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世子侍从 换斗移星转命盘,阴阳凝魂乱乾坤。 这个世界存在着多个维度,就像对照的镜子一样,也许在另一个空间里就有一个相同的你。 楚琅悠悠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一些原本不属于他的记忆纷至沓来,在脑海中回荡,就像是飘在天上的云彩,若隐若现,不可触及,恍若一场荒诞的梦。 楚琅翻身坐了起来,环目四顾,这是一间既陌生又熟悉的古代厢房,他已经在这间房这张床榻上整整躺了三天了…… 生命很脆弱,脆弱的只需一次小小的意外便足以致命。可有时候生命却是如此的顽强,让人难以置信。直到此时楚琅仍然清晰地记得自己死亡的那一刻,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得以重生。 这种只有在前世小说中才会出现的荒谬情节,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令人兴奋,有的只是猝不及防的茫然和无助。 门被人推开了,一个婢女走了进来,看到楚琅坐在床榻上愣愣出神,便笑逐颜开道: “你醒了,嗯,看来已无大碍不过这药还得继续吃的。” 说着她便将手中的瓷碗放到了桌案上,“记得趁热喝了,我还有事情要做……” 接触到楚琅的目光,春心荡漾的婢女不由得微微有些羞涩,忙不迭的低头退了出去。 楚琅看着碗中浑浊的汤药,还未喝便已闻到了苦味,他微微蹙眉,不过还是一口喝了下去,随即将碗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却见梳妆台上放有一面铜镜。 他走了过去,看着镜子中菱角分明,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愣愣出神。这张熟悉的面孔可不就是他么,最少有着七八分相似,无独有偶的是他的名字竟然也叫楚琅,真是不可思议。 一时之间,竟有些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了,呆呆过了许久,楚琅才微微叹了一声,喃喃自语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了……” 有些事情,该忘记的就不要耿耿于怀,人总不能一辈子回首,而忘了前方的路。现在既然来到了这个地方,那么就该想想以后要怎么过。 ………… 月升日落,不知不觉间已至深夜。楚琅却是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眠。 从脑海中获得的一些零碎记忆,以及从照顾他的婢女那里暗中打听到的消息,他确定了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叫着晋王府,而这座王府的主人叫薛萧,显而易见这是一个君主制下的世界,至于是哪朝哪代便一无所知了。 而想起他自己的身份,心中就有些郁闷。都说穿越好,不是皇子就是王子,再不济也是锦衣玉食,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他倒好穿越在了一个侍从的身上…… 醉卧美人膝,掌管天下权。那只是小说中如梦一般的美好,可现实就是如他此时一样,为奴为婢。 没有显赫的身世,更无自由之身,当然脑海中也不会有什么高科技系统之类的东西,有的只是一个现代人的头脑,一切还得从零开始。 一夜胡思乱想之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浑浑噩噩之间似乎有人在叫他。楚琅猛然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登时门外传来了剧烈地敲门声。 “楚琅!楚琅!” 一个女孩儿如狼似虎般地叫喊着,楚琅摇晃着睡眼惺忪的脑袋这才起床穿好衣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便见门外站着个半青侍女,显然不是昨天照顾他的婢女。 这个少女的穿着打扮略高于一般的丫鬟婢女,想必是某个公子小姐身边的侍女。只见她生得活波可爱,脸上虽还是稚气未退却亦有动人之处。 眼见他出来,少女脸色顿时一寒,皱眉说道: “你的伤势既好了为何不回内院?莫非还要世子殿下纡尊来请你?” 少女恶狠狠地瞪了楚琅一眼,也不等他回答转身便走。 好大的怨气啊,像个受了气的小娘子似得……楚琅暗暗腹诽,举步跟了上去,不多时进了一道门,经过游廊,穿堂而过,便见正面三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 两边是游廊厢房,只见廊下矗立着一人,头戴浑脱帽,身着一袭圆领窄袖长袍,腰系皮带,足登高腰靴。分明是男装打扮,可却体态婀娜,肤若凝脂。 倘若是这个时代之人或许会浑然不觉,但以楚琅现代人的基本常识,一眼之下便已知其真实身份。 这个时候,小丫头侍女上前一步,说道:“郎君,要不要多带几个护卫?” “不必了。” 女扮男装的少女淡淡一笑,一双明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虽是男装却难掩其国色之姿,柔美中平添一分英气更显得英姿勃发,撩人心魄。 “郎君?卿本佳人,为何要好这一口……” 楚琅听了暗叹不已,不由得神色古怪的看了俩人一眼。听说古代的公子哥身边的贴身丫鬟、书童,除了照顾主人的生活起居之外还提供一些“特别”服务。 想来是这小丫头不谙世事,一时说漏了嘴。小丫头哪里知道这家伙看似眉清目秀心里却是这般的龌龊,此时见他还是一副睡眼惺忪、傻愣愣的样子,登时又怒气冲冲地道: “你还愣着干甚?郎君要出府还不快去准备!” 楚琅正假装自己没听到呢,谁知小丫鬟又说了一遍。这个时候他也知道是自己想歪了。没办法,在现代电视剧的熏陶下,先入为主,以为郎君就是古代妻子对丈夫的称呼。 可在唐朝就不是这个意思了。在唐代的称呼中男性为“郎”女性为“娘”的尊称很是普遍,无论贵贱亦是如此。譬如唐玄宗年轻时,亲近他的人就喜欢叫他“三郎”。 至于“郎君”则是奴仆对少主人的称呼,也指青年男子。若是少年男女便称之为小郎君,小娘子。 后知后觉,楚琅心中狂汗暗道自己差点出糗了,赶紧干咳一声,没有理会在一旁怒目而视的小丫头,而是对着那位女扮男装的少女说道: “少爷,我大病初愈身体还有些不适。” 实际上是他不知道要如何准备,出府要备马还是备轿,一窍不通啊。他获得的记忆不多,并无这些日常琐事。只记得这具身体的前宿主是为了救这位女扮男装的少女而死的,要不然也轮不到他来鸠占鹊巢了。 虽然身份卑微只是她身边的一介侍从,可却心怀僭越本分之念,最后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爱慕之人的性命也算是情有所终了。 “嗯,你且跟着就好了。你去洗漱一下吧,我和阿箩先去马厩那边等你。” 薛青看了他一眼只是淡淡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转身走了。可心下却并没有像表面那样的古井无波,“方才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莫非是那日在湖里救我之时发现了什么?” “你快点,别让郎君久等了。” 那个唤作阿箩的侍女又叮嘱了一句方才跟了出去。楚琅的目光落在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女身上,若有所思。 一些记忆纷至沓来,片刻之后,楚琅恍然,原来此女便是晋王长子薛青。没有人知道她从小就是女扮男装,即便是王府里知道这个秘密之人也是寥寥无几。 楚琅不禁疑惑,这晋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这如果被朝廷知道了可是欺君之罪。难道为了一个世袭罔替就值得冒这么大的险? 楚琅并没有深究此事就抛之脑后了。这些不是他该操心的事,现在连他自己都是前程未卜,哪里还有闲心管这个?何况他也没有这个能力和权力。 打水洗漱完毕之后,楚琅一路打听这才好不容易的来到了王府的马厩,一辆稀松平常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他赶紧跑了过去,跟车夫打了声招呼上了马车。 车厢里除了薛青和阿箩之外便没有其他人了,这个时候看见楚琅进了马车,阿箩又是凤目怒视。楚琅尴尬地笑了笑,却不知为何这小丫头对他这般的不满。 不过还好那位女扮男装的“郎君”性格温和,看见他姗姗来迟,也没有责备之意。 或许是怕被人看穿了身份,这位女扮男装的世子殿下素来低调,偶尔出门游玩也都是乔装打扮。故而所有人也只是知其名而不识其人。 因此,私下里就有人笑谈这位世子殿下倒像是养在闺阁之中的郡主一般无人识。倘若要见其一面,那非得八抬大轿上门娶亲才可。 但也有一些饱读诗书的文人,觉得如今世人皆沉浸在纸醉金迷之中.身为世子殿下,却还能如此洁身自好殊为不易。大有“举世皆浊我独清”之态,委实令人钦佩。 不过另有一种传言,说是这位世子殿下其实是被禁足于王府之中,不出来溜达那是情非得已。 只是若他们知道,他们口中的这位洁身自好,淤泥不染的世子殿下其实是女儿之身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这还当真有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味道了。 第二章:太原府 年近花甲的车夫,双鬓已然发白,手脚动作却仍旧娴熟利索,丝毫不逊年轻力壮的汉子。 马车行驶在街道上,楚琅的目光透过车窗的间隙向着外面打量,街道上行人众多,两旁的商铺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倒是一副升平景象。 仅从这些人情风物却猜不出自己到底身处何地。楚琅看了许久,猛一回头却见一旁的阿萝还兀自对着自己怒目而视,忽然心生一计,便故作尴尬地一笑说道: “咱们这座城市看起来倒是挺繁华的。” 果不其然,阿萝闻言立刻冷哼一声说道:“在咱们王爷的治理下,晋阳城自然是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 “晋阳?” 楚琅心中一动,开始绞尽脑汁,苦思冥想起来。历史上有九朝古都“晋阳城”,也就是太原,素有龙城之称,与西都长安、东都洛阳、北都晋阳并称唐代三都。后被宋太宗以“盛则后服,衰则先叛”将晋阳城火烧水淹,彻底摧毁。 “原来我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山西太原。” 楚琅总算弄明白了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一抬头却见薛青和阿萝都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楚琅胡乱地擦了擦脸,故作茫然道:“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难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楚琅,最近你的言谈举止怎么有些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薛青一双眼睛如皓月一般地照射在他脸上,似要在他的身上看出些什么东西出来。 楚琅笑道:“少爷,我能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住你的啊。” 薛青仍是一脸狐疑,直直看着他不肯罢休,楚琅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好吧,我确实有一件事瞒着你们了。” “何事?” 薛青心中一凛,不知为何有些心跳加速,俏脸之上也悄然爬上了一抹红晕,“难道他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了么?” “其实我失忆了。”楚琅小声说道。 “失忆?” 薛青和贴身侍女阿萝都是一愣。 见此楚琅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这穿越撒谎必备技能果然屡试不爽,表面却是一脸的沮丧道,“是啊,以前的事情我大都不记得了。” “那你可记得那日在晋阳湖畔遇刺之事?” “遇刺?”楚琅一脸的茫然之色,他当然知道眼前的这位假公子是何居心了。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其实已经知道了她是女儿之身的事实,恐怕会惨遭灭口之祸。 阿萝冷哼一声,瞪着楚琅说道:“有本事做没胆量承认了,现在知道害怕了?居然胆大妄为一个人带着郎君出府,还好郎君有惊无险,要不然你死一万次都不够。” 难怪这丫头对他充满敌意,原来如此。不过这关我吊事啊,楚琅暗暗腹诽一句。 薛青干咳一声,“阿萝,出府游玩之事是我的主意,就不要怪他了。”然后又对着楚琅说道: “那天我们在晋阳湖畔游玩,突遭一个蒙面人刺杀。你为了救我受了那人一掌然后便掉进了湖中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这段记忆,楚琅自然有所了解,表面上却故作努力地想了想,然后摇头说道:“我醒来之后就只记得我叫楚琅,是少爷的侍从其他之事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见他如此,薛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神情放松了下来说道:“嗯,既然想不起来了便不要想了。那日你为了救我不畏生死,我很是感动。” 楚琅登时满脸激动,慷慨激昂道:“既然身为少爷的侍从,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在所不辞!” 那些古装电视剧里的豪门贵族的公子小姐们对待丫鬟随从一个不如意便是杖毙弃尸荒野,吓人的很,不得不小心谨慎啊。 不过楚琅显然是杞人忧天,有些草木皆兵了。就算薛青证实了他知道她是儿女之身也未曾想过要杀人灭口。不过谨慎也没有错,毕竟这是在古代,小心行事方能有一丝的自保之力。 一路穿过张灯结彩的繁华街道,半晌之后便来到了一条河边的街道。 这边倒是风景幽静,绿树成荫,只是地处稍偏,周围的房屋稀稀疏疏的。街上行人大多是挑着担子来往的贩商走卒,偶尔也可看见妇女下到河边洗衣取水之类的忙碌身影。 不多时,马车在一家府邸停下。 楚琅、薛青、阿萝三人下了车便在门房老者的带路下穿堂过院,府邸的主人看来颇为文雅,房间的布置,花园中一山一水的点缀,皆是处处显诗情,点滴露画意。 “哈哈,此子落盘,胜负已定!” 三人走至书房外,楚琅便听到书房里传来了爽朗的笑声,只是笑声未尽便戛然而止,“咦?你这老不死的,果然老奸巨猾!” 这个时候另一人也笑了起来,闻声便知是个老者,“第一手天元,泰山压顶,确实是高招。” 另一人后知后觉道:“棋从断处生,隐中藏变。我步步进逼,你却在退让之中锦密布局,将我的大龙活活斩断。” “一花独放不是春。步步进逼,更容易顾前失后,陷入危局。这招诱敌深入百试不爽,郭老头谁叫你贪得无厌?” 两人说话之间,这边薛青已经走进了书房,楚琅和阿萝则在门外等候。 “学生见过老师。见过郭老。” “小青啊,你来得正好!老朽我可是输惨了快来帮我杀他几局。” “我哪里是老师的对手啊,郭老怕是要失望了。” “哈哈,你这小子不实诚,明明棋艺精湛,却说实力不济。莫非是怕杨老头责备?这你大可放心有老朽做保尽管下手便是。” 里面三人下得津津有味,在门外的楚琅却是百无聊赖。这古代人的娱乐方式着实单调,平日想必除了琴棋书画之外,大抵也就是只有青楼画舫之类的风月之所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薛青才从书房出来。听他们说起楚琅方才知道今天是上元佳节,薛青这一趟则是来送请帖,请这座府邸的主人前去王府赴宴的。 第三章:李季兰 在古代规模较大的城市皆有宵禁制度,到了晚上二更天亥时便开始执行宵禁。此时若是在大街上行走出没,便一律按盗贼抓捕,一年之中也只有寥寥几天是例外。 正月十五,上元节解禁,一共燃灯三日。舞龙狮,灯会,诗会,各种活动,夙夜不眠。 晋王府龙盘虎踞于整个晋阳西城,千门万户,复道连绵,幽房雅室,繁华千丈。 今日整个王府上下张灯结彩,喜庆辉煌,仅是大红灯笼就挂了不下数百个。夜幕降临时,如过江之鲫的显贵便纷纷携礼赴宴,欢声笑语之中,一片热闹景象。 随着开席礼毕,分宾主落座,下人则居于一边、人人皆是笑容可掬,喜色溢于言表。为了隐瞒身份,像这样人多口杂的宴席薛青自然不会公开露面,不过这位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主,一番乔装打扮之后便和阿萝、楚琅一起坐在了一群丫鬟婆子之中。 为了庆祝今晚的隆重气氛,王府特意请了全城有名的舞姬表演,当鼓乐齐奏,舞姬们便开始演奏起来。 闻声看去,只见领舞的美人儿,风华正茂,梳九骑仙髻,身穿孔雀翠衣,佩七宝璎珞,垂手旋转,嫣然纵送。美人们斜曳裙裾,如花似锦。随着曲调节奏加快,她们的舞步便也逐渐激昂热烈,直至曲终一声戛然而止,轻柔如鸾凤收翅般结束。 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喝彩叫好之声,楚琅也笑着连连赞道:“这孔雀舞跳得不错嘛,赏心悦目!” 一旁之人顿时神情一滞,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皆露古怪之色。 薛青见此忍不住地掩口轻笑道:“这是当今圣上和贵妃创作的霓裳羽衣舞,你莫要胡说八道。” “哦,原来如此。这个其实我知道的。” 楚琅暗自点头,这是一种唐代的宫廷乐舞。唐玄宗为道教所作之曲,用于在太清宫祭献老子时演奏。在开元、天宝年间曾盛行一时,极为风靡,不过安史之乱后便失传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惊觉,难道自己穿越的是唐朝鼎盛时期?要不然哪里会有这霓裳羽衣舞,看来不是在开元、就是天宝年间了。 最好是开元年间这样还可以享受一下大唐帝国的繁荣昌盛,若是天宝年间恐怕日子就不会那么好受了。楚琅看了薛青一眼,正想要一问究竟,但是转念一想便止住了。 有了心事,对于接下来的节目楚琅便觉索然无味。悄悄向薛青告罪一声就离开了宴席,薛青虽然觉得他有些古怪,不过这些细枝末节也没有特别留意。 离开宴席之后,楚琅马上就去了一趟世子专用的书房。没有弄清楚自己到底在哪个朝代,什么时期,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楚琅端着一本没有标点符号的书籍开始皱眉沉思,一字一句的想要弄清楚这其中的意思。这是一本史记,经过一个时辰的仔细研读,算是颇有些收获从书中大概了解到了这个世界的历史轮廓。 原来,他所在的这个朝代叫做唐武,和历史上的唐朝也只是一字之差,自高祖以武建朝至今已经延续近百年了。国力长盛不衰,万国朝贡,谓之天朝上国。 玄宗即位后,更是励精图治,开创了“开元盛世”。百姓安居乐业,繁荣昌盛,故而文风渐涨,各类诗词歌赋层出不穷,文人骚客更是多不胜数。 显而易见,这个唐武朝的历史轨迹和唐朝如出一辙,大同小异。 楚琅秉烛夜读,虽然没有年轻貌美的女子在一旁红袖添香,但他却看得津津有味。因为从书中可以让他快速地了解这个世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放下书籍,脸色有些沉重。 天宝十一年,看来他的运气并不怎么好。如今这个看似平静的帝国之下却正在运量着一场惊涛骇浪。如果历史没有太大的改变的话,那么他此时所在之处正是这个巨大的漩涡中心,他该何去何从? 楚琅暗暗思量,眼下作为世子的侍从,在王府里的地位虽然不轻不重,但至少不用干什么体力的粗活,每天只要跟在这位女扮男装的世子殿下的身边打打杂,跑跑腿就可以了。 虽然算不上锦衣玉食,那生活也是过得挺殷实的,对于这个民以食为天的时代来说,已经是难得的殊荣了。但是对楚琅而言却终究是寄人篱下,这种卑躬屈膝的生活,以及王府诸多繁文缛节的条条框框不适合他一个现代人。 尤其是危机即将来临,在这显眼的王府内,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看来要想办法赚点钱替自己赎身,离开王府这个深宅大院。然后赶紧跑路,免得殃及池鱼。 楚琅暗暗想着,不过他也知道在这种君主制下的封建社会是没有人权可言的,一旦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所以在赎身之前一定要有所准备,即便在王府不肯放人的情况下也可以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才可。 他只是一介仆从,这样想或许是杞人忧天了,但身在古代就必须有足够的危机意识才能够活得长久。 正想着这些事的时候,钟声响起,亥时到了,元宵夜进入了高、潮。 此时,王府的宴席早已结束。 书房中,晋王薛萧和河东节度副使李义对弈。王府幕僚杨盈川以及薛青、李季兰两个小辈则在一旁观战。 李季兰,李义之女,连晋王也大为赞赏,曾亲口评点“德贤聪淑,恭言慎行”,因此许多人都深信此女将来必定会进入晋王府。 若非如此,李府的门槛怕是都会被前来的提亲之人给踏破了。尽管如此,许多自视有身份的士子们仍是心存幻想,但是今晚之后他们的幻想就彻底破灭了。 因为就在刚才,晋王已经向李家提亲,而李义也欣然答应。此事从王府传出消息后便如雷滚一般的迅速轰动了整个晋阳城,无数心仪其倾城之姿的风流才子们顿时如丧考妣。 第四章:瞒天 作为晋王一脉的中流砥柱,李义对于薛青是女扮男装的身份自然早就心知肚明,晋王给她们订婚无非是想保住薛青的身份不被暴露。两人狼狈为奸,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有趣的是李季兰其实也知道薛青是女儿之身,然而对于自己身为女子却要嫁给另一个妙龄少女的这种荒唐之事,非但没有表现出抵触之意,反而是欣喜若狂,如获如意郎君一般,让其父是哑口无言唯有长叹一声。 但你如果知道李季兰以往的所作所为,对于此事便也就不足为奇了。 说起李季兰倒是颇为传奇,她肤白貌美,天赋极高,从小就显露诗才,曾六岁写诗。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不精通。被太原府士子们吹捧为“女大学士”。 然而李义对这个女儿却颇有微词,只因当年女儿六岁时写下的那句:“经时架却,心绪乱纵横。”的诗句。“架却”谐音“嫁却”,李义认为此诗不祥,小小年纪便知待嫁女子心绪乱,长大恐为失行妇人。 而这也不幸被他言中,长大后的李季兰不学女工不做那相夫教子的大家闺秀,为躲避婚姻更是去了上清宫潜心修炼。整整修行了五年,如今年近二十仍未出嫁。 昔日“德贤聪淑,恭言慎行”的评语也成为笑谈,让其父颇失颜面。曾一怒之下对外声称没有这个女儿,幸好晋王多次从中劝解,方才绝了此念。 唐武朝虽然比之前朝乃至历史上所有的朝代都要思想开放,但终究是君主制下的封建社会,遵循的是天地君亲师、三从四德的传统观念。 李季兰这种公然忤逆父亲决定之事,在眼下的社会那就是离经叛道,必定受人非议,甚至是口诛笔伐。一开始李季兰的确是千夫所指,说什么女子就应该相夫教子之类云云的。 更有读书人的诛心之言,讥讽李季兰生、**漫,神情萧散。出家为女冠说是清心寡欲,潜心修炼,实则是为了纵情作乐,为人不齿。 对于这样的诋毁李季兰只是沉默,也只能沉默。一开始她置若罔闻,可世人却不肯罢休,仍是步步紧逼。 直至天宝六年的冬至,奚人一千余众在雁门关外劫掠。李季兰一人一骑下山直奔关外,面对蛮夷虎狼而不惧,单枪匹马,长驱而入,于千军之中取敌将之首,以女子之身证明自己不比铁血男儿逊色。 此役之后李季兰名声大震,玄宗听闻后龙颜大悦,御笔一挥,便封其为宣武将军。 因此,李季兰成为了唐武朝第一个真正实至名归的女将军。一时间人人称赞,巾帼不让须眉。 此事之后李季兰一改女儿家的委婉之态,与之前的性格迥异,判若两人。虽然少了胭脂水粉之气,却是英气勃发,非但没有因此明珠蒙尘,反而是越发的明艳动人,声名远播。 更有了“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的美誉。 此时,书房中李季兰泰然自若,不动如山,全无半点烦厌之色已然有了一派大将之风。女扮男装的世子薛青却是心不在焉,眼睛时而看向窗外心下早就蠢蠢欲动,想着去逛那夜市,猜灯谜、的热闹事情。 晋王看了她一眼大手一挥,薛青立刻眉开眼笑,拉着还不忘行礼告退的李季兰离去。 杨盈川看着俩人远去这才若有所指地道:“王爷下得一手好棋啊。” 晋王薛萧闻言苦笑道:“盈川兄就莫要取笑我了,我这是逼不得已。唉,真是苦了青儿和兰儿这两个孩子了。” 李义皱眉说道:“安禄山为人口蜜腹剑,现在又是圣眷正隆。可他却特来告诉王爷说圣上有意下旨赐婚,这其中未必没有他自己的打算。” “如今圣上听信谗言,对王爷是百般猜忌,此举名为赐婚,实则是为了招世子进京。” 杨盈川,看着晋王说道:“如今世子订婚的消息已然传了出去,若陛下得知此事之后还是不肯收回成命,王爷又该如何自处。” 薛萧叹息道:“一步错步步错,若陛下还是不肯罢休,那本王便只能故技重施,瞒天过海了。” 回到了世子大院,薛青在房间里选了一套男装给李季兰换上,准备去逛夜市,赏灯玩耍。 “哟,小娘子真是长得好俊呀,怪不得那么多的风流才子为之倾倒呢。” “青儿,别闹了……” 房间里传出了两人嬉闹的声音,不多时两个俊俏的假小子便走了出来。 住在厢房的楚琅,早已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世子要出去游玩他自然要跟着的。长夜漫漫,也无心睡眠,出去看看这古代的人情风物倒也不错。 楚琅走了出去向薛青以及李季兰作揖行礼。面对李季兰的时候便也称郎君,她本人倒是婉儿一笑并不在意。薛青却是打趣说道: “楚琅,兰姐这打扮你便认不出来了?” 楚琅笑道:“这身打扮不就是要掩人耳目嘛,我自然也要配合的。” “你倒也机智,看来失忆之后你变聪明多了。” “是啊。”楚琅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骑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从苏味道的一首《正月十五夜》大概可窥出古人欢度元宵节之盛况。在这难得的节日里,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不外出赏灯。平日受妇德束缚,终年禁锢家中的妇女,深居闺阁之中的大家闺秀,上元节却是例外,都要盛装打扮一番,出门夜游赏灯,甚至是通宵达旦,夜不归宿,以至于街市中车马塞路,人潮汹涌。 此时的晋阳城,人声鼎沸,爆竹声声,舞龙舞狮。随处可见的花灯,将整个街市照的犹如白昼。许多流氓无赖,聚集在一起,一边两眼放光,看着人群中的小娘子,一边品头论足,这个娘子长得水灵,那个娘子的胸够大,臀够翘。 更有胆大的,趁人不备挤上去揩油摸胸拍臀,好不销魂。还不忘挤眉弄眼对着同伴炫耀,人生百态,魑魅魍魉。 第五章:上元佳节 “桥头佳人相道别的谜底是什么啊?” “还有这个:一形一体,四支八头;一八五八,飞泉仰流……好难啊我一个也猜不出来。” 阿萝年纪尚小,孩子心性一到街上便兴高采烈,滔滔不绝。 “我也不知道啊,这得问问身边的这位李大才子了。” 薛青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李季兰也回礼笑道:“薛兄就莫要取笑我了。” “李兄谦虚了,你的才学可是咱们太原府士子们公认的。不过今晚我们便一人猜一个如何?” “那就依李兄了。” 两人拱手作揖,冰冰有礼,楚琅在后面倒也看的有趣。 随后两人相继说出了谜底,原来前者是“樱”字,后者是“井”字。摊主听了连说俩位小郎君大才之类的赞美,将赠品递了过来。 “谢谢,老伯。” 阿萝拿着获得的灯笼赠品又蹦又跳叽叽喳喳个不停。 几人沿着街道一路游玩,忽然看见前方一群人围着一盏大红灯笼争论不休,于是便挤了进去瞧个究竟。 原来灯上写着一副对联:“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打一日常把用物,并用一谜对出下联。”这则灯谜,谜面很是平常,可却没有人能够对出下联来。 这下薛青和李季兰也都犯难了,虽然她们知识渊博,可读的却是圣贤书,讲究的是君子远庖厨。加之从小就是锦衣玉食便很少去关注这些寻常百姓所用的日常之物,一时间倒也想不出下联来。 楚琅看着两个女扮男装的小妞皱眉沉思的样子,微微一笑,他正好知道这个谜底,想了想便轻声对着一旁的阿萝耳语了几句。 阿萝听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轻声说给薛青听了。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薛青顿时眼睛一亮,当即走上前提笔写道:“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 “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这谜底到底是何物啊?” 周围有人念了出来,可是众人看着这两副灯谜都是惑然不解,目光纷纷落在了薛青的身上。 “这位小郎君既已填出了下联,何不把谜底也说了让我等解惑?” “诸位,猜灯谜的有趣之处便在于“猜”字之上,我若直接说出了答案岂不扫兴?” 薛青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随即走出了人群,随后看着阿萝微笑道: “阿萝倒是深藏不露了,我们想了许久还没有你厉害。” 阿萝忙不迭地摇头说道:“不是我……是楚琅跟我说的。” “楚琅……” 薛青一愣,随即目光落在楚琅的身上。李季兰也是有些诧异,这则灯谜虽说不难其实她也想出了答案,但是楚琅能够这么快的对了出来倒也有些出乎意料。 “我只是恰巧听人说过这则灯谜,所以方才就忍不住说了出来了。” 楚琅随口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薛青、李季兰倒也没有什么怀疑的,对她们而言只是区区小事,能对出一副对联猜出一则灯谜也算不得什么惊才绝艳,不会太在意。 早上还对楚琅怒目而视的阿萝,到了此时怨气早就烟消云散了,她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看着楚琅问道:“那谜底到底是什么啊?” 楚琅说出了谜底,阿萝顿时恍然道:“油灯和杆秤,原来这么简单啊。” ……………… 晋阳城论名头最大的地方那当然是晋王府,但若要问最为风雅之处,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天香坊”了。 北城的晋阳湖畔,处处是碧瓦飞甍、亭台楼榭,小桥流水,颇有江南烟雨风情的韵味。天香坊便也座落于此,庭院深深,古色古香。 天香坊内的技艺广涉琴棋书画,歌舞杂艺。姑娘们无不曲艺娴熟,能歌善舞。可谓是文人骚客们的天堂。曾经就有一位风流才子写下了“上有天堂下有香坊”的绝笔,一时脍炙人口。 因此天香坊极富盛名,就连圣上来晋阳行宫避暑的时候,都曾微服私访过天香坊,便只为一睹那位当年在北都之地当之无愧首席花魁公孙姑娘的倾城之姿。 虽然这只是无据可查的小道消息,不过当今圣上确实曾多次下诏令她入宫表演,由此可见这位公孙姑娘的名气之盛了。 当年的公孙姑娘善舞剑器,舞姿浑脱,浏漓顿挫,剑舞之名遍于天下!世人皆称公孙大娘,更是获得了“舞圣”的美誉,是时,或官员达贵,或江湖豪侠,或诗人雅士,无不以能赏剑舞为荣。 然而世事浮云,自公孙大娘销声匿迹之后天香坊便再也没有出过毫无争议的花魁了。如今百花争放一般,各地青楼的美人们费劲心机争芳斗艳。 然而这些年来虽然花魁无数,却无一人能达到“舞圣”公孙大娘之高度。细细数来也只有那位“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花神”杨贵妃方能与之相提并论。 在“舞圣”公孙大娘的掌舵下,天香坊风头一时无两。即便是由当今圣上和杨贵妃所创建的梨园也要稍逊一头,在江湖中更是有了“一坊两园三楼的说法”。不过公孙大娘芳踪渺然之后,天香坊的名气便每况愈下。 这些年来,便有三届花魁易主别处,若是今年再无花魁之位,唐武朝三大风雅之名的天香坊怕是要沦为明日黄花了。所幸凭空出现了一位公孙氏剑舞真传的李倩姑娘,才有了希望挽回天香坊三年无魁的尴尬局面。 说起这位李倩姑娘倒是颇有些神秘之处,据说一年前她孤身一人来到天香坊自称是公孙大娘的亲传弟子。当场舞了一曲绚烂的剑舞,看得众人是目瞪口呆,无不惊叹。 只是豆蔻年华的李倩姑娘,但对于剑舞的领悟之深比之当年的公孙大娘也不遑多让。就连早就退居幕后不问世事、已经是人老珠黄的老坊主听闻之后也顾不得形象,当即颤巍巍地跑了出来是喜极而泣。 此后,李倩的名声便水涨船高,红遍了北都之地,即便是京城长安那边也知道了出了这么一位公孙大娘的亲传弟子。 第六章:李十二娘 元宵素来是赏灯赏月赏佳人的好时光,此时的天香坊自然是晋阳城最为热闹的场地之一了。文人墨客吟诗作赋,灯下歌舞百戏莺莺燕燕,将气氛烘托得即活波又不失古雅。 此刻在一间闺房之中的李倩正拿着眉笔对着铜镜给自己画眉,作为这天下极富盛名的女子,有着冠绝天下的才艺,平日自是不需出去抛头露面。但在这难得的节日里却也要出去表演一番让自己的名气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宫音浑厚较浊,长远以闻;商音嘹亮高畅,激越而和;角音和而不戾,润而不枯,徵音焦烈燥恕,如火烈声;羽音圆清急畅,条达畅意……”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手里拿着一本琴谱,摇头晃脑地朗诵,一转眼看到自家小姐那无双的容颜,便忍不住地打趣道: “小姐,你马上就要出去表演了。听说那位刘长卿不远千里之遥从长安赶了回来便只为了看你的剑器浑脱舞呢。” 小丫鬟说着放下手中的琴谱走过去帮李倩梳理发髻,脸上洋溢着花痴的笑容,说道:“刘长卿可是闻名遐迩的大才子,大诗人呢,而且人又长得好看还这般的痴情于你,不知有多少人要羡慕小姐了呢。” 李倩闻言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我们天香坊有那么多的姐妹你又怎知他是为我而来的?倒是碧儿你这么关注他,真是让人觉得好生奇怪。” “小姐,我跟你说真的嘛。” 碧儿撅起了小嘴,“他真是为你而来的呢!” “你又不是他为何这般肯定他就是为了我而来的?哦……我知道了,莫非碧儿你跟他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倩没个正经的继续笑着打趣,小丫头窘得满脸通红,轻哼了一声决定不理她了,但只是过了一会儿便又忍不住地说道: “小姐,外面都在传你北上的时候曾女扮男装化名王十一,在汀洲与刘长卿一见如故,同游数日。你离开之后刘长卿日夜思念,不能自已,于是便写了一首诗。”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清清嗓子然后悠悠念道:“望君烟水阔,挥手泪沾巾。飞鸟没何处,青山空向人。长江一帆远,落日五湖春。谁见汀洲上,相思愁白蘋。” 将这首诗念完,她叹了口气,伤春悲秋道:“原以为只有我们女子为情之一字最是看不破,没想到这位名满天下的刘长卿却也是如此的多情。” “小姐,听说他得知你是女儿之身后,连今年的春闱也顾不得了,马不停蹄地便赶了过来,这样痴情的男子真的很少见了呢。小姐,难道你就真的没有一点点的感动?” 碧儿滔滔不绝地说着,李倩却仍是不温不火,她拿起了一朵珠花镶在发髻上,言语轻柔:“既然你这么感动,这么喜欢他,那我便叫杨妈妈替你说媒让你嫁给他好了。这样你便高兴了吧……” “谁说我喜欢他了,”碧儿急的快要哭了出来,一脸的委屈道:“碧儿也只是为小姐你着想嘛,那刘长卿既然那么喜欢你,你若能够得到他的帮助那今年的花魁肯定非你莫属了。” 李倩抬头,忽然伸出芊芊玉手勾住了小丫鬟的下巴极具魅惑地笑道:“好了,我知道了。小美人就不要为我担心了。” 碧儿被她逗得心花怒放,满脸通红,小声的嘀咕道:“我哪有啊,小姐才是真正的小美人呢。” 李倩转身捧着脸颊左顾右盼,看着铜镜中化了妆后的自己,愣愣出神,忽然没来由的喃喃低语道:“螓首蛾眉,巧笑倩兮,这样的美人儿不知那位洁身自好的世子殿下,会不会心动呢……” 身处红尘自是比一般女孩子要早熟的碧儿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惊觉,心道原来小姐的心仪之人竟然是他啊,只是这位世子殿下可是从来不露面的,小姐的这番心思怕是要空了。 “小姐,据说晋王因王妃过世之事,从小便不喜欢这位世子殿下,因此将他关在王府里十几年了都不许他出门半步。” 李倩淡淡一笑,“只是外人的流言蜚语罢了,当然这其中也有晋王故意引导世人这么认为的。” 小丫鬟一脸的疑惑不解,“晋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李倩不答反问:“如果你在一件事上故意撒谎是为了什么呢?” “那当然是为了掩盖事实了。” “这不就对了?”李倩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之中似乎有些冷意。 晋阳湖畔是整个晋阳城最为璀璨的明珠,尽管此时已然月上中天但湖边的街道中仍是游人如织,人声鼎沸。精美的花灯挂在树梢上,将整个湖畔点缀得光彩夺目,几艘金碧辉煌的画舫游船漂浮在湖面上,传来了阵阵悦耳的丝竹之声。 楚琅等人游至此处,望着湖中灯火辉煌的画舫,薛青忽然来了兴致说道: “我们去天香坊逛逛如何,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看到那位李十二娘的表演呢。” “就是那位自称是公孙大娘亲传弟子的李倩李十二娘?听说她的剑舞风采比之她的师父也毫不逊色!” 李季兰神采奕奕,她早就听闻剑舞之名,也想一睹为快,但天香坊这种地方平日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去了自然不妥,不过今日却是例外,上元佳节,解禁三日,普天同庆,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大家可以尽情的呼朋唤友参加各种宴席。 李季兰本就不拘小节,世俗的一些繁文缛节倒也不太在意,更何况眼下又是女扮男装,这样热闹的地方自然不容错过。 薛青笑道:“可不是么,去年中秋节时我便看过她的表演,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阿萝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是啊,那位李倩姑娘真的很厉害呢。” 李季兰点头微笑,“那倒要去见识见识了。” 几人说的无意,跟在后面的楚琅却是听得有心。公孙大娘?听到这名字楚琅就联想到了杜甫的那首“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你们说的是不是诗圣杜甫诗中的那位公孙大娘?” 诗云“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所说便是唐朝的第一舞人公孙大娘。既然唐武朝也有这个人,也就兴趣所致随口一问,没想到薛青、李季兰、阿萝听了都是一头雾水。 阿萝歪着脑袋问道:“诗圣杜甫是什么人啊?” 李季兰倒是微微一笑说道:“我倒是知晓有个叫杜甫的城门校尉,虽也识文断字却并无诗才。” “文无第一,若是真有诗圣之名那必然是经天纬地之才,声名远播之辈,可我却从未听说过此人。” 薛青摇了摇头,以为楚琅只是信口开河,若是真有这样诗才之人,即便是隐于深山的神仙般人物,也肯定不会是默默无闻之辈。 第七章:茶圣 看到这几人的反应,楚琅倒是来了兴趣又说道:“那诗仙你们有没有听说过?” 三人听了都是面面相觑,薛青更是瞪大了眼睛道:“刚才一个诗圣还不够,现在又来了一个诗仙!敢以仙为号怕也是性格不羁的狂妄之辈,你倒说说看此人是谁?” 楚琅撇了撇嘴,心说何止是诗仙诗圣,诗魔诗佛甚至是诗鬼都有呢。 诗仙、诗圣之名虽是后人誉称,但在当时便有人说过“执唐诗牛耳者,唯李、杜二人也!”,由此可见在唐朝李白和杜甫俩人的名气之大了,但是现在看来唐武朝却好像并没有他们的踪迹。 楚琅微微一叹,唐武朝终究不是唐朝了,历史轨迹虽然如出一辙,但显然也少了许多知名的人物,不免让人扼腕叹息。 “诗仙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又号“谪仙人”楚琅说道,原本还想一睹诗仙、诗圣的绝世风采,如今怕是难以如愿了。 薛青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眼神,“并未听说此人,是我孤陋寡闻了。” 倒是李季兰神色恍然,好似想起了某些往事,缓缓道:“李白我却是略有耳闻,他的诗磅礴大气,恍若鬼斧神工引人深思,委实令人钦佩不已。的确是满腹经纶,才高八斗。” “哦,真有这样的人物?那怎么没有流传于世的诗作?” 少女情怀总是诗,自然也会崇拜诗人。薛青口中虽然不服气,但眼中却隐含期待。 李季兰确实知识渊博,见识甚广,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之事也都略知一二,只听她缓缓述说道: “开元年间,圣上曾发布玄宗令诏天下有名的诗人才子至长安,当时及冠之年的李太白也赫然在列。然而到了长安之后圣上却只是将他们供奉于翰林院中。 才华横溢的李太白眼看自己只是附庸风雅帝王喜见文化盛世的一个摆设,心灰意冷之下,整日与酒为乐,放浪形骸,自暴自弃。一日醉酒之后在长安市井与一名无名剑士比剑不慎死掉了。” 说到这里李季兰摇了摇头,无不惋惜的叹道:“若他没有发生不幸,以其之惊才或许真能成就诗仙之名也说不定,可惜了。” 楚琅瞠目结舌,青莲居士、一代诗仙就这么草草死掉了,还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薛青也是目瞪口呆,过了片刻她望着楚琅狐疑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人的,以前也从未见你这般的见多识广啊。” 楚琅自然不能实话实说,他挠了挠头故作尴尬地一笑: “最近无事之时喜欢看一些列传小说,觉得书中写得煞有其事,方才想起于是便问了出来,没想到还真有其人其名,看来这些小说也并非完全是作者杜撰的。” “你说什么?你竟然这般无聊!” 听了李白之事,本来还有些闷闷不乐,心中感到惋惜的薛青登时怒目而视,眼神不善,心里想着要不要冲上去将楚琅暴打一顿。 李季兰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心想恐怕也只有薛青这个天真烂漫的主人才会有这么无聊的侍从了。 阿萝倒是与众不同,她才不管是不是真有诗圣、诗仙这号人物,此刻脸上还挂着意犹未尽的表情显然从一开始便是当作听故事了。 天香坊布局精美,古韵悠然,各种亭台廊院,小桥流水。 楚郎、薛青、李季兰几人穿厅过院,一路处处可见花卉,或有怪石盆池,左右对设,可谓相得益彰,美不胜举。 这时,不远处传出了阵阵旖旎之音,楚琅抬头看去时,便见前方有一座雕梁画栋的几层高楼,赫然矗立。飞檐下高高挂着的一排大红灯笼,照亮了楼门上的横匾,匾上写着遒劲的“天香楼”三个鎏金大字。 作为天香坊的标志建筑,仅是门口挂着的耀目珠帘价值就能让寻常人瞠目结舌,望而止步。另有据说是当今圣上亲手提笔写的“竟夸天下无双绝,独立人间第一香。”的门对,更是无价之宝。 楼内锦绣铺地,茵榻帷幄都是极尽奢华,所谓奢靡,也不过如此。 今晚来了很多文人士子,甚至是一些文坛宿老也到场了,但更多的是附庸风雅的商贾人士。在这个狎妓成风的时代,**非但不是可耻的,反而是一件极为风雅之事。无论达官显贵,还是文人墨客,俱是趋之若鹜。 天香楼内的雅间有限,有价无位,更有贵贱之分。因此许多人便在院中摆开宴席,此时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台上的歌舞百戏令人目不暇给,倒也是热闹之极。 宴席上除了必不可少的行酒令之外,自然也少不了猜灯谜,诗会的环节。这个时候,文人斗诗,美人则斗艳,可谓不亦乐乎。 尤其是那些个寒窗苦读,默默无闻的读书人更是期盼已久,心情激动,若是自己的诗作足够出众,便能得到佳人的青睐出来演唱一番。 如此一来,就有可能一夜成名,成为脍炙人口的大诗人。倘若运气再好一些,被哪位姑娘相中了,那更是一段才子佳人的美传。 而另一边那些有身份之人,不但有名气又是世族出身,眼界更广,他们想的是力压群雄,让自己的诗作被传唱出去,便是流芳百世。 读书人想要通过这些女子扬名,而这些女子自然也想通过这些读书人来增加自己的名气。虽是云泥之别,却也是殊途同归都是为了名气。 当然也有真心求偶的才子佳人,譬如此时在楼上一间包间里的刘长卿,则是不远千里之遥而来就只为见那心中日思夜想的李十二娘一面,爱慕之情可见一斑了。 “文房兄,朱兄。这是陆某今年刚刚到手的绿茶,取之五峰山之巅,在朝露迷雾之时采摘最佳。前些日子我偶得妙法,尽得此茶的清醇甘美之原味,诸君请细细品茗。” 说话之人名叫陆羽字鸿渐,为人风流倜傥。喜欢吟读诗书却淡泊名利,只有一样嗜好让他上心,那就是品茶。无论是何种茶,不论贵贱他都要想方设法弄来尝上一尝,可谓嗜茶如命。 “此茶色泽苍翠绿润,毫白如玉。”刘长卿轻轻酌了一口,啧啧赞道:“好茶!” 朱放却是看着刘长卿似笑非笑的道:“茶是好茶,只是可惜少了助兴之人。眼下子时已到,十二娘却迟迟不肯现身让人等得好生焦急啊。” 面对这样的调侃刘长卿只是笑而不语,他对李倩的心思已然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他心中非但没有觉得恼怒反而有些暗暗窃喜。 陆羽笑道:“十二娘作为今晚的压轴好戏自然要晚一些的,我们品完这壶茶想必也该出场了。” 朱放心情不佳,闻言便故作愁眉苦脸道:“鸿渐兄此茶虽好,可我都吃了好几盏了,我还是为文房兄出去打听一番十二娘何时出场吧。” 此番北上本兴致勃勃的他,可一则突如其来的消息却令他闷闷不乐。想要出去透透气,但又不想影响了朋友的雅兴于是便找了这么个理由。 说罢,他便起身走了出去,陆羽和刘长卿也不以为意,继续品茗论道。 第八章:淡泊名利 “若问茶之一道的见解与造诣,这天下之人恐怕无人比得上鸿渐兄了。” “让文房兄见笑了,我平生素无大志,唯有这茶之一道令我痴迷,改是改不掉了。”陆羽微微自嘲地说,他将杯中之茶如饮酒一般一饮而尽,神情已然有些失态。 刘长卿微微一叹说道,“吃茶本是赏心雅事并无不妥之处,你家中之事我也有所耳闻鸿渐兄不必过于自责,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从来都是由不得自己的。” 陆羽嗜茶,路人皆知,他对茶道的喜爱和研究已经到了忘寝废食的地步。即便遭遇了连年大旱,家中田产收入锐减,可用钱粮所剩不多之际仍是不惜重金收罗各种茶回来品茗研究,以至其父母失望之极竟然双双亡故。 偌大的家业最后竟然沦落至家徒四壁的惨淡境地。因此,别人提起也只是摇头说他是个不务正业的败家子、不孝子。鲜有人知他对茶之一道的追求与狂热并不是表面看的这般肤浅。 刘长卿与其相交,谈诗论道,品茗说茶时便已然知晓名利于他视如粪土。心中的所思所想便只有茶了。其性格恬淡无欲无求,着实令他钦佩不已。 “文房兄所言甚是,今日难得的佳节不谈这些扫兴之事了。” 陆羽迅速收敛情绪洒然一笑,可心中的愧疚与自责仍是如泰山压顶一般让他喘不过气来。 世人皆沉浸在纸醉金迷之中,往往要等到大祸临头或者一无所有之时才能幡然悔悟。以前他只知喝茶,而如今有了这番觉悟却是他人生中不能承受之痛。 出了雅间的朱放顿时有些惆怅起来,看着这人声鼎沸的热闹场景却是索然无味。昔日云游上清宫时,偶见一女冠便惊为天人,从此心思神往,不能自已。 后来知道了她叫李季兰,因不愿嫁为人妇方才上了上清宫潜心修炼。渐渐地俩人都彼此被对方的诗才所折服,成为了至交的好友。 因对方所陷之事,朱放一直将满腔的相思藏于心中,直至奉召进京为官,李季兰为其送行时,方才写了那一首“别李季兰”赠于她表达了心中的爱慕之情。 岁月如梭,转眼间已离别了数年,后来她名声大噪成为了唐武朝唯一一个实至名归的女将军。更是有了“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的美誉。 而这几年在京城为官的他却早已厌倦了官场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圣上不再是“开元”之时,励精图治的圣上了。改元天宝后,政治愈加腐败,如今更是奸臣当道,这官不做也罢。 因此便辞官一路北上,只想弥补当年的遗憾。然而一直未曾婚配的她却突如其来传出了与燕王世子订婚的消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心中唯有黯然一叹,此情怕是缘尽于此了。 朱放兀自伤神,周围热闹的场景仿佛与他无关,思绪渐渐回到了当年离别时的一幕,口中便也不由自主地喃喃念道: 古岸新花开一枝,岸傍花下有分离。莫将罗袖拂花落,便是行人肠断时。” 一道身影忽然落入了眼帘之中,虽是女扮男装但他一眼便已然认了出来。朱放有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看,确定不是自己看错时,心跳骤然加速。 心中的渴望与思念在这一刻全部涌上了心头,更驱使他的身体向着对方靠近。越来越近,四年了,心中的这道身影从未像此刻这般的清晰,让他心颤。 这个时候李季兰显然也注意到了朱放,微微一愣,随即莞尔一笑迎了上去。 “朱先生别来无恙,何时来到了太原府了。” “朱先生……原来我在她心中便也只是如此罢了。” 心情激动的朱放被这一句不咸不淡的问候给刺痛了一下,他拱了拱手强颜欢笑道: “一切安好,某昨日与好友方才到达了晋阳城。没想到昔日一别已是悠悠数载,今日得以重逢季兰风采却是更胜往昔了。” 李季兰微微一笑,“先生的文采倒是一如既往,让人觉得相谈甚欢,心旷神怡。” 李季兰虽言笑晏晏,却并无亲近之情,只是普通朋友相互之间的打招呼而已,已然没有了当年的熟悉之感。 朱放怅然若失,看着英气逼人的李季兰更有了自惭形秽之感。他如今已过而立之年,对方却是风华正茂,倾国倾城。以后更是王妃之尊,即便昔日也曾对他怦然心动,如今显然也是淡了。 理智上虽然深谙世事,可心中还是难免有些失落。朱放看着近在咫尺之人,却感觉好似远在天涯。苦涩难言之感,莫名而生。 “先生?” 朱放忆起昔日情景愣愣失神,直至李季兰轻声呼唤,他才尴尬地笑了笑,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薛青等人,说道: “这位小郎君是?” 薛青拱手行礼道:“在下姓薛,早闻先生诗才已是神往已久今日得见实乃三生荣幸。” 朱放连忙回礼谦虚道,“小郎君过誉了,朱某才疏学浅,些许游戏之作也是难登大雅之堂。”随后又对李季兰说道:“今晚佳节重逢,真是意外之喜,不知季兰与这位薛小郎君是否愿上楼一叙。”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季兰点了点头,她虽然对于朱放并无男女之情却也不讨厌,昔日在上清宫时,她正是茫然之际,难得有一位说话之人陪她度过了那一段晦暗的时光。 时至如今她已然破茧成蝶,褪去了以往的婉约懦弱。待人接物自是雍容自若,虽是女儿之身,却有一种身为男子的气魄,看似狂妄,实则是对自己最高程度的认可,自信的光芒蓦然而出,已然是一派大将之风采。 而昔日的一些儿女私情到得了如今便也只觉得是年轻之时的懵懂无知罢了。 “那便请随我来。” 朱放也是洒脱之人,除了一开始有些失态之外便也恢复如常,走在前面带路。至于阿萝和楚琅是奴婢侍从的打扮,身份卑微一般主客之间也不做介绍。 第九章:剑器浑脱 几人来到了雅间之中,又是一番的行礼介绍,相互之间谦虚几句久仰大名之类的话语。而听得刘长卿这个名字楚琅便觉得有些熟悉,他看了过去只见此人生得仪容不俗,让人望而印象深刻。 好像语文课就有一首诗是他写的,不过一时间楚琅也想不起来了,这个时候总算是深刻体会到了那句“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意境了。早知有朝一日会穿越来到古代,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学好历史了。 而陆羽作为世界上第一部茶道著作【茶经】的作者,楚琅自然有所耳闻。至于朱放是何许人也就不得而知了。他细细地打量着这些人,能够身临其境一睹古人之风采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欣赏吧。 这个时候,几人彼此礼毕方才落座又忽听得外面喝彩之声大作。 “想必是十二娘出场了。” 陆羽微笑说道,话音刚落,门外便有婢女敲门进来报道:“诸位郎君,十二娘马上就要上台表演了,请提前准备以免错失良机。” 众人便走了出去,来到了观舞台上。此时周围的楼台水榭已是人满为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布局精美的舞台之上。在舞台的一角可见四个军中大鼓,一字排开,另有箜篌、琵琶、横笛、竖琴等乐器。 周围四处无论士子名流都是翘首以盼,可见这位李十二娘的名气之高了。就连薛青、李季兰也是满脸的期待之色,更别提小丫头阿萝了,那模样更是恨不得高声呐喊以表此时的激动之情。 云阳百无聊赖的左顾右盼,对他而言什么热闹没见过?今晚在王府所见的那霓裳羽衣舞也就那个样,比起后世各种眼花缭乱的舞蹈他还是有所差距,因此兴趣寥寥,更多的是以一个外来者的视角在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一盏茶之后,十几位样貌秀丽,技艺精湛的女子走上舞台,周围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人人都是目不转睛地看着。 随着前奏音乐缓缓响起,四个身穿戎装的女子手持鼓槌开始击鼓,身姿敏捷,翩若惊鸿。鼓声由轻变重,由缓变急,在达到一个顶点之后顿然休止。人群中顿时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紧接着天空中便有花瓣纷飞,众人齐齐抬头仰望,只见一道身影骤然从楼顶之上跃出,轻盈如羽,悄然落于舞台之上。一袭红衣如火,裙裾飞扬,发丝飘舞,风华绝代! 大袖杨空,红菱飞出,尾端系剑,刹那间剑影笼罩四方! “回看虏骑合,城下汉兵稀。白刃两相向,黄云愁不飞。手中无尺铁,徒欲突重围。目极雁门道,青青边草春。一身事征战,匹马同苦辛。末路成白首,功归天下人。倚剑白日暮,望乡登戍楼。北风吹羌笛,此夜关山愁……” 台上之人引吭高歌,歌声清亮,激昂磅礴,意境深远,仿佛让人置身其境,心中充斥着战场之中的肃杀与悲凉。 袅袅身姿翩然起舞,跃如游龙,浏漓顿挫。一时间众人只觉得眼花缭乱,可看清台上倩影剑器浑脱飞扬,却无法看清舞剑之人的面貌。 一曲舞罢,周围四处之人兀自出神,久久寂静一片,好似还在沉醉于中舍不得醒来。 云阳也是瞪大了眼睛,第一次深刻意识到这个世界可能真的与众不同了。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确定楼上的确是没有绳索之类的东西,心中当真是如同惊涛骇浪。 这红楼少说也有十几丈之高,就这么一跃而下,而且还是轻飘飘地落地。虽说前世各种小说影视剧里将轻功说的演的神乎其技,什么登萍渡水,踏雪无痕,让人心驰神往。 可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一种艺术之美,往往夸大其词,根本不存在于事实,可是现在亲眼所见,震撼之余,更是欣喜若狂。在这一刹那云阳心中已然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这种功夫要弄到手! “倩之陋技,有污诸位耳目,不足之处还请诸位多多海涵。” 清清冷冷的声音好似在耳畔呢喃轻语,只觉得好听极了。这个时候周围四处这才恍若回神,一时间掌声雷动,赞美不绝。更是引颈窥探,只可惜那倩影却是纵身一跃,扶摇直上,身轻如燕般落于楼上,芳踪隐去,独留香风阵阵,似萦绕在众人的心间久久不散,心醉神迷。 “剑胆琴心,风华绝代,不愧是公孙大娘的弟子。” “声音以及身姿便已是如此绝世,其容颜也必定是天下无双,倾国倾城啊。” 周围有人啧啧赞道,折服其剑舞裙裾之下的同时,也是更加的心痒难耐,心想若是能一睹那绝世芳容便是折寿十年也是值得的。 “当下歌舞表演风靡的是【凉州词】,然而李十二娘却是剑走偏锋,不墨守成规。这几首诗词与这剑器浑脱可谓相得益彰,意境更是深远,直入人心。公孙氏剑舞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离云阳等人不远之处有一群人,其中一装束富贵的蓝衣公子如众星捧月,颇有些鹤立鸡群,显然出身不凡,此刻出口点评周围之人立刻是大声称赞,连说公子果然文采斐然,见解之深令我等望尘莫及之类的阿谀奉承。 随后有人问道:“诸位可知十二娘所唱诗词是何人所作?” “这倒未曾听说,想必是今晚新出的新诗词吧。不知是哪位郎君这般荣幸竟然得了十二娘的亲睐,真是羡煞旁人。” 李季兰往那边看了一眼,似乎是认识那位蓝衣公子,但没有过去打招呼的意思。她忽然对着一旁的薛青打趣道: “十二娘舞剑一曲,当真是英姿飒爽,天下无双,连我也是怦然心动了,郎君不如便将她赎身了如何。” 薛青嫣然一笑,“好啊,到时候我便让你做妾,还要让你独守空房。” 幸好这番话语声音压得极低,周围吵杂也没有人注意,要不然指不定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云阳神色古怪,闻言心中便联想到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赶紧故作不知,望向别处。 薛青后知后觉,这个时候看了云阳一眼,心想这私房话竟然被这家伙听了去真是可恼。随后又想了什么似得不觉脸色一红,心中更是砰砰乱跳,好不羞人。 第十章:听弹琴 剑舞之后整个天香楼便也渐渐萧瑟了,虽说是一夜狂欢,但是凌晨过后人也就越来越少了。主要原因是许多年事已高的文坛宿老,精神支撑不住便陆续回家休息了。 而当这些人离开之后,便是才子佳人们花前月下的主题。这个时候,风流才子们费尽心思挥洒文采,博美人一笑的同时更能因此扬名,何乐而不为。 “谢谢诸位今晚的捧场,接下来的诗会拔得头筹者便有机会上顶楼听小十二弹作一曲。当然若是被十二娘亲自选中者便可直接上顶楼。如此良辰美景诸位郎君可不要错过哦。” 生得体态丰满的现任天香坊主,虽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声音柔媚。“今晚我们有幸请到紫阳书院的秦老先生,以及书法大家杨老先生作为评委。” 俩位年近花甲的老者皆是这晋阳城里的儒学大家,名气很高,想要请到他们殊为不易,从这一点足以说明天香坊的实力了。 “此香燃尽之前请诸位完成佳作,然后由俩位老先生以及诸位才子共同评出今晚的斗诗魁首。” 天香坊主笑语嫣然,开始燃香计时。与此同时便有婢女将文房四宝呈送至各个房间之中。 立刻就有人朗朗上口,豪情万丈,手下笔走龙蛇,引来了不少喝彩之声,更有许多天香坊的姑娘暗中窥看窃窃私语。显然,众人都是有所准备,此刻挥毫笔墨可谓得心应手,不多时便已有数人将诗作呈上。 秦老与那杨老看过之后也不说好与不好,只是将写好诗句的纸笺递给周围众人流传观看,有人觉得写的好便会起身朗声念诵一番,然后与周围之人谈论。 如此这般很快半个多小时就过去了,香燃了十之七八。到了这时真正的佳作便也陆续出来了,剩下的这点时间想来也难有质量足够好的诗词了,因此众人心中也都有了一个大概。 此刻彼此高谈阔论,觉得这首或是那首诗可能夺冠。 房间之中,刘长卿执笔写完了一首诗,众人一看只见写道:“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陆羽对着刘长卿拱手笑道:“这首【听弹琴】倒是颇有些知音难求,孤芳自赏的味道。看来今晚这顶楼的良辰美景非文房兄莫属了。” 刘长卿眼含笑意,“鸿渐兄何来此说,我这只不过是一首稀松平常的小诗而已,如何与众多才子的佳作相提并论呢。” “文房兄就莫要隐瞒了,方才李倩姑娘剑舞所唱诗词,据我所知乃是文房兄所著的【从军六首】。” 陆羽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茶,方才说道:“眼下的这首“听弹琴”虽小众但想必是有所典故,只写给知音之人。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文房兄亦不在这诗会魁首之上,只求得红颜知己共度良宵,郎心妾意,当真是羡煞旁人呐。” 朱放听了恍然大悟,也在一旁起哄打趣道:“鸿渐兄所言甚是,文房兄就莫要狡辩了,郎才女貌,日后必成佳话,可喜可贺了。” 刘长卿百口莫辩,只得转移话题看向另一边的薛青和李季兰,微笑说道:“不知二位郎君,可有大作?” “在下才疏学浅,不胜诗词,今晚来此也只是凑热闹而已。”薛青拱了拱手,随即眼珠一转说道:“不过我身边的这位朋友倒是颇有才气,只可惜她不肯下笔我也是无计可施啊。” 李季兰眼神无奈只得出面对着众人团团一揖道:“我的这点微末学识,就不来班门弄斧,与日月争辉了。” “郎君真是谦虚了。” 刘长卿连忙回礼也未强求,以为李季兰只是朱放的普通之友,大家萍水之交说了几句客套之语也就罢了。 只有朱放心知肚明,眼前这位俊俏的假老先生子称得上是凤毛菱角的才女。她若肯下笔其诗才自然不会逊色于人。只是这几年她似乎改变了许多,已经没有了关于她诗作的消息了。 “你真的不写一首?原本我还想一睹那十二娘的绝世芳容呢,看来是指望不上了。”薛青故作唉声叹气,李季兰只是笑而不语。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朱放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联想到今晚从王府里散出的消息,他自然猜得出那位姓薛的郎君是何身份了。 眼下再看这俩人的言谈举止,如此亲密,原本还心存一丝侥幸,在这一刻也轰然崩溃了。世子殿下何等的身份,他区区一介草民如何与之相争。 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楚琅,这个时候突然走到薛青的身边微笑说道:“少爷,我倒是有一首诗或许可以让你如愿以偿的见到那位十二娘。” “哦,你会作诗?” 薛青好奇地看着楚琅,众人的目光也是齐齐落在他的身上,显然都不太相信,这个看起来还不到弱冠之年的年轻人能有什么诗才,何况还只是一介侍从。 若真是有大才之人,又岂会甘心为人奴仆。不过刘长卿、陆羽,朱放等人,自身修养都是极高之人,自然不会出言讥讽,对于楚琅所说狂言也只是一笑置之。 楚琅微微一笑,他选择这么做自然经过深思熟虑的,有着自己的打算。其实他并不想用这些诗词来博取名声,或者扬名。剽窃几首古诗词成就一个大诗人的头衔这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意义。 当然如果需要诗词来解决问题的时候他自然也不会客气,毕竟这是个诗歌盛行的时代。 楚琅执笔开始酝酿,好在上辈子闲暇时喜欢练毛笔字,十年如一日,对于书法不说成就斐然,但也算是登堂入室,自成一家了。笔尖开始在纸上划过他写的是楷书的路子,雄浑有力,寥寥几字,众人的目光就被吸引住了。 这年头书法诗词是一家,在书法上有高深造诣之人,也多半也是才华横溢之辈,差也差不了多少。而能写出这样字迹来的人,其文采自然也不会太差。 刘长卿等人有些诧异,他们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在书法上也有相当高的造诣。自认为书法不输于人,可对方只是一介侍从,竟也能和他们平分秋色,想来颇为惭愧,然而等他写完再看这诗句,众人一时间都愣住了。 第十一章:昔有佳人 一舞惊艳四方的李倩,心里却没有太多的波澜,心境如水。 此时,她已经褪去了那一身惹眼的红色,素颜相向,却仍是美的惊心动魄。 “小姐,今晚的客人名单都在这里了,根本就没有姓薛的嘛。我就说了那位世子殿下一直被禁足在王府里不可能出来的。” 小丫鬟碧儿翻看着一堆厚厚的册子,有些埋怨地说道。 李倩放下了手中的册子,“看来是我多心了,这些年来他一直这么谨慎,即便登记在册肯定也不会使用真名。” “是呀,是呀。小姐我们还是看看今晚有什么好的诗吧。” 小丫鬟立刻高兴地放下了手中的册子,迫不及待地翻看着那一叠由婢女送上来的纸笺。 “怎么没有刘长卿的诗作啊。”她翻来覆去,神情苦恼。李倩在一旁笑着打趣:“哦,是不是没有看见你郎君的诗作觉得很失落?” “小姐……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啊。”小丫头狠狠地瞪了自家小姐一眼,表示抗议。 “唉,都是为了我,可你的脸为何这么红呢?”李倩似笑非笑,眼神灵动地望望她。 “我……”小丫头涨红了脸正待解释,却见那爱捉弄人的可恶小姐笑呵呵地说道:“好了,不逗你玩了。” 她拿起了纸笺开始翻看今晚的这些诗作。小丫头这才长松了口气,说道:“小姐,你说今晚的诗会魁首会是谁的啊?” “自古就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说法,又哪有什么真正的第一啊。不过今晚写得好的,确实有几首的,能够被人传唱一段时间。譬如这首《上元》,今晚咱们天香坊的诗会魁首怕是他的了。” 这个时候,门外有婢女敲门说道:“小姐,又有新的诗作了。” 碧儿赶紧起身走了过去将纸笺拿到手中翻看,随即高兴地说道:“小姐,是刘长卿的诗作呢!” 她跑了回来满脸的兴奋之色,然后拿起了那张纸笺开始朗诵起来:“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小姐这首诗……” 碧儿看向了自家小姐,李倩却是笑而不语,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随意拿起小丫头丢在案上的另外几张纸笺看了起来,然后脸上的神情突然就愣住了。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李倩看完这首诗只见落款处写着【杜甫】两个字。她低语喃喃说道:“杜甫……这人是谁?” 在楼下的大厅中,此时的诗会也已经接近了尾声,最后这点时间赶上来的诗作往往差强人意,众人看了止不住的摇头失望。 这个时候,秦老笑着拿起了一首念道:“九陌连灯影,千门度月华。倾城出宝骑,匝路转香车。烂熳惟愁晓,周游不问家。更逢清管发,处处落梅花。杨公,这首《上元》的确是才华横溢。” “嗯,今晚确实有几首质量不错的诗作,但比起这首《上元》还是稍有逊色。若不出意外,这斗诗魁首之位便是他了。” 秦老,杨老对望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显然都觉得不可能再出现好的诗作了。现在就只等着时间一到然后宣布结果。那么今晚的诗会也算是圆满落幕了。 待到这时,一个婢女拿着两张纸笺像是姗姗来迟从楼上快步走了下来,送到秦老先生和苏老员外这里。他们俩人分别拿了一张看了起来。 杨老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下意识地要放在一旁传给众人观看。但就在这时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顿了顿,手又收了回来,然后低头仔细观看了起来,若有所思。 少顷之后,旁边的秦老点了点头说道:“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出这么一首好诗,这位李长卿的确是河东河北两道最负盛名的才子之一了。” 这个时候杨老也看完自己手中的诗作,然后接过秦老递过来的纸笺看了一会儿,也笑道: “借古调冷落,抒发怀才不遇,感叹世少知音,颇有些孤芳自赏之感。这刘长卿才学是有的,只是运气差了一些,他若能放下心中的傲气,将来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说完,将他看的那首也递了过去说道:“这首也不错,你且看看。” “哦?”秦老笑着接了过来,略略看了一下突然脸上神情一滞,过了一会他才点头喃喃念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绝妙啊!” 与此同时,在搂上许多人都从房间内走出等待着今晚的诗会魁首诞生的那一刻。 楚琅等人也不例外,此刻也走了出来,在廊上观看。咋看之下没什么,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几个身穿士服之人对一个随从显得有些过分热情了。 “杜兄高才,方才是我等失礼了。惭愧!” “刘兄谬赞,此诗真的不是我写的,在下只是借用而已,诸位见笑了。” 楚琅拱了拱手,有些头痛地解释着。刚才他就已经说过这首诗是一个叫作杜甫的诗人所写的,然而刘长卿等人却误以为他只是为人低调,不喜张扬。因此更是将他视为同道之人,开始称兄道弟了。 “杜兄虚怀若谷,淡泊名利委实令人钦佩。”陆羽拱手作揖,神情十分认真。 楚琅无可奈何地发现他越是解释反而就越是适得其反,这个时候索性不再解释,他微笑回礼道:“诸位都是大才之人,在下也是十分仰慕的。” 看着此时侃侃而谈,雍容自若的楚琅,薛青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了起来。以前他虽也是能言善辩可却并无诗才。但眼下的这首诗便足以证明他诗才不浅,莫非以前他真的只是低调了? “你这位随从何时有这般才华了?” 李季兰满眼诧异之色,据她所知,楚琅的身份名为侍从实为是隐藏在薛青身边的高手护卫。难道说此人居然是个文武全才之人? 第十二章:恩威并济 “谁知道呢。”薛青嘀咕了一句,心里想着回去之后定要逼他说出真相。李季兰听得如此糊涂的回答也是哭笑不得。 与此同时,在楚琅等人仅是一墙之隔的房间里,那雍容华贵的蓝衣公子,他的目光所聚集之处不是身姿绰约小娘子的丰胸翘臀上,而是在一位枯槁老者的身上。 这老者名为郭利贞乃江南广陵一带的一方巨富,曾为吏部员外郎,后辞官退隐。 天宝年间,郭利贞又以“取之以民,用之于民”之圣举,散尽过半家产救济受水灾之祸的难民广为人传。不过此举却遭其子女嫌弃,以至于被送至晋阳城老宅后便无人问津了。 “郭老,这首诗真的能力压诸多才子?” “老朽的这首《上元》定能让郎君如愿以偿夺得今晚斗诗魁首.至于能不能取悦那李十二娘的芳心便是郎君之事了。” “好!若此次能够抱得美人归,郭老便随我回范阳吧,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尽管说便是。” 安仁执意气风发,老者却只是平淡说道:“郎君美意,老朽心领了。只是范阳风沙大老朽这身老骨头怕是折腾不起了。” 安仁执脸色一沉,话语之中已然有了一丝咄咄逼人之意:“郭老,你若答应随我去范阳荣华富贵便是唾手可得。好过你在此苟延残喘,还要落得个无人送终的境地。” 老者闻言仍旧古井无波,缓缓道:“人过半百,万事已寂。老朽年事已高,只想着颐养天年,再无力其它之事。” 安仁执强忍着心中怒气。此次父亲大人带他来晋阳给晋王祝贺,可却没有让他进入王府而是让他来见这位落魄的老人。更是叮嘱要对其以礼相待,即便老人不肯答应他所求之事也莫要强求。 可他不明白这位落魄的花甲老人有何资格让他纡尊降贵,于是自作主张让家奴以父亲的名义将对方请到这天香楼来见面。但凡豪阀大族里都有万般驭下术,说到底无非就是恩威并济。 可是不管他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对方就是委婉拒绝,始终不卑不亢。让他心中是大为恼火。 “既然郭老都这么说了,晚辈也不强人所难。请恕方才失礼了。” 安仁执说完,转身离去,脸色再也压抑不住,一时间如同风云骤变。 “哼,老不死的如此不识时务。若不是父亲大人交代,老子才懒得与你废话。” 几个知其身份,晋阳城里的纨绔子弟,此刻看到安仁执走出了房间,立刻便聚拢了过来,纷纷拱手笑道:“安兄高才,《上元》一诗真是令我等大开眼界,心服口服。” “是啊,今晚这诗会魁首铁定是安兄了。可喜可贺!” “看来安兄要得十二娘的青睐了,真是羡煞旁人呐。” 这些个整日混迹于风花雪月,醉生梦死的纨绔公子哥们都心知肚明,对方其实和他们一样都是上得了小娘子的床,却写不出那些个哄女人开心的可歌可泣的浪漫诗词。 要说欺男霸女,遛狗逗鸟,打架斗殴那真是无人可比,但是吟诗作赋爷才没有那个心情呢。 那么《上元》一诗的作者自是另有其人了,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这可都是他们纨绔爱干的事情嘛。 相比于这些纨绔子弟的喜闻乐见。那些个真正的读书人则是痛心疾首,虽说历来诗会出钱买诗扬名者亦不在少数,此事稀松平常。 然而将《上元》这等上佳之作也舍得出卖拱手让人的,还真是少见。真是让人扼腕叹息,怒其不争。 “哈哈,诸位皆是年轻俊彦,在下也是侥幸而已。” 安仁执哈哈一笑,颇为得意。作为一方节度使之子的他,有着足以自傲的本钱。此时看着满楼之人心中不屑一顾。 不过是一群腐儒书生罢了,令人可笑。即便你们绞尽脑汁,费尽心力又有何用?这诗会魁首,这美人还不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放眼整个晋阳城谁敢与我争锋?就连那位世子殿下,也是胆小如鼠,十几年都未曾踏出王府半步,哪里比得了他风流快活。 听着周围之人的阿谀奉承,安仁执心中越发愉悦,早就将他此行的目的抛之脑后了。 与此同时,诗会也已经到了公布结果的一刻。厅堂之中彼此议论最多的显然是他从郭利贞那里得到的那首《上元》。 可就在这个时候,整个厅堂中却突然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诡异。只见一张纸笺在众人之间传递,待到众人一一浏览过后,彼此议论之声也随之而起。 “杜甫,此人是谁?为何之前从未听说过?” “诸位,可有人认识此人么?” “不认识啊……”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说的却不是这首诗的评价如何如何,而是对杜甫这个人的好奇。对于这个名字大家都是一头雾水,显然都不认识。 “去将诗作抄写一份送上来,我倒要看看是何等诗作!”安仁执皱眉吩咐,一个随时听候差遣的家奴闻令立刻应声下楼去了。 “安兄,何须紧张。此诗就算再好也不可能超过安兄之作的。” “是啊,安兄你大可放心。这诗会魁首必然是你的囊中之物!” 纨绔子弟们大多不以为然,不多时那随从便将抄好诗句的宣纸拿了上来。众人看过之后却也愣住了。 楚琅也没有想到这首诗会造成这么大的轰动,其实他对于诗词一道只是一知半解,并不懂得这首诗的真正欣赏价值。只是觉得诗句磅礴大气,读起来朗朗上口,若要说到底绝妙在何处他自然无法解释。 但这并不影响他用此诗的意图,那位李十二娘既是公孙大娘的弟子,看到描写自己师父之诗,出于好奇心理她肯定会想看看这个作者本人。 如此一来,楚琅便也达到目的了。他以此诗为引先认识对方,后续的友情发展便可水到渠成。等到时机成熟自然也就可以用朋友之名向对方讨教武学方面的知识。 如果自己能够学到一招半式,不说踏雪无痕,水上漂的轻功绝技,便是一跃数丈之高那也是威风的很啊。 第十三章:灯下看美人 就在满楼之人都在询问杜甫是谁,杜甫此人在何处之时。一个婢女从楼上走了下来,渐渐的有人注意到了她,开始把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 因为跟着李倩而水涨船高的丫鬟碧儿,长得也是楚楚可人,让人望之怜爱,不比那些个当头红牌差了多少。许多风流才子为求一睹李十二娘的绝世芳容,对碧儿是百般讨好,因此认识她的人反而要比认识李倩的还要多。 这个时候她的出现顿时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她的步伐看去。 碧儿显然见惯了此等场面,此时优雅而行径直向着楚琅等人的方向过去。到了近前她先是对着刘长卿施了一礼说道:“见过郎君。” 刘长卿见碧儿向他问好心中一喜,以为是受其小姐之意,便笑逐颜开道:“碧儿,十二娘近来可好?” “有劳郎君挂念了,小姐她一切安好。” “刘长卿这般的儒雅才子,只可惜小姐却无意于他……” 碧儿心中幽幽一叹,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楚琅等人盈盈一拜,“不知哪位是杜先生,我家小姐有请先生上楼。” 早就成竹在胸的楚琅闻言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非常荣幸能够得到李倩姑娘的邀请,不过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我的几位好友也一起同去?” “小姐虽然没有交代,但既然是杜先生之友自然是可以的。” 别人都是恨不得能与小姐单独见面,他却要邀请别人,还真是特立独行。碧儿不由多看了几眼,只见眼前之人,眉清目秀,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然而那一身青衣小帽的侍从装束,却显得特别的大煞风景。不免让人怀疑一个侍从如何能写出那样气势雄浑的诗句来的。 这个时候,众人看到这个所谓的杜甫都是大失所望,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竟然是一介侍从?” “我从未见过区区家仆还有此等诗才的,想必是冒名顶替,此诗作者另有其人。” “嗯,以在下之见,此诗定是其旁的那位俊俏的小郎君所作。或许是此人不喜张扬,方才让其侍从顶替。” “应该是如此了,咦,你们可知此人是谁?我从小便在晋阳城长大却从未听闻过此人。” “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不过晋阳城里确实未曾见过这号人物,莫非是异乡之客?” 对于周围之人的议论和差异的目光,楚琅毫不在意。转身对着还有目瞪口呆的薛青笑了笑,“少爷,我们走吧去看看这位十二娘是何等的倾城之姿。” 闻言薛青这才回过神来,佯装镇定地咳嗽一声,颔首道:“嗯,那便走吧。” 说罢,便同李季兰一起向前走去。楚琅刚刚踏前一步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对着刘长卿等人拱手笑道: “诸位便也一同前去如何?” “多谢杜兄,那我等就却之不恭了。” 本来心情低落的刘长卿心中微微感激,作为文人风骨本想拒绝,然而心中的执念却是驱使他答应了下来。纵然李倩姑娘无意于他,他也要见其一面,方能解开心结。 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心系于国,这儿女私情若能如愿倒也是人生一大美事,若无缘也不必强求。刘长卿虽然有些心烦意乱,但他的信念仍旧没有动摇,只是有些落寞罢了。 作为如今这太原府附近一带名气最盛的女子之一,其香房却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 整个房间以朴素为主,但是一帘一幔的设计都是别出心裁,安置得恰如其分。让人一看便觉耳目一新,清丽脱俗,舒适而又自在。 “杜先生请坐,诸位郎君请坐。” 这位李倩姑娘声音婉转,洋洋盈耳,犹如天籁令人陶醉。这个时候小丫鬟碧儿已经事先将楚琅的身份告知于她。 李倩并没有因为楚琅乃是侍从装束便心生轻视,她笑语言道:“想不到杜先生这般的年轻,却又如此的文学斐然。剑舞一诗气势雄浑让人心中豪气顿生,久久不平。” “十二娘过誉了,想必诸位也心知肚明,此诗只是一首不完整之作。在下才疏学浅,当不得姑娘之赞。” 楚琅微笑说道,他看向这位脍炙人口的二八佳人,只见她不施粉黛却面如朝霞映雪,眸如点漆。额间那一抹梅花点缀更是显得明艳动人,美的不可方物。 如瀑的秀发也是随意挽了一个发髻,用一根晶莹翠绿的步摇束缚。身穿半露酥胸的襦裙,袒胸露背,外罩透明的轻纱,内衣是若隐若现,让人目眩神迷。 这种装扮始于战国时期,主要有齐腰襦裙、高腰襦裙、齐胸襦裙等款式。袒胸露背的穿法却只是流行于青楼之间,然而唐武朝开放之风盛行。 女子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没有那么多的约束,穿衣打扮也略显开放之势。再加上风流才子们贡献了许多诸如“漆点双眸鬓绕蝉,长留白雪占胸前。”的旖旎绝句。 女子穿衣打扮便逐渐豪放、愈演愈烈,以至于如今王朝的名媛贵妇们都以露胸为美。 李倩脸上带着矜持的微笑,格外秀气,袅袅身姿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淡淡芬芳,不由得让人心猿意马,醉意朦胧。 楚琅怦然心动,在信息发达的现代社会所见的美女可以说是多不胜数,然而李倩给他的感觉却是前所未有过的惊艳。他的目光停留在对方的身上,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之处…… 直至,一旁的薛青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满地哼了一声,他这才恍然大悟,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 “在下失礼了,只是十二娘之美,实乃平生所见,所以一时情不自禁,冒犯之处还请姑娘恕罪。” 古代人都比较含蓄一般不会直接这么赞美一个美女,他此话一出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心中暗暗鄙夷。你小子如此失礼,居然还冠冕堂皇说出这般理由,真是厚颜无耻。 第十四章:狎妓成风 男女有别,面对这样的无礼之举,李倩自是心生厌恶,以为对方是个好色之徒。然而这番话说出,却觉得此人豪放不羁。 总比那些自命君子,却是表里不一者要强。能如此坦荡自是不拘小节,风流不羁的性情中人。 不知不觉间李倩对楚琅的观感有所改变,然而脸上却故作多愁善感,心有凄凄然道:“郎君言重了,小女子身处风尘自是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可言。” 楚琅心中苦笑一声,都怪自己习惯使然,作为一个现在人骤然来到古代许多礼仪上的细枝末节难免有疏落之处。 要知道,这是歌舞坊虽也算青楼之列却并不是做那皮肉生意的勾当。她们身份卑微可却是冰清玉洁的处子之身,卖艺不卖身。客人来此也都是以风雅自居,自不会有过分之举动。 再者,男女授受不亲在古代看得很重,若真是郎心妾意,你情我愿,便可为其赎身,众人也会祝福,男女主角更能一时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美谈。 即便是那些珠胎暗结之人,表面上却也是做的彬彬有礼,像楚琅这样第一次见面便明目张胆盯着别人胸脯看的,可算是无礼至极,为人所不齿。 不过以楚琅现代人的思想观念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方才之举动的放荡之处,自不会放在心上,此刻听得李倩说出这般置气的言语,他微微一笑道: “十二娘为何这般妄自菲薄,姑娘之剑舞绝技早已誉满天下。即便那些个生在帝王之苑的公主郡主又有谁能达到此等高度?正所谓行行出状元,只要不做违心之事,无愧于人,身为艺人又何妨? 况且以在下之见,千年之后的艺人定会与今日截然不同,她们以一技之长闻名于世,受世人敬仰,更是千万人的崇拜对象。所以世俗的眼光,姑娘不必在意。” 这些陈词滥调对于拥有现代知识的楚琅自然娴熟的很,但在这个谨言慎行的古代还是能哄哄人的。 果不其然,众人对于他这番奇谈怪论都是觉得颇为新意,若换作他人眼见美人置气必然会说:“都是在下惹得姑娘生气了,罚酒三杯。”之类的言语。 然而楚琅却是与众不同,此番言论不墨守成规,发人深省。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有着诸多的条条框框,人分三六九等难以逾越。 可楚琅的话语之中却超脱了规矩之外表达出了平等待人的观念,在他心中似没有尊卑之念,王公贵族亦如市井小民一样。听来狂妄不羁,其实细细想来却也不离大道。 不过此等言论倘若是别人听了定会觉得此人狂妄无知,离经叛道,说不得要给他扣上一个狂生的名号。幸好在座之人,皆非寻常之辈。虽有质疑,仍是没有打断与他争执,只以为他是个性格张扬、才思敏捷的少年人。 “好一个行行出状元!”陆羽起身拱手深深作揖,由衷叹服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杜兄之高见,令我茅塞顿开,深感佩服。” 楚琅回礼笑道:“陆兄过誉了,以君之才也非久困之人,将来必是万古流芳的人物。” 对此陆羽一笑置之,以为只是他的客气之言,并未放在心上。 刘长卿也起身拱手道:“杜兄的真知灼见,确实值得深思。然而你所说的千年之后艺人亦可受世人敬仰却不敢苟同。恕我直言,千年之后如若艺人真成万民敬仰之对象,这样舍本逐末那便是我中华之哀也!” 楚琅一愣,谁说古代人傻好忽悠的,都他娘的骗人的。现代明星身价动辄过亿,对于社会的确也造成了一些负面的新闻,刘长卿能够有这般的高明远识,足见其深谋远虑,令人佩服。 “这只不过是在下胡说八道而已,诸位不必在意。何况千年之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我们也无需妄加猜测。”楚琅笑吟吟地做了个揖,原本刘长卿还想与他讨论一番,见他如此也就作罢。 不知为何心烦意乱的薛青恶狠狠地瞪了楚琅一眼,只觉得这家伙浑身上下都是那么的可恶。平日看着老老实实的,可一见到美人就这般的伶牙俐齿,油嘴滑舌。 更可恶的是,这家伙色胆包天,为了讨好美人竟然敢公然诋毁王孙贵族。可是谁让他是自己的侍从呢,这个时候也不能落井下石啊,待到回去之后定要好好的呵斥一番。 有着一段不堪回首往事的李季兰,对人对事往往喜欢追本溯源,此时她若有所思,对于楚琅的真实身份越发觉得好奇。隐隐觉得晋王将此人放在薛青的身边必然有着某种深意。 李倩的一双剪剪水眸流动,偶尔撒娇是调情,但要适可而止,过了就是惺惺作态,深谙这点的她这个时候便放低了姿态。 “杜先生之言,实在令小女子受宠若惊。我便弹奏一曲以示敬意,还请诸君不吝赐教。” 碧儿闻言忙去取了古琴放到桌案上,李倩莞尔一笑,螓首微低,纤纤十指如若无骨般轻轻抚下,叮叮咚咚的乐曲自她指端流畅淌出,若泉水激石,泠泠悦耳。 朱唇起,清亮的歌声也随之悠悠而起。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穷贱,坎轲长苦辛。” 古朴的曲调,旋律优美,配上这首诗词的意境,再由她悦耳动听的嗓音演唱出来,相得益彰。虽无现代多元素伴奏音乐的饱和感,却平添一分飘渺。情感,意境更是让人身临其境。 蜡烛花中月满窗,楚梅初试寿阳妆。夜已深,微风拂过,垂帘袅袅如烟,烛光中美人抚琴,这一幕犹如一副画卷…… 赏古曲优雅之韵律,听天籁泠泠之绝音。不独楚琅呆了,众人也是如痴如醉。曲毕歌绝,兀自未觉。 “如此清怜仙音,我还是头一次听到!” 一个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随即便见一人推门而入,赫然是那位自命不凡的安仁执,他满脸欣然之色,拱手笑道:“能有此机缘闻得十二娘仙乐,实乃在下之幸也。” 众人正是善心悦目时,忽然见人闯进,心中已然不悦。再见此人竟将满室之人视若无睹,自以为是的侃侃而谈,说什么清怜仙音。这种俗人,以为把女子夸作天上的仙子,便是最好的赞美了,真是俗不可耐! 第十五章:纨绔本色 “足下未受主人邀请便贸然闯进,未免有失礼仪,还请离去莫要惹人生厌。” 闻言安仁执斜眼看了刘长卿一眼,嘴角一扬揶揄道:“我道是谁口气这么大,原来是刘大才子啊,怪不得张口便是君子之道。只可惜在下并非读书人,讲什么狗屁礼仪!” 刘长卿淡淡一笑,面上不愠不怒心中却起了几份厌恶,细细打量此人却非自己所识之人。不过听其口气似乎却对他知之甚多。正犹豫不决时,门外又是一阵吵闹。 “我说坊主,你们这儿什么时候改了规矩,难道这歌舞坊不是价高者得?今晚我等发了钱便要听十二娘的曲!” 说话之间几个士族公子鱼贯而入,身后跟着浅笑嫣然,风情万种的天香坊坊主。她走到李倩的身边对她耳语了一句: “小十二,这位是范阳节度使安将军的安二郎,不能轻易得罪的。” 这才又妩媚一笑说道:“价高者得没有错,可唱不唱曲还得姑娘们答应。若她们不愿赏钱便系数奉还,天香坊虽小却也不会让姑娘们受半点委屈。” 她虽言语轻柔,却隐含强硬。天香坊说起来不过是一歌舞技坊没有什么背景,但平日来往之间的达官贵人可也不少。这其中有多少交情谁又知道? 更何况当今圣上都来过这天香坊,不看僧面也得看圣面。这些个纨绔欺男霸女之事的确没少做,可在天香坊却也不敢过分刁难。 但是事出有因,如果是在平日也就罢了,可眼下在安仁执面前这些人就着实有些放不下脸面。其中一人闻言顿时勃然大怒道: “这位乃是范阳节度使安将军之子安公子,如今安将军圣眷正隆,你天香坊名气再大也比不过安将军吧。更何况我等发了赏钱却听不得曲是何道理?再者,你事先有言今晚夺得诗魁者便可听十二娘弹奏一曲。你们出尔反尔反现在倒是我等之过了?” 一群平日就跋扈惯了的膏粱子弟,眼看自己占理立刻气焰嚣张地大声嚷嚷道: “就是,你们几个还不快快离去,莫要扫了我等听曲的兴致。” 天香坊坊主心中暗骂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断章取义无理取闹,脸上却是洋溢着笑容说道:“各位郎君就莫要为难我了,之前我说的是夺得诗魁者便有机会上楼一叙。如今又怎的变成了郎君所说的这般了?”。 那人被说的涨红了脸,继而冷笑一声纨绔本色顿时一览无余,道:“那又如何,今晚这曲本少爷是听定了!” 他目光冷冷一扫众人,“你们这些人曲也听了人也见了,便请离去不然莫要怪我翻脸无情!”。 若是平常早就让自己身后的恶仆冲上去拳打脚踢了,何须这般的浪费口舌。 刘长卿,陆羽等人眼见他们无理取闹,不依不饶,神色都有些难看正要出声呵斥。便在这时气不过这些人跋扈的阿萝,终于忍不住地说了一句: “在晋阳城也敢如此跋扈无理,难道你们就不把晋王放在眼里吗?” 闻言几个纨绔先是一愣然后就是哄堂大笑,看向阿萝的眼神中都充满了不屑。更有一人踏前一步围着她细细打量,嘴里啧啧笑道: “不知是哪家的小婢,长得倒是挺水灵的。不如弃了你那没用的主人随我回去好了,日后定然保你衣食无忧,逍遥快活,如何啊。” “你……你你……” 阿萝气得满脸通红,怒目而视,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这些人瞧得更是有趣纷纷大声起哄道:“卢兄风流倜傥,既然他看上了你,我说小娘子你便随他去了吧,哈哈!” “我也看上了这位小娘子,尔等若是现在不离去那便永久留下可好?” 一个清冷的声音陡然响起,平静中却透着一股肃杀的气势。几个平日混得风生水起的纨绔,何曾受人如此呵斥顶嘴,他们岂能一忍再忍。 一个个登时勃然大怒,正要不由分说让身后的恶仆一拥而上,将这几个不开眼的东西一通乱打才解气。 却听那人又不咸不淡地继续说道:“太原府尹之子卢真杰,河东郡守之子王知命。你们的父亲大人平日在人前都喜欢自诩是高风亮节的清廉好官。可见了你们两位我才知什么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番含沙射影,气得俩人脸色发紫,卢真杰眼中突然凶光一闪厉声喝道: “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诋毁侮辱朝廷命官,此乃大不敬之罪,来人呐给我将此人拿下送官查办!” “哦,我倒要看看谁敢。”李季兰神色自若,她只是眼睛一瞪,整个人的气势便陡然一变,那种冲锋陷阵的杀伐之气仿佛化作无形之剑,空气中似乎都为之一凝。 卢真杰被她的目光所慑心中顿时一寒清醒了过来,这晋阳城还由不得他胡作非为,若真是惹上惹不起的人,恐怕他的父亲也要遭殃。他心中一个哆嗦暗骂自己太冲动。 纨绔不代表他没脑子,哪些人可以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心底都有数。眼见这几人此时还是如此的气定神闲,卢真杰就知道自己怕是踢到铁板了,终日打雁反被雁啄瞎了眼,真是晦气。 门外的楼梯中,一个锦衣华服,相当贵气的公子哥走上楼来。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娘的,这群王八羔子,平日对我是称兄道弟。老子才刚刚被禁足几天,他们就跑去巴结那个叫什么安仁执的家伙。 哼,在我的地盘抢我的兄弟,还想染指十二娘,这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 “是!是……这小子是不想活了。不就是个范阳节度使之子吗,还是排行老二,神气什么啊,哪能跟少爷你比啊。再者少爷以后是要成为世子殿下小舅子的人,那小子对你而言更是不屑一顾。” 身后跟着的仆从是点头哈腰,一脸的谄媚之色。 “这话说的在理,我喜欢听。” 自负是这晋阳城里的头号纨绔子弟的李季安,哈哈一笑,浑身散发王八之气。此刻龙行虎步直奔顶楼而去,心中想着待会定要给那小子一个下马威,让其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 李季安抬头挺胸,好不威风,正要一脚破门而入,才显得霸气。却听李季兰的声音响起,他先是愣了愣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但是下一瞬间便见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全无半点刚才的威风八面。 那家奴看着极速远去的背影,有些猝不及防的愣在那里,他眨了眨眼,随后也听到了李季兰的声音这才恍然大悟。立刻脸色一变,脚底抹油紧随其后是狂奔而去,急急如丧家之犬。 第十六章:以词对诗 一路如见了鬼似得跑出了天香坊,跑了老远,李季安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气喘吁吁地道: “老黄,你说刚才有没有听错那是我姐?” “是小姐没错,还好少爷你机灵跑得快要不然这回咱们又要惨了。”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可是少爷,小姐她似乎遇到了麻烦,我们就这么跑了好像有些不够义气啊。” “就我阿姐那彪悍的人生,谁去惹她那是自讨没趣。你就放心吧。” “是我糊涂了,小姐她武功盖世,面对虎狼蛮夷都不惧又岂是几个纨绔惹得起的。” 李季安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随即有些惋惜地说道:“阿姐今晚去天香坊想必陪着世子殿下的,可惜了我又无缘认识殿下了。” “少爷,急啥。反正你都是世子殿下的小舅子了,以后总会有见面的机会。” “也是!” 李季安豁然开朗,施施然阔步而去,嘴里大声说道:“走了老黄,咱们去苏五家吃花酒去!” 再说楚琅这里,卢真杰、王知命等人一时间都被李季兰的气势所慑,在没有弄清楚对方身份之前,不敢轻举妄动。 李季兰虽名动天下,可在信息极其简陋堵塞的时代,真正见过并且认识她的人仍是少之又少。世人对于这位巾帼英雄的容貌,也只是通过画师的画像乃至文人墨客口中的赞美描述,皆是道听途说。 很难有一个准确的相貌轮廓,但无论是文人雅士的高谈阔论还是坊间八卦的小道消息,对于李季兰一致认可的便是美,真的很美。据说她的美可以让十万精兵不顾生死丢盔卸甲,也可以让十万精兵如狼似虎不顾一切。 卢真杰就私下收藏了一副他视若珍宝的画卷,图中的美人惟妙惟肖。这可是他发了不少心思从一个据说曾在上清宫和李季兰有过一面之缘的书生手中得到的。 那书生画工极佳,出神入化,图中的美人千娇百媚好似要破纸而出。卢真杰极为痴迷,每晚睡觉前都要仔细地瞧上几眼。既然现实中不能如愿以偿,那么做梦也要一亲芳泽。 只可怜那书生到死也不明白自己究竟何时得罪了人,引来了杀身之祸。 对上摇尾乞怜对下就斜眼看人的几个纨绔,此时面对李季兰刺人脊骨的眼神心下都有些忐忑。卢真杰更是觉得李季兰眉目之间似乎有些熟悉,但是不管他如何绞尽脑汁就是想不起来此人是谁。 其他人也在打量着李季兰等人,暗自揣测。对他们而言,放眼整个晋阳城能让他们噤若寒蝉的不过寥寥几个,这几人究竟是谁呢?几个纨绔讳莫如深的对视了一眼,心底都有一个只敢藏在心里不敢言明的猜测。 率先发难的卢真杰此时的心中是暗暗叫苦不迭,这个时候僵持不下,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不由得看向了安仁执希望他能够解围。不料对方明明看见了他使眼色,却是置之不理。卢真杰气得脸色铁青,心中咒骂不已。 安仁执看了卢真杰等人一眼心中不屑,然后胸有成竹地看向楚琅这边说道:“既然我夺得了今晚的诗会魁首之位那便有了资格听十二娘弹奏一曲,是也不是?” 看到坊主没有反驳,安仁执心中暗自得意转而对着楚琅好整以暇地说道:“这位小郎君剑舞一诗可谓惊才绝艳,只可惜不是今晚的主题方才落选。我也不仗势欺人,若你能够出一首力压我【上元】一诗的主题大作。在下便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诸位以为如何?” 安仁执心想,刚才楼下众人的议论他都听了一清二楚,也以为那首气势磅礴的剑舞之诗绝非出自楚琅这个家仆之手。此刻点名要让他与【上元】一诗一较高下,那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 以势压人固然直截了当,但是难免会唐突佳人,若是以才服人那美人还不投怀送抱?这种美事何乐不为呢。 楚琅正期待着看一场好戏,心里想着李季兰接下来会如何处理。没想到下一刻就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他神色一愣,心中暗叹一声,就知道会这样。 早知麻烦来的这么快就不用诗词了,这以后万一出了名气,还不得被烦死。最主要的是他根本就不会作诗,靠剽窃度日,终有一天会原形毕露。看来这诗词以后还是不用为妙,免得自找麻烦。 安仁执看见楚琅愁眉苦脸的样子,顿时得意洋洋地说道:“看样子你是作不出来了,既然如此那便莫怪在下无礼了,诸位请离开吧。” 楚琅微微皱眉,他环顾了一周,看到薛青对着自己眨眼示意,心中已然改变了主意。随即淡淡一笑:“我确实不会作诗。” 安仁执闻言心道这小子倒是识时务,小小年纪便懂得察言观色知道自己身份高贵,不敢轻易得罪。他赞赏的看了楚琅一眼,正要发号施令。却听楚琅不咸不淡地说道: “不过我会写词,以词对诗想必诸位也不会有意见吧。” “诗词本一家,无可厚非。”刘长卿微笑说道。安仁执本想反驳几句却想不出理由来,冷哼一声看向楚琅。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献丑了。” 楚琅微微一笑,走到桌案前坐下拿起毛笔,故作沉思了一会这才沾墨。笔尖开始在宣纸上划过,遒劲的字体便落入了众人的眼中。 薛青满脸期待早就忘了这家伙刚才那可恶的言谈举止。此刻走到他的身后,看着他写出来的词作便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 “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 她的声音无疑是极好听的,此刻加上韵意更是空灵悠长,余音绕梁。 安仁执以及几个对诗词一知半解的纨绔子弟,都还未觉得什么。但是听了青玉案开头这一句的大气磅礴,刘长卿、陆羽、朱放、李季兰、李倩都是精神为之一震。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十七章:好湿 月光如水,星光如稀疏的雨点点缀于漆黑的天幕。 夜幕下,晋阳城的街道两旁的灯笼依旧亮如白昼,依稀还可以听到坊墙内传出的笑语之声。 还有街边的摊主小贩还在坚守着自己的岗位,仍旧孜孜不倦的对着偶尔穿行而过的稀疏人群招呼着。只希望在这难得的节日里,能够多卖几笼小笼包,多挣几文钱。想到回去后自家婆娘的温柔笑容,便是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稍显静默的街道上,小摊主眼睛一亮顿时卖力地喊道:“香甜可口的小笼包,三文钱一笼……” 长相憨厚的摊主大汉只是寻常百姓没有识文断字的本领,想不出那些个华丽的叫卖口号。虽然觉得坐在马车上的人未必看得上他这种街边的小吃,可他还是卖力地吆喝着。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一个俊俏的小郎君走下车来,笑呵呵地对他说道:“给我来一笼吧,谢谢。” 憨厚老实的摊主愣住了,来不及深思,只觉得眼前的小郎君,长得那真是俊俏极了。大汉愣愣了半晌这才憨厚一笑说道: “好的,小郎君,你稍等马上就好。” “有劳了。” 楚琅微微一笑,对着身后的马车说了一声:“等我一下,马上就好。”,便走到摊前坐了下来。不一会儿摊主便将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放到桌上。 “小郎君请慢用。” 摊主又是憨笑地说了一声,便继续左顾右盼招揽生意去了。楚琅看着这蒸笼小笼包不禁有些感慨,多少年没有吃这样的东西了,若不是穿越重生,想来也不会再去体验这种街边小吃的滋味了。 一笼小笼包也就十来个,楚琅很快就吃完了,拿出几枚开元通宝放在桌上便起身回去。 这辈子做过最大的事,就是摆摊卖小笼包的小商贩,虽说人穷志短,可却是个安分守己的老实人,看到桌上的铜钱后,连忙拿起其中的几枚追上去,“小郎君,你给多了。只要三文钱……” 楚琅回头一笑,“今晚我高兴,这是赏钱。” 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憨厚老实的大汉有点想哭。他不懂什么治国天下的大道理,可这世道豪门士族生来就是高高在上,锦衣玉食。而寻常百姓的贩夫走卒想要养家糊口那便要吃苦卖命。 不是他怕苦怕累,而是这个世道的不公平。 吃了东西不给钱的泼皮无赖。看着不顺眼动辄就砸摊打人的纨绔子弟,比比皆是,哪次出摊不得小心翼翼。哪里不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何曾有会平白无故多给一文钱的好心人啊。 伍文钱,在别人眼里或许微不足道,可在寻常百姓的心里却是重如泰山。憨厚的大汉抹着眼泪,对着楚琅离去的方向,深深弯腰鞠躬,一揖到底。 表面稀松平常,里面却是豪华舒适的马车内,薛青和丫鬟阿萝的一双妙目都盯在楚琅的身上,看着楚琅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薛青终于忍不住地开口说道: “你下去吃小笼包就是为了多给他几文钱?” 楚琅不置可否,“这么晚了,还在忍冻坚持,生活不易。” 薛青沉默了片刻,微微叹息道:“像这样生活的人有很多,但是能够认识到这一点的人却不多,认识到并且放在心上的人就更少了。而像你这样走过去直接伸出援手的人就更是微乎其微。” 薛青似乎是自嘲地笑了笑,“而我直到十八岁以后才真正明白这其中的真意。” 楚琅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才笑着说道:“所以啊,我只是给了他几个铜钱。” 阿萝一脸的不知所云,“你们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啊。郎君,我们不是在逼问他诗词的事情吗,你怎么跟他说起这些东西了。” “对啊!” 闻言薛青这才后知后觉,她眼睛一瞪,恼羞成怒道:“好你个楚琅差点被你糊弄过去了。快说诗词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居然有这么好的诗才了?” 楚琅叹了口气,恶狠狠地瞪了阿萝一眼,后者吐了吐小舌头一脸的无辜表情。 楚琅干笑地说道,“我说我是做梦学到的这两首诗词你们信么?” 薛青眼神威胁:“你再胡说八道,今晚你就别想回去睡觉了!” 楚琅一咬牙,心想反正再过几个小时就天亮了,不睡就不睡。又想起了前世名著红楼梦里的那一僧一道,于是说道: “昏迷的这些日子,我总是常常梦到一些奇怪的事情。梦中就有一僧一道,说起这两首诗词,于是就记住了。事实就是如此了,信不信由你。” “这么荒诞不经的理由,你当我是傻子么?” 薛青看着他,楚琅也瞪着她,心想比瞪眼我一个现代人脸皮比城墙还厚,谁怕谁啊。 只是一会儿薛青就败下阵来,面对楚琅那灼灼的目光不知为何薛青总是有些心虚,不由自主便收回目光,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然而脸上升腾起的热气更是让她心慌意乱。 楚琅也是有些尴尬,没想到这小妞女扮男装那么久了还是这么羞涩。正想找个话题缓解气氛,突然一声马嘶,整个马车一阵摇晃,方才停了下来。 薛青暗松口气,开口问道:“裴伯,出了什么事了?” 外面传来了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没事了郎君,刚才一个不开眼的东西,居然敢跟踪我们,被老夫打发走了。” “哦,那我们走吧。” 马车又开始缓缓向前行驶而去,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吱吱的声音。稍显偏僻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一切看似如常。只是前方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之后,原本寂静的街道旁,一颗茂密的树上突然一阵摇动,一个人影砰然落地。 这人方面大耳,身材魁梧,此刻躺在地上脸色痛苦,胸前有鲜血溢出显然受伤不轻。过了许久,他才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安仁执是越想越气。因为从小便善于骑马射箭,父亲对他颇为偏爱。尚未及冠就获得了鸿胪卿官衔,兼任广阳太守。如今已是父亲麾下的都知兵马使,可谓少年得意。 安仁执坐在榻上闭目养神,身后名妓如若无骨的手在他身上推拿按摩,时不时的还用她那丰盈之处故意挑逗。可他却如老僧入定一般,始终毫无所动。 安仁执告诉自己要平心静气,这只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待会阿二回来查清了对方的底细后,他便将那个胆敢让他出丑的蝼蚁除掉就是了,没有必要为这点小事而失了自己的雅兴。 安仁执呼出一口气,终于伸手揽住了美人的腰肢。那名妓顿时娇喘一声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安仁执哈哈一笑正要提枪上马。却听砰的一声,门被人推开了。 看到是为自己出去办事的奴仆,安仁执这才压下心中怒意平心静气地说道:“阿二,可查清楚对方的底细了?” “少爷,属下无能,对方有高手护卫,我没能完成任务。” 安仁执,猛然站起,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第十八章:伴读 安仁执勃然大怒,奴仆阿二立刻噤若寒蝉,匍匐在地。 安仁执眯眼看去,只见其胸前衣袍沾染的血迹,已然凝固。破裂的衣袍下赫然可以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本就尚武,自然知道这是被何物所伤。区区一枚石子便可将武功稍逊于他的阿二伤成这样,那人的武功之高,内力之强,到了何等惊世骇俗的地步? “本以为只是几只不开眼的蝼蚁,没想到……。阿二,此事不怪你,你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是。” 奴仆阿二这才敢起身,退了出去。 等到家奴退去,安仁执登时满脸狰狞,一把将那名妓的脖颈掐住狠狠地摔在榻上,嘴里嘶吼道:“贱婢,老子弄死你!” ………… 回到王府,楚琅没有料到薛青还真是一诺千金,说不让他好好睡觉还真就说到做到了。她没有动用世子殿下的权力,而是施展了怀柔手段,让小丫鬟阿萝跟在他的身边。 小丫鬟阿萝如影随形,嘴里唠唠叨叨,摆明了要无赖到底。 楚琅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加上困意上涌,无可奈可就再写了一首诗,阿萝这才心满意足拿着宣纸走了。 “我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楚琅仰头长叹,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料到自己想象中以诗交友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家里的这个倒是好像已经被迷倒了。这要是以后每天都要他写一首诗,那还让不让人活了。 不过想到自己刚刚写的那首诗,楚琅脸上不由得洋溢出了一丝恶趣味的笑容。 拿着宣纸满脸兴奋之色的阿萝,一路小跑进了薛青的房间,邀功似得说道: “郎君,我到手了,哈哈……” “哦,快给我看看!” 薛青眉开眼笑心情有些激动,从楚琅今晚写的那两首诗词的质量来看,这首必然也是极佳之作。这家伙还真能藏拙,明明有这样的好诗词却秘而不宣,学什么韬光养晦啊。 薛青从阿萝手上接过宣纸还来不及细想,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念道:“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明里不见人头落,暗地使君骨髓枯。” 满脸兴奋的阿萝惊呼一声,“啊,郎……君……这首诗也太……我不知道啊……”然后慢慢的低着头眨着眼睛不敢说话了,嘴巴抿得紧紧的,楚楚可怜。 薛青心直口快的念完了这首诗这才后知后觉,也是满脸通红,一半是气的,一半却是莫名其妙的羞涩,只觉得心里痒痒的。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楚琅这个登徒子,田舍奴!” 月落乌啼霜满天。又是一天的好天气,整个晋阳城都笼罩在了一片白色的朦雾之中。当东边的第一缕金光洒向大地开始,风雨无阻的报晓钟声便是如期而至的敲响了。 “感觉好久没有睡过懒觉了。” 一觉起来,楚琅觉得神清气爽,望了望天色差不多已是晌午。洒然一笑觉得自己还真是没有当家奴的觉悟。左顾右盼了一会,院中静谧无声,想来人都已经出去了。 打水洗漱了一番,觉得肚子空空的楚琅便走去外院的厨房找吃的。 “楚琅,你起来了啊,饭菜都为你留着呢,还有阿萝说了若你醒了便去殿下的书房一趟。” “好的,有劳大娘了。” 吃完饭,楚琅来到王府里世子专用的书房,看到薛青正在拿着一本书研读,这个时候明知他来了也不理会。 楚琅看了她一眼,心中不禁有些古怪,不知道昨晚她看到那首诗的时候会什么样的情景。想来脸皮薄的她,肯定是满脸通红,大骂自己卑鄙无耻下流。 许是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薛青放下了书籍,淡淡说道:“坐吧。” 楚琅左顾右盼了一会,偌大的书房哪里有椅子给自己坐啊,看到薛青只是盘膝而坐于书案前,心中也就了然。唐代的时候桌子椅子板凳什么的还没有普及。 尤其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家,还是以坐垫,坐榻为主,唐武朝显然也是如此。 楚琅脱了鞋,穿着袜子走到一张书案前,也学着薛青那样盘膝而坐。薛青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然后又自顾自的拿起书籍认真研读起来。 楚琅心中苦笑一声,看到她神色淡淡,大抵也知道了是自己那首诗惹恼了这位女扮男装的世子殿下了。这个时候他也不说话,故作茫然无知的神色。果然没过多久,薛青便忍不住地开口说道: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楚琅神色恭敬地说道:“呃,少爷叫我来此,不知有何事要吩咐。” 薛青眼睛一瞪,神色威严地说道:“楚琅你少给我装糊涂,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楚琅一脸无辜地说道:“我没有啊。小的一向是谨言慎行,唯唯诺诺,以少爷马首是瞻,你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何来胆大之说,我冤枉啊!” 薛青沉着脸,恨不得将这个表演得声泪俱下的登徒子咬死,“哦,昨晚那首诗你作何解释!” 本以为这位动不动就害羞脸红的世子殿下,自己写了这么一首诗,以她的脸皮程度以后肯定就不会再来找他要诗词了。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当面质问,失算了…… 楚琅有些头疼,最近怎么老是时运不济啊。他略略思考了一下,才故作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啊,那是一首好诗啊,可称警世之作。少爷你想啊,古往今来哪个沉迷于女色之徒,能够长寿的?” 楚琅不顾已经涨红了脸的薛青,继续苦口婆心地说道: “虽然少爷你现在身边只有阿萝一个贴身侍女,但是你贵为世子身边总是少不了莺莺燕燕的。我将此诗赠予殿下,意义之重大,可见我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 “楚琅!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我就打你!” 终于忍不住的薛青,举手就将手中的书籍对着楚琅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楚琅头一歪躲了过去。薛青大怒,站起身来正要不顾形象亲手好好教训这个满嘴污/秽之词,胡说八道的家伙。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咳嗽。刚才还一脸凶神恶煞的薛青,立刻回到桌案前,正襟危坐,还不忘眼神示意,楚琅眨了眨眼,薛青低头指了指自己。 楚琅这才恍然大悟,赶紧双膝跪坐。古人坐姿都很讲究,如果你坐不好别人会以为你无礼,没有教养。所谓“正襟危坐”,便是双膝跪下,屁股压住自己的小腿肚和脚踝。 这种正襟危坐的方式,是最为隆重的坐姿,一般正式场合,或是尊长面前都必须这样坐。 这个时候,一个老者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赫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杨盈川。薛青这才赶紧起身,躬身以学子施礼道:“学生见过老师。” 楚琅紧随其后,拱手作揖道:“晚辈楚琅,见过先生。” “嗯,请坐。”杨盈川走到主位坐下,这才神色古怪地看了薛青和楚琅一眼,脸上挂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意。 看得薛青心里有些发毛,有些不自在,她赶紧开口转移视线说道: “老师,我看楚琅出口成章,好像还读过几年书,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如今我正好缺一个伴读书童,以后他便随我一起听老师教诲。” 杨盈川点头说道:“嗯,如此甚好,你有个伴读也不会觉得枯燥无味。” 楚琅心说,什么我读过几年书,还一无是处,你这分明是在贬低我。脸上却是满脸喜色,“多谢少爷厚爱,我一定尽心尽力陪伴少爷读圣贤书,立君子品,做有德人。” 薛青眼中露出一丝皎洁之色,看楚琅一眼,心说过几天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第十九章:渔翁之利 一  元宵狂欢的余波还未褪尽,整个晋阳城仍旧笼罩在喜庆之中,许多歌舞聚会还在陆续上演。而到了此时,关于天香坊诗会上的消息也在整个晋阳城内悄然弥漫开来。 一个叫杜甫的人便也开始进入了众人的议论之中,对于这个人的身份以及种种猜测更是升起了人们的足够兴趣。关于他的那两首诗词也随之在许多文人士子之中掀起了波澜,显露出本该有的魅力来,并且随着时间的伸展,还在不断的膨胀、扩大。 此刻,在一座雅致的院落里,一个装束富贵的胖子负手而立,双目微眯,似在养神,又好似在沉思。身后,一个冷若冰霜的男子走了过来。 此人容颜俊美不输女子,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且看不出其具体年龄,好似不谙世事的少年郎,却又给人一种老成持重的沧桑感。 听到身后有人靠近,这位位高权重的胖子却丝毫没有戒备的回头查看,只是晃了晃硕大如猪的脑袋,脸上的肥肉颤了一颤,这才睁眼说道:“二郎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 男子不苟言笑,神色淡淡的道:“二郎骁勇善战,平日又受义兄宠爱,难免年轻气盛。昨晚诗会受挫,心里不好过也是情理之中,此事对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安禄山冷哼一声,“我才不管他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我只在乎我交代他的事有没有办好。什么不学尽学那些文人士子间的争风吃醋,那些个书生意气,什么浩然正气,对我而言就是臭不可闻!” 男子仍旧冷漠,对此云淡风轻不作任何评价,只是意味深长地开口说道: “义兄此来晋阳平白送给晋王这么重要的消息,想必晋王对义兄甚是感激。日后若有所求,想来晋王也不会拒绝你。” 安禄山闻言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自己最引以为豪的义弟,微微一笑道:“义弟以为此举是为了帮晋王?” “我只是不明白,如今义兄圣眷正隆,未免多此一举了。” 安禄山叹了口气,“圣上对我恩重如山是不错,但是有杨国忠那老贼把持朝政。我若尽心尽力帮助朝廷拔掉这把悬在大唐江山头上的利剑,那么我离下一个晋王也就不远了。” 男子似乎永远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冷冷道:“杨国忠专权误国,欺瞒圣上,败坏朝纲。如今官场乌烟瘴气,人人自危,义兄确实应该多为自己着想。” 安禄山也不在意他冷冰冰的语气,似乎是已经习惯了。 “杨国忠突然对晋王出手已然暴露了其狼子野心。加之此人好大喜功,排挤忠良,如何能容得下我?他是想让我和晋王两败俱伤,好坐拥渔翁之利。哼,这老东西我岂能让他如愿?”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杨国忠果然奸诈!” “所以我顺水推舟,将其阴谋故意透露给晋王。同时,顺便再加一把火,便让原本就是对立的两方势力,更加仇视,甚至是相互撕咬,自相残杀。” “义兄洞若观火,进退自如,转危为安,着实令人叹服。” “哼哼,局势诡谲,我退一步便可居于渔翁之位,反观鹬蚌相争,何乐而不为?” “义兄果然思虑周密,只是不知郭利贞此人有何用武之地,值得你这么重视?” 安禄山心中有一个胆大包天的念头,眯眼说道:“郭利贞乃文坛宿老,在江南道以及河东道都颇有名望。若他肯为我所用,将来必然是一把杀人于无形的文人利剑!” 就在这时,一人走进了院中,安禄山和冷酷男子都不约而同的结束了对话。 一晚未归的安仁执直到此时方才回到府邸,看到自己的父亲和师父在院中谈话,他赶紧快步上前躬身行礼道:“孩儿见过父亲大人,见过师父。” 安禄山看着自己这个几乎一夜之间传遍满城笑话的儿子,心中顿时怒气汹涌,沉声问道: “我吩咐你之事办的怎么样了。” 安仁执看到父亲的脸色,才知大事不妙,顿时心里一沉,颤声道:“父亲,那老家伙实在是冥顽不化。孩儿……孩儿不能说服他……” “混账东西!我让你去拜访郭老先生,你倒好跑去天香坊和人争风吃醋,给老子丢脸,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安禄山越说越气,陡然飞出一脚将安仁执踢翻在地,仍是觉得不解气又上去踢了几脚。这才冷声说道:“还不给老子滚,少在这里碍眼!” 若不是怕人猜忌,事情败露,他早就三顾茅庐亲自去请郭利贞了,如今弄巧成拙也只能作罢了。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俊美男子,神色如常,眼睛都没眨一下。 安禄山似也不避讳在自己的这个义弟面前教训儿子,眼见安仁执步履蹒跚远去,这才叹了口气说道:“这孩子,都怪我平日宠坏了啊。” 男子不置可否,仍旧是一张万年不变的脸色。 ………… 人的一生,纵不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元宵过后的第三天,在晨曦中,晋阳城外的官道上刘长卿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天香坊,黯然一叹,喃喃低语道:“有生之年,何幸遇见。若能碰上对的人,已是一种福分,不敢再多奢望。” 刘长卿深吸口气收回目光洒然一笑,当即转身而去,这一步踏下他和她之间从此便是天涯海角。 “祝愿文房兄此次进京高中,得以施展心中抱负!” 前方十里长亭,陆羽、朱放俩人早已等候多时,特意为刘长卿饯行。 三人将碗中的绿蚁酒一饮而尽,刘长卿明知没有希望但仍旧对着陆羽和朱放说道:“如今庙堂多被心机诡诈之辈占据,我辈读书人当弃小聪而取大慧。长通兄、鸿渐兄、你我三人何不一同进京岂不快哉!” 陆羽和朱放闻言都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多作解释。刘长卿长叹一声,放下手中瓷碗拱手施礼后便策马而去。 天香楼内,李倩望着城外的方向,轻轻一叹。丫鬟碧儿见此似赌气地说道:“人走了,小姐叹的再大声也没有用了。” 李倩笑骂道:“你这丫头小小年纪,这脑袋一天到晚尽想些情情爱爱的东西,能当饭吃么?” 碧儿不服气地说道:“小姐!我只是替你可惜,刘长卿这么好的君子居然就这样被你错过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笑话你傻呢。” “哦,若我答应了他便是才子佳人的佳话了?可我不喜欢他啊,碧儿,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这道理的。” 碧儿很是认真的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家小姐言不由衷,不由得小声地咕哝道:“小姐喜欢的是世子殿下,才拒绝刘长卿的,可殿下那是高不可攀的啊。” 李倩闻言神色倏然一黯,喃喃自语道:“高不可攀么,可是当年我娘也是这么做的……” 第二十章:读书 一  看到自家小姐骤然神伤的模样,碧儿再也不敢如老僧念经一般的继续唠叨了,她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道: “小姐,是我说错了什么了吗?对不起。” “不怪你,只是我忽然想起了我阿娘的一些陈年往事罢了。” 李倩莞尔一笑,同样身为女子的碧儿也被她这一笑给惊艳到了,只觉得自家小姐那真是好看极了。心里突然觉得似乎真的只有那些个凤毛麟角的王孙贵族才能配得上小姐这风华绝世的容貌。 小丫头兀自胡思乱想,李倩却是拿起了元宵夜楚琅写下“青玉案·元夕””的那张宣纸,她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嘴里喃喃自语道: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出这样触动人心的词句?” 楚琅的一举一动,此刻似还在她心中萦绕。只觉得这人的言谈举止当真是狂妄不羁,可有时却又如此的儒雅,自相矛盾。真不知道他的内心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看到李倩拿着宣纸愣愣出神,碧儿忍不住的扼腕叹息:“唉,这位杜先生人长得好看,诗词也写得好。只可惜是个家奴,要不然也是一位如意郎君呢。” 李倩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何曾见过像他那样不拘小节,言谈不羁的家奴?” “哦,莫非小姐以为他不是家奴!那他又是谁啊?” 李倩微微沉吟片刻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她仿若一个算无遗策的谋士一般地推测道: “此人的言谈举止,哪有一般家奴的卑躬屈膝,即便是下人那也绝非一般人家的奴仆。还有他身边的那两位郎君更是气质出众,我来晋阳虽不久,但是对整个太原府的达官显贵之子都略有耳闻,可却从未听说晋阳城里还有这么两位气宇不凡的郎君。这几人如果不是最近才到晋阳城的,那便只有晋王府的人了。” 碧儿越发觉得自家小姐那真是与众不同,有时候锋芒如利剑,有时候却又委婉如羞花。平日天香坊里的姐妹们哪个不是忙于琴棋书画,歌舞技艺。可小姐却是痴迷于练剑,似乎在她心中唯有剑才是最为纯粹的表达方式。 只是碧儿百思不得其解,平日不练习歌舞技艺的她,为何能一舞惊天下,一曲动人心。 喜庆过后,晋阳城又回到了往日的熙熙攘攘。许多文人士子却还未从这样的狂欢中彻底清醒,酒楼妓坊仍旧人来人往,热闹不减。 但是更多的人却没有那么的清闲,他们不得不为了生活而开始奔波忙碌了起来。目之所及,贩夫走卒,来来往往的马车,青衣小帽,形形色色,人生百态。 而成为了薛青伴读的楚琅,几日下来才真正体会到了古人读书之艰难,什么悬梁刺股,凿壁借光那都是说轻了。 光是这“正襟危坐”的陪着世子殿下听课就差点没把他的腿给坐折了,在楚琅心中苦苦祈祷之下那位引经据典,和蔼可亲的老师终于讲完了今天的课程,心满意足的施施然阔步离去。 楚琅这才长松了口气,感觉下半身已经麻木了,他忍着抽痛慢慢把腿伸直,不由得唉声叹气的道:“原以为这伴读书童是个好差事,不曾想,这他娘的简直就是要了人的老命啊。” 跪坐了一个时辰仍旧神色如常的薛青看到楚琅的惨状,忍俊不禁地道:“我说你有那么夸张吗,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难道你平日没有这么坐过?” “谁丧心病狂平常会这么坐?你们古人的繁文缛节,真是臭不可闻,害人害己!” 薛青一脸疑惑地道:“什么你们古人,难道你不是现在的人?” 楚琅干笑一声解释道:“呃,我是说你们读书人的古人定下这么多的规矩真是既害人也害几。” “楚琅,你少胡说八道,小心我定你个“大不敬”之罪!” “你看,又来了动不动就是大不敬,哪来的那么多的规矩啊,轻轻松松岂不更好,定那么多规矩约束自己你们不累么。” 薛青眼睛一瞪:“少废话起来坐好。” “又来了……”楚琅顿时愁眉苦脸道:“我说少爷,殿下,今天我们就算了吧。” “不行!你连四书五经都不会背怎么做好我的伴读书童。”薛青眼中露出一丝皎洁之色,笑容可掬道:“有本世子殿下亲自教学那可是别人求之不得的。” 楚琅小声的咕哝道:“那我把这个机会送给别人好了。” “嗯,你说什么,敢不敢再说一遍!” 楚琅立刻盘膝坐好,可怜兮兮地道:“没有啊,你听错了……” 薛青眼中露出一丝笑意,自从楚琅重伤醒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在无形之中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与其说是主仆但更像是一对青梅竹马的玩伴,没有了以前主仆之间的那一层隔阂。 以前的楚琅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人在咫尺,心远天涯……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然而如今的楚琅却是截然不同。 他风趣,不拘小节,却又深谙世事,更有绝世之才,能写出那“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旖旎绝句,这样的人不就是她心中所仰慕的,风流潇洒,狂放不羁的大诗人么? 只是这样的人,以前为什么她就没有发现呢,更奇怪的是,他居然不会读四书五经,薛青觉得楚琅的身上仿佛充满了神秘之感,想要一层一层地拨开他,了解他…… “听好了,跟我读。” 薛青收回思绪拿着书开始读道:“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贫。” 楚琅无可奈何只能有气无力地跟着读道:“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 “喂!你认真点!” 楚琅眼神无奈,只能摇头晃脑地朗声道:“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嗯,不错。我们再来一遍。” “什么!”楚琅霍然起身怒气冲冲地道:“你故意整我的吧。” 薛青好整以暇地道:“我整你有什么好处,我只是不想让自己丢脸。堂堂世子殿下的伴读居然连四书五经都不会,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话我有眼无珠?” “好了,也不用拐弯抹角了。你不就是想要诗吗,我拿诗换自由如何?” “这可是你自愿的,我可没有逼你,某人可不要在背后说我仗势欺人哦。” 薛青得意洋洋道,随即似又想到了什么,脸上微微一红,“还有不许写那些污秽之诗,如果诗的质量不好,那我们便继续读书吧。” “算你狠!” 楚琅咬牙切齿地道:“笔墨伺候!” 这个时候心情舒畅的薛青也不在意他失礼僭越,笑嘻嘻地拿来笔墨纸砚,满脸的期待之色。 楚琅接过毛笔,开始挥毫笔墨,心情不好字就写得潦草一些。薛青在一旁看得皱眉说道:“你这人也太懒了,这些字好多都简写了。” 楚琅心说,因为我只会写简体字啊,嘴上却是得理不饶人道:“但凡书法大家,无不有其独特之处。我这是书法大成,自成一家了。不懂就不要乱说。” 要知道现代应用的简体汉字,绝非凭空生造,大部分都是从古代的行书草书之中,选出来的。所以哪怕楚琅写得潦草一些,只要上下文义通顺,语境清楚明白,薛青也能猜出这些字是什么。 就像楚琅看繁体字一样,如果单字可能会认不出,但是是词语,成语,句子的话猜也能猜出来了,只是看起来比较吃力而已。 不过,薛青还是觉得这家伙是因心情不爽,有偷工减料,故意刁难的嫌疑,嘴里也就不屑地说道:“别以为我不懂,明明就是懒!” 楚琅写完将笔搁下,斜眼道:“你要不要,不要我丢了!” 薛青二话不说一把抢了过去,略略看了几句便如获至宝。 第二十一章:虏获 一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幽静的庭院中,薛青将李白的这首“三五七言/秋风词”读完。情有所感,不禁捂住胸口,久久回味。少女情怀总是诗,无论在什么时代这些浪漫主义的诗人词人总是能虏获女孩子的心。 当楚琅写出杜甫那首“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的诗句时,薛青只是觉得惊艳,惊讶于他骤然崛起的才华,心里却并没有过多的感触与崇拜。毕竟对于少女而言即便是“沁园春雪”也只是觉得磅礴大气而已。 但是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却已经让薛青如痴如醉,再到此时的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更是在她那平静了十几年的心湖中陡然投进了一颗巨石,荡漾起了无尽的波澜。 没有人知道从小便以男儿之身示人的她,心中是多么的渴望有朝一日能够恢复正常,可以像普通女人一样,去爱一个男人,可以结婚、生子、可以经历一个普通女子这一生中能够经历的事情。 幼时阿爹对她说,你是要像个男子汉那样的活着,那样的顶天立地,小时候她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只是点头答应,阿爹说的话自然对的,要牢记于心。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渐渐明白了,可她却从来没有埋怨过自己的阿爹,她相信父亲这么做是有苦衷的。所以她要维持着这个“晋王世子”的身份。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地去看那些才子佳人的小说。心里羡慕那些女主人公能够遇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自然偶尔也会幻想自己若是哪一天碰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她会不会也会像书中所说的那样不顾一切和他私奔呢? 坐在庭院山石的薛青,从这些论七八糟的思绪中回神,终于忍不住地叹了口气,低声喃喃自语道:“你啊,就不要想这些事了,其实和兰姐姐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树上的一只麻雀,许是被她左一声右一声的唉声叹气给惊动了,就好似泼妇骂街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薛青听得烦躁忍不住的骂了句:“不是一只好鸟!”。 继而又想到楚琅那家伙明明有着这么好的诗词,却骗自己是做梦学到的,心中又是愤愤不平: “楚琅这家伙也不是一只好鸟!” 骂完,后知后觉,她不由得噗嗤一笑,刹那间连那聒噪的麻雀儿的叫声也是戛然而止。 而此时,不是一只好鸟的楚琅,终于摆脱了那摇头晃脑背诵四书五经的煎熬。他走出书房在这院落中闲逛,王府虽然够大,但他能去的地方包括世子大院在内也就寥寥几个院落,更不要说私自出府去玩了。 他之所以写诗给薛青,其实并不是仅仅换取自己不要读书这么的单纯,自然是另有所图。既然薛青喜欢诗词那么他也正好利用对方这一点爱好来谋取自己的利益。 反正也不是要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他只是想解脱这样被人约束的生活,想要自由自在,我给你写诗,你给我自由,天经地义,说不上利用,而是交易。 楚琅这样的安慰自己,毕竟这样骗取一个单纯的女孩子的信任,心里多少有些罪恶感,不过为了摆脱王府这个深宅大院也只能如此了。 楚琅心中暗暗思忖,今天一首诗可以在这几座院落闲庭信步,说不定再写几首,便可自由出入王府,只要可以私自出府就是再写十首诗词也无妨。看来得要好好想几首爱情诗词了。 一个看似有意实则无意,一个看似被逼无奈,实则有意为之。就这样,薛青隔三差五就来威胁他要读书,而楚琅也很配合的写诗来贿赂换取自由。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薛青漫步于庭院之中,手里拿着楚琅写的诗词,神色之间充满了哀伤……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梳妆台前薛青双手托腮,看着铜镜中洋溢着甜蜜笑容的自己,心中忽然一颤,随之脸上迅速升起了一抹动人心魄的红晕。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宏伟的高楼上薛青半依在栏杆上,眺望着天边,久久才幽幽一叹。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书房中薛青慢慢放下手中的宣纸,剪剪明眸看了楚琅一眼。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真的不敢相信这个还未及冠的少年郎,能写出这么多扣人心弦的爱情诗词。 以前从未想过要深究楚琅身世的她,此刻却突然好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薛青只是朦胧记得,十岁那年的夏天,阿爹忽然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小孩。当时年仅八岁的他,便能徒手杀死一只大虫,同时击败数个王府甲士,从那以后小孩便成为了她的侍从,护卫她的安全。 而她,在此之前也只是把他当作自己的侍从护卫,仅此而已。 直到那日她贪玩偷偷跑去晋阳湖畔游湖,突然遇刺落于湖中。她本就不善水性,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却见楚琅不顾生死的以命换命,最终以重重受了那人一掌换得了先机,杀了刺客然后跳进湖中救下了她。 从那以后,薛青才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可以为了她不顾生死。虽然她也知道这是他的职责所在,可她心中却也已经埋下的这份恩情,不愿再仅仅把他当作自己的侍卫看待。 薛青深吸口气,忽然低声对着楚琅说道:“楚琅,我是不是有些无理取闹了。这样逼着你给我写诗你会不会怨我?” 这样温柔似水的口气,只是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而楚琅看到她愣愣出神的样子,以为她是被这些浪漫的诗词感动的无以复加。 忽然看到她柔柔的目光,不由得怦然心动,下意识的脱口说道:“哪里会,不过是一些诗词罢了。我又怎会与殿下置气呢?” “不过是一些诗词罢了?” 薛青眼睛一亮,立刻笑逐颜开道:“听你的口气,好像还有很多诗词嘛,拿来吧。” 后知后觉的楚琅,真想给自己一大巴掌,心说自己这是中了美人计了,不由得抚了抚额,愁眉苦脸道:“真的没了,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有那么多的诗词啊,殿下你就悠着点吧。” 薛青顿时眼睛一瞪:“你给不给!” 楚琅语气坚决,誓死不从:“不给!” “好,” 薛青促狭一笑,睨了一眼楚琅然后不疾不徐地道: “老师好像好几天没有来了吧,待会我便让阿萝去请老师过来。” 看着楚琅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薛青眉眼舒展开来,一时间媚态横生,她故意拉长语调的说道:“唉,老师授课啊,圣人说过的一句礼义仁智信,他都要旁征博引、引经据典的说一大篇,记得有一次一连都说了好几天呢。” 楚琅顿时脸色一黑,嘴角抽搐,“你厉害!”随即立刻就换了一副笑脸说道:“还是不要打扰杨老先生了。再给你写一首诗词也行,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薛青立刻得意洋洋地道:“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 楚琅想了想,便用可有可无的语气说道:“整天在这个深宅大院实在是太无聊了,没事的时候若能出去逛逛,心情好了也许就能写出更好的诗词了。” 对此薛青深以为然,心中忽然有些愧疚,她看着楚琅说道:“这个我答应你,待会我就让阿萝去长史那里要一块腰牌给你。” “多谢殿下,小的一定尽心尽力为你写诗。” 楚琅一阵激动,想到以后可以自由出入王府心跳都加速了。 第二十二章:暗杀 一  雨如万条银丝般的从天上飘下,屋檐上落下的一排排水滴,便如美丽的珠帘在不停地滚动着。 这是楚琅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次下雨天。 付出了十几首诗词终于如愿以偿得到自由出入王府的腰牌之后,他也就找了个机会出了王府独自在这晋阳城中闲逛起来,欣赏着这古城的人情风物。 只是还没来得及去那酒楼品一口“古酒”去那天香坊拜访那位李十二娘跟她讨教一下武学知识。天空便骤然乌云压顶,隆隆雷声接连响起,天地之间晦暗得如傍晚。 雨越来愈大了,街道两旁的屋檐下挤满了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这场骤然而至的倾盆大雨早点结束。 楚琅也躲在屋檐下,或许是看到他仪容不俗那些穿着朴素的百姓便略略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不敢靠近。因此中间便空出了几米之地。 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时不时的偷偷地打量着,心中都是疑惑不解,不知哪里来的富贵郎君,怎会如他们一般屈尊于这屋檐下?若是平日所见的那些膏粱子弟,这种雨天,早就不知道躺在哪个温柔乡里,花天酒地去了,哪有闲情逸致在这屋檐下看雨。 许多寻常百姓家的女儿,没有豪门大家闺秀诸多的繁文缛节,平日也要抛头露面为生活奔波。 这个时候骤然看到这么一个俊俏的小郎君也是忍不住地多看了几眼。只见他身穿黑色窄袖袍,腰围白璧玲珑带,恍若美玉雕成的俊脸上带着一丝如沐春风般的浅笑。 这些个平素胆大的都敢和街坊无赖说几句荤话的小娘子们,顿时心中一荡,纷纷脸红心跳地羞涩转过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楚琅对此心里有些飘飘然,毕竟谁会嫌弃自己的魅力大呢?这个时候,只见朦胧的雨幕中两个撑着油纸伞的人急步向着这边走来,他看了一眼便知又是两个女扮男装出行的女子。 唐武朝风气使然,女扮男装出行很是风靡一时。 那女子看到楚琅的身边还有一席之地,略略犹豫了一下便走了进来随即拱手施礼道:“这位郎君有礼了。” 楚琅微笑还礼道:“幸会,幸会。” 两人含笑致意,已是礼毕。耳边倒是听那奴婢的声音说道:“郎君,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何时,我们还是先找家客栈避避吧,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啊。” 女子理了理沾湿的鬓发,莞尔一笑:“不用了,这种大暴雨下不了多久就会停了,在此等一会好了。” 看着朦胧的雨幕,楚琅心里却是想着今后的一些打算,想要脱离王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必要早作打算,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不过在此之前自己得要有钱,有钱才能雇用办事的人。 至于要如何赚钱,在这商业尚未发达的古代有很多方法。比如唐武朝的炒菜还处在萌芽的阶段,就可以利用这一点优势开一家酒楼,推出后世的各种美食,以及还未出现的蒸馏酒。 这些都是比较容易上手的,不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研究,只要经营得当收益便可立竿见影。正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楚琅陡然感觉到了一股危险气息,他悚然一惊,身体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 便听一声惊呼,楚琅这才发现自己这一躲之间居然将那女扮男装的女子猛然扑倒在地上,他赶紧起身道歉:“对不起。只是个误会,方才在下是因为……” 楚琅满脸尴尬之色,突发神经将人扑倒在地,说是无意之举,打死也不会有人相信这话啊。 女子俏丽的脸上升起愠怒之色,口中呵斥道:“无耻之徒!” 大概是平日很少骂人,一时倒也想不到骂人的词汇,狠狠地瞪了一眼楚琅,脸色微红,微微退后几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那奴婢满脸怒容的挡在自家小姐前面警惕着这个色胆包天的家伙,双手紧握,跃跃欲试想要上去抽他几巴掌,但是想到自己与小姐都是弱女子,这才忍住没有动手。 刚才还在仰慕这位温尔儒雅的少年郎的路人,见此一幕皆是不由暗叹一声,心道贵族子弟果然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 众人义愤填膺,怒目而视,希望这登徒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能够心生愧意放过那些明显是女扮男装的小娘子,因此也就没有人注意到方才从雨幕中匆匆而过的马车。 楚琅对此视而不见,心中暗忖刚才那种心悸之感不会是平白无故,他左顾右盼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后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后的墙上赫然插着一根箭矢,深深陷入其中。 楚琅伸手把箭矢拔出握在掌心,目光又一次四处打量,脸色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究竟是什么人想要置他于死地?他又得罪过什么人,难道是王府的敌对势力?楚琅脑海中开始分析起来,他来到这个世界所见之人不过寥寥几个,而会对他使出暗杀这种手段之人那就更加少了。 他只是略略思考了一下心中就已经有了眉目,针对王府的敌对势力不可能对他一个无关紧要的侍从出手暗杀。而且这种当街暗杀的手段也并不高明,透着一股狗急跳墙的紧迫感,说明刺客没有充分的时间准备。 那么如此一来,也就只有那位被他用一首【青玉案.元夕】弄得颜面扫地的安仁执的嫌疑最大了。楚琅心中发寒,他们无冤无仇,不过是一次情场失意他就想要了自己的性命? 看来回去后他要向薛青打听一下这个人的身份,从那天晚上就可以看出此人的身份不俗,晋阳城的膏粱子弟对他都是毕恭毕敬,再加上此人姓安,名仁执。 因此要打听他的身份并不困难,所料不错的话,薛青即便以前没有见过此人但从这些蛛丝马迹以及对方的名字就已经能够猜出对方的身份了。 等等…… 楚琅,想到了什么。元宵的那天晚上,那些纨绔子弟似乎说过他是什么范阳节度使安将军之子。之前他未曾留意,此刻仔细思量起来,顿时察觉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范阳节度使,安将军?” 楚琅悚然一惊“安禄山!” “安仁执,安禄山之子!”楚琅心中已然明了。对于这个结束大唐盛世的罪魁祸首,他自然是心知肚明,也正因如此他才想要离开王府,跑远点。因为安史之乱爆发后,太原府就是首冲之地,甚至整个中原大地都在战乱之中。 “安仁执,不知道是安禄山的第几个儿子?” 安仁执后来因战功才被唐玄宗赐名“庆绪”,显然楚琅现在还不知道,但是不管对方是谁,既然都想要自己的性命了,楚琅也不会因为对方是安禄山的儿子便偃旗息鼓,坐以待毙。 人善被人欺,尤其在这人命如草芥的古代更是真实的写照,如果有必要他甚至会主动出击,让其明白他楚琅绝非任人宰割之辈。 不过这些还得靠以后慢慢布局,眼下对方一击未果,想来不会轻易放弃,必然还会有眼线暗中窥探。如果现在他直接返回王府无疑就会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信息。 楚琅心中暗暗思忖,不知不觉间雨势渐小,不一会儿便停止了下来,他左右看了看,心中已然有所决定,便向着一个方向迈步行去。 第二十三章:奸佞 一  雨过天晴的道路上有点泥泞,楚琅走在街上,看似闲庭信步却是暗中警惕。 他并没有直接回王府,而是往城东的方向走去,稍显偏僻的街道两旁绿树成荫,偶见来往的行人也大都行色匆匆,耳边时而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鸡鸣犬吠之声。 楚琅走到了一座府邸门前,门房是个精明干练的中年人看到是他便笑着迎上来说道:“小郎君,今日怎地一人了?” “哦,我有点私事想要拜访一下杨老先生,因此我家郎君便不曾前来。” “如此那便请随我进去吧,阿郎正好在书房与郭老先生下棋。” 这是楚琅第二次来到这座杨府,随着门房穿堂过院来到了书房,杨盈川看到是他后微微有些诧异地说道: “小琅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楚琅赶紧说道:“呵,没什么事,只是今日游玩顺路便来看望先生了。” “你倒是有心了。”杨盈川呵呵一笑示意他坐下,楚琅也就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下棋。两个老者的棋艺都很高,显然棋逢敌手,一时间胜负难分。 又下了一会儿,杨盈川眉头紧蹙,另外一个老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上次连输你几局,眼下总算是扳回一局了。” 杨盈川洒然一笑,“这局算老夫输了。” 名为郭利贞的老头捋了捋胡须,忽然看了楚琅一眼故弄玄虚地说道:“看小郎君观棋入心,想来对此道颇有心得,觉得老朽这棋局如何啊?” 年纪不小了,倒还挺喜欢卖弄。楚琅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 “天元之位被黑子占据,两军厮杀,黑子占据上风。白子纵然有心杀敌也无从施展。若继续下去不出三手白子必然溃不成军,胜负似乎已然注定……” 郭利贞闻言饶有兴致地道:“哦,听小郎君之言似乎颇不以为然,莫非是有破局之策?” “看似胜券在握之局,得意之下往往会出现破绽,”楚琅也不客气拿起一颗棋子淡然道:“如果将此子落于此处,两位前辈以为如何?” 两位老人微微有些愕然,显然都没有料到楚琅居然真有破局之能。杨盈川看着棋盘过了半晌才说道:“此子落盘即可保住全局,退敌。又可进攻澄清道路消弱黑子,反败为胜,真是一手妙棋啊!” “上元夜,一首青玉案.元夕让老朽已是自叹不如,眼下小郎君一子落盘更是令老朽大开眼界。后生可畏啊……” 郭利贞连连感慨,继而摇头笑道:“看来我们老了啊……” 杨盈川捋了捋胡须深以为然地道:“是啊,如今奇才辈出,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该退居幕后了。不过我大唐诗歌兴盛,自羽诗人者多不胜数。却是少有写词之人,偶尔听过几个,其词作也是平平无奇。然而这首【青玉案.元夕】却是让老夫着实一惊,其构思精妙,语言精致,含蓄婉转,令人余味无穷,可谓开山之作!” 后世说起诗词,都是以唐诗宋词为主。唐朝兴盛于诗,宋朝则兴盛于词。辛弃疾的这首青玉案.元夕本就是一首传世之作,如今被楚琅推前了一个朝代出现顿时便让所有写元宵之夜的诗词黯然失色,也难怪俩位文坛宿老心有感慨了。 随后,杨盈川有些好奇地说道:“只是杜甫此人为何此前从未听闻?不知是何方名士。” “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听说此人尚未及冠,且是以奴仆之身出现在天香坊内。因此便有人说其两首诗词皆非出自他手,而是另有其人,众说纷纭。” “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能写出此等诗词之人又岂会是庸俗之辈?” 看到俩位老人谈论自己,楚琅在一旁笑而不语。心中古井无波,诗词也好下棋也罢,都不算他自己的成就。只是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者的福利而已。 “不说这些了。”郭利贞突然笑眯眯地看着楚琅:“看小友棋力高深至此,老朽心痒难耐,可愿纹枰一局?” “呃……”楚琅微微一愣,正想开口答应,却见一个奴婢走了进来将一封密信交到了杨盈川的手上。 杨盈川也不忌讳当着俩人的面便看了起来,只见他脸色沉重,更是止不住地摇头叹气,目露悲切与气愤。 楚琅有些好奇,不知道密信上写了什么竟能让这位平日总是和蔼可亲的老人脸色变得如此难看。 和杨盈川乃莫逆之交的郭利贞对于对方乃王府幕僚之事自然是心知肚明,此刻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好开口询问。 看到他们两位的神色,杨盈川叹了口气,“唉,开元盛世之国力已然渐渐远去,自杨国忠把持朝政以来官场腐败愈发严重,更是倚仗圣上对其的信任,结党营私,培养自己的势力。 去年冬至便推荐其党羽鲜于仲通为剑南节度使,并命其率兵攻打南诏,结果大败,士卒阵亡六万余众。然而杨国忠不但没有处罚鲜于仲通,而且还为其大叙战功,六万英魂就因其好大喜功,埋骨于南诏荒野,却连一个以身殉国之名都没有,何其不幸!” “什么!” 早就过了耳顺之年的郭利贞闻言也是勃然大怒,气得脸色铁青,浑身颤抖,口中更是义愤填膺地喝骂道:“好个杨国忠竟敢欺上瞒下,糊弄陛下,真是罪该万死!其心当诛!” 杨盈川摇头叹道:“唉,如今权臣当道,排挤忠良,起用奸佞,有识之士纵然有心匡扶大唐,也无从施展。对于南诏战事,谎报军情,朝廷上下竟无一人指正,可见一斑。 以至于杨国忠损兵折将非但没有吸取教训反而再次请求圣上发兵攻打南诏,如今已然在长安、洛阳、河南、各地大肆强制招兵买马,弄得整个中原百姓哀鸿遍野,惶惶不可终日,百姓何辜,江山何辜啊!” 对此,两位老人痛心疾首,他们纵然可以随意操控棋盘上的棋子,然而对于大唐江山奸臣当道的局面却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徒增烦恼与愤懑,心中虽然明白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庞大的帝国,渐渐日薄西山,盛极而衰。 这个时候一名家丁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先是对杨盈川施礼说道:“见过杨老先生。” 之后又对楚琅拱手示意,至此方才对着郭利贞轻声说道:“阿郎,二娘来看您了。” 心中愤懑的老头听闻此话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他起身对着杨盈川告罪一声,“杨公,家里有点急事……改日再聚。” 杨盈川点头起身相送,楚琅也跟着与他在门口目送对方离去。 第二十四章:酒楼 等到郭利贞远去,楚琅这才跟杨盈川说起当街被暗杀之事。 杨盈川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楚琅也不隐瞒淡然道:“安禄山之子,安仁执。他不知我身份,所以要有劳先生送我回府了。” “这无妨,只是你是如何与之结怨的,此人年少得意难免轻狂,目中无人。日后你需得小心才是啊。”杨盈川有些担忧地说道。 楚琅说道:“这我知道,其实我与其并无什么深仇大恨,只是我不小心坏了他的好事,因此对方便怀恨在心。” 楚琅来到杨盈川这里主要是为了掩饰身份,还有就是想要借助对方王府幕僚的身份,给安仁执一个忠告。如果安仁执头脑足够清醒自然不会为了那么点小事便和晋王府有关联之人拼个你死我活。 倘若这样对方还是不肯罢休,楚琅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必定有所反击。 这些打算楚琅自是不会与杨盈川坦白,毕竟此人乃是王府幕僚是晋王最为信任之人,此后他可是要脱离王府的,在其面前不能过多表露出自己的心思,以免对方猜忌。 在楚琅的请求下,杨盈川让奴婢给他找了一套家丁的衣服,乔装打扮成对方的书童,这才坐着马车回到了王府。 ……………… 晋阳北城的一家幽静的后院中,安仁执手握长枪,身姿若猛虎一般,每一枪刺出都是势大力沉,威风凛凛。这个时候那个叫着阿二的奴仆走了过来,恭敬行礼道: “少爷料事如神,今日我在西街果然看到了那个小子,只可惜当时人多口杂未能一击得手。不过我暗中跟踪之下见对方居然进了杨盈川的府邸,莫非是其家中奴仆?” 安仁执收枪呼出一口气,脸上带着自以为是的神情说道:“你以为区区奴仆真能写出那些令人拍案叫绝的诗词?” “少爷是说此人隐瞒了身份?怪不得上元那晚他们明知少爷身份高贵还敢与少爷作对,原来如此。” 阿二恍然大悟,随后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少爷,那么我们的计划是否要继续下去?” 安仁执淡淡一笑:“不必了,师父说成大事者要不拘小节,让我改改这脾气。况且明日我们就要回范阳了时间也不够,还是不要节外生枝惹父亲生气了。哼,算那小子走运,以后若有机会再找他算账!” 阿二终于长松了口气,在晋王的地盘杀人他还真是有点心慌,此刻连忙点头哈腰一脸谄媚地道:“少爷能伸能屈,深谋远虑,将来必定大有一番作为!” “好了少拍马屁了,我知道此事我做得不对,以后我多注意些便是了。” 安仁执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阿二,若以后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还需你提醒以免犯了大错。” 阿二神色又恭敬了几分,深深弯腰鞠躬道:“小的誓死追随少爷!” 安仁执眼中露出一丝欣然之色,他抬头望着天空,冥冥之中似有某种感觉,终有一天他会站在这云雾之巅,俯视这天下的芸芸众生。 当花蕊吐艳,蜂蝶乱舞,整个大地开始变得生机勃勃,似乎是一夜之间便处处春意黯然。 至此,楚琅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个月了。 自从那日被暗杀之后,楚琅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后来经过几次的试探,又从薛青那里打听到了安禄山返回范阳之后,这才放心下来。因此便开始了他的发展大计,这几个月来他一直按照自己心中的计划推进着。 今天是月底,他乔装打扮来到了一家叫着“醉仙阁”的酒楼。 酒楼内寥寥几个酒客,显得毫无生意。几个酒博士也是懒散地聚在一起闲谈,“博士”是唐武朝服务业以及中低级技术人员的称呼,跟现代相差甚远,一开始楚琅也很是不习惯。 总是开口就叫:“小二上酒”,他上个月第一次来到这古代酒楼喝酒的时候,就弄得满楼酒客目瞪口呆的乌龙事件。 几个言笑晏晏的博士,看到进来之人是他这才猛然一惊,赶紧上来行礼。楚琅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然后径直向着账房走去。 掌柜是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头,身材佝偻,大抵是弯腰习惯了,不过长相倒是和善,此刻看到楚琅走了进来,这位姓马名德的老掌柜便立刻迎了上来,神色谦卑地道: “东家您来了。” “嗯。” 楚琅点点头,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特意命人找木匠打造的椅子上,一脸的享受,真是好久没有坐椅子了啊。 这个时候马德将手中的账本递了上来说道:“东家这是本月的账本,您请过目。” 楚琅接过账本,翻开看了起来。老掌柜马德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时而打量着这位成为他们酒楼新东家刚好一个月的年轻人。马德心中奇怪这位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看到如此糟糕的账目,脸上的神情居然能够始终古井无波。 小小年纪便沉着冷静至此,这让这个深谙市井的老掌柜马德的心中是越加的恭敬与忐忑。 在寂静的气氛中楚琅终于看完了账本,脸上仍旧淡然,找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马德见此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说道:“东家,本月酒楼从酒坊进酒为十一贯四百文钱,加上工钱一贯,以及其他的一些零碎所用,本月总共支出为十二贯六百五十文钱。然而本月的收入却只有寥寥三贯四百文钱,若是继续这样下去酒楼恐怕无法经营下去啊。” 唐武朝货币主要是以铜钱为主,也就是开元通宝。大额支付一般用金子,以及绢布。至于银子因为开采技术落后,产量过少,因此不作为日常交易的流通货币使用。 上个月楚琅经过打听之下发现这家酒楼因为经营不善即将面临倒闭,所以他就用了五十两黄金买下了这家酒楼。唐武朝的一两金子为六千文钱,五十两黄金这对普通人而言已经是笔天大的财富了。 但是对于王府来说却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这是楚琅写诗从薛青那里得到的一百两赏金,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买下这家酒楼之后,楚琅并不着急经营,而是先观察了一阵子,看到这位老掌柜还算靠谱,这才将心中的计划慢慢交给他去办。 这个时候看到老掌柜马德愁眉苦脸的样子,楚琅终于开口说道:“无妨,我自有办法让酒楼变得好起来,这一点掌柜无须担心。” 马德眼睛一亮,说道:“不知东家有何经营妙法,能够让酒楼起死回生?” 楚琅淡淡道:“不急,对了我上次交代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东家,您让我找人打造的铁锅已经完成了,只是铁匠铺的生铁过硬无法按照您给的图纸打造,您又很少来店铺我没法向您汇报,便自作主张稍微改变了一下形状,不知是否可行!” “这倒无妨,你带我去看看吧。” “是,东家请随我来。” 第二十五章:发展大计 楚琅随着马德来到后院厨房看过之后,点了点头,虽然样子有些古怪但总算是个成型的铁锅了。 “东家,这铁锅炒出来的东西真的好吃吗?” “当然了,以后酒楼就要靠它赚钱了。” 闻言老掌柜马德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狐疑之色,显然不认为仅靠铁锅炒菜就能够直接给酒楼带来可观的经济效益。如今的烹饪技巧已然很完善了,各种烹饪美食应有尽有,即便炒菜能一时让人感觉新鲜,但要靠这个来振兴酒楼谈何容易。 老掌柜马德心中暗叹,东家虽然看似沉着冷静,但还是太年轻了,显然没有经营酒楼的经验,看来应该是某个商贾子弟想要出来闯荡一番罢了。 楚琅对此也不作解释只是淡淡地说道:“马德,你去通知一下大家一刻钟之后酒楼开始歇业,我会为你们讲解酒楼今后的经营观念以及发展的方向。” “是,” 马德应了一声便转身开始准备去了,心里虽然不怎么看好这位年轻的东家,但他也不会直接说出来。即便酒楼关门倒闭了,对于东家而言想来也不过是九牛一毛,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最多也只是当作一次经营经验的历练罢了。 一刻钟后,马德已经按照楚琅的吩咐将酒楼关门歇业,众人便在楼下大堂中等候。 不多时楚琅走了过来和颜悦色地道:“诸位不必拘谨,请坐!” 众人连声答应,却不敢真的席地而坐,仍旧站在那里唯唯诺诺。楚琅也不多说径直走到他们面前的酒案坐了下来。 唐武朝的酒肆大多开在居民住宅的坊内,或是山乡要道之处,一般都是规模较小的食肆。城市里偶见酒楼规模也不大,这家“醉仙阁”起初在晋阳城算是比较新意的而且规模也大。 刚开业的那会,酒楼经营的还不错,每天酒客络绎不绝,然而酒楼内装修过于简单,楼下大厅全是这种散座,楼上也是如此单调无味,看起来就只是一个较大的酒肆而已,毫无特点之处。 更重要的是酒楼是靠酒坊进酒并没有自己的镇店招牌酒,久而久之酒客也就不愿来这里喝酒了,因此渐渐的就被后来新开的酒楼取而代之了。 酒楼的这些致命缺陷此刻在楚琅的脑海中过滤了一遍之后,他才开始说道:“首先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王名良,接下来我会宣布一系列的重要措施。我希望大家能够同心协力,从新振兴酒楼。” 简单的开场白之后,楚琅的眼睛一一扫过众人,实际上除了老掌柜之外也就只有寥寥几个员工而已。 “经过一个月的煎熬,我相信还留在此处的都是真心希望酒楼能够变得好起来的。所以从今开始我们要同舟共济,共创新的辉煌。” 众人一脸认真倾听,心里却是不以为然,酒楼能够继续坚持下去就已经是奇迹了。说什么共创辉煌,简直天方夜谭没有人会放在心上。 楚琅对比视而不见,继续兴致勃勃地道:“我相信你们都是最好的伙计,将来你们为你们今天的决定而感到骄傲!” 众人听得都起鸡皮疙瘩了,楚琅还在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你们为酒楼努力和奋斗,作为东家我也不会吝啬,所以从今日开始给你们的工钱提高一倍从原来的两百文提高到四百文钱。” “什么?工钱提高到四百文?我没有听错吧!” 老掌柜马德一脸愕然心中已经在呐喊了,酒楼都快要关门了工钱不减反增,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不会干这种蠢事。而且这些懒散的伙计只不过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而已,不然早就走了。 老掌柜马德脸露苦涩不禁暗叹一声,看来这工作是保不住了。 几个平素就是混日子领工钱的伙计,本来还以为今天东家召集大家是终于要将他们扫地出门了,没有料到东家一阵滔滔不绝之后,非但没有赶走他们的意思,反而还提高工钱,天呐,这是天上掉馅饼了吗?居然还有这等好事,一个个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皆是瞠目结舌的看着楚琅,一脸的不可置信。 楚琅微微一笑说道:“你们不用怀疑,也没有听错以后你们的工钱每月为四百文钱。此外,每一名伙计若成功向酒客卖出一壶酒便奖励一文钱,以此类推,上不封顶。” 闻言众人这才从喜悦中回神,脸上露出了惊疑不定之色,显然对这位东家的夸夸其谈都是半信半疑,人们常说商人逐利,皆是奸狡之徒。那些个豪商巨贾,累赀巨万,还不是照样斤斤计较。东家又怎会平白无故给他们这么多的好处,眼下说的好听但未必就会兑现。 但是久经商场的老掌柜马德却从中听出了一些门道,不由得诧异地看了楚琅一眼,心想这样做的确能够激发工人的热情,不过眼下酒楼并不景气,光有热情也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接下来楚琅又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渐渐的,众人在不知不觉间众人都被他吸引住了。而老掌柜马德也从一开始的不以为然变得时而点头,时而皱眉沉思。 对于楚琅这个人的看法从一开始的沉着冷静,再到缺乏经营经验的商贾子弟,然而到了此时对于这位东家老掌柜马德的心中却忽然感觉到了一丝高深莫测之感。 若换作他人在酒楼亏损之下,想到的必然是减少工人甚至是降低工钱来缓解压力,但是这位年纪轻轻的东家却是反其道而行,不减反增,其行事特立独行,看似自取灭亡,却有推陈出新之效。 而对于楚琅所说的一些观点,马德更是闻所未闻,但若是仔细琢磨便不难发现这其中的利益关系,不由得连连点头,心中是大为叹服。 看到众人兴奋的表情,楚琅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心想第一次洗脑总算是成功了。 “好了今天就说到这里了,今后的几天我将会持续为你们讲解销售技巧。” 众人一脸的意犹未尽,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东家,我们真的能够像你说那样吗?” “相信我,你们一定可以做到的,加油!” 楚琅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在众人古怪的眼中转身离去,老掌柜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后面。 回到的账房之后,楚琅坐在椅子微微想了想便对着在一旁恭敬等候的马德说道:“从明日开始酒楼便开始停业,我要从新将酒楼装修一遍。找木匠工人之事由你负责。” “是,不知东家打算如何装修,是否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方案了。” “楼下大厅的散座全部去掉在中间装修一个舞台,至于楼上则装修成小包间,细节届时我会一一指点,这个你不必担心。” “如此便有劳东家了。” 马德躬身作揖行了一礼,楚琅点了点头,随后便拿起笔墨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了起来。马德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心里想着不知这位东家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不多时楚琅便将写满字迹的几页宣纸递给了马德说道:“这是我写的几道菜名以及做法,你先让主厨自己琢磨一下,尽量做出符合众人口味的佳肴,有什么不懂之处便来问我。” 马德赶紧将宣纸接过,还未细看楚琅又拿起一张宣纸说道:“还有这个叫着菜单,上面有菜名以及标价。你找人按照我画的这个图纸打造,选料要耐用而且看起来还得善心悦目才可。” “菜单?” 马德好奇地接过宣纸看了一会这才抬头说道:“东家所写的这些菜名,我虽未见过但也能猜出一二,但是这个松花蛋是何种禽蛋居然可以卖到二十文一枚?” “额,其原料是鸭蛋经过加工之后而成,不但卖相好看而且还有一定的药用价值,能泻热、醒酒、去大肠火,治泻痢,能散能敛,实在是难得的美味。” “鸭蛋还能有此等做法,真是闻所未闻。” 第二十六章:广告,布局 马德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地开口说道:“东家,恕我直言,鸭蛋再怎么做终究也只是鸭蛋而已,二十文钱一个是不是有点贵了。” 要知道唐武朝的一斗米才十文钱,一个鸭蛋居然要卖二十文,除非那人脑子有毛病才会舍得花这个冤枉钱,这个价格何止贵了点,简直就是漫天要价了,如果是在此之前马德一定会认为楚琅这是异想天开,太过于理想了。 不过听了楚琅刚才的一些经营理念之后,心中忽然觉得他或许真能做到也说不定,但作为掌柜马德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东家一下。 “如果只论鸭蛋本身的价值当然不值得这个价格,但若是经过包装,宣传、炒作之后那么鸭蛋也能变成闪闪发光的金子。” 对于这些新奇词汇马德似懂非懂,“这包装、宣传、炒作?是何物?竟然可以让区区几文钱的东西价值提高了数十倍,若真如此那么所有的东西都经过包装、宣传、炒作之后,岂不是一夜之间就可暴富!” 楚琅赞赏地看了这位老掌柜一眼,不愧是久经商场,一点即通。 “也非如此,奇货可居乃经商之道,若是家喻户晓的东西即便经过包装、宣传、炒作也是不可能超出它本身价值的数倍之多的。这松花蛋原料虽是鸭蛋,可毕竟是新兴事物,若一下子做贱价卖,以后就更难卖出高价了。” “奇货可居,确实如此,东家之言真是令我大开眼界,深感佩服!” “好了马德,”楚琅摆了摆手对他的恭维毫不所动,“你且说说我们库房里还剩下什么酒?” 饶是马德老而弥坚,也是不禁老脸一红,佯装干咳一声说道:“东家,眼下我们库房里还有剑南烧春、咱们河东的葡萄酒、齐地鲁酒、宜城九酝,绿蚁……” 楚琅听的一愣一愣的,这都是什么啊,除了剑南烧春以及葡萄酒之外,其他的好像都没有听说过啊。 “好了,我知道了,以后销量不好的酒就不要进了。我已经买下了一个小作坊,专门制作一种新酒以及跟你说的松花蛋,稍后我便带你去作坊看看。” 楚琅心中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低头沉思了一会便对着马德说道:“等酒楼从新开张步入正轨之后酒楼的一切经营都由你来打理,平日我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来酒楼。” “是,一切听东家的安排。”马德躬身答道。 “还有,你通知下去以后若是有人问起我的身份便说不清楚,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的真实年龄以及容貌。你可以去设定一个身份、相貌与我截然不同的人设,让下面的人记住。” 楚琅淡淡地看了马德一眼,“若发现有人多嘴暴露了我的真实身份及容貌特征一旦发现决不轻饶!” 马德有些莫名其妙,心说东家有必要搞得这么神秘兮兮吗?表面却是恭敬答道“是。” “嗯,那我们现在便去作坊看看吧,以后我只站在幕后,酒楼的日常管理便有劳你了。” 楚琅站起身来,带着老掌柜马德去了一趟小作坊又给他讲解了一些相关方面的知识和问题,如此一来,很快一天就过去了。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暮色朦胧了,薛青看到他这个时候才回来,便狐疑地问道:“这一天都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府?” 楚琅随意笑了笑道:“没事,就是到处逛了逛。” 薛青眼睛一瞪,不满地说道:“到处逛逛你能逛到现在?鬼才相信你呢,是不是去天香坊见你的那个小美人了?” 楚琅看了她一眼,“什么我的小美人,那种流金淌银的地方你觉得我一小人物能消费得起吗?” 薛青听了顿时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哦,差点忘了,只是进天香坊开宴就得先交五百文钱,随意约见一个姑娘花前月下,把酒言欢,少说也要五六贯钱。你若不是腰缠万贯就别想见到那位李十二娘了。” 楚琅无奈的点了点头,还真是这样的,有一次他去了天香坊想找李倩探讨一下关于武学方面的知识,结果发了钱买了帖进入坊之后还要预约,前面还有一大堆人等着,有钱也不一定见得着。 “不对啊,前些日子我不是刚赏给你一百两黄金的,这几日你又一天比一天晚归,莫非真的去见她了?” 薛青忽然想起这件事,随后看了楚琅一眼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去了就去了,我又不会怪你,干嘛要隐瞒啊。” 楚琅仰头望天,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道:“我的世子殿下,我真的只是在城里逛逛而已,偶尔也会去杨先生的府邸看看他老人家下棋,你若不信下次先生来的时候你可以去问他。” 薛青抿了抿嘴,委屈地道:“不是就不是了,干嘛那么认真,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 楚琅真是哭笑不得了,这主还真是难伺候。“好吧,都是我不对,我的世子殿下大人你想怎么样?” “谁是你大人了,少胡说八道。” 薛青瞪了他一眼,然后嘻嘻一笑:“那个你写的诗词已经用完了,你若还想出去玩还得要再写几首。” “没了,打死也没了……” “那我可不管,没有我的允许你就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了!” ………………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真是闲处光阴易过,倏忽又已过数日,这日晌午薛青漫步于处处春意盎然、鸟语花香的后花园之中,手里拿着楚琅写的诗词看了又看,忽然幽幽一叹:“好无聊啊,楚琅那家伙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将宣纸搁在石桌上,双手托腮,美眸流动,发起呆来,继而又是一声叹息。站在身后的小丫鬟阿箩见此一幕终于是忍不住地说道:“郎君,你这一会儿就已经叹了七八回了。“ 薛青回过神来,不知想到了什么不觉脸上一红,随即眼珠一转笑嘻嘻地道:“阿萝要不我们也出气逛逛?说不定还能碰到楚琅那家伙呢。” 阿萝头摇的像拨浪鼓似得,“不行不行,若是王爷知道了一定会打死我的。上次遇刺之事难道郎君忘了?” ”这都是多久的事了你还说,上元节出去不是好好的啊,哪来的那么多坏人啊。楚琅最近老是神秘兮兮的,他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所以今天我一定要出去看个究竟!” 薛青说着举步便要向外走去,身体却被阿萝死死包住不肯松开,一张俏脸急得都快要哭了出来。 薛青没好气的道:“好了,我让裴老跟着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阿萝这才放开她,说道:“那我们就逛一下。” “好,都听你的就逛一下。“薛青白了她一眼,心想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了。 第二十七章:一品香 最近晋阳城出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人们津津乐道已然是满城皆知了。 “迎四海宾朋,候八方来客!倾情奉献,为您服务!” 薛青和阿箩一走到晋阳城的大街上远远的便看到一群人,身着统一的服装,排成一队跑在大街上高声呐喊口号,招摇过市。为首的那位手里还举着一面旗帜,只见上面写着“酒楼新开张全店优惠”的字迹,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显然有些不伦不类。 见此一幕,阿箩更是忍不住地笑道:“这是哪家掌柜想的馊主意啊,咋一看还以为是举旗造反呢。也不知道那些个平日凶神恶煞的捕快为何没把他们抓起来,任由他们这般的胡闹。” 今日,一身学子打扮的薛青,风度翩翩,尤为俊俏可爱,手中折扇轻轻扇了扇说道:“我倒觉得此人颇有计策,如此一来全城都知道有这么一家酒楼新开张了。” 阿萝歪头很是认真的想了一会,这才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为何刚才就没有想到呢。” 薛青很无奈的白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然后举步继续向前走去。 两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身后跟着一个老者,虽然年迈花甲,但从其脸上依稀可以看到一丝昔日残留的风采,想必年轻时也是一个丰神如玉的美男子。 老者一路并未说话,双眼微眯,一副昏昏欲睡,萎靡不振的样子。 鲜有人知,这个表面看似只是王府里一个毫不起眼的马夫的老者,可实际上却是隐姓埋名的当世之绝顶高手。 会当凌绝顶,高处不胜寒! 无论是初出茅庐的江湖小辈,还是市井百姓,哪个心里不羡慕那些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前辈。 这些高人的江湖传说让人津津乐道之余,更是让人神往。然而又有几人明白这世上顶尖之高手其实也大多都是可怜之人。 他成为了剑圣,而他的一生便也只剩下了剑。 老人的目光落在了薛青的身上,一脸的慈祥,视线中似乎慢慢回到了他年轻的那个时候,耳边又响起了那个少女执着的声音。 “本姑娘这辈子就是跟定你了,我便不信你会一直对我视而不见!” 那个时候一心只知道练剑的他,哪里懂得什么儿女情长,总是老气横秋地对她说:“我说小姑娘,人生在世终会有灰飞烟灭的一天,你又何苦这般执着呢?我手中之剑便是我这辈子的婆娘了,所以啊小姑娘你还是回去吧。” 在这一瞬间老头的头发似乎又白了一分,深如幽湖的眸中不觉有些湿润。每个年轻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江湖梦,然而成为了真正的侠客,才知道江湖的尽头,只有孤独。 以前总是她在等他,而现在他想去等她的时候,那人却早已经不在了。 眼睛不看路,老者的脚步却仍是稳如泰山,看似神不守舍,却是始终不紧不慢的跟在薛青的身后,周围一切的动静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在这范围内,可以说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够伤及他想要保护之人,即便他此时心不在焉,也没有人能做得到。 薛青和阿箩走到街头又是被眼前的一幕给吸引住了,只见前方的路口几个穿着同样服装的伙计,手里拿着一大叠印刷有字迹的硬黄纸,点头哈腰的向着路人发放。 见此一幕薛青也不禁生出一丝好奇:“这人的想法还真是有点意思,阿萝你去拿一张过来给我看看。” 阿萝应了一声跑了过去,拿了一张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映入人们眼帘的广告传单。 “松花蛋?这是什么蛋居然卖二十文钱一枚,真是闻所未闻。”薛青看了之后不禁哑然失笑,随即一指前方道:“阿萝我们便去这家酒楼看看这种神奇的蛋。” 然而心里却在想着楚琅说不定也在那里看热闹呢。 这家名为一品香的酒楼,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的进入了人们的话题之中,除了其酒楼伙计每天别出心裁上街发传单,以及招摇过市的宣传之外,让人津津乐道是酒楼的独特风格,以及日新月异的美酒佳肴。 酒楼内部的装修陈设,可谓独树一帜,中间设置舞台,灯烛荧煌,上下相照,一个曼妙的舞姬正在台上袅袅起舞,望之如仙人,酒客们围绕舞台而坐,谓之秀色可餐。 薛青和阿箩都是有些瞠目结舌,咋一看还以为是来到了青楼。一直无精打采的老头,却是精神一震鼻子用力嗅了嗅眼睛一亮,不由得开口说道:“久而弥香,这酒有点意思。” 薛青环视一周,并未看到那道身影后,神情失落,闻言回头说道:“既然裴老喜欢,那我们便找个位置坐吧。” 活了一辈子的老头,年轻时再怎么不懂女人,如今也是过来人了,自然看得出来薛青的少女心事。心中不由得恼怒楚琅,这小子若是不知道青儿的真实身份还好,若是有意为之…… 裴老头微微蹙眉,若不是知晓楚琅不为人知的隐秘身份,真想将其一掌拍死一了百了。不过在心中权衡了一下,裴老头觉得还是算了,若是真的把那小子怎么样了,青儿这丫头到时还不找他拼命,何况青儿总不能一辈子女扮男装吧。 薛萧那混账东西保护不了青儿,他来保护,要什么狗屁的晋王世子,害人害己。 想到这些,老头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在二楼包厢里的楚琅,此刻心里有所打算,便对着薛青说道:“青儿是不是在找楚琅那小子,你看就在那儿!” 裴老头一指楼上,满脸微笑,怎么看都像是在循循善诱,薛青随着他手指之处看去,果然看到了楚琅的一角侧影不由心中一喜,嘴上却是狡辩道:“谁说我是来找他的啊,不过这小子最近老是早出晚归的,哪有做一个侍从的觉悟。哼,看来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了。” 老头点头附和,意味深长地道:“是该好好调教一下,” 第二十八章:童叟无欺 “这家酒楼的掌柜倒是个妙人,经营灵活,服务周全,品位也是极高。酒未至,则先设看菜单,之后又有小鬟,不呼自至,斟酒夹菜。还有舞台上的吹箫、弹阮、息气、锣板、歌唱、散耍等,可谓别出心裁,独具匠心!” 郭利贞举起酒杯,轻啄了一口叹服道:“尤其是这美酒佳肴,更是新鲜独特,口味极佳,令人回味无穷。老朽倒是越发好奇,这掌柜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能想出这些妙法。” 杨盈川则是不以为然,微笑道:“这酒菜虽好,不过商贾小道而已,再如何巧妙,还不是为了酒客的钱袋,于国于民有何益处,哪能值得你杨公的青睐。” 世人皆言商人重利,唯利是图,已是根深蒂固。尤其是没有多少财势的小商人,当时这类的职业很受歧视,在考取功名等方面都有一定限制。故而说起商人,尤其在世族豪门眼里,这些人不过是一群蝇营狗苟罢了,何足道哉。 郭利贞出生商贾,身同感受,因此并不赞同杨盈川的说法不过却也不争辩,转而对着楚琅说道:“你小子叫我们来此赴宴倒是让老夫颇为意外,平日也未见你如此大方啊。” 几个月来,杨盈川、郭利贞、楚琅三人经常纹枰论道关系愈发熟稔,言谈之间自然而然也就变得随意,看似老幼尊卑,实则是以平辈论交。 楚琅笑道:“这家酒楼新开张不到三日便满城皆知,必然有其独特之处。昨日出于好奇便来酒楼一探,觉得此处美酒佳肴尚可入口。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对两位老先生多有叨扰,小子从中受益匪浅,因此便想到了在此设宴以表些许心意。” 说罢,楚琅起身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两位老者顿时笑逐颜开,频频点头心道这小子倒是不错。 只是他们哪里料到这酒楼的幕后老板就是楚琅,而今日宴请他们最大的目的其实是想借用他们的身份头衔来给自己的酒楼做宣传。想必到了明天,关于这两位晋阳城里的文坛大家也都亲自来到这一品香的消息就会添油加醋的宣传出去,届时那些个仰慕二老的学子们还不对酒楼趋之若鹜。 想到自己的酒楼蒸蒸日上,日进斗金的一幕楚琅就越发的笑的合不拢嘴。 这时,已经走到二楼的薛青看到楚琅的嘴脸,心中恨恨的想,这家伙每天抛下她自己却玩的那么开心,笑的真是可恶! 薛青走了过去佯装偶遇,张了张嘴,表情很是可爱,随即上前来对着杨盈川行礼, “听闻这酒楼的松花蛋便觉好奇,没想到在此却偶遇老师,莫非老师和郭老先生也是为此而来的?” 说罢,薛青不请自坐,在楚琅的身边落座却故意不去看他。 见此一幕,楚琅有些头疼,心想这位姑奶奶又怎么了,好像对自己很是不满阿,刚想逗她几句忽又住嘴。 杨盈川可是晋王身边的人,必然知道薛青的真实身份,若是被他看出了蛛丝马迹,那可就不好了。 薛青看到楚琅对自己视而不见,不知为何真的有些生气了。转头怒瞪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心想你不理我,那我便也不理你。 楚琅看到她显露女儿之态心中是暗暗着急,如果被这些老油条看出端倪,然后告诉晋王,知道薛青已然对他暗生情愫,那还不杀人灭口,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好在这时郭利贞对着薛青说道:“还不是楚琅这小子非要让我们来此赴宴。至于这松花蛋嘛确实稀奇,老朽也想一窥究竟。” 杨盈川也点头向着薛青示意,然后起身对着裴老头笑道:“裴兄,请坐。” 裴老头不拘小节,更不见外,一屁股坐下。自斟自饮起来,一连几杯,不由得赞道:“入口醇香,瞬息即化,果然是好酒!” 这才看向杨盈川说道:“你这老小子,总是一副文绉绉的模样,心里却是一肚子的坏水,老夫看得不顺眼。” 杨盈川对此一笑置之,毫不在意。楚琅见此赶紧打圆场,挥手叫来一名伙计说道:“给我们来一道松花蛋吧。” 伙计闻言连忙赔笑道:“哟,客官,这个实在是对不住了,松花蛋乃本店新品还未售卖。请稍等片刻,由掌柜亲自为诸位客官展示发布之后便可上桌了。” 对比心知肚明的楚琅故作失望地道:“原来如此,那就等一下吧。” 名为牛二的伙计也是酒楼的老伙计之一,自然认得楚琅,但是掌柜已经交代过他们不能够暴露东家的真实身份,因此只能装着不认识,虽然心里有些不明白东家为什么这么做。 但是牛二觉得这肯定有东家的道理,因为东家实在是太神了,他说能让酒楼生意兴隆,果然没有骗他们,这才开张不到三天,他们的酒楼已经成为了全城最炙手可热的招牌了。 如今街坊邻居都羡慕他能够在一品香做伙计,牛二现在连睡觉都是美滋滋的,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攒够钱娶媳妇了。 得到楚琅暗示的牛二心情激动,马上去给掌柜禀报,不一会儿老掌柜玛德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今日是本店新开张的第三天,首先非常感谢各位的捧场。”此时,歌舞尽去,马德站在舞台上满面春风,侃侃而谈。其身前的桌案上摆放着几盘菜肴,上面盖有纱帐,隐约可见,众人的目光显然都被吸引住了,都在猜测这就是那所谓的松花蛋? 舞台的设计使得二楼的包厢也可以毫无障碍的看到,此刻薛青也是有些好奇的看着。 这个时候,老掌柜马德掀开纱帐,晶莹透亮的皮蛋便展示在众人的面前。 “这是什么蛋,竟然如此奇特,见所未见!” 众人看去不由啧啧称奇,老掌柜马德等到议论渐小,才笑着解释道:“此物便是松花蛋,诸位且看,此蛋表面花纹宛然,若松枝纹路,故而得名。” “松花蛋不但是美味佳肴,而且还有一定的药用价值,能泻热、醒酒、能散能敛。可治眼疼、牙疼、可谓是一举多得的美味。” “而且此蛋的由来还有一个感人的故事……”马德娓娓道来,一番引申,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哪能想到这所谓的典故其实都是楚琅背后编的,目的只是为了发一笔横财而已。 一番讲解完毕,松花蛋开始上桌,众人迫不及待开始品尝。这边包厢里,杨盈川吃了一个,放下筷子不由笑道:“尚可入口,虽算不得极佳,不过卖相好看,再加上掌柜的这番吹嘘卖二十文一个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楚琅撇了撇嘴,心说:“你老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这可是新品,绝此一家!” 一开始楚琅也以为这个价格对于唐武朝的寻常百姓而言的确是贵了点。但是开始去收集鸭蛋的时候才知道这个世界鸭蛋并不像鸡蛋那么普遍。如果想要扩大生意还得自己养鸭子,光靠收购根本供不应求。 所以现在来看,二十文钱一个真是童叟无欺,价格公道了。 第二十九章:阴阳之道 情窦初开的男女的心情总是容易被彼此感染,会因为对方的一笑而开心一整天,也会因为对方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是一个眼神而胡思乱想,闷闷不乐。 而此时的薛青便是如此,好在她没有忘记自己是女扮男装的身份,一场宴席下来总算相安无事。 阳光透过绿叶斑斑驳驳的洒在人的脸上,感觉暖暖的。 这是一个春天的下午,枯木逢春的树干焕发着嫩芽,含苞待放的花朵还沾染着刚才一洒而过的雨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光芒。微风拂过,暗香袭来,让人心旷神怡。 可是楚琅却没有心情,他有些头疼地看着走在前方沉默不语的薛青,如今他们这样的关系正处在危险的边缘,很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说实话,一开始楚琅的初衷只是想要脱离晋王府而已,没有想过薛青会喜欢上他,当他发觉薛青对他生出情愫之时,再想避免已经为时已晚。之后又怕自己越是对她视而不见,反而会弄巧成拙,所以楚琅只是顺其自然,故作不知。 但是眼下已然到了不得不表态的地步了,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一旦晋王有所发觉,自己就会陷入生死危机,所以要找个机会先稳住薛青,在还未准备好脱离王府之前,不能撕开这层隔膜。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楚琅转头看到裴老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楚小子,现在知道害怕了?” 楚琅悚然一惊,有些不自然地赔笑道:“什么我害怕了,裴老此话何意?” 裴老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小子就不要装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况青儿……” 楚琅赶紧打断他道:“裴老我忽然有点尿急,告辞!” 楚琅拔腿就跑,急急如丧家之犬。 裴老头目瞪口呆,气急败坏道:“老夫还未说完你小子跑个鸟,给老夫回来!” 回到王府后,已经到了晚膳的时间,薛青心情不佳便先命人打水沐浴去了。浴室里帷幔重重,等婢女准备的一切妥当退了出去后,薛青才走了进来。 浴室地下本就设有火炕,加之热气腾腾,使得整个房间都是暖洋洋的。 薛青伸出芊芊玉手,试了试水温,正要解下衣袍,这个时候阿箩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篮红色玫瑰,洒在了浴桶里。 “郎君,还是我来吧。” 阿箩放下篮子,帮着薛青宽衣解带,随着一件件衣物褪去,渐渐露出了那迷人之极的曲线。而终日被布条裹住的玉兔,也终于挣脱了束缚跳出一个动人心魄的弧度。肤白如雪、眸如点漆,整个人宛若雪雕玉琢、素净纤巧之极。 薛青走进了浴桶,顿时将那诱人至极的身躯隐入了水中。 秀丽的长发浸入水中,如同一团乌散开,水波荡漾,升腾起了一阵阵的雾气,眼前的世界似乎也变得朦胧了起来。 薛青又发起呆了,她隐约明白了自己今日的种种反常,却又下意识的不敢去承认。这个感觉很奇怪,如果没有被说破,那么就有可能一直处在这中懵懵懂懂的情愫里。 阿箩看到她又愣愣出神,终于忍不住地开口说道:“小姐,我觉得你不该喜欢上楚琅,如果被王爷知道的话,后果可能会很严重的。小姐还是早点绝了此念了吧,要不然对大家都不好。” 一语惊醒梦中人,薛青娇躯一震,心里不禁自问道:“我真的喜欢楚琅吗?” 薛青深吸口气,如果没有被阿箩说破,她或许还可以自欺欺人,可是现在心里无论如何都无法否定自己没有喜欢上楚琅。 “阿箩你先出去,我想静一下。” 薛青淡淡说道,阿箩欲言又止,终于轻叹一声退了出去。 等候在门外的楚琅看到阿箩走了出来,立即跑来问道:“殿下洗好了吗?怎么还没有出来啊,我有事找她啊。” 阿箩看到楚琅顿时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都是这家伙害得小姐闷闷不乐,可他倒好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尤为可恶! 阿箩语气不耐道:“你能有什么要紧之事?还不快去命人准备晚膳!” 看到阿箩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貌似对自己很有敌意。楚琅不由得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只好讪讪地走了。 半个时辰后,楚琅又跑来问道:“殿下她好了吗?” 阿箩冷哼一声,置若罔闻,头一偏不去看他,楚琅又灰溜溜地走了。 一个时辰后,楚琅还是忍不住的再次跑来问道:“殿下还没有好吗?” “滚!”阿箩吼道,怒目而视。 楚琅心服口服,嘴里喃喃低语道:“洗个澡都能洗一个时辰,在下认输了……” 其实薛青早就洗好穿好衣服了,只是在里面发呆而已,这个时候听到阿箩的怒吼,这才回神。 “薛青啊薛青,你不要再想了,还是一切随其自然吧。”薛青深吸口气,走了出去。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院中灯火通明。 吃完饭后,楚琅将阿箩打发出去,看到薛青眼神示意之后,阿箩这才不情不愿的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楚琅和薛青两人,顿时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气息。 看着阿箩已经走出了门外楚琅这才说道:“殿下,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薛青忽然有些紧张,眼帘低垂,心里开始胡思乱想,莫非他知道了我是女儿之身了,难道他是要对我坦白了么? 薛琅在心里斟酌着词汇,先抛出一个悬念,引经据典道:“自从伏羲氏创八卦,制定婚姻伦理以来,便有阴阳之道之分,女为阴,男则为阳,一阴一阳,阴阳结合此乃正道。” 薛青听得脸红心跳,若是别人在她面前说出这番话,定会勃然大怒。可是换做是楚琅心里却生不出一丝的厌恶,只觉得羞涩难当,不能自已。 薛青低着头不敢去看楚琅,她觉得自己心跳的好快,脸更是火辣辣的。心里不由得埋怨“他干嘛说些没羞没臊的,真是羞死人了。” 薛青又把头低了低,只听那混账继续说道:“虽说我楚琅实在是长得是好看了些,可这也不是我的错啊。” “呸,真是臭美!”薛青不由得暗暗腹诽“这家伙脸皮真厚,哪有这么夸自己的啊。” “殿下”楚琅叫了一声,看到薛青忍着羞涩抬头看着他,这才咬了咬牙似乎是鼓起了勇气说道:“敢问殿下是否对我生了情愫?” 薛青一愣,着实没想到楚琅会这么直接问了出来,但是还是羞涩轻轻的嗯了一声。 楚琅拍案而起,把薛青吓了一跳,瞪眼怒看着他,却见楚琅似乎比她更怒。 只见他痛心疾首道:“我是男人是为阳,而殿下你也是男人,阳阳结合此乃逆天而行!所以我奉劝殿下还是早点绝了此念,要不然我……我就宁死不从!” 薛青目瞪口呆,张大嘴说不出话。 在门外偷听的阿萝更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楚琅!”薛青终于回过神来,咬牙切齿的看着楚琅,目露凶光! 楚琅不由得后退几步,颤声道:“你,你想干嘛。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想用强?” 楚琅害怕的语无伦次,薛青一步步逼近,已经处在了爆发的边缘。 “别以为你是世子殿下我就会屈服,我没有断袖之癖,更无龙阳之好!若是殿下用强,为了守身如玉,在下定会宁死不屈!” “滚!” 薛青崩溃了,一个滚字,气势如龙,差点没把楚琅耳膜震碎。 这场闹剧最终以楚琅狼狈而逃,而落下帷幕。楚琅没有想到就是因为他这次的自作聪明,从而直接导致了他后来的无数次仰天长叹,欲哭无泪。 第三十章:图穷匕见 唐武朝,天宝十一年,四月十九日,这一天,河东境内风雨如晦,电闪雷鸣。一道耀目的流火划过天际,直坠大地,随即暴雨倾盆直泻,整个天地尽成汪洋一片。 这场雨一下便是连续半月之久,十年罕见。时至五月,黄河决堤,灾民如潮开始弥漫了整个河东道的城池,太原府更是重灾区,处处苍生离散,哀鸿遍野。 而一直相安无事的两方势力,也终于在这一刻被人悄然点燃了导火索,即将引爆一场足以撼动整个大唐江山的风暴。 天宝十一年,四月二十三日,一支不到百人的神策军秘密从京城出发,一路掩人耳目到达了汾州平遥县,找到了那块陨石,又秘密运回京城。此后仅仅半月便谣言四起,物议沸腾、天下震动! 这个五月,整个河东道会死很多人,这种阴霾已经笼罩在了每个人的心里,尤其是那些无家可归的灾民,更是惶惶不可终日。虽然,晋阳城中还看不出多少动荡的痕迹,生活仍然继续,青楼画舫、酒楼各种商铺的生意仍旧不错。 但是物价已经开始暴涨,所有人都在储存粮食,已经到了失控的危险境地。 晋阳城外哀鸿遍野,无数难民扶老携幼的赶来,向城里逃荒。 刚开始的时候太原府尹卢筠庭处断果决,立即下令封了城门,没有放一个难民融入城内,然后由官兵护送,派人在城外放粮赈灾,然而比水稍稠的稀粥只施了不到十天,便宣布太原府已然尽了全力。 卢筠庭只能硬了头皮来王府找晋王哭诉,府库已然无粮施舍了。 往常不是没有过水灾之患,却从来没有达到如此紧迫的地步。 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只因一个谣言而起。 “晋北风起,扫落李花!” 王府的议事厅里,晋王薛萧眼神落寞,苦笑道:“圣上这是要对本王动刀了啊。” 王府长史苏崇华不愤地道:“王爷,其实圣上对你还是信任的,只因杨国忠这个大奸似忠的奸佞之臣不断的从中作梗,才使圣上对王爷有了猜忌,此人其心可诛啊!” 杨盈川说道:“王爷,眼下最重要之事便是解决城外的灾民,若是再无粮食救济恐怕会引起民变啊。” 李义叹息道:“朝廷不拨赈粮,如今各郡官府储粮皆已告急,光靠一些富绅大户捐赠的粮食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这些个商贾大户所捐粮食不过是九牛一毛,每逢天灾人祸他们便要趁火打劫,大肆屯粮,唯利是图!以至如今粮价暴涨数十倍之多,仍是不肯罢休,实在可恨至极!我看解决粮食便从他们着手便是。” 王府长史苏崇华对着晋王行礼说道:“只要王爷一道令下,谅他们也不敢不开仓放粮!” 晋王还未有所表态,杨盈川就连连摇头说道:“不妥,此举不妥……” 苏崇华打断他冷笑道:“杨先生觉得不妥,莫非是同情他们?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城外数万灾民活活被饿死!” “苏长史!”杨盈川有些恼怒地看了他一眼,转而对着晋王薛萧说道:“王爷,若是之前即便一分不给强行征收这些富绅大户的粮食,他们纵然有怨却不敢反抗,但是眼下谣言四起,朝廷已然图穷匕见,若此时惹恼了这些商贾大户,必然会使他们倒向朝廷,对我们不利。” 第三十一章:刻不容缓 “那你说我们该如何?眼下赈粮救济已经刻不容缓,我们坐在这里多想一刻,便不知要有多少灾民活活饿死!” 杨盈川长叹一声,默然不语。李义等人也都是一脸的沮丧。 晋王见此一幕,平静的说道:“王府里还有些金银首饰这些东西我也用不着,苏长史你清点一下都拿去变卖了用来救灾,此外,王府从今日起上下都要省吃俭用,将粮食送出去给灾民。” 苏崇华起身对着晋王深深鞠躬哽咽道:“王爷,宅心仁厚,爱民如子,灾民心里一定会记得您的恩情的。” 杨盈川、李义以及一干太原府的官员纷纷起身拱手,慷慨激昂道:“王爷仁义,卑职愿意捐送一半家产,以尽绵薄之力!” 雨停了,终于迎来了久违的阳光,可楚琅的心里却仍旧阴雨连绵。 在此之前,楚琅虽然想象过天灾人祸的场面,当他真正看到这些灾民的时候,还是被那惨淡的一幕给震惊了。 目之所及,一片凄凉惨淡,人人都是面黄肌瘦,枯瘦如材,全身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饿的双眼无神,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 到处混乱一片,小孩的哭声,女人的呜咽声,男人唾骂声,甚至有些尸体无人问津,就那样的倒在了泥泞里,开始散出阵阵臭气,引来无数的苍蝇蚊虫。 楚琅阴沉着脸,心里很沉重,他相信换作任何一个还有点良知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会心生恻隐,都会尽自己所能去帮助他们,然而那些明明有能力的人,却为了达到某种政治目的,便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数万甚至更多的灾民。 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的眼里,他们无关紧要,只是一群微不足道的贱民而已。 “爷爷……” 城墙的角落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轻轻地推着躺在几根草丛上的老人,低声的哭泣着。 每天城里出来给灾民施粥少的可怜,她一个小女孩如何在数万灾民中抢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食物?她已经两天没有吃到任何的东西了,只能去喝雨水填饱肚子。 而年迈体弱的爷爷,也在两天前倒下就再也没有起来过,小女孩只能去捡些干草给爷爷盖上。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要承受这样的颠沛流离,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老人咳嗽一声,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小女孩子,满眼的不舍,他伸出枯瘦的手似乎是想要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但是颤抖的手还未触及到小女孩便无力的垂下。 老人叹息一声对着小女孩虚弱地道:“孩子,爷爷老了,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年纪虽小,但显然已经知道生死离别的小女孩,闻言骤然放声痛哭起来。 “爷爷,我不要,我只要爷爷你不要离开我……” 小女孩拼命地摇头,嘴里呜咽道:“爷爷,你不会死的,你一定是饿了,我去给你找吃的。” “孩子,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活着。晋王,不会不管我们的……” 老人眼中闪烁着泪花,微弱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晋王,一定会救我们的,孩子你要……活下去。” 老人死不瞑目,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孙女,可是命运如此,纵然心中牵挂,也无力回天。 周围看到一幕的灾民,都是沉默不语,他们虽然同情这一老一少,但是自身难保,也是默默地看着,无能为力。像这样的生死离别,每天都在发生,有的人甚至都已经麻木了。 “唉,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晋王都要自身难保了,又怎么会在乎我们这些贱民的死活?” 一个蓬头垢面的老者摇头叹息道,周围许多的灾民心里都在期望那位素有爱民如子的晋王来拯救他们,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都把目光落到了此人的身上。 甚至有人质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相信晋王一定不会不管我们的。” “晋王爱民如子,你这贼人莫要妖言惑众!” “晋北风起,扫落李花!” 老者无视周围无数的敌视目光,缓缓道:“上个月中旬,汾州平遥县掉落了一块天石,上面刻有八个字“晋北风起,扫落李花”!这是天意示警,晋王有不臣之心!圣上知道此事后勃然大怒,江山社稷为重因此朝廷不敢轻易拨款赈灾,恐落入歹人之手。所以晋王救不了你们,我们只有去长安才是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一句话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积压已久的灾民一旦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就会从无助的小绵羊变成择人而噬的狼。 楚琅脸色阴沉地看了那人一眼,把这个散步谣言的人记在心里。一块陨石上面刻有几个字便笃定一个藩王有谋反之心,这种荒谬至极的事情也就只能出现在古代。 明知道是有人故意捣乱,但是楚琅却没有去跟已经愤怒的灾民解释。 这些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确实大都愚昧,他们不会想那么多,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但是他们不缺淳朴,只要官府开仓救济这样的谣言便能不攻自破。 楚琅走到那个还在抱住她爷爷尸体呜咽的小女孩身前。蹲下去轻声细语道:“小姑娘,你爷爷已经去世了。你要听他的话好好活下去……” 小女孩闻言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道:“他们都是骗人的是不是?我爷爷说了晋王不会不管我们的。” 楚琅点了点头,“你爷爷说的对,所以你要坚持下去,就在这里不要乱走,到了明天晋王一定会开仓放粮,你们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吃到稀粥。” “嗯,我相信你!”小女孩重重地点头道。 看着小女孩信任的目光,楚琅心里很不是滋味,从怀里取出在出城之前就准备好的馒头,乘人不备偷偷递给了小女孩,又对她说道:“我要回去了,记得不要乱跑,明天我再来看你,到时候我带你进城。”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看着楚琅然后点了点头,楚琅露出一丝笑容伸手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头发。 城门昼夜紧闭,只有官兵护送人出城施粥的时候才开一条缝隙,一天就只有这期间的一个时辰,才可以出入。 楚琅回到城内并没有急着回王府,而是直接去了一品香。 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这才走进了酒楼的账房。 老掌柜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楚琅坐在椅子上皱眉沉思。 “东家。” 马德轻轻咳了一声,楚琅这才回过神来,恍然道:“马德你来了。” “不知东家有何重要之事吩咐?”马德恭敬地说道,酒楼新开张才一个多月,就已经发展到了他难以想象的地步。心中对这位年纪轻轻的东家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楚琅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之前我跟你说的去范阳开分店之事暂且缓缓,把剩下的资金全部用来赈灾。此外,酒楼除了维持经营所需的开销之外尽最大的努力救济灾民。” 楚琅也只能尽这么一点绵薄之力,这无关政治、无关利益、无关未来,只是为了城外那些受苦受难的贫民百姓。 因为,这是一个人最朴素的感情! 第三十二章:救灾之计 灾情严重,薛青也感觉到了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得知官府已经没有了粮食救济灾民,心系灾民的她便让楚琅去看一看城外的真实情况。 然而楚琅都出去整整一天了还没有回来,让薛青心急如焚,晚饭只吃了一点稀粥便实在没有胃口咽不下去了,她望着窗外逐渐黑暗下来的天色,有些担心地道:“阿箩,楚琅怎么还不见他回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阿萝说道:“小姐,你就放心吧。许是灾情严重有事耽搁了,我看再等一会儿楚琅便会回来的。” 或许怕装男人装的久了连自己也会忘记了自己是女儿之身,所以无人在场的时候,薛青总要让阿萝叫自己小姐。 这边楚琅处理完酒楼的一些琐事,又对马德讲解了一番救灾需要注意的一些工作细节,以及防备,这才从酒楼出来向着王府而去。 此时,夕阳落下,黑色的天幕徐徐笼罩而下,掩盖了天地,遮起了世间的青山绿水,红花碧草。 这一夜,不知道又要有多少无辜的灾民熬不过今晚,再也看不见明天的黎明。 “楚琅,城外的情况怎么样了?” 看到楚琅回来,薛青一颗焦虑的心终于放心了下来,她急迫地问道,随即想到城外那些无家可归的灾民,心中又是难过不安起来。 “不容乐观,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得多了。” 楚琅摇了摇头,脸色沉重,看到桌案摆放着的饭菜这才感觉到了一阵饥饿之感,“你们都用了晚膳了吗?” 薛青点头说道:“嗯,这些都是为你留着的,你坐下来边吃边说说灾民的事。” 楚琅也不客气坐了下来,看到薛青吃了几口的那碗剩粥,还以为是为他准备的,于是拿起汤勺便吃了起来,嘴里含糊地道: “官府停止施粥已经整整三天了,若还不放粮赈灾,接下来恐怕就会激起民变……” 只听“啊”的一声,楚琅停止了动作看向阿箩疑惑道:“怎么了?”、 “你吃的……” 薛青瞪了她一眼,阿箩这才匆忙住口。 “大惊小怪什么?灾民没有吃的了,都要饿死了做什么事情都是情有可原的。” 薛青摆手说道:“阿箩你还是先出去吧,我和楚琅还要谈灾情的事情,免得你又在一旁大呼小叫。” 阿箩撇了撇嘴,心中暗暗腹诽了一句“小姐他用的可是你吃过的啊”,又委屈地看了薛青一眼,这才退了出去。 楚琅不疑有他,继续吃粥。 薛青暗暗松了口气,看着楚琅用着自己刚才吃过的汤勺一口一口地吃着自己的那碗米粥,心里竟然有了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窃喜,脸上不由得又飘起了一抹红晕。 楚琅反正也习惯了她动不动就脸红的羞涩模样,也没有多想,吃完了米粥又吃了些糕点这才放下碗筷,脸色沉重的对着薛青说道: “难民中还有意图不轨之人散布谣言,以至于灾民人心惶惶,都在说晋王不管他们的死活了,许多人心灰意冷,还能勉强跋涉的青壮难民,纷纷离开挣扎到其他地方乞讨求活。但是那些年老体衰者和牵着抱着孩子的妇人要怎么办?他们现在不仅仅要面对天灾,还要面对人祸!” “到了如此境地,却还有一些无良的富绅大户,居然以“善事”为由,在灾民里专门挑选那些年轻貌美的姑娘,就地签下卖身契,入府为奴。今日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有人居然可以黑暗到那种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一刻的楚琅,身上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他不像是在述说而是在发泄心中的怒意。 薛青静静地听着,她虽然贵为世子殿下,可眼下就连她父王也无法解决的灾难,她一个不谙世事的妙龄女子又能怎么样。 说完了这些楚琅心中舒坦了许多,这才轻声对着薛青道:“眼下解决救济粮食之事,已然刻不容缓。若晋王还不能让灾民安心下来恐怕‘晋北风起,扫落李花'的谣言便要真的变成晋王谋反的罪名了。” 薛青俏脸上露出一丝黯然:“父王已经让苏长史将王府所有的金银首饰拿去变卖用来救灾,许多官员也捐献了家产,再加上王府的粮库应该可以撑些时日。” 楚琅听了不由得愕然,随即摇头叹道:“这只是饮鸩止渴,根本无济于事。若想解决这场难民危机需要全城,甚至是整个河东道的官民齐心协力才有可能。” 薛青愁眉紧锁,无奈道:“这我知道,可是那些商贾大户唯利是图,大部分的粮食都在他们的手上,我们以平常数十倍的价格可他们仍是不肯出售,还要动用王府和官府的力量,他们才不情不愿出售一些。老师说了我们还不能逼急了他们,唯恐狗急跳墙,再给我们从中作梗添乱就得不偿失了。” 楚琅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看着薛青郑重其事地道:“我有一些办法或许可以解决此次危机,但是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薛青闻言愣愣看着他,看到楚琅不像是开玩笑,这才轻轻点头说道:“只要能够救这些灾民,救晋王府你说什么,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答应你。” 薛青说完低着头,心中没来由的有些失望,他是要以她根本无法拒绝的条件,让她答应他吗? 楚琅不顾薛青少女怀春的胡思乱想,很是不解风情地道:“我要你答应我,对于我帮忙救灾出谋划策之事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父亲晋王。除了你我之外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以为楚琅要以此来让她以身相许的薛青,闻言呆住了,霍然抬头愣愣看着他,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难道他真的不知道我是女儿之身?可是他的眼神却分明已经看破了我的真实身份了啊。 “为什么啊?” 薛青真的想不明白,楚琅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他的想法总是那么的出乎意料,与众不同,或许就是这样的独一无二才深深地吸引住她。 , 第三十三章:初露锋芒 薛青脱口而出的一句真心话,显然被楚琅误解了。 “不为什么,这只是你我之间的一个约定,你只要回答我答应还是不答应就好了。” 薛青斩钉截铁道,“我答应你!”随即又有些忐忑地看着楚琅说道:“楚琅你真的有办法救那些灾民吗?人命关天,可不是开玩笑的。” 楚琅说道:“虽然我不能保证一定就可以解决这次危机,但是如果我什么都不做,那些灾民,甚至是整个河东道恐怕都要成为人间炼狱,我做不到铁石心肠,更不能视而不见,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楚琅深吸口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无论结局如何,只求问心无愧。” “楚琅,谢谢你。” 薛青深深地望着他,忽然莞尔一笑,这一刻她没有羞涩,更没有脸红,“我虽为世子却没有一丝世子殿下的谋略和胆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是世子而我只是你忠贞不渝的……属下。楚琅,你只需记得,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看着那纯真的笑容,楚琅的心触动了一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妙龄女子。 “我们去书房一趟吧,关于救灾的章程必须在今晚写出来,明天一早你便呈给王爷。” 楚琅第一次主动避开薛青的目光,那样的纯真他不忍,更不能辜负,所以只能佯装不解风情。晋王薛萧,在他前世的唐朝历史里并没有这号人物,如果安史之乱爆发是必然的,那么可想而知晋王府的灭亡也将是必然的。 以如今的局势来看,如果和晋王府牵扯过多,届时大厦将倾,他恐也无法脱身。 两人一前一后,在一路沉默中来到了世子专用的书房。 楚琅拿起毛笔,开始皱眉沉思,脑海中想着现代社会的一些抢险救灾的相关经验。 上辈子他虽不是做这方面的相关工作,但是在信息化的环境中,耳染目濡之下,也有所了解。 现代社会的救灾政策对于古代虽然不能如法炮制的搬过来用,但可以借鉴,在许多方面的考虑更能起到防范于未然的作用,这是毋庸置疑的。 楚琅需要考虑的便是将现代社会的救灾政策与眼下的实际情况结合起来,哪些方法对古代救灾有用,而眼下又能用到的便把它写出来。 无论在哪个时代认真工作的男人总能吸引住异性的目光。 看到楚琅聚精会神地写着,在一旁的薛青竟然不知不觉的看呆了。 俩人的剪影在烛光的渲染下透过窗户纸就好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相濡以沫。 期间阿萝来过几趟但是看到两个人似都忘乎所以的样子,只能默默离开。 夜深人静,薛青却感觉不到任何一丝的困意,眼神似有某种执着,在这世界上无论在哪里我都只想为你一人红袖添香,哪怕只能这样默默地相伴左右,也无怨无悔。 楚琅搁下毛笔,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这才对着薛青笑道:“终于写完了,你看看如何。” “嗯,”薛青轻轻嗯了一声,刚才在一旁她已经看得七七八八了,对于楚琅写出的这份救灾策略,心中真的是震惊无比,一些连父王和老师都没办法解决的问题,可在楚琅的这份策略里却能一一得到有力的解决。 “救灾的首要任务便是确保灾民的温饱问题,其次便是预防,但凡大灾过后便有瘟疫横行,因此这两点乃是救灾的重中之重。” 楚琅在一旁解释道:“但是眼下我们什么都缺,不过最重要的还是缺粮,解决粮食的办法我已经写在上面了。 只要灾民有得吃不会饿死,我们才能去指挥、调配、管理这些灾民。” 次日一早,薛青便迫不及待的去找薛萧,奴婢上前禀报说王爷一夜未睡还在戴雪楼。 这栋戴雪楼乃是王府军机重地,共分七层,辖内的所有情报、事无巨细,皆出此楼,故而能出入此楼者无不是晋王的中流砥柱。 薛青轻而易举的便走进了这座戒备森严的戴雪楼,轻车熟路地走到一处房门然后轻轻推门而入,便看到坐在书案前的薛萧仍旧未觉,只见他一脸的愁容,皱眉沉思。 作为大唐王朝硕果仅存的异姓王,更是手握数万玄甲军的一代战神,眼下却是显现出了一丝老态。曾经征战天下,大败九姓铁勒,降服高句丽,破突厥,何等的意气风发。 然而自从晋王妃去世之后,晋王薛萧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这十几年来他再也没有亲自带兵打过仗。 看着父亲头上越聚越多的白发,薛青的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轻声说道:“爹一夜未睡,还在为灾民的事情担心么。” 听到声音薛萧这才知觉,微微颔首脸上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哦,是青儿啊,今儿怎么起的这么早?快到爹的身边坐,还未吃早点吧,我让人送糕点的过来。” 薛青依言在他身旁坐了下来,看着薛青女扮男装的样子,薛萧心里暗暗一叹,当年一时之气做的这个决定,却要害得女儿一生都不能以真实面目见人,扪心自问这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薛萧吩咐人给薛青送来糕点,这才温言安慰道:“灾情的事情青儿不必担心,眼下局势虽然很不乐观,但是爹会处理好的。” 如果不是楚琅亲口对她说了城外灾民的真实情况,薛青或许还会如以前那样的无忧无虑,但是眼下又怎么会不知薛萧的用心良苦。 “眼下的灾情汹汹,已然民怨沸腾,爹,你就不要瞒着我了。” 薛青轻轻吐了一口气,拿出了昨晚自己亲自抄写的一份救灾策略说道:“这些时日我想的一些救灾策略,爹你看一下或许能够对眼下的灾情有所帮助。” “哦,青儿长大了,懂得关心国家大事了。” 薛萧满怀欣慰地接过册子,本以为只是女儿的一番孝心,但是略略看了一下却是眼前一亮,开始认真的阅读起来。 看到父亲的神色,薛青便知楚琅的救灾策略果然有效,想起楚琅昨晚挥毫笔墨时的风采俊朗不禁心神摇曳。 看完了册子薛萧神色肃然有些不可置信地道:“青儿,这些果真都是你写的?” 薛青没好气地说道:“不是我,还能有谁?” 薛萧顿时一脸欣然之色地道:“这份救灾策略可以说是无价之宝,乃造福万民之策,青儿能有如此之才爹心里很是欣慰。” 心里却是暗暗将唐武朝的赈灾条款,与这分策略一一对比,越想便越是震惊,知子莫若父,薛青如何能有这等谋略之才? 能够坐拥唐武朝唯一的异姓王,薛萧又岂是毫无心机之辈,这份救灾策略的真正作者,哪里能瞒得过老谋深算的他,只要略略思量便可追本溯源找到源头。 不过那小子最近倒是有些古怪,行事作风与以往截然不同,似乎真的是得了失魂症。 想起楚琅的真实身份薛萧就有些古怪,不知道谷里的那位老头知道自己孙儿连祖宗都忘了会不会气急败坏跳脚骂娘。 薛萧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当即脸色凝重对着薛青缓缓道:“这份策略既然出自青儿之手,想必对此中的条款你已然胸有成竹,那么这次救灾的重任便由青儿全权负责,你能胜任么?” 闻言薛青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摇头说道:“爹,虽然册子是我写的,可我却毫无统筹的经验,若贸然出任坏了大事不说,连累无辜灾民那如何是好。” “这倒也是,更何况你现在还不能公开露面,是爹欠缺考虑了。” 薛萧洋装思考了一会这才微笑道:“我看楚琅倒是适合,再由你辅助定可当此重任。” 说话之间薛萧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递给她道:“将此令交给楚琅,告诉他从现在开始太原府所有的救灾财政都由他全权负责,此外,飞羽营的三千官兵也可以任由他调用。” 薛青一脸的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