”这妮子真够黑的,竟毫不容情。曹霑彻底没了办法,只能任由嫣儿揪着耳朵送入了卧房。 进到暗间后,曹霑方才发现,雕花大床床沿上,鹂儿一身大红礼服,头上还按照汉族规矩罩着盖头,身旁由晴雯陪伴。见曹霑进来,晴雯抿嘴一笑道:“鹂儿姐姐,公子回来了,我也该退出去了。” 晴雯刚退出房门,门锁咔的一声被人锁上,估计又是嫣儿搞得鬼。此时此地此景,曹霑再也把持不住,坐到床沿上,一把将鹂儿拥入怀中,双手忙乱着为她解扣脱衣。鹂儿挣扎道:“晴天白日头的,不能等晚上吗?”曹霑一脸坏笑道:“这可怪不得我,如果现在我不把你办了,岂不是辜负了嫣儿的一片好心。” “这个死妮子,早晚有一天,我也要这样对付她。”鹂儿咬牙切齿,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被曹霑脱得精光,拥入被中。在不知是痛楚还是欢愉中,终于实现由少女向少妇的转变。二人翻来覆去,一次又一次的折腾,直到几乎虚脱。曹霑一滩泥似地往旁边一躺,道:“天快黑了,咱们还是稍微休息片刻,也该用晚饭了。” 二人相拥着刚要睡去,外面传来砸门声,嫣儿的声音叫道:“鹂儿姐姐,也该起床送送格格和我了。” 嫣儿的话是什么意思?曹霑扭头看鹂儿,见她也是一脸懵懂。二人无奈,赶紧穿衣起来。走出小院,就见众多廉亲王府的仆妇侍卫,没头苍蝇似地从英琦格格住处往外搬东西。过了片刻,在嫣儿的搀扶下,英琦一身长行衣服,从内室走出。抬头望到曹霑在那儿站着,开始是犹豫,很快像是下定了决心,轻轻推开嫣儿的搀扶,下了台阶走到曹霑面前,戚然一笑道:“京城传来消息,皇祖父病体沉重,我要跟阿玛连夜回京了。”然后粉嫩的脸蛋一阵发红,从衣袖中掏摸出一张薛涛笺递到曹霑手中,用着站在对面都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道:“这东西,请公子等我离开后再看行吗?” 英琦满脸的期待,曹霑郑重其事点了点头。他真想告诉英琦,皇位与她阿玛绝无关系,还是不要跟随她阿玛回京,咱们一起厮守吧。但曹霑清楚,如果他此刻真的说出这句话,别说英琦不会愿意,要是让那些王府侍卫听去,问他一个调戏格格之罪,脑袋都难保。 英琦意犹未尽,还想跟曹霑说些什么,一名仆妇过来促催:“王爷已经在随园大门等候,咱们不能再耽搁了。”英琦一步一回头走出大院,登车而去。嫣儿一改过去的刁蛮,紧紧拉住鹂儿的手:“鹂儿姐姐,你得了好去处,只是不知小妹将来会落得什么样的结果。”鹂儿笑道:“嫣儿,你干脆留下伺候我家公子吧。” “人家跟你说正经话,你却一句正经的也没有。”嫣儿脸红红的还要继续说下去,远处有人喊道:“嫣儿,你还不快点,格格轿子快出随园大门了。”嫣儿只得答应着,转身追了上去。 英琦格格一行人远去,曹霑打开了那张薛涛笺,只见上面写道:“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英琦词中之意很明显,对曹霑充斥了满满的情意。曹霑暗暗叹息,他与英琦之间阻隔的不只是满汉不能通婚的规矩,眼看胤禛即将登上皇位,现在与胤禩女儿走得过近,以胤禛的阴险狠毒,绝不会放过他。 还是暂且保命要紧。曹霑把英琦写的这阙词收入荷包,让人找来石呆子,告诉他,自己即刻搬出织造府,到于成龙送的那座宅子去住。 石呆子很是奇怪,在织造府住的好好的,为何要这么忙着搬家?胤禛登上皇位,曹府大厦将倾,必须抢在曹府被抄之前搬出去。这些话曹霑当然不能跟石呆子讲,只是告诉他,曹頫已与他断绝叔侄关系,在织造府住着也无味,还是赶紧搬出去为好。 “曹老爷不是刚被公子救了吗?还让他官复原职,他就这样无情无义?”石呆子义愤填膺,还要继续往下说,曹霑打断他道:“你哪那么多的废话,快点找人搬家。”石呆子不敢再饶舌,赶紧找来大批家丁,连夜搬出了织造府。 曹霑带着鹂儿晴雯到了外面居住,再无所顾忌,当夜就把晴雯收进房内,二人之间的缠绵恩爱,比鹂儿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缺少了曹頫夫妻父子的聒噪,曹霑一门心思继续写作《红楼梦》。有从曹頫手中讹诈的二十五万两银票,一大家子衣食无忧,曹霑暗自发下誓言,一定要留给后世一部完整的文学巨著。 正在曹霑潜心写作之时,先是传来康熙驾崩,胤禛登基的消息。没过两年,曹府被抄,又过了两年,胤禛穷追政敌,廉亲王府被抄,胤禩自杀。在鹂儿的请求下,曹霑特派石呆子进京,从宗人府将正准备发卖的嫣儿赎出,带回了金陵。 此时嫣儿已经芳龄十八,正是花枝招展的年纪,在被曹霑收入房内的当夜,鹂儿调侃她道:“姐姐说的没错吧,你早晚还得是我家公子的人。”嫣儿抹着眼泪道:“我们都是过上了好日子,只是咱家格格还在宗人府受罪。”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曹霑决定亲自上京,营救英琦。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曹霑还是第一次进入北京,充满好奇的四处闲逛,正巧遇胤禛红人邬思道。他曾经是邬思道的救命恩人,当即把他想赎出英琦的事告诉了邬思道。邬思道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想尽办法,成功将英琦从宗人府弄出,交到曹霑手上。 四月正是花柳摇摆,草长莺飞的大好季节。在金陵城外的驿道上,一辆马车正在狂奔。车厢内,曹霑把嘴巴凑上英琦的脸,轻轻一吻道:“当年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感觉你应该属于我,没想到美梦果然成了真。” “德性!”英琦粉面通红,娇嗔地扫了曹霑一眼。二人偎依的更为紧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