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愚蠢的叶二小姐 闷热的天气,夏日里的蝉鸣叫得更是恼人,而恼人的,不仅仅是这天气和蝉鸣,更是因着外面的世道。 听说,如今老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越王、景王与太子的夺嫡之战也是越来越激烈,京城官吏、地方大员,许是白天还在朝中议事,晚上就因为卷入了这夺嫡之战而被灭门了。 佟家村到京中很是有段距离,纵然消息到了此处,也要有十来天的功夫,如此相对闭塞的地方,却照样感受到了这时代的浪潮。尤其是不远处的安县,短短的两个月里,听说已经换了五个县太爷。 常常是上一个县太爷刚到任,京里就又起了变化,便又换了一个县太爷。如此世事,也怪道佟家村人人自危,纷纷在家中屯粮,生怕哪天老皇帝闭了眼,这世道就没有活路了。 “看着是要打仗了。”村中积古的老人都是如此说。 而此刻,佟家村东边的一个三间瓦房的院子里,一个虽然五官姣好但容貌已见沧桑的女子坐在院子里的枣树之下,面上带着惬意。 只不过她就坐了一会儿,便有些不耐烦地对着屋内喊:“豆蔻,我叫你收拾的东西,收拾好没有?” 话音刚落,便从屋内走出一个女子,比院中的女子身子更单薄一些,面上带着柔弱,低声道:“是,小姐,已经准备好了。” 院中的女子面上这才重新带了得意的笑容:“这家人还算是好的,给了我们这样的屋子住,如今要走了,本小姐倒有些舍不得了,罢了,等下来人接的时候,给他们留下五十两银子,算他们的福气。” 豆蔻口中虽然称是,语气中却带着担忧,问道:“姑娘,我听村子里的人说,如今京城的局势并不很好,我们……真的能回去吗?” 女子白了她一眼,道:“当然能回去,他们能与我们比么?我嫡亲的姐姐可是越王妃,谁敢找我们的不自在?搞不好,我姐姐还是将来的皇后呢。” 女子的语气之中,带着满满的自得,仿佛做了越王妃或皇后的人是她一般。 豆蔻虽然心中仍然不安,但她天生性格懦弱,不会、更不敢与自家小姐争吵,便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垂下头并不说话。 女子就看不惯豆蔻这畏畏缩缩的样子,没什么好气地说:“瞧你这胆小的,你放心,本小姐念在你忠心,是不会丢下你的。好了,渴了,倒碗茶去。” 豆蔻忙蹲身道:“是。”便回了屋子。 那女子自腰间拿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正想着回去之后要如何享受,忽而就觉得自院门之外传来了一阵逼人的杀气。 女子在这大暑天里却打了个寒颤,转头看向院子外。 就见一个又高又壮,面色黝黑,容貌刚毅的布衣男子,冷漠地站在院子外面,看着她。 女子见是来人,立刻柳眉倒竖,叉着腰,仿佛恶狼一样看着他,怒道:“我以为是谁呢?你来这儿做什么?莫不是还肖想我姐——” 话音未落,却见门外那布衣男子忽得向前走了一步,杀意更浓。 那女子对着他到底心虚,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道:“你要做什么?我如今可是越王妃的妹妹,你要是敢伤了我,姐姐不会饶了你的。” 布衣男子果然站住了,可是眉宇间却带着千万种的鄙夷,就仿佛眼前的女子是世间最恶心最肮脏的事物一般。 他盯着女子嚣张的表情看了很久,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姐姐?哈哈哈哈!原来叶二小姐还知道她是你的姐姐。” 那男子一句话,女子就突然像是被人拿住了短处一样,连“色厉”都做不到了。 男子说得并没有错,起码在半年之前,叶蓁蓁还没拿叶清清当姐姐看,甚至一直觉得她为人虚假,心中藏奸。 叶蓁蓁这人,凡事觉得自己有理。 母亲和三婶娘会郁郁而终,是因为库房着火,休堂弟被烧伤了,三婶娘一时着急,在月子里落下了病才辞世。而母亲因为觉得对不起三叔父,对不起叶家,偏偏父亲又有了外室,才郁郁而终的,才不是因为她不慎将火折子落在库房引起了大火的缘故——一则她明明记得已经将火折子熄灭了,二则休堂弟才五岁而已,为什么丫鬟婆子不看好他呢? 祖父会被气死,祖母会在祖母灵前触棺而死,那是正经被二堂叔气的,而不是因为她在旁边帮腔——而且二叔说得没有错呀,如今大位之争那样激烈,哪里有什么不群不党的说法?总要选一边站嘛。 父亲会通敌叛国,那是因为在书房里找到了通敌叛国的证据,而不是因为那证据是她放在父亲桌上的——当时她和妹妹娇奴一起从一个登门拜访的异域客商手里接过来的信,只说是给父亲的,她自然就放在父亲的桌子上,怎么就是她的错?难道只因为那个异域客商给了她新奇的小玩意儿? 所以,心中向来有理的叶蓁蓁认为叶清清为人虚伪,那就一定是叶清清为人虚伪。 直到叶清清为保住叶家宗祠,嫁给了越王为妃,还救了她的性命,她才突然间觉得,原来她还有一个姐姐。 那男子看着叶蓁蓁那张强撑着嚣张的脸,突然为叶家感到了悲哀。 忠义耿直之家,书香礼仪之后,出了个叶恭衍这等宵小之徒就算了,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愚蠢的女儿。 偏偏这个女儿,还与叶清清那般人品的人一奶同胞,真是不可理喻。 想着,那男子冷笑道:“姐姐?哈哈哈,我倒不知道叶潇潇成了二小姐的姐姐了。” 叶蓁蓁听完那男子这句话,顿时以为自己听错了,立刻反问:“你说什么?” 那男子看着叶蓁蓁的蠢脸,心中更觉得一阵恶心,语气易冰冷,说道:“如今的越王妃叫叶潇潇,二小姐既然叫越王妃是姐姐,那她自然就是二小姐的姐姐了。” 那男子说罢,叶蓁蓁的脸色顿时惨白,瘫坐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前几日她才去越王府见了姐姐。 叶清清虽然形容有些憔悴,但她只以为那是因为叶清清有了身孕的缘故。 虽然叶家势败,但越王既然还肯要姐姐做王妃,又怎么会对姐姐不好呢?况且那天姐姐虽然有些犹疑,但还是答应会将她安排回京中居住。 可是为什么突然间就变了?娇奴,娇奴怎么突然就成了越王妃? “那姐姐呢?姐姐哪里去了?!” 第二章 迟到的醒悟 叶蓁蓁突然间歇斯底里的叫声,尖刻而充满绝望,就好像一个人,突然之间觉得事情与自己想象的不同那般,恐惧而拒绝相信。 豆蔻自屋中跑了出来,见叶蓁蓁坐在地上,不由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扶着叶蓁蓁道:“二小姐,二小姐你怎么了?” 叶蓁蓁却猛地推开豆蔻,将豆蔻推倒在地上。她盯着那个男人,盯了很久,言语仿佛是从从齿缝里挤出那般:“你骗人!” 一定是骗人的!是了,一定是眼前这人骗人,这男人从来就讨厌她!他对姐姐图谋不轨,可是如今姐姐做了堂堂王妃,他便有了怨恨,不敢去找越王,便来寻自己的麻烦! 那男人看着她,隐在袖中的手握紧了拳头,语气冰冷:“是,我真希望我是胡说。” 叶蓁蓁听着他的语气,更深的恐慌自心中升起。 他说的都是真的……真的…… 想着,叶蓁蓁终于承受不住,自地上爬起来,和疯了一样扑过去,厮打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郑铎你个混蛋!一定是你害死姐姐的!我和你拼了!” 叶蓁蓁看着柔弱,可是扑过去打人的时候,气力却一点儿都不小,她惊声尖叫着,吵得佟家村整个村子都在震动。 被推倒在地的豆蔻吓坏了,想要去拦着叶蓁蓁,却怎么也阻止不了疯狂的叶蓁蓁,只能一边拉开她一边哭着说:“二小姐,二小姐您别这样。” 可是平素叶蓁蓁就从不听她的,如今这般疯癫的时候,更是不会搭理她,只是对着郑铎,拼命撕打。 郑铎却毫不客气地拎着她粗布衣服的领子,将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就听见“咚”的一声,叶蓁蓁被实打实地摔在了地上,直摔得头晕目眩。 郑铎看着叶蓁蓁那仿佛全世界都欠了自己,独独她自己没错的表情,又想想叶清清那凄惨的死状,压抑的情绪就在这一瞬间爆出来,他指着叶蓁蓁,怒吼道:“叶蓁蓁!都到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要恶人先告状!你气死母亲,勾结贼子害死父亲,逼得你亲姐嫁于那等贼人,只为保住叶家宗祠,你却恶毒到一碗白粥断了她的骨血,让她被齐家厌弃,最终死在了乱葬岗,现在你说!是谁害死了你的家人,是谁害死了你的姐姐?” 坐在地上的叶蓁蓁再次愣住了。 白粥?什么白粥? 叶蓁蓁的身子打了个冷战,难道是……难道是那碗汤?那碗娇奴给她,她又亲手递给姐姐的汤? 郑铎将门之后,自幼在军中,也是杀敌无数建功立业的人,而如今这样一个人,却嘶哑着喉咙,只能对着眼前这个愚蠢的恶人吼着。 不,他不仅要吼这个愚蠢的恶人,他还想杀了她,将她碎尸万段!若不是,若不是…… 若不是叶清清临死之前托付他,他根本不会对她说这些废话。 “将军,叶家一族都毁在叶恭衍之手,我这一世偏偏有那样一个妹妹,到底是前世里的冤孽。如今我要死了,只能托将军,将来若能见到他们,只对他们说‘叶家,没有他们这等不肖子孙’。请你将这金簪给观音奴,告诉她,我与她今生,姐妹之情,止于此处,今后她独自珍重吧。” 那样典雅的女子,说完这段话之后,便悬梁自尽,死后,竟连尸身都未能保留。 叶家的族灭,并不是叶蓁蓁这样一个蠢人一手造成的,她或许只是叶恭衍的棋子,但就是这么一枚愚蠢且好用的棋子,竟然活到了现在,也真讽刺。 再看看瘫坐在地上,双目直直地看着前面的叶蓁蓁,郑铎终于再不耐烦了,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砸在了叶蓁蓁身上。 叶蓁蓁看见砸在自己身上的东西,眼神终于亮了一下。 那是一个荷包,姐姐随身带着的荷包。 叶蓁蓁急切地打开那个荷包,却因为手抖,以至于荷包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当啷”一声,一支断了金簪子落在了地上。 “当啷”一声,也砸在了叶蓁蓁的心上。 那是在她自以为是的醒悟之后,送给叶清清的。 那时候她觉得,只要送给了姐姐这支簪子,她做的那些恶事、蠢事,也就洗清了。 而如今,经过郑铎的手还回来的这支簪子,却是断了的簪子。 金簪既断,情缘便了。叶蓁蓁这辈子的那点子姐妹情,到此,也就了了。 叶蓁蓁看着那支簪子。她觉得她应该哭,可是看着那支簪子看了很久之后,她却想笑了。 死了,都死了,她的至亲,如今都死了。 为着她之前的恶行,为着她之后的愚蠢,为着她自以为是的醒悟,都死了。 而郑铎接下来又说了很多的话,叶蓁蓁听得一点儿都不真切,唯独听真切的那句话,却让她更想笑了。 “……叶潇潇攀附上了越王,做了越王妃,叶蓁蓁!这就是你要的,是不是!你这个愚蠢的女人!叶承粟那样一个人物,竟然会生下你这样愚蠢的女儿!” 叶蓁蓁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哈哈哈哈!” 是了,她蠢,真的很蠢。 蠢得让人借着她害死了母亲;蠢得害死了父亲;蠢得害死了祖父祖母;蠢得毁了长姐的一生;蠢得毁了自己的一生…… 蠢得让叶家家破人亡。 可是就是这么愚蠢的她,如今竟然还能在这个偏远的小村子里,苟且偷生。 都死了,除了那早就叛出家门的二叔和叶潇潇之外,只有她还活着,独独她还活着。 甚至直到郑铎来找她的前一刻,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蠢,甚至还在幻想着,将来到做了王妃的姐姐身边,继续做她的千金大小姐。 不,她明明早就应该醒悟,在经历了那样多的变故之后,她竟然还能一厢情愿地觉得,叶潇潇是好人,还能将叶潇潇做的汤,端到姐姐的面前。 郑铎自顾自地骂了很多,还没等他骂累,就被叶蓁蓁的笑声打断了。 只见叶蓁蓁坐在那儿,仰天大笑着,笑声越来越凄厉,越来越悲凉。 ====== 握拳星星眼~新人新文,希望大家能喜欢~ 第三章 身死 郑铎还想再骂些什么,可是看着叶蓁蓁此时的样子,突然什么都骂不出口了。他的嘴唇抽搐了一阵,最终却只能对着叶蓁蓁啐了一口:“呸,疯女人。” 叶蓁蓁却似浑然不觉一般,就是坐在那儿,哈哈大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 笑声明明很大,哭起来的时候,声音却是呜咽细碎,听得人焦心。 一直哭到郑铎离开,一直哭到夜色渐黑,一直哭到就连佟家村出来看热闹的人,都已经散了。 叶蓁蓁,你真是全世界最最愚蠢的女人! “二小姐,二小姐你别哭了。”豆蔻跪在叶蓁蓁的身边,陪着叶蓁蓁呜呜地哭着。 终于,叶蓁蓁哭累了,她抬起头,红肿着眼睛看着豆蔻,突然又起狂来,推搡着豆蔻,口中道:“走!你也是来看我笑话了!你走!” 豆蔻依旧只是呜呜地哭着,挣扎着抱住叶蓁蓁的胳膊,哭道:“二小姐,二小姐你别哭了,豆蔻不会离开你的,不会离开你的。” 叶蓁蓁依旧不停地推搡着,哭闹着,哭了一阵子之后,突然抱住豆蔻,哭道:“豆蔻,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我没想过事情会这样子,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应该怎么办?” 没人在做坏事、做蠢事之前,会知道事情会变成那个样子。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这样愚蠢。 她知道自己错了,可是她到底要怎么办?到底怎样才能弥补? 豆蔻依旧安抚着她,反反复复地说:“没事了小姐,小姐不会再有事了,二小姐别哭了……”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从糊里糊涂地就成了叶蓁蓁的丫头,再到叶家因着老爷的事情被查抄,跟着叶蓁蓁到了佟家村,再到今天听说那样惊骇的事情,豆蔻都是糊里糊涂的,一切不过是跟着别人走,被人推着走,没有一步是她自己所思所想。 所以,她哪里要怎么办呀? 所以,她也只能如此反反复复地安慰,她能给叶蓁蓁的,也不过是在这个时候,尚有一人在她身边。 竟然仍有一个人,能陪着这样不堪的叶蓁蓁。 豆蔻正安慰着她,突然就听见有东西划破空气的声音,豆蔻只觉得背心一阵剧痛,便没了知觉。 是永远没了知觉。 这一日,经过了无数冲击的叶蓁蓁,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愣了。 她颤抖地看看自己的手,上面全是温热的红色液体,再看看倒在她怀中的豆蔻的背后,只看见一支箭插在她的身上。 箭杆之上,大大的越字在月光之下,那样刺目。 好多的血自豆蔻的背上流出,颜色起先是红色,慢慢地就变成了带着光亮的绿色。 叶蓁蓁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甚至没来得及叫一声,就晕倒在地。 待到叶蓁蓁再次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就看见豆蔻在自己身边,睁着大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叶蓁蓁“哇”得大叫一声,想要起来,才觉浑身都软得无法动弹。 如今依旧是黑天,却没有了月色,周围黑洞洞的,只有豆蔻那早就没有神采的眼睛,在黑暗里竟然还有着一丝奇怪的绿色。 “这丫头很可怜。” 一个冷清的男声陡然响起,叶蓁蓁又是一瑟缩,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隐隐看见一个的身影,站在距离自己不近不远的位置,冷冷地说。 “活得糊里糊涂,死得又莫名其妙,真不知道究竟她算是幸运的,还是算倒霉的。”说罢,那人似乎转了一下身子,对叶蓁蓁说:“叶二小姐,你说呢?” 叶蓁蓁心中更加惊惧了。 这男人的声音,冷清,不对,是冰冷到了几点,听在人耳朵里,竟然不像是活人的声音。 “你,你是谁?”因着惊恐,叶蓁蓁的声音高且颤抖着。 那男人却不回答,只是又一次问:“家人都死绝了,独独仇人还活着,而更有趣的是,二小姐自己也算是叶家的仇人,不知道二小姐觉得自己算是幸运的,还是倒霉的?” “你到底是谁!”叶蓁蓁的声音更加尖利了,满满的恐惧从心口渐渐扩大,扩大到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 忽然,叶蓁蓁就觉得自己的脸上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叶蓁蓁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男人。 他离自己那样的距离,又不过只是甩了甩袖子,又怎么可能打了她? 没等叶蓁蓁反应过来,另一边的脸,也被甩了一巴掌。 “我在问你话,没有允许你来问我。” “你说,你到底是幸运的,还是倒霉的?”啪,又是一巴掌。 “你说,你害死了家人,自己却活着,别人要来杀你,却还有丫头替你去死,你到底是幸运的,还是倒霉的?”啪,又是一巴掌。 “你说,你从小到大最最亲近的堂妹终于顶替了你最最厌恶的亲姐做了越王妃,这到底是你的幸运,还是倒霉?”啪,又是一巴掌。 终于忍受不了的叶蓁蓁捂着红肿的脸,大声叫着:“是我该死!该死的人明明应该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害死了所有人!” 叶蓁蓁却突然感到自己肚子上仿佛被人打了一拳一样,她一时吃痛,便捂住了肚子,谁知道脸上又被人打了一巴掌。 “你?不,不是你,如你这般愚蠢的人,能害死谁?你不过就是一颗愚蠢的棋子罢了。”那人说着,突然就到了她的面前,直视着她的脸。 这时候,叶蓁蓁才看清楚那人带着画满了纹饰的面具,在黑暗中,显得更加诡异。 “不过,你这颗棋子的愚蠢,想必我还能用一用。” “叶蓁蓁,你来为我所用三年,三年后,我可以帮你报仇,但是,你必须先死,你可愿意?” 明德二十七年七月二十三,帝驾崩,太子翼即位,弱不能朝,重用奸佞郑铎、佟演、卫九等人。 明德二十八年元月,改元承元。 承元元年三月十二,越王与泰安公、淮安侯、安平侯、灈阳侯上书,谏帝铲除奸佞;三月二十,帝龙体有恙,移驾清安宫,下诏禅位越王。 承平二年十一月,叶后于大相国寺进香,有疯妇欲刺后,未遂,为中城卫击杀。 这一日,京城里下了好大的雪,直罩得这世上都白茫茫的,也不知是上天在叹息谁,还是在嘲笑谁,亦或是在悲悯谁…… === 女主终于结束了愚蠢的上辈子~~下章就重生了~~~ 第四章 重生 叶蓁蓁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梦,偏偏那梦很真实,真实到无法让自己安慰自己那只是一场梦。 她觉得自己的手上,都是家人的鲜血,不管怎么想要清洗也洗不干净。 如今,她死了。 身下软绵绵的,周遭很温暖,能清晰地闻到檀香的味道,除了头很疼之外,倒再没有别的感觉了。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呀,倒是比活着的时候,还要舒服些。 身上舒服了,脑海里就容易想到许多东西。叶蓁蓁静静地回忆了自己的短暂而愚蠢的一生,有些事儿却记不起来了,有些事儿却更加深刻地印在了脑海里。 直到想到最后自己去刺杀叶潇潇的时候,叶蓁蓁才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当叶潇潇现刺杀她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时候,又会如何去嘲笑她。 而就在此时,耳边突然有人在说:“醒了醒了,夫人!二小姐醒了!” 二小姐?这称呼好像有些熟悉。 哦,对了,她本来就是叶家长房的二小姐。 就不知道如今这个人称呼的二小姐,又是谁家的二小姐? 想着,叶蓁蓁慢慢地睁开眼睛,有些疲累,眼皮重重地眼睛上,睁得有些困难。 却迷迷糊糊看见一个四十多岁,云鬓珠钗,穿着深紫色暗纹锦衣的夫人在众人的搀扶之下走过来,坐到床前,低声唤着:“观音奴,小奴,你可醒了?” 叶蓁蓁猛地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就清醒了。 观音奴?是在叫她吗? 许久许久没人叫这个名字了。 眼前这个妇人,难道是在叫她? 叶蓁蓁怔怔地看着那个妇人。 柳眉弯弯,眉下却是一双凤眼,眼尾长长地;小巧的鼻子,唇角有一点痣,很小,一点点,叶蓁蓁记得小时候,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妇人抱着她的时候,她最喜欢抬手去点按那颗痣了。 妇人总是很温柔,也爱笑,在外面的时候是当家的主母,回到了她们身边,就会温柔地看着她,带着嗔怨地和父亲与长兄说:“还是四全与小奴与我贴心,德儿年纪小小的,倒成了老学究。” 话没说完,看着长兄依旧板着的脸,自己倒先笑了。 父亲、长兄、姐姐、恩养幼弟,还有这个不争气的自己,都是她的骄傲。 可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那双温柔的凤眼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里却带了三分怒气,五分怜惜,还有二分的怒其不争。 再后来,堂弟与三婶娘先后过世之后,母亲就再也不笑了。 再后来,母亲就郁郁而终了。 “母亲……”叶蓁蓁喃喃地说,眼眶渐渐地就红了。 叶大夫人见叶蓁蓁抓着被子,脸色苍白,和平时那副天不怕地不怕,最是嚣张无理取闹的样子全然不同,虽然有气,却也气不起来了,只能叹气道:“你这个孩子,怎么——” 话没说完,就见叶蓁蓁猛地自床上坐起来,扑进了叶大夫人的话中,哇地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这一哭,不单单是叶大夫人,还有屋子里其他的丫鬟奴仆,也都吓了一跳。 更让人觉得吓人的是,叶蓁蓁一边大哭还一边说:“母亲!是我错了!小奴知道错了!” 叶大夫人本来正在生气,可是一听说女儿寻死觅活地晕了过去,就担心了。等人急忙忙地过来看了之后,便又气又疼,心中五味杂陈的。 如今见叶蓁蓁醒了过来,非但不闹了,反而如此大哭起来,口里还不停认错,这倒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新鲜,是以叶大夫人气也不是,心疼也不是,安慰也不是,只得抱着她,回头看向丫头们,道:“二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儿?” 几个丫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低垂着头——她们都是叶大夫人身边服侍的,跟着叶大夫人急急忙忙地就过来了,哪儿知道究竟怎么了? 只有一个看着怯生生的丫头站了出来,小声道:“夫人,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一听见那个声音,叶蓁蓁的身子猛地战斗了一下,她抬起头,模糊着泪眼看向那个小丫头。 矮小的个子,身弱的身形,五官虽然清秀,可是举止动作却很是畏畏缩缩的。 叶蓁蓁仍然止不住哭意,可是内心深处,却因为看见这个人而起了惧意。 豆蔻?怎么会是豆蔻? 她还能记得豆蔻死在她怀中时候的样子,和那双因着中毒而泛着绿色光芒的眼睛。 叶大夫人却只当女儿哭得难受,也皱了眉头,想起来前几天因为生气,就将叶蓁蓁屋里的人都赶了出去的事儿。 那时候她心中生气,也不想管叶蓁蓁,谁知道叶蓁蓁身边就只剩下这么个瑟缩的小丫头了,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儿,不由叹了口气道,问道:“你是二姑娘屋子里的人?” 豆蔻点点头,却不敢言语。 一旁的杨嬷嬷小声道:“二小姐这次……”杨嬷嬷斟酌了一下用词,总不好当着这一屋子奴婢说叶蓁蓁因为叶大夫人禁了她的足,就在屋里闹着撞墙晕倒的吧?便道,“二小姐晕倒,就是这丫头来告诉的。” 叶大夫人点点头,便不理会豆蔻,只是对叶蓁蓁道:“你这个丫头,当真是……我也不知要如何说你了,哪里就学得这一哭二闹的?真是——” 又是没等叶大夫人说完,叶蓁蓁把头埋在叶大夫人怀里,边哭边道:“是女儿不对,母亲!女儿真的知道错了!” 是了,这一定是梦,一定是梦里母亲才会还活着,还这么温柔地同她说话。 如果是梦,就一定会醒过来,就再也看不见母亲了。 所以,她要说,多多地说,告诉母亲她有多后悔,告诉母亲她真的知道错了,希望母亲能原谅她。 叶大夫人被她哭得更慌了,便不好再呵斥她,而是将她揽在怀里,无奈地笑问一旁的杨嬷嬷:“嬷嬷你看这丫头,别是撞坏了头吧,倒知道认错了。” 杨嬷嬷见状,忙笑道:“这是二小姐长大了,心里明白了事儿,自然就知道错了。” 叶蓁蓁却想大声喊,不对,她可不是撞到了头,她是经历了太多太多,多到足以让她认识到自己的半生多么的愚蠢。 可是,没等叶蓁蓁说话,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的,便昏了过去。 叶大夫人慌忙叫了一声:“小奴。” 屋子里的人,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的…… 第五章 再醒 叶蓁蓁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倒没了人。 身下依旧是软软的,一睁开眼,就能看见床顶那精致的雕花。 叶蓁蓁只是看了一眼,就连忙闭上了眼睛,又过了一会儿,才敢偷偷地睁开眼睛,再看一眼。 依旧是精致的雕花床,身上盖的也是精致的锦被。 叶蓁蓁支撑着起身,低头看着自己方才躺着的枕头,抬手轻轻抚摸着枕角常青藤的绣花。 叶家诗书传家,未立业成家的,不论男女都是睡的“警枕”,而祖父祖母睡的则是药枕。 叶蓁蓁还记得,自己在家时的警枕,是黄花梨木,上面还刻着“君子慎行”四个字。 那是父亲亲手为她刻的,自她七岁入采薇轩起,便一直陪着她了。 而如今,想是因为自己病了,母亲才换了这个枕头给她,而看着绣花的样子,想必出自母亲之手。 叶蓁蓁抚摸着那绣花出着神,抬眼则看见豆蔻趴在床边的短榻之上,正酣睡着。 紧闭的双眼,睫毛长长的,神情也很轻松。不似她记忆中的豆蔻,虽然憨憨傻傻的,却总是微微皱着眉头,神情苦闷,时不时地劝她一句:“姑娘莫要如此……” 活了,她竟然活了,不但活了,而且还回到了从前。 被京城卫乱箭射死的场景,仿佛刚才,那时候,背上刻骨的疼痛一点儿都不像是假的。 她抱着必死的心去行刺,但在倒下闭眼之前,甚至连叶潇潇的面都没有见到。 “因为你蠢,而我要用的,正是你的愚蠢。”师父冷清的语言再次回响在她的耳朵里。 许是最后,在叶潇潇的心目中,我也是蠢得很有趣的吧。 她会说什么呢?大概是说“连找死都是这么的愚蠢,抱着个疯狂的念头,就以为能杀掉本宫了。”之类的吧。 叶蓁蓁想到那些经历过的事情,还是会觉得一阵的战栗。 师父说过,只要她死了,他就能为她复仇。只可惜,她并不知道那人打算如何为她复仇。 “蠢人只要按着我的计划送死就好了。” 那人,是认真抱着让自己去死的目的,让她去送死的。在她身边三年,她看见太多那人的棋子,是怎么没了性命。 她也是抱着必死的态度,去送死。 结果却是这个样子。 想着,叶蓁蓁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她那双做惯了农活,因着疯癫流浪那几年而更加粗糙的手,不但变得小了很多,甚至还细嫩精致。 真的回去了。 这屋里墙壁上的远山垂钓图,透过那隔着里间与外屋的帘子,影绰绰能看见外屋中央放着的桌子与椅子,靠着墙放着的博古架,那架子上的瓷器玉雕、盆栽摆件,样样件件,叶蓁蓁觉得自己能一件件地说出来,那些都是什么。 想着,叶蓁蓁并没有叫醒豆蔻,而是自己自床上起来,穿着**,赤着脚,踩在了地上。 冰凉却不刺骨的感觉再次提醒她,她真的还活着。 院子里有些嘈杂,叶蓁蓁也不知道那是谁,在说些什么,她只是步履蹒跚地走到了妆台之前,打开妆奁。 结果因着腿麻,叶蓁蓁脚下一软,幸而扶住了妆台才没摔倒,不过却还是打翻了桌上的胭脂水粉。 只听“当啷”一声,精致的瓷盒滚落在地,摔成了好几片,水粉的味道散出来,带着花香。 豆蔻因着这声响动,立时就被惊醒了。 她睡眼迷蒙地看向妆台,呆了片刻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情,顿时清醒了过来,扑过来,跪在地上道:“二……二小姐,奴婢,奴婢……” 等她看清楚叶蓁蓁并没有穿鞋,更是慌张。 她以前从来没在叶蓁蓁前面服侍过,甚至在四天之前,她只是院子里一个可有可无的粗使小丫头。如果不是叶大夫人生气将采薇轩的人都撵了出去,她怎么会到采薇轩来?又哪里知道这种情况要怎么办? 叶蓁蓁却摇摇头,道:“我没事。”便扶着妆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细腻的皮肤,只是有些许苍白,五官精致且漂亮,只是眼下带着淡淡的黑色。 她有着和叶大夫人一样的凤目,嘴唇却更要薄一些。 说这样的一个小姐将来竟然成了游荡世间的疯妇,说出去只怕别人也会笑的吧。 叶蓁蓁幽幽地叹了口气,就觉得腿似乎更麻了一些,便想回到床上坐着。 谁知刚一动弹,就因为腿使不上力气,而跌倒在地。 傻乎乎的豆蔻见状,忙过来想要把叶蓁蓁扶起来,可是因为她此刻是跪着,又长得比较瘦小,所以她那“扶起”非但没有向上的力气,反而让叶蓁蓁觉得有人在向下拉她。 两人就这么扭在了地上,谁也起不来。 叶蓁蓁掌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豆蔻因着叶蓁蓁这一笑,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叶蓁蓁趁机挣开她的手,道:“你这样子,我们谁都起不来。” 豆蔻傻傻地看着叶蓁蓁,问道:“那要怎么起来?” 叶蓁蓁笑道:“你先站起来。” 豆蔻听见,“哦”了一声,自地上起了来。 叶蓁蓁见她站稳了,这才伸出手,笑道“扶我起来。” 豆蔻又“哦”了一声,伸出手,过来扶叶蓁蓁。 叶蓁蓁轻轻揉了揉腿,待腿缓和了些,才借着豆蔻扶她的力气,站起了身。 谁知她刚刚站了起来,门就被推开了,只见叶大夫人自外面走了进来,还同身边的杨嬷嬷边说着话,边走了进来:“……如今快要入冬了,凡那过冬的炭、棉等物既然都采买回来了,你就带着人看看,再把往年的份例账拿来给我,这几天也该分各处了。” 正说着,叶大夫人就见这屋中的地上狼籍一片,而叶蓁蓁则赤着脚,由豆蔻扶着站在那儿。 叶大夫人不由面色一沉,问道:“小奴,这是怎么回事儿?” 叶蓁蓁再看见叶大夫人,知道这不是梦,心中又感慨又难过,不由眼眶又红了,放开豆蔻的手,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抱着叶大夫人,低声道:“女儿醒了之后害怕,就想出去找你,结果摔倒了。” 这理由听起来虽然牵强,但是叶大夫人见叶蓁蓁这平素从来没有过的示弱样子,也先心软了,便叹了口气,拖过旁边的椅子让她坐下,将叶蓁蓁的鞋子拿过来,蹲在地上,给她穿上。 叶蓁蓁乖乖地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叶大夫人为她转好了鞋,这才起身,坐在另一张椅子上,问道:“小奴,你可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第六章 错得离谱 叶蓁蓁并不知道自己这次究竟做错了什么,不过想着前世的那些事情,便疯狂点头,道:“知道,女儿知道错了。” 叶大夫人难得见她态度不但如此端正,眼眶也一直是红红的,心中倒也欣慰,觉得女儿果然还是能教好,便继续又问:“那你说说,你做错了什么?” 叶蓁蓁张张嘴,却不知道如何说话了。 她做的错事儿实在是太多了,如今又刚刚重生,大脑里迷迷糊糊的,不但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几岁何时,甚至总觉得自己连以前生的事情都忘记了大半,哪里还能知道叶大夫人此时、此地说的错事,究竟是哪件呢? 是以,叶蓁蓁扁着嘴看向叶大夫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泪眼婆娑地说:“女儿做错了好多件事儿。” 说着,叶蓁蓁拉着叶大夫人的衣袖,小声说:“母亲,女儿真的做错了很多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了。” 一定不会了。 叶大夫人被她的话逗乐了,却立刻肃容,只怕她是要故意糊弄过去,才不说自己做错了什么,便道:“你莫要混打岔,我只说那天,你祖母的好日子,你将你姐姐推倒了。事后非但不道歉,反而说那些话,伤了你姐姐的心,你说,你可知道错了?” 推倒了姐姐?经叶大夫人如此一说,叶蓁蓁立时就想起来了。 是的,叶蓁蓁记得很是清楚,是她把姐姐叶清清推倒了,而且是从亭子的台阶上推了一下,害得叶清清摔下了台阶。 那是九岁那年的事儿了,因着祖母的六十六寿诞,家中的小姐妹们,都纷纷为祖母准备了寿礼。 而叶蓁蓁的姐姐叶清清不但人清丽,诗画在闺阁女儿中,也是有些名气的,所以便画了一幅观音图,献给了祖母作为寿礼。 那副观音图画得确实极好,还将叶蓁蓁写的百寿图给比了下去。 叶蓁蓁因着这个,心中甚是不开心。 明明是她的小名叫观音奴,结果姐姐却画了观音图来取悦祖母,真是过分。 而且在祖母的宴席之上,明明她们叶家的几个姐妹都在那儿,来客却个个都只说姐姐容貌好,性格好,又有才华。 叶清清今年已经十二岁,再有三年便要及笄了,是以还有人小声和母亲打趣,问叶清清是否相看了人家。 “也不知道将来谁家有幸,能得了这只凤凰。”说这话的夫人颧骨高高的,比一般人都要瘦削一些,一看就是个精细的人,她以帕子掩着嘴,小声地说。 母亲只当听不懂那夫人话里的意思,如常地笑道:“我这大丫头还小,没想着那些,我婆婆也同我一个意思,想要再留几年呢。” 彼时,叶蓁蓁就坐在母亲的旁边,听得分明,也知道那个夫人就是安阳伯的夫人。 前几天就听堂妹叶潇潇和她说过,安阳伯家如今准备议亲的,就是次子穆思夏,是京中鼎鼎有名的贵公子。 如今安阳伯夫人会这么与母亲说笑,搞不好就是要给姐姐说亲的吧? 想到这儿,叶蓁蓁就觉得郁闷得很。 她自小就觉得叶清清为人假惺惺的,不管自己怎么闹她,她都能笑盈盈地搪塞过去,却总在私下里说她不应该当着外人的面那般说话,让人听见了,会觉得她为人小气。 什么嘛?当着别人的面做一副姊妹有爱的样子,倒是在人后摆着教书先生的脸来说她,还说她为人小气。 哼,那些人不过是不知道她的真面目罢了。 后来久了,类似的事情越来越多了,叶清清不再和她说这些,只是时时躲着她,而叶蓁蓁,更是懒得往叶清清身边凑,只喜欢同二叔的女儿叶潇潇一处玩。 因着那些龃龉,如今再看叶清清受了别人的夸奖,叶蓁蓁心里就更不服气了,便远远地白了叶清清一眼,在心中嫌弃她爱出风头,又觉得那些夫人对她的追捧很是莫名。 不过就是几笔画,就值得他们这样? 此时,与叶蓁蓁同岁,但比她小了八个月的叶潇潇凑了过来,小声对她说:“二姐姐,大姐姐的观音图画得真好。” 叶蓁蓁就讨厌别人夸奖叶清清,如今叶潇潇竟然也这么说,她便立刻拉下脸道,可因着在母亲身边,又不敢说什么,便道:“你喜欢,就同她一处看去,来和我说什么。” 叶潇潇见她生气了,连忙拉着她的衣袖,赔笑道:“姐姐莫生气,我也只是白说说。” 叶蓁蓁心中依旧气不顺,便哼了一声,无不讽刺地道:“你哪里是白说,大姐姐画得确实好呢,没见那些人,眼睛都长在大姐姐身上了。” 叶潇潇似是听不出来叶蓁蓁口中的怨气,而是掩嘴笑道:“大姐姐的好,二姐姐的百寿图写得也好,大姐姐那是才情,二姐姐这是心意呢。瞧那一百个寿字,各个不同呢。” 一句话,立刻捧得叶蓁蓁心花怒放,却不提防叶潇潇后来又说了一句话:“不过大姐姐毕竟是姐姐,又要及笄了,别人多看她一些,也是应该的。” 叶蓁蓁立刻就愤怒了。 姐姐?姐姐又怎么样?就能抢风头了? 待散了宴席之后,叶老夫人与当家主母叶大夫人招待那些宾客一起听戏,而那些各家的贵女小姐们,自然就是由叶家的这些姐妹们招待着。 如今是秋末渐冷的时候,正是枫叶落了的时节,叶府的后花园正好对着不远处的实丘山,而实丘山遍山枫树,远远地看着红叶自树上落下,倒像是天边落云,别有一番秋韵。 所以,叶清清就招待了姑娘们在的亭子里,支了桌椅,便写诗作画,边看那红云风景。 在同辈的这些女孩子中,叶清清性格沉稳亲厚,不卑不亢之间,招待得大家都很是满意。 不过那时候的叶蓁蓁看着叶清清,却更生气了。 明明就是来自己出风头的嘛! 所以,叶蓁蓁越想越不开心,越想越憋气的时候,叶潇潇在一边低声叹了一句:“难怪母亲总让我和大姐姐学学呢。” 叶蓁蓁那愚蠢的心,就又疯了。 于是,就在祖母寿诞这天,叶蓁蓁当着京城中那么多贵女的面,瞅准了叶清清刚好走到台阶旁的时机,故意探出了身子,“不小心”就用肩膀撞了叶清清一下。 叶清清也只来得及“啊”了一声,就结结实实地摔下了亭子的台阶。 +++++ 所以女主前辈子的蠢,也是结结实实无法洗白的呀~ 泪奔哭喊……真希望看见多多的收藏多多的推荐多多的评论呢……哭…… 第七章 母女 叶清清摔下台阶这一幕,很快就传遍了叶府。 虽说叶清清说是自己一时不查才摔倒,虽然亭子里的人没人见到她是怎么摔倒的,但是今日来的这些夫人,心中却也都有了盘算。 看看亭外那些恨不能将头埋进胸口,生怕别人问到她们出了什么事儿的丫鬟们,再看看吓白了脸,时不时战兢兢看一下叶蓁蓁的叶潇潇的举动,大家也都也知道了。 是无心还是有意的,亭子里的不知道,撞人的人许是也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但是亭子外的人,却看得真真切切的。 当着那么多客人就将自己的亲姐姐推倒,也不知道该说这是明目张胆,还是愚蠢透顶。 而且,还是素来治家严谨的叶大夫人的亲生女儿做的。 亏得叶大夫人一贯人缘不错,才没有当众嘲笑,各家夫人也都借口有事,纷纷离开了。 就这样,祖母的寿诞就被自己这一推给毁了,姐姐跌伤了脚,索性没有留下病根,只是据说不能疾走了,而且阴天下雨的时候还会疼。 不过现在的叶蓁蓁知道,那不是据说,而是真的下了雨就会疼。 只是那时候的叶蓁蓁,不但一口咬定自己不是故意的,还非说是叶清清假模假样要陷害于她,哭着闹着不肯认错。 叶大夫人气急了,气得心口都疼,便动手打了叶蓁蓁一巴掌。 那时候的叶蓁蓁,立刻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喊着说母亲不心疼自己,喊着大姐姐冤枉自己。 叶大夫人看着叶蓁蓁的眼神都凉了,坐在那儿半天没说话,只是看着叶蓁蓁如那最最粗鄙不堪的野孩子一样,坐在地上撒泼,最终心累地让身边的嬷嬷将叶蓁蓁押回了采薇轩之中,还将她身边的丫鬟嬷嬷都赶了出去,让她在采薇轩内自省,再不许出门。 曾经种种的愚蠢此刻在脑海之中飘过,到最后,叶蓁蓁也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真的都只是叶潇潇的挑拨吗? 且不说叶潇潇的那些说,只说说她自己。 若不是心里带着不平,带着嫉恨,怎么可能平白被人挑拨了两句,就在那种场合,动手伤了自己的亲姐姐? 莫说长姐叶清清从没有刻意出过风头,就算她真的刻意出了风头,又如何?她就能下狠手了? 况且,叶清清今年十二岁了,是家中这一代最长的女儿,叶家家风又一贯不错,别人多看看姐姐也是自然。 可如今,就因着她那天的作为,不仅她的名声算是完了,而叶家上下的名声,也完了。 叶家本就是家声立家,如今出了这种事儿,以小见大,外人也要觉得叶家只是表面的光鲜,内里却是勾心斗角,甚至连亲生姐妹都会相残。 就为了她的那愚蠢,害了姐姐、毁了叶家名誉、气到了父母、毁了祖母的寿诞,还害了一院子的仆妇丫鬟。 所以说,她不但愚蠢,而且坏,又蠢又坏的人,果然就是能害人的人。 想及此,叶蓁蓁再次红了眼眶,看着叶大夫人的眼睛,道:“母亲,女儿如今,真的知道了错了。伤了姐姐,也坏了祖母的好日子,更让父亲、母亲伤心了。” 叶大夫人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她,却没想到她说得这样诚恳,那一肚子话也不知道要如何说了。 是以,叶大夫人也只能抬手抚摸着她的额,叹了一口气:“但愿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不是又来哄我。” 叶蓁蓁起身离开位子,跪到了地上,认真道:“母亲,女儿真的知道错了,您要怎么惩罚我,都好的。” 叶大夫人见状,问道:“也不用我罚你,只是明天,你要去给你姐姐赔礼道歉,待你姐姐原谅你之后,再去给祖母认错,可知道了?” 叶蓁蓁点点头,道:“是,就照母亲说的,我定要去好好给姐姐道歉。” 叶大夫人听她答得也如此干脆,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只好在她额上一点,笑道:“撞了一下,倒撞成明白人了。也好,晚些懂事,也比总不懂事要好。” 叶大夫人的感慨之语,听在叶蓁蓁耳朵里,却只觉得心中猛地一揪。 不对,晚些懂事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上辈子她最后倒是晓事了,结果呢?老天爷连亡羊补牢的机会都未曾给她。 不好,一点儿都不好。错了就是错了,若当时不能知错改错,上苍又岂会给人那么多的时间去想明白再知错? 想着,叶蓁蓁趴在了叶大夫人的膝上,低声哭道:“母亲,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叶大夫人又被叶蓁蓁吓到了,连忙拉起她来,见她哭得眼睛都肿了,不由将她抱在怀里,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可是病了?撞到的地方是不是还疼着?”说着,便对杨嬷嬷说,“去叫个大夫来,再给小奴好生看看。” 杨嬷嬷答应了一声,刚要出去,便被叶蓁蓁叫住了:“嬷嬷不用去了。我就是做了个噩梦。” 一个很长的噩梦,长得怕人。 叶大夫人听着她带着哭音的话,却笑了:“我说呢,怎么就懂事了,原来是给吓的。和娘说说,梦到什么了?” 叶蓁蓁摇摇头,不肯说话,却将叶大夫人抱得更紧了。 杨嬷嬷见状,心下也颇为感慨,便笑道:“二小姐只是年龄小,以前做事毛躁,如今长大了,自然就懂事了,夫人也能宽心了。” 叶大夫人轻轻拍着叶蓁蓁的后背,欣慰地笑着,正要说话,却见门外有个影子,似是要进来却又不好往里进的样子,便道:“外面是谁?” 杨嬷嬷连忙过去开了门。 只见一个身量高挑,穿着半旧绿袄的丫头走了进来,施礼道:“夫人,晚饭已经得了,夫人可是要与二小姐一起用?” 来人叫水秀,是叶大夫人屋里的大丫头,专门管着叶大夫人屋内的小厨房。 叶大夫人拉起叶蓁蓁,让她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笑道:“是,就摆在这儿吧,我同小奴一起吃。” 水秀听见叶大夫人如此说,便看了叶蓁蓁一眼,才屈膝道:“是。” 第八章 吃饭 不多时,水秀便带着一众丫头,摆好了饭菜,其他人都退了出去,独留水秀、杨嬷嬷并豆蔻三个人,在屋里服侍。 水秀今日也是第一次看见豆蔻,见她举止瑟缩,便笑着拉过她来站在叶蓁蓁身边,低声道:“妹妹是新到二小姐身边服侍的?那就在这儿和我学着一些好了。” 叶大夫人和叶蓁蓁则坐在桌前,叶蓁蓁看着桌上的饭菜。 一碟子清炒笋尖,一碟子玉兰片,一碟子酱瓜,一碟子八宝豆腐,一碗菌菇汤,并一碟子雪花糕。 四菜一汤一甜点,除了那豆腐还有些油星,其他的都是些清清淡淡的素菜。 叶大夫人见叶蓁蓁的样子,便对水秀道:“去大厨房看看今天做了什么,若有糟鹅,便拿来一个,咱们这小观音奴,最爱吃那个了。” 水秀听说,连忙对着叶蓁蓁施礼道:“二小姐莫怪,大夫人这几日身子不爽利,大夫说要吃些清淡的东西才好。奴婢这就再去做些来。” 叶蓁蓁听见水秀如此说话,便抬起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水秀被叶蓁蓁的眼神看得一愣,可是再一转眼,却叶蓁蓁却没在看她了。 只听叶蓁蓁笑道:“我也刚刚伤到了,不好吃那些东西,就跟着母亲一起吃这些就好了,水秀姐姐不必麻烦了。” 水秀听说,连忙称是,便直起身,站在了叶大夫人身后。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却砰砰地跳得厉害。 叶蓁蓁没再理会水秀,而是对着叶大夫人道:“母亲吃饭。” 叶大夫人此时满心都是叶蓁蓁懂事了的欢喜,哪里还能细究周遭生了什么?便拿起了碗筷,笑道:“嗯,我们一起吃。” 叶蓁蓁拿起了碗筷,心中倒确实有些感慨。 如果是以前的叶蓁蓁,见到这些饭菜,只怕早就掀桌子骂人了。 她是堂堂叶家的二小姐,难道就吃这兔子吃的食不成? 不过现在的叶蓁蓁,却想都不想,就开始吃了。 饿过肚子的人,才知道食物有多么珍贵;吃过那不新鲜,甚至都腐坏了的东西的人,才知道出了这叶家大门,有些人,许是连这兔子食,一辈子都吃不到。 只不过,叶蓁蓁尝了第一道玉兰片的时候,手就微微顿了一下,却不说话,而是将几种菜各尝了一口,抬起头,看着水秀笑道:“水秀姐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水秀站在叶大夫人身后,掩口笑道:“不敢当,都是厨娘做得好,我也不过是看着罢了。” 叶蓁蓁微微一笑,夹了一块雪花糕给叶大夫人,笑道:“母亲尝尝这个,果然好吃呢。” 说着,又低下头,大口地吃了几口菜。 屋内其他的人看见叶蓁蓁这个样子,不免有些呆了。 这哪里是吃饭,竟成了扒食,也太不雅了。 叶大夫人忙放下筷子,道:“小奴,你慢些吃。” 叶蓁蓁这才记起来,她如今是叶府的二小姐,而不是那流落江湖,饮食难继的疯妇。 如今她吃饭的样子,的确不合礼仪。 是以,她停了筷子,咽下口中的食物,才羞赧地说:“娘亲不知道,女儿真的饿了。” 叶大夫人见她嘴角还带着米粒的样子,又气又乐,笑道:“你前几天不是不吃东西吗?如今倒觉得饿了?” 叶蓁蓁这才记起,是了,前世自己被母亲禁足的时候,便哭着闹着要绝食。 当下,她更理直气壮地说:“是了,娘亲,女儿真的饿了,以后绝不再闹着不吃东西了。” 叶大夫人也笑了,放下碗筷,道:“好了好了,这些东西都是你的,我也不同你抢,你自己都吃了,可好?” 叶蓁蓁听说,也放下了筷子,笑道:“那岂不成了我抢母亲的饭吃?”说着,没等叶大夫人说花,便笑问水秀,“姐姐今天只做了这些?” 水秀面不改色,只是笑道:“是了,奴婢……没想到姑娘今天胃口这般好。” 叶蓁蓁想了想,笑对叶大夫人道:“既然这些都给了我,母亲岂不是要饿肚子了?想来这个时候,姐姐那里也要吃饭了,要不母亲去姐姐那里吃好了。” 叶大夫人愣了一下,对着杨嬷嬷道:“瞧瞧,我刚说一句她懂事了,就不但吃了我的饭,还要赶我走呢。可见将来,我是不能到你门上讨口饭吃了。” 叶蓁蓁捧着碗,笑道:“母亲想吃我做的东西还不简单,等我明儿身子好些了,亲自给母亲做。”说着,叶蓁蓁又抬头看了水秀一眼,便又移开眼神,对叶大夫人笑道,“我的水平虽然不如水秀姐姐,但母亲知道我是最会吃的了,定能让母亲吃开心了。况且……” 叶蓁蓁说着,放下了筷子,道:“姐姐因为我受了伤,如今想必心里也难受,母亲去陪着姐姐才好。” 叶大夫人听着叶蓁蓁如此说,心下一热,想着这女儿果然长大了,便笑道:“好了,知道你懂事了,只是说好了,今天吃了我一顿饭,明日可是一定要还我的。” 叶蓁蓁这才又捧着饭碗,笑道:“是,母亲放心,明日中午,我就给母亲做。” 叶大夫人站起身,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一个梦,倒吓出了一张好嘴。好,那我去陪着你姐姐,你可不许再胡闹了。” 叶蓁蓁也忙站起身,筷子还拿在手里,就屈膝道:“恭送母亲。” 待叶大夫人带人离了采薇轩之后,叶蓁蓁才重新坐在桌前,放下筷子,看着眼前的那些菜色,面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豆蔻。”她忽得开口说了话。 站在她身后的豆蔻听说,连忙走过来,怯生生地说:“奴婢在。” 叶蓁蓁复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道:“你去大厨房看看今天做的是什么,挑两个自己喜欢的,拿回来吃吧,只说是我要的就好。” 豆蔻愣了一阵子,忙摆手道:“小姐,府中没这种规矩的,如今这么多菜,小姐怕是也吃不了,剩下了赏了奴婢就好了。” 叶蓁蓁听说,笑了:“这丫头,你们有自己的份例,哪里就非要吃我剩下的了?去吧……”说着,又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要吃,也得这饭菜能吃才好。” 豆蔻没听清叶蓁蓁的后半句,但听懂了叶蓁蓁的前半句,这才道:“是,奴婢这就去。” 豆蔻刚要走,却听见叶蓁蓁突然道:“豆蔻,你去的时候,先看看母亲的身边有没有水秀,再回来告诉我,可明白?” 豆蔻依旧是傻乎乎,却点点头:“奴婢晓得了。” ++++ 多谢知我何世我何人的评价票~多谢大家的推荐票~~星星眼~好希望更多~ 第九章 豆蔻 出了采薇轩,是一块太湖石堆的假山,绕过假山,就能看见一条回廊,那便是连通叶家几处主人住处的所在了。 豆蔻站在长廊上,惦记着叶蓁蓁的嘱咐,远远地向着大小姐所住的梅阁方向看去,果然能看见叶大夫人正与杨嬷嬷并一众丫鬟刚刚进了梅阁的院门。 豆蔻本就胆怯,又不太能理解叶蓁蓁关于“你去看看水秀去哪儿”了的指示,是以也只能走得慢些,盼能辨别出那群人里究竟哪个是水秀。 她正看着,突然听见一个人温柔细腻的声音笑道:“妹妹这是要去哪儿?” 豆蔻心中一紧,慌忙停住了脚步,向后面退了一步,才道:“水秀姐姐。” 水秀笑盈盈地,仔细打量了一下豆蔻的模样。 鹅蛋脸,皮肤较之常在夫人小姐身边服侍的丫头要黑些,但五官倒是好看,水秀看着她,总觉得有点儿大小姐身边一等丫头紫竹的影子。 只不过豆蔻现在面上怯生生的,举止便又畏缩不前,水秀心中对她早有了轻视,却不显露,只是笑问:“妹妹这是在看什么光景?” 豆蔻垂着头,道:“奴婢要去大厨房的……” 水秀愣了一下,问道:“去大厨房做什么?” 豆蔻道:“二小姐让我去要两个菜来。” 水秀听说,不知为何心中就紧了一下,便问道:“怎么?我做的饭菜,不合二小姐胃口?” 豆蔻看着水秀的眼睛,轻声道:“不是,只是姑娘饿了。” 水秀没听清楚,反问了一句:“姑娘怎么了?” 豆蔻动了动唇,声音略微高了点儿,却语气却更坚定了:“姑娘饿了,没吃饱,让我再去要两个菜。” 水秀看着豆蔻那小家子气的模样,心中则在盘算着。 二小姐今日虽然在大夫人面前做了一副懂事的样子,但她却知道,叶蓁蓁只是个蠢人。至于这个丫头,如此畏缩,也不像会说谎的人。 如此想来,水秀对豆蔻的话便信了七成,只是那三成的不信让她还是有些害怕,就掩嘴笑道:“二小姐以前吃东西,一道菜能吃一口就算不错了,如今倒成了大肚子。”想了想,又道,“这样,妹妹第一次去大厨房,想必也认生,不如我带着你去吧。” 豆蔻舒了一口气,满脸的感激,道:“那就多谢姐姐了。” 水秀与豆蔻一路走着,水秀时不时地问了豆蔻一些问题:“妹妹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可还有其他家人在府里做差事?什么时候到的二小姐屋里?” 豆蔻蚊子样的声音,一一答了。 她本家姓乔,父母只叫她三丫。老家在梧州,因受了灾,五个孩子独活了她一个,举家逃难到京郊,父母也病了,只她值几钱银子,就求了人牙子,望那人牙子能给她找个好去处。 那人牙子是个精明的妇人,心倒不坏,没把她卖到她见不得人的去处。彼时恰好当时叶家修了新园子要些粗使丫头,就送到了叶府上,改名豆蔻。 从那之后四年过去了,这次因着二小姐出了事,采薇轩的人都被撵了出来,叶大夫人在气头上,也不想着给叶蓁蓁重新安排丫头的事儿。 倒是叶大夫人身边的杨嬷嬷劝了叶大夫人,认为总要安排个人去叶蓁蓁处,好歹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只是安排人的时候,其他的丫鬟一则不想在这个时候去采薇轩,二则不想服侍喜怒无常的叶蓁蓁,便你推给我,我推给你,推来推去之后,这差事就到了豆蔻身上。 豆蔻胆子小,所以一路上,只是低着头跟在水秀后面,看着地上青砖的花纹,水秀问一句,她答一句。 虽然胆小,但是说起话来倒还算是通顺。 水秀听罢,点了点头,见她实在走得太慢,就放慢了脚步,拉着她的手笑道:“妹妹这性子,可当不好差事。咱们这个二小姐……”水秀叹了口气,停了一下,才道,“如果妹妹心里有了什么委屈,可以来和我说,我虽然也只是个奴才,但好歹在大夫人身边做事,能帮你说两句好话。” 豆蔻想抽回手,一下子没成功,便不动了,只是头上下晃了两下,姑且算作点头:“晓得了……二小姐……挺好的。” 水秀见她这个样子,心里虽然不太耐烦,却依旧耐着性子笑道:“是,是挺好的。”说着,她也出了会儿神,才低声道,“刚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能不好点儿吗?” 声音很低,但刚好能让豆蔻听清楚。 豆蔻依旧呆呆地,什么也不敢多说。 待水秀和豆蔻二人到了大厨房之后,才现大厨房只有一个年纪大些的嫂子与几个粗使小丫头。 管厨房的何嫂子看见水秀带着个面生的丫头进来了,忙丢下手里的活,过来笑道:“原来是秀姑娘,这个时候过来,可有事情?” 水秀将都豆蔻向前推了一下,笑道:“我就因为没事儿,才带了人过来。这是采薇轩的豆蔻姑娘。” 豆蔻被水秀推在了前面,也只得上前一步,屈膝道:“嫂子好,二小姐饿了,想要看看大厨房有什么可吃的,要两个去吃。” 那何嫂子看见豆蔻这副样子,哪里像是在小姐身边服侍的?只不过听见是二小姐院子里的,又是水秀亲自带了来,先就起了三分胆怯。 毕竟叶蓁蓁的霸道是骨子里的霸道,她可得罪不得,即使现在这个二小姐做了那样的错事儿,她也不敢趁机踩上一脚。 否则真个闹起来,她受不起。 是以,那何嫂子笑道:“原来是二姑娘身边的人,可是不太巧……今儿主子们都在各自小厨房吃的,几个老爷少爷也不在家,所以大厨房没备下什么很好的。不知二小姐想吃什么?” 豆蔻抿了抿嘴唇,低声道:“糟鹅有吗?” 何嫂子忙笑道:“这个有,这个有。” 豆蔻点了点头:“那就要糟鹅,再不拘什么好吃的,拿一个就好。” 何嫂子连忙招呼人,笑道:“还有一个枣糕,今儿有人送来了好多的栗子,还没来得及分到各处,要不豆蔻姑娘先一并拿回去给二小姐尝尝?” 豆蔻抬起头,看了一眼何嫂子,又低下头,道:“好。” 水秀在一边听着,面上虽然笑着,心里却起了鄙夷的心思。 如今,她是信了豆蔻确实只是来大厨房要吃的,方才在廊上那个观望,恐怕只是因为第一次办差,心里害怕而已。 至于二小姐……水秀在心里冷笑一声。 嘴上说得那般孝顺,内里倒是一点儿没变。 第十章 脾气 那何嫂子不一会儿便将给豆蔻的东西备齐了放在一个食盒里,看着豆蔻瘦小的样子,赔笑道:“姑娘若是拿不动,不如找两个人跟着吧。” 没等豆蔻说话,水秀就先过来将那食盒提在了手里,笑道:“哪里用别人,反正我还要去二小姐那儿将东西收了。” 何嫂子忙不迭地说:“是,秀姑娘辛苦了。” 水秀淡然一笑,对豆蔻道:“我们走吧,再迟些,误了小姐的事情便不好了。” 豆蔻点点头,看了看水秀提着的食盒,小声道:“我来拿吧。” 水秀却已经向着采薇轩的方向走了,边走边道:“累不到,倒是你,还有得忙呢。” 豆蔻见状,也不再说什么,而是快走几步,跟在了水秀身后。 这次回采薇轩的路上,水秀倒是不和豆蔻再说什么了。 反正豆蔻那胆怯的个性恰好是水秀最受不得的,所以不如不说话的好。 二人一路默默地走着,待回到了采薇轩。还是水秀先走一步,单手拎着食盒,另一只手敲了门,道:“二小姐。” 说罢,便将门先推了开。 哪知还能等门全打开,就听见屋里叶蓁蓁高着嗓子怒道:“怎么才回——” 话音未落,待看清楚先进门的人是水秀的时候,叶蓁蓁倒是低了声音,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哟,原来是水秀姐姐。” 水秀全当没听见叶蓁蓁之前的高声,而是笑道:“奴婢来看看小姐吃好了没,顺便将盘子收了回去。”说着,水秀向那桌上看了一眼。 就见叶蓁蓁正在桌前正襟危坐,夹了一口菜,送进了嘴里。 而桌上的盘子,早就空了。 水秀不由皱起了眉头。 真的都吃了? 叶蓁蓁却没有再理会她,而是将嘴里的东西细嚼慢咽地咽下去,又喝了一口汤,才懒洋洋地对豆蔻说:“让你去拿个吃的,怎么才回来了?”说着,看了一眼水秀手中的食盒,皱眉道,“合着就这么个东西,你还拿不动了?” 豆蔻慌忙将食盒从水秀手中接了过来,放到桌上,道:“是奴婢迟了。” 叶蓁蓁见她将食盒打开,将两样菜并一盘栗子摆在了桌上,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又指着那妆台,道:“母亲方才只顾着同我说话没注意,你也不知道将那收拾了?” 豆蔻本来就慌乱,如今被叶蓁蓁一说,更慌了,便向着妆台走,口中道:“奴婢这就去收拾。” 叶蓁蓁柳眉轻挑,“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在了桌上。 这一声,惊得豆蔻慌忙跪在了地上,水秀也垂着头,不敢说话。 叶蓁蓁指着那栗子道:“你会不会伺候?难不成让本姑娘自己剥栗子不成?” 豆蔻听说,忙起身过来,道:“是奴婢的不是。”便站在了桌前,开始剥栗子。 叶蓁蓁眉头皱得深深的看着豆蔻笨拙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倒是对着水秀笑道:“水秀姐姐别笑我,如今我这院子也是空了。只有这么一个笨丫头。若是苏木姐姐在,必然不会这样子……” 水秀听见了叶蓁蓁的话,不好说什么,也不好不说什么,权衡了半天,只得说:“豆蔻也是个好的,好好学,总能学好。” 叶蓁蓁听罢,打量了一下水秀,似笑非笑地对豆蔻说:“出去拿了个吃食,倒是赚了个大丫头为你说话。” 这句话便不好了,水秀也只能当做没听见,低下了头。 豆蔻则站在桌边,笨拙地剥着栗子,一句话不敢多说。 叶蓁蓁冷着脸看了豆蔻一阵子,见她半天才剥了三个栗子,更是嫌弃地看都懒得看她了,直接对水秀道:“水秀姐姐先把东西收拾了吧,等着她剥完,只怕都要三更天了。” 水秀听说,连忙道了声“是”,便过来,不一会儿就将桌上的空盘子收了起来。 叶蓁蓁见状,面上才带了一丝笑意:“到底是母亲身边的人,不像这个。”说着,又是不满意地瞥了豆蔻一眼,才对水秀道,“水秀姐姐今天也辛苦了,喝杯茶再走吧。” 水秀忙施礼道:“谢小姐赏茶,只是如今萱堂还有事情,奴婢不敢久留。” 叶蓁蓁点点头,道:“是了,我这儿如今只有这么一个蠢丫头,连个热水都没有呢,也不好留姐姐了。” 水秀又施一礼,这才捧着那空盘空碗,退了出去。 刚出了采薇轩,便有叶大夫人院子里的小丫头跑了过来,笑道:“姐姐出来了?我们还在想着去二小姐那儿收东西呢,只是不敢。” 水秀笑着将东西递给小丫头,并没有理那句“不敢”,而是提醒了一句:“看着脚下,莫跌了。”说完了,才回头看了一眼采薇轩正门上的匾额,嘴角轻提,带着嘲笑。 什么懂事改好了,不过就是与以前一样罢了。 采薇轩内,叶蓁蓁听着院子里再没了声响,才对豆蔻道:“你坐下吧,别剥了。” 正在剥栗子的豆蔻没听明白,傻乎乎地反问了一句:“小姐不是要吃栗子么?” 叶蓁蓁看着她的呆样,笑了,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笑道:“吃什么栗子?这一桌子菜还不饱吗?你吃吧,忙了一天了。” 叶蓁蓁的手指冰冷,倒吓了豆蔻一跳。 “小姐,你的手……”豆蔻说着,向叶蓁蓁脸上看了一眼,更是被吓到了,“姑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叶蓁蓁摆摆手,扶着胸口道:“没事儿,不用担心。”说着,看着豆蔻紧张的表情,强撑着笑问,“真的没事,你扶我去躺一会儿就好。” 豆蔻有些踌躇地看着叶蓁蓁的模样,见叶蓁蓁已经起了身,忙道:“那奴婢先服侍姑娘休息吧。” 谁知,还没等豆蔻碰到叶蓁蓁,就见叶蓁蓁的面色越来越苍白,脚下更是一软,若不是扶住了桌子,竟然差点儿要跌倒。 豆蔻更害怕了,抱着叶蓁蓁的胳膊,问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叶蓁蓁捂着胸口。 是的,她没尝错,是那股味道,一定是那东西。 可是,水秀怎么可能有这样东西? 叶蓁蓁只觉得心口越来越闷,已经来不及细想其他了,只是对豆蔻说了一句:“把院子里的灯熄了,取个净桶放在门口,再将院门关了。” 豆蔻慌忙道:“是。” 待豆蔻刚刚将采薇轩的院门关上,就见叶蓁蓁扶着栏杆,竟然吐了起来…… +++ 就昨天的内容给大家道个歉,修文之后没有好好检查,今儿一复查全是错别字,对不起~刚才都给改了~以后不管多忙,文之前都会认真检查的,以后如果大家现有漏网错误,请指正~谢谢大家~ 第十一章 蛰伏 豆蔻见叶蓁蓁这等模样,慌忙过来扶住她,道:“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叶蓁蓁弯着腰,扶着胸口,搜肠刮肚地吐着,一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则抓住了豆蔻。 “别声张。”叶蓁蓁说完,就觉得心口又是疼,又吐了一阵子才好些。 豆蔻的手腕被叶蓁蓁紧紧地握着,不过豆蔻却能感受到她的力气越来越弱。 “姑娘是吃坏了东西吗?奴婢还是去叫人吧!”豆蔻抬起没被握着的那只手,抚摸着叶蓁蓁的后背,语气中带着惊恐和担忧。 就算豆蔻再呆,也知道叶蓁蓁这样子必然不好。 若二小姐当真出了什么事情,她又没能及时禀报,那么她便是死了,也赔不起呀。 叶蓁蓁却依旧摇着头,道:“别去,我没事儿,死不了。” 说完这句话,叶蓁蓁才觉得心口的疼痛轻了一些,胃口里似也没有那么不舒服了,这才尝试着直起了腰,道:“你去烧些热水,给我沏杯茶来,要弄一些的。” 豆蔻却不肯放开叶蓁蓁,而是怯生生地问:“奴婢还是去告诉大夫人吧……找人来看看的好。” 叶蓁蓁摇摇头,将那净桶的盖子盖了上,豆蔻忙道:“姑娘别动手,奴婢来吧。” 叶蓁蓁的手顿了一下,这才记起来,她如今还是叶家那个衣来可伸手,饭来可张口的二小姐,并不是那个疯妇,这些事情,当然不用她自己动手。 倒有些不习惯了。叶蓁蓁心中笑了自己一句。 “真的不用。”叶蓁蓁方才吐了那样一阵子,本来就有些虚弱的她,此刻更觉得头晕目眩,两腿软,便靠在柱子上,道,“现在不是说的时候。” 豆蔻侧头看着叶蓁蓁,傻傻地问了一句:“……那要什么时候才能说?” 叶蓁蓁看了豆蔻一眼,嘴角带了一丝笑意:“到了该说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豆蔻听见叶蓁蓁这么说,扶着叶蓁蓁的胳膊,双眼呆呆地看着采薇轩黑洞洞的院子。 如今叶府之中处处都上了灯,只有采薇轩一处熄了灯还锁了院门。 偌大的院子,只剩下了她们主仆二人,再看看外间的灯火通明,竟让人觉得有些萧索,萧索地能让人想起来很多的事情。 “也要能吃才好。” “你去看看水秀去了哪里?” “二小姐的脾气……妹妹若有委屈,可以同我来说。” “新得的栗子,豆蔻姑娘先带回去给二小姐尝尝吧。” 这短短的时间里,豆蔻听到了太多太多的话,也想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想了许久,豆蔻才点点头,道:“嗯,奴婢晓得了。” 说罢,豆蔻收回了眼神,继续给顺着叶蓁蓁的后背,直到叶蓁蓁的气息喘匀了,豆蔻才小声道:“姑娘回去歇着吧,院子里冷。等下奴婢再来收拾吧。” 叶蓁蓁“嗯”了一声,便由豆蔻扶着,回了屋子。 待叶蓁蓁回了屋子,由豆蔻服侍着褪了外衣,换了一身新的亵衣,便坐到了床上。 挨到床的那一刻,叶蓁蓁就觉得头一阵犯晕,只能勉强靠在床上,将被子抱在怀中,闭目养神。 不多时,只闻道一股茶香,睁开眼睛,就见豆蔻端了茶过来,道:“照姑娘说得,浓浓地沏了茶来,姑娘快喝下吧。” 叶蓁蓁接过茶碗,略微试了下温度,就一仰头,都喝了进去。 有些滚烫的茶水滑过喉咙,进到了肚子里,让叶蓁蓁舒服了很多。 叶蓁蓁放下茶碗,笑道:“还好有这杯茶,不然只怕真的要死了。” 说得豆蔻又紧张了起来,她连忙伸出手摸了摸叶蓁蓁的额头,问道:“姑娘真的不要紧吗?还是叫了大夫来吧。” 叶蓁蓁摆摆手,眼神越过她,看向桌上的食盒,问她:“你什么时候遇见水秀的?” 豆蔻听说,连忙答道:“出了采薇轩,刚上了回廊就遇见了。” 说着,也不用叶蓁蓁再问,就细细地将方才水秀如何问她,她又是怎么回答的,一一都说了。 叶蓁蓁听完,在心底琢磨了一会儿,有了主意后,才看向豆蔻那张怯生生的脸,笑了: “你倒是记得清楚。”她直了直腰,扶着胸口道,“看着胆子小,但是心里从来都比谁都清楚。” 看得清,记得明,站得正,却不说,身份虽然卑微,但行事却不卑鄙,只是在逆境之中,守着自己的一点儿本心,小心翼翼地活着。 叶蓁蓁直到前世江湖流浪的日子之后,才知道豆蔻究竟有多么好。 那样的丫头,就如同璞玉,如果在母亲或姐姐身边,必定非池中之物。 只可惜她跟了自己,才那样混混沌沌地活了,又浑浑噩噩地死了。 豆蔻听见叶蓁蓁这么说话,也不知道她是在夸自己还是在讥讽自己,便垂下了头,半天才道:“是母亲教我的,母亲要我多听多看,但是不要说话。” 这些话,她从来不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在二小姐面前,她却想要把这些话说出来。 叶蓁蓁嗯了一声,支着身子向下滑倒,躺下。豆蔻见状,连忙将被子给她盖好上。 叶蓁蓁疲累地看着床顶的雕花,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给豆蔻听的:“这样也好,揣着明白装糊涂,总比我揣着糊涂装明白要好很多。” 豆蔻依旧是似懂非懂地站在床边,忽然觉得叶蓁蓁的话,好像与母亲说给自己的很像,但像在哪里,她又说不明白了。 叶蓁蓁躺了一会儿,见豆蔻依旧在旁边站着,似乎是有话要说,又不敢说的样,便问道:“你要问什么就问好了。不单单是今天,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你有了疑问,都可以来问我。” 豆蔻这才抿了抿唇,问道:“姑娘今夜这样,是因为吃了水秀姐姐做的东西吗?” 叶蓁蓁笑道:“是。” 豆蔻又是一阵子呆,继续问:“那,夫人每天吃水秀姐姐做的东西,为什么没事儿?” 叶蓁蓁敛容道:“因为独独我才会如此……也幸亏我会如此……” 说罢,叶蓁蓁就觉得一阵困倦袭了上来,再支持不住,只是闭了眼睛,喃喃道:“你快些去吃饭吧,明天早上,我去看姐姐……” 说完,叶蓁蓁翻了个身,沉沉地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叶府的东面,有鸽子飞了出去,于静寂中扑腾着翅膀,逗得伏在墙角下的野猫跳起来,叫了几声。 再看天空,却不知道那鸽子飞到了什么方向…… 第十二章 梅阁 “你竟然天生对这个不适。”一个胡子眉毛都白了,但面相却显得年轻的人对叶蓁蓁说,“我还以为我这药万无一失呢。” “那吃了这药,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叶蓁蓁捧着心口,问那人。 那人一耸肩,继续杵着药,无所谓地说:“疯死了,病死了,郁郁而终,反正都是死了而已。” 叶蓁蓁微微一怔,看着那人,半天才问:“那你为什么给我吃这个?难道是师父?” 那人依旧保持着一个姿势,一下下捣着药,道:“你不是疯子吗?总要让你疯得真一些才好。” 画面突地一转,叶蓁蓁又回到了那年的大相国寺。 “有刺客!” “放箭!” 呼啸而来的箭矢之声,后背猛然的疼痛,心口的绞痛,几番交织之下,叶蓁蓁猛地自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扑腾腾跳动的心,顺着额头流下的汗水,床顶精致的莲花纹饰,身上的锦被,还有外间的响动,都告诉叶蓁蓁,她还活着,活在了九岁那年。 叶蓁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刚刚坐起身来,床边的帘子就被人掀了开。 只见豆蔻朦胧着睡眼,对着她道:“原来姑娘醒了。”说着,将帘子挂好,服侍了叶蓁蓁洗漱完毕,去外间端了碗茶过来,道:“姑娘喝杯暖茶吧。” 叶蓁蓁接过来,一饮而尽。 豆蔻再次接过茶杯,却没有动,而是看着叶蓁蓁的脸色,颇为担忧地说:“二小姐真的不要紧吗?你的脸色……不是太好。” 叶蓁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冰冷。她不在意地道:“做了个噩梦,没有大碍。” 豆蔻见状,忙将被子拉过来,重新给她盖好,道:“今儿有些冷,姑娘穿什么?”说着,她顿了顿,才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昨夜说今天要去见大小姐?” 叶蓁蓁点点头:“嗯,你随意找件家常的衣服给我就好了。”她看了看豆蔻犯难的表情,笑道,“我记得有件杏色的袄子,既然天冷,就找了出来吧。还有前些日子新做的那条马面裙,你知道在哪儿吗?” 豆蔻一脸的茫然,问道:“前段日子有新作衣服吗?奴婢不知道,那时候奴婢不在姑娘面前服侍。” 叶蓁蓁也是愣了愣。 这句话她是顺口胡说的。现在的她,哪里还能记住九岁的时候自己有什么衣服?只是看见豆蔻手足无措的样子,就说了两件自己觉得会有的衣服而已。 叶蓁蓁在家的时候,爱穿、好吃,经常缠着叶大夫人要新鲜的衣服穿。而彼时京中流行马面裙,所以叶蓁蓁觉得自己一定会有。 没想到,一句话就差点儿漏了底,幸亏豆蔻这时候跟着自己的时间短,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生疑了。 看来果然不能自作聪明,还不如让豆蔻自己去找呢。 想着,叶蓁蓁忙道:“没有做吗?那是我记差了,你就随便去找找吧。” 豆蔻一点儿没觉得不妥,只是去叶蓁蓁放衣服的柜子里翻了一阵子,抱了衣服回来道:“姑娘说的是这件袄子吧?”说着,豆蔻将手中的东西举给叶蓁蓁看看,“姑娘有好些马面裙呢,不知姑娘要穿哪一条?” 叶蓁蓁指了豆蔻手中的一条暗红色绣缠枝纹的裙子,道:“就这条吧。” 豆蔻应了一声,忙服侍她穿好了衣服,又梳好了头。 叶蓁蓁看着镜中的自己。 苍白的面色,眼下隐隐的乌青,只怕就是把妆台的水粉都盖在脸上,也盖不住的。 既然盖不住,那不盖才最好了。 叶蓁蓁正了正头上的珍珠簪,起身道:“走吧,我们去姐姐那儿。” 叶蓁蓁带着豆蔻,出了采薇轩。 如今天刚刚亮,秋末的早晨,带着寒意与萧瑟。 有打扫院子的仆妇见叶蓁蓁这个时候就出了院子,不由愣了一阵子,才想起来对她施礼,嘴里忙不迭地说:“二小姐。” 叶蓁蓁故作高冷的模样——实则只是因为她记不清这些人了,况且想想以前的自己,也不会和这些仆妇多话——只是昂着头,从她们身边走过。 转过假山,上了回廊,过了一道月亮门,再经过拱桥,便到了一处院子之前。 叶蓁蓁停住了脚步,抬头看着院内那栋两层的小楼之上,挂着“梅阁”的匾额。 叶府各处的匾额,多是出自曾祖父、祖父或父亲之手,唯独“梅阁”之上的这个匾额,是叶清清手书。 娟秀的字体,作为寻常的匾额未免有些气势不足,可偏偏配这女儿的闺阁,倒是透着雅致。 院子的东北角,还有几株梅树。 此刻,院子里有些熙攘,几个丫鬟正挽了袖子,在院子里洗着。忽得又从西面的门里出来一个穿粉的丫头,笑道:“你们快些吧,当心冷到不是顽的。” 正弯腰要洗的一个同穿粉衣,不过个子要娇小一些的丫头笑道:“屋里烧着炭呢,你觉得冷,进去就是了。” 高挑些的丫头正要说话,忽然就看见叶蓁蓁站在院子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忙高声道:“二小姐。” 一句话说罢,院子里的丫头都是一阵安静,个个表情复杂地看着院子外的叶蓁蓁。 有吃惊的,有不屑的,有厌恶的。 大家的表情转了好几转,才想起来施礼,忙都道:“二小姐。” 叶蓁蓁由豆蔻扶着,抬步走进了院子,边走边笑道:“早呀。”她打量了一阵子如今都认不全的这些人,才道,“如今大姐姐可好些了?” 众位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也不知道叶蓁蓁做什么打算,便都不说话。 只那先开口的粉衣丫头既然先说了话,也只好往前走了几步,笑道:“回二小姐,大小姐如今的脚腕还疼着,不能动弹呢。” 叶蓁蓁听说,便径自向叶清清的屋子走去,道:“那我去看看姐姐。” 粉衣丫头见状,连忙又走过来两步,拦住了叶蓁蓁的去路,道:“二小姐,大小姐如今还没起呢。” 叶蓁蓁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粉衣丫头,带着玩味的笑意。 粉衣丫头刚说完就后悔了。 大小姐要真没醒,她们这些人又怎么会在院子里如此吵闹?真是个不高明的谎言。 二小姐的霸道是有名的,若让她抓住了这个漏子,再闹起来可怎么办? 谁知,叶蓁蓁非但没有闹,反而笑道:“你说得是,扰了大姐姐休息就不好了。我在这儿等着,等大姐姐醒了,我再进去。” 院子里的丫头们听了这话,均愣住了。 二小姐……竟然没有闹? ++++ 啊~女主以前是多么讨人嫌的人呀~哈哈哈~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虽然看的人很少~但是我会继续努力的~爱大家~么么哒~ 第十三章 姐姐 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呢,就见梅阁的大门打了开,一个十五六岁,长得比家里一般丫头都标致漂亮的丫头走了出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这个人,叶蓁蓁倒是认得的,叫紫竹,是叶清清身边一等的大丫头,只可惜,前世叶清清一张破草席卷了扔在那乱葬岗中,这丫头也被人卖到了那说不得的地方,受了许多苦楚,待叶蓁蓁再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病入膏肓,不久便撒手人寰了。 叶蓁蓁还记得紫竹颤巍巍地指着她,让她滚出去的样子,不免胸口一疼。 那粉衣丫头刚要说话,叶蓁蓁倒先说了:“紫竹姐姐,大姐姐可醒了?” 紫竹从没听过叶蓁蓁如此有礼地说话,也是一愣,才笑道:“大小姐刚醒,二小姐可有事?” 叶蓁蓁走过去,站在台阶之下,道:“嗯,我来看看大姐姐。” 紫竹一阵为难。 这许多年,青紫竹冷眼看着,也知道这个二小姐与大小姐诸多不和。自家姑娘是姐姐,性子又有些冷清,便常常躲着二小姐。可到底还是出了前几日的事情。 可若是不让叶蓁蓁进来也不好,她一个丫头,难道还能挡着人家妹妹要见姐姐不成?传出去了,不说她挑拨主家姐妹关系,就连叶清清面上,也不好看。 想着,紫竹还是暗中一咬牙,想着大不了二小姐真要再闹起来,她就拼了命也要拉走二小姐就是了,便屈膝道:“是,二小姐里面请。” 叶清清的确是刚起来,她脚上有伤,只能静养,所以正坐在床上读书。 叶大夫人这两个女儿,容貌上很难分个谁更好看,气质上,也是各有不用。不同于叶蓁蓁外向的性格,叶清清的性子则要婉约许多,也冷清许多。如今她刚刚睡醒,披着薄被,头散着,斜倚在床栏之上看书,更是平添了一丝娴静的书香气。 见叶蓁蓁走了进来,叶清清几不可见地微一皱眉,显得有些疲累,便放下了书,笑道:“二妹妹来了?” 叶蓁蓁微一失神。 姐姐原来还有这样的时候? 面颊消瘦却没有病气,面色白皙却不带孱弱,不同于母亲与她的凤眼,姐姐的眼睛像父亲,杏目含水,却与母亲一样,唇角有颗不大的朱砂痣。 是了,这才是她的姐姐该有的样子,而不是前世那个苦苦支撑,形容枯槁的女子。 一切都曾经来不及了,而现在,却又来得及了。 想着,叶蓁蓁点点头,道:“嗯,来看看姐姐。” 说完了这句话,两个姐妹四目对望,却又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跟在后面的豆蔻还好说,紫竹则觉得无比尴尬。 十二岁的姐姐与九岁的妹妹,之间竟然无话可说,确实太让人尴尬了。 叶清清也觉得别扭。 她自幼读惯了圣贤书,知道兄友弟恭,姐妹互敬的道理。所以这么多年了,纵然叶蓁蓁如何不懂事,她也只当她年纪小,不懂事,慢慢教总会好的。 再不济,躲着就是了。 谁知道,躲来躲去,这妹妹非但没有长大,反而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推倒了。 说心里不计较才是假的呢,叶清清虽然性子柔和,但也是大家的小姐,家世又好,怎么可能没有脾气? 叶清清如今肯让她进门,也不过是不希望父母再为她的事情烦心罢了。 脑子里安抚了自己许久,叶清清才略带扭捏地说:“妹妹坐吧。紫竹,倒茶来。” 叶蓁蓁这才坐到了叶清清的身边,面上带着笑意:“姐姐昨晚睡得可好?” 叶清清点点头:“还好,妹妹你呢?” 叶蓁蓁笑道:“我休息得也很好。” 一边站着的豆蔻懵懵懂懂的,但是紫竹却更加尴尬了。 这也是姐妹之间的对话?倒像是久别重逢的仇人了。 叶蓁蓁回答完了,也觉得别扭。 姐妹二人又是你看着我,我看着我,都颇为尴尬地转过了眼。 叶清清低下了头,手指无意义地摸着被子上的绣花,因着实在太别扭了,索性开始数指下的这朵花有多少针了。 叶蓁蓁则撇过头,打量着叶清清屋里的摆设。 当着母亲的面,她能那么诚挚地认错,可是当着叶清清的面,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对不起三个字了。 不是怕丢了面子而是因为…… 她带给叶清清的伤害,区区对不起三个字,压根儿不能弥补。 叶蓁蓁想着,心里闷闷的,正琢磨着要如何开口,眼神就落在了叶清清的脚腕之上,便低声问:“姐姐的脚,是不是还疼?” 叶清清心中数了一百多针,突然听见叶蓁蓁问她,还是带了一句:“一百一十七……啊,妹妹说什么?” 叶蓁蓁并没有笑,而是伸出手,轻轻按着叶清清的脚腕。 叶清清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忽得一疼,不免叫了一声:“呀。” 紫竹见状,吓了一跳,连忙过来道:“大小姐你没事儿吧。” 叶蓁蓁将手停在一个位置,抬头看着叶清清,问道:“姐姐这儿疼?” 叶清清看着她,并不说话。 而紫竹还没来得及阻止叶蓁蓁,就见叶蓁蓁两只手突然捏住了叶清清的脚踝,猛地一用力。 “啊!”叶清清吃痛,叫了一声。 “二小姐!”紫竹吓得跪在了地上,拉着叶蓁蓁的手,眼泪差点儿掉了下来,“二小姐,你不能……” 叶蓁蓁却按住了紫竹的手,看着叶清清的眼睛,问道:“姐姐动动,可还觉得疼?” 其实不用叶蓁蓁说,叶清清已经觉出了异样。 脚踝好像……真的不那么疼了。 紫竹也是一呆,错愕地看着叶清清。 叶清清又活动了一下脚踝,这才道:“好像……真的不那么疼了。” 叶蓁蓁这才舒了一口气,对紫竹道:“虽然姐姐此刻不疼了,但是这膏药一定还要用,不然以后……阴天下雨的时候,就会不好了。” 紫竹难得有些傻地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蓁蓁却向前挪了挪,并不敢看叶清清的眼睛,而是也看着叶清清方才数着的那朵绣花,小声说:“姐姐,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了。” 叶蓁蓁说完,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 许久,叶蓁蓁才听见叶清清叹了一声:“母亲说得是……看来真是长大了。” 第十四章 生疑 叶蓁蓁抬起头,看着叶清清疲惫中带着欣慰的表情,勉强自己也笑了。 是了,她长大了,只是代价太大了,大到她害怕自己再承担一次。 她赔不起。 叶蓁蓁此时内心虽然百转千回的,但叶清清感慨完了,便不再说话,而是问一边的紫竹:“早饭可得了?” 紫竹忙道:“是,已经做好了。” “端来吧,我和妹妹一起吃。”叶清清说着,又对叶蓁蓁道:“你难得来我这院子坐坐,就和我一处吃了吧。” 语气冷清的邀请,却让叶蓁蓁笑了。 叶清清自来性子冷清,前世她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叶清清虽然没有与她割袍断义,但却从来没有单独同她一处吃过饭。 叶蓁蓁展颜笑着,刚要说话,忽得就听见门外有人道:“二小姐。” 竟然是水秀的声音。 叶蓁蓁心中一紧,就见水秀推门进来,手中捧了一个托盘。 在看见叶蓁蓁的那一瞬,水秀的脚步顿了一下,旋即又笑着走过来,道:“原来二小姐也在这儿。” 叶蓁蓁也笑了,道:“水秀姐姐早呀。” 水秀走过来,笑道:“大小姐的药得了,奴婢特意给您送了过来。” 叶清清嘴角轻轻勾起,道:“你要照顾母亲的饮食,还要来给我熬药,真是辛苦了。”说着,她对紫竹摆摆手,口中则问水秀,“母亲今天一早就匆忙忙地走了,不知是要忙些什么?” 这边厢,紫竹过去端过药碗,半坐在叶清清的床前,要服侍叶清清吃药。水秀则笑道:“奴婢不敢称辛苦,今天庄子里来了人回事,老爷又遣人回了来。” 叶清清刚要喝那药,听见水秀如此说,便推开紫竹的手,道:“可知道父亲遣人回来说了什么?” 水秀摇摇头,笑道:“奴婢当时在熬药,只知道回来的六儿。” 六儿是叶大老爷贴身服侍的小厮,叶清清听见是谁回来的,心中就知道大概会是什么事情,也放了心,笑道:“看来父亲这几日依旧是不得闲了。” 说罢,见药有些凉了,便自紫竹手中接过药碗。 在旁边一直听着的叶蓁蓁见状,忙站起身,抢在叶清清之前,将那药碗接在了手里,笑道:“是了,大家都辛苦,独我一个闲人,那只好我来服侍姐姐吃药了。” 说着,也不看一脸莫名的叶清清,而是轻轻尝了一口那药,皱着眉头道:“好苦,”语气中带了歉意,“姐姐吃这个,可也是……因为脚伤的缘故?” 叶清清淡然一笑:“药哪里有甜的?我每年秋冬交季的时候心里就不舒服,这是太医院的大夫给开的理气方子。” 叶蓁蓁点点头,对水秀笑道:“对了,昨夜水秀姐姐做的那个雪花糕很是好吃,这样你再做些来,我和姐姐吃。” 水秀听说,偷偷看了一眼叶蓁蓁的表情。 就见叶蓁蓁满脸献宝的样子,语气讨好地对叶清清道:“大姐姐不知道,原来水秀姐姐的手艺顶好的呢。” 水秀暗中忖度了一番,便屈膝笑道:“既然姑娘爱吃,那我这就去多做些。只是大小姐要快将这药吃了,免得凉了,散了药性。” 说罢,便出了门。 眼见着水秀出了门,叶蓁蓁才笑着向叶清清靠了靠,道:“来,大姐姐,今天妹妹服侍你吃药。” 叶清清真看不懂叶蓁蓁要做什么呢,就见叶蓁蓁忽然面色一白,手一抖,竟然将那药碗跌在了地上。 紫竹见状,连忙道:“二小姐没事吧。”眼睛却先看向叶清清。 见那药尽数洒在地上,没有一滴倒在叶清清的床上,想必没伤到叶清清,这才放了心。 一直在旁边仿佛不存在的豆蔻也快步走过来,扶着叶蓁蓁道:“小姐,你没事吧?” 叶清清也是一愣,拉着她的手,看着她惨白的脸色:“烫着了?” 叶蓁蓁却满面懊悔地看着那药,自责道:“对不起姐姐,我有些不舒服,结果却打翻了药。” 叶清清摇摇头:“再熬就是了,倒是你,哪儿不舒服?”又记起叶大夫人昨夜和自己说的话,就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可是额头还疼?” 叶蓁蓁却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嘴,道:“我……” 还没等叶蓁蓁说出来“没事”二字,一边的豆蔻突然愣愣地说:“姑娘昨晚吐了。” “豆蔻!”叶蓁蓁连忙打断了她。 豆蔻却继续说:“昨晚姑娘吃完饭之后,不知怎么的,就吐了。” 叶清清不易被人觉察地皱了皱眉,问叶蓁蓁道:“怎么回事儿?” 叶蓁蓁却摆摆手,虽然面色苍白,却笑得有些没心没肺的:“肚子里不舒服,就吐了嘛,有什么的。”说着,又对紫竹道,“紫竹姐姐快把药方拿来,我去给姐姐煎药。” 紫竹没敢动,而是看着叶清清的脸色。 叶清清神色晦暗地看着叶蓁蓁一如既往带着些许张狂的表情。 除了面色不好之外,也看不出什么不同。 想了想,她对紫竹道:“给二小姐看看吧。” 紫竹没想到叶清清真的会同意,不过既然主人吩咐了,她便自一旁桌子上,叶清清的妆奁底层,将那药方取了出来。 叶蓁蓁接过来看了看,又折上,拉着豆蔻笑道:“姐姐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着,便快步出了屋子。 见她出去了,紫竹才道:“大小姐,二小姐这是……” 叶清清却摆摆手:“你跟去看看,一顿药少吃不要紧,别烫着她,倒不好了。” 紫竹听说,还想在说什么,可是看见叶清清表情坚决,只好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叶清清在床上坐直了身子,晃动了一下原本受伤的脚踝,又看了看地上的那一滩药渍。 叶蓁蓁素来好吃她是知道的,但却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妹妹,竟然还会跌打与看药方。 甚至就连说话做事儿,都带着机锋了。 她……真的是叶蓁蓁吗? 叶清清正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忽然又见紫竹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二小姐呢?”叶清清问。 紫竹道:“奴婢过去的时候,二小姐正让小丫头架火呢。只是药刚熬了一会儿,二小姐就头晕了,奴婢怕出事,就劝二小姐先回来了。” “这么说,这碗药从头到尾都没离了你的眼睛?”叶清清又问。 “是。”紫竹笑道。 叶清清点点头,也不用紫竹服侍,而是自己接过,小小地抿了一口,不由皱了眉头…… 第十五章 请求 叶蓁蓁由豆蔻扶着,步履蹒跚地走出了梅阁。 豆蔻的脸色惨白了,她红着眼眶,扶着叶蓁蓁,低声道:“二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叶蓁蓁并不说话,只是走上了长廊,见左右没了人,才站直了身子,道:“我没事,好得很。” 轻松的语气,不但不似方才那般憔悴,反而带了喜悦的表情 豆蔻愣在了旁边,一时不知道要用怎样的表情面对。 叶蓁蓁看着豆蔻挂在眼角的泪珠,笑了:“瞧你……放心吧,我真的没事儿。”说着,叶蓁蓁看向了梅阁的方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但没事儿,反而轻松了好多。” 豆蔻自昨夜起就担心叶蓁蓁的身子,刚才在梅阁处又见叶蓁蓁差点儿晕倒,心中早就急得不得了了。 可是如今,见叶蓁蓁如此轻松,心中又疑又怕。 姑娘别是傻了吧? 想着,豆蔻忙伸手去摸叶蓁蓁的额头:“姑娘可是病了?” 叶蓁蓁看着豆蔻担心的模样,心中既感动,又觉得好笑,还带了一丝惭愧。 眼前的这个丫头,纯是赤子之心,自前世到今生,一直都是如此。 偏偏,前世她那样不懂事,将好人往外推,却亲近坏人。 想着,叶蓁蓁将额头凑到她的手边,笑道:“看,我真的我好得很。” 豆蔻见叶蓁蓁额上也不热,眼睛里带着光彩,的确一点儿都不像傻了,这才安心下来。 不过安心之后,豆蔻想问的事情也多了。 “以后,什么事情不明白,都可以来问我。” 想着叶蓁蓁昨夜同她说的话,豆蔻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问道:“姑娘这是……” 她的话音刚出,叶蓁蓁却似没听见一样,忽得转身向萱堂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好了,忙了这一早上,也乏了,走,我们去母亲那儿。” 豆蔻要问的话尚未出口,忙转过身,就见几个洒扫院子的小丫头自廊子另一头走过来,看见叶蓁蓁在前面,慌忙停在了一边。 叶蓁蓁仰着头,一脸的高傲,连理都没理那几个丫头,只是走了几步便回头,不满地呵斥道:“你愣在那儿做什么?迟了去见母亲,看我不打你。” 豆蔻因着叶蓁蓁时好时坏的态度而有些慌张,但在隐约之间,似乎明白了叶蓁蓁做事的规律,便慌忙屈膝,怯生生地应了一句,便快步跟了上去。 此刻,叶大夫人就在萱堂的正室内,手翻着账本,听着管家娘子们的禀报。 “……孝敬学堂先生的冬衣并束脩都已经做好了,照夫人的吩咐,另送去了十坛赵家铺子的酒。又给家里的齐先生做了新琴。还有,学堂先生说了,老爷请托的那两个孩子如今在学里白天念书,晚上做些杂务,都是好孩子,做事勤谨,学得也快。” 叶大夫人听说,放下账册,笑道:“那就好,给家里小爷们准备的东西,可照样子给他们准备了?” 那管事娘子忙道:“准备了,可是两个人都不收,只说已经得了咱家的恩典能在学里上学,不能报答,现在怎么好再拿咱家东西。” 叶大夫人听说,手里停了一下,点点头,对站在自己身侧的杨嬷嬷笑道:“是有志气的,将来许是能有出息,也不枉老爷救他们一场。” 杨嬷嬷笑道:“是咱们老爷和夫人心善,愿意助人。” 提起了叶大老爷,叶大夫人面上难得带了恍惚之意。 这几日朝上事多,叶大老爷又是个忙起来便不知时日的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东西。虽说嘱咐了六儿很多,可她还是觉得不放心。 叶大夫人了会儿呆,突然想起来这还有许多要回话的人,便忙低下头,假装继续看账本,过了一阵子心绪平静了,才笑道:“那是老爷会看人,我只是顺水人情。” 正说着,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在笑。叶大夫人抬起头,就见叶蓁蓁自门外探出了半个脑袋,笑道:“杨嬷嬷说得对,娘亲和爹都是大大的善人。” 叶大夫人见她过来了,忙放下账册,招呼让她坐在身边,打量了一番,笑道:“神色倒是好。” 叶蓁蓁“嘿嘿”一笑,赖在叶大夫人怀里,笑道:“嗯,有娘亲在,我自然就好了。” 叶大夫人戳了戳她的额头,笑道:“听说去看看姐姐?” 叶蓁蓁忙起身坐正,拼命点着头,道:“嗯,我去给姐姐道歉了。” 叶大夫人眯起了眼睛,故意做出一副不信的样子:“别是又去和姐姐吵起来了?” 叶蓁蓁摇着叶大夫人的袖子,道:“真的道歉了,母亲可以去问问姐姐,或者问梅阁的丫头们。” 叶大夫人看着她小女儿的模样,颇为欣慰地将她揽在怀里,语重心长地说:“看来,这次是真的晓事了。” 叶蓁蓁笑着靠在叶大夫人身上,撒娇地恳求道,“我去给祖母赔礼,母亲同我一起,好不好?” 叶大夫人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原来你还会怕你祖母?我真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怕的怕的,女儿以后知道怕了。”叶蓁蓁笑道。 叶大夫人摩挲着她的肩头,道:“你祖母最心疼你们这些孙女,哪里会要你们怕她?也罢,等她老人家自大相国寺回来,我再同你一起去。” 叶蓁蓁一愣,脱口而出:“祖母在大相国寺?” 叶大夫人见她是一脸茫然,皱了眉头,疑惑地说:“你祖母每年寿诞之后,都要到大相国寺斋戒礼佛半月,你怎么就忘了?” 经如此提醒,叶蓁蓁才想起来……确实……是这样的。 叶蓁蓁连忙敲了敲脑袋,道:“瞧我这脑子,真糊涂。” 叶大夫人拉开她的手,嗔道:“已经撞糊涂了,再敲,更糊涂了。” 叶蓁蓁在叶大夫人拉住自己的那一瞬,突然就有了主意,忙笑道:“母亲,既然这样,我就去大相国寺陪着祖母一同礼佛好了。” 叶大夫人听说,倒有了些犹豫:“也不是不好,只是今年是轮到娇奴陪着的,你祖母礼佛的时候又只在禅院不出来,你去了也见不到人呀。” 叶潇潇在祖母身边?叶蓁蓁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那她更得去了。 第十六章 再求 想及此,叶蓁蓁忙笑道:“这次和以往不一样嘛,我惹了祖母生了气,自然应该早些赔罪。”说着,她看向一旁的杨嬷嬷,问道,“嬷嬷你说,我要是现在也去大相国寺礼佛,祖母会不会早些消气?” 杨嬷嬷想了想,也对叶大夫人道:“夫人,老奴倒是觉得,二小姐说得很是。” 叶蓁蓁立刻对叶大夫人道:“你瞧,杨嬷嬷都说是的。” 叶大夫人本也在担心前些日子叶蓁蓁做的那事要怎么了局,听了叶蓁蓁和杨嬷嬷都这么说,她心里也拿定了主意。 且不说叶蓁蓁如此做了,叶老夫人心里会欣慰,只说自己的一个女儿伤了另一个女儿这事儿,她作为母亲若不处罚,到底也是难平。 想想叶蓁蓁会如此,大概也是以往每次姐妹二人有了争执,她见叶清清不计较,又觉得叶蓁蓁年纪小,会偏疼一些,才使得叶蓁蓁的性子越来越张狂了吧。 到底自己也有错,这次的事情,对她也是个警醒。 如此,叶蓁蓁到大相国寺,就有了三点好处:一则让叶老夫人消气,二则作为对叶蓁蓁的惩戒,重整家风;三则给一贯懂事的叶清清一个交代。 而且,给外人看看,也是叶家对此事的态度。否则若是胡乱揭过去了,这叶家岂不成了不教养女儿的地方了? 想着,叶大夫人点点头,笑道:“也好如此,只是如今你要去寺庙,可不比在家里,没有人服侍你,你也不能胡闹,懂吗?” 叶蓁蓁见叶大夫人同意了,连忙喜上眉头,却又不好显得太高兴,便做出了个虚心受教的样子,道:“是,母亲,只豆蔻一人陪我就好了。” 叶大夫人看了看豆蔻瘦小木讷的样子,倒有些犹豫了。 自己女儿就小,现在身边的丫头比她还小,怎么能行?不如自己派了人去比较好。 叶蓁蓁一看叶大夫人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忙在叶大夫人开口之前,道:“母亲,豆蔻很好的,女儿是去受罚的,不是去享福的,若是带了大丫头过去,倒像是不诚了。” 这话虽然说得没什么道理,不过叶大夫人此时心情好,又是叶蓁蓁说的,便懒得管了。 毕竟大相国寺是皇家的地方,里面常有女眷去礼佛,那素斋又是现成的,从来没有出过纰漏,倒也没事儿。 叶蓁蓁觑着叶大夫人的表情,知道她是准了,便又道:“不过,女儿还有一事要求母亲。”她看着叶大夫人的表情,真挚地说:“还请母亲开恩原谅我院子里的人,还让她们回来服侍吧。” 若是前世还在深闺之中做大小姐的叶蓁蓁,才不会管那些奴仆如何。 可正是因着前世自云端跌落到了地狱,才让叶蓁蓁明白了生命的宝贵——人呀,许是生出来的时候会有高低贵贱之分,但高贵也好,低贱也罢,总有活下去的资格。 就好像她身边的豆蔻一样,一生谨小慎微,凭什么就要为着她的糊涂去死? 前世她不明白的道理,今生既然懂了,自然不能再犯。她想要保护亲人,同样也希望能让那些因着她的错误受了处罚的人,也能得到荫蔽。 毕竟在叶家活着,肯定比被当做弃奴要好一些。 今生,她再不希望有人是为她而受苦了。 想着,叶蓁蓁诚恳地说:“她们都规劝我的,可是嬷嬷劝我,我不听,苏木姐姐她们劝我,我生气,而院子里的那些小丫头,她们在我眼前说不上话。”说着,叶蓁蓁讨好似地拉着叶大夫人的袖子,求道,“如今因我一个人想岔做了坏事,事后我好好的,却让那些人代我受罚,女儿真心不舒服。” 叶大夫人完全没想到叶蓁蓁会想得如此明白,不由愣怔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叶蓁蓁的脸。 她的这个女儿,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做事总要拔尖,处处都要和人比,对待奴仆的态度,也是晴一阵阴一阵,好的时候便能和人说笑,一句话不高兴了,便要闹着打骂人。 叶大夫人教了许多次,却偏偏教不好叶蓁蓁。 她与叶大老爷夫妻情深,叶大老爷不纳妾不养小,连个通房都没有。他们夫妻二人的四个孩子,长子叶廉骏,性格沉稳内敛,十一岁中解元,十七岁中了榜眼是有名的才俊,做事从不用家人担心;长女叶清清,除了性子冷清些,为人却温柔可亲,颇有才名,京中也是人人称道,长到**岁的时候,就有人试探着要提亲了;幼子廉仰,虽然才四岁,却也启蒙,读了千字,颇能作文成诗了。 父母多子,总会比较一二,尤其是叶大夫人的几个孩子都算得上人中龙凤,就一个叶蓁蓁怎么都教不好,那父母岂能不寒心? 可万万没想到,叶蓁蓁现在还能说出来这样一番话。 是以,叶大夫人心中一感慨,眼眶都红了起来,忙抱着叶蓁蓁,柔声道:“我的儿,果真是长大了。” 叶蓁蓁听见母亲喜悦的哭腔,心中也是一疼,忙拍着叶大夫人的背笑道:“娘亲,我都九岁了,自然长大了。” 叶大夫人感慨了一会儿,才放开她,道:“既然你想得如此明白,那等你从大相国寺里回来之后,就让她们回来吧。” 叶蓁蓁忙笑道:“那我先替她们谢过母亲了。” 母女二人正说着明儿去大相国寺要带什么东西的事情,突然听见外面有人道:“夫人,大小姐身边的紫竹来了。” 叶大夫人听说,便坐正了身子,道:“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就见紫竹款步走了进来,屈膝施礼道:“见过大夫人,见过二小姐。” 叶蓁蓁也不和叶大夫人撒娇了,只是有些懒洋洋地坐在叶大夫人身边,看着紫竹。 叶大夫人问道:“怎么你过来了?四全如今脚上有伤,离了你可不好。” 紫竹笑道:“回夫人,紫苏正守着大小姐呢,也不怕的。奴婢这次来,是想和大夫人说,大小姐今儿想了几道菜,着奴婢做了,想请大夫人和二小姐去尝尝呢。另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求大夫人。” 叶蓁蓁听说,目光一闪,暗中笑了。 她这个姐姐,果然是个通透的人。 如此,她就能更安心地去大相国寺,做自己的事情了。 ++++ 奋力加快剧情中~但是这些女主离开家之前的事情都要铺垫好呀~ 第十七章 出行 叶大夫人此时心情好,倒不在意大女儿想求自己何事,就一笑:“咱们家这大小姐求人一次倒不容易。”说着,又推了一下叶蓁蓁,笑言,“不说我还忘了,你今儿不是也要给我做菜吃?来混闹了半天,也没见你做。” 叶蓁蓁看着母亲活泼的样子,倒是些微呆。 直到今天她才现,原来母亲高兴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想着,叶蓁蓁掩嘴笑道:“既然大姐姐做了,我就偷个懒,改日再给母亲做罢。” 叶大夫人笑道:“只是嘴好,手脚却懒。” 叶蓁蓁也笑了一阵子,便起身道:“那母亲就先到大姐姐那里吧,女儿回去收拾了明天要出门的东西。” 说罢,便施礼,打算离开。叶大夫人忙叫住她:“你大姐姐既然请了你,自然就要去。” 叶蓁蓁笑道:“母亲替我吃了,也是一样的,况且大姐姐还有事要求母亲呢,我在一旁不好。” 说罢,带着豆蔻,快步跑出了屋子。 叶大夫人在身后叫她不及,又觉得两个女儿刚刚修好,总要慢慢来,便不再叫她,而是吩咐了杨嬷嬷去打点叶蓁蓁明日去大相国寺的事儿,自己又听了几个婆子回事后,就同紫竹去了梅阁…… 一直回到了静悄悄的采薇轩,叶蓁蓁才瘫倒在床上,对豆蔻道:“快,渴了,可还有茶?” 豆蔻忙道:“有。”说着便去拎那茶壶,这才记起来一早就出去,如今这院子里没有第三个人,茶水早都冷了。 是以,豆蔻提着茶壶便向外走:“奴婢先去烧了水来。” 叶蓁蓁却招招手,道:“不用了,冷就冷了吧,要等你生了火来,我就要渴死了。” 豆蔻听说,皱了皱眉头,道:“姑娘莫说晦气的话。那奴婢先去大厨房要些热茶来,再拿些吃的过来,一路过来,想也冷了。” 叶蓁蓁知道不管她怎么说,豆蔻也不可能真将那凉的茶水给自己喝,便只好点点头,靠在床上,道:“那我歇一会儿,你去吧。” 待豆蔻出去了,叶蓁蓁躺在床上,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 若那个最爱骗人的骗子没说大话,那他说的事儿,就应该生在在六天之后。 想着,叶蓁蓁侧身在床头的暗格里一摸,心中暗喜。 果然她没有记错,前世的时候,她的大丫头苏木最爱将钱财藏在这里的。 叶蓁蓁拿出了一叠银票,除了最下面有四张百两的银票外,其他的都是十两、二十两不等的小银票,数一数,足有四十三张。 叶蓁蓁捏着那叠银票感叹了一阵子,她都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有钱的时候。 前世有段日子,两文钱一碗的葱花面于她都是奢侈的。 自嘲了一阵子,叶蓁蓁取了两张百两的银票和几张小银票,贴身藏了起来,心中暗暗祈祷起来。 上苍,你可千万要保佑……那骗子说的不是大话呀! 第二日,依旧是浓浓的秋意,而太阳却比昨天还要好一些。 “大相国寺可不比家里,那是皇家的地方,你可要记住,莫要同人争执。”喜悦之情略有褪去的叶大夫人,从昨晚就开始担心了。 怎么能答应叶蓁蓁这么仓促地就去大相国寺呢?身边又只有那么一个小丫头。 只是既然昨儿就给大相国寺送去了贴子,今日也不好不去,只得在叶蓁蓁要离开之前,拉着她一个劲儿地叮嘱, 叶蓁蓁挽着叶大夫人的手臂,笑道:“母亲放心吧,女儿晓得的。” 叶大夫人反复叮嘱了豆蔻,见这丫头虽然呆呆的,可是看着倒是忠厚的,又见女儿对她很亲近,这才略微放了心。 叶大夫人一直送了叶蓁蓁到了二门处,叶蓁蓁拜别了母亲,坐上马车之后,突然又记起了一件事儿,忙掀开了帘子,笑问:“对了母亲,今早怎么没看见水秀姐姐?我本还想吃她做的雪花糕呢。” 叶大夫人不在意地笑道:“你大姐姐借了去,要忙些事情。你若喜欢,等回来了再让她给你做。” 叶蓁蓁故作不知就里的样子,叹了口气道:“那只好等回来了。” 车夫是一个四十多的男子,是叶家的世仆,专门养马,身上也会一些功夫。如今车上了坐了个小姐,所以他将马车缓缓驱策。 平稳、舒坦的车厢里,叶蓁蓁偷偷地掀开车帘,看着叶家渐行渐远的叶家大宅。 叶家在这个大宅子里,已经过了五代。 她也曾是这宅子里面的娇小姐,也曾被赶出过这扇大门,也曾见过这院子被锦衣卫查抄、封门,也曾见过这宅子易主。 叶蓁蓁眷恋地看着叶家的大门,叶家的围墙,还有那院墙里,隐隐能看见的亭台楼阁。 这次,她一定要守住这宅子里失而复得的记忆与人。 回龙山在很久以前叫珑山,因当朝太祖打入京城立国时,此山夜有黑龙九龙盘旋不去,故改命回龙山。而大相国寺就在这回龙山上,西南处半山腰的寺院建于六百余年前,而据方志记载,大相国寺建成六十余年后,又在东北边的山顶,建成了庵院。 向来女子若要礼佛的时候,寺院庵院都不拘选在哪里,若是小住参禅,则都是要到东北的庵院,方才方便。 所以,载着叶蓁蓁的马车一路就直接到了庵院的门前,早有庵中的比丘尼等在外面。 “阿弥陀佛,施主。” 叶蓁蓁走下马车,对着那尼姑双手合十,恭敬地说:“问师父安,不知师父法号为何?” 那比丘尼疑惑地看了一眼,道:“贫尼法号行止,去年施主来礼佛之时,贫尼与施主有过几面之缘。” 叶蓁蓁在心中哀叹了一句,她是……真的忘了嘛,说是去年的事情,可是对叶蓁蓁来说,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呢。 不过叶蓁蓁倒是不慌,而是笑道:“果然是行止师父,我还怕认错了不好呢。” 行止去年就见识过叶蓁蓁倨傲和拔尖的本事,今次对于叶蓁蓁的行事也颇有耳闻。如今她被送到这庵院里,说得虽然是陪祖母礼佛,但其实也就是来受罚的。 所以,行止本以为她会胡闹一番,却没想到,叶蓁蓁的态度倒是谦逊得很。 这倒出乎了行止的意料。不过她却不动声色,只是道:“施主里面请,敝庵已经为施主准备好了禅室与佛衣,。” 说罢又对那车夫道:“这位施主请回吧。” 那车夫,自然都是晓事的,先对着行止道:“有劳。”又对叶蓁蓁拱手道,“小姐,那小的就先回去了。” 叶蓁蓁并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便跟着行止,抬步走进了大相国庵。 第十八章 禅室 叶蓁蓁随着行止师太走得很慢,她低头看着大相国庵地上的砖块,直走到一个位置,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记得,前世她就是到了这里,拔出了刀,冲向了人群中的叶潇潇。 然后,她也是死在了这里。 如今再次走到了自己死过的地方,叶蓁蓁倒是真体会了什么叫恍若隔世。 “施主。”行止走了几步,回过头,见叶蓁蓁停在那里呆,便叫了一声。 正失神的叶蓁蓁抬起头,没防备地看了她一眼。 行止忽然觉得心中一颤,不觉向后退了一步。 明明那样小的年纪,可是为什么眼神却像是经历了生死的悲凉? 不过再仔细一看,就见叶蓁蓁带着有些傲气的笑容,问她:“敢问师父,我祖母如今在何处?” 行止却不敢再看了,而是垂下了眼睛。 许是自己看错了? 一定是看错了,就如师父说的,她到底还是修行不够。 所以,她再次抬眼看着叶蓁蓁,平静地说:“老太君如今在禅室里。在礼佛这几日,除了住持,老太君再不见其他人的。” 叶蓁蓁笑道:“我知道,只是问问罢了,那我堂妹,也在祖母身边?” “是。”行止答道。 那就是这几日的功夫,祖母不会来找自己,叶潇潇也不会来看自己。 反正叶潇潇不会来打扰自己最好了。不然在这个地方重逢叶潇潇……叶蓁蓁暗中长出了一口气,总觉得怪怪的。 又走了一阵,她们便走到了禅室处。 叶蓁蓁抬眼望去,长长的几排禅室随着曲折的回廊,也数不清是多少间。 时人以大屋宽敞为好,大相国庵传承已久,其中几经损毁、扩建、修缮,自然也是大得很。 “施主请。”行止师太在左手边四间禅室前站定,恭敬道。 叶蓁蓁双手合十一礼,却没有动,而是看向其他的禅室,问道:“祖母的禅室可与往年一样?”她记得祖母来每次都只在一间僻静的地方住着。 行止点点头,远远地指了道:“老太君在拐角的一处清净所在。” 叶蓁蓁不再多问,而是笑道:“多谢师太照应了。” 说罢,便与豆蔻一起进了禅室。 宽阔而明亮,一尘不染,墙上的观音像,微微垂,一脸慈悲地看着叶蓁蓁。 与叶蓁蓁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前世,纵然是战火硝烟,这佛寺也依旧是难得的清净之地。 叶蓁蓁跪在蒲团之上,对着观音像拜了三拜。 前世至今日,太多的事情让她叶蓁蓁并不信神佛,却又不得不怀疑,神佛许是真的存在。 只是神佛只看,只听,却不言,不动。 小时候,叶蓁蓁问过母亲,祖母为何每年寿诞之后,都要来礼佛斋戒半月? 叶大夫人说,老太君是礼佛而不事佛,敬佛而不拜佛。 叶蓁蓁听不明白,就又去问叶老夫人。 叶老夫人则告诉叶蓁蓁,坐在这儿,只是图个心静,出了这里,事情也就由不得你静心了。 后来,叶蓁蓁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才明白祖母和母亲说的话的道理。 人世间的事情,到底还是要人自己做主。 就像她,纵然上天给了自己再活一次的机缘,可所有的事情,还是要看自己如何做。 叶蓁蓁就这么跪在蒲团上,一直跪到了月挂中天,期间,行止师父来送了斋饭,又送来了热水等事,叶蓁蓁都没有理会。 一直庵中敲响了暮鼓,叶蓁蓁细细一数,知道已经是未时了,才起身,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腿,笑着对豆蔻说:“豆蔻,我带你去看些有趣的,好不好?” 豆蔻正也学着叶蓁蓁,跪在蒲团上呆,听见她如此说,不明就里地问:“夜了,姑娘要去看什么?” 叶蓁蓁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绕过供桌,走到那观音像前,道了声恕罪后,轻轻掀起了观音像,在后面摸了摸。 摸到一处略有松动的所在,她一按,只听见咔哒的脆响,自供桌下面传出来。 叶蓁蓁绷着的心终于松了,她放下观音像,对豆蔻道:“你去将门拴上。” 豆蔻依言上了门闩,叶蓁蓁已经自行李中翻出了火折子,又道:“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先下去看看。” 说罢,没有豆蔻阻拦,就自己钻到了供桌下面,走进了暗道,这才将火折子点燃。 一股子阴冷之气袭来。 叶蓁蓁借着火光看了一下周围。 本来刚好够一个成人进出的暗道,如今在只有九岁的她看来,宽敞且高大了很多,前后都有冷风吹过来,可见这条暗道是贯通的。 叶蓁蓁将火把靠近墙上,就见墙上刻了几条线,还别以不同的颜色。 传当年大相国寺的三代方丈道善禅师,曾以布袋法宝,藏了一百多个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 人人都说道善禅师是佛陀转世,若不是前世她听师父所说,也不会知道所谓的布袋法宝,就是藏在这回龙山下的层层地道。 叶蓁蓁又顺着那几天线,走了几步,又找到了一处突起的石块,轻轻一摁,就听见本已打开的石门,再次出了细微的响动。 看来机括也是好用的。 叶蓁蓁再次舒了一口气,看来上苍还是怜悯她的,大相国寺的禅室有连着密道也有不连密道的,她也是幸运,住的这间就与密道相连。 想着,叶蓁蓁熄灭了火折子,自石门又钻出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对吓傻了的豆蔻笑道:“太好了。” 这哪里好了?! 豆蔻满脸畏惧地看着叶蓁蓁,面色都白了:“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叶蓁蓁看着豆蔻的脸色,这才反应过来豆蔻是真的在害怕。 此时的豆蔻年纪还小,也不是保护着她住在佟家村的村妇。 突然看见自己的小姐竟然在大相国庵找到了秘密的所在,竟然还进去了,竟然还高兴地说太好了。 这也就是天生呆憨的豆蔻,要是换了别人,早都先叫人了。 不过,这也不是由得豆蔻呆憨的时候。 是以,叶蓁蓁索性全盘托出,认真道:“三天后我要从这儿下山,到时,你可要守好了。。” 豆蔻听说叶蓁蓁要独自下山,脚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姑娘你胡说什么呢?!” 叶蓁蓁也坐到了蒲团之上,强行拉着她的手,严肃道:“豆蔻,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说我那夜吐了的事情吗?” 豆蔻呆呆地看着叶蓁蓁,不说话了。 叶蓁蓁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叹道:“你知道,所以你才不问我为什么,才会在姐姐面前,恰当地说了出来。” “豆蔻,你都明白,你虽然是个呆的,心思却比我还要明白。” 豆蔻愣愣地看着叶蓁蓁,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可是小姐……大小姐知道了,不是会处置水秀吗?小姐这,又是为了什么?” ++++ 谢谢平仄客大大给的章推~谢谢爱猫乐园的香囊~ 第十九章 下山 叶蓁蓁听着她疑惑却平静的语气,赞许道:“我就说,你是个明白人。”说着,她再次敛起了笑容,“水秀只是一个奴仆,且我母亲待她不薄,她又怎么会下如此毒手?” 是呀,为什么呢? 叶大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头,专门管着大夫人的饮食。 老太爷闲云野鹤不管事;老太太是个祥和的人;大老爷少言寡语;叶家理事的只有大夫人,对内对外也是坦荡和气。 在豆蔻印象里,除了因着二小姐的事情赶了一批人之外,叶大夫人虽然规矩严,却从没苛责过仆役。 听说,对于府中的那些大丫头,到了岁数之后,大夫人都会放出去,让家里给她们寻个好亲事,若实在没有家人的,叶大夫人也会做主,找个有出息人家,做正经太太呢。 所以,水秀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然会对叶大夫人下那样的毒手?那等东西,又是哪儿来的? 一阵穿堂风吹过,豆蔻狠狠地打了个哆嗦,面色更是如死人一样惨白。 叶蓁蓁知道,豆蔻这就是想明白了。 “所以,我一定要出去。”叶蓁蓁的语气里带着坚定。 豆蔻的神情带着惊恐,她没有问叶蓁蓁是不是知道要害大夫人的人是谁,没有问叶蓁蓁没什么会知道这一切,甚至没有问叶蓁蓁怎么会知道那暗道。 她只是扑过去,用瘦弱的胳膊抱着叶蓁蓁,带着哭音道:“二小姐,既然这样,你更不去了,太危险了。” 时间过得倒是飞快,展眼间,四天就过去了。 这四天里,叶蓁蓁做足了认真反省的范儿,绝不出门,就连斋饭,也只是早晚两次。 豆蔻则每天站在门外,眼睛红红地守着门,行止师太送东西了,她就拿进去,然后再出来。 行止也觉得叶蓁蓁较之去年,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许真是因着此番事情,吃了教训,长大的缘故? 只是,行止天性疏懒,不是一个多事的人,如今见叶蓁蓁老老实实地不生事端,她乐得大家太平。 横竖她是出家人,何必理会俗家事呢? 这天早上,天气一如前几日那般,虽然冷,却清风朗日的。行止来送完早间的斋饭离开后,叶蓁蓁就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僧衣,对豆蔻道:“你今日还与前几天一样,只在门外守着就好。” 豆蔻眼眶依旧是红红的,不甘心地说:“姑娘真的一定要去吗?” 叶蓁蓁拍了拍她的肩头,笑道:“是,一定要去,不过你别担心,如果有人当真现我不在屋子里了,你就说我出去逛了便好。” 豆蔻见叶蓁蓁这么坚持,只得点点头,忧心忡忡地出去将门关好,心中则突突的,半晌才平静了心思,小心翼翼地藏着表情,生怕有人看出不妥。 叶蓁蓁则早已经将银票藏好,自暗道离开了。 那条暗道弯弯延延的,甚至还有虫鼠出没,也不知道会不会白骨死人之类的东西。 不过叶蓁蓁却并不害怕,早在上辈子,她就不怕这些了。只不过是如今年纪小,这时候的自己又是深闺小姐,多动动就觉得没力气,所以有些麻烦罢了。 叶蓁蓁顺着墙上的红线,绕上登下,走了也不知多久,停下歇了好多次,正觉得累得不行,突然间前面有一道白光。 叶蓁蓁心中大喜,连忙熄灭了火折子,从那白光处,偷偷地向外看着。 目所能及之处,一片萧条之景。 叶蓁蓁想了想,自怀中掏出了两文钱,自那缝隙中向外扔出去。 当啷啷铜币落地的声音,叶蓁蓁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来捡。 叶蓁蓁这才轻轻一拍墙上的机关,轻轻推着前面的门,走了出去。 果然没人。 叶蓁蓁认得此处是回龙山山下的一处破败的山神庙,所在是在远离官道的一处背阴地,据说是很久很久之前,在回龙山还叫珑山的时候,上山的樵夫所建的。 当朝太祖立国之后,因着回龙山有吉兆,便不许人再上山了,所以这山神庙,渐渐也就没了人。 前世,她就是从这里,偷偷潜入了大相国寺行刺叶潇潇的。 叶蓁蓁将那暗门关上,对着那孤零零已经没了颜色的山神像拜了一拜,这才整理了僧衣,快步跑了出去。 她一路沿着小路,直跑到了官道之上,才终于舒了一口气,扶着胸口歇了一阵子,不由自嘲地笑了。 她是当真害怕遇见拍花子的人,不过再一想,这僻静之处,哪个拍花子的会来这里等着拍人? 叶蓁蓁歇了一阵子,待喘匀了气,这才沿着官道,向着记忆里的方向走去。 她正走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不疾不徐,可见车内之人,倒是悠闲得很。 叶蓁蓁并没有回头,而是径自向前走着,反正官道可供六驾驷马车前行,她又走在一侧,怎么也撞不到她。 不想,那马车行到她身边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叶蓁蓁这才停下脚步,侧过身,看向那赶车的人。 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模样清秀,穿着黑狐裘,脚蹬一双锦靴,拉着的车,叫了一声:“小师太,可要搭车吗?” 叶蓁蓁一见就知道,那间黑狐裘绝非凡品。只是这少年郎虽然穿着华丽,但肤色黝黑,握着马鞭的手隐隐可见伤痕,就知道他并非主家。 而且,车厢上并无标记。 也不知道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物,危险与否。 是以,叶蓁蓁摇摇头,双手合十,道:“多谢施主美意,只是未必顺路,所以我自己走便好。” 那少年郎见她拒绝,也不多让,只是微微点头,便继续慢悠悠地赶着马车,向前走。 叶蓁蓁则站在原地不动,想让那马车走远些她再走。 可是,当那马车走到了她前面之后,叶蓁蓁一眼就看见了马车上三个元宝堆叠的标记,标记上,还写了个大打的“卫”字。 叶蓁蓁顿时愣住了。 这世上,会把标记放在车厢后面的人,还真有一个;而会用这么难看标记作为家徽的人家,还真不是一般人家。 可若真是那人…… 想了想,叶蓁蓁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身子一歪,摔在了地上。 “哎呦。”她叫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当是恰好能让前面车里的人听到。 前面的马车果然停了下来。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小师父可摔坏了?” +++++ 星星眼求各种推荐票~收藏~ 第二十章 路遇 叶蓁蓁揉着脚,抬头看向前面的马车。 只见车后的帘子被人掀开,一个看着有些病弱之气,十五六年纪,面容俊秀,眼角带笑的男子探出头,看着她。 叶蓁蓁自己站起身,双手合十,道:“无妨,只是一时未看路,所以摔了一跤。” 男子看着叶蓁蓁灰扑扑的僧衣和一头乌黑的头。 看起来不足十岁的年纪,不像是出了家的尼姑,说是带修行的小童……也不像。 男子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慢慢地向前走,仿佛克制自己不要一瘸一拐的样子,不由笑道:“小师父,在下姓卫,是淮州人士,如今进京是访亲的,并非歹人。如今小师父既然摔伤了,不如还是让在下送一程吧。” 叶蓁蓁停下脚步,犹疑地看了那卫姓公子一阵子,似是确定他不是歹人,这才感激道:“如此,多谢这位公子了。” 那卫姓公子放下帘子,在马车中对前面的那少年道:“暮生,扶这位姑娘上车。” 听着这称呼,叶蓁蓁足下一顿,眉间轻挑,不过还是由着那叫暮生的少年虚扶一下,上了车。 只不过,车内的人没打算让叶蓁蓁进车厢,叶蓁蓁也压根儿没想过要坐进车厢,而是坐在了暮生的旁边,身子靠着车厢,略带戒备地道了声谢。 那卫姓公子将车帘在远离叶蓁蓁那一侧的方向,卷起了一半,影影绰绰地露出了半个脸,道:“在下身染风寒,恐带累了小师父,不敢请小师父入车内,还请小师父见谅。”说着,他递出了了一个暖手炉,道,“这个还送于小师父,姑且暖和一些吧。” 叶蓁蓁顿了一下,道了声谢,便接过了那个手炉。 不大的手炉,外面套着绣青竹明月的护套,看着平平无奇,但叶蓁蓁只接在手里,就知道那是上贡的苏州织锦,而且这绣工,也绝非平常绣娘手笔。 这次,叶蓁蓁更是确定了,这个姓卫的一定就是淮州卫氏的大公子,卫乐。 卫乐又问:“请问小师父要去何处?” 叶蓁蓁道:“玉阶村。” 卫乐听说,对车夫道:“暮生,先送这个小师父去玉阶村吧。” 暮生笑道:“好,正好顺路。” 说罢,便催动马匹,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 叶蓁蓁依旧是面带戒备地坐在车上,卫乐现在身体虚弱,受不得风寒,见她不打算自己说话,自己也懒怠去探究这个小丫头究竟是什么人,便放下了帘子。 虽然是一路无话,不过叶蓁蓁却在心中感叹了一番。 其实,听他称呼自己做小师父,却对暮生叫她“姑娘”,叶蓁蓁就知道,卫乐压根儿就坚信她不是大相国庵的尼姑。只不过他不在乎真假,也笃定就算自己对他不利,他也能赢罢了。 淮州卫氏乃商贾之家,不过这位卫乐的父亲却是个乐师。 商贾、乐师,在重文的当朝,听着怎么都不像是受人敬重的大户人家,但是偏偏,卫乐的母亲是先圣宗皇帝的长女,当朝皇帝同父同母的姐姐,长乐大长公主。 先圣宗皇帝子嗣稀薄,正宫皇后体弱无出,唯有德妃生下了一儿一女,儿子就是后来的明德帝,而女儿就是长乐大长公主。 而德妃病逝之后,她的一儿一女,就被养在了先贤淑皇后膝下。 长乐性子刚正,虽在内廷长大,却好武艺。十四岁的时候,因为圣宗皇帝忧心边疆战事,所以长乐便留书一封,女扮男装奔赴边疆,最终率一万残兵死守安海城,拒敌关外,成为逆转西疆战事的安海大捷中重要的一环。 圣宗皇帝心中大喜,封长乐为安国一品大将军,军中事务也会多让这个女儿来参与。 因此种种,长乐大长公主本身就是一个传奇。 再后来,长乐在一次宫中宴饮的时候,对进宫献乐的卫图之一见钟情,就直接求了圣宗皇帝与贤淑皇后赐婚。 本朝开国以来最传奇的公主,竟然看好了商贾之家出身的乐师,着实让帝后二人纠结了很久。可是碍于长乐的坚持,卫图之这人看起来又不错,所以圣宗皇帝还是封了卫图之掌乐公的虚位,当真就赐婚了。 婚后,卫图之与长乐大长公主的确是琴瑟和谐,只可惜,在卫乐六岁的时候,长乐在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受了风寒,最终在生产的时候生下了个死胎,不到半天,长乐也撒手人寰了。 卫图之很伤心。 彼时明德帝刚刚继位不久,他感念姐姐自幼的照拂,就处处关心卫乐这个外甥。 而卫乐,也的确没辜负他舅舅的期待,自十二岁起,就因着一次与外邦使节的交锋而初露锋芒了。 只可惜前世的时候,在叶蓁蓁家破人亡之前,卫乐就因为拉车的马受了惊吓跌下山谷,这个前途大好的人才,辞世时不过二十一岁。 想着前世卫乐的种种传闻,叶蓁蓁坐在马车边,心中颇为感慨。 前世死在马车上的一个人,今生她却与之一起坐在了马车上,怎么想都觉得……不祥呀。 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提醒卫乐,以后还是不要轻易坐马车了。 一行人平平静静地走了三盏茶的功夫,暮生勒停马车,仰起马鞭指着官道旁不远处冒着炊烟的小村庄:“小师父,那就是玉阶村了。” 叶蓁蓁见到了地方,便下了马车,恭敬道:“多谢这位施主。” 一路无言的卫乐这才将车帘掀开,对她一笑:“好说,佛家讲求缘法,路遇小师父,也算是有缘。” 叶蓁蓁微笑着将那手炉递了过去:“这个还给施主。” 说罢,再一礼,回身便走。 暮生也不多话,待自家公子坐好,便催马继续前行。 走出了几步,叶蓁蓁还是觉得心绪不定。 就如卫乐说的,佛家讲求缘法,人间也讲究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不管卫乐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毕竟此时此刻此地,他送了自己一程。 想着,叶蓁蓁还是一咬牙,转身叫了一声:“施主!” 马车停了下来,卫乐探出头,笑问:“小师父还有事情?” 叶蓁蓁却不知道要如何说了。 难不成要说:“卫公子你早晚要死在马车上,所以以后还是别坐车了,阿弥陀佛,愿佛祖保佑。”不成? 犹豫了半天,叶蓁蓁只好学着那佛经里佛陀打机锋的语气,道:“骏马虽好,到底耐不住久走,公子也要关注一二才是。” 说罢,她又一合十,便急匆匆离开了。 卫乐眉头轻皱,虽然觉得她说得古怪,却没有叫住她,而是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远处。 暮生回过头,问:“公子,要我带她回来,问问清楚吗?” 卫乐摇摇头,却道:“暮生,到了京城之后,修书一封给家里,让曲伯来京城吧。” 曲伯是卫家的马经纪,常年在西域养马,最懂马匹之事了。 不过见这小丫头的行事,倒是有趣。 卫乐想着,放下了车帘,道:“走吧。” 第二十一章 小骗子 叶蓁蓁紧着步子,快走出了很远,才敢回过头眺望官道。 就看见卫乐的马车已经远远地离开了。 叶蓁蓁舒了一口气,不管卫乐懂没懂自己的话,反正她是已经告诉了。 是以,叶蓁蓁将卫乐抛在脑后,只想着自己的事情,进了玉阶村。 玉阶村说是村子,不过却大得很,又因着就在京郊,所以很是富足,倒是隐有成了城郭的迹象。 叶蓁蓁一脚踏进玉阶村,见村路也很宽阔,两边也有些小店,还有些行脚的货郎,她一个穿着僧衣留着头的尼非尼俗非俗的人,虽然有些奇怪,倒也不至于十分惹人眼。 毕竟这里靠近大相国寺,也常有僧尼下山化缘,也有些带修行之人。所以人们看一眼,也只当叶蓁蓁是化缘了。 叶蓁蓁有些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 她只知道那个小骗子是玉阶村的人,却不知道此时他在何处。 若是找不到那小骗子,那她的计划,就无法继续下去了。 正愁呢,突然就听见一个比熟悉还要稚嫩些的声音道:“喂喂喂,我说张兄弟,我这个可是自那大相国寺得来的仙药,吃了便可延年益寿。” 叶蓁蓁心中一喜。 是他! 想着,叶蓁蓁立刻转过头去,就见从旁边的一个茶铺里,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成年男子,有四十来岁,穿着粗布的衣服,从头到脚倒是挺干净的,另一个则是十几岁的顽童模样,穿着一身的补丁,脸上也是又脏又花,怎么看都像个乞儿。 叶蓁蓁忍不住想要笑。 前世的时候,这个小骗子最爱着轻裘骑骏马,非金银玉器不用,非名家手笔不收,十句话里,九句半都是假的。 倒不想,他小时候是这等邋遢潦倒的模样。 想着,叶蓁蓁故作不知地走近了两步,坐在了那家茶铺外面的椅子上,道:“店家,来碗热茶。”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钱的碎银子,放在了桌上。 那店家一看,打量了叶蓁蓁一眼,道:“这位小师父,这银子,小店……怕是找不开。” 叶蓁蓁粲然一笑,满脸的天真:“师父说了,今日我坐下的第一家店里,合该这一钱银子的财。” 那店家一愣,见她神色淡然,说的话又带着机锋,便真个当她是大相国寺带修行的小尼姑。 大相国庵那是国寺,自然是灵验的。再者,这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钱,哪里能不接着?于是,那店家忙不迭将那银子揽在了袖子里,作揖道:“既然如此,多谢小师父了。” 说着,连忙招呼人,给叶蓁蓁端了一壶好茶来。 叶蓁蓁也不用他服侍什么,挥手让那店小二退了下去,只是自己坐在那儿,旁若无人地自饮起来。 那小骗子天生就是落在了钱眼里的人,一听见这钱的事情,耳朵早都竖了起来,听了全程之后,向着叶蓁蓁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旋即又开始向那张姓大哥说他那“自大相国寺得来的灵丹妙药”了。 叶蓁蓁听了一会儿,再次理解了何为舌灿莲花。 果然,那张姓大哥吃缠不过,最后还是掏出了二两银,买了一瓶去。 小骗子鞠躬哈腰地将那张姓大哥送走,这才回过头,看了叶蓁蓁一眼,目光带着审视和精明。 随后,小骗子将那二两银子向着天上一扔,接住,塞回怀里,哼着小调儿就走了。 倒是潇洒。 叶蓁蓁一笑,放下茶碗,也跟着那小骗子走了。 叶蓁蓁离着小骗子有一段的距离,却没让旁人觉察出她在跟着个小乞儿,时不时的,她还能停下来,买些稀罕的小物件。 只不过,小骗子快她也快,小骗子慢她也慢,小骗子转进了小巷子,她也转进了小巷子。 最后,小骗子一直走出了玉阶村,过了界碑,叶蓁蓁也跟着走到了界碑处,便停下不走了。 那小骗子走了一阵子,忽而又返了回来,看见叶蓁蓁提着几样东西,站在界碑之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怎么不跟了?”小骗子警惕地站在离她有两丈远的地方,问道。 叶蓁蓁笑道:“反正你也要回来,我干吗要自己跟着你?” 小骗子皱紧了眉头,突然快走几步过来,凑近叶蓁蓁,手放在怀里,似是要拿什么凶器一样,却不拿不出来,做出恶狠狠的样子,问:“你这死丫头什么来头?” 叶蓁蓁却丝毫不害怕,而是嘿嘿一笑,取了几张银票,拿在手中道:“我?我是来给你散财的童子。” 那小骗子看着叶蓁蓁手里的一叠银票,并不拿,而是笑问:“你师父有没有说,今天我该不该这叠银票的财?” 叶蓁蓁将那些银票并手中的东西向他手里一塞,笑道:“我只知道,你不该只这一点财。” 那小骗子见有人塞钱自己,下意识地将手自怀中伸了出来,接住了那堆东西与银票,愣愣地看着叶蓁蓁,半天才反应过来。 难道她一早就知道自己只是……只是,书院先生说那个词是什么来着?哦,色厉内荏,身上根本没有凶器? 叶蓁蓁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被自己忽悠住了,只觉得好笑。 以前,只有别人听小骗子忽悠的份儿,却没有别人忽悠他的份儿。可是现在,她倒是忽悠住她了。想着,叶蓁蓁掩着嘴,当真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见那小骗子涨红的脸,突然又觉得有些难过,便收住了笑容,道:“你放心,今日,你的确应该财,明天,你也能财。” 小骗子看了看那叠银票。 有十两的,有五两的,也有一两的小面额。算起来,足有三十六两之多。 他自幼父母双亡,只能靠坑蒙拐骗求生,但也从来没有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银票。 不过小骗子江湖上讨生活,自然知道有些钱不能拿。叶蓁蓁来路不明,却说自己可以财……太像是陷阱了呀! 那小骗子刚要说话,就听见叶蓁蓁幽幽地说:“你姓陶,却没有名字,小时候别人都叫你狗子,现在,别人都叫你小骗子,你今年……应该是十四岁吧。对不对?” 小骗子听她将自己的事情说得这么明白,只觉得脊背有些冒汗,看向叶蓁蓁的脸色都是白的。 他确定没有见过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小丫头,更确定她绝对不是玉阶村的人。 现在,他更肯定了,这个人也不是大相国庵里的尼姑。 难道是他骗了什么不该骗的人?被人寻上了门? ++++ 继续星星眼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么么哒~ 第二十二章 送财 想着,小骗子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却依旧不舍得扔了那叠银票,而是将银票攥在手里,扑过去掐住叶蓁蓁的脖子: “你是哪儿来的装神弄鬼的神婆,信不信我杀了你?” 叶蓁蓁却毫不害怕,只是敛起笑容,直盯着他的眼睛。 她笃定,小骗子不会杀她,不是因为小骗子没有扔掉她给的银票,而是因为她了解小骗子的性格。 前世,小骗子掌江湖上的盐帮,为师父做过很多的事情,却唯独没有杀过人,也约束着手下不肯杀人。 而此时,小骗子的手也确实是在抖。他是骗人为生,却从来没有杀过人,更不知道要如何杀人。 骗了人,被人觉顶多挨顿打,杀了人,他就也要死了。 小骗子的手越来越抖,越来越没力气,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将那叠银票塞回叶蓁蓁手里,道:“你的主子到底是谁?我怎么得罪他了?” 叶蓁蓁揉了揉略有些疼的脖子,再次将那些银票塞回他手中,笑道:“我说了,是你合该财。” 小骗子看着手中的那叠银票,又看看叶蓁蓁:“你到底要做什么?” 叶蓁蓁依旧保持着笑容,道:“我若说,明日你到京城的拐子巷,就能财,你信还是不信?” 小骗子皱了眉头:“你别闹妖,你到底要做什么?” “要你财呀。”叶蓁蓁笃定道,说着,眉头轻挑,反问道,“怎么?你不敢?” 小骗子更愣了:“你真的……身后没人?” 叶蓁蓁回过头看看自己的身后,笑道:“我是看不见身后有什么人,你能看见?倒不知你还是天眼呢。” 小骗子听说,顿觉好笑,却又觉得……好像不该笑呀。 于是,他的脸很是纠结了一阵子,内心深处更是天人交战了许久。 到底信还是不信?真难。 叶蓁蓁静静地看着他,心中却并不平静。 她也不知道,小骗子到底会不会去。 其实,除了知道小骗子小时候得过一笔横财之外,叶蓁蓁并不了解他的过去。而小骗子自己也从来不说自己是怎么从玉阶村的小骗子摇身一变,就成了盐帮的帮主。 她只是在赌,重生到此时,她不知道二叔叶恭衍做过什么,不知道叶潇潇究竟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师父打着怎么样的算盘,更不知道几个王爷的夺嫡之战到了什么地步。 所以她必须赌一把,她想要把一些人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推给别人。 比如小骗子。 若他明天去了拐子胡同,得了前世就该得的那笔横财,那她已经抢在之前演了这神婆一般的好戏,许就能让小骗子为己所用; 若他不去,那她虽然依旧无人可用,却也改变了小骗子的一生。 他不会了横财,也不会有钱去了扬州,不会成了盐帮帮主,更不会被师父看中,卷入到那些阴谋之中,最终被凌迟而死。 那么他还是玉阶村的小骗子,一辈子潦倒地生,潦倒地死。 小骗子若是知道以后会生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愿意选择浑噩一世,还是享尽几年人间富贵,最后千刀万剐的好。 “你还是放下吧,不然,你只能和我一样地死了。”他死之前,突然找到了自己,和自己这样说。 “疯婆子,我这辈子没说过真话,独对你说的这句话,是真的。” 叶蓁蓁并没有理会他,因为她早知道自己会死。 骗子的那点儿悲悯对她,毫无意义。 可是今生,在吃了水秀做的饮食之后,叶蓁蓁突然不确定骗子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什么。 所以她必须赌一把。 她希望自己能成功地收小骗子为自己所用,若不能,她也希望小骗子今生不会那般悲惨地死去。 至多今生,她也许小骗子轻裘高马好了。 就在叶蓁蓁感怀的时候,小骗子突然抬起头,道:“好,我信你,明天我倒要去看看,是什么合该小爷的财!” 叶蓁蓁却笑不出来,只是点头道:“好,我指了你财路,若你真的财了,后天就到大相国寺后山的碑林处,和我还愿,如何?” 小骗子审视地看着叶蓁蓁,最后还是点点头:“好,若我真的能活着拿了那笔财回来,一定去大相国寺找你。” 说罢,小骗子将地上的那堆东西抱起,不再看叶蓁蓁,而是向着玉阶村走去。 叶蓁蓁看着小骗子的背影。 唔,那笔横财,是合该小骗子的,只不过福祸相依,得了那笔财,最终丢了一条命而已。 如今那笔横财却成了她舍给他的,那算不算她将小骗子的祸,揽到了自己身上? 那也不怕,她既然再活一次,当然要好好地护住她想护住的人。 不然,何苦再活一次? 待叶蓁蓁回到大相国庵的时候,已是夕阳斜下的时候了。 叶蓁蓁气喘吁吁地自暗道钻了出来。 禅室里悄无一人。叶蓁蓁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在蒲团前跪好,高声道:“豆蔻,进来。” 话音刚落,门就“呼”地一声,被推开了,豆蔻风似的冲了过来,扑在叶蓁蓁的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许久。 一直确定叶蓁蓁只是脸上有些脏了,再无其他的问题,豆蔻才身子软了,瘫坐在地上,嘴唇颤抖着,突然捂着脸,呜呜地哭了。 “姑娘,我好怕……好害怕……”豆蔻呜呜地哭道。 叶蓁蓁见她这么伤心,鼻头一酸,也有些想哭了。 她拍着豆蔻的肩,细语轻声地安慰着:“别哭,我很好的,不要怕,真的没事儿。” 豆蔻点点头,立刻又摇摇头:“我应该和姑娘一起去的,应该一起的。”说着,豆蔻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叶蓁蓁,念叨了起来,“我留在这儿的时候,又担心姑娘出了事情,又怕被人看穿了。行止师父来看了两次,我都把她拦在了门外……我真害怕被她看出不妥……我要是坏了姑娘的事情怎么办?” 叶蓁蓁听着豆蔻絮絮叨叨的话,却并不打断她,而是由着她将这一天的担心害怕都说了出来。 豆蔻说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才抽泣着道:“小姐今天的事情,成了吗?” 叶蓁蓁笑道:“是,成了。” 豆蔻松了一口气,道:“那小姐是不是不用再出去了?” 叶蓁蓁却笑道:“后天还要再去一次。” 豆蔻刚刚才松懈的心情,一下子又提了起来:“怎么还要去?不是成了吗?” 叶蓁蓁看着她的害怕的表情,笑道:“你别怕,后天不会出去这么久了。”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豆蔻听着叶蓁蓁的话,抿了抿嘴,点点头:“好,那我后天,还给姑娘守着门。” 叶蓁蓁像个饱经沧桑的老者一样,微笑着拍了拍豆蔻的头,倒是安抚住了豆蔻不安的情绪。 不管后天那小骗子来不来了,她都不用出去太久了。 ++++ 星星眼~继续求各种推荐票~收藏~打赏~评论~爱大家~么么哒~ 第二十三章 整理 小骗子这一夜的煎熬,可真不好受。 时而觉得前面有个天大的圈套,跳进去就死无全尸;时而觉得许自己就当真合该走了好运呢? 他那破屋本就四面透风,冷得不行,这一下,更睡不好了。他翻来覆去地想着,一直到天方亮未亮的时候,摸了摸叶蓁蓁给自己的那几张银票,一咬牙,坐起身来。 去就去,怕死的不是英雄好汉! 反正他孤儿一个,天生地养、坑蒙拐骗地活到了今天,也没什么牵挂,除了这条命,哪里还有值得人惦记的? 是以,小骗子到井里打了水来,洗干净了脸,又到隔壁卖衣服的店里,捡了最便宜的粗布衣服,好歹没了补丁,收拾了一番。 小骗子天生长了一张好面皮,只是从小摔打惯了,总是脏脏的,所以也没有人在意他好看不好看。 如他这样子的出身,让人觉得“好看”了,反而不好了,谁知道会不会惹来不该惹的是非? 所以如今他这小小的一收拾,立刻就显了眼,走在玉阶村的路上,都有闲汉玩笑地喊:“这是哪家来的大姑娘,倒扮成了小子?” 小骗子如今有心事,懒得和闲汉混缠,只是到了村子上最大户的杂货铺子,央求店家,只说是想进京城寻个差事。 虽然就住在京郊,不过这京城,也不是随意就能进去的,非大集市、大节庆的日子,普通百姓没有路引,要进城那就是闯关,可以就地问斩的。小骗子没有路引,这想进城,就只能跟着那京中挂了号的商家进去,算是找个作保的。 那店家虽是商贾,却也心善,一看平日里骗吃骗喝的小骗子收拾起来,却还能看,便也有了些爱护之心,就答应让他跟着拉货的车进了京城。 不过进了京城,小骗子倒觉得京中的气氛好像与以前来的时候不一样,路上的达官贵人,文生公子,好像比以前多了不少。 “刘头儿,这怎么这么热闹?”小骗子坐在车板上,问道。 “方才进城的时候没听那军爷说嘛,说是皇上的外甥回宫了,圣上爷高兴,今晚要开琼林宴呢。”那拉车的刘头答道,又叮嘱了他一句,“你可要小心点,可莫要再京里惹事。” 小骗子嬉皮笑脸地道:“晓得了。”说罢,跳下大车,狠狠心,谢了刘头儿五文钱,便离了车队,晃晃悠悠地到了拐子胡同。 结果一到拐子胡同那儿,小骗子就犯了难。 拐子胡同是南城的三大胡同之一,有四个拐,站在一头,一眼都看到另一头去。那神神叨叨的小丫头,单说是让他到拐子胡同里,可是是胡同头还是尾?是胡同的小路上还是那院子里? 今天要冷一些,小骗子在那儿呆站了一会儿,觉得冻人,就兜着手,在胡同里溜达了两圈,越想越没头绪,不由啐了一口。 呸,那丫头分明就是装神弄鬼来消遣自己的吧! 正愤恨着,忽得就听见那胡同深处,传来了苦苦的哀求之声。 小骗子心中一凛,忙循着声音过了去,躲在角落里看着。 只见三个高大的汉子,正对着一个老者拳打脚踢的,那老者则苦苦哀求:“求你们放过小女,求你们放了小女吧!” 那三人中的一个恶狠狠地踢了那老者一脚,道:“呸!你那女儿跟了我们帮主,是享福的!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还敢藏人?还不将人交出来!” 那人的口音带着一点儿南地的口音,而那老者的声音,也不像是本地的人。 京城之南本就是三教九流之地,如今出事的这个位置又在拐子胡同的紧里面,位置偏僻,周围户户封门,也不知有没有人在住。 不过虽然如此,天子脚下还有这等事情,也算是骇人听闻了。 小骗子心中虽然怕,却还是大着胆子,探出了头去,看了一眼。 这一看,刚好就看见其中一个打人的人正撸起了袖子,碗大的拳头照着那老者的脸上砸去。而那人的小臂上,正好有刺青。 一看那刺青,小骗子不由觉得瑟缩。 盐帮的人! 此时,那老者被打得奄奄一息,小骗子心中不忍,却不敢出手相救——他不但打不过那三个人,更不敢开罪盐帮。 不过若眼睁睁看着不做声,小骗子又觉得心中不安,想了很久,他索性跳出来,扯着嗓子道:“少爷,多谢这位少爷……” 叶蓁蓁再次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还是捂着嘴巴,才没有叫出声音。 侧过头,豆蔻在自己身边睡得正熟,外面也没见半点儿阳光。 叶蓁蓁翻了个身,轻轻抚着自己的胸口,想要自己平静下来。 到底还是在大相国庵这个地方,才会让她心绪如此不安吧。毕竟是她死过的地方,如今又踏了进来,就像是穿越了生死一样,对于前世的事情,也记忆更深了。 时而是祖父气得吐血,时而是祖母触棺而死,时而是母亲郁郁而终,时而是父亲被斩,时而又是二叔的背叛,三婶死后三叔的伤心欲绝与再不踏入家门,时而又是姐姐嫁给越王时心如死灰的模样。 再后来,又是师父那搅乱天下的心思,又是流浪天下为师父刺探消息时遇见的那些人,又是小骗子在刑台之上,被一刀刀刮了时候的场景。 “小姐,小姐。”身后,豆蔻推着叶蓁蓁,叶蓁蓁一个冷战。 她还记得豆蔻中了毒箭死时的那双莹绿的眼睛。 “小姐你冷了吗?”豆蔻坐起身,关切地问。 叶蓁蓁则蜷缩在被子里,含糊地说:“没事儿,我躺一会儿就好。” 重生这几日,自最初的惊骇中转醒过来,经过了水秀的事情,再到大相国庵上这几日的噩梦不断,倒让叶蓁蓁更好地理顺了自己与叶家的处境。 若说叶蓁蓁在姐姐死的时候,还不甚明了为何叶家为何会落到这个地步,那么在为师父效命的那三年时间里,她也懂了。 说穿了,只是因为叶家。 两位帝师,辅佐三代皇帝,祖父不但是圣贤皇帝的的辅,还做过当今明德帝的老师;父亲如今也在内阁之中,排在第三位,但却深受皇帝重视;二叔是监察御史,管百官言行;而三叔更是奇才,先是从商,颇为挣下了不小的家业,再弃商从军,如今也做到了正五品的守备;而自己的长兄叶廉骏,十七岁的榜眼,入了翰林院,也被皇帝寄予厚望。 明德帝身体并不很好,吃药问医更是常事。因着这个,几个皇子的夺嫡野心都写在脸上了,深陷在时局中心的叶家,若不能争取到,就是扎了别人眼睛的存在。 怀璧其罪,叶家本身于某些人而言,就是怀璧之人,该诛。 聪慧如叶清清,狡黠如叶潇潇,愚蠢如她,再有叶家上下所有人,在这其中,都是棋子。 ++++ 只有想明白敌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小蓁蓁才能更好地保护家人,不然都是浮云呀~继续求各种推荐、收藏、打赏~泪目…… 第二十四章 名字 今天本就是约定了小骗子见面,心里依旧闷闷的叶蓁蓁打起精神,安抚了一下满心不高兴的豆蔻,自己则再次从暗道钻了出去。 祖师玉衍禅师先建大相国寺,三代道善禅师再建大相国庵,却不知道到底是谁,竟用了移山倒海之能,挖出了这些暗道。 不过,大相国庵的暗道并不与大相国寺相通,只是将人引向了大相国寺后面的碑林之中。倒是省了将来一旦有人现这有暗道,毁了众僧尼的清白。 叶蓁蓁自暗道出来,就已经到了碑林之中。 回龙山苍劲中带着秀美,满山的树木郁郁葱葱的,碑林就隐在这山林之中,倒是藏身的好去处。 叶蓁蓁见四下无人,心中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 小骗子不来,那她的计策便要推迟;可他若不来,又说明小骗子今生,许是不会再走上前世的路了。 他人之兴也是自己之失,倒是难说个中滋味。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肩上被人一拍,一个声音笑道:“你还真在这里。” 叶蓁蓁回过头,就见那小骗子面上带着浅浅的伤痕,笑盈盈地看着她。 叶蓁蓁心中虽然惊喜,面上却不漏,而是问道:“怎样?可得了财了?” 小骗子嘿嘿一笑,自怀里拿出了一锭银子,足有五十两,道:“果然是得了财,倒是比你昨天给我的要多些。” 只有五十两?叶蓁蓁眉尖轻挑。 没道理呀,虽然小骗子虽然从不说他是如何家的,但是她却知道,他是当年在京中得了一笔横财,到扬州做了个富翁,这才入了盐帮当家的眼,得以迹的。 五十两虽然也算横财,却不足以让小骗子到了扬州,不足以让他入了盐帮的法眼,更不足以让师父会认识到这个人。 难道其中还有其他的波折?或是小骗子前世在这一节上骗了她? 这该死的老骗子!叶蓁蓁想着,瞥了小骗子一眼,满面的不高兴。 小骗子看着她的表情,将银子放回怀里,疑惑道:“怎么?你不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 叶蓁蓁收起心绪,无精打采地道:“我知道你会财便好,何必知道你是怎么财的?” 小骗子看着她依旧装神弄鬼的样子,笑了:“那你叫声好哥哥,我就告诉我你我是如何财的。” 本就不满的叶蓁蓁,立刻垂下脸来,不言不语地只是看着她。 前世的这个骗子,可不会如此油腔滑调地说话。 小骗子从小习惯了看人脸色,见叶蓁蓁是真生气了,忙笑道:“怎么?我救了你爹,你叫我声哥哥还不应该?”说着,小骗子上下打量了叶蓁蓁一番,道,“不过你倒是聪明,知道躲在这里避开盐帮的那些人。” 这次,换叶蓁蓁莫名其妙了:“什么我爹?什么盐帮?” 小骗子一愣,反问:“怎么?你不是何老伯的女儿巧娘?” 巧娘!乍听见这个名字,叶蓁蓁差点儿跳了起来。 昔年——此时或可说后来,秦淮河上最有名的歌姬小玉蝶,本家的名字就叫巧娘,何巧娘。 救了你爹,何老伯,盐帮,巧娘,五十两银子。 叶蓁蓁想起前世小玉蝶被逼跳河而死的那个雨夜,从来嚣张得很的小骗子突然到了她住的破庙里,一定要请她喝酒。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疯婆子,今天,我倒是真心知道了这话的意思。” “我了誓,拿了人的家财,却没能应誓。欺了天地呀……”小骗子喝得烂醉如泥,口中喃喃地说。 叶蓁蓁才没心情去搭理他的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个骗子,难道不是每天都在欺天地吗? 今时今日再将这几个线索穿起来,她倒是有些明白前世小骗子的横财是如何的了。 小骗子那笔横财是从将死的何老伯那儿得来的,许就是因为小骗子答应了何老伯,要救她的女儿。 不过他到底没找到巧娘,也没想到她被拍花子的人掳走,卖在了秦淮河上。待小骗子知道了巧娘下落的时候,一切却都晚了。 她躲过了盐帮的追捕,却成了秦淮河上的歌姬;他拿了她的家财,却成了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盐帮大当家。 而今生,她的话让小骗子提前到了拐子胡同,一点时间之差,救了那何老伯。 不对,不止是救了何老伯。 一直压在叶蓁蓁心上的郁闷,突然间就消散了,直到这一刻,叶蓁蓁才终于看清了今世究竟要怎么做。 “赖头王。”叶蓁蓁凭着前世的记忆,语气轻松地道,“巧娘在赖头王那儿,你去那儿找她,许就找到了。”赖头王是个诨名,当年就是他将巧娘买到了花楼里。 小骗子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 叶蓁蓁看着小骗子见了鬼一样的表情,笑得更是畅快。 原来,她的重生,当真可以救人。 “我就是知道。”叶蓁蓁边笑边说,“就和我知道你定会财一样。” 不宁的思绪消散殆尽,她今日能救得何老伯、巧娘,扭转小骗子未来的命运,他日就一定能救了家人。 畅快,太畅快了! 小骗子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见她一会儿眉头深锁,一会儿开怀大笑,还以为她疯了呢,便推了她一下,道:“你个疯丫头,笑什么?” 叶蓁蓁收住笑容,问道:“你叫我什么?” 小骗子看着叶蓁蓁亮晶晶的眼睛,比之前日初遇时藏着愁闷的样子不同,此时叶蓁蓁全身上下都带着神奇的洒脱。 她真是个疯丫头,小骗子心里没来由地想着,但却是一个好看的疯丫头。 他玩笑道:“本来就是疯丫头,不然笑什么?” 疯婆子到疯丫头,倒真是过了一世呢。 想着,叶蓁蓁掩嘴笑道:“老骗子。” 老骗子到小骗子,也是一世已过。 笑意深深的叶蓁蓁突然问:“老骗子,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小骗子看看她,不信任地说:“你会起什么名字?” 叶蓁蓁侧着头,她前世只知道小骗子姓陶,达了之后就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富贵。 陶富贵,俗之极致,却又是小骗子一辈子的心愿。 “居官为相,治家千金,以商致富,成名天下。你就叫陶朱,好不好?”叶蓁蓁认真道。 第二十五章 仇人见面 小骗子却皱了皱眉:“这是什么名字?”显是觉得难听。 叶蓁蓁笑道:“以天下商圣之名为号,还辱没了你不成?” 小骗子侧着头:“商圣……以商致富,是说会很有钱的意思吗?” 叶蓁蓁认真点点头:“是,会很有钱。你将来定能轻裘骏马,粮满仓,酒满窖,夫妻和睦,儿女成群……福寿延年。”她在最后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小骗子哪里知道叶蓁蓁此时心情多复杂,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丫头很是有趣,疯疯癫癫,却似乎当真知道很多事情。是以,他笑道:“好,承你吉言,那我以后,就叫陶朱了!”说罢,又豪气干云地拍拍胸口,道,“说吧,你到底想让我做何事?”他抢在叶蓁蓁开口之前说,“可别说你没事让我做,我天天骗人,假话可骗不了我。” 叶蓁蓁也不在与他虚以委蛇,正色道:“是,我的确有事相托。但却不危险,京中有一个叫杏林坊的药铺子,你只要去到柜上,对他们说要荣枯草、乌金曲、凤头羽、九龙沙四种药材熬制,以红莲为引,无根水送服的药就好。” 小骗子记性很好,只听叶蓁蓁说了一遍就记住了,却挠着头问:“这是……药材的名字?”他自幼流浪,也见过不少江湖医生,却第一次听说这些古怪的药材。 叶蓁蓁笑道:“你就这么说便好,他们一定会说没有,可能还会要打你出去,到时候你只要说一句‘那疯丫头骗我’就好。”说着,叶蓁蓁又叮嘱了一句,“你可千万要快些跑,别被他们抓住,你做成了之后,到京城里的云客居找我,一次找不见,多去几次,就能看见了。”说着,自怀中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掏了出来,塞给他。 “这些,虽然不多,却也足够你过一阵子了。” 她不确定下次能出门是什么时候,就定了这样一个宽泛的时间。 小骗子再次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番:“你还……真是疯丫头呀。”说着,刚要下山,却停下脚步问她:“你送了我名字,那你叫什么名字?” 叶蓁蓁笑道:“我姓叶,叫蓁蓁。” 不知怎的,小骗子灵光一显,失声问:“啊,你不会是阁老叶大人家的千金吧?” 叶蓁蓁不回答,只是反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小骗子虽然生**钱,却对达官显贵没有什么深刻的理解,笑道:“也没什么,只是问问,我先走了,你也早些回去吧。”说罢,便下山去了。 叶蓁蓁看着他的身影,突然叫了一声:“陶朱!” 她连着叫了两声,小骗子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便回过头,看着她。 “陶朱,你可千万要好好活着。”叶蓁蓁笑道。 陶朱擦着鼻子,嘿嘿一笑,便下山去了。 叶蓁蓁一直看着他的身影隐没在丛林中,这才回身进了暗道。 叶蓁蓁再次经过暗道回到禅室,刚舒了一口气,为如今计成而开心。哪想刚打开了暗门,就听见禅室之外豆蔻的声音。 “可是二小姐要静修……” 紧接着,一个她两世都不会忘记的声音响起:“就算二姐姐要进修,也不能饭都不吃,你这丫头,倒敢拦着我见二姐姐?” 叶,潇,潇。 叶蓁蓁原以为再次听见这声音的时候,会忍不住要冲过去,照着她的脸上抽上几下出了心中的恶气,再问她为何要如此戕害家人。 只不过当真听见了她的声音,叶蓁蓁却意外地很平静。 打她几下,骂她几句,有用吗?不把她背后那将叶家当棋子般玩弄的人揪出来,什么用都没有。 想着,叶蓁蓁迅自暗道出来,到水盆边照了自己的脸,蹭掉了污块,又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土,将头拢好,跪在了蒲团之上,深吸一口气,这才粗着嗓子怒音道:“豆蔻!你吵什么?还让不让本小姐礼佛了?!” “小姐,是,是……”豆蔻的声音明显轻松了下来,却因着方才过于紧张,以至于说不出话来了。 叶蓁蓁这才站起身到门边,打开了门,怒道:“你个笨丫头,我……” 除了豆蔻站在一边怯生生地垂着头,搓着衣角之外,还有一个穿着佛衣的小女孩,就站在禅室外的台阶之下,看着自己。 记忆里明媚的脸庞如今带着稚嫩,本来高挑丰腴的身材此时尚未显,倒是那唇角的笑容,一如记忆中的一样。 她的好妹妹,叶潇潇。 叶潇潇见她出来了,忙上前两步:“二姐姐!”语气显得明快,仿佛就别重逢一样。 “三妹妹。”叶蓁蓁一扫眉间怒意,面上带着喜色,语气比叶潇潇还要激动,三步并作两步走下台阶,似是扑过去一样,拉着叶潇潇的手,忽然面色一变,眼圈又红了:“三妹妹,你,当真是你来看我了。” 演戏而已,难道害怕了你?叶蓁蓁想着,眼眶更红了,握着叶潇潇的手不肯放,又哭又激动,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有多难过,这几日心中受了多少煎熬。 叶蓁蓁这面演得情真意切的,叶潇潇的手却被叶蓁蓁捏得深疼。她想要挣脱开她的手,却挣不开,想要打断她,却根本插不进嘴。 如今的叶潇潇年纪到底还小,对着这样的叶蓁蓁未免便有了不耐烦,却不好作,只能忍着。 一直到叶潇潇就要爆的边缘时,叶蓁蓁才止住了絮叨,却对豆蔻斥道,“三小姐了怎么不知道禀报?把妹妹拦在屋外,冻坏了可如何?” 那样子,活脱脱就是遇见久不见的知音一般,满是惊喜开心。 你竟然还知道要冻坏了我?叶潇潇心中洒然,那你还拉着我在这儿冷风里说了如此多废话? 心中如此不满,可到了嘴边的话却成了:“二姐姐莫要怪这丫头了,都是我贸然前来的不是。” 叶蓁蓁看向叶潇潇的眼神带着火热的赤诚,心下却是一片冰冷。 二叔和叶潇潇都恨叶家。唯有刻骨的恨意,才能蒙上如此厚的面具,再将敌人一步步骗入陷阱。 可就算是再活了一世,叶蓁蓁依旧不懂,叶恭衍与叶潇潇,到底为何这么恨叶家? 只是如今她也恨,那么就让她也带上面具,与他们虚以委蛇好了。 而豆蔻就在一旁,垂着头,一声不敢出。 +++ 感谢爱美斯oo的平安符~ 呜呜呜呜~求更多推荐票~收藏~打赏~评论~打滚~评论区好寂寞呀~人家也想看人猜男主啦~猜猜叶家二房到底为啥要做这些啦~打滚~ 第二十六章 试探 既然叶蓁蓁不再同她说那些废话了,叶潇潇便能掩饰住内心的反感。如今她眼神清澈,拉着叶蓁蓁的手,笑道:“我早就知道二姐姐来了许多时日,本还等着二姐姐来找我呢,谁知二姐姐却不来,倒叫我好生挂心。” 叶蓁蓁一脸懵懂地说:“我也想早日见祖母,可是祖母如今正生着气,我害怕……” 说着,低下了头,叹气道:“也不知道祖母消气了没有。” 不过她心中却知道,在祖母礼佛的时候,家中除非生了天塌的大事,否则根本没人敢来打扰祖母。 她一个犯错的孙女,多大的脸就敢跑去见她老人家求原谅?还嫌自己不够讨嫌吗? 叶潇潇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她如此说,大约是从知道她入庵第一天起,就盼着她去见祖母,好让祖母更嫌弃她吧? 前世的叶蓁蓁,还真能做出这种事情——也不对,前世的叶蓁蓁都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哪里还会跑来请罪? 叶蓁蓁脑海中天马行空地想着,就听见叶潇潇道:“二姐姐如今既然知道错了,好好对祖母说说,也就好了。只是不知道……”她的声音略低了些,道,“大姐姐如今可还好?” 语气中,带了试探。 叶蓁蓁看了叶潇潇一眼,就见她的眼中带着探究的目光。 她撇了撇嘴,做出了叶潇潇预料之中的不满表情,不情愿地说:“我都去给她道过谦了,自然就好了。” 叶潇潇点了点头,真挚地说:“是了,二姐姐都道歉了,大姐姐自然就不会再生气了。”说着,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本还担心呢,如今姐姐们都好了,我也就好了。” 饶是叶蓁蓁比此时的叶潇潇算是多活了一世,还是差点儿没忍住。 她今年不过九岁,却能将谎言说得这般好,演得仿佛真的一般。 这哪里是孩子?这分明是妖孽吧? 叶蓁蓁的嘴角微微抽动着,生怕被她看出来破产,索性低下头去,故意抽泣着。 却不想叶潇潇倒是敏锐,见她如此,忙问:“二姐姐怎么了?” 我被你吓到了。 叶蓁蓁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刚要再说些苦情的话,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豆蔻,此时挪了两步上来,扶住叶蓁蓁,怯生生地说:“姑娘这几日都不肯好好吃饭,又有些受了凉,可别是病了吧?” 如果不是叶潇潇就在身边,叶蓁蓁此时只想抱住豆蔻。 要论审时度势,探查机缘,叶蓁蓁所知道的人当众,豆蔻当列三甲,这丫头若是托生在富贵人家,绝非池中之物。 有了前世种种,她自然不会怀疑豆蔻,只是心中对豆蔻的好奇越来越大的。 叶潇潇听说,忙问:“姐姐别是今日的斋饭还没吃吧?” 叶蓁蓁将有关豆蔻的杂念抛在脑后,推开豆蔻,却扶着叶潇潇,眼圈红红的,道:“你听那丫头胡说,我只是……我只是害怕罢了。”说着,她满眼希冀地看着叶潇潇,“你如今过来找我,可是祖母礼佛完毕了?” 叶潇潇拍了拍叶蓁蓁的手,语带安慰:“正是,祖母听说你在大相国庵这许多日只是闭门礼佛,就有些心软了,所以才要我来看看你。” 往日里祖母礼佛都是半个月,这次算起来,却只有十天。 叶蓁蓁在心中算了算日子,心念一动,便知道一定是家里出了大事,大到必须请祖母回去了。 莫非是水秀的时候,还牵出了更大的弊端?叶蓁蓁心中虽忐忑,脸上却懵懂无知地道:“太好了,好妹妹,你说我现在去见祖母,她老人家可会欢喜?” 叶潇潇喟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二姐姐你这次伤到的,毕竟是大姐姐,怨不得她老人家要多说你两句。” 若叶蓁蓁此刻是坐在戏台子之下的看客,当真要竖起大指,赞这叶潇潇一句:“好挑拨!” 不过现在,叶蓁蓁却只是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忿,旋即只是摇着叶潇潇的胳膊,道:“那要怎么办?你如今在这儿,可要给我想个主意。” 叶潇潇捕捉到了她眼中的不满,嘴角轻提,微笑道:“要不,姐姐如今去试试?只是,二姐姐可千万莫要再逆了她老人家的意了。” 叶蓁蓁的脸顿时纠结在了一起,似是很不愿意的样子,半晌才勉强笑道:“我晓得,晓得的。” 叶潇潇领着叶蓁蓁,后面还跟了个永远垂着头的豆蔻,一起到了叶老夫人所在的禅院前。 叶蓁蓁边走,便环顾着周围的环境。 苍松翠柏掩映之下的一间孤零零的石室,外面圈了一圈矮小的篱笆墙,与这大相国庵的景致格格不入。 不像是禅室,倒像是囚牢。 与她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听母亲说过,自从她主持了叶家中馈之后,做了甩手掌柜的叶老夫人每年生日之后,都要在这里斋戒半个月。 叶蓁蓁还在感慨着,就被叶蓁蓁拉进了院子里,在石室门口站定。 “祖母。”叶潇潇柔声道,“二姐姐来看您了。” 之后,四周一片寂静,独有这山间的秋风,缓缓吹过的声音。 许久,石室里才传出一个苍老却矍铄的声音:“进来吧。” 叶蓁蓁有了些许激动,脚下却和灌了铅一样,移动一步都难。 这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让叶蓁蓁的情绪瞬间爆了出来,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鼓起勇气,轻轻地推开了石室的门。 屋内,朴素的摆设,只在正面有一个蒲团,墙上却光秃秃的,不似普通的禅室那般供着观音像。在石室的东北角有张矮小的石床,一个衣着朴素的老人就坐在石床之上,手中转着念珠,看了她一眼,便闭上了的眼睛,一言不。 是她的祖母,叶老夫人。 叶蓁蓁看着叶老夫人。 已显老态的面庞,干净的僧衣,花白的头一丝不苟地梳着,神色里透着慈祥和些微的不悦。 叶蓁蓁张了张嘴,还没等出声,倒是先哭了起来。 说起来,前世母亲去世之后,她虽然在叶老夫人膝下长大,却并不亲近叶老夫人,甚至有些鄙薄她老人家。 全是因着叶老夫人的出身,不富不贵,平常得甚至有些卑微。 +++ 继续求推荐啦~收藏啦~打赏啦~~~评论啦~~~抹泪~新人新文还是需要大家呵护的~ 第二十七章 祖母往事 叶老夫人本家姓谭,寻常市井人家,父母早丧,家产被族人夺了,只余京中一进小院。谭家大小姐便靠买绢花之类的小物件,将一双弟妹带大了。 当年的祖父叶敬之,却是叶家嫡支幼子,才思敏捷,又有“书痴”之称,在叶家同辈里一骑绝尘,年纪轻轻便入了仕,深得高祖赏识,甚至有招为驸马之意。 而性情敦厚儒雅,只好读书的祖父,却在高祖皇帝捅破这层窗户纸之前,求高祖赐婚,而求的,就是谭家这个支撑家门的长姐。 京城中人均瞠目结舌。 谭家这个长女,并非绝色,亦无惊才,怎么就入了叶敬之的眼? 曾祖父曾祖母一度以为他们是暗度陈仓,甚至开了祠堂审问叶敬之。 这才知道,叶敬之之前甚至都没和谭家姑娘说过话,只不过有一次下学回来,恰好遇见谭家这个姑娘在城东的桥边卖绢花。 叶敬之就站在那儿,生生看了一个时辰。 眼看她笑语妍妍,耳听她莺声句句,叶敬之突然觉得,这比他之前看见的所有人、事、物都美。 书中没有颜如玉,他的颜如玉在这里。 高祖听说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倒是乐了,说也是一桩美事,便有成全之意。 可是谭家小姐知道了这件事情,却二话没说,将京中的房子一卖,带着一双弟妹就要走。 叶敬之追到了城外,问谭家小姐这是为什么。 谭家小姐说:“你这人,心不好,一个读书人,偷看我在前,生轻薄之意在后。我虽然是抛头露面的小户人家,也知道廉耻,若我真遵了圣旨嫁你,倒成疯子了,不如现在逃得好。” 叶敬之听完之后,傻乎乎问了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要逃到哪儿去?” 谭家小姐毕竟市井中人,读书不多,被他一问,也愣了,半天才道:“没你的地方我就安生了。” 叶敬之听完之后,半天才说:“你说得对,这件事情是我错了,你走吧。” 而这小儿女胡闹一样的事情过去了四年之后,叶敬之官至监察御史,到边境的柳州察军丁之事,却不想牵出了一个天大的贪墨案子,勾起了边疆到京城七八个将军,四五个文官。 这样大的事情,别人当然不会让叶敬之好过,而就在有人要杀叶敬之的时候,恰好被一个当地的采药女所救。 偏偏那么巧,这个采药女就是好几年再无音信的谭小姐。 谭小姐知道叶敬之做的是好事,便将叶敬之藏了起来,自己带着叶敬之收集来的证据,千里迢迢赶回京城,最终助叶敬之清平了朝中毒瘤。 而缘分这事情,却也是怪。昔日叶敬之作为一个前途大好的公子之时,谭小姐不喜他轻浮;而如今知道了叶敬之所为的时候,谭小姐倒对他有了情愫。 再后来,皇上就赐婚了。 再后来,他们有了三子一女,再后来他们的儿女也各自成家。 叶家书香门第,清贵人家,本就对纳妾之事诸多限制;而叶敬之和谭小姐之间,一生更是再没有第三个人。 === 生相随,死相伴,叶蓁蓁祖父祖母的这段往事,也颇为影响了叶家后人的嫁娶观。 比如叶敬之的三个儿子,都没有纳妾;比如叶蓁蓁的兄长叶廉俊,素来以祖父、父亲为榜样,立志将来要娶一房贤妻便足以,所以至今连个通房都没有。 可偏偏,叶蓁蓁看不起祖母的出身,每次有人好奇问她祖母往事的时候,她都会生气,也从不与祖母亲近。 那时的她根本不懂,祖母为何能与长乐大长公主并称奇女子。 可惜,祖父一生为帝师,辅佐三代皇帝;祖母一生刚正不阿,疼爱子女后辈,却错看了二叔,错看了叶潇潇,错看了自己。 想着,叶蓁蓁再也忍耐不住,扑跪在祖母膝下,说了一声:“祖母。” 所有的后悔、难过,都在这一声之中了。 叶老夫人板着脸不肯说话,可是听着叶蓁蓁哭声凄凉,她也心软了,这才道:“看来确实是知道错了。” 母亲这么说,祖母也这么说,偏偏她们都以为自己改好了,却不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才醒悟自己究竟酿成了何等大错。 想着,叶蓁蓁抱住叶老夫人,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边说:“祖母,孙女真的知道错了……是我不好,是我……是我不好……”她差点儿就说出了“是我害了你们”的话,不过还好留了一丝清明,将这句话压了下去。 叶蓁蓁语中的悲声太重,听起来根本不像是反省自己伤了姐姐,倒像是劫后余生的大彻大悟一样。 叶老夫人被她的这种哭闹得心慌。自己这个孙女,要说她这时候跳着脚哭喊自己没有错,她倒是有法子说她,可现在叶老夫人受不住了,所以也顾不得心中生气了,只是抱住她,道:“你这是怎么了?” 一句话说完,叶蓁蓁哭得更厉害了,简直就要哭得断了气,口中却只是反反复复地认错。 叶老夫人更觉得莫名其妙,也不好再说她,就是抱着她,扶着她的背,用慈和的语气安抚她。 旁边的叶潇潇看着这一幕,心里倒糊涂了。 一贯愚蠢的叶蓁蓁这是唱的哪一出?倒像是真心悔悟似的。 === 叶蓁蓁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等自己坐起身来之后,眼睛都疼得睁不开了,叶老夫人的僧衣上,也湿了好大一片。 叶潇潇听叶蓁蓁终于止住了哭泣,忙也抹了一把眼泪,过来解劝道:“祖母,二姐姐是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原谅了她吧。” 说着,叶潇潇偷眼去叶蓁蓁哭得都变丑了的样子,心中更是好奇。 叶老夫人掏出帕子,眼眶也是有些红,她给叶蓁蓁擦着泪,安慰道:“既然真的知道错了,就好了。你是叶家的女儿,做事讲究光明磊落,这一次先饶了你,只是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了,知道吗?” 叶蓁蓁慌忙点着头,哭道:“嗯,我知道了,来大相国庵之前,我已经给姐姐还有母亲都赔了不是了。不敢了,以后我都不敢了。” 叶老夫人听她的语气真诚,笑着又将她抱在怀里,再拉着叶潇潇也坐下,叹气道:“好了,这就是好了。” +++++ 啊~继续求收藏~求推荐票~求打赏~求评论……打滚!好寂寞!人家好寂寞!都没人聊天玩儿! 第二十八章 回家 正说着,只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念佛的声音,大相国庵的住持师太走了进来,笑道:“阿弥陀佛,老太君这几日礼佛,到底是心想事成了。” 叶蓁蓁和叶潇潇忙都站起身来,立在一边。 叶老夫人请了住持坐下,又拉了叶蓁蓁的手,道,“我家这个观音奴,天生性子左犟,我只怕她钻牛角尖,如今看来,到底还是懂事的。” 住持素来敬佩叶老夫人,知道她忧心叶蓁蓁的事情,也很挂心。只是方才在门外听见那哭声不似作假,又听见叶老夫人如此说,便看了叶蓁蓁一眼。 可就在眼神与叶蓁蓁的眼神对上之后,住持的笑容却有一些凝固了,半晌才掩住了眼底的凝重,依旧笑着说:“阿弥陀佛,一切都是缘法,这位小姐既有非常之遇,自然能晓非常之事。” 叶蓁蓁已经哭肿的眼睛看向那住持,却没有言语。叶老夫人只以为住持师父是顺着方才自己的话说了,也不在意,又和住持师父说了几句话,便笑道:“已经叨扰了这么久,我也是时候下山去了。” 住持师父知道昨天叶家有人上山来拜见叶老夫人,却不知道是何事,就问了一句:“老太君往年来都是半月之久,如今不过十日,便要下山了?” 叶老夫人笑道:“往年半月,只为心静,今年最令我心难静的事情已了,自然就不用那么久了。” 住持师父听见叶老夫人这么说,就知道定是叶家出了大事。但叶老夫人既然不想说,她就也不问了。 叶蓁蓁在一旁听着,冲着叶老夫人嘿嘿一笑,眼睛都笑没了。 叶老夫人见她这个样子,又可怜又好笑,细想原因又觉得好气,就嗔怪道:“这成了什么样子,快回去歇着吧,明日顶着这样的眼睛回家,也不怕吓到你母亲。” 叶蓁蓁忙点了点头,心中却并不信叶老夫人说的话。 家里肯定就是出事了,却不知道究竟是何事。 不过叶蓁蓁面上却不带一丝情绪,而是施礼道:“祖母,既然这样孙女就先回去收拾了。”说着,又对站在一边,表情平静的叶潇潇道:“妹妹好好服侍祖母。” 叶潇潇这才带了笑容,施礼道:“是,姐姐安心吧。” 眼看着叶蓁蓁离开了房间,叶潇潇的心中,倒是不平静了。 只恨她困于这佛庵之中,没有半点儿消息来源,只有水秀前几天送来的平安书信。 而叶蓁蓁的态度为何变化如此之大?昨天来见祖母的封嬷嬷又和祖母说了什么?她却丝毫抓不住头绪。 不过还好,立刻就要回家了,不管什么事情,她都一定有办法解决了。 === 第二天,天气转冷,山间呼啸的北风,吹得人有些站不稳。 叶蓁蓁讨好一样扶着叶老夫人,笑道:“祖母稳着些,当心被风刮了去。” 叶老夫人笑眯眯地拍着叶蓁蓁的手,心中到底是开心,便由着她与叶潇潇一左一右地扶着,同住持师父到了个别,便走到了大相国庵的门口。 门口早就停了三驾马车,站在马车外等待祖孙三人的,却是叶蓁蓁怎么都想不到的人。 “爹爹!”叶蓁蓁一看见那人,先是一愣,旋即惊呼出来。 只见叶大老爷叶恭喻着锦袍,手中捧着个暖炉,就在马车外,身子挺立,已经是不惑年纪的他,脸上没了年少的意气风,却有着沉稳持重的气度。 真的是她的父亲。 见她们三人走了出来,叶恭喻将手炉递给了身边的小厮,过来抱拳道:“母亲。” 叶潇潇先施礼,甜美地说了句:“大伯父。” 叶蓁蓁此刻才从震惊中庆幸过来,连忙也草草施礼:“爹爹,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看着二女儿惊讶的表情和闪着光的眼神,又想起叶大夫人对他说的话,原本很气她叶大老爷有多少气也难以出来了,只好板着脸道:“我若不亲自来看看,怎么知道你这不晓事的丫头是不是当真知错了?” 叶蓁蓁连忙乖巧地点着头,指着自己的仍然有些红肿的眼睛道:“女儿真的知道错了,爹爹瞧,我的眼睛都哭肿了。”说着又对叶老夫人道,“祖母您说是不是?” 叶老夫人笑道:“嗯,这次知道错了,却不知道能记住几天。” 叶蓁蓁涎皮赖脸地笑着,心中倒是充满了幸福。 知道一切还来得及的感觉,真的很好。 这时,叶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杏叶和青草早已从马车上下来,过来纷纷施礼道:“老夫人,二小姐,三小姐。” 叶恭喻也道:“山间风大,母亲还是先上车吧。” 叶蓁蓁连忙抱住叶老夫人的胳膊,撒娇道:“我要和祖母一辆车。” 叶恭喻却拍了拍她的头,笑道:“你同你玉奴妹妹一辆车,我与你祖母有些话要说。” 只这一句话,叶蓁蓁就知道,果然是因为家中出了事情,所以父亲才亲自来的。 不过既然父亲避着她,她也不好多问,只得乖巧地说:“好。” 叶老夫人对杏叶道:“你去两个小姐的车上,好好照应着,莫要冷到她们。”说着,又认真地打量了豆蔻一番,问叶蓁蓁的手,“这是你母亲给你的新丫头?” 叶蓁蓁笑道:“嗯,只是傻乎乎的,没意思。” 叶老夫人佯装生气:“丫头能做事,忠心,能规劝你才好,又不是玩物,要个什么意思。” 叶蓁蓁忙一脸受教地说:“知道了知道了。” 杏叶见叶蓁蓁如此模样,倒是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二小姐什么时候如此听老夫人的话了?真是稀罕。 叶恭喻扶着叶老夫人上了马车,回身对叶蓁蓁道:“你好好同妹妹一处,不可再胡闹。” 叶蓁蓁点点头,应了一声:“是。” 说罢,目送着叶大老爷也上了马车。 温柔儒雅,偶尔还会有些呆气,对母亲,对子女,虽然严厉,却分外上心。 他怎么可能养外室,又怎么可能里通外敌呢? 叶蓁蓁呆呆地想着,豆蔻先过来低声道:“小姐,外面冷,上车罢。” 此时杏叶正扶着叶潇潇上了马车,也对叶蓁蓁道:“二小姐上车吧,车上已经备了暖炉,还有热茶。” 叶蓁蓁这才回过神来,并不说话,而是将手伸了出来,由杏叶和豆蔻扶着她,上了车。 === 大家可以猜猜是啥子事情~咩哈哈~继续求推荐啦~收藏啦~打赏啦~评论啦~泪奔~ 第二十九章 有事 叶家老太君坐的马车,宽敞而且温暖,装饰也更精致些。 只不过叶老夫人此时的表情却一点儿都不好,刚一坐稳,便问叶恭喻:“说说吧,家里究竟出了何事?封家媳妇支支吾吾的,说得不真切。” 叶恭喻也难得寒了脸,将家里的事情略微一说。 叶老夫人听着儿子略带颤抖的声音,哪儿能不知道叶恭喻已经气极? 就是她,饶也是经过事情的人,乍一听这事儿都觉得匪夷所思。 “可知道那张纸上写的人,是何人?”叶老夫人听罢,抓住了其中的重点,问了一句。 叶恭喻摇摇头:“儿子已经着人暗暗去查了,只是此事关系着四全,不敢大肆张扬。具体的,还是等回了家,让兰溪与母亲说罢。” 兰溪是叶大夫人姚氏的闺名。 叶老夫人抓着一旁的引枕,点头道:“是,外面不是说这话的地方。”说着,脸色越暗淡,冷言道,“如今有些人还真是坐不住了,主意竟然打到了咱家大丫头身上,真当我们是怕事的不成?” 叶恭喻连忙道:“母亲莫要动气,万事还是等回了家再做打算。” 叶老夫人压了压心中的火气,又叮嘱了一句叶恭喻:“请人好好看看你媳妇,千万莫要落下病根,她心里想必也是怕极了,你可要好好安慰她,莫要气到她。” 提起了自己的妻子,叶恭喻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笑道:“是,儿子晓得。” === 另一驾马车上,叶蓁蓁仿若没骨头一样,斜靠在车璧之上。 杏叶沏了两杯茶水,道:“二位小姐暖暖地喝一杯吧。” 豆蔻在一边看着,忙取了一杯,递给叶蓁蓁。 叶蓁蓁接过来。沁人心脾的暖茶顺着喉咙滑下,入了腹内,果然驱散了寒气。 叶潇潇也接过了杏叶递来的茶杯,却不喝,而是问叶蓁蓁:“也不知道是不是大伯父出了什么事情,倒要亲自来接我们。” 叶蓁蓁却对着她翻了个白眼,道:“我哪儿知道是不是出了事儿。” 叶潇潇笑容微滞,倒不生气,而是问:“姐姐这是怎么了?似是不开心的样子。” 叶蓁蓁往软靠上一躺,再翻了个白眼,道:“我高不高兴有什么相干,又没人在乎。”说着,指尖还在软靠的流苏之上乱划着,显是非常不开心。 杏叶低着头,并不说话。 叶二小姐的脾气,晴一时雨一时,阴一阵阳一阵,她们早就习惯了,只盼叶蓁蓁这时候千万莫要来寻她们的不是就好。 果然还同以前一样。叶潇潇却在心里冷哼一声。 又是道歉又是大哭这些,果然都是骗取原谅而已,内里依旧是那个蠢货。 说到底,叶老夫人与叶恭喻说她错了的事情,她心中到底是不满的。 想着,叶潇潇细心地将车内的薄披盖在了叶蓁蓁的身上,柔柔地说:“二姐姐既然累了,就歇一会儿吧。” 叶蓁蓁这时才露出了点儿小脸,起身拉着叶潇潇的手,笑道:“到底还是妹妹心疼我。” 叶潇潇坐了过来,柔声道:“我与二姐姐是姐妹,自然与二姐姐要好。二姐姐心思一贯细腻,如今还是不要想太多才好。若到时候大姐姐真个让二姐姐不痛快了,姐姐也不要生气,只和我说说就好。” 叶蓁蓁笑意更浓,握着叶潇潇的手也更紧,感激地说:“嗯,到时候我都听妹妹的。” 这姐妹情深的暖意,在车内洒了开来,若是旁人看来,真是要感动死了。 只不过,一侧的杏叶虽然低着头,却总觉得三小姐的话哪里怪怪的。 只不过她性子憨些,于这些口舌上的事情,不如青草通。 还是等回去之后,偷偷问问青草吧。 杏叶拿定了主意,便一心一意只是守着车内的暖炉子。 叶蓁蓁倒是放心了。 叶清清和叶蓁蓁毕竟是亲姐妹,叶潇潇怎么说也是隔了一层,而如今叶潇潇的话里,怎么听着都有些挑拨的意思。 叶潇潇如今还小,叶蓁蓁前几天的作为又引起了她的怀疑。若青草在这儿,恐怕叶潇潇还要思量一番,可是杏叶是叶府有名的憨厚老好人,叶潇潇不防,也就露了口风。 但是,杏叶虽然憨,但作为叶老夫人身边得用的大丫头,却不傻呀。 === 叶府如今虽然出了事情,但外面看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妥,里里外外的仆役照旧是谨慎低调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叶老夫人等人的马车一直进了叶府二门,才停下来,叶大夫人早就带着人等在了那儿。 叶蓁蓁心中牵挂母亲,车子一停好,就先下了车。 短短几天不见,叶大夫人明显憔悴了许多,也消瘦了许多。 “母亲。”叶蓁蓁走过去,先屈膝行了个礼,小声道。 叶大夫人打起精神来,对着她勉强一笑:“瘦了。” 叶蓁蓁心中微酸,扶着叶大夫人到了叶老夫人的车前。 此时,叶大老爷已经下了车,同叶大夫人交换了个眼神,将车帘打开。 叶大夫人亲自搀扶叶老夫人下车,面上带着笑意,问道:“母亲这一路回来,可冷到?” 叶老夫人倒是笑盈盈的,站稳后道:“你安排地很妥当,自然不冷。” 叶老夫人的归来无疑让叶大夫人的心定了一些,笑道:“那是母亲身边的青草和杏叶的功劳,媳妇可不敢居功。” 叶潇潇也自后面下来,对着叶大夫人礼道: “大伯母。” 叶大夫人打量了叶潇潇一番:“玉奴也辛苦了,不过几日不见,消瘦了些,这一路回来,走得可平稳?”原来叶潇潇自幼就晕马车,每次坐马车稍微一颠簸,都会不舒服。 叶潇潇笑道:“多谢大伯母惦记,马车走得稳得很,并不很难受。” 叶蓁蓁扶着叶大夫人,并不说话。 叶清清并不在这儿。 按理说,叶老夫人归家这等事情,作为孙女的叶清清脚伤既然好了,肯定要出现的。 可是却没有。 叶蓁蓁暗中握紧了拳头,看来家中出的这件大事,而且这事情,还是落在了大姐姐的身上。 却不知究竟是什么,真是忧心死了。 === 继续求收藏~推荐~打赏~评论~打滚~ 第三十章 到家 二门距离叶老夫人住的春晖堂有一段距离,如今天寒,叶老夫人又有了年岁,是以叶大夫人早就预备下了软轿。 叶老夫人由人簇拥着,走到了软轿之前,却先对叶潇潇道:“玉奴,你走了这许多日子,先回去看看你母亲,歇息了吧。” 如今,叶家留在京中的是叶老太爷和叶家四老太爷两支,叶老太爷一支就住在叶家老宅,在永福街上而四老太爷则隔了六条街,住在玄武大街的东一侧。 随着叶家人在官场越来越高的地位,叶家老宅也扩建修缮了几次,如今半条永福长街都算是叶家老宅的产业。而叶老太爷和叶大老爷都住在老宅的西府,东面新建的院子,则住着叶二老爷与叶三老爷两家人 叶潇潇听说,笑着停下了脚步,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是,那孙女儿先回去了。” 叶大夫人忙抬手招呼了另一顶软轿,又对身边的杨嬷嬷说:“好好地送三小姐回去。”又对叶潇潇道,“今儿我做了许多糕点,有你最爱吃的枣泥糕和杏仁酥,方才你们车子进了门的时候我就派人送了过去,你尝着若好吃,就打人过来再拿。” 叶潇潇笑意更甜了:“多谢大伯母。” 叶老夫人也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在这些事情上,叶大夫人总是能样样妥帖。 叶二夫人自从娘家有了变故之后,就终日将自己锁在家中的佛堂不肯出来,叶二老爷不纳妾不娶小,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刚有了功名,另一个还要准备明年的春闱,都没娶妻。所以叶潇潇小小年纪,就已经在二房管家理事了。 叶老夫人心疼孙女,曾想将她接来西府同住,叶潇潇却推辞了,只说要照应父兄。 因着如此,叶大夫人也觉得叶潇潇懂事,时时都会想着叶潇潇,自己两个女儿有的,一定都要给叶潇潇一份。 叶蓁蓁看着抬叶潇潇的轿子离开了,心中说不上是何滋味。 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一片慈心养出了个白眼狼,想想都替两个长辈心寒。 在心底替两位叶夫人不甘了一下,叶蓁蓁知道祖母和大伯母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见叶潇潇离开了,也笑道:“祖母,母亲,坐了一路的车怪闷的,就不坐轿了,走回去就好。” 叶大夫人正要打了听,如今听她先说了,忙忙地叮嘱了一句:“如今家中有事,你也莫要贪玩,早些回采薇轩吧。” 叶蓁蓁笑着点点头,应下了。 === 几天不见的采薇轩,明显比前些天多了不少人气。 几个她并不认识的小丫头,正在一个面生嬷嬷的指挥下打扫着院子,见她进来了,那嬷嬷连忙招呼那些小丫头停下,过来连忙屈膝道:“见过二小姐。” 见叶蓁蓁一脸的茫然,那嬷嬷忙笑道:“老奴姓佘,以前是大夫人身边的人,如今夫人派了我来服侍二小姐。” 叶蓁蓁点点头,道:“原来是佘嬷嬷,我不太认人,倒没认出来嬷嬷。” 佘嬷嬷笑道:“小姐不认识老奴也是有道理的,以前我单管老爷的内外书房。” 管父亲的内外两个书房?叶蓁蓁一愣,旋即明白了。 虽然她求了母亲,可是母亲既然已经将她身边的人赶了出去,就断没有再把人召回来的目的。 朝令夕改,不是治家之道。尤其是如今水秀事,家里接下来恐怕还有一顿整饬呢,哪里还会把赶出去的丫头再要回来? 叶蓁蓁觉得有些难受,到底还是没能维护好别人。 有些事情,当真是过去了,便没有挽回余地了。 不过,母亲将管着父亲内外书房的嬷嬷指派到她的院子里,也颇有深意。 能管着父亲书房的嬷嬷,不但做事必然有章法,恐怕还是有学问,可以管教她的。 不过她面上却不显,只是笑道:“如此一来,我这院子,就麻烦嬷嬷了。” 叶蓁蓁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佘嬷嬷可知道以前我院子里的苏木,如今在何处当差?” 佘嬷嬷眼光微闪,显然是知道叶蓁蓁求了叶大夫人一节。 “回姑娘,苏木如今在针线房做事,她家已经给她定了亲事,明年六月里就要成礼了,不好再在姑娘眼前服侍。”佘嬷嬷答道。 要嫁人了?叶蓁蓁微微一怔,却不知定的什么人家。 佘嬷嬷是个经过事的老人,见叶蓁蓁如此表情,就知道她心中如何想,也因为受了叶大夫人的嘱托,便道:“姑娘放心,大夫人已经看过了,确实是不错的人家,那男的识文断字,也算是肯用心上进的人。” 叶蓁蓁迎着佘嬷嬷的眼神,却还是闷闷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如此,嬷嬷且忙着吧,我回去歇会儿。” 说罢,便同豆蔻一起回屋了。 === 屋子里暖洋洋的,显然早就备好了暖炉,四周被打扫地一尘不染,就连她的床铺都已经被换上了崭新的褥子。 叶蓁蓁看了一下,所有的柜子抽屉之类的,都没有被翻动,倒是桌上放了茶壶,里面的茶水滚热,显然是她刚进府就备下的。 叶蓁蓁嘴角轻轻勾起,这个佘嬷嬷真是个会做事的人,难怪母亲放心让她管理父亲的书房。 就在豆蔻为叶蓁蓁取了家常衣服来的当口,叶蓁蓁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旋即自妆台里找出几两银子并几个精致的饰,又觉得是自己带过的,给了人不好。 愁了片刻,突然想着如今快到年关了,心中就有了主意,忙对豆蔻道:“豆蔻。” 正在整理叶蓁蓁行囊的豆蔻应了一声。 “你可认识苏木?”叶蓁蓁问道。 豆蔻点点头:“嗯,知道,见过。” 叶蓁蓁笑着将几张银票并一些散碎银子给了豆蔻,道:“家里有事,我不好出去逛,你去针线房,将这些给苏木,看看她如今过得好不好。再打听一下,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豆蔻点点头,连问都不问一句,接了东西转身就走。 叶蓁蓁忙叫住她,笑道:“你知道要怎么问么?” 豆蔻有些茫然地站在那儿,想了很久,才喃喃地说:“别人说,奴婢听着就好了,为何还要开口问?” 叶蓁蓁一噎。 若说是打听事情一节,当真开口问的,往往问不出什么来,唯独让人自己说出来的,才能知真章。 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叶蓁蓁如是想着,笑道:“是了,就是这么问,也不急,这两天能打听出来就好了。” 豆蔻哦了一声,便离开了。 === 继续愉快地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求评论~泪奔…… 第三十一章 阴谋 且不说豆蔻是如何打听的,这个时候,春晖堂倒是热闹极了。 仆役丫鬟们都被赶到了外间伺候,里间只有叶老夫人谭氏、叶大夫人姚氏和叶大老爷叶恭喻三个人说话。 “……四全一听她屋里的嬷嬷说完,顿时背过气去了。母亲是知道那孩子的,平时落落大方,最不让长辈操心的人,那天差点儿要剪了头去做姑子。”叶大夫人坐在叶老夫人身边,抽泣道,“媳妇也不知道这是多大的仇恨,若不是现在现了,将来只怕会要了大丫头的命呢。” 叶大夫人的确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而且怎么想都想不通,水秀为什么会那么做。 叶老夫人一边安抚自己的大媳妇,一边叹气。 她的这个大媳妇,理家本事好,性子落落大方,对上孝顺体贴,对下和蔼亲切,却有些天真。 这也与叶大夫人的家世有关系。 叶大夫人姚氏出身安乐侯家中,安乐侯姚怀远就和他的封号一样,最是闲散安乐,只爱舞文弄墨,于仕途从来不上心,每天不是进宫陪着明德帝下棋,就是找个茶馆坐下听书,要不就带着家中老妻妾室跑出去游山玩水,愉快得很。 虽然家中也有两个妾室,但因着嫡妻性子也很是刚烈,又擅长管家,所以后院倒没有那些魑魅魍魉的事情。 姚氏自幼在这样的家里长大,是嫡女也是幼女,从小就被人捧在手心上。安乐侯夫人教了她待人接物,理家处世,偏偏那世间宵小能作恶到何等程度的事情,侯夫人教不了,叶兰溪自幼也没见过。 待嫁给叶恭喻之后,婆母是个好相处的人,公公是个不操心的人,丈夫恩爱,妯娌一个只爱拜佛参禅,一个则性子爽朗,最能和她聊在一处。 四个孩子,除了叶蓁蓁不服管教,骄纵人性之外,其他的三个孩子也是人人称赞。 可以说,叶大夫人将全京城贵夫人最希望的日子过全了。 所以,要说前几天叶蓁蓁推倒了叶清清那件事情给她的刺激还略能承受的话,那自己身边得用的大丫头竟然戕害自己的亲生女儿,就真个刺激到她了。 叶大老爷立在一侧,因为母亲在身边也不好太过安慰妻子,便开口为妻子说话道:“还有那贱人屋里搜出来的东西,竟然是要命的,兰溪这几年总是身子不舒服,也都是为此。这事也不能怪兰溪,谁知道咱家里竟然还有人通了外贼。” 叶恭喻为官,又入了阁,深得皇帝器重。他在朝上为官的时候虽然有“耿介”之名,但是在家里对着父母妻儿,却是一贯的孝顺温柔,轻易都不会说重话。 可是现在说话的时候,这位叶大老爷却连“贱人”这等词都说出口了,可见有多气。 他与叶大夫人伉俪情深,对自己的几个孩子也很喜爱,尤其叶清清作为他的第一个孩子,性情模样也出挑。现在自己重视的两个人都被人害了,他怎能不恨? 叶老夫人拍着叶大夫人的背,劝慰道:“承粟说得是,这事错不在你。这等手眼通天的丫头,倒是我们小看了人家。” 叶大夫人本来心里就害怕,如今听见婆婆和丈夫都说是外人,不免怕上还添了糊涂,问道:“大丫头那性子,能惹了什么外人?还要如此害人” 叶老夫人紧锁着眉头道:“大丫头是咱家的孩子,这先就足以惹到别人了。” 她和叶大夫人不同,虽然出身市井,但叶家一直受皇帝重用,她自身的经历有有些传奇,兼之与叶老太爷夫妻这么多年,叶老太爷许多事情并不避讳她。所以在一些事情,叶老夫人甚至要比世家出身的叶大夫人敏感多了。 如今的明德帝虽然年纪尚未至不惑,但身体却一直都不是很好。 但他的儿子们,倒是都到了懂得争些什么的年纪了。 叶大夫人虽然天真些,但到底不是傻子,只是细细一想,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别人是要用她的四全的事情,辖制叶家? 这个认知让叶大夫人愣住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这才十二岁的女儿,竟然就被卷进了朝局之中? “可是……四全才十二岁呀……”她喃喃道,“而且,四全的婚事还没说准呢。” “人若想害你,就是三媒六聘地成了亲,拜了天地,进了洞房的,都抵不住别人的算计。”叶老夫人语气平静地说,又问叶大夫人,“倒是如今你要想想,周围可有人与你说了这样的意思?”叶老夫人问。 叶大夫人手指绞着帕子,想了很久。 一旁鹤形香炉中的烟袅袅升起,叶老夫人和叶大老爷倒都不着急,只是让她慢慢地理顺了思路。 确实有不少人家都和她透露过意思,但是在叶大夫人看来,不管哪家都不像是能如此害人的人家。 叶大夫人一家一家地说给叶老夫人听,一气说了七八家,道:“这里有些人家,自去年说到了今年,我都含糊过去了。尤其是前些日子还生了那档子事儿,我更不好应了,免得坏了咱家姑娘的体面。” 叶大夫人说的那档子事儿,就是叶蓁蓁将叶清清推倒的事情。 “而且,媳妇也怕自己看不准,想与母亲和老爷一起好生想看。”叶大夫人真诚地说。 叶老夫人在心中合计了一下叶大夫人说的人家,也觉得这几家似是没什么问题。但她毕竟不在其中,想的也做不得数,就先安慰似的点点头,对叶蓁蓁道:“你想得很对,倒是那蹄子怎么说的?” 叶大老爷在叶大夫人之前开了口,道:“那蹄子是儿子审的。是个嘴硬的,先要撞柱子,被人拦了下来,还没等问,她却自己咬断了舌头!” 叶老夫人一惊,万万没想到水秀竟然会如此作为。 “原来还是个不怕死的。”吃惊过后,叶老夫人冷笑道,“那她如今在何处?” 叶恭喻拱手道:“如今儿子只说她做了贼,偷了四全的东西,她老子娘帮着销了贼赃,一并拘了,不过……”叶大老爷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要将那件事情说出来,好让母亲与妻子有个提防,“有件事情倒是更好笑了。” 叶老夫人和叶大夫人齐齐看着他,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叶恭喻斟酌了一下用词,表情也做得轻松一些,低声道:“查她家的时候,双福翻出了一张状纸,上面竟然是告我们家草菅人命,打死奴婢的。” 第三十二章 各自心思(上) 叶老夫人不怒反笑:“果然好算计,找不到你在外面的毛病,倒找在了这里。” 叶恭喻顿了顿。 这种家宅的事情,说大可以大过天去,说小又可以如落叶入水,连个声响都没有。 别人敢拿这种事情来说,只怕还是留了其他的后手,说不好现在皇帝的案头上,已经有了参自己的折子。 叶恭喻自认自己为官这些年,行事也都是光明磊落,对得起皇天后土,社稷祖宗了,然而事情若要上身,是如何都能缠上来了、 只不过这种话,到底不好当着母亲与妻子的面明说,只得语带歉意道“这事情兜兜转转的,最后落在了儿子身上,带累母亲夫人劳心,是儿子的不是了。” 叶老夫人年纪到底是大了,走了这许多路,又听了这样长时间,已经乏了,便靠在引枕上,道:“凭是谁伸的手,只从那纸上的名字查就是了,我倒不信了,那人要是没点儿来头,就能莫名其妙地被人写在那纸上?” 叶恭喻道:“是,儿子省得。” 叶老夫人又细想了一番,到底还是不放心,就叮嘱了一句:“等下你父亲回来了,让他给你分析一二。政局之事,到底如今你父亲身在其外,许比你看得更明白些。” 叶恭喻拱手笑道:“是,父亲昨夜先让全福捎了口信,也是这个意思。” 叶老夫人面上,这才有了一丝笑意。 而且,叶恭喻没说的是,他今早就已经写好了请罪的折子,只带父亲回来之后,便可以递上去了。 既然有人要做这局,他索性打破了这局面,将一切都摊开了说,许是事情也就好了。 === 叶家这面正为了这一系列的事情闹得鸡飞狗跳的,与叶府隔了三条大街的一处一进三间屋子的小院里,依旧是满脸病容的卫乐紧了紧身上的裘衣,问暮生道:“看清楚了?” 暮生点点头:“是,看清楚了,那个小师父就是叶家的人。”说着,暮生又笑道,“不过小的看着叶家这几天,好像不怎么太平。” 卫乐瞥了他一眼,道:“你管人家如何不太平呢?横竖有叶老太爷在,再不太平,又能如何?” 暮生奇道:“还真是,刚才小的回来的时候,正看见叶老太爷进宫呢。”他问卫乐,“如今都要宫禁的时候了,叶老太爷这时候进宫做什么呢?” 卫乐的目光闪了闪,端起了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暮生,你问题太多了。” 暮生吓了一跳,连忙垂下手,不敢再说话。 屋子里,顿时安静地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分外诡异。 卫乐端着茶杯出了很久的神,才缓缓道:“若是什么时候你都要问我才知道,也就不用留在我身边了。” 暮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少爷,小的再不敢多嘴问了。” 卫乐放下茶杯,看着他,问道:“那你倒说说,叶老太爷这时候进宫,是要和陛下说什么?” 暮生绞尽脑汁地想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难不成……是叶家出了什么大事?” 和没说一样。卫乐暗中叹了口气。 在外面看着好像是个干练的人,实则内心倒和白纸一样,只是忠心和嘴严倒是很好。 做奴仆的,心思单纯些是好,但是心思如暮生这样单纯过头,还有些愚笨的,倒不合自己身边用了。 想着,卫乐笑道:“是出了大事了。”说罢,又道,“起来吧。” 暮生得到了卫乐的肯定,立刻高兴地眉毛都飞了起来,连忙站起来,狗腿地问:“那少爷如今要做什么?” 卫乐看了他一眼:“我病了,还能做什么?” 暮生这下占了理,忙道:“那是少爷不肯吃药。太医院给少爷开了好药,少爷总不肯吃,那病哪能好?” 卫乐有些头疼了,并不言语,而是看着他。 “出来的时候,夫人还和我说让我照顾好少爷的,说别怕花银子,少爷是知道的,咱们夫人最是怕花银子的人了,都这么说,您却……” 暮生本来还在数落卫乐不肯吃药的事情,说到最后,连卫父的继室都抬了出来。 他说得正开心,忽而看见卫乐的神色严肃,渐渐地又不敢说话了,最后收了声,和那霜打了的茄子一样,闭着嘴不敢说话了。 “你在外面,也这么说的来着?”卫乐问道。 暮生忙摆着手:“没有没有,少爷的事情小的从来不在外面说的。”说着,见卫乐面上还没有笑意,立刻指天誓日地说,“我誓。” 卫乐看着他的样子,最后到底还是无奈地笑了笑:“嗯,统共就剩这么点儿好处了,却这点儿都没了,我就真不敢用你了。”说着,想了想,又道,“还有,以后别如此说夫人的事情,让人听见,我成什么了?” 暮生嘿嘿一笑,点头道:“是,小的再不说了。” 卫乐不再说话,而是低下头,细细想着那天与叶蓁蓁见面时候的情景。 叶家去大相国庵的人是叶老夫人和叶家老三的女儿,后来叶阁老那犯了错的二女儿也去了。 就不知道这人是其中的那个?又是如何从下山的?又为何要去玉阶村?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要出事? 这事情,当真是透着诡异。 卫乐正没理出头绪呢,突然就听见院子外有砸门的声音。 一个粗犷的声音高声叫道:“卫家小子,开门。” 暮生听见,忙道:“应该是博阳侯,怎么这时候来了?” 卫乐本想推病拒客,却听见那粗犷的声音隔着门道,“卫小子开门,如今宵禁了,我不好再走动。” 邻家传来了犬吠之声。 再让他说一句话,只怕巡防的人都要被招来了 卫乐没办法,只得对着暮生点点头。 暮生心中高兴,立刻去开门。 来人面上蓄着浓密的胡须,身高腿长,大踏步地就走了进来,将手中的酒坛往桌子上一摔,道:“家里婆娘正忙冬至的事情,嫌我烦就把我赶了出来。” 说着,也不用请,大刀阔斧地往卫乐身边一坐,开口就问:“听说越王找你却找不见?” 卫乐的耳朵被他震得嗡嗡响,他揉了揉耳朵,道:“见过侯爷,在下病了。” 博阳侯点点头,又扯着大嗓门问他:“叶阁老被人弹劾的事情,你可知道?” 卫乐叹了一口气,似是提醒博阳侯一样,道:“回侯爷,在下病了。” 博阳侯哦了一声,摆摆手道:“那你病着,我喝酒,不碍你养病。” ==== 继续开心地求推荐~求收藏~求评论~求打赏~~ 第三十三章 各自心思(中) 此刻算着时辰已经是子时了,让叶家人心乱的这几天,随着叶老夫人和叶老太爷的相继归来,似是已经过去了。 只是人心中,到底还是烦乱。 叶老太爷漏液进了宫,看老夫人的表情,也是不好的。主家都如此,做奴婢的定然也要忧心。 杏叶明儿生日,叶家的规矩,这等在主家身边服侍的丫头,生日那天有一日的假。所以杏叶明儿也无事,又睡不着,索性坐在床上,看着蜡烛愣呢。 她是府内的家生子,并不识许多字,也不懂主家在烦忧什么,但既然是家生,父母长辈也都给自己说过些事情,自然知道一旦出了事儿,她们这些为奴的,个个是个什么下场。 再加上白日里听见叶潇潇和叶蓁蓁说的那些话,是以心里翻腾着。以前只觉得三小姐是个好的,可是如今听来……竟然也不是的。 杏叶正想着,忽而听见有人来敲门,唬得她吓了一跳,开口小声道:“谁?” 就听见外面传来青草的笑声,道:“是我,你还不睡?” 杏叶听见,连忙下了床,过去将门打开。就见青草提着灯笼,裹了件斗篷站在门外。 杏叶忙将她让进来,因怕惊醒了人,小声问道:“你明天还要早起,这时候不睡来我这儿做什么?”她看看青草这一身,皱眉道,“还穿成这样就出来,也不怕受了凉。” 说着,就拉了青草坐到了床上,将自己的被子给她盖了上,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青草早将斗篷放在了一边,裹着被子捧着热茶笑道:“我这不是特意来给你贺一个生日嘛。你今儿好日子,我赶个早的,贺你第一声。”说着,就将怀里的一个荷包给了她,杏叶接过来就知道,里面放了东西。 她自来和青草处得好,所以也不推辞,只将那荷包收了,口中笑道:“什么好日子,也值当你大夜里跑来。我歇得一天,你又不能歇着。等下明早谁迷了,桃枝可要说嘴的。” 青草笑道:“她就爱拔尖,横竖我不理她就是了。”说着又问杏叶,“倒是你,怎的今儿心事重重的?” 杏叶摸了摸自己的脸,道:“你看出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杏叶本来想把今天听见的那些话说给青草听,可是又犹豫该不该说,便停在了那里。 倒是青草会错了意,笑道:“你就是这样想得多,见主家这般慎重就怕了起来。听老嬷嬷说话,以前咱们家里更离谱的事情都有,听说当年……”青草也低了低声音,“先帝爷驾崩的时候才是难,但还不是过来了?哪里就真个抄了家?” 杏叶知道青草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可是听她说得这般厉害,又吓了一跳,忙捂着她的嘴道:“这话让人听去了,你还活不活了?” 青草推开她的手:“你是家生子,平日回了家也是有小丫头服侍的。而我是外面进来的,如今在这府里,得了老夫人青眼做了大丫头,享这几年福已是知足了。”她小小地翻了个白眼,颇有些豪气干云地说,“所以就算主家真个出了事,横竖一条命,陪着死了就罢了,何苦想那些有的没的?” 杏叶听她越说越疯,刚才想的事情哪里还敢和她说,忙推推她道:“好了好了,你也别说这些了,忙了一天,我也乏了。” 青草也不多说话,只是再次提着灯笼出了这门,往自己的屋子里去。 只走了两步,她就抬了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呆了一呆。 上次也是这样一个晚上,她看见的事情。 到现在她还能记着那晚上看见了什么,又听见了什么,也记得自己背上出了冷汗,却一声不敢出,生怕被人看见的光景。 偏生这些青草不能说,也不敢说,说了只有她被打死的份儿。 老夫人再厉害,到底防不住自己家人往家里捅刀子呀。 青草想了半天,这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回了自己的屋子。 === 第二天一早,萱堂那边就遣了小丫头来和叶蓁蓁说,大夫人今日事忙,小姐们就不用去请安了。 叶蓁蓁想也知道会如此,就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却见那小丫头并不离开,而是和院子里的小丫头嘀咕些什么。 叶蓁蓁好奇,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今儿是杏叶的生日。杏叶平时为人忠厚,待人也好。小丫头们喜欢她,就要凑份子,给杏叶办几个菜。 叶蓁蓁知道了,倒是有些又好笑又羡慕了。 想了想,因着豆蔻现在不在,她就叫过来一个大些的丫头,问了一声,才知道她叫香桂,在采薇轩领了二等的份例。 叶蓁蓁点点头,取了一支双蝶赤金的簪子,并两个小金裸子用荷包包了,给了香桂说:“你去把这个给你杏叶姐姐,只说算我贺她的。” 香桂才来这院子里没几天,本来对服侍二小姐还有些惴惴的,如今见二小姐竟然这样和声细语同自己说话,喜得连忙接了东西,就往春晖堂那边去了。 === 叶蓁蓁则一个人在屋子里写字看书,一直等到下午,豆蔻才回了来,还真的打听到了一些事情。 原来,前段日子,叶清清决定要绣一个大件东西,因着自己生病的时候是水秀服侍,觉得她 做事勤谨,就求了叶大夫人,将水秀借给她一段日子,好做事情。 叶大夫人当然同意,就将水秀派了过去。 哪里知道,水秀过去的第三天,叶清清屋子里就失了窃,丢的还是叶家大少爷叶廉骏送给两个妹妹的一人一支的,带了表记的簪子。 那簪子是京中金玉楼做的,不算名贵,却很是精巧。最关键的是,那是大少爷送给两个妹妹一样的,这丢了便不好了。 叶清清开始也没说,就将梅阁封了一起来,挨个屋子搜了一圈。 结果,没有搜到簪子,倒在水秀的行李里,搜出了什么东西。 至于搜出了什么东西,豆蔻并没听人说。只知道当时叶清清还没说话,梅阁的管事嬷嬷就先下令将水秀绑了,随后遣了众人出去,单独和叶清清说了些什么之后,叶清清直接就气得背过了气。 这下,梅阁也不用找簪子了。 赶来的叶大夫人见大女儿这模样,脚下一软,当时就哭了起来。 然后,叶大夫人回到萱堂,立刻就让人搜了水秀的屋子,最后还在水秀的屋子里搜到了些更了不得的东西。 当天半夜,叶大老爷就告假归家,关起门来审问那水秀。 === 多谢芝麻酥饼打赏的香囊! 继续开心地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求评论~ 第三十四章 各自心思(下) 豆蔻说得有些口渴了,正要继续说下去,就见叶蓁蓁将茶碗推了过来。她忙谢了,端起茶碗饮了半杯,继续道: “……家里人的都说,水秀那是贼迷了心窍了,竟然还将大小姐刚出生时,老太爷送的田黄印偷了去。姑娘是知道的,那印若真个流了出去,盖在了什么不该盖的东西之上,还不知道要如何呢。”说着,豆蔻幽幽地叹了口气,带着些疑惑,“小姐你说,水秀到底要做什么?” 叶蓁蓁听豆蔻说完,却并没有答话。 不对,这事情说不通。若说那簪子没了,只怕是姐姐偷偷藏了起来,目的是为了有借口查水秀的屋子,好翻出那害人的药来。 既然水秀在叶清清的药里也放了那东西了,想必那药她会随身带着。 不过很明显,最初叶清清搜出来的不是那药,而是什么不应该在梅阁出现的东西,被水秀带了进去。 叶清清从来都把梅阁上下打理地很好,等闲别想有人从她那儿带出什么,也带不进去什么。 而水秀这次被叶清清要到梅阁做事,许是觉得自己有了机会,才带了东西进去。 只不过没想到,叶清清却先下手了。 这东西能惊到管事嬷嬷,能把叶清清气得背过气去,能气哭了叶大夫人,能让父亲当做大事,还能让祖母脸色不好……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叶蓁蓁一下子自床上弹了起来。 === 她记起来了! 前世,样样出挑的叶清清,却在婚姻上很不顺利。 叶清清十三岁的时候,是说了一个亲事的。男方家复姓欧阳,起家在北地,是当朝武将中的翘楚之辈,颇得朝廷重用,也是朝廷栋梁。 而和叶清清定亲的欧阳家的公子,就是家中长子嫡孙。 这位欧阳公子不但继承了祖上的武德,小小年纪就中了武状元,也是难得的好才华,据祖父看过,性情也是很好的,欧阳家家风也不错,虽说不似叶家这等没有纳妾之俗,但习武之人,讲究打熬筋骨,也不许子孙于女色上下功夫。 这等文武双全,性情好,家风也好的人家,当然是人人争强的佳婿。 彼时叶家虽然因着一桩事情被明德帝斥责,叶恭喻也被罚俸,但毕竟叶老太爷余威还在,明德帝对这个老师也很敬重。欧阳家长一则看重了叶清清稳重;二则认为叶家书香门第,子女教养好;三则虽然叶恭喻官途不顺,但毕竟是阁老,还有个好儿子叶廉骏在朝中很得重用;四则嘛…… 俗话说上阵父子兵,武将家中往往更看重子嗣,欧阳家看叶大老爷没妾没通房还能有四个孩子,就觉得叶清清必然也是好生养的。 只是后来,叶清清却没有嫁到欧阳家里。 当时双方都彼此递了话,只等已有武状元名头的欧阳公子秋闱再中了之后,就可以过礼定亲了。 谁知道翻过年的秋天,待欧阳公子中了二甲的进士之后,欧阳家突然就有人登了门,与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谈了一番。 究竟谈了什么内容,叶蓁蓁并不知道。但在那次谈话之后,本就因着三叔家的小堂弟之死而自责的母亲,身体更加差了,一贯闲云野鹤的祖父,也忧愁了很久。 叶清清那段时间,只在梅阁里,闭门不出。 不出半年之后,母亲撒手人寰,欧阳家的亲事也没了下文。 最后,欧阳家这位文武双全的大公子,另订了亲事,却还没等到结婚,就在一次抵御边疆部族来犯的时候,中了毒箭,死了。 再之后,越王突然出现在了叶家的视线中,对叶清清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只不过,在祖父的坚持之下,叶清清一直未嫁,一直到她二十岁的那一年。 彼时,叶家早就因为叶恭喻牵涉谋逆之事而败落,叶蓁蓁也因为犯了大错,被祖母一怒之下赶到了庄子上去。 紧接着,就是因着二叔的事情,祖父祖母相继离去。 为了救叶家,叶清清到底还是嫁给了越王为妃。 叶家落到这般田地,越王还是求了皇上赐婚叶清清,在天下人前,做足了贤良模样。 只有叶清清,最后惨淡而死。 现在,若叶蓁蓁想得没错,前世叶清清的亲事之所以这般不顺利,一定就是因为这样东西。 叶蓁蓁不管此时算计姐姐的,是夺嫡的皇子、是叶潇潇、是自己的师父还是其他的什么人,她只觉得一股恶寒直扑心底。 毁人清誉,坏人清白,求之不得之后,又要害死人全家,好恶毒的手段。 不过…… === 叶蓁蓁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突然不但不生气,反而还笑了起来。 豆蔻被叶蓁蓁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扶着她,道:“二小姐你怎么了?” 叶蓁蓁开心地问:“大姐姐的那簪子,可找到了?” 豆蔻虽然觉得叶蓁蓁如今的样子怪怪的,却依旧答道:“最后是管院子的娘子找到了,落在了后院的梧桐树下,被落叶埋住了。” 叶蓁蓁笑意更浓了:“找到了就好。” 豆蔻更傻了。 如今主家都如临大敌一般,唯独这个二小姐,竟然还觉得好。 当然要找到,找不到的话,这戏就不圆了。 这就是叶清清,再意外,再生气,再难过,都不会轻易露了破绽。 她最初将事情揭露给姐姐,就是因为叶清清性子冷清又行事稳重,也只有在叶清清处丢了东西,才可能稳稳当当地处置了,才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所以这事儿才不能是“愚蠢”的叶蓁蓁。叶二小姐要丢了东西,早就先吵得阖府尽知了,哪儿还能默不作声地先查? 东西要害了人,才能叫“害人”的东西;而“害人的东西”若是没能害成人,便什么都不是了。 叶家立足这么多年,并不好惹。这般的设计叶家主母和大小姐,所图一定不小。长辈们也一定早就想到,也会做出恰当的反击。 短时间之内,那心怀鬼胎的人,也不会妄动。 这怎么能不是好事? 尤其是叶清清的婚事,这次一定也会顺顺利利的。凭着姐姐的人品相貌,又有父母长辈在堂,不论是谁,一定会嫁得不错。 叶蓁蓁记得,当年郑铎很喜欢叶清清,姐姐对郑铎……呃,她还真不知道姐姐对郑铎如何想法。 横竖姐姐的婚事有父母去操心,她只要确保家人平安就行。 想到这儿,叶蓁蓁心情更愉悦了。 “老子说,差若毫厘失以千里,如今看来,有事差了那毫厘,也未必是坏事。”叶蓁蓁坐到了床上,拉过枕头抱着,笑对豆蔻,“可惜如今没有酒,不然真要浮一大白才好。” 饶是豆蔻心思澄明,如今也不懂叶蓁蓁到底在说什么了,想了半晌,才道:“小姐,夜了,洗洗睡了吧。” 叶蓁蓁噗嗤一笑,道:“好。” === 今天实在是下班太晚了,匆忙修改了文,但还是迟了~见谅~ 继续开心地求收藏、求推荐票~求评论~求打赏~ 第三十五章 暂平 东面府中,一贯要比西府更安静些。 与西府不同,东府里的两个老爷,叶恭衍和叶恭衡都在外为官,只得偶尔回家一次。二房的长子叶廉生白日里也很少在家,次子叶廉佩还在书院里,准备明年的大考;三房至今无子,倒是有三个女儿。如今三夫人即将临盆,经不得吵闹,所以自然更安静一些。 而二夫人,则自从叶潇潇记事起,就只在佛堂里,轻易不出来。 此刻,叶潇潇躺在靠近香炉的摇椅之上,闭着眼睛,听身边的袖红给她说了西府里最近生的事情。 听完了之后,她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笑道:“偷了大姐姐的田黄印?哈,倒是会挑好东西偷。”叶潇潇的语气中带着讥讽。 袖红站在一侧,一言也不敢。 叶潇潇轻轻地摇着,若此时有人进来了,断然不会相信眼前这个面上带着阴冷的女孩子,今年竟然只有九岁。 不堪用的东西,那么点儿小事儿都做不好。 “知道大姐姐丢的那簪子在哪儿找到的吗?”叶潇潇打了个呵欠,问道。 “在后院,树叶埋着了,被婆子找到了。”袖红恭谨地答着,“不过丫头们私底下都说,是大小姐院子里新来的谁眼皮子浅偷了去,见事情闹得这样,就把东西扔在那儿了。” 叶潇潇点点头。细想之下,独这么想,才能解释这一切了,不然按照自己那大姐姐的性子,怎么都不信她会将东西乱丢。 到底还是水秀不堪大用罢了。 叶潇潇心中生气,手里捏茶杯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袖红见状,生怕她伤了手,忙道:“姑娘当心些。”伸过手来,将杯子拿出来,移了个地方。 叶潇潇手中没了东西握着,便握紧了拳头,再想了一阵子,忽然道:“大哥忙什么呢?早出晚归的。” 袖红回道:“听说是有个什么卫公子进京,京中不少人都争着与他结交,咱家大少爷与西府的大少爷这几天也与那卫公子一处。” 叶潇潇却嗤笑一声,道:“什么公子,不过是陛下的一个外甥,在鸿胪寺挂了个官职罢了,不过靠着皇家的庇荫,也值当去结交?大哥没人教就罢了,西府大哥整日里有两层长辈教着,还眼皮子那么浅?过了年去他在翰林院就满三年了,难不成也想跟着卫家滚去边疆?” 叶潇潇的语气要多刻薄有多刻薄,带着深深的不屑。 袖红听见叶潇潇这么说,倒不敢答话了。 长乐长公主死后,卫图之丧居了三年,就又娶了个商贾人家的女儿做了继室。 什么恩爱夫妻?不过就是假的。 就此一节,皇帝就对卫图之甚多不满了。 偏偏这个看重的外甥卫乐如今长大了,对父亲孝顺就罢了,偏偏对那继室也很有礼。 明德帝心中就不是滋味了,是以这两年,也有些疏远卫乐。 这等蠢货,也值得去结交?叶潇潇冷然一笑。 只有皇子,不对,是只有将来做了皇帝的皇子,才值得结交。 叶潇潇轻轻勾起了嘴角,还年幼的脸上,浮起了带着残忍和妩媚的笑意。 她将来一定要做这世上最有权势的女人,她要让所有人都匍匐在她的脚下,口呼万岁。 === 叶恭喻当真上了请罪的奏章,只说自己没有管好家人,堂堂阁老家中,竟然闹了贼人,当真恬为朝臣,有愧社稷。 而叶老太爷进了皇宫之后,同明德帝秉烛夜谈,连着聊了两天。 叶老太爷和明德帝本来就有师徒之名,这一番谈话,更是句句动情,字字用心。 书香世家出身的人,写的文章说的话,自然比别人好看。叶家父子这一番作为,更是让明德帝都有了感慨,还落了两滴龙泪。 等到第三天,明德帝在早朝之上,大谈国家法度与用人之事,不但称赞了弹劾叶恭喻的御史能为国尽忠,又感慨叶卿如此谨慎为人,以叶府之方圆,都能出那内贼,何况泱泱一大国乎? 当下赏了那御史一套文房,赏了叶恭喻一副戒尺,赏了叶老太爷一柄龙头杖,要他们能内除家宅小人,外打朝堂奸佞。 叶蓁蓁听了爷爷和父亲的行径之后,连茶都喷出来了。 阁老家里有了内贼这种事情,说大并不大,说小也并不小。依着明德帝对叶家的信任,到了他的案头,也就是笑一笑,找叶恭喻来问两句就放过的事情。 关键也就是叶老太爷进宫这两天,和明德帝谈的话,一定触动了明德帝的心肠。 说到底,还是为了那高高在上的椅子罢了。 叶蓁蓁笑过之后,又觉得叹惋了。前世她经历过天下一朝混乱的日子,知道升斗小民那平静的日子被打破之后,是何等凄凉。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说的许就是这种吧。 如果能让这一切平安地过去,不出现如前世那等夺嫡之事,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起,叶蓁蓁突然愣了一下,旋即嘲笑自己痴狂。 真以为有着前世那点儿的经历,就能逆转乾坤了,还是想着如何保自家平安吧。 不过好在,有了这么一节,短时间内,也没人敢轻易向叶家下手了。 叶蓁蓁还在那儿满腹心思呢,一旁的豆蔻却不高兴了。 “小姐真是的,说话就好好说话,干什么喷水?”豆蔻怕湿了叶蓁蓁的身子,慌忙将她拉了起来,嗔道。 幸好只是撒在了地上。 豆蔻当然不知道叶蓁蓁到底在想什么,只是重新给叶蓁蓁沏好了茶水,道:“奴婢去叫人来擦地。” 叶蓁蓁既然已经起了身,便笑道:“等它自己干了就好,你也别忙这些小事了。今天天气好,走,我们去萱堂。” 豆蔻傻乎乎地站在那儿:“大夫人不是说这几天事忙,不用去请安了吗?” 叶蓁蓁看着豆蔻迷茫的表情,摇摇头笑道:“说你聪明,有时候你却比我还憨傻,说你憨傻,偏偏该聪明的时候,你又那么聪明。母亲说不用我们请安是心疼我们,不想让我们天这么冷还出门,但是我们怎么能不去看母亲呢?”说着,叶蓁蓁坐在了妆台之前,“而且你也在我身边许多日子了,我想去回了母亲,不用给我找其他大丫头了,以后在我身边,你就和大姐姐身边的紫竹,三妹妹身边的袖红一样了。” 豆蔻听说,依旧是傻乎乎地点点头:“哦,奴婢知道了。” 说着,连忙过来给叶蓁蓁梳好了头,又找出衣服,给叶蓁蓁收拾齐整了。 === 继续开心地求推荐,求收藏,求评论~求打赏~ 第三十六章 天伦 叶蓁蓁哭笑不得地看着平静如常的豆蔻。 真是毫无自己即将升为一等丫头的自觉。 许是在豆蔻心中,她这么多天里不就是和紫竹还有袖红一样服侍二小姐吗? 真是个憨厚聪明的傻丫头。叶蓁蓁在内心笑道,面上却笑得更柔和了。 所以今生,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再让你陷入那等境地了。 待收拾停当了,叶蓁蓁便带着豆蔻,捧着手炉,刚一出屋子就与要进门的佘嬷嬷打了个照面。 “二小姐。”佘嬷嬷连忙施礼道。 叶蓁蓁回了个半礼,笑道:“嬷嬷,我要去萱堂给母亲请安。”说着,又笑道,“方才我不慎打翻了茶碗。” 佘嬷嬷道:“二小姐没伤到就好。”说着,喊了院子里的小丫头,道,“将小姐屋里的地擦了。” 能进正屋的丫头,自然行事爽利,也不是毛手毛脚的小丫头。就见一个穿青色袄子,正在廊下和人说话的小丫头,听见佘嬷嬷说话,忙过来应了声是,便去准备东西了。 叶蓁蓁一点儿不担心佘嬷嬷来翻东西,只是又和佘嬷嬷说了几句,就出了门。 出了采薇轩的院门,还没等转过假山,叶蓁蓁就听见一个稚童的声音叫道:“二姐姐好。” 叶蓁蓁停下脚步,就见叶廉仰摇摇摆摆地走过来,似模似样地作了个揖,一笑,嘴里还落了两颗牙。 叶蓁蓁看见幼弟,走过去蹲下身子,笑道:“恩养这是往哪里去?” “去看娘亲。”叶廉仰小孩儿心性,看见叶蓁蓁对自己笑得开心,他也笑得更开心了,更是张开了手臂,要叶蓁蓁抱他。 没等乳母说话,叶蓁蓁已经抱住了叶廉仰。 叶廉仰今年只有四岁,也并不重,但是叶蓁蓁的力气并不很大,一下并没抱起来,自己倒差点儿摔倒,幸好豆蔻在后面扶了一下。 叶廉仰见二姐姐一下没抱起来自己,便以为二姐姐是和自己玩儿,立刻笑得更开心了,又张开手臂,嘴里还说:“二姐姐抱我。” 叶蓁蓁则笑道:“恩养如今也大了,姐姐倒抱不动了。” 看见如此一幕,叶廉仰的乳母吓了一跳。 自家这个二小姐,从来不太喜欢这个弟弟的,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如此亲近? 不过她心中这么想,面上可不敢露出来, 叶蓁蓁此时已经站起来,拉着叶廉仰的手,问乳母道:“恩养竟然都开始掉牙了?” 乳母又是一愣,忙笑道:“是,小少爷换牙确实比其他孩子早些。” 叶蓁蓁点点头,又问恩养:“恩养,我们一起去看母亲,好不好?” 叶廉仰只觉得二姐姐今天特别好亲近,他虽然是男孩子,但是从小娇养着,天性完全不是大哥叶廉骏那样的木头个性,正是喜欢黏人的时候,忙点点头,又看了看叶蓁蓁身边的豆蔻,指着她道:“二姐姐身边的这个姐姐我不认识。” 叶蓁蓁笑道:“她叫豆蔻,是新来采薇轩服侍的。” 姐弟二人一路走着,互相说着话,多是叶蓁蓁在问,问的则是“最近读了多少书,识了什么字,可有好好吃饭的问题。” 倒是乳母跟在后面,叶蓁蓁问一个问题她在心中叫一声娘,到最后甚至忍不住去看那日头。 今儿的太阳,别真是西边升起的吧?二小姐竟然如此关切弟弟? === 待到了叶大夫人处,叶大夫人因着午后饭吃迟了,此时刚刚吃完饭,正和叶清清一起说话。 叶清清已经长大了,所以每天都要跟着叶大夫人,学着管理家事。 而因着出了那等事情,叶大夫人生怕叶清清想不开,更是要每天都守着她。 如今看见这姐弟二人手牵着手就进来了,叶大夫人颇为惊讶,旋即笑道:“快些进来,可吃过饭了?” 叶蓁蓁和叶廉仰各自给叶大夫人和叶清清行了礼,叶廉仰便要让母亲抱着,叶蓁蓁则坐在一侧,笑道:“吃过了,倒是娘亲,怎么这时候才吃饭?” 虽然是与母亲说话,叶蓁蓁的眼神就看向叶清清处。 几天不见,叶清清就已经消瘦了很多,眼底依旧带着愁色,面上却带着强撑的笑意,似是在让别人安心。 叶蓁蓁心里突然一疼。 其实对自己的这个大姐姐,叶蓁蓁的愧疚之情远远多过她与叶清清的姐妹之情。 虽说注定她与叶清清姐妹情浅,但现在叶清清的表情表情,和前世成了越王妃之后叶清清的表情,太像太像了。 像到叶蓁蓁差点儿以为自己还在前世,用自己那害人而不自知的愚蠢,害了许多人。 此时,叶清清也看向叶蓁蓁。 二人目光一撞,叶蓁蓁连忙收回眼神,故作无事地看向叶大夫人。 只是她眼神中的惊恐,并没有躲过叶清清的眼睛。 叶清清眉间轻挑,心中更疑惑了。 她并不知道叶蓁蓁那眼神究竟是为了什么,但对于这个二妹妹的好奇,却更重了。 她好像……越来越不像自己的那个妹妹叶蓁蓁了。 真的只是如母亲说的,懂事了而已吗? 不过此时,自己也心事重重的叶大夫人,并没注意到两个女儿眼神的异样,而是抱着叶廉仰,将忧心藏在了心底,面上带着笑意道:“也没什么,早上忙些事情,就忙过了。” 叶蓁蓁看着眉宇之间却有着挥之不去的忧郁,知道此时自己不好多问。 这件事情,不但对叶清清,对母亲的震动也实在是太大了。 是以,叶蓁蓁便故作不知一般,搜肠刮肚地说了笑话,宽慰叶大夫人的心。 二女儿这彩衣娱亲般的行为,的确让叶大夫人心中舒服了很多。叶清清则一直端坐在侧,笑盈盈地看着他们,面上带着笑意,眼神却一直探究地看着叶蓁蓁。 其实,叶蓁蓁此时心中叶装着要出门的心事,只不过高门大户的千金,当然不好随意出门。兼之母亲最近要比以往敏感一些,她也决定先拖后几天,待母亲情绪安抚了一些再做打算。 幸好与陶朱约的是一段时间,而并不是确定的某一天。 但愿那小骗子能守住约定,帮她将事情做了。 === 在努力加推进剧情中……泪奔,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求打赏……泪奔 第三十七章 疑问 叶蓁蓁将心思深深地埋在了心底,现在见母亲心情好了些,又笑道:“如今就要到冬至了,紧接着又是年节,娘亲虽然操劳,也要小心身子。”说着她笑道,“如今我也长大了,不如我来帮母亲做事吧。” 叶大夫人听见她这么说,果然心中更觉宽慰了一些,口中却笑道:“你毕竟还小,哪里承望你会做很多?只要你每天过来坐上一会儿,陪我说说话,就很好了。” 叶蓁蓁笑道:“这个是自然。” 几个人正说着话,忽而叶大夫人就扫到了站在叶蓁蓁身后的豆蔻,这才记起来苏木的事情,便问她:“昨天佘嬷嬷可都同你说了?” 叶蓁蓁知道叶大夫人指的是什么,便敛了笑容,靠在叶大夫人身边,点点头:“嗯,说了。”她的语气有些郁郁。 叶大夫人抱着叶廉仰,却看着她说:“你也要记得,这世上的事情,不是所有的都能回头,你自己任性图一时高兴做了错事,只想着事后求一求便都过去了,是不能够的。” 叶蓁蓁认真点点头。 她当然知道,一朝行差踏错,有时候真的就不能回头了。 她的前世不就是这样吗? 叶蓁蓁说着,叹惋道:“女儿明白,只是娘亲,我做错的事情,却让别人受过……到底……唉……” 叶大夫人听她这么说,笑着点点头:“是,能想到这一层,便是你真懂事了。你既然为主家,那些丫鬟仆役的,荣辱都系于你一身,哪里……是想躲就躲得掉?”叶大夫人想着,忽而又记起了家中的事情,便也是一叹,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刘家的给苏木相看的人,也领到我身边看过了,眉眼看着柔和,家里做着买卖,是个有出息的样子,苏木过去了就是正经的太太。”叶大夫人说着,这才有了笑意: “市井人常说,宁娶大家奴不娶小家女,苏木模样性情都好,过去了会有好日子过的。至于其他的人,杨嬷嬷也都安排好了,终归不会苦到她们就是了。” 叶蓁蓁点点头,心思想的却有些远了。 就如叶大夫人所说,已经是最好的了。只不过她心中,总还有些难过。 叶大夫人还要再说什么,叶蓁蓁突然指着豆蔻道:“娘亲,我觉得这个丫头很不错,您也不用费心给我指派什么大丫头了,就她吧。” 叶大夫人看着豆蔻那和叶蓁蓁差不多的模样,立刻皱了眉头:“这怎么能行?你身边的大丫头还要能规劝你,可不是你的玩伴。” 叶蓁蓁笑道:“规劝这事情,不在年纪,而在是否懂事,豆蔻是真的很懂事。”说着,她摇着叶大夫人的胳膊,笑道,“母亲,就她吧,反正她也服侍了女儿这几天,做得很好呢。” 叶大夫人看着豆蔻的样子,还是觉得不太好,不过看着女儿渴求的表情,想了想,还是笑道:“那也不能就这一个。”说着,对着外面叫了一声,“迎儿。” 语音刚落,就见外面走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模样虽然温婉,说话却很利落,一进门就笑道:“夫人。” 叶大夫人指着叶蓁蓁道:“从今以后你就去二小姐那儿服侍。” 迎儿立刻应了声是,便过来对着叶蓁蓁行了个礼,道:“二小姐。” 叶蓁蓁看着眼前这张在心底早已经记忆模糊的脸,在心中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和以前一样的。 叶蓁蓁对迎儿的记忆并没有很多,只记得她也是当年因着自己的各种蠢事而被害了的人。 前世,也就是这个时候吧,迎儿到了自己的身边,做了没多久的大丫头,就因为休堂弟的事情,被赶出了叶府,不知道流落在何方。 这一世,到底又重逢了。 心中虽然这样想,但叶蓁蓁还是笑着对迎儿道:“以后还有劳迎儿姐姐多多照顾了。” === 叶蓁蓁又坐了一会儿,待叶廉仰开始打呵欠,叶大夫人忙招呼人照顾叶廉仰午睡的时候,叶蓁蓁便同叶大夫人和叶清清施了礼,离开了萱堂。 谁知,刚走到萱堂门口的时候,叶蓁蓁却听见叶清清在身后叫了自己一身。 叶蓁蓁停步转身,看着叶清清那双探究的眼睛,笑问:“大姐姐有事?” 叶清清立在那里,还没说话,脸上却莫名地红了,半晌才讪讪道:“没事儿……只是前几天看了本书,觉得有些意思。” “哈?”叶蓁蓁一没明白叶清清为什么突然脸红了,二不懂叶清清为什么突然和她说起了书的事情。 其实,叶蓁蓁心中笃定叶清清会来问自己很多问题。 比如问她如何知道水秀要做坏事?问她是否知道水秀为何要这么做? 叶蓁蓁也早就打定了一问三不知的主意,可偏偏,叶清清会和自己说看了一本书。 心底虽然疑惑,叶蓁蓁面上却带着纯真的笑意:“大姐姐看了什么有意思的书?教给妹妹,我也好找来看看。” 叶清清直视着叶蓁蓁的眼睛,素来表情端庄并且冷清的脸上,难得带了好奇,笑道:“书名叫《玉璋集》,里面说的都是些死后重生或借尸还魂之后,报仇雪恨的故事。”叶清清说着,顿了一下,才道,“虽说是鬼怪魑魅的,读来却蛮有趣的。” 叶蓁蓁心中一跳。 这哪里是来说书的?根本就是来问她:“三妹妹,你是不是如那书中的人一样,死后重生或借尸还魂的?” 叶蓁蓁暗自叹了一口气。她还是太小瞧叶清清……的想象力了。 而且,就因为叶清清明确地知道,她的一切疑问,都建立在“叶蓁蓁并不像叶蓁蓁了”的基础之上。 存了这种疑问,又看了那么一本书,就联系上了。 想着,叶蓁蓁面上表情丝毫不变,只是点点头,笑道:“是,妹妹知道了,哪天也去父亲书房寻来那书看看。” 叶清清看着叶蓁蓁浑然不觉的表情,心中有再多的疑问,也无法问出口了。 这几天事多,她心中郁闷,索性去父亲的书房里寻了几本闲书来看。 哪知道正好就翻到了这本《玉璋集》,越看书里的故事,越觉得叶蓁蓁怪怪的。 所以她才会如此没头没脑地问了。 只是在问出口的那一刻,叶清清就后悔了。 那些小说家言,不过是借故事晓谕世人的,哪里就成真了?自己倒好,还疑惑上了自己的亲妹子。 叶清清看着叶蓁蓁若无其事般离开的身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一定只是自己想多了,叶蓁蓁应该……只是懂事了吧。 === 为叶大姐姐准确的脑洞鼓掌~ 继续求推荐票,求收藏~求评论~求打赏~ 第三十八章 初雪 叶蓁蓁果真每天都会去萱堂坐很久,看着母亲教导叶清清如何理家,时不时还要插科打诨两句逗叶大夫人开心。 有时候也会到叶老夫人的春晖堂里,做足了乖孙女儿的范儿,引得叶老夫人也很是高兴。 连青草都说,二小姐每次过来之后,老夫人都能多吃小半碗的饭,也越爱动弹了。 叶蓁蓁每次听说,都会笑眯眯地说:“那我更要多来看看祖母了。” 但是她在心里,则更加珍惜如今的生活了。 一定不能让人破坏掉。 当然,在这期间,叶蓁蓁也见到过几次叶潇潇,只不过她的这个深不可测的堂妹不过就是来请安问好,每次来都是笑得温温柔柔的,看不出任何的底细。 只有一次,叶蓁蓁在春晖堂逗弟弟叶廉仰背书的时候,偶尔撞上了正好进门的叶潇潇的眼神。 带着深深的探究,似乎还有那么一丝怨毒。 叶蓁蓁只是不露声色地将叶廉仰挡在自己身后,自己则满脸堆笑,和叶潇潇说着玩笑。 但是现在,不管叶清清多么怀疑她,叶潇潇心中到底如此想她最近的作为,叶蓁蓁都没有去理会太多,而是按部就班地实施着自己的计划。 === 这一天,小雪节气,叶大夫人特意嘱咐了让叶蓁蓁今天不要出门,要在屋里暖暖和和地待着。 虽然采薇轩里已经燃了炉子,但到底已经入了冬,迎儿只是出去准备了一圈茶水,便觉得耳朵生疼。 谁知,她刚准备了茶水,回到房间的时候,却看见叶蓁蓁在屋子里,只穿了一件薄衫。 迎儿见状,忙将她自椅子上拉了起来,将她推到床上,斟了一杯热茶递给叶蓁蓁,口中嗔道:“姑娘早上起来还嚷嚷冷,现在又这样子。就算这屋子里暖和,你也不能只穿单衣呀。”说着,又对一旁正愁眉苦脸地做着针线的豆蔻道,“小姐胡闹,你也不劝劝。” 豆蔻连忙放下针线,道:“我劝了的,可是小姐不听,说嫌弃热。” 迎儿拿过豆蔻放下的针线,见那歪歪斜斜的针脚,皱着眉头拆了开,口中则道:“小姐不听,你也不能不劝,这天气若是冻坏了可怎么办?小姐也真是的,若是小姐病了,我们吃瓜落就算了,夫人岂不是心疼?” 豆蔻点着头,眼里却看着迎儿指点她如此做针线,一边记一边道:“嗯,迎儿姐姐说得是,以后我会认真劝着小姐的。” 只来了没几天,迎儿和豆蔻相处地倒是非常好了。也因为迎儿是个看着温柔,性格却爽利的原因,豆蔻也少了许多那怯生生的样子。 叶蓁蓁靠着床栏,一把青丝胡乱地散落在床上,抱过迎儿拉在自己身上的被子,看着她俩的样子,笑道:“这被子沉,怪不舒服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重生之后的身体,格外怕冷,却又极耐不得热。 迎儿听说,当真放下针线,抱起了那被子,在手中试了试重量,疑惑道:“不重呀……难道是受了潮气?要不奴婢拿去烤一烤,许就好了。” 叶蓁蓁被她的样子逗乐了,笑道:“罢了罢了,我盖着就是了。” 三人正在屋里玩笑着,忽听见外面的小丫头一阵喧闹,豆蔻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对叶蓁蓁道:“姑娘,下雪了。” 叶蓁蓁听说,忙起身走到窗边一看,果然看见见外面飘飘洒洒地落了雪花,心中不免也兴奋了起来,忙扯过一件衣服穿上,就要往外走。 迎儿慌忙拉住她,笑道:“姑娘先穿好了才是,那雪一时半会停不了的。” 说罢,便要叶蓁蓁坐在椅子上,将一头长挽了个髻,斜斜地插了个珍珠簪子,又将衣服给她穿好,想了想,还翻出了一件猩红色的斗篷。 都拾掇好之后,一旁的豆蔻看了看,又问:“姑娘要不要带个蓑帽?” 叶蓁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起身拉着她向外走:“哪里用什么蓑帽,我们就站在廊子里赏雪就好。” === 这一场雪,并不很大,却也不小,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将这采薇轩似盖了一层薄羽一般。 天地间,还真是茫茫一色了。 几个小丫头看见叶蓁蓁出来了,都悄悄地退到了一边,不敢再说话。 也不能怪这些小丫头,实在是叶蓁蓁的霸道名声,太令她们刻骨铭心了。 即使这段时间,这个二小姐似并不对她们呼呵打骂的,只是不理她们。但“积威”在那儿,一时消不掉的。 叶蓁蓁当然知道她们心中在想什么,只是当着这些人,叶蓁蓁也不能透露太多心思,又不想和以前那样恶劣地对待她们,权衡之下,她决定索性不理她们。 如今,叶蓁蓁在廊子上站了一会儿,看那些小丫头还傻乎乎地站在那儿,便皱了眉,道:“你们站在那里做什么?佘嬷嬷不在院子里,你们倒不会做事了?有事就做,没事了或玩或闹的,只别太吵就好,如今傻站在院子里做什么?” 说罢,也不管那些丫头,只对迎儿和豆蔻道:“搬张椅子再沏杯茶来。” 豆蔻忙答了一声是。 眼见着叶蓁蓁坐在廊子下面喝着茶,似是心情很好的样子,院子里那和叶蓁蓁还说过几句话的小丫头香桂,就蹭过来道:“小姐,如今雪天正好,不如奴婢给小姐堆个雪人赏看,可好?” 叶蓁蓁抬眼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要堆得好看才好。”她的语气不冷不热的,脸上却带着笑意。 显然没生气。 香桂提着的心忙放了下去,立刻招呼了众人,到院子里堆雪人。 因着这一下,其他丫头惴惴的心也都好多了,有那爱玩不怕冷的,也跟着一处玩儿,有那天生好静又怕冷的,就也在廊子里看别人玩儿。 一时间,热闹极了。 叶蓁蓁虽然依旧是不冷不热的一张脸,心里却高兴极了。 经过了繁华落尽的凄凉,才能懂得繁华时候的美好,她真的很想护着这种美好。 “今天小雪节气,下了这场雪,倒没辜负了这日子。”叶蓁蓁看着院中的景色笑道。 豆蔻也将手伸到了外面,让雪花落在手上,脸上带着童真的笑。 叶蓁蓁看着,笑道:“你要喜欢,就与她们一起玩儿吧。” 豆蔻听说,当真提着裙子,到院子里和小丫头们一起玩儿了。 迎儿却并不看景色,倒是担心起叶蓁蓁来:“姑娘真个不冷吗?” “冷,不过倒也不冷。”叶蓁蓁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眼中看着渐渐成了白色的采薇轩。 没等迎儿想明白这句话何意,就听见叶蓁蓁对自己道:“你也搬张椅子坐下,干什么非要站着?” 迎儿笑道:“怪冷的,姑娘还是回屋吧。” 叶蓁蓁摇摇头:“我真的不冷。” 重生后的第一场雪,她想要好好看看。 ====== 感谢瑾赟的平安符~~~~~ 继续开心地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求打赏~ 第三十九章 准备(上) 这冬天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地下了一天,待到第二日雪后初霁,暖洋洋的日头照在雪地之上,天地之间仿佛都更亮了许多。 叶蓁蓁早早地就起了床,收拾停当了,便对迎儿和豆蔻道:“走,我们去看看母亲。” 正说着话,佘嬷嬷自外面回来,听见叶蓁蓁这么说,忙道:“那姑娘可要多穿些才是,外面看着暖和,风却大。” 叶蓁蓁微微仰着头,由豆蔻给她系着氅衣前面的带子,笑道:“是,那有滚热的茶,嬷嬷先喝些暖暖身子吧。” 佘嬷嬷现在是采薇轩的管事嬷嬷,不过却甚少在叶蓁蓁的正屋里待着,每天只管束着下人,再一天餐的时候过来伺候了叶蓁蓁的饮食。 再有一件事,佘嬷嬷每天都会给叶蓁蓁研好墨,铺好纸,每天待叶蓁蓁从萱堂回来之后,就让叶蓁蓁写一个时辰的字,她再来再来将东西收好。 隔天,叶蓁蓁就会看见前一天写的字上,有着各种评语,看那字体,有时是父亲的,有时是长兄,大前天的那纸上,还有祖父的批语。 这是叶家的常事,尤其是如今临近年关,家学已停,父兄忙于朝事,母亲忙着家事,都难有时间亲自教导还小的孩子。所以为了让大家不落下功课,各屋的管事嬷嬷都要负责这功课的上收,算是督促大家读书。 如叶蓁蓁是女子,主要还是抄些书文、临写字帖。而家中还在进学的男孩子,则每天都要写诗文交上去 而除了这些事情,其他的时候,佘嬷嬷并不到叶蓁蓁面前来。 叶蓁蓁甚是喜欢这种状态。 佘嬷嬷听见叶蓁蓁如此说,微微一笑,施礼道:“多谢二姑娘,大夫人如今在萱堂旁边的暖阁里,听人回事。外面风大,二小姐将那护耳也带上吧。” 叶蓁蓁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笑道:“好。” === 叶蓁蓁出了采薇轩,踩着雪,慢悠悠地到了萱堂,倒是欣赏了一路的好雪景。 甫一进萱堂,叶蓁蓁就看见一众婆子仆役在长廊里站着,人人都穿了厚厚的袄子。 人虽然多,却丝毫不乱。 叶大夫人前些日子被水秀的打击到了之后,就整饬了家中的事务。因为这些年,她理家本就极好,如今这一整肃,效果更是立竿见影。 叶蓁蓁这几天每天都会到萱堂来,和叶大夫人与大小姐学着理事,所以仆妇们看见她也不奇怪,只是纷纷施礼。 因着这些仆妇都比叶蓁蓁大了很多,叶家的家规,叶蓁蓁少不得要对着这些给自己施礼的仆妇逐个回了半礼。而就在这儿向暖阁方向的时候,就见一个模样俊俏水灵的姑娘——叶蓁蓁认得那是叶大夫人屋中新补上来的一等丫头碧玉——带着一个身着绸缎锦衣的婆子自里面出来。 叶蓁蓁起先没注意,不过还是将那婆子在门边说的话听了个分明:“如此,小的就先回去等着了,只是如今已经近冬至节,敝店托京中贵人们的福,生意也略忙些,若是再晚了,只怕就来不及了。” 叶蓁蓁停下脚步,好奇地看了那个婆子一眼。 那婆子常在叶家出入,自然知道叶蓁蓁是谁,忙施礼道:“二小姐。” 叶蓁蓁并不认识眼前的婆子是谁——也许她应该认识吧,不过时间久远,她还当真记不得了——是以也不好多说话,只是带着笑意,回了一礼。 倒是碧玉,一出门看见了叶蓁蓁,忙笑道:“二姑娘来了,夫人就在暖阁里。”说着,又对那婆子道,“这样,我就先不送三掌柜的了。”说着,叫来了一个正给等着回事的嬷嬷们准备茶水的丫头,道,“去送送三掌柜的。” 那三掌柜的忙摇手道:“姑娘且忙着,小妇人常来常往的,知道路。” 那丫鬟这才又施一个半礼,目送小丫头带着三掌柜的离开了,见叶蓁蓁停在门口看着,忙道:“二小姐快进去。” 叶蓁蓁微微一笑,跟着碧玉进了暖阁。 === 如今刚刚送走那三掌柜的,还未及叫其他的仆妇进来回事。是以外面虽然等的人多,里面倒还安静。 叶蓁蓁一进屋,就见叶大夫人端坐在那儿,面前虽然放着账本,却并不看,而是在着呆。 叶蓁蓁走过去,笑道:“娘亲。” 叶大夫人才回过神来,见她进来了,忙掩住眼中的忧愁之色,招呼她过来坐下,笑道道:“外面这么冷的天你还来了,快来这儿坐着。” 叶蓁蓁将袖笼取下递给一边的豆蔻,坐在了叶大夫人的身边,问道:“今天怎么没见大姐姐?” 叶大夫人略微一顿,便道:“你大姐姐身子不爽利,这样冷的天,不好再四处走。” 叶蓁蓁还是愣了一下,才突然想明白,大约是叶清清如今葵水来了吧。 她故作懵懂不知的样子,不再问叶清清的事情,而是问了几句叶大夫人身子如何后,就问道:“方才出去的那婆子是谁?看穿着不像是咱家的人。” 叶大夫人笑道:“瞧这丫头,倒是不认人的,那是金银楼的三掌柜,你还见过两次呢,特意拿了今年的花样子给咱们看呢。”说着,叶大夫人叹了口气,道:“今年这段日子事情多,倒险些误了打新饰。亏得咱们算他家的大主顾,见这时候还没上门,便亲自来问了,不然我还真给忘了。” 母亲向来是不忘事的。 这次之所以会忘了事情,显然是因着前段时间水秀的事情,叶大夫人忙于整饬家务与安抚姐姐,才会如此。 不过,这倒是她的机会了。 想着,叶蓁蓁连忙将账本拿到自己眼下,一本正经地看着,嘴里还说:“是了,都是因为女儿不懂事,才会不能为母亲分忧,不如女儿也帮母亲一帮吧。” 叶大夫人这几天虽然有两个女儿在身侧,但还是放不下水秀的事情。 尤其是最近查那婚书之上的名字,也没个头绪,更让叶大夫人每次一想起来就心烦意乱的。 不过现在听叶蓁蓁这一插科打诨,叶大夫人倒是笑了出来,心情也轻松了些,将账本夺了回来,笑道:“再给扯坏了,我可没处哭去,咱们观音奴只每天安安生生的,再把自己的院子打理好了,就是帮我了。” 叶蓁蓁立刻垂下脸来,嘟着嘴气道:“母亲就这样看轻我?我转过年便十岁了,大姐姐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能看账本了,怎个我就不行?再说了,我每天来这里,哪次也没扯坏东西呀。” +++ 继续开心地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求打赏~ 第四十章 准备(下) 叶大夫人听她说得孩子气,笑道:“是为娘说错了,我们观音奴是大孩子了,自然能为母亲分忧的。” 叶蓁蓁眼睛一转,凑过去嘿嘿笑道:“娘亲,这选花样做饰的事情,不如就交给我吧。” 叶大夫人听说,略一沉吟,问道:“你从没管过这样的事情,哪儿就那么容易上手?如今时间紧,还是让掌柜的挑些时兴的样子,好歹过了冬至节去再说。” 叶蓁蓁笑道:“时新的样子也有些并不好看,店家又哪里知道咱家的姐妹们喜欢什么?况且冬至完了就是年节,到时候三爷爷、四爷爷家的姐妹们总要来串门子的,她们喜欢的东西也不一样,还是要亲自选了才好。” 叶大夫人听她说得也是,见她如此有热情,笑问:“是这个道理,只是,你当真能做好?可莫要挑了一会儿就嫌烦,倒让人金银楼难做了。” 叶蓁蓁支着桌子,撒娇道:“选个花样子而已,有什么做不了的?母亲也太看轻我了。” 叶大夫人心中已经允了,可是看看外面的这天气,又开始不放心了,道:“那叫他们过来就好了,何必非要你自己去?如今天气冷,一个姑娘家的往外跑什么?” 叶蓁蓁道:“那掌柜的不是说了嘛,这时候忙,人手不足,何苦还让人跑一趟?况且……”她凑近叶大夫人,嘿嘿笑道,“我听说苏木姐姐明年就要出嫁了,她服侍我一场,却没落得好结果,我想给她做些好的饰,算是添妆。” 叶大夫人听她这么说,赞许地点点头:“正是应该如此,知道这么想,也算是你这次没白在老太君那儿哭一场。” 说罢,叶大夫人先自己掩着嘴笑了。 看着母亲如昔的笑容,叶蓁蓁也放心了一些,立刻笑道:“是了是了,女儿真个懂事了。” 既然定了主意,叶大夫人就吩咐了身边的杨嬷嬷,使她取了二百两的银票来,想了想,又另取了约有十两的散碎银子,一并给了叶蓁蓁,道:“这些权作给你的零花钱。如今要到冬至节了,外面的街市热闹,你去金银楼的时候,可在街上逛逛,若遇见喜欢的小玩意儿,就买了回来吧。”说着,又肃容叮嘱,“只一样,不许离了人乱跑,咱家虽不需要女儿终日里枯坐闺中,也不能跑疯魔了。” 叶蓁蓁立刻点头笑道:“是了,母亲放心,到时候我带着佘嬷嬷、迎儿和豆蔻一起出门,也不随便下车。” 叶大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笑道:“若这次你不听话,那以后可不能再出门了。” 说完了叶蓁蓁,又对杨嬷嬷说,“等下再去给佘嬷嬷一千个大钱,路上或遇见贫寒的,也好舍了,倒算这丫头的功德。” 叶蓁蓁忙笑道:“这算是母亲的,不算是我的。只是……”叶蓁蓁伸脖子看了看杨嬷嬷放在给了迎儿的那二百两银票,疑道:“只这些银子,够做多少东西?” 叶大夫人被她逗笑了,道:“傻丫头,果然是没做过事情的。咱家每次去做这种大宗,哪儿用现银的?待你选好东西,定下之后,人账单子就送家里了,到时候自然有账房去管。给你的这银子全是你出去一趟,看见那好玩的或喜欢的就买了回来。再者你既然有心给苏木添妆,不如就多多地给她做一套头面。” 叶蓁蓁忙受教一样地点点头,笑道:“是,女儿知道了。” 叶大夫人摸摸她的头,疼爱地反复叮咛:“我再派些家丁跟着你。外面冷,记得让丫头们给你带好手炉子,出去了可不许胡闹,别乱跑,知道吗?” 叶大夫人说一句,叶蓁蓁回一声是,待叮嘱完了,叶大夫人才道: “等下庄子上还要送了东西来,会很乱的,外面又好冷的天,就不用你了,先回去吧。” 叶蓁蓁忙起身道了声是,忽而想起了一件事情,又问:“母亲,这都好几日了,总不见父亲,都要冬至节了,怎个父亲还这样忙?” 叶大夫人笑道:“今年你父亲确实更要忙些。明年就是太后的八十寿诞,圣上想要翻修宫殿,事情落在了他身上。” 朝中的事情,叶大夫人只是略略一说,不会随意多说,生怕被有心人听去,落个妄议朝政的罪名。 叶蓁蓁只是装作懵懂的样子点点头,见又有人进来回事,叶大夫人不再理会她,才退了出来。 === 而叶大夫人没说的话是什么,叶蓁蓁也知道。 明德帝要翻修宫殿这事儿,朝臣们起先是并不同意的,总觉得靡费太过,既然是太后寿诞,便只修太后宫中就好,为何要还要翻修其他宫殿? 明德帝和朝臣们扯了小一个月的皮,终于各退一步,决定翻修那前朝三殿和后宫三殿,其他的地方暂时不修。 而那差事,兜兜转转的,就落在了父亲的肩上。 前世里着了火的修文殿,是前三殿中太极殿的偏殿,是皇帝的御书房所在。 应该就是明年五月的时候,修文殿因为有工匠私点灯火而走了水。 彼时五月里,正是春来的好日子,但是叶蓁蓁记得清楚,那年春天,风格外地大。 风助火势,烧了修文殿和祈安殿,甚至波及了太极殿。 因着这事情,父亲受了申饬、贬官、罚俸;工部尚书斩立决;侍郎等以下官吏,几乎全部罢免流放,更有不少工匠,也被祸及。 若不是皇帝顾念着祖父,只怕父亲性命都留不得了。 偏偏就在那段日子不久之后,叶家也着了火,三堂叔家的休堂弟,也葬身火海。 三婶娘当时生下小儿子不久,受了打击坐下了病,缠绵病榻到了八月底,就殁了;而母亲也因为自责过深大病了一场,从此身子每况愈下,不能掌家,又因为姐姐的婚事和父亲的那外室,最终也撒手人寰。 所有的事情今天想来,当真是一环扣一环,好像是预谋一样,慢慢地将叶家推倒。 不过既然自己知道了未来会有什么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允许同样的事情再次生。 只是,要如何让修文殿这场火不烧起来呢? 叶蓁蓁在心底暗暗地琢磨着。 === 继续开心地求收藏~推荐~评论~打赏~~翻滚中~ 第四十一章 金银楼(上) 第二天一早,叶蓁蓁去回过了叶大夫人,又听了好一番叮嘱之后。 叶大夫人让外院的管家指派了四个稳重身手又好的家丁,叶蓁蓁则同佘嬷嬷、迎儿和豆蔻一起坐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就出门了。 如今冬至节将近,又刚下了一场雪,天气冷得很,但街上的集市却依旧繁荣,倒是一派清平景象。 叶蓁蓁倒是悠闲,将那车窗的帘子掀起一些,看着外面的市井风光。 或行色匆匆,或漫步闲逛,人人的表情都甚是泰然;或那沿街货郎的叫卖声,或那店铺点小伙计的召唤声,声声都显得那样悦耳;亭台楼阁,广夏万千,处处都是繁华之象。 只有叶蓁蓁知道,这些在几年之后,就成了焦土。 那时节,京中都成了那模样,更何况是其他地方? 太平年景的种种不顺心,到了那时候,比起破家之兵祸便都不值得一提了,怪道那经过世事的人,会说出“乱世人不如太平犬”的叹语。 叶蓁蓁坐在车上,胡思乱想了一阵子,忽然觉得好笑起来。 若不是前世经历过那些事情,如今的她,哪里会想到这些?说起来,她也成了那“经过世事”的人呢。 正想着,忽而就听见佘嬷嬷道:“姑娘,到了。” === 当朝的京城,有五纵八横之说,四纵是指由南到北的五条大街,而那金银楼,就在城东安国长街大街与永定横街的交汇之处,那也是京中最为繁华的所在。 作为京中最大的金银店,金银楼已经有了百年的历史,如今世道太平,虽说对女子限制颇多,倒也没说出不得门、游玩等等。尤其那市井小户人家的女子,讨生活尚且不易,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呢?所以金银楼常会迎来一些女眷。 是以,为了大家方便,金银楼就在后院辟出了一块地方,专供大户人家的女眷停车,从楼梯直接上了二楼花厅,省去了不少麻烦。 叶蓁蓁的马车停在了后院之中,叶蓁蓁由佘嬷嬷扶着下了马车,似是无意地向院外看了一眼。 只见行人纷纷之中,倒有一个人,似乎是在走路,眼神却也看了过来。 那人穿着鲜亮的衣服,虽然不甚名贵,倒还干净整齐,不大的年纪,麦色的皮肤,嬉皮笑脸的。 果然就是陶朱,那个小骗子。 陶朱见她下了车,对她眨了眨眼睛,显然轻松了不少,又用那干净的衣袖子擦了擦脸,转身便往街对面去了。 叶蓁蓁微微一笑,就别过脸去。 她与他确定的云客居就在金银楼的对面。 只是不知道他来这里等了几天了,想必早就等得不耐了。刚才一见了有叶家的马车经过,就跟了过来看看。 叶蓁蓁收定心思,暂不去想他,只是由众人簇拥着,向那金银楼上走去。 没走出几步,就见打扮入时的年轻妇人,头上梳着斜髻,迎了过来,笑道:“不知这位是叶家的哪个小姐?小妇人新来不久,并不认得,还请赎罪。” 佘嬷嬷在一旁道:“这是我家二小姐。” 那妇人忙行礼道:“原来是二小姐,失迎失迎,小姐还请楼上去,我们三掌柜的马上就到。” 叶蓁蓁矜持又傲气地点了点头,便跟那妇人上了楼,进了花厅。 花厅之内雕梁画栋,香气缭绕,中间隔着几道屏风,将花厅辟成了一个个单间,偶尔能听见屏风之外有人在说话,却听不真切。 还真是个安静的所在,果然是会做生意的人家。 === 叶蓁蓁刚一坐下,就有两个小丫头拎了开水、捧了点心过来,侍立在侧。豆蔻见状,忙从随身小包里取了叶蓁蓁在家喝的茶叶并杯子出来,沏上了。 如叶家这般的人家,吃穿用度都有自己的一套法则,主人家自然不会随便吃这些东西。所以出门的时候,随身的人都会带了在家的杯盘碗盏,茶叶点心等物。 方才那妇人知道叶蓁蓁的来历,又见她带了这样多的人来,必定是随身带了东西,所以才会吩咐了小丫头只带了热水,并没有上茶叶。 此时,那三掌柜的还没来,叶蓁蓁坐在那儿,看着豆蔻有些好奇地四周看着,笑道:“你要是好奇,就四下看看吧。”说着,又问那妇人,“我们这是二楼还是三楼?那楼下又是什么地方?” 妇人笑道:“这花厅是在二楼,一楼是对外的厅堂,也有些现成的东西可看。” 叶蓁蓁点点头,对迎儿和豆蔻笑道道:“既然来了一次,索性你就去看看吧,果然看见喜欢的就让人包了带上来。” 豆蔻第一次出门逛街,听见叶蓁蓁这么说,立刻有些兴奋地点点头,便要往下走,迎儿听叶蓁蓁这么说,也不好逆了她的好意,便施了礼,与豆蔻一起下去了。 佘嬷嬷见状,忙道:“还请这位店家跟着,还请这位婶子跟着,莫要冲撞了其他人。” 那妇人见有佘嬷嬷跟着叶蓁蓁,就应了一声,果然陪着豆蔻和迎儿下楼去了。 豆蔻和迎儿刚走了不多时,就见那天在叶家看见的三掌柜小跑过来,后面还跟了几个丫头,捧了几个厚厚的册子,一看见叶蓁蓁就歉然道:“劳二小姐久等了,临近岁尾,小店总是要忙些。” 叶蓁蓁欠了欠身子,礼道:“也没什么,小女子今日无事,只要有那好东西看,不拘早晚。” 三掌柜的以前和叶蓁蓁打过交道,只觉得这个二小姐高傲得很,却不想今日的她倒是彬彬有礼,也有些意外。但她既然是开店的,自然不会将这些露在脸上,便只是满脸堆笑地让人将册子放在了桌上,亲自一一翻开给叶蓁蓁看着,说着如今城中的时兴的样子。 “……二小姐来看这个蜻蜓戏莲的样子,可做簪子、步摇,姑娘要是不想要这般重的,以通草做成,也是很俏丽,正适合姑娘这年纪的人佩戴。这可是今年最时兴的一种样式。”三掌柜的引着叶蓁蓁一页页地看着那样子,有些金银楼里有现货的,三掌柜的便拿了出来,给叶蓁蓁细看。 叶蓁蓁也不着急,只一页页地翻过去,点选了一些精巧细致、三掌柜又说只有一个,再无第二个的花样,又将自己心中所想的样子说给三掌柜的听,让她与工匠说,好将那样子做了调整。 就这一路看、一路选、一路说的,快两个时辰才好。 ==== 感谢志龙小子的平安符~感谢流光醉的平安符~ 多了好多收藏、推荐票和评论好开心~打滚~开心地飞下去码字~ 继续开心地求更多的收藏、推荐、评论和打赏~ 第四十二章 金银楼(下) “就先这些吧,如今时间紧,只好先拣这些现成的样子做着了,再有好的样子,待到春时才说吧。”叶蓁蓁琢磨着时间拖得差不多了,这才将册子放下,对三掌柜笑道。 三掌柜的赞许道:“二小姐果然是好眼光,选出的都是好的。” 叶蓁蓁知道这不过是恭维之言,不过是淡然一笑。 她看着三掌柜命人将那册子收好,又笑道:“三掌柜的,不知道一百两银子,在你这儿可能打造一份像样的凤冠?” 三掌柜本以为叶蓁蓁这就是好了,却不料她会问这么一句,有些疑惑地看了叶蓁蓁一眼,笑道:“一百两少也不少,但绝对不算多,比寻常的凤冠好些的,也是有的。” 叶蓁蓁笑道:“这个好说。”说着,示意佘嬷嬷将包袱打开,取出了一个盒子,当着三掌柜的面打开了。 竟然是一匣子西珠。 西珠并不甚贵重,但是这一匣子西珠却也值二三百两的了。 三掌柜的忙道:“若是用这匣子西珠嵌凤冠,百两银子也能做出非常好的了。” 叶蓁蓁笑道:“这就好,我家中的一个姐姐自小同我一起长大,明年就要嫁人了,我给她打这一样凤冠,也算是全了情分。” 三掌柜的这才知道,原来叶蓁蓁是给贴身的丫头打造,倒有些感叹。 纵然是前段时日致宁翁主贴身的大丫头嫁人,翁主也不过是请金银楼给人做了一套百两的头面而已,更多的人家是赏下饰,再给几十两银子就算了,哪儿有用这样一套西珠做头面的? 三掌柜心中想着,口中忙奉承道:“二小姐当真心善。” 这时,迎儿和豆蔻早就逛完了,在一边等着了。叶蓁蓁这才看着她二人,笑问:“可有喜欢的?” 豆蔻拿着一个小盒子打开了给叶蓁蓁看:“姑娘你瞧这个。” 是一对水晶雕成的丁香坠子,样子倒是简单别致,却并不值钱。 叶蓁蓁失笑道:“你倒是会省钱。” 豆蔻将盒子收好,笑道:“奴婢每天干活就好,用不到这些的。” 又去看迎儿,迎儿捧了一对虾须镯子给叶蓁蓁看,笑道:“奴婢就不客气了,问二小姐讨了这金器的赏。” 叶蓁蓁扑哧一笑:“你们都很会省钱。”说着,对三掌柜的道:“我方才见那册子里有一支鸣蝉的簪子,还有一个掐丝梅花的金锁,烦掌柜的一样再做一个。” 说罢,对豆蔻道,“那簪子,倒不耽误你做事了。”又对着迎儿道,“我知道姐姐平时不爱带那些东西,前儿听说你嫂子生了个女儿,这金锁就算我送给孩子的吧。” 迎儿和豆蔻忙道:“那多谢姑娘了。” 叶蓁蓁又问佘嬷嬷:“嬷嬷刚才也看了许多样式,可有合心意的?” 佘嬷嬷见叶蓁蓁如此样子,也不好推辞,便选了一对金环。 如今又折腾一番,时间早就拖到了午后,大家未免饥肠辘辘的。佘嬷嬷刚要说回家,叶蓁蓁却又从自怀中取出一个盒子,笑问:“不知道三掌柜的家中,可能做玉?” 三掌柜见那盒子十分精致,想必里面的东西不是凡品,便不敢将话说满,而是笑道:“小件的,也能做。” 叶蓁蓁听罢,将盒子打开了,递给三掌柜:“我要做一个压的簪子,一个小孩子嵌项圈的。” 盒子里的玉,通体雪白,晶莹剔透,三掌柜的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块玉绝非凡品。 她立刻道:“二小姐赎罪,这块玉敝店却不敢动手了,与敝店相邻的五德楼,却能做得。” 叶蓁蓁斜倚在凳中,笑道:“走两家莫如坐一家,我饿了,懒怠走了,三掌柜的可否帮我请一下五德楼的老板来?毕竟那项圈,还是要劳烦贵店。” 三掌柜笑道:“好说,小妇人这就去。” === 见三掌柜的出去了,佘嬷嬷才问:“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叶蓁蓁懒洋洋地说:“这块玉是前年生日时父亲送我的,我本想刻个印章,如今想想,还是给哥哥和三婶子要出生的孩子做个东西的好。” 佘嬷嬷听说,倒不好说什么了,便只得一同等着。 又过了一会儿,三掌柜的果然带了一个圆圆脸,三十上下,有些富态的妇人,经了介绍才知道,她是五德楼的老板娘,看起来总有股子书卷气。 叶蓁蓁深深地看了这妇人一眼,笑道:“我不常上街,以前在家的时候,也多用金银之物,玉器那些,多是父兄相赠,所以不知道贵店当真会做玉?我也不是不信三掌柜的,只是我这玉可是顶好的。” 那妇人立刻礼道:“叶二小姐虑得是,不过我们东家是做玉石的行家,必然不会辜负了好东西。” 叶蓁蓁笑道:“不知店家姓什么?” 那妇人并不怀疑,而是答道:“我们东家姓石,小女是柜上的二掌柜的,姓王。” 东家姓石。 叶蓁蓁心中如此想着,面上的笑意更深了,道,“果然是那玉器本家的姓,怪道做了这行。”说着,将东西递了过去,问道,“可好做?” 那王掌柜的在常与玉石打交道,一看就知道东西的好坏,立刻道:“做得,只是如此好玉,却要费些时日。” 叶蓁蓁笑道:“费时日不怕,只是做什么样子好呢?” 王掌柜笑道:“不瞒姑娘,在下倒是知道些样子,或可与姑娘一谈。” 叶蓁蓁点点头,似是很有兴趣。只是那王掌柜刚要开口,叶蓁蓁突然掩口打了个呵欠,生生打断了王掌柜的话。 她站起身,伸手让豆蔻扶着她,对佘嬷嬷道:“我如今有些乏了。嬷嬷常年在书房做事,对这些事情可还通?” 佘嬷嬷笑道:“老奴方才也想,这都午后了,姑娘还没吃饭呢,怎能不乏?老奴倒是懂一些,只是不知道是否合大少爷的心意。” 三掌柜的在一旁忙道:“小店倒是有些吃食。” 叶蓁蓁摇了摇头,对佘嬷嬷和迎儿道:“迎儿以前在萱堂服侍,想必也见过不少好东西。这样,你二人再辛苦一番,替我在这儿与王掌柜的商量,我和豆蔻去对面的云客居歇一歇,叫了饭菜,给你们送过来,可好?” 佘嬷嬷知道云客来楼上有专门给女客准备的雅间,又怕当真饿坏了叶蓁蓁,立刻道:“是,老奴在这里守着就好。” 叶蓁蓁又是一笑,这才和豆蔻一起下了楼去。 佘嬷嬷先跟了出来,安排那在后院门房里歇脚的家丁跟着叶蓁蓁,目送她进了云客居,这才又回了二楼。 === 继续开心地求收藏,求评论~求推荐~求打赏 第四十三章 云客居(上) 叶蓁蓁一直进了云客来的大门,由店小二引着上了二楼雅间,才舒了一口气。 在金银楼折腾了一早上,坐得她腰疼,看得她眼酸,可算是没让佘嬷嬷生疑。 在家里到底是不自由呀,叶蓁蓁感叹了一声。 云客居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布置很是典雅华丽,处处匾额都是当世名家手笔;梁上的画图每一副都不同,就连雕纹都带了许多的讲究,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一会儿。 云客居的雅间之内不设桌椅,而是那宽敞的矮榻,铺了织花锦缎,四角的镇子是金麒麟的,榻上则放着小几。 因着怕有客人或不喜焚香,或不耐鲜花,就只以新鲜瓜果摆在室内,更显得室内空气雅致。 店内服侍的婢女早就为叶蓁蓁除了鞋子,捧了鞋子退到门外,叶蓁蓁抬步上了矮塌,跪坐下,看着屋内的样子,唇角微微翘起。 如此得体的布置,难怪许多达官显贵都愿意到这里来。 店家已经送来了茶具,因着是女眷,所以就连服侍的小二都是年轻女子。叶蓁蓁那店家一眼,低声吩咐了豆蔻几句。 豆蔻领了命,到门口对那四个家丁道:“小姐说了,你们也辛苦了半日,进了这里也不用拘着了,去吃些东西吧,不过不许吃酒。”说罢,拿出了一锭十两的银子,给了他们。 几个家丁心中高兴,连忙谢了小姐,却不敢走远,只在能瞧见雅间大门的地方坐下,点了一桌子菜。 叶蓁蓁对着那店小二,拿足了官家小姐的傲气范儿,就差眼睛没向上移着到脑袋顶上了,挑挑拣拣了半天,才点了六种热菜并四种花样的点心并两种蜜饯,命做得后,就送到对面的金银楼去,只说给二楼的佘嬷嬷就好。 她自己则只要了两样热菜和四种点心。 店小二待她点完,就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并将那雅间的门关上了。 叶蓁蓁这才真真正正地松了一口气,不再正襟危坐,身子一歪倒在那榻上,伸了个懒腰,要豆蔻将那临街的窗子半开,将软帘儿捶下,自己则趴在了窗棂之上,满脸无聊地看着窗外。 === 云客居这雅间隔音很不错,门关上后,听不到厅堂外的声音。 叶蓁蓁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找了许久,也不见陶朱,不由面上有了浮躁之色,眉头深锁,嘟着嘴,赌气一样地将那软帘儿一摔,嘟囔了一句:“碍事。” 豆蔻不知道自家小姐在气什么,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喝茶吧。” 叶蓁蓁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不喝,能有什么好茶?” 嘴上虽然这么说,叶蓁蓁的眼神却先是移到斜对面的金银楼,最后落在了金银楼左侧,隔了两间店铺的五德楼。 五德楼,石老板。 叶蓁蓁面上虽然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心底却在暗自琢磨。 五德楼的石老板可并不是姓石,而是姓石勒穆,在那北疆狄部的话里,这个词的意思就是玉石的意思。 说穿了,这石老板本是狄部在京中的探子。 只是,应该是在明德五年的时候,石老板就已经是师父的人。 探子的身份之下,还隐藏了另一重探子的身份。不但暗查当朝的事情,还会为师父查那狄部的情报。 叶蓁蓁想及前世看见师父的那些手段,不由有些感叹。 若不是重生,偶然间撞破了水秀的事情,那就算叶蓁蓁才重生个十次,都不会怀疑师父可能与叶潇潇有关系。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想要将师父逼出来。 她要亲口问问他,是不是真的与叶潇潇有联系,是不是打着让叶家覆灭的盘算。 若真是他做的…… 那前世,她付出生命求得的为自己复仇的机会,就真的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一个蠢货用自以为是的愚蠢害了家人,又用自以为是的哀求替仇人做了三年的事情。 普天之下,还有比她更蠢的人吗? 想及此,叶蓁蓁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面上依旧做出不耐烦的样子,看了街上一眼,紧接着又看向雅间的门。 街上依旧没有陶朱的身影,也没人自门外进来。 就连豆蔻都觉得,这等的时间,似乎有些长了。 叶蓁蓁在心底暗暗笑。 云客居与五德楼在这京中最热闹繁华的地方,互成犄角,为师父收集京中的各种情报。 前世叶蓁蓁做探子的那几年,并没有进过云客居——毕竟没有疯婆子去酒楼的道理——不过,叶蓁蓁却知道,云客居机关暗括很多,现在看起来只有她和豆蔻两人,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监视她呢。 是以,越没有人进来,就说明云客居的主人对她的兴趣越大。 他们要看的,正是自己私下的言行。 想着,叶蓁蓁秀眉一挑,怒音道:“怎么还没来?要饿死本小姐不成?” 豆蔻听说,连忙道:“姑娘稍等,奴婢这就去叫人来。” 不过,还没等豆蔻起身,那雅间的门就先被打开了,只见两个年轻的女子捧着托盘走了进来,道:“姑娘要的东西,齐了。” 叶蓁蓁的表情依旧是怒气冲冲的,她刚要作,却恰好与那进来女子中的一人,对上了视线。 就在这一刻,叶蓁蓁的怒容,瞬间就凝结在脸上了。 === 为的女子,眉目如画,身材高挑而纤细。纵然此时只是穿着暗纹素色的长衣,头上也只有一支普通的珠钗,却依旧让人觉得光彩夺目。 纵然此时这不世出的美人,面前的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儿,但她的眼神也是样深情款款,含情带笑。 仿佛对面的叶蓁蓁是她最重要的人一样。 纵然前世与此人认识甚久,此刻再见,叶蓁蓁依旧要感慨:世间竟然真的有这等画都画不出的美人。 尤其是前世叶蓁蓁看见此女的时候,她已经三十岁了,却依旧明媚动人;今世这个时候,她不过双十年纪,明媚之间,还多了少女的娇柔。 那美人走到榻边,跪坐在榻上,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小几上,自己对着叶蓁蓁盈盈一笑。 她后面跟着的女子——这位的样貌在美人的衬托之下,可谓毫无特色的普通人了——则关上了雅间的门。 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后面的那个女子,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手中,一拉一扣,已经掩住了豆蔻的嘴,让她无法说话。 一柄匕也搭在了豆蔻的喉咙之上。 那个为的美人,则扣住了叶蓁蓁的脉门,笑盈盈地开口问道: 出来的第一句话,就让叶蓁蓁惊出了一身冷汗。 “叶二小姐认识我?” === 继续开心地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求打赏~ 第四十四章 云客居(中) 美人叫扶玉,是师父手下的智囊之一。 就算刚才没人时,叶蓁蓁做足了“我是骄横无知大小姐”的模样,可是在看见这美人的那一刻,也破功了。 据叶蓁蓁所知,扶玉生在商贾之家,她冰雪聪明,于诗书也极通,又因为长得很是漂亮,所以自幼就被父母捧在了掌心之上,如宝似玉地对待着。 然而在她十二岁的那年,她家所在的州官突然到了扶玉家中,定要纳扶玉为妾。 扶玉的父母当然不舍得女儿为妾。而那心狠手辣的州官,就问了扶玉家一个“逃役”的罪名,最终害得扶玉家破人亡,将扶玉掳走了。 扶玉被那州官糟蹋了之后,拼死从州官家中翻墙跑了出来,却被州官派人追上。 扶玉情知自己难逃,就要撞墙自尽,赌咒誓就是做鬼,都要州官血债血偿。 而就在这个时候,师父出现了,救了扶玉,并且给那州官栽了个私通悍匪、里通外敌的罪名。 从此,扶玉就死心塌地地为师父办事了。 前世,也许是因为扶玉这家破人亡的背景和叶蓁蓁有些像,所以她二人虽然接触不多,却也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而如今再生,叶蓁蓁也不知道面对眼前的这个扶玉,她心中的想法是“再生遇故知”的感慨更浓些,还是“重活一世故知却成了敌人”的无奈更浓些。 扶玉没有放过叶蓁蓁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笑意更深了,紧着又问了一句:“二小姐久居深宅,小女子却是江湖漂泊,却不知道二小姐是如何认识我?” 一旁被挟持的豆蔻,眼睛里藏着深深的惊恐和担忧,轻声叫了一声:“小姐——” 只说了这一声,脖子就被勒得更紧了。 叶蓁蓁看向豆蔻,对上了豆蔻的眼睛。 不知道为何,叶蓁蓁一下子就想起了前世豆蔻临死之前,那双绿色的眼睛,还有小骗子被临街剐刑时候,那刑台上的血。 她的手脚骤然冰冷,可相反在这突然的恐惧之下,叶蓁蓁却不再慌乱了,而是恢复平静。 此刻,扶玉只是敌人。 ==== 她将笑意敛在眼内,直视着扶玉,用自己做小姐时最傲慢的语气道:“认识你有什么出奇的?你不是赵王新收的小妾吗?姓齐,名字叫什么……扶玉,对不对?” 赵王是明德帝的弟弟,比明德帝小了十岁,身体可比明德帝好了太多,平时最爱骑马涉猎了,也最喜欢天下的美人了。 扶玉眼中波光婉转,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二小姐。 她记得很清楚,自入赵王府这段时间里,确实没有见过这个叶家二小姐。 想着,她放开了叶蓁蓁的手,自那托盘上拿起茶壶,为叶蓁蓁倒了一杯茶,双手敬给她:“如此说来,二小姐对小女知道的还真不少。” 叶蓁蓁傲慢地扫了她一眼,并不接那杯茶,而是眼底突然就起了怒意,问道:“这么说,是赵王要害我们家?” 说罢,却又疑惑地摇摇头,小声道:“不对,赵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像是完全不在乎眼前的扶玉一般,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突然恍然大悟一般,道,“难道……赵王要谋反?” 扶玉听说,将茶杯放在叶蓁蓁面前,掩着嘴,笑了:“二小姐真会说笑。如此说来,那药方的事情,当真是姑娘派人来试探我们的?” 叶蓁蓁梗着脖子,简直就是用鼻孔在看扶玉,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就在生死一线间的样子,自得地说,“哼,凭你们那三脚猫的本事,还想瞒过本小姐的眼睛?” 扶玉虽然依旧在笑着,眼神却渐渐地锐利起来。 她第一讨厌蠢人,第二讨厌恶人,第三讨厌官吏。 可偏偏眼前叶家这个二小姐,三者占了其二——她很蠢,还是官宦世家的女儿。 表面上看着光鲜,实则手里,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呢。 扶玉这边正想着要不要直接杀掉叶蓁蓁,对面的叶蓁蓁却已经开始自顾自地叫嚣起来了:“我们家同你有什么仇怨?你竟然要这么害我家?当心我去告诉父亲去!” 饶是扶玉涵养再好,此刻也禁不住要翻白眼了。 “告诉父亲去”?这位小姐以为这是她那些小姐妹争衣裳、争吃穿么? 扶玉理顺了一下鬓边落下的长,正要说话,却一顿,抬头看了一眼那梁上。 叶蓁蓁没有忽略扶玉的眼神,心中愣了一下,下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顺着扶玉的眼神看那梁上。 不过,扶玉也只是看了一眼,就看回叶蓁蓁,笑中带了杀意:“二小姐,当真不打算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的?” 另一个女子听见扶玉如此说,匕又逼近了豆蔻的喉咙一些。 叶蓁蓁看着扶玉,突然收起了方才的嚣张。 她突然笑了,不用于方才的嚣张,这次的笑容,带上了嘲讽之意:“还是让你的人注意下吧,今天豆蔻若流一滴血,我就让你今天走不出云客居的大门;那小骗子要是有半分伤,我就让你背后的势力垮掉。” 扶玉的俏目这才有了三分的兴趣,笑道:“二小姐这样子,才是说话的态度嘛。” 叶蓁蓁眉尖轻扬,略微凑近了扶玉,神秘兮兮地问:“你先莫要问我,你倒是先猜猜,我今天给你说的话,别人知道多少?铁帽子知道多少?皇上又知道多少?” 扶玉的面上,立刻变了颜色。 她再次向那梁上看了一眼。 这次,叶蓁蓁也陪着她看了一眼梁上,笑道:“那梁上,有人,对吗?看不出,你还是个高手呢。” 而铁帽子,则是皇帝身边的暗探,官方名字叫中城营,因为这些人头上的帽子色如玄铁,所以又被世人叫做“铁帽子”。 难道那梁上,真个是铁帽子的人?那岂不是……整个云客居都要折在这里了? 她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个女子,是帝师的孙女,阁老的女儿呢? 叶蓁蓁看着扶玉变幻莫测的脸色,情知她上钩了。 前世的时候,一直到明德帝驾崩之前,师父都不敢与铁帽子正面为敌,更可况现在,师父的实力尚未巅峰之时? 而且,她与扶玉打了很多交道,知道此女虽然多智多谋,却也多疑。 一个人若多疑,破绽也就会很大,面对她这虚虚实实的话,想的也会更多。 她才不知道梁上到底是谁呢,况且如果不是扶玉那突然一飘的眼神,她都不知道梁上有人。 不过,管那梁上君子是谁呢。 想着,叶蓁蓁突然哈哈地笑了起来。 她闲散地斜靠在桌子上,对着扶玉笑道:“方才的话,是我骗你呢。如果铁帽子真个知道了,扶玉姐姐还能在这里和我好好说话吗?” ==== 继续开心地求推荐~求收藏~求打赏~求评论~ 以及!为啥会有人问我有没有男主呀!有的呀!真的有的呀!怎么可能没男主呀! 第四十五章 云客居(下) 扶玉的眼中,终于第一次有了对眼前这个人的兴趣。 看来关于叶二小姐的那些传闻,倒是不实呀。 想着,扶玉终于抹去了眼中的杀机,笑问:“二小姐究竟所为何事?还请明说。” 叶蓁蓁也笑了,摆摆手,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答非所问:“陶朱呢?” 扶玉嫣然:“那真是姑娘的人?却没有什么本事呢。” 叶蓁蓁无所谓地一笑,似是浑不在意,“是没有本事,他毕竟给我做事,也不好真的不管他,你说是不是?” 她知道,唯有这么说,才会打消扶玉对陶朱的兴趣。 扶玉巧笑倩兮,道了一声:“是呀。”说着,对那女子挥了挥手。 那女子立刻收了刀,却依旧掩住了豆蔻的嘴。 扶玉还要说话,叶蓁蓁却侧身过去,握住了豆蔻的手,道:“你还是让她捂着吧,这丫头虽然笨却忠心,你一松开,她拼死撞在匕上,也会叫人来救我的。” 扶玉一笑,不置可否。 但豆蔻并没想到叶蓁蓁会如此说,不免惊诧地看向叶蓁蓁。 而她的手,却感受到了叶蓁蓁掌心的已经开始出汗了。 原来小姐其实,很害怕。 这个认知让豆蔻突然就安静下来了,也不再想着拼死一搏。 小姐一定有她的算计。豆蔻心想。 叶蓁蓁依旧看着扶玉,笑问:“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她瞥了一眼窗外,恰好看见佘嬷嬷和迎儿自对面的金银楼出来,那三掌柜的将她二人送了出来。 叶蓁蓁抬着下巴,对街上努努嘴,笑问:“你可要快些问,我那嬷嬷和侍儿就要过来了。” 扶玉也看了一眼窗外,才笑问:“还是刚才的问题,姑娘究竟要什么?” 叶蓁蓁很高傲地看着扶玉,说出了差点儿令扶玉绝倒的答案:“别人都说我蠢,而我只是想证明自己很聪明罢了。” 扶玉看着叶蓁蓁,不说话。 下一刻,叶蓁蓁突然又笑了,道:“刚才那句话,也是假的。” === 扶玉掌不住,终于笑喷了出来;“好,姑娘的话,我记住了。” 她并非不知道叶蓁蓁只是色厉内荏罢了,但是她还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儿很有趣。 小小年纪,倒是有点儿急智,若能为主家所用…… 叶蓁蓁最后斜了扶玉一眼,伸了个懒腰,摇摇头:“我累了,再不想和你说话了,我要和你主家说。” 真嚣张! 扶玉不怒反笑,起身对叶蓁蓁施了一礼,同另一个女子双双退了出去,将雅间门关上了。 终于获得了自由的豆蔻,果然没喊,却看着叶蓁蓁,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可就在她的眼泪就要流下来的那一瞬间,就听见叶蓁蓁喝道:“不许哭!” 冷硬的声音,一下子就将豆蔻的眼泪吓了回去。 叶蓁蓁握着她的手,止住了她的颤抖,道:“不许哭,不能哭,更不能让嬷嬷和迎儿知道,可明白?” 豆蔻忍着眼泪,拼命点点头。 就在佘嬷嬷同迎儿走进雅间的一瞬间,只看见豆蔻自那盘中夹起了菜,放在叶蓁蓁面前,含笑道:“姑娘尝尝这个。” 没人能看见她放在案下的手,是如何颤抖的。 叶蓁蓁刚要动筷子,见佘嬷嬷进来了,便放下筷子笑道:“选好样子了?” 佘嬷嬷笑道:“是,老奴放心不下小姐,是以将选定的样子拿来给姑娘看了。”说罢,就将图册子放在了桌上,一页页翻给叶蓁蓁看。 叶蓁蓁看着似乎在看那册子,实际上眼神却飘向了窗外。 果然,就见陶朱被人自一辆马车上推了下来。 有些狼狈的陶朱跌跌撞撞地站住,冲着那远去的马车啐了一口,继而抬头看向云客居。 叶蓁蓁却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他,而是指着桌上画册中的一张,道:“大哥哥爱竹,不如就用这个节竹式样吧。至于那嵌在项圈的,就刻葫芦好了。” 佘嬷嬷将册子收了起来,道:“姑娘想得即是。” 事情都了了,叶蓁蓁也压下了心中依旧存在的不安,由佘嬷嬷、迎儿同豆蔻三人服侍着自己用罢了饭,便离开云客居,准备归家去。 === 谁知,叶蓁蓁刚在马车内坐好,就听见有人敲了敲车壁,道:“是二妹妹?” 年少的声音中,透露着与之不符的持重。 是叶廉骏,她的大哥,前世和父亲一起被斩的大哥。 自她重生以来,除了常在那练字的纸上看见叶廉骏的字迹之外,还没见过在翰林院供职,近日诸事繁忙的大哥哥。 隐约地,叶蓁蓁也有意识地躲着叶廉骏。 相比于父母,她更没脸见这个大哥。 不过该来的,到底还是要面对。 叶蓁蓁深吸一口气,将帘子卷起一半,趴在车窗上看着叶廉骏,笑道:“大哥哥好。” 叶廉骏今年才十九岁,生得可谓是玉树临风,才高八斗……唔,还有颇肖曾祖的不苟言笑。 今天的他,穿着交领的绣竹节暗纹的青袄,外面披了一件玄色的斗篷,双手放在袖笼之中,虽然是和自家妹子说话,腰背却挺得笔直,神情也很是恭谨。 仿佛君前奏对一样。叶蓁蓁想着,不由掩面笑了起来。 叶廉骏看着她巧笑倩兮的模样,面如冠玉却常年板着的脸上,也带了三分的笑意,问道:“你今日出来做什么?可被人冲撞了?” 样子虽然严肃,语气却很轻柔。 叶蓁蓁笑道:“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哪里就那么容易被冲撞了?” 叶廉骏想了想,认真道:“是了,确是我错了。” 叶蓁蓁为之语塞,这个大哥,还是那般不会玩笑。 想了想,叶蓁蓁又问:“母亲说大哥最近诸事繁忙,怎么今天有空出来散心?” 还没等叶廉骏回答,一个脑袋突然就探到了车窗,与叶蓁蓁的脸只在几寸之间,倒唬得叶蓁蓁吓了一跳,慌忙坐起身。 就听那人笑道:“果然是蓁妹妹。妹妹这一向可好?听说妹妹自去大相国庵一趟之后,回来就改过了呢。蓁妹妹今天怎么出来了?可是来这云客居吃饭?有没有尝过这家的蜜汁火方?味道最好了。” 那人说话语极快,连珠炮一样,一句接一句,甚至没容叶蓁蓁回答。 === 继续开心地求推荐,求收藏,求评论,求打赏~~~ 第四十六章 叙旧(上) 凭这语,叶蓁蓁一下就认出了此人是谁。 这人名叫姚怡,是叶蓁蓁的三表哥,今年十六岁。姚怡出生在天下最最闲散的安乐侯姚家,虽然长得肖似其祖父安乐侯姚怀远,但性格却完全不是姚怀远那般逍遥仙三,是最好打不平之人,也最爱舞刀弄枪的。 叶蓁蓁还记得,前世这位表哥,十九岁那年,就背着家人跑去边境投军,二十一岁的时候领了战功,也算得上年少英才,只可惜,待到二十五岁的时候,却战死沙场。 想着,叶蓁蓁也是一叹息。 姚怡的去世给了姚家很大的打击。 紧接着,就是老安乐侯姚怀远的仙逝。 再接着,就是那场帝位之争,没了逍遥闲散的姚怀远支撑着,姚家立刻就被卷了进来,不知怎的被扣上了景王余孽的名头,不就就被削爵,居家配塞北。 叶蓁蓁看着如今这位年少表哥脸上最真挚的笑容,心中更是一疼,也是感慨。 于姚怡来说,前世背负军功战死沙场,也许总比看见外祖父死后,姚家忽剌剌大厦倾倒要好很多。 叶蓁蓁心中的伤感突然就蔓延出来了,失神之间,就从眉间唇角流露了出来。 姚怡虽然爱说笑,眼色却很好,一见叶蓁蓁这表情,误以为她生气了,连忙问:“蓁妹妹怎么不高兴?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去打他。” 说着,一握拳头,做出一副孔武有力的样子。 叶蓁蓁连忙掩去突如其来的难过,口中笑道:“有怡表哥在,哪个敢欺负我?”说着,为了掩盖自己的情绪,她笑问,“倒是怡表哥,今日没去演武场?” 姚怡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撇了撇嘴,满脸的不服气,却不说话。 叶蓁蓁却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不知道姚怡这是怎么了,只好看向叶廉骏。 难得叶廉骏今天倒是喜欢说话,见叶蓁蓁看自己,就道:“前日舅母说她了。” 叶蓁蓁立刻就懂了。 叶蓁蓁的这个小舅母是个典型的书香门第女儿,认为孩子只要读书举业就行,怎么能入行伍呢? 得,她这为了掩盖自己情绪的举动,倒让场面尴尬了些呢。 不过再想想姚怡前世的结局,叶蓁蓁也不确定要怎么劝他了,只是看着姚怡黯淡的神情,轻叹了口气,“怡表哥有这个志向,也是很好的,”她认真说,“将来若能取得战功,还可荫庇家中呢。” 可是,再大的功劳,也是人死如灯灭。荫蔽这事情,人没了,荫蔽也就没了,尤其是如姚家这种举家除了一个姚怡是异数,其他个个只想琴棋书画,煮酒论文,视功名利禄若无物的人家。等到那顶梁柱塌下来的时候,就全然无所适从了。 叶蓁蓁前世的时候并不很喜欢姚怡,她倒是更喜欢其他的姚家人那种雅士之举。可是等到后来,她也明白了。 外祖父看似逍遥闲散,却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之人,可偏偏,姚家后人只学到了他的逍遥,没一人学到了她的内心。 姚怡的死对祖父而言,应就是姚家未来的倾塌吧。 所以祖父才会瞬间心如死灰后,也仙逝了。 ==== 姚怡看不穿叶蓁蓁的心事,却听见叶蓁蓁说出了那样的话,立刻就引为知音,笑道:“蓁表妹当真如此想么?” 叶蓁蓁点点头:“是。只不过……”她顿了顿,旋即笑道,“沙场征战之事,到底还是危险,舅母的慈心,表哥也不要轻易辜负。” 姚怡本来以为有了知己,心中兀自高兴呢,突然听叶蓁蓁话锋一转,竟然如此说,立刻老大不高兴,咳声道:“罢了罢了,不消说了。” 叶蓁蓁知道姚怡此时听不进去,不过见他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样子,就知道他并非真的生气,就对他做了个鬼脸,转而问叶廉骏:“哥哥怎么不带怡表哥家去坐坐?母亲前几天还说起表哥呢。” 叶廉骏道:“不单我们两个。” 听叶廉骏如此说,叶蓁蓁才抬眼,越过叶廉骏的肩膀,向他的身后看去。 果然就看见几个青年公子也到了云客居门口,其中一个见叶廉骏停在那儿,还道:“倒是老叶来得早,这位是……”那人看了一眼马车上叶家的标记,就知道是叶廉骏的亲人。 叶廉骏道:“舍妹。” 这些人都是有些家世来历的人,其中有认真叶蓁蓁的,也有不认识叶蓁蓁的。那认识叶蓁蓁的人,自然就是含笑点头,依着叶廉骏的身份,叫一声:“二妹妹。” 而那不认识的人,也不会猛盯着叶蓁蓁看,而是拱手道:“见过。” 叶蓁蓁在车内不便见礼,又不好下车,只能在车上垂着头,口中道:“见过诸位公子。” 然而只是这一眼看见,叶蓁蓁就觉得内心感慨万千。 这些人,不管他们认不认识自己,叶蓁蓁都认得他们,不但认得,还知道他们的结局。 想着,叶蓁蓁垂下了眼睑,不忍心再去看。 站在中间那个紫衣人,长得比其他人要粗犷些,头上带着高高的冠,是十二岁就继承了博阳侯爵位,如今二十一岁的王宪——前世王宪与哥哥的关系最好,但也是王宪领了皇命,抄没了叶家,也是他在刑场之上监斩了父兄; 而王宪旁边,那个一个高壮,肤色也比其他人黑一些,五官格外锐利的男子,就是骁骑将军的次子郑铎——前世那个一直倾慕姐姐,痛骂了她一顿后,拥太子上位,却因着越王的逼宫,而被判了斩罪的郑铎; 郑铎身旁那个长得比普通女子还好看,大冷的天也要擎着把扇子,举止轻浮的,就是刑部尚书家的独子佟演——前世与郑铎一起,被判了斩罪的佟演; 而这几个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不管何时都笑眯眯的男子,他叫詹师同,是前世越王能登上王位的得力助手。 这样的一群人,谈笑风生地走在一处,正都是少年意气风的时候,谁又能想到几年之后,这样的一群人会渐行渐远,甚至反目成仇,刀剑相向呢? 恍如隔世…… 叶蓁蓁此时,当真很想用力叹一口气,再感慨一番世事无常的话。 偏偏不能。 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说不得的感觉,可算是憋死了。 叶蓁蓁正憋屈着,忽然又一驾正面看去并无徽记的马车行了过来,停在云客居之前,一人从车上下来,抱拳对着众人行了礼,笑道:“抱歉,我来迟了。” 来人有温柔的声音,有儒雅秀气的长相,有就藏在穿戴打扮之中的富贵。 哦,还有看起来比初见时更严重的病气。 === 今天加班,更新完了,抱歉~~ 感谢陌陌碎语的平安符~ 但依旧要厚脸皮地求推荐~求收藏~求评论~求打赏~ 第四十七章 各自心思 是卫乐来了,叶蓁蓁心中略一不安,旋即平静了下来。 如今她在车上,车帘半掩着,想必卫乐在窗外也看不清自己的脸。 况且,就算认出来又怎么样?叶蓁蓁在心中打定主意,反正不承认就好了,她还真不信堂堂鸿胪寺卿,皇帝的亲外甥,会无聊到在大街上同自己对峙这个。 好歹自己也算是救了他一命呢。 况且,他还装病呢。 前世做了那么久的探子,这点儿眼力叶蓁蓁还是有的。 如是想着,叶蓁蓁就平稳地在车内坐着,任谁看现在的她,都是一个温柔娴静的小女孩罢了。 倒是卫乐,歉意地对着众人一通抱拳后,眼神就停在了叶家的马车上。 叶廉骏见状,说了一句:“舍妹。” 一个字都不多说。 卫乐听说,了然地点点头,对着马车一拱手,敬了声:“见过姑娘。”便移开了目光。 众人也都对卫乐见了礼,虽然卫乐身份特殊一些,不过如今在这里的,多是勋爵之后,高官之子,身份上和卫乐也分不出什么高低来,兼之大家年纪相仿,所以都只序齿序,不论官爵。 其中,尤其是姚怡最活泼,众人这一圈见礼之后,他先伸手搭在了卫乐的肩上,笑道:“今儿可是卫大公子做东,我们巴巴儿地在冷风里等了这么久,还以为你借病躲了呢。” 姚怡比卫乐略微高一点儿,再加上喜欢舞刀弄枪的,看起来比如今病怏怏的卫乐健壮多了,是以他这么一动作,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要压倒了卫乐一样。 卫乐略微一踉跄,不过并没有倒,而是对着姚怡道:“就算在下当真病倒,也得让暮生将银子送来,不然明儿姚四少爷吃霸王餐的事儿传遍了京城,岂不是我之过?” 卫乐说罢,众人听着一乐,而姚怡有心和他斗嘴,刚要说话,却听见那詹师同在一侧,开口说:“我们方才过来的时候,就见你站在那儿和你妹子说笑,也不见冷,可见到底还是自家妹子暖和……” 这话说得,可谓是非常难听了。姚怡的笑容一下就僵在了脸上,正要反口,一旁的博阳侯王宪开口道:“姚四说得对,在外面站一时还不觉得,站得久了果然冷些,我们都进去吧。” 卫乐也似没听见一样,笑道:“是,我们都进去吧。” 姚怡看了博阳侯一眼,不说了。 叶廉骏是个方正的人,听见詹师同如此说话,脸色早就暗了下来,并不说话。 王宪看了他一眼,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叶廉骏对着众人拱手道:“诸位,抱歉,在下不放心舍妹一人回去,故今日不能相陪了。” 已经抬脚往里走的詹师同听他这么说,停步瞥了他一眼,面上依旧带着笑意,眼神却冰冷,哼了一声,就走进了云客居。 此时姚怡已经松开了卫乐,听见詹师同这样“哼”,他撇着嘴,哼了更大的一声。 一直没说话的郑铎见状,过来拉了姚怡的衣襟一下,和佟演一左一右,拥着姚怡向内走去。 卫乐见状,对着叶廉骏道:“如此,卫某不敢强留文贞兄,改日再做东道,向兄谢罪。” 这句话,就是将詹师同方才的无礼,记在自己身上了。 === 叶蓁蓁在车内将这一切听得分明,心中虽然觉得可笑,却也在琢磨这事儿。 她可不是什么羞答答的闺门女子,所以并不很在乎詹师同方才的话,不过,她很在乎他的态度。 毕竟方才那群人里,她真正在意的,只有王宪和詹师同。 卫乐早逝,郑铎因着叶清清的事情,对叶家并不是威胁,佟演和郑铎算起来还是远亲,也不是威胁。 而如果说抄家、监斩这些事情,于王宪而言是皇命不可违的话,那么一直拥戴越王的詹师同,就果真不可小觑了。 他是早叶廉骏两年的状元郎,那一手文章,可谓是心有锦绣,腹有诗书。 可实际上,詹师同是个气量非常狭小的人,尤其是在助越王上位之后,他变本加厉地铲除异己——不单单是明德帝、承元帝和景王的人,甚至越王身边那些算得上他战友的人,也被他绊倒了不少。 这种人,才是真的非常危险。 也不知道大哥这时候,为什么会同这样的人站在一处? 叶蓁蓁想着,见其他人都进了云客居,她才掀开了帘子,恰好对上了叶廉骏带了怒意的眼神。 只这一眼,叶蓁蓁突然明白了,叶廉骏一点儿都不喜欢詹师同。今天叶廉骏会到这里,只怕是被自己那广交朋友的怡表哥带着来的。 叶廉骏是个方正的人,却不是一个喜欢咄咄逼人的人,他心中再不乐意,总要给自己的表兄弟和博阳侯颜面。 何况这还是卫乐做东。 人至察则无徒,叶廉骏还是懂的。 只不过,相比较于给别人颜面,叶廉骏更重视自家亲妹子的颜面。 想着,叶蓁蓁觉得心里暖暖的,笑道:“我哪里用大哥哥送?这么多人,难不成还能走丢?” 对着叶蓁蓁,叶廉骏眼中的怒意倒是少了些,他嘴角轻提,道:“好,那你早些回家,我去一趟书斋就回去。” 叶蓁蓁微微一笑,放下车帘之后,看了佘嬷嬷一眼。 佘嬷嬷会意,高声道:“走吧。” === 叶廉骏看着叶蓁蓁的马车离开,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向城北的方向走去。 不过他还没走出几步,博阳侯王宪就跟了上来。 叶廉骏见是他,问道:“你就这样走了?” 王宪将身上的氅衣略一整理:“有姚四在,怕甚?倒是你,”他看了一眼叶廉骏,“这样的脾气,喜恶都在脸上,怎么在官场行走?” 叶廉骏不说话,甚至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王宪也知道自己不过白说一句,反正叶廉骏铁定不会听的。 他二人并肩走了一会儿,王宪又问:“你和姚四到底商量什么事情,还非让我请了卫小子出来?他病了,你又不是不知。” 叶廉骏迈着方方正正的步子,边走边说:“前些日子我家招的那个贼,似是与詹家的人有联系。” 叶廉骏当然不可能将那封婚书的事情告诉王宪,那事关叶清清的名声。 王宪并不知道叶家招贼的事情之下还有隐情,不由奇道:“不是叶大夫人身边的婢女么?怎么还和詹家有了关系?” “所以才要接近詹家的人,查个明白。”叶廉骏答道。 既然知道了是什么事情,王宪也就不在意了,只是见叶廉骏当真要往书社里走,立刻拉住了他的胳膊,道:“去这地方有个鸟意思?走走走,陪我喝酒去!” 说着,不由分说地就将叶廉骏拉走了。 === 继续开心地求推荐票,求收藏,求评论,求打赏~ 第四十八章 暂放 那边厢,叶廉骏和王宪正说着话,这边厢,马车之上,叶蓁蓁脸上的笑意却逐渐褪去了。 方才,她看见王宪自云客居里出来,去追叶廉骏的身影了。 她本以为这几个人只是小聚一场,毕竟他们此时都是京中的公子哥儿,凑在一起谈笑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 可是,等她看见王宪追出来的时候,又觉得事情许是不像表面这样简单了。 再想想姚怡和叶廉骏对詹师同的态度…… 这两个哥哥,一定有事儿瞒着家里。 可到底是什么事儿?还值得这样大费周章的? 叶蓁蓁想着,不由就皱起了眉头。 豆蔻因着刚才的经历,心中本就害怕,更担心被佘嬷嬷和迎儿看出来,所以一上车就避开了众人的目光,只低头摆弄着那茶炉子。 待茶好了之后,她就给叶蓁蓁沏了一杯茶,端给了叶蓁蓁。 正好就看见了叶蓁蓁突然皱起了眉头。 她更害怕了,不由手一抖,险些将茶水泼了出来。 还好迎儿在旁接了过来:“这是怎么了?” 没等豆蔻说话,叶蓁蓁先笑道:“别是冻着了?” 慌乱之间,豆蔻垂下了头,低声道:“是因为奴婢腿有些麻了,才不稳的。” 叶蓁蓁听说,笑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何必拘礼,要这般正襟危坐的。” 豆蔻稍微平复了心情,这才展颜笑道:“奴婢是觉得马车到底狭窄,小姐也是这般坐的,哪儿能自己伸着腿。” 叶蓁蓁扑哧一笑,认真点头:“你说得很对。”说着,她自己也将腿伸了开,又看了一眼佘嬷嬷,见她表情不是很好,便笑道:“嬷嬷也不要怪我们,是真觉得累了。如今我只是出来选了几样饰,便觉得这样劳累,母亲终日操持家务,真是辛苦。” 说着,叶蓁蓁还夸张地捶着腿,似模似样地叹了一口气。 迎儿连忙过来,为叶蓁蓁捶着腿,玩笑着说:“是了,小姐今天确实辛苦了。” 如此一来,立刻让马车里的气氛轻松了很多。 佘嬷嬷毕竟跟着叶蓁蓁的时日不多,以前只耳闻这个二小姐多么霸道脾气差,可是这几日接触下来,却觉得此话并不实。 傲气是有的,脾气也确实有些起伏不定,但要说霸道,却没看出来。 如今又听叶蓁蓁说出了这等体恤母亲的话,佘嬷嬷也不怪她这般坐姿不雅了:“二小姐说得是,夫人理家,的确辛苦。”她叹道,“姑娘如今经这一事便能知道大夫人辛苦,可见姑娘果然长大了。若姑娘同大夫人说一说,大夫人也会高兴的。” 叶蓁蓁笑了。 这个佘嬷嬷真是有趣的。读书人都讲究个君子敏行讷言,而这个佘嬷嬷在自己身边不过几天,就将这句“要同大夫人说一说,让大夫人也高兴一番。”说了三、四次。 佘嬷嬷说过,若君子做了好事都要藏着掖着,哪又怎能教化别人?姑娘只要做的是好事,说的是好话,哪里又怕被人知道呢? “那当然,”叶蓁蓁靠着车壁,嫣然笑道,“等过了年,我就是十岁了呢,当然长大了。” 前世的种种,都是从叶蓁蓁十岁,也就是明德十年开始的。 所有的暗涌,都是从这一年,开始渐渐浮出了水面。 === 回到家中,叶蓁蓁和叶大夫人请了安,陪着叶大夫人吃了晚饭后,撒了会儿娇,说了许多“母亲辛苦”的吉祥话之后,就回到了采薇轩中。 这夜轮到豆蔻值夜了,迎儿服侍了叶蓁蓁洗漱之后,和豆蔻暗中嘀咕了一会儿,就退了出去。 叶蓁蓁睡前的时候,都要就着烛火看书,而豆蔻就坐在床边,帮她剪着烛花。 往常屋里只有豆蔻一人的事情,叶蓁蓁都会多说些话。不过今天晚上,不管她们谁,都格外安静。 过了许久,叶蓁蓁突然开口了:“豆蔻。” 豆蔻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弹了起身,道:“姑娘有事?” 叶蓁蓁放下书,看着豆蔻的模样,知道她被吓坏了,不免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豆蔻吓了一跳,忙道:“不,姑娘没错,只是……只是……”只是了很久,豆蔻也没有想好要如何说。 叶蓁蓁抬头看着那跳动的烛火,小声道:“豆蔻,我的事情,如今只有你知道。”她自嘲地笑道,“其实如果不是在家里,行动都一定会有人跟着,连你我都不想告诉。” 豆蔻摇头道:“不,姑娘,奴婢不是怕死……奴婢……奴婢是觉得,姑娘这是为了什么呀?为什么不告诉老爷夫人呢?” 叶蓁蓁一笑:“因为没办法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有这样的事情。” 说着,叶蓁蓁看向豆蔻,笑道:“以后你跟在我身边,这种命悬一线的事情,恐怕少不了,不过……”叶蓁蓁坚定了一下语气,“也不用许久了,等明年三月的时候,就好了。” 豆蔻哪里知道叶蓁蓁的心思?不过她想着白天的时候,叶蓁蓁面对那叫什么扶玉的女子那种淡然的态度,就觉得小姐很厉害。 她吓得腿都抖了,可是小姐还能和她说笑。 要说豆蔻的呆憨就在这里了,因为她觉得害怕,所以当她看见叶蓁蓁一点儿都不怕的时候,不但自己渐渐不害怕了,竟然还从心底升起了崇拜之情。 想着,豆蔻点点头:“嗯,我知道,以后,我都听小姐的。” 叶蓁蓁就知道她会如此说,微微一笑,又问:“倒是刚才,迎儿和你说的是什么?” 豆蔻道:“方才她问我,她们刚进云客居的时候,为何为什么脸色不好,又说为什么小姐看起来也怪怪的。” 哦?叶蓁蓁眉毛一挑,这个迎儿,不愧是母亲房里出来的人。 豆蔻继续道:“我只说姑娘是累了,她就没再问了。” 叶蓁蓁点点头:“你说得很是。” 她并不信任叶大夫人身边的人,有水秀之事在前,她还能信谁? 不过这些事情,她也不是很在意,她虽然不确定迎儿究竟是忠是奸,却自信现在的自己,不会翻船在迎儿的事上。 而叶廉骏和姚怡要做的事情,她虽然在意,却还是决定暂时不要管。 叶蓁蓁深知自己现在的本事,绝非能同时做许多件事情的人。前世见惯了世间风浪,深知师父为人与心机,更知道这人世间,俊杰之流多如过江之鲫。 她可没有信心算计天下人,她只要算计师父、算计叶潇潇、算计叶恭衍就好了。 而且,她算着时间,京城里,马上就要闹贼了呢。 叶蓁蓁想着,拉着被子躺下,喃喃道:“又是冬至又是新年的,总要本小姐我过个团圆年才好,不过有些人,恐怕是过不好这年了吧。” === 感谢fjyatzh的平安符~~~ 继续开心地求推荐,求收藏,求评论~求打赏~爱打架~ 第四十九章 敲边鼓(上) 打定了主意的叶蓁蓁,这段时间果然将事情都抛在了脑后,整日里在家中写字看书。 而更多的时候,她格外愿意往长辈身边凑。 比如每天一早,叶蓁蓁都要早起来,跑到萱堂去,不是帮着叶大夫人看账本,就是看着叶大夫人如何理家,时不时还能与相处起来终于不那么尴尬的叶清清说两句话,再逗逗弟弟叶廉仰。 而且,她总要坐到午饭之后,如果有时候遇见叶大老爷沐休,更是要磨蹭很久,索性连晚上都要一起吃了。 叶大夫人只当是女儿对自己的孺慕之思,除了高兴,并没有多想。 再比如每天从萱堂出来,叶蓁蓁还要一头钻进春晖堂里和祖母撒娇,偶尔遇到祖父,还要向祖父求教些书上的东西。 自然,她常常会在春晖堂遇见叶潇潇,更是每次都拉着叶潇潇的手说话,做足了姐妹情深的样子,当然,更看见了叶潇潇眼底越来越深的疑惑。 更神奇的是,这位叶二小姐,竟然对奴仆也有了笑脸,不似以前那般端着个架子,吆五喝六的。 就这样,不过几天的功夫,家里人人都说二小姐如今转了性,真是又孝顺又贤淑。 叶蓁蓁听见了这话,也颇为觉得好笑。 其实这些,不过是平常闺阁女儿做的事情而已,可是因为自己以前特别不屑做,现在又做了,就人人都夸自己一句好了。 只有豆蔻,看着叶蓁蓁这个样子,总觉得好像哪里都怪怪的,每每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叶蓁蓁,让叶蓁蓁更是忍俊不禁。 而就在冬至节的前两天,又下了一场好雪。 家里节日的氛围已经很浓了,叶大夫人忙着家中明日祭祀的事情,不得闲。而这些事情,叶清清还能帮上些忙,叶蓁蓁却越帮越忙,索性知趣地先告退,从萱堂出来了。 而叶蓁蓁独爱雪,反正时间还早,便拉着豆蔻,要先去后花园转一圈,看看雪景后,再去春晖堂。 今天迎儿没有随叶蓁蓁出门,只有豆蔻陪着。 “小姐你慢些走。”豆蔻跟在叶蓁蓁身后,见叶蓁蓁专门踩着那有雪的地方走,不免又担心她摔倒,又害怕她的鞋袜被雪水弄湿,受了冷,便出声提醒道。 叶蓁蓁笑道:“摔不倒的。” 话音刚落,脚下却才到了雪下埋着的小石头,当时脚下就一趔趄,向前扑倒。 豆蔻叫了一声小姐,想要过去扶她,却到底来不及了。 叶蓁蓁满心以为自己要摔个四脚朝天,却并没有,而是跌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这下不是豆蔻惊呼了,而是几个丫头仆役一起惊呼:“老太爷当心!” 叶蓁蓁这才站稳了,抬起头一看,就见一个鹤老翁笑眯眯地扶着她,慈和地说:“不是摔不倒吗?” === 叶蓁蓁摔倒的地方就在花园与春晖堂相邻的拱门处,恰好叶老太爷正在院中散步,二人一内一外,叶蓁蓁说的话自然传到了叶老太爷的耳中。 叶蓁蓁立刻满脸堆笑地福了一礼:“祖父。”礼罢,立刻和猴子一样凑到叶老太爷身边,扶着老太爷道,“是,才说了嘴就打嘴,倒是祖父,碰坏了没有?” 叶老太爷摆摆手,笑道:“祖父身子好得很,倒是你,可崴了脚?” 叶蓁蓁原地蹦了两蹦,笑道:“没有没有。” 叶老太爷哪里想到这个孙女竟然会原地蹦起来了,当下愣在那儿,看着叶蓁蓁顽皮的表情,这才哈哈一笑:“你祖母说得不对。” 叶蓁蓁笑问:“祖母哪里说错了?” 叶老太爷捻着白色的长须,道:“她说你懂事了,可依我看,我们的观音奴还是个猴子呀。” 叶蓁蓁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捧着脸,摸了一会儿才道:“不对,祖父,我有腮的。” 说完这句话,祖孙二人互相看着,相顾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叶老太爷爽朗的笑容,叶蓁蓁心下甚是感慨。 叶老太爷为人,当真算得上风光霁月,于国、于家、于人,都是问心无愧。 如今年事虽然已高,从朝廷退了下来,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却依旧保持着极好的心态。 明德帝以师礼待叶老太爷,常常会召叶老太爷进宫,讲讲那经史子集,听听市井新闻。 而与叶老太君之间,更是几十年如一日。 而最触动叶蓁蓁的是,叶老太爷每次出门,总不忘给叶老太君带一些很新鲜的玩意儿。 都不是名贵的东西,有些还是旧物,可每一样祖父带回来的东西,祖母都会好好地摆在屋子里,视若珍宝。 也是后来叶蓁蓁才知道,那些东西许多都是他们年轻时候的东西,如今少有了,祖父才会如此郑重其事地找,祖母才会如此郑重其事地摆。 身为女子,常年待在内宅之中,对于未来的夫君婚姻,自然会多想一些。尤其是从小在这种环境内,耳濡目染的,叶家的小女孩儿们,都认为将来自己的夫君也要如祖父这般才好。 只可惜前世,祖父是被气死的,祖母是殉情而亡。 所以想到这一切,叶蓁蓁更为前世自己的一些态度难过,今次重生,当然要好好地珍惜。 笑够了,叶老太爷道:“你昨儿送来的字我看了,当真是进步了许多,笔锋之间还没了浮躁炫耀之意,还沉稳了许多,可见是用心了。” 叶蓁蓁立刻苦着脸,掰着手指说:“祖父、父亲、哥哥三个人轮流看着我写字,这要再写不好,可就不是叶家女儿了。” 叶老太爷严肃地点点头:“严师方能出高徒,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叶蓁蓁连忙点点头:“是了,那孙女等下就回去,好好地多写几篇,方不负三位师父!” 叶老太爷看着叶蓁蓁的样子,只觉得心情极好,当年做帝师时候的习惯就出来了:“虽说要用功,却也不能累到,须知一张一弛方为文武之道。” 叶蓁蓁听见叶老太爷这么说,心里突然有了主意脸上立刻做了苦瓜状,嘟着嘴道:“哪里有驰?整天就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腻都腻了,还不如在屋子里坐着看看书,倒能遨游四海呢。” 叶老太爷看着叶蓁蓁失落的表情,心念微动,想起了些往事。 叶蓁蓁看着叶老太爷的样子,不着痕迹地琢磨着他老人家心中所想,这才笑问:“祖父,您想什么呢?” 叶老太爷回过神来,对着叶蓁蓁,目光中流露出了赞同:“是,困在四四方方的地方,终究不是读书之道。” === 啊~叶二为了能出门,真是费劲了心机呀! 开心地继续求推荐~求收藏~求评论~求打赏~~ 第五十章 敲边鼓(下) 叶蓁蓁等的就是叶老太爷这句话,却装作浑然不觉的样子,而是笑道:“如今天冷,祖父出来的时间也久了,还是孙女送祖父回去吧,正好去拜见祖母。” 叶老太爷捻着胡须,点了点头。 叶蓁蓁这才送着叶老太爷,回了春晖堂正屋。 路上,叶蓁蓁面上虽然平静,可心中着实笑开了花。 祖父不是那等认为女子只能关在家中的迂腐之人——如果真是这样迂腐的人,甚至不会让她们姊妹读书的吧。 尤其是,叶老太爷年轻时候与祖母的那样一段往事,祖母又有着那等传奇的经历,会爱上那样女子的祖父,又怎么会认同女子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 果然不出叶蓁蓁所料,第二天,叶蓁蓁去看叶大夫人的时候,恰好叶大老爷并叶清清也都在。 “父亲、母亲、姐姐。”叶蓁蓁礼道。 因着明天就是冬至节了,叶大夫人这几日操劳不停,为的就是明天的大日子,叶大老爷怕她累坏了,又见事情早都齐备了,只剩些细枝末节,就特意留在了家里,将剩下的事情都打给了仆役,非要叶大夫人休息不可。 叶大老爷见她来了,便招手让她过去,看着她笑道:“听说,咱们观音奴想要出去看看?” 叶蓁蓁丝毫不掩饰地笑着说:“是。”她的眼神里带着神采,“每次看书的时候,见那市井故事,或忠或奸,或好或坏,就觉得我辈只在这院子里,哪里还晓得世间竟然那样的人或事?真是目光短浅。还有那书中写的各处山川大河,只看那文字就可见壮阔绮丽了,若能亲眼得见,还不止会生出和更感慨呢。” 自昨天给叶老太爷敲了边鼓之后,这段话叶蓁蓁就在心中念了一晚上,专门等着父母来问的时候,她好说出来。 父母不是那等迂腐的人,但毕竟时人认为女子当以安静为念,所以她更要好好地劝服父母才是。 叶蓁蓁意气风地说完了这段话之后,转而小脸就垮了下来,就连那双凤眼的长眼尾都垂了下来,唉声叹气地说:“可惜,女儿都没有机会去呢。” 叶蓁蓁这一番唱念做打下来,叶氏夫妻都是疼女儿的,哪里能觉得有假?叶大夫人立刻将叶蓁蓁揽在怀里,柔声说:“我的观音奴有这般志向,真是好的。” 倒是叶清清坐在一边,听了叶蓁蓁这番抑扬顿挫的话,立刻就觉得不管哪里都怪怪的,这时候又不好笑,只得将头垂了下去,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心中却在感叹。 如今这个妹妹,还真是个妙人,只是她要出门,真的只是为了看看风景? 不过叶大老爷在一旁,听见叶蓁蓁这么说话,却笑了,侧头看着自己的妻子,感叹说:“当真是谁生养的似谁,这番话,我也听人说过。” 叶大夫人本来正怜惜叶蓁蓁,哪里想到丈夫突然这么说?待明白了丈夫说的是什么,脸突然红了。 昔年她刚嫁给叶大老爷的时候,也曾在一次看书的时候,和叶大老爷提起过类似的话。 那时刚好是官吏三年一考的时候,明德帝想要让叶大老爷去岭南上任,叶大老爷就禀了长辈,当真带着叶大夫人去了岭南上任,一任便是三年。 只是那之后,叶大老爷再没有外放为官,叶大夫人也有了叶廉骏,开始掌理家事,就没能再出去了。 不过就是那三年,也给叶大夫人带来了很美好的回忆。 叶大夫人正想着那时候的时候,突然对上了叶蓁蓁好奇的眼神,这才回过神来。 这些早年间的闺中往事,不提防被丈夫在孩子面前说了出来打趣她,这让叶大夫人有些不好意思,便狠狠地剜了叶大老爷一眼,又对叶蓁蓁道:“想要出去也没有什么难的,你祖父昨儿还和我们说了这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就算是女子,走不得太远,起码看看市井风光,懂得些世情,也是好的。” 叶蓁蓁见自己计成,立刻兴奋地笑道:“当真?” 叶大夫人说:“可不能只是你一个人,总要换个男装,再有人陪着才好。只是不许随便认识些人,每天见了什么,都要回来告诉我才行。” “这个是自然。”叶蓁蓁忙点点头。 叶蓁蓁也知道叶大夫人担心什么。 前世的时候,叶蓁蓁就听说过有高门大户的小姐,偷换了男装出去玩儿,结果就认识了外男。 若只是谈诗弄文一番,守住本心倒也罢了,偏偏就有那一见钟情,私相授受的事情生。还有些天真的小姐,随便被人骗了两句,便偷了家中钱财,和人私奔了。 最后倒被人骗得卖进了不好的地方,落得个凄凉的下场。 每每听到人议论这类事情,叶蓁蓁也会觉得是那小姐不知羞。可后来做了探子,再看这些事情,便觉得那些小姐真心可怜。 诚然父母家人也是为了保护女儿,才只将女子养在闺阁之中,可这也让这些小姐姑娘们少了见识。她们每天看见的,多也只是家中有了官职有了功名的父亲兄弟们,再就是听见别人家的那些高官显贵,青年才俊。 况且这等人家,就是那仆役,在小姐面前也是规规矩矩很好的。 所以,这些姑娘小姐们,就以为天下男子都是这一般的人品了。 是以偶尔一出门,见了个花言巧语的,便觉得如同那戏本子上说的一样了。 这不就是被养傻了的可怜人么? 所以,叶蓁蓁靠在叶大夫人身上,笑道:“我知道的,我只去哥哥常说的那什么书斋、棋社、画坊的。”说着,叶蓁蓁不知怎的,触动了前世的愁肠,喃喃道,“而且我听说,南城有一条街上,都是好吃的东西,以前哥哥也有带回来一些,现在哥哥忙了,却不管我了。” 其实不止是哥哥以前常买东西回来,也是因为后来她流落江湖的时候,有一段日子,晚上就在那条街上的一件破屋里住宿。 算起来,那个破屋大约也算个家了。 叶大夫人不知她感慨什么,只是听她语气寥落,就以为她当真只是为了吃而已,便一戳她的额头,笑道:“倒是个吃货。” 一旁的叶清清听见叶蓁蓁这句话,却看了她一眼,恰好与叶蓁蓁的目光有了对视。 眼底都是探究。 不过只是一眼,叶清清就移开了目光,难得凑趣开了个句玩笑:“民以食为天,妹妹若能自吃上得了大道,也是好事。” 叶蓁蓁看了叶清清一眼,只见她将眼底的疑问掩盖了起来,唇边带着柔柔的笑意。===继续开心地求推荐,求收藏,求评论~求打赏~ 第五十一章 冬至(上) 但叶蓁蓁总觉得,叶清清还是太憔悴了。 到底事关自己的名声,除非前些日子的事情了了,否则叶清清恐怕永远都放不下这件事情了吧。 叶蓁蓁此时已经琢磨出叶廉骏和姚怡暗中查探的就是这事儿,却不知道究竟查到了什么。 想着,叶蓁蓁坐直了身子,笑道:“吃里自然有道,比别人说的酸甜苦辣,都不及你自己吃一口尝得真切,是不是?” 叶清清笑道:“是。” “所以呀,那吃食在那儿,我知道,却没吃到,那与没它的有何差别?可是,若我因为没吃到,就整天想着要吃,吵着闹着让哥哥去买。那就真成了母亲嘴里的吃货,就是入了魔,这就不好了。可见人世只是,也不好太过执着,须知船到桥头自然直。” 叶清清噼里啪啦地说了这样一通,最后手一摊:“所以我就不问哥哥要,只等着自己有机会出门的时候,自己寻来吃便好。”说着,叶清清回头问叶大老爷道:“爹爹,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叶大老爷并没往其他处想,只是听着叶蓁蓁这玩笑一样的话,细想想,笑道:“是这个道理,只是既然都不必执着了,你为什么非要去吃?” 叶蓁蓁笑道:“那是因为我知道它在那儿,总要去尝出个酸甜苦辣来,才好。就和事情在那一样,既然知道了,查出个子丑寅卯来,也就好了。” 叶大老爷和叶大夫人哈哈一笑,点头道:“是了,小奴最有理了,在吃的时候,尤其有理。”说着,叶大老爷将身旁盘子里放着的橘子拿了一个给她,说:“为了如此有理的话,当吃个橘子助兴。” 叶蓁蓁接过橘子,似模似样地起身福了一礼:“多谢父亲大人,多谢母亲大人。” 叶清清也在一旁笑着,可是目光却有些闪烁。 叶蓁蓁的这段话似乎是对她说的呢…… 只是,虽然是一通歪理,却也戳中了叶清清的心事。 是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如今那贼人的阴谋不成,家中长辈也都在探查了,早晚会有个结果,她又何必每天为着这个事情,气着自己? 只是…… 叶清清抬起头,看了一眼叶蓁蓁。 却见叶蓁蓁靠在叶大夫人身边,同父母说笑地开心。 她又看看父母心满意足的眼神,心中不知为何,就舒畅了许多。 天生好静的她,就静静地坐在那儿,含笑看着眼前的一幕。 不管叶蓁蓁的变化究竟是为何,但是这样子的情况,倒是不坏。 ==== 一夜无话,第二天,便是冬至佳节了。 当真是普天同庆,人人欢乐。 当朝将冬至节看得仿若年节一般,明德帝在宫中祭祀了祖先之后,赏了众官节礼,便放假三日,并在闹市之中放了各种竞技、猜谜之物,意与天下同乐。 这一天,叶蓁蓁也早早地起了来,将满脑袋的心思都抛在了身后,想要先好好地过了这节日。 家中人等当官的男子自朝中归来后,就一起祭了祖,之后,各自回屋,将礼服换成了常服。 待一切都好了之后,便一起去了春晖堂。 这天夜里,举家团圆的这餐饭,叶恭衍还请来了一班官乐,在楼上鼓瑟吹笙。 外间里,老太爷叶敬之,叶家长房的叶恭喻并叶廉骏、二房的叶恭衍并叶廉生、叶廉佩均到期了,然而三房的叶恭衡因着妻子孟氏即将临盆,已得了皇昭,恩他归家,却因着边塞大雪,被隔在了路上,没能及时回来。 里间,叶老太君,叶大夫人并长女叶清清、次女叶蓁蓁,还抱了如今才六岁的叶廉仰;叶二夫人韦氏带着叶潇潇;三房的孟氏因着即将临盆,叶老夫人怕她劳累,便不许她出来,又让她的长女叶霏霏陪着,倒是孟氏的双生女儿叶双双和叶宁宁带着弟弟叶廉休在席间。 如此一来,这夜宴之上,人倒是不多,不过也都是些血脉至亲,所以格外热闹些。 刚开席不久,就见叶二老爷叶恭衍走了进来,笑问:“不知母亲、大嫂和众位侄女想看些什么戏?” 叶老夫人年纪大了兼之出身市井,叶大夫人性格又很爽利,所以都喜欢看热闹的戏文。 韦氏不大喜欢看戏,又因为心结在家每天礼佛,所以并不选。 倒是几个小女孩儿,凑在一处,叽叽喳喳地,大家性格不同,爱看的戏也不同,就连叶清清那样个性的人,都凑趣选了一出戏。 最后一圈下来,还真是点了不少。 只除了叶蓁蓁没有凑这个热闹,不过为了不惹眼,她还是矜持地选了一出戏。 毕竟看着眼前笑得温润,正说着有趣的话逗着叶老夫人开心的叶恭衍,恰恰就是后来造成祖父、祖母去世的最大因素。 两面三刀、人面兽心、口蜜腹剑、奸诈狡猾……叶蓁蓁将能想到的反面词汇,一股脑地都扣在了叶恭衍的身上,这才觉得自己出了一点点的恶气。 可还有很多的恶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泄出去。 戏本子最后是自叶双双手中递还给叶恭衍的。 叶双双比叶蓁蓁小了一岁有余。这对双生女都长得浓眉大眼,少了叶家人的书香气,倒是多了份英气,与其父叶恭衡很像。 只听叶双双笑问:“二伯父今天请来的是哪家的戏班子,会好多的戏呢。” 叶恭衍笑得很是慈祥,语气带着对子侄辈的祥和:“这是刚进京不久的红玉班,是进宫给太后表演过的。” 叶双双听说,诧异地说:“竟然是红玉班?我早就听说了,不想今天能一看,二伯父真厉害。” 叶恭衍边笑边说:“是,俏姑如果喜欢,以后就让她们多多来演。” 俏姑是叶双双的小名。 叶双双连忙吐了吐舌头,摇头说:“不好不好,那要多少银子呀!” 叶双双是个最爱热闹的性格,如今年纪小,声调又高,一席话说完之后,就连叶老夫人也笑了。 待众人都点完了,叶恭衍便退了出去,叶蓁蓁这才觉得心中顺畅了一些。 因长房二房都有长辈在,只有三房没有长辈来,只有这样三个小孩子在座,兼之叶双双生**闹,叶宁宁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叶廉休又是个和叶廉仰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儿,生怕她们因为今天长辈不在而觉得委屈,便道:“俏姑、馨儿还有难儿,来祖母身边坐。” 此时叶老夫人身边坐着叶蓁蓁,听见叶老夫人这么说,立刻站了起来笑道:“你们过来坐。” 叶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叶蓁蓁的手,叶蓁蓁对叶老夫人做了个鬼脸,就坐到了原来叶宁宁的位子。 ==== 因为上班时间的原因,所以以后的更新都要放在早上了~打乱了大家阅读的时间,见谅。 继续求推荐求收藏求评论求打赏……好伤心,在推荐位上还掉收藏……也是没sei了…… 第五十二章 冬至(下) 三房的三个孩子听见祖母叫自己,立刻坐了过去。 叶蓁蓁坐在席上,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看着这其乐融融的景象,心中又开心,又觉得有些难过。 明年的这个时候,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这样的情景。 叶老夫人正在听叶双双说笑话,抬眼看见叶蓁蓁走神的样子,开口道:“观音奴在想什么呢?以往你最喜欢吃了,今天怎么吃也不吃了?” 叶蓁蓁忙抛开心事,掩嘴笑道:“我在听俏姑说笑话呢,几天不见,俏姑更会说笑了。” 叶老夫人笑道:“你这几日不也学了许多笑话吗?快捡一个有趣的说来听听。” 叶蓁蓁慌忙摆手:“我不说,我的笑话不如俏姑的好笑,到时候祖母笑不出来,可就打脸了。” 叶老夫人最喜欢家中的这些孙女,听见她如此说,心中更乐了,定要她说两个才罢。 叶蓁蓁故意又拿了一会儿架子,最后说了一则不是很有趣的笑话给叶老夫人听。 因着之前大家都被叶双双逗笑了,所以再听叶蓁蓁的这则,果然都觉得索然无味。 倒是叶双双,听完了之后,眉头一皱,靠在叶老夫人身边道:“二姐姐的笑话果然不如我的!祖母,今夜我的笑话最好,你可要赏我些好东西。” 她这小女儿的话一出,倒是逗了人笑,叶老夫人笑得越开心了,招手让青草取了个镯子过来,戴在了叶双双的手上。 叶双双这次不笑了,苦着脸看那镯子:“太大了。”说着,一抬手,那镯子直接掉到了手臂之上,倒成了臂钏。 叶蓁蓁故作生气地对叶双双:“快放下手吧,知道你赢了我,也不用将手举得那么高,到时候摔坏了,又该哭了。” 叶双双对她吐着舌头:“我才不哭呢,要不姐姐再讲一个笑话,若大家都笑了,就能讨祖母的赏了。” 叶蓁蓁转过身子拿起了筷子,笑道:“我不说,若再打了脸,我就该哭了。” 二人这一番斗嘴,倒让叶老夫人更开心了,立刻开口道:“都不哭,都赏。” 话音刚落,青草就端了一个盒子过来,里面都是叶老夫人给几个小姑娘准备的东西,有镯子有簪子有坠子,都是好东西。 因着方才那般斗嘴,叶老夫人就让叶蓁蓁先挑,叶蓁蓁也不客气,挑了个簪子戴在头上,又对着叶双双做了个鬼脸。 其他的几个女孩子也都各自挑过,一起谢了叶老夫人。 席间更是热闹了些。 叶蓁蓁见叶老夫人和母亲都在笑着,心中也颇为开心,谁知一抬头,却看见叶潇潇的母亲,自己的二婶娘韦氏在那儿正襟危坐,转着手中的念珠,目不斜视,似是对桌上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一般。 一旁的叶潇潇倒是以手帕捂着嘴,看似笑得很开心,可那笑容,却并没有到达眼底。 许是因为心中有隔阂,所以叶蓁蓁看着二房的母女二人如此情景,更觉得瘆得慌。 再听见外面也叶家男子们说话的声音,期间叶恭衍的声音时不时跳入叶蓁蓁的耳朵,更让叶蓁蓁有些烦了。 索性,叶蓁蓁也不看她们,而是转过头,对靠在祖母身上的叶双双道:“俏姑,三婶娘如今可好?” “娘亲很好的。”叶双双嘴里正吃着,听见叶蓁蓁问她,就放下筷子,咽下东西,用手比量了一下肚子,道,“娘亲的肚子有这么大了。” 一旁的叶宁宁虽然比叶双双晚生了一盏茶的时间,却比叶双双稳重些,听见胞姐如此说,忙推了推她,道,“姐姐怎么什么都说。” 说着,又不满意地看了叶蓁蓁一眼。 叶宁宁不喜欢叶蓁蓁,最大的原因则是因为……叶蓁蓁很看不起做了武将的叶恭衡。 毕竟当朝文武有别,就算是欧阳家那等以武功得了爵位的人家,尚且还要让子弟读书呢。 所以只听过武将拼命要显示自己有文化的,却没见过如叶恭衡这样的,明明出身这样的人家,却偏偏要去做武将。 倒惹了别人嘲笑。 而前世的叶蓁蓁,那样嚣张霸道的一个人,贯以“帝师之孙,阁老之女”的名头自居。所以很瞧不起自己的三叔,而叶宁宁见她这般看不起自己的父亲,自然不开心,当然也不愿意理她。 至于叶双双的性子,说得好听些是豁达,说得难听些,就是万事不走心了。总要高兴了就笑,不开心就哭,更懒得去管叶蓁蓁如何看叶恭衡。 她的父亲,她心中甚是崇拜就好,哪里需要管别人如此想?是以,与叶蓁蓁虽然不甚亲近,却也没有那么大的隔阂。 前世,在叶家覆灭之后,叶宁宁悬梁自尽,叶双双则剪了一头青丝,到大相国庵出家为尼姑。 而当初做皇后的叶潇潇去找她的时候,这个万事不过心的年轻尼姑,却盘膝坐在蒲团之上,狠狠地嘲弄了一番叶潇潇后,便心血耗尽,圆寂了。 听说了这个消息的叶蓁蓁,愣了许久,吐了一口血出来。 不在乎,不意味着不知道。叶双双也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叶潇潇这个将叶家的尊严踩在脚底的人面前,维护了叶家最后的颜面吧。 想着这种种,叶蓁蓁一点儿没因着叶宁宁的态度而生气,而是笑道:“真好,不知道三婶这次会不会再生两个弟弟。那就热闹了。” 叶宁宁有些愣了。 今晚的叶蓁蓁,与以前真是完全不一样呢,她想。 叶双双倒是一笑,不再赖在祖母身边,而是绕过叶宁宁,凑到叶蓁蓁的耳边,小声道:“我听母亲身边的丫头私下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嬷嬷却说,母亲的肚子没有生我和馨儿时候的大呢。” 叶宁宁恨不能捂住叶双双的嘴巴,急道:“姐姐,嬷嬷说了,这不是我们该说的话。” 叶双双见她急了,便当真不说了,却还是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嬷嬷都说得,为什么我说不得。” 叶蓁蓁一笑,道:“若真是双生子,我却麻烦了。”说着,她也小声道,“妹妹不知道,我给未来的侄子准备了好东西呢,若是双生,那我岂不是要备下两份了?” 叶双双听着,倒当真了愁,认真点头道:“是了,到时候还真的是麻烦。” 叶清清性子好静,每到这种时候,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下手,靠近门边的地方。不过今天听见叶蓁蓁和叶双双的对话,倒是难得插嘴笑道:“果然麻烦,妹妹们如果想到了办法,可千万要来告诉我。” 这话听在叶蓁蓁的耳中就罢了,听在叶双双的耳中,她却当了真,托着下巴真格开始琢磨了。 === 继续开心地求推荐,求收藏,求评论,求打赏~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