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逢 林丹丹新婚后第一次的宴请,摆在她奢华的别墅里。 我们一家在受邀之列。 在装修得格外精致的客厅里,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撞入眼帘。 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一瞬间空白的脑海,直到他的脸孔在眼中放大、填满,才又有了生命的机质。 竟然是他。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十年零三天。 被各式各样数字、报表占据的脑子第一时间跳出了答案,准确无误。 我都不禁惊诧,自己到底是有多放不下他,所以可以在阔别多年之后还能把日子计算地如此清晰? 他朝我微微一笑,嘴角微微上翘,眼底带着他一贯的温润如玉。 可我如一个木头娃娃,面无表情之余连笑意都挤弄不好。 木然地望着他,望进他黑色瞳仁中的那个自己—— 面容呆滞,表情茫然。 可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此时此刻内心已经泪流成河。 点漆的黑眼睛依然温和地对着我,无措中,我垂下了眼帘,用最安静也是最无用的方式面对这一切。 “哎呀,苏予,见了人怎么不打招呼啊?你小时候还让人家补过课呢,现在不会认不出来了吧?”老妈轻声的责备在我身后响起,呼吸一顿之后,就是我妈同他寒暄的声音,“牧心,你好啊!许多年不见了,没想到你这次会来丹丹家吃饭。” 牧心,沈牧心。 他姑妈家的女儿林丹丹是我妈妈的干女儿。 我,江苏予,就这样和他阴差阳错地成了亲戚。 “阿姨,你好……我以后要留在W城了,这周刚办好了工作调动。所以这次丹丹请客,我能出席。”他清越中略带空旷的嗓音一如记忆中的质感,穿透十年的岁月,与我心底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半晌之后,我才咀嚼出话里传达的意思—— 他调回来工作了?不再去北京了? 我忍不住抬头,看到他同我妈交谈时淡然有素的表情,处处透着斯文儒雅。 时光倒转,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他给我辅导功课时的耐心、周到……与疏淡。 对,就是疏淡。 疏离而且冷淡。 身躯不过一寸之距离,心却隔着千山万水,六岁的年龄差距横亘在我们中间,比银河还要触目惊心。 十五岁的我,稚嫩而普通,清澈如水的眼眸里重重叠叠的都是他这个清俊、温柔的优等生。 用高山仰止的目光膜拜着他。 却一点都不知道那目光中散发出来的疏淡。 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 “我家苏予去年考上了公务员,就在我们市里的财政局……小科员,不能和你比……对了,你以前是财政部的哇,现在调回来在哪个单位?是不是就在财政局?”老妈滔滔不绝的声音惊喜传来,瞬间拉回了我脱缰的思绪。 财政局? 我一下子支起了耳朵,心底忍不住牵动着莫名的情绪。 “不在财政局……”心,微微失望,却看到本来专注于我妈的他倏地朝我转过来脸来,闪避不及,四目相接,“但我还在财政口子。” 淡然而矜傲。 老妈没有听懂,我却听懂了—— 前两天听局办公室的一位大姐神秘兮兮地丢了一个八卦,说我们市里新来的一位副市长下周就到位,分管财政、审计、税务、统计。 新来一个副市长这不算什么,大家都兴致缺缺,可大姐的下一句话却让众人都来了精神,大姐故作神秘地凑在他们耳边低语:“听说这位副市长很年轻,好像才不过三十多岁,未婚……” 三十多岁? 对于我们这些穷其一生都只能混个科员退休的人来说,的确很惊世骇俗。 众人唏嘘不已,我也不过一笑而过,并没有在心底留下痕迹。 可如今想来,难道谈论的就是他? 沈牧心。 “……哎呀,我们苏予啊,这些年很努力,经过你的辅导,认真地考上重点高中、重点大学,毕业后又杀过千军万马顺利考上公务员,可跟你一比,就差得太远了……”老妈艳羡的话语在我耳边飘散开来,酸涩了我的内心。 十年的努力,只是为了追逐他的脚步,能做一个不用再仰望他的女孩。 却没想到,十年之后,距离越来越大。 再一次无声地低头,心底的雨越下越大。 眼前却是一片干涩漠然。 “你们聊聊,我去那边打个招呼……”突然在屋子的另一边发现一个许久未见的亲戚,老妈草草地结束了与他的聊天。 沈牧心点头颌首,目送老妈的离开。 然后,我也准备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假装从未相逢。 “苏予,工作怎么样?你现在在什么处室?……”他突然凑近我,从容发问,如熟稔多年的老朋友,我居然从问话中听出了悦耳的温和。 周围嘈杂的世界一片寂静无声。 2、重逢b 我果断地改变了计划,不容许自己回避地抬头,轻声答道:“你好,我在行财处,工作还好,领导和同事都很和善,我是新进的小科员,目前还是在学习阶段……”表情谦和,口齿清晰,神态自若。 我表现的是不是很好?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可以如此脸不红气不喘地和他交谈,十年前的轻率表白,他用最宽容的方式避免了我的尴尬,可也从此以后,再无音信,连碰面都不曾。 每当梦到自己鼓起勇气无比羞涩地对他红着脸说“我喜欢你”时,梦境总会支离破碎。 因为就算在睡梦中,自己都不敢再去回想接下来的片段,去重温被他拒绝的一幕。 我是如此骄傲又自卑的一个人。 “嗯……嗯……嗯……”他微微侧着耳朵,一副专心倾听他人话语的姿态,一如十年前的那段岁月,我在一边叽叽喳喳的高谈阔论,而他则是认真倾听却淡笑不语。 十五岁的我懵懂无知,以为他是对我的话语有多用心。 经过十年的沉淀,我才知悉,原来当年他是多么克制,才能在我一堆索然无味的发问中不动神色地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和……沉默寡言? 可是,那时的我天真的以为他就是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我表哥是学校辩论社的社长,这次要代表全市去参加全省高校辩论大赛……”林丹丹说。 “我表哥是足球健将,最喜欢曼联,每次曼联有比赛,哪怕是半夜他都会爬起来看比赛……”林丹丹又说。 “我表哥人缘可好了,他生日时,一堆的同学赶过来为他庆生,有的光飞机票就要好几千呢!他为了表示感谢,拿着吉他自弹自唱,那些女同学一个个眼睛都看直了……”林丹丹还说。 …… 然后,我就听到自己心底的城墙塌陷的声音。 原来,真实的他是个阳光、活泼、机敏、善言的人。 不是那个只会对我疏淡的笑的人。 “以后,我们工作上说不定会有接触。”他的嗓音就像是吉他响起时的第一声轻颤,钻入我的骨膜,直达我的心田。 “嗯,也许。”我微微的笑,眼底越发荒芜—— 你是分管财政的副市长,和你有接触的是局长、副局长,最多到处长,到不了我这样小科员的层面。 “那好,以后请多多指教。”意外的,他伸出了手。 我却措手不及,目光流连在距胸前不到二十公分的这只手—— 黑色西装下露出一截白色衬衫,目光下移,是修长如玉、指节匀亭的手指,微微地倾斜着,摆出谦逊邀请的姿态。 鬼使神差的,我伸出了手,与他交握在一起。 一触即离,可肌肤的温热还是以星火燎原的速度席卷了我所有的感官。 我的心,一阵颤栗。 十年了,原来我依然不受控制地为他所吸引。 我是有多不知羞耻,所以才会沉沦在他的魅力中不可自拔? 出乎意料的笑,夹杂着讽刺从眼底一路蜒到了嘴角,而后在他的打量、探究的眼神中一寸寸地冷掉。 “我那边还有个亲戚,要去打招呼。再见。”感觉到理智再也压制不住眼眶中的湿热,我用尽平生最大的意志力克制着,面带微笑地同他告别。 “好。”他的目光别有深意地在我脸上转了一圈,几秒之后才吐出了一个字,“以后……再见……”含蓄的笑,最后的话消散在他唇齿间,不曾落入到空气中。 而我,颌首,转身,挺直背脊,迈开步伐,与他渐行渐远。 却感觉到那道淡淡的视线一直追逐着许久。 直到酒柜隔断,我才能颓然地背靠着实木的柜门大口地喘气,眼角沁出一滴泪。 喧嚣热闹的宴会,人来人往,热烈欢庆的交谈,觥筹交错的应酬,被人众星拱月的他,和湮没在众多宾客中的我,相隔何止十年的光阴? 牧心,资治通鉴说“牧心者牧天下”。 在我看来,沈牧心,牧到的是我的心。 一颗十年前就沉沦的少女心。 十年后,一如,往昔。 3、处长 “小江,把这个月机关事业单位工作人员的工资收入报表赶紧打一份给我,局长要。”一贯美艳动人的美女处长居然破天荒的一脸凝重。 抛开这几天经常神游太虚的思绪,被点名的我顿时进入工作状态,不敢有一点马虎。 我的美女处长,徐莞,今年二十九岁,市级机关里出了名的大美人—— 家世出身好,工作能力强,外在又是火辣美女一枚,所以排队追求她的人从我们机关大院的门口一直排到了食堂,绵延数公里,那情景光想象都十分壮观。 被男人众星拱月的她自然眼高于顶,对于自己的另一半要求也是极尽苛刻,所以从二十四岁挑到了今天,依然名花无主。 每个月的工资收入报表是常规工作,我很迅速地打开Excel表,再快速地浏览了一下,确定没有错误之后,就打印了出来。 市级六十三家单位的工资都是由我们财政局统一发放,所以打印出来的报表也有厚厚的一叠,我抱在胳膊处,猛地一沉。 旁边的同事江天宇第一时间站了起来:“你没事吧?” 眼底浓浓的关切。 引来旁边本来埋首工作的几道好奇目光。 我赶紧摇头,紧了紧胳膊飞快地往处长的办公室奔去。 留下身后一道恍然若失的目光。 敲门,应声,入内,我的动作一气呵成,可徐处长看到我手里厚厚的报表,立即拧起了秀气的眉—— “这么多?” 落在我身上的目光略有不虞。 六十三家单位的工资,能不多吗? 我心底一百个恼火,可脸上还是保持着纯洁无辜、斯文得体的笑容,轻声细语地解释:“徐处,一共六十三家单位,全在这边了。” “放下吧,你可以出去了。”处长抿了抿好看的红唇,淡漠地扫了我一眼,就这样把我打发了。 我知道她是不耐烦了,每当她抿嘴唇时就是表示她内心不满。 只是机关里的人都惯于掩饰自己的情绪,不会有直白的脸部表情出现,顶多一个咂舌、一记目光、一个抿唇。 习惯到麻木的我不以为然地低下了头,识趣地退出了她的办公室,转身阖上办公室木门的那一刻,微微松了一口气。 回到位置上,目光直直地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屏保图案,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 旁边的江天宇小心地打量了我好几次,目光越来越疑惑,最后,忍不住—— “苏予,你没事吧?生病了?” 机关里的人都习惯称新进来的同事叫小**,比如我姓江,大家都称呼我小江,可江天宇偏偏不,他喜欢叫我苏予…… 而他已经是副处长,没有人会称呼他小江,大家都客气地尊称他一声“江处”,成功地把我和他两个都姓江的人区分开来。 我们处室,除了处长有独立的办公室,其余人都在一起办公,如写字楼里的格子间,各人一方天地。 副处长江天宇也不例外。 巧合的是,我和他的位置相邻。 用徐处长的话来说,小江平时的工作除了自己一块还要负责配合好江副处长,所以坐在相邻比较方便。 所以,就这样了。 感觉他的目光炽热,隐约有起身过来关心的趋势,我赶紧回过神来,露出温和的笑摇头道:“没有,没有,只是在想午饭吃什么。” 随便找了个借口。 “对哦,马上要吃午饭了。”他抬腕看了下手表,已经十一点五十分了,再过十分钟就到吃饭时间,他灵机一动,道,“苏予,要不我请你去吃XY火锅吧……你上次不是说这家火锅是‘舌尖上的中国’推荐的吗?食堂里就那么几样菜,一看就没胃口,我和你去吃火锅换换口味?” 他一脸期待。 脑海里顿时闪过两幅画面,活色生香的成都火锅or叶黄肉肥的快餐…… 我小心地咽了几下口水,最后用了极大的意志力困难地摇头。 “江处,不用了,我就食堂里吃吃,不好意思的……”我极力地掩饰自己眼中冒出的小星光。 他又邀请了一次,我还是摇头。 他就失望地“哦”了一句,又说了一句“下次请你吃饭”草草结束。 而后就低了头不再看我。 我暗暗庆幸,机关的人就是这样,不会死缠烂打,不会撕破脸皮,有的只是克制和适可而止。 江天宇虽然从来没有明示过什么,但是他的许多小细节无一处不在昭示着他的想法,我若感觉不出来他对我有好感,那就是头蠢猪了。 我当然不蠢,但我也不可能接受他。 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我的拒绝显然让他有些小失望,接下来的十分钟时间,他再也未看向我这边一眼。 我松了一口气,无意识地摆弄着桌上的文档,以此来避免尴尬。 4、闲话 十二点一到,处室里就热闹起来。 大家各自拿着小钱包或者饭卡,三三两两地结伴向食堂走去。 我一把抓起桌上的钥匙,快速地闪出了门。 在门口,遇到了办公室的大姐王薇。 “小江,吃饭去。”王大姐四十出头,雪白圆脸,一笑两个酒窝,看上去十分和善。 可那是表象,我心知肚明。 “王主任,你好,吃饭去。”我十分客气地等着她走近,然后等她超过我半个身子的距离我再迈腿及时地跟上。 这样,既显示了尊重又表示了亲近。 没有任何职务的她显然被我那声“主任”给取悦了,笑眯眯地伸手拍了拍我,提醒道:“小江,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可不是主任,别瞎喊,喊我王姐就可以了……” 身为建设局局长夫人的王薇能随随便便让人喊王姐吗?办公室正儿八经的高主任都要避其锋芒,更何况是我? 我自然不会把她的客套话放在心上,嘴巴上依然是一口一个“王主任”,王薇就像无可奈何了一般,笑着和我一起离开,却再也没提称呼的事情。 草草地接过快餐,看着盘子里八百年不变的菜色,心底一阵想哭的冲动。 放着好好的火锅不去吃,偏要吃这个。 我恨恨地拿筷子去戳米饭,心底的怒气上下翻滚—— 跟他去吃一顿会死啊?同事吃顿饭不是很稀松平常吗? 我越想越觉得食不知味。 草草扒拉了几口,就恹恹地搁下了筷子。 “小江,你不吃了?”对面而坐的王薇一脸不苟同地看着我,然后就开始数落起我来,“你只吃这一点点,对身体不好,怪不得不长肉,原来都是饿瘦的……我跟你说,你现在还是小姑娘觉得不打紧,等你以后结婚怀孕了就知道,太瘦对宝宝不好,没有营养……” 王薇喋喋不休的能力是全局供认的。 一件事情,她可以翻来覆去讲许多遍。 我心底十分烦躁,可是还得按捺着性子保持受教的表情听她唠叨完。 口水横飞了五分钟之后,她终于结束了可怕的碎碎念。 不过,我眼底的真诚和恭敬落在她眼里,却十分受用。 “你等我一会吧,我要把饭都吃掉,不能浪费。”她很大度地告之我,似乎让我等她吃饭再一起离开是天大的恩赐。 事实上,的确是恩赐。 对于我这个既不是“官二代”又不是“富二代”的小菜鸟来说,能在水深火热的财政局混下去,同王薇这位建设局局长夫人的交好也是起了关键性作用的。 “小江,你斯文、谦虚、懂青头,是个好孩子,我可是在那些局长、副局长跟前毫无保留地称赞你的哦……”某次吃饭时,王薇挑高了眉峰,似笑非笑地跟我表示。 有没有真的去跟局长、副局长说,我不知道;可是局里上下都知道行财处的江苏予是王薇食堂吃饭必备的跟班,渐渐的,江苏予的名字在财政局扎下了跟。 “薇薇,吃饭啊?”局里国库中心的周主任今天吃饭来得晚,端着快餐一看没位置,就一屁股坐在了王薇的旁边。 “哟,周周啊,你今天吃饭够晚的啊……”王薇抬眼一下子就看到她脖子里那颗一克拉的吊坠,眼睛里一闪而逝的暗芒。 “周主任。”我赶紧同坐下来的周主任打招呼。 脑海里她的信息一下子就跳了出来—— 周孝红,今年四十多,前夫是市里知名房地产企业的老总,前年因为一脚踹掉小三肚子里的孩子而被离了婚,此事一度在机关里闹得沸沸扬扬。 离婚后的她越见锋芒,心情不好时,连分管副局长都可以不买账。 这样的一号人物,我自然要恭敬恭敬再恭敬。 “嗯。”周主任很满意我的反应,扫过一眼就和王薇叽叽喳喳地聊上。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吃饭了?徐莞呢?不是说局长找你们开会吗?下午要去新来的副市长那边汇报情况……”王薇抬头看了下食堂,好奇地问。 新来的副市长? 我的耳朵一下子被刺痛了,恨不得立即起身跑开,可看了一眼对面侃侃而谈的王薇和才刚开始吃饭的周孝红,我只能继续坐着。 如坐针毡般地不安。 5、突然 周主任的讯息源源不断地贯入我的耳中—— “我这边都好说,按照请款和预算一笔笔地拨出去,容易的。行财那边可不好说……” “我们局长你知道的,就是个门外汉,组织部出来的,哪里懂里面的门道?从前糊弄糊弄上头还行,这次可不行了,新来的这位可是财政部下来的……人家门槛比我们还精……我们局长哪里还坐得住?” 周孝红越说越幸灾乐祸,最后掩着嘴吃吃地笑起来。 她是前任局长一手提拔的,现任局长来了之后,她就冷掉了。所以,私下她毫不掩饰对现任局长的不屑。 王薇在局里工作二十年,自然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对她的言论也就见怪不怪。 “来了个精通业务的副市长,以后我们的日子肯定就不好过了……”王薇皱了皱眉头,一言以概之。 周孝红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两个人一时无话,都埋头吃快餐。 我正被他们的谈话内容搅煞一池春水,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吓得我心惊肉跳。 桌上粉红色芭比兔的手机震得欢快。 “小江,电话。”王薇飞快地瞥了一眼。 熟悉的电话号码闪过,是处长徐莞的座机。 我赶紧拿起手机,站起身子跑出嘈杂的食堂,然后按下接听键,呼吸急促道:“徐处……在……现在?……好……” 当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我还没能反应过来。 下一秒,浑身就似爆炸一般,脑子里霹雳扒拉各式各样的声音炸开—— 徐莞说让我赶紧回办公室,和她、分管副局长、局长一起去市政府汇报工作。 市政府……我费力地咽了几次口水,才认命地迈开步子。 和王薇匆匆地解释了一下,就在他们怜悯的眼神中转身跑回办公室。 “你看,已经开始了……”王薇喃喃的声音在我身后远远抛下。 当我抱着一堆的文件资料缩在上行的电梯里时,依然不敢置信自己居然和局里的几位大佬同时去市政府汇报工作。 何德何能? 还清晰地记着徐莞带我一起去坐电梯时眼睛里包含深意的光芒。 徐莞此人,可是从来不愿意带着下属去领导那里汇报工作的。 任何事情,永远都是她先从属下手里接过报告,然后一个人去领导办公室,关起门来,她是怎么描述事情,谁都不知道。 所以,她敢肯定,这次对我的点名肯定另有他人。 目光从前面人的西装下摆缓缓移到后脑勺,我顿悟—— 一定是局长,刚刚周孝红的话在脑海里盘旋片刻,我就迅速地作出了判断。 估摸着局长怕汇报时数据出错,所以才会把我这个当事人带上,万一有黑锅,可以直接把我这个最小的丢出来。 似是而非地下了判断之后,我就顿时平静了。 小心地敛轻呼吸跟在徐莞身后迈出了电梯,就看到狭长的通道尽头是一大片哑光的幕墙,外面耀眼的日光穿过幕墙散落到室内,已经是一片柔和。 厚重的红地毯就算我们踩在上面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不禁在心底暗暗感慨:这就是我们W市的权力中心,连地毯都那么与众不同,有一种格外高大上的感觉。 一个穿着藏青色西装的男人从北面第二道门处迎了过来。 “朱局,来了。”那男人白净的脸庞上架着一副金丝眼睛,显得格外书生气。 可我知道,他是市政府的副秘书长浦洪,核心圈里的人物。 “浦秘书长,你好。”朱局赶紧伸出手,和他握在一起。 两人并排走在一起,小声地交流。 “在,去吧……” “没人?” “正在等你……” 我跟在背后不小心瞄到朱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块手帕擦汗,似是被火星烫到一般,立即别开眼睛。 没想到平日趾高气扬的局长也有这样的一面,原来“老鼠“和“猫”的界限是如此模糊,谁都有可能是老鼠,谁都有可能是猫,只不过看对手是谁。 可是我呢? 我这个最底层的科员,没有比我更低的层面去欺压,那我就是铁板钉钉的老鼠,到哪都要抱头鼠窜。 忿忿不平的心理活动倒是把即将面对的事情暂时从我脑海里驱赶出去了。 我出奇地平静和轻松。 尾随着所有的人最后一个走进了南面第二个房间,突然开阔的视野一下子填满了我眼球。 两大开间的办公室里,入门处是一套沙发摆放出一个简单的会议空间,里面是一张宽大的书桌,整洁的台面背后是一个奋笔疾书的身影。 沈牧心,常务副市长。 书桌上的名牌闪闪发亮。 我慢慢地移开目光,然后将焦点定格在背后一整片明亮的透明玻璃处,尽量将那个挺拔的身影从我脑海里连根拔起。 “沙沙”的写字声,不用低头看都能想象的出来他批阅文件时姿态的行云流水。 6、召见 屋子里难熬的静默。 “朱局,你们来了。”片刻之后,他抬起头,冲着众人颌首。 语气颇为温和。 朱局的情绪顿时高涨起来,凑过去隔着宽大的桌面伸手想同他握手。 他顿了一顿,眼角轻扬,轻轻抬手握住了。 “请坐。”客气而儒雅,伴着唇畔淡淡的笑,就像阳春白雪般让人移不开目光。 年轻、未婚、英俊、手握重权。 这是他沈牧心的关键词。 所有的人同他一比,似乎都黯然失色了。 我忍不住想要垂眸,视线却拐了个弯看到徐莞腮边的吃惊和……惊艳。 我完全垂了眸,乖乖地坐在了沙发后面一排空闲的座位上,泾渭分明地留在另一个区域。 至于沙发,我没有资格坐,那是……属于高层的。 “你……坐这边来吧,有空位。”清越的嗓音破空而来,直冲我而来。 “小江,沈市长让你坐,你就过来坐吧!”一旁的朱局看我没有动静,赶紧用力地暗示。 我忍不住抬头,和沈牧心的视线直接对上。那是……跟和煦、客气、礼貌、上级对待下级完全相对应的目光。 我不能再发怔,感恩戴德地接受他的“施恩”,麻利地抱着手里的一堆资料坐到了徐莞的旁边,他的正对面,眼观鼻鼻观心。 “大家请喝茶。”浦副秘书长很迅速地泡好了茶杯端上来。 朱局就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怎么要浦秘书长亲自动手啊?曾秘书呢?” 浦副秘书长一边把杯子推到我们几人眼前,一边若无其事地答:“小曾调到别的部门去了,呵呵,高升了……” 众人却恍然。 曾秘书是前任副市长的心腹,领导离开时自然不会忘记安排好他的出路。 “那沈市长如今的秘书是……”朱局眼睛一亮,试探地看着沈牧心。 “还在物色。”他微微一笑,抬眸对上,似笑非笑道,“怎么,朱局有好人选推荐?” 朱局爽朗一笑,然后就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侃侃而谈:“我是做组织人事工作出身的,别的不敢说,选人这个倒还是可以出一把力。既然沈市长开口给我下了任务,我自然要圆满地完成,保证让领导满意。” 朱局自动请缨。 我下意识地看了眼沈牧心,发现他听了只是一笑,并没有反驳。 秘书的话题就此揭过。 沈牧心搁下茶杯,手指敲了两下桌面之后,就开始问起市财政局的具体业务。 随着谈话的深入,朱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后来甚至松了几下脖子里的领带。 副局长和徐莞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不轻松。 气氛压抑如山。 我不过是小兵一个,根本轮不到我说话,虽然感觉很沉闷,可毕竟有这么多领导顶着呢,我反倒是心情最轻松的一个。 饶有兴致地偷偷观察每个人的表情,欣赏着平日里在我面前当猫的局长、副局长、处长是如何地战战兢兢做一只老鼠。 心情一阵暗爽。 直到,他从我打印的那一叠工资收入报表里面随意地翻动了几张,猛然抬头,朝我目光如电:“市级六十三个机关事业单位的工资都在报表里?” 我有一种被抓包的错觉,尽力稳住心神,用不高不低、不紧不慢的声音回答道:“是,沈市长。”目光却是被逼着仔仔细细地从他光洁的额头游离到高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嘴唇。 “哦,那这些单位里面发放的人员名单有没有及时和编办对接,有没有已退休的人员还在领在职工资的情况?”沈牧心飞快地别过视线,落到朱局脸上。 朱局一时语凝,汗如雨下。 坐我身旁的徐莞忍不住坐直了身姿,黑丝包裹下的纤细长腿微不可见地往前挪了挪:“嗯,沈市长……我认为不会。工资变动要经过人社局工资处审核之后,出具纸质表格作出具体变动。而编办综合处、人社局工资处、组织部组织处对每个单位的人员情况有一个电子库,里面有详细的出生日期、工作时间,当人员已达退休年龄时,编办、组织部、人社局会同时关注、互相监督、共同操作,我相信有了三个部门的参与,沈市长说的那种情况不会发生。”徐莞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吹气如兰。 我不由点头,徐莞说的是实情。 我现在就是根据人社局工资处出具的工资变动审批表来做具体调整的。 7 、举报 “那照理应该不会出纰漏……”沈牧心平平淡淡地看了徐莞一眼,语气却称不上和煦。 我的心咯噔一下。 他这种语气我太过熟悉了。 当年他给我补课时,当我自以为把他出的习题都做对时,就是这样的语气。 我同情地看了一眼徐莞,果真—— “朱局,这是****转过来的举报,你看一下吧。”沈牧心不慌不忙地从自己的笔记本里抽出一封薄薄的书信,丢到朱局面前。 朱局低了头接过,拆开,阅读……大气都不敢出。 那封信辗转从局长、副局长、处长传阅到我手中。 言简意赅的一封信,举报交通局下属一个事业单位的人退休三年依然领着在职工资。 姓名、来历、单位名称一字不落、言之凿凿。 一看就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小徐、小江,回去之后赶紧把这件事情核实一下,如果有错误,赶紧纠正过来……”朱局立即反应过来,拉出背黑锅的人名当场表态。 徐莞脸上一阵尴尬的青白,点头应下。 被点名的我自然从善如流地点头受教。 却因为有徐莞在前面顶着,自己不过是被捎带上的,心情大好。 却没想到,沈牧心很随意地指了指我,道:“你是具体经手的工作人员?那你把此事了解清楚后,当面跟我汇报一下。”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我?江苏予? 朱局的目光从我瞬间石化的脸孔上疑惑地移开:“沈市长,她……” “就这样吧!”他截住了话头,偏头过去低声询问一旁的浦洪,“下一个议程时间快到了吗?” 无声地逐客令。 然后,我们一帮人就识趣地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朱局冷不丁地转过来看我,纡尊降贵道:“小江啊,这个事情你好好查一下,直接来我办公室汇报。” 旁边的徐莞身影僵硬,我连忙点头:“是,是,我会先跟徐处长、吴局汇报清楚的,然后再来找局长你汇报。” 徐莞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我暗暗替自己捏了一把汗。 沈牧心,你是故意的吗? 坐回座位上后,我才敢在心底忿然咒骂。 接下来的几天,我异常的忙碌,举报信上的内容需要去一一核实清楚,所以我在编办、人社局、组织部连轴跑,就像是圆滚滚的皮球,被他们踢到这边踢到那边。 明明是很简单就能查清楚的事情,却偏偏搞得异常复杂。 机关里的工作就是如此,看着是平行部门,却各有分水岭。 没有领导的批示或者口头协调,我一个最底层的科员想要去查阅档案、搞清楚这个人的真实情况,简直就是难于登天。 这种时候,最是需要处长出面协调的时候。 可徐莞这几天完全失去了踪影,或者说,是异常的忙碌。每次当我想找机会敲开她办公室门的时候,她不是赶着要去开会,就是打电话让别的同事进来核对数据。 几次下来,碰壁太过的我就不再做无用功。 局外人的江天宇好言相劝:“她就是那样的人,你别跟她计较,我跟工资处的副处长有几分交情,我先跟她打个电话,沟通一下。” 事到如今,还能怎样? 我感激地望着他,用力地点头,他笑着拿起了电话,熟练地拨着号码,望着我的眼睛,欢喜就毫不掩饰地溢了出来。 等我在三个部门中间把情况摸清楚、形成书面报告之后,我敲开了徐莞的门。 “徐处,交通局的那个人情况已经摸清楚了。”我很清晰地捕捉到徐莞眼底一闪而逝的厌恶,顿时涌起许多的无力感—— 徐莞对我的莫名敌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第一眼还是第二眼? 似乎一直无感。 “徐处,关于这件事情……”我抛开心底的烦躁,公事公办地把我调查到的情况一一汇报。 举报信上的内容属实。 我们的确一直在给已退休的那个人发在职工资。 …… 一级级汇报之后,我被朱局领着再次站在了沈牧心的办公室里。 站在我左侧的徐莞今天穿了一条紧身的黑色连衣裙,把诱人的曲线勾勒地凹凸有致,分外迷人。 尤其是胸前低开的衣襟,露出雪白的浑圆现状,黑白对比,若隐若现,视觉上说不出的香艳刺激。 朱局好几次偷瞄过去,我都很小心地别开视线假装没看见。 天知道,心底有多愤怒—— 老天,明明是他偷窥,为什么躲躲藏藏、搞得做贼的那个却是我? 心虚的不应该是他吗? 当沈牧心有节奏地击打桌面的声音再次响起,顿时把我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 合上我制作的报告,他点了点头,嘱咐了一句之后,事情就算告一段落。 8、便饭 他伸手按了内线,浦副秘书长就跑了进来。 “沈市长,”浦洪额头上冒出亮晶晶的汗,“什么事?” “已经十二点多了,安排一桌便饭吧,留朱局吃饭。”沈牧心飞快地看了眼手上的腕表,交代浦洪。 浦洪就赶紧掏出手机安排。 旁边的朱局闻言,受宠若惊道:“沈市长,这怎么好意思啊……我们回去吃点就可以了。” “时间到了,吃饭总是要的。便饭而已,不耽误工作。”沈牧心若无其事地答,却突然对忙着打电话的浦洪说,“点一个铁板牛柳。” 浦洪微愣。 我就听见自己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声,响彻全场。 朱局尴尬地指了指我:“小丫头,听见牛柳就馋成这样?等会你多吃两块,不枉肚子叫得这么欢。” 我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脸上火辣辣的。 徐莞的目光更是有意无意的在我肚子上来回扫。 不敢抬头的我错过了沈牧心唇边一闪而逝的笑。 市领导的便饭也是安排在食堂,不过是在二楼小包厢。 装修豪华,不输给外面的任何一家五星级饭店。 我从没有机会莅临过,这是平生第一次。 坐下来吃饭的一共五人,三男两女,分了主次坐下。 人生居然如此滑稽——一张圆桌,最小的我和最大的他正好面对面。 我顿时觉得手脚不知道放哪好,呼吸渐渐有些不畅。 尤其是朱局在一旁催促着最小的我为领导服务,倒酒斟茶,这个命令之于我,不啻于晴天霹雳。 在心底哀叫了一声之后,我只能从善如流地起身,假装殷勤地从忙碌的浦副秘书长手中接过酒杯,站到沈牧心的身旁,双手微微打开,准备倒酒进去。 “我不喝酒的,”他目光清亮,单手盖住了自己的杯子,“给我倒茶吧,碧螺春。” 腮边是如沐春风的微笑,有种让人目眩神迷的魅力。 我只能晕乎乎的收回酒瓶,再去端了茶盏为他倒茶。 “茶七酒八。”茶水过半,他又轻声提醒。 空气中仿佛静止的气氛。 “沈市长真是一个体贴下属的大好人。”面对其他人目光中的疑问和揣测,我干巴巴地拍马屁实则向众人解释。 他淡笑不语。 大家的神色缓和过来,接受了我的说辞。 我赶紧问右侧的朱局:“朱局,你喝酒还是?” “茶,碧螺春。”沈牧心都选了茶水,所有的人极有眼色,怎么会选酒? 大家有志一同地选择喝茶。 十分默契。 而我,等到能坐下来时,已经开始上热菜。 赫然是铁板牛柳。 滋滋地冒着热气,浓郁的黑胡椒味道在空气中飘散开来,勾引着我的味蕾。 我欣喜地盯着牛柳,只等他们每人夹了一块之后能轮到自己大快朵颐。 盼星星盼月亮,沈牧心的筷子动起来了,却发现他没有落在牛柳上。 朱局、徐莞都微怔。 眼看着牛柳无人问津。 领导不夹,所以其他人都不夹。 那我要不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怕死地夹一块呢? 我这厢正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旁边徐莞已经大着胆子问沈牧心:“沈市长,你点的铁板牛柳怎么不吃?” 沈牧心抬头,依然淡笑不语,旁边的浦洪就接话道:“沈市长不吃牛肉的。” 不吃,为什么还要点? 所有的人都错愕不已。 沉浸在天人交战中的我感觉到对面的视线蜻蜓点水般掠过。 脑子里的记忆就一下子如开闸的潮水般迅速涌来—— 十年前,他给我补完课,偶尔会耐不住我的央求而带我出去打牙祭。 麻辣烫、瓜串串、烤肉、凉皮、肉夹馍……各式各样的美食都尝过。 却打死也不肯带我去吃牛排。 我威逼利诱什么办法都使了,就是不答应。 那叫一个气馁啊! 后来还是林丹丹过生日,选在了那时候新兴的牛排馆,他才踏足。只是,从头到尾他只是坐着喝果汁,却不肯吃牛排,我才知道,原来他从来不吃牛肉。 真是个不识货的怪人。 可我喜欢牛肉。 那次林丹丹请客,我点了一份沙朗牛排,后来又厚着脸皮点了一份T骨牛排,直至风卷残云,一丝不剩。 胃口之大成为林丹丹口中的经典笑话。 以至于和林丹丹、我同时熟悉的人都知道,我有过一顿消灭两份牛排的光辉历史。 “吃货”的美名就这样实至名归地落在了我的头上。 从往事中抽身而出,我疑惑地看了对面一眼—— 那他点铁板牛柳是…… 为我? 肯定不是。 念头才起,下一刻就被我否定,不愿自作多情。 他冲我这边微微一笑,而后垂眸端起茶杯休闲地啜了一口茶。 眼色暖如春水。 一旁的徐莞正好捕捉到我们两人的目光,眼底就有了揣测。 而我,在经过一番天人交战之后,对牛排的渴望终于压倒理智,浑然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狠、准、快地夹起一块最鲜嫩的牛柳放到了碗里。 埋头吃得津津有味。 众人讶然失笑,他明亮的眼眸里也有暖暖的玉色,不知是光线的折射还是其他…… 9、秘书 常务副市长要选秘书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我们局里传播开来。 我嗅到空气中一股不比寻常、蠢蠢欲动的暗潮。 局里几个年轻有为的男同事平日里瞧着关系很铁,经常有事没事聚在一起喝个酒、吃个饭、泡个吧什么的,这几天就像约好的一样,全部都回避了不聚首,一个个埋头钻研,然后到了下班时间也不见任何动静,依然执着地留在位置上埋头忙碌,似乎有要把牢底坐穿的趋势。 也不知道这么卖力是做给谁看。 一个个,都在削尖脑袋争秘书那个位置吗? 这个想法在我心里滚了一遍后就此烟消云散了。 与我毫无干系。 可是王薇却在中午吃饭时间,拉着我的手鄙夷了一气—— “瞧他们一个个想尽办法地往局长办公室钻,真以为决定权在我们这里了?都是些天真单纯没脑子的,这样的事情肯定要人家副市长点头的……他们以为就凭我们这位三言两语的推荐就顶事了?一个个都是痴心妄想。全机关那么多人盯着这个位置呢,他们倒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哼……” 王薇嘴里的话永远是酸的,她工作多年依然没有一官半职,说到底心里还是介意的。要不是老公在建设局那种实权位置上,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了,不然,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允许自己“平庸”至今的。 所以局里每每提拔哪位同事,她永远都颇有微词,从工作能力挑刺到人家的私生活,理由五花八门、说辞新鲜毒辣。 我习惯了,低头一边吃,一边唯唯诺诺地“嗯嗯嗯”敷衍。 然后,就听见王薇一句刻意压低、故作神秘地追问:“小江,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我摇头,茫然地看着她。 瞥见她双眸略带神秘的光芒,凑到我耳边,用两人可闻的音量道:“你们处的江天宇也在努力奔走中。” 江天宇? 他想去做秘书? 为什么? 应该是我眼底的惊讶太明显,这次王薇没有再故弄玄虚,直截了当地点破内在玄机:“虽然他已经是副处长了,可是徐莞顶在他头上,他要想出头就得等徐莞挪位置。但徐莞才几岁?不在这个位置上熬个五年八年,根本就不会动,到时他多大了?怎么着都要超过四十了,他肯定HOLD不住,这不?干脆自寻出路。这次秘书的位置若是能让他谋上,倒是个好机会。虽然到了市府办一开始不会任职务,可只要做个一两年,领导认可,再加上他前面已经有过副处长的任职经历,要提拔很容易。再熬个几年,拔成处长,等领导高升了,他就能放出去,随便去市级机关做个副局长或者去下面区里做个常委,不要太实惠啊……仕途也就算一路平坦了。”王薇老神在在地分析,似乎她是江天宇肚子里的蛔虫。 我倒从没想过这里面的玄机,此刻被她一说,思索了几下就窥破真意了。 平心而论,江天宇的业务和工作能力都是不错的,比徐莞有过之而无不及,关键态度还比徐莞谦虚,在局里口碑不错。我刚进单位时,江天宇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挺好相处的人。这样的人为何要屈居于徐莞之下,那只能怪自己背后的关系没有徐莞的硬当。这也是机关里常有的事,职位的高低与个人能力无关,绝大多数取决于身后的关系有多硬。 “哦,是吗?那希望他成功。”我略一思索,就不甚关心地埋头继续吃饭。 “不过,我瞧着他悬……”这是王薇最后一句话。 就像一阵风,刮过我耳边,下一秒已经消失于无形,连我的心底都没到。 又到下班时,我发现平时没事总是按时下班的江天宇今天破天荒地过了五点还坐在位置上伏案认真,收拾东西的手就停了下来。 他是我小领导,他不走,我这么着急忙慌、正大光明地下班总有些……不妥。 想了想,就耐心地盯着屏幕上的屏保图案,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江天宇纹丝不动,一点要走的征兆都没有。 怎么办? 环视了一下办公室,徐莞下午去开会就没有回来,其他几位都是老资格,一到五点都像上了发条似地往家赶,偌大的一个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就剩我和……江天宇。 “江处……”我想了想,出声喊他。 他似是恍然大悟,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钟,笑着道:“下班了,你怎么还不走?” 我松了一口气,手里收拾起桌上的文档,轻快地答:“正准备下班,你呢?” “嗯,我手里还有点事,要加会班……你先下班吧。”他似乎有些小紧张,说到加班时眼神游离并不看我,最后才重新聚焦到我脸上,温柔道,“再晚路上就堵了,你赶紧下班吧!开车慢些,宁慢一分莫抢一秒。” 望着那道温柔如水、含义丰富的目光,我顿时投降,垂着头飞速地拿出小包,锁好抽屉,同他打完招呼就飞速离开处室。 10、撞车 坐进我的白色宝马车里,我才感觉到自己松了一口气。 缓缓地启动车子驶出车位,熟练地右转上车行道,准备绕过市政府大楼直出大门。一切都如以往顺利通畅,突然,“砰”地一声巨响把我吓得三魂六魄都丢了。 一阵猛烈地撞击,我的额头直直地朝方向盘撞去。 下一刻,就感觉到额头一阵剧痛。 然后是眼冒金星,眼眶里酸涩得有眼泪在打转。 几秒钟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我撞车了…… 车祸!报警! 原谅我有思维定势,撞车的第一反应是要报警找警察叔叔。 当即手忙脚乱地从副驾驶位置上的小包里搜手机出来准备报警。 一个陌生的脸孔贴近我的车窗,十分恼怒地敲打着车窗玻璃。 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手指哆哆嗦嗦地按下车窗键:“你,什么事?” 我语气惊惶地像个小白兔。 对方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件白衬衫,双手带着白手套。 这种打扮很像机关里为领导开车的司长们惯有的打扮。 司长,是众人对领导司机的尊称。他们虽然都是工人,可他们贴身跟随着领导,朝夕相处,比起旁人,与领导之间除了工作感情更有生活感情,有时候,他们的一句话甚至可以决定旁人的生死。 重要性可见一斑。 “你,怎么开车的?”对方皱起了眉头,语气不善而指责,眉宇间流露着傲然。 莫非,他是司长? 我欲哭无泪,一瞬间有不好的直觉。 “你,快下来。”对方很不客气地盯着我,似乎觉得我这样慢慢吞吞、摸摸索索地还躲在车子里,十分碍眼,让他脸色不虞。 我慌乱地点头应“哦”,手忙脚乱地松开保险带,下车站在了车旁。 对面停着一辆黑色别克君越,车头与我的车头相对,引擎盖微微陷下,黑色漆花了一片,显然是我的杰作。 我不敢直视,低下视线—— 车牌W0003。 完了,真是领导的车。 头顶有天雷轰过,我的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关键时刻,危机公关在我脑子里起作用,我一脸认罪态度良好地对着司长弯腰道歉,一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起”。 然后,一双锃亮的黑皮鞋出现在我低垂的视线中。 “你没事吧?”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我未及思考,就抬了头。 沈牧心的脸突然在我眼眶里放大。 “沈市长,你怎么下来了?没事,我说她两句就行了……她也太莽撞了,看都不看……”司长一股脑地数落我,却震惊地看到沈市长居然抬手拨开我的额发查看那片红肿,目光怜惜不忍。 所有的话都消失在吞咽间。 司长迅速低了头,心中默念——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没看见。 “我,我没事……”等到他的手轻轻拂过额头带起疼痛感,我才意识到他在做什么,赶紧撇开头避开那只手。 “你的额头受伤了,要简单包扎一下。老徐,你留下,我送你去医院。”沈牧心简单地发号施令。 我躲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同他产生交集? 身体先于脑子有了回应,我一下子跳回自己车里,拒绝道:“我没事,我回去让我妈简单包扎一下就可以了……我……” 动作迅速地如小豹。 “老徐,报案,就说撞车,让他们来拍个现场。”在我慌张地准备按下启动键离开时,这些话一丝不漏地进了耳朵。 他……要报案? 一张脸由白转红,我不敢置信地盯着他,手里按键的动作怎么都做不下去。 我要这么走了,是不是就变成肇事逃逸?然后治安拘留,然后依法被开除…… 天啊! 这人……他和我有仇吗? 理智全数回笼,我乖乖地拔腿从车里走了出来,一脸如丧考批地站在他跟前,表情比学生抄作业被老师当场抓包还可怜。 “你报案,你跟我来。”沈牧心随意地指了指司长和我,语气十分淡漠。然后就从别克车里拿出自己的公文包,头也不回地抬步往大门口走去。 去?还是不去? 做着天人交战的我被司长老徐往前推了一把,他努嘴示意:“还不快去。领导生气了。” 然后,我就在司长老徐疑惑好奇八卦的光芒中心不甘情不愿地追了上去。 估计老徐心里一百个疑问,我这号撞了领导的主是哪位啊?居然得蒙领导青睐关心伤势。 沈牧心一定是为了营造出一个谦逊、和蔼的领导形象,所以才会关心我甚至提出要送我去医院的,脑子转了一圈,就自以为是地找到了他此举的答案。 我脑子顿时灵光起来,预测等会走出机关大门,脱离机关范畴,他就该和自己分道扬镳,各回各家了吧? 猜测完毕,脚下的步子顿时轻快了些许,我拉了拉肩膀上的小包,跟着前面那个身姿如松的身影一步不离。 11、受伤 走出门口,看到他正在伸手拦车,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辆黄色TAXI在门口停下,他转过身目光随意地看着我。 我顿时有种被聚焦的感觉,想逃却又懦弱地不敢逃。 最后,还很不争气地钻进了他拦下的那辆TAXI里。 一坐进车厢,我就意识到问题了—— 我居然和他,堂堂W市常务副市长并排坐在一起。 我是猪吗?上车前没有动脑子吗?明明看到他坐进了后排,我居然还能如此后知后觉地一屁股坐进了后排。 他会怎么看我? 是不是认为我余情未了?为自己制造机会大胆地接近他。 甚至……甚至认为今天的撞车,都是出自于我的“故意”。 …… 天啊,江苏予,你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时间,我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光怪陆离。 我沉浸在其中浑然不觉,直到沈牧心的目光明亮到让我不能忽视的时候,我才意识他到一直盯着我。 “你……我……”我一触到那双漆黑的眼睛,脑子就短路了,然后开始语无伦次。 车厢里响起他戏谑的笑声。 “去哪?”前排的司机一句问话打散了我们之间这种奇怪略带暧昧的气氛。 他转过头说了句“人民医院”,我才感觉到自己有了喘息的机会。 接下来就是一片噬人的沉默。 我不肯定自己此刻的境况用“如坐针毡”是不是最恰当不过,但是“坐立不安”肯定是逃不掉的。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清爽味一再地刺激我的嗅觉,让我连自我催眠“身边没有人”都做不到。 然后就只能僵直着身子,目不斜视地盯着司机的后脑勺,努力地数清楚这位司机的头上到底夹杂了多少根白头发。 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在我耳畔有节奏地响起,就像约翰施特劳斯演奏的“蓝色多瑙河”,悠扬动听。 我全身的神经异常敏感地超负荷工作,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是连他伸手去拂开自己额前的发、掸了掸西装上的灰尘这些细小动作一个不落地印进了心里。 那份潇洒和儒雅,晃痛我的眼睛。 我是有多放不下他,所以脑海里才能如此毫不费劲地跳出他各种各样的动作和神态? 心,渐渐又开始淌血。 窗外的景色在眼角飞快地拭去,“人民医院”四个大字矗立在我眼前。 他付了打的费,优雅地下了车。 我木然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朝门诊走去。 挂号、缴费、看诊、清创……直到消毒水的刺痛冲击我的脑门,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此刻受伤了。 “啊……”我忍不住用手要去捧额头。 “不能碰……”白衣护士一声喝止,一只手比她的声音更早制止了我的动作。 干净修长的手指头根根如玉,横在我眼前,刺痛我的眼。 我狠狠地甩开他的手,仰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小姑娘,一点点痛都忍不了啊?这样就要哭鼻子了啊……男朋友在旁边,坚强点,没事的……”白衣天使,不,正确的说法是护士大妈,你哪个眼睛看出来他是我的男朋友?居然就这样理直气壮地说教着,让我……更有哭得冲动。 “我知道你痛,但是为了不发炎,你稍微忍忍。”猝不及防间,他弯腰凑到我耳边低声安抚,那声音就像泉水叮咚般地悦耳动听。 他? 不澄清我们之间的关系,还安慰我…… 我惊喜地抬眸。 点漆的眸子清明无垢,我看过一眼就惭愧地移开。 自己真是……走火入魔了。 人家明明是不屑解释。 白衣护士看见我们两人的互动,不由抿嘴笑着加快手里的动作。 十几分钟后,我包扎完成,出去找提前帮我去排队拿药的沈牧心。 药房门口,人头攒动。 医院永远是一个不分昼夜人满为患的地方。 人群中,他一手拿着公文包,一手拿着药方、发票……等等,发票,我的医保卡压根就没带,也不记得拿过钱包给他钱,那他结算的发票是—— 他垫付的? 我被自己的粗线条羞得无地自容。 一下子拔腿闯进人群中去靠近他。 “喂,小姑娘,排队啊……年纪轻轻的,排队守规矩总知道的哇……” “就是……” “排队排队……” 人群响起各种责备的声音,许多身体有意识地排挤不让我往前挪去。 我着急地指了指排在很前的沈牧心,口干舌燥地解释:“我的……排队在前面,找他,找他……” 恰逢沈牧心转过头来,见到满头大汗、被人包围寸步难行的我,微蹙了眉头,朝我招了招手,道:“苏予,我在这边。” 前面的阻力瞬间解除。 而我却腿软地迈不开步子—— “苏予”,“苏予”,他喊我“苏予”,而不是“小江”。 12、医院 多年前的回忆不受控制地蹿到脑海里。 那时,他帮我补课,每次都喊我“小江”或者“江同学”,我软磨硬泡过很多次,希望他改口叫我“苏予”以示平等,但每次都被他以“我是你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理由堵得哑口无言。 一日为师这没错,可怎么会终身为父呢? 你沈牧心做我的父亲,那算是怎么回事? 我急得眼睛发红。 可每一次努力都以失败告终。 我依然是他口中不折不扣的“小江”,晚辈般地存在。 如今,这声“苏予”…… 怔忪间,赶紧到一股不轻的力道把我拉到前面,我回神,才发现自己的手腕扣在他手中,包扎的额头够到了他的下巴。 他185公分,我158公分,海拔上悬殊分明。 “你过来干什么?这么多人挤着,你的伤口才包扎好,当心碰到。你再等一等,马上就可以拿到药了。”他略略清淡的嗓音中夹杂着不满。 我一下子回过神来,从包里掏出钱,抱歉地塞到他手里:“对不起,刚刚晕头了,这个挂号费、医药费什么的都是你帮我垫的吧?我把钱给你……” 就听见耳边一声极低的叹息,然后是他默然接过钱的动作。 “你回去吧,我自己排队拿药,我没事,谢谢你!还有对不起了……”我眼明手快地从他手里抽过处方、发票等一叠资料,语无伦次又万般感激地作出火速请他离开的姿态。 他被抽空的手指微不可见地僵了僵,然后默默地从排队的人群中退出去。 我松了一口气,迅速地转身看着前方的药房窗口,根本就不允许自己眼睛有机会去搜寻他的行踪。 拿完药,转身走出,就看到人群外一个西装笔挺的身影长身玉立,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鹤立鸡群,鲜明夺目。 他还没走? 我不由放慢了脚步,磨磨蹭蹭地不想走近他。 他挑眉看了看我,抬步朝我走来。 面对这样的情况,我目瞪口呆:“沈……市长,这,这,你还没走?” 我想到一个最安全最恰当的称呼。 他哑然失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心里一阵小鹿乱跳,眼光忍不住四处乱飘。 “私下时,喊我牧心吧,苏予。”他冷不丁地道,目光清越。 我却平白无故开始咳嗽起来,而且越咳越剧烈,最后弯下了腰。 他在旁边摇头无奈道:“你这毛病一点都没变,一遇到想回避的问题就开始咳嗽。” 十足拿我无可奈何的口吻。 我却涨红了脸,一脸被戳破的尴尬,嘴硬道:“我没有。” “那好,那以后私下里你喊我牧心。”他一锤定音。 我傻眼了。 隐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可他,沈牧心何必骗我这样平凡普通的小女生? 荒唐的想法再次被我毫不留情地掐灭。 我蠕动了嘴唇,“牧心”两个字就像有千金重,怎么都喊不出口。 他并不勉强,低下视线,拿过我手里的药包,说了句“走吧,一起吃饭。” 然后,转身出去。 留下一头雾水的我。 下一刻我就主动、迅速地追了上去,因为药在他手里。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实在太刺鼻,到了室外,我忍不住用力地张大嘴巴呼吸,恨不得要把刚刚在医院里吸进去的那些氧气全部替换出来。 他站在台阶上,转过身来正好看到这一幕,笑容不知不觉从眼底溢出来。 察觉到他的目光,我不好意思地闭上嘴巴,小跑步地走到他眼前,十分尊敬地跟他汇报:“这个,我平时每天回家吃饭的……我要不回家,我妈会担心的。今天已经晚了,我到现在还没打电话回家,我妈他们肯定急死了。吃饭的事情,下次吧……下次我请你吃饭,多贵的都行,随便你选,就当是感谢你当年为我补课的诲人不倦。” 说完,我就准备从他手里抢走药包,然后脚底抹油,开溜。 可是他拔出手机的动作却让我警铃大作。 他干什么? 没过两秒,就听见“嘟嘟嘟”的电话连接音中传来我老妈招牌式的笑声。 三言两语之后,我就听见了老妈欢快地“好,好,你们去吃饭”的回答。 然后就看到他切断通话,挑眉静静地看着我。 “跟你妈说过了,没问题。去吃饭吧,你说请我吃饭的?多贵的都行?那我就不客气了,挑个好点的餐厅……”他一脸镇定地转身抬步离开,无视风中零乱的我。 他……真的要和我一起吃饭?而且还要我请客? 我怎么感觉自己现在一点都跟不上他的节拍呢? 13、请客 当然,肯定是我请。 毕竟,这个请客是我自己主动要求的。 可这剧情发展地也太快了。我明明只是嘴上客套一下,他是聪明人,不可能听不出来,怎么就一副理所当然、把我的话当真了的样子呢? 我被他瞬间打败。 内心犹自在做着天人交战,连自己被他带进了一家餐厅坐了下来都浑然不觉。 等反应过来,他已经点好了菜。 这速度……神速啊! “啊?点好了?”我顿时有种抓瞎的感觉,心中一万头神兽在奔走,怎么会点好了呢?既然是我自己出钱,那肯定要点自己喜欢吃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沈副市长吃东西还真不是一般的挑剔,而是“十分”挑剔。到时候会不会上来一堆的东西都是我不爱吃的? 关键还要我掏腰包买单。 相由心生,下一刻,我的脸上就流露出那种哀怨、担忧的神情。 他瞟了眼,挑眉问道:“你怎么了?” “菜都是你点的。”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 马上难为情地低了头,假装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多“心直口快”。 “嗯,我……是说,怎能劳你点菜,我请你吃饭,你是客人……应该我来点的。”我干巴巴地描补,却突然福至心灵地找到了“客人”的借口,而后理直气壮地抬头重申,“你是客人,应该我来点的。” 意外的,是他低沉舒缓的笑。 如春天迎面拂来的暖风,吹在人脸上暖洋洋的。 透着洞悉我心的讯息。 我顿时涨红了脸。 为自己漏洞百出的辩解。 “你是怕我点的都是你不喜欢吃的。”他老实不客气地指出,眼底点点星光跃动。 我强撑起来的勇气一下子被戳破,闻言立即咳嗽了几声,心虚地眼神四处飘荡。 他淡淡一笑,不再继续,而是低头开始去拆筷子的包装,然后为我倒上茶水。 我立即狗腿地抢过他手里的茶壶,摆出一副谄媚的神情,连忙道歉:“怎么可以让你动手呢?应该是我来为领导服务,能为你服务是我无上的荣幸。” 奉承的话惹来他微微蹙眉。 我假装没看懂,自顾自地为他用开水烫碗筷,保持着连自己都鄙夷的谄媚神情。 他腮边的笑容寸寸冷掉。 空气中的温度顿时降至冰点。 忙完之后,我们大眼瞪小眼。 两人绷住了谁也不说话,气氛沉闷。 最后,夹杂着一丝叹息,还是他先开的口:“你那车子估计暂时要送到4S店去维修,这两天只能坐地铁上下班了。” “嗯。”我轻轻地应了一声,下一秒就想到他的车子也应该被送去4S店了,那他上下班呢? 可这与我又有何关系? 他是领导,难不成还会没有车子来接送他,我顿时没了问他的兴致。 又是一阵沉默。 我就像被丢进油锅里煎熬的难受,心底不停地祈求时间快些过去。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停留在我脸上,似是发现了端倪,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幸好,服务员上菜打破了僵局。 热腾腾的糖醋排骨。 我直流口水。 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排骨上,小声地说了句“吃吧”,就拿起筷子去夹排骨。 酸甜适口,鼓着腮帮子的我一脸幸福。 对面的他却没有动筷子,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疑惑地看了看排骨,再疑惑地看了看他,咕哝了一句:“你好像吃猪肉的吧?” 他听见了,不禁哑然失笑:“我不跟你抢,你从前不是说过吗?千万不要跟属狗的人抢东西吃。”他挑眉而笑。 他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生肖属狗的我对脑海里跳出来的判断不敢轻易相信,下意识地干笑:“那是小时候不懂事,乱说的。你别当真。” “那我就开始吃了啊?你可别后悔啊。”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光芒。 我无所谓地点头,尚没有感觉到危机。 下一刻就后悔了,尤其是第三块肋排被他先下手为强后,我悔到肠子都青了。 发现盘子里再也搜寻不到肋排的踪影,气馁的我只能无可奈何地下手别的。 “怎么样?”他搁下筷子,戏谑的望着我。 我好想狠狠地瞪他,最后却只能用憋出内伤的语气从牙缝里吐出“很好”两个字。 他闻言一阵欢快的笑。 我却觉得碍眼极了,正好第二道菜上来,鲜香扑鼻的芙蓉鸡片,我的双眼直冒星星,顿时把排骨的事情抛诸脑后,兴高采烈地向新菜进军。 这次总算他的筷子礼让了许多。 雾气腾腾中,是他淡淡的笑。 气氛出乎意料地融洽。 14、意见 四菜一汤,个个都是我的最爱。 当我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终于心满意足地搁下筷子时,才发现他正煞有其事地看着我。 我脸上掉东西了? 下意识地用纸巾擦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不妥,这才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你看什么呀,我吃好了。”吃饱喝足的我声音里满是懒洋洋,没有一点气势。 落进他耳朵里,跟发嗲几乎无异。 他低低笑开,饶有兴致地点头,用眼神直接传达他的感受。 我的耳朵一片烧红。 正想喊服务员来买单,结束这尴尬的晚饭,突然听见他一本正经的问道:“你们局里几个年纪轻的男同事,你都了解吗?” 年纪轻的男同事? 我下意识地点头,停下了买单的动作。 “那你说说看,据你说知,都是什么样的人?”他淡定地啜了一口茶,眉峰上挑,不自觉地散发出威严。 戏谑玩笑的表情仿佛是南柯一梦。 我的心“咯噔”一下,方才的松懈一下消失于无形。 身体不自觉地僵直。 我该怎么回答? 很显然,沈牧心是通过我来了解何人适合做他的秘书。 因为朱局推荐了我们局里几个人选给他。 反观自己呢?刚刚有一瞬间……以为他是为了我。 原来他跟我一起吃饭是有自己的打算。 情绪一下子跌到谷底。 认清现实的心跳虽然跳动如雷,可理智却及时回归,让我的脑子能恢复正常运转。 我下意识地为他和自己都续了一回茶水,乘这短暂的静默给了我斟酌用词的时间。 下一刻,我搁下茶杯,静静抬头望着他乌黑的眼珠子,低声道:“这几个人都还不错,能力、人品在伯仲之间,各有长处,也各有不足,就看你想要什么样的了。” 我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实际什么都没说。 傻子都知道我是在敷衍他。 “哦,那你倒是具体说说看,他们几个都有什么长处什么不足?”可沈牧心却不容我回避。 点漆的眸黑得深不可测。 我的心再次“咯噔”一下。 竟然真的开始考虑起他的问题。 “……江天宇能力不错,为人谦逊、谨慎,也很细心,比起其他人来,他最突出的地方是实诚,若说起不足吧……可能是实诚有余、灵活不够。”我深吸了一口气,居然真得一个个地把最近局里风传在竞争秘书之位的几人点评起来,说到江天宇时,我下意识地顿了顿,抬眸看他,“他是我的副处长,平日里接触比较多,所以,说得多了些。” 说完不禁回想起自己刚才的所言所语,本来还没有觉得什么,可一望进他平静无波的眸中,就像突然开窍,不禁万分懊恼—— 自己在做什么,又在说什么? 沈牧心如果真要在这些人中选秘书,难不成还需要征询我的意见不成?想必朱局等人早就在他面前把这些人一个个地评头论足过了,哪里需要我发表什么看法? 他摆明了是和自己在一起没有什么好说的,所以刻意寻了个话题。 而自己呢? 就是这样的不争气,忍不住心底的悸动,像受了蛊惑,掏心掏肺地滔滔不绝起来。 眉头随着心底的思绪不经意地皱了起来。 “经常皱眉容易长皱纹。”耳边突然响起一句气定神闲的话。 我意外到极点,抬头就触到他似笑非笑的眼角。 他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眼睁睁地看到那张清俊儒雅的脸庞绽放出笑容,璀璨而夺目。 心跳漏拍一记。 “我年轻,才不会长皱纹,不像你,年纪大了才要担心……”失神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等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多娇憨、任性,红云一下子漫到了耳后根。 他就像察觉到了什么,嘴角高高地翘起。 那神情落在我的眼里,与嘲弄无异。 我顿时如坐针毡般地不安,慌乱中,抓起桌上属于自己的东西胡乱说了句道别,然后落荒而逃。 一路胡思乱想。 等回到家,在老妈咋咋呼呼的关心话语中,我一头躲进了卫生间,一句话都没有。 心不在焉地洗完澡出来,才醒过神来—— 说好我要请客的,可最后只记得跑路压根就没付钱。我这样钱都没付拍拍屁股走人的行径,在他看来是不是就为了赖账? 气得捶胸顿足。 方才一路回来的各种情绪反倒淡去了许多,只剩下生自己的气。 顶着万箭穿心的懊恼,我沉沉入睡。 睡梦中,他的身影悄然入梦。 15、异常 第二天一早,我如往常一般进了办公室,猛然发觉今天办公室的气氛有些异常。 而且,似乎,异常的源头就在我身上。 是我脸上长什么东西了吗?还是今天这条嫩黄色的背心裙颜色太出挑醒目了? 导致整个处室的人都在往我这边张望。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没什么异样,而后才假装若无其事地坐到了位置上,不动声色地打开电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看到王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小江,来一下,朱局找你。” 一石惊起千层浪。 我分明感觉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过来,恨不得要在我身上戳个窟窿。 在各种揣测中,我赶紧起身。 身后,穿着一袭黑色紧身套装的徐莞从门内走出来,望着门口的王薇点头道:“王姐,”而后就对我道,“小江,领导叫你去,你磨磨蹭蹭地干什么?”矜傲的口吻。 关键是那话听上去怎么这么别扭…… 挥去心头的异样,我连忙点头奔到门口,和王薇一起离开。 通向朱局的办公室是一条不长的走道,我跟在王薇身边,期待她会透露些什么。 可是,一向八卦的她破天荒地端凝肃穆,目不斜视地把我一路带进了局长办公室。 半个字都没透露。 敲门入内,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映入眼帘。 “张司长……”微愣之后,我赶紧出声打招呼。 怎么会是他?沈牧心的司机。 “江处,你太客气了,喊我什么司长啊,沈市长喊我‘老张’的……”老张刻意加重了沈市长三个字,对着我笑得谄媚。 可我听着却是胆战心惊。 我哪里敢喊他“老张”啊?连我们朱局恐怕都要客气地称呼他一声“张司长”。 我是什么身份…… 还有,他那句“江处”,直接让我口干舌燥起来,恨不得立即找个地缝钻下去。 我小心翼翼地瞟了眼办公桌背后的朱局,暗自庆幸没有看到朱局脸上露出任何一丝不虞。 “喊我小江,小江……张司长太客气了。”我松了半口气,干笑着往旁边挪了挪,想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正在此时,就听见办公桌后面的朱局望着我,开口道:“小江,张司长说领导找你有事,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那眼神虽然不是杀气腾腾,可绝对称不上和颜悦色。 大约是责怪我来的有些慢,让贵客久等了。 可这会儿,我哪里顾得上朱局的脸色,只因为老张那句“领导找你有事”,就魂不守舍起来。 沈牧心……找我……有事? 心慌意乱中,老张的声音格外的和煦:“江处,这是你的车钥匙,昨天我处理完事故现场之后,请示了领导,领导说让我开着你的车先送去4S店修理,怕耽误你上下班,这不,我昨天蹲点守在4S店直到凌晨12点多才离开,盯着4S店里的工作人员把车修好,不折不扣地完成了领导的交代。这不,一早我就把车给你送过来了,就怕影响你上下班。” 老张一口一个“领导”说得我脑门一阵阵地发疼。 特别是他眼睛中那些亮闪闪的光芒,我怎么觉得别有所指啊? 眼角余光中瞥见朱局的目光射向中若有所思,我忙一低头错过视线,弯腰接过老张手里的车钥匙,忙不迭地道歉致谢。 老张则分外客气地推辞,再三谦虚说是自己的失误,反倒连累了我。 听得朱局看我的目光越来越热切。 我恨不得冲过去那块布塞在老张的嘴里,不让他再多说半句。 正在热闹时,敲门声响起。 徐莞美艳的身影走入众人视野。 “朱局,我接到省里的一个通知……”她的目光轻轻地拂过朱局和煦的眼角,而后若无其事地在老张的脸孔上略微停留了一下下。 很满意看到老张眼底透出的惊艳。 下一刻,她的目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了我的脸上。 有种冰天雪地的寒意。 我忍不住一颤。 却抓住机会,硬着头皮同朱局、老张告辞,而后灰溜溜地退出了办公室。 就如一只灰溜溜的仓鼠,站在明艳动人的徐莞旁边,高下立现。 出了门的我,收住仓皇失措的身形,心底一片荒芜。 16、敌意 徐莞对我的敌意,我一直心知肚明。 也许是因为我没有任何背景,只是一个凭着自己努力考录进来的小白丁,与她那种从小与官场就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格格不入;也许是因为我清秀单纯的脸庞,配上虽然较小但是窈窕的身姿,分走了那些停驻在她身上的注视,触到了她的不虞处。 某次王薇煞有其事地对我分析徐莞此人时,曾特意指出,说我分走了她些许风头。 江天宇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据说,在我未进局里前,江天宇还是挺爱慕徐莞的,虽然没有明白表示过什么,可是曾经也是那样温柔的嘘寒问暖,用脉脉温情的目光追逐她的身影…… 徐莞一边享受他的殷勤,一边逢人就说她不喜欢江天宇这类型的。 可自从我进了处室之后,江天宇的眼里俨然只有我一个! 徐莞不得不成为“昨日黄花”。 再也看不到江天宇刮风下雨天对徐莞的贴心举动,也看不到情人节、圣诞节的晚饭邀约。 骄傲如她,如何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她再不喜欢江天宇,也不乐意钦慕者在她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地“变节”…… 于是,我和江天宇都成了她眼中的刺。 每天都提醒着她。 我,“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她徐大美人的眼中钉。 待一段时间之后,我从那些冷眼流光中读懂她的心思,除了哀嚎还能做什么? 每天越发地恭谨和小心,生怕被徐莞抓到小辫子发作,就这样战战兢兢地熬了一年多,总算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今天,终于因为老张的到来而告终。 刚刚在办公室里,徐莞目光如冰刀,可是刀刀刺在我胸口。 这算是躺着中枪吗? 坐在位置上神游太虚,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车钥匙,一副呆愣的表情。对面的江天宇就抬起身子朝我这边投来关切的目光:“苏予,怎么了?听说是沈副市长的司机老张来找你……” 声音和煦如春风,可眼底的探究却掩藏地不够细密,还是让我一目了然。 心底顿时升起一股烦躁,就像鼓胀的帆,发出猎猎声响。 怎么都这么八卦? 我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显然对我的样子陌生到了,嘴角溢出一丝诧异,赶紧把身子低了回去,就听见徐莞的声音在门口出现—— “江副处长,朱局找你。” 江天宇就如弹簧一般,立即跳了起来,同徐莞点头颌首便擦肩而过。 徐莞在众人的目光中冷着脸目不斜视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接着响起一声巨响,门扉紧闭,徐莞才彻底消失在大家视野中。 众人面面相觑。 徐莞这是怎么了?看着情绪很大啊…… 大家都是混久机关的人,看到徐莞、我、江天宇三人之间的沉默气氛,都察觉到了什么,可是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翘的嘴角泄露了他们内心对八卦的好奇和猜测。 很快,江天宇就回来了。 面色平静地坐回了位置。 脸上看不出有半点被局长“召见”的喜悦。 大家的兴致就如潮水般退了去,各自低头忙碌。 而我却依然陷在自己的心事中浑然不觉—— 老张,我,徐莞,江天宇,朱局……这几人的面容走马换灯地在我脑子里转过不停。 最后,都凝成一个熟悉的面容:沈牧心。 朗眉修目,俊逸飘洒,似是画中走下来的人。 有多少女孩为这副容颜倾倒? 又有多少人为这份气度折服? “苏予,你还好吧?”耳边远远飘来一句喃喃细语,虚无缥缈。 我皱了皱眉,觉得好像有人同我在说话,又觉得什么也没听见。 最后,干脆地选择忽略,继续低着头埋在心事中沉沦。 而那头,久久等不到回答的江天宇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而后什么也没说,低下头把注意力放到手中的报表上。 垂眸的瞬间掩去了所有的狂喜。 17、出位 三天后,江天宇被选为沈副市长新晋秘书的消息不胫而走。 整个局里都炸开了,有一种水煮鱼般的沸腾。 王薇神秘兮兮地问我知不知道时,不知为何,我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江天宇……成了他的秘书? 据王薇的形容,还是沈牧心钦点的。 “倒没看出来,他老头子虽然退了,可还是有点能量,居然能为儿子的前程说上话……”王薇的言谈间似乎把江天宇成功出位的原因归结到了他那个副局长退休的老爸身上了。 可是,江天宇老爸仅仅是市财政局的副局长,而且还退休了,竟然能为儿子奔走到这个位置,真真是……出人意料啊! 我的思绪飞快地转动,心底却有一丝疑虑。 沈牧心那清俊儒雅的面孔又不期然地跃进了我脑海里。 下一刻,王薇在说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清楚。 那天吃饭,他问过我局里那些有意竞争秘书职务的小年轻的情况,江天宇是我着重赞扬的,难道…… 在那个时候他就决定了人选吗? 是……因为我的评价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居然冒出这个念头。 下一刻,耳根热得跟什么似的。 为自己这个鬼使神差的念头而羞得无地自容。 自己是脑子坏了吗?居然敢把江天宇当上他秘书的事情联系到自己身上。 为江天宇说话上位的人是其他任何人都有可能,就不会是我。 思绪飘过,热火朝天的热身子一下子就像是被冰水淋过一般,冷得发颤。 就在这个时候,江天宇的笑脸在我眼前放大:“……苏予,怎么样?” 我吓了一跳。 什么怎么样? 压根就没听清楚他前面的话,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旁边的王薇就用胳膊肘抵了一下我,微微瞪道:“小江在想什么呢?江处请我们吃饭,问你想去哪里,吃什么……” 王薇说着就朝江天宇挤了下眼睛,而后咯咯地笑,围在旁边的人闻言都暧昧笑起来。 似乎为江天宇请客而高兴。 又似乎不是。 我立即反应过来,自动脑补刚刚的场景—— 应该是江天宇要离开处室了,其他人就乘机起哄要让他请客,庆祝他“高升”。 这是机关里的惯例,一般有谁工作调动,领导和同事会欢送一下。如果是高升,那走的人还要请私交好的几个吃一顿,以示庆祝。 看江天宇的情况,就是这个意思。 我自然不会扫大家的兴,笑眯眯地一边点头恭喜他,一边摇头把要去哪里吃饭的建议权推掉。 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工作人员,哪里轮得到我来做主去哪里吃饭。 可王薇却偏偏不肯放过我,攥着我的手腕亲热道:“小江,可不能推啊,你跟你们江处同事一场,他平日里对你又这么照顾,你总不至于连帮领导想个请客地方都不出力吧?这可不是一个好同志啊……我跟你说,小江,给领导排忧解难这可是一个好同志的基本觉悟啊!往后江处去了领导身边,你就算想为他出力都没机会了啊……”王薇的话滔滔不绝地向我砸来。 我就这样被赶鸭子上架的逼着选吃饭的地方。无奈中,我只能应承下来,低头绞尽脑汁时仿佛看到江天宇含笑的嘴角。 “你们想吃什么?西餐?中餐?”我的目光在围着的人身上一一而过,“火锅?日料?牛排?……”一个个名词从我的嘴里冒出,却瞥见不知何时,矗立在众人之外的那抹丽影。 徐莞一声不响地站在我们的圈子外面,冷眼旁观。 我在发现她后第一时间站直了身子,面带微笑地问道:“徐处,你想吃什么?”仿佛一点都没有发现她和我们之间无形的距离。 众人自然都发现了她的存在,有些讪讪的,围着江天宇的圈子开始松动。 王薇眼珠子一顿乱转,然后就迎着徐莞走了过去,挽住她的胳膊,用熟稔的口吻道:“徐处,我们正在敲诈江处请客呢!你要吃什么?赶紧点,等江处拍拍屁股走人,我们想找他请客买单就不容易了……” 王薇用一种略带夸张的语调对她如是说,试图掩去徐莞眼中无声的刀光剑影。 徐莞面对这位建设局局长夫人,还是给面子的,闻言微冷的脸色慢慢变暖,淡笑着回答:“江副处长请客的事情再说,按照规矩,总要让我们这些娘家人先表示一下,送送他……我去请示领导,看看沈市长那边何时有空,到时我们就把江副处长隆重送过去……” 徐莞的声音柔媚而从容,却因为提到了沈牧心而让我心头一阵恍惚。 连徐莞有意无意“问候”我的目光都若无所觉。 18、欢送 “黄鹤楼”三个大字明晃晃地在我头顶上放大。 我没想到徐莞的效率这么高,白天才提到了要送江天宇,下班就敲定时间、地点。 让我想要找借口避开都不行。 只能任劳任怨地跟过来,做好席间端茶递水的“服务生”工作。 踏进三楼最里面的包厢,明亮的灯光照得我眼睛疼。 朱局、吴局和徐莞先一步到了,看到我和江天宇等人,笑着招手示意他坐在主桌上。 我和处室里其他几位同事很有自觉地坐在另外一桌上,给朱局开车的司机老杨抬头斜眼看了我们一下,而后就低了头,旁若无人地拿起桌上的香烟抽起来。 王薇皱起了眉头,用手拂去眼前的烟雾腾腾,不悦道:“老杨,你就不能不抽烟啊……一桌子的女人,你好意思让我们受你的二手烟荼毒……” 老杨翻了翻眼皮,假装没听见,可嘴里的烟泡泡却越吐越大。 王薇气得沉了脸,选了个远离他的位置坐下。 我们处室一共八个人,徐莞和江天宇被叫到了主桌,这一桌就剩六个,再加王薇和老杨,还空了六个位置。 大家正张罗着看看还有没有人来坐。 王薇的眼睛却不停地往门口瞄:“不知道那位沈市长会不会出现?”她正好和我相邻,说话时微微侧过身子,压低了声音。 我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心乱如麻。 王薇等不到我的回应,不禁有些不高兴,下一秒就眯起了眼睛,语调凉凉:“小江,你不在听我说话?” 我暗叫不好,赶紧抬起头,巴巴解释道:“王姐,你知道的,我这种小人物哪里能猜出领导的行踪,万一说错,那多不好意思啊……”我微微嘟起红唇,圆圆的眼睛眨巴出可爱的光芒,一脸懵懂单纯的样子。 王薇的脸色渐渐好起来,咳嗽了一声后就恢复了往常的神态:“我估计应该会来,不是说江天宇是他钦点的吗?今天他到场,就算第一次在正式场合公开承认江天宇的身份,于情于理,沈市长都要撑他,所以肯定会来。” 王薇的话我自然明白—— 在官场中,领导能不能莅临就是一种态度。 如果今天欢送江天宇去市府办的主题聚会中,沈市长不能亲自出现,那么,对于江天宇而言,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所以,王薇揣测,沈牧心肯定会到。 他会出现…… 我的手脚就开始不知道摆哪里,似乎哪哪都僵硬,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抽一抽的极不自然。 王薇盯着我的脸正要说什么,就看到包厢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接下来,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主桌上的朱局更是夸张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溜小跑地前去迎接那个男人。 沈牧心,披着水晶灯洒落的莹光,步履从容地走进了我的视野。 如玉的脸庞上,虽然没有太多的笑意,却清俊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有些人天生就是与众不同、卓尔不凡的,显然他沈牧心就是最好的诠释。 身后的副秘书长浦洪与他一比,就是云泥之别。 沈牧心很自然地坐在了主位上,朱局等人依次就坐。 他脱下身上的西装随意地搭在身后的椅背上,挽起白衬衫的袖管,露出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金属光芒。 我坐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他,触到那抹流光,心口没来由地一跳。 宴席正式开始。 沈牧心的司机老张看到我,一脸熟悉地同我打招呼,然后自动自发地坐在了我们这一桌,。 桌上其他的人都难掩惊讶。 王薇则用一副深谙内情的口吻对大家解惑道:“上次小江的车擦了领导的车,后来张司长来找过小江,把车钥匙还给她。”很满意看到大家的震惊,她又转过头,用教训人的口吻对我道,“小江,不是我说你,你开车怎么瞩目不小心呢!幸好没什么大事,领导宽厚,要是情况严重,你这可怎么办呀!年轻人,莽莽撞撞,也不知道开车慢一点……” 王薇喋喋不休地说着,我忍着心底的翻江倒海,保持着脸上的受教表情,暗暗祈祷她快点结束,却被老张突然出声打断—— “不是江处开车不小心,那次是我走神了。” 老张目不转睛地看着王薇。 指责的话就突然卡了壳。 桌上突然一静,为老张对我的维护和那句“江处”。 为领导开车的司长居然对我如此恭敬有加,大家都不觉意外。 身为当事人之一的王薇顿时有些尴尬,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见状,立即红着脸摆手说“不敢”,然后赶紧站起来为老张和老杨倒果汁、为王薇倒红酒、为其他人的酒杯里蓄满。 王薇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确定我一如既往地谦卑,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表情,继而低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对她的殷勤,倒没有把老张的言辞放在心上,。 不过,总算不再揪着我说个不停。 我松了一口气,对上老张的笑脸,冲他感激一笑。 19、主动 一片喧嚣热闹、觥筹交错中,唯有我内心荒凉地如沙漠。 实在腻歪这种虚伪的酒桌文化,一串串的外交辞令,一朵朵的假意笑容,谁又能看透恭维背后的真实,谁又能猜到亲热背后的厌弃? 主桌上的敬酒仪式已经进入白热化状态。 朱局、浦副秘书长、吴局几人轮番敬沈牧心,这也无可厚非,可是轮到徐莞去敬酒时,她胸前的雪白一片则把在场男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唯独沈牧心,似乎眼底无垢,没有注意到她的妖娆。 “沈市长,我敬你,”徐莞眼睛微眯,眼角上挑,风情热浪扑面而来,“我干了,你随意。” 吹气如兰间是说不出的暧昧诱惑。 谁忍心让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干杯而自己只是随意? 几个男人体内的雄性激素一下子飙升,忍不住吞咽口水,目露琦念。 场面一时有些失控。 素白的手腕,剔透的酒杯,暗红的酒色,好一副让人怦然心动的画面。 伊人却只为他。 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个端坐在主座上神色不动的沈牧心。 事到如今,谁要是看不出徐莞对他有兴趣,那就是眼瞎心盲了。 徐莞的态度明朗,可沈牧心的态度呢? 这位炙手可热的年轻领导干部,能不能抗拒美人的青睐呢? 大家屏住呼吸等待结局,而我更是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心跳如雷—— “恩,好。”沈牧心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和煦,可他真的只是举起酒杯象征性地沾了沾唇。 徐莞一脸掩饰不住的失望。 寂静的世界中,我听到了心底花开的声音。 下一刻松开手掌,目光怔忪地盯着手心上的汗湿。 旁边王薇的目光一下子拉了回来,眼底有收不住的幸灾乐祸:“来,我们吃菜,吃菜……”她的声音拉回了众人的理智,大家齐声应和。 方才黑白无声的片段好像不曾出现过。 包厢里又恢复了热闹气氛,微有不甘的徐莞低了低头,再抬眸,指着沈牧心的左手腕吃惊道:“沈市长,你这手腕上戴的是手镯吗?”装作煞有介事的样子,眼底压下了尴尬换上了吃惊。 手镯? 白金的椭圆手环,素面哑光,简洁,低调。 平时没有灯光时,应该是十分隐蔽很难被发现的。 可在今晚这种灯火璀璨的情况下,却又散发着惊心动魄的光芒,半分都遮不掉。 众人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我也不例外。 “恩。”沈牧心的声音清越而淡定。 我就听到空气中微不可见的抽气声—— 机关的男人极少会戴首饰,就算是结婚戒指都不多。没想到我们这位少年领导干部居然如此坦然地表露自己的个性。 “是谁送的吗?我瞧着好像不是新的……”徐莞不依不饶地追问,目光中有种炽热,“难道是女朋友?” 我为她的大胆而心口发苦。 “呵呵。”沈牧心不置可否地淡笑,并没有回答,只是眼角微微低垂看着手镯,流淌出温柔的光。 徐莞的面容忽得一白,不再执着地等待沈牧心的回应,在众目睽睽之下黯然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沈牧心,你的温柔是为谁而绽放? 恍惚间,我只感觉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上心头,枝枝缠缠地让我无法呼吸。 不管他的温柔是为谁,都不会属于我。 心痛,就这样翻江倒海地袭来。 “我从第一天为领导开车,就发现这个手镯了。领导对它可宝贝了,每天都戴的,只是衬衫袖子盖着,没人注意罢了。”悄声中,老张压低了声音道。 我们一桌的人闻言都好奇不已。 唯有我,心口被什么东西重击撞碎了,裂成块块。 接下来的时间,我表情呆滞、反应迟钝,一副蠢钝不堪的模样。 和平时机灵聪慧的模样大相径庭。 幸好其他几人都忙着寒暄八卦,根本没人理会我,侥幸躲过了大家的侧目和探究。 否则,不知道又要引来什么样的揣测。 20、送人 等王薇死命推我时,失神的我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小江,你怎么了?”王薇皱起了眉头,声音不耐,“赶紧去搬东西,领导要走了。” 说完,她朝着门口努了努嘴,我才发现沈牧心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而主桌空无一人,想必大家出去送他了。 我赶紧抓起汽车钥匙往外飞奔,呼啸的风浪刮的我脸生疼。 等我气喘吁吁地从车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礼品提到那辆003车旁边时,发现只有江天宇和老张等在车旁。 朱局他们呢? 江天宇看到我,快走两步迎了上来,顺便接过了我手里的礼盒。 “很重吧?王姐又指使你跑腿了?明明是办公室的职责,倒落到了你的头上,她也太会差使人了。”江天宇的声音担忧而心疼,可我一句都没听清楚,只是不由自主地望着缓缓降下的车窗,以及那里面的他。 他手腕上的银光一闪一闪。 四目相接,为何我有种想哭的冲动? 可是,此时此刻,还有老张还有江天宇在,我……慌乱中,我着急地低头,用力地吸着鼻子,命令自己必须要忍住眼眶中的湿气。 幸好老张看到江天宇手里的礼盒,主动上前去接,两人客套几句后就各提了一样往车子的后备箱走去,谁也没看到我的异样。 就这样,我与他,咫尺的距离,心却隔着天涯。 “喂……什么……医院……你等我……好……好……”老张的手机突然响起,没说两句话他就变了脸色。 “领导,我家里那口子出了交通事故,这会儿在医院呢,我得赶紧去。” 老张急得嗓音都哑了,等沈牧心点下头,他就一溜烟地跑了。 留下我和江天宇,以及一把车钥匙。 江天宇自动请缨:“沈市长,我来开车送你吧。” 他的脸红扑扑的,呼出淡淡的酒气。 “你喝酒了。”沈牧心目光一抬,平静地看着我,“你来开吧。” 我?我! “对,对,瞧我这记性,我喝酒了。苏予,你来开吧,你没喝酒,送我和领导一起回去。”江天宇脸上一热,随即伸手去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位置。 车钥匙不知何时落在了我掌中。 什么情况? 那边,江天宇已经拿出手机在通话:“朱局,张司长有点急事……我送……小江开车……” 他已经在跟朱局汇报。 心底抗拒的我下意识地看了眼后座的沈牧心,清楚地看到他朝我轻轻颌首。 事到如今,我能怎么办? 无可奈何地迈开两条僵硬的腿,伸手开门。 当我坐进车里时,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悲壮多一点还是惨淡多一点。 “苏予,你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对。”挂完电话的江天宇转过来看我发现表情不对,顿时靠过来语气关切。 “没事,没事。”我惊慌失措地退了退,和他保持距离,眼睛却下意识地去看后视镜,捕捉到沈牧心微蹙的眉头,心更加乱了,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语无伦次地开口,“我只是没带眼镜……江处你知道的,我近视两百度,晚上不戴眼镜开车怕不安全,尤其是送领导……” 我小声地解释,心却“砰砰”直跳。 “哦,那我打电话叫老杨吧,反正朱局一时半刻还不会走,我请老杨先送领导回去后再回来接朱局也不迟。”江天宇果然如是说。 我不禁松了一口气,以为就此可以过关。 21、眼镜 “给你。”一副黑框眼镜从后面悄无声息地递了过来,成功让我的心情从云端跌落到了谷底。 “这副眼镜是两百度的。”沈牧心的声音低沉悠扬,悦耳得就像是大提琴演奏出来的。 可我却不想去接。 那只手就一直这样理所当然地扬在半空中。 气氛突转急下。 一旁的江天宇见状立即接了过来,塞到我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里,口中不停地催促道:“苏予,有眼镜了,赶紧开吧。” 后视镜中,他的眉间微微皱起,渐有不耐。 我捏了捏手里的黑框眼镜,再也没有说话,麻利地往鼻子上一架,然后心无旁骛地驱车离开。 路途中,江天宇略略有些兴奋—— “领导,你住在锦绣花园吗?几个大领导都住在那边……” 江天宇说的锦绣花园我知道,那是W市安排给几位领导的住所,就在W市风景最好的T湖边上。围栏里面,各式各样的花草,一年四季郁郁葱葱、姹紫嫣红。湖光山色中有几处欧式风格的小别墅,那是普通老百姓难以踏足的地方。 曾有几次,我约了好友去T湖边上烧烤经过锦绣花园时,越过枝头开得绚丽的花,目光曾下意识地停留在那些尖尖的屋顶上面,心中不下数遍地幻想着那里面的陈设和布置。 这是一种发自心底的好奇。 也是一种对权力顶峰的膜拜。 却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能让我得窥真颜。 若是搁在往常,指不定我会有多激动。 可是,现在…… “悦城公寓。”沈牧心给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领导?悦城公寓?你住在那边吗?不是去锦绣花园?”江天宇倏地拔高声音,一连串地追问,掩不住一脸吃惊。 “恩。”沈牧心抬了抬眼看他,面无表情,而后就垂了眸。 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想到从此以后要每日留在领导身边工作,喝得有几分飘飘然的江天宇一下子就酒醒了。 尤其是领导刚刚那一眼,似有所指,更是让他后背一层凉意蹿过,赶紧收起酒精和激动双重刺激下的兴奋,不敢轻易造次。 “苏予,去悦城公寓。”冷静下来的江天宇急急对我说道,前面红绿灯处正好是道路分叉口。 我赶紧打了右转向灯,往右边转过去,心里暗呼好险。 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瞄了瞄后视镜中的沈牧心。 他闭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一般,长长的睫毛洒落在下眼睑,如同两把浓密的梳子,整齐而漂亮。因为喝酒的缘故,白玉似的脸庞微微有一些绯红,露出腮边若隐若现的小酒窝。 显得他十分可爱,透出一股子平易近人来。 酒窝? 那他一定是在笑。 想起当年,我最喜欢看他腮边的那个小酒窝,时不时会咬着笔头去欣赏他的酒窝,几次被他抓包、义正言辞地批评过后,我依然屡教不改,他气得皱眉—— “一个酒窝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天上的星星,值得你这样一有空就看一有空就看吗?” 我理直气壮地答:“当然好看,你都不知道,你笑起来才会有酒窝,不笑时才没有酒窝。这是我费心研究了半天之后的科学发现哦!你怎么能剥夺我对自己发现的欣赏权利呢?” 然后,他对我的胡搅蛮缠无语了。 从此以后,却极少笑。 美其名曰——让我专心读书。 然后,我就会为了看他的酒窝,故意做许多的糗事、说许多的笑话去逗他,每当他露出那个可爱的小酒窝,我就会兴奋半天,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而他则会苦着脸,一副落败的神情。 往事是那样的轻松而恣意,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弯起了嘴角,露出了笑意。 后视镜中,那个一直闭眼的男人似乎有半秒钟的睁眼,眼角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22、独处 “苏予,等会儿我和你一起把领导送回家停好车之后,我就陪你一起打的,先把你送回去,然后我再回家……”江天宇低低的声音在静默的气氛中显得有些突兀而又尖锐。 我正想开口拒绝,沈牧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江秘书,你家住哪里?” “领导,我家住在静安花园,就在悦城公寓附近。”听到领导问话,江天宇撇下我赶紧回头。 然后,“先送江秘书回去吧,我记得路上要经过静安花园。”沈牧心一锤定音,而后闭上了眼睛。 江天宇张嘴想要拒绝,最后却没有勇气地咽了下去。 我偷偷地瞄了他几眼,昏暗光线中,掩不住江天宇嘴角的激动。 他……大概以为是领导体恤下属、表达关怀的方式。 那是不是呢? 我飞快地看了眼后视镜,镜子里那人又阖上了眼睛静静呼吸的样子。 “苏予,等会你一个人打的,要记得抄好车子的牌照,然后跟我保持通话。现在的坏人多,你一个未婚女士,晚上独自回家不安全……”江天宇小声地交代,事无巨细,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我除了静静地聆听,款款地微笑,再也没有其他动作。 静安花园很快就到了,江天宇态度恭敬地又是摆手又是点头,目送着我们离开。 车子开出去的那刹那,后视镜中的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漂亮的犹如天上星辰般灿烂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我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 他一点点地笑起来,腮边的酒窝那么明显,明显到让我觉得碍眼。 “你,你笑什么……”不假思索,嗔怪已经脱口而出。 甚至不自觉地挺直了背。 而后才反应过来他的身份和地位,满身的气势就这样烟消云散。 “我,我不是不许你笑……而是,而是……”结结巴巴地绞尽脑汁地修饰刚才的放肆。 他却伸出双臂十分惬意地枕在脑后,一脸深谙内情的模样:“现在没人了,你没必要……装听话。” 语气十分随意,是在和我开玩笑? 可为什么这份戏谑落到我耳中,感觉有种淡淡的嘲讽呢? 抬头看向后视镜,我忍不住用力地瞪了他一眼。 回应我的是他更欢快的笑声。 而我却敢怒不敢言,气得只能在心底龇牙咧嘴。 一室的笑意,驱散了无形的疏离和尴尬。 我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悦城公寓。 我把车小心地开到了公寓的地下停车场,熄火、拔钥匙、下车,准备把钥匙还给他之后就离开。 可是,缓缓打开的后备箱却让我的如意算盘落空。 静静躺卧的礼盒正一脸无辜地等着有人去取出。 那个如松柏般挺拔的身影已经率先朝电梯处走去,留给我一个无比潇洒的侧面。 这?难道是让我替他拎上去吗? 直到从十七楼的电梯里走出来,我还陷在内心的震惊中无法自拔。 他,沈牧心,居然……真的让我替他把东西拎上来。 他到底还是不是那个曾经口口相传的“绅士”了? 虽然,进了电梯后他很自觉地从我手里接了东西过来,只留给我一个小袋子,重量和数量远是我的几倍,可是…… 我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于悲催,让他想要假装看不见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他拿出钥匙开门准备按下开关,一半黑暗一半光亮笼着那副盛满着无奈的眸子:“你……很累?” 波澜不兴的口吻,微不可见的暖意。 我多么想屈从于心底的真实想法,点头答是,可是话到嘴边,还是那句言不由衷的“不累”。 眼底一闪而逝的言不由衷。 “咔擦”的开关声,满室的光亮照出他眼底的流光溢彩。 他侧过身让出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身子一动不动。 我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声,掐灭了把袋子塞给他的念头,跨出步子自觉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门内,然后正预备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闪出门口与他说“拜拜”,其实,彼时真实的情况是我俨然已经转过身子,左腿也已经抬起正准备踏下,背后,一道云淡风轻的声音传来—— 23、气恼 “谢谢你,辛苦了!” 那嗓音温和地如春风徐徐,之于我却不啻北风呼啸。 他明明是在感谢我,可为什么我有种不安好心的错觉? 一定是自己今天晚上精神紧绷之后产生类似于思觉失调的症状,我挑了挑眉,决定忽略心底泛起的怪异感受,踏实了左腿。 “不用谢……”我狗腿而虚伪地同他寒暄。 准备关门、离开。 “恩,要喝杯茶吗?”沈牧心的表情明明十分高洁正气,整个人有一种风光霁月的气质,可我为什么听到他这句话后脑海里冒出来的却是别的意思呢?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喝茶…… 接下来,我的反应简直是出人意料—— 我直接“落荒而逃”。 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追着我出了门口,直到电梯门阖上,我才有勇气抬头。 沈牧心,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倚在电梯里,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气喘吁吁。 他难道不知道,他随随便便一句话就会让我的心情坐上过山车? 随即心底就升起了一股怨气—— 十年了,我依然逃不过他的一个眼神、一个语气…… 书上都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为什么在我身上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我想,大概,是时间还不够。 忍住眼眶里重重的水汽,我急匆匆地冲出电梯口,一口气狂奔到小区门口。 顶着满头被风吹过凌乱不堪的头发,无视小区站岗门卫的诧异注视,我站在马路边伸手拦TAXI。 很快,就有一辆车停了下来,我早将江天宇那番“出租车司机坏人”的论调抛之脑后,头也没抬地钻进了车子。 车子开出的那刻,眼泪终于决堤。 司机小心翼翼地在后视镜中探视我的神情—— “小姐,去哪?” “被人欺负了?” “和男朋友吵架了?” …… 这位司机一定是个八卦的人,一路上的问题层出不穷。 而我,则在那片叽叽呱呱声中渐渐止住了心底的悲愤,破涕而笑。 等我付钱下车时,司机望着我光滑一片的面容,俨然对自己治愈了他人的悲伤而沾沾自喜,忘情地不愿开车离去,继续对我语重心长:“小姐,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这么年轻漂亮,何苦为了一时的不开心而难过伤心?听大哥的,做人要向前看,前面的风景一定更好,将来遇到的人一定更优秀……不是说了吗,在合适的地方遇到合适的人,然后牵手幸福一生……” 他没完没了了? 我微微傻眼。 最后,忍着心底的郁闷,虚心受教地点头哈腰、捶胸顿足地保证痛改前非,不再自怨自艾,一定抬起头来挺胸做人。 司机大哥这才面露满意,总算停止了说教,而后不情不愿地放开手刹,一步三回头地龟速前行,确定我脸上笑容灿烂而真实,才终于绝尘而去。 而我,一转身,满脸的笑容就如太阳躲进了云层,找不到半点痕迹。 等我成摊尸状倒在床上时,熟悉的手机铃声马上响起。 我把头蒙住了被子,掩耳盗铃地假装没听见。 可是,当铃声响了停、停了响,锲而不舍地第三次响起时,我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终于接了起来,一看到手机上闪动的名字,顿时像被戳破的气球,有气无力—— “喂,你好……沈市长……恩,不,牧心……” 一听到他温润如玉的声音,我全身的睡意都被吓跑了,那个在心底默念过千百次的名字就这样鬼使神差地从嘴里溜了出来。 电话那头一阵愉悦的笑。 “这个,你有……什么事?”我磕磕巴巴地问,感觉嗓子眼快要冒烟出来。 “就想看看你有没有到家了。”前一刻,他的声音还遥远地虚无缥缈,这一刻,就像是附在我耳边细语,清晰铭刻。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一颤。 眼前似乎出现了他的幻影。 清俊的眉眼,微微上翘的嘴角,温柔而专注地看着我。 我吓了一跳,差点失声叫出来。 半晌没有言语。 电话里又说了一句什么,我听得并不清楚,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作答,正在尴尬时,就听见电话里他淡淡一句“早点休息”后率先挂了电话。 我松了一口气。 可望着手心里的手机,却又恍然若失。 就这样,原以为倒头就能睡,却睁着眼睛失眠一整晚。 这算不算是同自己过不去? 早上起来,我不禁望着镜子里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苦苦一笑。 24、霹雳 第二天上班,习惯性地抬头去看对面的位置时,我才意识到江天宇已经离开。 当每日需要配合的领导已经不存在,我顿时有种……放养的感觉。 念头闪过,姗姗来迟的瞌睡虫竟然在这个当口报到。 乘无人注意,我倦怠而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准备小憩一番补觉。 可惜,我高兴地太早。 下午就被告之,因为上次那封举报信,市政府决定成立一个督查组,抽调组织部、编办、人社局、财政局、纪委、审计等人员,专门对各单位在编在岗人员情况进行核查。 我们局的人选……是我。 据说,是徐莞去朱局那边一力推荐的。 接到这个“噩耗”时,我差点将满嘴的茶水喷到特意过来通风报信的王薇脸上。 万分艰难地咽下口水,我的脸已经涨得通红:“王姐,不是开玩笑吧?” 见我质疑,王薇顿时眯了眼睛,微微有些不高兴:“小江,我蒙你做什么,报到市府办去的名单还是我送的呢……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望着王薇斩钉截铁的表情,我心里哀嚎阵阵—— 苍天啊!大地啊!大西北的秋风啊!这算什么事啊。 “小江,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女人哦!”王薇看我一脸哀叹,不禁目色怜悯地丢了一句。 得罪……女人? 王薇的话意有所指,稍微联系一下她前面说的话,就似有所觉,抬头顺着她的目光往里面那扇紧闭的门扉望去,我不禁咋舌:“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昨天你走了之后,我就看出她不高兴了。”王薇见我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不禁猛然拉了我的袖子,一路把我拽到洗手间才肯松手,“你都不知道,昨天江天宇打电话过来说让你送领导回去,徐莞当场就变了脸色,我坐在旁边瞧得真真的,可不是污蔑她。” 徐莞……因为我送沈牧心而生气了? “这事真是凑巧,当时张司机家里人送医院急着离开,江处又喝了酒不能开车,总不能让领导自己开车吧?所以才临时把我拉过去当司机……”我大呼冤枉,眼角恨不得沁出一滴泪。 应该是我的表情太过真实,没有一点矫揉造作,王薇盯着我的眼睛来回几遍之后,终于确信,接受了我的说法:“可别人不是这么想啊!” 丢给我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多说无益,就算知道是徐莞在给我穿小鞋,我又能拿她怎么办? 还不得乖乖地接受现实,脸上还不能露出半点端倪? 心里虽然清楚,可我的情绪还是受到了影响,走出洗手间时,王薇看出我恹恹的,不禁心里一软,伸手揽了揽我的肩膀轻拍,安慰道:“算了,就当是历练了哇!去了督查组,跑前跑后虽然辛苦些,可督查组里肯定有很多年轻人,你……也老大不小了,可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如果碰到优秀的,赶紧先下手为强……”王薇声音压低,语气渐渐暧昧。 眨眼释放某种暗示。 我压了压心底的烦躁,脸上端出一副受教感激的表情默然无语地聆听。 实则十分不以为然。 可到了督查组报到,我才觉得王薇的话……诚不欺我。 所谓年轻人……未婚的……优秀的……的确是有那么几枚。 一个是审计局的副局长,叫王霄,今年二十八岁,堪称一表人才、年轻有为。 二十八岁的副局长任职已有三年,的确称得上“年轻有为”。用他自己的话形容,他已是年轻老干部,据说这句话是他的经典口头禅,三不五时就会从他嘴里冒出。 如果不是有沈牧心这个极端例子在,王霄俨然就是市级机关中独树一帜的风景线。 可惜,自从有了沈牧心,他……顿时有种黯然失色的腔调。 譬如,此刻,我与他相互认识时,他的那句“年轻老干部”就沾染了几分沧桑的酸涩感。 另一个是纪委的华聪,去年新招进来的公务员,和我一批。只不过我是普通公务员,顶多算是个鸡头;而他是选调生,能一飞冲天的金凤凰,官方说法是“省委组织部跟踪培养的储备干部”。顶着选调生的光环,再加上他180的身高,劲瘦有力的身材,华聪用区区一年时间已然在市级机关造就了不小的势头。 据说无数女儿待字闺中的领导或领导夫人川流不息地去纪委暗暗相看过,满意地不在少数。 可他,似乎还在“挑选”阶段。 于是,我这个与他同一批考录、毫无背景的新人,在他略有些高规格的眼眶里就显得渺小而模糊了。 矜持地同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之后,他的眼风就迅速地从我身上扫过,同坐在旁边的王霄热络地聊起来。 那表情切换地……真叫一个“迅疾如风”。 25、组建 面对他如此明目张胆的无视,纵然我再不介意他人眼光,接收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掩饰目光,我的脸皮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一红。 接下来几个人,都是和善、谦逊的普通人,都没什么架子,相互介绍后,大家就算是彼此认识了。 等大家都熟悉了一圈后,就看见浦洪的身影在门后出现。 原本松快的气氛猛地一紧。 沉重渐渐武装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表情上。 尤其是当浦洪的目光从我们身上挨个点过之后,空气中就算是肉眼看不见的尘埃都有了不堪重负的喘息。 我记得他……有一副和气而平易近人的笑颜。 竟不知,他的另一张脸孔是这样。 我默默地垂了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百无聊赖地想着在场这些人的各色表情。 “……沈市长的意思是……请大家努力三个月,督查全市机关事业单位人员在编在岗情况……”浦洪的声音低沉而威严,配合着富有节奏的语调,无端端的让大家血液加快起来,再配上他那颇有深意的目光,众人心里都暗暗地打起了小算盘。 年前,W市的市长因为到龄就退到二线,而接任市长的大热门——前任常务副市长却被省里一纸任命更早地调离了岗位,高升省统计局做了局长,虽然和市长是平级,可实质…… 紧接着,该退二线的市长还是退了,常务副市长的位置也空了出来,让一众领导蠢蠢欲动。 此前有过几个热门人选,我们这些站在一旁围观看热闹的闲杂人等都以为常务副市长的人选跳不出这几个! 谁也没想到,沈牧心横空出世。 跳过省里,直接是财政部空降。 他的背景……大家眼珠子滴溜溜一通乱转,再瞄了瞄依然空悬的市长位置,众人恍然大悟! 这也就是为什么不管是朱局还是浦副秘书长,齐刷刷地称呼沈牧心为沈“市长”而非沈“副市长”却无人指摘的缘故了。 如今,沈牧心到任不过短短月余,以常务副市长的名义全面主持全市政府口工作,虽然无甚出彩,却也并无一丝忙乱,政府的工作依然有条不紊地运转着,固然是W市市委领导运筹得当、市政府其他几位副市长配合默契,但沈牧心的能力实在不容小觑。 尤其,他还那么年轻。 竟然能在一众经历过刀山火海的老甲鱼们面前稳坐泰山而不变色,这份城府……为人钦佩,这份手段……令人折服。 故而,想在沈牧心跟前表现的人如过江之鲫。 尤其是对于一些年轻而有想法的人。 王霄作为这个刚刚搭建的督查组中职务最高的人,稍一盘算就有了主意,旋即抬眉直视浦洪,慷慨激昂道:“浦副秘书长的话实在是振聋发聩……我等定不负领导期望,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圆满完成任务!” 他洋洋洒洒五百字,把极言简意赅的一表态硬生生整成了一个书面汇报,不愧是领导干部,这信手拈来之词无一重复,且更有层层递进之分寸,真心让我这个口拙心笨的小菜鸟仰视崇拜外加惭愧无比。 有了王霄的开头,颇具资质的华聪紧跟其上,又是轰轰烈烈三百字,直把军心、情绪推到了最高点,饶是浦洪擅长隐藏心思,也不由露出浅浅笑意,那目光怎一个“和煦”了得。 26、工作 经过一番激荡人心的开场之后,督查组风风火火地开展起工作来。 被明确是我们负责人的王霄十分有条理地为我们几个人做了分工,我,很狗血地成了主力军——深入第一线,去每家单位收取材料回政府大楼107室,哦,忘了介绍,这个107办公室是督查组的临时办公室,配备了八套办公桌椅、电脑、打印机、电话、沙发外,门口还挂起了“督查组”的牌子,十分似模似样。 所谓督查组,好听是好听,可实际却是里外被人嫌弃、内外不讨好。 被督查的单位,看到我们,嘴上没说什么,可暗地里指不定骂得多难听!毕竟,我们的到来,无形之中又让他们多了一块工作。而对于那些平日里混日子安逸惯了的人来说,从一堆乱七八糟、不知道多久没好好整理的档案堆里找出我们需要的材料,用“灰头土脸”来形容都算是客气的了。 如果督查出些什么问题,我们又要形成材料汇报到市政府那边,由沈牧心签署了意见之后再交办到纪委。纪委的人接了材料,又不敢不查,调查一番子丑寅卯总要给个什么结论。平日里惯做好人的纪委,一时间让他们动真格,更是叫苦不迭,要知道,平日里他们收到的各个部委办局的孝敬不少,哪里敢真下手去动谁? 而我们这个督查组,作为协调部门,只能在其间斡旋,让几方面配合着往前走。 而我,往返于各部门收发材料得尤其“欢快”! 于是,不可避免的,我需要经常出现在沈牧心眼前。 本来以为,材料只需要交到江天宇手里,然后由他这个秘书送进办公室给沈牧心签字就可以了。 可是,第一次去我就被江天宇领进了办公室。 觑着江天宇疑惑意外的目光,再次走进那个气派宽敞的地方,我觉得整个人不好起来,尤其是呼吸不畅。 虽然,座位后头的沈牧心自我进来,没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可我总有种置身于炼狱的感觉。 “沙沙”的翻阅声,他目不斜视地看着我刚送进来的材料。 神色平静,看不出半点端倪。 难熬的沉默之后,眼角余光中不可控制地看到他俯身书写的动作。 乌黑的发,修长的手指,瓷白的肌肤,黑与白的交融,却是行云流水的舒展。 就像美术馆里展览的水墨画那样赏心悦目,让人不由自主陶醉。 然后,我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自觉地走神。 譬如,现在—— “苏予。”跟着一起进来的江天宇心焦的呼唤声在我耳边放大。 我眨了两下眼睛才回过神,迎着他万分担忧甚至有些惊恐的目色望向前方的沈牧心。 他望着我,瞳仁乌黑沉寂,就像积尘千年的古井,幽深地让人胆怯,却偏偏逝过一道明亮的光,耀眼得让人刺痛。 “工商局的材料我已经看过了,江秘书,你看一下接下来一个小时的安排,如果不是很重要,就往后延一下,通知督查组的所有成员,我要开一个会听听工商局的情况。”不等我摸清楚刚刚是怎么回事,沈牧心已经别过视线交代江天宇开会碰头。 得了指令的江天宇急急忙忙地把我撇下,转出办公室去确认接下来的安排。 屋子里就剩下我和他。 下意识地望过去,和他好整以暇的目光装在了一起。 我吓了一跳,语无伦次道:“沈……市长,我先……出去。”本能地逃避。 慌慌忙忙地往后退,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的举止是多么的……胆怯和幼稚。 他扫了我一眼,眼中一沉,并没有回答,只是把我丢在一边,如同没有我这个人一般低下了头忙碌手中的事情,白玉的手指微微紧绷,露出分明的骨节。 我忍着如雷的心跳,却松了一口气,转过身,脚步微不可见地挪动。 门口近在咫尺,却突然听到他的声音自背后而来:“你……怕见我?” 说不出的幽幽。 27、失落 我,怕见你? 沈牧心,为何我感觉你说这句话时口吻是那么的……失落和酸涩? 划清界限不正是你想要和我应该做的吗? 可我怎么能把这些说出口。 本着描补的心态,我压下满腔的委屈,态度积极地摇头道:“怎么会呢……”为了配合自己的表述力证诚恳和发自肺腑,我努力挤出笑容。 只是笑意才扯出了个开篇,那头的他已经目光流转,云淡风轻地转眸道:“你去通知一下浦副秘书长,就说马上要开会,让他准备一下。”然后,顿了顿,低头补充道,“然后再进来一下。” 说完,低头继续沉浸在他的工作中。 而我,顿时傻眼了。 他,让我去通知浦洪开会,然后……再进来见他。 这些不应该是秘书的活吗?我做了这些,那江天宇干什么? 还……让我再进来见他。 他到底在做什么? 知不知道孤男寡女相处一室对于我这个压根对他没有忘情的人是一种煎熬? 他难道不懂吗? 他自然不懂了…… 对这份感情绝缘的他又怎会明白我内心的百转千回? 我纵然历经万水千山,他不过是一叶扁舟去罢了。 苦苦一笑之后,我失魂落魄地点头出门,喉咙里发出的那声“哦”早就被心境碾压得支离破碎。 眼前,浦洪的办公室不过几步之遥,我不禁佩服起自己强大的内心来,居然很快调整好心虚和失落,立即就到了他那边,毫不露痕迹地十分有礼貌地把沈牧心的吩咐转告给他,在对方略有错愕的目光中我彬彬有礼地退下,而后用龟挪的速度往那道门挪去。 他让我再进去一下,是有什么事吗? 我心乱如麻,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应该是为了公事。 难道是送过去的材料里他有什么需要问清楚的? 可我只是个小喽啰,督查组里打杂的,他有话不应该是问业务骨干吗,怎么会是我? 不是公事,难不成还是……私事? 念头才冒起,就被我毫不留情地掐灭。 我和他之间,所有的交集都不会是因为私事。 江苏予,你清醒些吧。 指甲陷进了掌心,夹杂着一阵尖锐的疼痛,我混沌不堪的脑壳突然清楚起来。 痛,果真能让陷在迷雾中人思路清晰。 我苦苦一笑。 抬头望了那扇门扉,深深地呼吸,而后无视自己那两条如被灌了铅水的腿,鼓足勇气地走过去。 “叩叩叩……”有节奏的敲门声。 “进来。”如大提琴一般悦耳的嗓音透过门扉,邀我而入。 屋子里的窗不知何时开了,游弋着自由的风。 馨香若有似无。 我忍不住用力一嗅,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味道…… “红梅花开。”我和他竟然异口同声,看到他一脸的笑容,还有那双比星空还要璀璨的眸子。 偏偏,那腔璀璨似是为我而来。 心,狠狠一跳。 我的脸火辣辣的烧起来。 “这个天气,哪里来的红梅?”来不及平复刚刚那句异口同声泛起的心有灵犀的涟漪,我撇过头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早春三月,梅花已过了她的时节。 他搁了手里的笔,起身从办公桌后绕过来,而后伸手往左边一指,引我看:“我特意交代他们给我们搬两株梅花来。” 角落里,两盆俊秀有力的梅树,枝头星星点点的红梅,熙熙攘攘,暗香浮动。 28、梅香 “这是晚梅品种,难为他们有心,居然找到了。”清冽的嗓音伴随着温润的气息将我迅速包围。 不用回头看,我都能想象的出来我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近。 近到身上的寒毛一根根地竖起来。 “恩……”我敷衍似的回应。 “你从前不是总说喜欢梅花吗?有一年还让我带你去梅园逛逛的……”沈牧心带着戏谑的情绪在我耳边轻轻一句。 我却如遭雷击,眼睛发直,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那一年,我正好高三,是最关键的时候。 每天被数不尽的试卷和题目缠身,无力突围,还要面对父母殷殷期盼却又小心翼翼的眼神。 高三的寒假,第一次全市联考刚结束,我考的并不理想,班主任特意找了我母亲过去恳谈。 一想到回家即将要面对的精神批判,我就烦躁不安地选择了逃避,想也没想地逃到了林丹丹家里。 三言两语,我就从林丹丹口中得知了沈牧心回家的消息。 这个消息,对于彼时暗无天日的我来说,不啻于五月的阳光,明媚而灿烂。 我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 拉着林丹丹一口气跑到他跟前,寒暄了几句之后我就提出来要去梅园逛逛。 W市的梅园颇具盛名,拥有一万多株梅树,四百多个梅花品种,早中晚各色齐全,自寒冬腊月至早春三月,一直都是赏梅的好时机。 大江南北,总有人慕名而来。 可是,赏梅对于我们本地人而言,并非如此趋之若鹜,甚至,有些意兴阑珊。 林丹丹就是其中之一。 她当即提出了反对意见。 认为还不如去水上乐园来得肆意而快活。 我要去,她不要去。最后,我们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都落在了沈牧心脸上。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意识到可能会被拒绝,那时的我,鬼使神差地垂了眼睑,颤声道:“我……这次联考成绩,不太理想。” 接着,就觉得视线被水汽遮挡,模糊起来。 心底的难过就像煮沸的开水,咕噜噜地冒着热气。 他沉默了一瞬,就语气坚定道:“那就去梅园呀,听说今年的梅花开得比往年早,又引进了一些稀罕的品种,正好去瞧瞧。” 林丹丹闻言,噘嘴不情愿道:“表哥,你这明显是偏心吧?”说着,特意瞥了我一眼。 我却一点都不介意,甚至心底乐开了花,笼在心头那些因为联考失利的阴霾都悄悄地驱散了不少。 他是为了安慰我,所以才答应去的梅园吗? 想罢,我就忍不住偷偷去瞄他,却发现沈牧心脸上平静地瞧不出一点端倪,甚至,都没有再看我一眼,只是转身去整理东西。 满腔雀跃的小火苗就被浇了冰水,呼啦一下子熄灭了。 可想到随之而来的出游,心情又满血复活了。 后来,我、沈牧心、林丹丹三人去了趟梅园,赏梅的情形已经记得不太真切,但是,那日开得如火如荼的梅花却深深地镌刻在记忆最深处,时不时地散发着阵阵幽香。 正如此刻,鼻端萦绕的缕缕梅香。 醒过神来,就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站到了我面前,尖挺的下巴处泛着雅青的光。 他的下巴生得真好,如画师精描细摹而就。 他长得一直都比许多人出众。 我的思绪一下子飘的好远,人就这样乖乖地站在他眼前,忘记了要逃离。 他炯炯的目光就越发地有神了。 29、打破 一阵敲门声突兀响起,我连忙退开几步,而他也从我身边径直走过,拿起办公桌上的茶杯后才道“进来”。 接着,他就端着茶杯去饮水机那边蓄水。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那句“进来”似乎有些不虞。 而闯进来的江天宇也意识到了这点,眼角一闪而逝的惊惶。 而后,就发现了办公室角落里的我。 空气中弥漫着异样的味道。 让人心生揣测。 江天宇的目光从我身上小心地闪到了另一边沈牧心身上,若有所思。 沈牧心看着进屋来却半天没有动静的江天宇,微一挑眉,沉声道:“什么事?” “哦,领导。”恍然大悟的江天宇顿时敛去异色,不顾额头上冒出的汗,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汇报。【ㄨ】 “你先出去吧。”沈牧心打断他,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 正无所适从的我如蒙大赦,一脸感激地赶紧退了出去。 并不去看江天宇眼底掩不住的诧异。 走出沈牧心的办公室,我径直去了会场,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最末端的角落里,望着窗外灰白的天空发呆。 平静木然的脸孔下,是谁都不知道的沸腾热烈—— 沈牧心,几次接触下来,分明待我有几分亲近。 那种介于认识和熟悉之间的感觉。 尤其是刚刚跟我聊起那两株梅花、再提起当年同游梅园的情景,更是如朋友聊天般的随意,并不见领导与下属之间的泾渭分明。 他…… 下一秒,就是一片空白的无声世界。 旋即苦笑。 十年的苦恋,我早就已经明白,我与他之间,不过是流水迢迢与顽石罢了。 如何能期望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驻片刻? 十年前,他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我尚且进不了他的视野,更何苦是权高位显的今天? 自己若再因为两人相识而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熟悉去想入非非的话,那就未免太没脸没皮了。至少目前,我们还能保持这种类似“师生”朋友的关系,一旦捅破那层窗户纸,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可以在单位那些不在意的人面前没心没肺、厚脸厚皮,却独独不能是他! 我,还是不够,坚强。 会场上鸦雀无声,气氛凝滞。 回字形的会议室里,沈牧心坐在最中间,如众星拱月。 偏偏是轮弦月,而非满月。 大家都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半点交流。 明明上次浦洪主持会议时,众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气氛煞是激荡人心。 现在,是怎么了? 沈牧心目光温和地看了眼浦洪,打破了沉默:“浦副秘书长,你先说说吧。” 被点名的浦洪抬头和他对了下眼风,而后清清嗓子,便开始叙述自己的观点:“通过督查组前期的材料收集,我发现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我没想到,市级机关问题这么多,退休人员领在职工资已经算好的,冒名吃空饷的情况都不乏数人……”这话有些尖锐,也颇为大胆,浦洪一边说一边偷偷地窥视沈牧心的表情,发现领导的脸色虽然凝重,却没有半分打断的意思,他心里便有数了,接下来的话越来越流利,“要我说,出现这种欺上瞒下的行为,就应该一查到底,把情况弄清楚,该退赔的就退赔,该处理的就处理,以肃正气……” 浦洪的话义正言辞,直指要害,一改机关习惯粉饰TAI平、围观观望的准则,亮出了森森剑锋。 言论颇为冒进。 众人脸色各异,用最小的幅度面面相觑。 却无一人接话。 被围在中间的沈牧心见状,眉峰一凛,目色如水从众人脸上掠过。 浦洪的意思就是沈牧心的意思,只不过借浦洪之口罢了。 众人顿悟。 30、表态 大家本能地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有王霄迎着他的目光,表态道:“浦副秘书长的意见一针见血,冒名空饷的行为实在太恶劣了,若是传扬出去,有损政府形象不说,还会削弱整个政府的公信力,所以说,我们这个督查组在沈市长的英明领导、浦副秘书长的精心组织下,应该鞠躬尽瘁、有的放矢,敢于迎难而上,与困难做斗争……”王霄的表态是那么的热切而空洞,慷慨激昂的陈词中不过是对沈牧心、浦洪的奉迎拍马罢了,至于怎么去把情况摸清楚,具体如何实施,一点都没提到。 这样的桥段其实在我们这些督查组的组员日常工作中是司空见惯的,虽然觉得陈腔滥调十分无聊,可谁也没觉得意外。 还有几分适应之感。 可是,有人偏偏不喜,甚至还出声打断。 彼时,沈牧心抬头看着王霄,目色微凉,毫不客气地问道:“王霄,现在已经知道哪些单位有什么样的问题,那依你所言,接下来该怎么部署怎么操作?” 口吻温和从容,目光却锐利如箭。 三十岁的常务副市长,在我们面前露出了峥嵘之色。 我赶紧埋头,用力地抓着笔杆子假装奋笔疾书,假装没看到。 毫不意外耳畔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王霄的脸皮一寸寸地泛红,如煮熟的虾子。 偏偏哑口无言,神情尴尬。 被领导这么直白地诘问,与批评无异。 向来顺风顺水惯了的王霄感觉自己碰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地位堪忧。 在场的人个个都是聪明的,哪怕如我之流的新进小丁有好几个,可也不妨碍我们对他的重新审视。 越是做领导的,越是敏感,越是懂这里面一步之差的玄妙。 不过几秒,王霄迅速做出了判断,而后调整了自己的思路,朗声挽回道:“沈市长问的是,领导果真高屋建瓴,比我们的眼光要更长远,当务之急……”王霄习惯的奉承说了个开头,立即意识到沈牧心不喜听这些,及时纠正,开始谈起自己的思路。 接下来的话,显然不再是华而不实的花架子,审计局出身的专业知识渐渐露出道行,没几下,就点到了关键处。 源头、过程、结果,无一疏漏。 如果实行,应该十分有效。 沈牧心微不可见地点了两下头。 浦洪的眸中不禁有了喜色。 颇善于察言观色的王霄见状,一颗悬着的心落回了原处,眉间的担忧之色也悄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惯有的得意和自信。 有了王霄的开头,接下来的讨论就显得实在多了,也热烈多了。 大家各抒己见,根据自己所处单位的职能都提出了各自的见解,加上浦洪时不时的赞许和沈牧心虽然矜言但却和煦的笑容,会议气氛渐入佳境。 而我,虽然也有些想法,可身为财政部门,毕竟是最后一道工序了,比起其他部门,我的想法就显得薄弱苍白了。 思虑再三后,我还是谦虚而谨慎地表示尽力配合好大家工作、争取圆满完成任务,并没有说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建议来。 当然,我是新丁,还是个女孩子,平时在工作组中做的又是收发材料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大家对我向来不太当回事情,如今,我这番话,在情理之中,也在众人意料之中。 大家也未苛责于我的发言。 并不期待我有什么高明之言。 31、表态2 正当我以为就此过关时,却突然听见沈牧心道:“财政作为审核发放的最后一道关口,责任重大。是否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我希望财政的同志能多加思索,认真研究,给出切实的建议。” 他的话音一落,我就感觉到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关切”目光。 或疑虑簇簇,或幸灾乐祸,或惊讶诧异…… 我的脸顿时被一股热气笼罩,额头微微冒汗。 不用照镜子都能想象的出来,必定是满脸通红。 沈牧心,你这是教训吗,还是在批评?亏我前面还以为,他对我有近乎“师生”的情谊,会对我格外照顾些。 事实呢? 可说到底,他是领导,说我两句也是情理之中的。 但是……除了王霄因为一开始的奉承被他点过之后,其余人发言他都没有表示过什么。 偏偏到我身上却……如此“关注”。 我的脑门突突地抽动—— 在场之人指不定怎么笑我呢! 我这厢心思百转千回,那厢坐在沈牧心左侧的浦洪却是若有所思地瞥了我一眼。 以及坐在边上的江天宇也是下意识地朝我方向看过来。 我能怎么办? 如坐针毡地接受着万众瞩目,最后绞尽脑汁地挤了些话出来,虽然干巴巴的,但显然有业务水准在里面,沈牧心的目光才和善如初,轻轻挪过视线,表示放过我。 我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后背一层薄汗。 我的事情很快就过去,接着就是按照座位顺序下一个发言。 因为我而生的短暂停顿就像是梦境一场,迅速地消失了。 气氛渐渐回暖,尤其是华聪的一番畅所欲言后,重回到了一个制高点,大家感染着这份兴奋,大受鼓舞,脸色都有些微微绯红。 意见很多,可却十分松散而凌乱,众人下意识地静了下来,目光一致地看向沈牧心,等着他这位主心骨最后的定论。 鸦雀无声中,他的目光缓慢而有力地环视了众人一圈。 而后,缓缓一笑,把众人的想法抽丝剥茧、整合归纳,而后用最简洁的字眼娓娓道来。 字字珠玑、句句锦绣,浑身上下闪着金光。 逼人无法直视。 就像一轮皎洁的明月,虽柔光熠熠不比骄阳,却无半丝逊色。 不知不觉,我便沉溺在这轮明月中,不可自拔。 满心满眼都是钦佩。 而四周众人,无一人例外,皆同我一般神情。 他,沈牧心,其势辉辉,足以倾倒众生。 32、开展 王霄成了督查组的临时负责人,对众人进行分工。 其中一项,便是分派我和华聪一起去工商局搜集资料。 虽然我和华聪都是普通工作人员,可是华聪始终上扬十五度的视角却让人有种“不是领导更甚领导”的错觉。 所以,我就成了那个跑前跑后的人。 工商局显然嗅到了些气味,对于我们“督查组”的人莅临,没有了上次打交道时的好脸色。 他们的局办公室主任一看是我和华聪两个小角色,直接把我们丢给了一个叫李洁的工作人员,交代了一句“好好配合督查组的同志找材料”后直接扬长而去。 直接把我们晾起来的意思。 华聪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坐在会议室里捏着茶杯直哆嗦,气得半天没说话。 我却高兴坏了,因为李洁是和我一批进来的公务员,我们在初任培训时恰巧住在一个寝室,十几天的朝夕相处让我们两个岁数相当的年轻人迅速地建立起革命友情,平时有空约着逛街、吃饭,兼聊天谈心,外加吐槽倒苦水,十分要好。 李洁看到我自然也很高兴,延续着与我打招呼的热情继续同华聪打招呼,却被无情忽视之后,我们两个人撇下他自动坐到了一边,歪着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苏予,我们胡局听说你们又要来拿资料,可不高兴了……”李洁谨慎地看了眼外面,低头压低了声音道,“听说,还被赵副市长喊过去说了一通。” 赵副市长? 我的脑子里迅速地翻阅这位赵副市长的讯息。 赵言强,今年五十岁,分管工商、水利、农林、国土许多年了,是位W市本土拔起来的实力派。 据说后台复杂背景坚挺,多年来,在W市风头劲爆、作风强硬,在分管领域内说一不二,不容他人插手染指,颇有盖过书记、市长之嫌疑。 他把胡局叫过去说了一通? 看来一开始工商局没把这次督查当回事,以为敷衍几下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会有再深入的调查。 “呵呵呵。”话题牵涉到赵言强,就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去议论的,我含笑不语。 李洁也是十分有分寸的,含糊几句后就转移话题不再提了。 聊了没两句,旁边的华聪就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呼”地一下子站起来,对着窃窃私语的我和李洁怒视道:“别聊天了,赶紧做事吧。” 居高临下的姿态。 目光中多有指责。 父亲是工商局副局长退二线的李洁脸上就有愤懑闪过,对于华聪这个选调生压根不买帐,张嘴就要辩驳,幸好我在旁边拉了她袖子,她才按下了脾气没有言辞相对。 “我们去找材料吧。”我朝她眨了眨眼睛,合掌卖萌,息事宁人。 李洁轻哼了一下,脸色慢慢缓和过来,朝我怒了怒嘴,示意是看我的面子才不跟他计较。 我赶紧朝她双手合十,一脸谢意,她才露出笑脸,挑眉与华聪擦肩而过,领着我们去资料室找材料。 华聪则对她的表情视若无睹,趾高气扬地走在了最后。 33、发现 资料室中,满天灰尘,螨虫蚕食的气味朝我们迎面撞来。 我们都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生怕打出响亮的喷嚏。 望着四处悬挂的蜘蛛网,我听见身后华聪低低的咒骂声。 可又能怎样呢? 叹了一口气,我们三个人最后只能认命,在一堆灰尘中漫无目的地找寻着我们需要的台账资料。 “王局,我们没有发现。”空手而归的我和华聪站在王霄面前,垂头丧气。 “没发现?”王霄听说我们铩羽而归,脸一下子沉了下去,语气不善道,“怎么回事?” 我站着不说话,华聪小心地观察了一番王霄的脸色后,就打定主意开口:“王局,你不知道,他们工商局也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ㄨ】随便把我们塞给个小喽啰后就不见人影了,我和小江两人蹲在资料室里一整天,什么发现都没有。”说着,因为激动语速渐渐快起来,“问那个小喽啰吧,什么都说不知道、不清楚、要请示领导,找他们办公室主任吧,不是说局长要开会就是避而不见,看我和小江两个的眼神就是看小喽啰一般,完全不当回事,整个不配合……” 华聪一连串的抱怨,话中不乏对于他们忽视的介意。 直把王霄的脸说得由红转青。 “王局,最后……”华聪说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目光闪烁,王霄皱了皱眉,示意华聪继续说下去,“他们那个办公室主任还说你拿着鸡毛当令箭……” 话音刚落,我就发现王霄微松的手指一下子攥成了拳头,指节一根根地泛白。 我惊得大气都不敢出,心底直呼“华聪你真是胆子肥……” 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王霄。 终于,半晌之后,王霄松开了拳头,露出浅浅的笑意:“走,小江,小华,我们一起去给领导汇报一下调查的进展情况。” 说着,就站起身越过我们径直走出去,步伐坚定而有力。 市政府三楼的走道里,阳光一点点地从两旁的落地玻璃窗中撒进来,就像圆滚滚的日本海珠,散发着柔和皎洁的光。 而我却因为这些光芒目炫神迷。 “小江,你来了啊?”浦洪从其中一个办公室里走出来,与我们正面遇上,同王霄打过招呼之后,居然亲切地主动和我打招呼。 他的热情让我有些受宠若惊,王霄倒还好,华聪的脸上闪过一丝嫉妒。 我目光匆匆而过,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只是甜甜一笑,身子维欠,恭敬而客气地走上前同浦洪寒暄:“浦副秘书长好。” “过来给领导签字的?”他看了眼我臂弯里的材料,恍然一笑。 “呵呵,是王局来找领导汇报情况的。”意识到浦洪对我的态度超过了对王霄的,我顿时退后一步,目光指向王霄。 浦洪何等人物,只一眼就立即把目光从我身上收回,重新落到了王霄身上:“你小子啊!最近忙吗?”和他打招呼,玩笑中透着亲切。 王霄心底因为我而升起的些许不快一下子烟消云散。 “还好,昨天加班弄了一个通宵,总算有点眉目了,所以这会儿来给领导汇报进展。”王霄面不改色地说道。 我听完,眼珠子都差点跳出来。 加班?一个通宵? 王霄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真不是盖的,他明明每天五点按时下班,何时加班又何时一个通宵了? 我拼命垂着头,不敢露出一丝异样,眼角余光却是不小心捕捉到了浦洪镜片后头的满意光芒。 “恩,辛苦了辛苦了!不错,领导知道督查组的干劲和拼劲,肯定会高兴的。”浦洪微笑中,目光在王霄、华聪、我三人身上快速掠过,接着道,“小华,小江,你们两个也辛苦了,跟着王局好好干。” 34、汇报 浦洪的话音刚落,目光就扫了过来。 我见状,立即满脸保持微笑,甚至还表现出了一丝丝与有荣焉的骄傲神色。 既贴切,又自然。 浦洪见状,目露满意,看了眼里头那扇大门,回头冲我们颌首示意道:“这会儿领导办公室没人,正好空着,我陪你们一起进去。” 王霄听说如此,不禁喜出望外,不再耽搁,和浦洪相携朝办公室走去。 见我们来汇报情况,沈牧心倒没有太多的意外,搁下手中的文件,示意我们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江天宇得了浦洪的告知,很快就走进来为我们泡茶。 当茶杯递到我手里时,江天宇乘其他人不注意悄悄地朝我眨了下眼。 我吓了一跳,赶紧抬眼观察四周的情况,生怕被其他人看到。 幸好,没有人注意,我才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我紧张的模样太有趣了,直到江天宇退出办公室,他眼底的笑意都没有淡下去过。 似乎在说,瞧你胆小的。 我忍不住朝他那个方向多看了两眼。 就和沈牧心突如其来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黑、沉,看不出任何颜色。 不知为何,我有种被抓包的感觉,心虚地一塌糊涂。 浑然不知,自己为何要心虚,又凭什么心虚。 那边沈牧心已经开始询问王霄关于工商局调查的进展。 王霄把在工商局遭受的冷遇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 浦洪听完,眉头微微紧了起来:“这万剑,实在是有点不像话。【ㄨ】” 万剑,是工商局办公室主任,就是那个把我们随便塞给李洁的人。 浦洪脱口就能叫出他的名字,可见这位万剑也不是泛泛之辈。 沈牧心听了他的说法,随即挑了挑眉看向他。 浦洪便解释:“这个万剑是我大学同学,家里很有钱,是我们市十佳企业城中集团董事长的外甥。” “城中集团……”沈牧心沉吟了片刻后抬头,目光如雪,“李建城的外甥啊。” 没有再说下去。 浦洪就笑着点头:“恩,家里有钱么,难免对机关这点工资瞧不上,所以脾气性格有些张扬。” 算是侧面向我们点明万剑并非是刻意针对我们,而是对谁都这样。 既然浦洪都这么说了,王霄自然不好再说下去,那句关于华聪转述的说他“鸡毛当令箭”的话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咽了下去。 就像是约好的,几人都不开口说话,屋子里突然静下来。 气氛有些古怪。 一直未露出任何情绪的沈牧心端起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突然抬眼,状似不经意道:“固然这个万剑性格上有些张扬,可是面对两个没有职务的一般工作人员,他自然是不放在眼里,你们调查不顺也是有原因的。” 话音刚落,众人就忍不住猜测起他话里的意思来。 没有职务的一般工作人员? 浦洪和王霄两人迅速地交换了下眼色。 浦洪闻言,立即点头赞同道:“领导的话有道理,也是我们的疏忽,督查组里除了王局是领导干部,其余人都是一般工作人员,行事起来是有些不太方便。先敬身份后敬人,机关里面踩低就高是惯有的事情,我看小江和小华不错啊,年纪虽轻,风格却很稳重,行事也周到……” “哦?啊,是,对的……对的。”王霄有些勉强地附和。 “恩……”沈牧心轻轻地应了声,不置可否。 有些明白过来的我却是心神一震—— 事情怎么好像变成是他们过来找沈牧心要职务了? 不,不是他们要求的,好像是浦洪提议的,也不是浦洪,好像是沈牧心提了句“两个没有职务的一般工作人员”,接着浦洪才说到职务上去的。 我这边还迷茫不解中,那边华聪脸上就有了激动神色,目不转睛地看着浦洪拿出自己的手机当着众人的面分别给朱局和纪委监察局的周局打电话,委婉地暗示了几句之后,浦洪就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35、汇报2 “领导,朱局和周局都十分肯定小江和小华的工作能力。”浦洪一言,众人分明。 华聪已经有些掩不住兴奋地贸然开口:“沈市长……浦副秘书长……王局,实在太感谢各位领导的栽培和肯定了,我一定会再接再厉、奋勇直前的……” 那厢,华聪慷慨激昂地表达着内心的感谢之意,我却不安地如坐针毡。 华聪说完,沈牧心的目光就转过来落在我脸上。 一点星光中透出兴趣。 所有的人都屏息等着我的表态。 万众瞩目中,我稳了稳心神,言辞苍白地道:“谢谢各位领导。” 说完这句,再无下文。 浦洪收回略有些失望的眼神,笑着转头对沈牧心道:“领导,那工商局那边,要不要我出面去给胡局打个电话。” 沈牧心的注意力一下子放回到了工商局的事情身上,极力想表现的王霄和新贵华聪两个争相发言,整个办公室陷入了如火如荼的工作氛围中。 而沈牧心,自始至终保持着从容姿态,静静地侧耳倾听,适时地露出一抹微笑以作回应。 等到我们走出他办公室时,天色昏暗,已经过了吃晚饭时间。 江天宇还留在办公室,一看到我们从门内走出,他就跑了过来,朝门内的沈牧心请示:“领导,马上七点钟了,安排便饭吗?” 大家的脚步随之一顿。 下一刻,就听见门内一句“不用”,众人这才放心告辞。 出了电梯,我、华聪和王霄都往停车场走去。 “王局,这么晚了,我们一起吃饭吧?”华聪十分主动地邀请王霄吃晚饭,诚意十足。 一直按捺着不虞的王霄在华聪真挚的眼神中抬腕看了眼手表,慢条斯理地露出笑意:“恩,七点了,回去家里人都吃过了,那就外面吃点吧。” 得到回应的华聪兴奋莫名,正想快步去拿车,突然瞥见静静跟在后面、没有一点存在感的我,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看我:“小江,你要一起去吗?” 一副生怕我答应同去的表情。 “不用了,谢谢,我妈在家做好了晚饭还在等我呢!”明了的我朝他露出歉意的表情。 我的回答正中华聪下怀,而王霄也不强求,寒暄了几句后,我们就分道扬镳、各自取车离开。 36、端倪 不知道是不是浦洪暗中提醒过万剑,我和华聪再去工商局时,他的态度明显好转了许多。 虽然没有从头至尾地陪在我们左右,但好歹在工作中表现了足够的诚意来配合我们搜集资料。 依然是李洁负责协助配合,跟着我们奋战在满天灰尘中。 只是,李洁和华聪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 李洁瞧不上华聪高高在上的姿态,华聪瞧不上李洁慢慢吞吞的敷衍。 两个人明里暗里、话里话外地较着劲。 可怜了夹在中间的我,找资料之余还要做两人的和事佬,饶是如此,两人还是刀来剑往、暗流涌动。 正在心力交瘁时,突然听到华聪“咦”的一声。 我停了手里的动作,放眼望去,只见他脸色凝重地翻着手里一本破旧的账簿,随着翻动的动作,眉心紧紧地皱起。 我凑过去看,是密密麻麻的工资发放明细。 有什么情况吗? 发放的项目规范,金额在标准之内,没有任何异样啊! 我不明白华聪为什么要惊诧。 似是为我解惑,华聪看了我一眼,手指朝其中一个叫“陈金凤”的名字那边轻轻点了点。 陈金凤? 这名字有问题吗? 我还是不明白。 华聪看了我一眼,压低声音道:“工商局没有叫陈金凤的人。” “你,怎么知道?”震惊中,我茫然望去。 市工商局在职共有三百多号人,退休人员还有几百号,他怎么知道有谁没谁? 除非,他能记下工商局所有人的名字。 “我妈就叫陈金凤,若有这个名字,那么当时在看工商局的人员名单时我肯定有印象。”华聪斩钉截铁地回答。 也许……是你记错了呢? 这个话只在心里暗暗念了遍,却没有说出口。 我与华聪虽然接触不深,可是,对他的观感却有些保留。 依我所见,他是个极为骄傲自负的人,若是我直言相问,指不定他会怎么驳斥我。 例如他与李洁的话不投机就是最佳实例。 想了想,我聪明地保持了沉默。 华聪见我不回答,有些奇怪,正想同我说些什么,发现一直在外接电话的李洁正好进来,他就歇了与我交谈的念头,迅速把手里的账簿放到手边的资料袋里,又开始翻查新的资料起来。 而李洁因为正顾着低头放手机,错过了这一幕,等她再抬起头来时,我和华聪已经恢复常态,事情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掩了过去。 等回到督查组的办公室,华聪迫不及待地从资料袋里拿出那边账簿,因为账簿年代久远,纸张发黄发脆,他的动作不自觉地轻柔了起来。 埋头翻了几页之后,抬头露出眸色惊喜:“我马上给王局送去,你在这边梳理一下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发现。”很快,华聪就做了决定,顺便给我安排了活留在此处,让他可以独自一人去给王霄汇报。 我也不想跟他抢功,点头答应,乖乖地留在了办公室。 他一离开,我转身就给督查组里编办的同事打电话,让他帮忙把实名库里工商局的人员名单都发给我。 望着满满上千号人的名单,我仔仔细细地从头至尾一个个核查。 时间飞秒而过,我确定名单里没有叫“陈金凤”的人。 那么,账簿上怎么会出现陈金凤的名字? 难不成…… 想到某种可能性,我一颗心就如坠在了冰谷里,冻得身体微颤。 正在此时,我就听到办公室老旧的门发出“吱嘎”声。 一道身影被日光灯的光线拉得细长。 “就你一个人在?”好听的声音从来人口中轻轻涌出。 我却在看清楚对方面容之后,呆如木鸡。 37、对话 是……沈牧心。 “沈市长……你怎么来了?”一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够恭敬,赶紧站起身来答,“对,就我一个人在。”反应过来的我迅速回答他的问题,可脚下却像被灌了铅,半点都不肯动弹。 两人之间离得有些远。 “其他人呢?”他的目光微转,顿时把屋子里四周的情况看了一遍,确定只有我一个人,而后就迈步走了进来。 眼看他越走越近,嗅到他步履间散发的淡淡梅香,我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感觉四周的空气都有些稀薄。 脸,一点点地泛红。 灯光下,薄薄的,透过釉色的霞光。【ㄨ】 他的目色渐渐迷蒙,似有一层雾气笼着。 “领导你怎么会突然过来?”紧张中,我突然想到了个话题,不禁脱口而出。 他却挑了个我身旁的位置随意坐下,仰起头不答反问:“这么晚了,其他人都走了,你怎么不下班?” 他眼睛上浓密的睫毛清晰地印进我的眼眶。 我心跳如雷,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生怕被他瞧出什么,就假装去看外面黑暗的天色,猛然发觉已经很晚了。 我抬手一看手表,吓了一跳,已经过了八点。 晚上八点……我居然不知不觉加班了这么久? 怪不得脖子隐隐作痛。 我悄悄地转了转僵硬的脖子。 目光流转间意识到沈牧心的目光灼灼似有变化,赶紧收了心思,扬了扬手里的资料,公事化地回答:“哦,白天去过工商局后,发现一些线索,正在核查。” “哦?”一听发现了些蛛丝马迹,他顿时眼前一亮,看了眼我手里密密麻麻的人名,而后直直地望进我眼里,“怎么说?” 我赶紧把手里的资料递到他跟前,指出上面用红色笔划出的一连串人名,皱眉道:“今天我们在工商局档案室里找到的一些工资老批件,我和编办的实名之库对过,上面的人名并不在局人员名单里。” 言下之意是……冒名吃空饷? 沈牧心一下子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眸色幽深如寒潭。 接着,不发一言地看了眼手里的名单,最后轻轻地放下资料,对我平静道:“恩,知道了。这些情况,王霄知道吗?” 说完,目光淡淡。 我却心中一动,微笑道:“和我同去工商局的华聪已经去找王局汇报了,想必……应该知道这个情况了。”看他不置可否,我又补了一句,“我等会马上给华聪打个电话,再提醒他一下。” 沈牧心听完,脸上露出款款笑容,似乎十分满意我的回答。 我却有些犯嘀咕,他为什么要暗示我让王霄汇报给他听? 难不成……我让他觉得不够格? 念头闪过,喉咙就忍不住发麻发苦。 神色间露出了恹恹色。 他明泊如水的眸子变幻出各种情绪,最后,凝神望着我,道:“有些时候,不出头比出头的好。” 我心头一震就听见门外老张敲门:“领导,时间差不多了。” 不等我回答,他已起身离开。 ”早点回去休息吧,脖子酸痛就用热毛巾敷敷,会好些的。“说完,留下一室寥寥。 以及陷入想入非非的我。 38、好事 工商局的事情就这样从我手里交到了王霄手中,后续报道如何,我不得而知。 一切都由王霄全权跟进。 他忙得忘记给我布置新工作,我就这样突然地空了下来。 乘着这个空档,本想小小偷懒一番,却没想到一通电话打破了我的美梦—— “小江啊,下午回一趟局里吧,有好事。”电话里王薇的声音跳跃而难掩醋意。 我敏感地意识到“有好事”与浦洪给朱局打的那个电话有关,心里禁不住“咯噔”一下。 “哦,哦……”我忙不迭地挂了电话,第一时间赶回了局里,以无比谦卑恭顺的姿态出现在王薇面前。 “我回来了,什么事啊?”一边假装懵懂不知,一边从包里拿了日本带回来的蒸汽眼罩孝敬她。 接了我的孝敬,秉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原则,王薇不好意思再露出尖酸刻薄、醋溜溜的模样,咳嗽了一声之后,朝我眨眼睛道:“反正是好事……” 还故弄着玄虚。 办公室里一位四十岁的男同事就凑过来,朝着我笑嘻嘻道:“小江啊,恭喜啊!” 语调暧昧,眼神风流,恨不得贴到我身上。 我心里一阵反胃,不着痕迹地挪过身子拉开距离,而后作出一副听不懂的表情,朝他笑道:“哪里哪里。” 那人还想再往我这边蹭,旁边王薇实在看不下去,拧眉叱道:“好了,我们女人讲话,你一个大男人一个劲地往里钻算怎么回事?” 王薇的叱责成功阻止了那位想吃豆腐的企图,他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甩门而出。 办公室里就剩我们两个人。 王薇不再故弄玄虚:“昨天局领导开了个党组会议,听说要提拔一个中层干部,今天开会大概就是为了这个事情。” 说完,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你再盯我,我也不会说出个花来。 心里腹诽着,可脸上却不露分毫,我轻哦了一声,一副与己无关的表情。 王薇见状,眼睛就眯了起来,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暗光:“呵呵呵,我可是在领导面前一直称赞你的。” 瞧着是牛头不对马嘴一句话,可只要是个聪明人,前后联想一下,就应该能明白她的暗示了。 我很想假装是个笨的,可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回避就要惹她不高兴了,忙睁圆了眼睛,拔高声音不敢置信道:“这样的好事不会落到我头上吧?” 夸张的表情,加重的语气,一脸吃惊,瞬间取悦了王薇微妙复杂的内心。 她拉着我的手,轻轻一拍:“放心,板上钉钉了。” 目光灼热。 正想着要怎么和她寒暄,就被进来的其他人打断。 我抬头一看,是徐莞。 她见到我,一瞬间的吃惊,目光从我头顶滑落到了手上,上面是王薇轻搭的手腕。 她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若不是脸上的粉底液够厚实完全遮住了,否则,那神情……啧啧…… 王薇就像没看见,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 徐莞完全忽视我,笑着和她应答。 我乘机朝王薇眨了眨眼,而后悄悄地退出了办公室,回了自己办公室。 有些消息灵通的人一看见我,就主动围了过来,恭维打趣的话一串串,就算那些不知道消息的人立时三刻就明白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要我请客,我只是飞红云、装害羞,恨不得把头埋到胸口,死活不肯松口—— 不是我小气不愿意请客,而是还没开会通过,谁知道会不会有变数? 我若是傻兮兮地应承下来,万一最后没有提拔我,不就成了天大的笑话吗? 39、提拔 正好徐莞进来,听见我们的动静,双臂抱于胸前,开口凉凉道:“哟,小江,大家让你请个客都这么难啊?你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啊……”说完,她就瞟了我一眼。 那一眼瞟得十分有艺术性,既妩媚动人,又玩笑戏谑,配上微微上挑的嘴角,谁都不能说她是在对我人身攻击。 小家子气,可她这不就是人身攻击吗? 当谁是傻瓜吗? 我却偏偏不能说什么。 压下心里天雷滚滚的怒气,赶紧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脸无辜:“徐处说得对……” 态度十分良好,语气十分谦逊,毫无“小人得志”的得意忘形。 徐莞顿觉无趣,旁边一众眼闪精光、准备看戏的同事见此情形不觉泄气,而后四散了回各自座位。 徐莞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嗯”了一声,别过头昂首阔步地回了她那个独立办公室。 空气中恢复平静。 我长吁一口气,这才坐下有了片刻安生。 诚不是我小心翼翼过头,或者小气不愿意请客,实在是流程还没走完,谁知道最终会不会有变化? 我刚进机关时,就见过楼上审计局一五旬男子十分突出,每日醉眼迷蒙,衣衫邋遢,却偏偏眼底那丝桀骜不驯、气愤仇恨可以把人挫骨扬灰。 当时就觉得这人应该颇有故事,也许曲折离奇地可以出一本书。 后来,有幸在经过男厕所门口时,听见他和审计局一位副局长口角,大致内容如下—— “你丫的,撬了我墙角,坐了我的位置,是不是每日夜不能寐、良心受罪?” 他目露红光。 “我每日睡得很好……” 那位副局长风度翩翩、语气朗朗。 “好个屁,瞧你那眼里的红血丝,就跟得了红眼病一样,你还装,还装……” 他急得怒火中烧。 “这是我刚刚揉了眼睛的原因。” 对方不慌不忙。 “那你每日都红,难不成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揉?你不是有什么恋眼癖吧?” 这家伙好绝,亏他能想出这样的破绽,我缩在角落里忍不住捂着嘴闷笑。 “你……注意态度,注意影响……” 对方已然气急败坏,再难保持风仪。 “我注意态度?我注意什么影响?你都做得出那样的事情了,还怕我说啊?当年组织上明明已经找我谈话了,说我业务精通、踏实刻苦,准备让我挑担子,结果呢?结果你丫个一肚子坏水的,也不知道使了什么门道,硬是把最后出炉的名单给变成了你,你说,是不是去贿赂了?” 他语调渐成咆哮,那气势,就算是隔着一定距离的我,都清晰感受到。 “就你好,就你业务能力强,不过是组织找你谈个话,你就嚷得人尽皆知,还接连请了三天的客,结果呢?结果名单出来不是你,就你丢人现眼……” 副局长已经被他逼得失态,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我丢人?我丢人还不是因为你小子使坏,我今天就不饶你……” “啊……你干什么?” “噼噼啪啪……” 一阵厮打声。 接着就看见一个情状凌乱的男人从厕所里跑了出来,看到门外两米多来不及躲避的我,吓得赶紧低了头用手护住脸,往走道那头跑去。 “抱头鼠窜”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接着又看到一男子骄傲如孔雀的从门内走出来,瞥见我,不仅不慌不躲,甚至还特意抬高了下巴,一路小调而过。 可见心情颇佳。 如此,我才见识到这位五旬男子真正的“实力”和惊人的“爆发力”。 40、致谢 此次偷听,最大收获便是“事情不到白纸黑字,一切皆有变化的可能。【ㄨ】” 尤其是提拔升职。 如果没见到发文,还是保持高度警惕的好。 幸好我提拔没有遇上审计局那位的悲催遭遇。 很顺利地,全票通过之后,就开始了任前七日公示。 望着公告栏里大红的公示单,我脑子里不知为何,突然浮起了沈牧心的脸。 好像……是他的功劳,我是不是应该要表示一下? 还有给朱局打了电话的浦洪,也是功臣。 于情于理,我似乎都应该有所表示,哪怕是口头感激,也是一种态度。 机关里的规则就是如此,哪怕有些人不过是顺水推舟、听命行事,可是,如果自己不感激涕零一番,对方肯定会觉得心情不畅,心底慢慢存了嫌隙,以后若是抓到机会,就会悄无声息地下绊子、拖后腿。 这个是江天宇的经验之谈。 某次单独聊天中,他一脸恳切地望着我,谆谆教诲。 而我,勤奋好学之余,铭刻在心,一刻都不敢疏忽。 念头转过,我就下定决心,要走一趟市府办。 平日里对市府办一直是避之不及的态度,没想到,也有一日居然是我主动要去。 诚然……有些讽刺。 眼角满满溢出了对自己的不屑。 磨蹭着一会儿做这个,一会儿做那个,最后—— 踏着落日的余晖,我身姿笔直地进了大楼。 鉴于我最近出现的频率比较高,路上遇见几个市府办的处长、副处长,都十分有条理地和他们打了招呼,而他们居然也因为眼熟之故对我颌首微笑。 我不禁受宠若惊。 尤其,其中不乏年轻帅哥,他们的回应好生激动了我的小心脏。 脸红心跳之余,晕晕乎乎地到了三楼。 正好碰到浦洪从办公室里出来,我顿有一种“心想事成”的喜悦感,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恭敬地称呼:“浦副秘书长。” 浦洪见到我,似乎有些意外,但旋即就笑吟吟地应下,点头道:“小江啊,过来找领导?”目光随意地落在我臂弯里的一沓资料上。 普普通通的几句话,平平常常的口吻,却猛地让我心口一跳。 我惊然抬眸,和他的目光对上,正好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暗光。 他……什么意思? 是无心的吗?还是意有所指? 心里“咯噔”一下。 因为他那熟悉的一眼,思绪迅速飘回到了上次沈牧心给我们开大会接近尾声的场景,记忆一下子从脑海里跳出来—— 沈牧心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后,就让王霄负责工作组中的领导工作,要求工作组尽快摸清情况、拿出结论,被委以重任的王霄激动之余,顿时热血沸腾起来,想到沈牧心行事务实、风格稳健,灵机一动提出,以后会将工作进展每日一报,以供领导审阅。 沈牧心十分满意,而后环视众人一周后,随意地指了角落里的我,一锤定音道:“那你就负责每日把工作进展送到我办公室。” 而我,被他仿佛随意的一个指令砸得恨不得立时晕过去,狠狠咬了几遍舌根,才控制住自己烦躁不安的情绪,迎着众人复杂莫辩的目光,乖巧点头答应。 彼时,浦洪看我就是这样的眼神。 而我,则不得不每天面对沈牧心。 哪怕,只是轻轻地走进他的办公室,轻轻地搁下手里的材料,静静地等他批示完后轻轻地转身离去。 可是,空气中到处是他清越的呼吸,目光总是一不小心就会落到他身上,我……就算如何努力,也无法控制住内心的悸动。 甚至在他的首肯下都不需要通过秘书江天宇。 沈牧心,你知不知道,我快疯了? 因为每日这样地见你,却不能爱你…… 41、意有 情绪暮暮蔼蔼,可理智却一点点地回笼。 我胡乱点头:“是,是有些资料要给领导过目,对了……今天下午我们局里刚刚开会,”两朵红云飞上腮边,自我感觉,我的嗓音又动听又诚恳,“准备提拔我做副处长。” 不乏小激动。 把被提拔的情绪拿捏地十分好。 浦洪“哦”了一句,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一瞬:“哎呦,以后要叫江处了啊,恭喜恭喜!” 特别真诚的口吻,似乎我的提拔于他无尚高兴。 我的脸又红了几分,低头做出不好意思状:“浦副秘书长,你真是太客气了。其实,我的事情,特别感激领导你。” 听出我的感激之意,浦洪立即罢了脚下的步子,示意我到他办公室去坐坐,惊讶惶恐之余,我紧随着浦洪的步子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他,和蔼可亲地示意我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又亲自泡了一杯茶给我,那待遇用一个“宾至如归”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我连忙站起来,弯腰双手接过茶杯,等他挥手连忙让我坐下,才听话地坐下来,半仰着脸蛋,摆出虔诚受教的神情,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不明白我怎么会有如此殊荣居然能坐在他浦副秘书长的办公室里聆听他的教诲? 要知道,平日里就算是我们副局长来找领导汇报工作也不过是在秘书处喝杯清茶罢了,而能到副秘书长这边来坐的,只有我们朱局够此资格。 所以说,我怎么能不受宠若惊? 我的举动,极大地取悦了浦洪。 他微笑着,任笑意一点点从眼角透出来,故而口吻越发和煦:“江处啊,你这次被提拔,固然是领导关心,同事认可,但也是同你自身的努力分不开的……瞧你还特意来感谢,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打了个电话向你们朱局肯定你的能力。” 这话说得多有艺术性,先是点出领导认可,再是肯定我自身能力,最后话锋一转,又表明其实这一切都是他给朱局打了电话大力推荐。 这说话的水平……真正是让我望其项背。 崇拜之余,我越发谦虚恭敬。 浦洪十分满意我的神色,又说了几句之后,突然压低了口吻沉声道:“今天上午,纪委去工商局了。” 纪委去工商局?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下一刻就睁大了眼睛,莫非—— “啊?”想起那天跟沈牧心提到陈金凤时,他暗示我由王霄向他汇报的指示,我就不敢贸然接口了。 索性用了语气词,攻守兼备。 浦洪似是没注意我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下去:“领导亲自部署的,看来,这次工商局要出事了。” 不知道为何,他的口吻竟有几分萧瑟。 我就不知道如何接口了,只是郑重其事地点头,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来。 好像做错事的人是我。 浦洪目光一转,瞥见我这样一副尊容,不禁笑起来:“江处,是我太严厉了,吓到你了吧?” 关我什么事去…… 心底腹诽,脸上却不露分毫,连连摆手道:“浦副秘书长,喊我小江小江……” 愧不敢当的表情做得十足十。 浦洪就“呵呵”地笑,又说了几句,就含蓄地表达出“不留我”的意思,我当即识趣地起身告辞。 这次浦洪没有挽留我,而是和我肩并肩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我先去看看领导办公室有没有人在?”浦洪朝我点了点头,而后加快了步子往前去。 我捧着资料感激地站在边上等。 很巧,没人。 “去吧。”浦洪笑容满面地望着我,目露鼓励。 42、所指 鼓励?他这是什么暗示…… 心头又是一阵忐忑。 连忙低头,错过他的视线。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时,我才再抬起头,彼时脸上光滑地瞧不出一点异样。 叩门而入,梅香就直往我鼻子里钻。 幽冷的芳馨,在春日中别有温暖。 一呼一吸间,驱散了方才与浦洪相处时暗生的那些不快。 神情趋于缓和。 书桌后,凝神望去,是那个熟悉到镌刻在我灵魂上的人儿。 哪怕不睁眼,我都能在脑海里描绘出他的面容——剑眉、星目,斯文、儒雅。 “苏予?”他看了眼进门后止步不前、神游太虚的我,嗓音和煦。 可这样的温和之于我却如毒酒,直觉这个就是令我在这场单相思的纠缠中越陷越深的元凶。 心口怒气乱窜。 神色紧绷,脸色有些不好看。 深吸一口气后,木然地把材料递到他眼前,我识趣地后退,以保持和他的距离。 对于我如此迅捷的“变脸”,他似乎有些不高兴,目光微沉,双手交叠,微抿的唇角就露出了肃穆威严的神情,挺直的双肩就有了山峰的峻峭。 我不明白怎么一下子他就摆出了领导的派头,可心思一转就讪然—— 他是领导,我是小兵。 若不是我与他一早就认识,他随便做哪种姿态都是恰如其分的,难不成真还用“和风细雨”的神态来和我相处? 他看了眼我手里的资料,随意翻动了几页之后,就抬头定定地看着我。【ㄨ】 目露征询。 似乎在问,这个时间点你就是为了送这些材料过来? 我顿时想起来意,双手交握于胸前,难得忸怩道:“这个……今天下午,我,我们局里开会通过了……人事任命……”结结巴巴的心在如水的目光中渐渐平静下来,语速也恢复了正常,接下来的话越来越顺溜,“都是领导的关心,真是非常感激你,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表现,认真工作,不辜负领导的信任……” 表态的话一串一串。 心想,假以时日,我估摸着应该会跟那个口若悬河、奉迎拍马的王霄差不多了吧。 正搜肠刮肚地准备说辞,就发现沈牧心长叹一声,摆手露出无奈的神色:“打住,打住……”一副吃不消的神色,向来无懈可击的神态间染上了点点俗人的情绪。 “这?”眼看他神色中昭然若揭的“你就这点狗腿的小本事,还是不要在我面前拿炫”,忍不住老脸一红,心知他早就知道我的那点把戏,终于收了话头,扁嘴诚恳道,“总之,很感谢你,要不然,哪里轮得到我。” 此言发自肺腑。 要知道,机关里僧多粥少,许多人折腾了一辈子也就是个混个副处长退休,我年纪轻轻,进机关不过才这么点日子,就当上了副处长,背后指不定有多少人眼热呢! 我们局里就有人在背后议论,说我是坐了“火箭”! 可是对于沈牧心这个真正是坐火箭的人而言,我一个小小副处长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待我感激完,他才反应过来。 笑得清清淡淡:“恩,小事情。” 此时此刻,见到他如此无须介怀的神情,我方才茅塞顿开。 傻瓜,可不就是小事情?偏偏自己还跟中了大奖一样,眼巴巴地跑过来,说了一堆感激涕零的话,实际哪里会放在他的心上? 43、短兵 我的情绪顿时恹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如太阳躲进了云层一般,影影绰绰。 他一直盯着我,意识到我的心理变化,目光微变,脸上就有了替我高兴的神色:“提拔了,以后就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意味着更忙。我可是记得你一直立志要当个……” “贤妻良母……”我们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来,往事就像倒映的电影一样吱嘎作响。 闲着的妻,晾在一边什么都不用做的母亲。 这曾经是十七八岁的我整天挂在嘴边的理想,也是当时那个年代极其风靡的一句经典之词。 而当我咬着笔杆与彼时正在做我补课老师的他振振有词探讨“人生、理想”时,贤妻良母的豪言壮语就这样脱口而出。 他,闻言除了目瞪口呆再也没有第二种表情。 “你……的理想真够……”过了半晌,他才开口,却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难得的噎住。 而我,脸不红气不喘地迎向了他的目光。 带着难掩的窃喜。 如今想来,自己真是……“胸无大志”。 “我,我现在长大了,成熟了……知道,知道理想和信念了。”窘然的我忍住耳后的一片燥红,微微拔高了声音,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印证自己所言非虚。 沈牧心却像是重新认识我一般,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好一会。 我不敢挪开视线,生怕有半点晃动就是驳倒了自己刚才的豪言壮语,就这样,两人目光短兵相接。 就看见那片星光闪闪发亮,好像有一种魔力吸得我一头栽下去。 目光粘腻,如胶似漆。 一阵突兀的铃声响起,把我从痴迷中拉起。 不禁万分懊恼自己刚才的样子不知道有多花痴,却偏偏一丝不落地被他看了个遍。 当我拿着手机逃到门外的时候,看到屏幕上“李洁”的名字跳的欢快,不觉诧异—— 这个时间点,她给我打电话干嘛? 难道……是约我吃饭? 电话那头哭声一片。 我不禁傻眼。 这哪里是约我吃饭的节奏,分明是被欺负的架势啊。 “怎么了?”我压低了嗓子问李洁。 此处是市府办的重地,原谅我只能像做贼的猫着身子快速地躲到楼梯间。 确定四下无人,我才敢喘着粗气恢复正常的音量。 “怎么哭了,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苏予……”电话那头的她哭得更大声了。 我只能拼命安慰她,先哄着她止了哭声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她父亲被纪委带走了。 “怎么办,我爸都已经退二线了,怎么纪委要找他?”李洁哭兮兮的声音透着六神无主。 我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闪过,神思又迅速地转回到了电话上:“你自己也说了,你爸都退二线了,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估计也就是找他了解情况的……” 我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安慰之词,李洁将信将疑,但好歹听进去了几分,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最后不好意思道:“我们一起吃饭?” 知道这个时候她肯定迫切需要其他人的安慰,我毫不犹豫地答应:“好,不过,你不用回去陪你妈?”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李洁不回去安慰安慰吗? 电话那头就有短暂的沉默:“我爸妈一向不和睦。” 淡淡一句,却透着沧桑。 想来又是一段故事。 可我无意窥测他人隐私,话题一转约了吃饭的地方就挂了电话。 有些恍惚地出了楼梯间,就发现有个身影从那头过来。 还没看清楚是谁,就看到江天宇从办公室里急急匆匆地跑出来迎过去。 “领导,下班了?” 那人点头。 是沈牧心…… 我缩在墙边不敢动弹。 领导经过,做小兵的应该列道欢迎、目送注视,对吧? 一个眨眼,沈牧心已经走到了跟前。 44、相接 他突然停了身形:“小江,你也要走了?” 眉峰一挑,目光澄澈。 可我怎么就硬生生地读出了“跟我一起走”的讯息? 拼命眨了几下眼睛,确定他仍在等着我回答,心底暗叹一口气之余,我点头笑答:“是的,领导,你也下班了?” “恩。”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目光一掠,转身抬步,而我,忍着哀叫跟在了他后半侧。 “留在工作组还适应吗?”沈牧心的声音和平易近人关心下属的领导形象毫无差异。 跟在另一侧送沈牧心下楼的江天宇初初眼底惊诧,听了几句脸色就平静下来。 我眼角余光中瞥见江天宇的神色变化,没理由地松了一口气。 电梯口,江天宇按好电梯,沈牧心就抬头状似无意道:“时间不早了,你也下班吧。” 一副要他止步的意思。 江天宇看了看我,点头轻轻说了句“是”。 电梯门缓缓阖上,我站在沈牧心背后,心思百转千回。 “一起吃饭?”四方的电梯空间,突然传来温柔的嗓子。 我呆了呆,看着前方笔挺的西装下摆,咬唇摇头:“不行,我答应其他人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空气中有一点紧张。 过了半晌,复听见温柔嗓音响起:“我记得你还欠我一顿饭。” 我欠他一顿饭? 思绪一跳,正想张嘴说什么,正好电梯到了底层,就见他大步走了出去,把我撇下。 不知为何,心狠狠地被撞了一下。 娇子餐厅,是我和李洁约的吃饭地点。 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先到了。 湿漉漉的眼睛、红红的鼻子,一副大雨过后的模样。 想到她电话里的哭音,我的心情跟着阴郁下来。 “苏予,你来了?”我刚坐下来,李洁就一把抓住我的手,手指用劲,指甲就悄无声息地陷进了我的皮肉。 “啊……”我轻呼一声,吃痛地抽了回来。 意识到弄痛人的李洁满脸歉意,眼眶里迅速积满了水汽,围在眼窝处不停打转。 “对不起。” “没事,傻瓜,你点菜了吗?”我揉了揉手上鲜红的指甲印子,不以为然地朝她一笑。 “还没,等你来点……”她紧绷的神情缓和了下来,眼眶里的雾气渐渐散去。 “那我来喊服务员……”我迅速地转身,挥手招来了服务员,麻利地点了几个菜。 空气中有种熟悉的人间烟火味。 抬头却看到李洁发直的目光。 “怎么了?”我担忧地摇了摇她的手臂。 “苏予,我担心我爸,不知道他这会儿有没有吃饭了……”一行眼泪颤巍巍地从眼角溢了出去。 “应该吃饭了,纪委的人也要吃饭啊!你别担心,纪委只是找你爸去问些情况,又不是审问犯人,你别愁云惨淡了,说不定等会回家,你爸都已经在家等你了……”我故作轻松地安慰她。 可心里却隐隐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自从“陈金凤”的名字出现开始,事情就已经不受控制了。 我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情会牵涉到李洁的爸爸。 “真的?我爸真的会在家里等我了?”李洁灰败的眼底飞快地亮起一道光,整个脸庞明媚起来。 一脸需要我肯定的急切。 “恩,肯定会的,你就别担心了。”我口是心非地说着,心口却像是被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下。 沈牧心想要打开局面,正愁找不到突破口呢,工商局的事情哪里能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 更何况,李洁的爸爸已经退二线,说难听点,已经是没脚的螃蟹,纪委的人不挑他挑谁? 一颗心猛地跌到谷底。 45、追问 “苏予,我听我们主任说,我爸是跟你们来局里督查有关系,苏予,我们局里是你和那个华聪来查阅资料的,你告诉我,有发现什么吗?”冷不丁,李洁的问话就这样劈头盖脸而来。【ㄨ】 虽然来之前早有心理准备,李洁肯定会发现端倪,但真正面对,还是有一瞬间地震惊。 “苏予……”我的沉默加剧了李洁心底的不安,她忍不住又抓住了我的手,目露哀求。 “没有啊……”望着那双如幼鹿般无辜的眼睛,我狠着心摇头回答。 李洁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其他什么,脸上变了好几种表情,最后却松了一口气。 应该是相信我了。 睁眼说完瞎话的我,无端端地对自己厌弃。 虽然是善意的谎言,可瞒着她真的好吗? 至于实话……于公于私我都不能说。 心底有两个不同的声音激烈地争辩,最后,谁也打败不了谁。 眼前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彻底失去了吸引力。 李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倒没有发现我的异样。 我们两人相对默然。 正在此时,她的电话响起来。 偏过头压低声音说了许久,脸上的表情变幻多端。 先是难过,接着是委屈,而后是欣慰,最后是感激…… 等挂完电话抬头看我时,她眼中星光跃跃:“苏予,你在工作组里,能不能帮我打听到点什么事?” 让我……打听? 我一怔,意识到也许是刚才那个电话里的人教她的? 是谁呢? 犹豫不答时,李洁眼底的哀求如火如荼地烧起来:“华聪不是纪委的吗?他肯定能打听到消息,我……我和他,说不上话,你和他一起工作,应该……能问到什么。” 断断续续的话语,竟然透露着低人的委屈,让我狠不下心一口拒绝。 我一时无语。 眼看着李洁眼眶里的泪悄悄渗出眼角却不自觉,呼吸越发困难起来。 她是我参加工作后为数不多的真心朋友,意义……非同一般。 “可是华聪,他这个人你也知道,我怕问了……也问不出什么。”心一软,我的语气就有了松动。 听出我愿意一试,李洁当即破涕为笑,握着我的手紧紧用力。 拗不过她,我如她所愿地拿出手机给华聪拨了电话。 响了整整十三下,没有人接。 李洁的脸色一寸寸地灰白下去。 “他,不接。”我苦笑一声,望着她,目光无力。 “不……接……”她机械地复述了一遍,清楚我的无奈,压制了纠缠我再去找华聪打听的冲动。 两人默不作声地拿起筷夹菜,放在口中,味同嚼蜡。 我替她难过,可除了说些虚无缥缈的安慰之词,别无他法。 虽然气压低迷,好歹李洁还能克制,总算波澜不惊地吃完。 却没想到在等服务员买单时,不知是何人的一通电话打碎了李洁所有的故作镇定和最后心防。 她举着电话,嚎啕大哭。 一时间,不知道是何变故的我措手不及,迎接四面八方而来的各色目光,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我心知不好,压低了声音赶紧问她:“怎么了?怎么了?是谁来的电话?电话里说什么了吗?” “有人……有人通知……我,说,说我爸,检察院立案了……”李洁说着就丢了电话趴在桌上,双肩不停颤抖。 他爸被立案了? 我的脸色黑如锅底。 心情糟糕到极致。 46、求助 刚刚华聪不接电话,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此事,怕我打电话去询问,所以故意不接的? “这,这消息准确吗?会不会报讯的人打听错了……”我试图否认此项消息来源的准确度,以此来推测也许事情并没有这么糟糕。 “不会有错。打电话的人是我爸的一个好朋友,在检察院工作。”李洁闻言,摇头看向我,泪眼后是说不清的心酸和惧怕。 检察院的人透露出来的消息。 那就应该是事实了。 我沉默下来,看着她眼底哀哀。 李洁的泪落得更凶,却没有一点声音。 虽然没有一点声音,却比刚才的嚎啕大哭更让我担忧。 “苏予,我要去市政府。”一筹莫展中,李洁突然开口,目光坚定。 我不明白这个时候她为什么突然要去市政府。 “给我来电话的那人告诉我,我爸现在在沈市长那边。”李洁的话击中了我的心脏。 寒意爬过后背。 我极力稳住自己的呼吸,看着她极缓慢地问道:“沈市长?沈牧心?” 李洁点头,声色坚硬如铁:“恩,在他那边。” 说完,就抓起手机、钥匙塞进自己的小包,丢下我起身就要往外走。 我看她神情不对,连忙从服务员手里把卡拿回来,然后飞似地冲出去。 门口,坐在车子里的李洁正手忙脚乱地在拿钥匙发动车子,可是怎么都插不进去,急得眼睛都红了,最后扔了钥匙伏在方向盘上,看不出面容。 可是一耸一耸的肩膀却泄露了她心底的戚然。 整个人是不是如跌进冰窖里一样的无助? 此情此景,让我的心一阵纠痛。 隔着窗户,失魂落魄地看着车内的她。 目露怜悯。 她抬头,正好将我眼底的情绪一丝不落地收集,然后,就冲着我惨惨一笑。 这一笑,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呼吸困顿。 随着车窗的摇下,有些话就不经大脑思考直接冲出了口:“我来开车送你去吧,你现在的状态,我不放心。” 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却一点都不后悔。 甚至有种石头落地的安定。 原来这才是我心底真实的想法。 对于这个工作后才认识的朋友,我觉得自己的做法并非是一时冲动,而是朋友间相交相持的真诚。 说完,我的手就轻轻地往前伸去,示意她把车钥匙给我。 李洁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这么做。一瞬间,脸上的激动就像夜空中弹射四散的烟花,绚烂地让人挪不开眼睛。 一个朋友,义气到这种地步,她心神大震。 这一天之内遭遇的种种碰壁,见到的世态炎凉,心头的悲伤、委屈、彷徨、害怕等种种负面情绪在我这伸手拿钥匙的瞬间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人与人之间最珍贵的心意传递在彼此之间,温暖了她的心。 原来,她不是一个人。 李洁的眼中染上了明亮的笑,有种旭日东升的灼热。 隐约感觉到她的心思,我满腔的柔情越发澎湃。 一种被人肯定的鼓舞充斥在心田。 拿了钥匙坐进车里之后,我的目光柔和而坚定。 “坐好了吗?”我偏过头看着她,见她已经绑好安全带,便轻声道,“那我们就出发吧。” 车如灵蛇,一下子窜进了湍急的车流中。 车窗外,是一幅幅归家心切的图案,踏着暖暖月色银光,消逝在眼角余端,没入黑暗,直至不见。 车窗内,是我那双灿若星辰的闪亮眸子,熠熠生辉。 47、 市政府,三楼,月色撩人,走道里寂静一片,显得各位冷清。 李洁下意识地握住了我的手。 “苏予……”她看着我,声音微微颤抖。 就像被风吹邹了。 “在南面第二个办公室。”我伸手给她指了门,神色从容,试图安抚指尖传来的慌乱。 “恩。”她才点头,就看到走廊中有一扇门打开,一个身影站到了走道里,逆着光拉出长长的影子。 我们两人都眯起眼睛,试图去看清楚来人的面容。 “苏予……”江天宇的声音响起,含着莫名的惊喜和诧异。 一听出对方是认识我的,李洁僵直的手指瞬间轻轻松开了。 我朝她笑了笑,和她并肩朝江天宇走过去。 “江秘书,你好。”我和他打招呼,在他喜悦的目光中介绍了身旁的李洁。 听说是工商局的人,江天宇的目光微微一闪。 飞逝过一丝勉强。 “苏予啊,这么晚了,你过来是……找我?”江天宇不动声色地挪过了视线,又移到了我脸上。 浅浅的笑容中,有一丝这两年同事相处下来默契之后的暗示—— 你回去吧,工商局的浑水不要去趟。 读懂了他的意思,我却别过了眼睛,直视那扇沉重的门。 眉宇间毅色浮动。 江天宇见状着急起来,眉头皱在一起,挪过了几步,用身体遮住了我的视线。 “苏予,先回去吧,我这边还不下班呢,有事下次再说。”他的语气一下子肃然起来,神情间有种我不熟悉的威严。 这就是上位者的气势吗? 感觉到手肘处一阵紧缩的痛楚。 余光中,李洁的脸煞白如霜。 我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看着江天宇,神色凝重:“领导办公室里是不是有人?” 柔顺的眼角却藏不住我的倔强。 他没想到我会如此执着,转念又想到往昔相处中我的每一次回避与坚持,突然就明白了,抿起嘴角,目光与我对峙。 “江秘书,你帮帮我们吧。”我语气一软,整个人露出从没有过的四处求助的楚楚之致。 他脸上的对峙顿时土崩瓦解,温柔一点点从眉骨间透出:“恩,领导那边有人。”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很重要的人,领导为了见他,特意赶过来的。” 他这几乎不算是暗示地提醒我。 沈牧心如此在意? 我的心狠狠跳了两下。 李洁的父亲很重要吗?沈牧心想要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才会有这样一次会晤? 检察院不是已经立案了吗,于情于理,他想知道什么,让检察院的人去办就是了。 可这么亲自见面,到底是为了什么? 有什么重要到不能假以他人之手询问的? “恩。”恍惚中,我突然想到什么,可又不确定。 “这是我一批考进公务员的好朋友,她的爸爸叫李**。”我望着江天宇,面容温婉。 江天宇却有种猜测被印证后的无力,眉骨间的温柔被无奈迅速吞没。 定定看了我半晌,见我只是咬唇不语,他仿佛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口:“苏予,先去我办公室坐一下吧,小李,你说呢?”说完却看着旁边的李洁,目光灼灼。 面容惨白的李洁回视他,目光发直。 半晌之后点了点头。 江天宇的面容一松,侧身转进去,我在沉默中跟着他拐进了旁边的办公室。 “喝茶。”一人一杯清茶递到了我和李洁的手边。 “江秘书,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保住我爸爸,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江天宇才坐回位置,李洁就突然开口,盯着江天宇哭音颤颤。 “这……”江天宇目瞪口呆。 下一刻,李洁已经朝他奔过去,膝盖弯曲,不知是腿软还是想跪下去。 我和江天宇俱大惊失色,他弯腰去扶,我则是飞奔过去。 48、苦求 “求你帮帮我,我爸爸,我爸爸他和我……”三个人齐刷刷地蹲在地上,李洁顺势抱住了江天宇的衣角,哭声渐响。 未尽之言,痛人心扉。 饶是江天宇想要置身事外,心绪也被打乱了。 “江秘书,有没有什么办法?”我抬起红红的眼眶,看着对面的他。 江天宇无意识地咬了下嘴唇,闭眼,再睁开,目光落在我身上,如电:“只要李局肯把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应该会有转圜的余地,否则……” 否则,就是李洁的爸爸承担所有的事情。 这是江天宇未说下去的,我和李洁都听懂了。 听完,我的神色惴惴,心情沉重。 而李洁却是喜出望外,攥着江天宇的衣角更紧几分:“那,那让我,我跟我爸去说,让他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他,他最疼我,肯定,肯定没问题……” 激动得语无伦次。 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江天宇却面有难色地看向我,流露出悄无声息的讯息。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李洁的爸爸此刻在沈牧心办公室里,李洁哪里能找到机会去跟她爸爸说这些话?等到谈完,李洁爸爸想要再说些什么,能不能起到效果保住自己就不得而知了。 想到这里,我就朝江天宇眨了眨眼睛—— 你带我们去见领导。 江天宇脸色一变,摇头—— 你疯了,这个时候,怎么能打扰领导? 交错的视线,迅速地交流彼此的想法。 知道江天宇的处境,他有如此反应也是在情理之中。我不再看他,镇定地扶李洁起身,理了理微皱的衣裙,而后抬头对江天宇郑重道:“江秘书,恳请你带我们去领导办公室,有任何事情,都由我们来承担。”说完这句,我竟然真得仰了仰脖子,有种奔赴前线的豪气云天。 明明是云淡风轻的口吻,却有雷霆万钧的气势。 一直盯着我的江天宇目光中一闪而逝的着迷,犹豫片刻后,有情绪飞快地掠过眼角,咬了咬牙,点头应下。 旁边的李洁不禁大喜,握着我的手颤颤发抖。 我们跟在江天宇的身后来到了沈牧心的办公室门口。 实木的门隔音效果很好,丝毫听不出里面的动静。 可却让我们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敬畏。 止步的江天宇和我对视了一眼,看到我眼中不容错辩的坚持,鼓足了勇气伸手去叩门。 “进来……”许久之后,沈牧心的声音才从门内温和响起。 抬步的瞬间,我才感觉到自己心底的浅浅紧张和不安。 唯独没有退缩。 走在最后的李洁一进门就着急地四处搜寻,看到沙发上背对着我们而坐的一个身影,她的眼泪就忍不住夺眶而出。 “爸……”她忘情地喊了出来。 那个背影猛地转过身来,憔悴的面容上印出一脸错愕。 随即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失声叫道:“小洁,你怎么来了……”说完,才意识到身处的环境,连忙对着沈牧心惊慌失措,“沈市长,我,我女儿她年纪轻,不懂事,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保护之情溢于言表。 49、数语 寥寥数语,藏不住爱女情深。 生怕沈牧心对李洁有坏印象。 我们的目光都小心翼翼地集中在沈牧心脸上。 “江秘书,有什么事情?”沈牧心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突突地望着江天宇,目似深潭。 江天宇的脸半是红,半是白,低头嗫嚅道:“领导,是……”声音减低。 “沈市长,是我有事找你,江秘书耐不住我的央求,所以才领着我们冒昧打扰。”我出声为江天宇解围。 挺直的背脊充斥着视死如归的气概。 江天宇感激地朝我一瞥,可随即又有些担忧,转眼看领导。 沈牧心听闻是我有事找他,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凝视了我几秒钟。 点漆的墨色中是谁也猜不透的情绪。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但其实也不过是短短一瞬。 他的目光挪开,轻声说了句“哦,你们先出去一下,我和小江单独谈一下”,话音刚落,眼风一动,众人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江天宇触了触沈牧心的眼神,就立即陪在李洁父亲身侧,转身离开。 等人都离开了,我才感觉到提着的心晃悠悠地落回了原地。 而此时此刻,手心早就湿漉漉地一片,粘腻腻地很难受。 手指不安地动了两下,搓了搓手掌。 就听见前方响起抽纸的声音,接着就有干净的纸巾递到了我眼前。 “擦擦汗吧。”我敏锐地感觉到他语气里的紧绷已经逝去。 有种淡淡的无奈。 我慌张地接过纸巾低头擦手汗,心里乱糟糟的不敢看他。 “你找我有什么事?”头顶上,有道声音温柔而来。 “我,”我下意识地抬头回答,触到他乌黑沉静的眸子,顿时说不下去。 望着我惴惴不安的脸庞,他目光一转,道:“过来坐,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指了指手边的沙发。 我只能乖乖地坐过去。 只是有意识地选在离他较远的位置。 “李洁是我的好朋友,哦,李洁就是李局的女儿……”他不说话,只是望着我,我揪着衣角巴巴地解释。 “看出来了。”他意有所指。 “李洁听说她爸爸被纪委的人带走,检察院又要立案,吓得当时就哭了,我,我看着难受……”迎着他的目光,我惴惴地表述自己为何为出现在这里。 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我。 我咽了咽口水,涌起一股临阵退缩的冲动,可想到李洁惨白的面庞,又压下那些情绪,执着道:“我和她是好朋友,看到她家人出事,陪在她身边安慰两句是分内之情。她一听说自己爸爸在你办公室,就想着赶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到她爸爸……可她连车钥匙都拿不稳,我怎么能放心她一个人过来?于情于理,都不能撇下她不管。” 我越说越激动。 甚至,到最后瞪着他。 “呵呵呵……”一阵低沉的笑声从他嘴边溢出。 我有些莫名其妙,目光疑惑。 “你还是这么的……赤子之情、古道热肠。”他斟酌了下用词。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是想说我拎不清状况吧!”说完,脸已经黑了一大半。 “我没说,是你自己说的……”他轻松应对。 “那你说我赤子之情是什么意思?”我嘟嘴反驳。 “字面上的意思。”他含笑看着我。 …… 我忘记初衷地和他斗起嘴来。 直到他戏谑的目光越来越强烈,我才醒过神来。 50、说动 自己刚刚都在做什么? 果真是很拎不清楚状况。 “沈市长,我,我……”我恨不得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 暗生不安的我低头垂默,撇着嘴恨不得把刚才的话都吞下去。 轻松的氛围一扫而空。 “恩,那你陪着李洁硬闯我办公室,想必是有什么想法吧?”他盯着我的脸,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语气里是我没有察觉的宽容。 他的话提醒了我,我赶紧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他:“……领导找他谈肯定也是希望他能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李洁是他女儿,做做他思想工作、沟通一下,他肯定会更加积极主动,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女儿,他也应该做出正确的选择,争取能有个好点的结果。” 我越说越觉得理由充分,越说越有底气。 俨然忘记了坐在我对面的人是何方神圣。 正洋洋得意,冷不丁听到一句:“本来,他还死硬到底,我正在想着怎么让他开口说实话呢。没想到你带着他女儿及时出现,给我提供了一剂良方,想必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到限,再也撑不下去了,必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到此处,他略微一顿,而后,“如此说来,你倒是一心为我排忧解难了?” 闻言大吃一惊,一眼望进他似笑非笑的幽潭中,咀嚼着他话里的意味,顿觉匪夷所思—— 我是为了他? 我压根就不是为了他。 可如果我否认,那李洁的爸爸……会怎样? 念头一闪,我索性把心一横,狗腿十足地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领导说的是。” 脸上却火辣辣地烧。 “那你就让他女儿好好劝劝,把知道的都坦白,我会酌情考虑。”沈牧心的视线一直凝在我脸上,出人意料地同意了。 闪过一丝困惑的我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喜悦迅速淹没,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笑逐颜开。 灯光下,他的眼睛如宝石般熠熠生辉。 眼窝中,深深地倒映着我的灿烂。 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李洁,她一听,顿时喜出望外。 “爸,你不要有顾虑,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李洁转过头激动地盯着父亲的脸,突然发现自己父亲引以为傲的黑发在一天之间灰了大半。 “小洁……”李父回避着女儿的眼神,痛苦地低了头,手背上青筋毕露。 这是什么意思? 我和李洁对视了一眼,心中疑窦丛生。 “爸,这都什么时候了,好不容易沈市长同意会酌情考虑,你居然……”李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李父眼中闪过痛苦,而后转过来为难地看了我一眼,我想了想,对李洁耳语一句:“我先出去,你和你爸单独谈谈,务必要做通思想工作。” 说完,我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掌。 而后看向旁边的江天宇。 他皱了皱眉,没有动。 我双手合十,做了个哀求的姿势。 他拗不过我,摇头叹了一口气,而后无奈地跟我起身。 我心中充满感激,回首顺势带上门时,蓦然发现李洁的父亲老泪纵横、伸手欲抱住女儿。 而李洁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怀里。 那一刻,我鼻子发酸,眼前一片模糊,忍不住抬头去擦眼角,印下一片湿红。 51 、道谢 我出门之后跟在江天宇身后径直去了他办公室。 对于他今晚的“义举襄助”,我十分感激,想着总要先用言语来表达一番。 江天宇听完我的感激之词,微微有些感动,下一刻,脸已经沉下去了。 “苏予,你今天的举止实在太过……激进了,就算你是为了帮人,可你有没有自身的得失?刚刚是不是被领导训了?”他的兴师问罪中却满含关怀。 我被沈牧心训了? 这话从何说起……我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莫名:“江秘书,没,没有啊!” “你还逞强想瞒着我?我看你眼睛红红的就知道是哭过了,一定是挨了领导批……”江天宇振振有词,一脸“你别说了我都明白”的表情。 我摸了摸犹自湿润的脸庞,只能默认。 “所以,苏予啊……下次,你千万不能再强出头,有什么事情,你跟我商量,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嘛……就算有什么事需要出面,交给我好了!我是男人嘛,保护……”接下去的话含糊不清地消失在喉咙口,一脸不敢置信—— 因为我忍不住“扑哧”笑出来,开始还忍耐着声音很低,到后来越来越大声。 “苏予,你,我在跟你说正经事!”江天宇急得脸红脖子粗。 好不容易止住笑,我伸手拭去眼角的水渍,一本正经道:“江秘书,没事没事,领导真没训我,他……” 他不仅答应了我的要求,还…… 还说我一心为他排忧解难。 江天宇的话突然刺激到了我的神经,如今再回想起沈牧心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心底有种异想天开的猜测—— 难道,他是对我另眼相看? 念头一起,就像是春风野草呈星火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人讷讷的,面泛桃花。 江天宇盯着我的脸庞,目色复杂,犹豫再三后问我:“领导他怎么了?” 我即刻清醒过来,连忙摇头:“没有,没什么。” 可是,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翘起。 却没想到,这一幕落进江天宇的眼中,心底似是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抓着,渐渐透不过气来。 不及多想,有些话就脱口而出—— “苏予,你理想中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 我怔住,不知如何回答。 眼看着江天宇的脸上闪过懊恼和不安的神色。 “对,对不起啊,苏予,我,我……”他半天也没有说下去。 看他没有继续,我不禁松了一口气,笑着岔开话题:“江秘书,你调过来之后感觉怎么样啊?工作忙不忙?” “到底是综合性部门,不比从前在业务单位比较单一,现在……工作很繁杂琐碎,况且又是在领导身边,工作标准和要求都不能和以前同日而语,”说着,江天宇眼底就流淌出某些无奈的情绪。 留在领导身边本身就是把双刃剑。 瞧着花团锦簇,可也是战战兢兢、不甚惶恐。 做对是应该的,做错……那就是被领导记住、永远留下工作能力不行的印象,以后的前景……堪忧。 虽然很能理解他的感受,可我还是没有半分安慰之词。 “沈市长……应该……宽和吧?”我试探了看了他一眼。 “恩……这个……领导没什么架子,我就算做错了事情,也不会批评,可是……虽然他从来不说什么,只要他皱一皱眉头,我就紧张……就觉得那目光中含着无声的谴责,我……我,”他边说,边忍不住用手去抓头发,眉心已然拧成了一个“川”字,对沈牧心的敬畏之心可见一斑。 52、达成 “也许这就是领导的不怒自威吧,你也别有太大压力。”见他如此模样,不禁目露怜悯,想了想,我找了个说辞安慰他。 “我对领导是又敬又怕,每次相处,都觉得有股无形的压力。对了,我发现你倒是面对大领导一点都不怯场,和印象中你见朱局他们时……不太像……”江天宇话锋一转,看着我突然道,见我目光一滞,又道,“我觉得,领导对你也好像格外地宽容……” 说完,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我身上。 我的呼吸顿时乱了两拍。 胆战心惊地迎向他的目光,那其中有试探,有疑虑,有不解,有揣测,有害怕…… 沈牧心对我真的格外宽容吗? 我跌进自己的思绪中,对外界毫无感应。 江天宇等了一会,见我怔怔不语,渐渐的,面露失望。 一晌无话。 “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江天宇一看来电显示,立即直起身子,抓起电话语带恭敬道,“沈市长,是……是……我明白了。” 寥寥几句,江天宇就挂了电话。 “李洁的爸爸主动去找他了,领导让我先把你们两个女孩子送回家。”江天宇的话音刚落,李洁就推门进来。 我抬眼望去,盯着李洁的脸孔细细看—— 红红的眼眶,湿湿的眼角,卷翘的睫毛上面还残留着水色,乌黑清澈的大眼睛却分外有神,扑闪扑闪流淌着喜悦。 我捕捉到那抹喜色,联想到江天宇的话,一颗悬着的心就此落地。 看来李洁劝父成功,已经做通自己爸爸的思想工作。 “沈市长吩咐我送你们两人下去。”江天宇看着我和李洁,目光诚恳。 已经达成所愿的李洁连忙点头,一边从我手里接过她的包,一边朝江天宇感激道:“江秘书,今天真是太感激你了,要不是你的仗义相助,我爸……” 未尽之意,大家都心知肚明。 江天宇豁达地挥挥手,一脸真挚道:“不用谢,你是苏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互帮互助理所当然,你不用放在心上。” 说完,他火热的目光就看向我。 恢复敏锐的李洁,视线在我们两人身上来回穿梭了几下,立即窥出些许蛛丝马迹,不禁了然地“哦”声道。 我却是被她注视得浑身不自在,急急开口想要辩解。 李洁却不给我开口的机会,挽着我的手对江天宇一笑道:“江秘书,那走吧!麻烦你还要送我们下去……” 神情愉悦,甚至给朝江天宇眨了眨眼睛。 “不麻烦,这么客气做什么。”接受到讯息的江天宇与她默契一笑,连忙回答,已经走到门口打开大门,示意送我们出去。 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 被李洁拽着拖出了门口,顺着幽长的走道,迤逦而出。 身后,那扇大门依然紧紧地关闭着,听不到一点动静。 不知道,门内的两人谈得怎么样了……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光线骤亮,我垂眸,挎着李洁的手臂毫不犹豫地踏出了步子,地上拉出细细长长的影子,纤细婀娜。 53、来电 洗完澡,钻进温暖的被窝,我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一天的奔波、紧绷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得到了舒缓松弛。 整个人呈大字型瘫在了床上。 突然,手机叫起来。 正是精神最放松时,看也没看来电显示,我就按下了通话键:“喂,你好……” 吴侬软语熏陶下的我就算是说普通话也总是软绵绵的。 用大学舍友的说法——骨头都要被我酥特了。 “恩,苏予……”电话那头空了半秒后才响起清越的嗓音。 是沈牧心。 我浑身的轻松惬意一下子全跑到了九霄云外。 绷直肩膀,睁起铜铃大的眼睛,隔着电话一本正经道:“领导,有何吩咐。” “看来你又忘记怎么称呼我了……”他突然提到了称谓。 这么晚打电话给我难道就是为了测试我在私下状态时有没有喊他“牧心”吗? 知道他看不见,我很用力地抛了两个白眼,嘴上却是从善如流地改了口:“我知道,我知道,一时忘记了,哈哈哈,你不会跟我计较吧……” 我呵呵笑,随口打着哈哈,浑然不觉得这段时间以来,我体内的某些耍赖恶质又在故态复萌。 “恩,你胆子大成这个样子,我哪里敢跟你计较?”他听完,好像心情不错,跟我开起了玩笑,“不怕被你江大小姐骂吗?” “我哪里胆子大?哪里会骂人啊……”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即忘记心底的戒备,反驳着为自己辩解,“我是淑女,才不是你形容的那样。” “今晚是谁直闯我办公室的?还说胆子不大……”他一句话就成功堵住了我的嘴。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想起自己理直气壮闯他办公室的样子,诚如他所言,满身气焰去了一大半。 “恩,啊,这个……误会而已。”支支吾吾了半天,言语已被心虚击得溃不成军。 电话那头传来暖如春风的笑声。 一点点的,透过电波,渗进我胸口,挑动我的心弦。 我整个人又开始陷入那种昏昏沉沉、失魂落魄的状态。 握着电话的手不自觉地颤抖。 “喂,喂,苏予,苏予,你还在听吗?”他喊了我好几声,等不到我反应,不禁紧张起来。 就算看不到脸,我都能想象的出来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眉头轻皱、目光担忧。 让人忍不住要多想。 以为……以为自己就是那个被他目光多情眷顾的人儿。 不,不,不—— “我表哥人缘可好了,他生日时,一堆的同学赶过来为他庆生,有的光飞机票就要好几千呢!他为了表示感谢,拿着吉他自弹自唱,那些女同学一个个眼睛都看直了……”林丹丹的话再一次回旋在耳边,震碎我所有的琦念。 “在,你这会儿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下一刻,态度疏离,声音冷漠,似隔着千山万水。 我眼角眉梢不经意间流淌着淡然。 电话那头的他似有所觉,没有即刻就答。 而我,语毕后只是沉默。 电话两头,各有浅浅的呼吸声。 “你今天带人来的行为,有些欠妥。”半晌之后,他才开口,乍一听,仿佛和开始的态度并无分别,细听之下就能辨出差异来。 果真是为了我带李洁去找他的事。 并没有心思去研究他情绪上的变化,听他点破此事,还是忍不住不安起来。 “李洁的爸爸最后还是不肯合作吗?”难道是事情有变化,所以他特意打个电话来兴师问罪? 可我明明记得离开时,李洁跟我说她已经做通思想工作了。 难道是她父亲骗了她? 念头一起,我就慌起来,握着手机的手隐隐冒汗。 54、告诫 “这倒没有。” 只这一句,我就放了心。 而后,电话里传来他慢条斯理的批评。 虽然语气舒缓、用词委婉,可意思却一点都不隐晦,直指我做事冲动、胆大妄为。 记得江天宇质疑我行为时,我那叫一个“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可面对他,我…… “我……”我垂头丧气,恹恹地不知道说什么。 “好了,你不用说了,反正以后不许你再这样做了,有任何事你先私下跟我商量,不允许你带着人直接杀过来。”他迅速地截断我的话头,所言所语同江天宇如出一辙,甚至比江天宇更严厉。 “我会自己衡量的。”我不死心。 “苏予,不要再多说,就照我说的做。对了,你记得跟你那个朋友说一声,今晚的事情务必噤声,不能走漏一点风声,否则,对她爸爸没有一点好处。”电话那头的他语气坚决,不等我回答,已经径自挂了电话。 望着灰下来的屏幕,我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 恍然大悟,第一次从他身上发现某个叫“强势”的形容词。 从开会时的威严到今天的强势,我突然发现其实自己一点都不认识沈牧心这个人。 他早就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冷淡疏离”的谦谦君子了。 他工作已经好几年,又是在财政部工作过。也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思绪陷入一团乱麻中,一多想,脑子就止不住地阵阵抽痛。 压下乱七八糟的思绪,连忙拿起手机给李洁打电话过去先做正事。 且不论其他,但沈牧心交代我让李洁保密的事倒真的是一番好意。 如果透了风出去,谁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到时,李洁父亲的事情也许就压不下去。 我不敢犹豫,立即把里面的要害关系跟李洁说了个明白。 李洁到底也是在机关里工作了一段时间的同志,并非黄毛丫头,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旋即跟我保证,一定保密,不跟任何人透露。 我想到晚饭时给她电话的那位检察院的神秘人,又不放心地强调了一遍,直到李洁保证说连此人也不告诉时,我才放心。 挂完电话一看,才发现一件事情自己揪着她前前后后说了不下十五分钟,不觉好笑。 幸好,李洁沉浸在对我侠义相助的感激中,自然不会有所厌烦。 难道是因为沈牧心对我的那番“下次再也不许”的言辞,所以自己才会如此失常? 懊恼了一番之后,我就蒙着被子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中,沈牧心的脸不断地出现。 或含情脉脉地望着我,或横眉冷对地盯着我,或笑容满面,或眉头紧缩。 各式各样的表情,俱是与我四目相对,无一回避。 而我,在梦中,盯着他点漆的眼睛近乎贪婪地凝视着,不曾有半点挪动。 因为,那黑色的瞳仁中满满都是我的身影,装不下其他任何东西。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怎会放过? 自然是目不转睛了。 虽然,一切不过是在梦里…… 55、竹杠 工商局一个退二线的副局长被纪委带走的消息就如一颗小石子投进湖里,除了“扑通”一声之外,并没有泛起多少涟漪。 接下来几天,我也没有听见许多人议论。 工作组的人都知道此事,可大家似乎都对此没什么太大的关注,吃饭时说了一句之后就再没有下文。 至于经手此事的华聪和王霄,我更是有意地凑过去套了几次话,发现两人有志一同地以“领导吩咐”为说辞来答复我,我就更定心了。 看来沈牧心交代过他们什么。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暗中和李洁通电话,把情况跟她说了一下,又狠狠地安慰了她一番,确定她在单位里没受到什么冷言冷语或者排挤嘲讽,才放心地挂完电话。 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了一段时间,某天,突然接到王薇的电话—— “小江,你提拔当了副处长,怎么不声不响没动静啊。” 高分贝的笑声就算隔着电波都让我耳膜发颤。 王薇是代表局里的平头老百姓来催“吃饭”福利了。 这是我们局里的惯例。 每当有人被提拔时,总要出钱请大家吃饭、唱K等,以示普天同庆。 更表示群众关系扎实。 而提拔的人也乐意荷包出点血来请客,毕竟被提拔是件高兴的事。 我自然不会推辞。 王薇一提,我就很爽快地答应了,并请她全权包办。 当然,她也装腔作势地推辞了一番,说什么“又不是我自己被提拔了,我上蹿下跳多不合适”之类的话。可架不住我电话这头一箩筐的好话,什么“王姐是我们局里的中流砥柱啦”、“王主任的面子比我大多了,我去请人家未必都到场,你一出马谁都不敢驳面子……”诸如此类,总之高帽子一顶顶,直把她夸得是全局上下最收入尊崇、地位最超然的一位之后,她才终于痛痛快快地接受了此项工作,干劲十足地投入到策划、筹备聚会活动中去了。 而我,因为找到她帮忙张罗此事,心情一阵轻松。 虽然刚才的话大多是恭维,可有一句是真的—— 她的面子比我大。 我自己去请,人说不定到不了几个。如果是她,那就不一样了。 说到底,我提拔了后请客,如果来的人没几个,这场面……十分不好看。 虽然我脸皮已铸成“铁皮铜墙”,但还是架不住那一层薄薄的遮羞布——爱面子。 所以,交给王薇出面帮我张罗,最好。 王薇办事的效率奇高无比。 下午就来电话了,说饭店定好了,在新开的海鲜自助餐厅,时间是明天晚上,人数是除朱局和另外两个在外开会的副局长以外,所有人都参加。 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微怔,下一刻我忍不住对王薇再三致谢。 对她强大的号召力表示由衷的惊叹和膜拜。 她闻言,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小江,不是我吹牛,如果是你自己去请,哪里能请动这么多人?要知道,预算处的秦老头,你知道的哇,那可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顶、目下无尘,平时他们自己处室的人请客吃饭喊他,都不肯赏脸的。我一出马喏,他秦老头答应得那叫一个爽快,直把他们科室的一帮人惊得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声音越发沾沾自喜。 我对秦老头的事情多有耳闻,的确是个傲娇的主。 王薇所言虽然有些夸张的成分,但估计也是差不离。 我心知肚明,越发对她感恩戴德,又狠狠地夸了一番,直让她笑得合不拢嘴,主动说“再见”才作罢。 56、赴宴 第二天一下班,我径直往餐厅赶。 和服务员沟通了一下,再实地勘测一遍后确定包厢的位置隐蔽而干净,才放心下来,然后翘首等待同事的到来。 这次王薇十分给力,组织的时候甚至把来回车辆和司机都安排好了。 据王薇自己说,她还特地做了个详细的方案,把时间、地点、人物都标注地一清二楚,力求宾主尽欢、一切圆满。 虽然她说言,着实拔高了她的形象,但不可否认,我这个负责请客的人着实轻松了不少。 不像其他人请客时,整个无头苍蝇一般地乱撞。 说到此处,不得不表扬一下王薇,她实在功不可没。 心动不如行动,我挽着她的胳膊,差点感动地眼泪掉下来。 她架不住我的神色,脸颊也忍不住飘上两朵红云,连连嗔怪”看你个小丫头……“,眼底倒有了几分真巧的意味。 五点半一过,大家七七八八地都到齐了,除了徐莞。 “王姐,徐处呢?”乘着与众人微笑寒暄的间隙,我悄悄地扯了扯王薇的袖子。 她和我并肩站在一起,听见我问到徐莞,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你们那位徐大处长,真是……”王薇阴测测地看了我一眼,丢了一个恼怒的眼神,“临时出状况,据说陪朱局去市政府汇报去了。” 徐莞……去市政府了。 我愣了愣,而后笑了笑:“沈市长那边吗?” “可不是。”王薇的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像是谁不知道她那点心思似的,一听说朱局要去沈市长那边汇报,就钻进了朱局的办公室,两人关着门不知道说了什么,再开门就宣布要带着她一起去。她那个表情啊,就跟‘八百年没见过男人’一样,匆匆丢给我一句‘晚饭不去了’就心急火燎地跑了,等她再出现时,你猜怎么着?” 王薇瞟了我一眼,不等我摇头,嗤之以鼻道:“她换了一套紧身连衣裙,脚上蹬了双十公分的高跟鞋,身上的香水味隔着三四个办公室都能围到,那叫一个……风骚至极。” 最后四个字,用“咬牙切齿”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她脸上表情别提多……人神共愤。 眼底两簇小火苗就是她情绪的最佳佐证。 徐莞穿得……花枝招展,去见沈牧心? “王姐……”我浑身一震,讷讷地看了她一眼,嘴角翕翕,最后什么都没说。 王薇见我神色有异,不禁上下打量我,眼中闪过一抹疑虑。 灯火通明中,迅速敛去异样的我心口突突乱跳,眼波游荡心虚。 不敢与她目光相接。 幸好,办公室的高主任在那头喊她的名字,打断了我们两人的谈话,等王薇再过来时,已然忘记我的异样,徐莞这一茬就此揭过。 而我,不知为何,作为整个宴会最闪闪发光的主角,却在晚饭过程中神情恹恹,最后,还被江天宇看出来了。 ; 57、撮合(一) 至于江天宇怎么会出席今天的活动,那就得问王薇了。 据她的说法是我顶替江天宇的位置,于情于理我这个后人都不能忘了江天宇这个前人。 这叫“前赴后继”! 原来,前赴后继还可以适用在这种情况下…… 安排座位时,众人还起哄特意把我们两个安排在了一起。 席间,大家总是有意无意地把我们两个凑在一起打趣。 比如,第一幕—— a说:“如今找对象真麻烦,我女儿过年就要25了,还没找到合适的。” 天啊,过年才二十五岁,你这个做妈的可真着急,你女儿到底是有多恨嫁啊!腹诽之余,我的手轻轻一抖。 b就说:“是啊,女孩子一过二十五岁可得抓紧,现在条件好的男生可抢手了,许多优秀的女孩子挑三拣四最后可都成了剩女。” 一过二十五岁就是剩女了吗?这是什么逻辑? 吃惊之余,我的手再次一抖。 a连连点头:“对,对,你说的是。”下一刻却看着我的眼睛,一本正经道,“小江啊,我记得你今年也25了吧?还没男朋友?” 我一怔,不明白怎么突然扯上我,脸上却是甜甜笑开:“没有呢。” 紧接着就是b凑上来:“小江啊,那你可得抓紧,不能掉以轻心。你看,你身边就坐着个优秀男生,别让机会白白溜走,便宜了别的女生……” 说着,就对旁边的江天宇挤眉弄眼。 江天宇的脸蹭蹭泛红,却不开口阻止。 我的手狠狠地抖了两抖,而后抬头看着a和b,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怎么敢霸占江秘书这么好的资源,会引起公愤的,我还想平平安安地等到退休、享受生活呢!” 插科打诨地委婉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a和b顿时无语。 再比如,第二幕—— c说:“现在独生子女多,结婚后为了孩子跟谁的姓闹得不愉快地还挺多。” 名字不过是符号,为了个姓氏,夫妻争得面红耳赤至于吗?我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d顿时找到了知音,拉着c的手相见恨晚道:“可不是,我家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我老公是独生子,我是独生女,本来两人感情挺好的,可自从生了宝宝之后,为了个孩子的姓氏三天两头的吵架。一开始,我觉得不过是小事一桩,毕竟,婚房是我家的,装修是我家出钱的,结婚办酒也是我家出钱的。他什么都没花销就娶了个老婆,已经是天上掉馅饼了。我对他没别的要求,只要孩子跟我姓,他应该不会拒绝。可没想到,他死活不同意,说什么他是男人,如果孩子不跟他的姓,要被别人议论的,说他是倒插门、吃软饭的……我当时气得真想掀桌子,你一分钱不出跟我结婚时,怎么不想着别人要议论啊?到孩子跟谁姓了,却想起来了……”d说到义愤填膺处,眉目狰狞、口水四溅,其中有几滴甚至溅到旁边人脸上而不自觉。 58、撮合(二) C就感同身受,反握住D的手一脸真挚道:“所以说啊,当初找对象时就应该找个和自己姓氏一样的,这样等孩子生下来,就不存在姓谁姓的问题了。” 说完,C突然转头,巴巴地看着我,语重心长道:“小江啊,你也是哦!你就应该找个姓江的男生结婚,这样就没烦恼了……” 闻言,我差点从凳子下摔下来。 这与我有半毛钱关系吗? 你自己为了个姓,把婚姻、生活搅得一团糟,与我又有何干系,平白无故,为何要扯到让我找个姓江的对象? 这剧情也实在是太……神转折了! 正目瞪口呆时,D就似发现新大陆般,指了江天宇道:“哎呀,江秘书就是姓江,你们两人正好,小江,你可得抓住机会……” 一扫方才的怨妇形象。 我差点晕过去。 “我觉得宝宝跟对方姓我能接受的,所以找另一半时不一定要要求姓江的。”我撑着笑脸回了一句。 D不死心地盯着我:“那你父母也同意?” “他们很开明的,对姓氏并不看重。”我咬着牙笑答。 C和D就异口同声道:“那你是小,不懂父母的心意。” 一副“以己度人”的肯定表情。 彼时,我正低头去夹一块牛肉,闻言,手一滑,筷子就掉了下来打在碗碟上,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我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收拾眼前的乱局,假装忙于收拾眼前的残局,不再作声回答。 旁边的江天宇见状,第一时间就让服务员拿了一套新餐具过来,见我手湿了立即递了湿巾给我擦手。 旁边的A、B、C、D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全过程,四人对视一番,便异口同声道:“小江,你瞧江秘书这么体贴入微,这样的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啊,你可要珍惜……” 结案陈词般的口吻,俨然是有逼上梁山的意思。 我一头黑线。 幸好江天宇替我解围,笑着拉过众人的视线:“好了,好了,你们玩笑话别说过火了,苏予年纪轻、脸皮薄,可招架不住你们……” 一副紧张维护的模样。 A就“哦”地一声,看了我一眼,意有所指道:“江秘书,你这护花使者做得可真够到位的啊!” 众人听完,都发出一阵暧昧的哄笑。 包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们一桌的谈话多少都落进了其他桌上。 自此以后直到结束,我一直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暧昧目光。 有些好事之徒,举杯过来敬酒时,甚至要求我和江天宇两个人一起喝,我自然不答应,他们就有一箩筐的话在等着我,调侃的话只有想不到,没有说不出的…… 气氛到顶端时,更有人提议让我们俩喝交杯酒。 尺度之大,直把我这个初出道的小菜鸟羞得无地自容。 面红耳赤之余,我一度产生错觉:仿佛今天这场宴会,不是为了庆祝我升职,而是为了宣布我和江天宇定情。 定情……我和江天宇? 这个认知吓得我浑身冒冷气。 接下来,为了表示我与他并无在一起,彻底撇清干系,就再也没有和江天宇说过一句话,连对个眼神对视都不曾。 59、查勤 总算熬到了散场,我送大家到了停车场,准备去拿车时,江天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苏予。” 他还没走吗? 我一怔,就闻到扑面而来的酒气。 “你喝酒了?”我微微皱眉。 他见状,立即微微侧过头,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不好意思道:“恩,刚刚喝了点,不能开车了。” 那你为什么不坐其他人的车子一起走? 我记得刚才某辆车上才坐了两个人,载他绰绰有余。 我的目光凝滞—— 所以……他是故意的。 故意喝酒,故意不坐其他人的车子走,故意留下来等我,故意……告诉我。 我抬眸,和他四目相接。 “那我给你叫个出租车?”我神色平静。 他摇头,望着我目色漆黑:“这个地方,出租车过不来。” 他一说,我才想起来,这个地方是禁止出租车进来的,如果要打的还得走近一公里的路才能有停靠点。 “那我……”我话音刚响起,就听见自己手机铃声响起来,只能先打断,“喂,你好,哪位?” “是我,沈牧心。”温柔的嗓音乍然响起。 他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哦……是你啊……”说着,我下意识地背过身子,捂着话筒走远几步,在江天宇困惑的目光中,我压低声音道,“你有什么事?” “你现在在哪里?” 怎么一副查房大妈的口气。 “我在外面呢,你有什么事吗?”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还没听到他的回答,就听见背后突然冒出来一个响亮的声音:“苏予,你送我回家吧! 接着,电话那头一片沉默。 “恩,恩,江秘书,你等等啊……”一片空白中,我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苏予,你没事吧?是谁的电话啊?怎么脸白白的,是不舒服吗?”估计是我举着电话、满脸呆滞的表情太让他好奇,向来与我保持距离的江天宇突然凑过来伸手要摸我的额头。 我吓得连忙撇过头避开。 “嘟嘟嘟……”手机听筒里一片忙音。 他……居然挂我电话? 简直莫名其妙。 忿然地挂了电话,正要抬头委婉拒绝江天宇让我送他回家的提议,他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身子下意识地挺直,表情一下子肃然起来。 “领导……是……是,好,知道了……” 挂完电话,他抱歉地看着我,道:“领导要看一份文件,我这会儿马上得要回单位。” 沈牧心……要看文件? 我吃惊地微微睁大嘴巴说了句“哦”。 去单位的话,我自然不方便出现。 江天宇就请我送他到外面出租车的停靠点,我没有拒绝,也不知道不能拒绝,果断地发动车子送他出去。 才到家,电话又响起来。 一看是江天宇。 他这会儿不应该是在给沈牧心送材料的途中吗?怎么会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江秘书,你已经送完材料了?”我算了算时间,怎么想都觉得没这么快。 “没有,”江天宇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疲惫,“等我到了单位后,领导又打电话给我说不用送过去了。” 不用他送了? 我愣住。 “哦,可能,领导临时又有什么事情吧……”我胡乱地找了个理由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应该吧……”不知为何,江天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落寞。 我没有接话。 “恩,没事,”他的声音一振,又恢复了情绪,“我给你打电话是看你有没有安全到家了。” “哦,我已经到家了。”感觉到电话里流淌的关切和暗示,我不自觉地回避。 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而我,盯着手机上芭比兔的粉红色耳朵失神了很久。 60、朋友 提拔了副处长之后的华聪整个人精神奕奕、容光焕发,哦不,正确的说法是“更加”精神奕奕、更加“容光焕发”。 走路时腰板挺直、眼角上斜,看谁都是45°角。 不消两天功夫,整个市政府机关都知道纪委的华聪被提拔了。 与他相比,同样被提拔的我除了财政局的人知道之外,谁也没关注。 接到杨怡电话时,听到她一连串的恭喜,我还有些意外—— “你怎么知道的?” “你这家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杨怡欢快的声音从电话里流淌出来,发自肺腑的为我高兴,“我是听办公室里的一位大妈说的,她不是和你们局办公室的那位局长夫人情同姐妹吗?听她说的。对了,提拔了可得请客啊,而且不能请便宜的,得请贵的,那种点评网上排名前十的……恩,我要来翻翻点评网了,看看定哪个地方……恩,这可让我逮住机会了,你就全当是‘普天同庆’了……” 杨怡,今年二十七岁,自小立志考入公门、吃上皇粮,本科毕业时参加了大大小小各类机关事业单位招录考试不下十次,没有一次成功,在企业里窝了两年之后,终于在“屡战屡败、越挫越勇”的强大信念支撑下迎来了命运女神的眷顾,披荆斩棘地从二三百人中脱颖而出,顺利考入W市建设局,目前在建设局办公室做机要秘书,平时为人颇有几分小聪明,故而进了局里没多久,就和单位的人打成一片,对于局长夫人王薇在我们局办公室的事情自然了如指掌。 听说王薇和我关系不错,她虽然和我不是同一期考录公务员队伍的,但还是通过转弯抹角的关系和我在某个场合认识了,进而就热络起来。 我本身并不排斥多交些朋友,再加上杨怡说话风趣,做事有分寸,虽然与我交往存着几分打听王薇家事的嫌疑,但相处时多有注意,并没有给我造成任何不适感,因此,平日里约着逛街、吃饭、唱歌,算是机关内的朋友中关系亲近的了。 挂了电话,我又给李洁去了电话,约好今晚晚饭,李洁显然还不知道我被提拔的事情,听说我喊吃饭,一个劲地追问什么主题。 等三人在某某台塑店坐下来时,李洁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百思不得其解:“苏予,你中大奖了吗?请我们吃这么贵的?” 此店以“一头牛只做六客牛肉”闻名餐饮界,价格自然更加闻名遐迩。 对于我们这些拿着人均工资不到社平工资的普通小科员而言,来这样的地方消费还是十分奢侈的。 怪不得李洁有此一问。 我抿嘴笑了笑,旁边的杨怡已经抢过了话头:“小笨蛋,你都不知道吗?如今我们的苏予同志已经是‘江副处长’了,不消两年,就能做江处长,再奋斗个三五年,说不定就能做江局了,苏予啊……以后做了局长可得罩着我们这些同甘共苦的小姐妹啊……我们是革命友谊,纯洁而真挚的哦……”杨怡一边说,一边朝我挤眉弄眼。 我被她说得满脸不好意思。 李洁一听,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拉着我的手直叫唤:“苏予,哎哟喂,真是大喜事啊,怪不得要请我们这么贵的了,该,该,该……” 说完,抱着我发自肺腑的大笑。 61、疑问 邻桌的人争相看过来。 我更加不好意思,红着脸连连“嘘”声道:“小点声,小点声,大家都在看我们了。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就饶了我,饶了我啊!” 李洁和杨怡这才稍稍控制了些音量,可还是有些激动。 杨怡羡慕道:“苏予,倒真看不出来,我们这些女孩子里面,居然是你第一个被拔起来。都说在机关里没有背景是很难出头的,尤其你待的单位是财政局,那种水深不可测的地方,居然能让一个进机关不过一年多的小科员提拔起来,真真是……”杨怡啧啧出声,最后眉眼一挑,双目晶亮道,“苏予,你是不是有什么后台啊?” 我,有后台? 正在给他们递碗筷的我一下子怔住,半晌不知道怎么回答,脑子里却是飞快地掠过沈牧心的面容。 杨怡十分执着,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大有“你不回答我不罢休”的架势。 视线移过,掠过李洁脸上,发现她双目中也透着期待和好奇。 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双手一摊,若无其事道:“我真没什么后台,我家就是普通老百姓,父母做些小生意,一不大富二不大贵,亲戚朋友也都是些普普通通的人,没有谁认识什么大领导。” 我唯一认识的官就是沈牧心。 可是,我又怎么能告诉他们我和沈牧心之间的事呢? 眸色一闪,就看到杨怡一脸不相信:“不是吧……那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提拔你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机关的那一套……小洁,你说是不是?” 李洁用力地点了点头。 四只眼睛齐刷刷地望着我。 显然都不相信我的说辞。 我就垂了眸,脸上闪过苦涩:“估摸着我是被捎带上的,拖油瓶吧……” 拖油瓶? 杨怡困惑地看着我:“什么意思啊?” “纪委的华聪被提拔,你知道的吧?”我见杨怡点头,就继续说下去,“他现在很受领导赏识……市政府的浦洪,你们都知道吧?” 说到此处,我停了下来,看到正在凝神倾听的杨怡和李洁同时点头,顿了顿之后道:“浦副秘书长曾经亲自给纪委的领导打电话,称赞华聪。” 杨怡想了想,就有些不明白:“那提拔华聪是因为浦副秘书长的缘故,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我就知道她会有此一问,故而长叹了一口气,略带涩意道:“浦洪称赞华聪时,我也在场。我们两个现在都在督查组,估摸着浦副秘书长怕只提拔华聪一人,我会有想法,再者,加了我,华聪的风头就会稍微被掩盖些,没那么张扬,所以,我说我是被捎带上的。” 杨怡听了半信半疑。 我就继续道:“反正我是做梦都没想过,天上会掉下个大馅饼。呵呵呵,就当是砸上了。” 说完,就抬了目光,坦然与杨怡对视。 三秒钟后,杨怡就垮了脸,过来推我的手臂:“苏予,你真是太好运了,这样的好事居然也让你碰到了。” 旁边李洁也是连连点头。 62、巧遇 应该是相信我的说辞了,或者说,我们这样的关系,逼着我到这一步也只能适可而止了。 若再不依不饶,那就未免有“过分”的嫌疑了。 我提到华聪和浦洪,已经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像样的理由。 信或者不信,都不重要。 说到底,如果我真有什么后台背景,也肯定不会对他们直言不讳。官场中的许多关系,都是讳莫如深的。 李洁和杨怡都十分聪明,对待这些,自然比其他人要通透。 所以说,与其说他们是相信了我的说辞,还不如说是接受了我的说辞更贴切。 我松了一口气,摆出一副不想再提此事的表情,杨怡和李洁闻音知雅,当即转移了话题,聊起别的来。 年轻女孩的注意力迅速被八卦和时尚转移。 叽叽喳喳中,时间悄然流逝。 酒足饭饱之后,我们三人各自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踱出餐厅。 刚出门口,就听见杨怡“哎呀”一声痛呼。 跟在后头的我和李洁连忙跑过去,一看,顿时傻眼—— 杨怡一屁股坐在地上,头发上、衣服上、裙子上淋了一大片的暗红色汁液,不知是红酒还是果汁。 旁边站着一男一女,男的西装革履,女的时髦洋气。 女的手里捧着一杯暗红色的果汁,大半已经空了,雪白的裙子上溅到了几个暗红点子,正低着头拼命拿湿巾在擦。 “你走路不长眼睛啊?”女人抬起头,露出尖尖的下巴,雪白精致的妆容,朝着地上的杨怡凶巴巴地怒吼,下一刻,又换上一副无辜受惊的兔女郎面孔,娇滴滴地朝旁边站着的男人依偎过去。 好像受了多大的惊吓。 这变脸的功夫……啧啧,果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我正感慨那女人堪比奥斯卡女主角般精湛的演技,却没想到旁边那男人不仅不伸手去接,甚至还后退了两步,以保持和她的距离。 女人泫然若泣,微眨眼睛,大大的凤眼水汽迷蒙,说不出的凄婉哀绝,让人好不心疼。 偏偏,男人视若无睹,径直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好一张英气勃勃的脸。 剑眉,虎目,薄唇。 左耳一粒钻石耳钉,目测有一克拉大小,闪着冰冷的光,透出一股子奢靡的痞气。 “你,没事吧?”男人朝着地上的杨怡冷冷地瞥了一眼,略有变化,说完,视线就飞快地朝我和李洁这边掠过来。 惊鸿一瞥,却让我心底一寒。 这男人的眼神……让我有种瞬间被剥光衣服的错觉。 赤luo裸得惊人。 我本能地害怕。 下一刻,就见他低头把目光集中在了杨怡身上。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移—— 杨怡光洁的额头,妩媚的凤眼,吹弹可破的肌肤,花朵般娇艳的红唇,配着简单的白衬衫、牛仔包臀裙,简单而清纯。 活脱脱一个自然“氧气”美女。 衬着旁边站着的锥子脸、大眼睛女人,明晃晃的“批量生产”、“人造美女”。 高下立现。 “我,我没事……”杨怡挣扎着要起来,男人突然朝她伸手,眉峰轻佻,就听见旁边白裙女人跺脚怒道,“赵少,你!” 被称做“赵少”的男人抬眸朝女人冷冷一瞥,那女人吓得脸色霜白,往后弹开两步不敢再多说。 63、惊鸿 赵少弯腰、俯身,握住了杨怡的胳膊,轻轻用力,就把杨怡扶了起来。 “啊……谢谢……”站直的杨怡不知因为什么,低声颤道。 我定睛一看,才看清楚杨怡被赵少稳稳当当地搂在怀里,腰间环着他的手臂。 两人之间近得毫无缝隙。 杨怡的脸“腾”地烧起来,低着头扭扭捏捏地去试图推开对方的胸膛。 “杨怡,没事吧?”我赶紧上前,和李洁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边,目光却是定定地看着对方那只不肯撤离的手。 他嘴角上斜,露出一个邪气笑容,这才松开了手。 杨怡得了自由,连忙往后退开,却低着头不敢看对方一眼,依稀可见双颊粉红灼灼。 “杨怡,你叫杨怡?”男人伸手托了自己下巴,轻轻抚了抚,语气轻佻而又意味深长。 “赵少,你看,我的裙子都被她弄脏了,你快叫他们赔啊……”旁边的女人再也看不下去,拖长了调子又贴上来,伸手去挽住男人的胳膊,娇声发嗲。 却没想到赵少朝着她低头,似笑非笑道:“明明人家的衣服被你弄脏了,你却反过来要让美女赔?” 语气轻松,却目露警告。 那女人似是十分怕他,一下子没了声音。 赵少满意地收回目光,从一个lv的皮夹里拿出一张名片,递到杨怡面前,潇洒道:“美女,这是我的名片。你这身衣服多少钱到时我如数奉上,记得跟我电话联系。” 赵亚炎,W市环亚设备有限公司董事长。 名片上烫金的字,比日光灯还要闪亮。 杨怡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触及对方眸中的亮光,立即低了头,手指却飞快地接过了眼前的名片,放进了随身的小包。 “恩。”低若蚊蝇的一声回答,却让那个被称作“赵少”的赵亚炎露出踌躇满志的笑容。 “我们走吧。”男人看也没看旁边的那个女人一眼,径自离开。 被冷落的女人恨恨地瞪了眼杨怡,而后就提着裙子急匆匆地追上去。 等人没影了,我才关切地问杨怡:“你没受伤吧?” “没事,真没事。”杨怡一再保证,眉宇间却有几分魂不守舍。 “赵亚炎?”旁边的李洁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脸惊诧。 “你认识他?”杨怡闻言,立即紧张地看着李洁。 “我好像记得听我们万主任说过,赵副市长的儿子叫……对,就叫赵亚炎。”李洁拍掌确定。 杨怡眼睛一亮,却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确定?” “我确定,我们万主任和赵副市长的儿子是兄弟,经常一起聚会,他就喊其‘赵少’,还说赵少并不是体制里的人,而是在外面开着一家设备公司,赚得盆满钵满……”李洁越说越肯定,把她从万剑口中得知的讯息一股脑地说了个遍。 赵亚炎,赵少,开公司…… 那应该就是我们刚刚遇到的赵少了。 没想到,天大地大,居然会有这般巧合的事情,让我们给遇上了。 “不过,我听说这位赵少……人很风流的……”说到此处,李洁隐晦地看了眼我和杨怡,言下之意,此人有些“好色”。 想起刚才那个面容精致的女人,我们三人目光中都流露出某种情绪。 “杨怡,这样的人我们可惹不起。”李洁盯着杨怡,一脸担忧,“人家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官二代’,家大业大,又有赵言强这样的老爸撑着,在W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今天没倒过来让我们赔钱,已经是我们的运气了……” 暗示杨怡千万不要把赵亚炎愿意赔钱的话当真。 杨怡却显然没有把话听进去,勉强地应了两句“哦、哦”就算敷衍过去了。 李洁见状,还想说下去,我却一把拉了李洁,朝她摇头示意不要再说下去,这才作罢。 64、受辱 因为杨怡的裙子被果汁泼得实在惨不忍睹,她便提议立即去商场买一条新裙子换上。 我们齐声说好,三人兴致勃勃地往商场杀去。 女人爱逛街,是天性。 等杨怡买了一条白色裙子换上后,我们一行三人又开始在商场里闲逛起来。 转到一楼时,看着LV、GUCCI、PRADA等奢侈品牌的字母在灯光下闪着金色光芒,我们三人终于忍不住哀叫出声。 “这么贵死人不偿命的东西都是拿来骗有钱人的吧……”杨怡嘴上这么说,身体的动作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她拖着我们冲进了卡地亚的专柜,看着橱窗里光芒四射的戒指和手镯,目露红光。 我下意识地把手腕上的卡地亚蓝气球手表往袖子里塞了塞。 旁边的李洁偷偷地看了我一眼,和我交换了一下视线。 “这些么,都一样的呀……”意识到杨怡的目光追过来,我干巴巴地回了她一句。 旁边的李洁连忙点头,表示附和。 杨怡却自顾自地道:“刚刚那位赵少身旁的女人手上戴了个卡地亚的手镯,上面嵌着四颗宝石呢……啧啧……不知道多少钱,我来找找看。” 说完,她的目光就贪婪地在橱窗里浏览。 自我们进店后一直站在远处、没有过来半句招呼的导购员看着我们,偷偷地撇嘴。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八万多……天啊!”杨怡的尖叫在装修奢华的展厅里不断回旋。 那个撇嘴的导购员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我心里的难受翻江倒海。 旁边的李洁略有些尴尬,连忙拉住杨怡的胳膊道:“我们走吧……” 杨怡置若罔闻,继续盯着橱窗里的首饰。 “那个……服务员,给我试一下这个手镯。”杨怡的眼里放着光。 导购员半晌没有动静,杨怡再三催促后,她才磨磨蹭蹭地走到橱窗前,但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橱窗从里面拿东西,而是盯着杨怡,再次强调道:“小姐,这款手镯是八万多的……” 我们三个人的脸顿时黑透了。 “我知道是八万多的……”杨怡的嘴紧紧地抿成一条缝,目光狠狠地和导购的撞在了一起。 两人无声地对峙了片刻,最后导购不情不愿地低头俯身去拿手镯。 “喏,你看一下吧!”导购员小心翼翼地护着手镯,稍稍往杨怡面前推送了些距离。 杨怡凑近了看,还是觉得不尽心,一把从导购员手里抢过了镯子,放在手心里细细观赏,在导购员的惊呼声中,杨怡把镯子套进了手腕。 “恩,苏予、小洁,你们看怎么样?”她扬着手腕,朝我们明媚一笑。 “还好。” “还可以……” 我和李洁硬着头皮点头,感觉导购员的目光都快把我们三人身上戳个窟窿出来了。 “小姐,怎么样?要买吗?”导购员忍着心底的怒气,朝着杨怡硬邦邦地问道。 杨怡满脸的灿烂顿时如乌云遮日,没了半点神采。 “我看看也就这样,喏,给你吧。”杨怡打算从手腕上褪下手镯,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刚套进去时很轻松,现在要拿下来却很困难。 她试了半天都取不下。 又不敢用力去拉,急得满脸通红。 前一刻还急得焦头烂额的导购员这会儿反倒不着急了,好整以暇地候在旁边看好戏。 杨怡求救地看向我和李洁,我们两人都上前帮忙,可都拿不下来,不禁傻眼—— 怎么办? 最后,我们三人在导购员那堪比探照灯的挤兑眼神中拿下了手镯,而后灰溜溜地离开了卡地亚专柜。 65、风云 出了门,我们三人面面相觑,脸黑如锅底。 尤其是李洁,父亲曾经的地位带给她从小打大说不尽的鲜花与掌声,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难堪事。 她忍不住出口抱怨:“哎呀,杨怡,你没看到卡地亚专柜里的那个导购的脸色吗?冷若冰霜、高高在上。好像那些东西都是她自己的一样,写着一脸的‘瞧不起人’。我最不要看这样的导购员了,进了这种奢侈品店,整日里和有钱有权的人打交道,就连带着以为自己有多高贵似的,总是用这种眼光看人……”说着,李洁吊起眼睛学了刚刚那个导购的眼神。 看着她传神而逼真的神态,我不禁笑出声来,心底的不快渐渐散去:“小洁,你学得真是太像了,就是这种样子的……有一个词来形容最合适了,叫……” “趾高气扬。”我和李洁异口同声地说出来。 两人相视而笑。 旁边杨怡却恍若未闻,目光呆滞,一副恍惚的模样。 向来最愤世嫉俗的人居然没有反应,这情况颇有些……诡异。 我和李洁两人交换了下视线,都不敢再提卡地亚那茬。 出了商场,我们三人就分了手。 我和李洁的家是在同一个方向,所以结伴而行,而杨怡在另一个方向,则赶去坐地铁。 车里,我问起李洁父亲的近况。 李洁也不瞒我,望着我的眼睛坦然道:“检察院那边说我爸有重大立功表现,根据相关规定,可以酌情考虑……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了,等事情过去后,我爸就能回来了。估计最后……会吃个处分吧。”她淡淡的叙述中包含着些许沧桑,“也许,会被要求辞职。” 处分或者辞职,都比被判刑要好。 虽然工作了一辈子,最后也许连公职都保不住,可对于李洁父亲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怅然一叹,唏嘘不已。 督查组的工作继续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王霄和华聪两人干劲十足,几乎每天都往市政府跑。 其他人包括我在内,则平平淡淡地继续生活。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按部就班地往前走。 直到这天—— 我才放好包,就听见八卦传来:“你们听说了吗?水利局的局长被双规了……” 水利局的局长,是谁? 我脑子里一下子都检索不到这个人的讯息。 工作组的同事们已经自觉围成一个圈,听其中一位年长的同事叙述:“水利局局长华云生,前任财政局局长,昨天晚上被双规了,是省纪委直接来人办的。” 华云生……这个名字顿时让我拨开云雾见清明。 他曾经是W市风云人物,在任财政局局长期间,以“狠、抠、准”而闻名遐迩,除了听命于当时的********现在的省人大副主任黄良外,其他人一概不理会,就算是当时的市长,他也敢于叫板,甚至出现过市长签字他也不肯放款的事件,最后市长也拿他没办法,事情不了了之。 自此,他的职业生涯到达了巅峰。 权柄滔天、炙手可热用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了。 这样一个人,在黄良调任省人大之后被接任********的市长即刻调整岗位,而后,渐渐淡出众人视野。 谁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事。 66、欲来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华云生的事情吸引了过去,巴巴地等着那位知道内幕消息的人继续。 可说话之人却在这个时候故作不语,吊足众人的胃口。 有些沉不住气的人就撇嘴叫唤:“快说快说,别吊胃口了……” 急等下文的其他人闻言,齐齐点头表示附和。 说话之人,环视众人俱是急不可耐的模样,眼看火候已到,终于开腔道来—— “据说,是一家外市的水利设备公司实名举报,举报华云生在水利局局长的位置上,操纵水利工程的招投标。” “招投标?”有人就皱眉,“但凡事情牵扯到招投标,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猫腻,谁也不能独善其身。而且,招投标那里面的事情,好多些事复杂多变,说的难听就是个大染缸——不光市里有人会伸手,省里的人也不肯放过这么一块肥肉。要不然,省里那帮人待遇没多少,怎么一个个都能在大几万一平方的省城置办好几套房产,自己的子女一个个都送出了国负担每年大几十万的学费?所以,一般事情动到省里,也就没人敢往深里去查,就怕‘牵出萝卜带出泥’,得罪了省里哪尊大佛而不自知。这次倒好,省纪委不知哪里来的气性,居然敢查招投标的事情……水利上的招投标金额都很大,要是查下去,恐怕……” 说到此处,说话之人忍不住用手指遥遥指了指上面,直接噤了声。 华云生背后是升任省人大副主任的黄良。华云生出了事,那他呢? 黄良是谁?黄良主政W市五年,门生故旧遍布W市的各个角落。 有谁敢说和黄良没有半点关系? 大家闻言,背后都不觉一阵寒意窜过。 也许他们几个围着说话的人中间就有和黄良沾亲带故的人呢…… 本来众人抱着“看戏不怕台高”的心态,不过是当个八卦听听,如今一来,谁都没了心情,不过几秒钟,立即呈鸟兽散。 围在圈子外听了一耳朵的我,倒没有他们“风雨欲来”的感触,只是觉得“水利设备公司”几个字分外刺耳,脑海里不知怎的突然跳出“环亚设备有限公司”几个字来。 华云生……和赵亚炎的这个公司有没有来往呢? 念头一闪而过,也就被我抛诸脑后。 桌上手机响起,我赶紧伸手去接。 “苏予,今晚一起吃饭。”林丹丹欢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林丹丹?我一怔。 “吃饭啊……”我没有正面回答是否去,反倒是问起了林丹丹请客的地点、目的以及人员对象。 “我表哥不是回来了吗?我公公婆婆说要请他吃一顿饭,顺便把一些亲戚请到一起聚一聚。”林丹丹似乎是明白我的心意,一下子把主题点了出来。 沈牧心要去,我顿时打起了退堂鼓:“哦,我今天晚上可能要加班的,所以……”故作为难了一番,我又道,“反正我爸妈肯定到,我如果走不开,就不去了。到时,你帮我跟你公婆解释一下吧……” 67、邀约 电话那头的林丹丹却不肯放过我,神秘兮兮的腔调隔着电话如一而至:“苏予,不会吧……”长长的尾音划出让人无法回避的音律,“这么多年,你不会还对我表哥有什么吧?” 轻轻巧巧一句话,恰如照妖镜般照得我无所遁形。 倔强地想说不是,喉咙口却分明被什么东西堵住,说不出半个字。 电话这头,沉默半晌。 “哎呦,苏予,我跟你开玩笑呢,你不会介意的哦?”意识到什么的林丹丹带着笑意的嗓音翩然而至,似乎方才的沉默和尴尬不曾有过,“今晚六点,我家吃饭,不准不来哦。” 不等我拒绝,她径直挂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手腕下意识地抵在了下巴处。 视线移动—— 窗外白云片片,日光大好,可我怎么觉得眼前昏暗无光呢? 正心绪杂乱时,手机又响起来。 一看是母亲大人,赶紧压下满腹的烦躁,不敢片刻耽搁地接了起来:“妈……” 娇憨的声音里满是狗腿。 母亲大人是我家的慈禧太后,不夸张的说——她轻轻跺一跺脚,江家就要震三震。 我和我爸无人敢惹她。 不知道这个时候母亲大人打电话来,不知有何吩咐。 我赶紧敛去心思,端正态度地听电话那头女音传来—— “苏予啊,你今天下班直接去丹丹家吧,我和你爸一起过去。” “妈,我……我今天可能要加班啊。”心口一突,不敢忤逆老妈的我急中生智,找了一个自认为完美无误的借口。 依照我一贯的经验,“加班”这种借口超级好用,屡试不爽,到目前为止,保持着“零失败”的完美战绩。 当我以为这次也能让母亲大人改变心意时,现实如当头棒喝,电话那头的话毫不犹豫地打破了我的幻想—— “加班?今天不行,平时忙也就算了,今天可不一样。我跟你说,今天丹丹的表哥也会到,你别错过这次机会。有了沈牧心的关照,总比你窝在单位里加一百个班有用。这事,你听妈的啊,你刚进社会,你不懂……” 老妈一套社会哲学侃侃而来,直把我教训的头昏脑胀、手脚发软。 有关系=可以提拔。 老妈三言两语把这个等式生动道来。 “我们都是亲戚,亲戚亲戚,越走越亲,不走就不亲。今天可是家宴哦,丹丹家给了我们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许捣乱。” 言下之意,今晚,我们全家都必须出席,且务必保证在沈牧心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 “妈,我们只是和林丹丹有关系,和他……也不那么熟悉。你怎么开口闭口就是亲戚呢。”我小心翼翼地纠正,没想到迎来一阵“河东狮吼”。 “瞎说什么啊!我们就是亲戚,以前他不是还给你补课的吗?关系可近着呢……”老妈用震破耳膜的音量来提醒我。 我捂着发烫的耳朵,一阵呜呜声。 “准时下班,就这么说定了。”老妈火气十足地挂了电话。 而我,哀嚎之余,心知今天必须要和他碰面了。 忘不了,躲不掉。 江苏予,你何时能放下? 窗外,花树摇曳,枝头娇俏,迎着灿烂的日光,露出美丽的笑脸,恍若二八年华少女的粉面娇嗔,朵朵惊人。 68、如约 林丹丹家的晚宴摆在了W市最豪华的饭店里。 我到的时候,沈牧心还没出现。 却看到了几个陌生的面孔—— 一对衣饰华丽考究的夫妻,目测年龄在五十多岁,或许有六十了,保养得宜后会显得年轻些,身旁坐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一身奢侈品牌,光左手无名指上一枚卡地亚的戒指就足以震慑全场了。 关键是,这三人坐在了最靠近主位的位置。 林丹丹那对平日里颇有些高傲矜持的公婆此刻正围着这三人,笑得像朵花。 什么人,这么大的阵仗,可以毗邻沈牧心而坐? 我目光一闪,就看到爸妈从屋子里迎出来,高兴地挽了我的手臂,老妈已经凑到我耳边低声嘱咐:“等会机灵点,今天的客人,来头都不小。” 是指那三人? 我乖乖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对林丹丹家这次的宴会有点膈应。 林丹丹看到了我,提着长裙笑嘻嘻地和我打招呼。 “苏予,你来了啊?”说着,她目光一转,狡黠笑道,“我可真怕你加班不来啊……” 狭长的眼眸,波光粼粼。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错过,似是有意回避:“你请客,我怎么敢不来。”说着,低声嘟囔了一句,“这不是来了吗?” “这孩子……”旁边老妈赶紧同林丹丹解释一番,然后迫不及待地把我拉到一边去。 那是——沈牧心的母亲,林亚霜。 “林大姐,来来来,你刚刚不是在念叨我们家苏予嘛,你瞧,这孩子忙到现在才来。”老妈半拽着把我拉到了她的面前。 年近六旬的林亚霜气质高华,一如二十多年前我初见她时的优雅大方,眉眼漂亮、皮肤白皙、气质温婉,虽然不再年轻,却如珍珠般,散发着历久弥新的光芒。 一直以来,我就特别喜欢她,偶有碰面,总是十分亲昵。 “阿姨。”我屈膝半蹲在她的眼前,抬眸浅笑。 她伸手来握我,慈眉善目:“苏予,怎么这么晚?我听你妈妈说,又加班了……工作这么忙,你可要注意身体啊!别熬坏了……” 关切的话语似春风,拂面而来。 我心头一暖,冲她盈盈笑开。 林亚霜抬手轻轻抚摸我头顶的发,眼神越发和蔼。 我妈看得一阵激动,眼中难掩欣慰,俯身拉着我按在林亚霜身旁的座位上,郑重交代道:“你好久没见林阿姨了,赶紧陪着阿姨好好说说话。”话音一落,目光又朝林亚霜挪去,“林大姐,我这孩子,打小就喜欢你,觉得你比我这个亲妈还疼她。” 虽然一副埋汰的口吻,表情是十分轻松诙谐。 林亚霜闻言,会心一笑,握着我的手一直不曾松开:“苏予啊,打小就乖巧可爱,可比丹丹斯文懂事,我是没有女儿,要有女儿,就喜欢苏予这样子的……” 她的嗓音温温柔柔的,如秋水一般,让人浑身舒畅。 林丹丹突然冒出来:“姑妈,你这也太偏心了,你要表扬苏予就表扬呗,还偏要把我拉上做个垫底,你这也真是够偏心的了。” 嘴巴一扁,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 69、如期 “丹丹,你这张嘴啊!”林亚霜指着自己侄女,一脸的无可奈何。 “我这张嘴怎么了?我公婆可是逢人夸奖,说像百灵鸟一样呢……”林丹丹仰着下巴,一副娇俏自得的神态。 林亚霜显然说不过林丹丹,却又忍不住被她逗笑。 我妈则挽了林丹丹的手臂,眼中透着欢喜:“我可觉得丹丹比我家苏予招人爱,嘴甜、性子直爽,还找了个好老公。不像我家苏予,到现在,还没个男朋友。” 老妈说着,嫌弃地瞥了我一眼。 好像我没有男朋友很丢脸似的。 林丹丹闻言,一脸得意,指着我的鼻子,喜滋滋道:“苏予,还不赶紧,你再不嫁人,干妈就要把你清仓处理了。” 我缩了缩肩膀,下意识地往林亚霜那边靠去。 林亚霜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臂,开口维护我:“不能这么说,不能这么说。这女孩子找对象是多要紧的一桩事,可不能随随便便、马马虎虎,苏予这么好的孩子,可得睁大了眼睛仔细地挑,不求百里挑一,至少也要个十里挑一吧……” 林丹丹闻言,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姑妈,瞧你把苏予宝贝的,跟女儿也没什么差别了!你这么喜欢她,不如就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好了,当……”她刻意拖长了尾音,表情无辜,似是灵机一动,道,“当儿媳妇好了!” 儿媳妇……三个大字,如雷轰过,击得我外焦里嫩。 林丹丹,这话你也敢瞎说? 脸色一变的我着急想要辩解,却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老妈果真是久经沙场,一听林丹丹之言,立即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丹丹,你这新婚燕尔的,有没有喜讯传来啊?你妈和我这个干妈可都望眼欲穿了啊……” 干妈开口,林丹丹自然不能揪着前面的话题不放,从善如流地回答起我妈的关心。 我松了一口气,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偷看旁边的林亚霜。 只见她目色柔和,脸色平静,似乎林丹丹的话对她没有一点影响。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漫过一浪浪的苦涩,挽着林亚霜手臂的手也不知不觉地垂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林亚霜微微侧过头,朝我善意一笑。 我的心一暖,手臂又自觉地缠到了她的臂弯间。 我们两人对视而笑,林丹丹那句“儿媳妇”的戏言就这样水过无痕地消失在空气中。 “林大姐,”我们这边的热闹自然逃不过林丹丹婆婆的眼睛,她和方才围着的那对夫妻相携而来,高声打招呼“招呼不周,招呼不周啊。” 朱红,林丹丹的婆婆。 她今年四十六岁,在这帮阿妈级人物圈子中是年纪最轻的,因此,穿着打扮也最时髦——暗红色的卷发,小麦色的肌肤,丰满的身材,微微上吊的眼梢透露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世故。 “你客气了。”林亚霜站起来,朝她点头颌首,淡淡而矜持地笑。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朱红热情地把那对夫妻引荐给林亚霜,“这是李建城董事长,城中集团的董事长,这位是她夫人。” 70、而至 “这位是林亚霜女士,沈市长的母亲,我儿媳妇的姑妈。”朱红的话音一落,我分明看到她微吊的眼角又往上翘了几分,语气中藏不住的与有荣焉。 李建城身子立即微微前倾,谦虚地伸出手掌。 林亚霜却未露出一丝意外,十分得体地与他们夫妻一一握手寒暄,气氛相当融洽。 难道林亚霜早就知道李建城夫妻会出现? 我心头一阵疑虑。 目光就自有主张地落到了李建城这个W市赫赫有名的人物身上,暗暗打量起来。 说起李建城,颇具传奇色彩。 据说,他自幼家贫,家中兄弟姐妹众多,身为老大的他十多岁就出去打工讨生活养活家人。也是他的时运,碰上改革开放的好时候,让他一个在建筑工地上扛沙包、卖苦力的穷小子居然蹦跶成包工头,再后来,就成立了公司、做起了房地产。直到现在,成为W市赫赫有名的人物。 我进了财政局工作后,拜有个开发房地产前夫的周孝红所赐,对于李建城的事情倒是颇有耳闻。 我以为像他这种人,应该是连腿上泥点子都还来不及洗干净的乡下土包子,却没想到见到真人,居然是如此的……人模人样。 而他的那位夫人,也还是原配妻子,并没有发生土豪一夜暴富后扔掉糟糠之妻的常规剧情,倒是让人十分意外。 我正在一旁偷偷打量,突然听见门口一阵喧哗。 转眼看去,就发现林丹丹公公和老公一左一右簇拥着一个年轻男人进门而来。 沈牧心,到了。 高瘦的身材,笔挺的西装,就像一个活动的衣架子,比T台上走秀的模特都有型。 这样的人,还生就一副温润俊秀的好相貌,天生就是个发光体。 我听见自己心底浅浅一声叹息,人不自觉地往角落里缩,但求无人注意。 却和林丹丹射过来的目光不期而遇,她朝我戏谑一笑,我顿觉尴尬。 “妈,你到了。”沈牧心轻轻握了握林亚霜的手,声音清越。 林亚霜朝他暖暖一笑,眉眼中流淌着骄阳一般的光辉。 看到这样优秀的儿子,任何一位母亲都会忍不住流露出内心的骄傲吧! 母亲是如此,那做他的妻子呢? 又会何等幸福…… 我心口一阵刺痛。 沈牧心的到来,客人就全部到齐了。 大家依次落座,果不其然,李建城就坐在了沈牧心的旁边。 席间,李建城对沈牧心诸多殷勤,多番举杯,言辞奉迎,态度却十分恳切,让人如沐春风、十分受用。 譬如—— “林夫人,沈市长气质高华、风度翩翩,如你气质如出一辙,真是让我辈羡慕啊!” 彼时,我一杯蓝莓汁下肚,闻言差点呛到——李建城这马屁拍的果真是与众不同啊,旁人称赞,着眼点都是恭维沈牧心年轻有为、林亚霜劳苦功高,从来没有人会想到称赞他们母子气质的,立意之新颖、角度之创新,再加上“气质高华”这样的用词,实在是让……我忍不住刮目相看、暗自叫好。 这位十岁就出道、连小学的门都不知道有没有进过的李建城,果真有两把刷子。 71、引荐(一) 呛过之后,喉咙一阵难受,忍不住咳嗽出声。 顾虑到这样的场合,我就拼命压着嗓子不敢有太大的动静,可还是有暗哑之音自喉间倾泻。 立即感觉到沈牧心若有所察地抬眸看来。 一秒,两秒,三秒。 席间的觥筹交错退去,整个空间突然安静下来。 只剩他淡淡的,却未稍离的注视。 众人都以他为中心,顺着他的目光自然都发现了我的……窘态。 “苏予……”坐在我身旁的老妈,忍不住瞪了我一眼,目光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慨,转过头面对众人时,又是一脸慈祥和笑容。 “咳咳……咳咳……”不知道是不是紧张还是其他原因,总之,胸口越来越闷,喉咙越来越难受,最后再也压抑不住翻滚的难受,咳嗽声越来越急促。 该死的蓝莓汁。 居然让我当众出丑。 沉浸在脑海里的,是我对蓝莓汁祖宗十八代的亲切问候。 那头,沈牧心见状,眸色微微一变,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转首吩咐服务员立即送一杯温水过来。 捧着清水抿了好几口,排山倒海的难受总算过去。 我长长地松一口气,看着清水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双眼放光。 众人见我无碍,气氛又恢复了松快。 不想,李建城朝着我笑道:“这位小姐是?” 林丹丹的婆婆朱红就把我们一家三口介绍给他,虽然我父母做些小生意,我家也算个小康家庭,可在他李建城眼中,恐怕连眼风都没必要给一个吧。 却不想李建城对我们一家三口颇为和颜悦色,甚至还和我老爸主动攀谈起生意来。 我爸妈虽然不明白李建城为何突然转变得如此热络,估摸着是沾了沈牧心的光,毕竟能出席今天这种“家宴”,关系亲近可见一斑。 想明白这个,我爸妈倒也收起了初初泛起的受宠若惊姿态,和李建城寒暄起来。 心态平和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也就显得十分容易。 几句闲聊之后,经由林丹丹公婆加入交谈,再加上沈牧心虽然简单但适时的意见发表,席间的气氛渐入佳境。 乘此时机,林丹丹的老公钱明举着酒杯站到了沈牧心和李建城的中间,一脸恳切道:“我最近做成了几笔生意,都是李董事长关照我,说实话,我内心对李董事长的感激都不知道用什么话来表达。一直想着要做些什么表示感谢,今天果真有机会了。”钱明高高瘦瘦,长相却……有些抱歉,和艳光四射的林丹丹站在一起,并不是很搭配,可偏偏这样一个啥啥都欠缺唯独“钱不缺”的男人最终赢得了美人归,可见,有些时候,美女配野兽并非只是网络红词那么简单。 脑海里一连串的遐想,并没有注意到钱明接下去的话:“我知道李董事长一直和政府交好,几位市领导都对李董事长印象颇佳。表哥到市政府任职后,李董事长十分钦慕表哥年轻有为,一直想和表哥多多接触、加深了解。我就想着,一边是我表哥,一边是待我若子侄的李董事长,不如由我出面穿针引线一番,以玉成两位的见面。” 72、引荐(二) 等我从思绪中抽身而出,正好听到钱明后半截话,惊吓得差点再次咳嗽起来—— 钱明,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 虽然沈牧心是林丹丹的表哥,可到底是你老婆那头的亲戚,你一口一个表哥,喊得那叫一个亲热,也不想想,沈牧心成为你表哥还没超过半年呢(他和林丹丹结婚没多久)…… 他喊表哥顺溜也就罢了,不知道有没有事先征询过表哥的“心意”,到底愿不愿意和李建城见面? 我下意识地从沈牧心脸上找答案。 淡淡的眉眼中,突然有暗光一闪。 分明是不悦。 钱明,你个猪头,你有没有看清楚,沈牧心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不悦”。 一脸悲愤地扫向座位上的林丹丹,发现她这个钱明的“老婆”、沈牧心的“表妹”居然一脸赞赏地看着自己老公,那表情……真叫一个“赞不绝口”! 果真女生外向。 摊上这样的表妹,他也是……只能呵呵了。 我这厢正气愤填膺地为沈牧心叫屈,忘记自己同为女性,此刻行径离“女生外向”并不差矣。 “来,表哥、李董事长,我敬你们二位,为了这……历史性的一刻。”狗血剧情看多的钱明居然搬出了这么“不符场景”的用词,我也真是替他的语文老师悲哀,想必当年教钱明语文时肯定被他气得每日内伤好几次。 望着眼前的两只酒杯,沈牧心眉峰微挑,目光滞错。 众人不禁摒住呼吸,却见沈牧心又不紧不慢地举起了自己的杯子。 大家的心堪堪落地。 李董事长更是松开不经意间微紧的眉头,释然般地一饮而尽。 钱明呢? 更是夸张地喜不自禁,豪气干杯。 唯有沈牧心,徐徐饮、浅浅酌。 放下杯子时,酒的水平面似乎与举杯前没有半分变化。 水光润泽的嘴唇,显然刚被滋润过。 他……不会就沾了沾唇吧? 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目露笑意。 他突然朝我看过来,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 笑意来不及褪去,我有种被抓包的感觉,赶紧装模作样地低头去拿蓝莓汁。 “表哥,你笑了哎,看来这事啊,钱明还真是做对了。”林丹丹惊喜的声音突然窜起。 我不觉诧异,不明白丹丹口中的沈牧心居然会笑起来,难道他对钱明的做法不反感? 抬头望去,却发现沈牧心嘴角轻轻上翘,看了我一眼后迅速地对上林丹丹的眼睛,口气淡淡:“我笑,是因为看到一件赏心悦目的珍品。” 赏心悦目的珍品? 众人皆不明所以。 就听到沈牧心温柔的嗓音淙淙而至:“粉色珍珠。” 粉色珍珠? 难道今天在场的那位女士戴了珍珠,是粉色? 放眼望去,并没有哪个人戴了珍珠啊。 林丹丹不解问道:“表哥,哪里有什么珍珠般的粉色啊。” 可沈牧心却并没有回答,只是瞥了她一眼,略带警告。 林丹丹似是被刺到,顿时老实安分了,低头垂眸看手机。 73、引荐(三) 粉色珍珠? 那是什么东西。 我疑虑地挑眉,错过了沈牧心信步而来的戏谑目光。 如玉的耳廓,因着一团羞恼粉色,此刻已然如红梅灼灼,绽放迤逦。 可不就如粉色珍珠般? 沈牧心微微一笑,任凭神思撩动。 场面有刹那的错愕。 钱明就僵在原处,进退维谷。 眼看着一张猴子脸由红转黑,赛过猴子屁股。 如此窘态,自然落在众人眼中。 老妈急智,举起酒杯对沈牧心笑意融融地转移话题:“牧心,话说好多年没和你一起吃饭了。记得以前你给我家苏予补课时,最喜欢吃我做的冰镇绿豆汤了,什么时候再到我家来,我给你做……” 老妈滔滔不绝地诉说着当年。 浑然不觉旁边李建城夫妇和林丹丹公婆的表情有多愕然。 “恩,阿姨做的冰镇绿豆汤是很好喝,这么多年,我一直记得那个味道……”给人感觉颇有些矜傲的沈牧心在面对我妈时分外的……谦逊平和,一如晚辈在长辈面前的乖巧。 老妈没想到他姿态如此低,顿时喜出望外,连连点头道:“好,好,下次请你去我家。” 众人讶异,林亚霜却是神色自若,含笑不语。 我被这段“惊人”对话雷得虎躯一震,神情间难免露出异色,就看到李建城朝我深深地看了一眼。 我却无暇顾及,正积极地运用起全身的细胞来好好思索沈牧心的话。 我妈的冰镇绿豆汤……真这么好喝? 居然能让他如此念念不忘? 我怎么记得,当年暑假里他给我补课时,我妈端给他的那碗冰镇绿豆汤十有八九是进了我的肚子? 万分怀疑的我忍不住再看了他一眼—— 眉色淡淡,眉宇间一贯的认真闲适。 仿佛他说的是在真实不过的事。 难道,是我的记忆出错? 绞尽脑汁想要还原事实真相,就与抬头的他目光撞在一起。 暖暖的,带着丝丝光亮,似乎是笑,又似乎是……安抚。 安抚我,不要说出“绿豆汤都进我肚子的”事实? “表哥,你住的悦城公寓就是李董事长公司开发的。”已然恢复正常的钱明突然又找到了话题,缠着沈牧心笑嘻嘻道。 “哦,没想到沈市长住在悦城公寓?真是在下的荣幸,不知道沈市长对房子是否满意?”李建城迅速地抓住机会,就“悦城公寓”的设施、房型、绿化、交通等方面和沈牧心交流起来。 沈牧心虽然都有一一回答,不过字眼简洁、语气平静,给人一种疏离之感。 与方才和我妈之间的亲切交流迥然不同。 李建城和钱明一家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不太好看。 钱明更是求救的看着林丹丹。 老实了一会儿的林丹丹看了眼老公,又看了眼旁边的公婆,最后咬牙举起酒杯,站起来走到沈牧心旁边,撒娇道:“表哥,我爸妈不在W市,你和姑妈就是我最亲的亲人了……你可要多照顾我,还有我老公钱明啊……” 林丹丹忽闪的大眼睛,柔得要滴出水。 沈牧心面对她,倒也没有说什么,点头颌首后提了酒杯和她轻轻碰触。 搁下杯子,沈牧心就对坐在旁边面露喜色的朱红夫妇正色道:“叔叔、阿姨,我表妹向来任性,舅舅妈妈又不在W市,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希望你们海涵。” 这话出来,代表着沈牧心对林丹丹的看护之意。 朱红等人又怎会不明白? 闻言,当即喜上眉梢,连连摆手,夫妻两人异口同声表示林丹丹很乖巧、又孝顺。 席间,气氛渐佳。 74、书房 回到家里,已经快十一点。 我累得腿都迈不开,看到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倒过去。 却没想到老妈一脸寒霜地喊住了我。 “妈,这么晚了,你不和我爸洗洗早点上床休息,还有什么事啊?”我满身的睡意“嗖”地一下子跑个精光,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妈的神色。 “你跟我来一下。”老妈示意了一下子书房,目不斜视地越过我。 这是什么情况? 我惴惴不安地跟她进了书房。 白色系的书房里有序地摆着书柜、书桌、沙发,大面积的落地玻璃前摆放着一张贵妃椅,上面散落着几个颜色鲜艳、形状小巧的靠垫,触手处是一个小几,上面零乱地丢了几本杂志,一看就知道这张贵妃椅是我平日消遣的最佳去处。 老妈虎着脸坐在了书桌后头,目光紧紧地盯着我。 我有些莫名其妙。 晚饭时她不还高兴地合不拢嘴的吗? 尤其是她拉着沈牧心悄悄地嘱咐“对苏予多加照顾”得到沈牧心点头同意之后,那脸上不明明笑成了一朵花吗? 这会儿……回家了,怎么判若两人啊? 我下意识地坐在了贵妃椅上,正准备把腿搁上来时,就感觉到寒意来袭,赶紧从贵妃椅上跳了起来。 乖乖地坐在了沙发里,等候老妈的发话。 “你,和你老师怎么回事?” 我,我老师? 老妈在说谁? 一时间,我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就恍然大悟:“老妈,你是说沈牧心?” 老妈肯定地点头,目光寒凝。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什么怎么回事啊?”我装傻,“他是领导,可不是当年给我补课的那个人了,老妈,你还把他当亲戚看啊,说话那么随便……” 我撇嘴,摆出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目色澄明。 心里却如煮沸的开水,热气灼人。 老妈是因为林丹丹那句“儿媳妇”的戏言,意识到什么了吗? 还是…… 老妈与我久久对视,不肯有一丝放松。 许久之后,她才松了脸上的寒霜,轻叹一句:“苏予,你年纪也不小了,赶紧找个对象吧,早点结婚生孩子,我和你爸也就可以了一桩心事。” 这思维跳跃的……我顿时傻眼。 “妈,这,怎么转到我身上了?”我不明所以,前一刻不好像还是在说沈牧心的吗?怎么扯到我结婚的事情上了? 老妈目光一转,神色间多了一丝我不懂的情绪:“乘你现在还年轻,早点找个好对象,等你岁数大了,优秀的小伙子都被人抢走了,你到哪里去找条件好的?你真以为有这样的福气可以检漏啊?” 语气唏嘘,有点无奈,有点宠溺。 灯光璀璨下,照出老妈鬓角隐藏的灰白。 老妈,老了。 我心头一震,眼底慢慢湿了。 轻轻地朝她走过去,绕过书桌,蹲下膝头,就像往她怀里钻,就像小时候耍赖一般。 许久没见我这样的老妈一时间有点不适应,老脸酱红之余,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可到底还是伸出双臂把我圈在了怀里。 手掌一下一下、十分有节奏地轻抚在我的背脊上,隔着衣料传递出某种温暖的讯息。 “妈,我会努力找对象的。可是,你不能给我压力。”温馨中,我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是说。 背脊上的轻抚空了几秒钟,而后才恢复正常的节奏。 “恩。”老妈温暖的声音从上空模糊传来。 75、相亲(一) 老妈的办事效率高得惊人。 书房一话之后,第二天的晚上我就吃上了相亲饭。 王平台塑——这个让我魂牵梦萦、口水直流的美食居然是在这样的主题下实现,不得不说有些遗憾。 而明明约好是五点半见面,却在五点四十分座位对面依然空空如也,我些许遗憾的内心一下子又活了过来—— 说不定,预备赴约的相亲者也同我一般是“非自愿”的。 内心小小窃喜了一番的我,耷拉的眉眼有了淡淡的喜色。 直到五点四十五分,服务员领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朝我这个方向走来。 内心堪比五雷轰顶的我表面一派若无其事,甚至还抬腕佯装看了下手表,正打算摆出谴责的眼神将对方拍死,然后起身以“不愿受辱”的表情作为终结时,那张站立在光亮中熟悉的脸孔让我的表情顿时化成了一片茫然。 “江处……”我瞪圆了眼睛,望着眼前歉然微笑的江天宇,一片愕然。 我的相亲对象……是他? 服务员似乎没有发现我的异样,训练有素地转身离开。 “我阿姨和你妈妈经常一起打麻将,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江天宇对我的震惊视若无睹,自顾自地坐在了我的对面含笑解惑。 我妈的麻将搭子,是他阿姨? 我在一团模糊记忆中费劲寻找,好像……似乎……又那么点印象。 可是,这也太凑巧了! “这么,巧啊。”语气微顿。 事到如今,我能怎么说? 尴尬地一笑,垂眸后却是对老妈的诸多埋怨。 相亲相到老熟人,老妈这做媒的能力实在是“令人发指”。 “是有些……巧。”最后一个音节,他似乎格外用力。 听到我耳朵里,就觉得满含深意。 “江处……”我开口想要说抱歉,希望表明我的立场,可是那双黑亮的眼睛却止住了我接下来的话,“苏予,我和你都这么熟了,你怎么还称呼我江处?喊我名字好了!不要这么客气。” 说完,就十分期待地看着我。 我顿时有种被点射的错觉。 尤其那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让我无所遁形。 我“嘿嘿”一阵乱笑,赶紧低头找水喝,以避过那眸中释放的某些讯息。 “我知道你一直想来王品台塑,听你念叨过好几次了,以前就想请你吃,一直没有机会,这次总算找到机会,和你一起来了……”许久没有得到回应的他总算放弃转移了话题。 “王品很贵的,让你请客不好意思。”我笑容客气。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同事之间也许你会不好意思,可,今天我是你得相亲对象,这样的场合……吃一顿王品,不算什么。”江天宇话锋一转,又绕了回去。 听罢,我在心底暗暗叹气。 不等我开口,菜肴陆续上桌。 话题就此打住。 当美食驾到,我的注意力也就顺势转移。 聊天的内容一下子就放到了食物上面。 “这个好吃……” “牛肉很嫩!” “甜点很细腻……” …… 美食的滋润,冲散了初始的尴尬。 我赫然发觉,江天宇这人其实是个十分健谈而幽默的人,并不似工作时的凝重谨慎。 “苏予啊,等会一起去看电影吧,听说最近大片很多。”吃得差不多,他貌似随意地提议,看着我的眼神却泄露了他内心最真实的紧张。 “江处,我们之间,就不必如此了。”一直笑意融融的我,突然敛去那些虚伪的情绪,正色地看着他 76、相亲(二) 江天宇显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被我迅猛转换的表情给惊得眼角直抽抽。 “苏予,你,你……”向来口齿伶俐的他难得口吃。 我在心里再次把“拉回朋友正常轨道”的说辞上下检阅了遍,确定万无一失,正准备义正言辞地拿出来说道一番的时候,却被他截住了话头—— “苏予,王品的牛肉很好吃,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牛肉吗,要不要再点一份?听说上次你和沈市长一起吃饭时,牛柳你吃了好多。”他絮絮叨叨地说,浑然没有意识到作为相亲的一方主体点出另一方主体“牛柳吃了好多”是何种地不上道。 我一边听,一边两耳冒热气,听到后来,脸色绿油油的,十分不好看起来。 尤其,他提到了沈牧心,不知是否触动了他的灵感,以下话题紧紧围绕沈牧心,滔滔不绝—— “说来沈市长可是从来不吃牛肉的……”十分惋惜的样子。 废话,我自然知道他不吃牛肉。 “可听说,那次沈市长留朱局和你们几个吃饭,特意点了这个菜……”此话的前半句尚是平铺直叙,后半句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音调起伏甚是壮观。 可能是沈牧心抽风吧!我用平直的目光回视江天宇。 “听说,众人听说沈市长不吃牛肉就都没有动筷,除了你……”江天宇的目光一下子“凶猛”起来,好像是察觉了什么。 我顿时心虚,头大如斗:“那些人瞧着领导不动筷子就都藏着掖着,我又不想升官发财,才不用放弃美食取悦领导呢……”为了言之凿凿,音调都高了些许,兼之目色清亮、双颊赤粉,更增添了说服力。 江天宇见状,气势大泄,顿时赔笑:“我知道你不是‘徐莞’那样的人……” 我点头表示对此话受用之余,暗地里却恨不得好好踩上自己几脚——他江天宇算是自己什么人啊?用得着心虚解释吗? 总之,沈牧心就是个祸水,一碰到他,不对,都不用“碰”,一听到他的名字,我就已然方寸大乱。 可见自己果真不是混机关的料,连自己心里那点星子小心思都拿捏不住,更别提上了台面和老油条们打太极了。 自怨自艾之余,那边江天宇提起“沈市长”恰如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最近,沈市长可头疼了……为了华云生的事情。” 华云生? 回过神来的我正好捕捉到这个名字,好奇不已:“他不是被双规了吗?沈……市长有什么头疼的?” “牵出萝卜带出泥,哎,一言难尽。”江天宇感慨着,脸色都灰了两个度。 萝卜?泥? 华云生是萝卜还是泥? 我一个禁不住,思绪就偏了题,居然摆出满脸“谁是萝卜谁是泥”的白痴表情。 以“谨言慎行”作为称职秘书第一要则的江天宇见此情景,内心犹如天人交战—— 说,还是不说? “举报的人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和华云生交好的设备公司,有些大有来头……”江天宇浅言即止。 我灵光一闪,顿时想起个人来:“赵亚炎?” “你怎么知道?”江天宇一脸惊吓,没想到我居然知道。 “真是他呀?”意识到自己嘴快了,立即呵呵笑地准备掩饰过去。 “连你都知道了,看来外面早就传得满天飞了……”江天宇重重叹了一口气,大有深意地望着我。 77、交际 我垂下眸子,避过他的视线。 “今天你知道我为什么迟到吗?”江天宇突然问我。 难道和……有关? 我眨了眨眼睛默不作声,就听见他点破了答案:“这几天,赵副市长一直想约沈市长吃饭,领导都借口推了,今天下午五点以后,赵副市长亲自坐在浦副秘书长办公室等,我们这些人只能陪着……” 这么……迫切。 赵亚炎的事情到底有多严重? 我单纯的脑袋一阵抽痛。 此时,脑袋抽痛的还有沈牧心。 “沈市长,自从你来了W市之后,我们还一直没有私下好好聚聚呢……”年过五旬的赵言强矮胖敦实,一副老实巴交的农民造型,说起话来,大拇指一翘一翘很有节奏感。 可就是这位外表老实的副市长,是W市本土派的中坚力量。 赵言强,从村书记发迹,一路副镇长、镇长、党委书记、副市长,可谓“基层干部”的典范。在他手里,提拔过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而从黄良走后,赵言强暗中操作,把持了几个关键位置,让本土派稳坐其间,黄良走后,继任的市委书记行事颇受本土派掣肘,有时,甚至需要倚重赵言强来推动工作。 自此,赵言强在W市威望至高、风头无俩,俨然成为本土派的最高首领,众人以他马首是瞻。 故而,民间曾有戏言——不知书记姓甚名谁,但知有一个“赵市长”。 可见此人“彪炳”。 却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没想到,有朝一日赵言强居然要人俯首称臣。 还是一个如此年轻的……毛头小伙子。 赵言强内心气得快吐血,可脸上却笑得快抽筋了。 “沈市长,你怎么不搬到锦绣花园去呢?”一个人热情洋溢超过了三十分钟,赵言强实在受不了沈牧心淡笑浅言的相处方式,话题始终绕不到今天这顿晚饭的核心主题上,终于有些按耐不住焦躁,语出试探。 “我一个人住,习惯小公寓。”沈牧心抬眸,目光随意。 “是啊,你还没结婚呢!”赵言强闻言,笑容不觉加深,“你也过三十了,身边没人照顾怎么行呢……不过,像沈市长这么年轻有为的,肯定追求的人一大把,只是挑花了眼而已……” 沈牧心并不反驳,抬腕端起酒杯,凑近唇边。 手腕间亮色闪过。 “哟,手镯啊……这是情侣手镯吧?”赵言强目光锐利。 “呵呵……”沈牧心低下视线,目色微暖。 “看来沈市长好事近了……”赵言强洞若观火状,而后,低下身子,探手从桌底拿出一个黑色木色匣子。 漆黑锃亮的表面,四周画着木色云纹,一把古朴的小锁嵌在上面,简单至极。 却别有一种大气。 沈牧心的眼淡淡雾气,辨不出神色。 赵言强手指一弹,匣子应声而开,顿时,一抹玉色冲天而出,雪亮银光的世间顿时黯淡下来。 这方天地,似乎只有这一抹玉色。 流光逝去,才能看清楚是一只玉镯静静地躺在匣子里。 赵言强探过身体,近身低语:“沈市长,这羊脂玉手镯是上了年代的,不知哪个朝代皇家的东西,辗转流落,后来被我家小子给买来了。如今拿来送给沈市长的心上人,才算是这手镯最好的归宿。” 羊脂玉? 沈牧心眉峰一动,修长手指轻轻托起那只玉镯。 赵言强见状,眸中有狡黠飞快逝去。 78、交际2 沈牧心目光流泻,打量玉镯时似乎分外认真而仔细。 室内安静地诡异。 赵言强不知为何,心底滑过一阵不安。 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屏息盯住身旁这个摸不透心思的男人。 “老兄,我称呼你一声老兄,你不介意吧?”沈牧心把玉镯送回盒子里,抬头看着赵言强,突露笑容。 赵言强心中无端升起一种“云遮雾绕”散尽的感觉。 “怎么会介意?求之不得,求之不得……”他高兴地用力拍了一下沈牧心的肩膀,语调畅快,人又往旁边挪了喏,让本就近得没有一丝细缝的两人更显无缝对接,“说起来,虽然老弟你是上司,可论起年纪,我当你老兄还是绰绰有余的。” 兴奋之余的赵言强言辞间不觉带了几分得意。 沈牧心默默地抽了抽眼角,随手把玉镯放回了匣子里,推到了赵言强胸前。 赵言强吃惊之余,不禁张大了嘴巴,让那张本就十分巨大的嘴巴显得更加巨大:“老弟,你这是?” “这东西老兄你还是拿回去吧,我,无人可送。”清清淡淡一句话,却将老兄、老弟的距离拉得犹如天上银河般的鸿沟。 无人……可送? 赵言强一早就知道这手镯送得不会十分稳当,也为沈牧心找了好几个推拒的理由,却委实没料到会是这样直截了当一句“无人可送”。 颇有几分伤情寂寥的意思。 与直接告诉世人“我没人要”一般无异。 但凡是人,都会对自己的不足之处藏着掖着,却没想到沈牧心居然如此的……坦荡荡。 倒让赵言强半晌不知如何作声。 沈牧心望着他淡淡一笑,继而不动声色道:“所以,老兄,这玉镯给了我岂不是可惜了?你还是收回去,让令公子送给佳人,岂不更有用武之地?” 不知是不是赵言强,他总觉得沈牧心说的“用武之地”四个字分外玄妙。 想到自己那个儿子的所作所为,他不觉面皮上一阵热辣辣地痛—— 这小兔崽子,要不是为了他,哪里有今天这场卑躬屈膝的宴会? 老子纵横W市多年,面对这么多书记、市长,从来都是地位超然,就连黄良都要礼让三分,没想到,今时今日…… 心随意动,他下意识地又看了眼神色坦然的沈牧心,不禁牙根发酸。 “老弟,你这不收可就是没把我当自己人看了!这样的东西自然要有窈窕淑女来相配,你那那个不成器的大侄子身边围得都是些庸脂俗粉,哪里配得上这样好的羊脂玉。只有未来弟妹才堪配!” 赵言强一口一个大侄子,说得好不欢快,却没发现沈牧心眼中一闪而逝的卒色。 “我家中只是独子,所以并无侄子。”一语轻轻从他唇边吐出。 直让赵言强那张憨厚朴实的老脸一寸寸地泛红。 前面的“称兄道弟”就像一场笑话。 沈牧心,你够种。 赵言强腮边笑意迅速冷去,目光不善起来。 “沈市长,你这不收可就是不给面子哦……”直起弯腰的身子,赵言强看着旁边的人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 沈牧心却是缓缓一笑,目光从容。 四目相对,杀气腾腾。 79、交际3 就像是战场上对垒的两军首领,谁也不肯低头。 十秒过去了……赵言强内心无比强大。 二十秒过去了……赵言强开始犹豫起来。 三十秒过去了……赵言强听到自己心底一个声音响起:“他到底是常务副市长,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目前没有市长,他俨然是代市长一名……” 四十秒过去了……赵言强觉得额前的发有些湿了,不知道是热还是因为其他。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 赵言强看也没看屏幕,径直接起电话,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喂,你好,哪位?”口气是前所未有的和煦。 “赵副市长……”电话那头久违的声音传来,警醒了他。 捂着手机朝沈牧心抱歉地说了句“我先出去接个电话”就飞快地跑出了包厢。 电话那头……是谁? 沈牧心望着阖上的门扉,心头一动。 我望着江天宇一脸“便秘”的表情,心情越发不美好起来。 “江处,我吃饱了。”本来还想消灭眼前那盘精致的小甜点,最后也毅然决然地放弃了。 江天宇正打算将赵言强邀请沈牧心的事情具体展开时,愕然发现坐在对面的我似乎一点都不打算给他机会,不禁如丧考妣。 愣了半秒钟,他才反应过来,硬挤出一丝笑容:“苏予,时间还早,要不,我们换个地方继续聊,喝杯星巴克?还是吃块蛋糕?” 随着我的摇头,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悲壮”。 “瞧我,刚吃饱了,你肯定不想再去吃的地方,这样吧,我们去看电影吧,最近有大片上映,我已经好久没有去看电影了,正好趁此机会……”脸色微白的他语无伦次。 我的心头晃过一丝不忍。 感觉自己就像言情小说里的女主角,对男主以外的任何人都“狠心决绝”。 可言情小说里的女主角身后总有一个万种深情的男主在等着,我呢? 身后不过是一片空荡荡罢了。 “江处,不了,时间不早了,我想回去了。”心痛之余,我狠心道,却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对面紧张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不见。 低垂的视野里是他微微发抖的手指。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残忍犹如刽子手。 却又一个劲地安慰自己——若是半推半拒才是对他的不负责。我这种快刀斩乱麻的做法,固然对他一时有些疼痛,但痛了一阵也就很快好了,又能重整心情再次寻找适合的爱人,可比若即若离地要“厚道”许多。 大不了今天这一顿我来请,让荷包大出血,一来让他降低损失,二来也让我自己心里好受些。 只是,这一顿饭钱……真的好贵啊! 罢了,贵有贵的道理,本来这饭钱只能抵销我心底一分的愧疚,如今,可就能抵销两分了! 这么一算,还是值得的。 经过一阵激烈的心理活动之后,我坚定地抬头看他,朝旁边的服务生招手示意:“买单。” 说着就从皮包里拿出一张信用卡递过去。 服务生正想接过去,却被江天宇抢先一步抽掉了。 “怎么能让女士付钱?”说完,就拿出了自己的卡。 我还想争取自己付,却瞥见他的脸色又白了一分,终于败下阵来,不再坚持。 80、问破 一起走出餐厅,我迅速而干脆地同江天宇挥手道别,忘记了“淑女”的标准走姿,一溜烟地跑了。 却听见耳畔沉重的脚步声。 男士皮鞋的头出现在我视野里,如影随形。 跑了几步,发现对方依然执着,终于放弃“气喘吁吁”的造型,停下身形。 江天宇没料到我急刹车,跑到我前方,才停下来。 “苏予。”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眉眼间满是惶恐。 “江处,我,去停车场拿车。” “那我送你到停车场。”他语调坚持。 “江处……”我一脸不愿。 “苏予,并不是送你去拿车就意味着你答应我什么了……”江天宇的黑眸中渐渐漫过一种戚色。 我竟然无言以对。 “走吧,就让我送你去拿车,看着你走……”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给我的感觉像是在祈求,分外地卑微。 江苏予,你何德何能? 悄无声息地闭了闭眼睛,我点头答应,调整步子同他慢慢以“正常”速度往前走去。 “苏予,你平时健身吗?”我们渐渐恢复了交谈。 “有啊!”我在心底暗暗祈祷,这一切赶紧过去。 “你也健身啊!我倒没有这样的习惯,不过,沈市长很喜欢健身,听说他每天去健身房锻炼一个小时……”江天宇三句话不留沈牧心。 烦躁的我想也没多想,脱口而出:“你能不能不要再提他……”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不对。 江天宇停下了步子,怔怔地看着我,目光凝滞:“苏予,你……同沈市长是不是很熟悉?”语毕,一张脸上闪过犹豫、不安,甚至害怕的情绪。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问了。 上一次被我模糊过去了,这次呢? 我低着头半晌不语。 江天宇就像是肯定了什么:“你,果真认识沈市长。” 说不尽的复杂。 我本能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 “那就难怪了。”长长地叹气。 言下之意,我是瞧上了沈牧心,所以看不上他。 这帽子我可不能戴。 不及细想,我就摇头辩解道:“江处,不是你想的那样。”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写满了“你误会”这几个大字。 江天宇却只是怅怅一笑,便垂头丧气地说了句“走吧”,而后不再看我。 似乎已经对我的行为“盖棺定论”。 我哪里是因为看上了沈牧心而拒绝他? 等等……好像是因为我一颗心里只有沈牧心,再也装不下其他人,所以瞧不上他……可又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这这这…… 让我怎么跟他解释清楚? “江处,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急得恨不得当场跺脚,可又百口莫辩。 一个面色惨白,一个尴尬心虚。 一瞧就是在上演“狗血”剧情。 身旁行人人来人往,都忍不住对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我们投过好奇的目光。 “江处,我虽然一早就认识沈市长,可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感受到他人投注来的“关切”,脸皮甚薄的我羞得“无地自容”,赶紧用眼睛示意他不要再僵在原地了。 江天宇接收完我的讯息,正在消化中,我这边电话响起—— “你好。”甜美兮兮的嗓音在听清楚电话那头是徐莞之后,就顿时失了韵味。 81、召见1 “徐处。”我顿时收起满腹的散漫,在电话这头毕恭毕敬。 “小江,你来一下江心宾馆。半个小时内到。”徐莞清脆冷淡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这个时间点……去江心宾馆? 而且还要在半个小时内赶到,目测以我的速度,最快也要五十分钟了。 是工作还是其他什么事? 正想问清楚徐莞找我区江心宾馆有何贵干,她已经很果断地挂了电话,那短促的“嘟嘟”声一如她平日对我的态度,冷漠而尖锐。 我进局里这些年,可从来没有在下班之后接到过这位美女处长的电话“临幸”,今天是怎么了?何等何能让她想起我这个小人物? 不容我多想,赶紧对一旁的江天宇解释:“徐处让我去半个小时内赶到江心宾馆,不知道有什么急事,我得赶紧走了,你留步吧!” 打算把他速战速决后就飞奔去停车场取车。 江天宇却在听到“江心宾馆”四个字后,眉间微微一动,而后自告奋勇:“我来送你去吧,那边这会儿正是大堵车的时候,你想要半个小时内赶到根本是不可能的。我知道一条近路,应该可以在半个小时内赶到。” 说完,目光灼灼地望着我。 静待我的答案。 一想到徐莞的为人,想把拒绝的话咽了下去,点头伸手递出了车钥匙。 江天宇接过钥匙,一脸欣喜。 “徐莞有说让你去江心宾馆什么事吗?”当车子驶出马路,江天宇冷不丁问道。 我缓缓摇头,满脸困惑—— 江心宾馆是一个国字背景的五星级酒店,平时领导们的宴请会选在那里。 也许是朱局紧急召见? 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徐莞找我去到底有什么事,半个小时眨眼而过,江心宾馆四个大字如约而至。 我松了一口气,对“雪中送炭”的江天宇感激涕零。 “徐处,你好,我是小江,我刚到江心宾馆门口,现在去哪里见你?”我谦逊地对电话那头的人汇报行踪,并请示召见地点。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沉默,而后就听见一个压低的声音飞快传来:“在门口等着。” 在门口等着? 我望着又是毫无征兆就挂掉的电话,觉得此情此景十分诡异。 徐莞不会是诳我玩的吧? 让我半夜三更跑到江心宾馆门口傻等,又不见人影也不见指示,会不会是她终于把对我在积累多日的愤怒爆发出来了,选择不再压抑?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我就摇头否认。 不,徐莞不是这样的人。 她再想整我,也有的是法子,何必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来对付我? 那就不是我耳朵出问题,真的是要我在门口等。 默默哀叹一声后,我就对陪在旁边的江天宇道:“江处,不好意思,徐处让我在门口等她。看来我还有一会儿,要不你先走吧,以免打扰你休息。” 我以为这番“冠冕堂皇”的辞令已经把我要表达的中心思想表达地十分清晰明了,却没想到一贯点到即止的江天宇今天就像是换了个人,摇头走上来并肩而语:“算了,这边打车不方便,再说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我也不放心。” 说完,率先往门口走去。 陪伴我的“决心”十分坚决。 82、召见2 拗不过江天宇的我就这样和他并肩站在了江心宾馆的门口。 月色如练,却亮不过门内的灯火辉煌。 我的身影竟然被硬生生地拉成了一条细窄的线,在明暗的分界点被倏地隐灭了。 凌乱的脚步声从门内浅浅传出。 一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几个面容从极亮处清晰起来。 徐莞一头性感的长发,露出雪白明媚的笑脸。 尤其是一双如丝媚眼,波光粼粼得让人心魂荡漾。 是谁,让向来自矜的她露出如斯情态? 我突然福至心灵。 沈牧心的眉眼如约而至—— 清清浅浅的笑意,掩不住嘴边的温和。 我一愣,脚步已经下意识地往旁边暗处躲去。 就看见徐莞的目光似是朝我这边急速掠过,而后就是戏剧性地一幕,她脚步趔趄,人影晃动,旁边,一只手掌及时地扶在了她的腰间。 纤腰盈盈,都不如那一只骨节匀亭的手掌让人惊心动魄。 徐莞顺势朝那只手掌的主人偎了过去。 才子佳人,天造地设。 我的眼酸得厉害,赶紧低头去揉眼睛。 旁边江天宇看清楚里面的人,大吃一惊,下意识地也随我闪到了一边。 就发现我在揉眼睛。 目色一怔,而后一痛。 彼时,正好风吹过来,凉意猝不及防来袭,我缩了缩肩膀。 江天宇赶紧脱下身上的外套,往我身上披来。 我想抗拒,却发现对方比我更加固执,固执地将我裹在深色外套中,直与墨色中融为一体。 这边,里面的人马已经走出大门。 竟然没有人发现躲在角落里的我们。 喧哗过后,只剩寥落。 我紧紧地抓住外套的衣襟,露出两只发白的手。 远处,似有几道目光巡过,蜻蜓点水,未见痕迹。 “苏予……”许久之后,我恍惚听到耳畔有声音在喊我。 我静静抬头,眼底瞧不出任何情绪。 江天宇却更加担忧:“你怎么样?” 不等我回答,身边手机响起。 低头一看,徐莞的名字刺目而现。 “徐处。”我木然地喊道,听不出任何波澜。 徐莞似是意外,却很快调整过来,声音一如既往地优越:“小江,你在哪里?”不等我回答,立即又道,“我喝酒了,本想请你送我回去的,现在……不用了。” 说完,就像是当真不知道我在哪里一样,理直气壮而又理所当然。 尤其“不用了”三个字,更是毫不掩饰心底的喜悦。 事到如今,我要再弄不懂徐莞的意思,那我就真是太笨了。 “知道了,徐处。”我平静地回答,平静地摁下接听键,平静地抬头看向江天宇,“江处,我可以走了。” 江天宇本来想说什么,可嗫嚅了几下嘴唇,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谢谢你。”我看了他一眼,把肩上的外套还给他。 “你披着吧,天气凉……苏予……”不知为何,对上我的平静,他竟然词穷。 我缓慢而坚定地摇头,幽幽一笑:“现在好多了,并不觉得冷。” 江天宇叹了一口气,最后沉默地接过了外套。 “走吧。”月光下,他看着我的目光,闪过一丝怜悯。 痛到麻木的心口似又被狠狠地刺进了什么东西,尖锐呼啸。 我跟上他的步伐,笑容惨淡。 83、同病 回程的路上,见不到一辆车子。 整个路面,宽阔地让我心慌。 更糟糕的是,狭小的车厢内,弥漫着沉闷窒息的气息。 “苏予,曾经,我也被徐莞这样……伤害过。”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道路情况的江天宇突然开口,声音嘶哑。 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我将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 “你应该听说过吧,前几年,我曾经,喜欢过她。”他得不到我的回应,自顾自地说下去。 江天宇喜欢徐莞,好像,听王薇暗示过。 但,据说只是暧昧,后来,后来江天宇就转而对他表示殷勤了。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出现呢。 原来,另有隐情。 “我比她早两年进的科室,那时候,老处长还没有退,对我这个小年轻十分关照,对我的终身大事也十分上心。”他的声音渐渐平和起来,就像春日的微风吹在人脸上,暖暖的,“一直说要帮我找个好的,直到徐莞进来,老处长就说,我们两个很合适。那时的徐莞,年轻漂亮,身上还洋溢着单纯和天真,什么都不懂,一天到晚跟在我身后,问这问那。我……事无巨细地回答,一来二去,就很自然地陷了进去。”他一边开车,一边叙述,目光沉静,表情柔和,看不出一点对徐莞曾经有过的情愫,就好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那般地自然,“她对我的付出,向来默默接受,并没有过一次正面回应。那时候,我太年轻,不懂女孩子的沉默有时有时一种态度,傻傻地以为……这种相处不过是细水长流的默契。”说到此处,他不禁微微一笑,可眼角分明透出讽刺,“却在老处长要退下来的前夕,让我明白了一切。” 老处长退下来? 我脑海中有种模糊的猜测。 “当时,处室没有副处长,谁能当副处长,谁就是处室负责人。所以,我进那个处室,就是准备去接老处长的班,”江天宇转过来,迅速地看了我一眼。 听说,老处长和江天宇的父亲是至交。 “我老头子当时刚退下来,组织上找谈话,问他有没有什么要求,他说,希望组织上能多关心关心我。”江天宇的视线又恢复到了正前方的道路上,“所以,家里人和我,都以为老处长退下来,我就能接班。” 那为什么后来是徐莞当了我们处室的处长? “可是,谁能想到,在组织酝酿副处长人选前夕,我……会在工作上出了大纰漏。” 大纰漏? 是天灾还是人祸? 我突然替江天宇悲哀起来。 “当时,局领导为了测试我的实力,特意把几个重要的方案让我来起草。老处长也乐见其成,十分配合地让我操刀。我心知肚明领导的意思,所以十分慎重,每晚都加班到很晚,查阅资料、完善方案。”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当时,徐莞一直陪在我身边,每晚都和我一起讨论、验证。眼看着事业即将起步、心仪佳人又在身侧,一切顺遂,我的心里别提多高兴,。终于方案进行到最后部分,却发现方案中的测算总是有问题。你知道的,我们做方案,为了保证测算的结果近乎准确,都会用两到三种不同的方法验算,也确保数据科学。可是,偏偏不同的方法测出来的结果都是不一致,我百思不得其解。” 84、相怜 “因为测算部分都是徐莞在帮我做的,所以我正打算晚上自己做一遍找出原因时,徐莞突然找我帮忙,说有人追求她,一直纠缠她,她拒绝多次无果,所以想找我陪他一起去和对方见面说清楚。”他眼角的讽刺愈加明显,“当时的我,听到她的请求,顿时就……误会了,以为她是要让我此身分明,所以……就搁下了手里的测算,随她去赴约。” 说到此处,他突然停下。 “然后呢?”我不禁追问,盯着那张平静的侧脸,却发现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暗沉。 “然后?然后我就被对方灌了酒,无法回去加班,然后第二天一早,领导就要问我拿那套方案,却被指出数据测算是错了,然后……徐莞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正确的测算一一演示,然后,老处长退了,徐莞做了副处长,我搞砸了父辈给我铺好的一切。” 几个然后,将事实道尽。 眼角眉梢,尽是沉重。 “你,怎么不解释?”半晌,我才讷讷言语。 “我跟谁解释?又如何解释?”他语气艰涩,目光沉沉,“喜欢她的心是那样真切,怎么能接受事实?我依然还沉浸在幻想中,为她寻找无数个理由来掩饰那场巧合。直到老处长一语惊醒梦中人。” 老处长? 我疑惑地望着他,与他转瞬而来的视线恰好对上。 “老处长说,人不怕被算计,就怕被算计了还不自知。”激动的口吻完全平复,只剩冷漠,眼底只余下痛彻的顿悟。 话说到这种地步,我也只能黯然沉默。 徐莞的心计和手段,对于我这个新丁领教得可谓十分“深刻”,毕竟我踏进处室的那天,她就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处长了。 只是没想到,江天宇被她拉下来了。 “江处,你现在也很好啊。”想了想,我出言安慰他,发自真心的。 “是吗?”却没想到江天宇似乎并不十分受用,腮边甚至泛起苦涩。 这? 车内,无尽的沉默。 “心情好些了吗?”直到我家的小区近在眼前,江天宇将车停在了路边,熄火、拔钥匙,然后看着我微微而笑。 他把自己和徐莞的过往告诉是为了让我心情好受些吗? 突然之间,我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呼吸不稳。 眼角似乎有些湿润,为了掩饰,我低头迅速地接过江天宇手里的钥匙,只是低低了说了句“谢谢”,便不敢再看他。 因此,也就错过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悸动。 “太晚了,你赶紧回去吧,我这边打车回去,你不用担心。”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的江天宇将情绪掩去,只是温柔地看着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体贴得让我无地自容。 可是,我又能怎样?去回应他的体贴还是利用他的慰藉? 不,不,他是好人,我不能因为感动或者其他什么而给他错误的讯息。 脑海里刚有决断,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在深夜的街头,显得那么空旷而让人一震。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才发现不是我的手机在叫。 那边,江天宇看到自己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一脸震惊。 “领导,你好。” 恭敬的神态在对方的几句话之后,就露出来不及掩饰的错愕。 目光,朝我直直射来。 85、沉默 “领导,我刚刚是陪财政局的江苏予去的江心宾馆。”江天宇看着我,一字一句地回答,“她是因为接到徐莞的电话,所以才会去那边等的……好像后来徐莞说是自己喝酒了想让她送回去。”眼底的亮光却随着说话一寸寸地熄灭,直余灰烬。 之后,那头很迅速地挂了电话。 我就看到江天宇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朝我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苏予,你不用难过了,沈市长应该是发觉什么了,徐莞……领导根本就对她没意思。” 无头无脑的一句,却让我心头一震。 江天宇的意思是? 我不敢往下想,只是抖抖索索地回避他目光:“我不难过,我……我,” 语无伦次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果真对领导……有感觉。”沉默片刻后,他分外肯定地道。 那双眼,澄澈如水,直直地影射出我心底的一切,包括那最隐秘最难言的情愫。 我顿时脸白如霜,竟然忘记辩驳。 “沈市长年轻有为,人才样貌出众,身居高位又未婚,女孩子仰慕他很正常,机关里年轻女孩十个有九个都想在领导跟前表现,期待他的青睐,骄傲如徐莞,不也如此吗?”江天宇缓慢而平静地诉说,眼底倒映出我的失魂落魄。 “江处,我……今天的事谢谢你,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班。”百口莫辩或者说已经不想辩解的我,咬了咬嘴唇最终飞快地钻进车子落荒而逃,将他一个人抛在了原地。 后视镜中,他的身影就像一根燃尽的蜡烛,在黑夜中不见半丝光明。 我狠心别过头,直视前方,车子飞速离去。 直到停车、熄火,伸手才发现脸颊早就是湿漉漉一片。 这场伤心,是为他还是……为我自己? 回到家,果然见到严阵以待的老妈端坐在客厅里,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里的遥控器,看到开门进来的我,刹那间来了精神。 “苏予,怎么样,吃了什么好吃的?”老妈按捺住了心底的激动,拼命忍住没有开门见山,反而是迂回地与我聊着天,试图将我带进她的话沟里,最终引出今天这场相亲宴的结果。 可我是何等人物,又怎会让我妈得逞? 摆出嬉皮笑脸的表情,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就窝进了沙发,狗腿地靠在老妈的身后为她轻轻捏起了肩膀。 老妈舒服地忍不住一阵嘤嘤,心情顿时大好。 “苏予啊,你要是每天都这么乖,我就不会每晚睡不着觉了。”老妈闭着眼睛,看不到身后的我脸上笑意全无,只有淡淡的萧索。 “老妈,你那是更年期到了,与我无关的,”我插科打诨地同她说笑,“你不能冤枉我。” 老妈心情不错,放过了我,没有如往常一般对着我说教一路从我出生数落到我读书工作,而是继续闭着眼睛,极尽温柔:“等你结婚了,我也老了,做不成什么事情了,就在家为你带带孩子,干干家务什么的。” 结婚?带孩子? 我警铃大作,但又不敢打断老妈的美梦,只能一径苦笑。 “你现在先谈恋爱,等过个一年半载就结婚,小江比你大,肯定等不了太久,到时你们就要生个孩子。说到生孩子,我说你还是先生个女儿吧,这样再生个儿子,压力也不会太大,总比先生儿子,我估计你们年轻人怕第二胎又是个儿子就不愿意生了……” 86、以对 老妈思维发散,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一发不可收拾,直把孩子的小名都预备了好几个方才作罢。 胆战心惊的我越听越怕——老妈要是知道我对江天宇的态度,恐怕…… 于是,“啊”的一声,老妈的“展望未来”被我的魔爪瞬间打断。 “苏予,你怎么了?捏的我痛死了……”温柔老妈顿时歇业,取而代之的是慈禧太后的形象,双手叉腰、双目圆瞪,看着我的目光像刀子。 “老妈息怒,老妈息怒,我一时失手,一时失手,你别介意啊……”我狗腿地扒着老妈的手,一脸对自己方才行为痛心疾首。 老妈疑惑地看着我,从我脸上睃来睃去,过了几秒钟,才露出相信我的表情。 我心口一松,神色间就露了端倪。 老妈突然目光凛然,朝我直直看来:“你,和小江怎么样?” “老妈……”我拉着她的胳膊甩啊甩,一脸的嬉皮笑脸,企图蒙混过关。 可老妈铁了心,不再玩迂回战术,而是不容我逃避:“你避而不谈,是不是直接拒绝人家了?”见我沉默不语,老妈顿时如炸开的油锅,声音瞬间拔高了几个度,“你居然……又来这一套,前面我们不是说的好好的吗?你也说想清楚了,怎么又开始跟我不配合,我跟你说,你给我早点把你那点小心思收起来,不要再做什么白日梦,老老实实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别想着他了,你,高攀不起……” 老妈说到最后,声嘶力竭。 而我,也在这一夜轮番的折腾中,终于露出了心底最真实的怯懦。 “对,你说的对,我高攀不起,”颤抖间,嘴角已经尝到了泪水的咸味,心底的卑微和胆怯被老妈的言语一下子撕拉开来,我忍不住嘶吼,“我,一直都是个丑小鸭,配不上他。” 说完,我从沙发中坐起来,转身想逃回房间。 有一只温暖的手狠狠地攥住了我。 我抬头一看,是老妈痛心的脸。 可我又迅速地低头,因为,眼泪早就不争气地爬满整个脸庞,伤心——无处而逃。 “囡囡,对不起,我说话太重了……”老妈上前轻轻地抱出我,低低道歉。 老爸听到我们的动静,从房间里跑出来,看到我们母女俩的情状,着急地上前关切:“囡囡,怎么了,怎么了?” 自我长大后,父母就再也没唤过我囡囡,却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形下唤出。 我悲从心起,想到江心宾馆门口,沈牧心伸手去扶徐莞的那一幕,是那么地男才女貌、璧人一对,心口刀扎般地疼。 哭声渐渐放大,我似乎再也找不到压抑的理由,痛痛快快地扶着爸妈的手哭起来。 急得两人围在我身边团团转,老爸一个劲地问老妈,到底拿我怎么着了,老妈犹豫了半天才说了句“我让她老实找个人嫁了,别……再想着……他了……” “你?”老爸的脸顿时铁青,气得直瞪人,“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许提不许提,只当不知道,你怎么又忘记了,是不是想把过去的事情都翻出来你才安心? 向来对老妈马首是瞻的老爸难得发怒,我虽然哭得惊天动地,但还是注意到了。 过去的事? 老爸在说什么? 等等,老爸也知道我对沈牧心的感情? 87、以对2 我被这样的认知冲击得五雷轰顶,顿时忘记了哭泣。 抬起被雨水冲刷后分外明亮的双眸,可怜兮兮地看着老爸:“爸,你,在说什么……你,知道,知道我对他?” 向来在他面前表现得伶牙俐齿、口若悬河的我,这会儿连说句完整的话都做不到。 老爸闻言,眼底飞逝过一抹痛色,而后就冷着脸,对我严厉道:“就你那点小心思,我和你妈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 我脑子一片空白,嘴巴半张,久久不能回神。 我好像,一直都掩饰得很好吧? 不敢置信的我听到心底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辩解,可是面对父母的言辞,我又觉得自己看来是自欺欺人得很好。 “我,我,我要去洗澡了,你们早点休息!”被这一变故冲击得羞囧不堪的我当机立断地选择了逃避,不敢再看父母的神色,也不敢再去想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我本能地……逃了。 而我的父母,眼睁睁地看着我“落荒而逃”,却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松懈的神情。 等我关上房门,老爸更是满含怒意地瞪着老妈:“下次,再也不许提起过去。” 老妈一反常态,没有对老爸的态度发动攻击,反倒是连连点头、口口称是,若是这一幕被我看到,估计又要引为江家最大的奇迹——没想到向来把老妈奉若神明的老爸居然也有如此硬气的一天,真真是老爸人生中最“英姿风骚”的一页啊! 可惜,可惜,我错过了…… 此时的我,只是躲在放满水的浴缸中,哭得一塌糊涂,毫无形象可言。 沈牧心,你,就是我的灾难。 同一时刻,锦绣花园中的某处房间,突然灯火大亮。 脱下身上的西装,松开领带,沈牧心疲惫地倒在了书房中的沙发上,望着书桌上堆积如山的书籍、杂志,却半点也提不起阅读的兴致,反而是望着空中的某个点怔怔发呆。 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抚上腕间的手镯,悲怆的情绪就这样透过那双清亮幽深的眸子,一点点地扩散开来。 谁也看不透这位年仅三十岁的常委副市长,此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突然,手机响起,屏幕上“徐莞”的名字鲜明而刺目,等了五六声之后,他才接起。 “喂。”一贯冷淡的口吻说不出的疏离。 电话那头的徐莞,顿时想打退堂鼓。 可是一想到沈牧心坐在办公室那片宽大的落地玻璃前,身披金光的模样,她的勇气又迅速鼓起。 “沈市长,这么晚打扰你不好意思,实在是……担心你喝了酒,不知道有没有不舒服。”徐莞刻意压低了嗓音,一如前面练习了无数遍之后找寻到的最温柔甜美的点,心中充满了期待。 沈牧心的眸中浮起淡淡的嘲讽,口吻就越发清淡:“没事,没有公事的话,就这样吧!” 一语,毫不客气地点破她的僭越。 说完,电话那头急急响起徐莞失望又刻意掩饰的声音:“沈市长,不好意思,打扰了,你早点休息吧。” 而后,通话结束。 可是,徐莞故作镇定又难掩失望的情绪却一丝不落地摊在了他面前。 她以为,今晚能顺利出现在他和赵言强的饭桌上,就算成功靠近他了? 沈牧心不由握紧了拳头,猛地起身,朝客厅处的健身器材走去。 挥汗如雨中,他紧皱的眉头才渐渐松开。 一切,会慢慢好起来的。 88、讨论 水利局长被双规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在机关里四处传播。 不知怎的,赵言强儿子牵涉其中的流言也开始悄悄蔓延,只是,没有人敢堂而皇之地谈论罢了。 我在工作组中也发现总有人凑在一起,悄悄地议论,等有第三方凑过去,就自动作鸟兽散。 气氛诡异得让我直抽抽。 憋了半天,终于,在某次午饭和他坐在了一起,才有幸得知他们在谈论什么。 “听说是华云生交代出来的。”华聪压低了嗓音,装出埋头在吃饭的认真模样。 一听说这些,我顿时就没了兴致。 赵亚炎怎么样,与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低头静静地吃饭,没有接口。 半晌没等到我回应的华聪立马抬头,见我一脸镇定自顾自地吃饭喝汤,忍不住大吃一惊。 “江处,你这定力……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舌头打了个滚,他说了个称赞话。 虽然,我瞧着那表情那口吻未必真心。 但我当真心的来听,笑嘻嘻地接受他的称赞。 就听见一旁自矜身份一直未多话的王霄来了一句:“小江,你年轻虽轻,可很有领悟力,小华啊,这点你要多跟小江学习,她比你强!” 抬头,就看到王霄朝我意味深长的一笑。 这人,什么意思? 我忍住皱眉的冲动,朝他微微一笑,假装没听懂。 旁边华聪的脸色就有些不太自然,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王霄,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王局说的没错,江处是比我有领悟力。对了,江处,你是本地人吧?你父母做什么的啊?家里亲戚有没有在机关里任职的?你和浦秘书长熟悉吗?他对你似乎十分赞赏啊……” 华聪搁下了手里的筷子,难掩紧张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是疑虑我为何能被提拔副处长了。 所以,拐弯抹角地想要打听我的背景来历,甚至提到了浦洪。 可惜,我的如实回答在他眼中未必“如实”。 最后,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他只能悻悻地低头继续吃饭。 而一旁全程旁听的王霄却是深深地看了我两眼后才作罢。 我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真心不明白浦洪为何要像原单位推荐我和华聪。 称赞华聪,我尚能理解,毕竟选调生的光环摆着,再加上华聪本人也十分积极,知情识趣,端看他自从我俩一起被提拔副处长后,他对我的称呼就从“小江”变成了“江处”,一次都没有出错过,其情可见一斑。 反观我,就真的是没有他那么伶俐了。 也不知道浦洪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正在暗自腹诽的时候,王霄看了眼四周就和华聪说起了悄悄话—— “听说了吗?华云生弄起来了,空出来的位置却是很多人在盯。” “真的啊?不知道好处落在谁头上了……” “听说人选已经定了。” “真的?是谁?” “水利局的一个千年老二……” “千年老二,是谁啊?” “叫许正南,做副局长整整十年了,业务骨干出身,在华云生之前就有呼声让他扶正的,可惜,他不得老赵赏识……没想到,时来运转,这次老赵因为自己儿子也牵扯在华云生的案子里,对于水利局长的位置颇多掣肘,就没有重点推荐人选,反倒是我们沈市长说了句‘业务局还是让懂业务的人主持’,所以才让许正南捡了个便宜。” “真是运气好啊……” 压低的抽气声中难掩羡慕。 而我,压根就不认识什么许正南,也不关心新任水利局长是谁。 只是因为他们提到了沈牧心,我就又缩回了自己的龟壳里,暗暗伤心。 89、出现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事,自然就有些食不知味。 到下午时,才发现肚皮抗议,不禁站起来,对着工作组的众人笑道:“下午茶时间,大家想要什么,我来点外卖。” 就有人笑着回应:“我要奶茶加蛋糕。” “我要吃翠华楼的奶茶。” “那我就要吃雅蜜的蛋糕……” 你一言,我一语,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笑闹声中,我拿出手机,打开外卖频道,点单、付款,搞定! 只等外卖驾到。 大家笑嘻嘻地围在一起,准备开启下午茶模式。 门“叩叩”响起。 我第一个奔过去开门,笑容满面地抬头,下一刻,立即换上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 “浦秘书长,你好!”等看清楚浦洪后面跟着的沈牧心和江天宇时,我恨不得哭出来,“沈市长,你好。江处,你好。” 浦洪显然没想到我的表情会这么得“精彩”,微愣之后就把门推开,侧身让沈牧心进去。 我立即退到了门后,头垂得低低的,一副做错事的表情。 沈牧心的视线掠过我这边就迅速地离开,抬步进了办公室。 浦洪随后也进去,然后就是江天宇。 自从上次见面之后,我和江天宇再也没有联系过。 今天是第一次打照面。 我下意识地回避他的目光。 眼角的余光依然还是发现了他对我的注视。 虽然很快,但是,那样复杂。 我的心底微微泛起了酸涩。 可是,顾念这样的场合,我赶紧敛去心头的异样,迅速调整心情。 回过神来时,大家都已经坐在会议室里。 浦洪看了眼沈牧心,然后就咳嗽了一声,环视众人。 大家都心头一凛。 “前一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工作组也取得了一些小的成绩……”浦洪率先把王霄和华聪表扬了一番,肯定两人的工作。 大家看向王霄和华聪的目光就充满了艳羡。 王霄和华聪意外过后,立即激动起来。 浦洪当众表扬他们两人,这哪里是浦洪的意思,分明就是沈牧心的意思。 在座的众人,连职场经验稀薄的我都看得出门道,更何况其他久经沙场的老将? 看来王霄和华聪的未来,不可限量啊! 众人心头都有如是感觉,对王霄和华聪越发地羡慕起来。 浦洪说了一圈之后,话锋一转:“虽然,工作组前期做出了一些小小的成绩,但是调查工作任重而道远,远远没有到可以停歇的地步……” 浦洪言辞振聋发聩,让众人的情绪又沉重起来。 工作组又要进入状态了吗? 我偷偷地抬起眼睑,飞快地打量了端坐在正中间的沈牧心一眼,露出了疑惑。 清俊的脸庞上没有半丝笑意,但也没有一点凝重,只是让人觉得疏离淡落,与众人之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他是沈牧心,W市的常务副市长,在市长一位空缺的情况下,行使市长之责。 脑子即刻清醒起来。 唯有在工作的场合下,隐没在人群中时,我才能清醒地意识到他是谁,根本就不是可以轻易接近的人物。 90、打断 似有感觉,沈牧心的视线就轻轻触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不出一点情绪。 我吓得赶紧低头,只听见心口砰砰乱跳。 珍珠般的耳廓,顿时烧起来,泛着漂亮的粉色。 沈牧心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目色中含了一缕淡淡的笑意。 旁边的江天宇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视线,却还是将沈牧心的表情瞧得个一丝不落。 他黯然地垂了头,目光努力集中在眼前的笔记本上,却发现一个字都看不清。 我自然不知道其他人的表情,耳朵里充斥着浦洪的下一阶段工作重点。 大概又要有动作了吧! 听着听着,我的眉头就蹙在了一起。 浦洪说完,就由沈牧心做总结。 “……下一阶段,请工作组的重点放到几个体量较大、承担行政职能较重的部门……”沈牧心不疾不徐的声音传来,贯入大家耳中,却雷霆万钧。 隐有刀剑出鞘的弹鸣声。 大家都面露凝重,唯有王霄和华聪却是目透兴奋。 大概是认为又到崭露头角、再创佳绩的时机了吧! 我下意识地撇嘴,暗暗不屑。 突然听到会议室门口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你好,请问是你们点的外卖吗?” 会议室诡异般地静下来。 穿着黄色工作服的外卖小哥看着突然静默的现场,表情瑟缩,手里打包的袋子孤零零地停在半空中,没人接应。 隔着袋子,奶茶和蛋糕的香味四溢。 大家偷偷地咽了咽口水,互相交换眼神。 “是你们点的外卖吗?”外卖小哥不死心地又追问了一遍,脸上闪过一丝困惑,难道送错地址了?小哥下意识地腾出手里,想要去翻看订单地址。 脑子一片空白的我吓得赶紧跳起来,飞快地跑过去,一边说“请跟我来”一边把人死命往外面拽。 神情十分狼狈。 浦洪、王霄、华聪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其他人则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个个垂头静坐。 唯有沈牧心,静谧白皙的脸庞上看不出半点端倪。 我接下东西总算把人打发了,可一想到会议室里的众人,双腿就像灌了铅块,半点都挪不开步子。 正无所适从时,江天宇从里面走出来,在我身侧停下,静静道:“江处,先进去开会吧,大家都在等你。” 大家都在等我? 我顿时觉得亚历山大…… 顶着聚光灯般的目光注视,我故作镇定地坐回了原位,正襟危坐地拿起笔,作出一副认真聆听领导讲话的表情。 沈牧心清泉般明净的声音再次响起。 简洁的几句之后,他就结束了讲话。 大家都有些意外。 香甜的气味在空气中四处飘散,勾动着所有人的味蕾。 我羞得恨不得把自己埋到桌子底下去。 可表面却看不出半点异样,依然镇定自若。 沈牧心起身,众人跟着一起站了起来,鱼贯着送他出去。 离开了会议室,众人以为他要走了,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却不想,他在经过那堆外卖时停了下来。 王霄的脸顿时雪白。 一旁的浦洪瞥了一眼我们:“看来食堂的饭菜不行啊,大家都没吃饱。” 听不出喜怒。 王霄和华聪愤怒地看向我,一副“都是你干的好事”的表情。 有眼睛的都看出来是我点的外卖。 91、外卖 “挺香的,是港式奶茶吗?”沈牧心却突然问了一句。 大家面面相觑,一片愕然,却没有人回答他。 我鬼使神差道:“是的,翠华的奶茶,你要不要来一杯?” 话说完,众人傻眼。 我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现场的气氛怪异到极点。 更让大家意想不到的是,闻言旁边江天宇就拿出一杯翠华奶茶,插好吸管,递到沈牧心面前,他若无其事地接了过来,随意挑了附近的位置坐下,低头轻轻一吸,赞许道:“味道很香醇,不错。”看向江天宇的目光中有一丝笑意。 大吃一惊的浦洪和王霄就像方才的尴尬不曾有过,从善如流地对江天宇道:“也给我们尝尝呢!什么奶茶,这么好喝。” “好,好,两位领导等等。”江天宇赶紧拿出奶茶递给两人。 “恩,恩,是很不错。好像比一般的奶茶香。”浦洪喝了一口,评价道。 王霄连忙点头应和。 江天宇就招呼大家上前来拿。 本来一个个拘谨地连身形都不敢有丝毫懈怠的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俱笑嘻嘻地接过奶茶或蛋糕品尝起来。 气氛轻松。 我这才发现背后已经完全湿透了。 发现没人注意,才敢迈开僵直的双腿,准备去拿东西吃。 因为突然多了沈牧心、浦洪、江天宇三人,点的东西就有些不够。 我本来是一杯奶茶加一块芝士蛋糕的,现在袋子里只剩一块泡芙。 我不爱吃泡芙。 打开袋子时,不免失望。 旁边递过来一块芝士蛋糕。 我抬头,跌进沈牧心浩瀚如星空的眸子里。 “你吃吧。”他的嗓音低低的,如三月春风,和煦温柔。 旁边已有目光偷瞄过来。 “沈市长,你吃吧!我这里还有呢!”我赶紧拒绝,扬了扬袋子里的泡芙。 屋子里慢慢静下来。 “我比较喜欢吃泡芙。”沈牧心挑了挑眉,若无其事地看着我。 你哪里喜欢吃泡芙?我在心底暗暗腹诽。 却攥着袋子不给他。 沈牧心伸手轻轻地拿住袋子的另一头。 我没松。 他抬眼,直直地看着我,嘴角微翘。 我脑门突突地疼,手指一松,泡芙的袋子就到了他手里,然后就看他打开袋子一口一口地吃起泡芙,动作斯文而优雅,眉间略有满意,似乎泡芙的味道十分不错。 大家跌破眼镜。 而我,猛然意识到目前的场合,端起沈牧心给的那块芝士蛋糕,露出惶恐而紧张的表情,退到旁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心底却是惴惴不安的观察着其他人的表情,怕他们怀疑什么。 浦洪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许久。 吃完泡芙的沈牧心随意地抚了抚衣角,而后就站起身来。 浦洪和江天宇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跟了上去。 大家都搁下手里的东西垂手站在一边,王霄则代表我们欢送领导离开。 “看来沈市长还挺喜欢吃甜的!”沈牧心离开后,就有人回过神来,而后看着我露出一副“后怕”的表情,“小江,幸好领导喜欢,要不然,我们今天就惨了……被领导现场抓包!” 想到方才的一切,我不由心有余悸。 如果没有沈牧心的停驻,如果他没有接过那边奶茶,那么……今天,大家肯定都会认为在领导心目中留下极坏的印象,作为罪魁祸首的我会不会成为众矢之的?从此以后,被他人嫌弃? 92、商议1 “好了,吃都吃过了,大家应该可以干活了吧?”回身走进来的王霄看着熙熙攘攘的我们丢下一句反问句。 大家闻言都垂了脑袋坐回了自己位置。 “小江,小华,你们过来一下,我们去办公室开了短会。”经过我时,王霄突然说道。 被点名的华聪看向我的目光中掩不住的愕然。 开……短会? 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何时,我有幸和他们两个一起开短会了? 紧闭会议室的大门,华聪再次确定外面听不到我们里面的声音之后,王霄才开口:“沈市长的讲话大家都听到了,我们一定要吃透领导精神,出手快、狠、准。” 向来惯会运用官场套话的王霄却一反常态地露出厉色。 出手快、狠、准? 我的胸口一阵气闷。 “你们两位都是工作组的中坚力量,组织上重点培养的后备干部,所以,下一阶段,我打算让你们两人挑些重担。”王霄的目光在我们两人脸上来回穿梭。 甚至,停在我脸上的更长些。 我目瞪口呆,总觉得王霄的目光有些复杂。 “是。”可这个场合,压根就没有时间给我思索。 我压下疑虑,战战兢兢地回答。 一如初初给人的“乖巧、年轻、单纯”的感觉。 王霄的眼底就逝过一丝不解,嘴巴下意识地抿了一下。 我则故作不知,迎着他的目光怯怯一笑。 旁边的华聪脱口而出:“江处,你和沈市长认识吗?” 闻言,我心口一阵狂跳,却还是用不好意思的眼神睃了他一眼,道:“认识啊,在进工作组前,我就曾跟着我们朱局去领导办公室汇报工作,那个时候,沈市长才刚来吧……” 我并不曾欺骗他们,但也没有说出所有的实情。 事实是,我的确认识沈牧心,只是,认识的时间在许多年前。 王霄想起曾经听过的某些传闻,又想到工作组就是因何成立,对我的说辞倒也并不怀疑。 “来,我们分析一下情况……”见问不出什么,王霄把话题转到工作上来。 我们三个人赶紧埋首工作。 住建、国土、交通、城管、农林、水利……几个重要的大局都被提了出来。 国土、农林、水利? 我心头一阵一样—— 华云生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个时候,我们工作组还要去水利局? 不禁眉心一动。 难道,沈牧心是想对华云生的事情侧面推动吗? 脑子里就浮起那天在江心宾馆门口看到的赵言强。 沈牧心,到底想做什么? “小江,小江……”耳边响起王霄拔高的声音。 我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走神了,赶紧敛去神思,对着王霄抱歉道:“王局,我是在想一个实际的困难。” 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以掩饰自己的走神。 王霄果真被我的话吸引了,没有追究:“你说。” 我迅速地理了理思路,用谦逊的口吻不太肯定道:“工作组前阶段虽然取得了一些小成绩,可那是因为大家都以为工作组不过是走个形式,‘雷声大雨点小’,在思想上都有点不重视,可是,有了工商局的‘前车之鉴’,现在大家早就看清形势,不敢马虎对待。而那些大局、要局对于我们也肯定早有应对之道……”说到这里,我就停了下来看向王霄,目中有未尽之意。 就看到王霄朝我缓缓地点头。 93、商议2 目光中徐徐透出满意。 “小江分析得很有道理。”王霄看着我,目露鼓励,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会意,沉了沉气,继续道:“所以,我想,如果我们再想以堂而皇之、进局调查这种手段找到突破口,恐怕会没有效果,不如……” “不如,我们暗中行动。”不等我说下去,华聪的声音已经盖过了我的话,并且以十分强势的姿态生猛插入。 让我不得不停下。 也让王霄不得不偏头听他的“见解。” “暗中行动?怎么暗中行动?”王霄还是很欣赏华聪的,对他刚才贸然打断别人说话的做法并没有表示什么。 “王局,我在农林、水利有几个朋友,他们都是选调生,我们平日里经常来往……”华聪一边说一边有意识地朝我瞟了一眼。 我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这家伙,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显摆他“选调生”的身份。 王霄显然也是对此不感冒,摆手打断道:“选调生?你的那些朋友应该都还很年轻吧?”华聪闻言点了点头,就听王霄继续说下去,“这种进单位没几年的小年轻都不太可能在重要位置上,对局里的重要工作也不会很清楚,其实没有有太大用处……” 说完,王霄似笑非笑地盯着华聪。 华聪的脸皮迅速蹿红,闻言局促地低下了头,一脸尴尬。 气氛顿时不对起来。 这王霄……说话也委实不那么“委婉”! 可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职场潜规则,不外乎如是。 “王局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说到能打听到内情,还是要像王局这样的领导才掌握局里的内情……”尴尬过后的华聪迅速调整了情绪,再抬头看着王霄时一脸膜拜。 这份变脸的功夫……简直让我大开眼界。 华聪此人,恐怕不会是池中之物。 作为在一旁默默看戏的吃瓜群众,我对华聪迅速作出判断。 王霄听完华聪的话,目光就缓和下来,缓缓点头道:“几个重要的大局里,我有些人脉,但住建和交通却行不通……” 住建?那可是个大局。 不等细想,王霄的目光直射而来。 “小江,我记得你们财政局办公室有一位大姐是住建局局长夫人。” 他说的是王薇…… 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在两人堪比探照灯的目光中僵硬点头。 “听说,她平日里和你关系不错。”王霄看着我,目光沉静。 我顿时有种“关系是把双刃剑”的感觉。 从前,刚进局里时因为和王薇的交好,的确带给了我不小的便利,却不想没几年,这便利就成了加在我身上的枷锁。 容不得多想,王霄“嗯”了一声,目光紧逼。 “是,她叫王薇。”我赶紧抬眸回答,同时站起来,摆出一副着急态度,“王局,我,我和王主任,平时我就陪着她在食堂吃饭什么的,下了班从来就没有私下接触。说到底,她是局长夫人,我,我就是个刚进单位的小姑娘。” 说着,我为难地看了他一眼。 表示自己不过是王薇“同事”而已,关系够不上。 “这样啊……”王霄拖了长长的调子,不置可否。 旁边的华聪见状,就立即接过了话头:“江处,这你就谦虚了,要想私下接触还不容易,你主动一点就是了……” 他压低了声音开始指点我怎么“主动”。 94、努力1 等我站在W市地标性建筑物——W市国际博览馆门口的台阶上,被夜晚的凉风吹拂,搅成一锅粥的脑子才慢慢清醒过来。 我一定是被华聪洗脑了。 居然采纳了他如何主动与王薇私下接触的馊主意——买了三张巨贵的梁JR的演唱会门票去孝敬王薇。 当然,喜欢梁JR的并不是王薇。她一中年妇女,对梁JR这种靠站在台上咿咿呀呀唱歌赚钱的人十分瞧不上,还时常有“演艺圈就是个大染缸”的观点冒出,更不提花个几千人民币去看她的演唱会。 只不过架不住家里有个追星的女儿。 爱梁JR爱得死去活来。 王薇曾经跟我抱怨过一次,女儿追梁JR追到什么程度,有一次梁JR在美国开演唱会,门票倒也还好,可是关键要飞到美国去,还有食宿什么的,再加上到了美国再去逛逛逛买买买,看一次演唱会花了她十多万,心疼坏了。 那时听来,也没觉得什么,可如今轮到自己,别说飞到美国,就是这三张VIP看台的门票就让我有种烧钱的感觉。 关键,还没处可以报销。 王霄听说了我下血本买演唱会门票的事情,满意地直朝我咧嘴笑,就是不提报销的事。 我一皮薄脸嫩的小年轻,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一边笑着感激领导地赞许,一边在心底憋得快内伤住院。 等我把演唱会门票交给王薇时,她大笑时露出的白晃晃牙齿差点刺瞎我眼睛。 “小江,你真是我的……”激动得伸手准备拥抱我的王薇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刹住了车,悻悻地收回了手臂,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一贯“高贵优雅”的局长夫人形象,“小江啊,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票啊?我女儿前几天就在提这个事情呢!” 笑容中透出几分平日里不多见的亲昵。 “这不是记得王主任你提过一次的嘛,你家囡囡特意飞去美国听梁JR的演唱会,我一直记着呢!”我笑嘻嘻地回答。 “小江,瞧你啊!记性就是这么好!”王薇接过演唱会的门票,眼底的满意一路蜒到了嘴角,“我家囡囡啊,也不知道是着了这个梁JR的什么迷,演唱会场场不落,我说了她几次了,就是不听……” 一条手臂自发地圈进了我的左胳膊,亲密而热络。 这关系……真是发展地十分迅猛啊! 暗叹之余,我自然摆出受宠若惊的姿态与她应酬。 更是约定,到时一起看演唱会。 一起看?那就是我还得花个几千块去买一张票…… 心疼地直抽抽的我笑得有一丝丝勉强。 思绪回潮,我抬头望着干净整齐的台阶,压下翻滚的情绪,迎着凉风拾级而上。 “你是江处?”演唱会内场,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挤过拥挤的人群终于来到手中票根上指示的座位,就听到旁边位置上一个女声清脆响起。 那是一张明媚年轻的陌生面孔,雪白的脸颊上闪着粉色的光,就如雪白梨花中的一点粉红初蕾,美丽而娇嫩。 95、努力2 “你是?”我望着她的座位,猜测到可能是王薇的女儿。 “你好,我叫戚微微,我妈是王薇。”她朝着我眨了眨眼睛伸出左手,调皮一笑。 我颇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王薇那么……趾高气昂一人,女儿平易近人得厉害,着实让我不适应。 意识到自己的一晃神让对方的手等的时间有些长,赶紧伸手握了过去,笑融融地同她寒暄:“一直听王主任提起你,可惜没见过,没想到这么漂亮。” 说她漂亮,倒真不是恭维她,而是真的长得不错,初初见面,只注意到她皮肤出奇地好,如今坐下来细看,就发现她一双眼睛生得极美,大大的眼眶内嵌着两丸黑水晶般的瞳仁,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似乎会说话一般。 “真的吗?我漂亮?我也这么觉得。”一般人听到旁人夸张自己漂亮,都会谦逊地表示“一般一般、承受不起”,譬如我。 极少有人会如此坦率地接受,并且大方承认的,这戚微微倒也是个爽朗的。 我内心对她顿时起了好感。 冲散了不少演唱会门票的心疼。 “你这为了讨好我爸妈,可是下血本了啊!”却不想,她下一句就让我无言以对。 戚小姐,你这也是爽朗得有些过头了。 让我怎么接话? 干笑了一番,我只能摇头表示自己的“发自内心”:“哪里有,我只是也喜欢梁JR而已,听王主任提过你追梁JR追到美国,顿时觉得找到了知己,所以才会一直记得。好不容易这次梁JR到W市来开演唱会,我自然要来听啊,又知道这票很难买,正好我有朋友能帮忙多买到几张票,所以才特意给你留着的。” 我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对自己如此镇定地“睁眼说瞎话”深深地佩服了一把。 江苏予,你,越来越牛了! “居然……”戚微微听完,笑着看向我,并不再说下去,却凭空让我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这戚微微,不过才二十一岁,就十分厉害。 这就是官二代和平头百姓家孩子的区别吗? 内心不禁一阵哀嚎。 “微微,你到得挺早啊!”一堆嘈杂中,一管温柔的声音翩然而至。 抬头入目就是一对俪人并肩站在台阶上。 女的大约二十七八,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脸孔雪白,眉目清秀,穿着一条黑色蕾丝长裙,脖子里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折射着夺目的光。 男的…… 我浑身一僵。 “表姐,你来了!你还说我来得早呢,不是你说要让我见见未来姐夫的吗?我一听说我们家最优秀的大才女居然有对象了,可不得急匆匆地跑过来看,这哪里算早啊?要不是你保密工作做得好,不肯透露未来姐夫的姓名、岁数,我早就可以托人查到他的地址,直接去他家围观了……”戚微微从座位上跃起来,朝着那对男女欢天喜地地扑过去。 而我,则因为戚微微这一串噼里啪啦的话白了脸孔。 戚微微表姐的……未来姐夫。 沈牧心,这个才是你真正的女朋友? 96、努力3 脑子里像是劈过一道雷,击得我外焦里嫩。 半晌,都是木木的愣在那边。 那边,因为戚微微的一席话,她的表姐伸手轻推了她一下:“微微,瞎说什么,这是我大学时的学长。” 语气温婉,眼波却柔媚。 荡得人心头颤颤。 戚微微露出顿有所悟的表情,从善如流道:“学长,对,学长!”说着,她就朝两人笑嘻嘻指着自己身旁的空位热情道,“表姐,坐下来吧,快要开始了。”说完,又往前探出半个身位,朝着沈牧心打招呼,“帅哥学长,请坐。” 走道里,我的脚突兀地拦在那边。 沈牧心目色清澄,与我对视而来。 一秒钟,两秒钟,时间似有凝滞。 那位表姐神色不变,只是用眼神示意戚微微。 戚微微挑眉诧异,摇头示意。 表姐目光流转,戚微微就笑着轻拍我的肩膀:“江小姐,这是我表姐苏清。表姐,这是我妈的同事,江小姐。“ 算是为我们正式做了介绍,也彻底将我从混沌中拉回来。 马清?为什么我本能地有种熟悉感。 可却想不出来哪里听过整个名字。 我垂了眸,赶紧起身朝两人颌首,让出通道。 却紧闭着没有开口。 马清似乎有些意外,朝我半欠了身就侧身走过去。 沈牧心随之而过,擦肩而过的瞬间,指尖似乎轻碰,撩起一阵火热,我好像听到了肌肤滋滋作响的声音。 没想到,煎熬才刚刚开始。 四个人的位置,我和戚微微分部坐两头,中间的位置自然是马清和沈牧心坐,可关键是马清是靠着戚微微坐了,沈牧心坐在了她的旁边,同时也坐在了我的旁边。 后椅背轻轻地凹陷下去,他就这样安然若素地坐在我身畔,轻轻呼吸。 可是,哪怕是再轻的呼吸声也能轻易地扰乱我的思绪。 沈牧心,你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砰!” 一声巨响,整个世界突然暗下来,又在前方某点绽放出绚丽的光亮。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到了,整个身子猛地一抖,手也不受控制地往旁边划拉出去。 下一刻,我的手就被一个宽大的手掌整个包裹起来。 阵阵暖意似潮水般涌过来。 透过接触的肌肤,迅猛地顺着血液涌到我的心口,压住了我的惊惶。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 整个世界只剩下两只紧紧缠在一起的手—— 男人的手宽大,女的手纤细,却偏偏契合得很,正好可以包裹住,给怕冷的我输送热量。 这是我整个少女时代最大的憧憬与梦想——能这样和他紧紧地握着手。 可是,却不是在他这种“疑似”其他女人未婚夫的状态下。 心头一痛,手指就不由自主地做出了挣脱的动作。 他率先松了手,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舞台,若无其事。 好像刚才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他英挺的下巴划出温和的弧线,却自带一种不与人亲近的疏离气质。 所以,刚刚那幕只能是我的幻觉。 目色随着神智越发迷离。 竟没有发现他偶一转眸,突然变冷的目色。 97、演唱1 “牧心。”明明喧嚣至极的氛围,却有一管温柔动听的声音直钻我耳膜,瞬间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力。 我的眼睛不受控制地飘向侧面。 视线范围内看到沈牧心偏过头朝对方颌首。 苏清缓缓笑开,那笑容就跟夏日濯濯青莲盛开,让人心旷神怡、目不转睛。 “牧心,你还记得这首《夏日》吗?当年我们在学校元旦汇报演出时一起合作演奏的。”苏清的声音特别好听。 旁边戚微微显然也同我一般一直竖着耳朵在听他们两人的壁角,插嘴道:“表姐,什么合作演奏?我知道表姐你弹钢琴很好,未来表姐夫呢?是唱歌还是乐器和你一起演奏?” 叽叽喳喳的声音透着打听八卦的兴奋。 “微微,要喊学长。”苏清纠正戚微微,声线一如往昔温柔,颊边却泛出淡淡红晕。 “学长。”戚微微玉雪可爱地歪头喊道。 沈牧心不置可否。 戚微微有些失望,偏过头眼睛眨巴眨巴地看向苏清。 苏清似乎习惯了,不以为然地继续道:“牧心弹吉他,我弹钢琴……我记得当时我们一起演奏完,全场师生鼓掌整整持续了三分钟,后来一直要求我们加奏,可惜……牧心不同意。”苏清一副沉溺于往事的口吻,看向沈牧心的目光越发温柔。 才子佳人,钢琴吉他…… 男的俊逸,女的动人。 这样的场景,我想想都觉得唯美,只演奏了一曲是有些可惜。 “是可惜了……”不知为何,我会说这样一句话。 其他三人都看向我。 “可惜什么?”沈牧心望着我,漆黑的眼充斥着好奇。 第一次在他脸上没有看到疏离、模糊的距离感,淹没在人声鼎沸的周遭中,让人忽略了他其实是一市之长的事实。 我愣愣,忘记回答。 那边的戚微微有些不耐烦:“江小姐,怎么不说下去?” “我想说才子佳人只合作一首,很可惜。”意识到他们三人的目光太过集中,我顿时怯场,目光开始飘忽游离,声音都弱了几分。 “不过是一场表演,没有任何意义。”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沈牧心突然丢下这一句,而后自若地转过头去,注视着前方梁JR已经闪亮登场。 苏清脸孔似乎微滞,却又似乎没有半分变化,只是随着沈牧心的动作也转过了头,直视前方。 戚微微却显然有些发懵,惊诧的情绪没有掩藏好,随着眼波一路流淌到了嘴边。 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的我心里却泛起了一丝甜蜜。 沈牧心说——不过是一场表扬,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任何……意义。 舞台上,梁JR的声音犹如天籁在空气中扩散,正好是《夏日》。 苏清小声地和着旋律跟唱,声线动人、感情更动人。 “夏日的香气,一点点,一点点,蛊惑着你蛊惑着我。感情就像这香气,逃不过挣不脱……” 本来平淡清新的歌词,却被硬生生地演绎出了暧昧动人。 哼唱中,我仿佛看到苏清对沈牧心一直的凝视。 那目光,如水。 98、狭路1 没来由的,我开始讨厌这首《夏日》。 其实,这是我喜欢梁JR的为数不多的几首曲子。 却被我莫名地讨厌了。 而且,打算长期讨厌。 愤愤中,就觉得周遭人跟着一起吟唱的氛围让我十分压抑,顿时起了尿遁的心思。 飞快地环视一周后,就迅猛地起身往外跑出去。 一门之隔,门内歌声靡靡,门外空寂无人。 安静地让我意外。 应景地去了趟洗手间,转出来看到满眼的落地窗,窗外星光正好。 我一步步走上前,将额头轻轻靠在窗外,望着星光出神。 “不进去吗?”背后突然响起一道男声,吓了我一跳。 我脸白了白,转过头望着眼前的沈牧心,目色中来不及掩饰的错愕:“沈……市长,你怎么在这?” “牧心。”他很有耐心地纠正,“你怎么不进去听演唱会?” 镇定自若的声音,并无半分不耐烦。 “你……也来上洗手间?”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立即又想到演唱会现场的苏清,心口顿时闷得喘不过气来。 嘴角轻轻地垂了下来,视线也从他脸上挪到了地面。 于是,没有看到沈牧心眼底一闪而逝的无奈。 “恩,里面有点热,出来洗个手。” “今天,好巧啊。”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尴尬,我鬼使神差地说道,说完就看到他眉尖微挑,立即下意识地解释,“没想到会遇到你。” “苏清是我大学里的学妹,刚刚我们一起在吃饭,饭后她提出来要看演唱会,说票已经买好了,不来看很浪费。”沈牧心不疾不徐地说着,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我脸上,没有半丝移动,“她和我都是跟同一个导师的,这次她回来之前,导师还特意给我来了电话,要我多关心。”沈牧心这是在跟我解释吗? 我忍不住想要揉眼睛。 手抬过眼睛,就和他的手撞在了一起。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火速地把手藏到了背后,他却依然自顾自地伸手揉着我的头,一脸轻松地嫌弃我微嘟的嘴。 我什么表情? 我能有什么表情……自然是一副“划清界限”的表情啊。 他无缘无故对我做出一副亲近熟悉的姿态,是想干嘛? 想当年给我补课时,可是“师父”形象贯彻始终的。 我赶紧摇头:“我不是好奇她是谁!也没别的意思。我要回去听演唱会了……” 准备拔腿就跑。 “你,不好奇她是谁?”微顿的语气,我怎么听出了冷意? 他说这样的话,难道不怕我多想吗? 也许是周边空无一人,也许是今天遭受的“刺激”实在重大,我突然炸了,低吼道:“我是谁呀?了不起是你拐弯抹角的亲戚,再加上有过补课的渊源,怎么能没有自知之明地来窥探你的私事?我不是八婆,沈大市长。” 噼里啪啦的一顿宣泄,眼眶都急红了,就像兔子。 如果目光能伤人,我估计他应该被我刺伤了。 却没想到,他居然笑了—— 露出雪白的牙齿,划出毫不掩饰的愉悦弧度。 99、狭路3 他是在笑吗? 他居然在笑! 我气得恨不得跳脚,他居然还有此等闲情逸致笑? “这票,是你买的?”没等我“回击”,沈牧心突然道。 我脸上那表情可谓之一个“精彩纷呈”。 “恩,恩……”硬着头皮把我主动出击、投其所好的方案简单地跟他介绍了一下。 说到慷慨激昂处,不禁为自己如此“兢兢业业”而感动。 纵观W市所有的部门,为了工作,如此默默无闻下血本的人,在下就算不是第一,也至少是个前三吧? 正准备接受领导的程序化表扬,却不想他未置一词,只是揉了揉我头发,而后往演唱会现场走去。 “快去看演唱会吧,你不是要回去了嘛?” 淡淡的声音从我前方传来,走道里,只剩下一个傻傻的我。 这是什么情况? 迷迷瞪瞪地没能把沈牧心的行为举止猜出个子丑寅卯来,人已经回到了座位上。 忽明忽暗的灯光中,是梁JR轻轻的吟唱。 却远没有旁边苏清的声音有吸引力—— “牧心,你是嫌太吵吗?” 牧心……苏清居然能称呼他“牧心”。 心口再一次被狠狠地刺痛了,却又不能说什么。 明明告诫自己不要听,却偏偏管不住耳朵,老是留神注意他们两人之间的一问一答。 “唔……还好。”稍一停顿间,我似乎感觉沈牧心朝我这边看了一眼,而后再转过头去看苏清。 “微微的爸爸,就是我舅舅,现在在市里建设局做局长。”苏清的声音虽然压低了几分,但因为我这特别尖利的耳朵,居然听得清清楚楚。 “建设局局长?”沈牧心似乎轻轻点头,“戚杰?” “是,是我老爸,是我老爸。学长,你认识我爸爸?”突兀的女声插入其中,显然,耳朵尖利的不止一个我。 戚微微同学对梁JR女神的热爱也敌不过对自己表姐对象的好奇。 “微微,大人讲话,小孩不许插嘴。”苏清的声音略略端凝。 没想到戚微微似乎有些怕苏清,吐了舌头赶紧转过头去,装出一副目不斜视、认真聆听演唱会的表情。 “牧心,不好意思,我这表妹被我们惯得有些……没规矩。你别在意。”苏清朝他抱歉一笑。 我则借着沈牧心的身体找了个天然屏障,瞥过头全程欣赏。 “恩,既然知道没规矩,那就好好约束,毕竟,以后工作生活中,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如你们般忍让她的。”沈牧心淡淡开口。 可惜他的话却杀伤力十足。 苏清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说,脸上表情有片刻凝滞。 我也十分意外——沈牧心为人虽然疏离冷淡,但也绝对不是那种毒舌之人,怎么对戚微微一个小姑娘这般凌厉? 不禁让人咋舌。 苏清显然也没想到沈牧心会如此评说,一下子有些无措。 白皙的脸颊上飞过两朵可疑的红云。 “恩,牧心,你说的对。我会跟舅舅他们说的,让他们多注意。”苏清的声音又软了几分,目光灼灼,更添几分柔情。 “表姐,什么呀……”一旁假装认真听演唱会的戚微微差点跳起来。 100、相逢1 “这位学长,你是不是绅士啊?怎么这么对待女士?”戚微微急得瞪圆了眼睛,“我不过是因为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居然可以俘获我表姐的芳心,所以就留神多听了你们几句交谈,没想到,你居然给我扣下了这么大一顶帽子,你是不是……有病啊?” 心高气傲的戚微微一顿“心直口快”,却惹得沈牧心直皱眉头。 苏清见状,脸色就凝重起来,两条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勾勒出起伏的山峰:“微微,你怎么说话呢?看来你这没大没小的坏习惯是很严重,平时舅妈也把你惯得太厉害了。我舅舅平时工作太忙了,根本就没有空教导她。我舅妈那人又是宠孩子没有底线的……”说着,大眼睛朝沈牧心忽闪忽闪。 “戚杰……是挺忙的。”沈牧心语调缓慢,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一旁的戚微微再也忍不住了,瞪着眼睛脱口而出:“什么戚杰戚杰啊?你懂不懂礼貌的?他是我表姐的长辈,你一个晚辈不跟着我表姐称呼一声‘舅舅’也就罢了,居然还直呼其名,你这难道就是‘有规矩’?” 一席话噼里啪啦,火药味十足,说完之后还上挑了下巴,带着几分挑衅。 这可是建设局局长的千金小姐啊!平日里娇生惯养的,脾气自然“不同凡响”。 我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 苏清听着,脸色都变了,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过头去对戚微微叱责道:“微微,你住口。越说越不像话了,你知道牧心是谁吗?他是本市的常务副市长,舅舅都要称呼他一声‘沈市长’,你倒好,居然这样没大没小。” “常务……副市长?”戚微微一下子被噎住了,吃惊的来不及闭上的嘴可以塞个鸽子蛋,“表姐,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苏清十分肯定地回答,目色含光。 戚微微垂了头,顿时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 “牧心,我表妹她……你别介意啊。”苏清清了清嗓子,声音越发温柔,一双妙目更是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让人无法抗拒。 沈牧心自然不会同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摇了摇头,就对苏清淡声道:“听歌吧。” 说完,目光又挪回了正前方。 苏清低头看了眼旁边的戚微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见好戏散场,自然只能转过头去,只是那目光分外“恋恋不舍”。 于是,因为转过来的速度略微有些慢了,于是就无可避免地和沈牧心的目光撞上了—— 漆黑的眸,却闪着点点的光,分明是淡然的神情,又仿佛有丝丝戏谑,好像对于我“看戏”的行为完全掌握。 好吧,好吧,看戏被人抓住了! 我没胆子地赶紧转过去,假装乖乖女,可是还是忍不住扁了扁嘴表示抗议。 演唱会气氛正酣,可我们这五个人周围却像吹来了冷空气,一下子都没人说话。 好尴尬。 花巨款买来的演唱会门票,似乎生生地被浪费了。 戚微微、王薇,还会对我亲近得起来吗? 101、相逢2 被深夜的冷风一吹,坐在“顾家烧烤”塑料桌椅前的我半晌不能回神。 看完演唱会的我怎么会和他一起出来吃烧烤呢? 一出演唱会的门,苏清就一脸抱歉地拖着戚微微走了,留下我和沈牧心大眼瞪小眼。 “我记得你好像还欠我一顿饭,请我吃饭?”彼时,沈牧心转过高大的身躯朝我说了一句十分不“高大”的话,那神情——在我脑海里就浮现“被讹上了”一个念头。 于是,我陪着大市长饶有兴致地坐着地铁花了五十多分钟来到了远近闻名的“顾家烧烤”门口。 顾家烧烤,老板姓顾,负责烧烤,老板娘姓名不详,负责收钱。 “哎呦,大帅哥,要点些什么?”老板娘看我们坐下来就走过来,等看清楚沈牧心的脸,顿时笑得像朵花,“我们家的鸡腿、翅根、鸡心可都是远近闻名的一绝啊!你要不要每样来个几串,保证你尝了直竖大拇指。” 老板娘一边说一边坐在了我的身旁、他的对面,开始对着他侃侃而谈。 “真这么好吃?”坐在旁边的我口气忍不住酸起来,俨然已经忘记鸡腿、翅根、鸡心是我的挚爱,也是我到他们家来吃烧烤时的必点项目。 “对哦,老板娘,是不是真这么好吃?”沈牧心闻言,朝我瞥了一眼之后就似笑非笑地转眸看向那位老板娘。 “那可不,大帅哥,你别不相信,这样吧,我先每样给你上个一串,你要觉得不好吃,我就不收你钱。”老板娘被他一质疑,顿时脑子发热,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 每样一串? 那敢情没有我的份…… 老板娘,你压根就没看到我的存在,对吧? 望着“目不斜视”的老板娘,再看向沈牧心那张“招蜂引蝶”的脸,我气得差点跳起来。 “老板娘,我们两个人,你每样才一串,这……”一直注意着我的沈牧心将我的怒气尽收眼底,不觉暗藏笑容,和老板娘扯起来。 老板娘这才飞快地瞥了一眼,再看了看沈牧心俊逸非凡的脸,这才不情不愿道:“哪里啊,两个人,自然是每样两串,两串啊……我可不是个小气的人,大帅哥……” 沈牧心这才轻轻点头,目光中透出满意。 老板娘好像得了天大的赏赐,屁颠屁颠地朝厨房里面大声道:“鸡腿、翅根、鸡心每样两串啊!” 厨房里一个穿着朴素的高大男人似乎发现了这一切,朝着沈牧心狠狠地瞪了一眼,没有回答。 “喂,你听到没有啊,赶紧弄……”老板娘抬手就往男人肩膀上打过去,手指头差点戳到男人的眼睛里。 男人虽然愤愤不平,可似乎十分怕老婆,最后还是低了头,一句“知道了……”含糊不清的飘散在空气中。 那模样说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老婆打老公,原来是这样的啊! 我不禁“扑哧”笑出声。 “男人怕老婆,天经地义,有什么值得你乐成这样?”冷不丁,对面沈牧心丢下一句。 “哪里天经地义啊,难道所有的男人都会怕老婆吗?”我不甘示弱,未加思索道,“不以后也会怕老婆吗? 102、烧烤1 脑子都没过一下、脱口而出的下场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尤其是他一句“我肯定也怕”的答复砸过来,我顿时觉得从脚尖痛到了手指尖。 “你骗我……”一句说不出是耍赖还是辩解的话弱弱地从我舌尖吐出来,脸上表情已经畏畏缩缩得不像样子。 “我什么时候说过谎话?”他歪头甩了我一个眼色,脸上没有半分脾气,“你这是小人之心了啊……” 慢悠悠地说着,他拿出了纸巾擦起了桌子,把桌子上残留的孜然粉、油渍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 “恩,这下好了。”等他把脏的纸巾丢进垃圾桶,我才反应过来,居然刚刚让沈大市长亲自动手为我服务了。 “瞧我这觉悟……”我露出万分不好意思的表情,表示对自己刚才行为的反省。 “你啊,也就耍耍嘴皮子,忽悠忽悠我。”他语调轻松,顺着我的话说道。 我就鬼使神差地朝了丢了个白眼。 “来喽,鸡腿、翅根、鸡心、韭菜、玉米。”一阵香味随着老板娘风风火火的声音迅速飘散,我望着眼前一式两份的烧烤,浑然忘记了刚刚的“白眼”。 好香…… 金灿灿的表皮,滋滋冒着热气,勾引着我直咽口水。 “吃吧,小吃货。”沈牧心瞧我目不转睛的样子,不由笑起来,拿起鸡腿递给了我,“喏,你最喜欢。” “小姑娘,赶紧尝尝我们家的招牌,这鸡腿哦,我跟你说,不是我吹牛哦,绝对是好吃得你停不下来哦……”老板娘虽然是对我说的,但是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牧心,“好吃的,你们多点一些,保证好吃!大帅哥,你也赶紧尝尝,不好吃不要你钱。” “哪个说不要钱的?”老板娘的话音才落下,一旁的那个高大就急吼吼地插嘴,白着脸孔冲着我们这边说道,“小本经营,怎么能不要钱?你这么说,是要急死我呀!” 说着,手里翻转的动作已经有点停滞,鸡腿烤出来的油星溅到了手上,发出一声响亮的滋滋声。 “哪个会真不给你钱啊?”老板娘一看他这样,急匆匆地赶过去,捧起男人被溅到的手,连珠炮弹地问道,“怎么样?痛不痛?你怎么这么不当心,你看你看,已经气泡了,你这个人……” 老板娘一边责怪一边心疼,不再看我们这边。 男人却为吸引住老板娘所有的目光而咧嘴笑起来。 目光中泛起了柔情。 平凡的五官顿时生动。 “一天到晚傻笑什么?赶紧进去涂药,这边我来弄。”老板娘看着他,拉下了脸语气不善,眼角眉梢本有淡淡恼怒却在触及那块伤处而化为了心疼,抢走他手中的鸡腿,麻利地翻转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男人似是对她的话一点都不敢违逆,乐颠颠地往后面转进去找药膏。 “蠢货。”老板娘啐了一声,意识到我们两人全程直观,不好意思跟我们解释道,“我男人,没啥文化,又嘴笨,不会做生意的,都不知道做生意也要会跟人打交道。让你们见笑了!” “这有什么见笑的,挺好的,你们两个人,看得出感情不错。”我怕她误会,忙道。 103、烧烤2 “哪里感情不错啊……”老板娘听完,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脸上的红晕比方才颜色要深了许多,“我们就是两个粗人,哪里懂你们小年轻的那套‘感情’啊、‘恋爱’啊,我就实实在在地只盼望能多赚点钱,孩子上学聪明点,将来有点出息,能跟你们一样,做个体面人……喏,比如这个大帅哥,一看就是个公务员。” “公务员?你哪里看出来他是公务员了?”我被这老板娘最后一句惊到了,“你赶紧跟我说说。” “怎么不是个公务员?你看看他,脸皮白净得比我们女的都嫩,一看就是平时坐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你再看他穿的,白衬衫加西裤,也就公务员啊、银行里的人啊会穿成这样。”老板娘见沈牧心微笑着没有半点不悦,头头是道说起来。 “白衬衫加西裤就一定是公务员啦?不还有银行的嘛,”我有点不服气,“而且,现在好多企业里的高管也这么穿。” “那可不一样,企业的人,就算他是高管,身上也缺一股子……文气。大帅哥不一样,他一坐下来,和我说话客客气气,斯斯文文,一看就是个涵养不错的。你一个女孩子都还没顾上桌子有点脏,他已经拿纸巾仔仔细细地擦起来,一看就是细致头人,你再看他擦桌子时不慌不忙,从左到右,从这头到你那头,没有半点遗漏,擦过的纸巾也丢进垃圾桶,一看就知道他平日里工作文气、细致,所处的环境肯定很好,所以习惯地就做了,企业里的高管……”老板娘嗤了一声,摇头道,“哪有这样的气质,到了我这边,就会撤下人前那张面具,露出底子里的东西了。” “底子里的东西?”我微微有些疑惑,目光茫然。 “小姑娘,企业里的人多讲究混,谁出道谁就赚得多,哪里能这么不紧不慢?”老板娘见我这样,不禁笑起来,“我跟你说啊,不是我吹牛,我虽然小本经营,但一天到晚见得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大帅哥啊……不仅是公务员,还是个……”说到此处,那老板娘不禁顿了顿,见沈牧心在一旁淡笑不语,没有半丝不悦,就快人快语道,“肯定是个当官的!” “哇……”闻言,我惊诧不已。 “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看他身上很有气势,不像一般人,再要让我说明白,我说不出来,就是那感觉,感觉是当官的……” 说话间,老板已经从后面走了出来,听着老婆的长篇大论,不禁有些意外,下意识地小心打量起沈牧心。 “老板娘,你厉害!”听到这里,我什么都说不下去了,被老板娘的敏锐而折服。 “你看,你这人多厉害,往哪里站都抹煞不了你大领导的气场。”转过头来,对一直没说话的沈牧心用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道,“怪不得她要请你吃了,原来是瞧出你是个当官的了。” 我吃吃地笑,对他偏头促狭道。 “我会付钱的。”他朝我撇了撇嘴,而后抬头对老板娘笑着说,“老板娘,再上两个鸡腿、两个翅根,鸡心不要了,还有来十串羊肉、十串牛肉。” “额,鸡心怎么不要啊?”老板娘笑容满满。 “她不吃的。”语毕,沈牧心朝我看过来。 104、烧烤3 他怎么知道我不吃的? 心底有一丝异样划过,目光却是瞥见了老板娘捂着嘴巴笑起来的明了—— “大帅哥够体贴女朋友的啊!小姑娘,好好把握哦,这样的好男人要牢牢抓在手里,别让其他人抢走了。” 一番戏谑,却让我面子里子都掉光了。 他,沈牧心,哪里是我能够抓住的?尤其是想到今晚和他一起去看演唱会的苏清。 “我,不是啦!”我赶紧表明立场,不想让对面那个男人看出半点端倪。 “哟,小姑娘,你还不好意思啊!”老板娘一边把手里的烤串交给自己的男人,一边笑着摇头一脸的不相信。 “我们不是男女朋友。”沈牧心看着我绯红的脸颊,神色不变道。 “哟,不是啊!”老板娘一怔,连忙圆自己的话,“那我说错了说错了,我一看这么晚的时间,你们一男一女过来吃烧烤,以为肯定是男女朋友,没想到,错了错了……” 闻言,我略有些难堪,撇过头没有做声。 “好了,老婆,你就少说两句,去里面拿些鸡腿出来,我看外面不多了。”老实的老板抬头赶紧给老板娘使了个眼色,老板娘闪身回了里面。 我和沈牧心面对面地看着眼前的烧烤,谁也不说话,气氛突然沉闷起来。 “你吃吧,还有韭菜。”沈牧心推了推装烧烤的盘子。 我用力地眨了眨眼睛——里面只剩一串孤零零的韭菜了。 其他的东西呢? 我眼珠子往下一滑,就看到桌子上一排整整齐齐的竹签。 “你全吃了?”敢情趁我刚刚和老板娘唠嗑的时候,他全部吃完了? 我急得瞪眼睛。 “恩,挺好吃的。”他冲我眨眨眼,一脸轻松。 这人……怎么能如此表里不一呢? 不是号称领导吗? 领导会跟小兵抢吃的? “老板,我们点的赶紧上吧,她等不及了。”沈牧心看着我笑容满面。 “我哪里等不及?”气鼓鼓的我还强撑着不肯认。 “知道了,马上好!”老板笑嘻嘻地看着我们这边,又加快了手里的速度。 “5555555555……”我捧着脸无言以对。 “怎么还像个小孩子,馋起来可怜兮兮的。”沈牧心看着我,轻轻笑起来,目光明亮得让人不忍直视。 “我不是馋,我这是对美食有追求,你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领导是不懂的。”不敢再跟他对视线,慌不忙地低下了头,嘴巴却一点都不饶人。 “那你这美食的追求也太低了些,我看你一块铁板牛柳就高兴得跟中了大奖似的。” 铁板牛柳? 就是刚开始和局长他们去他那儿汇报工作留便饭的那次。 “铁板的香啊!”我转念一想,为自己辩解道,“大家都喜欢的。” 话一出口,才想起来那次的牛柳就我一个人吃了,其他的人因为知道沈牧心不吃铁板牛柳后都没下筷子。 “你不吃点什么铁板牛柳。”我瞪着他。 “你喜欢的呀。”他说得一本正经,却又让人忍不住往深处想。 我的脸一下子烫起来,却故作镇定:“我,我喜欢吃的多了,何必再加个菜呀。” “但我还是想点给你吃。”坐在对面的他没有一丝停顿,目光湛湛道。 105、烧烤4 “苏清是你学妹?”本能地避开了他的目光,我鬼使神差地问出了今晚到现在一直埋在心底的问题。 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口吻不善,有点像在“兴师问罪”。 “恩,她是我大学学妹,以前在学校里搞活动时有几次碰在一起,毕业后她在省报工作,平时接触不多,偶然会有些联系。”似是没有发现我的语气不妥,他说话时不疾不徐,既没有刻意拉开与苏清的距离,也没有表现出与苏清的熟稔,说完,更是一脸平静地望着我。 那目光……好像是在无声谴责说我“误会”他了。 “那你今天怎么会和她一起来看演唱会?”明明我是一副“就事论事”的口吻,自以为是反驳他“我并没有误会你”的最有利证据,却在他缓缓笑开的笑容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你这是吃醋?”他定定地看着我,不等我回答,又飞快地压低音量说道,“市里有几个重点项目要上省报报道,她被派下来采访,白天我和她在办公室正式见了面,我作为市政府的新闻发言人是否要和省报的记者搞好关系?来陪她来听一场音乐会,总好过让我陪她喝酒吃饭吧?” 原来是这样。 我存了一个晚上的疑惑就这样被解开了。 不过,他眼中那满满的谴责是什么意思? 还有刚刚那一句“吃醋”? “我又没别的意思!”不知为何,我的脸滚烫起来,连耳朵都热得受不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抚了抚耳垂,“不是你说是学妹嘛,我哪里晓得还有工作上的关系。” 最后一句,分明有点强词夺理了。 他并不点破,盯着粉色的耳廓,神色微动,却依然不慌不忙道:“哦,那现在说清楚了。” “恩,恩……”他这么一说,我更加不好意思,头恨不得埋到胸前。 “来喽,热腾腾的,赶紧趁热吃。”幸好,老板娘正巧端着新鲜出炉的烧烤麻利地放到桌上。 “吃吧!”他修长的手指握住一串羊肉递到了我跟前。 美食的到来及时化解了方才的尴尬,一想到刚才的空盘,我没有半点客气就接过了羊肉,喜滋滋地吃起来。 一口下去,肥瘦相间、香味四溢,竟然有点甜丝丝的,比以前吃的任何羊肉串都好吃。 “真好吃,你也吃啊。”我笑得眼睛弯起,如月牙一般,香甜的味道让我对他的态度越发柔和。 “恩,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好吃。”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而后低头拿了一串羊肉,不慌不忙地咀嚼起来,样子是很斯文,速度却很快,没几下一串就没了。他擦了擦嘴,放下竹签,又拿起了第二串。 明明吃羊肉串是那么LOW的一件事情,可偏偏放在他沈牧心身上,却又斯文优雅地让人难以忽略。 天生一副好皮囊果真是老天赏饭吃啊! 感慨之余,竟然发现胃口越来越好,他和苏清一起去看演唱会的事情也显得不那么“触目”了。 当然,我也不敢有半点晃神,全副心思都放到了吃上面,生怕慢一点就没了。 大快朵颐的我终于吃饱了,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拿起一张纸巾擦拭嘴上的油腻时,不经意瞥见对面沈牧心眉心浅浅的褶皱。 “怎么了,有事烦心吗?”不假思索道,我发现他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眉心,目光渐渐暗去。 106、讨论1 “工作上的事情,有点不太顺。”过了一会儿,沈牧心才缓缓地回了这么一句。 “是因为华云生那档子事吗?” 华云生曾经做过财政局长,经手的资金说出来肯定吓死人,再加上还牵着水利上面招投标的事情,与省里有千丝万缕的干系说不清道不明,可以想见,这段时间,肯定有各方人马来找沈牧心。 “位置低的人么,人心惶惶;位置高的么……旁敲侧击!真是一副乱象!”不知想到了什么,沈牧心的左手狠狠地攥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 “是不是还跟赵副市长的儿子有点瓜葛?”虽然这话我问不合适,想了想,还是把心底的疑惑问出了口。 “你听说了?”他闻言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敛去了眼底的郁色。 “恩,不小心听到几个人议论,不过多的也就没有了,毕竟,赵副市长在市里耕耘多年,又曾在地方做过一把手,行事手段颇有威名,所以大家议论时也都点到为止,不敢多说。”事情涉及隐秘,我们两人的音量越发控制,幸好又进来了几个客人,老板娘忙着招呼,说说笑笑、熙熙攘攘间再也没有人关注到我们这边。 “他,性格强硬,行事……更是……”寥寥数语,虽然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彼此都心知肚明,“倒是他儿子,比起老子,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沈牧心的嘴角泛起讥诮。 想起曾经与赵亚炎的偶遇,我不禁点头:“他那儿子可是个纨绔,身边女人多如过江之鲫,听说还去上海什么地方玩世界小姐呢!那地方光进场费就是二十多万,还要喝酒、小费什么的,一晚上下来,没有个一两百万根本就走不出去。” 简直就是个销金窝。 “一两百万,哼!他倒是出手大方。”沈牧心闻言,神色渐渐冷下来,“他那公司倒真够赚钱的,让他这么一两百万一个晚上的烧钱!” “那就税务局的人去查呗。”话赶话的,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沈牧心,他神色很平静,没有半点不悦,甚至还弯起了嘴角,失笑道:“哪里有这么容易。做账的人都是高手,再加上他老爸的关系,要从账面上去找端倪,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还有,这么一来,完全就打草惊蛇了。” 这话十分实在。 说不定税务局的人还没过去查,赵亚炎那边已经提前接到风声,把东西一股脑地烧了,弄个 “死无对证”更加被动。 “那怎么办?”我弯着脑袋皱起了眉头。 沈牧心盯着我略带忧虑的眉尖,淡淡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安抚:“最好是找到熟知内幕的人,肯站出来指证这一切。” “熟知内幕的人必然是他们父子俩的心腹,应该不太会做出这种反水的事情。”我摇了摇头,觉得难度系数很高,“他们父子俩都是聪明人,肯定也想得到这些,这段时间估计早就已经处理过这些了。” “是啊……风声漏得太早了。”沈牧心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分,带着掩不住的疲惫。 我的心顿时难受起来。 107、讨论2 “这事,就看你们这几个大领导的决心了!”看着他郁郁的神色,不知为何,我抿着唇如是说。 “哦?”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难掩诧异,“怎么说?” “你这是把我当涉世不深的小年轻看了。”我抬手按了按眼角,狠狠地压下了心底涌起的意气。 “从你组建督查组去各个部委办局检查开始,我就感觉你是有意为之,这次华云生的事情想必也是在你需要之内吧?”我一边说,一边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一丝一毫都不敢放过,眼看他随着我说的话几不可闻地点头,内心越发肯定,“可你这么做是为什么?你才初来乍到,虽然职位高高在上,但是W市毕竟错综复杂,很多事情牵涉甚广;再说,你只是政府口的常务,市里还有市高官,你又何必强出头?W市地头蛇很多,市高官都拿他们没办法,你这个刚来才几天的常务副市长又能怎样?又想怎样?” 越说越担心,越说越不安,我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沈牧心,不敢有半丝放松。 就看到他那张本来面色沉静的脸孔一点点地泛起笑容,直至目色明亮。 “倒是小瞧你了,没想到工作才几年,机关的那套权利斗争倒明白得很。”轻笑的口吻透着淡淡的揶揄,并不见凝重。 还有心情打趣我,看来情况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糟糕。 我迅速地反应过来,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落回了实处。 不由轻吁了一口气。 “不错,聪明伶俐、一点就透,不愧是我的学生。”从我脸上一扫而过,他笑吟吟地拿了一串羊肉吃起来。 前面的谈话戛然而止。 我一阵莫名,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又不说下去了。 “赶紧吃,冷了就不好吃了。”怔忪间,坐在对面的他出声提醒我,而后又滋滋有味地低头啃着手里的羊肉。 羊肉的香气一下子把我吸引过去,方才的那些思绪被我暂时抛到了脑后。 时间很快过去,桌上的烤串在我和他的齐心协力之下,全部消灭殆尽。 “大帅哥,小姑娘,味道不错吧!”老板娘忙过了一阵,再次和我们打起招呼来。 “好吃!”我笑容满面,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喜欢下次再来捧场。”得了夸奖的老板和老板娘卖力地致力于把我们发展成回头客。 我偷瞄了沈牧心一眼,想起“请客”两个字,赶紧迅速地付款买单。 他收回了伸去口袋的手,嘴角轻翘。 “喏,给你们打个折,下次再来。”老板娘算了算钱,很会做生意地把零头给抹了,找完钱后就朝我这边侧过身子,看了眼沈牧心,压低声音道,“那么好的男人,好好把握。” 我听完当即大窘,连忙摆手,半是羞半是恼:“我们不是……” “我看你们坐在一起吃东西有说有笑,觉得很般配,如果能成一对,多好啊!”老板娘见我着急,赶紧解释。 虽然我们两人音量很低,但沈牧心一直等在不远处,我深怕被他听到什么,也不再和老板娘多说什么,连忙快步走出了烧烤店。 “要你多嘴,你看吧,客人下次不敢来了……”身后,老板老实中透着焦急的声音传来。 “我也是瞧着两人很好嘛……”老板娘顶了回去。 暮色中,却没人注意到沈牧心的眼角一闪而逝的愉悦。 108、约会 “苏予,明天有空吗?”周五的下午,突然接到李洁的电话,话筒里是她欢快的声线,听得出来,她心情不错。 “空是有空的……有事吗?要请我吃饭?”自从李洁父亲出事后,她一直都有些闷闷不乐的,难得有这么好的心情,我忍不住想逗逗她。 “请,请!不过请吃饭前你要先陪我逛街买衣服。”她一副不容我拒绝的口吻,答应得很爽快。 “哟,想要买衣服,是有什么重要场合吗?是同学结婚啊,还是你要去见初恋啊……”我张嘴瞎猜。 “这个……哎呀……不是同学结婚啦……是,是有个朋友,要……和他吃饭!”一句话,李洁回答得支支吾吾、颠三倒四。 我的八卦之火被她勾得熊熊燃起—— “你这家伙,不对劲啊!什么朋友,这么重要?吃个饭还要提前买衣服,盛装出席!”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那我们说定了,周六上午十点,恒隆见哦。”李洁不等我进一步逼问,率先挂了电话。 我也不着急,反正明天就要见面,到时,自然能好好拷问一番。就凭我的聪明才智,三言两语就能套出话来,轻而易举把她“拿下”。 同时,我也很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李洁把采购衣服的地点直接定在“恒隆”这个奢侈品云集的商场、连八佰伴都可以直接跳过了!这起点……这定位……够高哇。 周六上午十点如期而至。 我提前了五分钟到了恒隆门口,到了十点果真看到一道靓丽的身影翩然而至。 “哟,李洁,你怎么剪头发了?”望着一头利落短发的李洁,我恍了恍神,李洁向来爱惜她那一头长发,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我们认识这么些年,她可是任时尚潮流怎么变化都没剪过头发。 这次是怎么了? 她把头发都剪了。 “怎么样?好看吧?”她冲我扬眉一笑,英气扑面而来。 “好看!”不得不承认,短发太适合她了,一米七的高个子,身材不胖不瘦,线条利落、双腿笔直,再加上一头短发,别提多精神! “走,我们逛街去吧!”得到我的肯定,她心情更加明媚,挽着我的手臂往商场里冲。 “你慢点,慢点呀!”迫于一米七的大长腿,我这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巧玲珑”近乎半拖着被拉进了商场,“我跟不上啊!” 不理会我的抱怨,李洁兴高采烈地把我拉进了菲拉格慕的专柜。 “我要买双红色的小皮鞋。” 菲拉格慕,红色小皮鞋,一般四五千一双。 我听了直抽气:“很贵的。” “我知道,这不是难得吗?”李洁朝着我眨眼睛,却在下一秒越过我的头顶看向不远处,愣住了。 怎么了? 我下意识地转身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认真地挑选着鞋子。 黑色的连衣裙,质地考究、剪裁出众,把女孩子纤细曼妙的身材曲线勾勒得栩栩如生。 她,是杨怡? 我再三确认,最后确信。 109、难以 她怎么变样了? 变得……这么精致。 若不是身形没变,我肯定认不出来。 “杨怡,这么巧。”我还没缓过神来,李洁高声叫出来。 女子背影一僵,一会儿才转过来。 “呀,是你们呀!好巧。”杨怡往四周睃了一眼,而后才扬起笑容朝我们袅袅而来。 “哟,杨怡,一阵子不见,你变得好漂亮。”李洁拉着她的手,大为吃惊—— 黑色V领露出一截白色肌肤,漂亮的锁骨上缀着一条白金项链,正中间一颗钻石闪耀着无比耀眼的光芒。 我目测了一下,那颗钻石最少有一克拉。 “呀,这是卡地亚的1895系列,这个系列的设计理念是简洁经典,崇尚用四爪镶嵌这种简单款式来最大限度地展露钻石的光芒。”李洁啧啧称奇,“杨怡,你不得了啊,这个项链少说也要十几万。” 十几万? 咋舌之余就是深深地意外——杨怡不过是普通出身,怎么会一下子买得起十几万的项链。 我不由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 除了脖子里这颗价值至少十几万的项链,她左手腕上戴了一块卡地亚的蓝气球,手指上一枚戒指,此刻随着主人不安地来回交握手指溢出一串细碎的光芒。 那,是尚美的蜂巢戒指,时下非常流行,价格也是贵得吓死人。 光杨怡全身上下这些行头,就远不是她能消费的。 我也不禁好奇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到底她最近交了什么好运,能一下子暴富了! “哪里有十几万啊,你太夸张了。”杨怡闻言,一脸尴尬,上前来挽住我和李洁的手臂往僻静处走,避而不谈自己,“你们来买鞋子?” “是的,我想来买双红色皮鞋,可是菲拉格慕的鞋子很贵啊,看了那价格,我都下不去手。”李洁嘟嘟囔囔,目光却穿过杨怡往方才碰到杨怡的地方瞄去。 那边试穿的凳子旁边散落着几个购物袋,虽然看不清上面的字样,但凭直觉,却能判断出都是奢侈品,凳子上躺着两个LV的包,一个是女士小包,估计是杨怡的,另一个是……男士包。 “杨怡,你和谁一起来逛街的?”李洁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手指越过杨怡的肩膀直奔LV男包去。 “我,恩,和朋友……”不知道为什么,被李洁一指,杨怡越发不自然,甚至带着些许慌乱,她急急拉过李洁的手,说话间用身子挡住我和李洁的视线。 “是男朋友?怕被我们看到!”见她这个样子,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收回目光笑嘻嘻地看着她。 “也不太算吧!”杨怡不敢看我,支支吾吾地答了一句,而后转过身又看了眼四周,回过身来堆起笑容,“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下次约你们吃饭,好好聚聚。” 说完,也不等我和李洁说话,就旋风般地冲回那边凳子上,手忙脚乱地拿起两个包,一把勾起地上的几个购物袋,夺门而出。 片刻间,人影都不见了。 我和李洁面面相觑,转首发现一个男人朝刚才杨怡放包的凳子处走去。 110、置信1 男人一身高级穿搭,周身涌动着人民币的光芒。 待我们看清楚他脸孔时,都不禁愣住了——是赵亚炎。 赵言强的公子,环亚设备有限公司的老总。 他和杨怡…… “他就是杨怡的……男……朋友?”一个“男”字在李洁的唇齿间打了个滚,含糊不清。 可我却心知肚明,朝她点了点头,神色复杂:“怪不得杨怡能这么一身打扮了!” 显然,杨怡和赵亚炎有了“某种”关系,所以才能迅速地暴富起来。 我们两人眼神交流了一下,就看到那边的赵亚炎一边掏出手机一边大步走出了门口。 “继续看鞋吧?”一阵静默后,李洁朝着我目光示意。 抛开“杨怡和赵亚炎在一起“这个消息带来的各种情绪,我朝李洁笑了笑:“好的,我被一打岔,差点忘了今天你才是重头戏。” 回过神来的我朝着李洁眨了几下眼睛。 迅速地挑了几双鞋试穿,平跟舒适、中跟显得人有气质。 我们两人一阵纠结。 “买哪双啊?”李洁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难以抉择。 “你人这么高,平跟妥妥的啦!”我坚决支持买平跟。 我自己也很少穿高跟鞋,虽然个子并不高,但同穿一天高跟鞋下来脚趾头都恨不得掉下来相比,我宁可穿平跟,舒适自在。 “选那双吧!”李洁没有纠结太久,坚持选了双中跟。 我笑嘻嘻地指了那双新鞋子,语气暧昧:“老实交代,什么情况啊!居然让你这头发也剪了,鞋子都要买中跟的?对方有多高啊?一米八五还是一米九?” 乘她没反应过来,我还飞快地撩了她利落的短发。 发质柔软,在指尖挠过,带起一阵轻微的酥痒。 “哟,还做了柔顺啊!”我指着她的头发,满脸不可思议。 李洁的发质偏硬,不可能有这样的触感,不禁对她共进晚餐的对象愈发好奇:“你到底和谁一起吃饭啊?你不能再打马虎眼,赶紧老实交代。” 李洁的脸刷得一下子红起来。 “就是一个朋友,你……别大惊小怪的嘛……”李洁左顾右盼,不敢跟我对视,胡乱嗔道。 “你不说啊?那我就要瞎猜一通了啊!”盯着她满脸的红霞,我忍不住打趣道,“恩,这个人首先肯定没结婚,其次应该是个大帅哥,你的择偶标准我还是了解的,帅是第一要素,还要够高、身材要棒,最好有运动细胞,能打个篮球、踢个足球什么的,人要MAN,你不喜欢娘的男生……对了,是你同学还是谁介绍认识的?” “什么呀,谁说我喜欢帅哥的呀……”李洁不肯正面回答,尽跟我扯闲篇,“你还说我!我看是你喜欢帅哥吧!对了,我知道你喜欢万众瞩目型的,最好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那种……” “谁说我喜欢这样的?”我理直气壮地反驳,“还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呢,哪里有这样的人存在。照你这说法,我还能找到人嫁出去吗?” “哟,什么嫁不嫁的啊,你很着急嫁人啊?”李洁笑嘻嘻地推我,成功把“祸水”引到了歪路上。 不知道怎的,我就想到了沈牧心,脸“腾”地红了。 她指着我的脸,像发现了新大陆:“哟,看这脸红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你……” 111、置信2 “不许瞎说,不要多想,什么意思都没有,什么意思都没有!”眼看着李洁咋呼而起,我赶紧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左右看了一番,才低头瞪目做出威胁状,“好好的,怎么说起我来了?什么着急嫁人不着急嫁人,我看就是你想嫁人了……” 说完,顺手往她胳肢窝里挠去,她果真不负我望得笑起来,身子扭得跟麻花似的。 “咯咯咯,快,快停手!”李洁笑得花枝乱颤。 “快说,到底你那吃饭对象是何方神圣,不说我就不停手了啊!”我才不理她,手里的动作越发流畅,可怜她刚买了双鞋子,大大的购物袋影响了她的动作,连挡我都抽不出手来。 “是,是我一个以前的同学啦!”笑得憋红脸的李洁终于在我的“魔爪”下求饶,乖乖而娇羞地说了实话。 “以前的同学?大学同学还是什么同学?”我看着她一脸的“春色”,越来越八卦。 “不告诉你啦!”不知道想到什么,李洁跺了跺脚,瞅准一个空档,往旁边跳开,与我拉出了几步的安全距离。 “那对方今年几岁了,人怎么样?长得怎么样?这些总可以说吧?”我看她一脸戒备、小心保持着我们两人的距离,目测没有办法再靠近她的胳肢窝,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过对于那个人的信息依然不死心地追问。 “恩,和我差不多大,人长得……我觉得还可以,你觉得怎么样我不知道……”她刚说完半句,就开始脚下带风地往外挪。 这不是什么都没说吗? 我急吼吼地跑出去追她。 商场里依稀可见两道“疯了”的身影。 李洁请我吃过午饭后,就抛弃我走了。 据说是“有事”,但我感觉应该是去洗个头吹个造型,为晚上的吃饭做最后的准备。 既然佳人有约,我自然不能做那不识趣的“绊脚石”,和她高高兴兴地在地铁站分了手之后就打道回府。 结果,刚进了地铁站,手机就响起来。 我拿出来一看,是杨怡。 上午偶遇的疑惑忍不住又冒了出来。 “杨怡!” “苏予,你在哪里?还在商场吗?”杨怡的声音有些低沉,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试探。 “我刚进地铁站,怎么了?”我有些好奇她会说什么。 “哦,你进地铁站了啊!”不知为何,她的声音亮起来,“上午我有事,匆匆就分了手。这会儿我正好空了,想想如果你还在这边,我们就一起约着喝个下午茶。既然你进地铁站了,那就下次吧。下次我请你和李洁去苏宁喝下午茶!” 苏宁的下午茶?在苏宁的六十八楼,全景天窗,可以俯瞰整个W市的市容市貌,人均消费三百八十元。 那地段、那档次、那格调……十分之豪。 我还是某次朋友请客去过那个地方。 自己花钱? 压根不会去! 杨怡轻飘飘一句“请我们去苏宁喝下午茶”,不管是真心诚意还是随便一说,都让我大开眼界。 一想到赵亚炎,我的脑洞瞬间大开。 112、置信3 “杨怡,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啊?”想起方才,我刚说起已经进了地铁站,她分明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我突然起了捉弄她的心思,“你不够朋友啊!有了男朋友都不告诉我们,瞧你刚才在恒隆,看见我和李洁,跑得比兔子还快……怎么,是不是男朋友太优秀,怕被我们抢了?” 那边,杨怡大感意外,显然没想到一贯温和的我会咄咄逼人。 毕竟,平时会这么“直白”而“心直口快”的人应该是李洁。 按照她的思路:跟我打完电话描补一二,我也不会刨根问底地追问她,彼此再不咸不淡地道别,这事大抵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我一反常态。 杨怡显然对我的“不安排理出牌”毫无准备,顿了一会才道:“哪里有什么……男朋友啊……只是一个朋友,相处得还可以!” 电话那头传来她的“呵呵”声。 却透着几分勉强。 话到这厢,她还是打掩护,我就不会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毕竟,我和她,算不上是那种“熟得黏糊”的闺蜜。 念头闪过,我就从善如流地和她寒暄了几句“再约”之类的话,礼貌地挂了电话。 正好地铁进站,我理了理包随着稀稀拉拉的人流迈进了车厢。 正好有个位置,坐下来之后,思绪再次翻腾起来—— 杨怡和赵亚炎走在一起,却又不肯让其他人知道,到底是双方都知道不过玩玩、各取所需而已,还是有其他什么内情? 尤其,我深知杨怡此人并不是那种肯“玩过之后就潇洒分开”的人。 别的不说,她对自己未来人生的期许我们几个朋友都很清楚—— 她可是殷殷盼望着找个金龟婿鱼跃龙门呢! 赵亚炎这样的金龟婿,她怎么肯放手? 那为什么拒不承认? 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和华云生的事情有关系? 不知为何,我脑子里突然有一丝光亮闪过,直觉地把此事和华云生的事情放到了一处。 尤其那次烧烤之后,知道沈牧心有心想要在赵亚炎的身上找突破口却苦于没有机会,那杨怡是否可以为沈牧心所用呢? 杨怡跟在赵亚炎身边,关系亲密,应该能知道些什么,就算什么都不知道,要靠近赵亚炎都比其他人容易。 譬如能在赵亚炎手机里安装个窃听程序,这样就能监听他的手机,他和谁来往、说些什么、干些什么都能知道! 哇塞,一想到此处,我顿时热血沸腾起来! 脑海里不停地划过各色好莱坞经典监听画面,人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做出了惊人之举—— “沈……市长!”电话那头接通,我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磕磕巴巴地打了个招呼。 我……居然……给……沈牧心……打……电话! “恩!”他那边不知道是在开会还是干什么,先是有些杂音,而后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可能是他起身走开,最后才一片寂静,“有事吗?” 那嗓音,清亮得如高山蜿蜒下的小溪,让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113、通气1 我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喂?喂?”电话那头的声音略带一丝不解,却依然温柔。 “哦……那个!”我一拍自己的额头,猛然醒悟过来,暗暗懊恼自己鬼使神差地给他打这个电话,更是暗恨自己的不争气,一听到他声音就晃神,“是这样的,我今天在商场里碰到两个人,觉得应该跟你说一下。” 理智回笼之后,说起正事来我还是十分一本正经的。 沈牧心一听,当即正色问道:“你说!” “是这样的,今天我和朋友去恒隆逛街,在……”我把杨怡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他听罢,略沉吟了一番,便对我道:“好的,这个情况我清楚了,你也不要再和对方提起此事,我会安排的。” 言下之意,要我袖手旁观。 我当然了解其中的利害关系,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点头称是。 “恩,你逛完街了?”我本以为说完事情之后,他应该迅速地挂电话了,却不想饶有兴致地和我闲聊起来。 “是的,和朋友吃完饭就散了,我一个人也没地方去,就打道回府了。”可不知为何,我一点都不反感这种“闲聊”,甚至自动忽略心底的某个不和谐声音,轻松道。 “和什么朋友啊吃饭逛街啊?”电话那头,他不动声色问道。 “李洁啊,你还记得吗?她爸爸是那个……”顾虑到李洁老爸的情况,我含含糊糊地没有说完整。 “哦,是她啊!”不知为何,我愣是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愉悦,“恩,那你早点回去吧,等我空了再和你说。” 估计他应该是在忙公事,说不定是在开会中,因为我隐约记得刚刚接起电话时先有些人声,而后应该是他起身走出来,才静下来的。 联想到自己一个电话可能打断他开会,不禁诚惶诚恐,一个w市的常务副市长,日理万机,哪里有空理我这种小喽啰? 幸好我给的消息还算有几分价值,要不然我真要后悔死今天给他打这个电话了。 暗自庆幸地收好了电话,地铁正好到站,我背着包脚步轻松地回了家。 悠闲地泡着澡、美美地敷着面膜,在浴缸中半睡半醒时,手机又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 应该是微信上的消息。 我懒得动听。 “叮咚……” “叮咚……” “叮咚……” 微信消息十分有秩序地响起来。 不知道是谁,怎么挑这个时候发信息。 不甚烦扰的我小心地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提示有新朋友。 点开一看:“沈牧心”三个字放大无数倍,撞进我的眼眶。 妈呀,沈大市长亲自添加我作为他的微信好友!!! 我的心脏剧烈打颤,手指一滑,差点把手机扔进水里,幸好在最后关头被我接住。 猛吸了几口气之后,不等大脑发出指令,手指已经自有主张地点了个“同意”。 沈牧心,居然,成了我的微信好友。 我何其有幸? 一室雾气中,唯有我发直的目光和痴呆的表情清晰可见。 114、通气2 自从请了戚微微看过演唱会之后,王薇同我关系的亲密度顿时上升到了历史最高峰值。 在食堂里遇到,总能听见王薇喊我一起坐下来吃饭的偏爱声音。 引来一批人的艳羡。 尤其是徐莞。 “哟,小江啊!你现在可不得了啊,工作出众、能力出众,人际关系又这么出众,真是让我们这些普通人看了羡慕啊!” 徐莞一连说了三个“出众”,语气虽然平平,眼底却是难掩“咬牙切齿”。 尤其那句“人际关系又这么出众”,怎么听怎么别捏,掰开揉碎、细细咀嚼,就能尝出好几层“味道”。 她本就没打算避讳,故而音量也不低,再加上前面王薇招呼我时众人都看着我,一下子,我成了诸多目光的焦点。 我的脸腾地红了。 手里的托盘放也不是,端也不是。 想回击徐莞的话,话到嘴边,又胆小地缩了回去。 她,到底是徐莞。 “忍她、让她、避她、由她、耐她、不要理她,再过几年,你且看她!”想起最近在翻的小说里面有这样一段心理描写,现在觉得拿来用在自己身上正合适。 我就这么孤零零、直挺挺地站着。 进退维谷。 旁边的王薇看不过去,眉毛一挑,仗义道:“徐莞,你这话说得让小江怎么接啊?明明是表扬的话,人家谦虚着总不能直接应你一声‘对吧!’可是不接话吧,好像又显得小江担不起你的表扬一样,真是的……” 说着,她赶紧站起来把我拉过去紧挨她坐下:“小江,今天你打的什么菜啊?哟,糖醋小排,是你的最爱哇!” 并不理睬徐莞。 一副与我熟得不得了的口吻。 徐莞见状,动了动嘴唇,最后撇嘴什么都没说。 我松了一口气。 顿时觉得那几张天价演唱会门票花得“物有所值”了。 王薇到底是领导夫人,虽然徐莞比我有资格,但是跟王薇一比,还有几分逊色。 机关里的人见王薇对我颇有几分亲近,也就撇开徐莞,同我说说笑笑起来。 我自然不能辜负王薇的用心,和众人认真寒暄起来。 众人毕竟和我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再加上我本身就乖巧,说话也谦逊得体,一时间,方才的尴尬、局促、窘迫似是风过无痕,没了半点踪迹。 大家对我并没有半点疏远。 反而徐莞,后来没有说一句话,隐隐有和我们划清界限的意思,吃完饭后就转身离开,谁也没打招呼。 王薇望着她的背影“嗤”得一声,脸上讥笑一闪而逝。 旁边的周孝红摇着头提醒她:“你干嘛跟她去较真?人家可是机关之花,背景硬得很。” “什么背景啊,打量我不知道啊?不就是和那……谁……”王薇突然意识到什么,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不过那表情却是十分不齿,好像内情有多见不得人一般。 周孝红似是知道些什么,深有同感地和她对了个眼神。 其他人一头雾水,完全不懂两人在说什么。 115、调整1 徐莞和谁怎么了? 我十分好奇,可是王薇和周孝红都不是我能打听的对象,只能把那八卦之心狠狠地捂住,免得露出端倪。 结果四下无人时,我就会根据王薇的那含糊一句猜想徐莞的各种版本。 可惜,脚本再精彩都只能是脚本。 无处考究,也无从找寻真相。 徐莞的事情毕竟是小事,连省报上刊登的我市几个重大项目揭牌都没能让舆论翻起什么水花,大家的目光就被新一轮的人事干部任免给吸引住了全部目光。 机关向来和社会上的那些焦点不同—— 时下,哪个明星出轨、吸毒等等都能勾得社会大众兴致勃勃,可机关的人却对人事调整尤为敏感,当然,一轮调整下来,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本来,我这个处于权利底层的人对人事调整还没那么多感触,无奈此轮调整中有一个人却是我熟悉的,甚至于我有那么一些些关系,以至于众人如火如荼的议论没把我给漏了。 “小江,浦副秘书长高升了啊!”吃饭时,王薇盯着我一脸兴奋。 浦副秘书长,浦洪? “是沈市长的副秘书长浦洪吗?”我问得相当不确定,眼中的犹疑明晃晃的让人忽视不了。 王薇诧异:“是他,他要去水利局做一把手了!不过,你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一腔莫名其妙,却又不能怼回去。 “华云生不是出事了吗?位置空出来了,肯定要有人顶上去,前面听说过几个版本,不想最后居然是浦洪。”王薇平日里虽然因为官太太的身份颇有几分言语无忌,不过事情涉及华云生,她还是注意了许多,埋头低声跟我说着。 位置出缺,有人顶上去,这个很正常。不过,我不明白王薇怎么一脸“激情受阻”的表情。 “你提拔都是浦洪跟朱局推荐的,我还以为你和他有什么私交呢……”王薇讪讪然。 我恍然大悟。 怪不得王薇这么带劲地跟我聊浦洪新任水利局局长呢! “我和他真不熟。”再次澄清了一下我和浦洪的关系,目光所及,王薇一脑门纠结。 “那你这提拔真是来得莫名其妙,到底是何方神圣给你推动的?我们局里,可不是那些小门小户的单位,想踏进财政局的大门都不容易,更何苦你又这么年轻,才参加工作,怎么就能提拔起来了?难不成真是踩了狗屎运?”王薇低着头嘀嘀咕咕。 顾虑到她对于他人提拔的心结,我颇是胆战心惊地望着她,生怕她情绪不对,拿我撒气。 幸好,这段时间的亲密不是无用功,她满心地疑惑,对我并未半点不虞。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无人时,不禁感慨,怪不得大家都想往上爬,这机关里的“小喽啰”日子真心不好过,别说关注领导的一言一行了,就是其他人的情绪都得小心观察,不能有一点疏忽。 天气渐渐热起来,我却没有半点火气。 不过,有人却暴躁非常。 116、调整2 王霄神色十分难看,一反平日的温文尔雅,和工作组的同事说话时,语气非常差。 “这个事情你怎么忘记了?不是跟你说,应该要……” “不是告诉你了,只要给对方单位打个电话就可以了吗?” “这个地方要套个文头,这种最基础的东西你都不知道吗?” “我说过了几次了,你还是这样……” …… 诸如此类的发飙,不胜枚举。 而我,几次回避,最终不幸地撞在了枪口上。 上次,他吩咐我和华聪想办法找几个大局的突破口,其中尤其提到住建局,甚至还提出让我对住建局夫人“主动”些,进而让我自掏腰包了好几千块钱去置办演唱会的门票。 在这日,他、我、华聪的三人小会上,他终于问起了进展。 我自然如实回答。 笑话,王薇会因为几张演唱会的门票就给我露出住建局的口风,那她这么多年的机关就白混了。 王霄听罢,虎着脸劈头盖脸对我一通指责。 语气之尖锐,一反常态。 华聪初初还掩不住眼底的幸灾乐祸,到后来,发现王霄的控诉由我及他、言语更是疾如暴风骤雨,顿时也埋着头作出一副装死的样子。 “他怎么了?”等到王霄暂停批斗、中场休息,彼时场地中只有我和华聪两人时,我不禁战战兢兢地望着另一位受创的“同盟”讨教前情。 许是今天一起挨批,华聪对我生出了些许惺惺相惜之意,居然回答了我的问题—— “好像听说,他本来想竞争浦副秘书长的位置,可是……” 没能成功! 怪不得了! 联想王霄平日里总是“年轻老干部”地挂在嘴上,进入工作组后更是像打了鸡血一般地忘我工作,遇上人事调整轮空,心情自然是说不出的苦闷。 知道事情原委之后,我就能稍稍体恤领导的暴躁了! 等王霄歇息结束再次投入到“批评”的重大工程中,我就没有了太多感觉,反正低头摆出一副听话挨训的姿态就好,大家彼此相安无事。 “住建局那边,你们有什么想法?”经历了一个多小时的宣泄之后,王霄终于转移了话题。 说是我们两个,但其实主要问的是我。 提到住建局,我不禁暗暗叫苦—— 王薇和我日渐亲密的风声传得喧嚣尘上,我想推说都没办法。 只能苦笑着说了一堆自己个人能力不足的话来应对。 “戚杰可是出了名的妻管严,你只要搞定王薇,就能搞定戚杰。”或许人事调整一事对王霄的打击太过巨大,他不假思索地把戚杰的事情兜了出来。 戚杰是妻管严? 我一呆,旋即一叹:王薇果真御夫有术。 如果能跟王薇讨教一二,将来必然受用无穷啊! 此情此景下,我居然还有如此闲情逸致,若是让王霄知道,恐怕就不是“暴跳如雷”四个字能形容的了! “可我也不能直接跟王薇说我想知道住建局的底啊!”收回思绪,见王霄对我没有丝毫放松之意,不禁苦笑地小声为自己辩解了一番,虽然情知此种状况下顶嘴一事十分不明智,但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 117、调整3 “你……”王霄一听,眼睛一瞪,脸色便沉了下去。 华聪见状,赶紧转了话题:“华局,这戚杰怎么就这么怕老婆?难不成是靠老婆上位的?照理不应该啊……” 王霄总算放过了我。 我为自己的鲁莽捏了一把汗。 乘王霄不备,朝华聪冲我眨眼示意,我暗测测地点了下头以示回应。 心中却是一阵感慨—— 今时今日,他不再站在岸边看热闹,而是不遗余力地救场。 想来他是深刻体会到了“殃及池鱼”的意思。 那边,提起戚杰王霄面色一缓:“住建局局长向来是重要位置,本来,怎么都轮不上他戚杰的。可他就是运气好,最后居然是他上位。这件事还要从上一任局长说起,上一任住建局局长蔡向东,工作第一站就是到的建设局,那时候住建没有合并,还是叫建设局,蔡向东一路从科员、副处长、处长、副局长做到了局长,深耕建设条线三十年,是市里这条线上的专家, 几任领导对他都十分肯定。这个蔡向东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致命弱点——喜欢女人!” 王霄微一停顿,我和华聪一脸沉浸,齐刷刷地等着他说下去。 显然接下来是猛料—— “前面,蔡向东也就跟自己单位里一些女下属关系暧昧,上面的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跟他的工作能力比起来,私生活这种私德方面的缺失在领导眼中也不过就是‘瑕不掩瑜’罢了。事情本无所谓,直到那年,蔡向东还有大半年到龄退二线,各方人马终于按捺不住,各显神通。有找上面领导活动的,有一天到晚跑组织部的,也有找蔡向东的。” “找他?找他有什么用?”华聪不解,冒然地擦嘴。 幸好王霄没注意,继续道:“怎么没用?那时的W市官场还是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领导卸任时有建议权,而且,如果是极力推荐的话,组织上一般都要酌情考虑,就算不能让被推荐人接任,也能在调整中上一个台阶。” 这也算是领导在卸任前最后一次发挥能力的举动了! 勤勤恳恳几十年,在交位置前推荐个把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组织上应该要考虑——毕竟谁都要退下来的。 “哦……” 华聪如此解说,我们就明白了。 “彼时,住建局除蔡向东外有三个副局长,其中符合条件的有两个,一个是黄宇,一个就是戚杰。” 黄宇?这人是谁啊! 在脑海中遍寻领导干部名字,发现并没有叫“黄宇”的,那看来此人是不在W市官场了。 华聪显然也同我一样的认知,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王霄,静待下文。 王霄眼中闪过一抹得色:“你们知道黄宇是谁吗?” 我俩齐齐摇头。 “黄宇是黄良的嫡亲侄子。” “黄良?现在的省人大副主任?”我和华聪异口同声问道。 王霄看着我们满脸的惊诧,轻轻弹了下桌子,肯定地点头。 戚杰居然能把黄宇PK下来坐上住建局局长的位置,真是…… 出人意料! 118、旧闻1 情节发展越发扣人心弦,我和华聪不敢有半点走神,齐齐竖着两只耳朵,生怕漏掉一星半点。 王霄对我俩的专注非常满意,倒也没卖什么关子,爽快地继续道:“彼时,虽然说着黄宇和戚杰都是符合条件的,但谁都知道,组织上但凡酝酿人选,总归不会单列一个人选,不管出于何种考量,至少需要两个候选人,有时甚至需要三个。最后上位的那个自然不用提,没上的那个也会因为”友情差额”一下,算是在组织部那边挂了个号,下回遇上人事调整总要比旁人多几分机会。而黄宇和戚杰两人,明眼人都知道,谁是正主,谁是差额!” 王霄这话说得十分合情合理,当时的情况虽然我们没有经历到,但但凡有点政治觉悟的,都能看得懂。 “难不成蔡向东会推荐戚杰?”结合最终的定局来看,我和华聪只能有如此猜测。 “恩!”王霄点了点头,一脸莫测高深。 “怎么会啊?”我和华聪都觉不可思议,道,“毕竟当时黄宇是黄良的侄子,蔡向东如果和戚杰是什么密切关系,倒还会提议戚杰,可若不是什么特别硬当的关系,也不会在这种当口去讨领导的厌恶吧?” 王霄虽然没有太多言语描述黄宇的情况,但彼时那种情形,想来不管是建设局也好,还是组织上也好,都会对黄宇的晋升提前铺垫好,怎么会让差额出了头? 显然,里面出了些让人措手不及的事。 而且还和蔡向东喜欢女人有关。 “恩,就在人事调整的前夕,突然出了一桩事。”王霄说到此处,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间露出几分沉重,“每年的七一之前,市委都会召开大会表彰先进党组织、先进工作者,虽然是市委的会议,但政府部门、区县的党政一把手都会列席,此等重大场合,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有多重要。却没想到,在会议开始前五分钟、所有人员都到场的时候,蔡向东和黄宇两个人在卫生间里大打出手,直到被人发现喊来了保安才算分开。” 蔡向东和黄宇打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王霄扫了眼已然呆滞的我和华聪,继续道:“彼时黄良是市高官,他就在现场,这个事情自然也惊动了他。不过,顾虑到马上要召开大会,也就没有立即发作,可等到会议结束了之后,这事就再也没有耽搁不问的道理。” 想起当时场面,全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现场,齐刷刷围观蔡向东和黄宇的打架事件,这是何等的壮观啊! 不过蔡向东和黄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要不顾场合、不顾身份地闹开来? 真真是……匪夷所思! “那是为了什么事情啊?”我和华聪都好奇得不行,眼看王霄又停了下来,一颗心被吊得老老高,忍不住开口催促。 “这事情过去之后一个多月,蔡向东就退了下来,戚杰坐了他的位置,而黄宇则被调到了省里去做了个副处长。”王霄避而不答,反而说起了结果。 119、旧闻2 端看是黄宇被调到了省里、戚杰因为蔡向东的举荐接任了局长,可见打架一事错的是黄宇而非蔡向东。 所以哪怕黄宇是黄良的亲侄子都不能继续留在W市发展。 到底是什么事情? 联系到王霄形容蔡向东此人性好渔色,不禁猜测两人是不是因为红颜知己争风吃醋? 我把如此推测说了出来,华聪显然也十分认同。 可王霄却是摇头否认:“蔡向东又不是什么刚混社会的毛头小伙子,他可是久经江湖的老甲鱼,哪里会因为这个而马失前蹄?” 那是因为什么? 我和华聪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原因。 “是因为女人,可不是蔡向东的红颜知己,”王霄冷哼了一声,“黄宇强奸了蔡向东的女儿。” 这话一出,不异于平地一声雷。 “蔡向东在那天开会前十分钟拿到了黄宇强奸他女儿的证据,同时就在卫生间遇上肇事者,激愤之下,就动了手。” “黄宇……强奸……蔡向东的女儿?”华聪大概是太惊讶了,一句话顿了三次。 王霄点头,目色暗深,看不出半点内容。 怪不得黄宇被调到省里,败走W市了! 黄良也不能包庇他。 “黄宇强奸蔡向东女儿的证据是谁给他的?”面面相觑之余,我不禁疑惑。 证据是在大会召开前十分钟送到蔡向东手里,同时,又在卫生间碰上了黄宇,彼时,就算蔡向东是千年忍者也不可能压得住暴怒的情绪。 如果蔡向东晚一点收到,或者没有那么巧碰上黄宇,也许已经用理智压制住情绪,有了更恰当的处理方式,可偏偏是在这个当口,就眨眼间功夫,蔡向东肯定是情绪战胜了理智,啥都顾不上了! 这时机实在太巧,巧得让人忍不住生疑。 “是啊!谁都想知道是谁给的蔡向东证据。”王霄听我有此一问,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而后讥讽一笑。 “不会是王薇吧?”脑子里亮光一闪,我惴惴问道。 王霄摇了摇头,复又点了点头。 这是? 不,事情肯定和王薇有关。 我将王霄的描述仔细品了品,再次肯定。 “证据是蔡向东上洗手间时从门缝里塞给他的。”王霄解释,“因为此事闹得黄宇调离了W市,上面就有意息事宁人不愿再被人提起来。提到戚杰,众人也就只能暗暗羡慕他的狗屎运。等到时隔一年后,出了一桩事情,才有人回过味来,也许当年证据一事是出自王薇之手。” 王霄说到此处,不再掩饰眼底的不屑,“一年后,有一个省里的小报纸蹲点到我们市委市政府门口,拍了一天的上下班,把好几个领导迟到早退的照片登在了头版头条,弄得市高官大发雷霆,后来通过省里宣传部牵线搭桥把拍摄报道的记者请了下来,酒过三巡之后才知道“拍政府官员迟到早退”是报纸主编的想法,但选哪个市却是他的自由。他去年来过一次W市,对W市颇有几分熟悉,才没做多想定了W市。” 120、旧闻3 “负责陪同的人倒也是个聪明的,打听起他去年到W市来有何贵干,那记者开始还三缄其口,不想酒到憨处就漏了口风,说去年受同学拜托,来W市拍了一组强奸的视频,旁边的人一听就觉得事有蹊跷,套了一长串的话之后才把事情和黄宇那头对上了。众人都想知道到底是谁委托他下的手,可任是喝再多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颠三倒四地喊着‘猴子’……等这记者回了省里之后,负责人跟黄良将此事一一汇报,黄良就知道自己侄子是着了别人的道,通过自己的关系去省里查了一下这个记者,发现这人就在省里念的大学,再一打听,就把他的同学名字都找了出来,经过一番辨认,发现和我们W市有关系的就一个!”王霄望着我和华聪。 “是王薇?”我们异口同声道。 “王薇的姐姐姐夫生活在省里,姐夫姓侯。而建设局诸人都疯传戚杰妻管严,甚至有老同志瞧不上戚杰,当面开斯时拿妻管严来羞恼他,他也不为所动。” 到此,王霄算是把这段陈年旧事说完整。 饶是有心理准备,还是对王薇刮目相看,联想到她行事,顿时不寒而栗。 平时王薇顶多也就是嘴碎一点,却从没想到她居然有如斯功底。 “黄良知道后,本来想要挪走戚杰,可不知为何,后来又不了了之。据说,曾有人见过一个女人上黄良家里,瞧着背影与王薇相似。” “就这样安全过关了?”我和华聪都觉得不可思议。 “也许王薇下手之前早有准备呢?”王霄说了一句大有深意的话。 “也许那记者到W市来,并不只拍了一组视频呢?”我看着王霄不禁接道。 王霄不置可否,只是一笑。 “这么厉害一人,我怎么可能从她手里讨到好?”我神思一转,又想到王霄的吩咐。 他明知王薇前事,这不是强我所难吗?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戚杰上位一事或多或少流传了些出去,局里不知有多少人恨得咬牙切齿,所以,平时戚杰在工作上也是诸多掣肘。这种困境想来王薇也是十分清楚的,也许她正想着通过我们来拿下些异心之人呢!” 那何必绕这么大圈要通过王薇? 似是知道我的疑惑,王霄笑了笑:“这种事情,戚杰怎么会主动提出来?他虽然惧内,可不是糊涂蛋,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坐稳了局长的位置。有王薇做中间人,他才放心。” 所以你就派我出马? 亏我还以为是自己荷包出了血、拍对了王薇的马屁,合着搞了半天,你们双方这是拿我打幌子呢! 我顿时无语,内心一阵挫败。 尤其心疼演唱会的门票钱。 “所以,你只管主动些,和王薇‘好好’聊聊,启发一下思路,她如果觉得可以合作,一定会给你指个明路。”王霄目光湛湛,极有把握的样子。 领导智慧在此,我唯有顶礼膜拜、紧跟步伐! 王霄总算露了个笑脸。 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121、行动1 接到了王霄的指示,我就立即行动起来。 私下约了王薇出来逛街,王薇十分爽快,满口答应。 一起逛街、吃饭,王薇果真如王霄所料,其实也有意和我们这边“合作”—— “我老公那边办公室有个老华,今年五十多岁吧,为人就十分敢说,他一把年纪,仕途上早就没了念想,再混个几年就要退休。平时,看谁不顺眼就要开炮,才不管你是不是领导呢!” 王薇发了一通我们财政局办公室众人的牢骚,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住建局办公室。 我眼前一亮,心叹王薇果真是深藏不露,光这份“不留痕迹”透底的能耐就让我望尘莫及。 心中思绪翻腾,面上却是不显,十分体贴地顺着她话说下去:“那这个老华也太不知好歹了,不怕得罪领导被收拾啊?” “一看你这话就知道还是小年轻……”王薇捂着嘴直笑,“老华蹲在办公室几十年,经历过好几任局长,平时看到的、听到的不知道要比其他人多多少!那些领导们有些什么暗测测的事,很少能瞒得过他!谁敢动他,他可是敢跳出来什么都抖露出来的!这就是所谓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些领导就是穿鞋的,老华这种人就是光脚的。” 王薇说完,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消化了一下她的话,迅速领悟,连连点头:“想想果真就是你说的这个道理!” 王薇见状,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老华,前几年跟我老公来提,说自己快到五十了,再继续在办公室待下去精力上也搭不够,就想换个部门待待……”王薇看了我一眼,抬手喝了一口茶,见我精神高度集中,眼角的满意又浓了几分,慢条斯理地继续道,“可惜他看上的那个部门的负责人死活不肯挪位置,再加上分管领导坚决不要老华,甚至在局党组会议上当众表示‘老华一直待在办公室,从来没有过业务工作经验,那部门对业务要求高,岗位极其重要,万一换了老华上去出了问题谁来负责?’搞得其他领导都不好替老华说话,万一出了问题,那不是要负担保责任?后来,老华就依然留在办公室,不过,三不五时就会和那位分管领导、部门负责人打嘴仗……” 估计那老华看上的是个肥缺位置吧? 要不然那部门负责人也不会死活不肯挪位置。 “那这个老华岂不是恨死这几个人了?”我一脸好奇。 “那是自然,他一把年纪了,原来不过是想乘着退休前捞点实权,现在被挡了他的路,可不看那几个人乌眼鸡似的?”王薇说完,又故作不经意道,“听说,老华还在办公室里放过话——有机会要撸了这几个人!好多人听见的!” 这么彪悍? 看来“挡人财路不下于杀人父母”这话一点都不错。 “还有啊,住建局有个……”王薇又顺嘴说了几个住建局的刺头,我听得津津有味。 越听,一颗心越发安定。 这王薇妥妥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122、行动2 知道王薇和戚杰的打算之后,再面对王薇时,我竟然十分坦然。 王薇对我亲密之外也多了几分随意,甚至主动和我提起了那次梁JR演唱会—— “上次真是让你破费啊!我家微微最喜欢她的歌了……”王薇倒也不是有多真心感激我,只不过可能如今我在她眼中委实算不上什么“外人”,所以说话间多是自在,顺势就提到了戚微微苏清。 “苏记者还真是漂亮,我第一次见她,愣是没挪开眼睛。”我款款而笑,说着大实话。 却不想王薇有半秒的呆愣—— “你怎么知道苏清是记者的?” 我一想便暗暗叫苦,那天看演唱会的确没有任何人提到苏清的职业,我这能知道她的身份显得有些突兀了。 “我听说那天苏清是和一个朋友一起去看得演唱会。”王薇盯着我,目光晦涩不明。 我就知道王薇要问什么了。 “恩,是的,是的,你知道是谁吧?”我却偏偏不如她心愿,不答反问。 “我又没去……我怎么会知道是谁?”王薇垂下眼帘,听不出半点心意。 看来,王薇知道是沈牧心和苏清一起去的了! 如果真不知道,她就不应该来问我,问女儿或者苏清更方便。 尤其那天戚微微的表现可不尽如人意,沈牧心虽然没有明说什么,后半程的表情全部是淡淡的,苏清不是个呆傻蠢笨的,自然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最后都没和沈牧心一起离开,带着戚微微匆匆告别,想必是回去跟舅舅舅妈提个醒。 依着王薇这么精明一人,只要知道自己闺女在言语上冒犯了沈牧心,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果然—— “哎,听说,那天我家微微说话有些着急了?”王薇显然对自己宝贝闺女的莽撞个性十分头痛,说着长叹了一口气,“我跟你说,我可真拿我家微微没办法!自小她就是家里的宝贝疙瘩,我们又只有她一个小孩,宠得什么似的,但凡她说的,我们两口子就没有不依的!总想着女孩要富养着,可没想到,这富养富养倒养出了她一身的刁蛮任性,哎……可愁坏我了……” “微微率性可爱,没你说得这么严重!”人家说女儿嘴上数落得再狠,也轮不到我一个外人跟着瞎掺和。 我是个脑子清楚的,自然不会当真。 “哎……你也别安慰了,对了,那天沈市长没恼了我家微微吧?”王薇终于忍不住了,不再跟我兜圈子,直接问道。 “应该不会吧!我看沈市长和苏记者有说有笑的,没有半点不高兴的迹象啊!”我在心中暗道了一句“果然如此”,脸上却团团笑道。 “我家苏清啊,可是学校里有名的校花,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人追求她!可她就是瞧不上别人,一直单着身呢,以前我们和她父母都觉得奇怪,现在看来啊……”王薇笑得一脸暧昧,眨了一下眼,眸子里闪过一丝意有所指。 这是暗指沈牧心瞧上苏清了吗? 胸口顿时有一团无名之火燃起。 123、行动3 “小江……”王薇见我神色有异,目露疑惑。 我猛地回过神来,稳住心神之后尽力扯出同平时一模一样的笑容,温婉道:“苏记者是很让人惊艳,我刚刚想到苏记者的模样,一时之间都有点恍惚了呢……” 是“嫉妒”吧? 善解人意的王薇自动解读,没有再关注我的神色。 我们又聊了一会,彼此都达到了各自的目的,很爽快地分了手。 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上,心情郁郁。 空中的骄阳不知为何也躲进了云层,更是让我的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江处长,好巧啊!”一辆熟悉的轿车在我身旁停下,热络的打招呼声从摇下的车窗里传来—— 张司长,沈牧心的司机。 那坐下后面的是? 车窗缓缓而下,玻璃上倒映出我发直的目光。 “张司长!”回过神来,我赶紧同张司长打招呼,顺便还朝后座的人恭敬道,“沈市长好!” 沈牧心“嗯”了一声,张司长就关心道:“江处,大热的天气,你怎么走在大马路上?看你,脸晒得通红!”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果真一片汗津津。 “你要去哪里,送你。”车内,一个清凉男声淡淡道。 我很怂地垂了眼,不敢看过去,只是小声地拒绝:“不用了,我回家,前面马上到地铁站了,走几步就到了。” 他瞥了眼前面2号线的标记,抿了抿嘴唇没有说下去。 车窗自动升起来。 张司长不禁连连眨眼,而后迅猛地发动车子离开。 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子,我呆在原地久久不动。 不知多久以后,手机响起。 “喂,你好!”我没看屏幕一眼,心不在焉地接起来。 “是我!”先是一片静默,而后响起沈牧心略有些低沉的声音,“你到哪里了?” 恩,怎么是他? “我,我还在那边。”这时才神思回体的我看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半天都没挪动半点,不禁大窘,“什么事?” “好,就站在原地不要动,等我十分钟。”不等我回答,电话已经断了。 他,让我在原地等他。 让我等他。 我苦着一张脸,不知该作何表情。 他为什么要让我等他?刚刚不是刚遇上他吗?难道有什么急事?可是不会啊,有什么急事需要他找我? …… 短短的十分钟,我脑海里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拼凑了各种可能性,直想得口干舌燥、汗如雨下。 直到他从出租车上下来,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你……的车呢?”我有瞬间的短路,不明白张司长和他那辆“003”去哪了,为什么他会从出租车上下来。 “他有事先走了,我打的过来的。”十分坦荡的沈牧心大言不惭,丝毫没有顾及半路遭遇领导下车自己一个开车离开的张司长此刻心情十分复杂。 我自然不知道,只是点头接受了他的说辞。 然后,静静地看着他弯腰付钱、白色T恤勾勒出的无比迷人背影,一不小心露出半痴的表情。 瞬间,阳光似乎一扫方才的阴翳,分外灼眼。 124、运动1 “你不着急回去吧?”沈牧心朝我款步而来,眼角飞挑。 “哦……不,不着急。”我全凭本能回答,脑子处于一团浆糊状态。 “那,你跟我去个地方。”他看着我,静静地等待回答,我无法正常思考,只是机械地点头,他便带着笑意道,“那走吧,我们去坐地铁。” 我晕晕乎乎地迈腿、晕晕乎乎地走在他身侧、晕晕乎乎地刷卡进站,周身似置于云雾中,目光所及处,只有一个个熙熙攘攘的人影,却瞧不清面容。 直到进了一栋楼,我才回过神来,看了眼陌生的环境,目光中“激扬运动”四个烫金大字闪闪发亮,顿时脑子激灵一下,结结巴巴道:“这……是哪?” “这是一家网球馆,我们来打几局吧!”沈牧心一边掏出钱包里的卡,一边跟我说,“运动运动,出出汗!” “我不要!”我直觉发对。 “为什么?”他不为所动,甚至连眼角都未抬,侧首跟网球馆的工作人员小声要求安排一个隐蔽的场地。 “我不会打啊!”压根不会打网球的我着急起来,凑进他轻声道,“我真不会啊!” “谁说你不会的?你以前……”不知想到了什么,方才还面若春风的他脸色一下暗沉许多。 沉默地接过了工作人员还给他的卡,沈牧心抬起头,冲我安抚一笑:“我教你啊!” 我难道会网球吗? 我怎么不知道。 压下疑惑的思绪,我还想劝说他放弃打球的念头,他扬了扬手里的卡,示意已经付款了,我便只能无奈接受这项自己根本就不会的运动。 “我没穿运动装……”我灵机一动。 “我已经给你租了!”他不为所动。 “我没有装备……”我继续耍赖。 “我是这里的会员,装备一直存在这边,以不时之需。”他继续不为所动。 “这个好累的……”我跟着他的步子往指定的场地走,边走边嘀嘀咕咕。 虽然音量很低,但他还是耳尖地听到了,脚步便慢了下来,和我并肩走在了一起。 “这点小事情就难倒你了?”耳边响起他戏谑的笑声,“想当年,是谁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鼎鼎大名’的江苏予,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你?” 话音一落,成功地堵住了我的抱怨。 思绪就像一列呼啸而至的火车,时光一下子倒退到十年前—— “沈牧心,我胆子很大的,什么都不怕!”我闹着要和他去坐过山车。 “沈牧心,你知道我是谁吗?告诉你哦,我是鼎鼎大名的江苏予哦,将来,我要让所有的人都认识我……”高考前夕,我拉着他登上山顶,朝着空旷的天空大声喊道。 “沈牧心,我……喜欢你!”我绯红着脸孔,不知羞地盯着他。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年少飞扬的我,曾经那样炽热地暗恋着这个优秀的男人。 可是,今时今日,早就物是人非。 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遥远。 125、运动2 等他拿着“他挑选”的运动装给我时,我脸上的表情已经是“精彩纷呈”了—— 白色的短袖T恤、黑色的运动裤,三叶草的标志,简洁低调。 “去换吧!”他语气温和,含着一丝隐约的笑意。 “白色不好看,显胖。”我咬着嘴唇,死磕。 “白色清清爽爽,符合你的气质。”他嘴角轻轻翘起,“再说,你不胖。” 说着,也不管我答应不答应,把衣服塞进了我手里,自己转身进了男更衣室。 我只能跺脚,别别扭扭地进了女更衣室。 故意磨磨蹭蹭的,过了半个小时才换好衣服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等我的他,一阵目眩—— 同样的白色短袖T恤、黑色运动裤、三叶草的标志,他和我穿得显然是……情侣款。 “你……你……你……我……我……”我的舌头像被猫咬掉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却望着我一脸惊恐的表情,低声笑起来。 那笑容中分明有戏弄、喜悦,以及一些我并不清楚的内容。 “走吧,我们去打球。”他扬了扬手里的球拍,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示意一起去球场。 我却感觉到整条胳膊像被电流击过,忍不住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 走在前面的他没有发现,我揉了揉自己的手臂,觉得自己一定在做梦。 我,怎么会和他一起来打网球呢? 不可能。 既然是做梦,那就让这个梦不要醒来吧! 至少在梦里,他是如此得……温柔,还和我穿情侣装。 让我陷在梦里不要醒。 我不知道是怎么说服自己的,就这样什么都不想,傻愣愣地追着他的步伐而去。 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十分僻静的地方。 场地空旷,关起门来俨然是一个被隔绝的小世界。 无人打扰。 “我不会啊!”已经将这一切定义为“梦境”的我托着手里的网球拍苦恼道。 “不用担心,我来教你。”沈牧心走近我,十分体贴地在我面前做各种示范动作。 其态度之和蔼、教学程度之细致堪称楷模。 教学工作正式开始,他果真不愧是我的“老师”,此项工作对他而言十分胜任。 “这里,肩膀要放低……” “这儿,放平……” “这边,弯一点……” 他的手随着指点我的动作不断地碰触到我的肩膀、腰部、手臂……每到一处,都有电流窜过,带起阵阵颤栗。我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心底泛起种种兴奋,还夹杂着丝丝甜蜜的感觉。 内心甚至有一个声音在喊道—— 再碰一下,再碰一下! 我是疯了吧? 分心的结果就是我压根就没发现他正俯着身子面对着我,而我无所知觉地迎着他的脸孔而去。 温热的触感异常清晰地传到脑海里,两片唇就这样不经意地碰触在一起。 火星与地球……怎么就遇上了? 我的脑子里一声巨响,把一切夷为平地。 夷为平地的结果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甚至不知道要分开。 近在咫尺的黑眸倏地暗沉下去,眸中的幽深亮得似乎要把我灵魂都吸了进去。 126、打球3 鼻尖是温热的气息,耳边是低低的呼吸声,男性身上特有的味道强烈地冲击而来。 我的感觉一点点地回来,自从见到他之后一直在零以下智商也瞬间在线。 “我……”我下意识地把头往后仰,想来和他拉开距离。 却忘记了身体半仰着,随着往后的惯性,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一双手臂及时有力地圈住了我的腰身。 我的身体顿时被他带着站直了,人却和他紧密得瞧不出一点隙缝。 双目相对,无所遁形。 “你……”我愣愣地看着那清俊的容颜,失神无语。 那双似是能看透人心的漂亮眼瞳将我的身影一点点完整地呈现。 整个世界静止了。 时间仿佛停驻,分秒未动。 我陷在那黑色眼瞳中,感动莫名的害怕,很怂地闭上了眼睛。 身子微微发颤。 就听见一声极轻且无奈的叹息。 然后,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把我完完整整地拥在其中。 我的背一下子僵直了。 “你这样,会让我……多想。”闭着眼的我颤抖地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智商并没有因为他的怀抱而掉线。 “多想什么?”他的声音轻轻的,听不出喜怒。 我不敢睁开眼,心慌意乱:“多想,就是多想那个呀!” “那个是哪个?”他的声音微微上扬,带点诱惑。 “就是,就是……”我越想越急,越想越急,下意识地睁开了眼。 就发现他那帅得无与伦比的脸只堪堪与我一线之距。 我瞪圆了眼睛,就看到那一线的距离也在眨眼间没了。 红唇再次接触,细细地描绘着唇形。 平时总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眸子此刻也颤抖着睫毛。 难道……他也在紧张吗? 我不知道自己的脑回路是怎么构造的,这种时候不应该是天雷勾动地火吗?或者如言情小说上写得“欲仙欲死”吗? 为什么我还有空去观察他的睫毛、眼睛? 接吻不应该是很认真忘我的事情吗? 接吻?我被脑子里闪过的念头吓坏了。 我和沈牧心在干什么? 接吻…… 仿佛是为了验证我的想法,开始还是唇与唇的接触,下一刻已经是攻城略地了。 他的吻同他的人一样,瞧着温润,其实霸道。 一反初初的温柔诱惑,强势热烈。 渐渐的,我便开始挣扎起来,身子颤颤巍巍地开始躲避他。 他却不容我后退,把我抱得更紧,手指轻轻地在我腰间游弋。 薄薄的T恤哪里能挡得住什么,一阵阵的热浪隔着衣服迅猛地席卷而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整个身子往他身上缩过去,两具身躯犹如磁铁,紧紧地吸在一起,不肯有半点分开。 他的唇便越发蛊惑起来,细细的、一点一点的,携着说不清的情状让我情不自禁地沉沦。 “苏予……苏予……苏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肯分开的他轻轻地、又极其坚定地一声声地唤着我的名字。 苏予…… 这两个字终于有朝一日从他口中而出。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127、打球4 我越哭越伤心。 开始只是无声地淌眼泪,慢慢的变成了小声的啜泣,后来就变成了呜呜的哭声。 他搂着我,没有半点放松,也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轻轻地用手一遍遍地抚过我的背。 过了不知多久,我才平静下来。 望着他胸前那么明显的两团水渍,我怔怔思索—— 该直接晕倒以避免两人的尴尬还是转身离开一劳永逸? 我计算着两种做法的利弊。 他见我眼睛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就伸出手指抬起我的下巴—— “又在打什么主意?” 那目光,那语气…… 简直让人“春心荡漾”。 我果真又受不了了,脑子再次停摆。 “恩?”他尾音上挑,眼角飞扬,唇色红得格外引人注目。 我的目光流连在那两片红唇上目不转睛。 “你这旁若无人的样子,是不是……在暗示什么?”他说着突然俯身靠近我,我吓了一跳,往后弹开,引来他一阵笑。 “你?”我瞪着眼睛用力想做出生气的表情,心底却柔得半点也绷不起来,没两秒钟,就装不下去了。 “纸老虎。”他宠溺地伸手点了点我的鼻子。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居然…… 完了完了,我这场春梦简直是HIGH到极点了。 什么样的场景都冒出来了。 我揉了揉眼睛,出人意料地闭起来。 他感到奇怪,等了一会见我还是不睁眼,起了捉弄的心思:“你老是闭眼睛干什么?难道还想我继续做点什么?不过,这边虽然僻静、少有人来,但也说不准有人会过来哦……” 我要是听不出来他在取笑我,那就是头猪了。 我捂着发烫的脸颊不依道:“不许再说了,不许再说了!你赶紧闭嘴!哼,现在是我在做梦,我的梦就应该我说了算!” 我说得理直气壮,他却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 “什么做梦?”他朝我欺近了一步。 “白日梦啊……”我瞪着他,“不过,这次是春梦。” 说完,我朝他做了个鬼脸。 他的脸刷的变白。 再次走近了一步。 “江苏予,你是在跟我装傻充愣吗?”他一字一句,目光如箭。 神色间上位者的威势坦露无疑。 我有种时光交错的感觉,好像处在一个被割裂的空间,一边是现实一边是梦境,而我又分辨不出何处是现实何处是梦境。 他扬起手腕想要来触碰我,手腕上的镯子在我面前放大。 不知为何,我的心一下子痛得撕裂开来。 我低下头猛地蹲下身。 汗迅速地从身体里钻出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撕心裂肺的感觉,头也开始一阵痛过一阵,我用力地扶住额头,大口大口地喘气。 就像是一条脱离水域暴晒在岸上的鱼儿,只能无助地看着自己渐渐干涸。 “苏予,苏予,你怎么了?”一直看着我的沈牧心发现情况不对,再也顾不得其他,把我拉起来,急急追问。 脸白似雪。 眸中写满的担心和心疼。 “牧心……”终于不再自欺欺人的我,眼泪刷刷而落。 128、打球5 面对现实的我终于明白,一切不是梦。 可是,我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流泪。 “现在,你肯面对我了吗?”似是明白一切的沈牧心双手扶着我的肩头,目光认真。 我与他目光对视,循着那眸,最终点头。 “苏予,你……还喜欢我吗?”缓缓的,缓缓的,他看着我小心翼翼而诚恳地问道。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 可是,为什么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呐喊—— “不要相信,不要相信,否则,你会伤得更痛。” 更痛? 比什么更痛? 念头一闪过,心口已经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脑子里好像有很多片段被砸得支离破碎,我用力想要去抓住点什么、拼凑出点什么,却没有一点用。 我推开他的手臂,硬挤出一丝笑容:“我们不是来打球的吗,来啊,你刚刚教了我,我们试试看吧!看看我学得怎么样?” 他望着我苍白的笑容,半晌没有说话。 眼底的星光一点点地熄灭。 “好,我们来打球。”而后,他沉默地捡起早就不知道何时被我们丢在一旁的网球拍,沉默地递给我。 我接过球拍,不敢看他。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而又回避地开始发球、接球、打球…… 明明是第一次打网球,我却好像天赋异禀,发挥地特别好,身体协调性不错、步伐也不错,竟然能和熟练工的沈牧心打了一个多小时。 他,汗流浃背。 我,也是大汗淋漓。 运动的汗水冲散了方才那又甜蜜又哭泣的一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濒临爆炸的巨大压力。 我却空前的坚决。 没有半点发憷。 “今天就打到这里吧。”他看我这样,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点了点头,沉默地收拾东西,而后把手里的网球拍递给他。 他看着我,没有立即伸手,目光中露出一点点期待。 我垂下眼帘。 他深吸了一口气,最后敛去情绪,平静地接过网球拍,闷声道:“走吧,去冲个澡。” 我木木地走出了球场,心中五味杂陈。 更衣室里,打开水龙头的刹那,随着哗哗的流水声,我坚强的表面终于露出绝望心伤的裂缝。 今天的一切,对于我而言,够了。 这一生,有这一天,足矣。 流水滚滚落下,我却舍不得碰到自己的脸,尤其是嘴唇,那亲吻的温柔还一直停留在皮肤表面,没有一点消散。 我小心地用手挡着脸,轻轻地呵护着唇上的每一寸肌肤,生怕那唇齿间的旖旎消失地太快。 沈牧心,十年了,我爱你。 依然爱你。 却在长大后,不敢再说爱你。 不敢靠近你,不敢相信你。 也许是你太优秀了让我仰望,也许是我太平凡了不敢奢望。 今天的你不管是因为被我感动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对我产生了喜欢的情绪,但对于我而言——喜欢,远远不够。 喜欢,随时会结束。 而爱,才能持久。 等有一天你也决定爱我了,我们再开始好吗? 否则,就让我,一个人去爱吧! 用这一生,来守护坚持这份爱。 至于你的爱,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130、车祸2 赵亚炎?赵言强的儿子。 不知怎的,听到这样的消息,我的一颗心沉入湖底。 “车辆属于赵亚炎,但人未必是赵亚炎撞的啊!”华聪十分机敏,一下子点出了事情的关键。 王霄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充耳未闻。 我没开口,和华聪对了个眼神,彼此暗暗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 幸好王霄走神的时间很短,没隔六七秒钟时间,他就醒过神来。 “被撞的那个主办会计你们知道是谁吗?”王霄定定地看着我俩,目光沉重。 我和华聪直觉不好,不安地摇头。 “这个主办会计叫徐桐,不到六十,曾经是市政府下属第一招待所的会计,后来事改企时,离开了招待所。”王霄的声音紧绷绷的,整个背部也绷得直直的,眼眸晦涩难懂,周身散发着沉重的气息。 这徐桐我从未听说过,不明白为何王霄的表情这么奇怪。 华聪的反应也和我如出一辙。 我们两人面面相觑。 这些正好被王霄看到,他不禁拍了拍额头,一脸懊恼:“瞧我,忘了你们年纪都轻,父辈也不是体制里的人,自然不知道徐桐是谁。” 这话委实有点伤到我和华聪了,直指我们是草根。 尤其华聪还是个外地人,更没有这种资源了。 “小江,你从来没听说过徐桐这个人吗?”还不等我俩自怨自艾一番,王霄的话已经追过来了。 被点名的我不解地摇头:“我没听说过。” 王霄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她是徐莞的母亲。” 来不及去分辨王霄语气是否带着丝丝谴责,我却被这个天大的消息震得三魂去了两魄—— 徐桐是徐莞的母亲。 机关之花徐莞的母亲是环亚设备有限公司的主办会计徐桐? 而这个徐桐现在遇上一场车祸,肇事的车辆又属于赵亚炎。 不知为何,我的心底泛起一阵寒气。 这徐桐的车祸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 我不敢再往下想。 念头冒起,我就打了个哆嗦,赶紧把念头掐灭了。 “这徐桐,可是……赵副市长的……‘老熟人’啊。”王霄低着头拿出了一支香烟,语调悲凉。 老熟人? 徐莞的母亲是赵言强的老熟人,哪种意义上的“熟”? 我被这些消息搅得心神大乱,面色不受控制地发白。 华聪也不比我好多少,端起杯子喝水时,手指节一根根地泛白。 王霄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自顾自地抽着烟跟我们说:“本来华云生的事情牵扯到环亚设备,知道内情和不知道内情的人都懂环亚设备的会计是至关重要的人物。可谁能想到在这种当口,这个会计偏偏出车祸了,还这么得蹊跷……” “那现在这个徐桐是生是死?”沉默了许久,华聪率先打破沉默问道。 我打起精神,一瞬不瞬地等着王霄的回答。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这个时候,徐桐是死是活,实在太关键了。人活着,什么都可以说得清楚;人若是死了,那就……死无对证! 131、车祸3 死无对证!!! 一想到这个词我就不寒而栗。 容不得我深想,我就看到王霄拿起手机往外走,避开我们不知道给谁打电话。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那份微曲背脊、满脸恭敬的表情却在昭示着对方身份的尊贵。 挂完电话,王霄就解散了会议,急匆匆地出去了。 我和华聪对视了一眼,谁也没说话,过了半晌也散了。 回到座位上的我,心神不宁、魂不守舍。 眼前的资料堆得到处都是,我却眼瞅着目光发直。 中午食堂吃饭,又看到王霄在冲我招手,我赶紧过去,眼睛却下意识地搜索徐莞的身影。 “你这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在找谁呢?”王薇调侃道。 我就偏过头压低声音问:“徐处呢?怎么没看到她。” “好像有什么急事,我听说早上朱局找她没找着。”说着,王薇斜了我一眼,“你有事找她?” 看样子,王薇还不知道徐桐出事,我自然不便多说什么,就朝她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只能没看到她,随口问一句。” 王薇听罢,眼珠子转了一圈,挑眉问道:“不对,别人我不知,你对徐莞可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说,到底什么事,你今天要找她?” 话语间,已经带了几分骄纵。 可我又不得不佩服她的敏锐。 王薇果真不是一般人。 自己还是城府不深,什么都被人一眼看透。 心惊之余只能斟酌—— 徐桐的事情早晚会爆出来,如果我这会儿瞒了王薇,凭她的敏锐,等得到消息就会猜到我现在的意思,与其让她心中不快,不如跟她说明真相,反正王霄也没有交代我们对此事要保密。 打定主意,我就飞快地扫视四周,压低声音对她说:“听说徐处的母亲出了车祸。” 眼看着王薇惊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我赶紧朝她眨眼示意:“现在消息应该还没传开,我也是听人说的,不知道真假。” 王薇连连按着胸脯,一副急需消化的模样:“徐桐出车祸了?怎么会这样,哎呦,真是……怪不得早上朱局找不到徐莞了……” “估计徐莞要急死了,徐桐可是很有能量的,这徐桐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徐莞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王薇低声喃喃,眼中既有怜悯又有沉重。 徐桐的名字脱口而出,我便明白王薇是知道徐桐母女的过往的。 联想到上次王薇和周孝红提到徐莞时那些遮遮掩掩、云遮雾绕的话,突然有几分明了。 耳边接连响起王薇的叹气声。 我也跟着叹了几口长长的气,同她一般扯着长长的苦瓜脸,两人默默地吃着快餐。 只是这顿饭,味同嚼蜡,谁也没有心情。 草草吃完后,我就被王薇拉着回了财政局。 刚走进局办公室,就看到朱局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走进来,满脸青色。 办公室里的众人都缩了缩脖子,各回各位,我低着头跟朱局打了个招呼准备开溜。 不过朱局显然心中有事,都没看到我,径直回了办公室。 132、车祸4 徐莞母亲徐桐车祸重伤的消息在一天过后像台风过境一般席卷整个W市机关。 所有认识或者不认识徐桐、徐莞母女俩的人都在津津乐道着这场车祸,作为肇事车辆的车主,赵亚炎这个名字几乎时时刻刻被提到。 所有的人都在猜测着赵亚炎到底是不是肇事的司机。 如果是,那么徐桐车祸的真相是意外还是……谋杀? 当有人提到“谋杀”这两个字时,都不禁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谁也不敢堂而皇之地谈论谋杀的可能性,可又忍不住往那个方向去验证。 “听说,华云生的事情牵出了环亚设备,徐桐是环亚的会计,对环亚的事情一清二楚。上面正在查环亚呢……” “听说,上面有人去接触过徐桐了……” “听说,徐桐手里有一本私账,记录着所有的进出……” “听说,徐桐和赵亚炎闹翻了。有人看到车祸前一天,两人在公司里关着门谈话,不知道谈了什么,最后徐桐气冲冲地走了,赵亚炎则摔了一个茶杯……” “听说,徐桐和赵言强关系密切,两个人从年轻时候开始就好上了……” “听说,那时候赵言强是市府办的副秘书长,徐桐只是个市府办下属招待所的会计,两个人就走到了一起,为了这个,徐桐还义无反顾地离了婚,赵言强却为了自己的仕途不肯把糟糠之妻下堂,但私下却给徐桐又买房又买车的,对徐桐那边的事情上心得不得了。听说,当年徐莞进财政局,赵言强可是下了大功夫的……” “听说,为了这个事情,赵亚炎对自己老子可是各种瞧不上……” “那赵言强把徐桐放在自己儿子公司里,到底是然她去帮儿子还是去看着儿子的?” “那徐桐年轻时也算是招待所里出了名的美人,她那女儿徐莞就是继承了她的相貌!” “那这徐莞这么多年挑挑拣拣的不结婚,不会是……母女共事一夫吧?” 后面的话越传越难听。 大家窃窃私语,说着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消息。 而我,接收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各种消息,眉头紧缩。 这种时候,风口浪尖的赵言强、赵亚炎、徐莞、徐桐四人关系扑朔迷离,无人可知内情。 而据消息灵通人士口称——赵言强两天没上班了。 工作组中不乏八卦人士,对此十分好奇,为了确定消息真假,有与江天宇熟悉之人拨通了他的电话—— “江处,你好,你好,跟你打听个事啊……” 电话那头的江天宇不知道说了什么,这边的人挂完电话就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激动大叫:“是真的,是真的,两天没上班了,他的秘书也一直在找他,一天二十四小时,每半个小时一个电话,都是关机……” 整个屋子里炸开了锅。 在场之人都被证实的消息雷得七荤八素,一个个脸红耳热地,忍不住将心底的疑问和外界的八卦结合到一起,整合加工后火速地进行口头交流。 那场面叫一个“人声鼎沸”! 133、车祸5 我被财政局喊回去了。 经过朱局和几位局领导的商量,局里决定派两个同志代表单位去探望徐莞。 不知道是谁提议的,说是考虑到徐莞是女性,在这个当口派男同志过去可能没有办法达到安慰同事的效果,最后一致决定派两个女同志过去。 王薇是办公室的,责无旁贷。 而我,身为徐莞的下属,又是女性,居然成为了另外一个代表。 何其荣幸。 我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和王薇采购了一些体面又价值不菲的补品,浩浩荡荡地向医院出发。 W市人民医院的ICU病房并没有电视上演得那么高大上,其实,真实的ICU病房里狭小、压抑,充斥着腐朽糜烂的死亡之气。 里面的病人与家属都面色沉痛、一副随时跨鹤西归的哭丧表情,里面的医护人员更是面无表情、神色麻木,一副超脱生死的司空见惯神情。 当我见到徐莞时,我差点没认出来。 一直以性感、美丽、大方著称的“机关之花”徐莞,此时此刻萧索憔悴的让人不忍直视—— 一贯整洁的衣饰狼狈地蹭上了大片的暗红,想来是染上的血渍。 向来一丝不苟的长发早就凌乱得毫无形状,瘪塌塌地贴在头皮上,泛着枯草一般的油光。 脸上也应该是一两天没有收拾过了,妆容残退后,露出暗黄不均的肌肤。 徐莞看到我们十分意外,双目中闪过一丝凌冽,依旧坐在ICU病床的旁边,并没有站起身来迎我们的打算。 我和王薇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却也因为她这样的举动拂去了不少方才初见她时那半是震惊半是怜悯的情绪。 王薇吸了一口气,脸上浮起恰到好处的表情,领着我带着大包小包走上去。 “哎呀,徐处,你没事吧?还能撑住吗?”王薇和她寒暄着。 徐莞却有些爱理不理,王薇问三句她才有气无力地回答一句,看向我的目光寒光凛凛中更是带着警惕。 我有些莫名。 不明白徐莞看到我怎么这么大反应。 也许是不愿意在我面前露怯吧? 毕竟,她向来自诩高我一等。如今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外面关于他们母女俩的传言又传得沸沸扬扬,从感情上来讲,她是很难接受的,尤其在我这个本应该低于她的人面前。 估摸着她的心态,我就乖乖地站在病床旁边,一言不发。 幸好,王薇外交辞令十分丰富,徐莞也没空和我打眉眼官司,瞥了我两三眼就集中精神看王薇了。 我站在一边,方才有空细细地打量病床上的徐桐。 白色的被单里裹着一个瘦削的身形,微微地蜷缩着,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可怜兮兮地躺在那里,毫无生气。 灰白的脸孔上,双眸紧闭,高耸的颧骨上青紫遍布,压根瞧不出曾经的真容。 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臂,皱纹丛生,伏在输液的管子四周,恐怖得让人发抖。 我连忙挪开目光。 正好与飞过来的徐莞目光撞在一起。 她眼底的嘲讽清晰可见。 我垂下了眼眸。 134、车祸6 “现在医生怎么说啊?什么时候脱离危险期啊?”寒暄了几句,王薇忍不住问道。 徐莞转过去看了眼病床,而后沉默地摇了摇头。 王薇见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安慰道:“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就得立住。这个时候,你什么都不用想,只管盯着医生把人先救回来再说。” 王薇的话十分在理,徐莞没有驳她的情面,听罢点了一下头,声音黯哑道:“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能倒下,如果我倒下了,事情就是一塌糊涂。” 话音一落,她的眼角不受控制地红了 “你平日里就能干利落,这种时候,孰轻孰重,你心里要有数。”王薇硬生生地打住,话里有话。 徐莞看了一眼王薇,自然是听懂了。 “我……知道……”徐莞从手到身子都抖了一下。 “哎……”王薇苦涩地只余下叹气。 我却听着这只言片语,心酸中莫名心惊。 王薇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好像是要她按某种指示走的意思? 我的心底不停地打鼓。 还没等我想明白,病房里又涌进来几个人。 其中,赫然有江天宇。 “江处!”徐莞看到江天宇,也十分震惊。 江天宇朝她点头示意,目光从她身上往惊愕的王薇再到意外的我脸上挨个走了一遍。 “听说你遇上这么大的事,我就和他们一起来了。”江天宇指着随同的几个人,解释了一句。 都是平日里几个年龄差不多、还算熟悉的人,但要说私交有多好,还真谈不上。 不过,却没想到这种时候,都约着来医院看她。 “有什么事,你尽管跟我们说,我们几个大忙帮不上,小事还是能做一点的。”江天宇说着,又指了他们其中一个道,“她姑父是上海内科的专家,你看要不要把她姑父请下来?” 江天宇又指了另外几个人,都是亲戚在医院的。 徐莞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捂着脸孔半天说不出话来。 “谢谢……谢谢……”她耸动着肩膀,声音哽咽。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无助的她,心里又酸又涩。 徐莞抬头看着江天宇他们,一脸感激:“那就麻烦你们了,我现在也跟没头苍蝇似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虽然这边医院的医生说我妈的情况很不乐观,可我总不愿意相信,能多找几个专家来会诊,说不定有一线生机呢?” 说着,几个人商量起怎么请医生过来了。 王薇在一旁,听说徐莞要请外地的几个专家,却有些着急,伸了几次脖子,欲言又止。 徐莞明明瞧见了,却不理她,只顾着和江天宇他们商量。 我悄悄地拉了拉王薇的衣袖,她扁了扁嘴,退出了人群圈子。 医院的味道实在不好闻,王薇不愿多待,又待了几分钟,就拉着我告辞了。 徐莞比我们刚来时更加的冷漠,朝我们颌了颌首就移开了目光。 王薇面色讪讪,扔下我径自转身走了。 我一脸尴尬,道了声别就去追她。 出了门口,一看空空如也的走道,不禁傻眼—— 哪里还有王薇的人影? 135、车祸7 “苏予,苏予……”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我停驻下来,转过身,看到江天宇急匆匆朝我奔过来。 “我也要走了,王主任呢?”江天宇伸长了脖子往前面看,只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唯独不见王薇。 “估摸着有事先走了吧……”我笑得一脸无所谓,耸了耸肩膀道,“你开车了吗?需不需要我送你?” “恩,恩,那最好不过,我正好没开车。”江天宇一脸感激。 我们两人并肩往停车场走。 路上接到王薇的电话,大概是说她有急事先走,就不坐我的车子了。 隔着电话,听不出她的情绪。 不过既然能给我来这个电话,显然是缓过来了。 我朝江天宇笑了笑,转达了王薇的意思。 他挑眉示意我不必介意。 我反正是那个被殃及池鱼的池鱼,倒没有太大感觉。 开了车子慢慢驶出医院,方才问他:“徐处的事情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领导让我来的。”江天宇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可我却因为他一句话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男人,以及……那个吻。 脸色微变。 一直小心观察着我脸色的江天宇见状,眼中闪过一抹不可见的心痛。 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哦,沈市长还挺关心徐处的啊!”沉默了半晌,我才艰难地开口。 话一出口,却突然发现口气酸的很。 让人忍不住多想。 我连忙跟江天宇解释:“我,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想说沈市长日理万机,却如此关心体恤下属,真的是特别……特别有领导艺术。”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越说越乱,越描越黑。 江天宇却无力地笑开:“我懂你的意思。” 余光中是他一脸的相信。 可我却酸涩地要命,觉得自己笨得要死。 凡事我只要一沾上沈牧心,就肯定智商下线。 “领导对徐莞没有半点想法,”那边,江天宇幽幽开口,脸上一副平静,瞧不出半点情绪,“或许在领导眼中,徐莞到底是什么样子都未必在意。苏予,你真不必在意。” “你?”我大吃一惊,吃惊得深踩了一记刹车,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我盯着他的脸,不停眨眼。 江天宇却回避我的目光:“你应该知道徐莞的母亲徐桐是什么身份了吧?目前赵亚炎不见踪影,领导知道我和徐莞是同事,特意派我过来和徐莞通个气。” 通个气? 通什么气? 我似懂非懂。 “现在就看徐莞怎么选怎么做了。”不懂我说什么,江天宇丢下一句话,突然转移话题,取笑我“如果再不开车,后面的车子估计会堵起来了”。果真,车后面一片按喇叭声,我手忙脚乱地重新启动车子,不敢再作停留。 心里却对江天宇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分析起来。 “你先认真开车,我们两个都坐在车里呢!有什么事,等停好车之后再慢慢想。”一旁的江天宇瞅着我的脸好意提醒,“麻烦你送我去市政府吧!我要赶紧回去。” 136、守株1 “哦,去市政府。”开了一路,我才想起来,江天宇是让我送他去市政府。 有那么一瞬间的紧张,立即又恢复平静了。 不会这么巧的,哪里就会碰上那个人了…… 甩开心底的思绪,我认真开车。 车子安全驶进市政府大楼,江天宇的手机响起来。 我瞥了眼后视镜,看他拿出手机看了下屏幕,表情变得恭敬起来。 “沈市长,你好!” 我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划过,刺痛难当。 后面的江天宇一边打电话,一边却紧紧盯着我,当看到我垂下的眼眸、回避的神情,心底五味杂陈。 收了电话,我也正好停好车。 “谢谢你!”江天宇真挚地跟我道谢。 我笑笑,摆摆手。 两人下了车,分道扬镳。 我的手机猛烈震动。 拿出一看,是沈牧心。 我一下子没拿稳手机,差点扔出去。 脑子里乱糟糟的,鬼使神差地按掉了来电。 “叮咚叮咚……”下一刻,就是微信语音电话的提示音。 又是沈牧心。 我的手再次发抖,继续按掉。 再响,再按。 如此反复三次,最后还是我认输,在微信里打下一行字—— “什么事?” 发完又后悔了,拉出“撤回”间,想按上去,又犹豫起来,咬咬牙又想按下去,又缩了回去,来来去去,时间过去直到过了撤回的时限。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安慰自己这是天意。 看着灰扑扑的天空,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走道上,心情沮丧无助,情知不合适继续回去上班,然后就掏出手机跟领导请假。 也许是我的低落已经让电话那头的人一览无余,请假出奇地顺利,我挂了电话准备离开。 可是,却哪里呢? 茫然若失。 在原地定定站了几分钟,最后,决定去坐地铁。 等上了地铁,才回过神来自己居然坐上了去梅园的地铁。 上班时间段,空荡荡的地铁车厢,干净得能照出人影的玻璃倒映出一张失魂落魄的脸庞。 我就是个胆小鬼。 望着玻璃里的面庞,我狠狠地唾弃起自己。 可是一颗心却空得厉害。 到了站点,我都没能缓过来,感觉自己就跟个行尸走肉一般,半点生气都没有,只是机械地下车。 缓步朝梅园走过去,一路上的景色十分亮眼,绿的树、红的花,可就是半点都没挤进我的眼眶—— 一切不过是场黑白灰的老旧照片,没有半点生机。 直到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一步步地走进我的视野。 红花绿树、蓝天白云,种种色彩悄然在我眼中渲染开来。 “苏予!”沈牧心的眸子里亮闪闪的,就像仲夏夜天空中最闪亮的星子。 我猛地捂住嘴唇,喉咙里“咿咿呀呀”地语不成调。 “我就知道你会来梅园,没想到果真让我在这边等到你了。”沈牧心望着我,宠溺一点一点从眼角渗出。 我摇头,又点头,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 个中滋味,无法言语。 “走吧,我去买票。”他却仿佛半点都没瞧见我的矛盾,朝我温声言语。 137、守株2 我倏地伸手抓住他:“这个时间点,也没有梅花看,算了吧!” 他低头凝视着自己手背上的青葱手指,目光一紧。 下一刻,嘴角轻轻翘起,不疾不徐道:“虽然没有梅花,梅园的景致还是不错的,走走逛逛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偷得浮生半日闲……” 我还想反对,就听他说—— “我都请假了,你如果不陪我去,那我这半天的假不是白请了?”说完,朝了眨了眨眼。 我一下子呆了。 他顺势拉起我的手,往门口检票出走去。 肌肤相触,心窝子都烫起来。 我挣扎,却被他用力握住。 不带一丝犹疑。 我满心忿然,低头一看就傻了—— 交握的手指,男的修长,女的匀亭,仿佛天生契合,怎么瞧都赏心悦目。 过检票口时,工作人员不停地打量着我们。 一路行去,总有人目光注视。 “不对!”走到一处树荫下,我猛地抽出了手,朝他义正言辞。 他挑眉,目露征询。 “什么不对?”语气十分惬意。 “你说你请假了,你这么大的……领导,哪里需要请假,又能跟谁请假?”我一开始还振振有词,后头就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工作纪律个个都要遵守,不会因为职务、岗位而有双重标准。”他望着我,神态从容,“我自然也不例外。要不然,有什么急事找不到人,岂不是影响工作?尤其我这样的岗位,更加不能有半点轻忽,要不然,怎么能让这个城市更加良性健康地发展?” 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狭隘了。 瞧瞧,领导的觉悟和格局就是不一样。 不过,也深深明白,他说的都是实话。在W市没有市长的情况下,他其实承担着市长的职责。一个大市、千万人口的生计,他年方三十,肩头的压力可想而知。 想到他的压力,我的脸红起来:“恩,恩,你平时也没有这么休闲的时候吧?能有空走走逛逛,对你应该是奢望了……” 念及他的不易,语气就软下来了。 “恩……”他轻轻颌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我放下情绪,冲他展颜欢笑。 他带我看了几处景致,谈论了一会時花弄草的话题,觉得日头有些大,拉着我选了处绿荫下的长椅坐下来。 彼时,两人脸上眼角都溢着笑,气氛绝佳。 “对了,你怎么会知道我来梅园?”我问出了盘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你送小江回单位的?”他凝视着我。 我心神一荡:“是啊!是江处跟你说的?” 他摇了摇头:“他怎么会跟我说起你?” 也对,我不过是个普通小喽啰,江天宇只要脑子没坏掉就不会跟沈牧心提我。虽然,江天宇对我的心思一清二楚,不过,全机关对沈牧心有心思的女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江天宇应该不会深想的。 我自以为想的透彻,却根本不知道沈牧心的那句话压根就不是这个意思。 他见我神情,却没有点破的打算,只是丢了一句:“我在窗子里看到你了。” 138、守株3 居然是在窗子里看到我了! 我深以为然地点头,却压根没细想他怎么这么巧合就站在窗后面看到我。 见我不再追问,他就微笑着转移了话题。 我们比较了一会梅园这十年的变化,交流了一下对W市园林的心得,话题突然转到了徐莞身上。 “她母亲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一关。”我十分感慨,言语间透出一丝丝的怜悯。 向来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机关之花也有今天,怎不让人唏嘘? 沈牧心却是淡然一笑:“挺不过挺得过都是她求仁得仁。” 这话大有深意。 我就想起江天宇提到的今天是沈牧心派他去医院的。 “现在赵亚炎找不到人了吗?”我不敢多问,又提起了别的。 “恩,”沈牧心点头,眼底涌动着一丝嘲讽,“可急坏了他的老子,正满世界地找人呢!” 赵言强在出事后四处派人找赵亚炎,这事我听说过。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人……” 肇事车辆是属于赵亚炎名下的,他这样避而不见更容易引起他人猜测,还不如乖乖配合交警。 也许内情更加复杂。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沈牧心的手机响起来。 他看了眼屏幕,不慌不忙道:“你好……什么事,请说……恩,我知道了……已经确认死亡了吗?……好,好……我知道了……按程序处理吧!”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生怕漏掉一个字。 当听见“已经确认死亡”这几个字眼时,不禁“咯噔”一下。 等他挂了电话,我就迫不及待问道:“是徐莞母亲徐桐死了吗?” “是!”沈牧心也不瞒我,点了点头。 我呆愣愣地看着他一会,不知作何表情。 徐桐死了,这下事态越发严重了。 赵亚炎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肇事逃逸了。 弄不好,可是……“谋杀”。 一想到谋杀,我忍不住抖了抖,眼瞳都变了颜色。 “你别怕,没事的。”他伸手拍了拍我的手背,虽然是简单几个字却分外有力量。 顿时安抚了我的情绪。 我伸手想要拍拍胸脯舒缓情绪,却发现他的手依然覆盖在我手背上不曾离开。 “我……”我盯着他的手,脸发烫。 他就不紧不慢地挪开了手,没有半点不自在。 我气得仰倒,内心却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徐桐一死,那赵亚炎岂不是成为众矢之的?”我赶紧跟他说正事,“如果车祸真是他做的,那他会不会一跑了之?” “你说呢?”他不答反问,目光闲闲。 一副戏谑的模样。 我皱眉,不依道:“我哪里知道,这不是在问你吗?” 语气掩不住的骄纵。 他却笑了起来,眸色中洋溢着明媚笑意,比外面的日头都烈:“恩,别人问我,我肯定不说;你问么……自然要说的。” 语气轻快,一看就是和我在开玩笑。我气得瞪圆了眼睛,努力想摆出“好好说道说道”的架势,却没有半点气势。 他笑得合不拢嘴。 139、守株4 我气得冒烟。 不过,他很快就歇了逗弄的心思,在我恼羞成怒前立即回答:“他现在已经跑了,这是事实。” 赵亚炎真的跑了? 那就是说…… “徐桐真是他撞的?”我睁大了眼睛,后背直冒寒气,“她可是公司的关键人物啊,怎么敢……” “就是因为关键啊。”沈牧心没有再说下去,我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 徐桐如果站出来,立在了赵家父子的对面,那对赵家父子而言可是灭顶之灾。 可是,徐桐不是赵言强的……理论上不可能背叛赵家父子啊! 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也知道不合适再与沈牧心聊这个话题,很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我和他聊起W市最近风靡的网红奶茶——XI茶。 “你知道吗?那头XI茶开业,我九点还差五分就到了,结果一看,妈呀,那队伍长得……前面最起码排了百十号人,我就没勇气排,垂头丧气地回了。后来看微信,有人在朋友圈里晒——足足排了三个多小时队伍才拿到一杯XI茶。简直了,这么疯狂……”我啧啧有声,眼中却闪着失望。 “你怎么没勇气排?”沈牧心不解。 “三个小时呢?”我伸出两根手指头晃得人眼前一阵发花,眉毛都差不多挤在一起,语气更是夸张到不能再夸张,“三个小时不吃不喝,不能挪步子,我万一要上厕所呢?只有我一个人,都没有人替换。哎……可不像有些人,男朋友站着排队,女朋友坐在旁边的空调房里吹冷风……” 说着说着,我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沈牧心听到最后,嘴角恨不得翘到耳朵根位置。 “XI茶?”他皱了皱眉,“这名字还挺耳熟,我好像哪里听到过……” 我睁大了眼睛,一副看稀奇的模样。 “好像是个认识的人开的。”他丢下一句。 我欢喜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老板你认识?能不能走个后门,我想喝他们家的招牌产品——多肉车厘。” 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 他看得满眼笑意。 “叫什么?多肉车厘?是拿车厘子做的?好喝吗?那我也要尝尝……”说着,他掏出了手机拨电话,“喂,你好!我是沈牧心!好久不见……恩,你怎么样?好的……是……XI茶生意怎么样……恩,恩……我有个朋友特别喜欢你家的多肉车厘,说很好喝……恩……恩……那麻烦你了……” 挂完电话,他朝我眨眼睛。 我试探地问他:“你给人家打电话是?” “我点了个外卖,只不过接电话的人是老板而已!”他轻飘飘地丢了一句。 我却被这个消息兴奋得难以自抑,伸手揪着他的手臂,狗腿地讨好:“真是沾了你大领导的光啊!居然能点到XI茶的外卖啊!真是人生大幸,当浮一大白来庆祝……” 我满口的豪言壮语。 他挑眉看向我:“你会喝酒?还‘当浮一大白’……” 一脸的不信。 我哪里有什么酒量,吐了吐舌头不敢逞强。 心却是被多肉车厘勾得魂不守舍。 他在一旁,看得直摇头。 139、待兔1 两杯多肉车厘,把我勾得脖子都长了几寸。 半个小时之后,我拿着新鲜到货的“外卖”,眉开眼笑。 一口气尝了小半杯,幸福地眼睛直眯成一条缝。 沈牧心比我文雅多了,浅尝辄止,一副仔细品尝的架势。 我看了略有些瞧不上,觉得他那是“装相”,很不文雅地翻了个白眼。 惬意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没多久,他又连续接了好几个电话,最后,我看他一脸抱歉地望着我,就知道他有事要离开。 我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十分识趣地主动提出回去吧,他沉默了一瞬,没有反对。 我们一起出了梅园,简单地说了几句就分道扬镳。 坐在地铁上的我,心里空落落的。 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广告牌,眼前却浮起梅园的一幕幕。 日子总还是一天天过,虽然没有天天和沈牧心联系,但两三天总会在微信上打个招呼,或者是转发个什么娱乐消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我不停地感慨日子怎么一下子平静下来——徐桐的死亡并没有掀起想象中的风暴,赵亚炎依然杳无音讯,赵言强也神出鬼没,只听人说好像某年某月某日在哪里遇上过他,但实际却再也未出现在大众视野内。 虽然众人十分好奇这件事情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但鉴于事情性质非同一般,再加上许多人曾经是赵言强的门生故旧,舆论出奇得口径一致,只有一个词可以概括,那就是“不知道”。 我初期也是暗自关注事情的发展,但多日来都没有任何消息,也就渐渐放松心神,将目光又投注到了住建局那边。 华聪一颗心都扑在了住建局,把我指挥得团团转。 工作组里有人看不过去,悄悄提点我—— “小江啊,你傻啊,你和小华都一样的职务,凭什么老是听他指挥啊?我跟你说,人不能太老实,如今这世道,太老实可是会吃亏的。” 对方虽然说这些话未必按了多少好心,不过也有几分实情。 我也有心看不惯华聪的作派,可是也不愿意和他多计较,只能朝提点之人笑笑了之。 对方见我没有反应,自然不会再往下说,叹口气也就过去了。 华聪则依然我行我素,对我颐指气使—— “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去住建局。” “有事吗?”我忽略了他言语间的强势,温声问道。 “好像出了点事。”他含含糊糊地没有回答,蹙眉道,“赶紧赶紧,时间紧迫。” 瞧他一副严肃的表情,我就收了心思,最近住建局在老华同志的搅和下气氛着实剑拔弩张,估摸着那边是不是又有什么最新战况,不敢再耽搁,拿了笔记本和包就跟着华聪出了办公室。 一路上,华聪跑得飞快。 我跟在他身后,追得气喘吁吁。 等到了住建局,一口气上了他们的办公室。 推开门,看到一室的狼藉,笔记本、文件夹、A4纸丢了一地。 碎纸、垃圾到处都是。 就像是抢劫过后的犯罪现场。 我不敢相信看到眼前的一切。 140、待兔2 这是怎么了? 怎么像龙卷风刮过的灾难片现场啊? 我和华聪面面相觑。 他一脸铁青,半点都没了平时的笃定。 “怎么了?”华聪转过头,朝着陪同我们进来的住建局办公室小职员毫不客气问道。 小职员估计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除了双眼呆滞、满脸茫然以外,吓得连句完整话都不会说。 “我,我,我……” 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华聪用力瞪了她一眼,侧身转出了办公室,气咻咻地不知道去哪里。 留下我和小职员守着满目疮痍,不知所措。 两三分钟后,华聪拽着个人回来了。 我不认识,估摸着肯定是局里的。 简单问了几句,就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老华此次和那位成功堵截他升迁之路的分管领导在办公室狭路相逢,也不知道老华说了什么,还是那位领导这段时间受了某种刺激,总之,一言不合就开打。 噼噼啪啪之下,办公室就成了如斯田地。 而老华和那位领导双双挂彩,正好报了“110”之后民警赶到,两人此时要先去医院后去公安局。 这剧情发展得……十分狗血,W市住建局成了今日头条。 虽然没有闹到时下流行的朋友圈疯传境地,但W市整个机关肯定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作为市政府首脑的沈牧心估计会很头疼吧! “你们戚局呢?”华聪沉着脸问被他拽过来的人。 “好像被市府办喊过去了……”那人回答得小心翼翼,眼底却压着看好戏的八卦之火。 华聪哼了一声别过头,拉着我离开住建局的人好几步远—— “看来戚局被沈市长喊过去了。” 我点头表示赞同,但却不解于华聪把我拉到一边要干什么。 “你看看这边有什么资料。”他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却一股热血上头,差点被他的“奇思妙想”击倒。 这种情况下,他让我找资料。 亏他想得出来。 我摇头,直接拒绝。 华聪的脸拉得老长—— “小江,你不要拈轻怕重。要有思想觉悟,这种时候,他们正好乱糟糟的,最适合找出端倪了,你是女孩子,又是财政出身,心细,能察人所不能察。这个时候不跳出来担当重任,什么时候担当?”他说得一脸郑重其事,那表情直逼当年敦促我读书的班主任。 “可为什么不是你?”我望着他的眼睛,目光直直,“一定是要我来做这个事情。” 他肩膀一僵,面色凝重:“现在沈市长那边肯定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办,我分身乏术,自然要先去那边。” 此人脸皮之厚,着实超出了我的想象。 “沈市长那边自然是头等大事,说不定也需要我帮忙呢……”说完,我迎着他的目光,一瞬不瞬。 华聪一时间很意外,没想到我突如其来的强势。 “你去哪里?”他还没回过神来,我已经转身离开。 他朝着我的背影喊道。 “回市政府。”我没有回头,丢下话之后一鼓作气离开。 华聪急得丢下住建局的那两人,直直追了出去。 141、待兔3 “小江,你这种工作态度可要不得。”追上我的华聪在坐进我车子后率先开了腔。 语调十分不爽。 我的手在按下启动键时,顿了顿。 华聪见我不说话,目光和缓下来:“小江,这样吧,你先把我送回市政府,然后再回住建局,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我成了他的义务司机了? 胸口的一团火熊熊燃烧起来。 “华处,我和你一起行动。”隔着后视镜,我们两人对峙。 华聪的脸再次拉下来。 “小江,你怎么回事?”他口气不善,在“小江“两字上加重语气。 我面无表情得发动车子。 两人一路僵持,很快就进了市政府门口。 “小江。”华聪下车,看到我也跟着下车,眉头狠狠地皱在了一起,“是王局通知我,让我一起去见沈市长,你也要跟着?” 他扬了扬手里的手机,目光得意。 我顿时难堪地满脸通红,心底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反驳道:“我和你一起去吧,我去找沈市长的秘书。” 江天宇和我曾经是同事,他们都知道,这么一说,华聪就没有再阻拦下去,不情不愿地和我一起进了大楼。 安静的大楼,肃穆扑面而来。 等触到江天宇某种的愕然时,我才回过神来,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到了这里。 “江处,我是过来……”我是过来干什么的?尴尬中,我听自己鬼使神差道,“找你的,我找你有事。” “那你稍微等会,我这会儿有点事。”江天宇朝我歉意一笑。 “没事,没事!我等你忙好。”我往旁边站过去。 江天宇、我、华聪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华聪别过头不理我,朝着江天宇谦虚而恭敬道:“江处,王局通知我过来,不知道王局在哪里?” “王局还没来,你稍微等一下。”江天宇话音刚落,王霄就出现了。 “江处,不好意思,我来晚了,领导等急了吧?”王霄跑得气喘吁吁。 江天宇笑着朝他摇头:“没事没事,不着急,领导这会儿还有别的事,王局你坐一下,喝口茶歇歇。” 说话间,就熟练地泡起茶来。 两杯热气腾腾的红茶放到了王霄、华聪的面前。 他转身回了座位,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牛奶递给了我。 “这……不好意思的。”我推辞道。 “这平时也没谁喝的,就有时给沈市长备着,他太忙了经常错过饭点……”江天宇不知不觉地说到了沈牧心,目光落在我脸上,说不出道不明。 王霄笑起来,揶揄道:“小江,你这待遇可不低啊!和沈市长一个级别的。” 我握着牛奶的手顿时烫起来。 “这是沾了江处的光了,我这个老同事能喝到牛奶,都要感谢我们江处平易近人。” 一旁江天宇闻言目光晦涩。 王霄目光一闪:“小江瞧不出来啊,平时不声不响,原来这么会说话。” “谁平时不声不响,原来很会说话啊?”一道淡若春风的嗓音横空而至。 王霄的脸上闪过惊喜,抬头接茬:“沈市长!” 沈牧心兰枝玉树般的身姿就这样映入我的眼帘。 142、目光1 “我们在说小江呢!”王霄笑盈盈地指了指我,“平时不声不响,却想不到还挺能说的。” 沈牧心的目光就自热而然地落在我身上,轻轻的,暖暖的,带着一点点喜悦。 “沈市长,你好。”我朝他点头。 他视线下移,看到我手里的牛奶,微微一笑:“小江,给我一盒牛奶。” 听到“小江”两字,条件反射的我和江天宇都把牛奶递到了他眼前。 他看着两盒一模一样的牛奶,目光在我白皙的手指上转了个圈,接过了江天宇手中的牛奶,而后伸手把我连手带牛奶推了回来。 “你喝吧。”明明目光淡然,可他推拒我时手指碰触到了我的皮肤,却烫得吓人。 我心神一荡,差点叫出声,生生得刹住车,脸色却很不自然。 沈牧心嘴角微翘,转过去看向一旁有些疑虑的王霄道:“跟我进来吧。” 王霄不及多想,跟着沈牧心进办公室。 留下面色各异的我们。 “小江,你……”华聪欲言又止。 江天宇却是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今天在场众人个个都是人精,恐怕自己已经露了端倪。 以往总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是今天…… 我喝着牛奶,满嘴发苦。 我们三人各怀心事,办公室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请问,沈市长现在方便吗?”一管温柔嗓音袅袅而来,我抬头看,竟然是苏清。 江天宇也很吃惊,赶紧站起来迎过去:“苏记者,你怎么来了?” “小江,你好,好久不见。”苏清落落大方,言谈间似乎与江天宇十分熟稔,“领导现在方便吗?” 杏眸微眨,说不出的风情。 一旁的华聪看得目不转睛。 江天宇朝她抱歉道:“这会儿领导办公室有人,苏记者你稍微等一下,我进去跟领导汇报一下。” 苏清却摇头:“不用了,我直接去吧!”说着,不等江天宇反应转身就走。 江天宇着急地追了上去。 华聪也追了过去。 我的双腿也不受我控制,一起跟了过去。 等我跟上,苏清已经推开了沈牧心办公室的门。 门内门外各有几秒的滞涩。 “牧心……” 办公桌后,沈牧心搁下手中的笔,目光穿过苏清瞥见了排在最后的我,淡淡地听不出喜怒道:“你怎么来了?” “牧心,我是根据省报领导的要求特意来的。”苏清视若无睹,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 屋子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馨香。 她把手里的包随意地放在了沈牧心的办公桌上,目光中掩不住的亲密。 里面坐着的王霄、浦洪,还有戚杰都有些尴尬,不自觉地起身想要先退出去。 “领导,你们先谈,我们在外面江处那边坐一会儿。”三人中,浦洪和沈牧心的关系最近一些,所以由他开口说话。 我们都以为是如此安排,江天宇甚至想要把三人都带出去时,却听沈牧心说:“小江,你先带苏记者去你那边坐一下。” “牧心……”苏清闻言,脸色微变,却又笑容更盛,语调娇嗔中透出丝丝哀求。 沈牧心却不看她,目光落在了江天宇身上。 江天宇赶紧上前请苏清出去。 苏清的脸,雪白一片。 人群中的戚杰眼皮一动。 143、目光2 不知道为何,我觉得沈牧心说完话后看了我一眼。 我落荒而逃。 苏清倒是随着江天宇出了办公室,可是手却拿着手机按个不停。 微信声响了几下,苏清才松了一口气,锁了屏幕。 “你好!”大家一起又回了江天宇的办公室,苏清终于看到了我,冲我笑起来。 “苏记者,你好。”我和她打招呼。 “小江,你认识苏记者?”旁边的华聪按捺不住问我。 “哦,看演唱会时认识的。”不等我开口,苏清先回答。 华聪就迅速抓住机会,和苏清攀谈起来。 苏清省报记者出身,口才、见识绝对一流,再加上个人形象出众,与人交流时自有独特魅力,只要是正常男人,很难不对她趋之若鹜。 自视甚高的华聪也不能免俗,对苏清有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仰慕。 我微微一笑,转头和江天宇的视线对上,发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苦涩。 我心头一叹,五味杂陈。 “好久没见你了……”那边华聪拉着苏清聊得十分投机,完全没有我和江天宇什么事,耳边就响起这么轻轻一句。 江天宇目光暖暖,我却想起了沈牧心。 心,恍惚起来。 “是的……”整个人就有些神不守舍。 江天宇眼中失望一闪而逝,桌上座机突然刺耳响起。 一看号码,神色立即变得慎重,接起电话恭声道:“你好,我是……好的,我马上向领导汇报。” 挂完电话,江天宇就往沈牧心的办公室疾步而去。 屋子里因为这通电话早就静下来,我发现苏清脸上的笑容突然绚丽了许多。 很快,戚杰三人和江天宇一起退出了沈牧心的办公室,江天宇跑过来请苏清:“苏记者,领导请你进去。” 苏清点头,捋了捋头发才起身不慌不忙地走出去。 和戚杰擦身而过时,两人对视了一眼。 戚杰的脸色好转了许多。 我若有所思。 戚杰径直往外走了,王霄和浦洪却一起走进办公室,华聪凑过去,巴巴地喊“浦局、王局。” 浦洪点了点头,没有太大反应,倒是朝我看过来:“江处,也在啊!” 江处?这话一出,王霄和华聪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我赶紧诚惶诚恐:“浦局,你好,小江,小江!” 哪里当得起浦局的江处啊,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哈哈哈,你现在可是副处长了,喊你江处不为过……”浦洪哈哈大笑打趣我,语气前所未有的和蔼。 浦洪对我表现得太特殊了,所有人都瞧得出来,吃惊之余,王霄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滚了好几遭。 “浦局,王局,喝茶!”一旁江天宇的出声恰好打断了他们对我的关注。 我就听到浦洪和王霄已经说起住建局的事情。 “老毕伤得怎么样?”王霄低声问着浦洪,“不知道老毕接下来会怎样……副局长和下属打架,这事……” 王霄仄仄出声,没有说下去。 浦洪端起茶杯,吹着茶沫子,眼皮未动:“老毕做了这么多年副局长,敢闹成这样,心里肯定是有数的,你没听他说么——‘手里有料’!” 所以,戚杰的表情那样难看? 坐在一旁听音的我,思绪拓展起来。 144、目光3 这个人能站着坚持到现在,就已经是奇迹了吧。 残破的带着大片血迹的护士服,一头披散凌乱的黑发,脸色苍白无血色,身上脸上凡是露出的皮肤都带着绿色的脓包,右胳膊向一种奇怪的方向弯曲着,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破碎的娃娃,死气沉沉。 但是她却有一种格外鲜活的眼神。 肉块从她的眼中看不到那种普通人惧怕死亡的求生意志,也看不到那种烈士一般慷慨赴死的豁然。 就算自己的身体已经快要不行了,她的目光也带着那种调侃的意味,仿佛生与死在她眼中只不过是游乐场中的轮回游戏罢了。 肉块在人类世界也生活了这么久,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类,研究过千万种人类的情感,她从未见过像这个女人一样的眼神。 肉块并没有见过眼前这个人,但却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上面的感染就是你扩散的?” 这个护士抬着头,目光中什么情绪都没有,语气慵懒。 “不是我。”肉块回答。“是你们人类干的,他们关住了我。” “啧,作为黑山羊幼崽,你不觉得太丢脸了吗?”唐元嗤笑一声,右眼闪过蓝光。 【黑山羊幼崽:黑山羊幼仔即孕育万千子种的莎布·尼古拉丝”的“子种”。它们作为莎布·尼古拉丝的代理者而行动、接受献给她的牺牲、代替她被信徒崇拜,并且吃掉不敬拜她的人,将母亲的福音向世界各地传播出去。】 【备注:实际为被伟大种族占据身体的黑山羊幼崽,对人类的危险度并没有那么高。】 “我只是占用它的身体,我所寻求的只是知识,对其他不感兴趣。”肉块这样回答。 “我的同族早已经离去,研究所也解散了。但人类却企图破解我们的秘密,他们抓住了我,希望可以得到我们伟大种族征服时间的知识,为此,不惜利用活人来做实验。” “都是你们的贪婪导致的咎由自取。” 唐元点了点头:“被感染了还有救吗?” “没有了,这根本不是你们可以承受的东西。” 看着唐元平静的脸,肉块疑惑:“我以为你会愤怒,因为人类总是不喜欢被拆穿阴暗的一面,甚至恼羞成怒。” “你说的对。”唐元再次敷衍的说。“我没有什么好愤怒的。” “不过你难道不是故意被抓住,然后想看看人类自取灭亡的反应吗?”唐元随口说着,然后仔细的查看着肉块。 不对啊,这个肯定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肉块,他记得酒酿圆子的本体,跟这个还有差别。 “你们的各种反应很有趣,值得记录下来,也不枉我浪费这么多时间留在这边。”肉块大方的承认了。 “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什么?” “在这里的这么多年,我充分体验到了各种各样的感情,而最后的一种情感将马上升华。我孕育的子嗣已经成熟,希望你能把它带出去。” 子嗣? 唐元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样扫过肉块的身躯。 对了,之前ECHO弹出的信息,确实是说这是一个孕育子嗣的黑山羊幼崽。 “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这应该算是爱情的结晶,虽然并不准确。” 爱情的结晶,你跟谁的结晶啊,唐元想不到谁会和这肉块一起,难道还有其他肉块存在……等会儿,这东西不是利用孢子繁衍的吗? 唐元甚至能感到到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母性的喜悦,如果闭上眼睛,可能还真的以为这是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人类。 “我会把所有力量都给她。” “那你呢?”唐元其实已经预料到了结果。 “我会像结果后的花朵瞬间衰败,所以拜托把我的孩子带出去吧。” “作为交换,使用我留下的力量,也许可以让天台上的那个女孩活下来,我会告诉我的孩子帮助她的,除非那个女孩自己丧失活着的意志,否则我的孩子将不能吞噬她的意识。” 唐元思索了一下,最后说: “可以。” “契约达成,你绝对不可以违背和黑暗子嗣的契约!” 一瞬间,唐元突然感觉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力量进入了他的身体,深入灵魂,这是一种诅咒,一旦他违反约定,就要经受反噬。 眼前的肉块张牙舞爪的举起触手,身上的很多张嘴巴同时张开,渐渐的融合成了一张嘴,伴随着痛苦的呻吟声,有一个东西慢慢的被吐了出来。 当那个东西完全出来时,肉块瞬间枯萎,化作一层干瘪的皮。 唐元走过去,发现这东西大概到他的小腿高。 她有着很多条触手,身上同样有很多张带着獠牙的嘴,但此时却都没有张开,和母体不同的是,她身上并没有羊蹄,完全呈现一种瘫软的样子。 这小家伙目前还动不了,刚从母体中出来,就像是人类的婴儿一样,格外脆弱。 唐元抱起了她,然后飞快的向天台跑去。 天台上。 此时,女孩身上的脓包已经恶化的相当厉害,她也气息奄奄的躺在那里。 唐元把小肉块放到了女孩的旁边。 肉块和女孩融合,女孩会保住性命,但却会作为半个怪物艰难的独自生活在这个医院中,受着十几年的折磨。 肉块不和女孩融合,她虽然会马上死,但却死的痛快,不必受到后面的磨难。 如果是汪天逸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受这么多苦,有时候活着并不一定是好事。 唐元其实也不希望让女孩和肉块融合。 肉块之后会成长为什么样的怪物,他也不是没见过,女孩在后面会遭受什么样的折磨,他也充分了解过。 汪天逸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为了他受到这么多的折磨。 唐元在思考。 如果不让这个孩子和肉块融合,让汪天逸自生自灭,他自然会被选作成为“玩家”,新手任务完成后,自然会被传送到亡者都市。 但对唐元的影响可能就大的多了。 很可能他的“现在”都不成立了,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将被重写。 唐元笑了一下。 他都没有过去了,还在乎这么一点点的“现在”吗? 无所谓了,做自己喜欢的事吧。 唐元伸手把肉块挪开时,女孩的手却突然拉住了他。 “我想活着……想再见爸爸最后一面……”女孩费力的睁开眼睛,目光越来越明亮。“梅梅姐,救救我,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你要想好,你可能会变成怪物,会在这里很孤独的守着,独自承受着痛苦……”唐元俯下身子,在她的耳边耐心的说。 “我不怕!” 唐元看着她坚定的目光,最后叹了一口气。 “虽然我小,但也知道很多事了……求求你帮我……” 唐元把肉块放到了女孩的旁边,肉块本能的向着女孩的身上爬过去。肉块开始融化,慢慢进入女孩的身体,两者开始融合。 女孩痛苦的挣扎着,唐元握住了她的手:“我在这里。” 她的七窍开始流血,身体开始大范围的腐烂。 【失败率高达90%。】 唐元一愣。 这不对,这和他知道的“现实”不一样! 女孩不动了。 【她死了。】 145、目光4 汪天逸站到椅子上,然后伸手抓住了通风口的边缘,双臂一使劲,就爬了上去。 唐元抬着头:“上面感觉怎么样?” “其实挺宽敞的!”汪天逸回答。 汪天逸手脚并用,在通风口中爬行着,他的身体下面是带着小孔的金属板,通过这些小孔他可以看到在下面等待着的唐元等人。 不过这里面的光线更暗了,本来这个披萨店就已经很暗了,进入了通风口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借着身下的小孔透出的一丝丝光线来判断自己的情况。 “汪天逸,能听到我说话吧,现在按照我的指示来移动。”他听到唐元的声音从下面传过来,声音有些小,他必须全神贯注的竖起耳朵才行。 唐元站在通风口管道的下方,抬头看着,右眼不断的闪烁着蓝光,使他整个人看着有些妖异。 游乐区和音乐房的电门目前无法打开,他们没有办法通过这两扇门。但是如果走通风管道,说不定就能过到那边去先看看情况。 不过唐元目前还不能确定管道内的情况,如果他们几个都进去的话,一旦遇到情况,管道狭窄,连转回头逃出来都很麻烦。 让汪天逸去打头阵是个不错的选择。 经过前两夜的经验,唐元发现时间流速和感觉到的不太一样,比如他只感觉到做了几件事,天就亮了,所以用他们的感觉来判断时间是不靠谱的。 但不一样不代表没有规律可寻,ECHO眼已经记录下了真正的时间与感觉上的时间之间的比例,并且目前可以准确的推断出真正的时间了。 【5:45AM。】 唐元不确定汪天逸的能力放到这个时间流速异常的披萨店里会不会按照正常的时间来计算。 他能力中的“十五分钟”是指他本身感觉到的十五分钟,还是这个披萨店内流逝的正常的“十五分钟”?但为了保险起见,唐元只按照感觉上的时间流速来判断了。 店内的时间流速远远要比感觉上的时间流速要快,所以使用店内的时间流速来判断汪天逸能使用“不死轮回”的次数是很危险的,万一这个天赋的使用次数是按照汪天逸自己感受到的时间来计算的,那他在店内度过一个小时根本不能死上二十八次,实际上只能死七次。 当然,唐元只是习惯性的想的很远。 如果这个任务的难度能让汪天逸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死上七次以上,那他们也不用找什么内脏了,直接想办法回去算了。 而且每当夜晚结束时,他们作为“玩偶”就会被强制归位到舞台上。汪天逸也能借助这一点来脱离通风管道。 所以在唐元看来,虽然表面上汪天逸一个人去爬通风管道很冒险,但实际上他非常安全。 “我现在指引你从通风管道前往保安室,我不确定你能不能到达,但至少你可以查看一下那边的情况。”唐元声音带着一阵冷意,仿佛不带任何情感的冰冷机器,只能下发指令。 齐织突然感觉唐元变得有些陌生,虽然她本来就和这个男人不太熟悉,但唐元之前给她的印象就是温和与充满善意的,而现在她完全感受不到唐元身上的任何情感波动。 “你看着我干啥?”唐元感觉到齐织的目光,笑着说。 回来了,之前认识的那个温和的唐元回来了,那么之前使她的错觉? 齐织松了一口气。“没什么。” “你继续往前爬,不要拐弯,那边是厨房。” “好了,你现在进入音乐房了,拐一下,如果没有其他岔路就一直顺着走。” “我们到奖品室了,很快你就要碰到电门了。” 唐元的声音一直响起,让在上面两眼摸黑的汪天逸安心不少。 他一直往前爬,通过小孔,看到下面正是那扇电门。 电门阻拦了唐元三人,但是管道这边却是畅通的,他可以继续爬。 “现在我们到位置了,接下来就靠你了,一直往里面爬,如果顺利的话,一定可以到达里面的房间。” “行了,接下来看我的吧,你们放心。”汪天逸说。“兄弟我还是靠谱的。” 汪天逸从电门的上面爬了过去,下面的路十分畅通,果然如唐元说的那样。 最后他发现前面开始有了光亮,顺着这片光爬出去—— 【恭喜,是个男孩。】 电门另一边的唐元抬头看着通风口,右眼突然弹出这句话来。 “他到了。” 接着那种熟悉的昏昏欲睡的感觉又出现了。 钟声准时响起,在恍惚中敲了六下。 【6:00AM】 …… 唐元睁开眼睛,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庞大的皮套,沉重的身躯。 果然又变成了小熊玩偶。 【由于你们四人彻底融入了玩偶的身份,你们开启了这些机械玩偶的记忆幻境。】 原来是幻境,不过也和梦差不了多少了。 他们只能在夜晚的时间行动,所以到了白天就只能在原地站着做梦了。 不过那个小男孩没有骗他,大家全都融合进了角色,果然能发现特别的线索。 [你发现了隐藏任务:送蛋糕。] [请把蛋糕送到音乐房的长桌上,这是今晚派对的最后一道菜。注意:完不成此任务就无法离开这里。] 唐元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多了一块生日蛋糕。 【你获得了情报:程序。 机械玩偶是由程序控制的,因此白天玩偶们只能按照程序来行动,绝对无法做出超出程序规定之外的事情。 备注:如果程序有漏洞的话,说不定可以利用。】 送蛋糕啊,简单。 唐元目前在的位置是厨房,他离开了厨房,来到了外面的走廊。 走廊里只有两个人, 穿着保安服的男人和一个小男孩, 此时,穿着保安服的男人正拉着小男孩的手,往餐厅的方向走。 现在时间很晚了, 大家都在音乐房开派对,他们去餐厅做什么。 唐元意识到,这可能就是那孩子失踪案的当天晚上。 凶手难道是保安? 必须追上去看看, 但是,唐元发现自己的身体很僵硬,有种力量在阻止他跟上去。 【你的程序规定你去送蛋糕,凭借意志是无法反抗的。】 146、所至1 突然,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又出现了,不过这次却仅仅一闪而过,没有像之前那样较长时间停留。 【奖品阁:此地摆放着大量的游戏奖品和纪念品。】 唐元站在书架前面翻找着有用的书籍,绝大多数都是一些给小孩子看的插画图,还有一部分则是修理机械的手册,他怀疑是用来修理那些机械玩具的说明书。 他简单的翻了翻,当他正想卷一下往袖子里塞的时候,右眼发热了。 【正在录入《机械玩具修理手册》——】 【录入完毕,你现在可以随时查看这些资料了。】 唐元稍微有些惊讶,ECHO眼还有这个功能吗?那岂不是说,只要是他需要的资料,都可以录入进去? 这个功能很方便啊,看来他还是没有摸透ECHO眼的全部功能。 “你过来看看这个!”齐织此时正坐在收银台后面,抬头招呼着唐元,她的手上拿着一张陈旧的报纸。 唐元走过去,探过头去。 报纸的文字很多,而且是英文,唐元大概扫了一下,ECHO眼闪过一丝蓝光。 【获得情报:儿童失踪案。】 【儿童失踪案:费斯熊佛莱迪的披萨餐厅发生一起儿童失踪案。五名儿童在此店失踪,警方宣称按当时闭路电视片段所知,儿童是于入夜时份被假扮人偶的陌生人引诱到后台,然后不知所踪,被假定为已经死亡。虽然警方后来再宣称凶手於最新一次犯案后迅速落网,但至今仍未寻回五人尸体。经此事件影响,披萨店的生意每日俱下。】 【获得情报:87之咬。】 【87之咬:儿童失踪案之后,披萨店决定关门修整。在关门的最后一天决定举行最后一次派对。在派对上。其中一具人偶意外咬走店中值班保安的前额叶。餐厅亦永久禁止人偶在营业时间自由活动,但生意仍然因此而一落千丈。】 [你已破解20%的世界观。] 这家披萨店大概的历史唐元已经搞清楚了,简单来说就是出了两件事故,最终不得不使披萨店关门。 这也验证了,唐元所看到的机械人偶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幻想。 而那个梦中的内容大概就是以前披萨点营业时,机械玩具在舞台上表演的情景吧,唐元回忆着梦中的感觉,身为机械玩偶的他非常喜欢台下的小孩子们。 能看出来这家店以前很受欢迎。 “只要再破解掉20%的世界观,我们的回程票就齐了。”齐织在奖品室转着。“不过这报纸上写的内容和我们寻找内脏器官没什么关系啊。” “我刚才找了找,这间屋子里没有我们需要的内脏器官,连个碎片都没有,真是邪门了……就这么大点的披萨店,怎么就找不到?” “你所谓的可靠消息难道是错误的?”唐元眯起眼睛,他看到屋子的角落里有一个正方形的很奇怪的印子。 “不可能,这可是系统向我们提供的消息!” “系统能向玩家透露器官所在的任务吗?” “某些特殊情况下是可以的,我是买了一张抽奖券,抽到的。” “那你运气不错……”唐元有些敷衍的说,盯着地面上的印子。 【奇怪的印记:正方形的印记,可以推断这里放置着四方形的物体,底部图案和音乐房的音乐盒一致。】 “音乐盒原本是放在这的。”唐元摸着下巴。“但后来被人搬到了音乐舞台那个房间去了,还拉长了电线……” 唐元决定待会要回到舞台那边重新调查一下音乐盒。 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这里有扇门,但是打不开!”齐织趴在另外一面墙上,双手摸索着寻找着开关。 【电门:这是一扇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电门,凭借人力不可以打开,开关大概是在控制室或者电房一类的地方。】 “走吧。” 这里死路一条了。 唐元和齐织转身返回,路过音乐房的时候,唐元特意停下去看了音乐盒。 【情报更新:芭蕾音乐盒原本是放在奖品室的物品,由于不明原因被搬到这里。音乐盒的电源是由控制室(或者电房之类的地方)进行充能的,每一夜,音乐盒都会被启动。当音乐响起时,似乎可以预防什么奇异的事件发生。】 【提醒:目前阶段不建议切断音乐。】 “电门和音乐盒貌似都由某处的控制室来控制的,如果我们找到这个地方,也许就能看到这个披萨店的全貌了。”唐元感觉这个地方就是关键。“我们要找到这个地方。”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光凭一个印记,一根电线,一扇打不开的门?”齐织扬起眉毛,用灼灼的眼神看着唐元。 “这……我也是有我的情报来源的。” “哦,天赋或者兑换的技能卡?”齐织也不再追问了,毕竟天赋这些东西是玩家们安身立命的保障,有时候并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细节。 唐元点了点头,汪天逸找的人还挺靠谱的,好像这货从一开始运气就很好,一直能遇到好人。 比如修身治国,比如唐元。 自己给自己发好人卡的感觉真的有点奇怪。 他们离开音乐房,回到最开始的走廊,然后前往汪天逸所在的餐厅。 唐元敲了敲玻璃门。 “哇,兄弟你们来了啊!”汪天逸刚好在往这边跑,他炫耀的向唐元晃了晃手里的钥匙。 接着他对着另一边挥了挥手。 齐修出现在了玻璃门前。 “哥!”齐织兴奋的喊着。“总算和你们汇合了,没受到什么危险吧!” 齐修摇了摇头,示意汪天逸把门打开。 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通向餐厅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餐厅。】 唐元踏进了这里。 比之前所有的房间都要大,所有的空间都用来摆放餐桌餐椅。 正如汪天逸之前所说的那样,这里通向出口,也就是餐厅的正门。 然后他也找到了出餐口,他歪着头看过去,一片漆黑。 但直觉,唐元感觉里面就是他第一次醒来待着的厨房。 “你们是怎么遇上的啊。”齐织那边已经开始聊上了。 “我过不去你们那边,就往相反的方向走,没想到让我找到一扇门。光线太暗,那扇门的颜色几乎和墙壁一个颜色,差点就错过了!”汪天逸抬手指着另一个方向,那里有一扇打开的门。 “然后我就遇到了齐修,他从另一边的房间过来的。” “他在那个房间里找到了餐厅的钥匙,正好也碰到你们过来了。” “齐修那边的房间有什么……”唐元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钟声响起,敲了六下。 【现在是6:00AM。】 又是之前那种感觉,这个钟声到底意味着的是…… 昏睡前,唐元有种不妙的感觉。 147、所至2 唐元摸着下巴,把之前获得的语音日记的内容连在了一起。 如果说前四个语音日记讲的是一个人被另外的人扔在这里,艰难求生的过程,那么这第五个语音日记则透露出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是这个人首次提及了“地点”的语音日记。 他去了山顶。 他的腿伤很严重,并且没有食物,就算想去找吃的,越来越严重的伤势也限制着他无法走的太远。 所以最后如果这个人死了,那很可能就在山顶附近。 也许还能找到屠夫的骸骨,虚幻和现实终于存在了一点交叉,而这点交叉就是引出所有秘密的起点。 唐元打算去实地考察下。 比起一昧的去躲避屠夫的追杀,还是要主动的去解决根本的问题更好,毕竟解决问题比被动的应对问题要更直接。 这也是系统结算评价时参考的标准之一。 唐元一直掐算着自己还剩下的倒计时,如果不能得到高的评价,那么这个任务回去之后,他就没有时间了! 五个语音日记中,唐元觉得最有价值的就是这个。 实地考察中可以发现更多语音日记中未提及到的线索,从而可以更快的破解世界观。 不过,他不想和任何人共享这个信息,也不想让其他人获得更多的信息了,所以之前他才要提议分开。 就算其他人也找到了语音日记,那也无所谓了。 因为,语音日记是按顺序播放的。 这应该是系统给玩家的福利,无论玩家找到的收音机是什么顺序,都会按照日记的日期顺序播放,这能帮助玩家更好的理顺线索。 但缺点就是,极度依赖玩家之间的合作与信息共享,如果玩家之间互不信任,那这种模式就是个大坑。 现在唐元一个人找到了第五个语音日记,而收音机只能听一次,所以其他两人如果再找,那就是第六个日记。如果唐元什么都不说,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第五个日记的内容。 这也是唐元所期待的。 至于剩下的语音日记,唐元反倒不怎么在乎了。 这东西就是给他们提供线索的,只要能推测出线索,无所谓一定要全部收齐! 就如同拼图,当你拼到50%时,已经能看出来自己拼的是什么了,那就没必要继续拼了! 全拼完并不是目的,获得里面的线索才是目的。 只要去了实地,会获得价值更多的东西。 屠夫依旧没有来找唐元,就算他正在疯狂的破解世界观。 他一直向山顶的方向走, 很快就能到了。 另一方面—— 刘聪慧和王权贵疯狂的跑着,后面的屠夫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不依不饶。 好在,屠夫也是通过视觉来找到他们的,在夜色和迷雾的掩护下,他们还是有很大的几率甩掉屠夫的。 刘聪慧依旧以那种非常标准的姿势跑着,口中默念着自己熟知的化学式。 但她之前已经使用了太多次天赋了,现在还不能再次使用。 王权贵再次提升所有的属性,让自己身轻如燕,速度和力量都提升到极致。 刘聪慧的速度肯定不如全开马力的王权贵,她被渐渐的落在了后面。 怎么办…… 屠夫就在后面,再这样下去她会像那个金领精英一样被干掉的! 她不想这样结束! 屠夫驱动着轮椅,高高的扬起镰刀,同时发出一种粗哑难听的,仿佛锯木头的声音。 黑色斗篷下,他的嘴巴大大的张开,如同黑洞一样,没有牙齿,没有嘴唇。 屠夫张开嘴,仿佛在说着什么,但没有任何人能听懂。 “我和这种东西才不是同类!我不会在这结束的!!!”刘聪慧爆发出了所有的力气,同时在她的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弥漫着。 这是执念,也是怨。 但之前能很轻松甩掉的屠夫,这次就像是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死死的黏住了他们。 “你跑的太慢了,俺带着你吧。”王权贵已经跑出去很远了,他又回来,背起刘聪慧。 刘聪慧心中涌上一丝感激。 王权贵的速度更快,虽然很艰难,但最终还是甩掉了屠夫。 两个人躲到一个废弃的建筑物下面。 “谢谢你了。” “不用谢!俺顺手就做了,上次没能救下金领精英,俺还挺内疚的。” “我感觉屠夫越来越厉害了,刚才居然咬住我们不放,必须快点找到所有的收音机!才能找到对付它的办法!”刘聪慧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着唐元对她说过的有关这个任务的推测。 “俺脑子不太好,妹子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俺跟着你。” “对了,妹子,既然这个屠夫是类似恶灵的东西,那会不会像《倩女幽魂》里那样,存在他的骸骨呢?有没有可能咱们找到他的骸骨并销毁,一切就结束了呢?” 刘聪慧觉得王权贵说的是一个思考方向,但就算要找到屠夫的骸骨,也必须先找齐收音机,得到所有的情报,才能逐步推测。 “那我们抓紧时间吧,早点干掉屠夫,也能节省一点时间!” 唐元不在身边,刘聪慧和王权贵寻找收音机的效率更低。 但刘聪慧跟着唐元找到了这么多个收音机,也渐渐摸出了规律。她发现收音机一般藏在那些像卧室的废墟中。 按照这个规律,他们分头行动起来。 然后也终于找到了两个收音机。 “怎么样?调一下台吧,很简单,慢慢转动,听到咔嚓一声就减慢速度。” “呃,俺不会,还是妹子你来吧。” 刘聪慧回忆着唐元的做法,然后调着台。 “九月十六日, 今天还是没有食物,连个鸟都没有,我吃了一些草,但之后都吐了出来。 我开始想念家里后院种的小菜园,里面种的茄子,土豆,花生。 受伤的那条腿根本动不了,应该已经化脓感染了。 不过我找到了一个废弃的镰刀。 九月十七日, 饿—— 饿—— 我记得那些年轻人,来我们这边山上采集那些迷幻蘑菇。 他们的话仿佛再一次回响在耳边。 ‘吃一点,就能让你进入奇妙的体验,你就不会注意到你的生活有多么的糟糕。’” 刘聪慧皱了皱眉,她看了看前方,那边的树下,刚好有一堆迷幻蘑菇。 这个人要违背自己的原则,触碰这些禁忌的蘑菇了。 这个收音机在手上化作了飞灰,同时一种灵魂都被盯上的战栗感袭遍了全身。 “屠夫要追来了,我们快把下一个收音机听完。” “九月十八日……” 148、所至3 “但是他都已经攻击我们了,还来阻扰我们完成任务。” “攻击我们只能说明他需要攻击我们才能达到他的目的,但并不代表他的目的就是杀掉我们。”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你要搞清楚,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搞错了,可能我们都要葬送在这。” “而现在,那个屠夫守在那里,也许就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因此不需要再来追我们了。” 屠夫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这个任务目标到底是什么? “那疯子或者无意识的丧尸呢?他们的思维都已经乱了,做出任何事情都是疯狂所致,怎么会有动机?”刘聪慧觉得唐元的话不对,下意识反驳。 “疯子的思维是混乱,但是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动机呢?我们在正常视角中看到他在发疯,做着奇怪的举动,但在疯子自己的臆想里,他或许看到有无数小虫子爬上身体,所以你才会看到他在使用刀子削掉自己的皮。” “或许你看到他在大冷天脱光衣服跑到大街上,但在他的臆想里,现在就是夏天呢?夏天,就要脱衣服。” “至于丧尸,就更简单了,他们会吃人,那么他们就是对人肉有需求,就像猎豹饿了会撕咬羚羊一样正常。这就是动机。” “而屠夫,我们应该更了解才对。” 刘聪慧冷哼一声:“我才不了解这种只会砍人的怪物。” “这个屠夫是人死后留下的产物,类似恶灵一样的存在,恶灵诞生一般都有着怨和恨,‘怨和恨’这两种情感本质上就是求而不达的产物。求而不达而继续奢求,到了极致便是执念,若是到死还不能释然,借助这股执念,便能化为恶灵。” 唐元看着刘聪慧:“我们没死成,反而借助这个游戏继续存在,广义上来说,对于活人,我们就是恶灵。” “我不是恶灵,我才不是那种东西!”刘聪慧不能接受唐元的话,她想到了一些事情。 “你敢说,能进入这个游戏的你没有执念吗?” 人死不能复生,死了就是尘归尘,隔断和生前一切的因缘。还有残念存在,就是违背规则。 刘聪慧没有搭话,对于能进到这个游戏,她自己也是有点b数的。 执念,她有的。 唐元自己没有死去时的记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进来,但出于本能,他不想烟消云散,至少,要弄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如果是意外而死,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存活,唐元也不想白白浪费。 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情,尤其是这个游戏的内容,他可舍不得。 如果死后还能经历这么精彩的事情,去各种有趣的地方。 那还不赖。 当一个死人的限制没有活人那么大,他反倒感觉自由了许多。 “还差三天就高考了,我死了。”刘聪慧最后只说了一句话。 唐元明白了。 他们继续寻找着下一个收音机,就打算趁着这段时间赶紧破解所有的世界观。 “算了。”唐元突然停住。 “怎么了?” “还是去那边看看吧,总觉得不放心。”唐元突然感觉心里不踏实。 “去找屠夫,你是在找死。”刘聪慧觉得风险太大,还是按部就班破解世界观好。 “我们现在所知道有关屠夫的一切,都是推论,如果不做点什么推动事态,所有的信息都仅仅是推论。”唐元回答。“我们要主动出击,证实它!” 万一推论是错的,屠夫还是会处决掉那个玩家,那一切就晚了。 “哦,谁刚才一本正经的劝我慢慢找线索,说待会再救人的。” 也太反复无常了吧,刘聪慧皱了眉头,不过她在和唐元接触的过程中,也渐渐认识到,这个男人每做一件事都有他的目的,只不过她看不懂罢了。 唐元假装没听到她的话。 计划有时赶不上变化么,要随机应变。 “我去救他,顺便看看屠夫的反应,你如果害怕,可以不去,继续找收音机。” “我不害怕,就是觉得风险太大。” “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你又没有什么能防身的技能。”刘聪慧推了一下眼镜。 唐元没有防身技能,他也很绝望啊,进来这么久,连个武器都没找到,系统还说所有补给都在地图内,他怀疑压根就没有补给吧。 但事情往往不按照计划发展。 就在他们距离屠夫还有段距离时,唐元发现已经有人过去了。 一个新的身影出现在屠夫那边,从模糊的剪影上也看不出来是谁。 那个人就偷偷摸到了被抓住的那个人身边,看样子正在解开束缚那人的东西。 屠夫自然不会等着自己的猎物被人救走,他仿佛发怒一样的扬起镰刀,对着后来那个人砍了下去。 …… 看不清了。 从模糊的剪影上辨认到底在发生什么事,实在太困难了。 剪影重叠了,而且还被茂密的树木遮挡,所以唐元也看不出来,具体发生了什么。 “快走!”唐元低声说,然后加快脚步,跑向了那边。 边跑边仔细看。 屠夫砍了一刀后陷入了冷却期,这段时间三个重叠的人影终于分开了,那两个人正在快速的逃离屠夫所在的位置。 看来人成功救出来了呢。 不过,其中一个人的行动看起来很慢,一拐一瘸的,看样子受了重伤。另外一个人架着受伤的人,艰难的挪移着。 屠夫追上了他们,并扬起了屠刀。 他们的身影又重叠在了一起,再加上厚厚的树丛以及还算比较长的距离,唐元又看不清了。 一秒后—— 三个身影分开了, 一个人单独逃跑,腿有点瘸,他已经放弃另外那个人了。 屠夫追着他,但速度明显不如他,应该很快就会被甩掉。 而后面的玩家在原地僵立着,随后,头部掉了下来。 屠夫把他处决掉了吗? 铛铛铛铛—— 久违的钟声再次响起,屠夫陷入了隐身。 到底是谁被屠夫处决了? 这种超越距离和遮挡物而呈现出来的剪影,是系统给玩家提供的场外信息,但也仅限于此。 从剪影上根本看不出来到底谁被处决掉了。 要获得更多的信息,必须去现场。 149、所至4 目测整个房间大概三十多平方米,不过却不是正方形,而是狭长的形状。中间是放着披萨的长桌,周围有一大长排的烹饪台,可以供很多人同时进行烹饪。 光线很暗,能模模糊糊的看到类似大型冰柜,大烤箱之类的东西。 唐元使用了ECHO眼。 有了ECHO眼帮助,唐元能发现一些正常视力下看不到的细节——毕竟这个光线,一般人看什么都是一团影子。 【披萨店的后厨:可以供很多人使用的厨房,保存了诸如面粉,肉类,蔬菜,水果等一切可以制作披萨的食材。】 果然不是普通人家的私人厨房。 唐元初步搞清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但经过上两次任务之后,这次突然被传送到一家披萨店的后厨,会不会有点太“日常”了。 他没感觉到任何诡异之处,甚至还觉得这里的布置还挺温馨的,店主应该是个充满童心的家伙,墙壁上挂着很多拉花和五颜六色的装饰,冰箱上贴着彩色的字母形状的冰箱贴,记录板上还画着一个表格。 应该是在这家店工作的员工值班表。 唐元把这间厨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包括碗橱和大冰柜都打开看了。 确实没有其他队友在了。 主要他有些担心像上一次那样,进来后玩家就陷入昏迷状态,万一被投放在了烤箱或者大冰柜,睡着了没人知道,然后就没然后了。 看来大家都被分散了。 不过这次并不以完成任务为硬性标准,主要的目标还是要找到“内脏器官”。 那么就从这间厨房开始检查吧。 这里还是很适合存档类似内脏之类的食材……不不,器官。 其实唐元并不知道“内脏器官”是什么样的道具,难道真的像猪心猪肺那样真实的器官吗?更不要提“内脏碎片”了,唐元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样的,难道会像切松花蛋一样摆盘吗?每一片就是一个“内脏碎片”? 在他思考这些时,他把小冰箱烤箱也检查了一遍,确信自己没有看到诸如猪大肠一样的内脏。 【获得情报:此地不存在“内脏器官“。 备注:披萨店的后厨里出现内脏也很奇怪吧,我相信你从未见过猪大肠味道的披萨,也想象不到是什么味。】 猪大肠味道的披萨?唐元突然感觉这句话点醒了自己,也许以后他可以尝试一下,没准会广受欢迎。 唐元实在不想离开厨房,但现在他必须要出去和其他队友汇合了。 他拉了拉出口的门。 门没开。 嗯,这门是推开的。 唐元顺利的离开了厨房,然后来到了走廊。这是一条大约十来米的长廊,左侧的尽头连着一扇玻璃双扇门,长廊的两边排布着其他房间,尽头处也是一个单扇门。 【左边是餐厅,右边是楼道,天花板上还有通风管道,目前无法判断通向何处。】 走廊里也很暗,但唐元却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完全没有在厨房那里惬意。 有人在看着他。 在暗中观察着他。 如坐针毡。 唐元很不爽,他抬起头四处寻找着。 但立刻,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又消失了。 真的特别奇怪,唐元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唐元选择走左边,通向餐厅的路。他来到玻璃门前,用手推了推,这次是真的推不动。 一把大锁锁住了这扇玻璃门,光凭暴力肯定是拽不开的。 【你需要一柄钥匙。】 …… 突然,玻璃门上出现了一张大脸,扭曲的贴在唐元的面前。让人不禁想起来某部电影中的情节:丧尸来临,人们关上窗户和门,但外面的丧尸还在不但的挤着门,挤到变形。 或者说更像是黑色星期五超市大减价前,工作人员眼中的清晨?毕竟顾客们也都被挤在超市的玻璃门前,挤到变形。 “这并不好笑。”唐元对着玻璃门后面的人说。“你看起来就像是个傻X。” 汪天逸站远,一脸失望:“本以为你会被吓到的。” “你忘了,我们是死人,恐惧也被减弱了,更何况你更滑稽而不是恐怖。” 汪天逸指着门锁:“你找到钥匙了吗?” 唐元摇了摇头:“还没找,你那边什么情况。” “只是一家餐厅而已,我看了大门,已经被锁上,而且外面还有一道卷帘门,我们这次的场地应该已经被局限在这了。” “我不相信你把每个地方都看过了,好好找找,是在你那边上锁的,锁眼也在那边,所以锁门的人一定是从餐厅的正门出去的,比起我这头的走廊,你那边才是开锁的关键。” 当然不排除,钥匙在唐元这头,他只是想给汪天逸找点事干,别一天老想着贴着门吓唬人。 “行吧,兄弟,我找找。”汪天逸带上蓝牙耳机,轻快的离开了玻璃门。 唐元转身,既然这条路不通,他可以去对面看看。 不过这条走廊两侧还有两个房间。 一间是杂物室,里面堆满了扫帚吸尘器等清洁用具。大概不到十平方米,并不适合藏人,因为屋子小,一眼可以望到底。 另一间是洗手间,带隔间不分男女,应该是仅限餐厅内部工作人员使用的。 这里还没看到过。 唐元走了进去。 门的旁边一般是灯的开关,虽然知道可能不好使,但唐元还是试了一下。 啪啪—— 不通电,灯没亮。 左侧有四个隔间,右侧是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前面是三个洗手台。 除了没光亮,和普通的厕所并无不同。 唐元站在了镜子前,趁着微弱的光线,看着自己。 苍白而消瘦的脸,微微带卷而凌乱的黑发,瞳孔一片漆黑,只有使用ECHO眼时,右眼才会闪过不被人察觉的一丝光亮。 唐元摸着自己的下巴,一片光洁,他倒是挺喜欢齐修的胡子的,但身为死人可能已经长不出来了。 镜子中的唐元也摸着下巴,在他身后的其中一个隔间上,有一只手伸了出来,抓住了隔间的上面。 渐渐的,一个乱蓬蓬的头冒了出来。 150、东窗1 从占卜店出来后,唐元掏出了那张白板牌,仔细的看着。 他早就发现了那神棍换牌的小把戏,所以趁他不注意,随便从那堆牌里换了一张出来。 不过他没想到换完的牌居然是张白板。 虽然有点遗憾没测出真正的本命牌,但总的来说,没被那家伙坑到,还拿到一张有用的技能卡,结果还算不错。 唐元打算去附近的店铺再逛逛。 寿衣店的服务员小姐姐很热情,就算知道唐元是低级玩家,没有什么多余的倒计时购买寿衣,也依然给唐元介绍着他们家店铺的东西。 “咱们家的寿衣啊什么款式的都有,热带风情,机械童话,阳光海滩……还有最传统的中山装和西服……” 衣服种类是很多,如果不是非要叫成寿衣的话。唐元可以理解为这些衣服都是游戏时装吗? “哈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这些都是游戏时装吧。没错,但我们都是死人,所以穿的衣服严格上来讲,就是寿衣。” 嗬,还挺严谨,但在唐元看来,用户体验可能不太好,毕竟在自己清醒的情况下穿寿衣,心理素质要相当强大吧。 唐元相中了一套休闲西装。 “这套西装正在打折,只要30天的倒计时,可以防子弹防中级法术类的攻击,自带一尘不染功能。” “啧啧……”买不起。 然后他又进了隔壁的餐厅,准备考察下这里的食物是什么水平。 看了一下菜单,最便宜的是紫菜蛋花汤,只要五分钟倒计时,可以增加10点体力。 稍微贵点的胡辣汤,价格十分钟倒计时,可以增加15点体力。 …… 宫保鸡丁,鱼香肉丝,酱香茄子,地三鲜,京酱肉丝,西红柿炒鸡蛋,剁椒鸡蛋。 这里的食物基本上都是现实中可以见到的普通菜,价钱并不贵,大概就在20分钟到60分钟之间,由于死者们并不能很好的品尝食物的美味,所以这些菜往往并不注重味道,反而做的很好看,像工艺品一样。 你见过宫保鸡丁上还放着用萝卜雕的鸡吗? 大家通常是欣赏一下菜品的样子,最终还是以增长体力为主要目的。 以上,都是唐元观察邻桌得出的结论,他就点了一份馄饨。 口感就是普通的馄饨,但吃起来就像是白开水一样素然无味。 【世界卫生组织建议:一般人群每日食盐量为6-8克,我国居民膳食指南提倡每人每日食盐量应少于6克。】 【这份馄饨的含盐量已经超过20克。 备注:这家店的厨师已经很努力了,但就算放再多盐也没用。】 唐元慢慢的把馄饨都吃完,哎,不是一般的难吃。 看来他的小铺子很有前景,唐元调查完市场后,放心了。 [体力+10] 比起正常但没有味道的食物,这里的玩家应该更喜欢奇怪但美味的食物。 他可以准备研究下怎么烹饪飞天水螅了。 …… 【飞天水螅是一种半隐形的具有水螅形态特征的异星生物。他们的身体只有部分是由物质的,其余部分由什么构成则不得而知。】 【由物质构成的身体:较为柔软,肉质鲜美多汁,富含蛋白质,适合任何烹饪方法。】 【非物质构成部分:看上去是隐形的,但可以接触到,使用蒸煮方式会让口感变得像果冻布丁一样美味。】 唐元从“冰箱”里拿出一只飞天水螅。 砰! 随着一声巨响,一个长约十米的富含蛋白质的生物尸体便掉在了唐元的面前。 等到扬起的尘土散去后,唐元拿着那柄厨刀,爬到了它的身上。 这声巨响也引起了住在周围的玩家的注意,没过一会儿,便有一些人过来看热闹。 “这是什么?” 唐元对着提问这人扬了扬眉:“新食材哟~” 然后他一刀插进了飞天水螅的身体,从上到下一划,滋啦—— 【建议尽快清理内部脏物,使用厨刀沿着中线处理,效率更高。】 唐元的右眼闪烁着蓝光,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处理食材的工作中。 他把飞天水螅身上物质和非物质部分分开,然后把肉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先不做高级复杂的菜,既然已经有了伊斯族的液体,也许可以做一些带甜味的食物。 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有一圈人围住了他,眼巴巴的等待着今天的料理。 唐元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吼了一声:“大家提前排好队啊!” 嗯,酒酿圆子还是不见踪影,这家伙又跑哪去了? …… 占卜店。 “亏了?”秃头城管不解的问。“你不是把白板卖给他了吗?” “本道卖给他的是真的白板啊!不是这张廉价的!” 习卦欲哭无泪,他刚刚对于白板牌的解释其实都不是瞎编的。这套珍稀的牌组,其中并没有备用的白板牌,但这并不代表白板牌不存在。 只有真正白板属性的人过来,白板牌才会出现。这个人无论抽到什么牌,最终都会变成白板。 变成白板的那张牌就相当于作废了,但却拥有了无限的可能性。 换句话说,这套牌的任何一张牌都有可能“进化”成珍稀的白板。 在遇到唐元之前,习卦一直以为这是个唬人的传说。 “所以那家伙抽走的是命运之轮,但那张牌却变成了真正的白板?”听完习卦的解释后,秃头城管也明白了。 “没错,那家伙是难得一见,极为特别的白板属性。” 秃头城管推了推眼镜,说着风凉话:“总忽悠别人,现在碰上真的了吧。” “还说风凉话!奇怪,本道明明已经偷偷把他抽走的那张牌换了啊,他最后拿走的怎么还是真牌?” 对于习卦来说,他损失的可不止“命运之轮”,还有那张极为稀有的白板牌,并且这套牌已经变得不完整了,自然是亏大发了。 “算了,算了,就当卖个人情,小秃子,以后这祖宗你可得好好伺候着啊。” “还不是当初你让我去找他麻烦的,老子的头发,你得赔!” “诶呀,把他哄高兴了,咱爷俩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损失点头发算什么啊,他的食物真的很美味,你要是尝尝,别说是头发了,连腿毛都得给他~” “谁跟你是爷俩!!” 151、东窗2 唐元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的景象,这种犹如“蝗虫过境”般的末日景象倒是不常见。 那些生物遮蔽了天日,像一层巨幕压了下来,给地面的生物带来了强大的压迫感。 不过, 虽然这密密麻麻的样子令人窒息,甚至看上去还有点恶心,但唐元却莫名其妙的产生了食欲。 这些巨大的生物长得很像海参或者那种极其富有蛋白质的食物,虽然样子磕碜了点,但架不住肉多又肥。唐元能看到那些生物貌似并不是完全由实体构成的,身体中的一部分呈现透明,看起来倒像是美味的肉冻。 【你收录了词条:飞天水螅。】 【飞天水螅是一种半隐形的具有水螅形态特征的异星生物。他们的身体只有部分是由物质的,其余部分由什么构成则不得而知。】 【他们拥有空中移动的能力,却并不生有翅膀或其他支持飞行的生物器官。其身体具有难以想象的可塑性,还有暂时隐形的能力。】 【他们以地球上古老的原生种族“伊斯”为食,但当“伟大种族”占领了“伊斯”族的意识后,飞天水螅就被迫撤退到了地下。伟大种族把他们封锁在了地下,但终有一天他们会突破重围。】 【备注:外貌不咋地,形态巨大又骇人,但也许出乎意料的,他们的味道很棒。】 【“飞天水螅”已收录到食材图鉴。】 【条件满足,由于你已经接触到高级食材,现在开启“食材捕捉”技能。】 技能捕捉? 唐元一瞬间就想象着自己带着鸭舌帽,穿着运动服,站在青青草地上,对着飞天水螅扔出一只大师球。 去吧,决定就是你了! 然后一番恶战—— 叮叮——你收服了了飞天水螅! 他的心思逐渐活络起来,难道还可以这么干吗?看上去很有趣的样子,如果他能抓一只飞天水螅回去当下酒菜,想想都很激动啊! 高蛋白,高营养,也许味道还很鲜美, 红烧好,还是清蒸呢? 唐元似乎感觉到心脏也狂跳起来,他甚至想要马上出去抓一只回来。 快点告诉我,如何使用这个“食材捕捉”技能? 【你需要先制服一只“食材”,待到“食材”虚弱疲惫时,使用右眼发动“食材捕捉”技能。】 【“食材”就会被捕捉到,收录进冰箱。凡是被捕捉到的“食材”,无论体积有多大,重量有多重,都不会影响你的行动,并且食材在冰箱中可以一直保鲜。你可以随时拿出食材进行烹饪。】 【你现在已有的冰箱格子为三格,即最多可以同时带三个食材在身上。】 ECHO眼居然准备的这么周到,比之前升级时的说明还要多。 唐元甚至感觉,ECHO眼其他的数据分析,资料库什么的功能都是为了这个“食谱”服务的,好么,他的天赋原来是一本菜谱? 而且收录的还都是一堆奇葩玩意! “快醒醒,快醒醒……” 这时,唐元感觉有东西在碰他。 …… 当他反应过来时,却发现窗外那些飞天水螅都消失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刚刚那犹如末日一样的景象原来是幻觉吗? 【伟大种族拥有征服时间的力量,他们已经预知到即将与飞天水螅发生的战争,你刚刚看到的仅仅是留存在这个肉体中的残留记忆,是这个伊斯族之前预见的景象。】 【备注:简单说,由于你附身在这个伊斯身上,所以能看到一些他之前做的梦。】 唐元明白了,所以现在飞天水螅其实还没有突破伊斯族的封锁,但也快了。 不过刚刚是不是有人在对他说话? “你怎么愣住了?” 唐元再一次感到有东西在碰他。 彻底从思绪中出来后,却发现面前出现了一个骇人的怪物,倒是让他吓了一跳。 “你看着不太正常。” 这个怪物像是一个巨大且凹凸不平的圆锥体,大约有十英尺高。 在这个圆锥体顶端延伸出足有四条一英尺厚可以伸缩的触肢,而头部和其他的一些器官则生长在这些可以伸缩的触体的末端。 在唐元的印象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生物,不过他也能猜得出来,这就是伟大种族伊斯了。 没想到是这样的智慧生物。 这个怪物顶端的其中两只触肢末端生长着钩爪或者像螃蟹一样的螯,他刚刚就正在刮擦和敲合这些螯来发声交谈。 【根据节奏来刮擦,长长短短。】 唐元并不知道如何交谈,此时ECHO眼弹出的提示帮了大忙,让他省去很多适应的阶段,如果能顺利交流,也能避免其他伊斯族对他产生怀疑。 如果是刘聪慧和汪天逸过来,可能就要一脸懵逼了,最好的结局就是被当成病了的伊斯,送去研究室调查。 唐元试着操控自己这圆锥形状的身体,然后努力刮擦着这些螯。 先两声长的,在两声短的。 “我没事。” 成功了,唐元知道自己的交流信号已经传递过去了。 “没事的话,就回去中央资料室吧,我记得一直有个俘虏怎么安抚都不行,要回去看着点。” 不听话的俘虏?唐元一瞬间就想到了被困在这的劳伦斯。 “走吧。” “为什么安抚不了他?” “可能他已经看到了未来飞天水螅和我们开战的景象吧,觉得这里很危险。” 唐元暗暗叹道:“当人类遇到自己承受不了的事物时,会本能的排斥,那个人看到了犹如世界末日般的景象,自然会产生过激反应。” …… 中央资料室。 他们到了。 这里摆放着很多灰色的箱子,都摆放在一层层的架子上,这些箱子都被一种做工复杂的弯曲球状物牢牢的锁上。 应该是锁吧。 中央有很多桌子,每个桌子都有一个圆锥形生物在那里,用他们的触肢进行资料的记录。 【似乎宇宙里所有文明的资料都能在这找到。】 除此之外这里还相连着一些小石头房间,这些房间都是给这里的抄录员用的。不过如果仔细观察,有一小部分伊斯族看上去并不像其他正常的伊斯族。 这小部分伊斯族虽然在做着差不多的事情,但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劳伦斯就在这里,找到他!】 152、东窗3 包租公冲过来拉住了要活动身体的唐元,小声告诫道:“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别惹他们,不然我们这边的玩家日子就难过了。” 对面一个大汉伸出手把包租公推到了一边:“蠢货,闪开!” 包租公的眼中有一瞬间冒出火光,但很快就熄灭了,他忍住了,对着唐元摇了摇头。 “不要惹怒他们!” 大汉一拳打在包租公的脸上:“弱鸡!” 周围的众人焦急,劝说着唐元。 “监察,今天就放过他吧,我们会再慢慢劝说他的。” “别动手啊,原谅他这一次吧。” “谁再多说一句,我们就停止这片区域的垃圾供给。” 唐元看着之前那些光顾他摊子的食客们低声下气的对着余轻说着话,摇了摇头。 四位大汉冲向唐元,他们抬起胳膊,手上瞬间出现了刀剑棍棒等武器,看架势要把唐元狠狠教训一顿。 唐元的右眼发热了。 【十二点钟方向会向你横砍过来,需低头才能闪避,对方下盘不稳,可以进行绊倒。】 他迅速低头,几乎能听见头顶上擦过刀片的声音,接着伸出脚,对着那个大汉的膝盖就踹了过去。 膝盖是连接关节的地方,被唐元这么大力一踹,那个大汉顿时就站不稳了。 【小心身后有人用棒子打你的头。】 唐元转身,抬手稳稳的抓住了棍子,借助对方击打过来的力度顺势一拽。本就是对方用过来的劲,加上唐元这么一借力,那人便被棍子带着向前趔趄了一下。 【有破绽,可以夺取武器。】 唐元抬脚一蹬,把对方踢飞,而棍子却留在了唐元的手上。 【九点钟方向有敌人。】 他掂了掂手上的棍子,然后猛然转身敲在了扑过来的人头上。 那人顿时被敲的跪地,目瞪口呆,不明白自己的偷袭是怎么被提前知道的。 唐元不记得自己曾经练过什么格斗术,但这些反应就是身体本能做出来的,任何一个回头,一个抬腿都行云如水般的流畅,十分熟练。 “一起上!” 四个人同时从四个方向冲了过去,唐元左闪右避,抬脚,挥棍,几个呼吸间,那四个大汉已经七扭八歪的倒在了地上。 由于死人的痛觉也被抑制了,就算受伤也不像活人有那么大的感觉,反而可以没什么障碍的带着伤势继续战斗。 所以唐元下手格外的狠,这四个人完全丧失了站起来的能力。 他们的腿骨已经被打断,头部也几乎陷下去一块,惨不忍睹。 余轻看着倒在地上的四个人:“废物。” 唐元对着空气挥舞着棒子:“就剩下你了。” 周围的玩家噤若寒蝉,他们真的没想到唐元真的有胆子动手,还把C区那边的玩家打个落花流水。 难道他们真的可以反抗高级的玩家吗? 很多人心中都产生了希望,如果可以自由自在的捡垃圾,摆摊子,不用受那些人的欺负,不用那些人的脸色,那该是多么好的日子。 其实他们的要求并不高,在这里长久的底层生活已经磨平了他们的棱角。 余轻推了推眼镜:“这是你自找的,我已经记录了你的所有攻击方式。” 唐元看到他的眼镜上似乎开始闪烁着光芒,再仔细观察,仿佛流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 【探测到余轻使用天赋,疑似可以看透所有破绽的数据分析的能力。】 “我会把你凑的满地找牙,只要让我看一遍攻击模式,任何人都会被我分析出破绽来,就算是更高级别的玩家,我也有自信一战。你的动作太慢了,身体素质也完全不行。”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你们E级玩家就该听我们的话,不要搞事情,老老实实捡捡垃圾,我们自然会让你们过的舒服。” “但你们是不是过的太舒服了,都没有规矩了。” 唐元实在很好奇,到底是谁给这个人这么大的自信,难道他的天赋真的很逆天,还是说在普通玩家的眼里,E级玩家真的很弱? 不过,这能力真的不是ECHO眼的低配版吗?唐元都没觉得自己的天赋有多厉害,顶多能在关键时候获取先机罢了。 余轻低吼一声,向唐元冲过来。 【对方会从正面过来,但实际上只是佯攻,他会在一瞬间转移到你的身后。】 唐元看着对方冲过来,闪身抬起棍子,转身就对着后面挥了过去。 砰! 一击! 余轻被重重的击倒在地,他有些懵,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是怎么被看穿的。他的分析很少出错,只要知道对方的行为模式,就能分析出破绽,但是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等他重新站起来。 唐元再次挥下了棍子,重重的打在了余轻的头上,余轻再次扑倒在地。他蹲下,拽住了余轻的头发,拉了起来。 “现在可以和平的谈一谈了吗?”唐元露出了礼貌而友好的微笑。 “你……” “毕竟我可是讲道理的人,不喜欢暴力的人呐。” 余轻挣扎着,但是唐元的手就像是铁钳子,牢牢的抓着他的头发。 “你放开我。”余轻的眼镜也掉了,头发也乱了,头上还有个大包,但却相当镇定:“别以为你赢了我一次,就能一直赢,我身后是A级玩家,你惹不起。” “哦,你的意思是要找你背后的大佬揍我?”唐元眯起眼睛笑着。 周围一圈群众噤若寒蝉,他们看到了什么?居然看到一个E级玩家把C级玩家打到在地,难道他们不会背英文字母了吗?E和C之间不是还差个D吗? 实际上,玩家的等级不单单是根据第一次新手任务确定的,每隔一个月的时间,系统都会统计玩家们完成任务的平均评价,刷新玩家们的等级。 所以如果一个玩家能保持自己的评价一直在B以上,也间接说明他的确有着很强的实力,要么智商超群要么武力超群,或者有其他特殊之处。 相对的,如果一个玩家一直保持在低水平的D级E级,也说明他确实有些无能,很容易被其他玩家看不起。 因此这片地区的低级玩家才更容易受到其他地区的玩家欺负和蔑视。 而唐元现在举动,就仿佛是一个班级的吊车尾考试超过了年级学霸一样,令人始料未及。 余轻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一直以来十拿九稳的事,怎么遇上这个人就不顺利了。 “我不喜欢暴力。”唐元抓着余轻的头就往地上砸,一下,两下,三下。 “我真的,真的不喜欢暴力。” 唐元用力的砸着:“我就想好好谈谈,我是个爱好和平的人。” 虽然脑袋砸到地上,余轻并不能感觉到很疼,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的面子和威严算是荡然无存了,个人形象也狼狈至极。 “停——别砸了——”余轻不得不叫停。 153、东窗4 【资料袋:劳伦斯·皮斯利。】 【所属年份:1973年。】 那么,今年就是1973年。 唐元把资料袋里的东西倒了出来,里面有一张他的基本资料表,一柄黑色的小钥匙。 【劳伦斯·皮斯利的基本资料表:上面涵盖了包括年龄住所联系方式。】 【黑色钥匙:应该能打开隔壁患者物品室的某个箱子,里面存放着劳伦斯的私人物品。】 唐元把钥匙揣进了裤子口袋,然后快速的浏览了一下资料表。 【姓名:劳伦斯·皮斯利; 年龄:30岁; 出生年月:1943年7月4日; 职业:密斯卡托尼克大学讲师; 家庭住址:阿卡姆城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城街道343号; 初次诊断:狂躁症,精神分裂。 …… 物品存放处:203号】 对于唐元来说,这张纸上也就这几项有点用,剩下的都没什么用了,都是一些走流程的项目。 而这几项之中最重要的信息莫过于这个人的住所——阿卡姆城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城街道343号。 这个信息很重要,有了这个地址,唐元就可以直接去劳伦斯的家。一个人的住所隐藏的信息总是要比疯人院里的多。 不过他要先找到住所的钥匙才行,应该就放在隔壁物品存放处吧。 唐元离开档案室,回到走廊上来,这条走廊依然没什么动静,大部分人都去三楼抓跑出来的精神病人了,谁也想不到会有人趁着时候跑到院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吧。 灯下黑莫过于此了。 唐元拉开物品存放室的门,出乎他的意料,这里居然有人。 也是因为他并不了解这里的工作流程,患者物品存放室本来就属于那种必须有人值班的房间,每天都有出院的患者把私人物品拿出来(或者由医生代为取出),因此这里有人值班也不足为怪了。 一般来说,贵重物品都会让家属拿走,能储存在这的物品都是那些突然发病必须隔离的患者的东西,为了防止他们在发病时毁坏物品,因此才把他们的东西暂时放在这,通常都是入院后才产生的私人物品,并且往往都是主治医生代为存放的。(譬如衣服纽扣,喜欢的书籍,小熊玩偶……) 东西并不值钱,所以也不担心有人偷走,看管并不严格。而储物柜的钥匙一般会放在档案室,恰巧唐元替代的这个医护人员有权限打开档案室,找到劳伦斯的储物柜钥匙。 房间里有张U型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些资料,一个红色的转盘电话机,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冷面女人。她看到唐元走进来,放下手里的报纸,抬起头。 而她的后面都是柜子。 “要拿什么东西?” “203储物柜。” “好的请你登记一下,把钥匙给我。”很顺利的,女人没有怀疑什么。 唐元把钥匙交出去,在登记表上填写了被代替的这个医护人员的名字。 女人这时已经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放到柜台上。她低头看着登记表。 唐元正想拿过小盒子时,女人的手却放在了他的胳膊上,阻止了他。 唐元抬起头:“怎么了?” “你真是哈维莱特?”女人的眼睛扫过唐元胸前的铭牌又扫过他的脸,脸上充满了怀疑。 “当然是呀。”唐元勾起嘴角,温和的笑着,他让身体微微向前倾,带给对方无限的压迫感。 女人发觉这个男人离得太近了,不安的想要靠后。 “我认识哈维莱特,他是这里的主治医师,经常到这里来存东西,你不……”女人突然感到有个尖尖的东西抵在了喉咙上。 “我是不是哈维莱特呢?”唐元继续笑着。 “好的,哈维莱特先生,请你拿好你的东西。”女人迅速露出职业性的标准微笑,把盒子推了过去。 “这个房间的钥匙也给我。”唐元压低嗓子,在女人的耳边喃喃道。 女人感到脖子上那尖尖的东西往里刺了一下,她掏出钥匙,放在了小盒子上。 唐元拿了盒子和钥匙,右手也从女人的脖子附近收了回来。女人这才看到,他的手上正转着一只钢笔,正是用来填写表格的那支,之前一直放在桌子上备用。 “笔不错。”唐元转着笔,然后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先借我。” 而从摄像头的角度,顶多能看到唐元突然靠过去,两个人就像是调情一样。 坐在监控室的工作人员注意力都放在了三楼和各个楼层的走廊与电梯,并没有注意到发生在物品室的小小插曲。 唐元离开物品室,然后用女人的钥匙反锁了物品室的门,然后把钥匙放在了门前的防滑垫下面。 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她出去报信了,他之前已经趁着女人不注意拔了这个房间的电话线。 他估摸着三楼的骚乱也差不多接近尾声了,这么长时间足够他们把走廊上的病人都关回去。 他快速的在走廊里穿行着,同时打开手上的小盒子。 【银色金属钥匙:看上去像是家里的钥匙,如果能找到地址的话,应该可以打开那里的门。】 【黑色日记本:上面有一些关于他自己的个人困扰。】 最后他翻开了黑色日记本,时间有限,他快速的翻着页,右眼不断闪烁着微弱的蓝光,正在把日记本上的东西记录进去。唐元可以选择把日记本带着,但他怕自己在之后的逃亡中没有机会查看,所以还不如趁现在用ECHO眼快速记录下来。 【你获得了情报:皮斯利家族史1,日记中的情报已经收录到ECHO资料库中,你可以随时查看。】 把黑色日记本放在了口袋里之后,他打算去医师办公室看看。现在是晚饭时间,大部分医师都下班了,就算值夜班的医师也还没回来,正是好时机。 他掏出白大褂口袋里本来就放着的一柄钥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接着他开始翻着办公室的抽屉,很快就找到了李华的桌子。 【你和李华的合影:或许你和李华的关系真的很不错。】 照片翻过来,却发现一个凌乱的笔迹:love? 抽屉里还放着一本书:《背德者》。 【《背德者》法国作家安德烈·纪德创作的中篇小说。宣扬了纪德所主张的一种背德主义,即小说主人公身上所体现出来的大胆藐视一切既定的道德观念,冲破宗教和家庭的桎梏,尽情地满足人的自然本性,追求个人主义的人生理想。】 唐元盯着书的封面,又看了看合照,心中明悟。 他的测试结果都是正常的,但李华却不让他出院,甚至还半伪造了一份足以让他继续留在医院“治疗”的病历。 或许,只有在疯人院里和劳伦斯见面,才能缓解他矛盾的心理? 现在是1973年的美国,同性之恋没有被接受的年代,在疯人院这个与正常人隔绝的地方,他的思想和感情反而可以得到解放? 都是猜测,唐元对李华的感情没有兴趣,这应该也和主线任务没关系。 因为系统甚至都没提示他破解了世界观。 现在已经获得的情报和道具都在指引着唐元去劳伦斯的家,事不宜迟,现在要赶快考虑转移出去的事情。 然后他把日记本也塞进了口袋里,大步流星的走向了电梯。 一切都很顺利,他乘坐电梯从八层下到了一层。 唐元扯掉了衣服上的铭牌,这东西很容易暴露,还不如装成一个没身份的。 电梯里,他还遇到了其他乘坐电梯的人,到了三层则上来一批苦着脸的警卫。 “真是够了……那群疯子真不好弄……” “逃走了多少个?” …… 唐元顺利的到了一楼,大门近在咫尺,他小跑的过去。 大门开了,从外面进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刘聪慧,她的旁边站着李华。 唐元和李华面面相觑。 戛然无声。 154、事发1 唐元停止了,然后扭头看着包租公。 “有没有剃刀?” 余轻心中升起不妙:“你想干什么?” “哎,你们过来闹事,我得收点利息啊。”唐元从包租公那里接过剃刀。“我看你这头发梳的不错,有没有兴趣换个发型呀?” “等等!?”余轻对于自己挨打其实倒不是那么在意,毕竟这次是他看走眼,也许人家只是个新手副本失手了的潜在大佬呢?但对方居然要剃掉他的头发,这可是他引以为豪的发型。 毕竟身为死人,身体永远不会再生长,包括头发。 系统虽然可以修复破损的身体,但是头发等毛发并不被包含在“破损”的范围内。 简言之,剃了这次头,他可能以后都要戴假发了。 众人看到这个发展,彻底松了一口气,那几个C级玩家彻底被打怂了。 不过他们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E级玩家狂揍C级玩家的场面,这可为他们狠狠的出了一口气,就算他们低级玩家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当然,爽归爽,他们也看出来唐元的实力其实远超E级,可能因为什么意外导致评价是E,但迟早有一天会进阶成更高级的玩家,甚至连A级都有可能。 可惜了,那时候可能就吃不到唐元制作的食物了,有点遗憾。 希望当他升级成高高在上的高级玩家之后,不要忘了他们这些老顾客们。 唐元这边按着余轻的头,然后用剃刀小心翼翼的剃着头发,瞬间那头油光锃亮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全部掉落在地上。 余轻的情绪异常低落,失去了头发的他跟咸鱼还有什么区别? “站起来。”唐元把余轻拉起来,帮他抖了抖身上的碎发,然后轻声说:“回去告诉你家的大佬,没事别来惹我,不然下次可就不是剪个头发这么简单了。” 然后唐元很贴心的捡起已经碎裂的眼镜,给他戴上,扶正。 “好了,回去吧,这样哭唧唧的算什么男人?” 唐元的语气很温和。 余轻抬起头,从唐元的瞳孔中看到了狼狈的自己。 面对唐元友好又温和的笑容,余轻突然感到毛骨悚然。 好奇怪,明明身为死人,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如此明显的恐惧了。 “光头的你也很帅,霸道的来砸摊子,现在也请你霸道的回去吧。”唐元做出了“请”的姿势。 “哦,最后说一下,不要想着为难我们,否则来一个我揍一个。” C区玩家狼狈的退场,周围的低级玩家发出欢呼声。 “你太厉害了!” “真给我们长脸啊。” “兄弟,不管你以后做成啥,就算是屎,我也来光顾……” “你这句话我录下来了,到时候看你吃屎。” …… 唐元回到摊子前,招呼没买到卤子的玩家都过来排队。 比起之前,大家对唐元的态度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恭敬中带着羡慕,羡慕中带着骄傲。 这可是我们朝月公园出来的人才! 唐元留了一些迷幻蘑菇在手里,然后把剩下的全部做成了卤子卖了出去。收摊的时候一清算,就这么一会儿居然赚了五天的倒计时! 五天看着不多,对于活人来说也就是一个工作周期,但对于他们这些玩家来说,就算是一秒钟也是珍贵的。 换算过来就是120个小时,而120个小时,足够干很多事。 “哈哈,兄弟你办事还是不按套路出牌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唐元连头的没抬:“戏看够了吗?” “真是一出精彩的武打戏啊,让我回想起第一次被你压在身下……” “嘘——话不能乱讲。”唐元抬起头,看着从角落里走过来的人。 卡尺头,黑色衬衫,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汪天逸向唐元伸出拳头。 唐元停顿了一下,也伸出拳头,碰在了汪天逸的拳头上。 “看样子,你混的不错?” “还好,还好,勉强温饱罢了。”汪天逸浮夸的摇着头,但眼神明显要比唐元在医院见到他时更加自信。 “啧?勉强温饱?我这才是勉强温饱好不?”唐元刷着锅,待会还要还给包租公,必须要刷的干干净净的。 “你可真让我好找啊。”汪天逸回头招了招手,接着那边一直不起眼的站在街边看热闹的两个人走了过来。 “兄弟呀,你这混的不行啊,当初我借了你的光,都混到了B区,你怎么在这啊?”汪天逸倒是没说谎话,从新手任务的循环中出来后,他确实被直接投放在了B区,稳定下来之后他便四处寻找唐元的下落,甚至还打听到了A区和更高级别的S区,但是一无所获。 万万没想到啊,这货居然在D区这边的低级玩家混合区。 “你后面这两位是?”唐元没理会汪天逸的废话。 “他们是我在B区认识的朋友,我们打算组成长期队伍执行任务。” 唐元看着这两位。 男人剃着平头,留着络腮胡子,鼻梁很挺,眼神深邃锐利,仿佛一只雄鹰。穿着一件黑色夹克,左耳上带着个黑色的耳钉。表情看着有些严肃,不太爱说话的那种类型。 【齐修:男,28岁,死者等级3级,B级玩家; 备注:生前钟爱射击,为某射击俱乐部的长期会员,对枪械十分了解。】 女人扎着简单的马尾辫,所有头发都很利落的梳到了脑后,皮肤很白,仿佛闪着莹光,目如辰星,眉间带着英气。和男人相反,女人的右耳带着一个黑色的耳钉。她带着微笑,看着十分亲切,从性格上来说,貌似和男人完全相反。 【齐织:女,28岁,死者等级3级,B级玩家; 备注:生前为某livehouse著名DJ,乐感十足。】 他们两个长得很像,尤其是挺拔的鼻子。 看样子应该是兄妹或者姐弟。 在唐元打量这两位时,这一男一女也在打量着唐元。 不过一手拿着烹饪锅,一手拿着刷锅海绵,腰上还系着围裙的唐元确实没有那么出众,和这两位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你们好。”唐元简单的打了个招呼。 “嘿,你好。”齐织很客套的微笑了一下,然后转头问汪天逸:“他就是你推荐的最后一个人?” “靠谱吗?”齐修的声音如大提琴一样低沉。 “靠谱,绝对靠谱!”汪天逸一把搂住唐元。“有了他在,顶你们好多人!” 唐元把锅放下,在汪天逸的衬衫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 “在下汤圆,有何贵干?” 齐织忽然惊讶的看着唐元,微微开启红唇。 “你在下汤圆?” 155、事发2 等等—— 唐元忽然觉得自己的思维有点危险。 手里这个小东西变大之后,可是恶心到极点的肉块触手怪,他记得之前看过它的资料,貌似是莎布尼古拉斯的子嗣?克苏鲁神话中最出名的外神之一的子嗣,而这里面的所有神都拥有一副让普通人类反胃又恐惧的变态外形。 而现在唐元对他居然产生了食欲? 作为一个死人,吃什么都应该没什么味道才对,但当唐元尝到那绿色的粘液时,居然产生了一种来自舌尖上的幸福感。 咸咸的—— 唐元觉得自己目前还接受不了吃这个怪物的设定,但为了解决燃眉之急,不得不做出让步——吃点它的分泌液也是可以接受的。 小肉块扭曲着触手,不断的挣扎着,但它现在太虚弱了,根本不能对唐元造成什么影响。 就连它拿手的“感染”也对唐元无效——它只能感染活物。 唐元捏着它,在四周转了转。 这是一个公园,附近有大片的草地花丛树木,还有孩子们玩的滑梯以及小沙地。他往外走了走,离开小树林,才发现公园里其实还有不少人在的。 【朝月公园:属于D级及以下的玩家安居地,公园内拥有大量的植物(可以吃),大量的高蛋白质(可以吃)以及一些人类废弃物(俗称“垃圾”,可以吃),此地其食材廉价,风景优美,是广大饥寒交迫的E级玩家喜爱的聚集地之一。】 ECHO眼开始发挥作用——可以初步看到人与物的基础信息。 唐元在之前的个人属性中了解到,这是自己的“天赋”,感觉还挺实用的,不过他更希望有个攻击力超高或者特异功能之类的天赋。 唐元打算在自己“生命最后的十分钟”内,好好的吃一顿,补充下体力,就算是死也要当个饱死鬼。 对于他来说,就算继续进入任务,也来不及赚取倒计时了,由于系统结算错误,他现在很快就要玩完了。 不过他倒是对生死没那么大执念,就算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玩完,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总之先吃饱吧。 这里倒是有不少人在“捡垃圾”,唐元看到有个人在垃圾桶里见到了一块腰带,然后面无表情的吃掉了。 只要能提升体力值,什么都能吃,反正死人的味觉已经被削弱到极点,吃什么都一样,也不用担心食物对身体的影响。 都死了,还要什么健康? 唐元“入乡随俗”,采了一把草,然后惊喜的在一棵树下面的草丛里发现了生长的极为茁壮的“蘑菇”! 【狗尿苔:又称晶粒鬼伞,一般簇生,成熟后菌盖下部会变色,由浅白色到灰色到黑色逐渐腐烂,在成熟前期可以食用(菌盖底部灰色以前)不能与酒同食,成熟后(菌盖下部黑色)有毒,禁止食用。】 【以上条目中“禁止使用”仅针对于活人,死人可放心食用。】 唐元找了一块空地,空地上已经有不少人在休息了。 “你是新面孔吧,刚来的?”坐在唐元旁边的一个男人搭话说。 男人看着大约三十多岁,胡子拉碴,带着遮阳帽,眼底是深深的黑眼圈,看着很没精神,声音也显得比较颓废。他的前面放着一口大锅,锅子的下面堆着柴火。 【云空,男,30岁,死者LV.1,E级玩家,喜欢租借给新人各种东西赚取“时间”,人称“包租公”。】 “嗯。”唐元点了点头。“你的锅能借我吗?” “可以啊,看你是新人,给你打个半价,只需要10秒倒计时就行了。” 真会做生意。 唐元其实还是没办法接受生吃,虽然没味道,但口感还可以感觉到啊! “时间就是金钱啊。”名为云空的男人请求交易,唐元付给他10秒倒计时。“你要理解我,我们也是要生活滴。” 唐元带着锅子走到公园中央的小喷泉那,接了点水,然后回到空地。 他把狗尿苔,青草,扔进锅,然后—— “给你火,我们租借服务是一条龙。”包租公挠了挠胡子拉碴的下巴,然后熟练的用打火机点燃了锅子下面的柴火。 “呃,谢谢。”对于礼貌的服务,唐元自然要礼貌的回答。 接着,唐元捏着肉块,趁旁边人不注意的时候,像挤柠檬一样往里面挤了一些粘液。 顿时锅子里面的汤变成了淡绿色。 包租公嫌弃的看着锅子:“你这煮的是啥,一看就有毒啊,会不会污染我的锅!污染了我可要加钱的!” 随着水温上升,慢慢的开始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里面的晶粒鬼伞看上去完全熟了,就连青草也浸透了汤汁,渐渐的,一股浓郁的香气飘散出来。 “这是什么味道?” “哪里来的香气?” “我已经很久没闻到气味了,这是什么?” 瞬间,小公园内的人都被唐元这锅汤吸引了,聚集过来。 唐元摸了摸下巴,他也没想到就是挤了挤肉块身上的分泌物,居然达到现在的效果。 【你开启了“食谱”资料库。】 【“黑山羊子嗣的粘液”收录到食材图鉴。】 【“狗尿苔”收录到食材图鉴。】 【“香浓稠汁鬼伞汤”已收入ECHO“食谱”资料库。】 【香浓稠汁鬼伞汤制作方法:用晶粒鬼伞加以青草放置沸水中煮,加以“黑山羊子嗣”的粘液提味,完美的汤汁应该呈现淡绿色,并散发出无与伦比的鲜嫩香气。】 【划重点:禁止投食活人!】 唐元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鬼伞的鲜香以及青草味混合在一起,味道有点淡,但起码是咸的。 [体力+10] 不过这东西,活着的时候,唐元是绝对不敢喝的,先不说有没有毒,光是想想,味道就很奇葩吧。 但成了死人就不一样了! 味觉会被减弱到几乎没有,因此这汤能让唐元感觉到咸香,甚至还能吃到青草味,就已经是奇迹了。 [体力+10] 啧啧—— 唐元又吃了几片鬼伞,喝了汤之后,一股热流从食道一直向下,暖了胃。他很快就吃了大半锅。 [体力+10] …… 很快体力值就回满了,唐元吃的一本满足,他甚至想不起来活着的时候吃饭时的感觉,但现在却找回来了!他还记得看到汪天逸吃泡面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恶心,当时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机会享受到吃饭的快乐。 周围的人眼巴巴的看着,议论纷纷。 “那个,看在我租你锅的份上,能让我尝尝吗?” 包租公终于忍不住了。 唐元抬眼看了看他:“一勺1分钟。” “没办法,我也是要生活的。” 156、事发3 刘聪慧在山中奔跑着,寻找着王权贵和唐元的踪迹。 “喂!妹子!”王权贵用一只手撑着树干,一脸欣喜的看着刘聪慧。 刘聪慧心中涌上一阵激动,总算让她找到人了,不过唐元已经失踪很久了,她有点担心。 唐元是不是已经遭遇不测了。 “我们沿路找找吧,我担心汤圆。” “这山里这么大,咱们怎么找啊,万一他已经被抓了呢?” “就算是被抓,我也要救他,你不是之前也尝试救过那个西装男吗?小心点应该没事!”刘聪慧抬头看了看天色。 茂密的树叶之间,露出的一小块天空,已然开始渐渐泛出鱼肚白。黑夜仍然占据着主导地位,但很快就会被白日代替。 黎明即将到来,现在是最黑暗的时刻。 “咱们也没办法呀,屠夫行为无法预测,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难道你想回去喂屠夫吗?” “我只是觉得有他在,会好一些。” 王权贵摇着头:“俺觉着咱们还是快点找线索吧,早点把屠夫的骸骨找出来销毁,咱们就能早点回去。” 刘聪慧终于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了:“你怎么一口咬定找到骸骨就能通关?明明我们还没找到关键性的证据啊。” 王权贵一直在催促她,让她有了不好的感觉。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唉,有时候太聪明也不好啊。”王权贵收起笑脸,严肃的摇着头。“反正俺看你也不能找到什么关键性线索了,你已经没什么用了。” 刘聪慧倍感不妙,对面的王权贵仿佛变了一个人,全身散发着令人惊心胆颤的黑气,而气场也变得格外的阴森肃杀。 “你……”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就是一定要逃跑! 王权贵带给她的压迫感甚至要比屠夫带给她的大! 这个人伪装的太厉害了!而刘聪慧也被蒙蔽了,甚至快要完全信任他了。 “你怎么和那个有学问的男人一样呢?老老实实的听俺的话就不会有事了。” 刘聪慧后退了一步,在心中默念着所有能用在这种情况的化学公式。 “有学问的男人,是那个已经死去的西装男?” “你做了什么?是你杀了他?” “俺为什么要告诉你?” 刘聪慧被噎了一下。 “反派死于话多,杀人必须要补刀,不知道吗?”王权贵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浓,整个人如同来自深渊的鬼魅。他抬起手,手上出现了一个电锯。 拉了几下绳子,电锯疯狂的转动起来。 “哎,没办法了,本不想杀你们的。” “你哪来的电锯?” “这就是俺的武器,不是哪来的。” “哎,那个死老头子给俺找这么多麻烦事。” 刘聪慧的危机感升到了极致,转身拔腿就跑。 嗡嗡—— 身后的电锯声连绵不绝的传来,王权贵的脚步声仿佛催命符一样,一直紧紧的跟随着她。 刘聪慧知道自己跑不过对方的,但必须要跑,大脑中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剩下本能的控制着双腿,拼命的逃跑着。 嗡—— 电锯忽然急促的响了一声。 刘聪慧感到背后有一股危险的气流冲击过来,本能的向左一闪,接着身体失去平衡的歪了一下。 右边的肩膀下面已然空荡荡了,断口处在一瞬间喷出了鲜血,但很快便变得粘稠干涸起来,颜色也慢慢的变黑了。 “艹!”王权贵咒骂了一声。“打空了。” 这样下去会玩完的, 完蛋了, 她不想死, 她还要回去高考, 她妈念叨了一辈子,期待了一辈子, 刘聪慧不想让母亲的希望落空,她要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出人头地,扬眉吐气,然后—— 噗! 电锯飞过来,这次带走了她的另一只胳膊,虽然死人的感官被抑制了,但这并不说明她就一点都不疼。 刘聪慧控制着身体继续跑,失去了胳膊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她要活着回去,然后—— 变有钱! 这样母亲就不用发愁是买一块钱的鸡蛋还是两块钱的鸡蛋。 没错,这种时候,浮现在她脑海里的不是别的,而是母亲在菜市场为了几毛钱跟小贩杀价的样子。 有谁能来救救她, 求你了—— 冷却时间到,王权贵咧开嘴笑了,然后再一次投出电锯。这次的目标是女孩的脑袋,只要一下,一切都结束了。 “啊!”刘聪慧几乎能感到疯狂旋转的电锯呼啸而来的气流。 铛!电锯被什么东西挡开了。 “欺负一个女孩,你可真能耐啊~”一个带着戏虐的声音响起。 刘聪慧扭了扭头,嗯,没掉。她转过身来,看到了挡在前面的身影。 “唐元!!” 心中涌上一阵喜悦,一直紧张的弦也慢慢放松下来。 真是太好了。 “你……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王权贵提着沾血的电锯,阴森的看着唐元。 “哦?你是默认了自己就是那个喜欢玩捆绑play的变态了?”唐元悠悠的说。 “怎么碰上你们俩个这样的怪胎,呸!”王权贵往地上吐了一口。 唐元的目光落到了王权贵手上的电锯。 【杀人狂电锯:最初只是用来砍树的中级道具,但不知何时起,杀人狂们便开始喜欢使用此工具。无论是清理障碍物,肢解肉块,或者用来碾碎饺子馅,都非常好用。】 【王权贵可以投掷出电锯,用来杀伤远处的猎物。电锯冲刺时速度巨幅增加但是转向能力大幅下降,若砍中猎物要害,可以使之瞬间毙命。冷却时间为3秒。】 “高速旋转的片状物,看来金领精英男果然就是你干掉的了。”唐元慢悠悠的说。“隐身屠夫其实先抓到的是你,精英男去救你,然后你反而把他干掉了。” “嗯,其实你完全没必要那时候干掉他,除非他发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知道什么了吗?”王权贵死死的盯着唐元。“我劝你不要乱说。” “不不,我不但要说,我还要开着大喇叭,告诉山上山下的父老乡亲们,一天24小时循环播放……”唐元抠了抠鼻子,然后弹向了王权贵。 王权贵的表情仿佛放了很多天的鱼干,又臭又烂。 “喂,我们都是玩家,为什么他要害我们,他到底在隐瞒什么?”刘聪慧已经完全听不懂了。 “隐瞒什么呢?比如那个会隐身的屠夫要击杀的目标只有王权贵一个人。” “再比如,王权贵根本不是玩家这件事……” “或者其他的都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他是人渣就行了。” 唐元指着王权贵,耐心的教导着刘聪慧。 157、事发4 【保安室:这里是监控所有房间的地方,一般来说,夜间保安会待在这里监视着夜晚的情况。不过这里供电似乎有限,不能频繁查看监控和关门。】 啪! 对面发出了光芒。 唐元下意识抬起手当着眼睛,但这并不妨碍ECHO眼弹出字来。 【手电筒:传说中的照明神器,通常拥有堪比核能的电量,可以一直一直用下去。 备注:黑土唯一的家用电器。】 “嗨~看来我们的计划成功了,那个凶手在哪?”齐织的手里握着手电筒,晃着唐元的眼睛。 “你在哪找的手电筒?”汪天逸好奇。 “就进来的桌子上。”齐修回答,他的手里握着一柄尖尖的厨刀。 【厨刀:锋利的刀刃可以更好的切割肉类。 备注:桂言叶和我妻由乃这类萌妹子更偏爱的武器,但确实很好用。】 哦,对,玩家不能自带武器进来,只能在副本里面找。如果说这里有什么可以当武器的,那放在厨房的刀子显然是最适合不过了。 “厨房拿的,应该有点用。”齐织炫耀的抬起另一只手,唐元看到她拿着一个平底锅。 【平底锅:可以用来煎蛋炒菜,做小学英语课文里经常出现的pancake。红太狼的驯夫神器,也可以用来当武器,某游戏中甚至可以代替三级甲挡子弹。 备注:虽然我只是个平底锅,但江湖上依然流传着我的传说。】 唐元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好了,那个凶手在哪?”齐织问,同时摇晃着手电筒,在房间内照来照去。“好奇怪,没有人啊,他逃走了?” 齐修握着厨刀时刻准备着。 “喂,不会汪狗子的情报有误吧,你在管道里真的看到这里有人吗?”齐织怀疑的问。 “你这是在怀疑老子吗?”汪天逸不满。“我有必要骗你们吗?这里之前确实有人,爱信不信吧。” 但确实,这间保安室里没有人。 昏暗的房间里,能看到有个写字台,上面放着一个电话和一个风扇。 除此之外就是用来监视各个房间用的闭路电视。 “汤圆!你看这家伙还嘴硬,我们守在这里这么久,保安也不可能从里面出来,现在进来之后什么都没有……”齐织阐述着事实。 唐元摇了摇头:“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保安不在这里也可以理解,但狗子也并没有说谎。” “汪狗子是昨晚从管道内部爬进去,看到的那个保安,然后我们都昏了。接着就是白天,保安就可以下班了,如果他进来不来上夜班,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不在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保安的确来上了夜班,唐元只是单纯的反驳一下齐织的话而已。 “哦。”齐织很冷淡的说。“人家保安都放假了,为什么我们还要在这里干活……” 唐元摊了摊手:“反正我已经破解了40%的世界观,我破解了就代表你们也破解了,所以想放假的话,现在就可以回去。” “呵呵呵呵——那怎么可能回去——” 其实如果他们是活人,应该早就发现异常了,可惜除了唐元之外,其他三个人的鼻子都不是那么好使。 “好吧,其实那个保安就在这个屋子里。”嗯,时间不多了,速战速决。 “在哪?” 唐元指了指房间的角落,齐织顺着照了过去。 那里放着一个金色的玩具熊,和弗莱迪熊长得挺像的,但是金色的。 金色的皮套上还沾着血迹,并不断的流淌下来,地面上已经聚集了一堆粘稠的血液。 “……”齐织顿住了。 “齐修你去看看。”汪天逸后退了一步,让自己处在安全的角落中。 “怂货。”齐修略鄙视的扫了一眼汪天逸,然后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大家都不说话了,全神贯注的盯着金色的玩偶熊。 “开。”汪天逸说。 “哥,你小心点哈,妹子我就在远远的看着了。” “没事,很安全。”唐元打着包票,有些无奈的看着从心的汪天逸和齐织,都不是新人了,应该也度过几次任务了,怎么这么怂。 其实也不怪他们,主要这个副本限制不能自带武器(他们的武器就算带了可能也没什么用),再加上对世界观的一知半解,令他们对所有未知的情况都抱着警惕的态度。 毕竟,ECHO眼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唐元这边很轻松就掌握的情报,在他们的那边可能就是完全靠猜的。而猜的不确定性因素又很多,他们不敢打赌,所以才会变得这么谨慎。 齐修检查着黄金熊,他摸到了后面的拉锁。 嘶啦—— 齐修看着被拉开的玩偶,愣了一下,然后又淡定的把黄金熊放下了。 “怎么了?”齐织有点小紧张。 “保安在里面。” “已经死了。” “是被里面的机械骨架硬生生绞死的。” “哥,你的意思是凶手已经死了?都结束了?”齐织有点不敢相信。 齐修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在玩偶里掏了掏。 “还找到了器官。”齐修看着唐元。“这个算是我先找到的吧,过后给你们俩一些补偿。” “反正这次任务是你们发起的,有器官的情报也是你们搞到的,找到的第一个器官归你们,合理。”汪天逸看得很开,主要他跟这对兄妹的关系还不错。 能找到器官的机会还有很多,但可以一起战斗的战友却不好找。 “我没什么意见。”唐元的反应也很平淡。 “那齐织你收着吧。” “不不,还是哥你收着吧,你找到的。” “听话。”齐修的表情倒是没怎么变,但是气势却上去了,语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好吧,那这个我就先收下了,不好意思哈,可能这就是这地方产出的唯一器官。” 毕竟同一个副本里,能找到一个内脏器官就不错了。 “我感觉找到这个时候,这里就会变得很危险,现在根本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把保安杀了。”汪天逸有点想回去了。 “那我们回去?”齐织提议着,然后下意识看了看唐元。 唐元走了过去,彻底拉开了玩偶的拉链,一具不成样子的尸体倒了出来,从衣服上可以辨别出这人就是保安。 保安的衣服上有个小小的铭牌,唐元顺手摘了下来。 【费斯熊的恐怖:惊悚游乐体验。】 【凯文·罗东尼。】 谁说这里是披萨店的? 唐元意识到他可能误会了一件事。 “喂,你们想不想多找几个内脏器官?” 158、问话1 老人?看着倒是没什么威胁,不过还是小心点。 【正在把老人的面部和劳伦斯的面部进行对比,相似度高达40%以上,判断此人应该为劳伦斯有着某种亲缘关系。】 【正在整合情报中——】 【温盖特·皮斯利:劳伦斯·皮斯利的父亲,也是书架上留下的那本黑色本子作者的儿子。】 【参考情报:我将把这一切都交给我的儿子——唯一一个在我患上离奇的失忆症后仍然信任和支持我的家庭成员,也是最有可能知晓我的经历内情的人——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温盖特·皮斯利教授。】 唐元顿时放松下来,如果说还有谁知道那个黑色本子的时,除了劳伦斯,就只剩下这个老人了。 最关键的部分被劳伦斯撕掉了,但没关系,我们还有活着的见证者。 当唐元想冲下去,把那个老人请进屋时,右眼再一次发热了。 【你的形象不适合见人,表情太生硬,在一个父亲的眼中,一眼就能感觉到不对劲。】 唐元转了转脖子,整理了一下衣服——虽然身上还穿着从疯人院跑出来时穿的白大褂,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没有哪个病人出来还穿着医生的白大褂。他飞快的冲进卧室,找到一块穿衣镜,用手指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家长都喜欢孩子梳的板板整整的,不留刘海也不留长发,美名其曰:精神! 唐元对着镜子弯了弯嘴角,调整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甚至他自己看着都要被温暖哭了——虽然他现在并不能感受到这种情感,但按照以前活着时候的经验,这时候父子重逢,就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现在无法理解也不能感受到,那就模仿就好了。 【你得快点了,不然老头子会失去耐心。】 他冲到了楼下,想要获知真相的冲动让他的速度达到了极致,这其实倒是很像一个久别重逢的儿子。 爸爸,我来了…… 唐元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急切的想要认别人爹。 打开门的时候,老人已经拄着拐棍想要离开了。 清晨的阳光很明媚,老人站在庭院里听到了背后的开门声,情不自禁的回过头来。 门廊,唐元站在那里,还保持着开门的姿势,然后他笑的格外的灿烂。 老人走了过来,唐元连忙过去扶着他,两人走进了客厅。 进门之后,唐元顺脚带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阳光。 老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拐杖。 唐元则打量着这个老者,他的年纪不小了,从资料上看他是1900年出生,现在是1973年,他已经73岁了。不过虽然头发花白,而且头顶也秃了,还拄着拐杖,但精神头看着不错,满脸红光,此时也用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唐元。 趁这时候,假扮他的儿子,快点套出那个黑色本子上后面的内容吧,这位老人肯定已经看过了。 唐元刚想张嘴问些什么,他却用拐杖重重的撞击了地面,打断了。 “你不是我儿子。” 果然是老子,虽然系统给唐元的身份是劳伦斯,但毕竟芯子不一样,当父亲的一眼就能看出差别来,甚至都不用唐元说话。 “劳伦斯从来不会笑的那么灿烂,像个傻子一样。” “那么,你是谁?你是伟大种族吗?” 唐元好像听到了一个新的词条,他确信很快就又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向自己敞开。 伟大种族和伟大航路有什么关系吗? “具体我没办法解释,但我是来救你儿子的,请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吧。” “包括你口中的那个‘伟大种族’。” …… …… 汪天逸的工作日志。 1973年7月5日,天气:听别人说,应该是晴天。 我终于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时间了。昨天我来到这个不见天日的研究所,和那个大玻璃缸子进行了大半天的话疗,然后跟着那个把我带进来的人去食堂吃了晚饭,接着又回到了实验室,进行话疗,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醒来之后就被人叫起来吃早饭。 按理说我应该是不用睡觉的,虽然有时候会感到精神疲惫,但一般只需要小憩十几分钟即可,还从没有像昨天那样睡的那么死。 早饭看着不错,但是可惜,我尝不出来有什么味道,食物对我来说,不过就是个维持身体机能的营养物罢了,完全享受不到吃东西的快乐。 此时我才意识到唐元做的生意是朝阳行业啊! 吃过早饭后,我又回到了那个实验室。 路上倒是想抽空去别的地方看看,最好能找到逃出去的方法,但那个人看管的太紧了。 哦,对了,今天早些时候,倒是接到了系统的任务提示,并且世界观已经被破解了20%,看来唐元他们那边进展很快么~ 今天聊得话题比较随意,不过对方似乎想知道人类对于永生是怎么看的。 “说实话,这辈子都没过完,想不到永生是什么样的。” 我抠着鼻子,毕竟现在我已经死了,如果在这个状态下“永生”,我觉得不但不现实,而且还很可怕。 吃啥啥不香,看啥都觉得无聊,隔段时间还要进来做任务,随时还要忍受被杀死的痛感,复活遥遥无期,如果一直这样“活”下去,也算是永生吧,这也太痛苦了。 “事实上,我是一个早就该死的人,曾经也不想活了,但现在却又不得不活着的理由,永生离我太遥远了。” “你和其他人类不一样,他们都想要永生。人类还真是一个复杂的生物,有人想要永生,有人却想死,那么你那个不得不活着的理由是什么?” “我以前有个女儿,我答应她要好好的活着。”我不想过多的谈论这些事情,于是快速的转移了话题。 “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又是怎么看的?” “事实上,万物都有消亡的一刻,说是永生也不过是相对的,就像是拥有一天生命的浮游看待你们人类,几十年的生命就相当于永生了。不单单是个体,任何物种也有消亡的一天,但我们早已跳出了这个规律。” “我们这一族永远不会灭绝呢,可以见证从过去到未来所有的历史……对于你们来说,应该是非常高级的种族。” “所以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又想打碎这个玻璃缸,看看这个“永远不会灭亡”的种族到底是个什么鬼? “你既然作为这个研究所的成员,没有听过我们的传言吗?” “我是新来的,现在就学习一下。”我连忙接上话,我有预感,这可能是非常重要的信息。 “我们是彻底征服了时间的伟大种族,伊斯。” [恭喜你已经破解了40%的世界观。] 系统提示在脑海中响起,我一愣。 接着有一种淡淡的喜悦浮现,老子现在也算是智商型的玩家了哈哈哈哈,这次要比汤圆那小子快啊,见面要好好的嘚瑟一下。 159、问话2 狭小的实验室中,汪天逸尽可能的远离着巨大肉块,寻找着安全一点的角落。 见到唐元之后,他就收起了逃跑的心思。汪天逸也明白,虽然心情有点不爽,但为了整个队伍完成任务,他必须要配合唐元那边的计划。 不过,他一直没有搞明白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什么意思,也没有机会找唐元他们讨论一下,全程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唐元走了没多久,就有很多人涌了进来。 “这是整个研究所的人都过来了吗?” “真给我面子啊。” 那些人手上都带着武器,齐刷刷的指向了汪天逸。 汪天逸不确定的指指自己,又指指身后的巨大肉块:“你们确定不是打她是打我?” “怎么回事?”一个研究人员皱着眉头问。 巨大肉块抬起触手,随意的把那些拿着武器的研究人员都扒拉到了一边去。 “你们怎么都过来了?这只不过是我研究的一部分,不要来捣乱!” 那些被扒拉到一边的人挣扎着站起来,下意识的远离了肉块,表情多少有点无奈。 “请你不要再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了,下次研究所都要被你毁了。”从人群后面走出一个青年,全身散发着一种领导者的气息,估计是这帮人的头。 “那还真是对不起了。”巨大肉块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然后伸出触手把汪天逸揽了过去。“我对人类的繁衍方式及情感产生了浓烈的兴趣,请你们不要打扰我。” “抓紧时间吧,你选择黑山羊子嗣的身体已经算是很冒险的行为了,快点验证你的论点,然后回去吧,我估计等你回去飞天水螅也快要来了,没准还能赶上逃走的末班车。” “不了,我对人类的一些行为产生了浓烈的兴趣,我发现这些东西似乎并不能在几年内掌握,需要深入研究。”巨大肉块回答。“末班车就不赶了,等我研究完自然会想办法回去,你们才要快点回去吧。” 汪天逸竖起耳朵听着,他发现每个字他都能听懂,但是连在一起就没办法理解了。 “真不知道当初同意你使用黑山羊子嗣的身体,是不是个错误。”那个研究员苦笑着,然后转身。“都撤退吧,警报解除了。” 那些研究人员和安保人员都退出了房间,这里再一次只剩下了汪天逸和那个巨大肉块。 “你到底留下我想干啥?” “嗯……看来人类不能接受和自己完全不同种族的孩子,所以还是需要血统的吧,毕竟生物繁衍的本能就是为了把自己的DNA传递下去,从某些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永生不死吧。”巨大肉块没有理会汪天逸,自言自语道。 然后她用巨大的触手把汪天逸卷了起来,渐渐勒紧,仿佛她是一条蟒蛇。 汪天逸有种不妙的预感。 “既然你不让我当你的女儿,那么和你有点血缘关系的应该可以吧。” 巨大肉块的触手化为利刃,穿透了汪天逸的身体。 “啊啊啊!!”汪天逸顿时疼的说不出话来,他看着那个东西就那么从肚子里插进去了,却无能为力。 汤圆你这个王八蛋,把老子扔这受罪,等下非要狠狠的要求赔偿! “奇怪啊,你的身体构造貌似和我学习到的不太一样,不过也可以,只要有一些细胞的样本就可以了。”巨大肉块的触手在汪天逸的肚子里搅合了一下。 暗红色的血液从汪天逸的嘴角流了下来,他的眼神渐渐无光。 由于是死人,极少出血,就算出血也会很快干涸。 “诶?这么脆弱?又死了?”巨大肉块一时间研究的有些忘我,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从汪天逸的身体中拔了出去,只见她的触手上有一大块细胞组织,这时她从汪天逸体内找到的人类细胞样本。 汪天逸倒在地上,接着一道白光闪过, 他复活了。 [死亡计数+1。] “你也是很特别啊。”巨大肉块仿佛料到了一样,她专注的看着触手上的属于汪天逸身体的一部分。 “你要做什么?”汪天逸感觉自己都要被折腾坏了。 “敬请期待哟,新的物种就要诞生了,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她应该是你和我遗传基因的延续品,即孩子。” 什么!! 汪天逸觉得自己耳朵坏了。 巨大肉块张开身体上其中的一张嘴,然后把触手上的细胞组织吞了下去。 “呕……”汪天逸觉得自己如果能吐的话,呕吐物肯定能把马桶堵塞了。 [你的队友已经完成主线任务目标:送劳伦斯回家。] [你们开启了隐藏任务:摧毁研究所。] [注意,除了直接完成主线任务的玩家唐元可以自由选择接取或放弃,其他玩家被强制接取。] [隐藏任务与主线任务相同,不完成就无法离开此世界。] 这时,他听到了来自系统的提示。 怎么回事啊,怎么一下子就完成主线了啊!兄弟你到底在干啥,快点过来把我救出去啊,汪天逸有点崩溃。 不过隐藏任务他听懂了,所以先不管主线任务是什么,现在他能办到的事情也只有摧毁这个研究所了。 汪天逸看着巨大的肉块,这家伙好像和其他的“伟大种族”不太一样,所以是不是能策反她,让她帮忙摧毁这里? 因为她那巨大的触手,看着骇人的嘴巴,以及庞大的身躯,看着战斗力挺高的,其他伟大种族应该打不过她。 “喂,你不是要体验人类的情感吧,首先就不能憋在这个研究所,不如出去看看吧。”汪天逸喊道。 “他们不会我出去的。” “那你就这么认了?不让你出去就创造机会啊,如果这个研究所不能用了,他们也没办法再关住你了,这样你就可以尽情的去研究想研究的事情了,想找多少人类当爸爸就找多少人类当爸爸。” “嗯……有道理,我记得你们在孕育下一代之前都会尽可能的做好准备,不行,我不能让我的子嗣继续待在这里。” “子嗣?” “是呀,黑山羊子嗣和人类的基因混合,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肉块愉悦的晃了晃触手。“她现在就在我的身体中培养,她会继承你一部分的遗传基因,按照人类的说法,你是她的雄性的遗传基因提供者,即父亲。” 汪天逸风中凌乱。 !!!∑(?Д?ノ)ノ!!! …… 另一边,唐元站起来,看着周围的环境。 好吧,不找客观理由了。 他就是好奇,而且现在是自己的,摸一下怎么了! 理直气壮。 这个小房间有一个写字台,一张床,还有一个储物柜。 这里简直太熟了! 【这里是002章的护士站休息室。】 【备注:看到李华时,你就早该想到他和韩梅梅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唐元推开门,走了出去,来到了护士站。 此时,护士站空无一人,走廊也静悄悄的。 由于他的失误,被扔到了这里,所以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回去吧,既然这里是和李华一个世界观下的,那么看看有没有能回去的蛛丝马迹,也许可以找到伟大种族留下的机器也说不定。 160、问话3 【资料袋:劳伦斯·皮斯利。】 【所属年份:1973年。】 那么,今年就是1973年。 唐元把资料袋里的东西倒了出来,里面有一张他的基本资料表,一柄黑色的小钥匙。 【劳伦斯·皮斯利的基本资料表:上面涵盖了包括年龄住所联系方式。】 【黑色钥匙:应该能打开隔壁患者物品室的某个箱子,里面存放着劳伦斯的私人物品。】 唐元把钥匙揣进了裤子口袋,然后快速的浏览了一下资料表。 【姓名:劳伦斯·皮斯利; 年龄:30岁; 出生年月:1943年7月4日; 职业:密斯卡托尼克大学讲师; 家庭住址:阿卡姆城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城街道343号; 初次诊断:狂躁症,精神分裂。 …… 物品存放处:203号】 对于唐元来说,这张纸上也就这几项有点用,剩下的都没什么用了,都是一些走流程的项目。 而这几项之中最重要的信息莫过于这个人的住所——阿卡姆城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城街道343号。 这个信息很重要,有了这个地址,唐元就可以直接去劳伦斯的家。一个人的住所隐藏的信息总是要比疯人院里的多。 不过他要先找到住所的钥匙才行,应该就放在隔壁物品存放处吧。 唐元离开档案室,回到走廊上来,这条走廊依然没什么动静,大部分人都去三楼抓跑出来的精神病人了,谁也想不到会有人趁着时候跑到院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吧。 灯下黑莫过于此了。 唐元拉开物品存放室的门,出乎他的意料,这里居然有人。 也是因为他并不了解这里的工作流程,患者物品存放室本来就属于那种必须有人值班的房间,每天都有出院的患者把私人物品拿出来(或者由医生代为取出),因此这里有人值班也不足为怪了。 一般来说,贵重物品都会让家属拿走,能储存在这的物品都是那些突然发病必须隔离的患者的东西,为了防止他们在发病时毁坏物品,因此才把他们的东西暂时放在这,通常都是入院后才产生的私人物品,并且往往都是主治医生代为存放的。(譬如衣服纽扣,喜欢的书籍,小熊玩偶……) 东西并不值钱,所以也不担心有人偷走,看管并不严格。而储物柜的钥匙一般会放在档案室,恰巧唐元替代的这个医护人员有权限打开档案室,找到劳伦斯的储物柜钥匙。 房间里有张U型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些资料,一个红色的转盘电话机,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冷面女人。她看到唐元走进来,放下手里的报纸,抬起头。 而她的后面都是柜子。 “要拿什么东西?” “203储物柜。” “好的请你登记一下,把钥匙给我。”很顺利的,女人没有怀疑什么。 唐元把钥匙交出去,在登记表上填写了被代替的这个医护人员的名字。 女人这时已经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放到柜台上。她低头看着登记表。 唐元正想拿过小盒子时,女人的手却放在了他的胳膊上,阻止了他。 唐元抬起头:“怎么了?” “你真是哈维莱特?”女人的眼睛扫过唐元胸前的铭牌又扫过他的脸,脸上充满了怀疑。 “当然是呀。”唐元勾起嘴角,温和的笑着,他让身体微微向前倾,带给对方无限的压迫感。 女人发觉这个男人离得太近了,不安的想要靠后。 “我认识哈维莱特,他是这里的主治医师,经常到这里来存东西,你不……”女人突然感到有个尖尖的东西抵在了喉咙上。 “我是不是哈维莱特呢?”唐元继续笑着。 “好的,哈维莱特先生,请你拿好你的东西。”女人迅速露出职业性的标准微笑,把盒子推了过去。 “这个房间的钥匙也给我。”唐元压低嗓子,在女人的耳边喃喃道。 女人感到脖子上那尖尖的东西往里刺了一下,她掏出钥匙,放在了小盒子上。 唐元拿了盒子和钥匙,右手也从女人的脖子附近收了回来。女人这才看到,他的手上正转着一只钢笔,正是用来填写表格的那支,之前一直放在桌子上备用。 “笔不错。”唐元转着笔,然后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先借我。” 而从摄像头的角度,顶多能看到唐元突然靠过去,两个人就像是调情一样。 坐在监控室的工作人员注意力都放在了三楼和各个楼层的走廊与电梯,并没有注意到发生在物品室的小小插曲。 唐元离开物品室,然后用女人的钥匙反锁了物品室的门,然后把钥匙放在了门前的防滑垫下面。 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她出去报信了,他之前已经趁着女人不注意拔了这个房间的电话线。 他估摸着三楼的骚乱也差不多接近尾声了,这么长时间足够他们把走廊上的病人都关回去。 他快速的在走廊里穿行着,同时打开手上的小盒子。 【银色金属钥匙:看上去像是家里的钥匙,如果能找到地址的话,应该可以打开那里的门。】 【黑色日记本:上面有一些关于他自己的个人困扰。】 最后他翻开了黑色日记本,时间有限,他快速的翻着页,右眼不断闪烁着微弱的蓝光,正在把日记本上的东西记录进去。唐元可以选择把日记本带着,但他怕自己在之后的逃亡中没有机会查看,所以还不如趁现在用ECHO眼快速记录下来。 【你获得了情报:皮斯利家族史1,日记中的情报已经收录到ECHO资料库中,你可以随时查看。】 把黑色日记本放在了口袋里之后,他打算去医师办公室看看。现在是晚饭时间,大部分医师都下班了,就算值夜班的医师也还没回来,正是好时机。 他掏出白大褂口袋里本来就放着的一柄钥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接着他开始翻着办公室的抽屉,很快就找到了李华的桌子。 【你和李华的合影:或许你和李华的关系真的很不错。】 照片翻过来,却发现一个凌乱的笔迹:love? 抽屉里还放着一本书:《背德者》。 【《背德者》法国作家安德烈·纪德创作的中篇小说。宣扬了纪德所主张的一种背德主义,即小说主人公身上所体现出来的大胆藐视一切既定的道德观念,冲破宗教和家庭的桎梏,尽情地满足人的自然本性,追求个人主义的人生理想。】 唐元盯着书的封面,又看了看合照,心中明悟。 他的测试结果都是正常的,但李华却不让他出院,甚至还半伪造了一份足以让他继续留在医院“治疗”的病历。 或许,只有在疯人院里和劳伦斯见面,才能缓解他矛盾的心理? 现在是1973年的美国,同性之恋没有被接受的年代,在疯人院这个与正常人隔绝的地方,他的思想和感情反而可以得到解放? 都是猜测,唐元对李华的感情没有兴趣,这应该也和主线任务没关系。 因为系统甚至都没提示他破解了世界观。 现在已经获得的情报和道具都在指引着唐元去劳伦斯的家,事不宜迟,现在要赶快考虑转移出去的事情。 然后他把日记本也塞进了口袋里,大步流星的走向了电梯。 一切都很顺利,他乘坐电梯从八层下到了一层。 唐元扯掉了衣服上的铭牌,这东西很容易暴露,还不如装成一个没身份的。 电梯里,他还遇到了其他乘坐电梯的人,到了三层则上来一批苦着脸的警卫。 “真是够了……那群疯子真不好弄……” “逃走了多少个?” …… 唐元顺利的到了一楼,大门近在咫尺,他小跑的过去。 大门开了,从外面进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刘聪慧,她的旁边站着李华。 唐元和李华面面相觑。 戛然无声。 161、巧遇1 “你这太贵了吧!”包租公接受不了。 “那算了,我自己喝完。” “行了行了,难得遇到,价格勉强吧。”男人只是做生意习惯性的砍价,实际上他觉得价格非常便宜。 玩家商城里看着光鲜亮丽的食物,几乎尝不出来味道,还卖的死贵!与之相比,这个简直太亲民。 唐元歪了歪头,砍价也是你,接受也是你,你到底想干啥? 包租公迫不及待的与唐元交易,然后迫不及待的开始喝汤。 周围一圈群众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他喝了一口,然后恋恋不舍的咽了下去,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最后舔了舔嘴唇,又给了唐元1分钟的倒计时。 几口下去,他居然流泪了! “我突然想到我妈妈熬的淡得出鸟的鲜菇汤,不知怎么的很感动……” 众人震惊,身为死人,连咸淡都不可能品尝的出来,更不要提流出眼泪来了。 “我也要买!” “别插队!我先来的!” “让我喝一口!” 瞬间,唐元的锅子前变得异常火爆,大家都争着抢着要和他交易。 熙熙攘攘的,仿佛让唐元回到了小区楼下的早市,那些人好像豆浆油条摊子前凶神恶煞插队的老大爷大妈…… [倒计时+1分钟] [倒计时+1分钟] …… 有些人喝了一口不够,直接买了一大碗。第一锅卖完了,唐元所索性又煮了第二锅,第三锅…… 最终,在唐元也没预料到,他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弄到了倒计时。 [死亡倒计时:6小时。] 从十几分钟增长到六小时,唐元总算是可以歇口气了,至少他几个小时内不用担心倒计时耗尽的问题。 肉块在唐元手上瑟瑟发抖,连续被榨汁熬汤,它的小身板已经快要受不住了。 “看来这是只会下蛋的鸡啊,还真不能立刻杀掉吃肉。” 唐元早就打消了吃它的打算,姑且养着当宠物吧。 是预备粮食才对吧。 众人吃饱喝足,和唐元预约下次再开摊子一定要通知他们,便散去了。 “喂,我租借给你锅子,是不是也帮助你捞到了第一桶金啊?”包租公双眼冒着精光。 “你想干啥?” “我不占你便宜,我就是想说,如果下次你还有什么好吃的,能第一时间叫上我就满足了。那帮人,好几辈子没吃过有咸淡的了,啃了好几个月的树皮,如狼似虎的,我年纪大了,争不过他们。” 唐元觉得这人倒是直率,也不像有坏心思的人。 “你们怎么过的这么惨?” “哎,没办法啊,我们这的人都是新手任务评分被打了低分,奖励也不多,所以就被扔到这来了。” 哦,原来如此,大家都是挣扎在温饱线的苦命人,理解。 “我们这些人资质不高,又很从心,没事只能吃吃树皮,捡捡高级玩家们的垃圾,维持生活这样子。” “虽然冒险做做高级别的任务还是能得到丰厚收获的,但是太危险了,冒险是不可能冒险的,这辈子不可能冒险的。” “所以你的玩家等级才一直提升不上去?” “无所谓啦,现在这样生活也没什么不好,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没留什么遗憾。” “我看你还挺有前途的,做做任务应该能很快升级,大叔看好你。” 唐元笑道:“那不一定。” “我们怎么才能复活?”系统一直说,成为正式玩家就有复活的可能,但具体方法一直没听到。 “等你的‘倒计时’攒到一定数量,系统自然会提醒你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需要多少‘倒计时’?”唐元眯了眯眼睛。 “也不是很多,就七天吧。” 七天?! 听起来倒是不多,汪天逸新手任务就得到了六天,再做一次就差不多了,但对于唐元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毕竟,他连最基本的结算奖励都没了,想找管理员申诉都没地去。 这一片地区属于低级玩家的聚集地,包括这个朝月公园以及附近一大片的公寓区。但住公寓需要租金,低级玩家手头并不充裕,所以大部分人都选择随便找个集装箱就住了。 集装箱不要钱的。 除此之外,还有玩家交易商城和一些便利店,大多是一些不喜欢做任务的玩家开的,做点小买卖维持一下生计。 总之,这里的玩家过的相当穷苦,也无力去争取什么复活的机会了,能死一次又“活过来”,他们就已经很满足了。虽然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但在这里平静的过日子也还不错。 偶尔做做任务,平时捡捡垃圾,维持日常开销。 真的是很“平静”,平静到心情不会起一丝波澜,各种感觉被弱化到了极点。 离开这个聚集地,外面还有C级,B级……S级玩家的聚集地,当然,高级玩家在享受滋润生活的同时,也要承担高难度任务带来的风险。 包租公大叔带着唐元来到了集装箱区。 “条件不咋地,起码有个住的地方,不过如果经常去做任务的话,也不会常住这,哎,那些高玩们租着高档公寓又很少住,好浪费啊。” “谢了。” “谢什么,都是低级玩家,需要互相帮助呀,别忘了以后有好吃的第一时间叫上我!要租我的锅,以后给你打半价!” 低级玩家确实会互相帮助,但基本上都会收钱的,虽然收的不多。 包租公帮助唐元熟悉这里,也是希望唐元能有所回报的。 “我估计会买个新锅。” “好了,我该回去做生意了,以后有事可以找我,如果我不在,你就提‘包租公云空’,大家就知道你是自己人了~” 差点忘了这位还有个正经名字,云空,叫起来挺有意境的。 唐元选择了一个绿色的集装箱,他感觉待在一片绿的地方对视力好。 集装箱里有一个睡袋,一盏台灯。 [是否要绑定此集装箱成为你的家?] 唐元选择绑定,之后,这里就真正属于他了。 [是否要起名?] [汤圆的窝。] 他起好名字,走了进去,然后躺着放松了片刻。 “走吧,去做任务吧,现在这倒计时都不够扣的。”唐元坐起来,习惯性的掏了掏口袋。“做任务也是要耗时的啊。” 没烟。 哎…… 愁…… 唐元拉出游戏面板,开始游戏,随机游戏世界。 当然他自己也选择不了要去的世界,只能随机。 嗖的一下,唐元被一道接引白光传送走了,集装箱恢复了安静。 肉块从睡袋里弹出来,兴奋的弹跳了几下,就好像家长不在家时的熊孩子。 它从集装箱的缝隙中挤出去,触手快乐的拍打着地面。 自由了,自由嘞,自由啦~ 162、巧遇2 哒哒哒—— 如同人间地狱般的医院中,除了人们绝望的哀嚎之外,还有唐元快速奔跑的脚步声。 310。 如果他的推测没错的话, 如果他能到达这个时代不是偶然的话, 唐元已经站在了310号病房的前面,他伸手握在了门把手上,转动。 咔咔。 门当然没开,为了防止里面的人乱跑,那些人在离开时早就把门锁死了。 【建议直接暴力进入,门锁处的螺丝已经老化了,建议对此进行大力撞击。】 唐元往后退了几步,接着抬起腿,猛然踹在门上。 一下, 两下, 三下! 随着一阵巨大的噪音,门被唐元暴力踢开了。 “梅梅姐!”一道小小的身影冲向了唐元,然后抱住了他的大腿。 唐元低头一看,是一个看着很小的小女孩,穿着一身有些脏的白色连衣裙,脸上还带着泪痕。 他抚摸着小孩的头,安抚着她:“有我在,没事了。” 唐元把目光从小孩身上移开,转移到了病房内。这个房间算是重症病房,一共有三个床位,不过现在只住着一个人。 走到最靠里的床位,唐元低头看着床上虚弱到极点的人。 他全身插着管子,带着呼吸器,瘦的已经不像人形,但身上并没有绿色的脓包,因为沉睡,他并没有被感染。 “汪天逸。”唐元勾起嘴角。 “求求你救救我爸爸……”一低头,那个小女孩正拽着唐元衣服下摆。“我爸爸他没有变成怪物,应该可以出去的!” 唐元盯着汪天逸,由于昏迷,他确实没有被感染。他看了一下仪表,现在的汪天逸的大脑还有活动,也就是说他还勉强活着。 铃铃铃—— 突然医院里回荡起了警报声。 这个声音格外的熟悉,唐元有印象。 这个是即将释放毒气的警报,已经没有时间了。 唐元看了看小女孩,又看了看汪天逸,总之,先把汪天逸移到天台上,扛过这波毒气再说。 “你跟紧我。”唐元拔掉汪天逸身上大部分的仪器管子,只留着呼吸罩。他把汪天逸背了起来,然后抱着呼吸机。还好这款呼吸机属于轻巧型,并且自带蓄电池,否则他还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一个重病患者转移。 他们快速爬上了顶楼天台,唐元把汪天逸放下,让小女孩等在这里。 然后唐元又下去一趟,带上来了一些被褥。 他把汪天逸放在被褥上。 【他的情况一切正常。】 唐元松了一口气,这么折腾他居然没受到什么影响,也算是很幸运了。 向下看去,下面的楼层已经被毒气笼罩了,估计里面的所有人都要被毒死了。 “怪不得……之前我就很奇怪了,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到底是怎么把一个大人搬上来的……原来如此。”唐元此时才认真的端详着这个孩子。 眉眼依稀和她长大之后的样子很像,但其他部分还没长开。小脸有些苍白,小辫子已经散开了。 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如果他能想办法把汪天逸和她都带出去,他们就不用受这个苦了吧。 但他还不确定,如果他随意行动会不会对未来产生严重的影响。 唐元这样想着,朝着她招了招手。 然后他把她散落的头发重新绑起来:“这样才漂亮。” 唐元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头发被重新绑起来,但是小女孩一侧的耳朵后面已经出现了绿色的脓包,她也被感染了。 这就意味着,她不能回到正常的人类世界中去了,该发生的总要发生。 唐元打消了带她逃出去的打算。 本来他是要带小女孩离开,然后直接拔掉汪天逸的管子。这样他们两人就不用受十几年的罪了,虽然可能会影响到唐元这边的未来,但他不在乎。 他没有过去的记忆,从醒来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汪天逸,如果现在有机会可以让他解除痛苦,唐元会毫不犹豫的去做的。 至于产生的后果,他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欲望的人,怎么会在乎?现在他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现在的发展明显是不让唐元走这条线路。 那么就要顺应因果,走原来那条线了。 小女孩已经满头大汗的倒在地上,身上的脓包在一瞬间暴增,眼神涣散,眼看就要不行了。 “坚持住!”唐元扶住女孩的身体。“你要坚持下来。” “我好难受……”但是小女孩的气息越来越弱,这根本不像是能撑下去的样子。 【小女孩已经被感染了,如果没有奇迹发生的话,她是不可能支撑到十七年后的。】 不对啊,这和唐元所知道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不是说这个孩子抵挡住了感染吗? 到底哪里出现了差错? 唐元在天台上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肉块,当然也不存在肉块占据孩子身体的事情了。 不过,他又有了一个主意。 小孩子应该是救不出来了,那么如果现在直接拔掉汪天逸的呼吸器,能不能让他早点解脱? 但这个念头刚出现时,ECHO眼就弹出了一句话。 【不可行,此举会导致汪天逸根本不能成为玩家,甚至连你也不存在了,你确定要冒这个风险?】 唐元等到下面的毒气散去一些之后,又重新下楼去了。 现在那个孩子自己根本熬不过感染,也没有被肉块附身,所以让那个孩子活下去的必要条件应该就是肉块的侵蚀。而后面汪天逸可以被“续命”,也要仰仗肉块的力量。 唐元已经放弃走其他线路了,他现在只想安安稳稳的让他所知道的“过去”顺利发生,才不会影响到“现在”。 之前他已经跑遍了整栋医院,并没有发现肉块之类的东西,所以他还剩下最后一个地方可以调查。 既然这里原来是阿卡姆疯人院,那么地下那个研究所的遗址也许还存在,肉块说不定就藏在下面。 按照他的记忆,从电梯可以直接下到地下。 电梯居然还能用? 当唐元乘坐电梯下去之后,他发现这个研究所还在,而且,灯火通明。 “这么说,汪天逸和刘聪慧那边并没有完成隐藏任务啊。” 唐元离开电梯,往里面走了走,通过一条长廊。 然后他发现, 长廊之后的方向,正有一堆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懵逼。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一个研究员手里的资料掉在了地上。 “真没想到,下面这么热闹啊。”唐元转了转脖子。“原来你们都躲在这了。” 163、巧遇3 跟着这个伊斯族穿过了很多条复杂的长廊,唐元用ECHO眼记录着道路,待会可以回去找劳伦斯。 整栋建筑都在剧烈的摇晃着,来自地下的颤动越来越强烈。 唐元看到更多的伊斯族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他们的目的地都是放着精神交换机的房间。 “撤退,全部撤退!” 混乱中,唐元听得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拿着这个,以防万一!我们要掩护剩下同伴中更加优秀的先前往新世界!” 唐元接触其他伊斯族扔过来的东西,这是一个看上去特别像老式照相机的机器。 【电击枪:伟大种族很少会制造武器,电击枪就是其中一例。在伟大种族到达远古的地球后不久,他们就制造了这种装置,用于和肉食性的飞天水螅作战。它看起来像是一种老式照相机,能发射巨大的电浆团,每次射击都可以随便打出若干发能量,但当一次打出的能量超过4发的时候,每多打一发,枪烧坏的机率就增加5%。】 他只是快速的扫了一下说明,然后提炼出重要的信息:用这个可以怼飞天水螅。 电击枪可以算是唐元做任务这么久以来,获得的最强力的武器了吧。 唐元小心的收好,然后跟着这群伊斯族找到了用来交换精神的房间。 里面放着很多那种可以交换精神的机器,伊斯族们纷纷使用那些机器,接着眼前闪过一道又一道的白光。 白光过后,这些巨大圆锥体生物的体内可就不是伟大种族了,而是某个被这些伟大种族选中的可怜的替死鬼们的精神们,他们将在对自己奇异的新外形所产生的恐惧和折磨中等待着毁灭的降临。 而真正的伟大种族早就前往了遥远的未来,占据这些可怜虫的身体,继续繁衍生存下去。 唐元冷眼看着一个一个的圆锥生物被替换掉精神,然后转身回去找劳伦斯。 中央资料室位于中央位置,因此就算飞天水螅出来了,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这,所以他们的时间很充足。 劳伦斯就等在那里,心中依然乱作一团,当他发现唐元又回来时,顿时就像是溺水者抓到最后一根稻草一样。 在劳伦斯的旁边,还有一些不明真相的其他文明的生物,但唐元就无暇顾及了,他最多只能救劳伦斯一个人。 唐元带着劳伦斯原路返回,在ECHO眼的提示下,走最短的捷径到达了目的地。 “快点坐到椅子上,什么都不要想,我先让你回去。” 【正在启动——】 【需要输入时间坐标,你要前往哪里?】 看来这机器要比他来的时候使用的更复杂啊,光凭ECHO眼是不能全自动化启动的。 时间……嗯……唐元之前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会找到那么多和日期有关的提示,现在懂了,原来是要用在这里。 只有了解到劳伦斯所处的年代,才能正确的把他送回去。 “那么,1973年7月6日。”唐元输入了这个日期。 “等等,你不跟我一起走?”劳伦斯见唐元启动机器后还要往外面跑,有些着急,直接用触手拦住了唐元。 “我还有点事,你先走。” 耀眼的白光后,劳伦斯的精神被送走了。 [恭喜你完成主线任务目标:送劳伦斯回家。] [你们开启了隐藏任务:摧毁研究所。] [由于你独自完成了主线任务,因此可以选择先行离开或者继续帮助队友完成隐藏任务。] [完成隐藏任务会有额外的奖励。] 当然是要继续完成隐藏任务,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做一件事。 唐元并没有使用机器让自己回去,而是向相反的方向跑了出去。 随着一声声剧烈的轰鸣声,飞天水螅彻底突破了地下的封锁,成功回到了地面上来! 他们获得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曾经把他们驱逐到地底的伊斯族,但这些只不过是一些替罪羊而已,罪魁祸首早就已经达到了安全的时代。 在伟大种族附身伊斯族之前,飞天水螅就是伊斯的天敌,现在没有了伟大种族的精神,伊斯族们就像是纸糊的绵羊,不堪一击。 就算他们触手里拿着电击枪,也不会使用。 唐元知道留下来很危险,但好不容易到了这个时代,怎么能不带回去点特产? 他就站在长廊的岔口,身后就是存放机器的房间,触手中握着电击枪,安静的等待着飞天水螅过来。 随着一阵嘈杂的摩擦声,飞天水螅呼啸而至。 “来,说茄子!” 唐元按下快门,从“照相机”的镜头中发射出了巨大的电浆团,顿时笼罩了冲过来飞天水螅。 就像是落到电蚊拍上的蚊子,飞天水螅抽搐着掉在地上。 【“飞天水螅”倒下了,是否要作为食材捕捉?】 唐元就等着现在呢,去吧大师球! 【你把一条“飞天水螅”放进了冰箱格子。】 【备注:冷冻会影响飞天水螅的口感,请在捕捉后尽快食用,如果发现它们的色泽比刚抓到时黯淡,属于正常的性状变化,请放心食用。】 后面的飞天水螅见到自己的同伴就这么消失了,都懵逼了,前面那货怎么回事? 明明我们才是他们的天敌,伊斯族该是食物才对,怎么现在感觉那个伊斯族的全身都散发着捕猎者的气息呢? 唐元再次举起“照相机”。 “这是你们生前最后一张照片哟,给我笑!” 噗!噗! 这次是连拍,唐元连按快门,一串电浆团喷射出去,把后面跟上来的飞天水螅都击倒了。 唐元一共抓了三只保存着,实际上这三只并没有死,只是晕过去了。 被保存到冰箱后,他们会一直保持这种晕过去的状态,直到唐元放他们出来“解冻”。 此时,越来越多的飞天水螅聚集在了这里,密密麻麻的挤在一块,要把唐元分食掉。 见好就收吧,再继续下去他可能就回不去了。 唐元退回到之前的房间,把门紧紧的关牢。 轰!轰!轰! 即便把门堵死,飞天水螅也在不要命的撞击着。 这扇门已经开始有了裂缝,坚持不了太久了。 唐元迅速的启动了机器。 【时间坐标是?】 轰! 门碎成了一块块的石头,从外面涌进来了无数飞天水螅,都对着唐元过来了。 【有吃的了!这还有个零食!】 【他们是这么说的。】 唐元快速的输入时间坐标,但伊斯族的触手实在是难用,于是不小心输错了。 本应该是1973年却输成了—— 1993年。 凸(艹皿艹) 想改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唐元谩骂着消失在了白光中。 唐元的精神刚被送走,那些飞天水螅就疯狂的扑了上去,把唐元留下来的圆锥体生物的身体啃噬殆尽。 164、巧遇4 老人?看着倒是没什么威胁,不过还是小心点。 【正在把老人的面部和劳伦斯的面部进行对比,相似度高达40%以上,判断此人应该为劳伦斯有着某种亲缘关系。】 【正在整合情报中——】 【温盖特·皮斯利:劳伦斯·皮斯利的父亲,也是书架上留下的那本黑色本子作者的儿子。】 【参考情报:我将把这一切都交给我的儿子——唯一一个在我患上离奇的失忆症后仍然信任和支持我的家庭成员,也是最有可能知晓我的经历内情的人——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温盖特·皮斯利教授。】 唐元顿时放松下来,如果说还有谁知道那个黑色本子的时,除了劳伦斯,就只剩下这个老人了。 最关键的部分被劳伦斯撕掉了,但没关系,我们还有活着的见证者。 当唐元想冲下去,把那个老人请进屋时,右眼再一次发热了。 【你的形象不适合见人,表情太生硬,在一个父亲的眼中,一眼就能感觉到不对劲。】 唐元转了转脖子,整理了一下衣服——虽然身上还穿着从疯人院跑出来时穿的白大褂,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没有哪个病人出来还穿着医生的白大褂。他飞快的冲进卧室,找到一块穿衣镜,用手指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家长都喜欢孩子梳的板板整整的,不留刘海也不留长发,美名其曰:精神! 唐元对着镜子弯了弯嘴角,调整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甚至他自己看着都要被温暖哭了——虽然他现在并不能感受到这种情感,但按照以前活着时候的经验,这时候父子重逢,就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现在无法理解也不能感受到,那就模仿就好了。 【你得快点了,不然老头子会失去耐心。】 他冲到了楼下,想要获知真相的冲动让他的速度达到了极致,这其实倒是很像一个久别重逢的儿子。 爸爸,我来了…… 唐元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急切的想要认别人爹。 打开门的时候,老人已经拄着拐棍想要离开了。 清晨的阳光很明媚,老人站在庭院里听到了背后的开门声,情不自禁的回过头来。 门廊,唐元站在那里,还保持着开门的姿势,然后他笑的格外的灿烂。 老人走了过来,唐元连忙过去扶着他,两人走进了客厅。 进门之后,唐元顺脚带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阳光。 老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拐杖。 唐元则打量着这个老者,他的年纪不小了,从资料上看他是1900年出生,现在是1973年,他已经73岁了。不过虽然头发花白,而且头顶也秃了,还拄着拐杖,但精神头看着不错,满脸红光,此时也用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唐元。 趁这时候,假扮他的儿子,快点套出那个黑色本子上后面的内容吧,这位老人肯定已经看过了。 唐元刚想张嘴问些什么,他却用拐杖重重的撞击了地面,打断了。 “你不是我儿子。” 果然是老子,虽然系统给唐元的身份是劳伦斯,但毕竟芯子不一样,当父亲的一眼就能看出差别来,甚至都不用唐元说话。 “劳伦斯从来不会笑的那么灿烂,像个傻子一样。” “那么,你是谁?你是伟大种族吗?” 唐元好像听到了一个新的词条,他确信很快就又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向自己敞开。 伟大种族和伟大航路有什么关系吗? “具体我没办法解释,但我是来救你儿子的,请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吧。” “包括你口中的那个‘伟大种族’。” …… …… 汪天逸的工作日志。 1973年7月5日,天气:听别人说,应该是晴天。 我终于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时间了。昨天我来到这个不见天日的研究所,和那个大玻璃缸子进行了大半天的话疗,然后跟着那个把我带进来的人去食堂吃了晚饭,接着又回到了实验室,进行话疗,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醒来之后就被人叫起来吃早饭。 按理说我应该是不用睡觉的,虽然有时候会感到精神疲惫,但一般只需要小憩十几分钟即可,还从没有像昨天那样睡的那么死。 早饭看着不错,但是可惜,我尝不出来有什么味道,食物对我来说,不过就是个维持身体机能的营养物罢了,完全享受不到吃东西的快乐。 此时我才意识到唐元做的生意是朝阳行业啊! 吃过早饭后,我又回到了那个实验室。 路上倒是想抽空去别的地方看看,最好能找到逃出去的方法,但那个人看管的太紧了。 哦,对了,今天早些时候,倒是接到了系统的任务提示,并且世界观已经被破解了20%,看来唐元他们那边进展很快么~ 今天聊得话题比较随意,不过对方似乎想知道人类对于永生是怎么看的。 “说实话,这辈子都没过完,想不到永生是什么样的。” 我抠着鼻子,毕竟现在我已经死了,如果在这个状态下“永生”,我觉得不但不现实,而且还很可怕。 吃啥啥不香,看啥都觉得无聊,隔段时间还要进来做任务,随时还要忍受被杀死的痛感,复活遥遥无期,如果一直这样“活”下去,也算是永生吧,这也太痛苦了。 “事实上,我是一个早就该死的人,曾经也不想活了,但现在却又不得不活着的理由,永生离我太遥远了。” “你和其他人类不一样,他们都想要永生。人类还真是一个复杂的生物,有人想要永生,有人却想死,那么你那个不得不活着的理由是什么?” “我以前有个女儿,我答应她要好好的活着。”我不想过多的谈论这些事情,于是快速的转移了话题。 “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又是怎么看的?” “事实上,万物都有消亡的一刻,说是永生也不过是相对的,就像是拥有一天生命的浮游看待你们人类,几十年的生命就相当于永生了。不单单是个体,任何物种也有消亡的一天,但我们早已跳出了这个规律。” “我们这一族永远不会灭绝呢,可以见证从过去到未来所有的历史……对于你们来说,应该是非常高级的种族。” “所以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又想打碎这个玻璃缸,看看这个“永远不会灭亡”的种族到底是个什么鬼? “你既然作为这个研究所的成员,没有听过我们的传言吗?” “我是新来的,现在就学习一下。”我连忙接上话,我有预感,这可能是非常重要的信息。 “我们是彻底征服了时间的伟大种族,伊斯。” [恭喜你已经破解了40%的世界观。] 系统提示在脑海中响起,我一愣。 接着有一种淡淡的喜悦浮现,老子现在也算是智商型的玩家了哈哈哈哈,这次要比汤圆那小子快啊,见面要好好的嘚瑟一下。 165、巧遇5 “没——”唐元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他只觉得这个妹子说的梗有点冷。 “你推荐这人有点意思。”齐织点了点头。“行了,说正事吧。” “我们要去一个比较危险的任务,随机到的野队不放心,所以正在物色合适的人选。”汪天逸解释道,欣赏的看着唐元身上的围裙:“看你应该挺缺时间的,不如和我们一起赚一票大的?” 赚票大的,呵呵。 系统每次都是最低评分,雷打不动的30分钟倒计时,他怎么“赚票大的”? “兄弟啊,看你不是很情愿啊。” 废话,白干活谁愿意。 “我不干。”唐元果断拒绝,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喂,不给兄弟面子。”汪天逸挡在唐元的前面。“至少要让我们说完吧。” “这次的任务重点其实不在倒计时,而是更重要的东西。这东西不是由系统结算时发放的奖励,而是在任务世界中找到的。” “行吧,你说。”唐元在原地坐下了,然后点了一支烟。 看着唐元如此痛快的转变,汪天逸准备了一肚子的劝说话语顿时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我们死者去任务世界做任务是为了获得维持生活所需的倒计时,但我们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苟延残喘一辈子留在这里,而是想办法复活。” “通过完成任务或者其途径来积累倒计时,当倒计时达到一定标准,就有资格进入一种特殊的任务世界。在这种特殊的任务世界中可以找到复活所必备的‘内脏器官’,只有找到所有的内脏器官,义体才能真正的变成活着的真正的身体。” 唐元记得之前包租公提到过,做普通的任务并没有让人复活的机会,但要复活,则必须通过普通任务来积累足够的倒计时。 他记得是七天来着,当时他还在想自己这个积累速度要达到标准要多长时间。 “这种任务需要七天的倒计时吧?”唐元问。“为什么是七天?” “其实并没有什么硬性的标准啦。”齐织接过话头。“只是这种特殊的任务世界会更加诡异,信息提供的也会更加隐秘,所以绝大多数玩家想要通关都至少要在世界里呆到五天以上,所以系统就限定了一个安全时间,只有身上倒计时超过七天的玩家才会得到可以进入特殊世界的提示。” “但即使你身上的倒计时不到七天,其实也是可以进入的。” “这种世界中,有时能找到一些内脏器官的碎片,有时运气好则能找到一整个内脏,所以全靠运气,甚至一无所获也是正常的。”齐织摊了摊手。“不过我们有了可靠的消息,即将要去的这个世界里肯定会掉落内脏器官,再不济也有很多碎片。” 集齐所有的内脏器官就可以复活,这个唐元倒是很有兴趣,但他不能去。 他的倒计时不够,去了就是找死。 “你们为什么要找我?” “实际上,这个世界至少四个人才能进入,我们找不到其他人一起了,又不放心随机到的人,所以才来找你了。”汪天逸说,靠近唐元和他套近乎。“快答应啊,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找到有掉落内脏的世界可不容易。” 唐元摇了摇头:“我身上的时间不够,一旦耽误太长时间,我就完了。” “你身上有多少时间?”汪天逸在新手任务中都得到了三天的倒计时,再加上后来被老玩家带了两个任务,倒是积攒了七天的倒计时,因此他猜想唐元这个实力的玩家,应该也攒了不少倒计时。 再不济也不会比他差,七天肯定够。 唐元瞟了一眼自己的属性。 [玩家:唐元 昵称:汤圆 等级:死者LV.0 天赋:ECHO眼一级(可以初步查看人与物的基本信息,即将升级。) 死亡倒计时:5天零40分钟 体力:100/100 san值:100/100(san值越低,会越受到灵异事件侵扰。)] “5天多一点。” 汪天逸睁大眼睛:“你没开玩笑吧,兄弟?”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我的兄弟?”唐元愁的又使劲吸了两口烟。 众人沉默,汪天逸实在没想到唐元会这么穷,没道理啊,像唐元这么厉害的人,不会混的比他还惨吧。 “怪不得你在低级玩家这边。”汪天逸安慰性的拍了拍唐元的肩膀。 别再补刀了行不,兄弟。 “这样吧,是我们主动来请你加入队伍的,我们要去的地方对于低级玩家也相当危险,所以只要你答应我们加入队伍,我就给你转三天的倒计时怎么样?”齐织想了想,最后很诚恳的说。 “我加入。” “如果你实在不想去的话我们也不强求,但这真是个好机会,你身上的倒计时这么少,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入特殊任务世界了。”齐织没反应过来,继续说着。 “喂,他同意了。”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齐修开口了。 “诶?!” 他们没想到唐元这么容易就改变了主意。 “毕竟加入你们有好处,白拿三天倒计时不说,还直接进入了有内脏器官掉落的副本,还有老玩家带队,我为什么不同意?”唐元说的都是事实。齐织说话倒也算话,立刻痛快的转给了唐元三天倒计时,连眼睛都没眨。 唐元怀疑这三天的倒计时对于齐织来说,就是九牛一毛。 “不过,你们先等一下,我准备一下再过来。”唐元打算先把锅子还了,然后把肉块送回到“汤圆的窝”。 唐元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包租公那里,把锅子还了,然后又如风般的回到了集装箱,把肉块扔了进去。 “我没法带着你,你在这里好好待着,也许我还能带回来个恶灵给你吃。”唐元非常不负责任的给肉块画了张饼,然后便急急忙忙的冲了出去。 亡者都市的玩家都养成了一个好习惯,那就是绝对不会浪费时间,想做什么就去迅速做,以最快的速度做。 毕竟每消耗一秒钟,都等于离死亡越来越近。 回到朝月公园,唐元正式加入了四人小组。 齐修手上多出来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卷轴。 【定位卷轴:用来记录去往特定世界路径的道具,使用后可以前往某已知的世界,仅仅系统玩家商城有售卖,玩家之间不得私自交易。】 四个人拉起了手,然后齐修打开了卷轴。 一道白光闪过,四个人消失在原地。 集装箱区,汤圆的窝。 已经变大一点的肉块十分费尽的从缝隙中钻出来。 没办法,长肥了就是不方便。 它摇动着全身的嘴巴和触手再一次消失在亡者都市中。 哎,你带回来的恶灵怎么够吃?信你才有鬼了。 166、沟通1 唐元从镜子里看到背后的隔间上面出现了一个乱蓬蓬的头。 接着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是齐织。她努力的在隔间上面翻着,把一条腿架在了门上,然后再慢慢的移动身体往外面移动。 “还愣着干吗?我有点过不来了,帮帮我。”齐织的头发有些乱了,一些头发散在前面,活像一个女疯子。 唐元走到那个隔间下面,然后伸出手。 齐织终于翻了出来,唐元接住了她。 “你在里面干什么,为什么不走门?”唐元问。 齐织走到镜子前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最后伸手探入了胸前。 唐元扬了扬眉。 她从领口掏出了一柄钥匙:“我在马桶里发现了这个,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伸手去捞的。” 【一柄钥匙:解密游戏中经常出现的钥匙,可以开启这里其中一扇上锁的门。通常情况下回隐藏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诸如书架最上层,冰箱里或者床底下。】 “我醒过来之后就已经在那个厕所的隔间了,隔间的门是上锁的,我根本打不开也撞不开,没办法只能从上面翻出来了,还好遇到了你。”齐织整理好衣服后,离开了厕所。“我们走吧,去别的地方看看。” “这一片我已经看过了,汪天逸在餐厅,餐厅上锁了,我们可以先去试试这把钥匙能不能打开那里的门。”唐元带着齐织走向餐厅。 他们站在玻璃门的外面,唐元轻轻的敲了敲门。 汪天逸听到声音,冲了过来:“怎么样……啊,你找到齐织了,快点想办法把我放出去!” 唐元顺着门缝把钥匙给他塞过去。 汪天逸捡起钥匙,插在了锁眼里,但很遗憾,插到一半就伸不进去了。 “看来不是,钥匙还给我们吧。”唐元捡了钥匙。“你继续想办法吧,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喂,你们别走啊!帮我想想办法!”汪天逸眼睁睁的看着唐元和齐织越走越远,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他们来到走廊尽头的门前,唐元试着打开,但是门就像固定在墙壁一样纹丝不动。 他试了试那柄钥匙,钥匙插在锁眼里,只听到“咔嚓”一声,解锁了。 看来钥匙是用在这里的。 唐元本以为这扇门的后面是那种楼梯道,但没想到这却是一个不小的房间。 光线依然很暗,但能依稀看到这里摆放着很多玩偶和小孩子玩的木马。 在房间的另一边是一个巨大的圆形舞台,舞台周围也摆放着很多的玩偶。 【小孩子的天堂:这里是供孩子们玩耍的天堂,有可以飞驰的木马,不断旋转的玩偶,吃完披萨一起来看个滑稽的演出吧~】 【备注:这里大多数的玩偶和木马都是机械的。】 “搜查一下吧,看看这里有没有内脏器官。”齐织说。 “等等,有一个问题,你们所说的内脏器官到底长什么样?我怎么找?”唐元拉住了齐织。 “哦,你是新人,这些事你还不知道。”齐织一拍脑门。“原则上来说,内脏器官并没有准确的样子,有时候是像真的内脏奇怪那样,有时候却是一个内脏形状的图案……当你靠近它时,自然会知道那个是不是内脏了。” “这些内脏器官可能会隐藏在各种意想不到的位置,比如茶杯的图案里,或者地毯上,甚至是进入杀猪场,冒充猪的内脏。总之,从外表上完全预测不到他们,所以只能由你自己去感受了。” 唐元点了点头:“还有件事,如果我捡到内脏器官,这个你打算怎么办?” 唐元知道自己其实是被当做充数的人补上来的,主要是要帮助齐织他们。但如果他捡到了“内脏器官”也不会轻易交出去,毕竟这是他自己捡到的,和任何人无关,任何人也别想借着“因为你是来帮忙的,所以获得的东西得交给我”这种理由而受到别人的威胁。 所以他得问清楚,与其那时候会产生争议,不如现在早说明白。 “这个你可以放心,我和齐修不是那种不厚道的人。如果你捡到内脏器官或者碎片,我们是不会抢的,但我们会出合理的价格请你让给我们,如果你不答应,我们也不会强求。” 内脏器官没办法在普通任务中得到,也没办法进行交易,因此只能在发现内脏器官的那一刻,想办法让别人放弃掉,让给自己。 “所以当你发现内脏器官时,如果不想要可以叫我,我会给出让你满意的倒计时来购买这次机会。” 唐元点了点头,这个合理。 “一直以来我们都是这么干的,我们才不像某些人表面上谈好了,然后等到时机成熟时再阴对方一把。”齐织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人,微微露出厌恶的表情。 唐元开始搜查这间屋子,虽然看不太清,但好在有ECHO眼帮忙。 【写着“生日快乐”的横幅:这里是给孩子们过生日的房间,每当有小孩子过生日,工作人员就会拉起横幅。】 【机械玩偶:披萨店定期会举行一些演出,届时会启动这些机械玩偶,玩偶们会自动的开始唱歌和弹奏。】 近距离观察这些玩偶,唐元根本感觉不到温馨和可爱。 这些玩偶已经相当破旧了,甚至有些地方都露出了里面的机械,外面的皮毛也开始脱线。他想象不到孩子们看到这些玩偶表演,还能高兴得起来。 唐元检查的很仔细,毕竟内脏器官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但他却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这里应该没有他们要找的东西。 就当唐元打算招呼齐织离开这里时,他又感受到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 十分令人不舒服的监视感。 “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人在看我们。”唐元忍不住问了齐织。 齐织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没有,一切正常。” 看到对方毫无知觉的样子,唐元并没有怀疑自己的判断。 看来目前只有他能感受到那种监视感。 咔咔咔咔—— 这时房间内响起了机械转动的声音,很突兀。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接着一阵音乐叮叮咚咚的响起,给人平静安然的感觉,仿佛置身于某个山野间的溪水旁,听着水声和鸟鸣,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 音乐本身很好听, 但现在响起,就很诡异了。 167、沟通2 汪天逸咒骂着揉了揉喉咙,盯着唐元,站到了比较远的安全距离。 “你这人怎么回事。”唐元不笑了。 “我都说了你杀不死我。” “怎么回事?” “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汪天逸有点炸了。“头一次看到你这样的,啥也不说就刺过来的,倒霉死了。” “头一次见到我这样的?你以前也和其他人打过?你之前参加过很多次了?” “你以为我想吗?被困在这破地方出也出不去,无论被杀了还是杀掉别人,最后都会被重置开始!” 唐元审视着汪天逸:“不对,你刚才被杀了并没有系统的提示,所以你算是特别的。” “你出不去一定有其他原因。” 唐元感觉事情渐渐变得有趣起来了,看来这里不单单是大逃杀游戏那么简单啊。 “合作吧。” “兄弟你说啥?”汪天逸瞪着眼睛,不相信之前才拿着水果刀捅了他脖子的人,现在这么恬不知耻的十分自然的说出这等要求来。 “你要不要脸?” “我不要脸,所以合作吧,反正我杀不死你,你也搞不了我,咱们先搞其他人。” 汪天逸一阵语塞,头一次见到有人这么痛快说自己不要脸的。 总之,两人最后还是很不愉快的达成了暂时合作的共识。 [五分钟后开始释放毒气,请诸位在毒气释放前移步安全区,安全区在住院部。] “毒气?” “这个医院每过一段时间,都会释放毒气,释放毒气的时间中,只有特定的地方是安全的。” “安全区在住院部?”唐元想出去找找整个医院的地图。 “不用出去了,这就是住院部,你以为兄弟我被困在这这么久,连地形都摸不清吗?”汪天逸此时正打开一碗泡面,冲了开水。 “你饿了?”唐元没有任何食欲。 “饿死了。”汪天逸说。“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也就游戏开始时来这里一次,赢了就能出去,失败了就永远消失,但是我TM无论输赢,下一局开始肯定被传进来。” “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对付其他人的同时还要抽空找点吃的,生活真艰辛。” “你的意思说,这场在医院的游戏已经开了很多局了?” “那当然,我都跟着开了好几波游戏了,不过因为其他人打不死我,所以每次我都是最后剩下的人,按理说,留到最后,我应该赢了吧,但是并没有离开这破地方。” “我想我闺女,我想复活……哎……” 汪天逸一说起这个,就满肚子火气。 “兄弟,你吃不吃?待会估计要怼好几波人,还要去找武器,挺耗费体力的。” 汪天逸的语气渐渐放松下来,可能是两人已经熟了。 唐元摇了摇头。 他感觉自己应该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但是却没有丝毫饥饿的感觉。 甚至看到那碗泡面, 还有点恶心。 [剩余15名玩家。] 虽然汪天逸说自己已经对医院的地形了如指掌,但唐元还是决定去附近看看。 “你站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买个橘……别处看看……” “滚吧,兄弟你要被别人发现了别连累我!” 来到走廊上。 和唐元想象的那种破败昏暗的废弃医院完全不同—— 明亮的灯光,擦得发亮的地砖,蓝绿色的墙围子,除了没有半个病人,怎么看怎么像是正常的医院。 墙壁触感冰凉,没有一丝灰尘,到处都挂着写着“Killalllivingthings”的牌子,几乎走几步就能看到一个。 [你发现了目标:Killalllivingthings。] 系统并没有在一开始就直接告诉他们任务目标,而是通过环境和间接的提示让他们意识到自己需要做什么。 “杀死所有的……”唐元小声重复了一下,略有所思。 系统在不断的提示玩家不断的减少,再加上这个标语,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任务目标就是干掉其他人。 唐元穿过长廊,随意的透过门上的窗户看了看两边的病房, 凌乱的床铺,散落的日用品,甚至地上还有用来打地铺的行李, 就像这里一直都有人住一样。 唐元直接来到护士站,翻找着每个房间的病历以及所有与这间医院有关的信息。 居住在这里的病人大多患了肝病。 【获得情报:肝脏一科。】 这栋住院部一共有五层,现在唐元所在的位置是三层,隶属于肝脏科。 整个医院并不大,一共就四栋楼,每栋楼都有空中走廊连接,从上方看就是一个“口”字形。 唐元翻完肝脏一科的病历,然后走进了护士站里面的房间,房间很小,有一张床,应该是值班护士晚上休息的地方。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置物柜,柜子上有一个个上锁的抽屉,每个抽屉上都贴着一个名字。 【获得情报:从属个人的抽屉,在上面能找到肝脏一科所有护士的名字。】 床头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台历,最新的一页为鸡年3月30日,日期下面的备忘录上还潦草的写着一句话: “今天值夜班的同学,东西放在床下的箱子里,密码是你的工号。” 台历里还夹着一个小钥匙,看上去像置物柜抽屉的钥匙。 这句话很明显是在这里工作的护士给另外一个护士留的,类似工作交接时的那种留言。 唐元弯腰看向了床底,找到了一个上锁的小箱子,是密码锁。 看来那个值夜班的护士并没有拿走这个箱子,甚至也没有打开过。 右眼发热了。 【检测到箱子内有武器。】 唐元摸了摸下巴,如果这是个互相厮杀的游戏,那么得到一柄好武器那是再好不过了,他总不能一直用暖水壶和水果刀吧。 不知道这个箱子内是什么武器? 但护士之间交接工作有必要用上武器吗? 台历上已经提示了,箱子的密码是今天值夜班护士的工号,那么只要知道谁今天值夜班就可以了。 唐元离开小房间,然后在外面的工作台上找到了工作安排。 “鸡年3月30号……” 突然, 砰! 哗啦啦! 铛! 医院很安静,因此一点噪音都可以听的很清晰。 有人在用钝器互相攻击。 就在护士站不远处的安全通道那边,有人在逃避躲闪着,还有人不断的发出激烈的进攻。 [剩余12名玩家。] 距离很近。 战斗的相当激烈。无论是钝器砸漏水管冒出的“嘶嘶”声,还是击中人体后发出的“噗嗤”声,都听得相当清晰。 唐元没有把握正面徒手制服一个携带钝器并且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的人。 他加快了翻查工作安排的速度,然后终于找到了在3月30号这天值夜班的护士,她的名字叫韩梅梅,没有工号的信息。 【获得情报:夜班护士,韩梅梅。】 踏踏,踏踏—— 听起来胜负已分,安全通道已经上来人了,只要转过一个角就能看到护士站的唐元。 唐元冲回了小房间,关上了门,然后拿走了夹在台历上的钥匙, 留言的护士应该已经下班了,装着私人物品的钥匙只可能被带走,因此夹在台历中的钥匙只可能是值夜班那个韩梅梅的。 唐元快速的在置物柜上面寻找着韩梅梅的名字。 踏踏—— 那人转过角,在护士站前停住了。 唐元找到韩梅梅的名字,顺利的打开抽屉,然后在里面翻找着。 一本工作日志,还有一个工牌。 【获得情报:工号1618。】 站在外面的人走进护士站,然后也开始翻找着有用的信息,或者说是更厉害的武器。最后,他注意到了小房间, 他走过去拽了拽门把, 被反锁了。 有人在小房间里。 他满意的笑了,握紧了手上的撬棍,抬起脚用力一踹。 168、沟通3 人类的大脑是所有器官中最复杂的一部分,是所有神经系统的中枢,虽然看起来是一整块,但实际上却分为很多个区域,负责不同的功能。 之前隔着血脑屏障看还不觉得什么,但是当唐元走进去时,却发现这里的地形格外复杂。 简单来说,就像是一团毛线织成的空心的毛线球,唐元就站在毛线球上其中一根毛线上,他要顺着毛线找到通向毛线球内部的通路。 这只是比喻,不过唐元要在这么多建筑中找到和记忆有关的区域还真的要花上一点时间。 汪天逸看了看左右一模一样的半圆形建筑:“它们长得好像半个核桃,上面凹凹凸凸的是什么来着?” 边说着他走向了其中一栋建筑。 唐元伸手把他拉了回来:“别乱跑,我们只去我们的目的地,其他地方不要去,不然有可能被发现。” 他启动了ECHO眼。 【这里是大脑皮质上的运动区,是神经细胞们集中工作的地方。你要去的记忆区位于边缘系统的海马体。】 【直走右拐。】 很快,唐元便看到一个大脑区域的地图出现在眼前,海马体的位置已经被标出了,离他们的直线距离并不算太远,但却需要拐过弯弯绕绕的道路才能到达。 一路上很安静,唐元没看到有其他的脑细胞出来,而那些神秘的建筑则默默的伫立在道路两边。 气氛完全和外面不一样,甚至连一个穿绿色制服的脑细胞都没见到,安静的像鬼区。 【这里是大脑皮质上的语言区。】 这里有很多连在一起的长方形小建筑,唐元大概扫了一眼上面的牌子:运动型语言中枢,视运动语言中枢,听觉性语言中枢……总之,这里是负责听说读写的位置。 汪天逸也好奇的看着周围,他很早就辍学了,又不喜爱读书,虽然从其他地方隐约知道一些大脑的知识,但具体功能还是很不清楚。 “这些小建筑干啥用的,兄弟?”汪天逸指着连在一起的建筑问。“运动型和视运动语言中枢有什么不一样的,我说话还分的这么复杂?” 唐元有些意外的看着汪天逸:“你还挺好学的?” “就是好奇,以前我也没好好学习过,现在进来一看,还是挺有意思的。”汪天逸一只耳朵上带着耳机,空出另外一只耳朵听唐元讲话。 “简单解释一下吧。”唐元看了看路程,距离到达记忆区还有段距离,路上顺便给他科普下也不碍事。“如果你的运动型语言中枢受损,你就会患上运动型失语症,虽然你的肌肉没毛病,但就是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的视运动语言中枢受损,你就不会写字了,就是失写症。” “如果你的听觉性语言中枢受损,就会听不懂别人说的话。” “是指我听不到你说话吗?” “你能听到我说话,但是你就是听不懂,而且怎么学习都学不会。” 【你到达了感觉区。】 唐元对于这个区域倒是多看了几眼,毕竟他们死人受损的部分应该就是这里,或者说,系统给的义体,这部分的功能是有缺陷的。 比起其他部位的一片死寂,这里倒是活跃起来。 他能通过感觉区的建筑窗户中看到里面的人影,应该是这里的细胞在辛勤劳动着。 他们看起来很忙碌,在建筑物里面走来走去,快速跑动。 “不愧是大脑,细胞们工作的速度就是快,毕竟都是神经细胞,传递神经递质的速度非常快啊。”唐元的目光中充满了羡慕。 “你在羡慕啥?”汪天逸不知道唐元在看什么。 唐元指了指那些建筑物里面的细胞:“你看他们运动的多快,如果我们的负责感官的细胞也这么灵敏,我们肯定能感觉到各式各样的美食了。” “你……第一反应居然是吃吗?”汪天逸迟疑道。 “是啊,那你想的是什么?” “我想干个爽。”汪天逸露出一丝带着邪气的笑容。 “哦。”唐元简单的回答,这话他完全不想接。 不过他也明白,为什么汪天逸那么年轻就有了孩子。 【你已经到达记忆区。】 这里就是之前唐元从另一面见到的那个大图书馆,走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绕过来了。而那个学者样子的脑细胞也是从其中一栋建筑中看到了挥手的唐元。 这整片区域都是由大大小小的图书馆组成的。在看上去有些褶皱的地面上,大大小小半圆形的图书馆错落有致的均匀排列着。 图书馆之间还有一些桥梁连接着,所以只要进入其中一栋建筑,应该就能顺着内部的路前往其他建筑。 这些建筑上面还标着:短期记忆,长期记忆,永久记忆的三类牌子。 这些建筑中应该装的就是这个人从小到大所有的记忆了。 “我们去哪,兄弟?”汪天逸懵了,这么多建筑他怎么知道要进去哪里,这时候就需要唐元来判断了。 【之前学者拿过来的资料似乎出自短期记忆,建议先查看短期记忆,了解这个人的近况。】 “短期记忆。” 唐元随便进了一个离得最近的图书馆,上面写着“短期记忆”。 虽然它们之间都是连着的,但如果能直接从“短期记忆”进入,就能直接到达这个区域,很方便。 他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壮观的图书馆,周围摆放着很高很高的书架,书架上放着成千上万本书籍,但事实上,这里只有一个大厅,周围别说是书了,连书架都没有。 大厅的中央有一个半人高的电脑。 走过去一看。 【这是短期记忆图书馆。】 “原来是电子书吗?”唐元盯着屏幕,然后点了一下。屏幕顿时亮了起来,一个蓝天白云的桌面显现出来。 【纸质书查找起来太麻烦。】 桌面上有三个文件夹。 【最近入库的短期记忆。 备注:暂时在这里保留几天,加深印象。】 【快要被遗忘的短期记忆。 备注:不是很重要,很快就要删除的记忆。】 用唐元的话来说,这就像是偶然看到的一篇课文,大体能记起来讲了什么,但时间一长,就什么都想不起来 【被加深印象的记忆。 备注:被加深印象的记忆,进一步加深可以把此文件转移至长期记忆区。】 有些事是不能忘记的,唐元先打开了最后一个文件夹。 169、沟通4 从走廊尽头到这扇门之前,季兰兰仅仅只说出了这一句话。常年的受欺负和被孤立已经让她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或者说懦弱的性格也导致她向来逆来顺受。 在唐元看来,其实这帮学生从头到尾也只是在后面赶着季兰兰,并没有做出过分的暴力行为。但从季兰兰自己走过来不敢反抗,到周围学生或是冷漠或是看戏的反应来看,这要比直接动手更加严重。 这帮学生有男有女,一共六人,其中站在最后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女生,似乎是这些学生的核心。 “你不是喜欢摄像吗?那就帮我们个忙,下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这个女生带着讥笑,看着季兰兰。 “喂,这扇门老师说不让开的……”有人迟疑的看着这扇门。 “又不是让你下去你怕什么?”另外一个学生说。“反正现在是放学时间,老师都不在,她自己好奇下去了,怨得了谁?” 季兰兰一直低着头,没说话,只是仅仅的抱着书包。 “但这下面据说很危险……要是真出事了……”那个学生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妥。 “你再说话,我就认为你和她是一伙的,一起下去吧。”为首的女生狠狠的瞪了那个同学一眼,后者不敢说话了。 “东西都带齐了?那就下去吧。” 后面过来一个学生,拿着钥匙把门打开了,然后把钥匙扔给了季兰兰:“拿着,到时候别说漏嘴了。” 季兰兰拿过钥匙,然后艰难的抬起头:“你答应过我的,先给我钱。” “等你下去拍摄到我们满意的录像,我再给你。”为首的女生鄙视的看着季兰兰。“为了钱什么都干的家伙,呸。” 唐元摸着下巴,这个季兰兰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啊。她似乎有着难言之隐,很缺钱?所以才能拼着一股毅力忍受着常年的虐待,而欺负她的这帮学生似乎很乐于砸钱让另外一个人失去尊严。 拿捏着季兰兰的要害把她折磨到失去骨气,然后在鄙视这家伙为了钱什么都肯干。 季兰兰望着黑洞洞的门内,全身抖得很筛子一样,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下去。 然后其他人赶快把门锁了起来,锁门的那个家伙还偷偷地对着后面的人贼笑着。 “快锁上,别让她跑上来!” “有点好奇这下面到底是什么,不会出事吧?” “能出什么事,虽然老师们说的很严重,但在我看来就是个地下室罢了,又没狮子老虎什么的,她能出什么事,都给她准备水和食物了,饿不死,走了走了,明早再来!” 这些无知又邪恶的学生把季兰兰关在了下面,他们根本不了解下面的情况,以为这次也是像往常做了一个恶作剧一样。 这帮学生还没完全离开,就听到这扇门后疯狂的响起捶门声。 似乎季兰兰在下面遇到了什么事情。 “走了走了。”有的学生要走,但很明显声音开始发虚。 捶门声越来越急,明显是遇到了什么事,似乎还能听到季兰兰求救的呼喊声。 “把门打开。”为首的女生咬着牙说。 其他的学生也怕了,过去把门打开,然后季兰兰挣扎的爬了出来,全身就像是脱了水一样,她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眼神中带着极度的恐慌。 她抱着摄像机,颤抖的递给了为首的女生。 女生看了一眼,顿时露出惊恐的表情。其他人好奇,也跟着探头看了一眼。 “删掉,删掉!” “这是什么?!” “我们学校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季兰兰虚弱的喊着:“我拍到了,给我钱吧。” “没有了。”为首的女生说。“你拍摄的东西吓到我们了,所以不算数,我们还没管你要精神损失费呢!” 季兰兰的目光在一瞬间闪过一丝愤怒,但又不敢发作,隐忍的说:“你说话不算数!” “你说话也不算数啊,上次那张获奖的摄像不是说还给我吗?我还没算你私自交上去的账呢?” “那个本来就是我的作品。”季兰兰弱弱的说。 “不是啊,那是我的作品,不是被你剽窃了吗?”女生大声说。“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经常剽窃别人的作品,然后装作一副没事人的纯洁样子,也就不知情的人能被骗!” 周围的人附和着,显然这种谣言已经在学校内大范围传播过,而且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去认真的辨别,只是当做课余的八卦谈资,并理所当然的给予季兰兰鄙视的目光,表示自己要和这种人划开界限。 “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季兰兰不停的重复这句话,在下面的刺激已经让她几乎失去理智,现在辛辛苦苦拼着命拍下来的东西也不作数,她彻底要爆发了。 “我要杀了你!” 季兰兰站起来,然后向那个女生扑了过去,周围的学生了愣着,但下意识的都站远了。 “这是她们之间的恩怨,应该不管我们事吧。” “对,别扯上关系,事情闹大,可能还要被处分呢。” …… 幻象就到季兰兰愤怒的冲向那个女生,然后就没了。 唐元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虽然后面的事情没演,但来龙去脉也差不多弄清楚了。季兰兰忍不住冲向了那个女生,然后周围的人没管,被疯狂和愤怒支配下,季兰兰和那个女生很可能掉进了门里。” 周围的人又不敢下去。 季兰兰一直说的那个一起下来的同学就是这个欺负她的女生吧。 [你破解了60%的世界观。] 唐元在走廊里转了转,这里有窗户,但是外面几乎都是雾,能见度很低,而且还隐约能看到那边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的过来。 似乎是被唐元吸引。 而其他的房间都无法进去,看了看房间的牌子,有教室也有教师办公室。 一片死寂,没有任何活人。 主线任务是帮助季兰兰离开这里,唐元已经看完了幻象,那就没有必要再呆在这了。 在外面那些东西过来之前,唐元又回到了那扇门前。 现在他处在事件发生的最开始,那么快速上楼,到达他出生点之上的楼层,或许就能看到季兰兰的发展。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不久之前,那么唐元就有机会把季兰兰救出去。 时间是错乱的,唐元也不确定季兰兰现在的死活。 等等…… 季兰兰那么喜爱摄像,真正的她会那么果断的扔掉摄像机吗?之前的幻象里,一贯懦弱的她可是为了否认自己的摄像作品不是抄袭破天荒的做出了反抗啊。 那么他之前遇到的季兰兰真是本人吗? “到底要怎么把季兰兰带出去?真正的她到底在哪?”唐元回忆了一下之前的经历,突然醒悟。 “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