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香叶湖风波 “母亲,孩儿与君北约好午时在香叶湖踏青,现在都快到午时了。”楚沉毓带着略微埋怨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母亲。 楚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讨好道:“好,马上便好了,眼看就要入秋了,母亲总得给你做几身衣服。来,别动,再量量腰围,呦,长了不少呢,怕是去年的衣服已经穿不下了,毓儿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呢...” 楚沉毓见母亲说的兴起,又不好意思打断,一张白净的脸上写满了焦虑。“量好了。”楚夫人将尺放在桌上,回过头却发现没了人影。 只听得屋外传来夹杂着跑步声的声音:“母亲,我走了,来不及了。” 楚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好笑地摇头:“这孩子,总是那么急躁又贪玩,说了多少次都不听。今天不玩到日落怕是不肯罢休的。” 一旁的老嬷嬷接话道:“小少爷还年幼,别的人家的小孩,在八九岁的年纪也都是有些顽劣的,到了大少爷这个年纪才会安分些。” “这倒是,前几年沉夏还只有九岁,那时的他也是顽劣的很,整日里同毓儿争执吵闹的,没一天是静的下来的。如今好多了,哥哥懂得让着弟弟了,我省心不少。”楚夫人说起自己的两个孩子,脸上都带了些欣慰。 老嬷嬷笑着迎合道:“是啊,夫人好福气啊,大少爷天性聪颖,小少爷孝顺夫人。说起来,大少爷在黎老爷那儿都呆了好几日了,也该回来了。” 楚夫人眉间急促地跳了两下,不自觉往屋外看了一眼,有些心不在焉道:“我今天啊,总是心神不宁的。” 老嬷嬷连忙扶着她起来,边走边说:“夫人怕是累着了,我看这个时辰正是午休的好时辰呢。” 楚夫人点点头,由着她扶着自己上了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睡了过去。 未时,大晴的天忽然间就变了,黑压压的云从远处飘来,吞噬了每一处白云,伴着一阵又一阵的雷声,大雨却迟迟不下。 楚夫人被雷声惊醒,还未来得及更衣下床,老嬷嬷便哭喊着闯进来了:“夫人,夫人!出大事了!” 楚夫人瞧着她这一脸的鼻涕眼泪,心里便有些慌了,老嬷嬷跟了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她这般神情过。 一面着急穿衣服,一面从容问道:“怎么了,你快些说来。” 老嬷嬷没有伸手去擦拭满脸的泪水,任由它滴淌下来,颤颤道:“少爷...小少爷...杀人了。” 一道雷不合时宜地打下来,仿佛打在楚夫人心头,将她所有的从容淡定劈个干干净净。 楚夫人有些站不稳一下便坐倒在床沿上,老嬷嬷颤抖着手扶住她。“毓儿,怎么可能?毓儿才九岁啊,他怎么可能...” 楚夫人又是震惊又是害怕,挣开了老嬷嬷的手跑向外面。 平素里空荡荡的大厅,此刻却站满了官兵。 楚治回头看到妻子外衣不整,整个人如同失了魂一样,原本就锁着的眉头更深了,连忙示意下人将夫人带回房去。 面前的这位威风凛凛的将军却语气冰冷道:“别说令夫人,就算是我,也难以置信,令公子居然敢做出这种事情来。” 楚治眉间一跳,连忙躬身道:“不知小儿现在何处,不管如何,我总要问他一问的,他平日里最听我的话,是绝对不敢骗我的,若他真的做了这种事情,我也饶不了他,但若是冤枉的...” 将军裴方明哼了一声,按在刀上的手一紧,目光沉痛:“怎么会冤枉了你儿子?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你儿子把我两个儿子都推下水去,孩子们是不会骗人的,去的人全都看见了,是你儿子推的,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听了他这一番话,楚治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儿子向来顽劣,莫不是真的一个不小心把将军的儿子推了下去? 楚治抖着发白的嘴唇,硬生生挤出几个字来:“不知我可否去看看逆子?” 将军听到他说逆子二字,全当他默认自己儿子的行为了,火气从五脏六腑漫上来,大声吼道:“你急什么?!你儿子还没死呢,你总能见到他的,这桩案子,你自然是要到场的!” 说话间,果然有刑部的人来了。 楚治一路跟在后面,心里面的忐忑可想而知,自己不过是个商人,哪里斗得过二品抚军大将军?逆子不知是如何结识到那些官宦人家的子弟,竟惹上滔天大祸! 进了府衙,楚治便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儿子,心中本压着一团怒火,但看到平日里疼爱的儿子满脸瘀伤,衣服也破烂不堪,心便软了下来。 “父亲,我没有推君北,父亲,他们都是胡说。”楚沉毓倔强的脸在见到父亲后便垮了下来,声音也带着哭腔。 毕竟还是个孩子啊,再坚强能坚强到哪去? 楚治的眼圈有些泛红,着急道:“毓儿,事情如何,你快说与主审大人听啊。” “啪!”端坐在台前的尚书大人将案板一打,待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才不紧不慢地说:“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审了。” 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首告将事情经过详细说来。” 听到尚书大人开口,将军府二公子才瑟瑟发抖地抬起头来,抖着嗓子道:“我与哥哥还有别的几个朋友同楚沉毓约好,午时在香叶湖踏青。我们在草堆里捉蛐蛐正捉的兴起时,楚沉毓却邀哥哥去湖边说话。” 他说到一半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才继续说道:“我捉到了一只...一只极大的蛐蛐,因此捧了蛐蛐想给哥哥看,却见到...却见到...楚沉毓将哥哥推到湖里...” 楚沉毓情绪激动,嘶声喊道:“你胡说!我没有!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尚书大人脸上升起一丝不悦,案板一打高声道:“肃静。” 楚治见儿子的脸上写满了不甘,生怕他再次开口,连忙出声低斥:“毓儿,听他说完再说。” 孩童脸上的不甘终于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却是满脸委屈。 裴尘东跪着的身体抖得像张筛子,说话也不利索了:“我...我...赶过去想要拉...拉哥哥...上来,却...却...被人从后面推了下去。我...我不知...不知是谁...推...推的我,可旁边...就他一人。另外几个朋友,听...听到声音...音过来,把我和哥哥救起,可是...可是...可是哥哥已经...已经...没气了!” 说完这翻话,他如释重负一般,瘫坐在地上抽泣。楚沉毓的额头青筋暴起,扭动身体大声反驳道:“你胡说!我与君北哥哥素来交好,无缘无故推他下去干什么?!君北哥哥如何掉到水里我没看见,可是你跌到湖里,明明是你自己跳下去的!你跳到水里去干什么,一定是你失手将君北哥哥推下去的,你怕被你父亲骂,就推到我的头上来了!” “你才是怕你父亲骂,才推到我身上!他是我大哥,我怎么可能推他下去!我不识水性,我自己跳下去干什么?你自己做了事情不敢承认,别人都看到你推我下去了!我大哥身体一向不好,因此才......”裴尘东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你胡说!你胡说!你这个骗子!”孩童气得跳起来,冲过去和裴尘东扭打在一块。 “肃静!肃静!肃静!”尚书大人不停地用案板敲打桌面。一旁的衙役正要上前,却楚治抢先一步拉开孩童,重重责备道:“公堂之上,岂容你胡来!大人明察秋毫,自然会还你真相,你再这样不依不休,父亲也不管你了!” 楚沉毓目光里满满的不解,带着哭腔道:“父亲,我是被冤枉的!” “你还说!闭嘴!”楚治眉头紧皱,怎么平日那么聪颖的一个孩子,现在却糊涂起来,公堂之上造次,吃亏的还不是他自己? 楚沉毓原本就有些发红的眼圈更红了,泪水掉落下来,孩童倔强地用手背擦去,咬着牙不去看自己的父亲。 尚书大人正视前方,正色道:“带证人。” 几个年纪一般大小的孩子颤颤巍巍走上前来,在楚沉毓和裴尘东之间一齐跪下。 “你们之间哪几个人是亲眼看到楚沉毓推的裴君北?”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一个看上去稍微镇定自若的男孩出声道:“回大人,是我。” “你看到了什么,如实说来。”他语调不高却很有力度:“是,我们在湖后面的草地上捉蛐蛐,忽然听到有人喊救命的声音。于是便朝湖边跑了过去,因为我离湖最近,跑的也最快,所以就看到了楚沉毓伸手推了裴尘东。” 尚书大人迟疑了一下,追问道:“你亲眼看到,他把裴尘东推到湖里?”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细地回想了片刻,才笃定道:“确实是这样。” 尚书大人微微点头,又审视着旁边几人:“你们也把当日情形说一说。” 那几个孩子的答案却很一致:“我们隔得远,没有看见当时发生了什么,过去的时候,在湖中的的确是裴将军的两位公子。” 他们说话间,楚沉毓不断地摇头,直到主审大人问他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才停下来。 楚沉毓紧紧咬着牙根:“你只看到我推了他,可你却没看到我推他下去。” 一旁的将军翛然起身,按耐不住怒气,斥道:“什么看到你推他,却没看到你推他下去?你自己也承认了,是你动手推得我儿。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楚治急得浑身乱颤:“你到底推了没有啊?”楚沉毓看着慌乱的父亲,心里却莫名其妙地镇定下来:“我是推了,可我没有把他推下水。” 几名孩童中不知是谁突然开口劝慰:“沉毓,事已至此,你就认了吧,你失手推了君北,无论如何这是不争的事实,你就认了是你失手推得,不至于让你拿命还的。” 楚沉毓冷冷地扫过他的这几位伙伴,语气沉痛:“我没有杀人我为什么要认?” “尚书大人,这件事情已然没有疑虑了,裴将军的大公子应当是他推下水的。楚沉夏是个孩子,应该是怕承担责任才不敢承认,下官认为可以结案了。”一旁的侍郎向尚书大人递上方才所记录的供词。 第二章 血溅公堂 “咚!”楚治直直地跪下去,高声道:“大人,大人!这件事还有疑虑啊,万万不可结案啊!” 尚书大人缓缓抬起双眸看着他:“你说说还有什么疑惑?” 楚治一顿,竟然被尚书大人噎的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垂泪无奈道:“大人,我儿年幼,望大人从轻发落啊!” “他小小年纪如此狠毒,做错事情又不知悔改,怎能从轻发落?”侍郎立即冷冷反驳。 楚治膝行了两步,表情扭曲,哭诉道“大人!大人!望大人从轻发落啊!” 侍郎微微使了个眼色,一旁的衙役立即将他拖到一旁。 侍郎视线落在裴将军身上,讨好般的一笑,道:“我认为应当处以绞刑。”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就连裴将军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厌恶,楚治更是疯癫状,却被两个衙役钳制的动弹不得。 尚书大人斜斜瞥了侍郎一眼,缓缓说道:“充军流放即可。” 侍郎有些不甘心,凑近尚书大人,轻声说道:“大人,会不会太轻了,我觉得...” 尚书大人截住他的话头,做了个手势:“先带下去收监。” 楚治再有不舍也明白大局已定,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变的了,比起绞刑,艰苦的流放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终于还是无力地垂下头,没有脸面去看自己的孩子。 既然是他做错了,自己又保不住他,只能...只能任天由命了。 刀从刀鞘里被抽出的声音瞬间让嘈杂的公堂瞬间安静下来,公堂上下都被这一意外的一幕惊呆了,乍然之间谁也反应不过来。 任谁也没想到的是,他趁着身旁的府衙不注意就抽走了他身上的刀,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冷冷扫过,最后落在将军脸上,句句如刀:“我没有推君北哥哥入水,我也没有推裴尘东入水。你们都说是我推了,你们都看见我推了,就连父亲也相信是我推的,我还能说什么?可我不承认,我没有推便是没有推。我不需要你的从轻发落,我没有错为什么要你从轻发落?外公告诉过我,士可杀不可辱。我今天就以血为誓,表明这些事情不是我做的,等我死了见到君北哥哥,我也是无愧于心的!” 闻之皆为一震,这个孩子才多大啊,竟是这么烈的性子,有着成年人都没有的气节。 在场的每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有些动容。 楚治整个人都软了,要不是被两个衙役钳制着,恐怕现在已经腿软的跪倒在地了,他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好...好孩子,好孩子,把...把刀放下来,乖...听父亲的话。” 楚沉毓的脸上挂满了委屈的泪水,目光是那样的坚定决绝,语气却仍旧带着浓浓的稚气:“父亲,就算你不信我,你也还是我的父亲。孩儿对不起父亲,要先去见祖母了。” 话音刚落,在楚治还未来得及防备的情况下,他手中的剑已经抹过了脖子。 血溅公堂,也溅到了每一个人心里。 尚书大人慌忙从座椅上起身,疾步走到已经没有呼吸的楚沉夏面前,深深的一鞠躬道:“小小年纪这般气节令老夫着实敬佩。” 侍郎匆匆跟过来,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裴将军,沉吟道:“大人,这案子...” 尚书大人沉默了半晌,才道:“就此结案。” 阴沉的天终于下起了雨,雨点声夹带着滚滚雷声,将寂静的富锦镇弄得闹哄哄的。 一个看起来年仅十四五岁的少年利索地翻身下马,大步跨进一家蜜饯铺子,笑脸盈盈地对店主道:“给我来半斤青梅干。” 少年小心地接过包好的青梅干,想着想着不自觉笑出声来,这么多青梅干,肯定可以把馋鬼的牙齿酸倒了。 行至家门口,下了马就甩开身上的雨蓑,欢呼岳雀地跑了进去。突然听到大厅里母亲的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哭声,哭声里隐约带着毓儿两字。 少年心口一紧,不敢想象发生了什么,极快地跑进大厅,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地上躺着一个孩童身形的人,盖着一块厚厚的白布,白布中间那大块的鲜血,似乎是刚染上去不久。 母亲和几个仆人跪在一旁,母亲的眼睛肿的不像样,再看看那些仆人,个个都眼眶红得仿佛能滴下血来。 温热的泪水不知何故突然滚落下来,一滴接一滴全落在青梅干上。少年大步上前,抖着手掀开白布,看到那张脸骇得浑身乱颤。 那一张小脸无论有多狼狈,他都不会忘记,因为那是他的弟弟,他的亲弟弟啊。 楚夫人哭的背不过气,一旁的老嬷嬷连忙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 少年紧皱眉头眯着眼睛,竭力克制着不让更多的泪水流下来,声音沉痛:“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楚夫人顺过气来,看了一眼少年,一开口眼泪便滑进了嘴里,话也有些模模糊糊,只听得清她唤了声他的名字:“沉夏。” 楚沉夏翛然起身,丢下一句:“我去问父亲。” 老嬷嬷连忙喊住他:“大少爷,刑部的人说小少爷杀了将军府的大公子,畏罪自杀了。” 他一把打断老嬷嬷的话,又气又急道:“胡说!怎么可能?!这种罪名也敢胡乱扣在人身上?!” 老嬷嬷一张老脸抖了起来,声音沙哑得仿佛不是人的声音:“他们都说证据确凿,可是小少爷不承认,在公堂上自...自杀了,可怜毓儿少爷还是个孩子啊!” 紧紧咬着的牙一滑落便狠狠咬在嘴唇上,他并没有感到丝毫痛楚,目光在地上巡视一番后,从喉咙里翻滚出一句话:“我要去找尚书大人说个明白!” 还没走几步,便撞进一个人的怀里,泪眼朦胧中看到的是自己的父亲。 “你去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事已至此,你还能干什么?”父亲的呵斥如刺,一下又一下的扎在心口上,让人痛得非常。 楚沉夏强忍要哭出来的声音,竭力克制发狂的内心,镇定地一字一句道:“弟弟含冤而死,他小小年纪尚且知道不能受辱,我们怎么可以看着弟弟白白地受冤枉?” 他身形一晃,就想要绕过父亲夺门而出,楚治又岂能不知她的心思,一只手便将他揽了回来,却听到他埋怨地喊了一声父亲,手中力一收,他便跌倒在地上。 在场的几人齐齐一惊,忙得站起来,楚沉夏怔怔地看着散落一地的青梅干,泪水重新爬上眼眸,干巴巴的嘴唇又咸又腥。 父亲暴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去找死吗?我们有什么资格去说些什么呢?我们已经失去你弟弟了,你忍心看我们白发人齐齐送走你们一对兄弟吗?!” 楚沉夏鼻子一酸,眼睛红的像只兔子,一把将地上的青梅干甩开,声嘶力竭地大吼道:“父亲!沉毓死了!楚沉毓死了!他再也不会爬起来吃我给他买的青梅干了!我怎么也不能相信短短几日,活泼好热闹的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冷冰冰,没有一点温度!” 他目光灼灼看着自己的父亲,一下又一下猛烈地拍打着自己的心口:“可是父亲!您知道吗?!最冷最痛的地方是这里,是这里啊!我怨恨我没有早到一日,没来得及替他去死!我不能原谅那些污蔑他的人,我没有办法看着沉毓背着污蔑的杀人犯身份离开这里!我没有办法!” 楚治看着自己疼爱的大儿子捂着脸泣不成声,心里如刀绞一般,蹲在他面前,将他拥入怀中,带着哭腔说道:“是父亲不好,是父亲没有用,救不了你弟弟,眼睁睁看着你弟弟死在我面前。” 楚沉夏听到父亲的话,终于一鼓作气放声哭了出来。 楚夫人摇摇晃晃走到他们面前,一家三口抱成一团哭的抢地呼天,几位仆从见了,也鼻子一酸跟着抽泣起来。 第三章 阻挠从军 黎浮听说外孙含冤而死,气得旧疾复发,险些过不了这关。 头七刚过,楚沉夏便提出要去看病重的外公,然而这一走便是三年,期间信件无数就是不肯回来。 偏偏黎浮也帮着自己的外孙,一句:“我年纪大了,没几年可活了,就让沉夏能多陪我几天是几天。”便打发了他们夫妻俩,至此再无提过接沉夏回去的事,只是楚夫人往山上跑的更勤了。 这日,是楚沉夏的生辰,楚夫人一大早就来到了山上,笑着拉过儿子到桌前。 楚沉夏目光一闪,有些动容:“母亲这一脸的风尘仆仆,想必是起了个大早,这山中晨露重的很,母亲身体不好,何必亲力亲为?” 楚夫人将面从食盒中小心翼翼地端出来,语气颇为可惜:“这面有些冷了,诶,这几日天气是不大好,我紧赶慢赶,这面还是冷了。吃了怕坏肚子,还是不吃了。” 楚沉夏一愣,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她看起来又苍老了几分。不动声色地将面移到自己面前,吃了两筷才抬头:“果然好吃,母亲亲手做的面当真美味,劳烦母亲了。” “这面啊,不是我做的。”楚夫人盯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失笑道,帮他整理飘出来的发丝,才轻声说道:“是你父亲做的,为了给你做这碗面,他学的时候可浪费了不少面呢。” 手中的动作一顿,他将口中的面咽下去后才沉着脸说:“母亲,我吃饱了。” 楚夫人脸上的笑意全无,有些不解道:“夏儿,你到现在还在怪你父亲吗?” 楚沉夏嘴角扯起一丝笑意,但叫人看着却毫无喜意,语气极淡叫人听着疏远:“怎么会呢?” “当年出了那样的事,你父亲后来为官也是明哲保身,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他眼中闪过一丝沉痛,连忙截住母亲的话头:“母亲,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除了平添伤感,并无大用。” 楚夫人听他这么说,便知他心中的结还未打开,只好移开话题,有些无奈地问道:“夏儿,你什么时候回家?” “孩儿,还要在外公这里多待几日,来年春天孩儿便回去。” 楚夫人原本只是按照惯例问问,没想到他居然答应回来了,意外之外不免有些激动,脸上现出一丝欣慰。终于还是长大了,不似从前那般固执倔强了,当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脸上的稚气早已褪尽,多了几分稳重,英气的眉目从未变过,还有,那双耀耀生辉的眼睛依旧清澈地叫人一眼看到底。 楚沉夏见母亲怔怔地望着自己,微笑着唤了两声母亲,楚夫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应声。 他难得正色道:“孩儿有一事要劳烦母亲。” 不知为何,眉间急促地一跳,牵动起她当年的情绪,楚夫人有些不安地问道:“什么事?” 楚夫人听完他说之后,表情才渐渐放松下来,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后才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你放心,这点事情,还在母亲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三日后,楚沉夏接到一封信,信封写着沉夏启三个字,他不打开也知道信封内却是一张白纸。 那是他与那个人的约定,沉夏启表示一切正常,沉夏亲启表示事情有变。 推开窗户,望眼过去是烟雾缭绕的山峰,他的房间就建在悬崖上,只一低头,便能看到深不可测的山谷,如同深不可测的人心。 手一扬,信随着风飘开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信的去处,这才将窗户合上。 脚步声突然渐近至背后停止,楚沉夏翛然反身出掌,来人眼神里明显有些惊讶,继而嬉笑了一声,便迎着他的掌法出击,几招过后,便有些沉不住气,笑着讨饶道:“好了,好了。” 楚沉夏收回掌风,挑眉道:“你倒是有空来我这里。” 来人一张脸极为白净,白净的有些通透,五官分明看上去精气神十足,一双桃花眼格外出彩,说话声也是温柔的不像话。叫人一眼认出是闻名于江湖的桃花娘子景旡。桃花娘子虽为男儿身,但扮成女装的样子只能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的桃花眼下。 景旡眼波翻转,声音妩媚得叫人骨头都听酥了:“多日未见,我甚是想念你啊。” 楚沉夏眉头微皱,夺过他手中的扇子,调转扇柄用力敲在他额头,微露怒意,声音却十分柔和:“别把你江湖上的那套带进来,信不信我把你从窗口丢下去。” “哈哈!夏兄这个脾气还如之前一样,丝毫未变啊!”景旡改用男子的声音说话,倒也不失男性气概。 楚沉夏走到桌前,在迎着大门的位置上坐下来,景旡跟了过去,正想坐在他左侧,却看到一只手拦在自己面前。 楚沉夏指了指右边,面无表情地说:“你又忘记了?坐过去!” 景旡嘴上迭声答应,往旁边走了两步,突然身形一闪就强行坐了下来,脸上挂着满满的得意,大笑道:“你从来不让我坐你左边,终于让我给坐了一回,哈哈!” 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人脸色已经不大好看,楚沉夏脚下一使力,凳子便被踢得粉碎。景旡一下子坐到地上,白净的脸上登时有些红晕,掸着衣服起身,愤愤道:“不过是坐一下,怎的就碍到你什么事了?你也不至于这样发火吧?” “怎么了怎么了?”一个满头白发的人听到动静冲进房间,一双眼睛在他们两人身上游动,看了看地上的凳子了然道:“哎呀,桃花,跟你说你了多少次了,不要坐他旁边,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若说方才只是脸上有些红晕,此刻满脸通红得像关公,素来巧舌如簧的景旡竟结巴起来:“你...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桃花!!!” 黎浮一下一下地摸着白胡子,诚恳道:“好,好我不叫,我不叫,桃花你不去惹沉夏,我就不叫你,好不好?桃花?” 景旡气得牙齿声咯咯作响,要不是面前的这个人是救他养他的人,他早就上去将他啃得皮肉骨头渣渣都不剩了。 楚沉夏瞧着他气结的样子,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方才的气愤也就忘了。起身给黎浮让座,试探着说道:“外公,那件事...” 黎浮目光闪动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楚沉夏又唤了一声外公,他才正色道:“你想都不要想,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哪儿也不准去。” “外公,是你教我男儿当...”才说了几个字就被黎浮打断,“你不用跟我扯大道理,我不听,我只知道从兵的十有八九都死在沙场上回不来。你以为到现在我还能再承受一次丧孙之痛吗?!如果你真的非要从军不可,好!等我死了你再去从军也不迟!” 黎浮重重地闭上双眼,浮肿的眼皮,紧皱的皮肤,银白的鬓角,无一不在诉说他已经老去这一事实。 楚沉夏站得笔直,目光飘渺却又透着无比的坚定,他一开口黎浮的心口便一紧:“外公,偷生怕死这种事情岂是我能做得出来的?偷生怕死与苟且偷生毕竟只差了一根线,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做缩头之人。正如当年,当年,父亲没有为毓儿平反,外公不是也无法忍受吗?” 黎浮腾的一下站起来,声音虽然年迈但却中气十足:“这不是一码事,我就是不想让你去,你不明白吗?你这样做就是在逼我去死!你母亲还不知道你要去从军吧?要是她知道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猛地一抬头,语气异常坚定:“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下山的,招募士兵的日子也快结束了,到时候你可当兵无望咯。” 楚沉夏沉着脸不说话,偏偏景旡插嘴道:“那可不一定哦。” 楚沉夏眸子一紧,死死盯着景旡,黎浮沉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外公不让我下山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楚沉夏装作极其沮丧的样子。 黎浮浑浊的眼睛微微眯着,这个外孙向来聪明,会这么听话什么都不做?当下立即追问道:“桃花!你快说,怎么回事?!” 景旡正笑着看好戏,被他这么一喊,两道眉毛即刻拧在一块,气呼呼道:“能有什么意思?我就是随口说说。” 瞟过来的那一眼变成一瞪,景旡注意力移到扇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手心敲打着。 “哼。”黎浮被他这句话塞得哑口无言,将袖子一拂就要出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哦,我看这几日,你还是呆在房间里好了,这样保险一些。” 门随之一关,景旡赶过去在门上连拍好几下,控诉道:“他从军,你关我干什么?!” 门外却飘来一句幸灾乐祸的声音:“沉夏一个人无聊,你陪陪他吧!” 第四章 军中献策 楚沉夏重新坐下来,缓缓转动手中的杯子,目光却不知道飘到哪去了。景旡学着黎浮的姿势踱来踱去,急道:“我还有事呢!” 楚沉夏将书一合,抬起眸子缓缓道:“外公的锁我也打不开,不过...你这么着急要去做什么?” “我急...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你平时可不是这么爱管别人的闲事。”景旡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不过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 “哦,我就是想听你说说你的急事,好让我笑上一笑。”难得他今天有心思打趣景旡,若在平时,两人一言不合便要打起来。 景旡白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倒是想看看你有什么办法?反正我再急也没你急。” 楚沉夏提着袖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浅浅地啜上一口,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景旡,无牙集是不是在你那里?” 景旡缓缓地将头转到一边,似乎是想避开他探究的目光,扬声道:“怎么可能,江湖上的人争破了头的秘籍怎么会在我身上?” 楚沉夏斜斜瞥了他一眼,景旡碰上他的视线,眉头一皱,有些严肃道:“楚沉夏,我可告诉你,你别打那东西的主意!” 景旡说话向来不着调,难得有正经的时候,楚沉夏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问了,懒懒道:“我就是随口问问。” 说话间起身走到窗前,今天的山风有些大,不披一件外袍决计是要受寒的。 楚沉夏闭着眼迎着风,风往他的衣颈里拼命钻,冻的他根根睫毛乱颤,尽管牙齿打颤的厉害,但他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第二日,第一缕旭日从窗户照进来的时候,景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老头子的锁还是锁不住他。” 顺王刘衍带的列行军经过新阳,翻过玉林山,来到荥阳城,距失守的嘉庆关不过二十公里。 如此近的距离,两军都不敢轻举妄动,即使鲁国只有三万兵马,而宋国却有十万兵马之多,在人数上占了绝对的优势。 这几日正是冬至,雪下的很大,将荥阳城外的地盖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哪是河流哪是平地。鲁国大将云重在城门下大骂着喊战,被素来以神箭之称的副将裴叔东一箭贯以穿心而亡,鲁军不战而降。 这场胜利来的奇怪,却也在众人意料之中,列行军还从未败过,正是如此才渐渐有些骄纵之气,当晚就摆起了庆功宴。 任谁也没想到,在大家喝的昏天黑地,放松警惕的时候,那三万战俘竟同城外隐藏的五万鲁军里应外合屠杀荥阳城。 列行军一路杀敌,一路被逼退,根本顾不上荥阳城内的百姓。一夜之间,荥阳城变成了一座死城,每一条路上都铺满了尸体。雪下了又下,落在有温度的血中即刻融化了,后半夜冷的异常,可每一个士兵的心都发着热,血液都滚滚沸腾着,他们的眼睛和血一样的红。 鲁军是杀红了眼,列行军是哭红了眼。 来时的十万列行军被逼进大山的时候只剩下不到四万的兵力了,天寒地冻,尤其是在这寸草不生的山顶,还有战斗力的将士不足三成。 数量稀少的帐篷由伤兵住着,就连主帅刘衍也将帐篷让出来与将士们一起挤在山洞中取暖。 大家的表情蓦然,列行军征战沙场二十年,还从未摔过这样大的跟头。没有一个人会去质疑和责怪主帅,他们的主帅从六年前就一直呆在军营了,可以说是他们看着他长大的。 刘衍从火堆旁起身往里走了两步,裴叔东跟着起身轻轻喊了一声:“殿下。” 他微微偏头,看到自己副将的脸上除了担忧并无责怪之情,眼眸顿时饱含沉痛,紧紧咬着牙在山壁上用力捶了一拳,沉声道:“我怎么就没想到?!” “殿下,当务之急应该是想办法突出重围啊!殿下,我们四万将士都凭殿下调遣,大家都是铁铮铮的汉子,无论生死绝无怨言!”裴叔东高声道。 他这话说的实诚,但刘衍还是被他话中的几个字刺痛。他紧紧闭着眼,脑海中全是挥之不去的四万,怨言,生死这几个字。 翛然睁开双眸,眸中的悲伤在一瞬间褪去,刘衍转过身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拿地图来!” 裴叔东目光一跳连忙应了一声,将地图递到他手上,亲自从一旁的亲兵手中接过火把,尽量贴近他,方便他看得清楚。 “鲁军现在什么位置?有多少兵力?”刘衍看到地图眉心就皱了起来。 “山腰上山脚上都是他们的兵,山腰上有两万,山脚下还不知道,但根据他们的营帐来推断,估摸着有三四万人。”裴叔东将地图上的几个点指给他看。 刘衍神色凝重地默了一会才道:“东坡南坡是陆地,北面和西面环绕着长临河。西北方向应该不会安排很多兵力,我们可以从那里撤离,沿着长临河撤到玉林山上去。在玉林山和新阳的援兵汇合。” 裴叔东眉间微蹙,手指在山坡北面划来划去,刘衍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殿下,这边的路可不好走啊,我们这么多人目标大,行军路程慢,而且我们根本没有船只啊。”裴叔东提出异议。 刘衍正要说话,一个音调不高却很有力度的声音从洞口传来:“殿下在吗?” 裴叔东高声回应道:“什么事情?” 那人却已经走到了面前,裴叔东显然不悦:“谁让你闯进来的?不知道这是殿下议事的地方吗?” 刘衍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向那人,只觉得他身姿挺拔如树,面色淡定如兰,看他衣着却是普通士兵,不免有些意外。 “禀殿下,我是前军谢将军营下的,前来献策。”那人无视裴叔东,对着刘衍微微顿首。 刘衍见过太多献策的人,无一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来。可在他身上却看不到什么野心和贪欲,反而透着一股压迫人的气势。他不由得紧张起来,空下来的手偷偷按住剑柄,目光一紧问道:“你说你是谢将军营下的,他怎么不引荐你来?这不是太不符合规矩了吗?” 那人目光浮动,看了看裴叔东,有些好笑道:“殿下忘记了吗?谢将军已经战死了,如何引荐?” 刘衍一怔,带着些许愠怒看向裴叔东,裴叔东黑着一张脸,避开他灼热的视线不再说话。 刘衍将目光从裴叔东脸上移到那人脸上,盯了一会,发现那人不躲不避,毫无畏怯之心,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楚沉夏。” 刘衍听到这名字,心口陡然一跳,楚沉夏,那么熟悉那么相似,嘴张了又张,还是没有问出口。 “我认为此刻应当集齐所有兵力,一鼓作气突破鲁军的重围。”楚沉夏的视线落在刘衍手中的地图上。 裴叔东第一个跳出来反驳:“荒唐!简直可笑,这么愚蠢的点子你也说的出口?我们的兵力还不足鲁军五成,怎么和他们正面交锋?” “不然呢,难道裴将军打算死守在这山上吗?据我所知,我军的粮草远远不足三日。”楚沉夏扬声道。 裴叔东被他这话一呛,抽了抽嘴角道:“我们的援军很快就来了,只要再撑多一天。” 楚沉夏眉间一挑,冷冷道:“裴将军以为,援军还来的了吗?他们已经自顾不暇了。” “什么?”两人脸色皆一白,刘衍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山腰上的鲁军实际上只有一万多人,山脚的大多都是空帐篷,殿下觉得他们的主力军去了哪里?” 裴叔东插嘴道:“你怎么知道?” 楚沉夏不作回应,等着刘衍回答,刘衍沉吟了一会道:“难道...难道他们直接去了新阳?” 裴叔东手中的火把剧烈一晃,惊道:“去了新阳?怎么会去新阳呢?他们的目的不是要将我们剿灭吗?” “因为他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我们,他们这是在拖延。他们并不打算和我们做殊死搏斗,所以从一开始就保留了实力,山腰上的士兵只是用来困住我们的障眼术。”楚沉夏字字清晰道。 刘衍神色凝重地看着手中的地图,对楚沉夏的疑惑暂时被目前的局势吸引过去,许久才抬头道:“不错,和我们斗个鱼死网破,只怕他们也得不到多少便宜,也不会有力气再去攻打新阳。去新阳的路并不好走,要翻过一座十分高的玉林山。他们既然这么做,那一定是早有准备,一定会选择坐船去新阳的。顺着新河去新阳虽然绕了些路,但十分方便,我们来时也是坐船的。倘若我们突破重围翻过玉林山还是有可能追上他们的。” 刘衍说完这话,便偏头看着裴叔东,正要吩咐下去,一旁的人轻声说道:“不可。” 第五章 出其不意 刘衍说完这话,便偏头看着裴叔东,正要吩咐下去,一旁的人却轻声说道:“不可。” 虽然语调极轻,但刘衍听得十分清楚,有些疑惑地看向他,裴叔东嘴快地问道:“又怎么了?” 楚沉夏顿了顿,极快地说道:“荥阳,我们回过头去攻荥阳。这里与荥阳比较近,他们的主力又不在城中,此刻也料想不到我们会杀一个回马枪。” 刘衍眸子的疑惑顿时褪去,大喜道:“好主意!夺回荥阳城,一路向前,将失守的嘉庆关也一并夺回来!断了他们的后路,让鲁军两面夹击,困死在我南宋!” 楚沉夏接话道:“不光如此,殿下还可以联合边境兵力,攻打到鲁国去。” 刘衍不住地点头,心中已有了大概谋划,吩咐裴叔东道:“传令下去,不惜任何代价即刻突破重围!” 裴叔东见殿下如此开心,眉眼都是笑意地应了一声,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将手上的火把塞到楚沉夏手上才跑开。 楚沉夏见刘衍专心看着地图,便将火把拿的与他近了些,仔细打量起这个年轻的主帅。 刘衍忽然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眼神,警惕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要再说你是谢将军营下的普通士兵我是不会相信的。” 楚沉夏认真道:“我是谢将军营下的一名不普通的士兵。” 刘衍将地图收起来,失声笑道:“不管怎样,我是不敢让你去做一名普通士兵了,留在我身边,做个亲兵。” 亲兵...楚沉夏坚定的眼眸闪过一丝不屑,但极快地被他掩盖了过去,淡淡地回了声是。 列行军在刘衍的部署下,顺利地突破重围,一路攻破荥阳、嘉庆关、彭城,与潼关的边境士兵汇合。 而正在与新阳恶战的鲁军得到列行军收复彭城的消息,开始自乱阵脚,略微处于上风的优势便被宋军扭转了。想退却又无处可退,翌日便被宋军攻破,屠杀在玉林山脚。 眼看目前形势一片大好,刘衍率军十五万,浩浩荡荡地奔向鲁国。鲁国国君听到这一消息十分震惊,听取了群臣的建议后,无奈选择求和。 永明公主作为和亲人选,由列行军护送回金城。 刘衍掀开帐篷走进来,一股闷热感袭面而来,视线扫了一圈落在地上的火盆子上:“永明公主,今夜就委屈你在这营帐里住一夜了。” 永明公主正端着碗不知喝些什么,见有人进来了,连忙将碗递给旁人,笑着起身道:“没关系的,只是这帐篷里冷得很,我能否差人再加几个火盆子?” 刘衍有些吃惊地看了一眼裹着白裘的永明公主,别的营帐素来只用一个火盆,而她的营帐里已经用了四个了火盆子了,她竟还觉得冷? 细看之下,这位公主的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没有白天所见到的那般精气,竟有些厌厌之气。 “公主随意就好。”刘衍顿了顿,忍不住问道:“公主是受了寒还是生病了,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永明公主盈盈欠身,笑道:“我就是太累了,我自己有医女的,多谢殿下的好意。” 刘衍点点头,便要转身出去,一名婢女头也不抬地进来了,正好撞在他胸口上。 刘衍低头看去的时候,不免惊了一惊,手中冒着热气的汤碗溅出不少水来,她却咬着牙一声不吭,汤碗在手中一动不动。 刘衍从她手中拿过那汤碗,瞥了一眼她泛红的手背,正要说些什么,永明公主拖着脚步过来了。 永明公主一个眼神示意,一旁的婢女连忙上前去接刘衍手中的碗,他却没有递给婢女,婢女伸出去的手便僵在半空。 他将目光移到永明公主脸上,质问道:“这么浓重的药味,公主还说没有生病吗?” 永明公主本就白着的脸色越发惨白,她身患绝症,每日都要靠汤药过活,正是如此,鲁王才会选择将她作为和亲的人选。白天倒还好,还可以撑一撑,可每每到了夜里总觉得喘不过气来,整个人虚脱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她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措词,吸了口冷气便道:“女儿家的小毛病,不碍事,过几天就好了。” 刘衍看她一副下一秒就要倒下的样子,实在难以相信,高声道:“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以免有什么疏漏。” 一直低头不说话的婢女突然道:“回殿下,我是永明公主的医女,公主的确是身子不舒服,过几天就好了。” “可你是鲁国人。”刘衍反驳道。 婢女回应道:“我是南宋人,殿下,我不知道这和我是不是鲁国人有什么关系?” 刘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是南宋人?” 营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营帐内的人都不说话静静等着那脚步声的主人进来,帐帘一掀,冷风就灌了进来。 永明公主有些受不住的晃了晃身子,刘衍看了她一眼,对着掀开帐帘却不进来的裴叔东道:“进来说话。” 他诶了一声,便放下了帐帘。 永明公主慢慢走回床边坐了下来,尽管有些不合礼节,但也好过忽然倒在地上吓他们一跳的好。 裴叔东的视线在永明公主身上徘徊来徘徊去,被刘衍一句话打断:“什么事?” “哦,大夫说缺草药,叫我想想办法,但我哪里想得到?就来问问殿下,该如何是好?” “草药,什么草药?出城的时候怎么没有备全?”刘衍有些不悦。 裴叔东皱眉道“不是的殿下,天气太冷了,有些将士的伤口都被冻裂了。” 刘衍也有些烦恼:“明天就到新阳了,能不能再撑一日?到了新阳就有草药了。” “是啊,我也是这么和大夫说的,可是大夫说今天晚上要是弄不到草药,明天起来,这些将士的手脚多半要落下病根。我去看过,确实裂的很严重,想到他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都熬了下来却要因为冻伤落个残疾,我就有些心痛。”裴叔东想到那一幕,眉头便紧紧拧起来了。 永明公主忽然出声道:“殿下,我这儿有几个懂医的医女,不知道帮不帮的上?半容。” 被叫到的女子应声道:“是,我知道一些草药是用来治冻伤的,也许和军营里的大夫所用的不一样。能否让我去试试?” “积雪草、降真香、钓樟刮屑敷涂。”孙半容在一堆草药中飞快地拣出一些来,递给一旁的大夫。 许大夫有些犹豫地接过,为难地看了一眼刘衍:“殿下,这位姑娘所用的草药,有些不对症啊。” 半容截下他的话,扬声道:“怎么不对症了?顺王殿下亲自带来的人你还信不过?” 许大夫面露难色:“不是...这些草...草药,我们从未用过,尤其是这积雪草,我们先前都拿来用作燃物。怎么...怎么就能治伤口呢?” “积雪草止血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只长在寒冷的山上,在金城还找不到这味草药呢。”孙半容反驳道。 “我救过那么多的人,恐怕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从未听过这用来烧锅的草还有这功能,我是不信的!”许大夫气鼓鼓地将积雪草放回草药堆里。 半容见他一脸的不相信便有些气结,她孙半容识草药的本领竟被一小小军营中的大夫质疑。当初,鲁王千里迢迢派人请她出山医治永明公主,即使自己用了非常人所能理解的剖术,鲁王也没有质疑半句。现在不过几味草药,眼前的人却怎么也不信。 孙半容盯了一会许大夫,伸手便拿过了桌上的一把匕首。刘衍一惊,还未来得及阻止,血已经顺着她洁白的手腕流下来了,不免责备道:“我还未说什么,你不至于这般以身试药吧?” 半容不理会他,将有些泛黄的纱布铺在伤口上,又抓了些积雪草敷在纱布上,只一会的功夫,血便不再顺着手掌流淌了。 “这...这就好了?”许大夫十分激动地看着她,踌躇着问道:“能否将纱布掀开,让我看看伤口?” 半容匆匆将伤口包扎好,反问道:“掀开?你以为这是什么神药?好的那么彻底?掀开不就白敷了,你是大夫你不知道?” 许大夫白着一张脸,目光却闪着一些光芒,将桌上的草药篓一把拎过,道:“殿下...” “你去吧。”刘衍看着他走远,目光才落回到她身上。 “殿下,我也去看看将士们的伤,或许哪里有不妥的地方,不然也不至于处理好的伤口被冻着就裂开了。”孙半容行过礼就往外走。 刘衍拿起桌上散落的一株草药,陷入了沉思,什么样的女子竟让人看一眼都心生敬佩,这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谁身上遇到过。 “殿下。”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刘衍回过头去,看到楚沉夏站在门外,并没有进来的打算。 两人对视了一会,还是刘衍走向了他,他忽然想起来了那种感觉在谁身上也遇到过,不就是眼前这个人吗? “什么事?” “出事了。” 第六章 突发疾病 刘衍和楚沉夏一路疾行,走到溪边,刘衍看到地上躺着的几十具尸体,心里一震。他的将士,挥刀战马,浴血奋战都没有死,可现在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死了。 右卫将军王镇看到刘衍,起身道:“殿下,这些都是我营中出生入死的兄弟啊,他们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刘衍向前走了两步,正要蹲下去,却被王镇拦下,他语气颇多沉痛:“他们死相残忍,殿下还是不要看了。” “笑话,我征战沙场什么惨样没有见过?”刘衍低骂了一声,即使是做了心里准备,在翻过尸身看到糜烂的正脸时,还是不由得一惊。 对于他们这种铮铮铁骨的汉子来说,死并不可怕,不过是一刀子的事情,可谁也不愿意死前还要受那么多的折磨。 王镇重重叹了口气:“有看到的士兵说,他们发了狂的抓挠自己的脸,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好的。最终还是饱受折磨死去了,陈大夫说他们是重了毒,重了什么毒却查不出来。殿下,我军中一定是混入了鲁国的奸细,鲁国的人都狡黠奸诈,假意投降假意求和就是要将我大宋军队搞垮啊!” 刘衍起身背对着他,目光沉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镇等了一会,见他不说话,急道:“殿下,殿下应当机立断啊,将混在军营中的鲁国人全数杀死,以绝后患啊。现在心软,到时候死的就不止是我营中的几十个兄弟了啊!” 刘衍转身凝目看着楚沉夏,缓缓问道:“你觉得如何?” 楚沉夏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淡淡道:“当然不行。” 王镇一愣,十分意外地转向楚沉夏,他居然用这样的语气和殿下说话,重点是殿下的脸上并无半分怒意,倒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刘衍也早已意料到他会这么答,于是催促道:“你有什么想法就说,不要每次等我问了你才说。” 听他这么说,楚沉夏索性直接进入话题:“是,殿下不必着急,我方才问过了,这六十七名士兵与另外二百多人一起吃的晚饭,所以并不是在饭菜上中的毒。” 刘衍点头同意他的说法:“我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天气太冷,两人说话时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白气,楚沉夏眼眸一紧,望向不远处的军营,轻声道:“当务之急,是查清他们中的是什么毒?” 眼风扫到王震似乎想说些什么,连忙抢在他前天道:“殿下,永明公主的随身医女孙半容应该知道此毒是什么。” 刘衍听到孙半容三个字,脑海浮出她面无表情的脸,不解道:“为什么是她?还有你又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殿下应该知道徐氏家族吧,这位孙姑娘就是徐熙老爷子唯一的徒弟。” 徐氏家族是宋国无人不知的医药世家,徐熙的两个儿子都被请进宫专门为皇子们治病,大儿子徐道度因为有脚病不能行走,皇帝派六皇子庆王亲自带兵将他接来皇宫。就连鲁国也亲自派人来请徐熙的爱徒出山为公主治病,可想而知,徐氏家族的地位是相当瞩目显赫的。在这个乱世,大夫都是举足轻重的,人们宁可得罪官兵,也不会去得罪一个大夫。 刘衍有些惊讶,回想她的行为又觉得确实在情理之中,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我这就去请孙姑娘来。”王震十分着急地开口,得到刘衍肯定的眼神,脚步匆匆奔向了军营。 刘衍眉头微皱,回来走了两步,眼眸猛地一抬,发问道:“那你又是什么人?” “殿下疑心我?”楚沉夏怔了怔。 “你自己不知道吗?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你只是个普通士兵的,普通士兵敢这么对我说话?”刘衍的目光牢牢锁在他的脸上。 楚沉夏连忙躬身行礼道:“是我太没规矩冒犯了殿下,我会改的。” 刘衍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介意的不是你的态度,就算改了又如何?你内心的想法会因此消下去一分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费尽心思接近我究竟想做什么?” 楚沉夏一早就想到他会这么问,等了这么久他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于是干脆道:“我做这么多的事,想方设法接近殿下,是为了有机会接触朝堂,为我至亲沉冤” 刘衍眉间一跳,想起多年前的一桩惨案,胸口一闷,正要说些什么,王震已经赶过来了。 孙半容目光在尸体上略微一瞥,欠身行礼道:“殿下。” “不必多礼,劳烦半容姑娘去看看了。”刘衍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只觉得面前的女子虽不爱笑,一张脸倒也不让人觉得冷冰冰,行事作风不卑不亢看着也舒服,偏偏整个人给人一种莫名的疏远感。 半容越过刘衍朝尸体走去,眼风看到静默在一旁的楚沉夏,不由得偏头去看,对上他冰冷的眼眸,心里一惊,连忙加快脚步走到尸体前。 刘衍看着她毫不介意地翻开尸体,在尸身上摸来摸去,抽了抽嘴角道:“原本这种事情是不该由女子做的,辛苦孙姑娘了。” 半容听到他从半容姑娘转为孙姑娘,翻着尸身的手一愣,忽然受惊了一般将手缩回,疾步走向刘衍。 没有表情的脸终于惊慌了一回,语气焦灼道:“还有谁碰过这些尸体了!立刻到我面前来!” “怎么了?”刘衍看着她这表情,心知事情不太好。 “殿下,这些人是被一种名为疥虫的毒虫钻进了皮肤,全身发痒溃烂而死。如果谁碰了这些尸体,我不保证会不会有疥虫钻到触碰者身上。”孙半容指了指那堆尸体道,“即刻将尸体焚化,告诫士兵不要靠近溪水一带,这里有许多的疥虫。” 在场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士兵高喊着殿下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喘着大气道:“殿...殿下,军营里也死人了。” “快过去看看!”刘衍想也不想就往军营走去,王震连忙上前拦住他,低声劝道:“殿下!刚刚你也碰了尸体了,让大夫看一眼吧!看了我们才能放心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还有什么脸回金城啊!” 刘衍回头看了一眼半容,半容肯定地点了点头:“殿下要是真碰了那些尸体,还是让我看上一眼比较稳妥。” 说完这话,半容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刘衍想也不想便将衣袖挽起。孙半容看到他满臂的伤疤,目光一跳,倒不是看到这么多伤疤被惊到的,只是想不到面容如玉,看似养尊处优的顺王殿下竟然真的拿命在守这个国。 温热的手臂触碰到半容冰凉的手指,刘衍不由得微微一颤,半容斜斜看了他一眼,仔细拂过他手臂的每一处,又轻轻摁了两下,才道:“并无异样。” “嗯,我先过去看看,你替这里触碰过尸体的将士看完就过来找我。”刘衍手臂一甩,袖子就掉落下来,目光在她脸上落两回才收起。 “殿下记得告诉其他将士,万万不可触碰尸体。”半容一面在王震手上摸索,头也不抬地说道。 刘衍微微点头便匆匆走了过去,楚沉夏眼眸微紧,盯着孙半容看了一会,孙半容下意识地偏头撇了他一眼,淡然道:“你碰了吗?” 明明没碰,不知怎的,楚沉夏脱口而出:“碰了。” 王震诧异道:“什么时候碰的?我怎么没看见?” 楚沉夏眉毛一扬,笑道:“我碰过殿下了。” 半容目光落回到王震手臂上,不再说话,王震当即反驳道:“大夫都说了殿下没事,你碰了殿下会有什么事?” 楚沉夏淡淡一笑,目光越过半容,落在昏暗的林子里,眼眸时沉时浮,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要干什么?”王震看着半容掏出匕首在自己的手臂上比划着,心里不由得一震。 楚沉夏打趣道:“我猜这位大夫是要替你刮骨疗伤呢。” 王震脸色有些难看,咬牙道:“那大夫你下手快些,我怕我撑不住。” 半容撇了一眼楚沉夏,笑出声来:“好,我快些。” 王震一听即刻紧闭着眼,半容朝一个举着火把的士兵轻轻招手,匕首在火苗上烤了一会,在原来的伤口上滑裂开来,黑色的细足一惊,往里爬了一爬,半容解下他身上的酒囊,斜斜看了一眼额间布满汗的他。 手一翻转,酒囊中的酒一下子倾倒在他的手臂上,顺着伤口流进血液,那只拇指大的疥虫惊慌失措地从皮肉里爬出来,被酒水冲到草地,蜷在一起没有动静了。 第七章 无奈烧尸 王震闭着眼静静等着却不见什么疼痛,正松下心来,一股清香的酒气伴着钻心的疼痛而来,整个人为之一震,整张脸紧紧皱在一起,不敢放松半分。 听到半容淡然的声音才睁开眼来,“你的手上原本就有伤,所以才会被它有机可乘,钻进了伤口。” “这样就好了?不用刮骨...”王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半容点了点头,眼风一扫,捕捉到一个目瞪口呆的大夫,对着他说道:“就劳烦这位大夫替这位将军包扎一下伤口了。” 陈大夫见她和自己说话,又喜又惊,迭声应道:“是,是。” “孙大夫!孙大夫!”远处的一人大叫着跑过来,虽然叫的是孙大夫,毫无疑问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了过去。 “孙大夫!殿下让你忙完了赶紧过去,军营那里死的人越来越多了。” 半容应了一声便走,楚沉夏俯身拾起那只半死不活的疥虫,眉头微蹙,看了看半容清丽的背影,跟了过去。 营帐里躺了不少人,加之围观的人,竟让人在寒冽的冬日觉得闷热异常,半容皱眉道:“闲杂人等可以出去了。” 刘衍做了个手势,一些将士齐齐退了出去。半容凑到一个瞪着眼一动不动的士兵面前,一张脸红的不像话,探了一番气息后了然道:“是瘟疫。” “什么?怎么会是瘟疫?不是疥虫吗?”刘衍听到瘟疫两字身形一晃。 乱世里的瘟疫,使人闻风丧胆,患了瘟疫的十有八九不得存活。更重要的是,在当代一旦发现患有瘟疫的人是要隔离杀死,焚毁尸体的,毕竟这是一种传染起来要命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疥虫咬,可显然易见,他们和死在溪边的士兵是不一样的,确实是瘟疫无疑。”半容转身去看另一人。 裴叔东一张脸憋得通红,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赶来的王震听说是瘟疫,也是一副不忍心的模样,几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都落在刘衍身上。 半容因为忙着观察病人,没注意到他们,头也不抬地说道:“叫人弄些热水进来,还有去挖些大蒜挂在各自营帐前,如果有身体不适的即刻到我这来。” 半容等了一会也不见他们有动作,起身见他们几人都怔怔地看着自己,不解道:“怎么了?” 王震有些尴尬地解释:“孙大夫可能不知道,按照我朝的做法,一旦发现瘟疫患者,不论死活,一律焚烧。” 半容心口一震,水波流转的眼色即刻变得有些锋利,眼神落到刘衍脸上,刘衍触碰到她的目光如同被烫到一般逃开,转到楚沉夏脸上,他却不动声色地移开了。 半容顿时觉得热血一涌,胸口急速翻涌,重声道:“好啊!你们够狠心,这些人还没死呢,你们不管不顾也就罢了,现在连一丝活下来的机会都不给他们。你们不相信瘟疫治的好,可我相信我的医术,岂有不救之理?” 裴叔东也忍不住道:“孙大夫,我们也很舍不得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可是为了避免瘟疫蔓延,我们必须这么做啊。如果,如果今天是我躺在这里,不用你们说,我第一个同意。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半容弯下腰仔细地看着患者的皮肤,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这番话。 “孙大夫,你何必呢,何必冒着被传染的风险去救治一个没有生还几率的人?在这个草药匮乏的地方,何不省点力气,这个世上要你救治的人又何止这些?”楚沉夏又是劝慰又是感叹道。 半容听到他这番话,一下子跳了起来,气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 话说到一半,一旁毫无气息的人忽然伸出了手臂,牢牢抓着半容的衣角,半容正气头上,被他这一拉吓得一腔热血倒流回来,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凉水,凉透了。 刘衍跨步上前,一把拉过半容,同时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道:“即刻将这些人连同营帐焚烧。” 半容被他连拉带拽拖出营帐,几人退至百米外,看着一团不大不小的火静静地烧着,楚沉夏看着紧咬嘴唇的半容,慢慢将脸侧回来,轻轻叹了一声,终究是个女流之辈。 半容听他叹气,偏头看他:“你是不是以为这个世上就你最聪明?” 楚沉夏一愣,瞪了眼睛去看她,她却已经转过身走开了。 回头的时候正对上刘衍的目光,刘衍不以为意地转了回去,他的眼神分明在附和半容的说法,楚沉夏低下头,无谓地一晒。 庆幸的是,之后再无中毒瘟疫之类的问题出现,大军顺利回到金城。 皇帝十分高兴,亲自在城墙上等大军归来,又是赐官又是赏金,一时之间,金城上下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皇帝原本打算将鲁国公主嫁给三皇子刘衍,偏偏有不开眼的大臣上奏,说是刘衍军功重重,难保他日连同鲁国举兵谋反。 皇帝一气之下就将那位大臣杖死了,以此告诫其他大臣,若再有这种无谓的攀咬,一律严惩。 尽管皇帝表示了对儿子的信任,但和亲的事还是耽搁了下来,支支吾吾说了句不急就敷衍过去了。 刘衍倒是无所谓,整日混在军营中,忙着整顿军风。 楚沉夏无官无职,以亲兵的身份留在刘衍府中,回金城后刘衍就有意冷落他,似乎是不想让他触及朝堂。一时间,他在府中倒成了个闲人,出入倒也不受限制。 白天的一场雨,令这黑夜黑的没有半分光,楚沉夏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四周,矫捷地跃出墙头,几番绕转来到湖边的亭中。 这座亭子十分显眼,倚着河,亭子前是一条极长的石阶路,如果有人过来,是一眼就看的到,倒也不怕有人偷听。 石桌上放着一盘棋,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内含杀机,楚沉夏忍不住夹起一粒棋子,正要放下去。那人连忙拦住他,空出来的另一只手递给他一壶酒,道:“你可别乱下,我自己和自己对弈的好着呢,你这么一下,就乱了。” 楚沉夏笑了一声,接过那壶酒,转着瓶身看了看,道:“又喝?” “怎么?不敢喝?”那人挑眉道。 “喝,喝!”楚沉夏又笑了一声,举起酒瓶仰头就喝,酒从他的吼间滑下去,辣的他不住咳嗽,眼泪一并咳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楚沉夏又仰头大饮了一口。那人笑着笑着,脸上忽然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地被他掩盖过去。 楚沉夏只觉得脚踩在棉花上,身处江面的小船上,整个人晃得厉害,面前的人时而模糊时而清楚,一下子很远又一下子很近,想要搭在那人肩上,却怎么也抓不住。终于抓住了吧,那人忽然推开了他,整个人失去控制往后仰。楚沉夏觉得自己往后倒去的动作似乎持续了很久,耳边甚至有风吹过,不免好奇地偏头往后看了眼,自己居然在半空中,而身后是乱石林立的石堆,一下子酒意就散了一半。因为这一眼,似乎下降的速度快了许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落向锋利的巨石,张着嘴的喉咙灌了不少风,又干又涩,想喊又喊不出声音来。 巨石穿身而过的时候,楚沉夏醒了,头疼的非常,还出了一声汗,不免嘀咕道:“每次都要喝清冽香...” 说完坐起身来,眼风扫到旁边的人影,心里一惊,偏头去看果然是刘衍正定定地看着他,他眉睫一跳,尴尬道:“殿...殿下...” 刘衍冷冷道:“清冽香这么烈的酒也敢喝?清醒些了吗,你还记得怎么回来的吗?” 楚沉夏有些怔仲,讪讪道:“不...不知...” “哼。”刘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寅时回来,醉的一塌糊涂神智不清,将府里闹的鸡犬不宁。你倒好,撒完泼就倒头大睡,府里所有人都被你吵醒还要收拾烂摊子。” 楚沉夏尴尬地咽下口水,头又沉又痛,怎么也想不起昨天晚上的事情,看了一眼眼前的人,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我昨天失态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刘衍掩藏不住眼中的笑意,道:“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样一面,亏我从前还以为你是个修身养性的男子。” 楚沉夏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低声咳了一声,扯开话题道:“殿下一大早就在我房中,是有什么事?” 刘衍敛起笑容,正色道:“午后有一场马赛,是皇子间的,父皇也会去看。” 宋国热衷于马赛,王公子孙都会骑马,如果有哪户官宦子弟不会骑马传出去是会被人笑死的。常年奋战在战场的刘衍更不在话下,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事的马赛,今日怎么值得一提? “是哪里出了问题吗?”楚沉夏下床趿鞋,拿过架子上的衣服匆匆披上。 “我用惯了的那几匹马,这几天不知怎的,竟有些恹恹的,看上去倒像是病了。本来也没什么的,我在别的马场有那么几匹烈马的,不巧的是,我昨日从马背摔了下来。” 楚沉夏低下去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难怪他一直坐在凳子上,刘衍是征战沙场的大将,普通的摔伤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咬着牙也会忍下来,他既然这么说,想定是摔得很严重。 “殿下应该有很多人选吧,裴将军,左将军,军营中的随意一个人都能替你去参赛,殿下却来找我,难不成是要我替殿下参赛?”楚沉夏语调平然道。 第八章 驾驭腾云 刘衍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膝盖:“裴将军左将军毕竟是有官品的人,让他们替我参赛,总归有些不合情理,但是由我府中的人去,便是在情在理了。如果不是我太心急,从马上摔下来了,我是一定会亲自去的。” 楚沉夏听他这么说,目光一紧,道:“怎么?殿下是怕裴将军他们替你出赛赢了不好分赏赐?” “二十万黄金,谁不眼红?”刘衍微微偏过头去,眼神有些飘渺。 楚沉夏微微一怔,淡然道:“殿下,我会尽力而为的。” 刘衍回过头来,仔细看着他,认真道:“不,你要全力而为,你必须赢。” 楚沉夏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失望,虽然他明白这二十万黄金对一个皇子的意义,可以招兵买马收买人心,夺权争位的路上没有钱是绝对走不下去的。只是起初,他对这位皇子略微有些赏识,觉得他对下属体贴,为人刚正不阿。看来,天下的皇子都一样,也包括那个人。 他到马场时,精神为之一震,他五岁就被黎浮逼着骑马,到了十岁已经能够驾驭一匹成年的烈马了。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烈的马,热血一涌,抓过缰绳一纵就上了马背。马不安分地嘶叫着,前蹄居然高高仰起,一下就将楚沉夏从马背上甩落了。 马厮连忙赶过来,急切问道:“没事吧,殿下就是被腾云甩下马背,又被马蹄踢到了,才伤的那么重的。” “腾云?倒也配得上这个名字。”楚沉夏笑了一声,重新翻上了马背。 裴叔东边走边笑道:“殿下,听说你昨日从马背上摔下来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刘衍略微有些吃力地被他扶着,斜斜看了他一眼:“是腾云,也怪我太心急了,想用腾云参赛,毕竟,腾云这匹胡马还从未被人征服过。” 忽然马场传来马嘶叫的声音,两人不由得一惊,嘹亮又经久不息的嘶叫声除了腾云还能是谁? 走了几步,才远远地看到有个人坐在马背上,腾云无论怎么甩都甩不开,于是发狂一般的跑了起来。 裴叔东又惊又赞道:“这人谁啊,居然能驾驭得了腾云,殿下府里还有这么厉害的马师?” 刘衍默然半晌,看着那人一点一点的控制腾云的速度,然后跳下马来,牵着腾云走到他面前。 “竟然是你啊,我以前真是小看了你,不错啊,这么烈的马都能降服。”裴叔东十分地兴奋地摸了摸马背,却被腾云摇晃着身子甩开了。 刘衍看了他一眼笑道:“难得腾云也会又被人驾驭的一天,刚才那幕真是大开眼界。” 楚沉夏跟着笑了一声,目光却移不开马,“这是匹好马,圈锢了它这么多年真是委屈它了。” “如果你喜欢,就送你了。”刘衍淡淡道。 裴叔东和楚沉夏皆是一惊,裴叔东结巴道:“这...这么好的马...殿下就送人了?我记得殿下可是很喜欢腾云的。” 楚沉夏惊讶之后已经反应过来,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后话。 “喜欢有什么用,我又降服不了它,还是送给它真正的主人。”刘衍目光微微一凝,半开玩笑半严肃道,“你可得赢了比赛,我才送你腾云哦。” 楚沉夏了然地点点头,裴叔东却已经抢他前头说道:“殿下,他连腾云都能降服,还担心什么呢,这次啊肯定是你顺王府摘得桂冠了。” 刘衍也柔和地笑了笑,目光灼灼不由得落在他身上,他却没看见,正拾了草喂腾云。 这回的马赛比以往还要热闹上几分,鲁国的公主也会来看,虽说大家心知肚明这公主一定是配给三皇子刘衍无疑的。可皇上还没降旨,要是哪位王公子弟出类拔萃地被公主瞧上了,公主向皇上求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今日的马赛,有些地位的王公子弟都格外认真地准备了一番。 午时才过,皇帝就已经在高娴妃的陪伴下来到马场了。自从皇后逝世,皇帝就偏宠高娴妃,高娴妃是北燕的公主,北燕的民风淳朴,那里出身的人都十分善良和率真,皇帝便是看上她这一点才会一连宠幸多年。这个由来也是在皇后薨逝后才有的,据说皇后是皇帝的发妻,原本十分相爱,偏偏皇后心思深沉,利用权谋将后宫搅得天翻地覆,皇帝这才对她死了心。 永明公主紧跟着赶到,盈盈拜过后便坐到了一旁。 高娴妃定定地瞧了她一会,皇帝接连叫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怎么?” 高娴妃收回目光,解释道:“我觉得这位公主看上去有些柔弱,与子顺有些不般配。” “谁说永明公主非得嫁给子顺,你瞧瞧,这么多王公子弟...”皇帝微微凝目看着她,手在远处随意一指。 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高娴妃十分认真地挑了起来,“陛下,我看那个就不错,一身文气,和公主有些般配,不过职位低了些,只怕委屈了公主。” “那个也不错,外形官位都配的上公主,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澈姐姐说他人品不好,还是算了...” 皇帝瞬间觉得有些无趣,靠在龙椅上,笑着听她在耳边啰嗦。 皇帝眼风一跳,看到永明公主动作极轻地咳了一声,两只眼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圈,发现无人注意才松了口气。看来这位公主的身体还真是虚弱。 未多时,该到的人都到齐了,唯独顺王府的人迟迟未到。 内监上前,在皇帝耳边轻声道:“陛下,这时辰差不多了。” “不急不急,再等一阵吧。”皇帝偏头对着高娴妃笑了一声,高娴妃有些心急地望着远方,捕捉到一个身影,迭声道:“来了,来了!” 刘衍推开一旁搀扶他的人,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突然顿住猛地一屈膝,高声道:“儿臣来迟请父皇责罚。” 高娴妃见他有伤又猛力一跪,顿时觉得自己的膝盖生生疼痛,下意识捉住衣襟,紧张地看着他。皇帝则一下子站了起来,大惊道:“快起来,快起来,你这伤怎么弄的?” “回父皇,儿臣昨日降马不成反从马背跌了下来。”刘衍勉力起身,在内监的扶持下坐到一旁。 皇帝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是腾云吗?你训了这么久,还是不听你的?” 刘衍一听腾云,就笑开了:“儿臣府中的一亲兵已经降服了腾云,今日正是他替儿臣参赛。” 皇帝有些好奇道:“哦?那我倒要瞧瞧。”目光落到他的腿上,不免沉声责备道:“你啊,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分轻重,腿都摔断了,还跪什么安?” “父皇教训的是。”刘衍颔首,默默承下这份关怀。 楚沉夏和腾云一起出现的时候,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两道目光最为灼烈,一道是永明公主身旁的半容,一道则是他的父亲楚治。 唯一令楚沉夏没想到的是,景旡也在这次比赛的名单之中。他脸上挂着不热不冷的笑容与六皇子庆王细细交谈,时不时有庆王府的人过来与他说话,他俨然一副指挥者的样子,看来,是为庆王谋事无疑了。 号角吹起的那刻,一旁的人都拼命似的鞭打着马,疾驰的马蹄瞬间扬起一层又一层的灰尘,楚沉夏却慢腾腾地蹬着腾云,不紧不慢地追赶着。 前面的一匹马碰到障碍没有顺利过去,马蹄踢在障碍上,连人带马从障碍翻了过去。 楚沉夏目光一紧,手中的鞭子狠狠一甩,腾云吃痛一下子加快了速度,一下子从障碍上空越了过去,在众人吃惊的眼神下,腾云接连越过前面那匹倒地的马,稳稳地落在前方,极快地跑了起来。到后面越跑越快,一下子超过许多人,与一直领先的庆王并肩飞驰。 在最后一个障碍前,凭借腾云惊人的飞跃,斩获第一,庆王身后紧跟的是第三名的景旡。 其实景旡的马术不比楚沉夏差,要是真的比起来,楚沉夏也不确定能不能赢过他,可显然景旡并没有赢他的打算。 皇帝满意地点着头,目光在前三名身上徘徊,笑道:“不错,不错。” 马赛分为三回,第一回是比谁跑的快,第二回是在马上比箭,被箭头射到就算输,第三回是前三名之间的角逐。 略微休息过后,第二回合开始了。 因为第一回斩获第一,所以他隐约觉得有些人看他的目光有些不友善。 果不其然,他们仿佛约好了一般,涂了石灰的箭齐齐射向他,他弯腰抱着腾云的脖子疾快地抽出一支箭,箭一脱弦射到左边的人身上,左边的人跌下马背不甘心地捶了捶地面。 右边的箭夹杂着风疾快地扑过来,楚沉夏一跃而起,在空中发出第二支箭,刚坐下就发出了第三支箭,紧接着第四支第五支,快的让人看不到他是怎么出手的,不断变换的位置让人一次又一次射空。 很快,赛场上只剩下他和庆王两人,庆王的箭术在皇子中是最好的,他还从未没有失手过,看着眼前的人,眼里浮起一层薄薄的杀气,他也从未遇到过这么好的对手。 两人同时拉弓,同时躲避,同时射空,楚沉夏看着射向自己落入地面的箭不由得一怔,竟然是锋利的箭头。 一支箭在他微微出神的时刻已经射了过来,楚沉夏一偏头,伸手捉住了那支箭,箭头在阳光下闪着一丝锋芒。 第九章 马赛夺冠 庆王眉头微微皱起,听到锣声响起,以及那句庆王赢,眉头才舒展开来,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看着他。 楚沉夏走到刘衍面前,一言不发,拿起一碗酒就一饮而尽,深深地看了一眼刘衍,刘衍觉得这眼神来的莫名,正想问些什么,他却匆匆走开了。 庆王坐在马背上,嘴角挂着一抹不屑,嘲弄道:“你不过是顺王府一个亲兵,也配和我争?”说话间,夹在马腹的脚一用力,马噔噔的跑了起来。 这一次,比的是,谁先到岐山拿回旗帜。 楚沉夏看着他们绝尘而去,却一点都不着急,驾驭着腾云走向了下坡。 楚沉夏拿到旗帜回来的时候还不到一个时辰,在场的人无一不吃惊地看着他,怎么可能,即使最好最快的马到达岐山山顶也要一个多时辰,他怎么可能在一半的时间内就回来了? 就连刘衍也颇为吃惊,皇帝忍不住问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楚沉夏想也没想便答道:“去岐山有条小路,要比庆王他们走的那条快上不少,只是略微凶险。” 裴叔东插话道:“竟有这样一条路,我一点都不知道啊。” 楚沉夏偏过头去,略微笑了笑,道:“将军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因为我从小生活在岐山,因此对岐山十分了解。” “难怪。”裴叔东了然地点了点头。 皇帝今日十分开心,爽快道:“好,好,今年这二十万黄金就是顺王府的了。” 刘衍一直垂下去的眼眸猛地一抬,隐隐地闪着光芒,笑道:“多谢父皇。” “朕今天很开心,很开心,就这样吧,也不等他们了,朕先和你母亲回去。”皇帝摇晃着身子起身,周围的人不免得惊呼陛下小心,皇帝笑了一声,道:“老了,朕老了!你们玩,你们玩。” 目送皇帝远去,众人悬着的心可算放下来了,气氛也顿时变得十分轻松热闹。 刘衍收回目光时,楚沉夏已经不在了,他四处张望了望,忽然觉得背后一凉,回过头去,只来得及看到楚治收起冰冷的眼神转开视线。 刘衍心头一惊,旁人与他说笑都有些心不在焉,最后还是先回府了。 “这马可真好看。”半容的手在马身上轻轻拂过,马轻轻地抖动着身体回应。 王震憨憨地笑了一声:“孙大夫喜欢啊?那我就送孙大夫了,还没谢谢孙大夫上次帮我治病呢。” 半容有些惋惜地说道:“不用了,我救治你本就是应该的,再说了我也没有骑马的功夫。” “孙大夫想学啊,我可以...可以教你啊!”王震目光微微闪烁。 一个凉飕飕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王将军教孙大夫骑马这不太合适吧?” 两人齐齐回头去看,楚沉夏褪去马服,一身黎白色的长袍,乍一看,竟有些仙风道骨。近些时,看到他一脸的心思,半容不由得别开了脸。 “好像..好像是不太合适,孙大夫,你别介意啊,我这个...这个说话直,诶,我就是个粗人。”王震略微尴尬道。 半容对他笑了笑:“不会。” 楚沉夏突然道:“我是顺王府的马夫,我来教你最合适不过了。” 不等半容拒绝,王震板着脸较真:“你怎么能教孙大夫呢?什么时候就成了顺王府的马夫了?你可别糊弄人家孙大夫。” 楚沉夏失笑道:“你一口一个孙大夫,还真是尊崇的很呢。” 王震被他说得有些挂不住脸面,想要说他几句,可碍于孙大夫在旁边,只好忍下来道:“我先走了。” 楚沉夏漂亮地翻身上马,看了一眼半容,手伸到她面前,半容一怔,将手中的马刷递给他。 楚沉夏哭笑不得地丢掉马刷,笑道:“我是让你上来。” “我上来干嘛?”半容定定地看着他。 楚沉夏目光一敛,将手收回,懒懒道:“多少人想让我教她骑马...” 话说到一半,就见到半容转身欲走,脚在马腹上一蹬,就想追上她,一时心慌意乱的也没注意地下,马蹄踢到铁通又撞倒了架子,眼看架子倒向半容,楚沉夏翻身下马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一晃,一张清丽的脸映入眼中,这张脸的主人五官都散发着浓浓的寒意,配上这张美貌的脸,当真是叫人看上一眼就忘不掉。 半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楚沉夏,转向身旁的人时,已是笑脸盈盈,道:“多谢你刚才救了我。” “嗯。” 半容见她冷冷地应声,不知说些什么,怔仲了一会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眼尾略过她的脸,淡淡道:“王若渝。” “孙大夫,你没事吧?”楚沉夏插话道。 半容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是不小心,我也不知道马会踢倒架子。”楚沉夏勉力将视线移到半容身上,可半容身旁的那座冰山显眼的无论如何将人也忽视不了。 王若渝瞟了一眼楚沉夏,眼神又飘渺到远方,了然地走开了。 半容想开口挽留,楚沉夏却一下子跳到她面前,笑道:“孙大夫,我想请你去医治一个人。” “不治。” “你不问问是谁?” “不治。” 楚沉夏的目光在她远去的背影上沉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夕阳下来的时候,微微有些起风,宫墙边的藤蔓架下两个人的身影被夕阳拉得颀长。 “公主近来身体如何?” “咳...也就这样了,不好不坏的。” 他的声音突然柔了几分,真切道:“公主要保重身体,这几日风大,还是少出门的好。” 永明大笑起来,笑了好久才止住,调平了气息才道:“景旡,你什么时候这么一本正经了,怪好笑的。” 景旡恢复平日的嬉皮笑脸,道:“永明,无论走到哪里,你都漂亮的那么耀眼。” 永明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苦笑道:“你别挖苦我了,我这张病怏怏的脸有什么可看的。” “我怎么听说金城的王公子弟可都为你挣破了头,各自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往你这送,快让我瞧瞧都有些什么宝贝?”景旡说着说着两眼就闪着光。 永明拦下他,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都是些女人用的胭脂宝钗之类的,你可别打趣我了,那些王公子弟但凡有一个是真心实意的,我就不至于这么愁了。” 景旡眨了眨眼:“你愁什么?” “虽然我是个公主,但我对皇子并不感兴趣,我只希望迎娶我的是我心中最了不得的英雄。我希望他是个将军或者...或者像你一样是个江湖剑客。”永明说这些话的是,满脸的憧憬,景旡却十分不客气地打破她的遐想:“永明,我希望你可以认清你是公主这一事实,再说了,像我这样玉树临风又聪明的江湖剑客毕竟只有一个,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永明笑的缓不过气来,喘气道:“嗬,我希望他和你一样是个江湖剑客,但千万别和你一样聪明。” 景旡一愣,目光落在她笑靥如花的脸上,眉心便微微皱了起来,即使是再天真烂漫的她也察觉到什么了吗? 和永明认识六年了,一个眼神一个举止,他就能清楚的知道她在想什么,从来逃不过他的眼睛。 永明收住笑容,饶有兴趣地看着被夕阳打出影子的藤蔓,风一吹就缓缓摇曳着,看着看着便出神了。 突然怔怔地自言自语道:“如果我能飞那该多好,我一定飞的又高又远,谁也拦不住我。” 他眉间急促地一跳,胸口似乎有些悸动,不动声色地笑道:“你可真能想,进去吧,我要走了。” 袖口中的手紧紧攥着一个玉瓶,踌躇了一下还是没有拿出来,正要走时,永明喊住了他,“药呢?你是不是忘记给我了?” 景旡轻轻翻转着玉瓶,笑道:“还真忘了,忘带了,下回带来给你。” 长存。 一种续命的药,知道的人决计不会超过十人,会用的人决计不会超过两人,一人是景旡,另一人便是楚沉夏的外公黎容。 景旡活过来的那日,身旁躺着鲁国的公主。黎容用秘术救回他,原本就令人咋舌,偏偏他这条命还是从别人身上偷来的。这个别人不是别人,正是永明公主。 两人从此如同孪生花,死了一个另外一个也不能独活。他不知道自己活过来的意义是什么,但他不敢轻易死去,因为他身上还背负着另一个人的性命。 他不知道永明知道会是什么反应,但应该不会大度到愿意将自己的性命分一半给不干系的人,事已至此,他也没得选择,更何况活过来也不是他的想法。 第十章 尚书之死 紧接着第二日,金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尚书府被人血洗,全府上下连同鸡犬无一活口,诡异的是,御林军赶去的时候,尸体整整齐齐地被列在院子里。 更令人发指的是,每个人的左手都不见了。 这事发生在天子脚下,更甚的是,这件事是三日后才被人发现,皇帝勃然大怒,申令彻查此事。 一时之间,金城内的气氛有些紧张。 水亭边,两个身姿挺拔的男子都着一身白衣,风穿过他们额边的碎发,拂的脸痒痒的。 楚沉夏盯着没有一点动静的水面,有些按耐不住:“这鱼怎么还不上钩?” 那人眯着眼睛,双目流转,道:“已经上钩了。” “并没有。”楚沉夏将目光从水面移到他脸上,看到他双目凝神,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不禁问道:“尚书死了,是六皇子做的?” “为什么想到他?”那人的目光飘渺在对岸,始终不回来。 “皇子之中,还有谁能比得过他心狠手辣?” 那人眉睫重重一跳,终于收回目光,盯着楚沉夏道:“你真的想不到是谁?” 楚沉夏一怔,想了想终于试探地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刘衍?” “是我。”极其平静的语气却惹得楚沉夏心口掀起一阵巨浪,他努力遏制自己混乱的呼吸,问道:“为什么?” “他早就该死了,惹出一堆事来,居然交了份告老还乡的奏折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楚沉夏目光深沉得仿佛看一眼便会被吸进去,执拗道:“我是问,为什么要杀他全家?” “算是警告,也算是无奈。”那人不在意地动了动鱼竿。 感受到他灼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久久不肯移去,他转过头来无奈地解释:“派去的杀手做事不小心,惊动了他府兵,闹了起来,这才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也包括斩了人家的左手?”楚沉夏带着嘲弄的口气。 那人脸色一变,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在质问我?” “不敢,只是觉得你很有手段。” 楚沉夏回到顺王府的时候,正是吃晚饭的时辰,往日里寂静的听不到一声喧哗的顺王府,此刻门口却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一把捉住从身边滑过的王府管家,管家一回头见是他,不掩急躁道:“你怎么才回来?殿下都找了你好几回了,今日王府事情多,我顾不上你了。” 管家说完就要走,又被楚沉夏一把捉住臂膀,楚沉夏看着几个百姓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粥从人群中挤出来,又小口小口地喝着,不解道:“金城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灾民了?” “大多是灵城的,雨把百姓的田都淹坏了,他们听说王府开粥设灾,这不,都跑了过来。”管家眼睛瞟了瞟他手中的空鱼篓,又道:“你看看你出去了那么久,连条鱼都没钓到,这大冬天的钓什么鱼呢?” “王总管,陈铺的米送来了吗?”人群中探出一个人头来回张望。 管家飞快地说道:“我跟你说,殿下在等你,赶紧进去吧,我忙去了。” 还未走到大厅,一个人已经撞了上来,那人脸憋得通红,连连道歉。 “你去干什么了?”人还未到眼前,声音已经飘了过来,刘衍冷着一张脸从转角处出来。 楚沉夏动了动唇,一个女子慢腾腾地也从转角处出来,眉眼如冰,做了个手势,让那个惊慌惊恐的婢女退至一旁。 楚沉夏略微有些吃惊,冷若冰霜的她居然有一个性格懦弱的婢女,真是稀罕。 “我问你怎么不回答?”刘衍似乎有团气压在胸口。 “回殿下,我方才钓鱼去了。” “鱼呢?” 楚沉夏举了举手中的鱼篓,笑道:“跑了。” “王姑娘自便,我还有事,就失陪了。”刘衍微微偏头,王若渝看了他一眼,算是回应。 刘衍也不多解释,瞪了楚沉夏一眼,便往书房走去。 “殿下这是在哪里受了气回来?”楚沉夏勉力跟上他急急前行的脚步。 这句话说出去,被风一吹就散了。 楚沉夏不死心道:“殿下的脚好的这么快,我都快赶不上殿下的脚步了。” 这话说完已经到了书房门口,刘衍猛地一推,“彭”的一声真真切切惊到了楚沉夏,他这才认真的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这位殿下。 忐忑地将门轻轻带上,一回身就见到刘衍死死盯着自己,明明没做什么事情,都被他瞪得有些心慌。 “殿下这是干什么?”楚沉夏装作不知,事实上,他也确实不知。 刘衍重重说道:“尚书府是你派人做的?” “尚书府被灭了与我何干?”楚沉夏忽然有些迷惑,又忽然有些明白他发问的原因,但到底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记恨尚书,你恨他六年前判的那桩案子!”刘衍狠狠看着他,目光中却夹杂着一抹伤痛,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扬声道:“可是那桩案子,与他而言并无徇私,那是铮铮的事实。” 楚沉夏心口一颤,脸上的表情都敛了起来,竭力克制内心的翻涌,冷冷道:“殿下还提陈年旧事做什么?” “你忘了吗?是你亲口说要为他翻案的。”刘衍的表情越来越冷,眼中的怒意也越来越盛,“可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杀了他就能翻案子,我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这个道理。你这明摆了是在报仇,泄私愤!下一个就是我吗?!” “殿下说的是,杀了他就能翻案子吗?当然不能,那我为什么要杀他?杀了他我还怎么翻案子,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如果殿下非要说我泄私愤,那我明确告知殿下,如果让我选,我第一个选的就是顺王府。想比愚昧的尚书,难道不是出卖朋友的殿下更加令人憎恨吗?”楚沉夏几乎是咬着牙说完最后一句话。 其实他想忍,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语气越说越重,心里的那点愤恨也越来越掩盖不住。 自从刘衍那日在公堂上为裴尘东做了人证,原先一起玩耍的同伴渐渐疏远了他,他时常听到他们在背地里叫他“小叛徒”。裴尘东倒是经常带着许多伙伴来找他玩,开始他还会应约出去,可是到了后来,他就再也忍受不了这种表面尊崇背地唾骂的人了。直到后来,他投入军营,与那些铮铮汉子一起喝酒吃肉骑马上阵,他渐渐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那种细腻的朋友了。 刀口上出生入死的兄弟远远比那些来讨好你的朋友要高尚许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回到金城,看到幼时的同伴,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悲怆感。 刘衍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眼眶顿时红了,勉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但依然掩盖不住激动的声音:“我没有出卖任何人,我看到了,亲眼看到他推了,这一点绝对不会错的!” 楚沉夏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粗着脖子道:“殿下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殿下除了眼睛瞎,其实还有一颗瞎了的心!” 刘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急促道:“楚沉夏!我理解你丧亲之痛,可我告诉你,做人要清醒一些,你现在是在泥沼里你知道吗?” 楚沉夏反抓着他揪住自己衣领的手,肆意笑道:“到底谁在泥沼里,殿下比我清楚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 “殿下费尽心思拿到那二十万黄金的赏赐意欲何为?” “我意欲何为?” “招兵买马,还不是为了尽早登上天子之位。” 刘衍紧拽着他衣领的手一松,一拳打在他的下巴,怒道:“这话要是传到父皇耳朵里,足以治你九族之罪!” 楚沉夏缓缓擦去嘴角的血迹,笑道:“殿下不会,因为传到皇上耳朵里,殿下也不好过。” 刘衍看着他一脸欠揍的样子,还是没忍住,一拳砸了上去。 他看着楚沉夏倒在地上不起来的样子,冷笑道:“你又何必装清高,你费尽心思接近我不就是为了给你弟弟翻案?你楚家的人个个表面上装的贤良清白,背地里的阴谋诡计却多的令人发寒。楚沉毓是这样,楚治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楚沉夏已经爬了起来,他只觉得颧骨吃痛,整个人站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他震惊地看着他,他楚沉夏吃了豹子胆了,居然敢打身为皇子的他! 刘衍手中拳头一紧,冲过去和他扭打在一快。 第十一章 旧患新伤 当夜,顺王府来了三名御医,御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头也不敢抬。 裴叔东和永明公主听说了这事,都力荐了孙半容,于是半容就顶着三名老御医怀疑的眼色在床榻前忙活。 半容看着他这一身的淤青,哭笑不得:“殿下明知有伤还学人打架。” 手按在断骨处,刘衍眉心紧紧拧在一块,咬牙道:“我这是自己的摔得,半容姑娘记...记住了。” “是,这身淤青都是摔得,殿下,你这腿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半容斜斜看了他一眼。 “什么...什么意思?”刘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殿下的左腿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半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刘衍还没什么反应,底下跪着的三个御医震惊道:“这位女大夫,话可不能乱说?殿下的腿万万不能有损伤啊。” 半容仿佛没听见,语气略微比之前温和一些:“殿下也不用太在意,左腿没了还有右腿,总之人活着就好。” 她这番安慰却叫刘衍听着不太舒服,一改之前对她的平和态度,带着些皇子威严道:“我是顺王,是列行军的主帅,我的腿是用来驾驭烈马,行战在战场的,无论如何,你都必须治好我的腿,你听清楚了吗?” 半容手中动作不停,竭力安慰他:“殿下不必如此激动,这个时候还是安心点的好,如果殿下肯相信我,也不是没有可能复原的。” 刘衍半撑着身子坐起来,额间都是因疼痛而出的汗,脸色极其难看偏偏那对眼睛灼灼地骇人,他慢慢推开半容,冷道:“如果你没把握就不要治了,换其他人。” “即使是我师父也不会有十全的把握。”半容毫不退却,正视他的目光。 “那就找个有十全把握的人来!”刘衍有些无力倒下去。 “好,殿下喝了这碗药,我就去找。”半容连忙上去扶着他,将药碗递到他嘴边。 刘衍模模糊糊地喝了,半容将他慢慢放稳,长吁一口气道:“终于睡过去了,可以好好治疗了。” 她细细忙活了一两个时辰,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只觉得眼睛有些模糊发花,便起身到门外去透气。 一出门便看到了另一个满脸淤青的人,联想到里面躺着的那个,瞬间了然。 “殿下怎么样了?” 一开口便是一股浓郁的酒气,半容不解道:“你有伤还喝酒?殿下的腿是你打断的吧?” “嘘。”冰凉的手指忽然放到自己温热的嘴唇上,半容整个人一麻,不知为何动都动不了。 楚沉夏晃了晃身体,与她又近了一步,语气飘渺道:“我告诉你,叛徒就是应该被打的。” 话刚说完,整个人就失控一般压在半容肩头,半容被他压得后退了两步靠在门上,才抵住他的重量。 恍惚中,听到他有节奏的心跳声,自己的心跳反而乱了起来。 连唤了好几声,都不见有人出来,刚才是她善作主张让那些太医先回去的,就连那些个惊慌失措的婢女也被她打发走了,现在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手忙脚乱地将楚沉夏拖进内殿,从床榻上拖下一床被子,随意地盖在他身上,这才大功告成。只是这后半夜也不必睡了,要时时顾着殿下翻身,还要隔两个时辰为殿下换一次药。 刘衍睁眼醒来,天还没有完全亮,面前的女子手托着下巴眼睛睁得极大,正想要说些什么,就见她的眼睛慢慢闭了起来,猛地又睁开,再闭上再睁开。 刘衍忍不住笑了起来,眼风扫到床边似乎有一团奇怪的东西,定睛一看,是裹着棉被的楚沉夏,眉头紧紧一簇,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一下便将靠在床榻边的楚沉夏推到了。 “彭”的一声,半容一下子清醒过来,目光落在楚沉夏身上一跳,正要将他扶起来,眼风便扫到了床上的人。 “殿下觉得好些了吗?这里,这里还疼吗?”半容手指轻轻按在他的膝盖上。 刘衍只觉得没有什么知觉,便有些不安:“我的腿...” “殿下,好好休养才是正道,没有伤是一两天就可以好的。”半容替他将被子拉好,又问道:“殿下想吃什么,我去通知厨房。” “你之前说我有可能站不起来,这个可能是几成,我要知道。” 对于顺王殿下的执着,半容略微有些无奈,但他是殿下,加之又是病人,还是个有可能残废的病人,因此半容耐心地回道:“七成。” 其实七成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想说五成来着,又怕殿下受不了,没想到殿下还是受不了这个七成。 “七成!你是说我有三成的可能变残废!”刘衍大叫着坐起来,眼眸牢牢盯着她不肯放松。 “殿下,是七成,又不是三成。”半容的眉间都有些疲惫,顿了一顿,又道:“其实是有可能变成九成的,只不过算算日子应该来不及了。” 刘衍精神一震,道:“是什么,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去试试。” “是一种西域的草药,对断骨之伤非常有效,因为远在西域,又要新鲜,所以一般最好在三天从西域运到金城,才不会失去效果。只不过,你的腿伤要在五日内上用这种草药尚且有效,五日后,即使草药到了也成鸡肋了。”半容仔细地想了想,认真道:“从金城到西域,最快也要三日,加上回程的三日,总共六日,已是马不停歇的时间了,要在五日内到达,真真是困难。” 刘衍不再说话,从金城到西域他走了不下十次,他心里要比半容明白的多,半容说的六日他还从未见谁做到过,他所知道的最快也是八日。 床榻边倒下去的那个人忽然跳了起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我去,五日之内必回。” 走了两步,忽然顿住,似乎在斟酌什么,默了一默才道:“若五日之内没有回来,我便把我的腿赔给殿下。” 刘衍一怔,心里有处紧皱的角落慢慢舒展开来,他讪讪道:“我要你的腿干什么用?” 楚沉夏没来得及听到这话,人影一闪已经出门了。 半容瞟过他略微有些浮肿的眼,恨恨道:“殿下这几日还是要注意,千万不要下床,如果殿下执意如此,也不必等他回来了。” 刘衍笑了一声,觉得困倦难挡,又缓缓闭上了双目。 半容见他睡着了,将将起身出门去,正好撞上前来探视的高娴妃,回过话便退了出去。 一个女子身着淡黄色衣衫,在梅树下翩翩练剑,半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迟迟收不回来,好出色的女子。 她的招式和她的人一样冷冷的,叫人看了凉凉的,也偏偏叫人忍不住想要接近她,仿佛曼陀罗,你明知有毒还是会上瘾。 感受到半容灼灼的目光,王若渝的剑一收背在身后,杏眼中的冷淡褪去几分,平和问道:“有事吗?” 半容顿时有些尴尬,边走边道:“没有,我就是看到你有些意外。” 王若渝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半容的尴尬又多了几分,手不自然地摆弄头发,略微斟酌,才提议道:“我对这里不熟,你能带我走走吗?” 不知道她会不会拒绝,王若渝似乎没有多想就回道:“我也是昨日刚来的,不熟。” 果然被拒绝了,半容顿时有些失望,不过因为做了心理准备,倒也没有太多失望。 “我们可以一起去熟悉熟悉。” “啊?”半容有些不确切地问道,反应过来才连忙笑道:“好啊,我们现在就去吧。” 没走几步,半容便忍不住问东问西:“你是金城人吗?” “不是。” “那是哪里呢?” “青州。” “那儿啊,我没去过。” “......” “你为什么会在王府?” “我爹让我来的。” “你爹为什么让你来王府?” “算是为顺王做事吧。” “对了,我叫孙半容,是永明公主的医女。” “嗯。” “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姑娘。” “是吗?” “也是最好看的。” “你也很好看。”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我会看病,你要是受伤了可以来找我。” “我从来没有受过伤。” “......” “不过我们可以做朋友。” “那太好了,以后我来找你吃饭。” “好。” “你好像不太爱说话,你别的朋友面前也这样?” “我没有朋友,而且没有人会和我说这么多话。” “为什么?” “因为他们很忙。” “他们很忙?” “我也很忙。” “忙什么?” “练剑。” “你武功很好?” “还好。” “我的问题是不是太多了?你会不会烦我啊?” “不会。” “我们一定要做那种最好最好的朋友,你可不许嫌我烦!” “不会。” 第十二章 断章案 继尚书灭门案后,不到三日,尚书郎、侍御史、掌固接连离奇死亡,他们的左手同样消匿不见。 刑部将这些惨绝人寰的案子并作一案,简称断掌案。 死的这些人都是刑部的人,都曾经为废太子谋事,废太子倒台之后,便持中立态度,没想到持中立态度却遭到屠杀,无疑令人异常费解。 刘衍这些天老老实实呆在床上哪也没去,半容又不允许别人来打扰他,因此对朝堂上的事知道的不多。 “第四天了。”日子越近,刘衍越发不安,确然这条腿对他来说太重要了,让一个武将失去他赖以生存的腿犹如一个画师自断双手。 “殿下你可以不相信楚沉夏会在五日之内赶回来,但请你相信我的医术,就算没有那续骨奇药,我也能令殿下重新站起来。”半容在他淤青处细细抹药。 “你不是没有把握吗?”刘衍低头看着她白玉一般的手指,实难相信这双柔弱的手指尽可以做那么多事。 “七成把握也是把握,我不敢说的那么绝对,是怕万一。就算有了奇药,不过是由七成转为九成罢了,最后一成在天。”半容收回手,将装有草药的碟子移至一旁。 刘衍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你还信这个。” “人无所相信才会痛苦,殿下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不相信我们,也不相信自己会好。”半容递上一碗汤药。 刘衍接过来轻轻吹了口气,汤药上的热气即刻倒向一边,新的热气很快冒出来,他将药碗放至一边,目光落在半容身上,凝神想了半会道:“有时候,我觉得你真像他。” “谁?”半容不在意地问了一句,重新端起那碗汤药,递至他面前,笑道:“殿下还是趁热喝的好。” “放着吧。”刘衍的目光从药碗上滑落,随手拿起一本书,似乎是认真看着。 半容瞧了他一眼,无奈将药碗放下,收拾东西准备退出去,回头又叮嘱了一声:“殿下记得喝,要是怕苦,下次我会放些糖。” 刘衍拿书的手一抖,假装没听见,再抬头时早已没人影了。 有些失望地低头,目光又跌回书面,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失望,可这种失望确实真真切切,眼风扫到一个人影从门后折出来,一喜,抬头看时,却是自己的心腹,陆执。 “殿下好些了吗?” 刘衍见他急匆匆地闯进来,必然是有急事,偏偏他顾左右而不言其他,微微点了点头,干脆问道:“什么事?” “柳掌固死了。”陆执吸了一口气,时刻观察着他的表情。 “就算我出不了这房间,这么大的事我又岂会不知?”刘衍丢下手中的书,看着他一脸想说又极其隐忍的表情,忍不住催促道:“到底什么事?” “我有个堂弟叫陆轲,与柳掌固同为刑部当差,柳掌固出事前,他们俩起了点争执,陆轲便扬言要将他杀死。”陆执的视线在地上逡巡了一会,皱眉道:“谁想到柳掌固真的会死,现在司刑寺的人已经把我堂弟抓进去了。殿下你是知道的,司刑寺的刑罚是我们也承受不住的,我怕...” 刘衍的眉向中心一挤,挤出两道深深的纹路来,正色道:“你怕陆轲熬不住招了,因为你同他的关系特别,这桩案子会落到我头上来?” 陆执忽然屈膝重重一跪,胆战心惊地说道:“不光如此,因为尚书死的忽然,新的尚书人员还未确认,皇上已经将此案交由庆王主审,三司协助。陆轲虽然脾气暴躁,但因他身居刑部要职,方便了我们,所以...所以我托他做了一些事。” “什么事?” “废太子无头案。”陆执缓缓吐出这句话。 刘衍全身一僵,心头犹如被一块巨石压的喘不过气来,废太子无头案,轰动金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年的景象人人都或多或少的记得一些。 可刘衍不会忘,他永远不可能忘记,自己最亲的勤王叔被处以腰斩,死前连写七个冤字。这是一个噩梦,是所有宗亲的噩梦。 陆执微微停顿,颤声道:“殿下始终相信勤王是清白的,卑职私底下调用各种关系去收集证据,前几日陆轲还替我查到勤王的一个心腹的踪迹。” 刘衍眼前一亮,脱口问道:“如何?他说什么?” “他...”陆执重重叹了口气,极其无奈道:“他...供认不讳!”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去,这四个字如同一记炸雷炸在他心头,用多年坚信筑起的城墙终于倒塌。 陆执急促的声音在耳边又传来:“殿下,这件事情如果被司刑寺挖出来,皇上知道你有心替勤王翻案,只怕大祸临头了啊!” 刘衍紧皱的眉慢慢舒展开来,陆执的话没有听进去多少,脑中只有勤王死前的惨象,目光飘渺看着眼前的人,又是自嘲又是无奈道:“我最崇敬的皇叔难道真的?” 眼眸缓缓闭上,突然想到什么,心里一惊,为什么自己悲痛之余没有意外,难道其实自己内心是相信当年的判案的?只是不肯承认。想到这一层,刘衍瞬间有些崩溃,沉痛的目光一跳转为羞愧。 “殿下!”陆执见他没有反应,急急叫道。 被他一叫,刘衍有些清醒过来,淡淡道:“事到如今,你想怎么做?要我派兵去救他?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他是你堂弟,总不至于全部招认。” 陆执低头默了一会,似乎在做决定,长叹一口气道:“陆轲不能活。” “什么?”刘衍直起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是你的亲人,据我所知,你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你就他这么一个弟弟了!” 陆执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悲切道:“殿下,就算他是我的至亲,可殿下也知道司刑寺的刑罚,就算熬过司刑寺的刑罚,还有庆王的手段,陆轲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这一劫了!” 刘衍有些动容地看着他,陆执十一岁的时候就跟着他了,至今也有八年了,对于他这个心腹,刘衍是完全的信任,可是他为了自己居然可以做到这地步,刘衍怎么可能不感动? 终于还是不忍心道:“算了,你就他这么一个弟弟,我实在是不忍心。” “陆轲如果招认了,会给殿下带来巨大的灾难,会让整个顺王府蒙难,卑职即使有一百条命也偿还不了!即使是卑职唯一的亲人,卑职...卑职这也是没办法。”平日里的铮铮汉子却哭的满脸泪水。 刘衍皱着眉打断他:“事情还没有遭到这一步,你先按兵不动,不到无路可走的地步就不要做这个决定,你先下去吧。” 陆执沉默了半晌,低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可风云来的更快,来不及躲避,便被那一片又一片的雨打得无处可逃。 半容从窗户里伸出头去,招呼外头练剑的王若渝进来避雨。 “殿下。”王若渝冷冷地打了个招呼,虽知道殿下脚有伤,但从未登门拜访,想到还住在他的府中,于是又开口道:“殿下的伤还没好吗?” 刘衍略微吃惊,笑道:“多谢关心,快好了。” 半容也笑着替她擦去攀在发丝的雨珠,温和一笑:“怎么下雨了也不知道躲躲?” 王若渝回笑道:“不大。” 这一番姐妹关怀情,着实叫刘衍大为吃惊,尤其是王若渝那个笑容,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飘渺。想要插话又怕破坏了这个气氛,一个没忍住还是打破了气氛:“楚沉夏今日该回来了?” 王若渝目光忍不住在刘衍脸上一落,又极快地转回来。 半容笑着对她解释:“楚沉夏是殿下日日夜夜念着的人,你瞧瞧他那一脸的焦急。” 王若渝面无表情的脸忽然闪现一分吃惊,怔怔地看着刘衍。 刘衍被她看的不自然,知道她想到别处去了,轻轻干咳了一声,也并不做解释。 门外一个沉重又急促的脚步声一声一声传来,大家都等着来人进来。 楚沉夏从门外走进来,一张风尘仆仆的脸夹带着许多疲乏,还有一些沉痛,相比之前,似乎瘦了些。他朝半容走来,凌乱的发丝轻轻飞扬,说不上狼狈,反而叫人移不开视线。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从怀中掏出几株草药递给半容,声音十分沙哑:“药在这里。” 简洁的几个字刚落地,他又匆匆转过身准备离去,刘衍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佯装咳嗽轻轻咳了几声。 楚沉夏脚步一顿,沉声道:“腾云死了。” 第十三章 营救计划 腾云是活生生累死的,终究是没有坚持到顺王府,楚沉夏只好将它丢在半路,另外寻了匹马赶回王府。 尽管只有短短几天,但他是真心喜爱腾云的。 几天几夜的赶路,来不及休息,听闻近来金城风云,微微沐浴便急急赶去水亭。 那个人背对着他,手背在身后,楚沉夏仿佛能看到他正眯着眼观赏江岸的风光,可楚沉夏知道他从来不会真正去看风光,只是借着看风光遮掩眼中的谋划。 那人听到脚步声并没有回头,淡淡开口道:“这几天你去西域了?” 楚沉夏没有惊讶,点头道:“是。” 那人被他不咸不淡的语气惹恼,翛然回事,夹带着风声怒道:“你是为我做事,不是为他刘衍!” 楚沉夏的视线落在那人的衣襟上,淡淡道:“我知道,我是在为太子做事。” “你知道?你知道还什么都不说就一个人跑到西域去?这算是讨好他吗?你知道五天的时间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太子?我不过是个废太子。你知道我要重新回到太子这个身份要付出多少代价吗?”刘彧两道眉毛紧紧蹙着,脸上的愠怒不言而喻。 楚沉夏抬头看着他,盯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话:“就算我不在,太子也能把这金城搅得血雨腥风,不是吗?” 刘彧一梗,目光逐渐冷淡起来,语气却有些温和:“你怪我手段残忍?” 见他不说话,有些无奈地开口:“我一早就告诉过你了,这一路注定是血雨腥风的,我逃不掉的,但你不一样,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楚沉夏没有说话,视线落在石桌上的棋局上,刘彧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他开口,轻轻叹了一声,转身面对着江面。 楚沉夏忽然回道:“太子殿下逃不开,我也一样逃不开。太子殿下的抱负我都懂,太子殿下要的盛明盛世我也等着看。我会竭尽全力帮助太子殿下。” 刘彧有些动容地回头,嘴唇一合一闭,目光在他侧脸上落了许久,才道:“沉夏,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助我却没有这份心,你懂吗?血雨腥风的事情不适合你。” 楚沉夏跳开他这番话,干脆跳话道:“需要我做什么?” 刘彧哭笑不得看着他进入正题,笑过后便正色道:“我需要你去救一个人。” “你有那么多杀手,武功未必低于我,为什么让我去?”楚沉夏目光突然变得深沉。 刘彧呵呵一笑:“他们最近太招摇了,不方便。” 楚沉夏跟着笑起来:“原来你也知道太招摇了,这个人是谁?” “就是近日被捕的刑部要员陆轲。” 楚沉夏略微斟酌,陆轲事关断掌案,但明眼人都知道那不过是他的一句玩笑话,偏偏庆王咬住他不放,摆明了是知道陆轲与顺王府的关系,想要套出点什么来。刘彧不让自己去杀他嫁祸顺王府反而让自己去救他,庆王不问出点什么是绝不会舍得他去死的,看来是顺王府的人要下手了。救下陆轲他就会知道顺王府的人已经放弃他了,就连他哥哥也下了狠心,保不准一个狠心就将事情全盘托出。 楚沉夏找到重点问道:“如果陆轲身上并没有顺王的秘密,即使救下来也是没什么用。” 刘彧面带赞许的点头道:“不错,他身上有着顺王想为勤王翻案的把柄,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楚沉夏一怔,谁都避之不及的无头案,他刘衍居然傻到想要翻案?难道他不知道这对他意味着什么吗? 刘彧见他脸上没有什么喜色,有些不解:“怎么了?” 楚沉夏回过神来:“不过这件事顶多也就是被皇上苛责几句,应该不会如何的。” “要是加上断掌案呢?”刘彧的目光微微闪着光。 楚沉夏看着他双眸的光芒一时怔住了,喃喃道:“那自然是如太子殿下所想。” 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会不会在夺皇位的路上失去本性,忘掉他的开明盛世?楚沉夏极快地掐掉自己诡异的想法,道:“我要回去了。” 刘彧目光中极快地闪过一丝煞气,快到令人察觉不到,他温和一笑:“好,你回去吧,记住,今天子时,司刑寺,陆轲。” 回到顺王府已经是下午的事了,令他没想到的是,半容还在顺王房内,更令他没想到的是,王若渝也在。 他一走进来,他们的笑声就停了下来,刘衍从床上探出头来看着他,眉眼都是笑意,似乎还沉浸刚才的笑意里。 楚沉夏一怔,呐呐开口道:“殿下我有事和你商量。” 一旁的二人立刻识趣地准备离开,刘衍连忙开口挽留:“别急着走,想必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急在这一刻说。” 说着便推了推桌案上的棋,对楚沉夏道:“下一局吧。” 半容让开位置,目光落在他脸上,打趣道:“有心事啊?眉头皱的这么高。” 刘衍跟着看了一眼,笑道:“能有什么心事?他平时就这样,板着一张脸永远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噗。”王若渝忍不住笑出声来,见他二人都拿眼角看自己,连忙收回笑意。 半容拍了拍她,笑道:“你应该再大声点笑的,好让楚沉夏知道,连你都笑了他再不笑天真的要塌下来了。” 楚沉夏落下一子,抬头看着半容道:“孙大夫说笑了,就算孙大夫的天塌下来我的天也不会塌下来的。” 半容干巴巴道:“那是,你的天不就是顺王殿下吗?他怎么会塌呢?我可不敢咒他。” 楚沉夏伸手取棋子的手一顿,一出神,子落偏了,把自己的后路给堵死了。 这回轮到刘衍的眉毛高高皱起了,“不给自己留后路,不是明摆着寻死吗?你一定有后招吧,不然我可就赢了。” 楚沉夏沉声道:“我没有招了,殿下看着下吧。” “不,你一定有后招,我偏不下。”刘衍手中的子一落,也将自己的后路堵死了。 半容瞪眼道:“殿下,你这是干什么,他寻死你也陪着他寻死?真有意思。明明就是楚沉夏自己分神落错了,殿下分明可以赢的。” “观棋不语真君子。”刘衍笑着加重语气。 半容斜斜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好,好,我不说话。” 局势忽然又拉平了,两个人渐渐地入神了,也不再多话,一盘棋下完,觉得不够尽致,又下了一盘,直下到落日时分。 再抬头时,旁边的人已经不知去向了,刘衍笑道:“这两个人这么点时间都等不住。” 目光从门外飘到楚沉夏脸上,见他盯着棋局发呆,忍不住问道:“怎么?还想着哪里走错了?” 楚沉夏分明没听到,眼神落在棋局上一动不动,刘衍将手中的几枚棋子往棋盘一丢,啪嗒两声,他这才回过神来。 刘衍瞧着他一惊再顿神的样子,乐呵呵笑道:“瞧你这模样,失魂落魄的,是不是败给我特别不服气?” 楚沉夏眼神飘渺却一本正经道:“不敢,败给殿下是应该的。” “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刘衍见他非但没被自己激的不甘,反而有些心不在焉,便觉得有些无趣。 楚沉夏颔首道:“殿下说的是。” 刘衍顿时觉得十分无趣,拿起一旁的书,想起他方才刚进来的模样,问道:“你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 “是。”楚沉夏极快地答道。 忽然反应过来刘衍在和他说正事,连忙反应过来:“殿下,可曾...” 话说到一半,忽然就哽住了,他忽然间明白了自己不该来,冒失地问殿下为什么派人去杀陆轲,只会让他疑心。 话锋一转,道:“殿下,可知永明公主。” “永明公主怎么了?说起来我上回见到她病怏怏的模样,真是令人吃惊。”刘衍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 楚沉夏见他丝毫不记恨之前那次打架的事情,依然什么话都说出口,不免一怔。倒是自己略微有些没气量。 于是打起精神道:“我听说,皇上在为永明公主选择和亲人选,殿下恐怕逃不掉了。” “逃不掉便逃不掉吧,母妃也十分焦虑我迟迟没有正妃,确实到了年纪了。” “殿下倒是想得开。” “这有什么的。”刘衍顿了一顿,又道,“多谢你了。” “什么?”楚沉夏吃惊道。 刘衍瞥了他一眼,以为他故意装没听见想骗自己再说一遍。 楚沉夏看了看暗下来的天,欠了欠身便退了出去。 顺王殿下的确耿直,可这样的皇子怎么可能坐上皇位?他楚沉夏想不到,只有废太子刘彧那样子有野心有抱负有手段的人才适合坐在天子之位,遥望众生。 第十四章 刺杀 进入司刑寺,对楚沉夏来说如进出家门一般方便,也许还没有进家门方便。 马赛上匆匆一瞥后,他的父亲楚治至今都未差人来顺王府。 眼前忽然闪过一个黑影,楚沉夏戒备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才跟在那人身后,一路潜到关押陆轲的牢房。 黑衣人似乎并没有急着下手,而是绕起了弯子,“你招了吗?” 陆轲似乎不知来人,便没有回答。 黑衣人淡淡道:“我是顺王府的人,陆执派我来的。” 陆轲的语气似乎有些欣喜:“哥哥派你来救我吗?不必了,你让哥哥放心,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明面上我是没罪的,庆王那厮能拿我怎么样?顶多关押一两个月的。” 黑衣人的声音忽然冷了起来,“那就好。” 随之而来的是刀出鞘的声音,楚沉夏正想按照计划赶过去相救,转弯处忽然出现两个狱卒,似乎是他身上杀气太重,那两个狱卒反而向外跑去。 为了不惊动整个司刑寺,楚沉夏只好追上去先把那两人解决了,匆匆赶回来心里正算计陆轲能不能撑到他赶回去救他。 却看到黑衣人招招留有余手,似乎并不打算下死手,楚沉夏眉头微锁,顿在原地没有过去。黑衣人似乎看到了楚沉夏,手中的招式一瞬间变得泼辣无比,大有排山倒海之势,陆轲根本无从招架,楚沉夏没有犹豫疾走了两步化开了黑衣人的招式。 黑衣人明亮的眼珠一闪,开始与他正面交锋,招招死招,楚沉夏的目光一沉,被自己心中的念头一颤,险些被他一刀劈在胸口。 黑衣人似乎并不恋招,收了刀便飞身往外走,楚沉夏目光落在他故意遗留在地的一枚玉佩,眉间不由得蹙的更深,不动声色地将玉佩拾起。 转身看向陆轲,陆轲惊魂不定的脸并没有因为黑衣人走了而放下戒备,不断后退道:“你是何人?” 楚沉夏手中的剑极快地略过他的脖子,低声道:“我是来杀你的人。” 看着倒下的他,却是楚沉夏慌乱起来,为什么要帮他?刘衍他与其他皇子并无区别,费尽心思想要登上皇位,究竟为什么会帮他? 昏暗的牢狱中缓缓走出一个人,他看着楚沉夏的背影消失在这牢狱之中,才踏进陆轲的牢房,撕下他的一片衣角,抓着他的手沾了些许血在衣角上写了几个字。 翌日,陆轲死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庆王气得直跳脚,明知道是顺王的人下的手,但又无法,于是到处散播是顺王杀人灭口这一消息。 陆执一大早就跪在顺王房门口,两眼通红一声不吭地跪着,任谁来劝都不出声,直到刘衍醒了出门那刻才凄凄切切地喊了声:“殿下!” 刘衍被他吓了一大跳,不解道:“你这是干什么?” 陆执的手颤抖的非常厉害,递过去的那片衣角也晃得的厉害,他脸上的表情隐忍又悲痛,开口更是决绝:“如果殿下不信任我,不放心将这件事交于我去办,殿下可以直说,为什么明面上和我说不到万不得已不用此策,背地里却派别人去杀我弟弟。” 刘衍手中的衣角还未摊开,听他这么说,登时怒道:“放肆...” 正想说什么的时候,看到衣角上的字,浑身不由得一颤。 兄长虽无情,但我不可无义。今世我们两清,来世愿再无交集。 刘衍吃惊道:“我从未...从未私下派人去杀陆轲,我甚至不知道他死了!” 陆执低着头不说话,刘衍将衣角递还给他,语气镇定道:“这封血书你是从何而来?” “是一个与我相识多年的牢狱长拿给我的。”陆执跪的笔直,两眼直视前方,尽力维持自己身为下属的职责。 刘衍默了一默道:“谁?他是如何得到的?” 陆执一怔,道:“吴守,我弟弟撑着一口气将血书亲手交予他。” “他的话可信吗?”刘衍定定地看着他。 陆执心里一惊,脸上登时闪现些许失望,语气又忍不住激动起来:“殿下!我曾经救过吴守,和他相处这么多年,他的话我相信!” 刘衍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刻,才缓缓道:“你下去歇着吧,这几日着手的事情转交给楚沉夏,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去调查,你需要平复一下你的心情。” 陆执猛地一抬头,颤声道:“殿下!我很好...” 刘衍打断他,厉声道:“你一开始说的灭口我并没有当真,敢问这天下谁有那样的狠心肠,可以去杀世上唯一的至亲?如果你做的到,反而让我害怕。谁都看得出,你弟弟的死对你是个不小的打击,你的忠心我明白,可一个人的神经甭的太久了,是会崩溃的。等你弟弟头七过来再说吧。” 陆执被噎的无话可说,他的确很忠心,像他这样的仆从,南宋找不出第二个,宁可让至亲死去也不愿威胁到主子的地位,这样的人的确值得人敬佩,但也令人害怕。 陆执重重叹了口气,踏着沉重的脚步走开。 刘衍眯了眯眼睛,一面被一旁的人扶着走回去,一面吩咐道:“叫楚沉夏来。” “他不在,大清早就收拾包袱急匆匆出门了。”管家对上刘衍的眼神,惊道:“我以为殿下知道。” 刘衍停下脚步,顿了一顿,再抬脚时说道:“叫王若渝来。” 想了一想又道:“告诉半容姑娘,今天不用来帮我诊腿伤了。” 管家连连应下,将刘衍扶到内室,才疾步走向外面。 根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的敲着,他为什么这个时候走了?偏偏是在陆轲死后,难道是他下的手?他这么做意义何在? “殿下。”冷冰冰的声音传到脑中,硬是将出神的自己惊了一惊。 见他惊着了,王若渝有些抱歉地看着他,刘衍笑道:“没事,没想到你的脚步声轻到连我都不能察觉。” “我从小苦练轻功,因此比常人走路轻些。” 刘衍原本就想着她回答,因此干脆道:“我叫你来,是有件事要你去做。” “什么事?” “去把楚沉夏给我找回来。” “他会在日落前回来的。”王若渝笃定地说道。 刘衍偏头看她,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他走的时候穿着一件有些旧的长袍,我从未见他穿过那件衣服。针法细腻布料厚实,不像是外面买的,应该是他母亲亲手为他做的。据我所知,楚沉夏的母亲生在二月,应当是回去祝贺他母亲的生辰。前几日我还看到他满脸欣喜地拿着一个包裹回来,如此想来应该是送给他母亲的贺礼了。” 刘衍的食指又忍不住轻轻地敲打着桌面,王若渝如此细腻的心思,的确在他意料之外,想了想才道:“既然如此,就由他去吧。” 顿了一顿又问道:“倘若他今天不回来呢?你何以如此笃定他会在日落前回来?” 王若渝继续道:“他养了几盆花,甚是宝贝。是什么花我不清楚,但以往我都见他白天将花盆移到院子里受些日照,晚间是一定会将它们搬回去的,许是怕夜间的寒气太重煞到它们。今天那几盆花照样摆在院子里,除了他自己回来搬回去,还有谁会替他搬回去?” 刘衍目光一紧,有些质问地开口:“你倒是观察入微,我顺王府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王若渝冷冷道:“我天生懂得察言观色,既然是为殿下做事,小心仔细一点难道不是应该?” 她这话的意思摆明是,我聪明怪我咯?刘衍略微有些尴尬地拿过茶杯,原本是想震一震她,没想到却被她噎的说不出话。 “你父亲这段日子在做什么?”刘衍举杯到嘴边微微抿了一口,余光不断打量着她,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一张脸总是板着没有一丝笑容,从头到尾一身黑,完全没有一个女人该有的样子。 王若渝看他摇了摇头,不由得看着他说道:“家父忙着处理盟内事物,不知殿下有何疑虑?” 刘衍嘴边的茶杯一顿,怔怔抬头道:“我没有疑虑。” “哦?那我倒是有些疑虑想要问问殿下。”王若渝毫无颜色的唇边抹过一丝小柔。 刘衍果然有些好奇,问道:“什么?” “殿下这些年来为什么没有一个侧妃?” 刘衍有些吃惊她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但想着她与寻常女子不同,眼光要远些,因此郑重回道:“皇兄们都早早纳了侧妃,甚至有了孩子,可对于一个长年征战沙场的人,总是有些顾不上妻孩的,对妻儿总是有些不公平的。” “真没想到殿下还是一个顾家的人。”王若渝深深看了他一眼。 刘衍听她说话有些不着调,便觉得她有些讽刺的意思,解释道:“不是所有皇室子弟都是风流天性的,我将来要娶的女子一定是我倾心的,不一定非要温柔贤德,沉鱼落雁,能与我共度余生便足以了。” “殿下觉得...”王若渝侧着身子弯腰,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殿下觉得我怎么样?” 第十五章 公主驾到 “殿下觉得我怎么样?” 耳边传来她极轻带着一丝温度的话,刘衍顿时觉得胸口犹如巨石压着,有些喘不过气来。 偏头对上她的视线,又觉得这种压力似乎是有形的,能将人压死。刘衍十分不安地移开视线道:“作为一个杀手,你很好,也...很有天赋。” 王若渝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重新站好,语气又恢复极冷的状态:“殿下,我这是和你说笑呢。” 刘衍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有人这么开玩笑的吗?即使开了玩笑也该是笑嘻嘻地讨好着说一句,我和你开玩笑呢。怎么会是她这般冷冰冰的,让人完全笑不出来。 一回想她刚才在耳边说话的语气,又不像是表白的语气,倒是有些讽刺和打趣。刘衍越想越恼火,他堂堂一皇子,居然被一个女子调戏了。 可是眼下也没有他发红的地方,只好压着嗓子道:“你先出去吧,有事我会再找你。” “是...”她偏偏将这一个字的尾音拖得极长,仿佛是在嘲笑他。 刘衍紧紧锁住眉头,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刚才那一幕,他的火气就蹭蹭蹭的上来,这个女子还真是胆大妄为! “殿下,殿下。”管家一面迭声叫着一面磕磕撞撞地跑进内室。 “怎么了?”刘衍紧皱的眉头越发紧,不知道又出什么事了。 管家咽了咽口水,快速道:“殿下,永明公主来了,听说是皇上下旨让她先呆在顺王府。” 刘衍撑着桌子起身,吃惊道:“什么?她怎么能住在我府中呢?” “殿下...这...皇上口谕...这...永明公主还等着殿下为她安排就寝的地方...”管家十分为难地看着他。 皇上并未降旨让永明嫁入顺王府,如今却让她一个未嫁女子住到顺王府来,招人闲话不说,皇上这又是什么意思? 刘衍讪讪道:“我真是越来越不懂父皇了,如果有意将永明许给我,那一道旨意便能解决。我都以为父皇已经另择他人了,如今倒好,直接将她送到我府上来了,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管家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喃喃道:“那...这...殿...” “派人去把禾轩打扫一下,尽量快一些。”刘衍脸色有些阴沉,顿了一顿,又道:“你派人将永明公主安顿好,请她晚饭来正厅里吃。” “殿下?这禾轩可是府中最偏僻的院子了。”管家有些不确定地提醒道。 “偏僻?”刘衍目光一紧,直将他看得不敢抬头,“禾轩清幽雅静,花草树木又多,公主身体不好呆在那儿最好不过了,还免得被闲人打扰。” 管家迭声应道:“是,是,是,卑职愚钝,不及殿下细心周道万分之一。” “好了,出去吧,别让人家公主等急了。”刘衍不耐烦地甩了甩手。 永明公主到了禾轩之后,表露出的喜爱终于让一直忐忑的管家安下心来,自己殿下做事那么不成熟,还真是不怕得罪公主。 打发走了那些正在打扫院子的婢女和顺王派来照顾他的几个婢女,诺达的院子只留下她从鲁国带来的几个贴身婢女。 管家有些不放心地走开,嘀咕道:“真是完全没有一点公主的架子。” 景旡跳进院子,旁若无人地走进永明内室,见她在镜子前涂胭脂,倚着门饶有意思道:“难得见你用心打扮一番。” 永明一惊,苍白的脸瞬间带上些许颜色,也不知道是胭脂的效果还是被吓得,“你是从地里冒出来的吗?我最近不大有精神,借着胭脂掩饰掩饰,你这次来没忘记带药吧?” “确实该吃药了,你近来身子不好?”景旡将手中的玉瓶递给她,向来轻佻的目光今日却有些沉重。 永明接过玉瓶,触碰到他的目光不由得一惊,诧异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景旡别过脸,呵呵一笑,打哈道:“能出什么事?你这房间倒是空荡啊。” 永明也随着他的视线在房内落了一圈,笑道:“干净,我就喜欢这种舒服的感觉,没有在宫中被束缚的感觉。” 景旡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啊,别总开口闭口自由不自由的,我听多了,烦!” “我刚刚哪里有说自由二字?!”永明微微蹙眉质问道。 “还不是一个意思?别这样看着我,也别说话,都算我的错。”景旡做了个停的手势,笑嘻嘻地在她床榻边坐下。 他倒是想坐凳子,可凳子上面厚厚的一层灰,他哪里坐的下去?这房间里也就床榻被打扫过,看来是婢女匆忙打扫到一半就被面前这个公主清走了。 于是又开口嘲笑道:“连个喝茶的地方都没有。” 永明见他赖着不走,便有些着急地推了推他,道:“你可以走了,别让人发现了。” 景旡本想多说几句,无奈永明一个劲地把他将外推,来不及多说几句,回头的时候只见得到一扇门了。 景旡有些哭笑不得,摇摇头翻身出了顺王府。 三月初七,他母亲四十岁的生辰就在今日,他想回家,六年了,不,今年是第七年了。这么多年他没有一次不想回家的,每次母亲艰辛地爬到山顶来看楚沉夏,看着她带着亲手做的面给楚沉夏,他的血液就跟沸腾了似的。 可,渐渐地,他的血没有再沸腾了,似乎有桶凉水不断浇灌他,将他从头冷到底。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外公不许自己以楚沉毓的名义重新活在这世上。外公说,楚沉毓死了就是死了。 今日不知怎的,那种熟悉的热血浇筑感席卷而来,他体内似乎有团火,想要发泄偏偏发不出来。 景旡坐在屋檐一边,呆呆地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父亲似乎比以往又老了些。这几年,父亲的所作所为自己都看在眼里,他并不想去批判自己的父亲,正如他当初所言,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父亲,这一点不会变。 楚沉夏扶着母亲从里屋走出来,母亲脸上笑盈盈的,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太多痕迹,以至于她会心一笑都带着些憔悴。 宾客们都上前祝贺,一时间院子里就闹腾了起来,景旡淡淡扫了一眼宾客,大多是父亲为官前认识的一些商户。他们楚家并没有什么内戚外戚,母亲黎络除了外公黎浮一个亲人以外再无其他,而父亲楚治更是三代单传,楚治父母早已亡故。 楚沉夏等母亲坐好,才在她身边坐下,席间与众人笑谈风云,想来这些商户也不知朝中之事,谈论的自然是家常事。 倒是父亲始终板着脸与楚沉夏没有一次眼神碰触,母亲将手轻轻搭在父亲膝盖上,轻轻拍了两下,似乎是在安抚他。 父亲冲母亲一笑,便起身朝宾客敬酒,宾客们自然热情回应。 母亲趁着这个空档转向了楚沉夏,脸上时而带着笑容,时而蹙眉不说话,末了还是叹了口气起身。 楚沉夏欲起身去扶,母亲摇了摇头,对他使了个眼色,说了一句话。景旡隐约辨别出,她说的是:“多陪陪你父亲吧。” 母亲向来不胜酒力,此刻大约有些晕,身子有些不稳地晃了晃。景旡眉间一跳,不由得探出头去,见母亲的视线往这里飘来,又连忙缩回身子从屋檐跳了下去。 落地之后,心脏那里仍然跳的飞快,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却还是免不得乱了起来。脚步声从背后响起,他想逃已经来不及了,于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一只手忽然搭上了肩头,景旡浑身一紧,额间便出了薄薄一层汗,直到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才缓下来。 “景旡,你怎么来了?”楚沉夏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景旡脸上的表情逐渐松下来,勉力笑道:“我来看看你。” “你的气息怎么这么乱?出什么事了?”楚沉夏听他吐气间有些急促,便狐疑着打量他。 一把纸扇忽然出现在楚沉夏面前,娘里娘气的声音便从纸扇后面隐隐传来,“楚兄,多日不见,我甚是想你啊~” 楚沉夏眉头一皱,便挥开他手中的纸扇,沉声道:“还不如没看到你。” 景旡呵呵一笑,将纸扇收起,手腕一转便拿出了一个檀木做的匣盒,正经道:“听说今日是你母亲生日,小弟特地来献宝。” 楚沉夏嘴角微扬,接过那匣盒,眼角却不住地瞟着他,笑道:“是什么?不会是什么吓人的东西吧?” 说到一半便打开了匣盒,景旡一惊,只能屏息看着匣盒中的一串佛珠,好在楚沉夏并未多想,只是会心一笑:“谢了,母亲这几年非常痴迷佛道,母亲应该会喜欢。” 景旡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是有多久没有关注母亲了。这串佛珠是母亲一年前来山上时遗弃的,那时母亲匆匆见了楚沉夏一面便要下山,为的就是找这串佛珠。那是下着大雪的日子,从山顶一路弯腰找到山脚,母亲累的直不起腰,从此以后,母亲的腰便不大灵敏。 他居然不知?!景旡登时有些气结,一时也没注意措词脱口就说:“这是母亲特地去庙里求来的,大师说你大难临头,需要至亲日日带着诵经化解。母亲丢了这串佛珠的时候着急地都吃不下饭,还是前不久老头子无意中在道馆的一花盆中拾到的!” 楚沉夏被他这么一说,也有些自责,抓着盒子的力度不由得加深了一分。这些年都是母亲不辞辛苦来看他,他却从未抽些时间去陪陪她。饶是这次庆祝母亲生日他也呆不了多久,急匆匆地来又要急匆匆地走。 景旡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脱口而出了母亲二字,心里又乱了起来,好在楚沉夏根本没有注意到,不由得偷偷舒了一口气,展颜大笑道:“最近....金城不太平啊,我找老头去了,你自己保重。” 第十六章 中毒 太阳还未落下山头,楚沉夏便悄悄离开了,他并不想看到母亲泪眼婆娑的样子,问天底下有哪一个儿子能经受的住自己母亲苦苦哀求还能狠心走开的? 他楚沉夏第一个做不到。 离开府中还不过几百步的距离,远远便看到顺王倚靠在墙边,两只眼无神地望着对脸的墙壁。楚沉夏见他的视线从墙上飘到了自己身上,着实明白不能装作没看见。 实际上,顺王站的地方是楚沉夏必经之路,即使他不把视线转过来,楚沉夏也得上前打声招呼。 对楚沉夏来说,废太子也好,顺王也好,那些都是与他无关的事,遥远的很。 如果不是四年前,在断崖认识了受伤的刘彧,争权夺位的事情又与他楚沉夏有什么干系呢?刘彧确实很有治国之材也很有抱负,是他心中最合适的天子,他也明白争权的路上不可能没有血戮腥杀,正因为他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答应刘彧。 可惜明白与接受并不是一回事,他心里面明白的很,可当他真的开始参与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去接受一直以来最不能忍受的阴谋算计。 他忽然很想逃,逃离这个两难之地。 “殿下。”楚沉夏恭敬地拱手道,再抬头时,便看到了刘衍有些沉重的神情,干脆问道:“殿下有什么重要的事找我吗?值得殿下这般不顾腿伤便跑来了。” 刘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柔和一笑,语气却十分压抑:“我的腿没事,半容姑娘说我可以适当走动了。不过我确实是有件事要和你商讨。” 适当走动,楚沉夏抽了抽嘴角,顺王府和楚府隔了两条街,可真是适当的走动啊。 楚沉夏双目微微流转,眼神清澈又透底地看着他。那一瞬间,刘衍觉得这个人有些深不可测,深到自己都无法决定这个人的命运,这样子的一个人怎么会甘心在自己身边做个亲兵? 楚沉夏见他眉间微微蹙起,又迟迟不说话,还真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催促道:“什么事还请殿下明说。” 刘衍回过神来,轻声道:“陆轲死了,你...” 话说到一半生生顿住了,两人都屏息不说话,交换了眼神后都警惕地看着四周。 正是这一警惕,周围的声音忽然就消失匿迹了,一瞬间气氛变得非常压抑,楚沉夏甚至能感受到他极轻的气息。 “嗖。”一枚飞刀带着风声朝顺王飞来,楚沉夏目光一紧,习惯性地往腰间一摸,才惊觉今日因母亲生辰便没带佩剑。 来不及多想,手一伸便抓住了那柄飞刀,手掌一转飞刀便被他随意丢到地面。 一阵罡风从背后袭来,刘衍只觉得后背一凉,正要回身去看,却被人一掌推到了墙边。 大刀擦过风的声音十分快且凌冽,一听便知道是高手中的高手,刘衍抬头看去,只见楚沉夏向右一闪,左手在那人手掌上一劈,那人便险些拿不住大刀。 那人长得黑不溜秋,胡渣似乎长了半张脸,约莫看上去有四十岁了,他的目光却炯炯有神,十分有精神。 楚沉夏矮身一闪便绕到了那人背后,一掌劈在那人背上,那人痛的龇牙咧嘴,回身便是一刀,刀刀狠准,若不是楚沉夏身手矫捷,恐怕已经被他劈成两半了。 大刀落地的那刻,刀身颤抖不已,那人的虎口都隐约被震出一丝血来。楚沉夏跃身跳到刀身上,一连三踏至刀柄末端,一脚踹在那人下巴上。那人被踹倒在地后,立即平地跃了起来,快速地擦去嘴角的血迹,重新举着大刀冲向楚沉夏。 大刀冲着楚沉夏头顶而落,楚沉夏往左一跳便避开了,大刀劈了个空,直直往地面劈去,眼看着又要落地,那人手掌一番,居然硬生生将百斤大刀横向逆转劈向楚沉夏。 楚沉夏紧贴着墙,并没有路可走,眼见刀离自己只有一拳之距,正想发出暗器,一柄冷剑便飞了过来,与大刀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尽管如此,刘衍还是被大刀的力量冲的后退了两步,楚沉夏借着这个空当,手从袖口一探,一枚精致的飞刀便飞向了那人拿大刀的手。 那人一惊,为了避开飞刀只好放了手,大刀“噔”的一声落地。 刘衍趁势斩剑,逼得那人步步后退,练武之人都知道,打斗时武器一旦离了手,便是要吃大亏的。 那人脸上果然有些不安,楚沉夏抢在刘衍面前冲了上去,两人赤手空拳居然不相上下,令他惊讶的是,楚沉夏居然只用了左手,右手却迟迟不出掌,似乎有些瞧不起那人的意思。 那人感受到自己处于下风,楚沉夏越是淡然,他便越是不安,几招下来,劣势便越发明显了,便有些想逃,可楚沉夏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眼风在刘衍身上一顿,左手擦过袖口便发出了一枚飞刀,飞刀侧着楚沉夏的脸飞过,楚沉夏忙回身去截住那飞刀。 那人趁此机会,一掌打了过来,刘衍见那人指间夹有一枚飞刀,眉间不由得一跳,想到楚沉夏的武功实力,又放下心来。 楚沉夏余光早已瞧见他那来势汹涌的一掌,可右手却怎么也提不起劲来,只好用左手去抵挡,但还是迟了些,那人一掌打在楚沉夏胸口,眼睛微微眯着显然十分讶异。 左手截住的那枚飞刀一转,便划过了那人的脖颈,那人瞪大了眼睛不甘心地看着楚沉夏,身体剧烈地晃了晃,便往后倒去。 这一幕看的刘衍着实心惊胆战,明明可以化开这一掌的,他居然不躲,竟然狂妄到这个地步?目光在倒地的人身上一瞥,便收了回来,拖着脚步走过去,问道:“你怎么样?” 楚沉夏见他问的平淡,因此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以示没事。 “回王府吧,你能走吗?”刘衍紧紧盯着他衣袍上不断渗出来的血迹。 “我的腿并没有受伤。”楚沉夏忽觉胸口剧痛,便强忍痛意调侃着说完,疾步往前。 刘衍一怔,没想到他的武功竟然好到了这个地步,对他的疑惑不禁加深了一分。处心积虑接近自己真的只是为了翻案,他楚沉夏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翻案了吗? 走了两步,脚步忽然顿住,想到心中疑虑不由得拧起了眉头,只是微微一顿,眼前的人已经不知走到哪里去了。刘衍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如果他楚沉夏真是有目的而来,又怎么会如此不尊重自己,事事不循规蹈矩叫人生疑? 楚沉夏自然不知跟在后面的人在想什么,只是胸口上插着的飞刀似乎带有剧毒,他整个身体都如痉挛一般紧绷着,全身的血液似乎被凝固了,动弹不得。 如果拔去飞刀,会血流不止,可不拔去飞刀,刀中的毒液会一点一点渗进来,无论是哪一种都令人不好受。 太阳穴忽然剧烈一跳,牵动着整个头部的神经,一下子让他有些意识不清。 右手似乎没有什么知觉,楚沉夏一低头看到自己的右手掌紫的厉害,便明白了。胸口的毒还未发作,现在的毒是从右手伤口传入体内的。 他不敢想胸口的毒发作会是什么样子,强忍着喉咙的腥甜运了一口气,便极快地奔向王府。 半容拿着两种不知名的草药细细研磨着,房间里弥漫着这种草药的气味,半容一边打着喷嚏一边揉着眼睛,嘀咕道:“啊...丘...这草药..也太...阿丘...” 两只眼睛被她揉的略微有些红肿,那些药味不断往鼻子里窜去,半容忍不住又想打喷嚏,眯着眼睛张着嘴正想打出来,一个人便撞开门冲了进来。 半容的半个喷嚏便生生被吓了回去,看着倒地不起的男子觉得十分熟悉,便蹲下去给他翻了个身,翻到一半便认出来是楚沉夏。 半容见到他的又青又紫的脸色不由得秀眉紧缩,脸色极其沉重。 楚沉夏整个人冰凉冰凉,没有一点温度,半容的手在他脖颈处一搭,知他还是有气息的,心头便稍稍宽慰。 没有时间去想他为什么受伤了,便将他连拖带拉到床榻上,飞快地将门锁好,准备好毛巾热水和匕首,想也不想伸手扒去了他的衣服。 脸不红心不跳地替他处理伤口,胸口周围已经有些泛紫,说明毒已经渗到体内,他的右手已经由紫发黑了,整个右手僵硬得想块石头。 半容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替他将右手的毒血放出,又小心翼翼地包扎好,这才起身去倒水。 “呵呵。”半容刚转身便听到他冷冷一笑,不由得回头去看。 楚沉夏嘴角若有若无地带着冷笑,脸色苍白无力却仍然透着一股刚毅,半容一怔,想到记忆中他无论笑着或者板着脸都带着这种刚毅,便觉得这种刚毅宛若天生自带的,默然看了半晌,才移开视线。 第十七章 忙乱 酉时已过大半,天也渐渐地暗了下来,这时候的风比方才又冷上了几分,久经沙场的他竟然也有些受不住,拉了拉外袍,尽量将自己裹得更紧些。 手指感受到衣袍上的粘稠,偏头去看,竟是一个血手印,刘衍心口陡然一跳,他竟是早就受了伤。 刘衍眸中微露怒意,想着自己回到府中便看到他笑脸盈盈地站在门口,调侃自己道:“殿下怎么才到?我连伤口都处理好了。”脚步也不知不觉地加快了。 刚进入府中,便看到下人们都匆匆疾行,甚至都没看到他的出现,不由得上前截下一人。 那人抬头一看是顺王,惊道:“殿下你回来了?公主生病了,公主生病的样子非常可怖...” 刘衍原本就阴沉的脸此刻越发难看,没等他说完就往禾轩走去,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个公主的身体果然有病。 才走进禾轩便和匆匆行走的半容撞了个结实,刘衍一时心急,语气也没有多加修辞便出了口:“怎么回事?急急忙忙的,没个...” 话说到一半,见到半容通红的脸一怔便没有说下去。 半容被他当头一骂不免得又羞又愧,她还从未见他如此严厉地和自己说话。避开他灼热的眼神,视线一落在他沾满泥土的鞋子上,方才的羞愧便一扫而光。 取而代之的是愠怒,猛地抬头盯着刘衍,刘衍被她这忽如其来的眼神惊了一惊。 听她扬声质问道:“殿下今天出去了?玩的可尽兴?我看殿下是不要这腿了。” 刘衍淡然道:“我觉得我的腿好得差不多了,可以适当的走走了,我从前受过更重的伤,也不过躺了半个月。” 说完便要往院子里走去,半容强压怒意竭力让语气平淡,:“殿下,还请你立刻回房休养。” 刘衍根本不听她的,拔腿就往院子里走,一只手忽然搭上肩头,刘衍顿时觉得背后袭来一阵杀气,不可能是半容。 刘衍没有多加思考,回身便是一掌,那人果然不是半容,她捂着胸口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刘衍的脸上登时染上一丝红意,十分不自然地开口道:“我不知道是你,你...你知道的,我们习武的人,都是...都是有习惯的...” “我知道,是我不好不该站在殿下背后一言不发。”王若渝冷冷看了他一眼,语气委婉道:“殿下,半容说的话你还是认真些听吧,公主这边已经没事了,殿下不用担心。” 刘衍见她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不由得解释道:“我和公主没什么,只是奉命照顾好公主。” 王若渝听他解释,不由得有些喜意,但脸上却未表现出分毫,嘴上也是淡淡道:“那就还请殿下赶紧回去吧。” 刘衍见她二人都如此执着,只好转身离开,想起什么又问道:“楚沉夏去你那了吗?” 半容皱眉道:“在我那儿,殿下知道他中的这种毒的解药全天下只有一人有吗?” 刘衍脱口而出:“谁?” 顿了一顿,又惊道:“中毒?” 半容见他十分意外的神色,也有些吃惊,“殿下难道不是和他一起回来的吗?左肩上的血印不就是他留下的吗?” “这不重要,你只须告诉我谁有这种解药。”刘衍说这话时显得十分有信心,似乎无论是谁他都能拿到解药。 半容瞥了他一眼,缓缓道:“我。” 刘衍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高声道:“你是在开我玩笑吗?半容,好玩吗?” 半容又瞥了他一眼,缓缓道:“殿下,这种毒全天下只有徐氏家族有,确切的说,这毒还是我研制的。” “你是说,那个人是你们徐氏家族的人派来刺杀我的?”刘衍不解道。 “殿下你疯了吗还是我疯了?”半容忽然冷冷道。 刘衍脸色微微转白,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慢慢转动着眼珠,说道:“是我冒昧了,这件事情我会好好调查的,公主这里就麻烦你了。” 半容嗯了一声,便矮身行礼,一副请他快走的神情,刘衍回身看了一眼寂静的院子和那个冰一样的人,才迈开脚。 一出禾轩,便见到陆执丧着脸站在门口,眼神飘渺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脚步声垂下去的眼眸一下子抬了起来,黯淡无光的眼神忽然闪现一丝光芒,又很快地暗了下去。 刘衍见他这个样子便朝他走了两步,陆执的脸上一下子写满了紧张,说话也有些不利索,“殿...殿下...” 刘衍负手问道:“你好些了吗?” 陆执又惊又喜,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眼风扫过他的肩头那片红,惊慌道:“殿下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是谁干的?” 刘衍见他有些激动,也不免有些动容,当年陆执跟着自己的时候不过十几岁,这几年相处下来,他的这份忠心绝对是天地可鉴的,可即使是在他认为是自己派人去杀的他弟弟,他所反应出来的不过是自己对他的不信任让他倍受打击。 一个人要忠心到何种程度才会连血浓于水的亲人可以放弃? 正是这一点,让刘衍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目光回转淡然道:“我没事。” 说完便越过他走了两步,陆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出口,原本想要挽留而伸出去的手也在半空一顿重重放下,重重地叹了口气。 刘衍听他叹息,不由得停下脚步,语调不高却十分清晰道:“去把府里的事情处理一下,这么多天摊在那里也没人去处理,辛苦你了。” 陆执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很大,眼角眉梢全是笑意,行了个礼,大声应了一句,便目送刘衍离开。 看到楚沉夏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刘衍正想坐下来,便听他低声说道:“水。” 刘衍目光一闪,还是倒了一杯热茶,也不管冒着的热气便给他灌了下去。 楚沉夏只觉得喉咙如灼烧一般地疼,一下子惊醒过来,捂着嗓子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苍白的脸硬是咳的通红。 刘衍手中的杯子也被他无意识地撞开,重重地跌在地上,碎成几瓣。 楚沉夏这才意识到一旁的人,眼里全是剧烈咳嗽带出的泪水,十分朦胧,但只是一瞥就看出了这人是顺王,喘过气来才恭敬道:“殿下。” 刘衍原本想站起来说话,无奈走了半天路,着实没有力气,只好换了个姿势面对他坐着。 一张脸上写满了心事,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十分沉重,“我今天下午就想和你说一件事,耽搁到现在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楚沉夏眼掩嘴轻咳两声,道:“什么事还请殿下快些说,免得又耽搁了。” 刘衍缓缓点头道:“父皇的生辰就在本月末,我在月初便派人去了南海寻一种名为黑月的珍珠,派去寻珠的人好不容易寻到了这珠子,无奈被庆王的抢夺了过去。” 楚沉夏听到黑月二字,眉头不由得一锁,从嘴里说出来的话顿时变得冷冽无比,“黑月?殿下寻这种珍珠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当宝献给皇上?” “怎么了?天下人不都盛传这种珍珠十分罕见,又有灵气,故此想要作为父皇的生辰礼。”刘衍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理直气壮地回道。 “殿下知道黑月珍珠是怎么来的吗?是以人眼为媒,培养出来的珍珠,过程极其残忍,那些被种下珍珠的人更是苦不堪言,几乎日日寻死。有些快的一年便培养出了完美的黑月,那时便可以将珍珠宛出来,殿下必然能想象那是一个怎样的场景。如果说这种没有人性的东西都能被当成宝物献给皇上,我也就无话可说了。”楚沉夏半倚在墙上,一口气不停歇地说完,让人感觉不到他因中毒而体弱半分。 刘衍听他这么一说,脸上顿时有些阴沉,眉心高高皱起,一拍大腿怒道:“这...人人盛传的黑月竟是这个来历,着实叫人心寒!” 楚沉夏忽觉大腿被人狠狠拍了一下,不由得一愣,可惜那人却完全没有察觉到,依然沉浸在他自己的想法里。 只好讪讪道:“殿下之前不是在马赛上赢了二十万黄金吗?大可以把这钱拿出来当做此次西京赈灾的银两,博皇上一笑又得些赞扬,不是一举两得?” 刘衍将手攥成拳头又慢慢松开,漫不经心道:“那钱我已经花出去了。” 楚沉夏正想问一问花到哪去了,刘衍忽然站了起来,语气由惆怅变成了悲伤,“六万士兵战死战场,他们尸骨未寒,有的甚至还留在山郊,或许被畜生脱去吃了。他们的家人再也等不到他们回去,这是我的错,是我的草率和轻敌,我不能把活生生的他们好好带回来还给他们的家人。我能做的也仅仅是保证他们的温饱,他们的儿子丈夫再也回不去了,这都是我的错。” 第十八章 晚宴游园 楚沉夏从未见他用这种悲伤的语气说话,心头顿时一震,同时也萌生出另一个念头来。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稍许犹豫,但此刻已经坚定了他的立场,他想要为顺王殿下谋事。 即便他没有天大的抱负也没有过人的谋划,可他的心是红的,血是热的,所有的仁慈都是真真切切摸的到的。 刘衍转身见他两眼放光的望着自己,怔道:“怎么了?” 楚沉夏眼中的热度不减,似乎要将他看穿,一字一句正色道:“殿下,寻黑月的主意是谁出的?” 刘衍目光微微眯着,在楚沉夏身上打了个转,并未答话。 “是陆执吗?”楚沉夏语调平然。 刘衍目光一跳,定定地看着楚沉夏,脸上似乎有些不悦。 楚沉夏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垂目看着被包扎严实的右手道:“不然还能是谁?殿下这些年除了一个陆执还有别的人效力吗?殿下自己看不出来还不许别人看出来?” 刘衍的脸色越发难看,他真想破口大骂一句,但还是忍了下来,忽然间觉得自己这个殿下做的十分失败,一点都不让人有畏惧感。 忍着怒意冷冷道:“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我了解他他绝不会背叛我。” 楚沉夏尝试着将右手抬起来却失败了,失望道:“我就是觉得这个人有些心狠手辣,非常人能做到,殿下还是要当心。” “就因为黑月的事情?”刘衍冷声不屑道。 “还有陆轲。” 刘衍登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和他想到一块去了,但毕竟是自己多年的亲信,因此仍是替他狡辩一二,道:“此事正好表明了他的忠心。” “忠心,非常忠心,殿下心里面清楚的很。”楚沉夏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刘衍默然,说来也奇怪,多年的亲信他尚且无法完全信任,他楚沉夏却令他深信不疑,想到这里不由得摇了摇头。 临走前,楚沉夏叮嘱道:“无论是什么稀罕宝贝,皇上并不缺也无大用,而附加感情的东西永远是那些冷冰冰的宝物无法比拟的。” 因为永明公主昨夜突如其来的病,导致家宴移到了今日中午,因为都不是什么外人,所以坐满了一桌子的人。 半容被刘衍招过去坐在他左侧的位置上,若渝又被半容招过去坐到一旁,楚沉夏只好在永明公主一旁坐下,几个人都似乎有些尴尬,不知说些什么好。 还是东主率先开口道:“永明公主,你身体还好吗?” 永明见他提到自己的名字,心里一惊,脸上毫不掩饰地写满了慌张,一时之间也没有回答。 半容替她答道:“公主无恙了,是对一些糕点过敏,忽然就不舒服了,现在已经无恙了。” 刘衍哈哈笑道:“那倒是我的疏忽了,这样吧半容,公主有哪些东西不能吃的告诉下人一声,免得她们到时候又惹得公主生病了。” 说话间,有婢女端了热腾腾的螃蟹上桌,几人的视线全落在这道菜上,刘衍又笑道:“赶紧趁热吃吧,今早刚到的,十分难得。” 永明出身鲁国,还从未见过螃蟹,也从未吃过,当下闻着这味道只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可又不好意思伸手去拿,借着喝茶的动作吞咽下去口水,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螃蟹。 楚沉夏伸手夹了一只螃蟹,正好瞧见永明那灼热的眼神落在自己手上,不由得轻轻一笑,轻轻放在了她碗里。 永明对他展演一笑,可看着碗中的螃蟹又不知道下手,登时有些着急。眼风见到刘衍将蟹壳扒开,用筷子挖着吃,顿时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 一筷子下去,挖起一整块金黄的蟹黄就往嘴里送,无以言语的滋味在舌尖瞬间绽放,永明满足地笑了笑。 又一筷子却只觉得舌尖被苦的滋味炸了一般,比汤药还要难吃上百倍,永明哭丧着脸,想要吐出来,却又觉得有损公主形象,只好咬着牙咽了下去。 半容见她这幅表情,忙道:“公主许是吃到苦的地方了,快吐出来,吃下去是坏肚子的。” 永明瞪大了眼睛,急的快要哭出来了:“你怎么不早说呀,我...我已经吃下去了,苦死我了” 大家见公主这幅样子着实可爱好笑,可是因她是公主又不能笑她,一个个都憋红了脸,只有若渝觉得不好笑,板着一张脸。 楚沉夏及时地递上一杯茶,永明接过来忙喝下去,喝茶间,楚沉夏已经替她清理好了蟹肉,小心翼翼地递给她。 永明一怔,但看到蟹肉没有多想,接过去便吃了起来。 刘衍将一蟹壳的蟹肉剥好在众人注视下递到半容面前,似乎根本不想给永明公主任何面子。 半容笑着接过,看到永明灼灼的眼神,温和笑道:“公主,再吃一只吗?” 永明摇了摇头,将视线从蟹肉上移开,目光在满桌的佳肴前打了个圈,有些黯然地喝起了茶,对她而言,这满桌的佳肴还比不上一只螃蟹美味。 低头间,楚沉夏也学着刘衍的样子递了一蟹壳的蟹肉过来,永明这回真的是受宠若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仔细接过凝神看了看,才吃了起来。 楚沉夏忽然提议去梅园赏花,大家都欣然同意,刘衍忽然说道:“公主身子弱,到时候被风一吹就受寒了,还是不去了吧。” 大家都微微点头,永明十分激动道:“去啊,我还没看过梅花呢,很想去看看。” 刘衍却执意道:“不行,公主不能去,如果再生病痛苦自己也麻烦别人。” 这话说出口,其余几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今日这宴似乎是专门给公主一个下马威。 永明的视线扫过半容,有些愧疚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去了。” 有些失望地起身,背后忽然传来刘衍极为高声的一句:“公主慢走。”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他们南宋的人好像不太欢迎自己。 刚走回房间,便处了一身汗,热的褪去外袍,忽然发现手腕上爬满了星星点点的红疹子,顿时一惊,袖子一挽,险些被吓得晕过去,整只手臂都是密密麻麻的红疹子。 连忙差人去请半容来看看,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说是没有请到半容姑娘,听管家说半容姑娘和殿下他们出去了,今日住在梅园不回来了。 婢女问道:“公主怎么了?哪里又不舒服吗?我去找顺王府的大夫来给公主瞧瞧吧。” 永明挥了挥手打发她下去,顺王府的大夫如果瞧出了自己命不久矣,他们南宋的君主会如何想,自己千里迢迢而来,绝对不能辜负了父王的期许。 想到自己身缠重病,又孤身一人,一腔心事无人诉说,当下便有些委屈地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便趴在床榻边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紧张地撩开袖子一看,那些红疹并没有消下去半分,反而多了起来,甚至连脖子上脸上都长满了。 也不顾屋外的婢女是否听得到,放声哭了起来,依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可是永明并不想理会这些人的眼光,她们爱嚼舌根便嚼好了。 “永明。”景旡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语调不高却很有穿透力。 永明连忙捂住脸,低声抽泣,肩膀和胸口因为哭泣剧烈的起伏,景旡蹲到她面前,柔声哄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告诉我,永明,没事的,你要知道我在的。” 手慢慢放了下去,哭红的双眼写满了委屈,像一个孩子一样的委屈,景旡见她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可怜模样,两道眉毛不由得一锁。 永明忽然又掩面大声哭了起来,景旡哭笑不得地劝慰道:“没有,你这是过敏了才会长红疹的,很快就会好的,别吓自己了。” 永明一边抽泣一边不清不楚道:“你...你...骗...你...皱...你...眉...” 景旡尝试将她的手掰下来,她却死死地捂着脸不肯放,又怕弄疼了她,没办法道:“这个红疹是不能碰水的,沾了泪水是会越长越多的,你不信的话,自己看看。” 永明忙将手放下,看着惨不忍睹的手背鼻子一酸又要落泪,想到他的话,又硬生生忍住,两只眼通红地把他望着。 景旡在床沿坐下,手一伸,不容她拒绝道:“过来。” 永明乖巧地起身,不放心地问道:“我...我的...我真的...真的...没事吗?” 景旡听她说一个字抽泣一下,有些好笑地模仿道:“你...你...真的...的...没事....” “嗤...”永明顿时笑出声来,嗔怪地看向他。 “你看你,哭的满脸都是大包,原本几天就好的,现在...” 话说到一半,被永明着急打断,“不行不行,不能几天才好,要马上就好!” “多大的人了,还闹?你之前吃了什么?”景旡拿着眼瞪了她一眼。 想到美味的螃蟹,于是笑道:“螃蟹。” 景旡瞧着她一脸的笑意,不由得摇了摇头,正色道:“以后海里的东西你一概不许吃。” 永明的脸色一沉,仿佛什么心爱的东西被人抢了去,委屈道:“为什么?” “除非你还想长一身包。”景旡将手搭在她脉搏上,忽然陷入了沉思,目光一清,问道:“你近来是不是发过一次病。” 永明避开他的视线,讪讪道:“昨夜发了一次。” “嗯?无缘无故怎么会发病?” “那个...那个榛子糕...” 景旡几近暴怒道:“以后不许吃这些有的没的,再有下次我就封了你的嘴!” 第十九章 圣宴送礼 楚沉夏几人回府后接连几日都没见到永明公主,据说是抱恙卧床谁也不见就连婢女送饭也是放下就走。虽说是抱恙,可永明连半容也未曾召见一次,几人心里一思量,便了然了。 永明定是还在为那日的事情赌气,楚沉夏不知说了几次让刘衍去看上一眼,刘衍却不以为意。 严冬似乎已经过去了,但气温还是没有大幅度的回升,这几日宫里的人都十分忙碌,天子的生辰大概是今年新春最重要的事情了。 就连各国的国君也受邀前来,唯独鲁国国君抱恙缺席,明眼人都清楚,和亲不过是鲁君的缓军之策,鲁君那样大野心的一个人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 而对南宋而言,剿灭鲁国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也是天子目前担忧的事,他怕了应了大臣所说,顺王娶了永明公主,有朝一日会连同鲁君推翻南宋。 尽管他是那么了解他的儿子,忠厚耿直如他的母亲一样,虽然率真任性了些,但他们是绝不会做出弑君夺位的事情的。 可心里的猜疑的种子一旦发芽了,后果一定是不可预料的,尚在中年的天子总觉得南宋将迎来一场大风波。 高娴妃低声连唤好几声陛下,才将这位天子的思绪拉扯回现实,他低头看着嘴边的橘子,微微一笑便咬了下去。 他眼神里是无尽的宠溺,偏头笑道:“你今日用的粉黛很别致。” 高娴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手指带过发丝道:“是永明公主送我的,说是她们鲁国最好的胭脂。” 皇帝见她娇羞一笑,便想起了当年初相识的场景,那时的她要比如今任性不知几百倍,将皇宫闹得鸡飞狗跳,即使是怀孕了也不安歇,几次险些滑胎。 要说真正稳重下来,还是子顺三岁那年不小心跌入池塘,太医都说救不活了,她疯了一样嘶声大哭守着子顺不许任何人靠近,不知是上天垂帘她们母子还是太医老得无能了。子顺居然活过来了,这件事还是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从此再也没见过她大大咧咧,行事竟然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说话也会措词了,就连遇见自己时也是淡淡的,大有刻意回避之意。 皇帝心里一酸,他看的出来,她沉稳了不少,可内心的那份良善并没有随着时间少下去一分,甚至很好地将这份良善传承到了子顺身上。 想到这里,又有些欣慰,手不自觉地拿起一颗葡萄,递到她嘴边看着她有些吃惊地吃下。 歌声恰好停下,舞姬们缓缓退场,顺王忽然走出席位,高声道:“儿臣有三礼想送给父皇。” 皇帝展颜一笑道:“好好好。” 适才有内监抬了三个大旧箱子上来,在场的人不由得窃窃私语,就连高娴妃的脸上也露出诧异的神情。 顺王指指第一个旧箱子,说道:“一祝父皇鹤语寄春秋,古柏参天四十围。儿臣游历群山,见到一副奇像,一只仙鹤立于树上始终保持不动姿态,儿臣觉得难得,便将它们一并带了回来。” 众人窃窃私语道:“怎么可能,这么一个箱子哪里装得下那么大一颗树?” 内监在众人好奇的眼神下吃力地将沉重的箱盖翻开,只见硕大的箱子底部只有一卷轴,打开来却足足有十米长。 卷轴上的鹤栩栩如生立于树顶,树下是围绕的群山,大有傲视群雄的感觉。 顺王解释道:“儿臣觉得万物归于父皇膝下,那么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因此儿臣便将那场景画了下来。” 众人的眼神不由得露出些许赞许,皇帝更是欣喜道:“子顺你有心了,朕很喜欢,很好。” 第二个箱子打开时,顺王紧接着道:“二祝父皇文明享大年,逍遥鸠杖天保九如。” 裴尘东探着脑袋看了一番惊道:“这竟是先秦时期的鸠杖,难得啊!” 顺王淡然一笑,便示意内监打开第三个盒子,说道:“三祝父皇瑶池春不老,寿域日开祥。” 众人伸长了脖子去看,才看到底部有一个精致的花盆,花盆里只有一小株浅紫色的莲花,花芯是黑色的,甚是不起眼的样子,还不及外面池子里的莲花姿态的一半。 不免有些唏嘘道:“这莲花也没什么特别的。” 人群中不知是谁嘲讽道:“莫不是顺王殿下从几百年前挖来的莲花吧?那也该成精了吧。” 皇帝的目光在莲花上划过来划过去,等着他解释,顺王笑道:“这莲花自开花以来,从未谢过,至今已度过了四十年载,仍然保持着当初的姿态,儿臣是想以此莲祝父皇永远不老去。” 庆王惊道:“皇兄是说这么一小小株莲花花开不谢已经四十年光阴?” “是。四十年载。” “据我所知,莲花一年开一回,往后每年逐渐长大,即使是初生的莲花也比皇兄的要大上好几倍,皇兄却告诉我,这小小莲花已经开了四十年载,真是闻所未闻。”庆王不可思议道。 “是啊,是啊。”裴尘东附和道,目光一顿,故作无意道:“该不会是株新莲吧?顺王殿下,我不是说你欺骗圣上,我就是怕你被擅长馋语的小人骗了。” 人群顿时发出了小声的交谈声,大殿上顿时有些闹哄哄。 顺王目光在地上巡视了半日,也找不到目光的放着点,闹哄哄的嘈杂声中忽然跳出一个格格不入极其温柔的声音:“这种莲花,我是知道的。”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被这细软的声音吸引过去,永明挺直背部跪坐着,眼眸干净的似水,整个人看上去一副羸弱的样子,却偏偏叫人无法忽视她的话。 就连顺王也忍不住偏头看着她,永明面向皇帝,微微颔首道:“鲁国盛产莲花,我自小便在莲花堆里成长,就连我的衣摆和扇蒲上都绣满了莲花。顺王殿下的这种莲花,是一种生长在高山悬崖上的莲花,一年四季都与严寒作伴,是难得一见的治病良药。若放在这里反而成活不了,很快会枯萎。殿下却保存的这样好,我倒是愚昧,想要问问殿下如何做到?” 顺王对上她清澈的眼神,一怔,忙道:“其实也不难,严冬还未真正过去,气温不至于高到令它一下子谢掉,泥土是特制的,就连花盆周围也摆满了冰块,以此让它存活下去。在此之前,一直放在命人特制的冰窖中,倒也生长的还可以。” 永明微微点头,并未露出意外之色,仿佛早就知道这个方法。 顺王见她这般大度,向来直爽的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隐隐觉得周围有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定睛去看,那几道目光一下子便缩了回去了。 不知为何,皇帝并没有表现的多高兴,语气也变得有些平淡道:“很好,子顺你有心了,去坐着吧。” 顺王还未回到席位,庆王已经跳了出来,笑盈盈道:“父皇,儿臣也有礼物奉上!” 皇帝似乎心情不大愉悦,仍是淡淡道:“哦?是什么?” 庆王神秘兮兮地从袖口中掏出一个锦盒,才刚拿出来,一股淡淡的檀木香便弥漫着整个大殿,众人吸了几口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皇帝眉间一扬,有些兴致地接过内监递过来的檀木盒,两只手指一挑,檀木盒腾地一下被打开。 随之看到的是九颗人眼一般大的珍珠,皇帝目光在这围成一个圆圈的珍珠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手指也忍不住触碰这些珍珠。 众人的目光也随着皇帝的手指不断移动,这样美丽的珍珠仿佛活着一般,诱惑着所有人的目光,牢牢被吸过去,一刻也移不开。就连顺王也忍不住也侧目注视,脑中一闪而过楚沉夏的话,即刻露出厌恶的表情,将目光收了回来。 庆王见皇帝喜逐颜开,忙道:“父皇,这是我从南海寻来的南珠,传说是鲛人爱上了一个凡人,那凡人病逝的时候泪流不止,上天被她感动,竟让那凡人活过来。鲛人泪水和凡人的泪水合在一起便成了这般模样。她落下的三万多滴泪水如今便只有眼前这几颗了。” 顺王噗之以鼻,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他还从未见谁吹牛能吹到这个份上,连这样的故事都编造的出来。 早就听到风声的大臣忍不住跳出来说道:“南珠?庆王殿下我怎么听说你千辛万苦寻的是黑月珠,怎么就变成了南珠?” 庆王微微回头,柔顺的目光在大臣身上一转变得凌厉万分,语气却仍然和善道:“什么黑月珠?江湖上的传闻你也信?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黑月珠?我送给父皇的是南珠,你对我的行踪倒是关注的很嘛?” 大臣原本就被他狠辣的眼神看的一惊,这时也连忙改口道:“我哪里知道殿下的行踪,就是道听途说,现在看来道听途说的还真是不可信,不可信。” 说完摆了摆手,连忙坐下。 皇帝笑了笑,无视他们的斗嘴,在异国使臣们灼灼的目光下将檀木盒放至一边,颇为开心道:“子庆你总算没让朕失望一回。” 庆王很少被皇帝这样夸奖,眉梢飞上一丝得意,说道:“父皇开心就是儿臣的荣幸。” “彭!”一个大物伴着巨大的声响跌进大殿,众人都被惊住了,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这一场宴会不单单是庆祝他的生辰,也是为了在异国面前显赫南宋的实力。 忽如其来的意外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无措,系着袋子的绳子忽然一松,袋子仿佛承受不住里面的重量,整个摇摇晃晃便倒了下来。 第二十章 刺客 忽如其来的意外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无措,系着袋子的绳子忽然一松,袋子似乎承受不住里面的重量,要黄了两下便失去平衡倒了下来。 几只没有生气的手掌冲出袋口跌倒在地面,门外随之飘来一句清晰的声音,“昏庸皇帝,这是我献给你的大礼,四十只昏官极其家属的手掌。” 话音未落便听到屋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大殿外一群御林军由近至远的脚步声。 各国的国君和使臣的脸上皆写满了不可思议,窃窃私语间眼神里流露出许多鄙夷。 皇帝有些坐不住,但还是竭力克制自己的冲动,想着如何扭转这个局面,如何重新建起他们心中的权威。 梁国国君最先忍不住,第一个跳出来发问道:“敢问圣朝皇帝,这是什么独特的表演方式吗?” 齐国使臣忙附道:“没想到战场上杀敌破城的南宋,天子居住的地方竟是这般随意,哈哈哈,今天真是大开眼界啊。” “是啊,我以为南宋最厉害的是战场上的将士,却没想到,人外有人,圣朝的高手竟然只身独闯皇宫,就是御林军也无可奈何啊。”北燕的使臣不住点头。 在座满朝文武皆无一人出声,皆垂头看着自己的桌案任由各国使臣出言嘲讽,皇帝见到这么一副景象,心头的怒火一下子便窜到了额头,“腾”的一下脱离高娴妃的手站了起来。 沉着一张脸想把满腔怒火说出来,却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大臣们原本期待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皇帝一时有些无助,甚至有些笃定,今天在各国使臣面前丢的这个脸是丢定了。 万籁俱寂的时刻,顺王忽然离席跪至大殿,请命道:“父皇,儿臣愿意即刻捉拿那名刺客。” 皇帝的目光一跳,清楚他不可能一时之间便捉到那名刺客,到时候免不了又丢一番脸,正想开口回绝他,他却坚持道:“儿臣保证在一个时辰内捉到那名刺客。” 皇帝十分为难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回头见高娴妃的眼神却是赞同,不由得有些犹豫。 “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做到?顺王殿下就不要逞能了。”齐国使臣语气十分尊崇,脸上却写满了嘲讽,顿了顿又道:“如果做不到,那岂不是叫大家失望?” 顺王冷笑一声,飞快地抽出匕首,匕首在他手中一滑便直直冲着齐国使臣飞去,齐国使臣瞪大了双眼,根本来不及躲闪,在众人的惊呼下,看着匕首稳稳当当落在自己面前的桌案上。 有些惊魂未定地起身,颤声道:“顺王殿下,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过说了你几句,难道南宋...” 话未说到一半便看到顺王冷冷的朝自己看来,话语硬生生哽住了,顺王没有表情地走到他面前,将插在一整只烤乳猪上面的匕首抽出来,平调道:“我没有别的意思,还请使臣多吃一些。” 顺手一刀割下猪头,移至他面前的盘子上,齐国的使臣铁青着一张脸,看向皇帝,讪讪道:“难道就因我是使臣就可以如此羞辱我吗?这就是你们南宋的待客之道吗?” 皇帝没有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慢慢移开视线落到顺王脸上,冷道:“你错了,并不是因为你是使臣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朕,保证,哪怕今天坐在这里的是你们齐国的国君,子顺他的做法也不会因此改变半分。” 此话一出,在座的皆明了,其他的几位国君便不再多言。 皇帝柔和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偏偏触碰到他柔和眼神的却觉得迎面袭来无比大的压力。顺王今天的做法确实不合常理,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无疑是为南宋赢回了几分面子,皇帝根本不会去管他有没有失礼。 皇帝的眼神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顺王脸上,宠溺道:“去吧,透完了气就赶紧回来吧。” 好像根本不在意能不能抓到刺客,也不介意刚才的事情,不知道这位皇帝是不是对皇宫的防范太有信心了,各国使臣不由得一片唏嘘。 歌姬在顺王退下的同时迎了上来,莺莺声不绝于耳,众人又重新将视线落在大殿中心,可放眼望去没有人的脸上是真正放松下来的,要说有,也只有一人,那便是高坐皇位的皇帝了。 十分专注地看着动作缭乱的舞姿,时不时嘴角上扬,似乎真的被这片歌舞深深吸引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顺王迟迟没有回来,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使臣又重新活跃了起来,从最先的窃窃私语到越来越大声。 而皇帝似乎根本没听见,只是两只眼微微眯着,视线似乎越过歌姬落在她们身后那道紧闭的大门上。 梁国的国君脸上写满了得意,可又惧怕皇帝,不敢造次,只好坐的笔直,竭力装着镇定的样子等着。 “吱。”门开的那瞬间,众人似乎忘却了周围的琴声,都伸长了脖子去看,顺王只身一人走进大殿。 顺王垂首道:“儿臣没能抓住那名刺客。” 果然如此。 大臣的脸上写满了失望和不甘心,各国国君却个个神采飞扬,与之一对比简直令人咋舌。 “但是儿臣抓到一名图谋不轨之徒,看打扮并非我南宋人士。”顺王的目光在几位国君脸上缓缓略过。 皇帝“哦?”了一声,有些意外地看着顺王,眼尾扫过那些惶惶不安的国君们,故作惊奇道:“竟不是我南宋人士?快带上来。” 顺王应了一声,便做了个手势,只见一个身着梁国服饰的士兵被捆绑着压到大殿,梁国国君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道:“圣朝皇帝,这人虽然穿着我梁国服饰,但绝不是我派去的啊!” 北燕国君斜眼冷道:“不是你派去的,难不成还是自己来的?” 梁国国君急的话也说不清楚,“不是...这....” “梁王不必着急。”顺王忽然开口打断,对着那人问道:“说,你是谁派来的?” 那人抬起头来冷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不说话,众人只觉得他长相出众,虽然年纪不大但气质不比寻常人,就连处在当前的困境里也是一副高傲的样子。 顺王的目光在他腰间一落,似乎注意到什么,那人脸色一变想要遮住腰上的玉佩但无奈双手被捆绑得动弹不得,只好咬着牙低下头。 “说,你是什么人?”听到顺王重新问了一遍,那人见避无可避只好愤愤地吐出几个字来:“是...北燕的太子遥派来的。” 这下轮到北燕国君的脸色大变了,冲口就道:“胡说!你怎么可能是我北燕的...” 话说到一半被梁王打断,“你使得好招啊,真是一石二鸟啊,穿着我梁国的服饰在南宋皇宫里图谋不轨,真是好一招嫁祸啊!” 北燕国君脸色油白转青,青转黑,怒道:“胡说!简直胡说!” 方才被北燕国君塞得说不出话,梁王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忙道:“不是你派的也和你们北燕脱不了干系,你要是真不知情,我都替你感到羞愧,自己的儿子已经盯上了自己的位子,保不准做些什么出来。” 齐国使臣附和道:“是啊是啊,梁王说的对啊。” 说话间触碰到顺王冰冷的眼神不由得缩回视线,转向梁王,呵呵讨好着笑了两声。 皇帝倚在龙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斗嘴,人生在世不都是这样,置身事外的时候喜欢看笑话和落井下石,轮到自己了,就该被人家笑话和落井下石了。 顺王摘下他的玉佩,凝神看道:“这玉十分通透,是块好玉,想来也不是你一个普通官兵能拥有的。这穗倒有点书生气息了,不像是从军的大丈夫的。啧...这块玉佩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思量了片刻又道:“是了,是齐国非常有名的一个工匠卢徒子做的,前些年我还见过这玉佩的画纸。” 皇帝眼神一跳,落在了齐国使臣身上,齐国使臣对上皇帝的目光一惊忙移开了去,额间的汗已经淌淌而下。 “我听他提起过,这枚玉佩是他特意为齐国的十三皇子做的,全天下仅此一枚。”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唯有齐国使臣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惶恐,想来他惶恐也是应该的,齐国的皇子被捕,所有的风口刀刃即将对准齐国,而他没有任何招架能力和还击能力,俨然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第二十一章 十三皇子 齐国使臣不知如何是好,抹去额间的汗,颤颤起身道:“这...这是个误会吧。” 皇帝没有过多的情绪,听起来十分随意地问道:“那你说,这个人是不是你们齐国的十三皇子?无论你说是或者不是,朕都信你。” 说不是,难保他们一剑杀了皇子,可说是,接踵而来的疑问,他如何抵挡? 那人忽然发声道:“我不是。” 顺王意外之余对他横空生出一些好感来,竟不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皇帝眉毛一扬,摆了摆手道:“既然不是,这等无名之辈拉出去砍了吧。” 齐国使臣吓得一下子冲出席位跪倒在地,叠声喊道:“是,是,是我齐国十三皇子。” “既是你齐国皇子,一开始就该说明?”皇帝突然站了起来,慢慢走下台阶,走完了又道:“何必折了你齐国的颜面,也叫十三皇子受这份辱?” 齐国使臣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他不知道喜怒无常的南宋皇帝会不会一气之下攻打齐国,齐国历经大旱,正是人丁衰弱的时刻,哪里抵御得了富裕强大的南宋? 十三皇子见使臣没有半分动静,只好咬牙道:“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只是这事与父皇与我齐国无关,是我个人的行为,还望不要...” 皇帝随意地摆了摆手,笑道:“十三皇子行为率真,独闯皇宫游玩,本就无可厚非,朕要是太过苛责反倒不近人情了,十三皇子不如就在南宋多待一阵吧。” 齐国使臣猛地一下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皇帝走至他面前,用不大不小刚好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今年上贡需三百万黄金。” 果不其然,他一下子倒向一边,用手臂来支撑着全身的重量。 太沉重了,太沉重了,他如何支撑的住? “来人,给十三皇子松绑,带去亲霖宫沐浴一番,届时再请皇子出席。”皇帝重新走到龙椅前,饶有意思地打量了一圈各国君难看的脸色,说完这话才懒懒地坐下来。 齐国使臣跪在地上,面色铁青,三百万黄金,对他们齐国来说,已是倾尽所有,可南宋君王的意思分明是将十三皇子留在这里当做质子。 这趟出行,原本就是十三皇子瞒着齐王来的,回去复命的时候,也不知道齐王会如何处置他?看似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可事实上他哪里脱离得了干系? 皇帝故作不解道:“使臣怎么还跪着?快起来吧。” 齐国使臣木讷地起身,道了谢,又木讷地坐回席位,无神地望着高坐皇位的那个人,脑海里闪过一丝阴毒,又很快地被他压了下去。 十三皇子到底没来参加宴会,顺王对他倒真有那么几分好奇,于是顺道去了趟亲霖宫,说顺道也不顺道,虽和宫门是一样方向的,但毕竟还是要拐好几个弯的。 走着走着,隐隐觉得背后有人跟着,回了头去看,竟是永明公主,想到她今日在宴会上为自己说话,对她的那份厌恶变少了几分。 于是停下脚步,待她走近后,温声道:“公主自行回府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殿下是去亲霖宫吗?正巧了是顺道,不如一同前行?”永明抬起头友好的一笑。 顺王本以为这样委婉地说,她便会有自知之明不再跟着来,没想到她还是不死心,想到父皇很有可能将她嫁给自己,便有些不耐烦,压着声音道:“公主去亲霖宫干什么?难不成还是去看齐国的十三皇子?这十三皇子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有什么可见的?” 永明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转变了态度,不介意地呵呵笑了两声,“确实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只是幼时我与他也算相识,所以...” 顺王本意以为她是来缠着自己的,没成想想错了,白着一张脸道:“公主就不怕传言吗?” 永明不解地看着他,他冷哼一声道:“你就不怕别人说齐国和鲁国有所勾结,意欲对我南宋不利吗?” “不会啊,谁会那么想啊,我不过是去见他一面...”永明笑道。 顺王忽然凑近她,永明一惊连忙退后两步,他的声音冷冽又具有穿透力:“在这里,人人都会这么想,既然你在南宋,又身在皇宫,就要明白人言可畏。” 原本笑着的脸终于紧绷起来,面前的这个人看起来十分可怕,相处几天,她也算见到过他的各种喜怒哀乐了,这个人似乎从来不掩饰脸上的表情,可为什么,这样令人惧怕又生份的表情总是在她面前出现。 永明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眼神,乖巧说道:“我记住了,我先回府了。” 顺王见她有些惊慌失措地走开,想到她天真的脸庞染上一层浓浓的委屈,忽然有些自责,其实他原本不是这般凉薄故作生分之人,只是她不该痴心妄想能成为自己的王妃,只能叫她早点死心吧。 顿了一顿,走向亲霖宫的脚步一转,往宫门走去。 顺王想到方才有人故意引领着自己去追十三皇子,眉心一皱,目光便远远地落在宫门外的马车边上伫立着的一个年轻男子,他一动不动地背对着宫门,没有任何动作,仿佛等了许久。 “上车再说。”顺王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已经转过了身来,却没有给他半分眼神,跨步便上了马车。 楚沉夏喉咙口的殿下二字便深深滚回了喉咙里,有些莫名其妙地爬上马车。 正想问些什么,却见他闭目养神,一脸的疲色显而易见,只好就此作罢。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了一段路程,开始剧烈地颠簸起来,昏昏欲睡的顺王猛得睁开双眼,楚沉夏终于忍不住问道:“殿下今天这是怎么了?” 顺王不答反问道:“你几时来的?” “刚来不久,我听说皇宫出事了,就赶过来了。”楚沉夏有些怔仲地看着他。 “什么事?”顺王目光在他脸上轻轻一转又飘开了,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嘲讽。 楚沉夏眉间一动,哭笑不得道:“殿下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出了什么事?” 顺王语气忽然有些凌厉,极快地说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怎么会引我去捉十三皇子?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他潜伏在宫中啊!” “殿下是说齐国的十三皇子?”楚沉夏略微沉思道,见顺王狐疑地望着自己,便知他一定是误会了,着实有些无奈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殿下。” “不是你,那是谁?”顺王冲口就道,话说出来的那刻突然就意识到了问题的真正所在,他起初一直以为那人是楚沉夏,觉得他始终有所保留,才对他发了一顿闷火。 可现在的问题是,若这人不是楚沉夏,整件事情的性质就变得不一样了。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楚沉夏见他脸色一沉,连忙追问事情经过,听他说完之后,脸色也阴沉起来。 顺王不知道,难道他还不知道吗?断掌案,由废太子一手谋划,屋顶上的那人与引顺王的那人想必都是为废太子谋事的,保不齐是同一人。 楚沉夏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出风头的机会给顺王,顺王是他如今最大的拦路石,怎么会...? 难道这并不是出风头而是陷阱?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眉头一皱便陷入了沉思,甚至没听到顺王说话,直到马车猛地停下才被控制不住向前倾的身子拉回现实。 顺王见他有些神魂不定的样子,问道:“这是怎么了?” 楚沉夏凝重地点头,语调却很轻松,“有些奇怪罢了,引殿下前去的人究竟有何目的,难不成还是十三皇子的仇敌不成?哈哈。” 顺王冷笑了一声,偏过头去,两人的目光忽然同时停留在远处的王若渝身上。 如往常一样,阴沉的一张脸,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格外阴沉...... 王若渝直视二人的目光而来,因极快行走夹杂而来的风令她脸旁的几缕秀发飘在空中,周身自带的杀气让人无法直视。 还未走到二人跟前,一股浓郁的血腥气迎面而来,顺王皱眉正犹豫说些什么,楚沉夏已经问出了口:“若渝姑娘,你这是受伤了?” “我从未受伤。”淡淡的几个字却又中气十足的很,见她脸色正常气息并无异样,这才叫人不得不相信。 她顺光站着,光打在她黑色的衣袍上,那些一块块被血染过而颜色稍深的地方,十分明显,倘若是在黑夜或者光线不好的地方,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这也是她们做杀手的通用的习惯,一身黑衣,即使受了伤也不会令对手看出来,到底受了多少伤,也只有她们自己清楚吧。 顺王忍了半天,还是把心中疑惑问了出来:“你去干什么了?” 一来是王若渝性格古怪,你不问她就不说,二来是他并未派她去做什么事情,着实诧异。 “有个纨绔子弟非要缠着我与我比试,我一不小心下手便重了些。”王若渝素来没有表情的脸忽然极快地闪现出羞愧,仅仅是一瞬间的事,但还是被他们捕捉到了。 “谁家的公子?被你打断了腿还是手?”楚沉夏有些不怀好意地说笑。 “镇南将军的独子,恐怕再也站不起来了。” “什么?!”顺王吃惊道。 第二十二章 回江城 “镇南将军的独子,恐怕再也站不起来了。” “什么?!”顺王吃惊了一番后,偏头对楚沉夏急道:“快去把半容姑娘请来,一同去看看他的伤势。” 王若渝拦下他,道:“不用了,半容是救不活他的。” “为什么?我的腿就是半容姑娘治好的,什么?!他...他死了?你...”顺王实在无法理解她是如何云清风淡的说出这句话的,一时怔仲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殿下,先进去吧,免得招人耳目。”楚沉夏四顾周围低声劝道。 进了内室后,顺王低头不断踱步,镇南将军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他晚来得子向来宠溺非常,怎可善罢甘休? 偏偏王若渝是江城盟主之女,虽名义上是为自己做事,但若是真将她交出去,江城盟主又岂会甘休? 顺王抬头看着沉默不语的楚沉夏,又看看一言不发的王若渝,十分无奈地紧闭双眼叹了一声,终于说道:“你回江城吧,即刻回去吧,呆在这里我也保不住你。” “没有人看见。”王若渝极轻地说道,脸上分明有些不舍。 “你确保没有一个人看见吗?他的亲兵呢,路上的行人呢?你真的确保没人看见吗?”顺王说话如滚珠一般,一下接一下叫人无法回答。 王若渝眼神十分空洞地望着顺王,不像是回答反而像是自言自语,“四个随从,加上他,一共五具尸体,一具不少。” 如炸雷一般炸到顺王心头,就连楚沉夏的眼神中都有些忌惮,顺王不掩厌恶,脱口而出:“你怎么能下得去手?他们是和你有多大的仇?草菅人命说的便是你这样子的人,一个姑娘家的心怎么可以比男人还要硬?” 想比顺王的无措,还是楚沉夏比较镇定,收起一脸的吃惊,正色问道:“尸体呢?你如何处理的?埋在何处了?” “附近的一条小溪里,不出意外,过几日便会顺着水流漂到玉阳去。” “是了,明日会有一场大雨,如果足够大的话,不出两日就会冲到玉阳。” “服饰、玉佩、刀剑都卸下来了吗?” “刀剑玉佩我都抛进了溪水,褪下来的衣服也焚烧了。” “那就好,想必玉阳也无人辨别的出这几人的身份。玉阳的亭侯是出了名的贪官,只会拖着案子,查不到我们头上来。” 顺王见他二人平静地一问一答,又想到她一个女子居然...除去他们的衣服,还能站在这如此不知羞地说话,有些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冷冷道:“尽管如此,你还是回江城去吧,太冷血又无情的人,顺王府容不下。” 楚沉夏开口想劝阻,见到顺王有些怒火中烧的脸色,还是忍了下来。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样的手段却是有些残忍,可他忘记了,她首先还是一名杀手。对于杀手而言,这样的行为都是必须的,如果连处理尸体这样小小的事情都做不到,那她王若渝有什么资格做杀手? 王若渝顿在原地没说话,向来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睛似乎有些不甘心。 房内异常的安静,谁也不开口去打破这份平静,顺王似乎想到了她是杀手这一层,也意识到自己这顿火发的有些莫名和苛刻,就在他有些心软地想改口时,听到她淡淡地说了一个好字。 方才想说的话瞬间就忘记了,怔怔地看着她行礼后打开房门离去。 “她这样的杀手不可多得。”楚沉夏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由说道。 顺王一怔,提醒道:“可她是个姑娘。” “她首先是名杀手,不然笑十三娘这个名号就不会在江湖流传这么久了。”楚沉夏反驳道。 “笑十三娘?”顺王有些不解。 “殿下不是江湖中人,当然不知道了,笑十三娘是杀手中响当当的名头,这个由来殿下且听我慢慢说来。”楚沉夏眼风一扫一旁的凳子。 顺王即刻领悟道,点了点头:“我们坐下说吧。” “她那张脸不论在哪里都能惹到一身桃花,有一回,有个武术世家的公子真心实意地喜欢她,却被她一剑刺死。这公子的家人当然不干了,可结果呢,她独身一人便杀了他全家十三人。加之极少笑,从此被江湖人称为笑十三娘。江湖上有句话叫,宁可孤寡终老死不瞑目,也绝不笑十三娘。” 顺王听完,眉头即刻拧了起来,不解道:“这是什么性格?别人喜欢她就要杀了他?” 楚沉夏笑着点点头,“怪就怪在这里,但是自古出名的杀手剑客都有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也并非不能接受,想必今日那名公子哥也定是看上了她那张脸罢?” 只可惜还未来得及过多的说些感受,半容就气汹汹地冲了进来,甚至连句问候都没有,张口便道:“那个登徒子调戏若渝在先,若渝受不过这份辱,出手教训他一下又怎样?那个登徒子体质差不说,还不知死活地往刀眼上冲来。殿下这么对她未免太苛刻了吧。” 顺王与楚沉夏齐齐回头看她,她又急道:“我真是不知道原来殿下这样不近人情,难道就不能给她一次机会吗?如果殿下非要这么做的话,这薄情冷血的顺王府我也待不下去了。” 顺王翛然起身道:“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怎么连你也闹着要走?” “殿下,算我求你了,你留下她吧,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半容紧紧咬着嘴唇,一脸的焦急,仿佛下一秒世界就要分崩离析了。 很少见到她如此焦灼的表情,顺王没有过多犹豫,抬脚便奔了出去。 赶到她屋中,果然不在了。 半容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眼眶竟然也有些红,委屈道:“走了,她走了!” 楚沉夏见她这副样子忙道:“我去追回她吧。” “不用,我去。”顺王拦下他,飞身奔出了门。 “真想不到,你还有这么重情义的一面啊。”楚沉夏瞧着她眨眼欲掉的眼泪,实在憋不住笑道。 半容瞥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心情陪他说笑,翻了翻眼皮就赶去正门守着。 真是应了楚沉夏的话,今日的天黑的格外早,大雨随之而来,风夹着雨打在人身上叫人经受不住。 一直陪她苦等的楚沉夏劝慰道:“不如回去等吧,该回来的会回来的。” 半容看着滔天大雨,有些不情愿地挪了挪身子,一步三回头地终于还是回了房间。 大雨没由来地袭来,两人却在雨中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彼此淡淡的一答一回。 “回去吧。”顺王第三遍说道。 “为什么?殿下不是让我回去吗?”王若渝第三遍回道。 又是长久的沉默,雨似乎越下越大,到有些收不住的势头,顺王瞧了瞧豆子一般大的雨滴打在脚边的水坑里。 终于愿意开口回答道:“因为半容来求我。” “殿下不必同情我们这点姐妹情分,我和她的关系不会因为我去了别处就改变的。” “我...” 一道雷不适宜地打了下来,掩去了他后半句,我也希望你留下来。 雨水打在她的身上,指尖流下的竟是淡淡的血色,顺王一怔,顿时明白她身上有伤,想了想便脱去外袍披在她头上。 她想躲却被他抓住,“有伤还逞什么强?楚沉夏说你是名出色的杀手,可对我而言,你首先是个姑娘。与其他的姑娘并无特别,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值得被人疼惜的姑娘。” 王若渝的心脏紧紧一抽,抬眼去看,雨水顺着他的脸庞滴到她的肩上,似乎与别的雨水不一样,是有温度的。 她怔了一怔,便拉过外袍遮住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只露出两只水汪汪的眼睛。 那时的她决然想不到,若干年后,她会为了眼前这个男人为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春心付出巨大的代价。 “回去吧,以后不要再那么任性了,受了委屈告诉我,我来解决,不需要你自己去动手。”顺王一开口雨水就不断往嘴里打去。 她忍不住笑了笑,说了句好。 顺王从未见过她笑起来的样子,他承认,他没有见过比她笑起来还好看的女子,这种好看不同于世人流传的好看。 这种好看不能用好看来定义,他无法用言语去描述这种好看,这样的好看值得人用一生去铭记。 第二十三章 佳人家人 一路小跑至王府,几名侍从见到顺王从头湿到尾的样子不由得暗暗一惊,忙惶恐着凑过去撑伞。 正赶上永明公主要出府,永明微微躬身行礼,瞧着这二人狼狈的样子,好心提醒道:“殿下要当心身体,这种天气十分容易得伤寒。” 顺王略微点头,见她这个时辰还要出门,有些奇怪道:“夜色已黑,公主这是要去哪?” 永明瞧了一眼身旁的侍女,顺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这名侍女并不是自己府中的侍女,衣着打扮竟是一名宫女,又听她轻声道:“安定娘娘请我前去安定宫赴宴。” 安定娘娘是六皇子庆王的生母,原名柳茹舒,诞下皇子后皇帝赐名安定,移居安定宫。如今都差人跑到顺王府来请永明公主前去赴宴,想必是等的有些焦急了,顺王不成想,连庆王也有与鲁国结亲的想法。 顺王了解他的父皇,鲁国是迟早要灭的,不光鲁国,齐国、梁国、北燕都是要被灭的,他一统天下的心别人不知道,常年征战的顺王会不清楚? 和谁结亲又有什么干系? 没有说些什么,微微点头,便跨步走向自己的院落,王若渝欠身行礼,也跟着离开了。 适时,楚沉夏正在窗外看着顺王小跑进自己的房间,雨水夹着雷声不断地袭来,他一瞬间便有些恍然。那一年,也是这么一个天气,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翻身下马兴冲冲地抓着两包青梅冲进家门。 不敢再想下去,回身便把窗子合上了,近几日,废太子似乎消停了些,金城没出什么大事。不过楚沉夏明白,不过是大风前的平静罢了,不知道之后的血雨腥风会是怎么一个场景? 庆王似乎对断掌案没有分毫进展,顿时犹如烫手山芋,此刻正寻人来接过这个烫手山芋,正巧早朝时有大臣推荐顺王旁审,以助庆王一臂之力。 庆王十分欣喜地应允,将这桩案子移给顺王,自己便着手别的事去了。 顺王也正头疼非常的时刻,有个江湖人士声称能助顺王破案,也搬进了顺王府。 对于他的出现,楚沉夏显然是受到了惊吓,两只眼死死盯着坐在对面的人,被盯着的人却视若无睹地捧着一杯热茶,细细啜着。 一杯茶吃完了,又伸手去拿茶壶,楚沉夏劈手夺过茶壶,没好气道:“你来凑什么热闹?” 景旡无奈放下茶杯,搓搓冰冷的手,哈了口气道:“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再说我是为殿下排忧解难来了。” “你能有什么办法?”楚沉夏瞟了他一眼,指尖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凝重道:“这件事要你比想的复杂的多。” 景旡无所谓一晒,道:“能有多复杂?不就是一桩杀人案。” “不知所谓。”楚沉夏斥道,起身走到窗前,声音低沉道:“你以为这里的花就是花,树就是树,人便是人吗?” 景旡整个人缩在一起,拼命搓手道:“你几时变得这么忧心忡忡了,不像从前的你了。” 楚沉夏回身见他穿着厚实的外袍,脸上却没有一丝血色,风从窗子里飘进来,窜到他身上,他不由得浑身一颤。 将窗子关好,重新坐下来,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两眼,问道:“什么时候那么怕冷了?” 景旡一怔,搓着的手一顿,眼神竟黯淡下去,但一瞬间后又明亮了起来,呵呵笑道:“是啊,这天气真的是冷的很。” “我劝你还是不要掺和进来.....”话才刚刚开头,清脆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开了门,侍从进来道明来意。 原来,顺王不知从何处知道了今日是半容的生辰,执意要在王府摆上一桌,请些熟悉的人为她庆生,也请新来的幕僚景旡前去。 永明姗姗来迟,一扫周围,见他们都坐好了,却发现空位了,有些尴尬地怔在原地。 顺王抬起眼笑道:“还以为公主不来了,便将公主的席位让给新来的幕僚了。” 笑完马上吩咐一旁的下人道:“快再去设一个席位。” 永明目光落在景旡脸上尴尬的神情又增加了一分,今日这般处境被好友见到着实令人尴尬上几倍。 景旡“腾”的一下起身,让出席位恭敬道:“公主请,是我冒犯了。” 楚沉夏深深看了他一眼,他竟然还有如此一面?印象中的他从来也没个规矩。 永明勉强笑了笑,颤颤坐下,适时新增的席位也设好了,看着景旡入席,心里的尴尬才稍稍褪去。 顺王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半容道:“半容姑娘,本王敬你一杯,祝你生辰快乐。” 半容却眼神飘渺着,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顺王微微皱眉又叫了一声,半容这才“啊”的一声抬起头来。 忙抓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淡淡道:“多谢殿下。” 顺王举在半空的手一顿,对她今日的表现有些莫名其妙,呵呵一笑,也跟着一饮而尽。 眼风扫到她脸上,俨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明白她为何心情不喜,但想到今日是她生辰,便勉力推动气氛道:“今日天气不错,不如我们每人吟诗一句,就以家人为题如何。” 此言一出,竟是一片寂静,无人附和,顺王倒是有些尴尬。 楚沉夏一怔,借着饮酒的姿势来掩饰略微沉重的脸色,景旡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也看不出有多喜悦的样子,永明看着一王府的人想到自己的父皇远在千里之外,心情可想而知,王若渝向来没有什么神色,也没有说话。 顺王注意到众人的表情,也有些后悔自己的提议,于是干咳了一声道:“我说的佳人,是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中的佳人。” 景旡笑道:“我倒是也知道一句与佳人有关的诗,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顺王瞟过来一眼,神色略微有些不悦,说道:“这后面几句诗你细读了吗?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她不过是一个战乱时期被夫婿抛弃的可怜女子,怎能是我所指的那种佳人?” “殿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她出身良家,然而生不逢时,因为战乱,位居高位的兄弟惨遭杀戮,丈夫见她娘家败落,就遗弃了她,新娶了一个美貌的妇人。尽管她流落无依,可她并没有被不幸压倒没有向命运屈服。幽居空谷,与草木为邻,立志守节,宛若山泉。这样一个让人同情又让人敬佩的女子怎么就算不上是一个佳人呢?”景旡极快地说完这番话,却字字清晰。 在座的几人都十分认真地听他说完,眼神中也流露出不少赞同,就连顺王也不住点头。 唯独半容,从头至尾便没有抬起脸,始终处于放空状态。 大家似乎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都怔怔地看向她,她意识到周围的目光,忽然想到什么猛地一抬头,倒把大家吓了一跳。 半容紧接着站了起来,有些不安地说道:“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 顺王原本想挽留,但见她着实打不起精神来,只好作罢,再饮酒时,顿时觉得无味的很。 众人草草地吃完了这段饭,各有心事地回了房。 选在这个气氛庆祝,确实有些不妥当,不说连日王府忙得不可开交,就是当事人也没有多大的兴致。 景旡打趣道:“顺王对那位半容姑娘可真是不一般啊。” 楚沉夏弯腰拨弄他那两盆花,摇摇头:“你看这每盆花都长的不一样,我对这些花都很不一般,可是说到底,它们对我来说终究只是盆花。” “你这指桑骂槐的本事是越来越高了,我倒是想看看将来哪一个女子能做的了你楚沉夏的妻子。”景旡抱胸肆意取笑着。 楚沉夏摆弄好花盆,起身道:“说说你打算如何破案。” “这个嘛...”景旡眨了眨眼睛,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好,我等着看,到时候可别临阵脱逃啊,你拍拍屁股就走人,丢脸的人可是我。” 景旡翻了翻那白眼,没好气道:“这又关你什么事了?” “认识一个骗子还不够丢脸的?这让我以后怎么在殿下面前抬起头来。”楚沉夏学着他的样子眨了眨眼睛。 “好啊,好久没打,我的筋骨都有些发痒了。”景旡话音未落,带着疾风的掌便劈向了他。 楚沉夏未有准备,但是一闪身便避开了,回身也是一掌,摇头取笑道:“几日不见,慢了许多,这位大侠,身子骨不行就早点退出江湖吧,江湖太凶险,不适合你。” 景旡目光一紧,咬牙道:“废话少说,看我新练的剑法。” 楚沉夏见他剑气袭来,身旁又无剑,一下子跳下亭子,拾起一根棍子当作防身的武器。景旡紧跟不舍,剑气忽左忽右地袭来,动作快到让人看不清,楚沉夏被逼到墙角,反身借力在墙上连行三步,又跳进了亭子。 来不及回头就已经感受到景旡的剑气从背后袭来,一个矮身打滚,再抬头,自己的那几盆宝贝已经被“分身”了。 楚沉夏气道:“好你个景旡!” 景旡收起剑背在身后,得意地笑道:“说到底,它们对你来说只是终究只是盆花啊!” 见他用自己说过的话讽刺自己,微微一怔,极快地在他还未意料的情况下出了手,结结实实的一掌打在了景旡胸口。 楚沉夏见他喉结滚动,心知必是下手太重了,忙赶过去抓他脉门,却被他一把甩开。 “小小一掌,有什么的。”景旡强吞下胸口翻涌而来的血,故作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楚沉夏紧盯着他的眼睛,道:“牙齿都红了。” 景旡只觉得头昏地炫,眼前也有些模糊,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好讪讪问道:“什么?” 还未听到面前的人回话,手便被人牢牢扣住,感受到他搭在自己的脉搏上,深知来不及了,于是也没有推去他,以免加深他的怀疑。 楚沉夏眉头锁了又锁,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气息?我还从未...” 景旡将手飞快地抽离,佯装取笑道:“说了我没事的,你还不信,就算我有事,你能看的出什么来呢?” 第二十四章 破案 楚沉夏赶去尚书府邸的时候,顺王和景旡已经到了一段时辰了,两人面色凝重似乎细细交谈着什么。 顺王看着他走至跟前,冲口就道:“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楚沉夏又看了他一眼,确认他的脸上没有过多的喜色,可听他这个口气应当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略微斟酌,郑重道:“不知道。” 顺王被他这严肃的反应惹得哈哈大笑,指了指东边正门的屋檐,道:“假设杀手是从东面而来,那是不可能的,太引人注目,南边和北边都离集市不远,也是不可能的。只有北面,后院僻静...” 楚沉夏有些忍不住催促道:“殿下在后院发现了什么?” 顺王被他一提醒,怔了一怔才道:“后院有口井,井中竟然还有一具尸体。” 楚沉夏不解地看向景旡,景旡敲了敲手中的扇子,微微点头道:“这两件事一定是有关系的,那是一具男尸,双手完好无缺。尚不清楚身份,推断年龄三十,身上没有伤痕,也没有中毒迹象。” 顿了顿又继续道:“大约死于一月前,也就是断掌案发生的十天前。” 楚沉夏越发不解,眉头蹙起,诧异道:“既然是死于十天前的,双手完好的,那和断掌案有什么关系?既非他杀,那么一桩自杀案有什么好深究的?” 面前的二人不知情,他却是知情的,废太子的目的不过是杀人灭口,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为自己谋事却想要中途退出的人? 顺王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失望,许是觉得他的想法与自己不太合,转向景旡道:“他的身份要尽早查出来,和断掌案一定有联系!” 景旡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楚沉夏见他二人极为郑重的样子有些无奈地走开了。 不知不觉走到后院,看到他们口中的那口枯井,探着头去看,又深又黑,看到井旁杂草众生,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是谁发现了那具尸体呢? 眼风扫到草堆,不由得偏头去看,蹲下身拨开草堆拾起一个剑穗,凝神看了一会,适逢顺王和景旡朝这边走来。 景旡目光一顿,夺过去,笑道:“这不是我的剑穗吗?原来掉在这里了,难怪我刚才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好像脏了,还是换一个吧。” 顺手往井中一丢,见楚沉夏紧紧盯着他的脸,景旡被他看的发毛,干笑道:“你干什么?” “你往哪丢也不该往井中丢啊。”楚沉夏慢慢吐字。 景旡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顺王,又转向他,无奈道:“你总不会怀疑是我吧,殿下作证,我方才确实掉了剑穗。” 顺王似乎不在意地点点头,目光又落在门外的小路上,自言自语道:“他是如何做到将每个人诛杀在院中?身上没有拖拽的痕迹,不像是死后从房间里拖出来的,各个房间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怎么可能那么巧府中所有人都在院子里,不吵不闹等他下杀手。” “殿下为什么觉得是一人所为,这样大的案子绝不可能没有同伙。”楚沉夏目光一闪,渐渐将视线飘到他身旁的人脸上。 景旡直直回视他,解释道:“屋檐上的脚步并不多,加之尚书府处于闹市,太多人反而会惹人注意,所以...” 楚沉夏推翻他的猜想,说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倘若他们是从正门大摇大摆进来的呢?” 景旡目光一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顺王觉得他这想法太匪夷所思,加上他今日的观点与自己相差太大,便有些生气地斥道:“这个时候就不要说这种荒诞的话了。” 楚沉夏欠身行礼道:“是。” 抬头时正巧撞见景旡将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脱口便道:“你今日换衣服了?” 两人皆为一怔,景旡更是摸不着头脑,讪讪道:“是...是换了...怎么了吗?” 楚沉夏原本想问他昨晚是不是已经到过此地,但又怕说出来让顺王对景旡徒增怀疑,因此轻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今日这身衣服配的不错。” 顺王略微皱了皱眉,有些不悦道:“不如你先回府?” 楚沉夏一愣,目光从他脸上跌回了地上,景旡见状连忙说道:“楚兄的观察能力非同一般,想来也能在这里找到我们发现不了的东西。” 顺王面色淡淡的,向旁边走了两步,背转过身去。 楚沉夏抬起眸子,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抿嘴不知道说些什么,自从皇宫外那一次,顺王对他的态度一直是忽冷忽热的,很多时候都给人一种生分的感觉。 他也说不清楚,顺王究竟是如何想他的,但在顺王眼里,他有所隐瞒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陆执忽然疾行而来,面如土色地抱拳道:“启禀殿下,我们在刑部的案卷中有所发现。” 顺王淡淡问道:“什么?” “屋檐上,梅花树下,还有房内的几处地方,都有几个沾着泥土的脚印,我们一对比,简直骇了一大跳。”陆执咽下口水,紧张道:“竟然...竟然是枯井中那个男子的脚印。” “会不会是巧合?毕竟脚印一样的也是大有人在的。”顺王微微一震,不敢往陆执所说的方向想去。 景旡摇摇头,道:“枯井中的男子颀长,因此鞋码也比寻常人要大些,是尚书府家丁远远不能比的。” 几人皆是一默,如果,断掌案真是枯井中的男子所为,那这一桩疑案就硬生生扭变了一桩鬼怪案。试问一个人如何能做到在死后第十天将这一府的人尽数屠杀? 除非,这不是人。 景旡手中扇子飞快地一合,道:“对了,我记得他的鞋靴边绣有金丝。能绣金丝的鞋铺本就不多,加上这人的鞋码要比寻常男子大上许多。如果去那几家铺子询问,再逐一排除应该就能知道他是谁。” 楚沉夏向他飘来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景旡却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只顾着和顺王交谈。 回府后,原本想去问问他,去了两趟却发现他根本不在房中。 一连数日都未见到他,也甚少见到顺王,直到今日传来刑部与司刑寺会审的消息,楚沉夏才知道这桩案子被破了。 正欲出府,便撞见了半容,她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两眼,脱口而出就问道:“你不是应该在刑部吗?” 楚沉夏明白她这么问的缘由,也知道顺王府的人都拿自己当顺王的幕僚来对待,即便是为顺王提过几次意见,可对楚沉夏而言他始终是个亲兵。 “没有,你这是要出门?”楚沉夏撇开话题道。 “是啊,缺一味药,打算去附近的山里找找。”半容看起来有些焦急。 楚沉夏改变了原本想去刑部看看那桩案子的念头,眨了眨眼睛笑道:“我陪你去吧,怎么说荒郊野岭的一个姑娘家不安全,前几日就有一个妙龄少女被几个...” 话才说道一半便招来她一个极大的白眼,见她走开了,忙加快脚步跟上去。 穿过热闹的集市,出了层层把守的城门,路上的人越来越少,到了后面一条路上就只有他们两人的身影。 时不时有几个背着柴的粗犷山夫从身边走过,楚沉夏靠近她,悄悄说道:“你看,我就说吧,不安全,那男的刚刚一直在看你,两只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说话间一个老人家颤颤巍巍地朝这里走来,半容小跑两步上去道:“老伯,你知道这山中的连翘在什么地方吗?” 老伯手往东面一指,从喉咙里翻滚出嗷嗷的声音,随即紧皱眉头又拼命地摆了摆手。半容见他一脸的恐惧,知道他的意思是劝自己别去,连声道谢后便扶着他走过了难走的一段路。 这才回身往上走,衣角忽然被人紧紧拽住,半容回头见老伯不断地摇头,于是劝慰道:“没事的,老伯,我不是一个人,你放心吧。” 老伯看了一眼一旁的人,眉头皱的更深的,张嘴却只能发出嗷嗷的声音。 半容瞧了一眼便道:“老伯,恕我冒昧,你这声音并不是天生这样的吧?” 老伯目光一紧,脸上的恐惧又加深了一份,两只手缩在袖子里黯然地低下头。 “老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一名医者,对于嗓子上的毛病我还是小有把握的,只是不知道老伯这病症多久了,也许还有机会挽救。” 老伯目光一亮,但又很快地暗了下去,有些认命地摇了摇头。 “既然老伯不肯让我诊治,那便采些药味浓和金钗石斛,晒干泡水喝,可以减缓喉口的疼痛。”半容微微颔首,便往上走。 老伯呜咽了两声,挽留的手顿在半空迟迟没有收回。 “你要找的就是连翘?这个时节恐怕还未开花吧,况且药铺里多的是连翘,何必不辞辛劳的亲自来采?”楚沉夏疑惑道。 “是石耳,连翘附近的山崖边上几乎都有石耳,很方便的。”半容知道位置后,爬山的速度变快了起来,说话间竟也没有喘气,看来是十分熟悉山路。 “既然很方便,为何不在药铺买?” 半容撇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什么都得在药铺买吗?我找的石耳铁定要比药铺的好上几倍,说不定还能找到别的药材。” 说话间,一只黄毛从面前一闪而过,半容一惊,险些滚下山去,好在楚沉夏及时地扶了她一把。 “这山上竟然还有人养山尊。”半容自言自语道。 第二十五章 行山 从清晨审到黄昏,这一桩断掌案才算真正了结。 事情起因还在于尚书一月多前审过的一桩案子,米铺陈二邳状告六品侍御史武入津逼死其女陈雁芜。 这桩案子原本就缺乏人证,物证,众人又各具一词,审起来就格外的麻烦。 偏偏陈二邳其子陈虎夙听说了武入津携重礼拜访尚书,以为他们要官官相护,一时怒火难以平息便夜闯尚书府,在后院大闹了起来,最终不慎跌入枯井。 那夜,正是尚书郎和掌固带着武入津入的尚书府,说起来这几人都脱不了干系。因此都闭口不提当夜之事,其父不知几次登门来寻子,却回回吃个闭门羹。 七天后,陈虎夙的胞兄陈龙诀闻讯从五台山赶来,知道了弟弟和妹妹的事情,悲痛不已。常年在外习武练得一身好武术的他,终于在三天之后带刀走向了尚书府。 顺王查到陈龙诀的时候,陈家米铺早就搬走了,听周围人说,陈家兄弟模样体型相似,几乎难辨。这便是粘泥的脚印与尸身重合的原因。 说来也巧,陈龙诀父子在赶赴玉阳的路上,被山贼劫杀,全身家当洗劫一空。 至于他是用何手法杀的众人,又是如何被山贼杀死的,无迹可寻。 有人猜测定是山贼用其父要挟陈龙诀,重情的他无奈选择放下兵刃,才惹得这么一个惨死结局。 皇帝听说顺王不出七日便破了这案子,十分开心,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却被顺王回绝了,顺王表示愿意用这些赏赐,换一百匹良驹,皇帝欣然同意了。 之后便急着赶去马场,见到那些良驹眼睛都直了,连晚饭都顾不上吃。陆执站在一旁欲言又止,顺王哪里顾得上他的表情,只是一面摸着马毛,一面打发他今夜留在马场好好清点马匹。 回府已是亥时,正想回平和居入侵,却发现永明公主的侍女原清正探着脑袋张望,见到自己忙赶上来行礼道:“启禀殿下,孙大夫出门采药到了这个点都未归府,公主实在放心不下,让我在这等殿下回来。” “去哪里采药了?”顺王抬头忘了一眼被乌云遮去一半的明月,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 “回殿下,据说是去了行山。两个时辰前,若渝姑娘听说了这事,只身一人便赶过去了。” 两个时辰,若无意外,应当回府了,顺王暗暗攥紧拳头,吩咐道:“叫楚沉夏即刻过来。” 那侍女顿了顿,抬头时便有些慌张,带着些害怕的语气道:“他...他也不在府中,管家看见他与孙大夫似乎是一同前行的。” 顺王心脏飞快地跳了又跳,紧紧蹙眉,斥道:“王府里没有药吗?非得去荒山野岭里采?你们主子得的究竟是什么稀罕病?!” 被斥的侍女一惊,猛地一跪,战战兢兢的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讲。 顺王眼尾瞧着她瑟瑟发抖的害怕样,微微摇了摇头,转身便奔出了门,熟练地翻身上马,马鞭一扬一落,马蹄声便伴着嘶叫声打破这夜里的寂静。 城门的士兵见到有人疾奔而来,不由得加紧提防,远远地便听到一个嘹亮的声音,“我是顺王刘衍,有要事出城,即刻打开城门。” 刘衍根本没有在城门停下来的意思,速度反而越来越快,马蹄一跃,便纵过了还未来得及完全撤掉的关卡,一下子冲出了城门。 几名守城的士兵回首只见到一人一马在马蹄扬起的细沙中风驰电擎一般远去,眨眼就看不见人,只听得到轻轻的几声马嘶声。 飞身下马,这小小的山路对行军多年的他根本算不上什么,脚步又快又稳地便在泥泞的山路中前行。 忽然听得半山腰传来几声野兽响彻山间的嘶叫声,心里不由得一惊,忙顺着声音寻去,却只看到一地的血迹和混乱的草丛。 眼风触及草堆后有东西动了一动,紧紧握住手中的剑,慢慢移过去,用剑拨开草堆,才发现是一只重伤的山尊。 仔细一看,山尊身上居然有白来个或深或浅的刀痕,最致命的伤口自然插在他额间的那柄弯刀,整个刀身没入额头。 山尊背后忽然一动,一柄飞刀擦着风迎面而来,顺王闪身一闪,跳至一旁,这才看到几人大的山尊背后还藏着一个人,那人冷冷问道:“谁?” 借着这一声,顺王便认出了她的身份,忙上前道:“若渝?” “殿...殿下?”王若渝紧闭的眼微微眯着,似乎想要将眼前的人看清楚,却只是一片血色的模糊。 “你眼睛怎么了?”顺王手一伸便将她捞了起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根本看不清她的伤势,只感受的到扑鼻的血腥味。 找了块看似干净的地方,才扶着她坐下来,她沙哑着开口道:“有...有水吗?” 顺王解下水壶递至她嘴边,她却吃力地擎起左手接过水袋,一下子倒在自己脸上,被这凉水刺激地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顺王一下子夺下水袋,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的眼睛里都是那厮的血,难受的紧。” 冷风吹过,顺王明显感受到她竭力控制不让自己的身体因寒冷而瑟瑟发抖,于是问道:“你还有哪里受了伤?” 怀里的人一僵,便脱离了自己,冷道:“一些皮外伤罢了,殿下让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好了。” 顺王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起身道:“我去找些火种来。” 王若渝见他走远了,才咬着牙扒开肩头的衣服,凝固的血与衣服粘连在一块,脸上的肌肉紧紧一跳。 看到右肩深深的伤口,自己都不由得骇了一跳,习武以来,她何时受过这样严重的伤? 手指不安地跳动着,拿过顺王方才一同解下来的酒袋,用嘴咬开盖子,只是微微一怔,便将酒一点一点地倾倒到肩上。 一股钻心的痛,从肩上的伤口处弥漫至全身,她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紧咬着牙竭力不让自己叫出来。胸口因为疼痛剧烈地起伏,紧贴着身体的那层衣服已被汗液浸湿,脸颊旁更是汗如雨下。 因为酒的清洗将粘连的衣衫冲开,凝固的血又被刺激着流出不少来。她只觉得一阵晕眩,咬了咬嘴唇,想让自己清醒些,但似乎没什么用。 撕开大腿处的衣衫,将伤口简易地包扎起来,简易的动作在她手上却显得十分困难,长痛不如短痛,索性一咬牙将伤口迅速包扎好,一阵罡风吹过,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大腿上的伤口似乎比肩上的还要严重,手颤抖的厉害,根本无力抓住酒袋,一时不稳,酒袋便翻转了过来,酒水冲破袋口,一下子落在了大腿的伤口上。 “啊。”无法承受的痛侵袭而来,瞬间推翻了她的淡定和从容。 不远处的顺王根本不敢走太远,听到她凄厉的叫声,心陡然一跳,连忙奔过去。 手中的火把往她跟前一照,整个人为止一震,血水与酒水将附近的草都染成了红色,王若渝一张素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此刻写满了痛苦。 浓重的酒味夹杂着血腥味简直令人无法呼吸,顺王替她迅速包扎好腿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她已经昏睡了过去,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疾走两步,在方才找到的溪边将她放下,又赶紧生起一堆火来,再到她身边,只觉得她脸色通红,体温十分高。 将外袍褪去披在她身上,扯下一块衣布,浸了溪水蒙在她额头,可她的体温却越来越高,甚至滚烫的吓人。 顺王有些无助地看了看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两人所在的地方生起的火堆发出星星点点的火光,但在这里,却是那样的渺小。 “抓紧我,无论如何都不要放手。”楚沉夏与她紧贴着背,尝试安抚慌乱的她。 半容点了点头,想到他背对着自己,看不到自己点头,于是开口道:“好。” 身后箭雨不断,半容不知道楚沉夏有没有受伤,此刻她非常后悔没有听老伯的好意,如果今天两人注定要丧命在这里,她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身后的这个人,是她的执意害死他,也害死了自己。 脚步一跌,险些被脚下的石块绊倒,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上他的步伐,其实她可以不背对着他的。可是那些人长相实在吓人,而楚沉夏又招招下死手,断臂断腿漫天飞,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去看那么血腥的东西。 两人走着走着便退至了悬崖边,实在是无路可退,楚沉夏也注意到了悬崖,便停下了脚步,转身抓住半容的手,脚一跨便冲下了悬崖。 半容十分震惊地看着他,着实无法理解他这一寻死的行为,就算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也不至于跳崖寻死吧。 落个尸骨无存不说,要是跳崖过程中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身体,那死相也是极惨的。 第二十六章 蛇窟 半容十分震惊地看着他,着实无法理解他这一寻死的行为,就算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也不至于跳崖寻死吧。 落个尸骨无存不说,要是跳崖过程中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身体,那死相也是极惨的。 始料未及的落地,没有感受到半分痛楚,半容爬起来一看,自己所在的地方竟然是距悬崖不过几米的一个突出来的小平台,小到只容得下两人。 身前便是一个漆黑一片的崖底,身后是同样深不可测的山洞,楚沉夏从袖中掏出几枚飞刀,用力掷在小平台上。 随即招了招手示意半容往山洞里走去,半容回头瞧了一眼那几枚飞刀,心里头一直冒冷汗,没有半分犹豫的时间,就被楚沉夏拉进了山洞。 两人拉着手沿着山壁缓缓前行,两人长时间的不说话,只听到远处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楚沉夏一喜,道:“前面一定有出口。” 身旁的半容没有说话,楚沉夏勉力安抚她道:“不用担心,有我在,肯定会没事的。” 想起方才的情景,半容仍然心有余悸,树上挂满了没有眼珠的人头,身为医者的她一眼辨识出那些黑洞洞的眼眶分明是死前被人剐出的。 那些长相凶恶的人冲出来的时候,脸部几乎都有大面积的伤痕,或刀伤或剑伤,还有的,是烧伤。他们不问来历,似乎见人便杀,俨然转世的阿修罗。 半容浑身一抖,终于开口问道:“他们为什么没有追来,难道是怕你的飞刀上有毒?” 楚沉夏早已想到这一层,不说出来是怕她多想,那些人怎么会轻易放弃追杀?他记得他转身跳崖时,他们脸上深深的嘲讽。 但还是委婉说道:“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 半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尽量不让自己想太多,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移去。 走到尽头全是一条死路,楚沉夏倒转手中的剑,剑柄在石壁上敲了又敲,半容不安问道:“怎么没路了?不应该啊?” 楚沉夏仔细用手摸了摸石壁,确认道:“这层石壁是后来打上去的,应该很容易推到或者设有机关。” 说着,便用力一推,石壁受力一松,向前转了一圈,楚沉夏和半容闪身进门,却觉得脚下一空,两个人一下子往下掉。 不看还好,一看简直震惊了! 身下是万蛇缠绕的蛇窟,蛇吐舌时的嘶嘶声让人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未落地,便见一条足足一丈长的白蛇从缠绕的万蛇底部腾空而起,蛇尾在半空一扬便将两人牢牢缠着。旁边的小蛇瞬间骚动了起来,蛇信子吐了又吐,俨然一副大餐在即的表情。 楚沉夏这才看清楚这个蛇窟的样子,蛇窟大约有两条白蛇那么高,进来的那扇石门在蛇窟的三分之二处,蛇窟顶部是一个不大的洞口,月光就从那里照进来。 感受到蛇尾越缠越紧,楚沉夏的腰和手都被颤的十分严实,丝毫动弹不得,听到半容叫了一声,后脑勺即刻被白蛇的舌头舔了舔,楚沉夏浑身一颤,无法形容这种恶心的感觉。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拍到脸上,手指间的粉末全黏在脸上和嘴上,背后的半容说道:“这是硫磺粉。” 楚沉夏连吐好几口口水,才将嘴里的硫磺吐掉,悬空的脚踢了踢半容,道:“你的手能动,快从我的鞋靴边抽出匕首来。” 半容吃力地伸出手去,尝试了下根本碰不到他的腿,无奈蛇身越缠越紧,只好从自己的身上找出火折子,在蛇身上蹭的一划,蛇尾碰触到火苗,微微一松。 楚沉夏趁机将手臂抽出,飞快地拔出匕首深深没入蛇身,白蛇吃痛蛇尾一松在半空在左右甩动。 楚沉夏右手紧紧抓着没入蛇身的匕首,右手吃力地拉着半容,不让她掉下去。 蛇尾飞舞,猛得打向石壁,匕首往下一滑,滑出一大条伤来,蛇血立即顺着他的袖子流下来,楚沉夏略微咬牙,侵力往上,匕首吃力严重,一下子又往下滑落一大截。 蛇尾重重落地,顿时压死了不少小蛇,那些小蛇闻到硫磺的味道瞬间逃窜开去,饶是如此,但身旁的蛇依旧有一大堆。 半容趁机在它咧开的口子上撒了一把硫磺,白蛇大张着嘴回头,一口尖牙就到了跟前。 楚沉夏接过半容手中的硫磺,往身上一撒,便从蛇堆里爬起来,小腿以下全是蛇,还有些蛇沿着小腿往上爬,好在嗅到身上浓浓的硫磺味,没有咬下去。 在这种情况下,能动弹都是困难的,那白蛇龇牙咧嘴的又到了眼前,拔去它蛇尾的匕首,在它颈部三寸处狠狠一扎。 白蛇登时发起狂来,弯曲的身体笔直地竖起来,楚沉夏全靠着匕首的力才得以拉着半容脱离蛇群悬在半空。 半容尖叫着拍去身上的小蛇,说是小蛇,当然是和白蛇比起来才能叫小蛇,这些小蛇,到了外面也算是条值得被围观的大蛇了。 半容紧紧环着他的腰,这一刻两人不知是什么感想,居然相视一笑。 楚沉夏低声道:“抓紧了。” 见半容抱得死死的,这才放开另一只手,袖口中的弋自动发了出去,一个细细的箭头带着绳子便朝洞口窜了出去。 楚沉夏勉力一蹬,脚下的匕首连着刀柄没入白蛇颈部,白蛇摇晃了两下便倒了下去。 “啊。”紧紧抱着自己腰的半容忽然大叫起来,随即腰上一空,楚沉夏回身去抓她,已经来不及了。 半容被一条比白蛇个头小一些的黑色紧紧缠绕住,这两条蛇应该是一雌一雄,雄的见雌的死了想必是恼火不已。 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楚沉夏,月光下忽明忽暗的变幻着,似乎能摄人神魂,楚沉夏收回弋,从半空跳了下来。 黑蛇顿时闪动着身子扑向他,血口大开,似乎要将他咬碎才甘心。 楚沉夏袖口中的弋对准左边的石壁一发,整个人瞬间跳到石壁上,像只壁虎攀附在石壁上。 “咚。”巨大的一声撞击,正是黑蛇撞了过来。 楚沉夏一面拔出匕首,一面将弋对准了黑蛇的蛇尾,“嗖”的一声,他已经附在了蛇尾上,见半容的脖颈被黑蛇缠绕得透不过起来。 手中的刀猛力一挥,黑蛇吃痛将蛇尾高高擎起,在石壁上来回撞击。 楚沉夏被蛇尾打了一个嘴巴子,将口中的血吐掉,咬了咬牙,又是一刀,连皮带肉整个划拉开。 黑蛇带着怒气的脸冲向楚沉夏,尖利的牙齿在他胳膊上使劲一咬,楚沉夏拔下匕首回身便插在它额间。 无奈额头的棱角十分坚硬,黑蛇根本不肯放嘴,楚沉夏龇牙咧嘴了一番,迅速地在两只蛇眼上各插一刀。 黑蛇果然张嘴,扭了扭身体,蛇尾一松似乎想逃,楚沉夏根本不给它这个机会,一刀断了它的蛇尾。 黑蛇在地上不断打滚,楚沉夏扶起有些昏迷的半容,使劲按了按她的人中,她才微微有些清醒,耳边传来他极富安全感的声音,“抱紧我,我们这就出去。” 尽管神智有些不清楚,但环着他的腰的手仍然抓的死死的,这可能就是潜意识里的求生意识吧。 楚沉夏的目光在断尾处闪动了几下,从血肉里掏出一个圆圆的东西,塞进怀里,手中的弋对着它的颈部射出,黑蛇一下子吃痛直起了身子。 楚沉夏借着它的力顿在半空,手中的弋一动,又朝着洞口发出。 回身看了一眼,淹没在众蛇之中的两条蛇,冷风从洞口灌进来,将身上的硫磺吹得更浓。 他将半容轻轻放下,从她身上取出剩下的硫磺,冷冷看了一眼蛇窟,就着火折子全数丢了下去。 楚沉夏瘫坐在地上,任由手臂的血肆流,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力气替自己包扎伤口了,寒风吹到脸上,说不出的舒爽。 他抬头看了看似乎近在咫尺的月亮,闻到洞口里传来什么诱人的蛇肉味,笑了笑,自言自语道:“真饿啊。” 不大的空间,到处都是蛇,它们都吐着蛇信子,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半容想喊却喊不出来,想动也动不了。 一条大蛇忽然窜到自己面前,蛇信子在自己面前一伸,脸上便浸满了温润的液体,血盆大口对着自己一张,半容忽然惊醒。 有些惊魂不定地喘息,目光触碰到一旁的楚沉夏,忙慌乱着去探息,还好,还有气息。 挽起他的袖子到肩部,这才看到他两个血骷髅汩汩地在冒血。 忙就近找了些止血的野草敷在他胳膊上,又拿出永远随身携带的泛黄纱布,在他胳膊上细细包扎好。 感觉到他胸口有个鼓鼓的东西,一时好奇便掏了出来,用草叶擦干净,对着月光细细观察。 实在无法辨认这颗黝黑如石头的珠子是什么东西。 一只手忽然伸到跟前,将珠子拿了过去,回头去看,果然是他,见他如此宝贝地将这东西放好,好奇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想知道吗?”楚沉夏嘴角微微上扬,见她点头,才靠近她轻声笑道,“这可是...壮阳的好东西。” 半容一怔,手便在他胸口一推,他便软软地躺了下去,半容怒道:“我刚才真应该让你血干而死。” 他笑了笑,不说话,重新闭上了眼。 第二十七章 逃下山去 天未亮,王若渝便醒了,强撑着身体起来,只要稍稍一动肩膀便传来一阵撕扯般的痛,竟比昨日还要痛上一倍,却也咬着牙受了下来。 靠着树干小憩的顺王闻声醒来,见到王若渝已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忙起身扶稳她,道:“你想要什么,说就是了,我给你拿。” 王若渝目光落在托着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上,道:“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我怕半容出事。” “你心急有什么用,况且你的身体根本不能走,现在就回去。”顺王斥道。 “殿下就不着急吗?殿下不着急就不会深夜独闯行山来寻人了。”她抬眼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珠,便知道他昨夜没睡,柔声道:“是我拖累殿下了。” 说着便不动声色地脱离了他的手,脚一抬就要往山上走,却被满脸怒气的顺王一把拉转回身,肩上的伤疼得她龇牙咧嘴。 可顺王却仿佛没看见似的,冲口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本王叫你回去!你听不懂吗?逞能还是刻意引起别人的同情?你以前如何作贱自己的身体我不管,可你现在是本王的手下,你必须听本王的,你懂吗?前几天跟你说得话你都没听进去吗?我都白说了吗,一个姑娘就不该逞强!就算半容和楚沉夏出了什么事,你这样的身体能帮上什么忙?到时候还不是尽添乱,我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是在命令你,给我即刻回去!” 王若渝一声不吭地听他发完这顿邪火,许久才道:“好,我不上山。” 顺王正要说些什么,她忽然又开口道:“我在这里等他们下山吧,到时候一起回去。” 刚熄下去的火又冒上心头,重重责骂道:“等什么?!我让你现在,即刻,给我下山去!” 王若渝怔怔地看了他一眼,终于无奈地抬腿往山下走,低头从顺王身边经过时,轻声说道:“顺王一个人去,当心一些,说不定还有山尊出没。” 顺王没理她,跟在她背后走着,王若渝诧异得回头看着他,顺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吼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回过头继续走着,下山的路并不好走,她没走几步血已经顺着大腿流到了地面,她知道自己伤口又裂开了。 但还是强撑着走着,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山去,好在稳住了,可大腿的伤口已经彻底裂开了。 王若渝忍不住回头道:“殿下,我想处理下伤口。” 顺王没有回应,但是停下了脚步,往后一转算是回避了。 王若渝只好硬着头发又走了两步,借着树干的遮挡为自己处理伤口,正好瞧见脚边有种止血的,连忙给自己敷上。 想起身时,却窘迫的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起来,半刻钟后,顺王冷着脸站在他面前。 她头也不敢抬,一颗心跳得飞快,生怕被他责骂一顿。 她想不明白,从六岁就开始做杀手的她,居然有朝一日会那么怕一个皇子。 果然,他出声讽刺道:“怎么不逞能了?起来。” 她轻声道:“我起不来。” “现在起不来了,刚刚走那么急做什么?” 此刻,天已大亮,晨曦从群山背后升起,透过稀薄的树叶打在她身上,她的神情似刚从树上跌落的无辜精灵,可这一身污血又叫人不想多看一眼。 顺王见她低头闷声不语,矮身蹲在她面前,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上来。” 她犹豫了一下,便伏在了他背上,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因为背着她行走,加之下山的路又不好走,脚力比上山时慢了两倍不止,还未到山脚,便遇上了从山顶下来的两人。 半容见到顺王背上的人,大惊失色,连忙奔过来,一摸额头竟是发烧了,叫了两声也不见她回应,急着让顺王把她放下来。 顺王眼神落在远处,道:“再有几步便到山脚了,山脚下有家茶铺,去那里再治伤吧。” 于是几人便匆匆奔下了山,茶铺的掌柜见来的几人衣袍上都有血迹,于是不肯让他们进去。顺王一急,便要拔剑,一旁的妇人白了掌柜一眼,忙低头哈腰道:“几位随意,请进,请进。” 要了热水和普通的草药,半容便把他们赶出了房间。 房间外,顺王才得空看清,楚沉夏衣袍上的血迹原来不是染上去的,他的胳膊竟也受了伤。 注意到顺王的目光,楚沉夏便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顺王听后十分震惊,眉头早就锁了起来,恨恨得一拍栏杆道:“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种地方,简直荒唐!” 楚沉夏坐在栏杆上默然不做声,犹豫再三还是问道:“殿下,断掌案破了吗?” “破了。”顺王目光仍然落在山顶,随意道:“一桩寻仇案,不忍至亲惨死于是起了这种无人性的报复手段。” “凶手抓到了吗?” “死了。逃亡路上被山贼劫杀了。” 楚沉夏蹭的一下从栏杆上跳下来,道:“死无对证?” 顺王终于将视线收回,转到他脸上,盯了半晌才道:“死无对证。” 楚沉夏顿时忍不住扬声质疑道:“作案手法查到了吗?凶手武艺高强怎么会被劫匪轻易屠杀?” “不知。”顺王触碰到他灼热的视线别开了脸。 楚沉夏一时克制不住内心翻腾的情绪,厉声道:“殿下就这么草率吗?如果殿下查到的凶手还活着呢?如果凶手是另有他人呢?那么这一桩断掌案岂不又成了冤案?” 顺王听他语速越来越快,音调越来越高,听到最后一句里的又成了冤案时,着实忍不住偏头看他。 张口就要反驳,房内忽然飘出一个声音来,“外面的能小声一点吗?”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移开脸去,顺王知道他的“又”字是什么意思,思绪在多年前一顿,又马上飘回来,他不想去想当年的那桩案子。 那对谁来说不是一件痛事?难道他年幼时就过的舒坦了吗?因为坚持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经的朋友都不再交心,每个人都生分地和自己打招呼。 所以当父皇选皇子去军营时,他第一个跳出来表示愿意去吃苦,他在军营里所受的苦又岂是他们想象得到的?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半容打开门道:“我给你的伤口换一下药。” 楚沉夏瞥了顺王一眼,便跟了进去,半容的目光在顺王背上顿了一顿,开口道:“不知可否麻烦殿下先回府,再派辆马车过来,我这里...都是伤员。” 顺王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半容一愣,也不知道他这算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永明一脸焦急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对扶着她的侍女原清道:“殿下昨夜一夜未归,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原清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会安慰人,抓了抓脑袋道:“原清,原清也不知。” “这可怎么办啊?景旡也不在,我真的快急死了。”永明白着一张脸跺脚。 原清也不知道怎么办,忽然眼尖的看见顺王步履匆匆地进来了,喜道:“殿下!是殿下回来了!” 顺王听见有人叫自己便停下脚步,微微侧头便看到了永明跑向自己,身后还跟着那个小侍女。 永明的脸因为急跑了几步,反而更加苍白了,喘着气问道:“殿...殿下,他们呢?” 顺王看她气色不太好,也不想过多的苛责她,温声道:“他们很好,你放心。” 永明长吁一口气,眉间的焦急终于退了下去,原清也开心地笑道:“这下好了,公主可算放心了。公主担心得一个晚上没有睡好,现在再去睡一会吧?” 永明看向顺王,顺王微微颔首,这才行了礼,如释重负地走向禾轩。 午时,他们三人才乘着马车赶回府中,王若渝执意要自己下车走进去,楚沉夏知道她这么做是一名杀手的天性,可半容却十分不理解,可又拗不过她。 顺王在听说这件事后,眉头又不由得皱了一回,太倔强太逞强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更要命的是,第二天,江城盟主传来书信召她回江城,她二话不说便下了床,就要上马赶路,被众人好说歹说劝了一顿都不管用。 还是顺王亲自出面让她安心养病,另外写了封信托人带给江城盟主。 这件事情过后,众人察觉到顺王与楚沉夏之间有些生分,他恭敬得行礼恭敬得说话,像足了一个幕僚。 这转变到让众人不习惯了,原本轻松的气氛也因此被他二人弄得有些凝重。 顺王始终心系那百匹良驹,早早的就准备出门了,不成想,在门口看到一人,手中的马鞭紧紧收紧。 那人见到顺王也是一怔,收起脸上的焦急,缓缓躬身行礼道:“殿下。” 顺王蓦然,对着他的背影出神,许久才道:“不必多礼。” 两人的视线忽然对上,彼此都紧盯着对方,似乎谁也不肯示弱。 顺王见他的模样有所变化,不再如从前那般健壮,竟有些消瘦,可是眼眸之中的熊熊火焰一如从前无丝毫变化,目光顿时一紧。 他是他最好的朋友,从前,最好的朋友,想到他曾经指着自己发誓道,这一生都不会再想见到自己,心口便微微有些疼痛。 被自己最要好的兄弟指着胸膛骂卑鄙、无耻、恶心,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受,可是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怪自己。 自从六年去了军营,加上之前的两年他的可以避而不见,已经过去了八年了,八年。 毫无征兆,顺王此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明白他出现在顺王府门口的用意,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开。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无措得一如当年那个懵懂不知的小孩。 第二十八章 生辰 景旡笑着从身后跳出来,见到他如见到老朋友一般亲切地上去搂肩,见他有些僵硬,这才顺着他的目光注意到一旁的顺王。 忙躬身行礼,顺王微微颔首,明白他来找的人是景旡不是他,脚步一抬就翻身上马。 景旡和他的目光都落在远去的顺王身上,还是景旡先收回视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司徒登,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 司徒登瞪了他一眼,道:“我听说你跑到顺王府了,就来看看你死没死?” “看你说的,我能出什么事啊。”景旡一手勾在他肩上,两人慢慢往前走着。 司徒登冷哼了一声道:“你那点小心思可瞒不过我,小时候瞒不过,长大了也瞒不过。就像刚才,明明你一早就看到他了,还非要和我装一番熟络给他看。” 景旡大笑了两声,问道:“今天去哪儿?是喝酒还是听曲啊?” “听什么曲啊?今天可是你生辰,喝酒去。”司徒登见他抽离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便将胳膊往他肩上一搭。 景旡眉间一跳,干笑道:“今天竟是我生辰,这日子过得也太快了些。” 司徒登瞥了他一眼,故作恼怒责骂道:“你看你,皱什么眉呢,今天是你生辰,总想着从前的事干什么?” “我可没想从前的事,不管了,喝酒去!” 两人相顾笑了一阵,像小时候一般互相勾着肩往远处走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顺王正调转马头,十分失意地看着这亲密无间的二人。 楚沉夏从蜜饯店里出来,捧着好几包青梅干,宝贝似的捧着,倒惹得路人一阵好奇,这怀里的究竟是蜜饯还是财宝,无奈起了歹心的人都不敢多看两眼,他身上发出的阵阵杀气实在令人无法直视。 在院子里遇上半容,半容不解道:“你买这么多的蜜饯做什么?” “舍弟爱吃。” “嗯?”半容一怔,觉得自己似乎听错了,顿了顿,问道:“你有弟弟?怎么也从未见你提起?” “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便是这青梅干了,明明酸的要死,却拼命往嘴里塞,其实就是怕我和他抢。”楚沉夏沉着的脸忽然扯出几分笑意来,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手从其中一包里取出几片青梅干递给半容,半容笑着接过去,放到嘴里眉头便紧紧蹙了起来,大叫道:“怎么这么酸?” 楚沉夏也拿起一片放进嘴里,味蕾即刻被酸味侵袭,整个人微微一震。 半容见他满脸的酸样,笑道:“我不骗你,酸吧,你一定是去了城西那家吧,那一家的蜜饯不大甜,尤其是这青梅,简直要酸掉牙齿,还是尚书府附近的一家蜜饯铺好吃的多。” 楚沉夏缓缓咬着青梅,让那一片酸楚尽情得在齿间绽放,吃完了才道:“沉毓他偏偏喜欢吃酸的,他说不好吃的东西才没人跟他抢。” “楚沉毓,沉毓,这个名字真是不错。” 听到她说出楚沉毓这三个字,楚沉夏心口猛地一跳,半天才缓下来,一张脸白的没有血色。 半容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边吃边问道:“你既然想念你弟弟,怎么不回家去看看他?” 抬头时才注意到面前这个人早已变了脸色,嘴唇轻轻动了几下,便听他说道:“今天是他逝世后的第八个生辰日。” 半容一怔,低头重复着咬青梅的动作,许久说不出话来,悄悄抬眼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劝慰道:“听你的描述,沉毓应当是个乐观的孩子,无论在哪,他一定过得很开心。” 景旡忽然从楚沉夏身后冒出来,随意从他怀中拿过一包青梅,连抓了好几颗塞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今年的青梅可真甜啊。” 说完,便跳着走开了。 若在平时,楚沉夏一定劈手就夺过他手中的青梅干的,可他吃青梅的神态实在像极了小时候的沉毓,所以每回都由着他抢过青梅吃。 半容愣了愣,问道:“你们从前认识?” “他是我外公从外面捡来的孩子。”楚沉夏点头道。 没走几步的景旡脚步一顿,恶狠狠地回头道:“你才是捡来的孩子,我明明是老头在外面的私生子。” 楚沉夏笑着白了他一眼,对半容道:“他啊,没个正经的,年纪和沉毓一般大,就是个孩子。” 半容回头去看已经走远的景旡,吃惊道:“孩子?他像个孩子吗?我看他的心思不比你浅。” “我的心思很重吗?”楚沉夏侧目看她。 半容认真地想了会,才郑重地点头道:“有时重有时不重,反正摸不清你的想法。” 景旡走进房间把门窗关好,从后窗那跳了出去,拐了几个弯就跑到了禾轩。 刚刚去喝酒的路上,忽然见到了原清,见她一脸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忙拉住她问清了事情来由。 永明病发,实在痛得不行,便让原清偷偷出来买两味止痛的药材,可是出了王府,没走几步原清就迷路了。这也难怪她,她才十三岁,寸步不离地跟着永明,哪里有时间出来溜达? 景旡对司徒登寻了个理由便搪塞了过去,一个人悄悄回了府,永明近来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景旡想不明白,当初黎浮用秘术下在二人身上的蛊,是要靠永明长期吃药来维系的。 如今他都断了永明的药,她的身体怎么反而越来越差了? 跳进她的房间,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仿佛是被废弃多日的房间,没有一点人气,莫名的苍凉感。 走进内室,见永明正细细描着眉毛,脸色十分红润,见到景旡粲然一笑,宛若是个好动的小姑娘。但那双眼睛透出的疲色却是任何胭脂都无法掩盖的,手指在她命脉上一搭,带着些怒色瞥了她一眼,永明被他看的心惊肉跳,忙道:“怎么了?” 景旡游目四周,目光落在微微鼓起的被子上,疾走两步将被子猛地一掀,果然有一个食盒藏于被子下面,景旡怒道:“这是什么?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能吃不能吃,你怎么就不听呢?” 永明不解道:“我什么都没吃啊。” “那这是什么?”景旡指着那食盒道。 “呃...”永明的视线顿住食盒上,讪讪道:“今天不是你的生辰吗?认识这么久,也从未好好庆祝一番。想到前几日半容生日时,王府那样热闹,又想到你孤身一人在外,便想着亲自下厨给你做些糕点吃。” 景旡从未想到这方面,指着食盒的手如被针刺一般,悻悻收回,尴尬道:“我还以为...” 话锋一转,有些期待地望向她,“这是你亲手做的?” “是啊,放了很多我喜欢吃的榛子、松子、桂花还有核桃,除了这些还有凤梨酥,都是我做的,你快尝尝。”永明说到吃的,两眼放光地看着他,上前拉过他便在床前坐下。 景旡听到她加的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不由得怀疑道:“那你藏在被子里干什么?” “她们都知道我不能吃这些的,被看见了就不好了,我总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永明似乎为自己的明智得意。 景旡有些无语,藏在这么明显的地方,谁看不见?她的侍女看见公主藏了东西,总不至于傻到戳穿她吧? 永明有些心急地打开了食盒,将三层食盒一一放下,兴奋道:“你快吃啊。” 景旡拿起一块凤梨酥看了看,正要往嘴里送,余光瞟到她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夸张道:“真好吃,特别甜,凤梨很新鲜。” 永明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拿起一块核桃酥,景旡立马抛来一个眼神,永明瞥了他一眼,瞋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吃,我是想拿给你吃来着。” 说着有些惋惜地看了看这块核桃酥,小心着递给他,景旡接过去只咬了一口便放下了。 永明立刻瞪大眼睛道:“你!不吃了吗?你就咬了一口啊!” 景旡又拿起一块榛子糕,眨了眨眼睛道:“我想每个先咬一口,到时候再慢慢吃。” 简直无耻,永明舔了舔唇,默默数起了糕点个数,一,二,三......十八,一共十八块,他吃了三块,还有十五块。 景旡突然就不吃了,将食盒一一装好,永明诧异道:“你不吃了?” “嗯,我拿回去吃。”景旡忽然跳下床。 永明连忙跟着跳下床,拦下他道:“不行,会被人发现的,依我看,就在这里吃完再走吧。” 景旡还不明白她的心思,到时候自己吃不下了,好让她来吃。 看来今天,是得吃撑着回去了,无奈地重新坐下,当着她的面,飞快地将糕点一个个往嘴里塞,期间有一次差点噎着,一把拎起桌上的茶壶喝了足足三碗茶才免去这噎死的痛苦。 眼看着只剩下一个凤梨酥,将它拿起仔细端详着,景旡如释重负地一笑便要低头咬下去。 永明只觉得着空气里到处都是她喜欢的味道,各种香气袭人,可这贪嘴的景旡竟是一个都不给她留,一个接一个往嘴里塞。 眼看这最后一个也被他咬开,凤梨的香气袭面而来,永明闻着这香气有些神志不清,俯身便朝着凤梨酥凑了过去。 景旡见她凑过来,一时有些忙乱地往嘴里送,永明扑了空,没能吃到凤梨酥,咬到的是景旡的唇。 景旡一脸受惊地看着她,永明眨了眨眼睛,有些尴尬地重新坐好,景旡浑身僵硬,半天也没缓过来。一颗心跳地飞快,气息也变得十分混乱。 永明突兀地开口道:“我做的凤梨酥真的那么好吃吗?竟然一个也不留。” 景旡一惊,便有些没咽下去的凤梨酥吃进了气管里,使劲地咳嗽,仿佛要将所有凤梨酥咳出来。 整张脸咳的通红,连灌了好几杯茶,才逐渐缓过劲来,轻轻捂嘴咳道:“咳...没什么...咳...什么事,我...咳...我就先...咳咳咳...先走了。” 之后又是猛一顿咳,永明听了一阵便听不见了,知道他彻底走了,才从怀里掏出一块核桃酥来,其实她一共做了二十块。 起初就吃了一块,后来又藏了一块,轻轻在核桃酥上一咬,满足地笑了笑,她做的核桃酥能不好吃嘛? 第二十九章 风雨欲来 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两边是半人高的矮树,楚沉夏走了几步便顿住了,那个熟悉的小亭子孤零零的,那个人并不在里面。 思绪一飘,仿佛看到了他负手立在亭前的背影,在他还未成为太子时,楚沉夏就已经与他相识,一路看着他成为东宫之主,看着他因为无头案被废,到现在的为了那天子之位用尽一切手段。 初心,这种字眼,是他们可以加身的吗?楚沉夏轻轻摇了摇头,他无疑是他见过最适合天子之位的皇子,他没有错,错的是楚沉夏自己,是自己不肯接受那些卑劣的手段。 卑劣,又怎能算的上卑劣,这不是千百代君王传下来的手段吗?卑劣,谁敢说一句卑劣? 极轻地叹息了一声,转了个身就要走,却不想他早已立在背后,楚沉夏忙躬身行礼,却被他拦下,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怎么,这就要走?” “是。”楚沉夏低头说道。 刘彧一怔,提醒他道:“你这些天很少过来,是顺王府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没有。”楚沉夏想了想又说道,“正因为没什么事,所以没有必要过来。” “真的是因为没有必要吗?”刘彧习惯性地一眯眼睛,试探着问道:“听说,顺王府新来的幕僚破了断掌案。” “太子知道的,根本不算破案。”时至今日,太子二字他未曾改口。 刘彧收回目光不说话,遥遥地放在了远处,楚沉夏也跟着看向远方,故作随意地问道:“殿下,可听说十三皇子被幽静在皇宫?” “那又如何?” “我只是好奇既然殿下想尽办法的搞垮顺王,又怎么会给他一个这么大的好处?”楚沉夏略微侧首。 “我几时说过这是一个好处?再说了我的目的根本不在这里,是谁抓的十三皇子又有什么干系?”刘彧也转首看他。 楚沉夏一愣,当初的各种猜疑又涌上心头,难道刘彧的目的是挑起南宋和齐国之间的战争,在混战中给顺王扣上勾结外臣的罪名? “太子不怕出什么差错吗?毕竟有些事情的发展是不受控制的。” “我等不及了,这一天等的太久了,天下子民需要的是一个明君,而不是年老力竭的老皇帝。”刘彧微微咬牙,脸上的阴沉越来越浓。 楚沉夏被他一句话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原来他要的不是诬陷不是罪名,而是篡位,是黄袍加身,是要天下臣民伏在他脚下。 万万想不到天子之位已经夺去了他应有的神智,所有的权谋欲望填充着他那颗空虚的心,无尽的阴谋诡计在腹中搅动糜烂,楚沉夏紧紧皱着眉仿佛闻到了被权谋诡计包裹着的气味。 马不停歇地回到府中,却被告知顺王和永明公主刚刚出府去了宫中。 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实在想不通,两国开战时,废太子何来的兵力去破那森严的皇宫?齐国,去年的大旱让他们颗粒无收,多少人一度心痒想要举兵将齐国这块肥肉吞下,可齐国不还是照样挺过来了。 这靠的可不是运气,他们有一个懂得治国的好君主,还有一个以德略闻名齐国的十三皇子。 这一回,举国上下都心知肚明的十三皇子,他们将来的君主,被幽禁在南宋,说不定还真的会咬咬牙和南宋翻脸。 尤其是,老皇帝开口要三百万黄金,无疑是在逼他们,逼得他们没有退路。 既然决心开战,那么齐国第一步要做的一定是,救出十三皇子。 不,第一步,应该是联合梁国、北燕和鲁国,这些小国对南宋早已觊觎,不满已久,若真是如此,天下就要大乱了。 可想而知,各国的君主在灭了南宋后,又怎会甘愿瓜分这块肥肉,对于权势,没有人会觉得多余。 不行,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他。 顺王刚掀开马车的帘子,便见到楚沉夏躬身行礼,知道他守在这里必是有事,跳下马车便微微颔首,示意他跟来。 楚沉夏走进房内,就将门窗都关好了,才一脸郑重道:“齐国意欲攻打我南宋。” 顺王吃惊道:“什么?怎么会?十三皇子还在宫中....” “齐国此行孤注一掷,势必会撕破脸皮,对于他们那个爱民的君主来说,一个十三皇子算不得什么?”楚沉夏神色凝重地看着顺王。 “你是从何得知?”顺王反问道,一双眸子阴晴不定地闪了闪。 楚沉夏眉间一跳,早就想好了措词,极快地答道:“殿下知道的,我和江湖人士是有些来往的,前几日正遇上一个在齐国有些地位的刀客,是他告知我的。” “可信吗?他是何人?”顺王皱眉沉思。 楚沉夏回道:“可信,我前几年去齐国时,在天骄刀下救下了他,他感激我,便与我拜了兄弟。” 顺王瞥了他一眼,见他面色不变,知他没有说谎,也明白此刻不该追究他的消息从何处来,于是点了点头道:“我这就进宫去。” 楚沉夏不解道:“殿下进宫去做什么?” “我去禀告父皇啊,好让我南宋有所防范亦或是先下手为强发兵齐国啊。”顺王也不解地看向他。 “这么一来,齐国不是有所警惕了吗?一旦正式表明我南宋有进攻之意,那些小国就会紧紧抱成一团,以免齐国被灭他们也逃不过灭国的下场。”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要我什么都不做,等着齐国打到家门口来?到时候再假惺惺地说上一句,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怕打草惊蛇,所以就憋着没说。蛇已经开始咬人了,我又怎能坐视不管?!”顺王语气激昂,似有咄咄逼人之势,说完这话,便冲出门了。 楚沉夏长叹了一声,眼中有些悲凉,其实他真正顾忌的不过是操控风雨的那个人,总想,总想给他留点余地,退路是没有了的,那个人也不允许自己有退路。 楚沉夏缓缓走到桌前坐下,小小的茶杯在手中翻来覆去地转,他对顺王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便意味着他和那个人再无可能。 他明白废太子为何招招险棋不留半分退路,三年前的那桩无头案牢牢地压在他头上,足以令他这一世都翻不了身。 顺王过了很久才回到府中,什么话也没说,如往常一般处理事物。 第二日上早朝时,顺王与皇帝政见不合,一时心急便有些出言不逊,皇帝嘴上没说什么,但指定他去郑州处理灾情。 郑州灾情严重,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些日子朝廷迟迟不派官员去安抚,是因为根本没有官员愿意去。 郑州的灾情严重到百姓明目张胆地哄抢食物,当地县衙的门匾桌案都被百姓搬走,就连当地知府,也在这场大灾中活活饿死。 邻县的知府受命前去赈灾,那知府原本是抱着受万民敬仰的心态去的,因此当时就站在赈灾的粮食旁。岂料,半个字都还未说出口,那些灾民的眼睛红的发光,个个如同恶魔附身一般,争先恐后地冲上来哄抢食物。 当日便踩死了十七个幼童,六个大人,死的六个大人中便有那知府的一具尸体。 更恐惧的是,不知哪里来的谣言说,郑州的灾民已经饿到吃人肉了,皇帝只好下了封城的命令。 那些大臣听到皇上派顺王去赈灾的时候,原本想为顺王说些好话,可见到皇帝阴沉的脸,头低的就更深了。 顺王倒没什么,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地就应下了。 楚沉夏和王若渝原本想跟着他去郑州处理灾情,却被他拒绝了,顺王说:“我很快就回来。” 顺王被派到郑州,太突兀了,楚沉夏只要稍稍一想便知道他和皇帝一定是在计划什么,才会在众人面前演这么一出。 郑州虽然灾情严重可怖,可是距离郑州不远处的青州,是六历步兵军的所在地,一旦出了什么事,顺王是可以第一时间带兵抗压的。 况且蓟县是齐国侵犯南宋金城的必经之地,青州又相邻蓟县,一旦蓟县失守,顺王以主帅的身份赶过去,是能重振军心的。 看上去好像是皇子出言不逊被皇帝派到极苦之地去,实则是悄悄地布防兵力,皇帝这只老狐狸,算盘打得比谁都响。 十三皇子那的看守微微松懈下来,仿佛是在引诱齐国的人去救人。 坏就坏在了这一点,废太子想了很久终究觉得不对劲,他比顺王要年长好几岁,对皇帝的了解也比顺王清楚的多。 这个时候派顺王去郑州太巧了,在这个皇帝的身上绝不可能发生巧合的事情,所有的巧合都是阴谋。 废太子冷笑了一声又一声,眼中的毒辣也越来越深,目光所触之地仿佛能被他看穿一般。 旁边立着的一人笑出声来:“太子是打算将计就计?” 第三十章 进宫阻拦 永明这几日在王府呆的无趣,想到十三皇子,心里总归是想去看看的。 十三皇子的生母是鲁国的晋阳公主,鲁君的亲妹妹。十三皇子也曾是她儿时的玩伴,父皇还曾玩笑要将自己配给十三皇子,当时的鲁国与齐国还是十分融合的景象。 自从晋阳姑姑病逝,齐国与鲁国便不再结好,时不时开战,侵略对方的国土。齐王更是下了狠心,在天下人面前发话道:“有齐无鲁,有鲁无齐,有生之年,定当覆灭。” 永明不明白,这些事她哪里能明白,只是记挂着年幼时记忆中的那个小哥哥。 “原清,你说殿下知道我去看十三皇子,他会不会责怪我?”永明始终有些犹豫。 原清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在鹅卵路上,头一歪,笑道:“原清不知,可公主想十三皇子了去看看又何妨?又和殿下有什么关系?” “你不明白,殿下说会惹来闲话,会让别人以为我们...哎呀,其实我也不明白。”永明说不清楚,紧紧锁着眉。 见公主烦心,原清懂事地停下脚步,试探着问道:“那...不去了?” 顿了半晌,永明才咬着嘴唇说出一个字来,“去!” 一道白影忽然从旁边窜出来,跟着便是温润如玉的声音跳出来,“公主要去宫中?” 楚沉夏适才正摆弄花,听到她们的对话连忙跳出来,永明不介意地一笑,点了点头,说道:“我要去看看十三皇子。” 楚沉夏见她如此坦诚,于是干脆道:“公主是直接去十三皇子住的宫,还是先禀告圣上再得旨去探望?” 永明一怔,讪讪道:“要请旨吗?我不过是过去看一眼,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楚沉夏摇了摇头,耐心道:“就算不禀告圣上,也该向高娴妃说一声,若是倒是传出一些闲话,就不大好了。” “我知道了,我会先去娴妃宫向娘娘请安的。”永明微微颔首,便要走。 楚沉夏在原地顿了一顿,追上来,急呼道:“公主且慢。” 永明和原清一同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他,楚沉夏停下脚步,轻声说道:“请公主也带上我,一同前去。” 马车上原清倚着永明,一直拿眼瞪着楚沉夏,楚沉夏不知何故,每每触碰到她的眼神便下意识避开。 永明忽然拍了拍原清的脑袋,原清吃痛立刻脱离永明的肩头,有些委屈地看着永明。 永明拿眼角瞟了瞟楚沉夏,嗔怪道:“你这丫头,别把楚公子吓着了。” 楚沉夏连忙打圆场,笑道:“原清年幼,调皮一些也是应该的。” 原清脸上升起些许骄傲,扬着下巴看着楚沉夏,楚沉夏微微一笑,又转过头去,不知为何这小丫头总是对他有一种敌意? 永明拧了拧她的两个花苞头,有些宠溺道:“我们原清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丫头了。” 原清一脸敌意立刻褪去,转脸冲她一笑,便有些害羞地靠在她肩头。 楚沉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如若不是知道她的年纪,旁人只怕还以为这个小丫头是她的孩子,如此这般宠溺,根本不像侍从的待遇。 看来看去,还是忍不住问道:“公主待每个人都这样好吗?” 永明又愣住了,反应过来,笑道:“才不是,我只对我们原清好。” 原清听闻,两只乌黑的眼睛转了转,猛地一吸鼻涕,一脸受宠若惊地看着她。 “她五岁的时候就跟着我了,那时我也不过十一岁,正是父皇不许我有玩伴的年纪。如今算算也有七年了,这七年里我与她同吃同住,现在可算是明白了。”永明说道这和一脸期待的原清对视了一眼,笑着继续道:“我可算是明白了,我是公主里边最没有天分的,就连我的侍女也是侍女里边最傻的。” 原清立马扬声反驳道:“永明公主是公主里边最好最出色的,是凤明公主永远比不上的!” 永明心头微微涌起一些心酸,凤明姐姐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又怎么是她能比的?手伸到她面前替她将凌乱的几根秀发理好,才淡淡道:“我哪里敢和姐姐比?姐姐才识非常人所及...” 话说到一半,就被原清嘟囔着打断,“公主又要说这种话了,这里又不是鲁国,谁会来管我们说些什么?” 永明一怔,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楚沉夏,楚沉夏回她一笑,仿佛根本没把小丫头的话放在心上。 “在原清心里,公主不仅是鲁国最好的公主,还是这九州大陆最好最好的公主。”原清忽然大声说道。 永明被她吓了一跳,有些动容地看着她,无声地将她搂过,感受到原清有温度的脸贴在手臂上,来到齐国后一直飘荡不停的心总算有些稳定。 马车骤然停下,车外的对话声传入耳中。 “车内是何人?”一个听起来语气有些不善意的声音飘了进来,永明好奇地掀开一个角,偷偷地看去,楚沉夏也趁此看到了窗外的人,心不由得一紧。 “是永明公主,奉命进宫。”车夫恭敬答道。 “可有手谕。” 永明见那人身着盔甲,举手投足间无分毫的将军之风,整个人阴郁得很,说话间又一副洋洋自得的感觉,似乎所有的人都要围着他转,着实有些厌恶他。 车帘也不掀,慢慢道:“本宫有圣上钦赐玉牌,进出皇宫任何人不得阻挠,你不知道吗?” 那年轻人一愣,脸色登时有些不悦,白着一张脸道:“公主既然有玉牌,那便拿出来给我看看吧,另外这马车也得检查检查,要是有什么不轨之徒混在其中,宫中那么多的贵人可伤不起,我可付不起这个罪过。” 永明听他说话就不舒服,因此想也没想脱口便道:“本宫看你才是不轨之徒,本宫懒得和你废话,马夫,直接走,别理他。” 楚沉夏一惊,正要阻拦,车帘已被人蛮横地一掀,同时传来他的嘲讽:“我倒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堂堂鲁国公主,居然和我南宋男子同坐一马车,传出去真是丢尽你鲁国的脸。” 永明被他这粗鲁的动作先是一惊,听他这样说话,怒火登时涌上来,胸口剧烈翻腾竟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原清连忙上前轻轻抚背替她顺气,永明摆了摆手,自己在那喘气,见公主脸上又气又急,原清也有些着急。 车外的人忽然又说道:“公主怎么不说话了?要是不解释清楚,还怎么与我南宋结亲?” 这分明是欺负她们公主孤身一人待在南宋,无人可依无处可依,才说了这么一番又一番羞辱她的话来,原清咬了咬便跳下了马车。 永明只来得及抓住她半片衣角便看着她跳了下去,差点也跟着跌下车去,好在楚沉夏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触碰到他坚定的目光,永明才重新镇定下来,无奈自己这般病怏怏的神态实在无法示人面前,楚沉夏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放心,便跟着跳了下去。 “你这个奴才出言不逊,冒犯了我家公主,你往后回家路上可得当心。”原清叉着腰,手指都快指到他鼻尖了。 那人嘴角浮出几分阴毒,右手很快地扬起,可惜,楚沉夏的动作被他更快,飞身上前抓住了他的手,他带着恼怒挣脱了一下,却发现右手被他牢牢钳制,根本无法动弹。 楚沉夏对上他的视线,心里面闪现出一个念头,他是多么想把眼前这个人的手腕轻轻掰断,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在脸上蔓延,可终究还是缓缓松开了。 “你是何人?竟敢对我无礼?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是二品抚将军裴方明,我是圣上钦封禁军副统领裴尘东。”他语调飞扬,眼中似乎容不得任何人小瞧了他。 楚沉夏微微低头默了一默,可不是,他还是当年害死他弟弟楚沉毓的元凶。 裴方明见他不说话,自然以为他是怕了,眼神扫过厚厚的车帘,有些得寸进尺道:“我得好好瞧瞧这马车里到底还有没有藏人了。” 抬起的脚步还未落地,手臂便被楚沉夏牢牢抓住,他平视前方,轻声道:“裴副统领还是不要看得好,会死人的。” 说话间,似乎要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到他手臂上,裴方明感受到痛楚,紧紧咬着牙看向他,楚沉夏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俯身便给了他一拳。 尽管有盔甲的阻挡,但他还是感受到了巨痛,心里一惊,如果没有盔甲的阻挡,他的胸腔岂不是.... 原清眼尖地跳过来用小小的身形替他遮挡,楚沉夏嘲讽道:“我打你,你敢叫人过来吗?你有这个胆子把事情搞大吗?吃不了兜着走的人究竟是你还是公主,这一点,想必你比我要清楚的多。我不过是公主的一个护卫,公主担心遇到你这样的人,因此才让我贴身保护她的安全,这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耽误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皇上等生气了没有,你放心,这个罪名我是一定推给你的。” 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才将他放开,笑着替他弹去肩上的灰尘,道:“你的功夫也不顾如此嘛?果然只配在宫门前当个看门的。” 裴方明眉间一跳,紧紧咬牙痛恨着瞪着他,可想到确实耽误了不少时间,皇帝要是动怒遭罪的就是他,只好忍了下来。 第三十一章 初心不变 “公主没事吧?”楚沉夏问道。 永明正望着远处的石阶发呆,听到他说话一惊忙道:“好多了,我刚刚只是有些顺不过气,现在无妨了。” “有些话公主不必放在心上,爱嚼舌根的大有人在,我们是拦不住众人之口的,只要公主清者自清,不去理睬他们,那些人反倒觉得无趣了,自己便闭了嘴。” 原清忍不住跳出来反驳,“你是想让我们公主平白无故地受人欺侮吗?不实的污蔑为何不能跳出来澄清?” 永明一个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认真地对楚沉夏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殿下也劝过我很多回了,我明白的你放心。” 原清还想再说什么,又被永明一个眼神噎了回去,只好气鼓鼓地瞪着楚沉夏。 去了娴妃宫,高娴妃却不在宫中,听说她去了御花园后的马场,于是又匆匆赶赴马场。 马场上有几个年轻人正在驾驭烈马,高娴妃坐在看台上有些蠢蠢欲动,似乎很想到马场上去,站起来看看,又坐下看看,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靠在椅上,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想她曾经也是西凉赫赫有名的马背上的公主,多少男子与她赛马,都败给了她和她的的小红驹,二十多年没有骑马了,这双手还抓不抓得住马缰,正感叹物是人非,便望见了往高台走来的二人。 内监欲上前去拦,高娴妃微微摆了摆手便让内监退下,同时免去了永明的行礼,目光遥遥落在高台下的男子身上,好奇问道:“那人是谁?我看着有些眼熟。” 永明答道:“是顺王殿下府中的亲兵,路上不太平,便是他充当着护卫送我进宫的。” “哦?我好像有些印象,马赛上也有他,让他也上来吧。”高娴妃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见他走路生风,脸上没有什么骄纵,看着倒像是个不卑不亢的人。 楚沉夏走到她面前,便是实诚的一跪,声音洪亮道:“草民楚沉夏拜见娴妃娘娘。” “起来吧。”高娴妃盈盈一笑,对眼前这个男子生出不少赞许来,顿了顿又道:“赐坐吧。” 楚沉夏有些诧异地倒完鞋便坐下了,高娴妃就着良驹、马术这两个话题与他讨论,聊了一会深以为然,于是又聊起了顺王。 一旁的永明见他们似乎有些长聊的趋势,正有些纠结要不要无礼打断他们,话题便被楚沉夏终结了。 永明连忙道明来意,高娴妃不以为然吩咐内监带他们去亲霖宫,末了,临走前还有些惋惜地看了楚沉夏一眼,但很快又被马场上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永明悄声道:“没成想娴妃娘娘还是个爱好马术之人,着实看不出来。” 楚沉夏笑着回头看了一眼,也偏头悄悄道:“娘娘年轻时在西凉可谓是马场无敌手,现在就不行了,身为人母又是后宫贵妃,再到马场上去撒泼打滚总归有些不和礼数。” 说到礼数,永明深以为然,有些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跟着带头的老内监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亲霖宫。 老内监两手微微握着,搭在身前,一说话声音又细又尖,“咱家就不陪公主进去了,公主探望完十三皇子,就快些出宫吧,天黑了回去就不安全了,这是娘娘特意叮嘱的。” 永明微微颔首便迎着老内监的目光望过去,亲霖宫。 走近亲霖宫便觉得有些隐身,冷风迎面吹来,永明正觉得有些冷,对面的房门便缓缓启开了,伴着一声极长的“吱呀”,永明尖叫着便往后退了一步。 门似乎是被风吹开的,过了很久也没动静,永明偏头看着楚沉夏,他却正打量着四周,注意到她的目光,忙收回视线劝道:“公主,进去吧,外面风大。” 跨过门槛,便见到被风吹落的一地纸张,房内光线极差,遥遥看去只有内室有星星点点的烛光在跳动。 楚沉夏拾起一张纸,纸上只有一个破字,手法苍劲有力似乎穿破纸张。 抬眼间,永明和原清已经将散落一地的纸捡起来了,永明轻轻理好这些纸张,深呼了一口气,喃喃道:“十年未见了,不知小哥哥怎么样了?” 说完,便仿佛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定似的,严肃地走了进去。 内室的窗子打开,冷风就从窗口急速窜进来,打在他的脸上和飞起的发丝间,桌上一盏青灯套着灯罩才免去了被吹灭的下场。 一只苍白的,看起来没有多少力气的手,正扶着一只毛笔写些什么,一阵罡风打在桌子上,那些书便“哗哗”地被翻开了,一下子便翻到了底。砚台压在写过字的纸上,还是被风吹落了几张,在地上打着转便飘出了内室。 十三皇子早已意识到有人进来,以为是送饭的宫女却没有理睬。直到听到一声极轻的“小哥哥”,手中的笔剧烈一抖字便花了,抬眼看到是被风吹得有些瑟瑟发抖的她,仿佛真的下一秒和那些纸一般被风吹走,她脸色苍白的竟是一丝血色也没有。 忙起身将窗子合上,才走到她跟前,瞧了一眼又一眼道:“朝阳?” 见他说出自己的名字,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便有些湿润,十三皇子皱着眉惊呼道:“朝阳,你怎么变得这般消瘦了,听说你身体不好,却不知道你差到了这个地步!” 永明摇了摇头,哽咽着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是激动地拉着他的手像儿时一般冲她傻傻一笑。 十三皇子忽觉心酸,不由自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嗔怪道:“傻朝阳,你来干什么呢?这个时候过来不是惹别人闲话吗?” 永明吸了吸鼻涕,抬眼瞧着长得越发俊俏的十三皇子,忍不住说道:“小哥哥十年不见,长得越发好看了,我多少次听说我们鲁国的姑娘都排着队想嫁给小哥哥。” 十三皇子忍俊不禁,跟着笑道:“你们鲁国的姑娘眼光不大好,看上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除了皇妃这个身份我什么也给不了他们。” 十三皇子宠溺地对她一笑,把后半句,如今恐怕连皇妃这个身份都不给不了,给生生咽了回去。 永明呵呵地便笑了起来,眼睛往旁边一瞟不知什么时候,这两人就不在了,想必是在外室等着吧。 十三皇子拉过她的手,将她推到椅子前,示意她坐下,才正色道:“永明,你的病好了吗?” 永明一愣,再笑时便有些生硬,十三皇子追问道:“怎么了?” “可能...可能治不好了吧。”永明苍白地一笑,移开话题道:“小哥哥,你知道我是被父皇送来和亲的吗?” 十三皇子听她说治不好了心头一震,见她移开话题,怕她伤心也识趣地回道:“知道,小时候你可是许给我的,长大了倒叫别人占了便宜去了,我可真是不甘心啊。” 永明又呵呵着大笑了起来,反驳道:“小哥哥,我可听说前年你便纳了妾了,到底是谁被别人占了便宜去。” “那我不是留着正妃的位置给我们朝阳吗?你现在还没嫁人不如跟着我回齐国得了。”十三皇子低头见她心性与幼时无差,心头便泛起一丝说不出的情绪。 永明脸上泛起一片桃色,责怪道:“小哥哥又取笑我,都纳妾了还这么爱开玩笑。” “好了,我不取笑你了,你帮小哥哥做一件事好吗?”十三皇子敛起笑容,一本正经道。 没有半分犹豫,脱口便道:“好啊。” 十三皇子一怔,有些犹豫地从袖口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她,谨慎地看了看外面,见无人才低声叮嘱道:“你万万不可给第二个人看,就连你也不可以看,知道吗?” “我要把这个给谁?”永明见他如此紧张,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收好,又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给...”十三皇子低声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 永明不住的点头,认真道:“我知道了小哥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送到的。” 十三皇子见她如此天真,竟连半分疑惑都没有,眼眸顿时闪过一丝沉痛,微微闭了眼,重新睁开道:“你快些回去吧,在我这呆久了会惹人注意的。” 永明懂事地点了点头,笑道:“小哥哥回齐国以后,可要和齐王好好说说,我们鲁国和齐国可不能再互相残杀了,像从前那般不是更好吗?” “好,我会和父皇说的。”他有些吃力地说着这几个字,他的朝阳妹妹依然和从前一样,干净的一尘不染,可是他却...他却...欺骗她利用她。 “朝阳,等一下。”十三皇子几乎是怒吼着从吼口翻腾出这几个字。 永明有些震惊地停下脚步,僵硬着身子转回去道:“怎...怎么了吗?小哥哥。” 吼口似乎有什么堵在那里,让他半个字也说不出,终于还是缓了下来,温和一笑道:“你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永明有些不知所措地应了一声,许是被他那句怒吼有些惊着了。 楚沉夏见永明的脸色有些奇怪,追问了几句,都被她搪塞了过去,顿时有些疑心,但当时原清硬拉着他出了房间,因此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第三十二章 顺王府蒙难 马车到了顺王府,永明说这么多天没有出门想去集市看看,楚沉夏原本也想跟着去的,适时管家焦急地递给他一封信,他拉过马便急匆匆地往城外奔去。 马车左转右转在一巷子拐角处停下,原清掀开车帘,望着硕大的一个當字,不解道:“公主缺银子吗?” 永明被她扶着下车,眉眼弯弯有些紧张道:“是有人托我来的。” “是十三皇子吗?”原清脱口而出。 永明四顾周围,小声叮嘱道:“在外面别提小哥哥的名字。” 原清重重点了点头,扶着永明至门口,率先走进去,扬声道:“我家小姐要当东西,掌柜的是谁?快出来。” 当铺伙计见来人衣着打扮不一般,气质非同寻常,不像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姐。虽然病怏怏得可一颦一笑间叫人移不开眼,连忙依着她的吩咐将掌柜叫了出来。 一个中年男子从内室出来,见到永明,一眼便猜出了她是一名公主,忙要行礼,却被永明拦下。 永明瞧了瞧柜台上的一把小藏刀,走过去拿起来看了又看,似乎十分相喜爱,抬眼笑道:“这把藏刀一文钱卖我可好?” 掌柜低着的头猛地抬起来,有些不真切地看着她,直到她又问了一遍,才笑着回道:“姑娘喜欢拿去便是了,只是...需要用别的东西来换,手环佛珠步摇什么都行。” 永明笑了笑,从袖口中掏出一个荷包,递至他手中,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荷包虽小,用的却是金线,足以与玉佩媲美。” 那人才接过去,当铺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传来,没有半分防备,几名官兵一起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将她们抓起来。 一个声音从外面飘了进来,“哈哈哈哈,守了这么久的兔子,终于还是给本王等到了!” 庆王大笑着走进来,看到永明时不由得一怔,疑惑道:“公主?” 原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白着一张脸,气道:“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家公主!” 永明见那个掌柜低眉垂眼退至一旁,心中顿时明白了,这个人早就背叛十三皇子投向庆王了,不敢想皇帝知道了会如何处置自己,低着头不做声。 庆王原本想着拉拢永明,好与鲁国结亲,如今见她这副样子,也不再做讨好状,接过那人递过来的荷包,抽出里面的字条看了起来。 永明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写了什么,见庆王喜笑颜开,着实猜不透里面写了什么,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小哥哥写了一个笑话或者是画了一副好笑的画,才惹得庆王眉间眼梢都掩饰不住笑意。 庆王察觉到永明灼热的颜色,笑道:“来人,快给公主松绑,公主可真是帮了本王一个大忙,与本王一同进宫去吧。” 永明猜不透他的心思,心跳快得和打鼓似的,深呼了几口气,才被原清扶着走过去。 坐在来时的马车上,心情却反差的十分大,永明只觉得坐如针毡,怎么都觉得身在囚车中。 原清问了几次见公主的心情越发,便不再说话了。 楚沉夏冲进道馆,正在对弈的二人齐齐回头看着他,只见他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无比,看起来有些痴狂。 景旡跳起来道:“你这个样子是怎么了?” “外公没事了吗?”楚沉夏不理睬他,走到黎浮面前。 黎浮诧异道:“我?我能有什么事?你这是咒我吗?” “是景旡亲笔给我写的信,说你重病卧床不起,喊着要见我。”楚沉夏从怀中掏出那封信递给景旡。 景旡皱眉看着信,道:“确实很像我的字迹,可我从未写过这样的信给你。” 楚沉夏接过那信,足足看了三遍才道:“不是你写的?景旡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偷偷写的被外公发现了,外公不想让我担心,和你合起伙来骗我。” 景旡哭笑不得地说道:“真不是,这真不是我写的。” 景旡的字他会不认得?有些狐疑地看向他,景旡无视他的目光,顿了顿道:“会是谁写的呢?他让你到祁山来有什么目的?” 楚沉夏一愣,他起初一直把猜疑放在景旡身上,坚信是黎浮和他合起来瞒着自己,却没往别的方向想,现在被他这么一提醒,登时大呼不好! “又怎么了?”景旡问道。 楚沉夏哪里顾得上回答他的问题,策马便往金城赶去,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今天的天,似乎黑的格外早,疾驰夹带的风打在脸上生疼,还未到顺王府便见到一群官兵举着火把将顺王府团团包围,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顺手在马屁股上一拍,马嘶叫了一声便向远处跑去,果然有官兵斥道:“什么人?!” 趁着这个空档,翻身跃进了院子,有官兵听到动静一下子往这边跑来,楚沉夏飞身一跃便盘在了走廊上的支架处,见那些人急匆匆跑来又急匆匆跑开,正要下来,便听到庆王的声音往这边传来:“你可得给我好好看住这顺王府了,父皇说了,一点消息也不准透出去!” “是,卑职知道,绝对不会放一只苍蝇出去的。”回话的正是裴尘东。 想不到仅仅隔了半日,顺王府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两人脚步声渐近,楚沉夏微微屏息,将身体收了一些进来,裴尘东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看了看,却发现空空如也。 这才和笑着和庆王往前走去,楚沉夏紧紧贴在屋檐上,确认他们走远了才起身,小心翼翼地来到禾轩,竟是连半盏灯都未点,摸黑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 想必公主定不在里面,几个举着矛的官兵往这边走来,楚沉夏贴着墙缓缓移步,正想着如何出手将这三名官兵悄无声息地杀死。 忽然一只手从拐角处伸出,抓着楚沉夏的衣襟猛的一拉,楚沉夏先是一惊,再是脚下一空便跌了下去,只来得及听到官兵的半句:“是谁在...” 周围是无尽的黑,感受到有他人的气息,嘴被冰凉的手牢牢捂住,楚沉夏不知是敌是友因此不敢乱动。 一阵脚步声迎头而过,等上面的声音褪去,脸上的手才松开,听她冷冷道:“是我们。” 楚沉夏听出她的声音是王若渝,又听她说我们,因此喜道:“半容也在这里?” 不远处,一个不浅不深的声音传来,“我在这。” 话音未落,半容那处便微微有些亮光,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颗夜明珠所发出的微弱光芒,虽然不足以将这小小地窖照的通透,但也足以看清地面。 楚沉夏盘腿坐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公主呢?” 半容神色有些凝重,慢慢说道:“公主被抓起来了,皇上觉得殿下有通敌卖国的嫌疑,便把整个顺王府控制住了。” “既然皇上觉得殿下有通敌卖国的嫌疑,怎么只是顺王府控制住,却没有动王府里的人?是不是皇上根本就是听信他人之言,没有实据?”楚沉夏推测道。 “我打听过了,公主是在当铺被抓的,听闻是替十三皇子向齐国传信,信中写了对殿下不利的消息,因了这事,皇上才有这些举动的。”王若渝接话道。 楚沉夏低头沉思了半晌,皇帝最初寻思着若齐国打来,便派呆在郑州处理灾情的顺王去应战,恐怕连兵符都给了他。 他没想过万一顺王与齐国结盟,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可又怕是自己错怪了他,因此留了几分余地,没有直接将顺王府的人抓到大理寺去。免得到时顺王回来,两个人不好做父子,说到底,皇帝还是对顺王顾念父子情意的,没有被这些证据彻底遮蔽双眼。 半容忽然开口道:“皇上有意将公主许给殿下,公主又住在顺王府中,皇上定以为公主此番所为逃不过殿下主使,也就更相信殿下与齐国结盟想要覆灭南宋的说法了。” 楚沉夏和王若渝深以为然,同时微微点了点头,王若渝道:“管家他们全被带到柴房关押了,王府的情况我大致上都有些了解,基本上是能进不能出的状况,我白天见王府不对劲就是在外面打探了情况才进来的。却没想到,进来了便出不去了,哪里都有人看着。” “那便只能硬闯了,看来齐国和南宋的这场战役是非打不可了。出去之后,我们分头行事,你往北走,我往西走。”楚沉夏想了半晌才决定道。 “我往北走?北边是郴州,西边才是殿下所在的郑州啊。”王若渝一时非常讶异,疑惑地看着楚沉夏。 他一边整理衣衫一边说道:“你去郴州,找到裴叔东将军,他此刻正在郴州训练列行军。” “好,我会尽快早些找到他,尽可能早点赶到蓟县。”王若渝点了点头准备起身。 却被楚沉夏一把拉住,她不解地回头看他,楚沉夏目光闪动,一改之前随意的语气,慎重道:“记住了,无论如何你都必须让裴将军坚守在郴州,切记,万万不可让他离开郴州半步!” 王若渝虽不解,但见他如此严肃,沉吟了一下慢慢吐出一个字来:“好。” “那便走吧。”说着楚沉夏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便要往外走。 半容见他二人都没有带上自己的意思,连忙冲上来拦在前面道:“那我呢...” “你就呆在这吧,虽然黑了点,但毕竟有吃有喝。”楚沉夏冲她眨了眨眼睛。 王若渝十分赞同他的说法,也劝道:“是啊,半容你不会武功,出去太危险了,就呆在这里吧。” 半容登时急了起来,大声道:“不行,我也要出去!” 头上的脚步一顿,传来一句狐疑的声音:“我怎么觉得有人在说话呢。” 第三十三章 蓟州 几人登时屏息不出声,紧紧贴在墙壁上,半容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极快地将夜明珠藏进袖子里,那微弱的光芒瞬间便消失了。 另一人鄙夷道:“你当值当出病来了吧,哪里有人?我怎么就没听到声音呢?” 那人急地争辩道:“真的,我真的听到了,还是个女的,好像还是从地底下传上来的。” “哈哈哈,我说马兄,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我看是你想念家中的嫂夫人了吧?” “我懒得和你说,你...” 两人的对话声忽然嘎然而止,怒斥的声音便遥遥传来,“你们在干什么?不好好巡逻,还在这里大肆喧哗,像什么样子!出去领板子去!” 一听说要领板子,那人连忙求饶道:“总兵大人,我方才明明听到这里有说话声,是张洵不但不信还嘲笑我。” 叫做张洵的也不示弱,马上说道:“总兵大人,我什么都没听到,马武讲得可玄幻了,说是一个尖细的女鬼声从地底下飘上来。”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我明明是说...” “好了!吵个没完了,还越说越大声了,无需废话,即刻出去领板子。”总兵大人不容置疑的声音如一记炸雷丢在头顶,很快地,一阵脚步声后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一直悬着心的半容长吁一口气,却见他二人始终保持警惕的动作,因此也不敢出声询问。 果然,头顶传来一句,“来人,拿刀来,我倒想看看这下面藏的是什么女鬼!” 楚沉夏和王若渝交换了眼神,示意她先冲出去,她点了点头便抓紧了手中的剑,等着木板被撬开。 “吱。”的一声,木板被人撬开,月光一下子从外面打了进来,可惜外面的人还没看的及看到什么,只见到一团黑色的东西从地底下钻了出来。 那姿态仿佛是被困在地狱已久的魔鬼,连带着地窖里独特的气味直往人鼻孔里钻。 几人都被吓得大声叫唤,并连连退了好几步,还是总兵率先反应过来,提着刀就追了过去。 如此一来,便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楚沉夏明白此刻不可多待,拉过半容的手便爬出了地窖。 才走了两步,便见到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来回闪动,见这些火点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清楚,知道他们是朝这边过来,楚沉夏想也没想就迎着他们的方向跑去。 半容一怔,却只来得及说了半个诶字,便被他连拉带拽跟着跑了过去。 前面的火光越来越大,跑着跑着便跑到了王府中心,周围的火把明亮极了,这下可真是前后左右都有追兵。 眼见身后有路不走,偏偏要往狮子口里送,半容实在无法理解他的行为,此刻被逼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方,楚沉夏才停下了脚步。 半容得空问道:“我们是投降还是等他们过来血拼一场再被抓?” “哈哈。”楚沉夏大笑道,等到那些人距自己不过二十步时,才止住笑容道:“走。” 半容拿眼睛瞟了瞟池塘,讪讪道:“走哪去?你别告诉我,这池塘和外面是...” 话说到一半,却被楚沉夏抓住一提,两个人往池塘边跃去,半容有些认命地闭了闭眼,这大冬天的,不得一回伤寒便是对不起她师父了。 楚沉夏冷哼一声,在荷塘中间两人高的石人身上借力踩了三脚,又纵身跃上了屋檐,将怀中的人一推,便推上了房檐。 半容只触到一片冰凉,却又不似身在水中,睁眼一看,却是在屋檐上,那些举着矛的官兵已经追到了屋檐底下。 还未多看两眼,又被楚沉夏拎起,一路踩着屋檐前行。 身旁的人脚下无声,半容可就不一样了,没有半分武力,直将这瓦片踩得噼里啪啦作响,好几次被屋檐绊倒,楚沉夏微皱着眉将她提起,也没有多说什么。 深夜行走在各户人家的屋顶上,想必多数百姓已经熟睡,但还是时不时从底下传来几句,“天杀的,哪来的夜猫,这是要将我的屋顶给掀了啊。” “这是怎么了?汝儿别怕,爹爹这就去看看。” “哎呦,吓死我了,别睡了快起来,这房子要塌了。” 见下面有个巷子,便抓住她跳了下去,看过周围确认安全后,才对她说道:“你先找个客栈住下,这几日不要出来。” 半容见他明摆着丢下自己的意思,急道:“你不带上我?” 楚沉夏斥道:“我怎么能带上你,我是去打仗,是去从军,带上你一个姑娘家算怎么回事?” 半容瞧了瞧这寂静的深巷,有些求助地看向他:“可是我一个人怕,这个时辰也没有客栈了,身上也没有银子,你要我去哪里?” 楚沉夏一摸腰间,发现自己也没有带银子,有些窘迫地看了她一眼,犹豫了半晌才妥协道:“只能如此了。” 两人摸黑赶到城门,见城门的守卫都倒在地上,还有一匹马拴在不远处的树上,顿时了然,王若渝已经出城了,于是两人牵过那匹马便奔出了城。 正是这个时辰,齐国举兵来犯,当夜皇帝得到的消息是顺王擅自带兵离开郑州奔向了蓟县,而八百里急报第二日酉时才到。 无数的大臣上奏,说的自然是顺王此番行为,一时之间,朝堂上都是关于顺王是否叛国的争议,却无人关心谁去迎战这一问题。 庆王似乎看出了皇帝的忧虑,自告奋勇要去战场,皇帝有些犹豫但还是许了他,赐他为主帅,令他带领十万禁军立刻赶赴蓟县,见到顺王,若真通敌,当场拿下。 这么一来,金城中的皇宫便岌岌可危了,但想到蓟县与金城尚远,北燕地大人少没有什么侵犯能力,一颗心便略微松了下来。 三日后,楚沉夏和半容才赶到蓟县,半容惊奇地发现这里的战事并没有她所想象的那么残酷,两军对战更多时候是僵持,齐国好像并没有尽全力进攻的意思,这就有些不解了。 顺王走进营帐,呼吸间便窜出一圈白气,起初他听陆执说半容和楚沉夏来了还不信,这回亲眼看到了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将头盔摘下递给陆执,转身便见他们要行礼,连忙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后,也坐到他们身旁,对着楚沉夏半是玩笑半是责骂的口气道:“你来了,也就罢了,怎么还带上了半容?军营里的大夫够了,不需要你带着半容千里迢迢赶过来。” “殿下竟对这几日金城内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虽见他这个样子是摆明了不知,但楚沉夏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怎么了?”顺王果然不解道。 “殿下如今被安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就连顺王府也被皇上派人控制住了。我们正是从王府里逃出来,连夜赶到蓟县的。”楚沉夏面色紧绷地答道。 顺王眉目一跳,显得异常不解:“我苦守在蓟县为的就是守住这至关重要的城池,难道父皇不知吗?诬陷我的人是寻了个什么证据,竟能惹得父皇这般坚信不疑?” “我在来的路上听说了一件事,庆王会带着十万禁军赶到蓟县,算算行程,明日午时也该到了。”楚沉夏闭口不提十三皇子之事,似乎想要草草带过。 顺王听了这番话,没有往心里去,而是抓着上一个话题不放,侧过脸看着他问道:“究竟是何人用下三滥的手段来污蔑我。” 楚沉夏目光一闪,没有说话,在他看来,顺王与永明迟早是结亲的,当着他的面说永明始终怕他寒心。 顺王又转向了半容,半容略微一怔,看了看楚沉夏没有表情的脸,还是将始末说了出来。 顺王听完没有说话,脸色却阴沉得吓人,半容的想法也和楚沉夏一样,觉得他们俩已经是一颗心了。 连他们二人都这般认为,也难怪大臣们会觉得永明公主是受顺王指示了,天下人虽然不说,但心里都明了,皇上是有意将永明公主嫁给顺王的,偏偏只有两个当事人不自觉。 顺王一直没有说话,空气似乎被凝固了,楚沉夏有些不自然地低咳了一声,提醒道:“听说庆王是此次的主帅,他明日到时,殿下便要听从他的安排了。” “我看这齐国似乎并没有强攻蓟县的意思,或许是挑衅我南宋,想让我们放了十三皇子罢?”顺王抬眼说道,顿了一顿又低头道:“父皇又何必大惊小怪,将守护金城的禁军都派出来了。” 顺王冷哼了一声,苦笑道:“我看到不像是来平战乱的,是来降我的。” 楚沉夏正要说话,顺王又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不然为何不派列行军来,明明列行军比禁军更适合沙场,这不明摆着疑心我吗?” 楚沉夏吼口的话便缓缓退了回去,见他如此失意,倒也十分意外,到了这个份上,还真心拿他当父亲的恐怕也就他一个皇子了。 在废太子眼里,老皇帝又算得上是什么呢?这便是他们二人的区别,一个心是铁石做的,又冷又硬,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一个心是血肉做的,虽然不怕痛,可是会流血。 出去不久的陆执忽然回身冲进了营帐,眉毛紧紧皱在一起,急道:“殿下,齐国忽然猛攻城门,势头比昨日高了几倍。” 第三十四章 血战 城墙下,齐国的士兵视死如归般迎着箭雨冲过来,一批又一披的人倒在城门前。 身后的士兵们并没有被眼前成批死去的人所吓退,他们眼中的坚定不消半分,表情英勇又淡然,神圣的样子仿佛在捍卫他们心中的神。 他们这样做,是因为明白,他们没得选,齐国没得选,他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败了,死的不止是他们,还有家中的妻儿,千千万万的百姓,和齐国。 没有退路才会孤注一掷,顺王看着高高堆起的尸体,眉心挤出深深的纹路,手扬在半空,顿了一顿,似乎在犹豫什么。 半空中的箭终于尽数落入地面,城墙上的士兵迅速撤下,身后举着弓箭的士兵迅速上前蹲下准备射箭。 陆执见顺王面色沉重,似乎有什么决策,踌躇着叫道:“殿下?” 顺王眸色森森,扬在半空的手重重一落,从吼中翻滚出两字:“放箭!” 楚沉夏视线落在他的侧脸上,明白他犹豫的是什么,同情敌人无异于自杀行为,想必他也深谙不已,不然也不会只是停顿了几秒。 只有真正体验过战场厮杀的人才会明白这须臾瞬间在战场上起着多么重要的作用。 “嗖。”一个巨大的火球从远处朝头顶飞来,十分准确地打在高高扬起的旗帜上,画着南宋二字的旗帜瞬间燃了起来,片刻见只剩一片灰烬,被风吹了两下,便消失不见了。 城墙底下齐兵的士气忽然高涨,整齐有力地喊着:“杀!杀!杀!” 火球不断来袭,城墙上的弓箭手不断后退,不一会功夫,城墙上不少地方已经起火了,人群顿时有些慌乱。 那些齐兵趁此想要爬上城墙,顺王拿过一旁的弓箭,射杀几名梯子上的齐兵后,高声道:“准备五百骑兵,开城门随我杀出去。” 陆执一怔,想要劝阻,在看到顺王坚定不移的神色后,终究顺从道:“是,我这就下去。” “你守在这里,楚沉夏,我命你为骑都尉,即刻与我一同杀出城去。”顺王在楚沉夏的脸上顿了一顿,不容他拒绝地说道。 楚沉夏即刻回道:“是!” 城门开的那刻,有不少齐兵趁此涌进来,却被举着矛的士兵钉死在城墙边。 五百骑兵冲出城门,来势汹涌,无人可阻,马蹄踏在尸体上,马身竟是一下也不颠簸。 齐兵想用刀去砍断马腿,可无奈顺王他们并没有恋战的趋势,反而策马奔腾,加之这些马匹要比寻常马健壮许多,这么一来,简直无人可挡。 五百骑兵极速冲出人群,身后的齐兵无人追赶,都在城墙下殊死搏斗,在顺王面前的才是齐国真正的主力。 面前的几万将士显然十分吃惊,不明白他此举的用意,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更何况此人还是南宋的皇子,军队的主帅。 顺王和五百骑兵没有举动,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惹得他们也不敢妄动。身后火球滚滚声不断,在火球滚动声中夹杂着几声爆炸声,起初极轻,后来越发响,所有声音在最后的一声巨响中消失匿迹。 身后一片安静,安静得让人觉得可怕,顺王不回头也知道身后的齐兵已经死绝了,他们连夜赶制的炸药足以炸死所有齐兵。 面前的齐兵脸色皆不大好,四人中最魁梧的将军终于忍不住开口叱道:“你们南宋真是卑鄙,用这种卑劣的手法夺我齐兵性命,我单望南势必要取你头颅以慰藉亡灵!” 顺王不作回应,楚沉夏率先骑着马出了队列,扬着脸道:“恐怕你还不配与我南宋主帅对战,你,只配和我对战。” 单望南只懂行军作战,不善言辞,只得愤愤道:“你们南宋欺人太甚!连你这小小兵卒也敢与我叫嚣,我定要叫你好看!” 说着,马鞭一扬,气势汹汹地便冲了过来,楚沉夏冷笑一声,也驾驭着马向他冲去。 两人都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对方,眼看两匹马就要相撞,众人皆以为他们会控制马头错开,别没想到他们二人竟不约而同地选择撞上去。 “嘿!”单望南率先跳下马背,有些得意地看着楚沉夏。 见避无可避,楚沉夏却迟迟不下马,两马相撞,在马长啸声中,楚沉夏翻身跌下了马背,顺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单望南手握大刀,见楚沉夏跌落,又是嘲讽又是大度道:“连躲避都不会,你还是回去吧,叫你们主帅来和我打。” 单望南见楚沉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便有些尴尬,这么一摔就摔残了?南宋的人也忒没用了。 两马猛力一撞后,还是个头稍大的楚沉夏的马率先爬了起来,没事似的晃了晃脑袋,又跑到了楚沉夏身边。 楚沉夏在单望南的吃惊的眼神中腾空跃起,抓着马缰一跃,重新坐上了马背。 马蹄声哒哒飞快地冲向他,单望南虽然身形魁梧,可躲闪的功夫却不受身形限制,极快地避开楚沉夏。 大刀一挥,便砍向了马蹄子,楚沉夏往后倒去,一刀劈向单望南的胳膊,单望南一惊,连忙将手收回。 楚沉夏顺势翻转下马,还不忘给他来一刀,单望南连连后退,眼神有些光芒,似乎是肯定他的刀法。 单望南弓步上前,眼神里是猎人看到猎物时的欣喜,楚沉夏的神情则截然不同,一脸的淡然,似乎对他没有多少兴趣。 楚沉夏迅速前行,手中的刀沿着地面划出一条浅浅的痕迹,单望南见他来袭,急踏了两步,大刀高高举起,带着浓浓杀气落下。 却是落了空,面前的人早已闪身到了背后,手中的刀在腿肚子上顺势一滑。 他忙回身,大刀起起落落,却连他半片衣角都未砍到,只惊起一脸的尘土,他连着呸呸两声,将泥土吐掉。 便是这个瞬间,他余光看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刀声不绝于耳,他举起大刀奋力阻挡,抵掉了三十七刀,却避不开余下的十二刀。 双腿似乎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腾”的一声跪倒在地,单膝跪地,全靠着大刀的力气支撑着自己不至于倒下。 捂着胸口最重的伤,一股血腥味已经从喉咙里泛出来,他勉强咽下,由衷赞叹道:“传说中的归一刀法果然厉害。” 楚沉夏翻身上马,将他擒到马背上,便朝顺王奔去。 顺王的骑兵依旧沉默不语,脸上也没有半分喜色,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倒把齐国的将士搞得十分尴尬。 顺王瞥了一眼沮丧的单望南,终于开口道:“你们若是现在就投降,不至于死的太难看。” 为首的将领冷哼了一声,嘲讽道:“事到如今,我们还有退路吗?这些年齐国被你们南宋欺凌压榨的还不够吗?我们今天就是要誓死破城。” “誓死破城!誓死破城!”身后的士兵跟着喊了起来,呐喊声震天,仿佛能瞬间将这城池移位平地。 “杀!!!”同样响彻大地的呐喊声从远处传来,是陆执带着士兵冲了过来。 两军陷入了厮杀,十万对十万,一场看似势均力敌的较量,可是齐国的将士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战的,勇猛决绝无人可挡,简直是一人堪比三人。 一个齐兵身受重伤,一身污血摇摇晃晃地从尸体里站起来,周围的人都顿住不动,被他的举动所吸引。 “为了齐国,我虽死犹荣!”他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将手中的长矛掷向背对着他的顺王。 顺王那时正于齐国将军打斗,回头时已经来不及躲避了,那刀已经掷到了面前,往后退是敌人的刀剑,不退便是等死,万难之际,一旁的士兵在陆执的惊呼下扑了上去。 长矛快速地穿过身体,被他用手牢牢抓住矛身,什么都来不及说,直直地倒了下去。 顺王一怔,身后的刀又朝他劈了过来,闪身一躲,手臂还是被划到了,手中的刀也因此脱离了手。 眼前的人嘴角勾起一分冷笑,手中的刀明晃晃地朝他又砍来,却是一个瞬间,眼前的人便腾空飞了起来,一下子摔了个狗吃屎。 楚沉夏将手中的刀递给他,眼角瞟了一眼他指尖滴淌的血,轻声问道:“殿下没事吧?” 顺王摇了摇头,楚沉夏已提着刀冲到了那人身边,明明知道他刀气森森来袭,可是无论怎么样就是躲不了。 只是三刀,那人便已气绝,根本没有躲避和还手的机会。 饶是再有士气的齐兵见到楚沉夏还是忌惮地退了两步,尤其是触碰到他的眼神,无一不例外地避开。 杀气,掩饰不住的杀气。 这是顺王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眼神,心头不由得一凛。只见他身轻如燕,在人群里行走自如,普通的士兵只要一刀便能使其丧命,饶是有些武功的将领,也不过五招,如此高的武术,顺王还从未见他使过。 暗暗吸了口气,便又奔进了修罗场,这些人,都是侵犯南宋的人,都得死。 第三十五章 六万阴魂 顺王征战多年,像他这么不要命,偏执到疯狂的打法,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大刀扬起落下,温热的血溅到眼睛里,那人不仅没眨反而瞪得更大,使得他脸上的表情更狰狞。 他看了一眼现出森森白骨的手臂,大吼了一声,提刀向顺王砍来,顺王忙提刀相抵,左手剧烈一抖,虎口已经被震出了血。 顺王一咬牙,飞起一脚踹在他膝盖,咯噔一声,他屈膝倒下,数秒后,却将全身的力气灌注在刀身上,堪堪又要起来。 全部的力气压在刀上,顺王被他压制的动弹不得,刀身也离自己越来越近,受伤的右手一抬,便抓住了那人的手臂伤口处。 此刻,再微弱的力量对他来说都是要命的痛楚,顺王见他额间暴出许多汗,冷笑了一声,手中的力又加了几分,见刀身上的力量小了许多,一下子起身钳制住了他。 锋利的刀刺进他的胸膛,血顿时染红了一大片衣襟,他怒目圆瞪,十分不甘心地看着顺王,顺王正要抽出刀,却不想,被他牢牢抓住。 血从他的指缝中飞快地流出,顺着刀身和他胸膛的血混在一起,顺王正吃惊,他右手的刀已经往自己肩头劈了过来。 顺王向左一躲,终究是没避开,咬着牙飞起一腿在他胸腔,刀从他胸腔快速抽出,整个人受不住往后倒去。 陆执见顺王受伤,连忙冲破各自阻挠,赶过来扶住他,见楚沉夏也赶过来,有些无措地说道:“殿下受伤了。” “我,不要紧。”顺王紧紧咬着嘴唇,想借此抵御肩口穿来的疼痛。 楚沉夏抬眼看了这一片墨色的天空,今晚,半分月光都没有,身边是不绝于耳的刀剑撞击声,一天未进食,也不觉得半分饿,只是大家的体力似乎有些削弱。 于是建议道:“殿下,这么打下去不是长远之计,受伤的人太多了,齐国已经到了穷途之地,我军的士兵受不住这般猛烈不要命的进攻,不如先退回城?” 顺王只沉思了一下,便应道:“好,传我命令,即刻退回城内。” 陆执诶了一声,手中的刀一举,大声吼道:“殿下有令,即刻退回城内。” 瞬间,无数的六历军往城门涌去,无奈齐兵始终咬着不放,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似乎是抱着决一死战的想法。 城墙上的火把忽然在一瞬间亮起,将城墙下的人照的通亮,楚沉夏抬眼望去,庆王手撑着墙头,饶有意思地望着下面的打斗,表情淡然,似乎这一切与他无关。 居然这么快就到了,楚沉夏暗暗想着,扶着顺王就要往城门走去。 赶在前头的几名六历军忽然中箭倒地,顺王脚步一顿,震惊地看着城墙上的那个人,庆王的声音随之传来:“快关城门,切不可让齐兵涌进城来。” 城门在“吱呀”一声后牢牢关上,顺王咬了咬牙,眼眸的震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翻滚着,浓烈的,杀气。 陆执有些不甘心地喊道:“庆王殿下,是我们啊,快把城门打开。” 六历军们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喊道:“开城门,开城门!” 头顶却传来一句足以浇灭他们满腔热血的话,“来人,放箭。” 无数严正以待的弓箭手顿时将手中的箭对准了下面的人,无数箭从头顶落下,六历军眼中多是怨恨和不甘,被敌人杀死和自己国家的人杀死,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心情。 陆执和几个士兵挡在顺王面前,大刀挥个不停,竭力抵挡那些密密麻麻的箭,不断有箭穿过他们的防戒,落在自己脚下。 顺王截下一只箭,用力一折,箭断成了两截,眼中的杀气腾腾灼热得能将人烫伤,几乎是暴怒着从口子吼出这句话,“杀尽齐兵,一个不留!” 六历军在顺王的统领下士气高涨,绝大因素来自庆王的绝情,每个人一反常态,忘却了身体的疲劳和伤口的痛楚,一下比一下猛烈地进攻。 饶是方才再勇猛进攻的齐兵,也受不住这样的进攻,六万、五万、四万,站着的齐兵越来越少,加之一开始用力过猛,此刻大都筋疲力竭,偏偏六历军个个打了鸡血似的,疯狂进攻。 两军由一开始城墙下的对战,慢慢远离了城墙,齐兵被一路逼退到附近的树林,齐国见形势不好,便起了撤退的念头。 顺王跨步上前,将一个齐兵屠杀,嘶哑着喊道:“一个不留!” 身后的士兵跟着呐喊道:“一个不留!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呐喊声越来越响,响彻树林,夜栖的鸟受到惊吓成群飞涌出林子,齐兵终于在这一声声的呐喊声中落荒而逃,最后一层防备也被击破的干干净净。 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人从尸体中站起来,顺王记得他,正是白天被楚沉夏擒来的单望南将军,和楚沉夏目光相触后,顺王开口道:“若你降,我以皇子的身份担保南宋能重用你。” 单望南脸上挂满了污血,却依然掩不住他怆然的表情,他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血,大笑道:“烈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二主。我虽然愚钝,可,浅显的道理我都懂。” 说话间,手指了指顺王,不带半分挑衅和仇恨地说道:“我是一名将军,死在自己刀下说出去毁我名誉,请和我对战吧。” 顺王推开有意阻拦的陆执,微微颔首便提着刀缓缓走到他面前,应道:“本王迎战。” 所有人都不说话,直直地看着在受了重伤下还能打得如此激烈的顺王和单望南,几十个回合后还是单望南被他一刀扎进了胸膛。 单望南嘴角微微一扬,吃力地抬眼道:“我看顺王也是个真性情的人,我这有句话要告诉顺王。” 顺王俯身上前,凑到他耳边,陆执紧张地大呼:“殿下,不要靠近他,他定是有诡计。” 耳边传来他越来越轻的话,“你们是赢了,可不代表你们是对的。” 顺王回身看了一眼有些窘迫的陆执,微微停顿,从吼口中翻滚出一句话来:“回城!” 四万士兵脸上看不出本分喜色,疲惫之下竟透着一层深深的悲怆感,是,庆王的这一做法比万剑诛心还令人绝望。 大军走到城墙下,城门岿然不动,万物籁静,不知是谁放了几只冷箭,队列最前的几名士兵闷声倒下,四万士兵无人闪避无人后退,依然直直站在原地。 楚沉夏清了清嗓子喊道:“顺王与六历步兵军将十万齐军尽数诛杀,请庆王开城门。” 说话间有几只冷箭朝自己飞来,楚沉夏冷眼截下,掷入地面,开口已是腾腾怒气:“蓟州士兵何在?十万六历军浴血奋战如今只剩寥寥四万,如今却被这扇铁门隔绝,问蓟州士兵良心何安?六万阴魂如何瞑目?!” 铁门在说话间徐徐启开,顺王率先迈开脚步向前走,首先见到的却是一地的尸体,俨然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大战,心头不由得一凛,震惊之后便是怒火涌上心头。 铁门中间站着一个一身鲜血的人,却掩饰不住他一身的正气凌然,正是禁军统领王秦。他用尽全身力气吼道:“禁军统领王秦在此恭迎顺王和六历军凯旋归来。” 身后的人见到眼前这一地的尸首,显然同样迷惑,怔仲间,庆王笑着赶来,“皇兄这回可是立下了大功啊。”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顺王手中的刀夹杂着风声急急飞向了他,束发冠被刀柄打落,束起的长发顷刻散落了下来。 庆王顿时睁大了眼,表情骇然。他想不到平时无忧无喜的顺王会怒不可遏地起了杀心,顿时有些忌惮,毕竟顺王常年厮杀在战场,对他来说杀个人算什么? 顺王掷地有声:“我们在城门外浴血杀敌!你却在城门内诛杀自己的同胞,简直卑鄙无耻之极!你手中的箭对准我军士兵的时候,是否想过你背后的万万南宋国人是如何看待你?!” “不是的,皇兄,那时打开城门,只会对蓟州造成威胁。我在城墙上看的清清楚楚,那些齐兵个个都杀红了眼,我也是没办法啊。幸好此次皇兄成功屠杀了齐军,可谓是军功一件,值得庆贺啊。”庆王避开顺王炙热的目光,一脸诚恳地辩解道。 “放屁!”一旁的王秦出声骂道,“那时禁军分明是可以出城相助的,可你偏偏不下命令,还下令关城门!” “王秦!到底谁才是主帅,你竟敢出言不逊,还出言挑拨我和皇兄,我看你是活腻了。”庆王偏头叱骂,又带着笑面向顺王恭敬道,“皇兄,禁军其实还未完全到,我就是怕蓟州有什么意外,这才先带着一部分禁军不吃不喝连夜赶来,禁军主力明日午时才到。” 顺王眼中的寒意与怒气缠在一块,十分骇人,他冷哼了一声,便向他走来。庆王瞬间面如土色,下意识地往后退去,迭声喊道:“皇兄,皇兄,是我错了,也请皇兄看在我是第一次做主帅没有带兵经验,原谅我的过失。” 顺王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依然往前走去,庆王仍然有些心悸,见顺王才走远了,才长吁了一口气,拂袖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第三十六章 金城受袭 暴雨忽至,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 楚沉夏合上被风吹开的窗子,将衣袖上的雨水擦去,叩门声忽然响起,一声比一声急促。 门才开了一半,劲风便扑了过来,门外的人矮身从他肩下钻进了房间。 楚沉夏关上门,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景旡抖了抖雨水,笑道:“我在来的路上听说金城出大事了,想必明日殿下就能收到正式的消息了。” “殿下身边也有消息灵通的人,怎么他们都不知?”楚沉夏将刚刚擦过衣袖的白布递给他,景旡接过去胡乱擦了一痛,鄙夷道:“那些人的消息怎比的上我?我在江湖中认识的朋友是他们比得上的吗?” 楚沉夏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地转身走进了内室,景旡诧异着追过去,问道:“你不问问我吗?这个消息很难得的。” 楚沉夏拿起桌上的一只毛笔,一只手扶着袖子,慢悠悠地写起了字,景旡见他真的没有询问的意思,忍不住说道:“就算你不知道,殿下肯定想知道,这件事关乎着南宋的存亡。” “你去告诉殿下就是了,又何必来和我说?十万火急的事情你还能在这和我悠闲地斗嘴?还有四个时辰就天明了,也不差这么几个时辰,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楚沉夏写完一个字,一顿,在砚台上又沾了些许墨汁,继续写着。 “好,我不说,我不说,看谁比较着急,你可别后悔!”景旡气呼呼地往床榻上一坐。 楚沉夏将手中的笔迅速放下,一个跨步回转过身将他从床上拖起来,斥道:“一身是水的怎么就往床榻上坐呢?” “诶,有什么关系?你事真多。”景旡拍了拍身上的水,便往外屋走去,片刻都没传来开门声。 楚沉夏眉心一皱,喊道:“你可别告诉我,今晚你又睡在我屋里?” 一个带着困倦的声音懒懒传来:“从小到大,我只有在你房里才会睡得着。” 片刻后,便传来了他的呼吸声,楚沉夏淡淡一晒,取出怀中的匕首,轻轻抽出翻看,灯火下,刀身倒映着他的脸。 刀鞘上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骠骑将军,飙勇纷纭,长驱六举,电击雷震。 楚沉夏指腹轻轻划过凹凸不平的刀鞘,将后半句诗念了出来,“饮马瀚海,封狼居山,西归大河,烈军祁连。” 大司马将军霍去病是沉毓最尊崇的一位将军,他从小便立誓要当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这上面的字便是楚沉夏生辰时,他亲手刻上去,带着满满的期望送给楚沉夏的。 楚沉夏记得那时自己还出言嘲讽了几句,结果两人大打出手,沉毓被他打掉了一颗牙,楚沉夏也不好过,白净的脸被他的指甲挠花,为此母亲还责罚他们二人跪在祠堂不许吃晚饭。 兄弟二人那时笑着约定将来要一起上沙场,一起官至大司马,一起守卫这巍巍南宋。 可如今,看到这把匕首,莫名得觉得份量似乎不比当年,越发的沉重。 雨从窗子里飘进来,永明受不住这冷风连连咳嗽,隔壁牢房的十三皇子出声问道:“朝阳,你还好吗?” 永明靠在墙上,听到墙后的声音,精神为之一振,在这里这么多天了,无论自己如何说话,墙后的人始终不肯开口,于是笑道:“小哥哥,你总算理我了。” 笑着笑着又是一通咳嗽,墙后的人沉默了很久,才吐出几个字来:“是我害了你。” “没事的,小哥哥,我知道的,你也是没有办法了。都是我,太愚钝,没有帮你将信传出去,那人实在可恶,居然背叛了小哥哥。”永明整个人缩在一起,将这湿臭发霉的被子往身上又拉了拉。 “朝阳...你...不怪我吗?明知有危险,还...”十三皇子一怔,喉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怎么能狠着心告诉永明,其实这是他设的一个局,他一早就知道信是传不到齐国的,这封信的目的只是南宋皇位上的那个人。 他要皇帝和权势最大的一个皇子互相猜疑,要他们皇子互相厮杀,只有这样,齐国才真正有活路可言。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让人传信给永明,可每一次都忍了下来,他不想连累她,可那一日,永明居然自己闯了进来,内心的理智终于压倒情感,鬼使神差地便将信塞给了她。 “我不怪你,小哥哥也是为了齐国,反正永明也没有几年可活,生死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永明垂目看着自己冻得发紫的手,已经冷的没有知觉了,就如生死对她来说没有知觉一般。 “不!朝阳!你要活下去,就算你在这世上的日子只剩下一天,你也要用力地活着!听到了吗?朝阳!”十三皇子翛然起身,将脸靠在冰冷的铁栏杆上,以确保她能听得清楚。 你也要用力地活着!永明猛地抬眼,用力地点了点头,想到他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于是大声回应道:“我知道了!小哥哥!” 身后又是一片沉静,永明使劲搓着冻僵的手,时不时凑近嘴猛哈一口气,喃喃道:“用力地活着。” “混账!”顺王猛地一拍桌子,砚台上的墨汁顿时溅了一桌。 陆执并不知这信函里写了什么,只看到顺王由一开始的震惊到暴怒,额上隐约可见的青筋跟着跳动。 楚沉夏和景旡适时走了进来,陆执连忙迎上去小声道:“殿下现在心情不大好,还是不要上去打扰他。” “让他们进来。”身后传来顺王隐忍的声音,陆执有些无奈地退至一边。 “齐国竟然带着二十万大军从北燕借地直奔金城!”顺王将手中的信函往桌子上狠狠一丢,站起来,斥道:“北燕竟然愿意借地给齐国,真是荒唐,齐国败了,我南宋能饶他?倘若齐国赢了,就不怕齐国反咬他一口吗?简直愚蠢至极!” “郴州不是还有十万列行军吗?”景旡目光遥遥落在一片狼藉的桌案上。 顺王冷哼了一声,忿道:“不知裴叔东怎么回事,昨日居然带着列行军出了郴州,直往蓟州奔来,竟说是前来支援我。” 景旡啧了一声,微微凝目深思,楚沉夏微微一笑,装傻道:“裴将军怎么会带着列行军来支援殿下,他明知皇上已派了十万禁军来支援殿下,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 景旡一敲手中的扇子,顿悟道:“难道是听说了殿下的处境,我在来的路上听说殿下...” “我什么?”顺王飞来一眼。 “殿下...殿下勾结外臣企图卖国。”景旡缓缓说道。 “放肆!”顺王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柄刀,交予楚沉夏道:“我命你即刻带上六历军赶赴金城!” 楚沉夏的目光落在他缠满绷带的手臂,接过刀仍站在原地不动,顺王皱眉看向他,楚沉夏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来支援殿下的恐怕不是裴将军,而是若渝。” “什么?!”顺王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就连景旡和陆执也是一怔,纷纷投来惊异的眼神。 “那日从王府里出来之后,我便和若渝商量好了,她去郴州找裴将军,而我来蓟州找殿下。十三皇子利用永明来诬陷殿下时,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守护金城的禁军又适时被调离金城,越发让人怀疑。我猜齐国有可能直接从金城下手,而离金城最近的便是裴将军带领的列行军。于是叮嘱若渝,裴将军万万不可出城。我原本就是寻个心安,没想到真叫我给猜中了。”楚沉夏这番话说的极轻松,听着的人却都拧起了眉头。 顺王张了半天的嘴,才说道:“那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怕我多此一举给殿下平添烦恼,又怕自主主张被殿下责罚。”楚沉夏微微躬身,行了个礼,似乎是在讨罚。 顺王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打开他行礼的手,故作不耐烦道:“行了,别跟我来这套,你这点小心思瞒不过我。” 说完,便忍不住勾起一个微笑,楚沉夏立即回笑,景旡见他二人眼角眉梢都是喜意,顿时有些黯然失色,陆执忍不住出声问道:“景旡,你看上去不大高兴啊。” 景旡抬眼对上楚沉夏的目光,又看了看顺王,故作惆怅道:“金城外敌未除,何来高兴一说。” 被他这么一说,顺王又微微凝目,踱步想了半晌遂抬头对楚沉夏道:“你可有有后招?” 正出神的楚沉夏忙抬眼道:“没有。” 顿了一顿,又道:“目前除了赶赴金城,好像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顺王深以为然,点了点头道:“那便即刻赶赴金城。” 陆执忙出言阻止道:“殿下,军医说你的伤要静养,不能骑马,而且赶赴金城,日夜颠簸只怕对殿下的伤无半分好处啊。” 顺王不语,陆执踌躇了一下,又硬着头皮道:“孙大夫也说殿下该静养。” 楚沉夏投来一个眼神,立马被顺王截下,两人微微对视后,楚沉夏了然道:“那便由我带着大军赶赴金城,殿下与若渝汇合后再赶往金城。” 顺王点了点头,便从怀中拿出兵符,十分慎重地放到楚沉夏手上。 景旡有些心不在焉,被楚沉夏叫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匆匆向殿下行过礼便奔出门外,赶上楚沉夏的脚步。  第三十七章 齐国灭 整顿完军队,正要出发时,庆王忽然带兵阻挡,目光狠狠扫过蓄势待发的六历军,厉声道:“本王才是父皇钦定的主帅,谁许你们出城?你们私自行动便是违反了军中的规矩。” 庆王目光饱含嘲弄,手中的刀对准了楚沉夏,在他颈部比划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带兵去金城?” 楚沉夏面色如常,淡淡一笑道:“是顺王殿下命我即刻赶往金城,至于我有没有资格,那就请庆王亲自去问殿下。” “嗬。”庆王冷笑一声,将刀收回,慢悠悠地骑着马围着他走了一圈,目光忽然一凌,手中的刀飞快地往马腿上砍去。 “铛”的一声,王秦手中的长枪与庆王手中的大刀相撞,及时保住了这条马腿。 王秦收起长枪,道:“庆王这是干什么?如今战事频繁,正是缺良驹的时候,这马如何就惹到了庆王殿下?” 庆王白着一张脸道:“少管我的事,父皇容得下你这个脾气,我可容不下,哪里凉快就给我呆哪里去!” 王秦冷哼一声,便要反驳,楚沉夏忙打圆场道:“承蒙统领好意,只是金城的战事刻不容缓,正等着我们...” 话说到一半便被忽然架到脖子上的刀给打断了,同时,四万六历军拔出大刀,铿锵声掷地有声,庆王不耐烦道:“怎么,本王说的话你们听不懂吗?给我即刻卸甲回军营去!” 庆王冷冷扫过眼前的士兵,见无一人有动作,提高嗓音道:“还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他吗?违抗军令旨!杀!” 说着,手中的刀便作势往他脖颈上砍去,王秦惊呼一声,懊恼自己未来得及出手相救。 楚沉夏冷笑一声,又何须他救,闪身一避,未出鞘的刀往他手腕狠狠一敲,庆王手中的刀便从手中滑落,“咣当”一声跌落地面。 庆王的脸由白转红,恼羞成怒道:“来人!给我擒住他!若有违抗,当场诛杀!” 裴尘东第一个冲上来,却连楚沉夏半片袖子都未碰到,胳膊上已经中了一只冷箭,忍着疼痛朝冷箭射来的方向抬头望去。 顺王站在城墙上,身旁站着举弓的陆执,因为站的高,所以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得他威严地不容人质疑的声音从头顶遥遥传来。 “我看谁敢?金城告急,列行军首当其冲,死伤不计,我特命楚沉夏率领四万六历军赶赴支援,谁敢阻拦?” 庆王出声道:“我才是主帅...” 顺王打断他的话道:“子庆对我的决策有异议?不如由你带领禁军去杀敌?” 一句话便噎的庆王说不出话,黑着一张脸,十分窘迫地移开视线。 金城形势不好,庆王岂会不知,让他去支援岂不是送死,可又不甘心让楚沉夏这个无名小子得了便宜,足足憋了好一会才道:“本帅决定,由禁军副统领裴尘东带领五万禁军和六历军一同前往金城支援!” 裴尘东不顾伤口的疼痛,正要应下来,王秦忽然冷不丁地说道:“裴副统领这是要带伤上阵?不如留在这里处理一下伤口,到时再和庆王一同前来吧。” 庆王飘来一个凌厉的眼神,裴尘东咬牙将穿过手臂的冷箭折断,苦笑道:“这点伤算的了什么,我就是少只胳膊少条腿,那齐军也奈何我不得。” “那副统领可要熬住了,这漫漫长路,我们可没有时间停下来为副统领处理伤口。”王秦带着嘲讽的口气说道。 裴尘东咬着牙不作声,庆王圆圆的眼珠转了转,对王秦道:“禁军统领就与我一同镇守蓟州吧。” “你...作为禁军统领我怎么能不亲自带兵去金城?庆王殿下不但不派我去,还派受重伤的裴副统领去,这说出去也未免太可笑了吧,哪有这个理啊,大家说是不是啊?”王秦刻意将“重伤”二字说的格外响,六历军和禁军几乎是同时喊道:“是。” 庆王顿时有些下不来台,顺王一开口,无疑是在摧毁他最后一丝坚持,“我敬重裴将军,着实不忍心见他的爱子重伤上阵,倘若回去少了只胳膊,他定要责怪于我,子顺可得谅解谅解我,便卖给皇兄这个薄面,让裴尘东留下来治伤吧。” 庆王眉间饱含怒意,可又说不出话来,怔仲间已有没眼见的士兵上前扶裴尘东下马,庆王愤愤地看了一眼裴尘东,马缰一挥,便独自往右驰去。 脚在马腹间一踢,马便蹬蹬的小跑了起来,楚沉夏微微回首,城墙上的那人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点,才回过头来,猛地一抽鞭子,马吃痛飞快地跑了起来。 他是这九万士兵中的第一人,身上的盔甲格外得沉重,这是他的第一仗,他明白顺王的期许,他一定要赢,他只能赢。 大军赶到金城,已是三日后,初入城内,只觉得空旷寂静之极,墙边有人看到浩浩荡荡的军队走入金城,纷纷大喜道:“救兵来了!救兵来了!” 行到与北燕的交界地时才觉得这是人间地狱,金城外的一条吴泷河竟成了一条血河,蓟州对役的齐兵有多疯狂,这余下的四万六历军再清楚不过。 可看到眼前这些任其高高堆起的尸体,遍地的残肢以及那血肉模糊的勉强算得上一张脸的头颅,九万军士不由得心中大痛。 这九州大陆,没有一个士兵是喜欢征战的,他们砍下敌人的头颅绝不是因为他们热衷于此,他们只是身不由已,也生不由已。 当初战无不胜的列行军如今只剩下眼前这两万人了,这金城全靠他们用血肉之躯守护。 楚沉夏微微闭眼,似乎想要忘却眼前的这一切,却只是一瞬间,又猛地睁开了眼,握紧手中的刀,大声吼道:“欺我南宋者,非诛不可!” 这余下的两万列行军正被齐军团团包围,无论裴叔东如何带兵突袭,都闯不出去,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血腥味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要带着这些士兵杀出去,哪怕流干了这身上的血,也要杀出重围。 裴叔东和他们互相靠着背,永远不要把后背留给敌人,这个道理他们深谙不已,裴叔东舔了舔嘴唇,用干涸地几乎要撕裂的喉咙低声说道:“我带人突破一个小口,你们即刻冲出去,不要回头,我来牵制住他们。” 王震目光一跳,连连摇头,裴叔东连忙掐断他说话的念头,不容他拒绝地说道:“殿下将列行军托给我,我不能让将士全都耗死在这,记住我的话,城门的防守是重中之重,走!” “诶!”王震重重叹息了一声,眼中的光芒灼灼不息,终于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裴叔东将左手的大刀换到右手,向几个卒长招了招手,几人悄悄凑了过来,裴叔东只一个眼神示意,他们便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裴叔东给了王震一个肯定的眼神,得到他的回应,才举起大刀冲进了一边的厮杀队列。 人数悬殊,伤亡惨遭,饶是如此恶劣的情况下,还是被裴叔东和王震杀出一口子,王震带着一部分人向金城奔去,心中坚定,城门无论如何都要守住! 王震带领的一小部分列行军中只有一部分人是骑着马的,身后的追兵正骑着马飞驰而来,步兵惨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王震调转马头,冲了上去,一时被齐军限制在这山坡之中,眼见赶来的齐兵越来越多,内心的焦急一刻比一刻狂躁,不知疲乏一般疯狂挥舞手中的大刀。 “将军,我们该如何是好?”有士兵忽然问道。 他咬着牙将对面的齐兵砍落下马,抬眼望着远处密密麻麻的黑点,想到裴叔东拼死让他们这群人冲出去,如今却要困死在这,心中顿时羞愧万分,如何是好,他该问谁? 手中的刀又砍中一个人,万马奔腾的声音忽然从四面八方响起,列行军表情皆为一震,看来是逃不过的。 人群忽然沸腾了起来,各种惊呼声不绝于耳,“救兵来了!” 楚沉夏和王秦并排冲在最前面,两人手中的刀一挥,直接砍死一个齐兵,王震一面杀敌,一面回首急呼道:“王统领!裴将军和许多兄弟被困在黄西地了!” 两人交换了眼神,楚沉夏带着的六历军迅速冲进了齐兵中,片刻便消失在王震眼前。而这山坡处的齐兵便由王秦所带领的禁军牵制。 楚沉夏见形势不好,率先带着骑兵营一路杀了下去,找到裴叔东和列行军时,已经残存不多了。 裴叔东紧绷的脸终于松了一回,脸上的胡子沾满了泥沙,整张脸都是凝结的污血,黑的可怕,唯有那双不登对的眼睛,在这污浊的脸上隐隐闪着光芒。 楚沉夏解下水袋递给他,他喝了一小口,便递给了旁边几个眼巴巴望着的士兵。 “还能走吗?”楚沉夏问道。 “可以,拿刀来。”裴叔东知道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刻,接过递上来的刀,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列行军们,吼出一个字来:“杀!” 天黑时,北燕不仅断了齐国的后路,还派出了一个军队前来支援南宋,两国夹击,最终,齐国二十万将士全军覆没。 这场战役,触目惊心的伤亡人数让南宋百姓铭记于心,全名鼎沸声讨齐国。 列行军头七的日子,皇帝便派顺王带领三十万大军直奔齐国,北燕连忙讨好似得支援十万大军,一齐攻向齐国。 嘉庆四十九年,齐国灭。 第三十八章 割袍断义 三月已经过去了,可是朝中上下仍然十分忙碌,齐国这块肥肉,嚼起来并不是那么顺口,一场大旱加上灭国之灾,齐国已经没有一座像样的城池了。 大街上,南宋官兵拿着刀搜查齐兵,那些难民远远地见到官兵就慌不择路地逃窜。 皇帝原本想委派庆王前去齐国镇守,不知何故,庆王却执意不肯去,倒是顺王自告奋勇表示愿意去,皇帝皱了皱眉没有同意。 最后这个重担还是落在了仅十三岁的九皇子刘子期肩上,倒也不是真让他负起这个重担,只不过以齐国候的身份暂时镇守齐国罢了。 顺王倒也落得自在,楚沉夏因为这场战役表现出色,被封为四品骁骑将军,更是有自己独立的宅子。 令楚沉夏诧异的是,他搬出王府时,景旡并没有随他一起搬走的意思,只是倚着门挥了挥手连送至门口这样的待遇都没有。 倒是永明破天荒地出来相送,倒让楚沉夏有些受宠若惊。 自从齐国被灭,十三皇子自缢于牢房,那时皇帝也没有即刻处置永明,一直在等鲁国的消息。倒是顺王力保永明,为其争辩,皇帝知道自己之前错怪了刘衍,正想着赏些什么弥补他,这样一个大好机会他怎可能放过? 适时,鲁国君主亲自写了一封信,洋洋洒洒,大意是说永明天真愚钝,被人利用不知,末了表示愿意割十座城池来弥补永明所犯下的大错。 皇帝欣然接受这一举两得的事情,即刻命人将永明放出牢狱,送往了顺王府,这么一来,南宋上下,对永明嫁给顺王这一争议也就消失了,在大家看来,永明公主是必嫁顺王的。 皇帝也默认了这一说法,当夜便差人送了回信给鲁君,信上写了永明将与顺王结为连理,两国永修齐好。 而永明被放出牢狱后,整个人都阴沉沉的,也不说话,整日整日待在房中,谁也不见,饶是半容也没有辙。 此番出来,真是叫楚沉夏又感叹了一番,顺王见永明反身进去后,便打趣道:“我看永明对你不是一般的上心啊。” 楚沉夏一惊,忙辩解道:“殿下说笑了,公主只是...” 见他一脸的认真,顺王顿时有些无趣地捶了他一拳,笑道:“和你说笑呢?总是装作一副正经的样子,真叫人看不惯。” 楚沉夏呵呵跟着笑起来,自从和齐国对战后,顺王好像不再疑心他了,而是赤诚相待,态度如对自家兄弟一般,完全没有耍威风的意思。 半容将几个香囊递给他,解释道:“新宅子的气味或许不大好闻,这些香包赠给你,挂在床头还有驱虫的用处。” 楚沉夏接过来,见这香囊上面的绣花十分漂亮,便知她有心了,答谢了一番。 顺王的目光也在绣花落了几回,讪讪道:“这香囊有这么好的用处,怎么不给我做几个?” “哈哈。”半容忍不住笑出声来,止住了才回道,“殿下房内的香囊不都是我做的吗?日日挂于屋内,殿下却熟视无睹?如今还向我讨香囊,可不是好笑?” “是吗?我倒是未曾注意。”顺王的目光顿时清明了许多,跟着轻飘飘一笑。 楚沉夏收起香囊,朝顺王行礼道:“殿下,时辰不早了,我这便走了。” 顺王微微颔首,看着他潇洒翻身上马,只觉得眼前又明亮了几分,侧身对一旁的半容道:“进去吧。” 楚沉夏赶到府中,下人们早就候在门口了,见他下马,齐声行礼道:“将军。” 楚沉夏微微一愣,有些不习惯地点了点头,便往府内走去,身旁有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拼命追赶自己的脚步,楚沉夏索性停下来,目光沉稳地看着她。 她一下子停下脚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楚沉夏,楚沉夏见她不语,干脆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我是马管家派到将军身边的侍女,马管家让我寸步不离地照顾将军。”她有些紧张地抬起脸,触碰到楚沉夏的目光,又连忙低下了头。 “不必了,忙你的去吧。”楚沉夏柔声道,她有些犹豫地看着他,楚沉夏又说道:“有事我会叫你的。” “是。”她颤声应了一句,便往后退,却不小心磕到台阶,险些绊倒,见楚沉夏投来目光,连连带着歉意的脸色躬身行礼。 正要转身离开,楚沉夏忽然叫住了她,她大惊失色地回头,却见到眼前的人灿然一笑,带着这世上最温柔的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怔仲了许久都未反应过来,她被派来做将军府婢女时便得磨铁的荣哥叮嘱,上过战场的将军都是心狠手辣的主,砍下人的头颅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杀个人简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因此在将军们面前一定要小心行事,他们脾气不好,一个怒气上头就要杀人。 楚沉夏又问了一遍,她才反应过来,慌乱着移开视线,小声说道:“钱二七。” 声音小到她自己都听不清楚,正犹豫要不要再说一遍时,楚沉夏已经念起了她的名字,“钱二七,钱二七?钱二七...” 他没读一遍自己的名字,她的心里便“咚”的一声,当下慌乱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是你父亲给你取得名字吗?”楚沉夏问道。 “我无父无母,是钱府的管家给我起的名字,说是钱府的第二十七个丫鬟。”她紧张地解释道。 “嗯...既然你做了我的侍女,那我便给你改个名字吧”楚沉夏沉吟了片刻,见她目光炯炯有神,如小鹿一般,当即道:“鹿寻,你觉得怎么样?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再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 “鹿寻,谢将军赐名,我很喜欢!”她加重语气道,眼中却闪过一丝纠结。 楚沉夏捉住这一丝纠结,问道:“不喜欢么?我...” 她受惊一般,忙摇头道:“不是的,我喜欢我喜欢,只是...只是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你说便是了。” “我可以跟大将军姓吗?”她十分忐忑地看着楚沉夏。 楚沉夏温柔一笑,道:“我以为什么大事,你以后便叫楚鹿寻,去和马管家说一声吧。” “是。”她缓缓退下,几米之外,以为楚沉夏看不到她了,便欢呼岳雀地跑开了。 楚沉夏嘴角忍不住挂起微笑,直到进房时都未收回笑容,一抬眼,便见到自己的桌前立着一个人,背影清冷,却给人无形的压力。 那人慢慢回转过身,眼中是不可拭去的沧桑,不过是几日未见,他竟老上了许多。 楚沉夏躬身道:“太子。” 却听他冷冷回道:“太子?哪朝哪代的太子?骁骑将军叫我太子,也未免太好笑了吧。” 楚沉夏低头不语。 废太子慢慢走近他道,丝毫不绕弯子道:“齐国亡,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最令我想象不到的是,你居然背弃我,私下里为顺王筹谋这江山。” 楚沉夏依旧不语,作为臣子,确实是他背弃了他,他无话可讲。 废太子见他不说话,心头的怒火便涌了上来,原以为他会为自己辩解几句,如今看来倒是坐实了自己的说法,连辩解都没必要了,见他似有决绝之意,不由自主地提高声音质问道:“你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你不适合这些手段,尽早退出才是?你记不记得你是怎么答的?” 楚沉夏眉头紧缩,喉咙似乎被堵了一般难受。 “你说你会尽全力为我谋事!”废太子右手狠狠一扬,衣袖间明晃晃的刀光一闪,一把匕首已牢牢顶在他胸口,废太子目光中是满满的阴狠,怒极反笑道:“我与你认识这么多年,我以为你会懂我的一腔抱负,却没想到我的真诚换来的是大大的失望,你不为我谋事也就罢了,竟然利用我对你的信任去讨好顺王,换来这一声骁骑将军!你明明知道的,我不单拿你当谋士看待,更多的是知己,枉我刘彧机关算尽,竟然败在了你手上。” 话说到后面,眼神中的那些阴狠逐渐褪去,被无尽的悲凉和凄楚代替,楚沉夏心中酸楚万分,呆呆地看着他,极为艰难开口道:“太子...” “不要叫我太子!”废太子大吼着打断他的话,咬着牙根看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人,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用力到指节发白,可怎么也下不去手,触碰到他羞愧的眼神,心头又微微软了下去,轻声道:“你没告诉他我是主谋,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两人静默了许久,废太子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话,就在他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慢慢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废太子眼皮极快地一跳,眼中的那些情绪瞬间消匿不见,只留下空洞一般的眼珠。 手中的匕首一用力,便从他胸前划过,衣袍顿时被划出一个大口子来,废太子收起手中的刀,退了一步,声音冷得像冻过: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再相见时必是执刀而战。” 楚沉夏整个人如颓废一般,站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割袍断义,竟然真的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他想象过无数次,也向自己承认过无数次,刘彧无疑是南宋皇子里最适合做天子的一人,是南宋第一人,也必将是九州大陆的第一人。 他的野心和抱负是自己永远追赶不上的,也是顺王望尘莫及的。南宋在他的治理下必将日益强大,也必将统一这四分五裂的九州大陆。可是,楚沉夏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的走势根本无法控制,像中了邪一般地去帮顺王,即使顺王从头至尾就没说过要他做他的谋士,即使顺王或许根本无心做上天子之位,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楚沉夏闭眼深深叹息了一声,南宋固然需要强大才不会受外敌欺侮,可是,盛威之下,万民终不得归心。 第三十九章 将军府夜宴 鹿寻匆匆忙忙闯进来,见到楚沉夏破败的衣衫,顿时一怔,方才明明还好好的衣衫怎么就破了这么大的口子? 楚沉夏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道:“鹿寻,过来。” 鹿寻听话地走过去,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衣衫上,楚沉夏将桌上的请柬递给她,慈祥一笑,对,在鹿寻眼中便是慈祥这个词。 因她无父无母也不知被宠溺是什么感觉,从小就流落街头乞讨为生,有一次,被人狠狠推倒在地,是一个好心的大叔将她扶了起来,也是用这种笑容对她说:“跟大叔走吧。” 后来,她便进入了钱府,那时她才七岁,好心的大叔不仅没让她做丫鬟,还教她识字和府里的几位公子一起学射箭。 那是钱府大小姐都享受不到的待遇,也正是如此才遭来了钱夫人的厌恶,想方设法想将她送出钱府,适逢这几日大叔不在府中,钱夫人又正巧听闻将军府招婢女,便寻了个法将她送了进来。 “把这个送到顺王府去,知道吗?”楚沉夏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见她的脸蛋白净有肉,一时没忍住伸手捏了一下。 鹿寻受惊一般连连后退,一张脸上满是红晕,倒不像是被楚沉夏捏红的,连句告退都没有,一转身便小跑着出去了。 望着她跑出门口,转了一个弯就不见了,楚沉夏的视线一跌,眼神便飘渺了起来,发呆间,马管家急匆匆地往这边过来了。 一句夸张无比的将军,险些将楚沉夏的三魂七魄吓去一半,等他又行了个大大的礼后,才不满道:“告诉府里的人,以后不必行如此大礼。” 马管家见自己不讨好反而有些被苛责的意思,脸上登时有些发红,顿了顿道:“将军,晚宴已经设好了。” “我母亲什么时候到?”楚沉夏问道。 “夫人...”马管家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见楚沉夏冷冷瞟来一眼,连忙道:“也不知道这戚力师怎么回事,午时便去了尹丞府,到了这个点还未回来。” 楚沉夏狠狠瞪了他一眼,忿道:“怎么不早说?” 转身奔进内室取下墙上的青云剑,大步冲了出去,刘彧这个疯子,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措来。 越想越慌,出神间便撞上了一个端着果盘的婢女,婢女惊叫了一声,果盘“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盘中的水果顿时散落一地,婢女当下就跪了下来,匍匐在地上,连声都不敢出。 “哎呀,这是怎么了?”景旡的声音忽然从外面飘来,他正扶着楚夫人跨过门槛,往这里走来,楚夫人看上去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楚沉夏心中这块石头总算放了下来,笑着迎上去,绕到另一边扶着楚夫人,半喜半忧道:“母亲怎么这会才来?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没有,就是耽搁了一下,没什么事,你不要这么紧张,母亲好得很。”楚夫人冲他勉力一笑,楚沉夏立刻回笑,故作轻松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楚夫人笑了笑,眼前飘到一旁跪着的人,正想开口为她说些好话,楚沉夏已经开口道:“起来吧,错不在你,是我出神了才会撞到你。” 那婢女连忙跪谢,却也不敢马上起来,跪着将水果拾起来,才低头退了下去。 楚夫人见那婢女逃一般地离开,又见路过的婢女欠身行礼,却连眼都不敢抬,不解道:“怎么她们都很怕你?” 景旡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沉夏的这张脸,看着就像一个反复无常的人,那些姑娘又知道他是个将军,怎么可能会不怕呢?换了是我,只怕她们一个个地都要扑上来。” 楚沉夏瞥了他一眼,出言讽刺道:“你的脸都极容易招惹桃花,桃花娘子不是么?” “什么桃花娘子?”楚夫人不解道。 楚沉夏努力努嘴,示意楚夫人问景旡,景旡一怔,竟是难得的满脸通红,居然也不回嘴。 楚夫人看看楚沉夏又看看景旡,无奈道:“好了好了,你们不肯说,那我就不问了。来了这么久,连杯茶都不给我吃吗?” 楚沉夏瞥了一眼景旡,笑呵呵道:“母亲要喝茶,怎么会没有?母亲这边走,小心台阶。” 楚夫人嗔怪地看了一眼楚沉夏,叹息道:“我还没有年迈到走不动,你们两个不必搀扶着我,不必时时提醒母亲年纪大了。” 楚沉夏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笑道:“哪里?孩儿见到母亲高兴,总想和母亲亲近些。” 楚夫人微微一笑,却有些酸楚道:“你要是对你父亲也有这份心,母亲又何止于辛劳到这个程度。” “父亲不来吗?”楚沉夏装作不在意地问道。 “他来不了,太忙了,三月初忙到现在,还未有停歇的时候。”楚夫人说起楚治也是一片惆怅。 楚沉夏捉住她眼中的一丝哀伤,忍不住问道:“怎么了?父亲待母亲不好吗?” “不是的,只是你父亲年纪大了,很多事力不从心啊。”楚夫人摇了摇头,但想到今天是儿子宴客的日子,怕坏了他的兴致,连忙笑道:“让母亲自己去逛逛,母亲不烦着你们了,忙去吧。” 楚沉夏见母亲走远了,才用手肘顶了顶发呆的景旡,问道:“你怎么和母亲一同来的?来的路上是不是出事了?” 景旡翻了个白眼,打了个哈欠便走开了。 楚沉夏忙赶上去拉住他,没好气地说道:“我问你呢,你倒是说啊。” “楚夫人不是说了吗?没事,能有什么事?我觉得你这个人很奇怪,你说说能出什么事呢?”景旡环胸靠在柱子上看他。 楚沉夏踢来一脚,揪住他衣领,威胁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还。” 景旡忍痛求饶道:“好,好,我说,我说,来的路上正遇上了一匹发情...哦...发疯的马,路就那么点大,不撞我们撞谁?我当时心想不好,就冲了出去,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将那匹马制服了。屁大点事,我就不说出来炫耀了。” “谁信你鬼话?”楚沉夏忍着怒气听他说完,一抓他手臂,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晃了晃才发觉似乎是脱臼了,眼前的人却傻傻一笑,不给他半刻思考的瞬间,“嘎登”一下便擅自将他手臂接好了。 “啊!”景旡大叫了一声,投来极其怨恨的一眼。 楚沉夏无视他的目光,从上到小仔细地打量着,仿佛在观察猎物似的,嘴角勾起一个冷笑,问道:“我看看你还有没有地方需要接骨,我的接过手法,大夫看了都说好。” 说着便坏笑着上前抓住了他的另一只胳膊,景旡扭身想逃离却被他牢牢钳制,不由得怒骂道:“走开,理我远点。” 楚沉夏见他如此抵触,突然玩性大发,一改平日的沉稳,坏笑着凑近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来嘛,来嘛。” “咳咳。”一阵清脆的咳嗽声忽然传来,两人同时顿住,偏头看向有些尴尬的顺王和半容。 楚沉夏连忙放手,站在那里却不知如何解释,偏偏景旡装作一脸不能见人的样子,丢下一个娇羞的眼神便跑开了。 “殿下。”楚沉夏忙上前行礼,顺王脸色不大好看,顿了许久才道:“嗯...龙阳之癖,我不好苛责,但光天化日之下还是该多注意自己的行为。” 楚沉夏开口就要反驳,注意到半容偷笑的表情,一时不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待咳完了,顺王已经走开了,楚沉夏见他行走匆匆,似乎是真的很嫌弃自己。 半容饶有意思地看着他,楚沉夏瞧着她眼神多有打趣的意思,讪讪解释道:“我不是...” 岂料半容竟不愿听他解释,直把他解释当做狡辩,摇了摇头便往顺王走开的方向追去。 楚沉夏进院时,众人皆已入位,明明他才是宴请众人的东道主,却姗姗来迟,带着几分抱歉的神色,走向向他招手的楚夫人,在她席边坐下。 这番夜宴,请的人本就不多,何况有几个还因为公事来不了,加上永明公主、王若渝和裴叔东统共才八个人,因此显得不大热闹。 倒也不枯燥乏味,从前不知裴叔东竟是讲笑话的好手,直把众人惹得哈哈大笑,夜幕渐渐降临,婢女早已上前点好灯,大大小小的灯烛将这院子直照的通透。 楚夫人见他的这些朋友,个个意气风发谈吐不凡,还没有什么官威和骄纵之气,十分欣喜,于是也畅开心扉道:“我最担心的便是沉夏的亲事了,这个年纪别人家的公子哥早就成亲了,他却一点也不着急,倒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每日担忧发愁。” 顺王借着饮茶的姿势掩藏眼中对这个母亲的同情,若是他母亲见到了这一幕,不知会不会当场气晕过去? 楚沉夏分明瞧见了顺王的眼神,登时有些心塞,半容看着楚沉夏用灼热的视线望着顺王,情不自禁地便笑出了声来。 楚夫人不解地看着她,心直口快道:“孙姑娘觉得我这番话可笑吗?” 众人皆随着楚夫人的目光望向半容,半容知道自己刚刚失了仪态,忙道歉道:“不是的,楚夫人,方才我想起一件十分好笑的事情,一时没忍住,还请楚夫人不要往心里去。” “哦?”楚夫人微微直起身子,想要听她细说。 “呃...”半容一时语塞,求救似的看向楚沉夏,这眼神中倒也含着些威胁。 楚沉夏领受了她这记眼神,笑道:“母亲,孩儿请了金城里最有名的琴师,传闻听完她的曲子可以忘记烦心事,母亲不妨一试?” 楚夫人见儿子有心移开话题,缓缓点了点头,默认了,只是飘向半容的眼神仍多有不满。 第四十章 下马威 一个孩童身形的人吃力地抱着长琴,缓缓走到众人面前,如释重负地放下长琴后便盘腿坐了下来,带着孩童特有的嗓音说道:“小女子楚鹿寻为各位带来一曲山涧。” 鹿寻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冷冽的琴音便如溪水一般慢慢流淌出来,楚夫人不由得闭上了眼,静静感受这令人放松的琴声。 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低回如呢喃,琴声亮丽又干净,仿佛能洗涤满目的浮华和内心的疲劳。 一曲山涧在最后一个拨起的音凛然完结,楚沉夏拿起杯子,细细啜了一口,深深看了一眼坐如针毡的鹿寻。 众人的脸上由最初的吃惊到最后的由衷赞叹,裴叔东无法置信地感叹道:“没想到传闻中的金城第一琴师天愉竟是个女娃娃,了不得,了不得啊。我一草莽鲁夫,虽不懂这琴声到底如何,但真真是令人心情平和不少啊。“ 顺王摇摇头,接话道:“这可不是那位名动金城的琴师天愉,天愉从五岁起弹琴,弹琴年月已过二十载,怎么可能是个女娃娃?” 顿了顿又转向楚沉夏道:“起初你说要请金城最好的琴师来,我自然以为是天愉,可谁想,出来一个小丫头,我当时便心中暗暗嘲讽你了一顿,听完她的曲子,我才知道你所说不假,鹿寻的琴技再有些火候便和她一样了,鹿寻琴音十分干净,简简单单的一首曲子竟叫她弹的人由内而外的舒坦,是天愉多练二十年也比不上的。” 众人听完,更是一片唏嘘,没想到年仅十二的鹿寻竟有这般弹琴的好手艺,连金城琴技第一的天愉也比不上。 楚夫人似乎很喜欢鹿寻,向她招了招手,鹿寻犹豫着上前,脆生生地喊声:“夫人好。” 楚夫人当下便笑开了,招呼她坐到身边,岂料她连连摇头说不敢,只好抓过一串葡萄递到她手中,又看着她退下,才叹息一声道:“多乖巧的丫头啊。” 景旡见她喜欢,脱口便道:“既然夫人喜欢,便把这丫头留在身边吧。” 楚夫人摇了摇头,甚是惋惜道:“她琴技这般好,还不知道琴坊的人肯不肯给。” “母亲,她只是孩儿府中的一个侍女,母亲若是喜欢...”楚沉夏抢话道。 话只说到一半便被楚夫人打断了,有些嗔怪地看着楚沉夏道:“她定不愿意和我这个半头白发的人相伴,我又何必为难她?” 裴叔东连忙呵呵笑了两声,打圆场道:“这女娃娃我看着也挺好的,我想听琴了便来找你,你可不许嫌我烦啊。” 楚沉夏跟着笑道:“怎么会呢?随时恭候。” 一直未出声的永明忽然也说道:“我有些乏了,这便回去了,不打扰你们的兴致。” 楚夫人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困乏,也道:“我也有些累了。” 说着便要起身,将起未起时,一个黑影忽然从面前闪过,随之而来的是沉闷的坠落声,楚沉夏待看清了是什么忙起身挡在楚夫人面前,但为时已晚,楚夫人已然瞧见了,登时脸色大变。 一个身着翠绿衣衫的女子脸朝下倒在地面,一动不动,有血从她身下缓缓溢出来。 景旡“腾”的一下离开席位,上前扶着楚夫人,楚沉夏宽慰着说了一句母亲别怕,白着一张脸奔向了女子,稍稍翻转身来,只见她怒目圆瞪早已无半分气息,脖子处的血正汩汩地流着,显而易见是刚死没多久的。 众人都离席而立,吃惊地望着这一幕,唯有半容走出席位,蹲下来在尸体上摸来摸去,一脸认真得样子,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一身的污血。 “怎么样?”楚沉夏问道。 “一刀致命。”半容头也不抬地答道。 楚沉夏点了点头,附和道:“一刀封喉,而且看她神色如常多半是熟人下手。” 半容将手上的血在女子衣袖上草草一抹,便要起身,回首见到楚夫人一脸震惊地望着她,顿时一怔,两只手顿在那里尴尬地不知说些什么好,悻悻地解释道:“我是一个大夫,我...” 楚沉夏跟着起身,想要上前去扶母亲,见自己一手的污血,便对景旡道:“带我母亲去厢房吧。” 景旡点了点头,扶着楚夫人走下庭院,楚夫人回头看了一眼楚沉夏,嘴张了张终究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顺王和楚沉夏交换了眼神,顺王定定看着他说道:“传报刑部,叫他们即刻过来。” 身旁的陆执忙应了一声“是”,猛地转身便出了庭院。 原清似乎很害怕,紧紧贴着永明,永明抚摸着她的脑袋,示意她不要害怕,楚沉夏走过去道:“不如我送公主先回去吧。” 永明点了点头,楚沉夏回头对半容道:“半容也一起回去吧?” 半容也点了点头,楚沉夏的视线飘到一言不发的若渝脸上,还未开口,她已冷声道:“我留下来。” 顺王诧异地偏头看她,她解释道:“我留下来保护殿下。” 顺王飞快地扫过永明和半容的脸,才对若渝道:“我何须你保护?你安全送公主回府才是正事。” “楚将军会送。”若渝还嘴道。 顺王见她如此坚持,不像平日里心思细腻的她,竟耍起了小性子,于是耐心道:“凶杀案发生在他的宅子里,刑部来人的时候,他必是要在场的,怎能让他去送公主回府?” 若渝撞上他的视线缓缓移开了,又缓缓吐出几个字来,“我要留下。” “你...”顺王没想到她仍然坚持,顿时被噎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裴叔东见他二人如此僵持,连忙道:“我送,我送不就行了,我亲自送,殿下可以放心了。” 顺王把视线从若渝脸上移开,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那就麻烦你了。” 楚沉夏向前走了两步,探着身子朝外面望了一眼,回身道:“我去看看宅子里哪里还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我同你一起去。”顺王道。 楚沉夏看了看若渝,淡淡一笑,“殿下还是留在这里吧,刑部的人很快就会到。” 顺王却没把他这句话听进去,偏头对若渝道:“你留在这里看着尸体。” 若渝没出声也没回应,只是盯着顺王不放,顺王被她看的一惊,收回视线便赶到楚沉夏身旁。 石阶旁的树并不高,树叶也是新抽的,楚沉夏看了一会道:“春天是要来了。” “早该来了,这个冬天太漫长了。”顺王没注意周围的树,只一个劲地往前走。 楚沉夏忽然顿住脚步,顺王走了几步,见身边的人不说话,偏头去看才发现他停下了脚步,眉间急促地一跳,见他一动不动,连忙回身走到他跟前吃惊道:“怎么了?” “殿下似乎有心事?”楚沉夏冷不丁地问道。 “没有。”顺王诧异道。 “那殿下这般形色匆匆,连脚边这么大一具尸体也未瞧见?” 顺王忙低头去看,却只看到四只脚,哪里有什么尸体,抬眼便道:“哪里有什么尸体?” 楚沉夏指了指矮树后的露出来的半个身体,顺王顺着手势偏头去看,果然一具尸体平躺在树后,只露出两条腿和一颗头,微微一愣,收回视线便落在了楚沉夏脸上,只见他脸上并无丝毫表情,唯有眉间隐隐闪现的担忧,这个担忧又不似他从前的担忧,倒有些哀伤掺在里面,叫人诧异。 楚沉夏将顺王的观察自己的表情尽收眼底,见他张口要说话,抢话道:“那人应该是我府中的家丁。” 说着便往那里走去,言语间淡淡浮现的哀色也叫顺王看个干干净净,不由问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楚沉夏的背一僵,哀伤和凄楚的表情忽然在脸上绽放,如汹涌的江水一般,势头猛烈无法收住,顺王朝自己走了两步,只是一个瞬间便走到了他面前。 楚沉夏抬眼笑了笑,有些无奈地说道:“能有什么事瞒着殿下呢?我就是有些担心我母亲,殿下不知道,我母亲为人多疑,这事过后,恐怕她许多个夜晚都睡不好觉了。” 他的孝心他没什么可猜疑的,顺王点了点头,率先走向了那句尸体。 果然是个家丁,楚沉夏凑过来看了一眼,拧眉道:“是马管家。” “天愉死在你府中,还被人恶意抛尸至席间,说明这人极其憎恨你,马管家许是撞见了便被杀人灭口了。”顺王猜测道。 楚沉夏蹲下去观察了一番他脖子的伤口,淡淡道:“也是一刀封喉。” 顺王在树边踱步,不解道:“是谁呢?为什么不置你于死地,偏偏要用这种方法?若是真心憎恶你为何不直接派人杀你?又何必绕这么大个弯子,在你摆席时惊吓众人叫你失了面子。你在江湖上得罪了什么人吗?” 楚沉夏凝目不语,顿了半晌,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由自主说出来:“难道与中午的事情有关联?” “什么事?” “我母亲再来的路上遇上了一些意外,景旡说是意外,但我看着倒不像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楚沉夏缓缓起身,视线从尸体上移开,随着树干一路落到树梢。 月光惨淡,若是将尸首仔细藏匿绝不会被人发现,马管家被弃尸在如此显眼的地方,天愉的尸体又当着众人的面丢下,如此嚣张的手法,岂不是泄私愤? 想到这里,楚沉夏豁然开朗,起初他一直以为这些事是废太子气结所至,如此想来倒不是, 废太子若是真的报复于他,又怎么用这种手法?泄私愤,想让楚沉夏日夜不安这种小儿科的把戏他做不来,他向来不给人留后路,一出手便是赤裸裸的一条绝路。 楚沉夏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是他,不会错,除了他,不会有其他人给自己下马威。 第四十一章 两个凶手 “谁?”顺王问道。 “殿下觉得是谁?”楚沉夏反问道。 顺王低头想了一阵,忽然想到一个人的名字,但又觉得不太可能,遂有些犹豫地看向他,没想到楚沉夏却缓缓点了点头。 顺王吃惊道:“我还未说是谁。” “能让殿下想到又不敢确认的人目前尚且只有庆王一个,除了他我恐怕真的想不到第二个人了。”楚沉夏目光微微跳动着。 说话间,身后突然有一番动静,两人齐齐回身去看,只看到一个黑影闪过,尾随其后的是若渝,也是一眨眼的功夫,消失在了两人面前。 顺王眉睫一跳,即刻追了过去,楚沉夏紧跟在身后,两人直追到墙角也不见人影。 顺王有些懊恼地拍了拍墙壁,楚沉夏打趣道:“若渝的轻功不在我们二人之下,当真是深藏不露。” 顺王忿忿地看了一眼墙,一纵身便要跃出墙头,胳膊忽然被楚沉夏牢牢拽住,一下子又回到了地面。 楚沉夏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殿下现在追出去太晚了,我们连他们去了哪个方向都不知道,若渝武术与我不相上下,不出意外,应当能将那人带回来,殿下无需担忧。刑部的人也该到了,不如我们先去庭院吧。” 顺王微微将脸偏过去一侧,将眼中的浓浓怒气掩去,双手负于身后,一言不发便往庭院走去。 他不知道和她说过多少次了,纵然她是武艺高强的杀手,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女子,生杀血戮的事情不该由她去做,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司刑寺主司陈阙大略翻了翻尸体,便示意一旁的人将尸体抬出去,抬眼对顺王恭敬道:“殿下,既然这件凶杀案发生在骁骑将军府,不知可否派人搜查一下府邸?” 顺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既然发生在将军府,自然不是我说了算,主司是不是问错人了?” 陈阙作恍然大悟状,面向楚沉夏,高高在上一般地问道:“不知...” “随意。”楚沉夏勾起一个笑容,却叫人看着无半分温度,陈阙一怔,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得招了招示意手下进去。 “只是,我母亲所在的东厢房还请主司大人不要去打扰。”楚沉夏微微躬身。 陈阙飞快地冷笑应了一声,似乎是抓到这个年轻将军的什么弱点似的,不容拒绝道:“不行,据我多年办案的经验,凶手有可能藏匿在府中的任何一处地方,尤其有可能趁着混乱逃到你不许人打扰的东厢房里去。” 楚沉夏略微皱眉,顺王早已看得这一切,抢在他面前开口道:“我方才亲眼见到凶手跳墙离开了,不会在府里,主司若实在放心不下,别处搜查的仔细些便是了,只是楚夫人已睡下了,着实不宜打扰。” 因顺王这番话说的客气,陈阙并未意识到不妥,执意道:“这绝对不行,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凶手有可能是两个人,那一个逃掉的凶手或许只是引人耳目,真正的凶手极有可能还留在府中。我查个清楚也是为楚夫人着想,免得凶手残忍伤到楚夫人。” 楚沉夏瞟了他一眼,见他脸上隐隐有些得意之气,又想到他独树一帜,不参与党争,自然不会听从顺王的话。陈阙办案公道,遂才在皇帝登基那年任主司一职到如今,倒也不是刻意为难,只是较真罢了。 想到这里便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既然主司执意如此,那我也不阻拦了,请便。” 顺王有些尴尬,他竟如此轻易地答应了,倒显得自己方才那番话任性之极。 起初三人一言不发地走着,过了片刻还是陈阙忍不住开口道:“楚将军年纪轻轻就做上了骁骑将军,必是有许多过人之处吧。” 楚沉夏谦辞道:“不敢,只是运气罢了。” 陈阙冷哼了一声,缓缓道:“运气?有些人倒霉了一生,便将自己的愚蠢和懒惰推给运气不好,有些人凭着才智和谋略成功了,却也推给运气,说是运气好罢了。我只相信必然,从来不信运气。” 顺王不由得打了一个哈欠,这位老主司一说起道理便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每回他在朝堂之上抓住一个大臣言语中不符他意的,便要争辩上许久,以至于到了后来,大臣们都怕了他了,他未开口便拱手认输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然而楚沉夏并不知道,当下回了一句:“有秀才三年如一日寒屋苦读,终于信心满满地带着银子赶考去,从强盗窝死里逃生,吃过树根在寒天里露宿,千辛万苦的终于到了金城,仅仅差了三个时辰,科考已然结束了,他当场气绝身亡。他只是差了一点运气罢了。” 陈阙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眼角带着一些笑意,快速道:“那只能怪他还不够聪明,没有钱去金城又如何?他可以用尽一切办法,哪怕是偷抢讨借,总归有方法到金城的,世人都觉得这和运气有关,其实不然,只是他不够聪明罢了。” “是吗?我倒不这么认为,他能从强盗窝里逃生,说明他虽无抵抗强盗的武力,但有足够的智力和魄力,吃树根说明他意志非常坚定...”楚沉夏似乎不觉得枯燥,甚至还兴致勃勃地反驳起来。 顺王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脚步一快,将他们二人远远甩在身后,因急着走路因此没注意脚下,脚下被什么东西磕绊到,险些摔倒。 皱着眉头回头去看,却又是一具尸体,方才被他这么一踩,嘴似乎张了张,顺王一愣,连忙低声去探息,发现她已经虚弱道只出气不吸气,但毕竟还是有气息,一喜便喊道:“快过来!” 一道黑影忽然窜到跟前,动作快到他看不清楚,一刀便扎在那垂死的婢女胸口,顺王先是一怔,极快地反应过来,伸手去抓他的手臂,那人明明穿着衣服,却滑的如泥鳅一般,扭了两下便挣脱开了。再是一跃,竟连他往哪去了都没看清。 顺王苦笑了一声,第一次见到有人如此嚣张,当面杀人后风一般地离开。 楚沉夏和陈阙听到喊声赶上来的时候,连那抹窜去的黑影都未看见,只见到坐在地上的顺王和倒在地上的一具女尸,胸口上的血正咕咕冒出来。 楚沉夏怔怔地瞧着那女子胸口的两个窟窿,为何不是一刀封喉? 陈阙却没注意道,只是瞧着这仍然流出的血不解问道:“这仍在流血的一个窟窿显然是后面补上去的,殿下,是你扎的吗?” 顺王冷冷瞪了他一眼,将刚才的情形十分详细地讲了一遍。 陈阙显然被顺王的描述吸引到了,这金城里居然还有这样的高手,能从征战多年的顺王面前来去自如,这样的高手居然只是为了杀一个婢女,着实令人费解。 楚沉夏同样眉头紧缩,想的却与陈阙截然不同,为何不是一刀封喉?难道凶手真的有两个,那这两个凶手是否都是庆王派来的?如果不是,那另一个凶手的目的是什么? 还未停歇片刻,东边传来一阵打斗声,三人心里同时嘎登一下,连忙飞身赶过去。 确认声音是从东厢房传来的,陈阙忿忿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东厢房果然有鬼。” 楚沉夏听他这么说,脚步更快,如生风一般,一下子跑到了东厢房院子前,却一下子怔住了,身后两人赶到,异口同声问道:“怎么了?” 问出口的时候,两人的视线已然落在院子里了,不用楚沉夏回答,他们心里已经清楚了。 见到自己的手下跪躺了一地,陈阙黑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太给他丢脸了,这么多人,居然打不过一个景旡。 楚沉夏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低声唤道:“景旡。” 景旡投来一眼,却没有过去的打算,仍然守在厢房门前,眼神冷冷扫过那些嗷嗷大叫的手下,语调不高却十分有力度道:“若是吵着房里的楚夫人,我要你们好看。” 一瞬间噤声,那些人十分果断地选择闭上了嘴,见到黑脸的陈阙,忙一骨碌地爬起来,顶着陈阙瘆人的眼神低头站到他背后。 楚沉夏的视线落在一脸冷峻的景旡身上,心里不由得动容了一番,他不容人侵犯仿佛守护心爱之物的眼神直穿透楚沉夏坚硬的心,顿时酸楚万分,如果沉毓还在,也会似他这般护着母亲吧。想到自己方才还答应了陈阙来搜查东厢房,羞愧顿时爬上了脸,欠身对这陈阙抱歉道:“对不住了,主司大人,我母亲的房间恐怕...” 陈阙出乎意料地摆了摆手,似乎无谓道:“罢了,楚夫人既已睡下便不打扰了。”目光在景旡身上落了两回,又继续道:“况且有这么一个尽职的人守着,想必也没有凶手能逃匿到这来。” 迅速从东厢房退出,陈阙的手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他一眼瞪了回去,眼神愤愤道:“你们这么多人打不过他一个,说出去,岂不是把我的脸都丢光了,还跟着我干什么,赶紧去别的院子里搜!” 陈阙气不过,望着他们的背影又愤愤骂了一句:“这群饭桶!” 第四十二章 八年折磨 搜查一阵后,陈阙无果而归,临走前还赞许了楚沉夏一番,什么年轻人就该目光高远云云之类的。 顺王顺势在花园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一只手臂架在桌上,脸上的表情严肃又焦急。 楚沉夏收起送客的姿态,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便跟着坐了下来。却见他目光呆滞,瞧着地面发了好一阵呆,也没吐出半个字。 墙角忽然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顺王飞快地抬起头,目光在墙边一扫,捕捉到一只野猫,在夜猫轻轻地叫唤声中又垂下了眼眸。 楚沉夏淡淡一晒,道:“殿下在等若渝?” “嗯。”顺王下意识地回答,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追到那个黑衣人。” “追不到。”楚沉夏微微眯着眼睛看向角落,那只野猫不停地围着水缸转圈,窜上蹿下地没个停歇,时不时探着脑袋伸到水缸里看看,又极快地跳下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人轻功极好,不在若渝之下。”顺王眉头紧锁,说完又极轻地叹了口气。 楚沉夏忽然大笑三声,见顺王投来视线,忙解释道:“我是笑话那只野猫,明明想吃水缸里的鱼,却不敢伸出爪子去抓,想吃不能吃,只能急得在水缸边打转。” 顺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张脸由白转青,明知他有指桑骂槐之意,但一时又不知回些什么,顿了好久才讪讪道:“你怎么知道它想吃鱼呢?就算水缸里没有鱼,它也会做出这一番行为的,因为这是它的天性。” 楚沉夏了然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他的说法,顺王连应对的措词都相好了,岂料他竟然不反驳,嘴张了张说了个你字,便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彭!”墙头上忽然跳下一个人,极轻地唤了声:“殿下。” 顺王条件反射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牢牢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口气却悠悠道:“怎么连个人都没抓住?” 若渝低头不语,缓缓走上前来,抓着一枚玉佩递至顺王面前,冷声道:“死了。” 顺王正要接过那枚玉佩,听到她如此淡然地说死了,手不由得一抖,终究没去接那玉佩,反而怒视着若渝。 楚沉夏伸手去拿玉佩,却被若渝抓的死死的,半分也不肯放,楚沉夏十分惊异地望着她。 虽然她视线徘徊在地面,但仿佛能看到楚沉夏诧异的表情,执着道:“请殿下看看这是谁的玉佩?” 顺王察觉到她的异常,伸手接了过来,玉佩上半部分还留有若渝的温度,下半部分却十分冰凉,是块镂空的花纹玉佩,在南宋很常见的玉佩,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时也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当下摇了摇头。 “永明公主。”若渝抬眼看着顺王慢慢吐出这几个字。 顺王手指划过玉佩上的花纹,脱口而出道:“是永明的吗?这块玉佩十分普通,不像是她用的...” 话说到一半,触碰到她眼中的森森寒意便止住了,顺王不解自己哪里有什么地方说错了,楚沉夏忙接话道:“也有可能是别人送的,既然你认识这块玉佩,想必这玉佩是半容送给永明的。” 若渝点了点头,顺王却立即反驳道:“永明不喜欢,赏赐给了下人也是有可能的。” 若渝面无表情地看着顺王,一字一句道:“是我和半容一起去铺子里挑的,公主当时很开心,说要好好保管这块玉佩。” 顺王皱眉,冲口便道:“难不成你的意思是永明是凶手?这可能吗?她一个公主手无缚鸡之力,在南宋又没有认识的人,目的何为?” 顺王说到后面嗓音越来越大,就连墙角的猫也被一惊,“喵”的一声便跳进了草堆里,若渝始终冷眼看着他,忽然无声冷笑了一番,脸上夹杂着细微的失望。 顺王不满她这个反应,斥道:“你笑什么?” “我笑殿下被爱冲昏了头脑,连基本的判断力都丧失了!”若渝直视他的眼神,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你...”顺王紧绷着脸,上前一步,咬着牙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便被楚沉夏及时地插在了两人之间。 楚沉夏笑道:“殿下有殿下的想法,若渝说的也对,不如坐下来慢慢讲吧?” 顺王目光始终落在楚沉夏身后的若渝脸上,冷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可讲的,这件事不是由司刑寺负责吗?” 说完恨恨地一转身,便扬长而去,楚沉夏无奈地回头,看着若渝道:“殿下回去了,你...” 若渝点了点头,没等他说完,也跟着走开了。 草丛中传来一声猫叫,楚沉夏目光落在草地上,苦笑着摇头道:“一身傲骨,戳的彼此鲜血淋漓。” “谁鲜血淋漓了?”景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楚沉夏回头看到是他,温和一笑,朝着石凳努了努嘴,示意他坐下。 他打了个哈欠,拖着长音道:“我就是路过这里,看到有个痴人傻站在这里自言自语,一时好奇进来看一眼,太困了,我得回去睡了。” 楚沉夏淡淡一晒,轻声道了句:“今天多谢你护着我母亲。” 景旡伸懒腰的动作一僵,这还是他第一回听到楚沉夏和他说谢谢,心头酸软无比,眼眶顿时有些湿濡,再怎么勉强,都扯不出一个笑容来。 楚沉夏见他低头不说话,也低下了头,由衷道:“这么多年了,你就像我弟弟一样,我方才就一直在想沉毓要是活着,也有你这么大了。景旡,我以哥哥的身份劝告你,不要掺和天子之争,从来没有一个谋士是有好下场的,你武功这般好,原可以上战场做个将军的。” 楚沉夏的话一句一句轻飘飘传进耳中,却句句沉重如山压在他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认识他到现在,从未听他讲过这般窝心的话,也从未从他口中听到沉毓二字,景旡微微吸了一口冷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眼眶中的泪水似乎无法冷静下来,越是低头,泪水便越要跌出眼眶,景旡强忍着自己乱颤的音,又轻又快道:“我会考虑的。” 一个侧身便要走,楚沉夏忙喊道:“景旡。” 他应声停下脚步,楚沉夏似乎也有些激动,喉咙滑动了几下,才吐出几个字来:“如果出了什么事,就告诉我,我会帮你。” “好。”景旡极为艰难地吐出这个字,眼泪已经止不住滑落下来,脚步生风一般从他面前消失了。 他紧紧咬着牙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却抱成一团,止不住地流下来,一口气跑回房间,将房门狠狠一关,无力地靠在门后,张嘴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半晌,才抽泣着吐出两个字来,“大哥。” 八年了,从他活过来的那天起,便被外公告知自己不再叫楚沉毓,而是景旡。他也和外公抗争过,无论如何都要回到楚府去,可是外公不许,将他关起来逼着他练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无牙集的武功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天下人争抢的秘籍,他一点都不想要,可他没有办法。 绝食、自杀、跳崖,能试的他都试过了,到后来,想回去的心便死了。外公告诉他,救活他的秘术若是被人知晓,九州大陆将会大乱,他决不允许他将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若真是如此,他只能在他逃出去的那刻选择下杀手。 即便他是他最疼爱的外孙,他也没有半分法子。 无牙集中的武功或阴或阳,或柔或刚,或开或闭,或弛或张,仅仅是一年的时间,他便成了不男不女的样子,即使扮成女装也不会有人识出他是男子。这种痛苦,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后来外公终于拗不过他将他带到道馆和楚沉夏一起生活,虽然楚沉夏始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可终归还是抵不过身体中流淌的腾腾血液,最后还是接纳了他,这或许是兄弟间的心理感应吧。 他不止一次想开口告诉楚沉夏,他就是楚沉毓,那个有朝一日要披战袍,上战场,铿锵挥剑,撒尽热血的楚沉毓。 每每看到母亲笑盈盈地对着楚沉夏柔柔地叫一声:“夏儿。”心里面仿佛千万蚂蚁在爬一般,痒痒的,可又痛不起来。 这么多年,自己告诉自己,能陪在家人身边已是幸事,当年那桩案件他也渐渐地放下了,倘若再发生一次,他绝不会那么冲动。 不痛不痒地就这么活着,从永明身上偷着日子活着,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死,更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活着还是死了,很多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活过来了,可是心没有活过来。 今天听到他说的这番话,内心仍然不可控制地翻滚,听到久违的沉毓二字从他口中说出,那种酸楚他无法形容,比他这辈子吃过的所有青梅加起来还要酸一百倍。 他以为自己的心死了,以为自己已经成熟强大到可以对过往轻轻一晒,可是一个名字便勾起了他所有的情绪,他摇了摇头,他做不到,时隔八年,他仍然放不下。 第四十三章 古怪 “夫人,这些可以给白猫吃吗?”鹿寻接过楚夫人递过来的糕点,视线却落在脚边一只雪白的猫身上。 “猫哪能吃这些,你自己吃吧。”楚夫人笑着将白猫抱了起来,眼神在鹿寻脸上落了一回,问道,“喜欢吗?” 鹿寻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楚夫人腾出一只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又拉过她的手放在白猫手上,适时白猫翻了个翻身,她一惊连忙将手缩回。 楚夫人又笑了起来,有些惋惜道:“我一直都想要一个女儿,可惜老天不允,想起来,也算是我人生一大憾事。” 鹿寻垂眸,两只手指互相绞在一起,一只带着温度的手掌忽然覆在了自己的手上,鹿寻抬眼望着这个慈祥的夫人。 楚夫人见她目光中有些不安,遂轻拍她的手安抚她,笑道:“鹿寻,你叫鹿寻对吧,可以跟我讲讲你的身世吗?” “夫人...”鹿寻犹豫着喊了一声,神色有些为难。 “不讲也罢,是我多嘴了,来,吃糕。”楚夫人伸手拿过桂花糕,递到她手上,她接了过去,并没吃。 正想问问她怎么了,却瞧着她眼眶有些湿润,忙问道:“怎么了?” 鹿寻吸了吸鼻子,道:“鹿寻只是感激这些年遇上的都是像夫人和将军一样的好人。” “傻孩子。”楚夫人嗔怪着说了一句。 “我从小就以乞讨为生,行人见我年幼大都时候都会可怜我给我几个铜板,我攒着攒着,不知道攒了多久才有一串铜钱,我拿着这些钱想去买一身干净的衣服,却被裁缝铺的人赶了出来,铜钱散落一地,蹲在门口的几个坏叫花子一下子冲上来捡走了。裁缝铺的伙计以为这些叫花子都是我叫来,故意砸他招牌,当时便拿过大棍子来要打我,那个棍子有碗那么粗。”鹿寻说着说着比划了起来,楚夫人凝神听着缓缓点头。 鹿寻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激动道:“这个时候就来了一个大叔,大叔带我走的时候没有人拦着,我那时候就想他一定是在金城有地位的人。到了钱府才知道,他是十五年前金城里最有名的琴师,只是成亲之后便再也没有拿过琴。” 楚夫人试探着问道:“是钱重吗?是他教的你琴技对不对?” 鹿寻紧绷的脸终于笑开了,目光一闪一闪道:“夫人也知道大叔吗?” “十五年前的钱重,金城谁人不知谁人又不晓呢?”楚夫人眼中滑过一抹哀色,脸色却始终平淡。 见楚夫人知道大叔,鹿寻便讲得更开心了,“大叔教我识字,教我射箭,还亲自教我弹琴,大叔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那你怎么来了将军府?” 鹿寻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讪讪道:“钱夫人不喜欢我,总是想赶我走,钱夫人说她最讨厌我的眼睛,我很费解。” 楚夫人触碰到她天真无邪的眼睛,只觉得异常,熟悉忽然想起来一个故人,整个人顿时一僵,任由白猫从怀中跳出去,在地上打了几个转,一溜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鹿寻有些失落地转着眼珠在地面巡视企图找到白猫,却被楚夫人有些激动地抓住手臂,抬眼看她,只见她满眼泪水似乎要跌出眼眶,鹿寻又惊又怕,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被她抓着的手臂愣是一动也不敢动。 见鹿寻吓得快要哭出来了,楚夫人知道自己失态,抓着她的手微微一松,带着颤音开口道:“鹿寻,你今年多大?” “十一。” “哦?”楚夫人脸上登时一大片失望,有些无力放开她的胳膊,怎么会是十一岁?又看了一眼她的身形,瘦小的如一株矮树,十岁都不为过。 楚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刚刚一定是疯了,竟然以为眼前这个小孩是云舒的孩子,缓缓闭上眼睛,泪水便顺着眼角滑落到脸颊。 “夫人...夫人,怎么了?”鹿寻见她刚才还十分开心地和自己聊天,这会儿脸上全是哀伤的神色,一时无法理解,连忙从凳子上跳下来,惶恐地低着头。 老嬷嬷从别处回来,见到楚夫人这个样子,还以为是鹿寻做错事惹她不开心了,忙使了眼色让她下去。 鹿寻仿佛得了救命草似的,行了礼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夫人这是怎么了,可别小孩子一般见识,鹿寻...”老嬷嬷劝道。 楚夫人用手帕拭去脸上的泪水,道:“你没觉着吗?鹿寻这孩子的眼睛很像一个人,十五年,是不是太久了,久到我已经记不住云舒的模样了。” 老嬷嬷听到云舒二字,老脸上皱着的肉皱的更紧了,无法置信道:“云姑娘的孩子,怎么可能呢?云姑娘在十五年前便病逝了,未曾听说她有一个孩子。” 楚夫人扶着腰站起来,认同道:“是我想多了,云舒如果有孩子也不该是鹿寻这般年纪,要大上好几年。” “夫人,别想这些事了,你最近头痛的毛病越来越厉害了,这么想下去可不好。”老嬷嬷上前欲扶她,却被她推开,楚夫人叹息一声,笑道:“这毛病哪里好的了?这么多年了,算了,不过是难受些罢了。” 说话间,楚沉夏从外头进来,冲口便道:“母亲怎么了?” “你怎么在这个时辰过来了?”楚夫人笑盈盈地迎上去,替他掸去肩头上的灰尘。 “我方才听见母亲说什么毛病好不了?”楚沉夏目光直直盯着她。 楚夫人一怔,知道瞒不过他,索性笑道:“就是偶尔会头痛,也不是什么大事,好好睡一觉便好了,你不用担心。” 楚沉夏松了口气,点头道:“母亲还是要保重好身体,想吃什么告诉下人一声便是,对下人不必太客气,毕竟母亲常住在这里...” 楚夫人截下他的话,嗔笑道:“我几时说要常住在这里?过两天便回去了,我实在不忍心抛下你父亲一个人留在府里。” 楚沉夏撇嘴道:“母亲就不能在儿子这里多住几日吗?” “夏儿,你什么时候能回家一趟,看看你父亲,这些年,他过得极其不易,如今你做了将军,也是朝堂上的人,应该多帮衬帮衬你父亲才是,你们是父子,哪来的嫌隙呢?”她将楚沉夏的手紧紧握在手中,微热的体温缓缓传到他的手心。 可他说的话却叫她如被水从头浇到脚一般凉,“我们是为天子卖命,又不是结党分派,父亲倘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如何帮他?倘若没有,他又何须我帮他?” 楚夫人黯然地垂下了眼眸,丈夫这几年做的事确实令人吃惊,她也没想到,从前那般正直的丈夫居然帮着重臣们笼络人心,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她能感受到那绝不是什么好事。 楚沉夏见母亲有些失望,心里也有些不忍,移开话题道:“母亲,看到景旡了吗?” “未曾见他,昨夜之后便没见过他了。”楚夫人想了想,笃定道。 “那我再去别处找找。”楚沉夏两道眉毛一扬,飞快的转身便走,楚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喊住他,无奈楚沉夏脚步太快,没听见,这会儿已经走的不见人了。 若渝爬上禾轩的墙头,冷冷看着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永明,脸色白皙地几近透明,就连嘴唇都没有血色,白得吓人,若渝暗暗吃惊了一番。 她躺在藤椅上一动不动,有那么一瞬间若渝甚至以为她是真的死了。因平日里见到永明,都是涂着厚厚胭脂,画了眉黛的,虽然眉目间透着恹恹之气,但不至于如眼前这般像个垂死之人。 脚步声忽然响起,若渝忙闪过身子躲了起来,院子里传来吃惊地一句:“殿下?” 若渝借着屋角的遮挡,侧出半张脸看去,永明慌张着从藤椅上起来,倘若说刚刚的脸色像死人,此刻的脸色带着些铁青色,倒像是中毒了。 因顺王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得到他用低沉的嗓音道:“你的气色怎么这样差?” 永明哆嗦着嘴唇,若渝不明白她在慌张什么,紧张成这个样子,她抖着白的已经与脸色无差的嘴唇道:“我...我挺好的。” 没有等到顺王的回答,她眼皮重重一合,整个人便失控往前栽去,若渝一惊,忍不住探出半个身子去,脚下的小石子被她踢落墙头,“咚”的一声跌进院子。 顺王扶住永明,听到动静,正欲转头来看,若渝飞快地跳下墙头,却撞见了依例来给永明看诊的半容。 半容瞪着眼睛看她从墙头跳下来,诧异地指了指墙边的正门,正要开口说话,却见若渝做了个噤声的表情,又被她神秘兮兮地拉到了拐弯处。 见她朝禾轩门口看了又看,实在忍不住问道:“你干嘛呢?” “原来她病的这样重。”若渝自言自语道。 半容明白她说的是永明,点头道:“永明公主这病说怪也怪,脉象并不奇怪,只是略微虚浮,但整个人却如同被人吸去了一半的血液一般,整个人虚弱得仿佛吹口气就要倒下。” 若渝咬了咬牙,还是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命不久已的人,怎么配得上殿下?” 半容捉住她眼中的一丝嫉妒,无奈道:“这是和亲,是国婚,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这个公主有古怪,若渝眯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杀气,但又被她极快地压了下去。 第四十四章 这天,要起风了 根节分明的手指牢牢按在门上,因为用力指关节微微泛白,房内传来一阵极轻的咳嗽声,景旡将手缓缓收了回来。 黎浮的话萦绕在心头久久不肯退去,如巨蛇盘踞在心脏,一点一点勒得他快要窒息。 “你以为长存是什么?这是一种用了再也停不下来的药,一旦停下三月内必死,不论是永明还是你,都逃不过。只有继续吃,才有活下去的可能,你觉得你亏欠她,不想误了她后半生的日子,可她和你一样,哪里来的后半生?从一开始,你们俩人已经的命已经被捆绑在了一起,宛若双生花,任何人都不可能独活。” “她身体本比常人差些,因此才会看起来那么虚弱,倒不是因为长存,反而是她断了长存,身体才会变得更差。若不是当年她大病一场,我又何来的机会将她的命偷给你?景旡,你既已活过来了,万万不要做八年前那般的傻事,听外公的话,按着外公说的去做,不要由着自己性子来。” 在门上轻叩了两声,景旡推门而入,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走至永明床前目光陡然一跳,她紧闭双眼,一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没有过多的神色,只是偶尔会低咳几声。 景旡忙将她扶起来,她整个人一软,便倒在了景旡肩头,将瓶中的药塞进她嘴里,又取过一边的茶杯,缓缓喂她饮下。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景旡心口一震,连忙将永明放下,匆匆掖好被角便冲了出来。 目光在那人一闪而过的衣角上一顿,自己方才耽误了些时间,来人早该走了,竟然还能看到一片衣角,摆明了是故意引他过去,景旡的目光一紧,脸上便浮现出一丝杀气。 加快脚步跟着那人,却发现自己始终只能看到一片衣角,眼中的杀气便更重了,这个人的轻功竟与他旗鼓相当,要知道这个世上还没有几个人的轻功能与他不相上下的。 见那片衣角拐进了后院的一处死路,正要追进去,顺王的声音忽然从一侧传来,“景旡?你怎么在这?” 景旡深深望了一眼后院,偏过头对顺王行礼道:“我新得了一本剑谱,不想在人前练,因此找个僻静的地方练练。” 顺王的视线从他脸上滑到空无一物的手上,问道:“剑呢?” “大乘剑法又何须用剑?万物皆可为剑。”景旡作高深状,余光不断打量着拐弯处的死路。 大家都是练武之人,顺王十分明白他说这番话的用意,不过是不想将所得的秘籍告知他罢了,顺王点了点头,说道:“楚沉夏来我府中寻过你一回,我见他神色焦灼,似乎有要事找你。” 提到楚沉夏,景旡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嘴角,顺王见他表情木然,并没有动身的意思,不掩疑惑,脱口问道:“怎么了?” 景旡反应过来,躬身行礼后,笑道:“那我这就去了。” “等下。”顺王忽然开口叫住他,踌躇了一会,才吐出一句话来:“你是怎么认识司徒登的?” 景旡后背一僵,脸上的肌肉一跳,回头却又是一脸真诚的笑容,“回殿下,我和他是在马赛上认识的,我们一见如故,加上我又足智多谋、为人正直、武功超群,遂成了如今这般兄弟情。” 顺王飘过来一眼,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倒是会夸自己,司徒登会和你交朋友,真是令人意外。” 景旡眼中笑意不减,语气诧异道:“殿下好像很了解司徒登?我怎么没听他提起过殿下?” 顺王一怔,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白着一张脸,勉强回道:“他从未提起过我?” “司徒兄这人极少评论别人,倒是我常常在他面前提到殿下。”景旡目光紧紧盯着眼前这个人,似乎要将他所有伪装看穿。 顺王果然激动道:“他什么反应?” “无动于衷,我真是奇怪,像殿下这般出色的人,他怎么能做到熟视无睹?”景旡看着他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哀色,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顺王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却仍然无法掩饰满脸的失望,自己想到的和别人亲口说出来,虽然都是一个结果,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快酉时了,看这天气,是要起风了。”景旡望了望天,顺王正要说些什么,陆执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还未站稳,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殿...殿下,不...不好了。” 顺王皱眉道:“有什么话,慢慢说。” 陆执剧烈地喘息,终于缓了下来,却不说了,眼神为难地看向景旡,顺王了然地点点头,说道:“去书房吧。” 顺王和陆执一消失在眼前,景旡顺势拐进了死路,这是一处用来堆积废物的院子,残破的兵器,断脚的桌椅,还有一些...景旡的视线忽然一跳,剑气已经袭到了眼前,飞快地闪身回避,袖口登时滑出一柄短刀来,一下便将她的剑撞开。 王若渝眼中的寒气包裹着浓浓杀气,如一柄冷剑,锋利得似乎能将人刺穿,她冷哼一声道:“果然是你。” 景旡装傻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天晚上在将军府的人是你,我以为你心口受我一剑又掉落水塘,必死无疑,没想到你的武功好到这个程度,现在还有力气与我交手。”王若渝右手缓缓垂下,剑尖抵着地面,看似没有什么进攻的意图,但目光中的杀气却令人无法忽视。 若不是他停了永明吃的药,他怎么会体质差了那么多,还被她偷袭成功,当胸便是一剑,景旡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便是当胸两剑,她也奈何不了他,不过是再死一回。 景旡知道瞒不过她,顿时起了杀意,目光在她腰间徘徊了一回道:“玉佩在你那吧,是时候还我了。” 王若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讥讽道:“你和永明公主是什么关系,她的玉佩怎么在你这里?方才我还见到你与她有肌肤之亲,实在令人唏嘘,高高在上的公主竟然会与你有这等不洁的关系。” 景旡听她说话实在怒气,知道辩解无用,反笑道:“你错了,她这病怏怏的模样我可没有半分兴致,我不过是喂她吃点药,好让她死的快一点。”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便信了?玉佩的事又怎么解释?” “死人也有这么多问题?” 话音未落,景旡一个飞身冲了过去,若渝后退一步,飞快地提起剑,剑气凌然,却没有刺向他,而是落空了。 接连几次,皆是如此,回回落空,景旡微微眯起双眼,笑道:“南尼竟肯将她的落花剑法也传授给你,这等师徒情真是令人咋舌啊,母女情都不过如此吧?” 旁人不知,但若渝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南尼是她的生母,没想到景旡居然知道,惊羞带着红晕一下子在脸上染开,她狠狠地剐了景旡一眼,咬牙切齿道:“休要辱我师父清誉。” 剑在她的手上如飞鸟一般,灵活闪动,景旡吃力避开,若不是他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加上短兵器不比她的长兵器,怎么会打得如此吃力。 见向来淡定如斯的她都这般急了眼,景旡便知自己方才那话戳到了她的痛处,一下子便笑开了,如同抓到了她的什么把柄一般,一面回避一面笑道:“这飞鸟剑法也好,也是你师父教的吧?” 若渝无视他的话,如痴狂一般疯狂挥舞手中的剑,招式出其不意,一剑跟着一剑往他身上飞来,景旡被她逼到墙边,眼见一剑往自己头上刺来,忙矮身一避,剑刺到墙上,“噔”的一声,随即又变成了锐耳的摩擦声,景旡闪身跳开,避开这一剑,短刀刀柄在墙壁上猛地一磕,一柄短刀硬生生变成了一柄长剑。 若渝眼中划过一丝嘲弄,道:“鬼癞子的兵器你也敢用?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鬼癞子是天下阴毒出了名的兵器制造师,他造的兵器非常人所能比,他要的报酬也自然是常人所无法办到的。有时是一颗人头,有时是一个活人,有可能是一个皇子的脑袋,也有可能是街上随便一个人的脑袋,总之,看他心情。 有些节气的江湖人都不会用鬼癞子的兵器,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个下等人,阴诡的很。谁要是用了他的兵器,反而会遭到江湖人的鄙视。 景旡将匕首抬起来转了转,笑道:“你看,鬼癞子不愧是鬼癞子,虽然只有这一次从匕首变长剑的机会,但对付对付你还是很称手的。” 景旡一抬手,剑便犹如疾风一般窜了过去,饶是剑术高超的若渝也暗暗吃惊了一番,她从未见过如此快的剑,快得让人看不见。 当下便将剑握于右手,江湖人只知道她惯用左手用剑,便以为她是左撇子,其实不然,她右手使剑,力度会以倍增之。她不用右手是因为她心性极高,觉得没有必要,正如有些剑客遇到一般敌手不出剑一个道理,这是她第二次用右手,第一次是杀山尊。 第四十五章 死而复生 这是她第二次用右手,第一次是杀山尊。 景旡只觉得一股浑厚的力量侵袭而来,眼中顿时闪过一丝赞许的目光,这个对手,他认了,嘴角习惯性上扬,她活着,他可不认。 手中的剑飞快地避开她的攻击,剑一提一刺便往她胸口窜去,若渝举剑挡在胸前,令人吃惊的是,景旡手中的长剑忽然断了,又变成了一柄短刀,在她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插在了她心口。 她何时受过这样的伤,咬着牙回身便是一剑,却只擦到景旡的肩膀,胸口的疼痛让她渐渐失去意识,踉跄两下似乎就要倒下。 眼中的不甘终于被垂下的眼帘遮住,她竭尽全力睁开双眼,眼皮却始终重如山,一瞬间又合上了,“彭”的一声,终究倒了下去。 景旡从她腰间摸出一块玉佩,手在她颈部一探,果然没有气息了,当下又听到沉重的脚步声,猜测是陆执回来了,忙飞身跳出了墙头。 跳出墙头,没走多远,便遇上了楚沉夏,见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肩上,下意识地掩住肩膀上的伤口,楚沉夏上前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我从道观回来,正要出来找你,碰巧遇到一个黑衣人,不由分说上来就砍,更巧的是,我忘带兵器了,一个不慎便着了他的道。”景旡皱了皱眉,故作夸张“哎呦”叫唤了一声。 楚沉夏拨开他的手,凝目看着他肩口极深的一剑,再有一分,只怕骨头都看得见了,不免追问道:“什么人?撞上你了就为了砍你一剑?你莫不是哪里惹祸了?” 景旡苦笑了一声,说不出什么个所以然来,索性没回答。 楚沉夏手中的瓶子一倾,粉末倒在伤口上,不由得痛得他龇牙咧嘴,楚沉夏瞟了他一眼,瓶子中的药粉洋洋洒洒倒了出来,见他痛的冷汗都冒了出来,这才停下来,斥责道:“你也太大意了,平日里外公让你好好练武,你不听,这就叫咎由自取。” “听殿下说,你有事找我?”景旡将衣袖拉了拉,将伤口掩盖住。 楚沉夏目光一闪,低声道:“你可听过晋五公主?” “晋五公主,难不成是前朝的那个?”景旡听到这个名字陡然一惊,看向楚沉夏时的目光多了几分沉重。 楚沉夏未察觉他的变化,顾自点头道:“前朝的晋五公主,也是本朝的荣妃,太...废太子的生母。” “荣妃多年前便薨逝了,你怎会忽然提到她?”景旡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看出些什么来。 楚沉夏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前些日子听说她没死成,如今正隐身于山林,你江湖中认识的人多,能否替我打听打听?” 景旡听完脸色顿变,口气也变得冷冽,冲口便道:“你没事寻她做什么?她就是天煞孤星,谁遇上都会倒大霉,我可不帮你打听。”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楚沉夏疑道。 景旡似乎有些不耐烦,没好气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你也别去打听她的消息,这是,惹祸上身的事。” 见他格外加重后面几个字,楚沉夏眼中的疑惑越发浓,可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没法子再说些什么了。 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脚步都不由自主地往顺王府走去。王府门口,顺王正要上马出门,见到他们二人,一个肩上有伤,一个面色阴沉,两人都发出淡淡的杀气,联想到今晨,楚沉夏急匆匆地来找景旡,顺王便认定了他们二人不合打了起来,于是开口劝慰道:“出什么事了,大家都是兄弟,值得这样大打出手?” 景旡解释道:“不是的,殿下,我出府未多久,便遇上了一名黑衣人,他趁我没带兵器便偷袭了我。” 楚沉夏瞟了他一眼,冷冷道:“什么偷袭,明明是技不如人。” 景旡反瞪了他一眼,跟着冷冷道:“他那种身手,我是一点也不放在眼里了,若不是我没防备又没带兵器,怎么可能被他偷袭了去?” 顺王瞧他二人一人一言反驳彼此,实在忍不住怀疑,景旡肩上那一剑就是楚沉夏砍的,摇头淡淡一晒,对楚沉夏道:“我看你今日急匆匆来找景旡,是出了什么事吗?” “并没有。”楚沉夏摇头否认。 “没事就好。”顺王微微颔首,手紧紧抓住缰绳,正要翻身上马,陆执急呼着殿下飞奔而来,一声沉重高亮的殿下,足以道出事情的紧急。 顺王眉头紧缩,松开缰绳,侧首看他,陆执的气息又粗又重,但仍竭力让自己的话语让他听得清楚,“殿下,若渝姑娘死了。” “什么?!”顺王和楚沉夏几乎同时喊了出来,若渝的武功他们是知根知底的,一般人根本近不到她身侧,就算是金城里的高手,也绝不可能杀死若渝,这个人的武功是高到了何种程度,才能将武术高强的若渝悄无声息杀死在王府? 顺王极快地回身冲进去,脚步生风,衣袂随风飘起久久不落,还未冲进若渝的房间,便听到了阵阵哭泣声。 步子登时顿住了,跨过门槛,缓缓走到内室,半容跪坐在床边,泣不可仰,顺王的目光落在床榻上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心仿佛一个不慎跌下了万丈深渊。 楚沉夏和景旡尾随其后,听到半容痛不欲生的哭声,心中也一酸,楚沉夏凑上前,手正要掀开若渝身上的被子,却被半容一下抓住手腕。 她的声音冷冽又决绝,“你想干什么?她都死了你还要验尸吗?” 楚沉夏从未见到过她这样的神情,当时便怔住了,就连一边的顺王也被她锋利的眼神惊了一跳。 楚沉夏直视她的目光,毫无畏惧,语气却多有婉转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下的杀手吗?若渝不能枉死,这一切的原委,我们应该知道。” 半容却根本听不进去,紧握着他的手腕不肯松开半分,坚持道:“不行,若渝不喜欢别人碰她,我决不允许你碰她一下,不光你,所有人都不可以。” “半容。”楚沉夏无奈唤了一声,另一只覆上她紧握着自己的手,半哄半劝道:“你让我看上一眼,只一眼。” 顺王正想圆场说一句算了,半容缓缓吐出两个字来,“不行。” 握着楚沉夏的手迅速抽回,从若渝枕头下极快地抽出一柄匕首,楚沉夏吃惊地连连后退,慌张道:“我不看,我不看就是了,你别做傻事。” 半容的双目猩红,神情悲痛,带着重重悲伤的语气道:“我不会想不开,只是你们不要想不开,刀剑无眼,你们当心。” 顺王见她如此执着捍卫若渝,想到她们之前那般要好,长长地叹了口气。 若渝眉心忽然一皱,楚沉夏怀疑是自己看错了,见她又皱了一回,才指着她激动道:“若渝动了,她动了。” 全屋子的人都被他的这么一叫唤,都看向若渝,果然,她的眉心又微微皱了一下,半容不可置信地丢下手中的匕首,忙伏在床边,替她把起脉来,自言自语道:“这不可能,刚才明明没有脉搏的,现在却又了。” 景旡的目光在若渝脸上一顿,方才稳重的气息忽然乱了起来,怎么会,怎么会没死?难道是假死? 楚沉夏和景旡想到了一块,两道眉毛微微扬了扬,缓缓道:“是假死,若渝的武功极好,也不是没有可能学过假死,受伤之后立刻闭息进入死亡的状态,用来迷惑敌人,几个时辰后,会慢慢恢复到刚受伤的状态。” 半容一听,顿时勉强笑开了,忙将一屋子的大男人们赶了出去,为她处理起伤口来。 因为心脏那里受了重伤,若要完全康复,自然不能用任何麻药,若渝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将死肉剐去,若渝一个吃痛闷哼一声便醒了过来,眼神无力地看着半容,半容抬眼看着她,手剧烈地抖了起来,行医多年,她从未紧张到这个程度。 若渝似乎是看出她的紧张,对她微微一笑,可在半容看来,她还不如不笑的话,惨淡又凄楚,眼泪一个没忍住滚落了下来,直直地落到了她的伤口上。 感受到她的身躯微微一震,半容惊慌着擦去眼泪,尽力不去看她的脸,只是低头仔细处理伤口。 刀划过皮肉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格外清晰,半容根本不敢去看她的表情,只觉得这须臾瞬间比人生任何一个时辰都漫长,紧紧咬着牙根迅速将伤口缝合。 替她缠好绷带,只觉得眼睛酸的闭不上,顾不上擦去一头的细汗,连忙伸手擦去若渝脸颊上的汗,看到她嘴唇都咬出了血印,心中顿时大痛。 若渝虚弱地张了张嘴,半容连忙俯下身去,只听到她极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谨记。” 谨记什么?半容趴着等了好一会,都不见她说话,起身声,才发觉她昏睡了过去,这才长吁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 第四十六章 火苗渐燃 半容如释重负地道了句:“没事了,现在暂时睡过去了。” 顺王也跟着松了口气,陆执却出奇的不安,微微晃了晃身子,踌躇着唤道:“殿下...” 顺王没有多言,只是微微颔首,楚沉夏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殿下急着去哪里吗?” 景旡也跟着投来好奇的眼神,陆执为难地看着他们,半容了然返身回了房间,倒是顺王不假思索脱口便道:“西郊出了点事,我去看看。”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说到西郊都心照不宣的懂了,西郊的几个商铺都是顺王管辖的,如今金城不知掀起了一阵什么风,各家商铺都抱成一团,说是要什么人权。 前些日子东郊才罢过市,庆王费了好大一番力,折了许多人马才平息了这场罢市,可奇怪的是,顺王却打算只身一人去西郊平息这场罢市,也太令人吃惊了。 更奇怪的是,楚沉夏一路而来,并未听闻什么西郊罢市的事情,登时便想到此事与罢市无关。 楚沉夏稍加思虑道:“殿下,罢市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应该谨慎为之。” “什么罢市?不过是去见一个故人...”顺王愤愤开口,不掩内心急躁,可故人两个字说出口,又觉得不太妥当,多说无益,转头用眼神示意陆执看住他们二人,自己便离开了。 景旡的目光在顺王僵直的背上一顿,冷笑缓缓爬上脸颊,心中暗想,原来是在西郊,难怪这几日总是查不到。 陆执怔怔地看着冷笑的景旡,平日里笑的最多最和善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竦人得笑容,意识到他的目光,景旡佯装疼痛,哎呦一声,便拉过楚沉夏要他为自己上药,两人匆匆就往外走。 陆执不近不远地跟在他们身后,毕竟勤王的案子不同于常人,若是透露出半点消息,那高坐在皇位上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过殿下,因为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他格外小心,不敢松懈半分。亲眼见他二人走进房,才放心地离去。 “你方才注意到凶手的兵器了吗?”楚沉夏一面替他包扎伤口,一面问道。 “你是说那柄匕首吗?”景旡凝神看着自己的伤口。 楚沉夏仔细替他缠纱布,口气悠然道:“不像是匕首,倒像是断剑,剑身顶部有些狭缝,不精通锻造的人只以为那是造剑师的失误,其实不然,缝隙虽大,却给剑身藏剑带了许多方便之处。” 景旡缓缓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镇定道:“那么神奇吗?” “我怀疑是鬼癞子三剑之一的剑中剑。”楚沉夏笃定道。 眼皮不由自主地一跳,景旡全身一僵,楚沉夏感受他的异样,飘来一眼,道:“有那么痛吗?” “还好,我是金刚不坏之身,谁也杀不死我。”景旡玩笑道。 “别耍嘴皮子了,我见你最近脸色不大好,该不是走火入魔了吧。”说着,便伸手去探他的命脉。 景旡别扭地抽回手,不以为意道:“我最近在辟谷,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脸色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楚沉夏也只好随他去,但还是不由叮嘱道:“欲速则不达,凡事不要急躁。” 景旡扑哧一声笑出来,因为动作太大咧到了伤口,又龇牙咧嘴着吸了口冷气,楚沉夏见他这幅滑稽的模样,忍不住投去一个鄙夷的表情。 景旡疼痛难忍间,却还有闲工夫磨嘴皮子,“你觉没觉得你最近有些变化?” “什么?”楚沉夏端起一杯茶,送至嘴边。 “我从前觉得你老成的像个道士,如今倒觉得你和老头子差不多,你莫不是拿我当儿子养吧?”景旡感叹道。 楚沉夏一个偏头,鼓起腮帮对着他,景旡连忙抬手去掩,却始终未见他有动作,又疑心他在等自己放下手,于是从手肘间伸出两只眼去看。 却见他正襟危坐,细细啜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下后,甚鄙夷道:“你以为我同你一样幼稚吗?还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景旡丧气地垂下胳膊,道:“到底是...” “噗。”话只说几个字便被迎面而来的茶水打断了,草草抹了一把脸,又听他道:“抹的匀一些。” 景旡怒气冲冲地将他赶出了房间,这才不掩疼痛,紧紧皱眉缓缓走到桌前,艰难地扶着桌子坐下,心口的疼痛如撕裂了一般传来,他把头深深低下,回想起那夜与若渝的对战,仍然心有余悸。 自从断了长存后,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会越来越差,但不知会差到这个程度,尤其是晚上,没有了阳气的支撑,他只能勉力支撑若渝的进攻,却没有半分还手能力。 只不过一会的功夫,景旡额间便布满了汗,他咬着牙根缓缓站起来,目光虚浮却透着一股狠辣,若渝必须死。 极为艰难地走到床边,从暗格中拿出一个盒子,这个东西原本是为顺王准备的,看来他是用不上了。 走了两下觉得使不上力气,从怀中取出存放长存的玉瓶,小心地倒出一粒在手心,白的几近透明的药丸此刻仿佛曼陀罗一般,蛊惑着他的理智,药丸在喉咙处梗了一梗,一下子滑了下去。 半刻钟后,微微提了口气,只觉得周身气息舒服不已,目光紧紧落在手中的盒子上,心说,若渝,不是我非要你死,实在是你聪颖得让人害怕。 半容接过盒子,打开时眉角眼梢不掩喜意,惊叹道:“百年蝉脱,你从何而来?” “这可是我的传家宝,拿给你还真舍不得呢。”景旡恋恋不舍地看着盒子。 半容见他右手有些蠢蠢欲动,忙护在胸前道:“真是多谢你了,若渝有了这个会好的更快。” 景旡撇了撇嘴,苦笑道:“真是拿你没办法,我是多看一眼伤心一回,这就走了。” 景旡出门前回头望了一眼半容,见她正抱着盒子傻笑,不由得勾起一丝冷笑,随即摇了摇头,无知,连半容医术这般高超的竟也愚不可知。 世人愚昧皆当那百年蝉脱为起死回生之物,实则不然,不过是一味普通的草药罢了,只是冠了个百年之名,说到药效简直鸡肋。不光如此,蝉脱若于治刀伤的草药一起用于同一人身上,蝉脱毒性大发,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顺王冲进房间时,一眼便看到的是一地未干的血,究竟是流了多少的血,在他来迟了个把时辰后还未凝固。 眉间一跳,疾步走向内室,许大夫正退出来,遇上顺王便要行礼,顺王制止他躬身的动作问道:“如何?” “无碍,只是血流的多了些,多吃些补血的草药便会好的。” 顺王示意他退下,大步走到床前,颤声叫道:“罗叔。” 被叫做罗叔的人,微微睁开眼,见到是顺王,又无力地合上了,尽管他年方四十有三,但脸上却没有一处皱纹,可一张老脸似乎经历了太多,变得沧桑可怖。 他一开口便是无尽的沧桑,“我何德何能听殿下叫我一声罗叔?” 顺王矮身蹲在床榻边,目光沉痛道:“罗叔,我知道你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不然何必三番五次寻死呢?是有人拿什么威胁你吗?你告诉我,我帮你去摆平。” 顿了顿又道:“你若是怕被人报复灭口,我便派人时刻保护你,你放心,我会拼尽全力不陷你于危难之地。” 罗叔双目紧闭,不再说话,顺王翛然起身,猛得转身,一滴没有温度的泪飞落到了罗叔脸上,罗叔一惊,睁开了眼。 听他背对着自己道:“我说了这么多回,你始终不肯多说一个字,我从前不知道,原来说出真相比让死人开口说话还难,勤王府三百口人,我不信我找不到第二个知情的人,但绝不会找第二个罗叔。” 这么多回,可能真的是失望到了极致,顺王目光炯炯,包裹着浓浓怒气,便要出去,却听到床上的人近乎哀求地唤了句:“殿下...” 顺王一僵,以为他回心转意了,忙回头带着期许的目光看他,罗叔铁青着一张脸,脸上莫名生出一些羞愧的神情来,顺王眉间一跳,果然,他道:“我求殿下不要去查这桩案子了,死的人只会更多,勤王已经死了,名不名的有什么要紧的,可是活着的人却不能因为死去的勤王搭上一整个人生,甚至一个家族啊。我们苟延残喘已经对日子没有了盼头,唯一的希冀不过是子孙能够安然过完这一世。殿下,你斗不过他的,他的心太狠了。” 顺王眼中的期待一点点退回心底的角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怆,目光在一脸羞愧的罗叔一顿,忽然觉得十分好笑。人为了活下来,什么都做得出来,真相可以噤声,过去可以忘记,那种悲哀根深蒂固,如青苗从心底发芽,逐渐逐渐,将整个人都包裹吞噬。 再看向罗叔时的眼神便变得十分嘲弄了,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一个皇子才需要放下身段去求一个不肯道出真相宁可去死的人? 顺王冷声道:“你们可以掩盖真相十年,二十年,可真相是无处不在的,总有一日,会浮现出来,而你会在懊悔和羞愧中度过你的余生。 第四十七章 风起时 “今年的枇杷味道真不错,朕记得你最爱吃的便是枇杷了。”皇帝懒懒地斜靠在弥勒榻上,拿过一个枇杷递给高娴妃,见她咬下去的那刻酸的眉心都皱在了一块,登时大笑了起来。 “陛下也真是的,都这个岁数了,还拿稚子的玩戏来消遣我。”高娴妃将手中的枇杷往桌上愤愤一放。 皇帝笑了两声,见她不笑,凑过去道:“生气了?” 高娴妃瞥了一眼皇帝,讪讪道:“陛下可知今年的枇杷为何这么酸?” 皇帝不语,目光微微闪动,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冬雪洋洋洒洒下了那么久,百姓们原本可以得个好收成,却不知哪里来的说法,枇杷要在三月时摘下,否则会有大灾,可是今年的枇杷成熟要比去年晚些,正是青澄澄的模样呢。陛下方才说枇杷味道不错,我甚是诧异,一咬,果然很酸。” “是这样吗?”皇帝拿起一个枇杷,凝目看了一会,这个说法,她深居后宫不知,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齐国刚灭不久时,太史令郑玄夜观天象,发现岁星与太白相会,主大凶,闭关多日后终测出“月与岁星同光,即有饥亡。” 此天象不是本朝第一次出现,嘉庆十一年时正应了那句“月与岁星同光,即有饥亡。”南宋几乎各地都出现了比较严重的灾荒,当年的郴州便饿死了二十万人。 五官之一的灵台章余其跟着测出,东南方位即是大危所在之地,只有将那几个县的当季的粮食于三月初八那日尽数收割,方有机会躲过这一劫。 内监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至皇帝身侧,轻声道:“陛下,庆王来请安了。” 皇帝将手中的枇杷放回原处,眼角瞟了一眼高娴妃,斥责道:“这个时辰请的什么安?!” 虽嘴上斥责着,但也没有让内监打发他回去,只是闭上了眼佯装养神,高娴妃并非愚不可及之人,当下便悟出了庆王择这个时辰过来,必是有要事要禀,于是起身道:“陛下,臣妾这就先退下了。” 皇帝没有睁眼,只是微微颔首,俨然一副闭目养神的状态。 “儿臣拜见父皇!”庆王一撩长袍,伴着高亮的嗓音,直直跪了下去。 闭目养神的皇帝被他这一举动惊的猛睁开双眼,这个儿子喜欢招揽门客,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可偏偏这些个自诩有大才的谋士尽给他出一些愚蠢又下三滥的主意,子庆想什么,他一眼便能猜出。 皇帝见他来势汹汹,眼中的不耐烦又多了几分,今日进宫恐怕又是那些个谋士出了什么馊主意了,当下摆了摆手道:“这安也请过了,你的孝心我知晓了,去你母妃那也请个安,就回去吧,朕也累了,这便去午睡片刻。” 庆王不动,抬手作揖又跪了一跪,皇帝的眉头即刻皱了起来,行再跪之礼必是有大事,走了两步的脚又退了回来,重新坐下后,道:“你起来说吧。” “是。”庆王干脆地起身,方才他低着头没注意到,此刻才发现他目光中包含着浓浓的纠结和沉痛,皇帝不由得诧异万分,缓缓转着手指的佛珠。 庆王吸了口气,仿佛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终于开口道:“儿臣有一事禀告父皇,事关顺王,斗胆请父皇恕罪。” 顺王不喜争斗,只向往战场,皇帝正是深谙他这一点才不疑有他,明白庆王此番是为顺王而来,又想到庆王难得如此慎重,应当是有足够的证据才到自己面前来,虽明知庆王与顺王不合,但仍有些好奇顺王究竟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手中。 皇帝微微颔首道:“恕你无罪,说吧。” “儿臣发现顺王近年来频繁接触勤王旧人,甚至派人混进司刑寺盗取当年一案的资料,意图为勤王翻案。”庆王一鼓作气说了出来。 “胡说八道!”皇帝将手中的佛珠一下便丢在了庆王脸上,佛珠登时散落一地,可庆王却连眼都没眨,仍旧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就连神色都未变半分。 倒是一旁的几个内监惊慌失措地跪下,大呼陛下息怒。 “儿臣没撒谎,儿臣说的是事实,如今正有一勤王府旧人被他藏匿于西郊。”庆王忽然跪下,伏地磕头后道,“请父皇彻查。” 皇帝眼中的怒气腾腾,死死盯着跪在面前的庆王,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将他灼烧殆尽,气息变得混乱又粗重,语气寒意森森,“你就那么针对子顺吗?” 庆王眼中的坚定忽然被狠辣代替,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时间,再看他时,他眼中已是无尽的失落和一闪而过的委屈,这让皇帝的心略微软了一下。 “父皇觉得皇兄什么都好,为人正直又有谋略,武艺高超还能带领数万将士征战沙场,儿臣与皇兄一比,便显得十分渺小,因此儿臣说什么都是错的,都是污蔑和攀咬。儿臣没成想,都是皇子,父皇却这般信任和宠溺皇兄,视儿臣为空气。”庆王紧紧咬着牙跟。 皇帝无言以对,眼中的怒气被他的话说逼退,想到自己一向不太喜欢他,也不顾及他的感受,如今听他这一番言辞,顿时觉得自己对他的偏见太多了,浑浊的老眼有些惊慌地看着他。 他又说道:“可是父皇,皇兄若是错了儿臣难道不该道出,任由皇兄错到底吗?皇兄为人虽正直但倔犟顽固,不相信父皇的审判,为勤王翻案,也是他一贯的做法,儿臣只是觉得,若是他这番行为传了出去,天下的百姓难道不会有闲言吗?皇兄是父皇的儿子,堂堂的顺王,居然质疑自己的父皇,要为当年情理不容的案子翻案,传出去会授人以柄。儿臣只是想请父皇制止皇兄这一做法,别无他意。” 庆王这番话说的咄咄逼人,皇帝再无理由推拒,无力地靠在榻背上,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那人现在何处?” 陆执来报,西郊被庆王带兵围剿的时候,顺王没有任何的防备,未等到皇帝的召见,牵过马便奔向了皇宫。 “顺王求见。”内监匆匆从外面走进来,行礼道。 “哦?”皇帝抬眼,眸色深深,摆手道:“来的这么快?让他先侯着吧。”想了一想,又叫住内监道:“还是让他进来吧。” 顺王行完礼,迟迟不见皇帝叫他起身,正纳闷时,皇帝开口对罗叔道:“嘉庆三十一年的那桩案子你有什么话要说?” 罗叔一直垂着的头忽然扬起,对上顺王的目光,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沉痛,头无力地低了下去,认命一般道:“勤王罪有应得,草民,无话可说。” 皇帝有些诧异,按理说,既然顺王将他藏匿起来,定是因为此人说的一些话与当年案件勃然相悖,可他却承认了当年的案子,毕竟对顺王的喜爱没有减弱,怕是自己冤枉了他,于是温和问道:“子顺,这个人是从西郊搜出来的,你有什么说的,你大可放心,父皇会彻查此事,还你一个清白。” 庆王暗暗咬紧牙根,忙低头掩饰自己眼中骇人的杀气和嫉妒,他居然宠溺顺王到这个地步! 顺王上半身挺直,目光坚定地望着自己的父皇,没有一丝犹豫道:“他确实是勤王府旧人,也是我将他藏匿于西郊。” 庆王眼神顿时轻松起来,当下忍着快意正色道:“皇兄,你当真想为勤王翻案?” “是,既然父皇说彻查此事,那么...”顺王只说到一半,便被皇帝怒吼声打断,“子顺,你是疯了吗?枉朕对你这般信任!” 顺手抄过手中的茶杯,就要往他头上砸过去,顺王不躲不避,抬眼飘来一个坚定不移的眼神,皇帝的手顿在半空一怔,始终是下不去手,将茶杯往他脚边一砸,气道:“你...你啊...朕要说你什么好!你听见了吗?你千辛万苦藏匿的人刚刚说了什么?!” 顺王双拳紧握,指尖深深按在手心,不知痛一般道:“勤王叔死前连写七个冤字,他是父皇的胞弟,生前又对父皇那般忠心,江城猎场他甚至可以拿自己的命去救父皇,我始终不相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来,这些年我一直在找证据就是要证明他是清白的。” 说到往事,皇帝心里又酸又痛,一下子被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同时背叛,那种感觉有多痛,没有人知道,额间的纹路无不在见证他这几年苍老的有多快,紧紧闭眼掩去那一眼的沧桑,悲怆开口道:“朕又何尝想过他们会这样待朕,子顺,别再为这件事白费心思了,当年朕是如何斩钉截铁的不相信别人对他们的污蔑,朕不信啊,朕不信!可是结果呢?朕亲眼所见,不得不信!纵是连写七个冤字,朕再也不会信!” 庆王由一开始的看好戏到嫉妒再到此刻紧绷着脸不敢放松半分,深怕皇帝就这么轻松放过了他,一颗心悬的比顺王还高。 顺王白着一张脸,正要说话,皇帝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摇了摇头道:“这些日子你待在府里好好冷静冷静,想想父皇的话,不要再做什么无意义的事了,西郊便暂时交由子庆打理吧。” 扶了扶有些昏沉的脑袋道:“以后别在父皇面前提到那些人的名字了,父皇老了,经不起你这般折腾,都退下吧。” 庆王咬了咬牙,十分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顺王,看似他得到西郊占了些便宜,可是最终受益不是顺王吗?父皇居然只是罚他呆在府里面壁思过?!自己费尽心思搜来的这些证据都像是别有用心,冷冷地行礼便愤愤离去。 第四十八章 旧人旧案 顺王跪在地上,迟迟没有动静,皇帝疲惫的双目转了转,索性起身,打算将他晾在这里顾自离开。 “父皇,儿臣求父皇一件事。”顺王见他欲走,连忙唤道。 虽然今日对他颇多失望,但既然他开口了,又想到他难得有所求,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 “儿臣斗胆求父皇免一人死罪。”顺王说这话时缓缓伏地磕了个头。 “谁?”皇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可说出这个字的时候,目光一飘落在了跪在一旁的罗叔身上,登时反应过来,原本疲惫的脸上被无尽的阴翳所笼罩,飘过去的那一眼落回到顺王身上,怒极反笑道:“免罪,呵,免罪,朕让你免罪!” 竭力控制的情绪还是如决堤一般,再无力阻挡巨浪凶波,愤愤地将桌上的几个果盘挥袖甩到地上。伴着“哐当”一声而来的是,皇帝从一旁侍卫身侧抽出刀的声音,冷冽又清晰。 顺王忙侧身挡在罗叔身前,低声唤道:“父皇。” 语气几近哀求,但这也仍然无法改变皇帝此刻的心情,他目光阴厉看着顺王的脸,缓缓吐出几个字来:“你给朕起开。” 听得出他是在竭力控制自己的音调,可开口依然带着无穷的怒气,似乎是压也压不住,就那么直接地从胸腔里翻滚出来。 顺王此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但仍倔犟地挡在他身前,对上皇帝的目光没有半分逃避,顿了半晌,才坚持道:“父皇,此人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或有一日能吐露真相,还勤王一个清白,请父皇明察啊。” 听到他这番话,胸口更加剧烈地起伏,皇帝又粗又重地呼吸着,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狠辣,极快地上前了两步,一把将顺王推到在一边,手中的剑顺势刺进了罗叔的心口,位置精准,手法娴熟。 皇帝抽出剑,忿忿地往地上一掷,“当”的一声砸进了顺王心海里,却没有激起任何水花,而是慢慢沉了下去。 皇帝目光如剑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带着浓浓的怒气和深不可测的失望,见他有些怔仲,无半分悔改之意,哼了一声便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步调有些不稳地从他身边跨了过去,在内监的搀扶下才慢慢出了殿。 顺王怔仲了半晌,第一次见到宠溺自己的父皇在自己面前发这样的火,也是第一次见他在自己面前杀人,倒在身旁的人忽然闷哼一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顺王见他努力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忙将头凑过去,他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望...望心...湖,殿...殿下...我对...不住...你。” 侧首看他时,他怒目圆睁俨然断气了,手在他双眼上缓缓带过,这才忐忑着起身走出殿室。没想到方才便已退下的庆王还未走远,见到顺王一副怏怏的模样,忙笑着凑上来,“皇兄,今日的事真是对不住,父皇命我带兵去剿,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看着他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顺王嘴角微微抽了抽,一时没忍住,挥手便是一拳,庆王哪里是他的对手,当下便忍了下来,见他走远了但嘴上忍不住愤愤道:“若是皇兄打我一拳便能出气,那子庆无话可说。” 最后四个字仿佛戳到了顺王心口上,这些事的源头还不都是庆王挑起的,顺王猛地一转身,缓缓走向他,庆王被他如冰凌一般的目光吓退,不住后退,连连道:“皇兄,你冷静。” 虽然被顺王打一顿,只会让顺王被皇上再苛责一顿,可是,谁会愿意被人暴打一回?更何况他还是庆王,顶着一脸的伤出去只怕丢脸要丢到大发。 顺王终究还是没忍住,当着众多内监和宫女的面将庆王暴打了一顿,饶是禁军们看到了也不敢上前阻止,最后还是请来了正副统领王秦和领裴尘东,才将两人拉开。 与其说是劝架将两人拉开,还不如说是将不断挥拳的顺王拉开,这件事最终还是闹到了皇帝那儿。皇帝听闻后也没有多加评论,可实在不愿意召见这两个儿子,心里着实烦恼,只好将这件事不了了之。 庆王白挨了一顿打,最后还是被抬出宫的,一个气结晕了过去。 楚沉夏在王府等到日落西山才等到顺王回来,见到他黑着一张脸,自然知道事情不好,一路无言跟着他进到房内。 顺王背对着他,楚沉夏心里明白他所为何事,当下没有犹豫,直截了当道:“殿下要为勤王翻案,翻案也不是这个翻法。” 顺王背部一僵,缓缓回身,眼中多了几分诧异,“你如何得知?” “我猜的。”楚沉夏浅淡一笑。 可顺王脸上的阴疑却越来越深,对自己来说他究竟算什么?从一开始的献策到后来的亲兵再到如今的将军之位,看似他这一切都是自己给的,可实则是他自己一手策划得到的,与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 对他来说自己又算什么?朋友还是想要一个可以抓住就往上跑的救命稻草? 楚沉夏忽视他的神情,顾自道:“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无头案在当年是证据确凿的,加上皇上亲眼目睹,这才亲诏判的勤王腰斩。而殿下根本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凭着对勤王的崇拜和自己内心的愤愤不平,竟能如此坚定不移的相信勤王的清白?” 顺王蓦然,顿了顿,冷淡开口道:“难道还不够吗?勤王叔是这九州大陆最懂礼节最知廉耻最有底线的人,这难道还不够吗?” “敢问殿下,可曾听闻九州大陆除了殿下之外的任何一人否认当年的事?”楚沉夏紧盯着他的眼。 顺王一怔,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楚沉夏继续道:“殿下有没有想过,其实庆王,皇上他们都没有错,错的是殿下一个人,因为殿下不信,因为殿下执意认为那些铁一般的证据是假的。” 顺王紧紧咬着牙根,脸由黑转红,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勤王叔连写七个冤字...” “殿下这是心结。”楚沉夏摇了摇头,目光在他脸上一顿,继续道:“顽固不化认死理,觉得勤王连写七个冤字,便觉得极惨,莫名生出许多同情来,殿下就像一头发了疯的牛,拉不住也拦不下。” 顺王的拳头紧紧攥起,显然是他的说法太过无礼,楚沉夏的视线在他的拳上一落,讪讪开口道:“殿下还想再打一次架吗?” 顺王缓缓松开拳头,似乎不想与他计较,又背过身对着窗子道:“你今天来找我究竟是什么目的?总不会是来说教我,既然你不信勤王叔是冤枉的,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可说的?” “我相信勤王是冤枉的,而且我想帮殿下翻案。”楚沉夏的口气认真又笃定。 顺王先是一惊,再是怔仲了片刻,才缓缓摇头道:“没理由的,你没理由帮我的。” 楚沉夏自然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仍装傻道:“殿下为什么这么想?” “你不相信楚沉毓会杀人,正如我不相信勤王叔会与皇后有染一样,可你若是真的有能力帮我,为何不先替楚沉毓翻案?对你来说应该轻而易举才对。我又是楚沉毓一案的最大证人,你有什么理由来帮我?”顺王的视线遥遥落在窗外,风从窗口灌进来,将他的声音吹淡了些。 楚沉夏慢慢走至他身侧,顺王眼角瞟过来一眼,只觉得他目光深邃,却又清澈,实在难得。 “我帮助殿下翻案,其一是为勤王冤死鸣不平,其二是想让殿下知道,眼睛看到的东西不一定就是真的,铁板钉钉的证据也有出错的时候。” “你不就是想说服我改变当年案件的证词?”顺王听他说罢,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自己如果不松口,饶是他再有能力,又能奈何这案子如何? 楚沉夏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鄙夷,随即笑道:“殿下错了。” 顺王不禁有些诧异地看他,他继续道:“沉毓不是凶手,我只要找到凶手将他从阴暗角落拉至阳光下即可,殿下的证词又有什么要紧呢?” “那你为何不拉?” “时机未到。” 顺王轻蔑得笑了一声,揶揄他道:“你的时机未到,我的时机就到了吗?” “是。”楚沉夏认真回道。 顺王一时无言以对,自己只是在揶揄他,他居然还如此正色回答,思量了半晌才相出一个能为难他的问题来,“那你可知害勤王叔的人是谁?” 楚沉夏似乎一直在等他的这个问题,直了直背,目光灼灼对着顺王,缓缓吐出两字来:“刘彧。” “什么?!”顺王两道眉毛紧紧皱在一块,匪夷所思地看着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楚沉夏,激动道:“你可知大皇兄正是被这桩案子牵扯才废了太子之位的?” “我当然知道。”楚沉夏淡然道。 顺王不解道:“那你怎么还能说是他?” “为什么不能?”楚沉夏冷笑了一声,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顺王,有些好笑道:“殿下不能凡事想当然,难道贼就不能喊捉贼?” “你可有证据?”顺王半信半疑地问道。 楚沉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眉睫微微一颤,轮到他看傻子一样地看顺王,“顺王问我要证据,司刑寺不多的是证据?全是勤王大罪的证据,那里有的是,和我来要算怎么回事呢?” 顺王白着一张脸,他刚才说出口便有些后悔了,这会儿低声咳了一声道:“罗叔死前和我说了一个地方,望心湖,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未曾听过,既然他说了那便好好查查吧。”楚沉夏摇头。 “确实该好好查查,既然你说要帮我,那便劳烦你去查了。” “好。”楚沉夏随口应下,又猛地抬头道:“我去查?为什么是我去查?我也是个将军,很忙的,不是帮殿下跑腿的...” 第四十九章 争夺背后 “将军你可算回来了。”马管家迎上来,紧绷焦灼的脸在见到楚沉夏以后终于松了下来。楚沉夏还未问出口,里面便传来一阵茶杯瓷器“啪擦”落地摔碎的声音,健步如飞便往大厅走去,马管家忙跟上去。大厅里一个年纪约莫三十五的男子紧紧拽着鹿寻,尽管他已年过三十载,但周身散发的气质仍然与整个大厅格格不入,明眸皓齿,端正的五官隐隐透着一股英气,简直让人无法想象他年轻时会有怎样惊人的容貌。鹿寻看到楚沉夏时,一双大眼骨碌碌地转了一圈,细看竟有些愧疚的神情,楚沉夏因此推测,这个男子便是钱重,鹿寻口中的大叔。楚沉夏迈步上前,从容不迫道:“是钱家老爷吗?”钱重闯入将军府时原本有些怒火,但见到楚沉夏态度中肯,气度寻常,没有一丝将军架子,浮躁的心才缓缓沉下来,行礼道:“草民钱重见过将军。”楚沉夏微微点头,用手招了招鹿寻,示意她过来,鹿寻犹豫了一下躲到了钱重身后,钱重听到楚沉夏叫她鹿寻,心里嘎登一下,但仍是僵着脸,一副不肯委蛇的模样,淡淡道:“二七原是我府中婢女,我夫人误将她送至将军府,是夫人的不对,我代夫人向将军赔罪,只是二七,必须得跟我走。” 楚沉夏见他神色异常,必知鹿寻对他意义非凡,但还是做出了没得商量的表情,“家母偏爱鹿寻,若是鹿寻走了,家母怕是伤心的饭都要吃不下。”这话虽然夸张了些,但也是实理,楚夫人原本打算初七便回府,可是又喜爱鹿寻,因此多留了几日。“既然如此,那不如问问二七是想留下还是跟我走?”钱重回首欲问鹿寻,却听到这位年轻的将军淡淡传来一句,“我要是不答应呢?” 两人视线相交,谁也没有避开,一个眼眸深深,似能将人的目光尽数吸进去,一个锋芒毕露,似乎要将对方伤的体无完肤。僵持间,楚夫人在老嬷嬷的陪同下赶到了大厅,还未走到楚沉夏跟前,便已着急唤出了鹿寻的名字。钱重整个人一僵,闻声慢慢转身,楚夫人看清来人,目光由着急转成了哀痛,方才能言善辩的钱重,此刻却觉得张嘴都是那样的艰难,终于从吼口翻滚出三个字来:“黎姐姐。” “你别叫我。”楚夫人眉心一皱,泪水便从眼角跌了出来,楚沉夏连忙示意周围的人尽数退下。“黎姐姐,这些年,你还好吗?”钱重缓缓放开了鹿寻的手,踌躇着向她走近了一步。“你别说了。”楚夫人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带着哭腔怒道,说着忙背过身去拭泪。楚沉夏见母亲双肩剧烈地沉浮,一时怔仲不知该上前劝慰还是质问眼前这个男子,母亲从前认识的人并不多,怎么会这个人有些牵扯,偏偏母亲还这般动容,楚沉夏一下子想到了那里去,视线又飘到了鹿寻身上,脑子登时一片空白。莫不是...鹿寻是母亲和钱重生的孩子!难怪母亲第一眼见到鹿寻就这般宠爱!想到这里,胸腔如缺氧一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黎姐姐!”钱重无奈地加重语气唤道。“夏儿,你带鹿寻下去玩吧。”听到母亲的要求,楚沉夏没有犹豫,也不敢多问一句,当下拉过鹿寻便出去了。正巧儿,永明公主的婢女原清来见,也不管她来将军府有什么事,将鹿寻一把塞给她,便匆匆折了回去。小心翼翼地趴在大厅外侧的东窗下,将耳朵紧紧贴在墙壁上,以便听个清楚。母亲悲痛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你老实说,鹿寻是不是你的孩子?”楚沉夏听闻此言与自己所想一样,大惊失色,险些一个不稳滑到,小心地半弓着身子,透过窗子的缝隙往里瞧去,只见钱重一个偌大的汉子眼眶也红了,嗓音也不掩沉痛,“黎姐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话至此,楚沉夏忽然反应过来,狠狠拍了一下自己,母亲方才问钱重,鹿寻是不是他的孩子,这话显然表示鹿寻不是母亲的孩子,如果是母亲自己生的,她还问钱重干什么呢?自己心里作祟,竟然慢了十几拍才反应过来。当下觉得探人隐私无礼,准备离去时,里面的人忽然说道:“云舒走了那么多年,就算有孩子,也不该是二七这般大。”云舒这个名字,楚沉夏并不陌生,她曾是金城最有名的舞姬,一曲惊世翩跹至今被人提起,翩跹舞也被各地的舞姬争相模仿,但见过云舒跳舞的人都摇着头唏嘘,这世上只有一曲翩跹一个云舒罢。母亲如何就同这些人有了牵扯?“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说不知?你应该说不是才对。”母亲似乎对他有许多敌意,这一点在语气中也毫不遮掩。钱重怔仲了一会,才道:“我只是讶异这世上会有如此相似之人,难免...”“你执意要将鹿寻带回去?”“是。”“那我再问你,鹿寻在你府中可受欺凌?带她回去,与她又有何益处?不如我将她收为义女,她这一生也能过的清白干净。”“如此,钱某求之不得,多谢黎姐...”母亲打断他道:“我不是为你,我为的是云舒。”“二七她不是云...”母亲又打断他道:“你不必说,我心里已经清楚了。”楚沉夏见他们话也说的差不多了,正想矮身离开,远处的马管家见到自己撩开嗓子吼道:“将军!将军!”跟着便是欣喜地小跑了两步,直跑到自己跟前,喜滋滋道:“将军,你让我找的地方找到了。”“夏儿。”听到母亲的呼唤,楚沉夏硬着头皮起身,马管家见到楚夫人与钱重都红着眼眶,一时口快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楚沉夏丢来一个狠辣的眼神,马管家连忙噤声,倒是钱重转移话题飞快,对着楚沉夏道:“这是沉夏啊,都长这么大了,年纪轻轻便做得了将军,我看他一身正气,意气风发,在年轻人里当属出彩。”楚夫人目光深深看着窘迫的他,接话道:“什么不卑不亢,在我眼里就是个孩子,你有事便忙去吧。”钱重不知她这后半句话究竟是在对谁说,一时也不好接话,倒是楚沉夏反应机敏,连声道是后,步伐矫健地离开了。楚沉夏今天的心情可谓是做贼被抓了个现行那般忐忑,平时的淡然镇定不知跑到了哪里去了。马管家紧紧跟在大步如飞的楚沉夏身后,走了几步便有些吃力,一便喘气一便欣喜道:“那地方...”楚沉夏没心思听他说话,四处张望了一番,问道:“鹿寻和原清去哪了?”“大概是去后院玩了吧,那地方...”“噗通!诶呀!”入水声和尖叫声忽然传来,楚沉夏眉间急促一跳,连忙赶过去。只看到两个人浑身湿透了从水缸里爬出来,楚沉夏一个健步,便将两人拉出来,斥道:“这天气还未炎热到跳到水缸里去降温吧?”鹿寻眨了眨眼睛,怯怯地低头不敢看他,原清因为与楚沉夏熟悉了,因此不惧他,笑了笑道:“我们是不小心。”“好了,快去换衣服,不然该感冒了。”楚沉夏无奈地催促道。见到鹿寻吐了吐舌头,便又想到了母亲与钱重的对话,眉间又隐隐皱了起来。“是了,得快点换衣服,一会你就得跟钱老爷走了。”原清拉过鹿寻的手,两人对视笑了笑。没想到这鬼灵精这么快就和鹿寻玩到一处了,楚沉夏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脑袋,原清捂着脑袋不解道:“将军无故打我作甚?” “我这是警告你不要打我们鹿寻的主意,别把我们鹿寻带坏了。”楚沉夏环胸看着她,见她停下脚步,又催促道:“快走,衣服都湿透了,再不换该感冒了。”鹿寻的脸上忽然红了一红,有些愧疚地看着楚沉夏,极轻道:“鹿寻对不住将军。”楚沉夏一怔,随即温和地笑了笑,“是我对不住你,你可能回不了钱府了。”鹿寻和原清同时“啊”了一声,但是原清声音比鹿寻高上许多,因此遮盖了她的声音,原清眨了眨眼睛,挽上她的胳膊,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后我们还能常常见面。”原以为鹿寻会失望一番,却也没见她有多难过,楚沉夏低声说了句小没良心的,就把他们二人推进了房间。一转身,马管家已经凑到了跟前,楚沉夏不由自主退了一步,道:“你说吧。”马管家见自己终于可以说话,这下如打开了水库的阀一般讲个不停,“我心说怎么一直找不到那地,原来那望心湖是秦朝时的叫法了,如今可不叫望心湖。如今也没有湖了,据说是两百多年一场大旱,将那湖给生生旱干了,后来的人便把房屋造到了那里去,渐渐地就成了一个庄子。再过了一百多年,那庄子慢慢就兴盛了,有着方圆百里最大的赌场。如今更是了不得,这庄子便是南宋最大的赌坊,无心阁,说到这赌坊的名字,还是从最初传下来的。不过我倒是听闻一件趣事,说是无心阁最初可不是个赌坊,暗地里是个收钱帮忙杀人的地方,江湖中的人都知道,只是后来阁里的那些杀手忽然一夜之间全消失不见了,这也太邪乎了,有人说是遭了报应了。” 第五十章 无心阁 马管家见自己终于可以说话,这下如打开了水库的阀一般讲个不停,“我心说怎么一直找不到那地,原来那望心湖是秦朝时的叫法了,如今可不叫望心湖。如今也没有湖了,据说是两百多年一场大旱,将那湖给生生旱干了,后来的人便把房屋造到了那里去,渐渐地就成了一个庄子。再过了一百多年,那庄子慢慢就兴盛了,有着方圆百里最大的赌场。如今更是了不得,这庄子便是南宋最大的赌坊,无心阁,说到这赌坊的名字,还是从最初传下来的。不过我倒是听闻一件趣事,说那无心阁最初可不是个赌坊,暗地里是个收钱帮忙杀人的地方,江湖中的人都知道,只是后来阁里的那些杀手忽然一夜之间全消失不见了,这也太邪乎了,有人说是遭了报应了。” 楚沉夏忍不住打断他道:“你这些消息都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马管家隐约有些得意道:“我在江湖中也是有些朋友的。” “江湖朋友?”楚沉夏目光微微一跳,敏锐地看了他一眼,马管家接住这一眼,笑呵呵道:“就是东街丐帮第一的莫老邪,丐帮第一是他取得帮派名,莫老邪是自诩。东街整个乞讨的地盘都是他的,那里三百多名乞丐都听他的,他乞讨了一辈子,也快有四十年了。” 什么丐帮,就是一群叫花子闲得慌,占个地盘便当自己是虎,什么莫老邪,分明是个老叫花子。 楚沉夏没再说话,正好原清换好衣服出来了,鹿寻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挤,忍不住笑道:“你瞧你比鹿寻要胖上那么多。” 原清听闻费力地扭头看了一圈自己的腰,自言自语道:“我看也差不了多少嘛。” “公主让你来找我何事?”楚沉夏原本想既然公主派的是原清,那必不是什么大事,因此也没有着急问。 原清一拍脑袋,惊道:“我怎么把正事忘了,完了,这下公主定要生气,若渝姑娘的病丝毫不起色,连孙大夫都束手无策,公主这才急着让我来请你。” “请我干什么?我又不会治病。” “许是公主觉得将军足智多谋,定能想到不一样的方法。”原清摸了摸头。 “你倒是会说话,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公主该着急了,走吧。”楚沉夏刚说完,鹿寻便探着头出来了,望着原清依依不舍的样子着实让人不忍心,便道:“鹿寻跟着我去王府吧。” 鹿寻灿然一笑,脚只是伸了一伸,又收了回去,“我还未和大叔告别,大叔会生气的。” 楚沉夏点了点头,“那就随你吧,原清!别再拽着鹿寻的衣角了,快走吧!” 到了王府,楚沉夏没见到半容,听说是回去找她师父了,在若渝床前看了半晌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回首瞧见顺王和永明一脸眼巴巴望着他的样子,竭力憋笑,故作严肃地摇了摇头,“这病我不会治。” 两人同时失望了一回,楚沉夏起身深深望了一眼顺王,顺王微微颔首率先出去了,楚沉夏正要跟着去,永明却叫住了他。 “公主有何事吩咐?”楚沉夏拱手行礼。 “无。” 楚沉夏诧异地抬头与她清明的双眼对视了一番后,由衷道:“公主这几日的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 “是吗?”永明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脑海中闪过十三皇子说的那句话,心里一凉,哀色又爬上了脸。 楚沉夏捉住她这一丝表情变化,劝慰道:“公主,故人如斯,不必回首。” 永明一怔,许是觉得他这安慰有些不走心,摇了摇头道:“你去吧,我很好。” “是。”楚沉夏行礼后缓缓退下,脚步忽然一滞,轻声道:“公主未能将送信函送出去,之后事情败露导致十三皇子身陷囹圄,其实公主不必如此内疚,这个局是十三皇子一早就安排好的,庆王的人也是早就在那里埋伏好的。” 永明翛然起身,因为动作太大险些将面前的药碗掀翻,一双眼灼灼地望着垂首的楚沉夏,只是须臾瞬间,她清明的眼中已饱含泪水。 十三皇子,她从小最敬爱的小哥哥,居然这样利用她,将她骗得团团转,险些还连累到远在鲁国的父皇。楚沉夏,她初心萌动的男子,居然如此云淡风轻地将这些事说出来,甚至没有考虑到她的半分苦楚。 楚沉夏并没有注意到公主的这番表情,话讲完了便退了出去。 顺王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在庭前不断踱步,楚沉夏忙迎上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才慢悠悠地直起身子,不徐不缓地将马管家对他讲的重复了一边讲给顺王听。 “呃...无心阁,我从未听说他与任何一个皇子有过纠葛。”顺王侧转过身皱眉凝思。 楚沉夏也拧眉道:“我也从未听江湖中的朋友提起无心阁,可依那人这么说,无心阁在江湖中应当是有些地位的,真是诧异,诧异,改日一定要深入阁内一探究竟。” “不用改日了,我看就今晚。”顺王面上坚定无比,回头凝视着楚沉夏,见他额间犹豫重重,登时以为他不想去,于是改口道:“你如今是骁骑将军了,想必也有许多公务缠身,是我想的不周到了,你若没时间,我一个人先去探探便是了。” 楚沉夏展颜笑道:“哪里有什么公务,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殿下无需多心,这个时候趁他们没有防备去打探打探是十分有利的。” “哪里不对劲?” “我也说不出来,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顺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深思熟虑是对的,可是想的太多也不尽是好事,去准备一下吧,戌时城东沿着河往左数第三颗柳树下见。” 楚沉夏点了点头,想问为什么是第三颗柳树下见,忍了忍还是没问出口,行完礼便告退了,眼角飘到正前方房门口的永明,遥遥拱手行了个礼,这才转身离去。 酉时已过大半,楚沉夏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风吹到脸上,似乎有些湿湿的,顺手便拿过一把伞,慢悠悠地往城东走去。 一只不知是什么的鸟一下子从面前飞了过去,还伴着一声极其难听尖锐的叫声,楚沉夏眉头不由自主又皱了起来,今天一天都心神不安的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远远见到垂柳河边的一株柳树,加快脚步赶了过去,却发现紧跟其后的却不是柳树,而是樟树,楚沉夏哭笑不得接着走了一段路才找到第二个柳树,待找到第三颗柳树时,一个人影早已在那来回踱步了。 “殿下,我来迟了。”楚沉夏两步并做一步上前行礼道。 顺王见到他如见到鬼一般吃惊,见到他手中的伞后,眉头更是紧紧皱了起来,低声斥道:“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楚沉夏着紫色的长褂,加上拇指那枚泛着红光的扳指,俨然是一个家产万贯的富家子弟。反观顺王,身着长衫夜行衣,整张脸藏匿于帽衫之中,只露出一双眼睛泛着幽幽的光,被行人撞见,必定三魂吓去两魂。 楚沉夏见到顺王的着装忍不住笑道:“殿下为何将自己裹得这么严实?我们是去赌坊赌钱,不是去闹事的。殿下一身杀气,人家赌坊可能连门都不让我们进,直将我们轰出来。” 顺王不解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伪装成赌客暗访,可是终究是探不出什么来的,不如直接进到无心阁深处一探究竟,比在外面套人话要简洁快速地多。” 楚沉夏摇头反对道:“如果无心阁真如他所说,曾经是个杀手组织,那么戒备和人手必定是攻不可破,我们贸贸然冲进去,十分容易被发现。” 两人想法不同,当即决定兵分两路,亥时在这相见。 许多店铺到了这个点已经早早关门了,一跳黑暗的长街只有无心阁发出明亮的光,十步之外便能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笑声和吼声。 楚沉夏走至门前,抬头看了看分别悬挂在门匾旁的灯笼,两只灯笼上分别写着,我为天地,万物得生。 门口有眼力的小厮早已迎上来,笑呵呵道:“这位老爷是第一次来吧?快请进快请进。” 楚沉夏淡淡回了个笑,脚一抬便走进了这闹哄哄的地方,大堂之中不少人激动地光着膀子,一脚踩在凳子上,激动地嘶吼着:“大!大!大!” 开了之后,果然是大,兴奋地猛拍桌子,大喊道:“我赢了!”这一喊,口水四溅,楚沉夏连忙退了一步,露出鄙夷的神情。 一旁的小厮看到他嫌弃的表情,忙道:“这里都是些粗人,老爷往里走,我保证里面更有意思。” 楚沉夏默默颔首,掏出一把碎银递给他,他倒也没露出多喜悦的神情,只是伸手收下了,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手上垫着玩。楚沉夏瞟了他一眼,这点碎银他不放在眼里,想必来此的大多是富的面上流油的贪官富商。 楚沉夏又掏出一整块银条,那小厮的目光亮的比银条上的光还晃,楚沉夏转了转扳指道:“只要你让我玩开心了,这个就是你的了。” “是,是,是,敢问老爷姓...?”小厮不住点头,说话间视线半分也不离银条。 “楚。” “尤十,楼下段位楚老爷!”小厮朝着楼上大吼了一声,楼上马上传来一声回应,“得勒。” 小厮笑眯眯地对着楚沉夏,做了请的姿势道:“楚老爷,楼上请。” 第五十一章 三悬机关 “尤十,楼下段位楚老爷!”小厮朝着远处大吼了一声,远处马上传来一声回应,“得勒。” 小厮笑眯眯地对着楚沉夏,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楚老爷,楼上请。” 这小厮满面都是笑容,行为举止也甚是有礼,可楚沉夏一眼就看出他是杀手,他眼中的戾气实在不懂遮掩,想必也是刚入门不久的杀手。 但一个赌坊,连这等小厮都是杀手,自然是有古怪。 楚沉夏微微点了点头,便随着他一路走去,穿过结满花灯的长廊,才看到眼前另一座单独的楼。从外面看华丽得与皇宫无异,进去了以后,便是一道极长的楼梯,窄小的楼梯与楼外面的富丽堂皇相差甚远,拐了一个弯又上了一个楼梯,晃眼的光才映入眼帘。 一个幼童忙迎上来道:“楚爷的段位在九。” 楚沉夏将手指的扳指取下递给幼童,道:“拿着吧。” 幼童两眼放光,颤抖着手接下,想来也知,这必是他在赌坊以来最贵重的一次赏赐。 小厮瞥了一眼开心得跳开的幼童,舔了舔嘴唇道:“楚老爷真是大气,随便一个赏赐都这般贵重。” 楚沉夏不以为意地道:“不过是一个扳指,算的了什么?” 一路走着,倒也安静,那些亮着灯火的房间时不时传出几句刻意压低的笑声,走到了廊间的倒数第二间房,小厮才打开房门请他进去,楚沉夏从怀中掏出那根银条,递到他手里,小厮连连弓身道谢里去了。 一个人懒散坐在席位上,楚沉夏进来也没见他抬起眼皮,只是朝他对面的座位努力努嘴,言简意赅地说了个“坐”字。 楚沉夏坐下来才见到他的长相,一头长发随意地披着,藏于长发间的是一张粉面朱唇的脸,他始终低头看着棋盘,因此看不到他的眼睛。 说不出的熟悉感,没来得及多想,对座的人已开口问道:“六博还是弹棋?” 他的声音粗犷沙哑与他的面容相距甚远,显然是刻意变声来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楚沉夏倒也不急,缓缓端起一杯茶,饮了两口才道:“六博。” 放下茶杯后,又道:“不过...每次都赌金银财宝甚是没意思。” 原以为那人会抬起头看一眼,结果他依然低着头摆着棋盘,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那你想赌些什么?” “一个问题吧,输的人须回答赢的人一个问题。”楚沉夏见他不肯抬头觉得无趣,视线在窗外一落,一个身形颀长的人在屋檐上连纵三下,随即隐没在了夜色里。 楚沉夏一惊,忙直起身子,殿下也太胆大了,居然在人家的地盘上纵来纵去。 “有朋友来了。”对面的人忽然问道。 楚沉夏跪坐着,藏于袖中的手紧紧一抖,将匕首缓缓抽出,脸上的肌肉微微跳了跳。 那人将十四面象牙箸往棋盘中一扔,趁着箸旋转不停道:“不必紧张,来者皆是客,这种事情不少见,掷箸吧,到你了。” 话音刚落,那十四面象牙箸正好停下,是白面一,将手缩回放至桌下,便等着楚沉夏掷箸。 楚沉夏心中虽十分讶异,但还是抽出了一只手,取过象牙箸轻轻一抛,目光凝聚在旋转的十四面象牙箸上,又想到了今日一直心神不定,这家赌坊究竟是干什么的?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象牙箸“啪”的一声停下,是黑面二,按理楚沉夏先行,将其中的一枚棋子移了一步,长发男子也伸手行了一步。 外面忽然传来清晰的刀剑交锋声,楚沉夏目光一跳,借着喝茶掩去眉间的焦灼。 面前的人又开口道:“到你掷箸了。” 楚沉夏放下茶杯时有些不稳,险些将茶水溢出,对座的视线似乎在茶杯上顿了顿,缓缓道:“这种事很常见。” 窗外的刀剑声忽然消匿不见了,又恢复了一片寂静,隔壁的厢房竟无一人出声惊叹,正是应了他的那句话,这种事很常见。 楚沉夏掷箸后,装作不经意问道:“这么快就没声音了,你们的人下手很快嘛。” “还好,听声音像是西楼传来的。”那人行了一步,继续道:“西楼有几处布下了机关,那位朋友应是触碰到机关才会被发现的。” 楚沉夏两道眉毛明显得皱了起来,眼皮也跟着不住地跳了起来。楚沉夏心系顺王,没时间和他拖下去,一局十二道行至第七道,他已经食十四鱼,二十八筹,显然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对座的人微微远离桌子,道:“我输了,下赌无悔,你问吧,但我只能回答你是或者不是。” 楚沉夏没有犹豫,脱口便道:“无心阁所属刘彧?” 对座的人怔了怔,缓缓吐出两个字来,“不是。” “多谢。”楚沉夏起身往门口奔去,那人忽然开口提醒道:“从窗户走快。” 楚沉夏返身至桌前,看了一眼始终未抬头的他,忽见他手指在象牙箸上一按,象牙箸极快地转动着,楚沉夏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十分熟悉,可又想不起来,当下又说了句谢谢,便纵身跳了出去。 那人缓缓抬起头来,一双桃花眼在灯火下耀耀生辉。 避开赌坊巡逻的人,悄悄溜进了西楼,如此顺利能溜进西楼的原因,楚沉夏走了几步便明白了,西楼不像那人口中所说设有几处机关,反而是机关重重,一不小心便会掉落机关所设的陷阱中。 沿着被顺王触发过的机关一路往前走,走到一处狭小的廊道时,七七八八的剑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其中还有几片黑色衣布,像是从顺王的衣服上扯下来的。 楚沉夏在墙边敲了又敲,终于摸到一块异样的砖头,尖利的刀在砖块四周划了几圈,感受到砖块的松动,才用手指将它钳下来,“嗖”的一声,一支冷剑从黑洞里冒出来,楚沉夏闪身一避。 “轰隆”一声过后,面前的两座墙竟然活动了起来,瞬间将这廊道拉长了一倍,脚下的砖头微微震动了几下,剧烈地活动,脚下一空,楚沉夏连忙跳到一边,眼角瞟到那砖块底下是一只极长的箭,掉下去必死无疑。 注意到两面墙上各有八个洞眼,楚沉夏顿时依着八卦阵行走,一下子走完了,身后的轰隆声忽然静止。 一颗心还没来得及稳下来,楚沉夏所站的地方十步以内忽然全部坍塌,大呼一声不好!原以为可以借着自己擅长的机关法一一破除走下去,却没想到这楼的主人竟如此聪明,解不开是一重机关,解开了又是一重机关,总之叫你来了就出不去。 两脚没有支撑,身体急速地下沉,意识到下面一定有箭,楚沉夏左手弩弓一打开,细细的箭头便抛了出去,让他不至于往下沉。 重物滚动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只是一秒钟的事情,头顶上方忽然掉下一个巨石来,手中的弩一收,整个人飞速地洞口飞去,“腾”的一下借着弩弓的力量攀到了墙壁上,眼睁睁看着巨石砸入坍塌的洞中,“轰”的一声,墙壁也因此跟着震了一震。 楚沉夏跳下墙来,不由得又暗暗佩服并咒骂了一顿机关师,为何解开机关后的陷阱竟比未解开的陷阱要险上几倍。 有了前一次的教训,楚沉夏不再解机关,而是乱闯,只是挡飞来的箭有些吃力,倒也不至于被陷入困境。 刚要转弯,一柄刀忽然冒了出来,准确无误地连自己躲避的位置都算好了,见避无可避,楚沉夏当即咒骂一声,“这机关爷爷的成精了!” 话说的那刻,脖颈前的刀忽然不动了,随即从拐弯处探出一张脸来,楚沉夏黑着脸唤了一声,“殿下。” 顺王将刀收起,眼中全是笑意,顿了顿,还是忍不住笑道:“没想到平日里受礼的楚沉夏也会有气的跳脚的时候。” 楚沉夏低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殿下,你果然被发现了,我就说此法行不通的。” 顺王却摇了摇头,从怀中拿出一张羊皮纸,小心翼翼地摊开道:“这地图上标了无心阁所有的势力范围,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楚沉夏的目光在羊皮卷上一落,心里也是惊叹的,这一份羊皮卷显然有些年头,上面有几处红点,想必是他们的势力范围。 楚沉夏的视线忽然牢牢落在其中一处红点上,震惊地抬头看着顺王,顺王点了点头,唏嘘道:“行山,没想到那些可怖的东西也是他们弄出来的。” 楚沉夏又看了看另外几处,正色道:“这几处也该好好彻查,南宋竟有如此阴毒的组织,是万民的不幸,殿下若是能将这些地方尽数剿灭,当真是奇功一件。” 顺王叹了一声,将羊皮纸收好,目光中满是坚定,坚定中又透着一丝哀色,“确实是我南宋子民的不幸,我定要将这等毒牙拔去。” “确实如此。”楚沉夏跟着点了点头,环顾四周后道:“不过殿下,我们目前的处境并不乐观啊,能不能出去也是一个问题。” 第五十二章 巨蟒逃生 “我觉得还好。”顺王心不在焉地说道,目光四处游走停下来时,指了指正前方的路,笃定道:“从这走。” 楚沉夏顺着他的手看去,那是一条看起来比较凶险的路,但也许是最好走的路,于是脱口问道:“殿下懂机关术?” “不懂,但我想这条路凶险一些,背后的价值或许就大些。”顺王继续观察路线。 “我们还是走旁边那条吧。”楚沉夏慢慢抬起手,指了指旁边一条相对平坦的路。 顺王的目光打了个转,极快地反驳道:“既然都来了,自然是要一探究竟的,我断言,那条路上不会有我想要的东西。” “殿下想要东西还是命?”楚沉夏的声音忽然冷了起来。 顺王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正视前方,淡淡道:“你若是怕,那便不用去,如此机关还是困不住我的,那东西我势在必得。” “殿下究竟要的是什么东西?”听他又说了一回,楚沉夏实在忍不住问道。 “你不必管,照着原路回去吧。”顺王直了直身子,竟然真的独自往前走去,楚沉夏愣了一愣,也没追上去。 一阵箭雨来袭,对经历过战场箭雨的顺王来说,眼前的箭雨根本算不了什么,或许根本称不上箭雨,几只箭罢了,轻松地一路走下去。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往高处走,想到东西极有可能在楼上,心里顿时有些喜意,行进的速度又加快了不少。 走至一个廊道前,只见廊道两侧都是房间,房间里漆黑一片,房间外却挂着明亮亮的灯笼,将这廊道照的清清楚楚,廊道尽头是一扇雕有百花的木窗。 顺王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脚实实在在地踩在地上,这才有些放心地又跨出了一步,一点一点行到了第一个房间前,凑过耳朵去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手中的剑顶在门上,正要将门推开时,身后一阵疾风袭来,伴着一句疾呼:“殿下,不可!” 虽不知为何,但还是逆势将剑力收回,适时楚沉夏已走至他旁边,看了看依然紧闭的门松了口气,可还未来得及说话,头顶的大灯笼一抖,硬生生地砸了下来。 楚沉夏正要拉着顺王跳开,顺王手中的剑已经凌空一劈,将那灯笼劈了个粉碎,白色的粉末登时四处飘散。 顺王脸上,头发上,也落了不少,看上去像是晚年的顺王,他甩了甩头将这些灰摇散,有些紧张地看着楚沉夏道:“这粉有毒?” 楚沉夏深深看了一眼他依旧正常的面色,低头掸去手臂上的白灰,淡然道:“没毒,骨灰罢了。” 顺王听他说没毒,心稍微定了定,可听到后半句时实在忍不住皱了皱眉,快速地拍打着自己的衣袖。 手中的剑不经意间撞到了门,“吱呀”声在身后忽然缓缓响起,顺王僵着身子,投来一个怎么办的眼神,楚沉夏摇了摇头,猛地拉过顺王,吼出一个“跑”字。 可顺王以为的跑自然是往前跑,因此反拽着楚沉夏一路向前奔去,楚沉夏不防有他,一时之间见已跑出一段距离,再回去也来不及,只好顺着顺王向前跑去。 身后的机关启动声不断传来,他们每跑过一个房间,房间的门都缓缓打开,顺王一面觉得惊异,一面却又跑的飞快。 跑到廊道的尽头居然是一扇嵌在墙壁中的死窗,俨然无路可退。 楚沉夏早已算出这八个房间的机关是如何排列的,只是不知道破解了这个机关,那人会用怎样阴毒的机关回报,因此他也不敢妄动。 身后传来一阵蛇吐信子的声音,两人同时回头不由得骇了一大跳,两条巨蟒从房间里飞快地探出头,有些怔仲地瞧了瞧外面。其中最大的白蛇缓缓游着身体,在碎灯笼处舔了舔,蛇信子飞快地游动了一番,目光似乎落在楚沉夏和顺王身上,敏锐的嗅觉似乎闻到了什么,飞快的扭动着身子冲过来,剧烈扭动的蛇身打到房门,“啪嗒”作响。 楚沉夏上回虽在行山见过一般大小的蟒,此刻却没有什么动作,倒是顺王胆大的不行,上前便是一剑,无奈那蛇鳞着实坚硬,顺王对弈片刻,有些无措起来,又怕另一条蛇前来相帮,因此视线免不了总往那边瞧去,一时分心不慎被那白蛇蛇尾缠住,狠狠敲打了几下蛇身无丝毫帮助下,朝楚沉夏抛去一个厉色。 楚沉夏并未注意到顺王的眼色,此刻正抬头望着头顶出神,顺王见他袖手旁观,着实忍不住咬牙求救道:“过来帮我。” 那人背对着他,又仰起头看着另一处地方,口气悠然,“殿下再撑一下,我还需半刻。” 顺王是如何心性高的人,见他找借口不救自己,便不肯再说第二次。一身热血忽然沸腾起来,不救就不救,顺王手中的剑疯了一般往那蛇身上戳。 忽然想到自己脖子上戴着的一块玉石是勤王叔当年送给自己的,在西番被叫做金刚石,锋利得可以破万物。 拽下玉石,用力地一划,果然,紧密的蛇鳞被划出一个口子,白蛇蛇一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蛇头怒张便冲到了眼前。 顺王将剑横在大张的蛇嘴中,白蛇登时动弹不得,顺王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飞快地将它的尖牙尽数敲掉,最后一下玉石不慎脱手,滑入了白蛇的腹中。 白蛇登时大怒,缠绕的蛇身一松便在地上打起滚来,顺王正要松口气,另一条黑蛇已经窜到了眼前,回身想取剑,却发现那剑在白蛇的嘴角卡的死死的,白蛇又在发疯,是无论如何都取不下那剑了。 黑蛇目光阴狠,张了张嘴似乎满腔怒气便涌了出来,顺王见自己退无可退,一颗心跳得前所未有得快,简直要从吼口跳出来,黑蛇的脸忽然在自己面前骤停,又猛地转过去,顺王那时已然感受到了蛇信子的温度,只觉得生死是一瞬间的事,咽了咽口水,随着黑蛇一同将视线投去,只见黑蛇尾部被一柄长剑牢牢钉在地上。 黑色勃然大怒,挣了两下便将长剑挣脱了,不顾蛇尾鲜血淋漓的伤口,一个扭身便冲向了楚沉夏,楚沉夏向它疾跑了两步,忽然矮身蹲下,手中的弩弓一射,便穿过了它的下颚,弩弓又朝着头顶一射,黑蛇登时悬空,蛇身不断扭动妄图逃离这种束缚。 楚沉夏知道困不了它多久,连忙将白蛇口中的剑取出,一滴水从头顶的缝隙中流出,所到之地顿时变成一个黑点,楚沉夏忙将剑递给顺王道:“快进去。” 顺王诧异道:“去哪?” “白蛇腹中。” 迟迟不见顺王有动作,楚沉夏这才推了一把有些怔仲的顺王,催促道:“快进去。” 顺王有些犹豫,脸上忽然被楚沉夏蒙上一块步,不由分说便推了进去,楼板破裂的声音随着黑蛇的动作越来越清楚,楚沉夏才进去了半个身子,便已清晰听到黑蛇重重坠落的声音,忙用匕首在白蛇颈处一滑,白蛇吃痛张了张嘴,楚沉夏借机缩了进去,一进去便在蛇腹中刺了一个洞,两人不至于窒息。 “兹拉”的声音隐隐传来,绿矾油从头顶的裂缝处不断渗出来,整个廊道登时下起了小雨。 白蛇和黑蛇的蛇身碰到这油,蛇鳞登时被灼烧成焦状,巨蟒越是觉得痛,扭动的幅度越大,正是如此,一身蛇肉无一处是完好的,尽是萎缩焦烂。 片刻过后,楚沉夏觉得白蛇不再有动静,右手的长剑向右一提,便划出了一条极大的口子,白蛇微微搐动了两下,便再无动静。 一股浓郁的酸味夹杂着血腥味扑鼻而来,顺王险些要呕出来,一只手刚探到地面,手心便如在油锅里滚了一番,闪电般将手缩回。 身后的楚沉夏将剑抵在黑漆漆一片的地上,叮嘱道:“殿下,这是绿矾熬成的油,连蛇鳞都能瞬间腐蚀,更别提人的皮肤了。我们将剑抵在地上,一点点滑出去。” 顺王左手在蛇身一划,也划出一条大口子,左手倾上前将剑牢牢顶在地面,借着剑力缓缓往上滑。 两人如同划船一般,缓缓划了出去,从蛇身里爬出来的那刻,只觉得空气清爽无比,当下忍不住多吸了几口。 顺王从里衣撕下干净的衣角,将右手随意包扎,问道:“怎么会这样?” 楚沉夏不语,手中的飞刀掷向了廊道尽头的假窗,飞刀卡在假窗中间,忽然“彭”的一声,假窗裂开了,紧接着头顶楼板横空显出一排小洞,大大小小十几个,宛若人眼那般大小,除了刚刚被黑蛇甩坍塌的那大块除外,其他的洞中都流出了泛着酸味的绿矾油,闻之则呛。 黑蛇不防,蛇身“兹拉”冒着烟气,费劲地扭了扭,不出几秒便僵硬着不动了。 右手的疼痛隐隐传来,顺王皱眉愤道:“这里的机关竟然如此凶险,这般阴诡究竟是何人所为?!” “我原以为是刘彧,其实不是。”楚沉夏目光一紧。 “那是谁?”顺王问道。 ------------------------------------ 读者朋友们,今天是跨年夜,明天是元旦,都出去嗨了吧。可我还坚守在电脑前,你说什么?要给我投票?啊?还要给我评论?哦,谢谢你啊,动作要快,下手要狠,就这样,拜拜~ 第五十三章 二十年弹指间 “陛下,苏艽求见。” 陈公公将手中的一对玉琢蛇头直伸到皇帝面前,才将头深深低下去,埋于双臂之间。 近来,老皇帝甚感自己有些自不从心,又想到了太子一位空缺已久,大臣的举荐也连日不断,那份焦灼便爬上了眉目,人选自然是有的,顺王确实是他心中的不二人选,可是心里就是犹豫不下。 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偏偏那二十多年未出现的苏艽也来插一脚,皇帝瞧着那对蛇头皱了皱眉,往事不断涌了上来,半天才从口中蹦出一个字来,“传!” 未多时,一个化作御林军的中年男子缓缓上前,正要跪下行礼,却被皇帝亲手拦下,“爱卿不必多礼。” 苏艽缓缓抬头,与皇帝同岁的他竟比皇帝老上许多,一张脸死气沉沉得没有生气,全然没有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皇帝惊道:“多年未见,你如今怎么这般模样?” 苏艽找不到焦点的目光在皇帝脸上轻轻拂过,语气也颇具讽刺,“草民自然不及圣上,圣上高坐朝堂,微微蹙眉便有万千臣民想方设法讨好,哪里会似草民这般,连个晚年都度不好。” “怎么?”皇帝见他忿意横生,大有兴师问罪之意,忙问道。 “嗬。”苏艽微微抬眼,目光虽漂浮不定但却冷冽万分,不疾不徐道:“龙生龙,凤生凤,这话一点也不错,圣上的龙子昨夜突发奇想跑到我的无心阁,先炸了我用尽一世心血所创的苏西楼不说,还一把火将我的无心阁烧了,死了多少人我不清楚,但今日告假未上朝的几位大臣必定是其中几个没从阁里出来的。” 无心阁是苏艽隐退之后的存身之地,虽偶有大臣上奏表无心阁,但皇帝大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过去的。谁曾想,居然有皇子跑到无心阁去闹了起来,还闹到了眼前这般尴尬的局面,皇帝重重呼吸了几下才问道:“是哪个皇子?你说出来,朕...” 还未等皇帝说完,苏艽已冷冷开口:“顺王。” 皇帝后半句话果然噎住了,怔仲了一会,有些怀疑地看向苏艽,“是子顺吗?他虽然征战无数,但朕知道他是个乖孩子。” “草民用性命担保,顺王无疑。”苏艽说着要行跪礼,皇帝连忙伸手示意他起来。 归根结底,皇帝如此待他皆是因为二十六年前,当年自己还是一个小国的太子,年仅十七的他自持极高,亲率十万大军远赴晋国,未料晋国当时派出精通机关和阵数的高人压阵,惨败,当夜便被逼退至行山脚下。 听闻行山上住着一位精通机关的绝世高人,他便亲自去请,苏艽不仅答应了他,同时还借了他一万精兵。 那苏艽不光精通机关,还深知对方的路数,不过三日便破了严防的晋国,十日后便改国号为南宋,当年便是嘉庆一年。 他登位以后封苏艽为大司马相报,岂料那苏艽不但拒绝,还言之要归山,让皇帝从此莫要相扰。 皇帝自然不肯放过如此良臣,便与他有了三年之约,倘若三年后他还是不愿意袭位那便由他去,这三年,正是南宋根基不稳的时候,苏艽尽心尽力,为皇帝将这江山治理的固若金汤。 三年之约转瞬便至,苏艽如期离开,皇帝没有挽留。那时的少年皇帝便成了民间的传奇,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没有苏艽的相助,他绝不可能从行山活着离开,更不可能将晋国覆灭以南宋替之。 见他言之卓卓,皇帝脸上浮起一丝为难,沉着脸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这个子顺!” 陈公公从外面急匆匆进来,脸色不大好地唤了一声,陛下。 皇帝头也没抬道:“又怎么了?” “顺王求见。” 皇帝猛地抬起头,怎么在这个时候来?怔了一怔,眼角便瞟向了苏艽,苏艽的视线明明在地上,却仿佛看到了皇帝的目光,淡然道:“在圣上面前,草民不敢造次。” 皇帝似乎被他戳中了,悻悻地别开脸,对着陈公公不耐烦道:“宣他进来!” 顺王一身戎马装扮,一只手扶着头盔,眼角眉梢全是喜意,连脚步都是那般轻盈,行礼后道:“父皇,孩儿有喜事禀告父皇。” 皇帝似乎有些不自然,没好气道:“什么喜事?” 顺王见父皇今日心情不佳,便愣了一愣,视线划过一旁的御林军,目光不由得一紧,一个普通的御林军怎么会有那样浓郁的杀气? 皇帝见顺王死死盯着苏艽,忙催促道:“你有什么事,快说。” 顺王收回视线,将一份羊皮卷递了过去,见那御林军也投来一个视线,不由得又多看了他一眼,心里着实疑惑。 “这是什么?”皇帝冷声道。 “儿臣昨夜去那无心阁找到的,儿臣要说的便与这无心阁有关,那无心阁里的人都是杀手组织不说,那里的一处西楼更是机关重重,极其阴诡,儿臣觉得这样一处地方留在南宋是对我南宋百姓的威胁,因此擅自将它处理了。”顺王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看了御林军一眼,稍停片刻又继续道:“儿臣连夜赶至行山,将无心阁在行山上的势力也消灭的干干净净,其余地点因不在金城,所以还未前去,先向父皇来请命。” 皇帝的眼皮重重一跳,顺王的这番话说的他心惊肉跳,连看一眼苏艽的勇气都不大有,将手中的羊皮卷一抖,责备的话冲口便要说出,转瞬一想却问道:“此事可是你一人所为?” 顺王自然不知皇帝这番心情变化,没有犹豫道:“此番行事骁骑将军楚沉夏功不可没,若不是他精通机关之术,儿臣恐怕就见不到父皇了。攻破行山的妙计也是他所想出来的,如此有谋有略的将军,儿臣真是从心底里佩服。” 皇帝“哦?”了一声,眼角忍不住瞥向了苏艽,苏艽保持着直立的姿势没有半分动作,仿佛真的是一名御林军。 顺王以为父皇对楚沉夏有兴趣,正想趁机夸赞了一番,却不知如何触到了父皇的怒气,语气里是重重的责备,“功不可没?子顺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二人的莽撞,有多少人死在了那里?又因为你们的莽撞,朝廷失去了多少良臣?” 顺王以为那些不过是腐败的官员和唯利是图的奸商,因此并没有放在心上,知道有几名名声不好的大臣没能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暗喜了一把。 如今却听父皇这般讲,当即反驳了过去,“父皇,那些奸臣活着也是祸害我南宋百姓,还不如死了的好。 “奸不奸不是你说了算,对朕忠心的就是忠臣,对南宋有益的就是良臣,他们私底下如何又与朕有何干?一个楚沉夏能将一座无心阁摧毁于旦夕之间,你告诉朕,他能不能代替那些大臣来为朕谋事?你说那些人 第五十四章 主谋现身 苏艽退出来的时候,顺王已在殿前跪了一个时辰了,见到苏艽翛然起身拦下他,质问道:“你是何人?” “与殿下何干?” 顺王被他这话一噎,心里又着实觉得他非同常人,打量他的目光微微收紧,试图找出一丝端倪,却什么也找不出。 陈公公匆匆跑出内殿,行完礼忙道:“哎呦殿下,你可别在这跪着了,陛下让你回去呢,这么候着也不是个法子,陛下正是气头上,不会召见殿下的,殿下不如回去想想法子?” 说话间,苏艽已走远,顺王也无意追上去,听到陈公公这番话也觉得在理,越是触碰父皇的逆鳞,父皇就越生气,当即与陈公公告别了一番才走,无非是叮嘱陈公公多劝慰父皇云云。 马不停蹄赶到骁骑将军府的时候,正好比皇帝派去的人晚了一步,因此在门口撞见了。 瞧见平日最好干净的楚沉夏,如今披着一头散发,当下心中便是一酸,面上也是颇多愧疚,正待下马说些什么,楚沉夏却摇着头开口了,“殿下不必为我向圣上求情。” 顺王以为这话是他气糊涂了才赌气说出,忙踹着马腹追了两步上去,义正言辞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殿下...”楚沉夏回身急呼,话音却落在了马蹄声中,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人一马遥遥而去。 这件事,倒也不是始料不及,从一开始,楚沉夏就觉得颇为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直到方才御林军来,心里的疑惑总算是明白了大半。 一个局,为的就是顺王,自己只不过是皇帝不好降罪顺王的替罪羊罢了,想必顺王目前的处境也不好过。 皇帝为什么要降罪,为的是死去的那几名官员吗?事实上,那几名大臣夜不归宿已是常事,府里的人见他们未回府,眼前早朝快要开始,因此如往常一般禀的是病假一说,皇帝又是如何得知?且早于那些大臣的家室? 更奇怪的是,他当时先点的西楼,火势稍大些的时候,那些大臣和富商们早已意识到不对劲,纷纷见鬼似的跑出了无心阁。他正是故意留这个时间让他们逃命的,点燃无心阁的时候,除了那些小厮已无他人,为何最后会有几名大臣的尸体出现在无心阁? 楚沉夏只想到一种可能,无心阁所属皇帝,若非如此,怎可能消息生风般迅捷先知?幕后黑手,不想也知,废太子无疑,罗叔是棋子,望心湖也是棋子,只怕行山也是棋子。 想至此,额间的阴云便沉沉了,他究竟还要做多少这样的事情,才能完成他心中的大业?这一份血淋淋沉甸甸的大业,万民真的背负的起吗? “禀晋王,一切顺利。”来人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虽然用词严谨,但脸上却是肆意的微笑。 刘彧回转过头,回笑了一声继而问道:“很好,六历军和列行军那边怎么样?” “消息已经放出去了。” 刘彧满意地点了点头,丝毫不掩眼中的阴冷,眼尾瞟了一眼一旁的人,笑道:“你办事我很放心,从未让我失望过一次。” 那人摇摇头,苦笑道:“先前让殿下失望过一回。” 刘彧明白他指的是齐国被灭之事,也跟着摇了摇头,“他的才智不在你之下,早晚有一天,他要淌进这趟浑水里来,借着这次的事情,罢了他的官,叫他死了这条心吧。” “希望此次可以一箭三雕吧,没有他搅局,或许那一回晋王已经登上了王座,将国号改回晋国了。” 第一只雕正是无心阁,当年苏艽助刘炔登上大位,害得晋国被灭,这个仇怎能不报?如今借顺王的手除了无心阁,也算出口恶气,第二只雕才是顺王,想要摇动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极其不意,但此番必能加重皇帝对他的失望,最后一只雕便是楚沉夏,为顺王谋这天下,意图为南宋框上一个仁君,皇帝虽对顺王失望,但必不会治罪与他,如何对死去的大臣交代,除了替罪羊楚沉夏再无其他。 刘彧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最后一雕真乃神雕啊,恐怕不易。” “哈哈,晋王也不必如此惆怅,至少我目前是想不到他有什么翻身的本事。”那人乐道。 “对了,我母妃如何了?” “日日与青灯古佛相伴,虽清苦倒也安逸,只怕太妃是不大可能下山了。” “无妨,你要派人守住山脚,确保无人去打扰母妃清修,这也是我唯一能为母妃做的事了。” “是。” 二十六年,宋国世子刘炔带二十万兵马直冲大国晋国,在当时是诸国皆嘲讽的对象,晋国国君,刘彧的外公,晋申帝当时根本没将刘炔放在眼里,又极好面子,怕自己严防守卫传出去被其他国君嘲笑,因此等人家打到了家门口才开始防卫。 加上当时有江城盟主黎浮的机关队列坐镇,根本无所畏惧,对于刘炔这般以软击石的做法,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果然,没过几日便将他直逼退到行山脚下。 祸福旦夕,刘炔居然请出了一位精通机关之术的高人,此人名为苏艽,无人知其来历,将黎浮的机关阵一一破解后,又使出了八卦五行阵,硬是将局面掰回了平局。与此同时,与晋国相邻的吴国也发起了进攻,后来才知,吴国国君与刘炔一早便有约定,若刘炔与晋国对峙能坚持十天以上,便答应助他一同瓜分晋国。 结局可想而知,刘炔出尔反尔,待灭了晋国之后,又将剑头指向了吴国,两国同灭,合二为一,便是如今的南宋。 刘炔表面说着要大赦天下,以仁行之,背地里却将晋吴两国宗亲殆杀干净,唯独留下晋国的晋五公主一人,并纳为嫔妃,说到底,只是借此宣告天下以安民心,表明他真的是一个仁君。 晋国被灭之日,正是晋五公主于大司马卫卓成亲后的第一个月,既是前朝的公主,又是已嫁的人妇,他一个皇帝怎么也该避开这个晦头,另选他人的。 只是当时晋五公主在晋国是出了名的公主,不同于其他娇生惯养的公主,德才谋略样样都是出色的,曾在殿前三言击退刺客,也曾上马射箭,下马蹴鞠,摆的一手好棋让九州大陆最出名的棋师甘拜下风,闲事所创的针法带领晋国的刺绣产量是全九州最高的,偏偏还是个爱民如子的公主,七天一小赈,一月一大赈,设灾铺发粮食,亲自去灾民地救助,如此等等,说也说不完,是万民心中仅次于皇帝的公主。 这样一个出色的公主,刘炔怎能轻易放过,留着她才能让万民心甘情愿地臣服,晋五公主当时岂未想过自缢?她一个如此气节高的女子,怎会甘愿忍辱偷生,为刘炔送去那样一个好处,只是刘炔当时以卫卓之全家相胁,不得不从。 她与其他公主不同,她的这个夫婿是她自己挑的,两人也是真心相爱的,是承诺过生死的恋人,卫卓惨死殿前,她无力相救,那时一心便只想保住他一家大小。 再后来,她得知自己怀孕了,知道刘炔不会留他存活,为了保住这个孩子,靠吃药来拖着诞子之日,为了不让刘炔疑心,足足拖了两个月才将他诞出。 那夜异常凶险,母子皆是垂死边缘,刘炔几日未上朝,不曾进食的守在她身边,双目猩红地握着她的手不断道:“荣儿,你要活下来。” 不知是受他话的影响还是御医们后来真的找到了方子,人还是活了下来。 是刘炔的第一个儿子,也是南宋的第一个皇子,刘炔很开心,当日便以立嫡长子为由不顾众大臣的反对执意封为太子,取名刘彧,无尽宠爱了二十年,冠礼之时,赐字子望,也有他的一腔期望。 二十年须臾瞬间,沧田桑海变了太多,刘炔尽心尽力地对晋五公主母子好,也竭心竭力为天下子民谋生,也许是装,也许不是,但他俨然成了一代仁君,受臣民爱戴。 若不是两年后的那桩无头案,他身边最亲的皆叛了他,他又怎么会变得如今这般?夜夜不得安宁,心口的毛病也日益严重,年少时暴怒喜戮的情绪又覆了上来,就连从幼时陪着刘炔到如今四十三个年头的陈公公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此事半句,更多时候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 那桩无头案,他失去了胞弟勤王,做世子时便是世子妃的皇后,宠爱多年的太子刘彧,还有每夜碰见病死的荣妃。 一夜苍老,便是从那时开始的,疑心重重,也是从那之后才有的。 正是如此,他才开始宠溺当初冷落的高娴妃和顺王,他如此宠溺,不听他人对顺王的攀咬,不过是因为他将顺王的心看的干干净净,顺王做什么他都会知道,从小便是如此,但从前他只觉得顺王愚钝与太子一比,稍稍逊色,如今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他越看越觉得顺王好,愚钝一些也无妨,一切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就行了。 未料,这段日子的顺王做的事情皆出乎意料,皇帝有些慌张,他总觉得小鹰正在长大,尖牙已经长出来了,所有的一切即将不受控制。 无心阁的事情让他忽然明白,顺王最近的所有变化全都来自于一个叫楚沉夏的人。 第五十五章 万众请命 告示刚贴到城墙上,便有围观百姓冲上前撕了下来,这分明是大不敬的行为,可那几名官兵也并未说什么,只是将那人推搡进了人群,又重新贴了一张上去。 那人愤愤道:“死的是楼敬之、斐汶、周中钧这等贪官污吏,楚将军何罪之有?” 人群中立即有人接话道:“楚将军所为实乃英雄豪杰,实为我等出了一口恶气,只可惜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一名官兵的矛顿时指向了说话的那人,将他逼退了两步,怒目圆睁道:“愚蠢!你这话已是大不敬,圣上追究下来即是大罪,我见你无心说这话,因此不和你追究,赶紧回去吧!” 那些围观的百姓见官兵不追究那人,心里便认定了官兵也是站在百姓这边的,登时人群出声的人越来越多。 路过的人瞧这城墙下人声鼎沸的,纷纷被吸引了过来,见到告示才明了,一个个都忿忿不平,要为楚沉夏鸣冤。 不知是谁提出了万民请命,百姓们毫不犹豫地在白纸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不会写字的妇人便盖了一个手印,就连七八岁的孩童也被父母拉过来摁上了手印。 那几名官兵见越闹越大,有些慌张起来,举着手中的矛挤进了人群,一名孩童正被父亲拉着摁手印,孩童看到官兵,“咦”了一声,那父亲连忙将孩子从桌上拉下来,藏掖一般退至人群中。 害怕的情绪似乎会被传染,围观的百姓都退了一步,其中一名官兵来到桌前,却放下了手中的矛,抓起桌上的毛笔,认真道:“是写这里吗?” 周围人皆是一愣,后面那名官兵接上去,边写边道:“金城危急的时候,是楚将军带着兵马赶到,并将齐兵杀退南宋,我们金城的每一名官兵都铭记于心。” “好!”人群中有人高呼一声,有了这声领头,喝彩声不断,人群又鼎沸了起来。 “吵什么吵?!”一声怒吼忽然从人群外传来,那几名官兵率先看到高坐马背上的裴尘东,连忙奔出人群,下跪行礼道:“副统领。” 裴尘东的目光凶狠也阴厉,扫过众人的脸,一字一句道:“你们这群刁民,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聚众意图对我南宋不轨!” “副统领,我们只是为楚将军请命。”其中一名官兵回道。 “放肆!这请的是什么命?!这是造反!楚沉夏蓄意放火杀人已是死罪,岂容你们多管闲事?!”裴尘东手中的马鞭一扬,便结结实实落在了那名官兵身上,那名官兵竟是一动不动受下了。 百姓似乎意识到不对劲,纷纷往后退,有几个甚至想从一边溜走,裴尘东冷哼了一声道:“一个也不许走!全部给我带回去严加审问,我倒要看看哪些是楚沉夏的同党!” 身后的禁军却没有动静,裴尘东狠狠地回头扫了他们一眼,怒斥道:“我说的话你们听不到吗?!都要造反了不成?!” 周围一片噤声,胸腔的怒气腾腾翻滚,这个楚沉夏居然能策反他所带领的禁军,那股怒气一下子从胸口冲破了出来,手中的马鞭狠狠一扬,便冲向了人群。 人群登时四散,裴尘东的马鞭四扬,最后对准了桌上的白纸,顿时惊呼声一片。 “吁!”勒马声伴着激越的马蹄声从一侧传来,众人随即见到一道银光带着疾风从身前闪过,“啪”的一声,裴尘东的马鞭被来人飞出的马鞭所牵制,丝毫动弹不得。 裴尘东愤愤回头,见到来人却不由得目光一震,收回脸上的愤怒,吃惊道:“二...二哥,你怎么回来了?” “你这是做什么?”裴叔东不回反问道,两道有力的目光在他身上不断审视着。 自己的那些话唬唬无知的百姓还好,怎么可能瞒得过同为将军的二哥?知他必然是要插一脚,当下有些不知所措,顿了顿道:“一些刁民罢了,已经处理好了,二哥,我还有公事要办,这就先走了。” 裴叔东等他走了,留下几名随身的亲兵,叮嘱他们护好百姓的安全,才放心往顺王府赶去。 马蹄未停,他便跃下了马,奔进了王府,一路生风冲到书房,倒把正在商议的顺王和景旡二人吓了一跳。 顺王原本就皱着的眉越发紧了,示意他坐下,才问道:“看看你急匆匆被火烧的样子,你不是去了郴州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裴叔东端起茶杯牛饮了一杯之后,才擦擦嘴角道:“怎么不急啊?火都烧到眉毛了,别说我去了郴州,就算我去了天边,我也是要赶回来的!” “我和景旡正在商量对策。”顺王看了一眼景旡,景旡心领神会地淡淡一晒。 “那瞧你们俩的神色是有了决策?”裴叔东虽不解但也横生出些喜意来。 景旡笑着说出四个字来:“万民请命。” “原来城头那里是你们搞出来的事,我倒以为百姓怎会如此?可行吗?单单是金城的百姓或许根本摇不动皇上的心啊。”裴叔东有些失望地垂眸。 “那自然不是,届时我会与百官跪至大殿前,求父皇免去楚沉夏死罪。”顺王目光微微一凝。 裴叔东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讪讪道:“百官?殿下请的动吗?毕竟楚沉夏的事对他们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他们怎么会为了殿下去触碰皇上的逆鳞呢?” 景旡接话道:“裴将军不用担心,这百官中有一部分是为殿下谋事的人,一部分是与那些贪官结下仇的人,还有一部分是楚沉夏父亲去说服的人,还未算上那些自发为楚沉夏请命的官员,如此算来,百官足以。” 裴叔东听完,有些放心地点了点头,景旡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瞅了一眼裴叔东,有些为难道:“若还是不行,那到时候只能劳烦将军了。” “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就是了。” 顺王和景旡交换了一眼,最后还是顺王开口道:“如若不行,还有一个下策,我们原本想飞鸽传书告知你,未成想你先来了。” 裴叔东不解地看着他,顺王吸了吸气道:“带着列行军和六历军来金城请命。” “这...”裴叔东震惊地看着顺王,这可是灭族的行为,弄不好会被皇上当成是谋逆造反,哪怕是顺王也难逃定罪。 “殿下想清楚了吗?这一步要是跨出去了,那可是覆水难收啊!”裴叔东劝道,见他二人不说话,又道:“若是楚沉夏在,他一定不会同意殿下这么做!对了,他足智多谋,不如我们进天牢去问问?” 顺王斜睨了他一眼,叹道:“别开玩笑了,不说我如今被软禁在府,单是进天牢要凭父皇手谕,如何进得去?再说他都自身难保,身陷囹圄了,如何想得到办法?你放心,我既然敢让你这么做,便是有一万分的把握,倘若出了意外,你只需说是受我威胁即可,我绝不会牵连到你。” 裴叔东原本就没有害怕受罪这个意思,此刻听他这么说,便涨红了脸,“腾”地一下起身,言辞激烈道:“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楚沉夏是你的朋友就不是我的朋友了吗?他救我与列行军于黄西地,这份情我自然记得,我裴叔东怎么也是将门后代,岂会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殿下这么说岂不是在羞辱我?!” 景旡连忙站起来打圆场道:“裴将军你误会了,殿下不是这个意思。” “我确实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生性受不了别人替我背黑锅,倘若出事,你必须说是受我威胁,这一点你要谨记。”顺王解释道。 裴叔东慢慢冷静下来,盯着顺王的脸看了半晌才道:“殿下是真拿楚沉夏当兄弟看待,我对殿下来说不过是一个手下。” 听完后半句,顺王的气顿时便涌了上来,斥道:“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在意这些?!” 裴叔东离开位子,躬身行礼道:“臣但凭殿下吩咐,万死不辞。” 说完,竟施施然走了,这一句话足以表明一切,顺王怔了一怔,倒也没有过分在意,景旡为顺王倒了杯茶,递过去道:“殿下不必和裴将军怄气,裴将军也是太过重情义,等那些大臣的信到了,明日殿下便可率百官,金銮殿请命了。” 顺王接过去喝了一口,轻轻放下后,紧紧闭上双眼,眉睫根部颤了一颤,毫不掩饰一脸的疲倦,沉吟了一下才道:“希望一切顺利罢。” 翌日,裴叔东怎么都觉得心里不舒服,大白天的便悄悄混进了司刑寺。 楚沉夏起初见到一声狱卒装扮的他不由得失声笑出来,可听他讲完事情来龙去脉,登时跳了起来,震惊道:“什么?殿下今日要率百官跪金銮殿?!这个阵仗简直是逼宫啊!殿下疯了吗?你们怎么也不拦着他?” 裴叔东见他反应如此巨大,深知事情不好,跟着蹙眉道:“拦不住啊,殿下疯了,景旡也跟着疯了,他们二人谋划的这几个法子,真是听听便叫人胆战心惊。” 楚沉夏来回踱了步,猛地一抬头,叮嘱道:“列行军和六历军那儿你得守住,不能透露一点消息出去,一个兵都不能放到金城来,否则这谋逆造反的罪名便扣实了!” 裴叔东慎重地点了点头,又见楚沉夏摇了摇头,忙问怎么了? 楚沉夏垂眸沉思了半晌,似乎拿捏不住道:“万民请命是逼皇上裁决,率百官跪金銮殿已是逼宫,所属军营擅自出城直逼天子脚下更是大罪中的不赦之罪,这等激烈的做法不像是殿下的行事作风,显然是进了人家的圈套。” “啊?那怎么办?”裴叔东挠了挠头,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楚沉夏抬起眼来,向他招了招手,裴叔东连忙将耳朵凑了过去。 第五十六章 误杀顺王 今日早朝并无要紧的事,因此很快便结束了,陈公公宣告完退朝后,皇帝慢悠悠地准备下殿。 殿外忽然传来铿锵有力的声音,“儿臣刘衍携万民陈请跪书求父皇赦骁骑将军楚沉夏死罪。” 大殿内顿时沸腾了起来,皇帝原本就疲惫不堪的脸色此刻更是难看的吓人,御前带刀侍卫付虎从殿外疾步上前,禀道:“启禀皇上,顺王携众官跪于殿前。” 皇帝有些不稳地下了台阶,一把推开陈公公,脚步虽不稳但如生风一般,急匆匆往殿外走。 三丈长的白纸铺了一路,字和手印将这三丈白纸铺就的密密麻麻,顺王为首跪在殿前,身后约莫跪着六七十名官员,大多是品阶不够,没资格上朝的官员。 区区一个四品骁骑将军竟值得他做到如此地步,皇帝的气息又重又粗,两条眉毛紧紧皱在一起,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沉声道:“子顺,你这是在逼父皇吗?” 顺王跪直身体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替万民陈请,还请父皇赦罪。” “万民陈请?是朕,错了吗?”皇帝向他走了两步,无视脚下的白纸,目光阴厉地看着顺王。 顺王的视线在皇帝脚下打了个转,咬牙道:“父皇依律处置没有错,可楚沉夏也没错,纵火伤人虽属无奈,可除去无心阁这等阴险之地实乃大功一件啊。” 皇帝冷哼了一声,身后却传来一阵动静,几名大臣纷纷跑下殿前的石梯,跪至顺王身后,太子詹事季刚道:“陛下英明,可例律冈法之外不外乎人情啊!尔等为骁骑将军所为像陛下求情。” 禁军统领王秦接话道:“太子詹事所言甚是,骁骑将军虽有过失杀人罪,但也有功,功过相抵,当免死罪。” 又有几名大臣跑下去跪至顺王一侧,说了类似的话,皇帝见重臣都纷纷为楚沉夏求情,脸上的阴云登时密布,适时又有几名大臣从身后出列,皇帝一把夺过陈公公手中的拂尘,狠狠往地下一掷,在尘土飞扬中喝道:“全部给朕回去!” 那几名重臣听闻虽惊吓了一番,倒也不慌张,就地跪了下来。如今还站着的几位大臣想必便是庆王的人了,这些人中唯有司刑寺主司陈阙挺直脊背立于人群中,面色淡然,仿佛未受眼前这些人的干扰,倒是让皇帝的心舒了一舒。 “陈卿。” 听到皇帝叫他,陈阙忙上前矮身鞠躬行礼,“说说你的想法。” 陈阙应了一声,从袖口中拿出一份奏折递于皇帝,皇帝接过去粗粗一翻,龙颜大怒,一双眼怒气冲冲地看着他,陈阙不急不缓道:“禀陛下,此为楼之敬与斐文官官相护逼死武馆一家十二口的陈述,周中钧与各地富商勾结将赈灾的粮食高价卖出,臣正在查。” 皇帝没想到一向置身事外的陈阙居然也掺和到了这件事情里来,心头的怒火简直要将心烧出一个洞来,目光如刀一般扫过身前身后跪了一地的人,声音里也透着无尽的狠辣,“你们是联合起来逼朕吗?这都是阴谋,都是事先策划好的吗?你们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手中的奏折奋力一甩,“哗哗”声中所有大臣下跪,惊呼,“陛下息怒。” 御林军总管杨尹忽然疾奔而来,口中高呼道:“陛下!大事不好了!” 这一干人自然不知出了什么事,所有人的目光都压在了他身上,皇帝的目光更是凌厉无比,在他看来,如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策划好的。 “禀陛下,那...那裴叔东带领列行军...杀到金城来了!”杨尹气喘吁吁道。 听闻此言,裴方明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喊冤道:“陛下明察啊,我儿忠厚老实,绝不会做出这等荒唐事啊!” “二哥对皇上忠心耿耿,定是受人欺骗,请皇上明察!”一旁的裴尘东也跟着父亲连连磕头。 皇帝的视线在他二人身上一转,裴叔东忠不忠厚他不清楚,对自己忠不忠心他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裴叔东向来站在顺王背后,唯命是从。 “子顺!你今日来是逼宫的吗?!”皇帝一张脸抽搐了几回,抽出杨尹身旁的佩剑,在众人惊呼声中对准了顺王。 顺王的脸上满是诧异,对于杨尹所说的话,他连半分防备都没有,一时怔仲地看着胸前的剑。若是说裴叔东此举与自己无关,岂不违背了昨日所说绝不牵连吗?若说有关,倘若不是杨尹夸大所说,事实如此,那他不就坐实了逼宫之名?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好硬着头皮道:“儿臣并无此意。” “并无此意?是不是你让裴叔东从郴州带着列行军到金城的?”皇帝将手中的剑牢牢抵在顺王胸口,再深一分,只怕要刺破胸膛,众臣终于开始惊慌起来,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纷纷噤声不语。 为一个楚沉夏求情可以,可谁也不愿意被逼宫牵扯上半分关系。 顺王目光闪动,牙根紧咬,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是儿臣让他进的金城,同为楚沉夏请命,但...” 胸膛的痛楚只让他说了一半,顺王不可置信地看着深入自己胸膛的长剑,眼前尽是一片血色,他抬起头来,目光沉痛地看着眼前这个决绝的人,要知道,不久前,两人还是嬉笑对弈,俨然一派父子情深的模样。 “请的什么命?一派胡言!朕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出了个逼宫的皇子,真是给朕长脸!”皇帝怒斥道,手中的剑飞快地从顺王胸前抽出,血沿着剑身不断往下滴,乍一看,皇帝双目猩红,手握血剑,倒像是中了邪。 所有大臣都傻了眼,震惊地张着嘴,说不出半句话来,还是陈阙率先反应过来,不顾皇帝难看的脸色,颤声道:“陛下,此事疑点重重,逼宫一说着实站不住脚,陛下莫要为虚无的说法而做出不可回转的事情啊!” 皇帝却根本没有听进去,浑浊的老眼微微转动,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顺王闷哼一声,便倒了下去,饶是如此,皇帝也没有再投去半分视线。 顺王手下的几个大臣见顺王昏死了过去,身上的血又咕咕地冒出来,内心焦急可又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好拼命磕头连连道:“求陛下宣御医,求陛下宣御医。” 一阵马嘶声忽然将一片迭声叫唤掩去,众人又惊又惧地抬头,往身后的长道望去,只见裴叔东飞驰着骏马而来,在不远处下马,极快地往金銮殿前赶来。 裴叔东脚步飞快,一会便至众人面前,还未停下脚步,便已屈膝重重一跪行礼道:“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赐罪!”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尤其是皇帝有些拿不住手中的剑,微微晃了晃身子,愠怒地看向杨尹,杨尹也不知这变故,讪讪问道:“裴将军,你在说什么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臣在郴州任命,昨日收到顺王的飞鸽传书,让臣赶赴金城随他一起在早朝时跪拜于金銮殿前为骁骑将军请命,臣正想回绝殿下,却又同时收到一封来自金城的密报,说是今日金城会有大乱,需我带兵赶赴金城救驾,果不其然,今日在城门口便遇到一群反贼,当场诛杀了一些,但还是逃走了一些,臣命王震带队去追了,想到陛下安危,于是臣先赶往宫中。”裴叔东余光找寻了一遍顺王,却没发现,当下有些诧异,顺王服饰显眼,应当一眼便能找到。 皇帝手中的剑脱手,“当”的一声砸到地面,裴叔东顺着剑掉下的位置看去,那里竟然躺着一个人,而且那个人居然是顺王!起初被那些跪着的大臣遮挡,大意之下并无发现,裴叔东即刻猜想到了当时的状况,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来人!快传御医!快传御医!”皇帝对着一众大臣急呼道,见到顺王脸色已经白的没有半分血色,心中愧疚难忍,忙亲自将他抱了起来,无奈皇帝根本抱不动顺王,想到小时候的顺王很喜欢哭闹,自己常常抱着他安抚他,见到他胸前的衣襟都被染成了血色,两行泪水便流了下来,似个无措的孩子一般大呼:“快传御医!” 众人连忙将顺王抬至了皇帝的寝宫,一干人等全挤在房间里,御医皱眉回身看了一眼那些官员,皇帝忙斥道:“都给朕出去!” 于是一干大臣又胆战心惊地应了一声往外退去,几名官员面面相觑,啧了一声,急道:“这叫什么事啊,苍天保佑,殿下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裴尘东悄悄凑近裴叔东,轻声道:“二哥不是昨日就在金城了吗?” “闭嘴!”裴叔东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四周,好在大家都比较关心顺王的伤势,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有什么事回家去说,不要多说一句话,懂了吗?!” 皇帝不安地在一旁踱步,子顺死心眼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就一时气糊涂了,拿剑刺他呢?自己真的是老了,这明显是有人利用裴叔东将逼宫之罪强加到子顺身上,自己真是老了,才会轻易中了别人的圈套。 半刻钟后,高娴妃已经得到消息赶了过来,还未见到子顺,只是向皇帝行礼时双目便已忍不住垂泪了,待见刀嘴唇发白,胸膛上的一个血窟窿时,更是咬着牙晃了晃身子,皇帝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到底还是没倒下来,高娴妃跪坐在床榻前,握着顺王冰冷的手默默垂泪,皇帝眉间一跳,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低声唤道:“娴妃...” 高娴妃紧紧咬着下唇看向皇帝,这一眼里,除了满满的伤痛,竟连半分委屈和怨恨都无,仿佛这一天她早就料到会来,伤痛也该他们母子自己受下,容不得说上半句怨言。 皇帝心口一紧,慌乱地蹲到高娴妃身前,颤抖着手为她擦去眼泪,可泪水一擦去便又流了出来,许是太久没见高娴妃哭泣的样子,忙安慰道:“是朕不好,是朕的错,娴妃你别哭了,都是朕不好。” 高娴妃面无表情地看着皇帝,声音嘶哑却从容得很,“陛下没有错,臣妾没有怪陛下,臣妾只是担心子顺的伤势。” 对上她清冷的没有半分温度的眼神,又听她话说冷淡,似乎充满了决绝失望之意,不由得掰过她的身子,用力地似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对着她惨淡的表情,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从今以后,子顺做的任何事,朕保证绝不疑心他半分。” 第五十七章 立太子 顺王昏迷中总是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求父皇赦楚沉夏死罪。” 皇帝最终是允了,只不过褫去了楚沉夏四品骁骑将军之职之后,又追了一句,永不叙用。 只可惜刘彧的计划到最后还是泡了汤,一生都在算计别人的皇帝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是圈套,加之自己又亲手刺了顺王一剑,内疚之余,根本无心指责顺王所犯的大不逆之罪,加多补偿都来不及。 翌日便令中书令长孙无唐拟写了立三皇子刘衍为储的诏书,同时告示天下,并发榜于南宋各州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承治二十六年立。 盖闻万国之本,属在元良;主器之重,归于贤子。朕恭膺景命,嗣托丕图,远惟右昔早建之文,近考祖宗相承之典,爰遵天序,式正储闱。 咨尔皇三子刘衍,贵妃高娴妃所出,钟粹英表,元德天成,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鲁国永明公主朝阳鲁氏,柔嘉成性、宜昭女教。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以册宝立尔为皇太子正妃。其尚弘资孝养。克赞恭勤。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 钦此。 刘彧看着手下从城墙誊写来的这一份昭告,缓缓闭上了眼,一旁的人如往常一般摇了摇扇子,依旧笑道:“真是防不胜防,还以为他在牢狱之中,便做不出一番动静,实在是低估了他,到让顺王因祸得福了。” “有些事,是时候告诉他了。”刘彧睁开眼,嘴角微微撇了一撇。 那人却摇头道:“说了又如何,凭着他的性子,绝不会因此而改变他的立场,他这个人也倔的很,这一点,倒是和顺王有的一比。再说了,这江山注定是晋王的,他再怎么做,都是于事无补的,只不过是拖慢了我们的步伐,别的,他又能做出些什么来?” 刘彧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自嘲地摇了摇头。 楚沉夏出来以后,没有回家也没有去道馆,更没有去王府,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骁骑将军被封,马管家与一应人等全都被遣散了,只有鹿寻被楚夫人带回府中。 顺王醒转来的时候,得知自己不仅被立为皇太子,顺带地被皇帝赐了国婚,险些被惊的呕出一口血来。 武国出身的高娴妃显然也十分不悦这个太子妃,但毕竟是国婚,容不得他二人不喜,两人默默地对眼垂伤了片刻便顿悟了。 东宫一切安置妥当,刘衍便率着一干人等移居东宫,楚沉夏不知去向,就连景旡也消失不见了,若渝已经沉睡多日了,处在这冷清的东宫之中,想到从前的种种欢乐,刘衍不由得黯然神伤了一回,好在半容回来了。 半容听说了近日的变化,唏嘘了一番,安慰了顺王之后,总算说出了一个令人欣喜的消息来,若渝的病有救了。 原来半容远赴靖州姜山,将几十年未出山门的师父徐道请到了东宫,徐道度,是这个时代的传说,医神之名丝毫不虚,只是脾气古怪了些,中年得子之后隐居山门,无人知其所住之地,便是其孙其子也难寻踪迹。 此番做客东宫,真是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纷纷赞叹太子好手段,竟能请动医神。 其实请不请得动,与寻不寻得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徐道度观察完若渝的病情之后,摸了摸极长的白须,摇了摇头道:“老夫知这病,乃是两相相克而至,但这解法嘛...” “解法如何?”半容紧张地问道。 “恐怕不易。”徐道度原本因为年迈而皱在一起的老脸,此刻皱了眉也看不出来,只好啧了一声道,“尔等且出去,待老夫再详探一番。” 两人同立于屋檐下,半容瞧他不能完全直立,有些佝偻着背,想必伤口处的疼痛还未全消,劝道:“殿下,哦,对,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伤势还没有痊愈,不如我送太子殿下先回房?” 刘衍摇了摇头,多日未见,只觉得半容有些消瘦,但想到今晨所见瘦骨嶙峋的永明,不由自主地又摇了摇头,相比之下,半容根本算不上消瘦,倒有些丰腴了。 “太子殿下还是该多注意伤口,免得日后落下病根,毕竟,太子殿下是马背上的将军。”半容本着医者的本分耐心劝慰道,随即又冲他一笑,奔途劳累的双眼微微泛出一丝水光。 刘衍不说话,痴痴地看着她,足足看了半晌,半容被他看的十分尴尬,可无论自己的视线往哪躲,都无法忽视他这般炙热的眼神。 正待转身,便被他抓住了手,听他真切道:“你可愿意做本宫的...侧妃?” 被他抓着的手剧烈一抖,快速抽离后,半容十分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许久才反应过来,讪讪道:“太子殿下,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本宫是真心实意的,若你做了本宫的侧妃,正妃有的,你一应俱全,如此可愿意?将来有机会,本宫定许你正妃之位。”此话已经非常明显,与永明公主平起平坐,若是哪日永明公主一个不幸归西了,半容便能由侧妃坐上正妃之位。 “哈哈,太子殿下越说越过分了,我还是为若渝去熬药吧。”半容转身欲走。 刘衍直起身子,疾走了两步,抢在她面前道:“我是认真的,你只需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半容见他捂着胸口便知扯到伤口了,当下也不准备再逃,可心里依然没底,嫁么她是万万不愿意的,可颜面总是要为他顾全的,顿了顿,便道:“半容这一世无所求,是不是才高八斗亦或是家财万贯,俱不管,只求将来所嫁男子真心待我便是。” “我是真心待你...”刘衍插话道,半容摇了摇头,截下他的话头继续道,“只是半容容不得妻妾满门,我追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太子殿下将来是天子,后宫佳丽三千人。我只想寻得一男子,两人执手慢慢偕老便是。” 刘衍眼中有些失望,不死心道:“你难道不知,男子妻妾成群乃是常事?放眼南宋,你哪里寻得到只守你一人的男子?” “纵然如此,半容也绝不会给殿下做妾,半容这一生只做正妻,太子殿下莫怪半容心性高,虽然我也不是出自名门,更不是高官之女,但这份执念埋在心中已久,还望太子殿下谅解。” 她脸上的神情坚定又决绝,刘衍暗暗握紧拳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风将她的长发微微吹起,在肩头落下又飘起,反复几次后,正想开口,原清便扶着永明过来了,老远便听到了原清的声音,“公主就该多出来走走,老闷在房间里不好,若不是今日来了医神诊治若渝姑娘,只怕公主又要一下午呆在房间里了。” 半容朝永明行礼,垂首喊了句,“太子妃。” 当场四人,除了半容,皆是一震,永明有些不自然地抬眸,刘衍触碰到她的眼神也是一避,场面顿时尴尬极了,哪里像是大婚前害羞的一对璧人? 原清机灵地转开话题,探头道:“听说医神来了,是在屋子里吗?原清好想瞧上一眼医神长得是什么模样?” “没什么好瞧的。”有人极快地应了一声,声音却是从屋子里传出来的,随即房门便打开了,徐道度跨出门槛,眼神在原清身上打了个转,笑道:“是个小丫头片子。” “是个老爷爷。”原清不怯生,还嘴道。 徐道度登时笑开了,大笑道:“哈哈...这小丫头片子还挺可爱。” 一旁的半容连忙问道:“师父,若渝怎么样了?” 见她如此心急,徐道度有些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嗔道:“看把你急的,怎么不先问问师父累不累,饿不饿?” 半容忙接话道:“师父饿不饿?累不累?” “快饿死了,也快累死了。” “若渝还好吗?” “......” “哈哈哈。”一旁的原清见徐道度撅嘴的模样实在忍不住笑出声,但是看到永明飞过来的一眼,连忙噤声,乖乖立于身侧不出声了。 “我看这小丫头片子不错,不如一会就跟我回姜山吧,在山上过着过着,等我差不多死了,再把你放下山去。”徐道度见面前的孩子着实可爱,忍不住上前捏了捏她的脸蛋。 原清甩开徐道度的手,嫌弃地吐了吐舌头,“我才不要和老爷爷住到深山老林里去,会饿死的。” “哈哈...”徐道度忍不住大笑,两条眉毛高高扬起。 “师父,若渝怎么样了?”半容见他胡闹,着实着急,忙催促道,一想又不对,师父刚才说要走,如果师父没治好病人是绝对不会撒手不管就走的,可这个治病的时间也太短了,实在令人无法置信,半容上前拽了拽他的袖子,喜道:“师父是说若渝好了?!” 徐道度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微微眯着眼睛解释起来,“其实也不难,那蝉脱与几味草药相克才令她昏睡不醒,好在你用的是治皮外伤的草药,而不是...” 习惯性地回首却发现身侧的半容早已不知所踪,里屋忽然传来几声呼唤,摇了摇头骂道:“这小没良心的!” 第五十八章 信任危机 徐道度连招呼都未打一声,施施然又回了姜山,若渝却一直没有醒过来,今日是半容守的第三日,若今天若渝还是不醒来,那她只能再跑到姜山把徐道度抓回来了。 黄昏时分,若渝到底还是醒来了,一连卧床数日,连起身的力气都不大有,她倒也不急着起来,抓着半容的胳膊缓缓道:“杀我的人是景旡。” “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景旡从树后跳出来,凝视楚沉夏没有表情的脸,触碰到楚沉夏灼灼的目光,又忍不住移开视线,无奈着低叹了一声,道:“你想说什么就说,不要总是拿这种目光看着我。” 前几日,景旡正准备回道馆,却发现消失不见的楚沉夏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叫他名字,不应,同他讲话,不回,令他着实无奈。他走,楚沉夏便不近不远地跟着,他停,楚沉夏也停,根本甩不开。 更难受的是,夜宿荒郊的时候,景旡被风声惊醒,一睁眼便看到楚沉夏纹丝不动坐在不远处,两只眼睛灼灼地盯着他,直骇得他惊出一身汗。 景旡挠了挠头,几近崩溃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都告诉你还不行吗?是我设计陷害的顺王,断掌案也是我做的手脚,对了,还有若渝那一剑也是我刺的。我替谁做事,反正也瞒不住了,是庆王。” 楚沉夏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变化,目光却是一紧又很快飘渺了起来。 “沉夏,我从头到尾没想陷害你,再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和顺王走的近了些,可你又不是为顺王谋事,这江山也不是为顺王打的,你忠心的不该是高坐皇位的那个人吗?顺王固执倔强,不懂得变通,这江山迟早是庆王的,你如今失了骁骑将军一职,不如做个庆王的门客?以你的才智,他定诚心相待。”景旡趁机拉拢他,却见他始终死盯着自己,眉头一蹙,抬头高呼道:“苍天啊,你不如打我一顿吧,也好过和木头说话啊!” 还未低头,下巴便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景旡扶着下巴退了两步,眉毛虽紧皱,但眼中的欣喜却星星点点地闪烁着,半斥半笑道:“偷袭者卑鄙。” “离开庆王,现在放手还来得及。”楚沉夏一说出口,眉间不由得急促一跳,这话从前刘彧也对他说过多次,现在却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当真是可笑。 景旡见他终于肯跟自己说话,忙回道:“你凭什么认为你的决策是正确的?难道天下就一定是顺王的吗?你怎么知道庆王不可以翻身?” “天下不一定是顺王的,但绝不会是庆王。” 景旡一怔,装傻笑道:“哈哈,天下不是顺王和庆王的,那还能是谁的?” 楚沉夏目光一紧,霍然拔出了剑,却没有提起来,而是丢给了景旡,景旡不明就里,诧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逼我自尽吗?” “哼。”楚沉夏冷笑了一声,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景旡的目光在匕首上一落,登时变了脸色,那是,他幼时花半贯钱买的匕首,在上面刻了许多歪歪扭扭的字,作为生辰礼赠于楚沉夏的,没想到他竟还留着。 “我不和你打。”景旡顿时没了兴致,丢下一句,回身便走。 一个瞬间,楚沉夏手中的匕首已经逼近了他,景旡矮身一闪,提剑相挡,目光又不由得落在了匕首上,因为廉价加上年月的摧毁,匕首的侧面已经开始生锈泛着浓浓的铁青色。 楚沉夏趁他分心,手中的匕首绕过剑只往他胸口刺去,景旡没有反应过来,楚沉夏一惊,他没想到景旡居然没有躲,可力是收不回来的,眼看着匕首要扎进他的胸膛,避无可避的他忽然飞快地旋转着手臂,将匕首弹了回来。 楚沉夏被他的力击退了两步,他居然……楚沉夏眉头紧皱,叱道:“你疯了!居然在练无牙集!” 景旡分神在前,后来不知怎的,下意识使出了无牙集内的武功来划开楚沉夏的匕首,一时也怔住了,见楚沉夏脸上是腾腾的怒气,当下没底气道:“其实也还好……无牙集并不如你们所想那般……” 楚沉夏上前一步,紧紧抓着他的肩膀,力气大得似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景旡一惊,手中的剑砸向了地面,始终皱着眉头不做声。 “不痛?”楚沉夏咬着牙根吐出两个字,缓缓收回手,讽刺道:“看来,你练无牙集不是一年两年了,境界之高,怕是这金城没有人是你的对手吧,就连我也打不过你。” 景旡如做错事的弟弟一般,垂首低眸立于一侧,时不时抬起眼偷瞄楚沉夏一眼。 衣襟忽然被他牢牢抓住,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不容他拒绝地问道:“几年?” “八年。”景旡吸了口冷气,沉声答道。 可被揪住的衣襟却是又紧了一分,楚沉夏几乎是咬着牙根问道:“我是问你还有几年可以活?” 景旡抬眸,对上他的眼睛,知道瞒不住他,只好如实说道:“两年。” 楚沉夏一把放开他,目光中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拾起一旁的剑,竟朝来时方向走了。 景旡慢慢攥紧了拳头,是,他还有两年可以活,说的准确一点,是一年零八个月,他活在这个世上的日子不足六百天,到时候,他又要再死一次了。 刘衍忿忿地拍了一拍墙,恼道:“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景旡,他的身手竟然这样好!” 若渝轻咳了一声,刘衍忙问道:“你感觉如何?” “我很好,从前和殿下说,殿下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若渝将手握紧又张开,张开又握紧,似乎是在锻炼筋骨。 刘衍诧异道:“你何时对我说过景旡有问题?” 半容跟着点了点头,紧追上一句道:“现在也该叫太子殿下了,还有一个消息是,太子殿下下月便与永明公主举办国婚了。” 半靠在床上的若渝登时直起身子,大惊失色道:“什么?!” 因难得见她这副样子,半容与刘衍同时心口一跳,觉得十分诧异,若渝平复情绪后,深深看了一眼刘衍道:“我确实没和太子殿下说过景旡有问题,可是永明公主有问题,我是一早就和殿下说了的。那日,我在禾轩外居然发现景旡只身一人进到永明公主的房内,也不顾男女之间授受不亲,扶起沉睡的永明公主喂她吃了些东西,事后我问他,他说是他用药来拖垮公主的身子。” 刘衍张了张嘴,若渝抢在他前头,轻飘飘道:“这话,我是不信的。” 这一停顿,半容又接话道:“我这次回来,见公主的气色比我走之前要好很多,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没有道理会是这样,除非他怕被人发现,因此没有再喂公主吃药。” 刘衍微微皱眉没有说话,若渝又道:“我看不光是永明公主有问题,那个楚沉夏也有问题。” “怎么会呢?楚沉夏不会傻到把自己搭进牢狱,再丢了将军之位。”半容蹙眉道。 “是啊。”刘衍两个字才说了一个字,便被若渝的话生生噎住了,“那他不照样完好无损地出来了吗?现在和景旡连人去了哪里都不知道,难道不是心虚?” 若渝看了一眼垂眸的两人,接着道:“他们进王府前便是相识的,此次行事,一个使苦肉计,一个使搭梯计,这不明摆着是两个人串通起来扳倒太子殿下吗?试问,若不是楚沉夏报信,那皇上怎么会如此敏锐知晓无心阁一事?若不是景旡背后搞鬼,裴将军怎会被人当做是带兵杀进金城?” “错了。”一句话轻飘飘地飞了进来,几人同时偏头去看,只见楚沉夏面色淡若地进来了。 “无心阁当属皇上,这一点,太子殿下早已知晓,关于裴将军之事,我自会向太子殿下解释。景旡确实使了些手段,方才他已向我承认,你那一剑是他刺的,至于他背后主使的人是谁,我也会一一向殿下道明。”楚沉夏的视线从若渝脸上滑到半容脸上,多日未见,竟憔悴了不少。 楚沉夏鞠了一鞠,便打算往外面走,刘衍知晓他的意思,当下便跟着起身。 “太子殿下不要去,他巧言善辩,几句话便能将局势扭转!”若渝忙去抓刘衍的衣袖,却抓了个空,不由得斥道:“楚沉夏!你混到太子身边究竟是何意图,你要是说为了权名,我王若渝第一个不信!” 这话一出,楚沉夏也怔了一怔,他知道这问题也是刘衍最想问的,回首瞥了他一眼,见他眉目紧缩,若有所思,果然如此,当下做了个请的手势,匆匆跨了出去。 四月已过,一片片碧绿色的荷叶早已将这不大不小的荷塘铺满,有一两株心急的花苞立于荷叶之上,显得独特又怪异。 “太子信我吗?”楚沉夏的目光遥遥落在那俩株花苞上,似是随口而问。 “如果说你居心叵测,步步为营,为的就是将我从储位上拉下来,为他人谋划这江山,我是不敢相信的,因为我意料不到,是什么人居然会用这样阴险的手段,要至我于万劫不复,我不敢相信,这太可怖了。”刘衍微微侧头看他,楚沉夏点了点头,知道他还未说完,因此没插嘴。 果然,刘衍眉头微蹙,继续道:“可我若是信了,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这样大的陷阱我根本就防不胜防,从此我身边的人不可信,做事要顾前想后,便是连说话都要三思,这样活的小心翼翼,我不知道有什么趣味。” 楚沉夏嘴角微微上扬,原来听了半天,竟是听他发了一肚子的牢骚,显而易见,他内心还是信任自己的。 “那么我今日便与太子坦诚相告。”楚沉夏将远处的目光一收,重重放在了刘衍脸上。 刘衍自然是颔首,愿意听不代表愿意信,暂且听他一言吧。 第五十九章 幕僚之请 “我接近太子确实受人指使。” 刘衍勉力稳住自己的情绪,被这意料不到的话暗暗吃了一惊,压住内心的翻腾说道:“这些事果然是你干的?” “我虽受人指使接近太子,却从未做过一件对太子殿下不利的事。”楚沉夏凝视他的眼睛。 刘衍也看着他,目光深深浅浅,“你为何不将那人的名字说出来?” 楚沉夏无言以对,视线在地上巡视了片刻,似乎是在思量什么,刘衍等了片刻,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开口回答的意思,登时有些怒意涌上心头,音调低涩道:“既然如此,那你还说什么坦诚相待,别和我说,除了这个人的名字,别的我都可以告诉殿下云云,我告诉你,我只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设计陷害我。” 刘衍哼了一声,便转过身对着一池塘色。 “刘彧。” 刘衍听到这个名字,背不由得一僵,心中的吃惊丝毫不掩跃然于脸上,怎么会是大皇兄呢?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齐国那场战役之后,他便与我割袍断义了,这次的事情,是景旡在搞鬼,这一点不会错。他说自己是为庆王办事,这一点可信也可不信,其一是他的话本就令人半信半疑,其二是我觉得此番并非庆王主谋。” 楚沉夏口气极稳淡,稳淡得让刘衍几乎以为这是他一早想好的措词。 “不是庆王那是谁?”刘衍脱口而出,接住楚沉夏飘来的那一眼,其实他说出口的那刻就后悔极了,不是庆王那便是刘彧了。 楚沉夏收回视线,悠悠道:“太子殿下驰骋沙场,多年来立下无数功劳,征南站北的,保我南宋不受外敌侵略。为人又孝顺,正直,深得皇上信任和喜爱,不然也不会抵着那么多压力,执意在这个风口浪尖的关头立太子为储了。再看将士,哪一个不佩服殿下的为人,心甘情愿为殿下卖命?” 刘衍不解他怎么突然夸起了自己,一双眼闪烁地望着楚沉夏,很快地,目光便黯淡下去了。 “可是太子殿下偏偏缺了一点计谋,难怪皇上幼时嫌殿下不够聪颖因此不宠爱,倘若殿下只是加深那么一些城府,也不必处处遭人暗算了。殿下回金城后踩的圈套还少吗?全都是凭借着皇上对你的信任才一一逃过。”楚沉夏见他抽了抽嘴角,权当做没看见,微微一停顿,又继续说起来。 “起初我想不明白,太子殿下既然熟通孙子兵法,在战场上也是运筹帷幄,怎么就算计不得人心了,直到我想起孙膑被庞涓设计陷害施以膑刑,我才顿悟。”楚沉夏说着便走了两步,直走到刘衍面前,将他的眼前的一塘荷色挡得严严实实,才接着道:“千军万马都抵不上人心的险恶,鬼谷子一书,想必太子殿下知晓,却未必看得上,世人皆说鬼谷子擅长阴谋论,这种阴谋论上不了台面,非君子所为。其实不然,孙膑当年与庞涓双双拜在鬼谷子门下,一个师父,交出来的两个徒儿,性别相差犹如日月,我虽不愿叫殿下去做庞涓,却更不愿殿下去做那孙膑,无论如何,太子殿下总是该为自己的将来谋划思虑一番。” 刘衍脑子里其实乱的很,正如楚沉夏所说,他可以挥剑去打仗,想法子带着士兵死盾、偷袭,可是人心这种东西,他着实无力的很。 加上最近父皇立了自己为储君,说句心底话,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坐稳储君之位,有没有本事将来坐上天子之位,将南宋守得固若金汤,兴盛繁华,他心里没底。 他好几次忍住了想对父皇说的话,他不想做太子,这个想法已然是荒唐至极,倘若说出来,只怕父皇当场气死,想了想,也怕再被刺一剑,终究还是不敢说出来。 楚沉夏见他久久不作回应,叹息道:“殿下就那么不愿意去算计别人吗?” “不是我不愿,是我不会!”刘衍抬眼瞧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拍了拍栏杆,“父皇既能立我为储,也能废我,与其他日做了什么让父皇不满意的事,倒不如我自己去推了这太子之位。” “太子又在说笑了,沾都沾上了,哪里还拿得下来?就是别人想拿,我也不同意。”楚沉夏说着,微微扬起嘴角看着他。 “难道你要帮我?”刘衍有些犹豫,虽然楚沉夏坦诚告知,可他从前毕竟是刘彧的人,光是这一点足令他今后反复拿出来猜忌怀疑。 “我一直都在帮殿下啊。” “从一开始就帮着我?”刘衍显然不信,见他点了点头确认,才诧异道:“没理由的,你明明是为大皇兄做事,凭什么无缘无故就帮我呢?我并没有叫你这么做,也没有给你任何好处啊。” “说出来,太子殿下可能不相信,刘彧他……在夺位的路上已经迷失了本性,又或者是我对他了解不够深。如今才发现他平静掩下来的背后都是些极其残忍的做法,他甚至可以连同他国联手瓜分南宋,他是南宋子民,却做出这等卖国的勾当来。我实在无法想象,若是他日,刘彧成为帝王,南宋子民是否要在战乱和重典之下惶惶度日?我无力阻止他发狂的行径,多日相处下来,觉得太子虽顽固但正直,虽无心机但待人宽厚,厚德定能载物,百姓恰恰需要的是这样的君王,因此我便认定了殿下是将来的九五之尊,所以才愿意背弃刘衍站到殿下身后来。” 楚沉夏一口气不停歇将这些话说出来,刘衍吃惊地看着他,他的意思难道不是说,从一开始就认定了自己是将来的天子吗?想过他许多种说法,这种解释倒真是出乎意料,可他总将刘彧挂在嘴边,若是庆王,他倒是没有半分怀疑地信了。 今日便是来说个清楚明白的,刘衍也不掩内心疑问,道:“大皇兄有什么本事坐到这天子之位呢?他已经被废了,是不可能东山再起的,他的党羽在那一年便被父皇派人严查后,诛杀的诛杀,罢黜的罢黜,流亡的流亡,朝堂之上还有他的势力?齐国那次,若真是大皇兄所为,想必他也是走到绝路,尽力一试了,结果齐国被灭了。倘若他真的有势力,先不说他元气是否大伤,但是借着这个教训,我们怎么也不会让这种事再来一遍。齐国被灭,许多小国越发地惧怕我南宋,其他势力相均的国家稍稍逊于我南宋,地大人多的地方,我敢说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国要来征伐我南宋,未免也太可笑了。” 楚沉夏转动了一下眼珠,笑道:“太子其实心里已然有数,正如一句俗语,不会叫的狗都是会咬人的。” 刘衍见他骂刘彧是狗,不由得一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楚沉夏无视他的目光,故作冷淡道:“如果不是裴将军深夜扮作狱卒来见我,恐怕殿下的魂魄真是要长踞金銮殿了。殿下防得了一,防得了二吗?” 刘彧终于认可他的说法,因为用力,眼眶变得温热无比,缓缓闭眼想要掩去双目的苍凉和无助,沉吟了一下道:“那庆王呢?” “不管他也罢。”楚沉夏随意道。 刘彧一下子睁开了双眼,不解道:“不管他?我总不能与豺狼厮杀便不管那猛虎了吧?” “太子还不明白真正的敌人是谁吗?哪里来的猛虎?纸老虎罢了。”楚沉夏说了这么久,见他又绕到了庆王身上,着实有种牙痒痒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庆王毕竟是明面上的老虎,虽不知背后的豺狼有多阴狠,但眼前的这只总该防备好,想到这里,刘衍便有些不认同楚沉夏,撇了撇嘴角,但到底也没说出来。 楚沉夏忽然退至一边,朝刘衍鞠了一鞠,话说到一半怎忽然行起礼来,刘衍以为他是要退下,可见他那副神情,似是有话要说,当下有些拿不准地看他。 楚沉夏却保持鞠躬的动作不变,头深深埋于双臂之间,低沉的声音从双臂间传出来,闷闷的,却叫刘衍的心震了一回。 “我想做太子的幕僚,为太子筹划这天下。” 如一记炸雷打在刘衍心口,经久不息,方才稳定的气息此刻乱得不像话,诧异有,猜疑有,犹豫有,喜悦也有。 原本想等他起身,听他再说几句,再决定要不要收他为幕僚,毕竟前段日子他还是个四品骁骑将军,如此便做了自己的幕僚,不仅对楚沉夏的名声有损,便是自己也难掩悠悠众口,费尽心力不要命地求父皇救他,最后还将他招到了东宫,传出去,怎会无言? 楚沉夏却一动不动,大有不应不起的意思,刘衍看着他的后脑勺发愣,毕竟他曾经是大皇兄的人啊,可以相信他吗? 犹豫间,一个清丽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两人,“子顺,这是在干什么?” 楚沉夏和刘衍同时侧头去看,只见高娴妃只身一人站在亭外,眼里是满满的诧异。 楚沉夏正想顺势将手收回,去被刘衍托住,听他高声道:“我答应你。” 第六十章 多地暴乱 “答应什么?”高娴妃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打量了一番,微微有些不悦。 “母妃。”刘衍小跑下亭子,上去扶她,浅浅一笑道:“楚沉夏如今无处可去,儿臣暂时将他留在东宫。” “不可。”高娴妃向楚沉夏投去一眼,楚沉夏十分诧异她这一眼,冷冽得与之前一次相见差别甚大。 刘衍显然也不解,看着高娴妃晦暗不明的眼神更是皱起了眉,正待开口相问,耳边已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随即是刻意压低的声音传入耳中,“母妃听说他有龙阳之癖,如今后宫里关于你二人的闲言闲语已有不少,若你再将他留在东宫,只怕这事会被传大,一发不可收拾。” “母妃……”刘衍哭笑不得地唤了一声,忙使了个眼色让楚沉夏退下。 “儿臣与他私交甚好,他又是……又是堂堂七尺男儿,怎会有龙阳之癖?母妃勿要听信谣言。”刘衍说话间总是拿眼角瞟高娴妃,心虚的很,楚沉夏是不是断袖,他可不敢担保。 “我自然知道是谣言,但毕竟人言可畏,你如今新登太子之位,一切都不稳当,怎能被这些谣言缠身?再说了,无风不起浪,他若真是坦坦荡荡,又怎会无故生出这些谣言来?”高娴妃句句戳中要点,刘衍竟无言以对。 顿了一顿,刘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由得狐疑地看了高娴妃两眼,母妃从前俱不管这些的,颇是洒脱自由的很,如今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似乎早已就有争天下的念头。 高娴妃也不打算做隐瞒,不动声色地将手从他臂间抽出,转身立于他面前,神色虽依旧温婉,可双目中那星星点点的亮点,着实叫人无法忽视。 “母妃今日屏去旁人来找你,就是要告诉你一些事。” 刘衍听闻连忙垂耳做恭听状,高娴妃拉过他坐到近处的石凳间,才开口道:“我是武国出身,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公主,想必你也知道一些,母妃要告诉你的是,母妃出身的武国叫做蒙古。” 刘衍浑身一震,蒙古,他听闻过一些,一百多年前便已经灭了,如今更是不知蒙古余党蹿留在哪个边境。 “是灭了的,如今只剩下一些部落了,与你父皇相识也是一个意外,他年轻时曾征战吴国,错将我蒙古部落当做吴国残党。举兵来袭时,你外祖父已经年迈的拿不起刀枪了,是我亲自带着五万子民去抵御他们的侵略。蒙古那时候算上所有人口不过六万人,从老到少,除去拿不动刀的老人和幼子,皆上了战场,我们那时候是抱着决一死战的心态去保护我们的家园的。”说到这里,高娴妃低笑了一声。 她收起笑容,站起来继续说道:“呵,你父皇那时亲征,见到是我一个女子为帅,身后跟着大批的老弱病残,手里拿的皆是大刀锄头,有的连木棍和剪刀都拿上了,他当着我们五万人,竟然放肆大笑了起来,说是这样的场面他着实下不去手,那日便允了我们一个诺言,永不犯我蒙古部落,只是他也提出一个要求。” 刘衍插嘴道:“让母妃嫁给父皇?” 高娴妃点了点头,漆黑的瞳孔忽然一紧,抓住刘衍的手臂,郑重道:“其实我们蒙古远远不止这六万人,当年蒙古国破,拓跋思量成祖将一百万兵力分成三分,分别交于三个儿子,其中一个便是你外祖父的父亲拓跋旬,叮嘱他们有朝一日定要收复失地。只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散了,另外的人也不知去处,只有你外祖父始终在征战,想要凭借这点兵力收回失地,重复蒙古,可直到他年迈死去,都没有收回半座城池,以部落的名义在草原漂泊过完了后半生。” 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缓缓松开了,刘衍见母妃脸上是抹不去的凄楚,试探着问道:“母妃是盼儿臣有朝一日助蒙古收复失地吗?” “收不回了,这南宋大半江山从前都是蒙古的,蒙古当年正是被晋国和吴国联手推翻瓜分的。”高娴妃极轻地叹息了一声。 刘衍这回算是彻底明白她的意思了,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道:”母妃可是要儿臣好好守住太子一位,将来登上皇位,守住这南宋,等于重复了蒙古?” “如此这样,你外祖父们才能在地底下安息,只是母妃不放心。”高娴妃忽然伸手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碧玺,小心地塞到刘衍手中,神色半是期望半是担忧道:“你成祖当年私下将碧玺传给了你外祖父,若是有朝一日,兄弟齐心重夺疆土必拥你外祖父为王。母妃现如今将它交到你手上,你定要好好收藏,若他日你不受宠处境危险,亦或是当年你那些走散的外祖父举兵来犯,有此碧玺,他们自会听命与你。” 刘衍今日算是彻底懵了,先是父皇趁自己病重将自己拉上了太子之位,再是楚沉夏表明了追随之意,就连一向处身事外的母亲也…… 他并未做好从父皇手里接过这江山的打算,身边的人却一个比一个心急,倒显得他…… 视线在碧玺上一闪而过,仔细放到袖口,才抬头道:“母妃放心,暂且容我好好想想,我……” “你还要想什么?子顺,难道这天子之位你是半分野心也没有吗?你父皇十七岁便有勇气带兵征战他国,母妃也算是个巾帼女子,怎么你就没有这份心思呢?”高娴妃打断他的话,语气颇有责怪之意,与从前大相径庭。 刘衍又是一怔,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有是有的,只是儿臣愚钝,心里明白不能胜任天子之位。” “子顺!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愚钝?从古至今,有的是贤臣辅佐,你怕什么?这能是借口吗?我看你近日都开始说起胡话来了,你好好想想,想不清楚就不要来见我了!”高娴妃的怒意翻腾而出,对着他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见母妃生气,挥挥衣袖就要走,唤了两声母妃,到底不敢追过去。 父子同心,皇帝早朝时也是颇受困扰,一些大臣连日来奏书,说是皇后之位不可空缺,当立太子生母高娴妃为本朝皇后。 皇帝始终是不愿意的,自从皇后死了以后,大臣们也是像如今这般,常常提到立后一说,但他就是不想,每天找借口推脱,后来便连理都不理了。 那时的中书侍郎孙无冲已到了花甲之年,思想顽固,硬是追着皇后一事,不肯罢休,日日来说,不见他便跪在门外不肯走。 饶是这位孙无冲在朝中已有多年,为人也甚是明白,甚得皇上宠幸,可最后还是被皇帝的一句打发了,朕准爱卿告老还乡。 临走前的那日,也在宫外跪了一会,希望着皇上能见他一面,早些重立皇后。 如今大臣们逮着顺王立储这一事,自然不肯松手,开口便是立后二字,皇帝因此犯了头疼病,宣告礼部,迅速办好太子的册立大典,想要借此让此事快些翻章。 册立大典还未来到,一个惊人的消息便已传遍南宋。 魏国要与北燕打仗了。 魏国国力稍逊南宋,但若是吞并了北燕,那自然是要强于南宋,北燕深谙其中利弊,国君成子谓派人来金城向皇帝借兵。 原以为皇帝知其中利弊,定会出兵相助,谁料皇帝竟没有同意,当年与齐国一役,若不是他北燕借道齐国,怎会被齐国偷袭了去?金城怎会伤亡如此惨重? 就算他北燕后来看形势不好,重新站到了南宋后方,还出兵助南宋攻打齐国,可到了那一步了,南宋还需他北燕那区区几万兵马助力吗?只不过是为了不被南宋追究,才做出这么些举动。 皇帝虽事后没有追究,可这件事他记在了心里,因此不仅没有借兵给他,还派出了郴州的列行军,由裴叔东作为主帅,前去助魏国一臂之力。 虽说如此,但其实皇帝也存有别的心思,若到时侯提出与魏国瓜分北燕,魏国必不会拒绝,如此一来,魏国的势力便不会远在南宋之上了。 这边派出了列行军去北燕,东边的梁国似乎也有些蠢蠢欲动,连日来屡次与南宋边境发生冲突,大有趁着战乱想做渔翁之意。 这不,刚举行完册封大典,翌日,便被皇帝派到了卞州,梁国果然没有动静了。 皇帝还未宽下心来,那边齐国封地又出事了,乱民组成反宋军,在齐国各地暴乱。 齐国候刘子期不过十三岁,根本压制不住乱民,皇帝便将庆王撵了过去,庆王虽不愿去齐国,做事倒也迅捷,很快便将乱民控制住了。 魏国的三路大军来势迅猛,将北燕击的节节败退,北燕深知无路可退,国是必亡的,可亡国前也要拖着南宋下水。 北燕连夜集齐所有兵力,一举攻向南宋,想要将南宋打个措手不及。 南宋正是多事之秋,也不防备他有这么一招,派去的列行军竟被北燕击退了回来,眼看着又要攻打到金城了。 皇帝焦急地不知如何是好,北燕此举必是殊死搏斗,反倒叫魏国占了便宜去了,先灭北燕,顺势攻到南宋。 无奈,南宋兵力此刻分散开了,卞州与齐国都与金城相距太远,远水根本救不了近火。 第六十一章 帝都不保 魏国的三路大军来势迅猛,将北燕击的节节败退,北燕深知无路可退,国是必亡的,可亡国前也要拖着南宋下水。 北燕连夜集齐所有兵力,一举攻向南宋,想要借此将南宋打个措手不及。 南宋正是多事之秋,也不防备他有这么一招,派去的列行军竟被北燕击退了回来,眼看着又要攻打到金城了。 皇帝焦急地不知如何是好,北燕此举必是殊死搏斗,反倒叫魏国占了便宜去了,先灭北燕,顺势攻到南宋。 无奈,南宋兵力此刻分散开了,卞州与齐国都与金城相距太远,远水根本救不了近火。 中书令长孙无唐和尚书左卜射萧思话提出南迁,定都建康,此言一出,朝中是一半支持,一半反对。 建康,是六朝古都,又是南宋之中心,建康是南宋最富庶的地区不说,光是那条长江便可作为军事的固守。 不主张迁都的大臣大都是年事已高,亦或是思想保守的大臣,始终认为此刻南迁对于民心和军心都是极大地不利,御营司应尽快将兵力调遣回金城,将北燕从南宋击退出去。 齐国一役后,皇帝早已有了迁都之意,此刻自然是站在主张南迁的大臣这边,一举定下了南迁之事。 南迁一事很快传遍了各国,梁国又心痒痒,试探着攻破卞州,卞州与金城只隔了三座城池。刘衍自然知道守住卞州的重要,甚至比金城更重要,若是梁国真咬了他南宋一口,不敢咬去多少,他国定是相继跟风,纷纷向南宋发起攻击。 远处的马蹄声不绝于耳,梁国的兵马在护城河前止步,陆执得刘衍眼色,清了清嗓子高呼道:“你们这是何意?” 下面遥遥传来一句,“我们的世子前几日进到卞州,如今都未出来,国君着急,派我们来寻,你暂且将城门打开,待我们找到世子,必会退兵。” 刘衍嘴角一抽,低声冷笑道:“这等冠冕堂皇的话也说得出口?” 一士兵跑上前来,在陆执耳边说了些什么,刘衍见陆执神色有些纠结,索性问道:“何事?” “楚沉夏让殿下过去一趟。”陆执似乎有些不放心,见刘衍二话不说就要下去,忙叫住他,踌躇了一番,才说道:“殿下,我觉得楚沉夏不可全信。” 刘衍顿住脚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何如此觉得?” “若渝姑娘说的在理啊,楚沉夏与景旡是一伙的,楚沉夏是怎么也摆脱不了嫌疑的。”陆执紧张道。 刘衍没有说话,视线在城墙另一侧之下的街道扫视了两眼,才慢慢吐出一句话来,“我相信他。” 一路疾走,走到屋内时,楚沉夏正背对着自己在地图前看得入神,听到动静才回身来行礼。 “你有何良策?”刘衍也不拐弯子,开口便道。 楚沉夏手一扬,便指在了地图上的一个点,目光却落在刘衍脸上,沉稳道:“良策谈不上,不过是给殿下说些我的建议。” 刘衍见他指着梁国的都城平城,不解道:“平城怎么了?” “梁国都城远在平城,看上去与南宋极远,我们是打不过去的,可是对魏国来说就不一定了,他日吞并北燕之后便能从平城下手,吞并梁国,如此一来,我南宋疆土远远不及魏国,只怕下一条案板上的鱼便是我南宋了。”楚沉夏放下手又指了指洛阳,继续道:“卞州与洛阳相邻,洛阳是梁国榷场中最鼎盛的一座城池,洛阳每年所产的钱是梁国国库收入的一半,断了洛阳,相当于砍去了梁国的双足。” 刘衍目光在洛阳上停顿了片刻,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守反攻?夺下洛阳,以此警示各国不要妄想吞我南宋江山?” “也为他日吞并梁国做打算。”楚沉夏将手放下,轻飘飘道。 刘衍紧皱着眉头看了一会楚沉夏,思量了片刻,眉心才缓缓舒展,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马上皱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来回踱步。 楚沉夏问道:“殿下有什么疑虑吗?” 刘衍抬眼望了一眼楚沉夏,又走到地图面前细细看了半晌,才回道:“只怕做起来实属不易,单是一个洛阳,我们就不好下手,金城那边战事正吃紧,洛阳若是沦陷,梁国必派兵相助,我们到时退无可退,便是极危险的一件事。” 楚沉夏明白他的疑惑,点了点头道:“殿下说的确实如此,我们身后已无退路,我思前想后,相比之下仍然觉得进攻才是正道,待我们占据了洛阳,便可凭着洛河做防线。北燕是留不长的,依着目前的走势,顶多吃去我南宋两座城池。到时候,我们依然腹背受敌,情况也是危急的,倒不如主动出击,争取在最快的时间攻下洛阳。” “如何能快速攻下洛阳?我倒觉得这是一场持久之战,不好攻。难道你已经想到办法?”刘衍说着说着,目光一跳,闪着亮光看着楚沉夏。 楚沉夏被他这灼热的眼神一惊,摇头轻笑道:“我还未想到,只是在想该从哪调兵助我们攻洛阳。” “为何要调兵?就算我们硬碰硬去和洛阳打,我们这些兵力也是足够的。”刘衍十分不解,他洛阳能有多少兵力,只是略比卞州多一些罢了,他带了一半的禁军,足足五万,难道还不足以攻下一个洛阳? “攻打洛阳确实足矣,若到时金城沦陷,我们要不要去夺回呢?那时他们必定精疲力竭,距金城最近的恐怕也就我们这半支禁军了,其余的都护送皇上南迁了。但我们那时已然经过一场恶战,防御洛阳必要用去大半的兵力,我们又拿什么去支援亦或夺回金城呢?” 刘衍的手在腰间的刀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击打着,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抬眼,欣喜道:“洙县。” “洙县?”楚沉夏从未听过这个地方,向刘衍投去诧异的一眼。 “这是一个全县人口不过一万的地方,十分偏僻,却与卞州极近。” 见刘衍眉角眼梢掩不住的喜意,楚沉夏更加不解了,讪讪问道:“殿下的意思是去征兵吗?征这一万人去支援金城?这一万人,除去老弱妇幼,能参军的不过三千人吧?” “你不知道,几年前我公办时无意中发现,洙县竟然有山贼,而且有足足五万人!我那时正准备带兵去诛灭,山贼头却独自一人来找我,说是前朝晋国遗楚将军的旧部,灭国之后东躲西藏,无处可去,最终隐居在这洙县深山之中,从未下山做过坏事,恳求我放过他一山兄弟,他日愿听我差遣。”听刘衍的口气对那山贼头十分欣赏。 楚沉夏见他话至此,便接口道:“你如此便答应放过了他?莫不成是前朝遗楚将军的独子遗风吧?” 刘衍一怔,随即却也点了点头承认了,楚沉夏也跟着点了点头,颇为赞许道:“晋亡国之后,遗楚将军不愿偷生,当日便殉了国,生前官至大司马,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死后却是孤坟一座,实在令人唏嘘。” 见刘衍轻叹一声,露出恻隐之心来,楚沉夏不由提醒道:“殿下,你可是南宋的太子,皇帝亲立的储君,用前朝将军的旧部算怎么一回事?传出去,那些大臣会如何说?皇上会怎么想?再或者,他们立下了战功,那这战功算不算数,皇上又会如何处置他们?” 刘衍未曾想到这些,听闻有些吃惊,想了一想才道:“他们若是真助我南宋夺回金城,我必定向父皇请命,封他们一官半职,好让他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对他们自己而言呢,过了这么多年平静的生活,愿不愿意被打扰呢?若是皇上不给功劳反而下死手,那么他们从此又要过着东躲西藏亡命天涯的日子,若是皇上许诺封他们一官半职,他们会愿意吗?皇上是他们晋国的灭国仇人,他们难道会愿意为南宋卖命而不顾死去亲人的悲惨?他们许的是你太子殿下一个人的情,并非是欠了南宋。” 刘衍长叹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眼神晦暗不明地瞧着楚沉夏,颇为无奈道:“那你说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我只好从皇上身边下手了。”楚沉夏嘴角微微上扬,深深看了一眼刘衍。 刘衍登时便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不可思议道:“父皇!难不成你还想将父皇身边一半的禁军调过来不成?” 楚沉夏不语,刘衍垂眸仔细想了一想,倒也不是不可行,沉吟了一下道:“我向父皇道明原委,父皇也许会答应,毕竟父皇身边除去一半的禁军,还有御林军。” “不,我想要的是全部。” “什么?!”刘衍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楚沉夏,却见他表情淡然,无半分开玩笑的样子,眉毛紧皱道:“都调过来,谁来保护父皇?别说父皇了,就是我,也不会答应。” 第六十二章 夜袭洛阳 刘衍黑着一张脸从房间内走出去,最后还是被楚沉夏三言两语说服了,建康兵力充足,保护皇帝和大臣绰绰有余,又位居南宋中心,无论是北燕魏国还是梁鲁,都是不可能打到建康去的。 但毕竟御林军是保护皇宫和皇室宗亲的一支军队,长期守在皇帝身边,刘衍如此去要,皇帝怎会放心给? 就在刘衍准备好了一切离开卞州,追向皇帝人马的时候,前线传来了急报。 金城失守了! 陆执显得十分局促不安,不断地来回踱步,一拍手心,似乎下了决心道:“我快马追回殿下吧,三军不可无帅啊,无论怎样,殿下在军心也在。” 说着便往外面奔去,王秦连忙喊住他,瞟了一眼楚沉夏道:“你急什么,多等一会,办法总会有的。” 话说是对陆执说的,但一屋子的人早已瞧见他的眼神,纷纷跟着看向楚沉夏。 这一屋的人虽然都是有官职的将军、都尉,但上过战场的却十分少,此刻见统领王秦如何看着他,也跟着以楚沉夏马首是瞻。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楚沉夏沉吟了一下问道:“金城到卞州骑马最快是多久?” “一…一天…”殿中将军孟弛武呐呐回道,随即向众人投去一个不解的眼神。 “看来魏国此次有意将北燕赶到我南宋境地,原本按照这个形势,金城怎么也得是两三天后才会失守。”楚沉夏走了两步,走到地图前,看着地图上一座座城池,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王秦见楚沉夏陷入沉思,便吩咐他人道:“失守的消息要守住了,一丝都不能透露出去。” 禁军骑都尉杜览道:“只怕不易啊,悠悠众口,谁堵得住?只怕消息已经在金城附近几个州传遍了。” “我是让你把消息封住,不传到梁国去,梁国若是得知金城沦陷,你说他们会怎么做?!”王秦声音虽不大,话却是十分重。 杜览也是一点就通之人,涨红了脸道:“不再犹豫,即刻攻击卞州。” 楚沉夏见他忙碌必不会顾着自己,便转身回到了沙盘前,正凝神思量,王秦已经凑了过来,中气十足地问道:“如何?” 楚沉夏一怔,思路被他打断,摇了摇头,王秦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目光顺势落在沙盘中,讪讪道:“列行军退至郴州,他们在左,而我们在右,如果不是梁国在城门外已经虎视眈眈,我们合力定能夺回金城。” “北燕定往东南方向打来,想要和梁国将我卞州夹击,如此看来,我们等不到殿下回来了,必须即刻发兵攻打洛阳。” 几人皆是一惊,几乎是震惊地看向楚沉夏,这个想法楚沉夏虽和刘衍说过,但并未告知他们,原本也是想撑几日,等到刘衍带兵回来才实行的,无奈眼前局势不容等待,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刘衍走之前曾私底下悄悄吩咐王秦,若出大事,一切听从楚沉夏的建议。 王秦虽得刘衍吩咐,但真的要无虑地相信楚沉夏,他哪里做得到?当下一张脸十分纠结,看向众人,众人皆是如此反应。 杜览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猛地摇头道:“我们兵力有限,与洛阳一战,孰死孰生还未知晓,就算侥幸胜了,我们哪有人马再去守城,还不如保存精力,免得到时候被北燕和梁国两面夹击,无力还手。” 王秦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楚沉夏忽然侧首投来两道凌厉的目光,看的王秦心口陡然一跳。 楚沉夏竭力控制情绪,语气含蓄道:“我们什么都不做,就是在等死,你们自然可以那样想,毕竟北燕还没打过来,梁国也未真正对卞州发起攻击,刀剑没砍到身上,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可你们想过没有,若是殿下没有带回援兵呢?到时我们该如何自救?弃城而逃吗?” “不会的,皇上那样宠溺殿下,殿下定会带兵回来。”杜览微微勾起嘴角,笑道,似乎对刘衍十分有信心。 楚沉夏见他大难临头犹不自知,语气顿时有些嘲讽,“就算殿下此行能带回兵马,我们弃城而逃也是注定的。” “为什么?” “像你这般畏首畏尾,固步自封,又一心期盼援兵到来,卞州怎能守得住,不如一路撤退,退到涯角方满足你的心意吧。”楚沉夏并不看他,视线始终落在沙盘之中。 “你……”杜览是禁军中最会说话的人,也是最好面子的人,如今被他这样当着众人讥讽,偏偏又回不了嘴,怒气便涌了上来,冷哼一声便抽出了腰间的刀。 “你要干什么?!”王秦挡在楚沉夏身前,喝声道。 这一喝,倒是夺回他几分清醒,王秦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将剑放回去,才低沉着声音骂道:“你看看你,哪里还有一个都尉的样子?” 王秦转身对楚沉夏换了一副口气,询问道:“洛阳易守难攻,你可是有什么好的法子?” “夜袭、劫粮草、纵火,将士兵分成三派,同时进行,杀的梁军一个措手不及。”楚沉夏淡淡道。 “哼,没有一种是正道。”杜览忿忿道。 王秦又朝他投去一眼,杜览扭过头佯装没看见,楚沉夏无意与他争辩,指了指沙盘中的假山道:“沿着洛河,一路行至茗山,绕过茗山,便是洛阳城附近了,那里防守必定森严,因此派去的士兵求精还不是求多,混进城内,在多地放火,当然火越大越好,大到能吸引卞州城下的这些士兵。” 几人听他这么一说,觉得十分有意思,忍不住追问,饶是方才还不甘心的杜览也投来一个目光。 “他们这几日守在卞州城门外,没有动静,众所周知,他们这是在等,等金城沦陷的消息传来。梁军不知我卞州如今有多少兵力,金城遇难,自然而然地以为大部分兵力都去了金城那方向,因此猜测我们兵力不多。料不到我们会去偷袭,夜间虽有防备,但也能弄得他们一个狼狈。” 王秦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插嘴道:“梁军确实狡猾,一日不等到金城失守的消息传来,便一日不动手,金城失守他们便能趁机吞我们一两座城池,若是金城最后没有失守,想必他们倒是会乖巧退兵。” 说完这话,王秦才注意到大家的焦点由楚沉夏转到了自己身上,想到他还有劫粮草未说,忙道:“你接着说。” “劫粮草,无疑是最难的一步。”楚沉夏扫了一眼聚精会神的众人,顿了一顿,继续道:“我还未想到。” 众人习惯性地点了点头,反应过来,才抬头,惊讶地看着楚沉夏,他自己提出来的说法,却还没有想到方法。 方才对楚沉夏暗暗赞许一番的杜览此刻冷笑了一声,又露出了轻蔑的样子。 陆执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为何不派一队精兵混到梁军中去,将粮草偷偷运来?” 孟驰武反驳道:“混进梁军的确可行,但是派多了会露出破绽,反而令梁军有戒心,整个计划便会难上许多,这粮草若是带不回来,那也只能就地焚烧了,虽占不了他们梁军的便宜,但也能断了他们的口食。” “我看可行,你觉得呢?”王秦点了点头,看向楚沉夏。 他这一问问的相当顺口,但在众人眼里却有一丝别扭,倘若眼前的人是刘衍,他们的主帅,王秦此问自然无可厚非,可面前的毕竟是无官无职的楚沉夏啊。 楚沉夏察觉到众人的异样,躬身对王秦道:“孟将军所言在理,这事全凭王统领做主。” 王秦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如待朋友般随和道:“怎么忽然行起礼了?你足智多谋,我问问你也是应该的。” 楚沉夏心口一跳,好在他未说自己深受殿下信任,虽已是殿下的谋士,可将来也必定是走不上台面的谋士。如今又吸引众人的在人前吸引目光,只怕将来行事不易。 关于劫粮一事,其实他早已有更好的主意,方才不说,只是不想将这局面愈演愈烈,思量一番,倒觉得也这粮草也并非非拿不可,不如照孟将军所说行事,到时候的功劳便也顺势推到他头上去。 王秦亲自将士兵分派,由他带领大部分禁军于今夜突袭梁军驻扎的军营,适时,楚沉夏提出要去洛阳城内放火,王秦听他这么一说,便要将原本派去劫粮草的孟弛武与派去城中放火的杜览对调,还未等杜览反对,楚沉夏已劝慰了一番,这才顺利地归到杜览队下。 纵火一队归杜览管,想到方才能言善辩的楚沉夏是他手下,脸上不禁扬起得意的神色,王秦的视线在他二人身上徘徊了半天,始终觉得不大放心。 等人都散去之后,王秦才拉住楚沉夏商议道:“杜览与你不合,我怕这一趟有所闪失。” 门外一片衣角忽然一闪而过,却早已被楚沉夏捕捉到,他淡淡一晒,道:“杜都尉为人好面子,说话又冲,王统领若是派他混成梁军,他哪里会甘心?就算混进去了,照他的脾气哪里受的了梁军的斥责?还不是破绽百出,反而得不偿失。” 王秦皱了皱眉,“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 楚沉夏见他欲言又止,眼角瞟了瞟门外,爽朗笑了几声,刻意抬高音量道:“那王统领更不用担心了,杜都尉虽然说话直白,但为人还是光明磊落的,不至于找个机会将我暗杀在那里的。” 第六十三章 雷公助阵 晚上的山路并不好走,众人磕磕碰碰走了一路,临近洛阳境地的时候,大家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一眼望去,洛阳城内灯火通明,丝毫没有因眼前的形势而产出一丝不安。 楚沉夏正要命人灭了火把,天公却在这个时候跑来作乱,“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快得如离弦之箭,将洛阳城上空劈成两半,随之而来的是瓢泼大雨,一下子便将火把浇灭了。 众人面对这个意外,皆有些不知所措,千算万算,竟没算到今夜有雨,那还如何去纵火? 杜览也懵了,可又不愿意去问楚沉夏,顿了半晌,才咬紧牙根道:“走!下雨又如何?我还就不信这火烧不起来了!” 说完这话,眼角略略瞟了楚沉夏一眼,见他并无反对之意,这才无顾忌地领着众人继续前行。 黑暗之中前行,加上这瓢泼大雨,有多难走,可想而知,偏偏那雷一声接一声,打个没完。山路渐渐变得泥泞起来,万籁俱寂的时候,有人不慎滑到,众人的心皆随之一震。 楚沉夏停下来,指了指旁边的小树,树干大抵只有大腿粗细,他不顾雨水在脸上的吹打,大声道:“每个人去砍一棵树,动作要快!” 走在前头的杜览走过来,不解道:“砍树干什么?大家撑一下加快速度,眼看再走一段路就到了,再说了,雷雨天,待在这山中已是极危险的事,还废这个时间干什么?” “这些树干到了洛阳城自然是有的,请杜都尉相信我。”楚沉夏丢下一句解释,便跳到了一边,飞快的挥舞手中的刀,一瞬间便砍下了一棵树。 看差不多了,忙喊停,众人依着手上的树干探路,行军速度倒也顺畅了不少。 一场大雨浇的楚沉夏他们狼狈不堪,却恰恰也是这场雨,给了他们一个极大的机会,此时正直洛阳城门换守卫! 正是防守不严的时刻,可毕竟杜览带的不是几人,而是近千人的精兵,如此大的目标,着实不容易混进洛阳城,稍微有些动静,便会引起守城士兵的注意。 众人贴着墙根缓缓前行,一个电光四射伴来一阵巨雷声,楚沉夏心呼不好,那一道电光已将黑夜照的通透无比,他分明看到几人的身影被照映在地面。 头顶火把的影子剧烈一晃,楚沉夏和杜览对视了一眼,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刀,“喵。”一只猫为了避雨尖叫着往杜览身边奔来。 杜览一脚便将那之猫踢飞了出去,由于力度控制的好,那只猫飞快地爬了起来,愤怒之余却又不敢过来,只好竖起尾巴在原地不断叫唤。 头顶随之传来几句对话,“这野猫叫的可真骇人。” “还不是这场大雨害的,我正睡得香呢,就被老四从被窝里拖出来,别说,虽然已是五月份,可这晚上还是寒意阵阵。” “你看那只猫,下了雨也不知道避一避,反而跑到雨里发起疯了。” “我觉着不对劲啊,该不是墙下有什么吧?你看这只猫的样子。” 众人还没走几步,听他这么说,又同时停了下来,一颗心似紧绷的弦,半分也不敢松下来。 “我不看,不然你下去看看?” “我去就我……不成,要去也是咱俩一起下去,万一说点事,也好担待着点,你说是不?” “我可不去,能有啥事,你别净胡思乱想了,要是真见到不该见到的东西,被缠上了怎么办?我还有孩子呢。” “你说的也对,毕竟是只黑猫,大半夜的确实诡异,说不定是哪个女鬼借黑猫引我们出去,好吸我们的阳气。” “阿弥陀佛,闭嘴吧!你别说了!” 头顶很快又恢复了安静,城墙下的人又动了起来,一步步挪着,路虽不长,这般走法却也是极累。 一千精兵分成十队,分别派武功高强的先摸上城墙,待悄悄杀了哨塔中的守卫,便放绳子将下面的人拉上来。 留下一些人代替哨塔中的守卫,楚沉夏他们这才真正进了洛阳城。 洛阳早已进了宵禁的时刻,街道上几乎无人,雷雨下了一阵便停了,避开巡夜的官兵,悄悄溜进了洛阳东城还未打烊的赌场后院。 杜览低声讽刺道:“你烧赌场是不是烧上瘾了?” 话虽说着,手上也不闲着,见拐角处飘来一个影子,一个探身便将那人打晕了过去,再回头时,连楚沉夏半个影子都未见到。 楚沉夏拐了几个弯拐到了茅厕,一个手掌劈在一位官人脖颈处,与他换了一身衣服,才满意地离开。 赌场后院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焦味也闻得到一些,只是还未见火光,楚沉夏就近寻了些铁做的东西,与树干绑在一处,牢牢扎在屋顶。 视线在这城内一扫而过,只见西边的火光已经大的窜天了,杜览从另一个屋顶跳到他旁边,不放心地问道:“你的这个方法有用吗?你保证一会还会打雷?” 说时迟,那时快,还未等楚沉夏回答,一道雷便劈在了不远处,轰隆声伴着瓦片噼里啪啦作响,安静的夜晚终于在一声婴儿的哭叫声中打破。 “着火了!” “救命啊!” 尖叫声求救声接连不断,时不时传来几串瓦片噼里啪啦的声音,最惨的还是洛阳衙门,后院的几个屋顶全都被劈出几个大洞来。 洛阳的官兵皆被派去救火,杜览趁机带着人彻底占据了城楼,城墙上,哨塔里,都是禁军。 未多时,梁军忽然退至洛阳城外,梁军将领在城墙下破口大骂了许久,也不见城墙上的人有半分回应,那城门更是紧紧关闭,无半分开启的意思。 正纳闷着,无数只夹带着火焰的冷箭迎面而来,梁军将领恼怒道:“我是褚卫良!你们都疯了吗?” 城墙上遥遥传来一句,“杀的就是你褚卫良,你通敌卖国,放南宋的人进洛阳作乱,实在可耻!” 褚卫良一面吃力地去迎冷箭,一面喊冤道:“我几时通敌卖国?此番回来正是着了他们南宋的道,快开门让我们进去,我要见广威将军,我有要事禀告!问你一句,耽误了要事你担得起这个罪吗?” “担不起也得担着,放火!” “你……”褚卫良最后还是迫于箭势,带兵退至了箭程之位的地方,嘴上功夫始终不停歇,妄图让城墙上的人清醒过来。 便是这些浪费的时间,禁军已经追了上来。 褚卫良急道:“快开城门!南宋的人追上来了!” 城墙上的人以冷箭回应,他咬了咬牙,无奈着将手中的缰绳一勒,高声喊道:“快快随我迎战,将南宋狗贼诛杀!” 许是外面的动静太大,洛阳城内的官兵察觉到了异常,纷纷往城墙这边赶来。 “什么情况?为何褚将军与南宋军在城外厮杀?”一个将军打扮的中年男子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城墙,连瞟都不瞟身边的人,冲口便问道。 “因为洛阳要完了。”楚沉夏冷冷道。 他终于察觉到异常,可还未侧首看到楚沉夏的脸,已被楚沉夏一刀刺在脖颈处,半句话都未来得及说出口,一命呜呼了。 一个重心不稳便坠下了城墙,身后的几名官兵急呼道:“广将军!” 尾音未落,也被一旁的几名禁军一刀致命了。 楚沉夏走至另一侧,见那些骑着马的官兵正焦急地往上望来,似乎是在等广威的命令,杜览也瞧见了,一个心急便喊道:“来人!开城门!褚卫良通敌卖国,广将军令你们即刻出城,找到褚卫良格杀勿论。” 为首的官兵一怔,手悄悄握紧了腰间的佩刀,这个细微的动作被楚沉夏收进眼底,淡淡叹息了一声。 “我说错了?”杜览小心翼翼地问道。 “褚卫良的妻子是广威的亲妹妹。”楚沉夏瞥了杜览一眼,又快步走到了另一边。 那边官兵虽疑惑,但到底没阻止开城门,而这边渐渐处于下风的褚卫良发现了城门的异样,当即高呼道:“别开城门!” 那为首的官兵立刻察觉到不对劲,“蹭”地一下拔出刀,脚在马腹中一踹,便朝城门奔去,无奈为时已晚,城门已开。 原本还想出去的官兵立刻被疯狂涌进城内的士兵逼退,竟是半分也出不去,城外的禁军也是疯了一般,拼命将梁军往城内赶。 小小的门洞内,竟是挤满了人,梁军败在人数不敌禁军,因此顾得了左顾不了右,城内的几名官兵见形势不好,竟然弃城而去! 士兵们见将军们都顾自逃命去了,哪里还有半分士气,一个个都拼命挣脱禁军,往城内逃去。 谁知进了城,却发现到处是火光,整座城池俨然是一座火城,那些百姓前一刻正拿着水盆救火,下一刻听说南宋军破了城门,吓得水盆跌倒在地。 顾不上收拾细软,四处逃窜,然而,等他们逃到北门时,一个惊天噩耗又传来。 北门方才已被南宋军控制,这一回,是出也不出去了。 第六十四章 完璧归赵 三日后,千等万等,楚沉夏和众人等来的竟是庆王。 庆王始终沉着一张脸,对他来说,待在前线就是寻死的行为,好巧不巧,刘衍路上遭人行刺重伤,皇帝这才委派他带着余下一半禁军赶往卞州。 他到了卞州,心情却更糟糕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王秦放着好好的城不守,反而多事把洛阳攻了下来。 洛阳城内困守的百姓今日已不知是第几回作乱了,庆王喉口的话翻滚了几回,终究还是没说出来,他真想索性来个屠城,好省去这些麻烦事。 王秦提出带一部分兵赶去金城支援,被庆王一口拒绝了,令楚沉夏吃惊的是,景旡也在这次队列中,几乎与庆王寸步不离。 陆执见到景旡,仿佛得到了警醒,看向楚沉夏的眼神也夹杂了些许狐疑。 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楚沉夏侧首去看,景旡与裴尘东已面带笑容往自己走来,见裴尘东的目光不断在自己身边打量,又回转过头去。 “景旡,来,这位就是禁军统领王秦。”裴尘东笑道。 景旡忙朝他鞠了一鞠,王秦摆手笑道:“不必多礼,上回在蓟州见过这位小兄弟,只不过…我依稀记得,好像是来找沉夏的?” 裴尘东的嘴角微微牵扯起一个冷笑,视线在楚沉夏和景旡身上徘徊,干笑道:“景旡本就是江湖中人,认识的人多一些也是情理之中,他现在可是庆王殿下门客之首。” “哦?是吗?不错不错。”王秦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有些敷衍道。 裴尘东的目光在始终背对着他的楚沉夏身上打了个转,最终落在远处的哨塔,对景旡道:“我们去那边。” 王秦原本想问些什么,可见楚沉夏遥遥望着远处,没有半分回头的意思,也就作罢了,正想下城墙,远处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楚沉夏和王秦同时一怔,心知大事不妙,果然,几秒后,千军万马的声音似奔腾而来,将那人的马蹄声掩盖。 马背上的士兵待近了城墙,高声喊道:“梁军来袭!梁军来袭!” 方才还不知道去了何处的庆王,这时候一下子冒了出来,探出身去看了看远处,额间的汗如瀑布一般狂流,只是微微一怔,便下定决心道:“立刻结集三军!” 王秦诧异地看着楚沉夏道:“原先我以为庆王贪生怕死,如今看来是我目光狭隘了。” 楚沉夏不语,微微抿嘴看着庆王,景旡和裴尘东这个时候也跑了过来,裴尘东也跟着探身瞧了瞧远处,有些兴奋道:“终于要打起来了吗?殿下放心,我定能斩杀那梁军的人头献于殿下。” 庆王飞快地投来一个怒视的目光,叱责道:“你疯了吗?和梁军去打?我们这些人还不够死的。” 裴尘东闻言,登时愣住了,问道:“不…不打?” 庆王没有回应他,脚步匆匆往城墙下跑去,楚沉夏瞟了瞟一脸黑线的王秦,失声笑道:“王统领不必在意,反倒说明你的目光还是正常的。” 庆王作为主帅,选择弃城而逃,众将士自然不甘心,毕竟是用血肉之躯打下来的城池,怎么能连战都不战,就将洛阳拱手送人? 可听闻梁军举兵三十万,要报这夺城之仇,兵力悬殊,想来也无法,只得依着庆王的命令撤退。 退至卞州,梁军倒也没追过来,众人觉得诧异,结果得知,梁军不过派了七万兵力,许多将士热血涌上来,说要回头去攻洛阳,庆王拦都拦不住,最后还是楚沉夏劝下的。 那边北燕已被魏国剿灭的差不多了,魏国将最后的北燕将士诛杀在金城,竟说要将金城归还南宋,以求两国和平不扰。 魏国这么做,无非是灭北燕已费了他大部分的兵力,实在无力吞并南宋,可又怕南宋回过头来咬他一口,借金城完璧归赵,换取一时和平罢了。 魏国这么一招棋下,梁国那边也不再动卞州的心思了,只是这回吃了这么一个亏,洛阳的防守又加重许多倍。 皇帝既已决定南迁,那金城是绝不会回去的,庆王在卞州只多呆了几日,便得到皇帝召回的信后,半刻不停歇地往建康赶去。 楚沉夏这几日见裴尘东总是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而他身旁一定有景旡,楚沉夏心知,他这是借景旡在嘲笑自己,亲如手足的朋友居然是叛徒,将刘衍身边的消息全数告知庆王,单这一件事,便值得裴尘东嘲笑他数回了。 起初,楚沉夏还能忍受,可时间长了,看到裴尘东的那张脸,他就觉得恶心,尤其是看到他半阴半阳的笑着,只觉得鸡皮疙瘩要掉一地。 因此一到建康,便往太初宫赶去,皇帝迁都建康,住的便是东汉时孙权居住过的太初宫,也实在是太过匆忙,无殿可居。 这么一来,几个皇子郡王也都跟着住到了太初宫,也有不少大臣重新置办了住宅,清贫的几个大臣便暂住在皇帝安排的住处。 此时正是看出官员家底的时候,有几位狡猾的官员便假装没钱,喊起穷来,也与其他官员挤在一起住着。 不料,扑了一个空,太初宫外正巧撞见了高娴妃,高娴妃告诉楚沉夏,刘衍身为太子,除了皇上,一切置配都要以他为先,此刻正住在太初宫不远处的永安宫。 近来,高娴妃不知何故时时头痛,方才又吹了风,头痛便隐隐发作起来,索性将补食一类的东西交给楚沉夏,由他带过去。 永安宫的侍卫婢女几乎无换,见到他也都认识,微微行礼也无言语,到了今日,宫里还是这般忙碌。 一个还未及笄的宫女没看见他,快速地跑来,不慎撞到了楚沉夏手中的食盒,连头都不敢抬,连连道:“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楚沉夏听这声音十分熟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待看清了才喜道:“鹿寻?” 鹿寻闻言抬头,满脸的慌张褪去,这才笑道:“将军。” “我不是将军了,下回可别叫错了。”楚沉夏宠溺地看着她,见她胖了些,忍不住伸手去拍她的脑袋,可见她头上装饰一大堆,怕弄乱了,又讪讪地缩回了手。 “你怎么在这里?我母亲呢?” 她抬头灿然一笑,边比划边道:“夫人在府里呢,老爷花钱买了一处府邸。” “那你怎么在这?”楚沉夏追问道。 她果然有意避开这个问题,傻笑了一番,便道:“耽误了不少时间,总管该骂人了,我先去了。” 说着,便是一路小跑,瞬间消失在了楚沉夏眼中。 走进刘衍的院子,竟觉得十分安静,连半个婢女都未看到,正诧异着,便听到了“唰唰”的剑声,一听便知,舞剑之人身强体壮,内力十足。 刘衍听到脚步声,也停下了下来,见是楚沉夏便笑了笑,将剑背在身后。 “殿下的伤好的这样快?半容这个大夫实在是出色。” 刘衍轻笑了一声,将手中的剑丢给他,目光一闪道:“还不都是你出的主意?还敢嘲笑起我来了。” 楚沉夏跟着一笑,手指在剑身上一弹,冷冽声清脆极了。 刘衍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了,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吐出道:“永明回鲁国了,半容也跟着去了。” 楚沉夏一怔,目光略微有些涣散,可马上又恢复正常了,他竟以为…竟以为她们一去不复返了,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看来刘衍大婚在即,不出一月便要赴鲁国正式迎娶永明了。 目光在刘衍神色复杂的脸上一顿,楚沉夏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一个大婚在即的人,脸上怎么会是这种表情?同情、感伤、不忍? 楚沉夏脑子极快地闪过一个念头,被自己的想法暗暗吃了一惊,不由得紧张地望向刘衍。 注意到楚沉夏的目光,刘衍没有避开,反而长叹了一声,似乎印证了楚沉夏心中的想法。 楚沉夏晃了晃身体,忍不住颤声唤道:“太子…” “是我对不住她,她一定会恨死我,如果是我,我也会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不,大卸八块都抵不过心头的恨。”刘衍语气无奈道。 第六十五章 筹谋 难怪皇帝如此心急,原来是一早便做了弃金城的打算,放眼如今九州大陆,一分为二,北上是泱泱大国魏,南下是兵力充足的南宋,只是南宋周边有不少的小国,这些年,灭也灭了不少,眼前便只剩下顽固的小国之首,鲁国了。 只要吞并了鲁国,那南下便彻底为南宋所操控,皇帝也再无后顾之忧。 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有吞并鲁国之意,但想不到竟要借着和亲之名覆灭鲁国,这对永明公主来说,将会是什么感受? 楚沉夏突然理解了,为何方才进宫时,众人皆是形色匆匆,原来都忙着为太子和亲之事做准备。 刘衍的目光忽然在自己身后一顿,楚沉夏只觉得一股寒意爬上了脊背,还未回头,若渝的声音已经传来,“殿下,一切都准备好了。” 回头看她,见她不再是一袭黑袍,反而换上了女装,素色的长裙衬得她的容貌更为出彩,只是这一脸的冷清始终未褪去。 楚沉夏见她眉目间透出的森森寒意不似从前,倒夹杂了几分怒气,再看刘衍,他已不动声色地避开若渝的目光,淡淡回了句,“知道了,下去吧。” 刘衍见他目露诧异,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进屋,进了屋,楚沉夏才记起手中的食盒,轻轻放下后道:“刚才来的路上,遇到了娴妃娘娘,她托我将这个送到你这来。” “嗯。”刘衍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随手为自己倒了杯茶。 楚沉夏提醒道:“殿下不打开看看吗?娴妃娘娘一片苦心…” 说话间,刘衍果然打开了食盒,扑鼻的药香气袭面而来,一闻便知是熬了许久,刘衍却皱了皱眉,将食盒盖上,嘀咕道:“母妃也真是的,明知道我未受伤,何必亲力亲为,这样的好药最后还不是被倒掉?” 楚沉夏心口一颤,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吃惊,故作惋惜道:“这药倒了确实可惜,可惜。” 这一回,轮到刘衍吃惊了,一双眼在楚沉夏脸上不真切的望了几回,最后,失声大笑了起来,边笑边道:“你已经猜到了吧,被人行刺装伤卧床,是父皇的意思。” 脸上的笑容一收,刘衍这才正色道:“魏国吞并了北燕,他的势力无疑又进了一步,我南宋江山存亡迫在眉睫,父皇的意思是,区区一个金城,北燕愿意拿便拿去,魏国愿意拿也拿去。我们当前要做的是,吞了鲁国,只有吞了鲁国,整个局势才会重新被我南宋控制,趁着魏国此刻经历过一场恶战,正是兵疺的时候,我们一举攻下鲁国,才不会被他有机可乘。” 楚沉夏点了点头,他说的他都明白,此时确实是好时机,如果等魏国调整过来,兵力充足有斗力,那时南宋再举兵伐鲁,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保不准,鲁国还未攻下,他魏国便杀了过来,其他小国必定追随,纷纷举兵讨伐,妄图趁乱收复一些失地,南宋到时候定会成为板上鱼肉,任各国宰割。 楚沉夏的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刘衍知道他在沉思,便没有打扰他,而是端起了茶杯,慢慢喝了起来。 片刻后,楚沉夏才说出一句话来,“只怕鲁国未必会任殿下宰割。” “怎么说?”刘衍放下茶杯,微微侧转身子面向他。 楚沉夏也跟着微转身子,将心中的想法一点点地说与他听,“之前永明公主被齐国十三皇子一事连累入狱,虽得殿下求情,皇上才将她放出来,但众所周知,鲁国国君割了十座城池送于我南宋,以表歉意。” 刘衍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楚沉夏目光闪动着,语调跟着加重了几分,“据我所知,那十座城池自归入我南宋境地后,并未发生过一丝暴动,那些鲁国的百姓依旧如从前那般生活,难道这还不够诧异吗?我能想到的,便是鲁国有可能也借着和亲,试图吞并我南宋,那十座城池,必是他强有力的臂膀。” 刘衍两条眉毛紧皱,这一点他并未想到,微微思量一番,胸口已翻腾了无数次,如果真如楚沉夏所说,那这一回岂不是凶险万分。 待胸口平复下来,才抱着侥幸的心态问道:“那十座城池虽是鲁国割与我南宋的,但我们的人已经占据了那里,不是鲁国想收回就收回,想用就用的,那未必也太小看我们了。” 楚沉夏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地如茶一般,“殿下真的以为我们已经占据了鲁国的十座城池吗?倒不如说是鲁国国君借着这十座城池成功驻扎进了我南宋,我南宋固若金汤,他鲁国派几个奸细都是难事,如今仅仅割据了十座城池,便打破了我南宋缺口,鲁国国君何乐不为?” 刘衍慢慢攥紧了拳头,脸上布满了阴云,深深看了一眼楚沉夏,楚沉夏接住这一眼,问道:“我猜,殿下的兵已经在去的路上了吧?试图将兵力掩藏在那十座城池中,对吗?” 刘衍紧握的拳头忽然一抖,缓缓松开后放到桌下,深深吐了一口气道:“现在想来,确有不妥,鲁国必有所察觉,可难道连和亲这一步也省去,直接和鲁国撕破脸皮,刀剑相伐吗?” “当然不行,和亲是必须的,如果直接撕破脸皮,那这场战役要打的何年马月去?待魏国恢复精力,必定会挥刀南下。”楚沉夏果断道。 原先的谋划全都被楚沉夏推翻,刘衍这会儿也是一头雾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皱眉道:“那你说怎么办?” “封城,东湘是南宋和鲁国交易中最大的榷场所在地,也是南宋与鲁国交界地,找个借口,太子成亲有歹徒混到城内欲行破坏,亦或是哪里死了人,都是可以的,只要确保事情大的能封城。” “封的住吗?总有几个奸细能溜出去,或者用飞鸽偷偷报信。”刘衍有些不确定,无故封城若是泄露了消息,不等于直接告诉鲁国,我南宋在做准备,准备攻打你们鲁国。 楚沉夏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笑,直直地望着刘衍道:“这个殿下不必担心,因为我决定亲赴东湘,替殿下守住东湘城,绝不放出一丝消息。” 刘衍一怔,不敢相信事情经过了这么一番周转,竟与原先谋划的差上了许多,心里自然是忐忑不安的,但面前的这个人,他是信的过的,当下点了点头。 楚沉夏行完礼便准备告退先行一步,人都退到门口了,忽然又顿住了,从喉口翻出一个疑问,“殿下,若渝姑娘知道这些事吗?” 刘衍缓缓抬头,不解他为何问这个,沉吟了一下,问道:“不知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殿下不该对人人都露以赤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使对我也是要保留一分戒心的。”楚沉夏说完便鞠了一鞠,跨出了房门。 若渝不知道,可楚沉夏总觉得她知道什么,那种眼神,实在古怪。 楚沉夏边走边想,因此未注意路,险些一头栽到水池里,一颗心剧烈地抖了两下才稳住了身子,眼角注意到不远处一片素色,不由得偏头去看。 若渝见他投来视线,冷声道:“楚公子何事想的如此出神?连路都不记得看。” 楚沉夏目光微微一紧,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却只捕捉到轻蔑和戒备,有些不相信地盯着她看,可看了许久着实没有别的神色。 “你看够了吗?” 冷冽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戾气扑向楚沉夏,楚沉夏这才回神,歉意地笑了笑,拱了拱手便准备走。 “站住。” 楚沉夏应声站住,回身看她,她已走到了身前,心里不由得暗暗赞叹了一番,之前伤的那么重,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武功修为居然不比从前差上一分。 她的武功在自己之上,那景旡呢?岂不是望尘莫及,亏他从前掩饰的那般好,回回打架只出五分力。 “景旡的事和你有关吗?”若渝的质问重重砸到了他面前。 楚沉夏盯着她严肃又认真的脸,嘴角忽然勾了起来,面前的人见他这个反应,眼中又闪过一丝轻蔑,楚沉夏笑了笑,缓缓吐出两字来,“有关。” 若渝先是一怔,一双眼眸闪动着,似是被他如此直白的承认惊到了,可不出片刻,那双眼又慢慢被阴厉取代,脸上生出几分怒意来。 楚沉夏见她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开玩笑,于是收回笑容,淡淡道:“你看,我说有关你不信,可我说无关呢,你就信了吗?你到底想怎样呢?其实你心中早有答案了吧,我回不回答有什么要紧的,难道就能改变你对我的想法吗?你是我见过女子之中最聪颖的,也是最不像女子的,你我都是为殿下做事,又何必揪住对方不放,找准重点,不要走错路。” 最后一句话似乎别有用意,若渝脸上的轻蔑忽然一闪而光,目光深深望向楚沉夏,楚沉夏却拱了拱手,施施然走开了。 第六十六章 鲁君死 刘衍派出去的兵马并未抵达东湘,算算路程还有大半,楚沉夏凭借着精湛的马术和良驹,早于军队两日到达东湘。 这一日,也是刘衍动身的日子,大队人马载着各种娉礼,一路浩浩荡荡,颇为壮观,可谁又会想到,随行的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甚至还有不少都尉乔庄混在其中。 毕竟这是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的仗,南宋未来的天子不能出一丝意外。 楚沉夏以亲兵的身份传达了刘衍的命令,封城。 自然有人不解,有人反抗,可最重要的是封城,决不允许放出一丝消息,刘衍派出的军队就要抵达东湘,二十万,声势浩大的大军藏得住吗? 所以必须守住。 五月十七,是黄道吉日,诸事皆宜,不避凶吉,是南宋与鲁国国婚的吉日,刘衍于十六日抵达东湘,只是稍作停顿,又赶向了鲁国都城黄陵。 永明一身红衣如火,痴痴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中却找寻不到一丝喜意,任凭身旁的人装摆头饰,对她来说,这一嫁,便是真正的被剪去翅膀,关入鸟笼了。 原清见她这个模样,心头忍不住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忙用衣袖揩去,却没想到泪水越差越多,鼻涕泪水花了一脸。 永明注意到她,终于转了笑脸,取过手帕亲手为她揩去一脸的狼狈,细声细语道:“我走了,你可怎么办呢?” 原清大惊失色,连泪水都顿住了,慌张道:“公主不带我去南宋吗?” “如果可以,谁愿意离开鲁国去南宋呢?这里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我所有的回忆都是在这里的,你也一样,我知道你心里面是不愿意去南宋的。”说着说着,永明脸上便生出了一许悲伤,看着自己住了许多年的寝宫,默然了片刻,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公主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原清拉了拉她的绣裙,可又不敢用力,怕将精心装扮的嫁衣拉坏了。 永明没用心听她的这番话,视线落在了几个走进来的内监身上,其中一个内监目光灼灼的,碰到自己的眼神却又避了开去。 “咦?”身旁的原清显然也注意到了,不由得惊呼,永明忙用眼神制止她。 “准备的差不多了,你们都出去吧。” “是。”殿内的宫女内监齐齐应声,缓缓往门外退去。 永明随手往人群中一指,淡淡道:“你留下,将余下的活干完。” 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一个内监早已应声,往前疾走了两步,认真地清点起堆在地上的物品来。 待人彻底退出门外,永明这才奔到他面前,笑脸盈盈地望着他,由衷道:“景旡,你是来送我出嫁的么?” 景旡的目光在她长长的裙摆上打了个转,有些不自然地回笑道:“我原以为你今日出嫁,心情必不佳,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永明听不出他的意思,两只手拉扯了一番他头上的帽纱,顾自道:“你来都来了,不如混在随行的队列中,和我一起去南宋,就当作……就当做……陪嫁!” 景旡清点物品的手一抖,好不容易稳住内心情绪的波荡,才慢慢点头道:“好。” 午时,楚沉夏踏进了鲁国皇宫,身穿玄色朱雀长袍,气质高贵,在人群中叫人一眼识出,这是南宋的太子,将来的天子。 楚沉夏一路走着,余光在退至两边的侍卫身上一一划过,杀气,这宫殿里到处都是杀气,鲁君果然做了准备,要让刘衍有来无回。 走到正殿时,鲁君与永明早已立于阶前,虽然隔得远,但仍能分辨出蒙着薄纱的人是永明,似乎察觉到永明的视线定定落在自己脸上,楚沉夏目光一闪,不由得偏了开去。 这一偏不要紧,可触到永明身侧那人同样吃惊的目光,楚沉夏微微有些紧张起来,景旡为什么也在这里? 难道是庆王派来的,袖口中的手暗暗攒成拳头,还未来得及多想,鲁君已经开口了。 “朕今日将朝阳托付给你,你定不可令她受委屈,他朝你若是成为天子,必得允朝阳皇后之位。” 楚沉夏有些犹豫,鲁君开口,他自然是要回应的,可是容貌可易,声音却难改。 鲁君并未见过刘衍本人,真假太子,他岂能辨别,可是永明和景旡却是知道的,这易容术本就易的粗略。 本想着永明盖着薄纱,朦胧之中倒也难辨,但如今就不同了,景旡也在这里,见他方才有些吃惊的神色,必定是有所怀疑。 鲁君见他不说话,正要询问,楚沉夏已躬身行礼,郑重回道:“是。” 再抬头看向景旡时,却见他面色如常,倒是永明探头探脑地,似乎有所察觉。 “如此,朕便将永明交予你了。”鲁君嘴角微微划过一丝笑容,声音高冷地仿佛从云端飘下来,伸手牵过永明的手,示意楚沉夏上前来。 眼前的象石玉阶似有七八十阶,楚沉夏每走一步便多一分紧张,心中的忐忑可想而知。 走完最后一步玉阶,与永明不过七步之距,若是有破绽,她此刻必已发现,与薄纱后的双眼对视了片刻,却也不见她有什么动静。 正诧异着,鲁君身后的几个内监忽然飞身扑向了楚沉夏,随即一柄明晃晃的匕首从衣袖中闪出,一左一右地扑向楚沉夏。 永明大吃一惊,一把掀开了头顶的薄纱,惊呼道:“父皇!” 楚沉夏闪身避开这二人的攻击,交手间,听到脚步声阵阵如天雷,欲踏破这地面,震碎这皇宫。 得空回首,只见台阶下的鲁军已将南宋随从围成一个圈,鲁君的声音从层层内监身后传来,“今日,朕要让你有来无回,让你南宋江山命脉断于吾国。” 几名内监武术路子奇特,根本看不出从师哪门哪派,楚沉夏又无兵器在手,渐渐处于下风。而众人不得他命令,又不敢冒失行动,只能暗暗为他捏上一把汗。 楚沉夏侧身躲开一处刀光,身侧的匕首却已至胸口,迅速抬手打在那人手腕上,那人手一抖,匕首已擦着楚沉夏衣襟而过。 永明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目光随着刀影不断飘晃,饶是景旡也白着一张脸,脚步踌躇了好几回。 最紧张的莫过于鲁君了,每每见楚沉夏躲过袭击,失望极了,次数多了,便不再淡定了,烦躁的情绪爬了上来,不由得怒斥道:“来人,给我再上!” 话音未落,一群侍卫便拔出了佩刀,往台阶上冲来,楚沉夏矮身使出一个扫腿,顺势抽出了腰间的软剑,三招便将那几人毙命。 鲁君撞上他阴冷的目光,浑身一颤,大喊道:“快!全部都给我上!南宋的人全部都得死,一个都不留!” 楚沉夏剑指地面,始终阴笑着看向鲁君,也不顾身后飞奔而来的侍卫,冷声道:“太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想必你鲁国很快就要易主了。” 方才还对鲁君行为有所怨忿的永明此刻彻底懵了,她方才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面前活生生的人不是太子又是谁? 没想到,竟然真的不是太子刘衍,果真是楚沉夏,而他们此行的目的不是和亲,不是求两国之好,而是举兵攻打鲁国,将鲁国吞并。 永明只觉得胸口的血液沸腾起来,就要冲破胸膛,愤愤地就要往前走,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按住,丝毫动弹不得。 挣扎间,永明亲眼看着楚沉夏身后的鲁国侍卫从他身边一一跑过,手中的刀直奔自己的父皇。 未来得及惊呼,未来得及阻拦,血色便已蒙上了双眼,之后惨叫声更是不绝于耳,刀剑击撞的声音,惊呼的脚步声,整个皇宫似乎被阴霾笼罩,黑暗的人抬不起头,身上的力气仿佛被人抽离,下一刻便要跌倒在地。 景旡心口一抽,腾出一只手按住胸口,另一只始终牢牢按着永明,视线在这混乱对战的殿前一扫而过,转身便想带着永明逃出去。 还未完全转身,已看到绣着金丝朱雀的衣袍衣角,景旡并未抬眼,只是将永明扶稳了些,才用听不出一丝情绪的声音对他道:“放她走吧,鲁国灭或者不灭,她对你们来说已经没用了。” 楚沉夏的目光微微一紧,他原先以为,景旡是奉庆王之命来的鲁国,现在看来并不是,倒像是他私自来的,明白了他的心思,楚沉夏反倒为难起来了,劝慰道:“永明公主还未与太子完婚,你……” 话未说完,便被扑上来的永明打断了,衣襟被她死死抓着,她的眼神不再如方才那般绝望失意,而是充满了浓浓的憎恨和厌恶。 “我父皇死了,我的国家都要灭了!你居然还让我去和刘衍成亲!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因为离得近,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永明吐出的灼热气息,触碰到她的眼神,也如被被烫到一般不自觉避开。 景旡将永明拉回来,目光中竟带着一分恳求,“你放过她吧,这么多年,我从未求过你。” 楚沉夏没有说话,他这么做,无非是给鲁国子民一个交代,他们的公主最终还是同太子成了亲,即使鲁国灭了,太子的仁心还是在的。 但他没有想到,他这么做,便是往永明心口上戳刀子,从前在顺王府相处了那么多的日子,如今却可以决绝到这个地步。 景旡扶着永明侧身过去的时候,楚沉夏攥紧了拳头,到底还是让他们走了。 第六十七章 逼宫殿前 刘衍带着人马与鲁君厮杀在城池外的时候,楚沉夏和其他人已经使完了所有的力气,如笼中困兽,鲁君虽死了,可宫中早就埋伏好的几万精兵并未因此懈怠半分。 在他们看来,只要皇宫还在,只要黄陵未被攻破,那么鲁国就不会亡,他们鲁国难道还缺君王吗? 三千精兵乔庄打扮而成的随从,眼前便只剩下五百人不到了,楚沉夏与王震背靠背,两只眼灼灼地望着四面八方涌过来的鲁兵。 绝不能将后背留给敌人,所以两人上前斩杀几名鲁兵后,又紧紧贴在一起,王震将右手的剑转到左手,虎口早已因用力过猛而震出了鲜血,深吸了一口气,问背后的人道:“怎么样?” 楚沉夏还未来得及回应他,鲁兵又涌了过来,忙扬起手中的刀迎上去,砍伤了几个又被退了回来,喘气道:“这样下去不行,殿下不知道什么才能冲进来。” 包围着自己的鲁兵忽然散开,不过半口气的时间,无数冷箭夹杂着风声狂奔而来,即使是武术再好的人也抵不过这般猛烈的轮番进攻啊。 冷不防,王震的左腿便中了一箭,楚沉夏见他渐渐有些吃力,忙架起他,退入月台后面的太忠殿。 弓箭手紧追不舍,大殿内也有厮杀,楚沉夏一面防备身后的冷箭,一面还要顾及身侧的王震,一时不查,被迎面袭来的刀划到手臂。 飞起一脚将那人踹开,与王震两人迅速将殿门关上,招呼众人闪身躲到柱子后。 箭破门而入,那些厮杀着还未来得及脱身的士兵一下子被刺成了刺猬,殿内人本就不多,在楚沉夏和众人的联手下,殿内的鲁兵一个也不剩了。 殿门被戳的千疮百孔,门外撞门声不断,眼看这门摇摇欲坠,就要倒下,王秦拖着腿取下一只灯笼,又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弓箭,撕下一片一角包在箭头上,箭头腾的一下燃了起来。 旁边的人见他欲射殿门,惊呼了一声正要阻止,脱弦的箭已经发了出去,直直钉在门板上。 王秦又拾起一支箭,拿衣角包紧,欲放到烛火上时,一旁的谢都尉已一个手掌劈灭了烛火,此刻不再顾半分礼仪,直言道:“就算我们活着出去的几率再小,也不至于给自己断了路吧,我谢充就算要死,那也是战死,绝不是这么窝囊着被烧死!” “你说什么,哪里还有路,大殿四面已被包围,你冲的出去吗?一旦殿门攻破,我们很快会被围剿而死,放火,还能阻拦他们进来,这火没个把时辰是烧不到我们身上来的,如今只能盼望殿下快些攻进黄陵,解救我们。”王秦目光在大殿内一扫而过,又取下了一只灯笼。 谢充牙根暗咬,抬眼看着渐渐爬满火舌的殿门,目光不由得一沉,往外走了两步道:“我就不信凭我们几人还撑不到半个时辰,再说了,就算火烧不到身上来,我们也会被浓烟熏死,你这种说法,恕我不能苟同。” 楚沉夏拦下他,指了指那堵厚实的墙壁道:“我们还是有路的,打破那堵墙就可以出去了。” 众人吃惊地望着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谢充无法置信地走到那堵墙前,倒转手中的剑,剑柄在墙上用力地敲击了三下,“咚咚咚”声沉重又结实,他皱眉苦笑道:“你让我们打破这堵墙?!” 楚沉夏缓缓走至他身边,移开一旁的灯珠,指腹在墙上探寻了一阵,将一层与墙壁一般颜色的纸掀了下来,纸背后的砖头竟早已不知所踪,露出一个成年男子那般大的空缺。 楚沉夏只用力一踹,那薄薄的外墙便被踢碎了,回身看着瞠目结舌的众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面前的谢充第一个反应过来,有些犹豫地探身出去,踌躇了两下还是跨了出去,却一下子又被楚沉夏提了进来。 迎着他诧异的目光,楚沉夏已蹲下了去,一边扒着鲁兵的衣服,一边道:“快,乔庄成鲁兵。” 众人不疑有他,连忙照做,没想到他竟然有先招,真是绝境逢生。 楚沉夏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来时三千兄弟,眼下竟只有七八十人了,忍住要翻滚出吼口的那声叹息,率先探身出了洞口。 殿外的兄弟早已被诛杀的干净,现鲁兵全围聚在太忠殿正后门,即使他们眼前的大殿已经升起熊熊大火,可是他们手中的弓箭却未松懈半分。 楚沉夏和众人绕到人群后面,偷偷地捂住一个鲁兵的嘴,将他往后拖了两步,手中的刀深深扎进他的心口。 一个鲁兵似乎察觉到异常,回头间,其他人已上前挡在尸身前,鲁兵有些诧异身后忽然多了这么多人,悄声问道:“你们是哪队的?怎么现在才过来?” 谢充环顾四周,悄声道:“我们是……” 鲁兵没听清,侧了一点过去,却没想到一只手蒙上了嘴,整个人随之往后一倒,心口一痛,随即晕死了过去。 楚沉夏仰首望了望月台上的一个男子,紫月长袍,勾丝金线,以及那头上的九珠冠冕,应当是鲁国的太子鲁炤熹无疑。 许是众人的视线太灼热,引得那太子鲁炤熹往这边看来,微微侧身,隐匿于鲁兵身后。 适时,有人踏马而来,伴着一声急报,跌在玉阶前,鲁炤熹身边一青年将军快速跑下玉阶,从那人手中接过急报。 翻看之后,整个人为之一颤,艰难地转身对着鲁炤熹道:“太……太子,刘衍已破我黄陵了。” 鲁炤熹急匆匆跑下殿来,夺过他手中的信函,反复看了三遍,才无措地抬起头,信函从指间滑落,跌入地面。 楚沉夏听闻这一消息,微微舒了口气,再看众人皆是如此,眉角眼梢皆是掩不住的笑意,更甚的,居然还有咧着嘴笑的。 楚沉夏眉毛一皱,连忙示意众人稳住脸上的表情,只是为时已晚,方才听闻这个消息,鲁兵乱成一团,左右四顾间,不少人看到楚沉夏身后的一干人等神情与鲁兵相差甚大。 毕竟这些人化作侍从进来,宫殿两旁不少士兵都见过他们,此刻细看之下便认了出来,惊呼道:“南宋的人在这里!”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往这边砸了过来,一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们的表情,手中的刀剑拼命往他们身上招呼。 楚沉夏他们早已精疲力尽,身上带伤的更是一大片,哪里还有这个力气杀出重围,只能不断往后退去。 此刻的鲁兵大抵是绝望过度,一个个杀红了眼,楚沉夏眼睁睁看着那些方才还与自己一起配合杀人的将士,一瞬间被鲁兵围截堵杀。 而自己身上早已刀伤累累,提刀的手都有些无力,仅剩的十人紧紧凑在一起,抵御围过来的鲁兵。 可一眼望去,到处都是人头,鲁兵似乎多的杀不完,手中的刀如今根本不可能一刀致命了,使出所有力气刺进鲁兵胸口,却被鲁兵牢牢摁住,拔不出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将军难打无兵之仗。而楚沉夏难的便是无兵刃,眼见刀剑来袭,却只能有胳膊去挡。 “杀……”一阵喊杀声从人群后传来,几乎所有人一怔,几乎鲁兵和楚沉夏他们同时反应过来,刘衍杀到了。 楚沉夏一个劈手夺下了大刀,往鲁兵头上一砍,那人登时就倒下了,鲁兵们的脸上不再镇定,连愤恨都退去了,只剩下慌张。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太忠殿的火已经烧到半空了,天色也从刚才的昏暗转成了漆黑,刘衍最终生擒鲁炤熹和众大臣于殿前。 鲁炤熹却始终不肯跪下,他一身干净舒爽的紫月长袍与污血满身的刘衍形成鲜明对比,唯一相同的是,两人的目光同样坚定。 刘衍还未出声,鲁炤熹已冷声开口道:“鲁国在人在,鲁国亡人亡。” 刘衍轻笑了一声道:“你无须如此决绝,我大可以告知父皇,求他赐你鲁国公之位,鲁国照样可以被你管治。” “你南宋,刺杀我父皇于月台,攻破我黄陵城池,杀我子民,烧我太忠殿,现在还要我屈膝忍下这口怨气,冠上鲁国公的名号治理江山,为你们所用吗?!”鲁炤熹语气冷冽道。 刘衍语气比他还要冷冽上几分,好像是刻意要将他的气势压下去,“你也不必将你们鲁国说的那般高大,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重兵埋在殿前,妄图将我诛杀,然后攻打到我南宋去?和亲不过是一个幌子,你我都明白,又何必惺惺作态?那十座城池又是什么?难不成还真是你们投出的和平枝不成?” 鲁炤熹脸色由白转青,被他噎的说不出话,许久,才咬紧牙根道:“总之,让我为你们南宋卖命,是绝不可能的。” “死了可就是什么都没了,难道你不想有朝一日权势再握,重复鲁国?你真的甘心就这么一死了之?”刘衍的目光微微一紧,打量起他复杂的神色来。 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他只须说好或者不行,只是区区几个字,却能将鲁国众人的命运翻覆手掌。 在他犹豫的时候,刘衍又开口道:“只不过,朝阳公主终究得嫁到我南宋去。” 第六十八章 和亲之路 永明甩开他的手,往回跑了两步,腿一软又跪在了地上,景旡向她走了一步,终究不敢伸手去扶。 看着她将自己的头深深低了下去,原以为她会哭出来,结果等了一阵,却不见她有何动静,忍不住蹲到她面前。 她的黑发散落下来,将整张脸遮的严严实实,景旡的目光触到她手背上、衣襟上一片泪水,拨开她黑发时的手禁不住抖了一抖。 永明的脸色如死灰,往日里就不大有精神的一双眼,此刻更是骇人的很,直勾勾地看着景旡。 景旡别开脸,重重叹了一声道:“你是要回去吗?” 永明没摇头也没点头,就在景旡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永明突然沙哑着声音问道:“我是不是很傻?” 景旡目光微微一沉,正要开口安慰,永明忽然冷笑了一声,景旡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神情,不由得一怔。 “但凭我有凤明长姐一半的聪颖,父皇就不会死了,鲁国也不会陷入两难之地。” “这和你聪不聪颖有什么关系呢?这是君主之间的战争,你……你又能做些什么呢?”景旡的声音十分温和,温得似清风吹拂到人身上。 可永明却觉得心里如刀搅般的痛,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襟,双目一闭又流下了温热的眼泪。 一瞬间又猛地睁开眼,牢牢拽着面前的人的袖口,语气灼烈道:“我要回去,你让我回去,我的国要亡了,我的皇兄长姐们还在宫中抵抗,我却只顾逃命!我鲁朝阳是鲁国的公主,是父皇亲封的永明公主,我为什么要逃!” 景旡拧眉看她,看了半晌才沉声道:“你不是一直想要自由,不想做**吗?听我的话,现在就走,鲁国也好,南宋也好,这些都与你无关了。” 对上她有些动容的眼神,景旡继续道:“如果你回去,你知道的,你逃不过嫁给刘衍的命运,你这一辈子……” 永明目光一颤,情绪忽然失控,失声恸哭道:“我那么欣赏他,信任他,他怎么可以那么残忍,害死我父皇,还要逼我嫁给刘衍。如果我能早些意识到这场和亲不过是两国之间的阴谋,我一定……一定不会对他动心。” 见她终于哭出声来,却又听她字字提到楚沉夏,心里不由得一酸软,正要扶她起来,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阵呼唤,依稀可辨喊得是“公主”二字。 景旡忙拉她,永明抹了抹眼泪,却没有起身的意思,目光避开景旡,低声道:“你让我回去吧,我必须得回去。” “你……你明知回去……”景旡心一沉,抓着的手也被她不动声色地抽离。 呼唤声越来越清晰,星星点点的火光也依稀可见,永明扭头急道:“你快走吧,就算嫁给刘衍我也认了,到了现在,我也不奢求什么自由了,反正我这一辈子也没有几年可以活了,如果皇兄没死,我是一定要助他重复鲁国的,景旡,求你了,你走吧。” 景旡越听越气,咬了咬牙,狠心抛出一句话,“永明,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他日莫要后悔。” 永明心口一震,待反应过来再抬头时,景旡的身影已不知所踪,而搜寻的人已经出现在了视线中。 为首的人正是,楚沉夏。 饶是楚沉夏对上永明这般愤恨的眼神,也忍不住移开视线,他心里以为永明如此恨他是因为他害死了她的父皇,殊不知,还有一层是,永明对他的心思。 “公主!”原清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不远处,一路飞奔了过来,还未站稳,便扑进了永明的怀中,放肆哭了起来。 永明只觉得鼻尖一酸,泪水又要跌落,忙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你别哭了,别哭了,害我也要哭了。” 原清听闻忙强忍泪水,将她从地面扶起来,看也不看楚沉夏,径直从他身边过去。 马车摇摇晃晃,永明几度险些跌出车厢,原清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马车忽然停了一下,不出片刻又行驶了起来,永明缓缓闭上眼,终于进宫了。 车帘一掀,夜风窜到身上,永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微微侧身往后望去。 楚沉夏果然站在马车边上,见她回头,忙躬身行礼。永明秀眉一拧,强忍住胸口的翻腾,疾步往宣集宫走去。 宣集宫内如从前烛火通明,内监宫女见到永明,纷纷下跪行礼,屏风后面的人听到动静,也未起身,只是轻轻说道:“是朝阳吗?过来吧。” 只是这屏风后的人由父皇转为了皇兄,永明微微有些不习惯,脑海里闪过白天父皇中刀的模样,只觉得心口一慌,整个人微微晃了晃。 鲁炤熹离开桌案,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一边的榻前,扶她坐下后才道:“回来了就好,别的不用多想,皇兄……皇兄……哎……” 话锋一转,鲁炤熹有些哽塞,猛地起身背过身,语气沉痛道:“皇兄对不起你,朝阳你别恨皇兄。” 永明嘴角微微上扬,她知道他说的是和亲一事,明知这是他南宋的手段,偏偏没人能逃脱,其实一开始,她是可以逃脱的,正如景旡说的,什么南宋什么鲁国,从此都与她无关。 是她自己不愿意逃,这么多年,她总觉得自己活得不像一个公主,既没有建康的身体,也没有过人的机智,整日抱着药罐子,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多年。 直到国破人亡,自己欣赏的男子又是如此铁石心肠,天下之大,她竟找不到一处让她觉得自由的地方,心早被爱恨桎梏了,无处不是囚牢,哪里还飞的出去。 她鲁朝阳,从现在起要活得像一个公主,不,她本就是公主。 “皇兄,朝阳不怪你,朝阳愿意嫁到南宋去,不光如此,朝阳还要帮皇兄将鲁国江山重新夺回来。”永明目光烁烁地看着吃惊的鲁炤熹。 也难怪他吃惊,在他的印象中,永明如瓷娃娃一般,脆弱得需要人小心捧着,也永远记得她与她的宫女原清在后花园玩追逐游戏,好不天真。 仍然有些不真切地看了她半晌,末了才叹息了一声道:“你跟皇兄来。” 永明跟着他重新走到了屏风后,不解地看着他的手指在茶水中蘸了蘸,在桌上写起字来。 “内监,南宋。” 永明皱着眉看他写下四个字,目光不由得往外飘了飘,难怪自己方才觉得这些人有些眼生。 那她刚才还说要帮皇兄重夺鲁国江山,传到刘衍的耳中,会是……永明有些慌张地看着他,却见他轻轻摇了摇头,又写下几个字。 “刘衍,杀。” 永明有些不明白,刘衍要杀谁?自己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娶自己?十分不解地摇了摇头。 鲁炤熹用袖口擦去那些水渍,又重新写道:“刘衍,你杀。” 永明目光一跳,一颗心极快地跳了起来,虽说自己有心助皇兄夺取江山,可是,她从未想过杀人啊。 想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么杀的了一身武艺的刘衍,忙连连摇头。 鲁炤熹的目光在她脸上一顿,似乎有些后悔选了永明,微微皱眉,在旁边又写了一个字:毒。 永明反应过来,鲁炤熹已将水渍擦去,起身道:“天色已晚,你先回去吧,有些事,好好想想。” 永明十分感激他这番话,迅速退了出去,鲁炤熹的目光在她背影上一锁,缓缓摇了摇头,看来不能将所有赌注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太危险。 清晨,曦阳初升的时候,宫殿前已看不到半丝血迹,永明一面感叹内监们的动作,一面惶恐即将与刘衍一起回南宋。 这不是她第一次去南宋,显然,这一回要比上一回紧张得多,肩上也沉得多。 来时的十万兵马,大半留在了黄陵,皇宫大换了一次血,到处都是南宋的人和眼线。 奔波赶路,累得她几乎没有时间去想别的,她真希望就这么一直在路上,永远也不要到南宋。 到建康的时候,已是五月底了,建康城内一切早已备好,刘衍与永明不带停歇的齐齐赶往宫中,举行完大婚典礼,俩人已累得不愿多说一句话。 永明回到房内,连头纱都未除,倒下便睡,那些宫女踌躇着想要上前叫醒她,却被原清拦下。 她瞪着一双眼气冲冲道:“公主已经多日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你们都不许去打扰。” “可……今天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大喜之日啊。”宫女显然十分为难。 “那又怎样?成亲了,公主就不可以睡觉了吗?你们南宋的人也太过分了!再说太子不是还没过来吗?急什么!” 众人被她塞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面相觑看了一会,一个声音已经从身后传来。 一身朱雀红袍,正是刘衍,几人矮身行礼便往外退去,唯独原清警惕地盯着他,没有出去的意思。 刘衍淡淡一晒,道:“你也出去。” 原清眨了眨眼睛,冲口就道:“我出去了,公主可怎么办啊?” 半退出去的宫女们忽然冲了上来,一边拽着原清手臂便往外走,一边低着嗓音道:“小心太子殿下治你的罪,快随我走吧。” 第六十九章 大婚之日 刘衍方才喝了不少酒,虽脚下有些不知轻重,但神智还是清晰的,稍稍稳住身体,才走向床边。见她整个头埋在头纱中昏昏欲睡,便伸手扯了扯头纱,面前的人动了动,受惊一般地坐了起来。 刘衍讪讪收回手,走至一旁为自己倒了杯水,视线在房中扫了一眼,入眼皆是灼热耀眼的大红色。 身后的人有些不安地站了起来,刘衍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才道:“你和你皇兄想做什么,我知道。” 永明心口一惊,两只手紧紧搅在一起,紧张地看着面前的人的背影,果然还是被他知道了。 “别白费力气了,鲁国公这个位置,我会让他一直坐下去,将来他死了,那么便由他的子孙接替,你只要知道,鲁国虽没亡,却是彻底倒了。”刘衍放下茶杯,与此同时,背后传来“哐当”一声。 闻声回头去看,地上躺着一柄小弯刀,永明竟也不记得去捡,只是目光惊慌地看着他。 刘衍勾起一片冷笑,弯腰捡起,递到她面前,冷声道:“而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到鲁国了。” 永明下意识咬了咬嘴唇,有些犹豫地从他手中接过弯刀,牢牢握于手中。 脑子里闪过很多疑惑,一时之间,糊涂极了,可当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刘衍的衣袍上,一个激灵,登时反应过来,今日是他们成亲的日子。 她心里更加紧张起来,那不就意味着从此以后两人要同床共枕了吗?想着想着,不由得脱口问出一个无厘头的问题:“殿下可有侧妃?” 刘衍诧异地看了她两眼,道:“没有。” “哦……”永明长长地应了一声,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眸。 长时间的沉默,刘衍不善言词,此刻也不知说些什么,而永明更加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站久了觉得有些累,便坐了下来。 永明心中想着事情,因此没注意,随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杯酒,待入了口才发现是烈酒,皱了皱眉刚想吐出来,眼角便飘来一袭衣角,一惊之下咽了下去。 永明见刘衍也坐到了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顾自喝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回喝酒,喝起来倒不觉得有多难受,只是有些呛人,呛的泪水都流了出来。 从前不知道,原来喝酒是这样爽快的一件事,每每听人说酒能解千愁,她回回噗之以鼻,如今才发现,是她无知了。 几杯酒下肚,她的意识就不大清楚了,摇摇晃晃地举着酒杯磕了磕刘衍手中的酒杯,笑道:“干。” 酒杯晃了好几下,酒杯中的酒早已洒出,只剩一只空杯,但她还是照样往嘴里送去,原本的笑容忽然一苦,眼神跟着迷离了起来。 “呵呵……”永明苦笑了两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只看到眼前的人跟着站了起来,只是人影晃来晃去的,看不清楚他的脸。 “我知道,你喜欢……喜欢半容……”永明向他走了两步,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刘衍一惊,喜欢半容这件事他从未告诉第三个人,她又是如何得知?正要问出口,眼前的人一滑,抓着自己的手一松,便往地上倒去。 忙将她揽入怀里,她干巴巴笑了两声,又道:“你不知道吧,半容半容……也……也也喜欢你,我看得出来,她只是……只是不敢告诉你。” 刘衍目光一跳,被她这些话触动到,正要将她扶稳,岂料怀里的人又喃喃唤道:“楚沉夏,我也……也喜欢你。” 楚沉夏这三个字如晴天霹雳一般劈在刘衍心口上,两只眼如火烧一般怒视着永明,永明此刻哪里还存有半分意识,一只手已经拽住了刘衍的衣襟,重重质问道:“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不但害死我父皇,还逼我嫁给刘衍。” 刘衍一把反抓她拽着自己衣襟的手,力气大得似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语气急怒道:“你看清楚,我是刘衍!” 许是疼痛唤起了她几分清醒,一双迷离的眼看清眼前的人是刘衍,一挣扎便脱离了他的怀抱,头又重又晕,转瞬又扑倒在了桌上。 闻到浓郁的酒香味,不由自主拿过酒壶,一下子往嘴里倒去,刘衍一个箭步上前,夺去她手中的酒壶。 永明只觉得整个人仿佛从酒坛子里爬出来似的,全身的血液都被酒液侵占,没有半分意识也没有思考的能力,伸手就要去夺一旁人手中的酒壶,试了两次,并没有拿到,于是恼怒道:“楚沉夏,你把害得我这么惨,现在连壶酒都不给我喝吗?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给我酒!” 刘衍见她不依不饶还来夺酒壶,一下便将她拎了起来,拿过一旁的茶壶,灌了几口下去,才沉声问道:“清醒些了吗?看清楚了,我不是楚沉夏,我是刘衍!” 永明只听清楚了他后面几个字,一下子又挣开了他的手,方才失意的神色瞬间转成了愤怒,语气也不再凄凉,带着能烫伤人的眼神死死盯着面前的人道:“我知道你是刘衍,你是害死我父皇的罪魁祸首,我们鲁国变成这般模样,都是拜你所赐。我知道的,你是刘衍,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是刘衍,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的,不怕告诉你,我要下毒毒死你。” 脸上的恨意忽然退去,她倚着桌子,哈哈大笑了起来,边笑边道:“我要下百十种毒药在你的酒里,不把你毒的口吐白沫、四肢僵硬,我绝不罢休。” 刘衍目光一跳,嘴角微微抽了抽,脸上浮起复杂的神色,回身喊道:“来人,弄一碗醒酒汤来。” 再回过头来时,永明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当夜,半容便被人从睡梦中叫醒,眼皮重的提不起来,直往东寝殿赶去,待看到满脸通红的永明,不由得大惊失色,睡意一下子清醒了。 满屋子的酒味直往鼻子里钻,半容为她施完针,才偏头略带埋怨地对刘衍道:“公主从未喝过酒,殿下自己喝就算了,怎么能灌公主呢?公主身子弱,若是一个万一,便有可能醒不过来。” 刘衍却如没听见,漆黑的眸子深深看着半容,直将半容看得心里发毛,刘衍几度张嘴,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 永明说的那些话,他听得十分清楚,一个字也没有听漏,攥紧了拳头仿佛要给自己勇气,却只道出一个字:“你……” 半容见他神色异常,忙垂眸道:“是我多嘴了。” 匆匆为永明盖上薄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叮嘱道:“公主的情况并不理想,我明日再来看看,现在已是大半夜了,我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这就退下了。” 刘衍见半容急匆匆离开,那些问题还是没有问出口,目光落到永明的脸上,心口便有些闷闷的。 他自己喜欢的女子喜欢楚沉夏就罢了,一个堂堂的鲁国公主,自己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居然也喜欢楚沉夏,若是传出去,他太子殿下的颜面都无处可放。 憋着一口气,一个人喝了一夜的闷酒,直到第二日午时才醒转过来,竟是连早朝也没赶上。 皇帝听说他没起来,倒也没说些什么,只是笑着说了几句,年轻人精力就是充沛,不似自己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 早朝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齐国那里又有些不安定,原本是想派刘衍去的,但皇帝考虑到他新婚,便将此事又交给了庆王,庆王黑着一张脸,应下了。 刘衍听说了,直往宫里奔,楚沉夏忙劝他不必揽下此份苦差事,一旦离了建康,建康此刻诸事待定,正是风云四起的时候,权势发生了什么变化,根本无法预测。 岂料刘衍根本不听他的,执意去了宫中,皇帝原本就不想派庆王去,毕竟上回庆王去齐国,并未将事情处理妥当,导致现在衍生出了许多麻烦。 刘衍自告奋勇而来,皇帝笑得合不拢嘴,正要重新下旨,庆王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庆王突然卧病在床,无法胜任此次的重任了。 皇帝皱了皱眉,目光落在对面的刘衍脸上,又改了脸色,笑道“不去也好,省得给你惹麻烦。” 刘衍僵着一张脸,没反应过来,眼神空洞地望着面前的棋盘,皇帝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两眼,故作生气道:“这可是你自己提出要去齐国的,不是朕逼你的,现在甩脸色有些晚了。” 刘衍仍是不大有反应,一旁的内监忙咳嗽了一声,皇帝“嗯?”了一声,向内监投去一个眼神,内监忙低头不语。 刘衍这才反应过来,正色道:“父皇说的是。” 皇帝见他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又想起今日他未上早朝,好奇道:“子顺有什么心事吗?可是想宫里那位太子妃了?” “没有,儿臣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走下一步。”刘衍说着,取过一枚棋子牢牢落下,笑道:“现在知道了。” 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也未言语,取过一枚棋子下在棋盘中。 第七十章 印章丢失 刘衍收拾完东西,一言不发,也未和谁告别,利索地翻身上马,手中的缰绳一抖,就要走。 “殿下。” 身后传来一声急呼,刘衍不回头也知道,那是楚沉夏的声音,当下只当做没听见,马鞭一挥,就往外面奔去。 陆执几乎与他并行,那声急呼,他自己听得十分清楚,殿下又怎么可能听不到?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殿下,楚沉夏或许是有事?” “能有什么事?赶路要紧。” 见他答的冷淡,陆执也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举在半空的手一怔,半天才放下,楚沉夏低头看着手中黄巾包裹的印章,有些不解,殿下为什么刻意避开自己? 自己,不过是赶出来送他落下的东西而已。 楚沉夏反复思量,实在想不到,从鲁国回来后,自己哪里做了不妥的事得罪这位殿下了。 原本想驰马追上去,将印章交给殿下,不过既然他可以避开自己,又何必去惹他烦? 永安宫人龙混杂,他根本分辨不了,谁是忠心的手下,谁是他人派来的奸细,思来想去,只想到一个人,王若渝。 虽然她身上也有许多疑问没解开,可当初与齐国一役,是她亲自去的郴州劝住了裴叔东。 找到她时,她正在练剑,听楚沉夏说了大概,二话不说,接过印章就往外走。 若渝前脚刚走,半容就到了,楚沉夏顺势问起了永明的病。 “没想到,大婚之日就病成这样,不如我去看看她吧。”楚沉夏对于永明,还是心有内疚的。 半容的脸上登时闪出几分为难,欲言又止道:“这……” 楚沉夏捕捉到她的脸色,抽了抽嘴角道:“她说不许我去?” 见半容点了点头,楚沉夏目光一沉,不再说话,永明不待见自己,他应该猜得到的。 毕竟,看到自己,就会想到在鲁国的那些事,想着想着,又摇了摇头,罢了,不到她面前去惹她烦心了。 戌时一刻,暮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建康城,而若渝迟迟未归,凭若渝的马术,不出一个时辰定能追上刘衍,两个时辰内定能回来,楚沉夏越想越着急,牵过马便奔出了城。 一路沿着去大都的路线狂奔,黑漆漆的路上忽然闪出几许火光,他料定是刘衍的人马,马鞭一扬,迅速追了上去。 更近了些,才发现这些人停留在道路上休息,楚沉夏不解地勒住马,视线在这些人上一扫,竟没有捕捉到刘衍的身影。 “殿下和若渝姑娘追贼去了。”陆执忽然从人群中窜出来。 “什么?” 楚沉夏怀疑是自己听错了,陆执解释道:“方才若渝姑娘追上我们,正要将东西交给殿下,一个黑衣人忽然窜了出来,当着我们的面就将东西抢走了。” “那他们人呢?”楚沉夏环顾四周,这是一条众山环绕的路,抢东西的人很有可能往山上跑了。 果不其然,陆执指了指西面的一处山坡,回想道:“往那里去了。” 楚沉夏翻身下马,扫过休息的士兵们,皱眉道:“什么时候的事了?怎么不带人进去找?” “三个时辰前的事了,我也着急啊,可是殿下走的时候交代了,要我原地待命。”陆执挠了挠头,一双眼透着焦灼。 “还待什么命啊!这么长的时间,殿下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担待的起吗?”楚沉夏这话并不是恐吓他,倒是真担心。 陆执的眼珠转了转,反应过来,跑到人群前大声喝道:“快起来整顿队伍,搜山!” 待他整顿完军队,准备进山的时候,楚沉夏的人已不知去了何处。 “景旡,你还蒙什么面,我知道是你。”若渝手中的剑不断挥舞,配合着刘衍手中的刀。 对面的黑衣人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一双桃花眼微微眨了眨,一柄软剑被他使得灵巧如蛇,爬上若渝手中的剑,又覆上刘衍的刀。 以二敌一仿佛才打个平手,若渝将剑转到右手,一提一刺,将他的面巾勾了下来,面色白皙如月光,果真是景旡。 景旡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左袖一抖,又抖出一柄软剑,两柄软剑同时使起,左右剑的招式迥异,刘衍和若渝顿时被逼退了好几步。 左右手招式,一阳一阴,一刚一柔,将他们二人的招式步步克制,刘衍虽吃力,却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剑法,也太诡异了,我从未见过这种剑法。” “殿下自然没见过了,这是无牙集中的招式。”若渝冷嘲道。 江湖人人都知道无牙集是罕见的秘籍,招式诡异,学无牙集的人必定活不过十年。若不是真的背负了血海深仇,亦或是走到了绝路,没有几个人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搭的。 传说江湖众人挣破了头的抢这本秘籍,其实不是的,只是一些有权势的门派或者地方上的势力在抢,他们门下不乏背负血海深仇的人,让他们练上绝世秘籍,之后再为自己卖命。 刘衍虽不是江湖中人,但无牙集总是听说过的,一下子就皱紧了眉毛,出手也重了几分,沉声道:“你背着血海深仇?这就是你百般和我作对的原因?扪心自问,我并未结下什么仇家,不知道你……” 景旡目光一紧,并未回答他,只是招式越来越狠辣,刘衍只觉得袭来的剑气,一分比一分凶险,回回都是冲着要害而来。 无奈若渝也抽不开身,被景旡手中的软剑牢牢缠住,支不开身,分神间,软剑直往自己心口而来,连退几步一避,被自己避开的那软剑便朝着刘衍奔去。 两柄软剑都朝着自己的奔来,刘衍心口一抖,忙提刀去挡其中一柄软剑,若渝不由得惊呼道:“殿下!” “当。”剑与剑相撞的十分清脆,面前的一柄软剑与横空飞出的软剑紧紧缠绕在一处。 景旡目光一震,收回软剑,看着面前一脸冷冽的人不知说些什么好,还是楚沉夏先开的口,“景旡,把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景旡勉力一笑。 若渝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来回打量,面向刘衍提议道:“殿下,就算他武功再高,我们三人联手定能杀他。” 刘衍怔了一怔,深深看了一眼楚沉夏,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岂料他竟是当做没听见,而是对景旡重复了一遍道:“把东西交出来。” 他这话说的极其重,就连若渝也觉得空气似乎凝结了,景旡不说话,定定地看着楚沉夏道:“东西不在我这儿,我只是负责拖住你们。” 楚沉夏两道眉毛一扬,手中的软剑已抵住了景旡的胸口,重重道:“我再说一遍,交出来!” 景旡见他神色坚定,微微垂眸不可思议地看着抵在胸口的软剑,心口似乎有什么东西翻涌着,目光一闪,挤出一个笑容道:“真不在我这儿,我……” 软剑忽然刺破皮肤,深深刺了进去,楚沉夏瞪大了眼睛,回头怒视着身后的若渝,若渝却云淡风轻地说道:“他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景旡了,你又何必费这么多话?” 景旡右手扶上软剑,闷哼了一声就将剑抽了出来,身形有些不稳地晃了晃,低声道:“真的不在我这儿,我一拿到东西就交给了别人,他现在……现在已经在去大都的路上了。” 楚沉夏想明白了事情,这才相信他所说不假,正欲上前扶他,心口一惊,若渝已经提着剑冲了过去。 一个箭步上前,一掌拍在了若渝背后,若渝只觉得心口剧烈翻腾,一口血瞬间涌到了吼口,艰难地咽下后,一双眼灼灼地看着楚沉夏。 “让他走。”楚沉夏趁机拦在她前面。 若渝见景旡已经往后退了两步,急道:“不行!他不可以走,他必须死!” 说完欲追上去,却被楚沉夏拦了下来,若渝的目光深深看着他,嘲讽道:“你到现在还帮着他,他是在为庆王做事,放虎归山的后果你想过吗?将来还不知道他会做出如何对殿下不利的事情。” 楚沉夏的眸色更冷,对上她愤恨的眼神淡淡道:“你不过是想报那一剑之仇,我替他还你就是了。” 说着就将她手中的剑,移到了自己胸口前,若渝咬紧牙根看着他,脸上浮起森森寒意,道:“既然你这么想替他还,我应了你就是。” 牢牢握紧手中的剑,却被赶过来的刘衍一掌拍掉,厉声斥责道:“够了!我不想听你们在这里说这些话,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想想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楚沉夏斜睨了一眼若渝,侧身转向刘衍,正色道:“如他所说,那么庆王的人应该是想早一步于殿下到大都,做一些不利于殿下的事。” 若渝冷冷回驳道:“如何见得?他说的话还不知真假……” 楚沉夏飞来一眼,冷声打断他道:“不然呢,他是觉得好玩才来抢印章吗?印章非同小可,兹事体大,所以我才特意拜托你交给殿下。” 刘衍一愣,原来那时他追出来,是要将印章交给自己,神色微微有些尴尬。 偏偏若渝还说了一句让两个人都尴尬不已的话,“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亲自交给殿下,不是更能确保万无一失?何必差遣我?” 刘衍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适时,身后亮起火光,同时传来陆执的一声呼喊:“殿下!” 第七十一章 城门悬尸 马背上的人纵身一跃,将手中的东西一举,高声道:“奉吾皇之命,前来镇压大都暴乱。” 未多时,刺史沈之卫亲自出府来接旨,那人将手中的东西交到他手上,正色道:“奉皇上口谕,特命太子刘衍亲赴大都,助齐国公处理暴乱,众卿理应从旁协助。” 沈之卫战战兢兢接过印章,目光在他身后遥遥望了两眼,沉吟了一下问道:“不知……太子殿下现下人在何处?” “殿下与大军随后赶到,因兹事体大,遂命我先行赶到。” 沈之卫“哦”了一声,默默点头,又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 那人朝他走近了一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沈之卫的脸色颓变,不可置信道:“这……这……” 那人挺直脊背,目光直视前方,义正言辞道:“殿下此举别有深意,既然皇上说了,让你们从旁协助,自然照殿下吩咐的去做,不会错的。” 沈之卫有些拿不准,沉思了半晌才抬头道:“殿下此举请示过齐国公了吗?要不要我进宫去请示?” “沈大人这是在拿我开玩笑吧?齐国公年纪尚幼,诸事尚且需要顾命大臣商议。皇上口谕虽说是,特命太子助齐国公平定暴乱,可沈大人难道看不出来吗?皇上的意思是交由太子殿下全权处理,你去请示齐国公,这是几个意思?难不成是质疑太子殿下的能力吗?还是质疑皇上的口谕?”那人冷哼了一声,讽刺道。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我这就去办。”沈之卫诚惶诚恐道。 那人见他应下,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就要走,沈之卫忙上前两步叫住他,那人目光一紧,回头看他。 “特使远道而来,怎能住那脏乱的驿站?不如就在下官的府中住下,也好让下官略表客主之谊。” 那人脸上表情一松,随即却又摆出一份嫌弃的模样,沉声道:“不必拿官场的这套来讨好我,做好太子殿下吩咐的事才是正道。” 说完,连头也不回,直夹着马腹缓缓而去。 沈之卫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回身大步走进了府中,等在一旁的心腹赵曲忙迎上来道:“大人,怎么了?” “太子殿下要来大都定暴乱了。”沈之卫微微叹了口气。 赵曲未见他的神色,只一个劲喜道:“大人,好事啊,这些日子为了暴民的事,大人可没少操心啊,太子殿下来了,大人终于可以落个轻松了。” “轻松个屁啊,他人还没到大都,就给我下了难题!”沈之卫只觉得头疼无比,忙用指关节轻轻按压太阳穴。 “什么难题?” “他刘衍要我杀几个领头闹事的,尸体高悬城门,以示威严。” 这个沈之卫是齐国人,先前在大都是一名八品郡丞,齐国王室灭亡之后,大都许多官员被株连,因他未参与过任何内廷之争,遂将他提升到了五品刺史。 此次暴乱的百姓都是齐国人,让他一个齐国人对同根相连的齐国人做这种事情,他于心何忍?不说暴民该如何报复他,光是齐国的百姓都会对他恨之入骨。 可不做的话,他岂不是抗旨不尊,他死了倒没有关系,可他身后的一家老小呢?去了地下,他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反复思量之下,始终觉得还是死一两个暴民来的划算。 刘衍的余光在左右两侧微微一扫,楚沉夏和若渝两个人都面无表情,目光正视前方,仿佛一身心都放在了赶路上。 刘衍目光微微一闪,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这两人非要跟着自己去大都,劝也劝不住,休息的时候,两人都视对方如空气,简直是冤家。 “殿下,前面就是大都了。”陆执带着的一部分人从前方迎过来,神色却不大好看。 刘衍勒住马,身后的众人齐齐跟着勒住,楚沉夏率先问道:“有什么异常吗?” “城门前聚集了不少人,闹哄哄的,依稀望去,还能看到不少官兵穿着的人。”陆执答道。 刘衍目光不由自主往前方遥遥望去,可眼前都是树,哪里看得到城门,一扬马鞭道:“没想到,大都的暴乱这么严重。” 众人忙拼命跟上刘衍,不一会便到了大都城门外,城门内的人听到动静愣了一愣,却始终没有散去的意思。 倒是被众人围堵的沈之卫眼尖地瞧见了刘衍,忙对他高喊道:“太子殿下!” 百姓听到他这一声呼喊,都转向了刘衍,满目的怒意掩也掩不住,直冲着他而去。 刘衍被他们看得一惊,自己不过是父皇派来处理暴乱的,怎的大都百姓一副要宰了他的模样? 诧异间,眼角瞟到楚沉夏正定定地看着自己身后,刘衍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被这始料未及的一幕看得心中一惊。 三颗人头正悬在城门上,几双眼大的突兀,一脸的污血似乎未干,看来是刚死不久,而进了城门不远处就是集市,难怪这些百姓有的手中还拿着新鲜的瓜果蔬菜。 刘衍回头看着无措的沈之卫,沉声问道:“这是何人?” “是暴民。” “为何要取他们的首级挂于城门之上?”刘衍打量了他几眼,见他是个齐国人,心中更觉诧异。 沈之卫听言有些懵了,冲口就道:“不……不是殿下让我这么做的吗?” 刘衍终于明白那些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为何如此毒辣了,两条眉毛一拧,重重斥道:“胡说!我几时下过这样的命令?” “两日……”话说出口,沈之卫忽然觉得不对,殿下自己下过的命令怎会不记得?难道殿下的意思是……让自己背这个黑锅?于是有些认命地改口道:“是下官记错了,太子殿下,并未下过这样的命令。” 刘衍的眉毛却拧得更紧了,他这般说法岂不是欲盖弥彰?正要开口斥责,楚沉夏已抢在他前头说道:“若是有什么人以殿下的名义行事,你大胆说出来,殿下自然会查清,不会冤枉你。” 沈之卫经他一提醒,目光一凛,颤声道:“两日前,有一人带着殿下的印章而来,说是传殿下之命,要我杀几个闹事的,尸体悬挂城门,以示威严。” 抬眸看了看刘衍的脸色,继续道:“我见他有殿下的印章,便不疑有他,岂料犯了这等糊涂事。” 沈之卫仍然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殿下安排的一场戏,做给大都百姓看的戏,心里仍觉得自己逃不过黑锅的安排。 楚沉夏扫了一眼聚众的百姓,扬声道:“在来的路上,殿下的印章就已经失窃了,看来假传殿下之命的人必定就是那个偷印章的人。” 沈之卫始终低头不语,头顶却遥遥传来一句暴怒声,“还不派人取下来?” 一个抬头,见到刘衍怒气腾腾的脸,心口一震,忙应下来,命人去将首级取下,聚集的百姓也准备散去了。 人群中,忽然一声嚎哭又将众人的目光聚集了起来,一个妇人挤出人群,走到刘衍等人面前,并不下跪,而是指着他大骂道:“可怜我丈夫无辜而死,你们这些当官的打算就这么算了吗?” 沈之卫简直吓得心都要从吼口跌出来,想挤出人群,却发现根本走不过去,忙站在高处大声喝止道:“这是谁家的妇人,快拉下去,太子殿下面前,岂容你造次?” 刘衍瞟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回面前边哭边骂的妇人身上,不怒自威道:“你且将事情说来我听。” 妇人原本只是觉得心中不平,他们官官相护必不会帮她,所以便想着上前来骂他一顿出口恶气,未料面前被称为太子的人竟肯听自己讲,不由得连哭都忘记了。 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刘衍,半晌才反应过来,当下重重下跪磕了个头道:“挂在城门上的其中一个头颅是我丈夫张惠的,另外两个分别是东街王家的大儿子和小儿子,王其疏和王其珏。我丈夫是开酒馆的,这两兄弟常常来酒馆喝酒,因此与我丈夫学那刘备,桃园三结义结拜为兄弟。” 说到这里,她抹了把眼泪,又道:“那两兄弟自认饱读经书,便生出了什么为国生为国死的念头,在大都各处怂恿人反宋复齐。前两日,就被沈大人通缉,逼得无处可去,那晚就躲到了我家里来。我丈夫之前从未同他们一起做这些事,只是本着兄弟之情,暂时收留他兄弟俩一晚。岂料那日,沈大人带兵冲进酒馆,砸了酒馆不说,将我丈夫与那兄弟俩就地诛杀。” 沈之卫额头青筋暴起,高声反驳道:“张惠收留他兄弟二人,拒不接受盘查后,光是这两点,足以逮捕。” “纵使我丈夫收留他们兄弟二人有罪,那也不该落个问都不问就诛杀的下场啊。”妇人又哭了起来。 围观的百姓听罢,都同情起妇人来,纷纷道:“是啊,我知道张惠,他的酒从来不掺水,还时常救济穷人,光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为人慈善。如此重情重义的人,错杀真是可惜了。” 第七十二章 意外被擒 说话间,一支箭带着风声往刘衍这边急急窜来,还未等他出手,一旁的若渝已一剑将箭挑开。 “是谁在暗处放箭?”陆执四扫周围,终于在一家茶馆的阁楼上见到一个女子探出头来。 “我杀的就是你南宋皇太子刘衍,哈哈哈。”女子大笑了几声,身形一晃,已消失在众人面前。 若渝握紧缰绳,正欲追赶上去,却被刘衍的眼神制止了,那边陆执已经追了上去。 刘衍看了一眼围观的众人,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妇人,沉声道:“你暂且回家等着,待我查明了真相,自会还你丈夫一个清白,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妇人脸上的泪迹未干,有些怀疑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我……” 刘衍打断她,缓缓吐出几个字来:“三日之内,必证清白。” 说完,将缰绳一拽,就要往城内赶去,围观的百姓并未叫好,但也未阻挠,闪出一条道来,放刘衍大军入了城。 待众人稳定了下来,刘衍才将沈之卫叫到面前,详细问了这些日子的暴乱,沈之卫抖着一颗心说完,见他不问妇人当街之事,这才松了口气。 刘衍听罢,略微皱眉,起身出了厅堂,沈之卫见状正想跟出去,却被身后的楚沉夏叫住了。 “沈大人,有件事还需要你相助。”楚沉夏绕到他前头,堵住了他的去路。 沈之卫见他有事相求,又是太子身边的人,脸上闪出几许喜意,笑道:“但说无妨,能帮的我一定帮。” “当街妇人一案,想要问问沈大人当日的事情经过。”楚沉夏微微点头示意。 沈之卫一颗心登时又沉了下去,黑着一张脸看他,半晌吐出几个字来,“这是殿下的意思吗?” “自然是。”楚沉夏嘴角微微上扬,顿了顿,又道:“殿下既许了那妇人,三日之内以证清白,那自然是要做到的,难不成沈大人还以为殿下是出尔反尔之人?” “不敢不敢。”沈之卫摇了摇头,这才开始说起了那日的经过,“最近几日大都东西两街都有发生暴乱,西街不知是何人引领作乱,但东街的那两人我是知晓的,正是妇人口中的王氏俩兄弟。这两兄弟认识几个江湖人士,又是热血的年纪,便应了那些反宋的号召,先前抓过几次,都被他们逃掉了。” 沈之卫走了两步,叹了口气道:“但是那日特使……那日有人假传太子殿下的命令,我虽觉得诧异,但实在是不敢不从。那日也确实走运,有人透露了这两兄弟的行踪,我带人赶去酒馆,谁料张惠那厮不肯开门,这摆明了是心中有鬼。我们硬闯入酒馆后搜查,那两兄弟果然在他家,争执间,王氏两兄弟竟也是习武的好手,于是我索性派人下了杀手。” 楚沉夏垂眸不语,沈之卫重复道:“窝藏罪犯也是罪啊,对官兵持刀也是罪啊,更何况他身上的嫌疑还没有洗去。” “只怕王氏俩兄弟不是领头人,他们俩家世如何?那张惠家世又如何?”楚沉夏目光一闪,指了指一旁的桌子,提议道:“沈大人,不如我们坐下说?” 沈之卫点了点头,缓缓坐了下来,眉头紧皱,似乎在思量什么,想了半日,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桌子兴奋道:“那张惠从前不是齐国人,二十年前从云府逃难来的大都,来时金银财宝背了一身,那时还被不少人猜测是从哪里发了一笔不义之财。不过他开了酒馆以后,时常救济穷人,百姓对他便横生出了许多好感,以大善人称之。” 云府?楚沉夏并未听过这个地名,不由得脱口问道:“云府是哪里?” “哦,青州便是南宋二十年前的云府,现在不太有人叫云府了,在齐国,知道的人更是少数。”沈之卫说着说着挺直了腰板,端过一杯茶悠悠喝了起来。 楚沉夏的目光在他脸上落了几回,按捺不住内心的疑问问道:“怎么?沈大人从前也是南宋人士?” “不是,我不是南宋人。”沈之卫放下茶杯向外看了两眼,忽然觉醒一般,慌张起身道:“殿下是去西街了吗?我刚刚没来得及提醒殿下,西街是大都最乱的一个地方,很多暴民都十分凶残,而且去西街的桥快断了,恐怕受不了这么多人的重量。” 楚沉夏深深看了他一眼,沈之卫接住这一眼,埋怨道:“这……这可不能怪我啊,我那时想追出去来着的,是你把我叫住的,后来说着说着,便忘记了。” “去西街哪条路最快?”楚沉夏问道。 一刻钟后,楚沉夏与沈之卫便坐上了船,城中的湖水透彻干净,沈之卫脸上有些焦灼之色,倒是楚沉夏略显悠闲。 望了一眼船外,楚沉夏淡然问道:“我们这是逆流而上啊?” 沈之卫不知怎的,脸色难看极了,顿了顿,才回道:“是了,原本该是顺流的,只不过大都城内有几条河道堵了,今日便换条道走。” “河道怎么堵了?”楚沉夏果然问道。 沈之卫似乎有些不想说,神色为难,踌躇了几回,还是说了出来:“西街死的人太多了,尸体都抛在河道上,这样的次数多了,河道就堵了。” “哦,是吗?”楚沉夏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口。 沈之卫忙接口道:“是啊是啊,所以太子殿下去西街,实在让下官担忧啊。” “哈哈哈。”楚沉夏突兀的笑声让眼前的人觉得十分诧异,适时船过了一个桥洞,两人眼前所见顿时漆黑一片。 黑暗中,冰凉的刀片已抵上了脖子,片刻后,光明又重回眼中,沈之卫看着他不解道:“你,你这是何意啊?” “沈大人,吩咐船家调转船头,不然,我不保证我手中的刀片会不会隔断你的脖子。”楚沉夏说着,便在他脖颈处比划了起来。 沈之卫仍旧一脸不解,但还是偏头对船家喊道:“啊大,回去。” 见楚沉夏手中的匕首没有离开自己脖子的意思,皱眉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要回去,你告诉我不就行了,何必动刀呢?” 楚沉夏冷笑了一声,直白道:“沈大人,你是吴国人吧。” 沈之卫脸上顿时浮出一丝阴森,他这话已经十分明显了,吴国早已被南宋灭了,哪里来的吴国,要说也该说是南宋人。 楚沉夏见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又说道:“那张惠也是吴国人吧?想必沈大人同他还有些交情?” “你说的都是什么,我根本不明白。”沈之卫目光中饱含疑惑,仿佛真的云里雾里。 楚沉夏笑而不答,指了指外面的湖,淡淡道:“沈大人,我看这大都的风景很好嘛,树绿水清的,该死多少人才能堵住这河道啊?就算全城的河道都堵了,我想从东而行至西,也不可能是逆流而上吧。” 沈之卫的目光微微一紧,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随即又转为嘲弄,笑道:“其实像你这样的人才,确实不可多得,只是你从何处推测我是吴国人呢?” “你府中的茶都是清一色的碧螺春,我记得吴国盛产碧螺春,当然,这也不是最主要的。你掩饰的很好,只是在说到云府的时候,言辞略微有些激烈,若非不是想要重复吴国之人,说到云府又何必如此激动。” 沈之卫打岔道:“我并不记得我说到云府时,有何激动行为?” “你转身的时候,必定以为我看不到你的神情,可你的背影却出卖了你,或许你觉得我这么说有些可笑,可我当时,便觉得你这身转的带些愤恨,与你先前同我讲话时很不一样。还有喝茶时的悠然自得,说到云府时微微攥紧的拳头,你很出色,一直掩饰的很好。”楚沉夏说到后面,忽然觉得眼前竟然有些模糊,手中的刀片似乎没了知觉,仿佛拿着的是空气。 恍惚中,半清半糊的听到一旁的人笑道:“可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啊大,掉头,我心知骗不过你,这船舱中早已点了香,味道么你是闻不出来的,你说了这么多话,吸了不少进去,倒是费了不少事。” 楚沉夏醒来的时候,先看到的是四周铁壁,随着铁壁抬头望去,足足有数丈之高,阳光便从头顶遥遥落下。 手触碰到一旁的东西,忙低头去看,竟是一些吃的和水,眉头一蹙,有些怀疑,吴国的人,为什么不杀自己? 仔细一想,想到刘彧,心口便慌张了起来,千方百计将自己从大都囚到此处,难道是要对刘衍他们下死手? 这个地方宛如一口井,墙壁光滑,无附着点,是无论如何都爬不上去的。低头时见饭菜中的汤水并未洒出半滴,楚沉夏心中一动,无论他如何将饭菜从上面送下来,都是不可能不洒出一滴水的。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机关,四周一定有机关,想到这里,楚沉夏随手抓过一个馒头,边吃边往四周观察,尽量不放过每一处细节。 第七十三章 空心寺庙 “太子殿下。” 刘衍一回来,沈之卫就迎了上去,眼睛在他身后张望了几回,回过神来,又问道:“不知道当街行刺的那名女刺客抓到了没有。” 刘衍脑中一闪光,总算想起陆执来,偏头问若渝道:“陆执回来了吗?” “没有。” 眉心紧紧一皱,刘衍将手中的剑放至一旁的桌上,整了整衣口道:“楚沉夏呢?叫他过来。” 若渝往外走了两步,沈之卫忙道:“他出去了,说是去看看大都的地形。” “也罢,随他。”刘衍整完袖口,顺手拿过桌上的剑,转身问道:“他往哪个方向去了,大都的地形我也该看看。” 沈之卫想不到太子居然与一个无官无职的楚沉夏这般要好,竟然还打算亲自去寻他,眼皮跳了三跳,垂眸道:“下官不知,只知道他说要去高处,以便看的清楚。” 刘衍嗯了一声,心中已想到了去处,便往极快外走,若渝不近不远地跟在他身后,走得好好的,忽然就回头瞧了一眼沈之卫,沈之卫摸不清她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一颗心不安地跳了起来。 “陆执竟到现在还没回来,按照他的个性,如果他是抓不住的人,绝不会钻牛角尖追个不休,你……”刘衍脚下大步,并未注意到一旁出神的若渝,此刻偏头见她才眉间阴云霾霾,似乎有什么心事。 正要停下脚步问她,她似乎看出刘衍要问什么,索性不问自答道:“殿下,我是觉得沈之卫这个人很奇怪,他的眼神和常人不一样,虽然他始终卑躬屈膝,宛若贪生怕死之徒。可我并未在他眼中捕捉到半分害怕和惶恐,甚是连一丝,一丝丝的名利心都未捕捉到。” 听她这么一提,刘衍倒是赞同无比,只是这些形容听着有些熟悉,自己曾经也用过这话形容楚沉夏。 刘衍又想到了城门时的沈之卫,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道:“我看未必,他如此胆小又故步自封,也许是我们的错觉。” 若渝听他说“我们”,还不是说“你”,顿时觉得他内心也是认可自己说法的,正要多说几句辩驳,眼角便捉到了玄色衣袍在墙边一闪而过。 身形一晃,就追了上去,刘衍并未看到那片衣角,有些不明白地望了两眼她的背影,只身一人踏上了去秋水塔。 秋水塔,是大都最有名的一座塔,塔高七七四十九丈,共有六六三十六层。站在塔顶能将大都看的一清二楚,尤其是夜间,吹着清风,看着脚下灯火通明的城池,岂不快哉? 唯一遗憾的是,此塔多年遭过雷击,自此有些不稳,寺庙的住持性空便将此塔封存了,不允许百姓随意进塔。 西边的暮光暖洋洋的红着,红光将大都照的格外耀眼,刘衍爬完最后一层,终于到了秋水塔塔顶,一口气还未歇转,便见到了一个孤高的背影立于夕阳下。 嘴角一勾,正想走过去拍他的肩膀,目光触到一条血色的湖泊,手便顿在了半空,血的鲜艳,血的璀璨,这种鲜艳与夕阳的暖意似有不同。 刘衍正痴痴地看着远处,面前的人忽然转了身过来,一柄弯刀直截了当扎进了他腹中。刘衍一怔,强忍腹中的巨痛,不解地看着他,因为逆光,他又低着头,因此看不清他的脸。 一身蓝袍在光下透着一股诡异的光芒,唯有那张脸深深藏于光下,痛楚袭来,刘衍紧咬牙根,深吸了一口冷气,语气沉痛道:“你接近我……果然……果然是有目的。” 身前的人忽然倾身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刘衍只觉得天地飞快地旋转,一个瞬间,身后便已有凉风“嗖嗖”刮过,整个人俨然失控从塔中跌了出去。 三十六层,摔下去,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成一堆,刘衍不敢看身后,可也不敢与夕阳对视,双眼半眯间,听到一声骨头清脆断裂的声音,随之入眼的是,若渝的脸。 这个停顿只停了半秒,他亲眼看着若渝被自己跌下的重量拖出了塔中,刘衍的脸上没有半分感动,反而瞪大了双眼吃惊地看着她。 她竟然在半塔高的地方伸出手来接自己,可一个成年男子急速下坠的重量又岂是她能承受的? 那声碎骨声,竟也是她手臂断裂的声音。 还未等刘衍反应过来,面前的那张脸已经不见了,感觉到她托着自己的身体,刘衍顿时了然,额间青筋暴起,从吼口翻滚出暴怒的话来:“王若渝,你给我上来。” 身后的人并没有反应,刘衍想要动弹,却被她死死抱住,动弹不得,“彭!”的一声坠地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刘衍在地上翻滚了几回,不顾身上的伤痛,忙爬起来,待看清眼前这一幕,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 楚沉夏艰难地推开压在身上的若渝,半坐起来,捂着胸口,大咳了几声,不断地吐出血来,似乎要将满腔的血都吐光。 一旁的若渝一动不动,俨然晕了过去,饶是若渝身后有楚沉夏垫着,也晕了过去,那楚沉夏的伤…… 刘衍不敢再想下去,疾走了两步,目光他的黑衣上一怔,才明白过来,塔顶行刺自己的人并不是楚沉夏,脸上闪过几许羞愧,张着一张嘴,硬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楚沉夏只来得及瞟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咳起血来,刘衍有些无措起来,腹部的疼痛又排山倒海般袭来,忍痛探过若渝的气息,才发现她早有内伤,一旁的人又急剧地咳了起来,眉间一跳,偏头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殿下在半空已经被若渝姑娘……咳咳……接过一回,冲劲小了不少,我在下面接……咳咳咳咳……”楚沉夏没能说完,便捂着嘴大力地咳嗽起来,一时之间血从他的指缝中争相流出,一双眼也因此咳的通红。 “别说话了,先回去治伤吧。”失血过多,刘衍也觉得眼前有阵眩晕,扶起楚沉夏,又蹲下去抱起了若渝,这么一用力,腹中的血又流了不少,刘衍咬了咬牙,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回不去了,咳咳……”楚沉夏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咳了几声,又道:“那个沈之卫有问题,他处心积虑将我们几人分开,咳咳……咳咳现在回去,就是狼入虎口。” 刘衍见他把自己比作狼,目光不由得一凛,不过楚沉夏却没在意,呼了一口气,擦去嘴角的血迹,视线在身后林林总总的寺庙中一扫而过,沉声道:“我对这里的住持性空,依稀有些了解,他曾经从大都与人探讨佛法一路到东唐,历经一百三十个城池,曾召梁国君主亲自召见。” 刘衍点了点头,问道:“你的意思是让他收留我们?” 楚沉夏跟着点了点头,平静的眸子忽然闪过一丝激烈,拖着步子疾走了两步,直往塔后那人追去。 刘衍的目光一落在那人的蓝色衣袍上,怒意便涌了上来,取过腰间匕首,用力一掷,虽牵扯的伤口疼痛不已,但想到这匕首能在那人身上穿胸而过,这点痛就不觉得如何了。 并未听到惨叫声,刘衍放开捂着腹部的手,猛地抬眸去看,楚沉夏已截住了自己的匕首,他握着匕首的手掌间有血缓缓流出,而那人已被他一掌劈晕在地。 刘衍着实不理解他是什么意思?向他走了两步,一个和尚打扮的人忽然出现在正前方,一脸的嬉笑模样,十分不正经。 “善哉,善哉,两位施主血溅我空心寺,是何意?”那和尚嘴上虽这样说,脸上的笑意却一分也不少。 刘衍正欲答话,楚沉夏已抢在他前头道:“恐怕不仅要血溅你空心寺,还要赖在你寺庙中不走。” 刘衍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原以为那和尚会生气,没成想,他的脸上依旧是淡定的表情和不灭的笑意,“施主不知我们这是佛门净地吗?阿弥陀佛,真是罪过,罪过。” “敢问师父什么是净?心中若是净地,那所见之物何来污浊?”楚沉夏笑着反问道。 见他目光一闪就要回答,忙指了指自己的衣袍,苦笑道:“性空师父还是别说话了,你讲起话来没完没了的,咳咳……那我们还是等死算了。” 刘衍惊得合不上下巴,原来这就是楚沉夏口中赫赫有名的性空住持,如此顽皮的风格打破了他心中一直对出家人的印象。 性空的视线在几人身上转了转,一只手拎起了地上的蓝衣男子,颇为无奈道:“跟我来吧。” 一路跟着他,在寺庙中转了几个弯,竟见到一组地下石阶,石阶尽头是无尽的黑暗,刘衍有些犹豫,可见楚沉夏的脸上没有半分怀疑,只好硬着头皮跟在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才看到几个火把,晦暗不明地照着这个地下石壁,石壁上大多是壁画,乍一看,竟有些精髓的味道,刘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转了几个石室,才到了一个烛火通明的石室,这个石室足足有一间内殿那么大,头顶是连成北斗七星模样的黑曜石。 石室看起来十分旧,石凳石桌虽古老,但十分干净,想来,性空常来此处。 性空跑到楚沉夏身边准备给他处理伤口,却见他用眼神示意他先处理刘衍,性空没有说话,笑着摇了摇头,走到刘衍身边,手法娴熟又迅速,不一会就将伤口处理好了。 第七十四章 戴罪立功 性空还未蹲到他身旁,楚沉夏又指了指若渝,性空这回没有听他的,伸手便抓~住了他的胳膊,一顶一抬,将他脱臼的胳膊接了回去。 又往他胸口一按,楚沉夏登时疼得热汗直流,性空瞥了他一眼,笑道:“原来你也是知道痛的嘛,我以为你伤成这样都不吭一声,是铁做的铜人呢。” 楚沉夏咬着牙没再说话,性空的手滑过他的胸膛,笑容顿时收了回去,定定地看着他道:“快躺下吧,你断了九根肋骨!” 刘衍一惊,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怔忡了片刻,面向性空问道:“大师认识他?” 楚沉夏呼出一口热气,替性空回答道:“性空师父从前来南宋的时候,我有幸见过一回,没想到师父还记得我。” 性空低笑了一声道:“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这是我当年对施主说的,转瞬八年,施主放下了吗?” “我从未拿起过,又何谈放下?”楚沉夏的视线在刘衍脸上划过,眼眸中忽然就闪过一丝沉痛。 性空听他这么说,微笑着摇了摇头,小心地替他缠好绑带,末了又从袖口中拿出一小瓷瓶,在手心掂了掂才递到他面前,示意他喝下。 见楚沉夏不接,他又笑了起来,道:“断肋之痛,岂非一般人能承受,快喝下吧。” 楚沉夏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不远处石床~上的若渝,眨了眨眼睛道:“这天竺葵水还是给若渝吧,我就当是天降大任于我吧。” 性空倒也不坚持,起身拿过草药走向了若渝,刘衍顺势在他离开的位置坐下,与面前的人对视了一会,却不知道说什么。 楚沉夏眉心忽然一皱,捂嘴低声咳了起来,讪讪接过递到面前的帕子,将嘴角的血擦去。深吸了一口气,却觉得心肺一凉,惊讶间,胸口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喉咙滚动了两下,想将血压下去,却根本无力阻挡,微微侧首,血已翻腾着从吼口吐了出来。 刘衍的脸色颓变,慌忙起身为性空让道,性空取了一枚药丸喂他吃下,劝道:“这个时候,施主该静养才对,也别说话了,更别深呼吸,好好地睡一觉吧。” 楚沉夏缓缓闭上了眼,好像真的在照他说的去做,其实功劳还在于那枚小药丸,能安定情绪,帮助人很快进入睡梦。 刘衍见若渝没有醒转的意思,忙走了两步过去,还未走到人前,性空的声音已经从背后传来,“这位施主,你坐下静养吧,别再折腾了。” 说话间,他已察觉出若渝的呼吸平稳又顺滑,这才放心着走回桌前,在性空对面坐了下来。 面前的这个人,传说中的大师,已年过四旬,但并未让人觉得时间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什么沧桑的痕迹,尤其那一双眼睛,乍一看清澈无比叫人看到底,可细看之下却觉得暗藏深意,不由问道:“大师洒脱的性格真叫晚辈大吃一惊。” 性空微微笑着,眼神却好像放空了一般,顿了一顿才道:“施主双目明亮,眉尾抑扬,年少时必能得志,只不过眉毛太淡,不会轻易理会别人的意见,有朝一日,必会走上手足相残的路。” 刘衍听他说完,怔了一怔,目光闪了闪,不以为意地笑道:“大师不是精通佛法吗?原来还会看相,只不过,我一直坚信事在人为,不惧这些。” “倘若你就此出家,必能避开后半生的苦难,凭你的悟性将来必能进入大乘如来境界,你可愿意?”性空不答反问,目光悠悠地望着他。 刘衍觉得十分可笑,但又不好当着高僧的面笑出来,因此偷偷忍住了才道:“恐怕大师高看我了,我对佛法一无所知,更别提什么大乘佛法了。再者说了,我的肩上还有重担,着实不能遁入空门。” 性空摇了摇头,正欲解释,面前的人忽然猛地离开了石凳,奔向了一旁,声音低沉道:“你可算是醒了。” 那蓝衣男子黑着一张脸并未说话,刘衍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无谓道:“你要是不说话呢,也随你,我也不急,反正药已经融进了你的血液,会不会深入骨髓,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蓝衣男子一双眼微微瞪了瞪,愤恨地看着他,手一振便摆脱了他的钳制,刘衍起身,冷眼看他道:“知道你这样的人不会怕死,给你吃的药只会让你生不如死。” “那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了吗?”他冷笑着抬头看刘衍,没有半分妥协的意思。 刘衍对上他冷淡的眼神,将拳头攥紧,抓住他的衣襟,威胁道:“那我就把你削成人棍,再丢到大都人最多的街上。” 刘衍见他目光一凝,心知说到了他的痛处,正想开口,性空却在身后拖着长音喊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施主怎能如此残忍?” 蓝衣男子与刘衍同时一怔,都以为这老和尚要帮他,岂料,性空话锋一转,笑道:“我认识他的,是东街陈员外的儿子,陈员外年过四十却迟迟未有子嗣。二十年前,带着一家老小到我空心寺来求愿,菩萨见他如此诚心,便赐了他一个儿子。陈止望,还是我替陈员外的儿子取的名字。” 蓝衣男子见自己身份败露,生怕刘衍报复他的家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目光灼热地看着刘衍,半是不安半是威胁道:“你若敢怎样,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我能怎样?我只不过想知道,你是何人派来的,有何用意罢了。”刘衍低头玩弄着手中的匕首,眼角时不时瞟向他。 他微微侧首,淡声道:“没有人派我来,当日在城门见到你时,我就心生不满,又……” 刘衍有些不耐心,不听他说完,就顾自转向性空,问道:“敢问大师,那陈员外的宅子在东街何处?” 陈止望将未说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未等性空回答,愤愤脱口道:“是大都刺史沈之卫。” 刘衍目光一紧,又问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不知道,他只吩咐我去塔楼杀一个人,别的没有说。”陈止望说完,发现刘衍的目光有些狐疑,生怕他不信,忙道:“我真的不知道,当时他没告知我是谁,我也是刺了你之后才发现他要我杀的人是南宋皇太子。” 刘衍点点头,又道:“那你呢?为什么要帮他杀人?” 陈止望抿了抿嘴,没有回答,似乎有难言之隐,刘衍见状也没有逼迫他的意思,既然都知道主谋是沈之卫了,那方才的问题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没想到,他纠结之下,竟然愿意开口说出来,这让刘衍有些意外。 “我与一女子真心相爱,唤作沐烨,她的父母是沈之卫手下,他们都是吴国人士,妄图凭着自身和江湖的力量,有朝一日能推翻南宋,重建吴国。沐烨的父母为重建吴国而死,沐烨顺理成章顶替她的父母为沈之卫做事,但我知道的,沐烨并不想重建吴国,也不想一辈子偷偷摸摸的活着,她只是想过正常百姓的日子。”陈止望说到这里目光中带些痛惜,抬眸望了眼刘衍,忽然跪了下去,倒把刘衍惊了一惊。 “太子殿下,沐烨也是没有办法,沈之卫利用我们控制彼此,当街对你射箭,是她犯了大罪,沈之卫被绳之以法的那日,但求太子殿下免她死罪,我愿以命换命。” 这对璧人,一个想当街射杀自己,一个又拿了匕首捅了自己,现在居然还有脸来求自己放过沐烨,刘衍有些好笑道:“你好像忘记了,我这个血口子是你用匕首扎出来的,光凭行刺太子一条,你的命早就没了,还怎么替她还命呢?” 陈止望的脸色白了青,青了白,被刘衍噎的半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将头深深垂了下去。 “不过你若是愿意戴罪立功,你们二人的作为我都可以当做不知道,从此尽管过你二人的逍遥世界去。” 陈止望猛地抬头,忙应下来道:“我自然愿意,太子殿下要我做什么,我马上去做。” “不急。”刘衍摆摆手,示意他站起来,自己一个闪身坐回了石凳,这才慢悠悠道:“你先将你知道的事情说来我听。” “我知道的这些也是沐烨告诉我的,多的就不知道了,沈之卫很谨慎,从来不会告诉我半分。我只知道他是吴国人,身后有一个很大的势力在支持他,他好像也听命于人,是谁我不知道,就连沐烨也不知道。南宋和齐国打起来的那年,沈之卫做了很多事情,想要借着机会重建吴国,不过失败了。在南宋还未完全掌控齐国的那段日子里,沈之卫势力大涨,不断派人在齐国各地组织暴乱。” 陈止望努力想了半天,似乎只想到这么多,眉心皱了半天,最终还是放了下来,头摇到一半,忽然顿住了,睁大眼睛道:“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第七十五章 众人负伤 陈止望努力想了半天,似乎只想到这么多,眉心皱了半天,最终还是松了下来,头摇到一半,忽然顿住了,睁大眼睛道:“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刘衍目光一闪,示意他说下去,陈止望点了点头道:“前几日,有几艘从澎湖来的船,沈之卫命我将船上的货物秘密卸下,运到了半路,他的人又接手运到了别处去。” “是些什么东西?”刘衍问道。 一个极轻极缓的声音忽然从身侧传来,“是硝石和硫磺。” 众人不自觉偏头去看,只见楚沉夏平躺在石床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头顶,刘衍有些吃惊道:“你怎么这么快醒了?” 性空代为回答道:“是痛醒的吧。” 刘衍听闻,目光一沉,不知说些什么好,面前的陈止望颇为赞同楚沉夏的说法,回忆道:“我觉得也是,货物是装在桶里的,虽然封的很严实,但免不了泄出几分气味来,我闻着像是硫磺的味道。” “可硝石,你又是如何得知呢?”陈止望带着疑惑看向楚沉夏。 “我被沈之卫关到一个密室,细细寻找后,终于找到机关出去,我在密道中发现一些硝石和硫磺的粉末。” 楚沉夏似乎是在刻意压低声音,呼吸也时高时低的,声音低沉的不像是从喉咙发出的,听着让人生起一丝畏惧。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肋骨断了九根,心肺处只怕早已受了内伤,此番再不克制,只怕要呕血而亡。 刘衍吃惊的神色更深了一分,加重语气问道:“你说你被沈之卫关在密室?” 楚沉夏舔过嘴唇边的咸腥,简洁地吐出一个字:“是。” “那沈之卫竟如此擅长这种手段!”刘衍似乎有些怒结,忿忿地拍了一下石桌,似乎没有往沈之卫为什么没有杀楚沉夏这一层想去,继而抬头又道:“他要这么多硝石和硫磺干什么用?做成火药吗?” 陈止望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刘衍偏头看向楚沉夏,见他似乎闷声咳嗽,索性自己想了个办法道:“你现在回去向他复命,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我知道,我会说,太子被我顺利杀死,尸体已经抛江了。”陈止望低头道,说完又抬眸问道:“我回去之后应该怎么做?” 刘衍沉吟了一下,说道:“你把他的底给我摸清了,切记,不能被他发现。” 陈止望点了点头,刘衍忽然想起什么,忙叮嘱道:“对了,我有一个叫做陆执的手下,他在城门口时追你那位挚爱,竟一去不回,你帮我查查,查到了告诉我。” 陈止望一张脸又白了青,青了白,讪讪道:“是,太子殿下,那我先退下了?” 刘衍的目光不由自主又往石床上投去,见他无反应,便微微颔首示意他退下。 “等一下!” 刘衍诧异地看着身边的人翛然起身,衣袍带着风一路走到陈止望面前,脸上笑意不减,一番话说得极其真切,“这位施主,我看你泪堂处有杂纹,加之山根尖细,年少时会连累恋人惨死,这一生也注定是孤独终老的。不如就此遁入空门,放过自己也放过恋人。” 陈止望方才还铁青的脸色此刻便有了些愠色,冲口便道:“大师,家父敬你是德高望重的住持,对贵寺的香火也是四十年不间断,你怎能说出这种话来?” “还请施主三思,不要将我的话当耳旁风。”性空笑呵呵地看着他,反而让陈止望心中的怒火又燃起一分,当下也不顾什么礼节,拂袖便走。 性空望着他的背影,怔怔道:“施主……总有一日,你会回来我这里的。” 眼中那人背影一僵,之后的脚步不但没有停顿,反而走的越发快了。 “噗。”刘衍忍不住笑出声来,见性空转头看他,忙解释道:“我没有嘲笑大师的意思,只是大师要收徒弟也不是这个收法啊,怎么人人在大师眼中就是命途多舛了呢?” 性空双手合一,高声道:“阿弥陀佛,佛祖曾说……” 刘衍忙掐断他的话头,从石凳上起身,连连摆手道:“大师,我这一世最烦的就是经文这些东西了,还请大师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念头,放我一马吧。” 天色早已沉了下来,刘衍也择了一石床右卧而眠,不知石室内点的是什么香,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直到第二日巳时一刻才醒。 视线转向若渝的石床,石床空空如也,再看向楚沉夏,却见他仍在沉睡中,即使在睡梦中的他,两道眉毛也紧紧皱在一起,仿佛饱受痛苦的折磨。 刘衍心不由得一沉,才起身,若渝的声音已从一旁冷冷传来,“殿下醒了?那喝点粥吧。” 清冷的声音直接从耳传到脑中,刘衍不由得一凛,只觉得睡意都去了大半,眼神一打转,发现楚沉夏也醒了过来,两只眼睛依旧望着石室顶上。 “你觉得好些了吗?”刘衍问道。 这两人都不知道他在问谁,因此没有回答,许是若渝觉得楚沉夏说话不方便,半晌才回应道:“殿下是问谁?” 被她这么一问,刘衍自然是回道:“问你,昨日见你伤势很重,半日都未醒转过来,怎么今天精气神就恢复了。” 一路走到石桌前,目光落在还冒着热气的白粥上,不由得赞许道:“还亲自煮粥了?” 若渝的视线从粥一路看向他,回道:“粥不是我煮的的,我的伤无大碍,旧伤复发罢了。” 刘衍舀起一勺粥,入口只觉得清香无比,从前竟不知普通的白粥也这般美味,掀开面前的粥桶看了看,视线落在一旁两只干净的碗上,向她招了招手道:“你还没吃吧,快过来吃吧。” 若渝应声向前,舀了一碗粥,却没有坐下,而是走到了楚沉夏床前,冷脸道:“吃点吧。” 楚沉夏望了一眼同样吃惊的刘衍,挤出一脸笑意,道:“你放在一边吧,我等会再吃。” 若渝保持着端碗的动作没有反应,一双清冷的眼看了他半晌,缓缓吐出几个字来:“你是起不来吧?” 说着,便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楚沉夏想拒绝已经晚了,胸口一痛,龇牙咧嘴着笑道:“你一个姑娘家的,动作怎么粗鲁?” 还未说完,手中已被塞了一只碗,若渝一个闪身,已经坐到了桌前,飞快地为自己盛了一碗粥,在他二人再次吃惊的眼神中,优雅又快速地将一碗粥吃光。 她翛然起身,丢下一句,“我出去看看。” 刘衍抓过一个包子,回身丢给楚沉夏,等楚沉夏接住了才笑道:“这粥虽不是她做的,但这肉包一定是她买的,她对你这么好,定是在白粥中下了毒药,配着她买的包子,你才会死的彻底。” 楚沉夏笑而不语,低头咬了两口包子,配着白粥,只觉得,这顿早饭是他吃过最不值的早饭。 他用自己的九根肋骨换了若渝的一碗白粥,如此算来,真真是不值啊,起码他未来二十年的早饭都算在若渝头上,这才值嘛。 早饭过后,楚沉夏也睡不着,躺着着实无趣,便为刘衍分析起目前的局势。期间,刘衍不止一次打断他,要他好好休息,不要再说话了,可没过一会,楚沉夏就忍不住了。 那陈止望办事效率极其快,亥时时分,陆执便跟着若渝进到了石室,一双眼看到刘衍时,竟通红通红,甚至还颤声喊道:“殿下,你没死啊。” 刘衍心里多少有些动容,但总觉得这个场景有些别扭,笑着责骂道:“快别这样了,你一个大男人说出去叫人笑话,受了不少苦吧,喝点水吧。” 陆执怔了怔,忙连声应下,衣袖一提悄悄抹去不听话的泪水,受宠若惊地接过他亲自倒的水,仰头喝下,才说起了正事。 “说来也奇怪,那个捉住我的女子不知为何又将我偷偷放了,出去的路上又遇到一个年轻男子,他让我来空心寺庙找一位性空住持。这不,我刚进寺庙,若渝姑娘便出现在了我面前,然后就看到了殿下。” 刘衍点点头,又问道:“你被关在什么地方?” “大都的牢狱中,那沈之卫着实奸诈,竟妄想从我口中敲出关于殿下的秘密,我自然不会说。”陆执言词激愤,极力证明自己的忠心,目光一转看到石床上的楚沉夏,不由得骇了一跳。 楚沉夏见他这模样,强忍住笑意,宽慰道:“他没少用刑吧,你受苦了,你的这片忠心叫我看着也感动不已。“ 陆执的目光始终落在楚沉夏惨白的脸上,从他认识楚沉夏开始,就没见他受过这么重的伤,免不了震惊一番,脱口问道:“你们又发生了什么?怎么看上去比我这个被抓的人还要惨?” 说话间,一阵浑厚的脚步声传来,陆执条件反射地转过身,戒备地看着来人。 刘衍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惊慌,想必是性空大师,他是来为我们换药的。” 陆执点了点头,可又觉得他这话里哪里不对,一道白光从脑中闪过,仔细地打量起刘衍来,只见他的腹部处的外袍上有一个刀口,血渍也染了大片,紧张道:“殿下竟也受伤了?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伤的如此严重?” 性空的笑脸从门后探出来,笑眯眯地将手中的伤药放下,开始一个个替众人检查起伤势来。 刘衍也得空将来龙去脉对陆执讲了一遍,陆执直听得冷汗直冒,又庆幸众人都死里逃生了一回。 第七十六章 意外收徒 如今已是六月,炎夏似乎有些蠢蠢欲动,今日的阳光照到人身上暖洋洋的,众人只走了一会,便觉得身上已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刘衍时不时望向楚沉夏,他不过在床上躺了三日,身上的伤必没有好全,见他的脸色惨白的不对劲,忙停下来,关怀道:“要紧吗?不然你还是回石室吧。” “殿下自己重伤在身都未说半句,我又如何坚持不了?”楚沉夏浅浅吐出一口气,为自己擦去一脸的冷汗。 陆执的视线在若渝缠着绑带的右手上一顿,提议道:“不如我去集市雇一辆马车吧,这么多……伤员……也未必太招人眼目了。” “也好。”刘衍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过,应声道。 陆执走后,几人在树底下坐下,楚沉夏因为胸口的疼痛并未开口说话,若渝闭了眼静坐,只有刘衍扫目四周,一双眼透着不安。 如此安静的时候,树顶传来几声突兀是蝉鸣声,伴着一声长长的拖音,“咦……” 若渝猛地睁开双眼,手中的飞刀一甩就往不远处的树后飞去,树后的人忙闪身躲开,惊魂不定地拍了拍胸口,还未来得及呼出一口气,一柄冷剑已经顶在了自己的胸口,忙惊慌道:“我就是路过,路过。” 刘衍见来人是个小孩子,目测不过十岁,便制止若渝道:“罢了罢了,一个孩子。” 若渝却仿佛没听见似的,顶在孩童胸口的剑不肯移开半分,孩童无奈地摇摇头道:“你家主子都说话了,你怎么跟个榆木脑袋似的?” “你躲在暗处做什么?”若渝紧紧盯着他的眸子,试图找出一丝端倪。 孩童并不畏惧她,控诉道:“我还想问你呢,我在树后睡觉睡得好好的,听到蝉鸣声,十分兴奋,不过咦了一声,便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了。” “若渝,带他过来。”刘衍对她的偏执有些无奈。 孩童挣开她的剑,脚步一拔,便跑到了刘衍和楚沉夏的面前,待看到他们身上的血渍时,又不住后退,一双眼中满是惊恐。 刘衍见他这副神情,正想宽慰他,不用害怕,自己是好人云云。 那孩童忽然就跪了下来,倒把众人搞得云里雾里,声音悲切却又坚定道:“几位一定是江湖中的大侠吧,这位姐姐武术都这般厉害,想必你们更加厉害吧。我今年十二岁,名叫重不凡,是五云镖局的独子。三年前,我全家五十九口人被灭,我从来不敢忘记这血海深仇。还请你们收我为徒,他日,我大仇得报之后,必定为你们做牛做马。” 刘衍与楚沉夏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孩子精灵聪颖,是个好苗子,心里十分喜爱,只是他如此年纪便被报仇一事蒙蔽了内心,真叫人惋惜。 刘衍扶起他,替他掸去膝盖的泥土,温声道:“重不凡?我们不是什么江湖人,也不会教你什么绝世武功让你去报仇。我们只会教你基本的防身功夫,好让你用来保护自己,不受他人欺侮,你明白吗?” 重不凡有些失望,但内心已有了打算,先跟在他们身边再说,说不定时间长了,他们就愿意教自己最好的武功,于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楚沉夏早已将他这一系列神色捕捉眼底,却也未揭穿,来日方才,总有一日能将这根苗子扶正。 刘衍见他应声,便拉过他走到若渝面前,笑道:“以后就由若渝姐姐来教你,好不好?” 虽见她有些不好亲近,但他早已被若渝的剑术折服,此刻如小鸡般点头,甜甜地叫了声,“师父。” 若渝心中一动,不知怎的,想起了自己与师父之间的一切,眼中便有些湿濡,忙忍住内心的动容,淡淡应了一声。 楚沉夏忽然开口道:“不凡,我们是南宋人,过些日子就要回建康去了,你真的想好了要跟着我们吗?” 他怔了一怔,一张小脸极其严肃地绷着,笃定道:“我想好了,我在这边已经没亲人了,去哪都一样。” 刘衍被他的严肃逗笑,摸了摸他的脑袋,喜道:“重不凡?从不凡?你这个名字是谁给你取的,竟这般有趣。” 话说出口,刘衍便有些后悔,不是他的家人又会是谁,如此不是掀开他的伤疤让他再痛一回吗? 谁知,他根本不在意,甚至有些得意道:“是一个算命的先生取的,我母亲怀孕时曾晕倒在算命摊前,他不仅算出母亲怀的是男孩,还断言,腹中之人乃是北斗星转世,将来绝不是凡人,所以父亲便给我起了不凡这么个名字。” 刘衍颇赞许地看了他两眼,重不凡转了转眼珠,问道:“敢问两位大侠姓甚名啥?” 刘衍正要回答,楚沉夏忙抢他前头道:“等我们回了建康,就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远处,车轮滚滚声袭来,夹带着一声马嘶声,陆执已经御马而归,重不凡跟着众人看向马车,心里自然有些明白他们这群人要干的是大事,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执意跟着他们。 楚沉夏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要去办正事了,不方便带着你,你暂且去空心寺等我们,找性空主持记住了吗?” 重不凡点了点头,也没有往众人寻个借口丢下他那面想去,只是目送完众人爬上马车,才一路小跑开了。 “殿下很喜欢这孩子?”楚沉夏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低声问道。 刘衍笑了一声,看向若渝说道:“我看若渝也挺喜欢的。” 若渝难得地勾了勾嘴角,倾世的容貌加上这一抹笑容更是令人无法抗拒,她转向楚沉夏道:“难道你就不喜欢吗?” 三人十分有默契地笑了起来,楚沉夏先停下来,小声地咳着,刘衍目光一闪,笑道:“你看你笑起来不是挺好的吗?” 马车摇摇晃晃行了一刻钟停了下来,刘衍掀开车帘一看,不远处便是城门了,转首问道:“在这里下车吗?” 楚沉夏借着车帘缝隙往外看去,街上的百姓正安然自得地行走,入耳的声音虽熙熙攘攘,倒也平和,因此道:“再等等吧。” 等待的时间无疑是漫长的,几人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等着,楚沉夏闭着眼仔细注意周围的动静。 眉间突然一跳,捕捉到了众多声音中的几个惊慌的声音,后来惊慌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变成一大片,将那些平和的声音压了下去。 刘衍身形一动,楚沉夏忙按住他,吐了口气道:“再等等。” 马蹄声翻腾而来,整齐而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啪啪”传来,刘衍闭着眼也能辨识出那时他自己的军队。 脚步声轻或重,齐或散,他都能据此推断出士兵的体力和士气,而方才这阵脚步声,大有大战一场的决心。 楚沉夏低咳了一声,对马车外的陆执道:“到路中间去。” 马车一震,缓缓驰了起来,很快地,又是一顿,与此同时,马车前方的脚步声骤停,随之而来的是,一句呵斥,“怎么回事?大军要出城,你们瞎了吗?赶快给我闪开!” 刘衍掀开车帘,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下车,扬声道:“你们要去哪里?” 为首的将领正是右卫将军左震,他无法置信地跳下马,直奔到刘衍面前,结巴道:“殿……殿下?” 王震身后的士兵显然也懵了,一个个面面相觑,反应不过来,半晌之后才纷纷喜道:“殿下没死!太好了!” 可他们始终没意识到问题的所在,刘衍的视线扫过欢呼岳雀的士兵,最后落在王震脸上,正色道:“你们可是要去楚州?” 王震脸上更是吃惊,反应过来挠挠头笑道:“原来是殿下的意思啊,殿下此番出现可是要与我们同去?” 刘衍目光一震,眼里燃起一股无法压制的怒火,无奈眼前的人虽惊恐却始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胸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翻腾而出道:“蠢材!你知道你这话说出口意味着什么吗?!” 王震自然不知,但三思之后隐隐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被他这样当众责骂,脸上挂不住,一张脸登时涨红。 陆执忙上前对他道:“殿下是被沈之卫派人行刺受伤的,那沈之卫又骗你们去楚州,心思岂不是路人皆知?你怎么还讲这种话来气殿下?” 经他一提醒,王震立马反应过来,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连看一眼刘衍的勇气都不再有,忙屈膝跪下。 那沈之卫告诉他们的是,齐国候身边奸臣当道,不仅派人行刺刘衍,还怂恿齐国候派兵打到建康去。因为那时楚沉夏、若渝、陆执和刘衍几乎同时消失,沈之卫又带他们亲自去审了其中一名罪犯,几人真的是深信不疑。 尤其是王震,作为右卫将军,一口便应下了,今早整顿军队,欲奔往楚州。想到自己方才的言论不仅仅已经是蠢话,而是公然支持太子的立场,在他死而复生的情况下,还抱有打到楚州的想法,实在是大罪。 还未等他请罪,刘衍已越过他走到众军面前,高声道:“传我命令,即刻赶往大都各地暴乱之处,压制乱臣贼子!” “是!”众军高声应道。 ———————————————————————— PS:前几日将开头三章改了改,换了视角将楚沉毓死而复生之事交代的更为清楚,我不知道有没有读者是看盗版的,但据我所知,盗版是不同步更新修改的文的,所以盗版网站上还是原来的开头。 虽不影响全文,但……你们懂得,我还是希望你们能看一下开头的,尤其第一章,是我睡觉前临时想到的,然后又爬起来写的。 最后,还是忍不住念叨几句,保重身体啊!这天气太冷了,出去感觉眼皮都要被冻住了。 第七十七章 生而为国 “禀大人,左震带的军队已经出发去了楚州。” 沈之卫点了点头,微露喜意道:“好,让我们再助他们一臂之力,你带人去西山将东西运来。” 陈止望缓缓抬眸,嘴张了张,最后却只说了个“是”字,一个转身就要走,沈之卫目光闪了闪,忽然喊道:“等一下。” 陈止望心口一抖,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还未转身便听他道:“沐烨和你一同去吧,西山那的人不见到沐烨是不会将东西给你的。” 沐烨应了一声,疾步走到他身旁,两个人脚步一紧,便出门了。 避开东街的暴乱,二人一路往西山赶去,片刻也不敢停歇,因为沈之卫很快就会知道,刘衍的军队并未出城,而他一旦意识到自己是在骗他,必定会赶往西山。 所以,一定要快!一定要赶在他之前将这些炮竹毁灭。 跟着沐烨进到西山,在一个山洞前停下,那里早有人备好了东西等着他们前去,身后的人马上上前,拉起车就走。 陈止望见那几个人对沐烨十分恭敬的样子,未免有些怀疑,而且沈之卫对沐烨好像特别放心,放走陆执那事,沐烨随便说了几句,沈之卫便信了。 转念一想,许是沐烨从小便生长在他身边的缘由吧。 走了一段路,陈止望有些不放心地张望了一番,才命众人将车推至桃花林,这才让他们先行离去,众人虽不解,但也只是沈之卫府中专门运货的人罢了,当下看了两眼也就走了。 陈止望掀开车上的布一看,果然是炮竹,就近找了些枯枝稻草堆在车旁,稻草一碰到火苗便烧了起来,火光慢慢就往车上爬去。 两人避开来时的路,飞快地往山下跑去,“轰隆”声接连不断,山体也随着爆炸声不断震动,陈止望紧紧抓着沐烨的手,舒了口气道:“剩下的事就交给太子自己处理吧,我们俩人以后就自由了。” 沐烨目光中闪过晶莹剔透的东西,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激动道:“想到以后的日子,我就好不兴奋,可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怎么了?”陈止望偏头看她,见她的脸上隐隐有些不安,也跟着不安起来。 沐烨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许是我想多了,快走吧,别撞见他们了。” 两人对视一笑,眼中的喜意和甜蜜丝毫掩饰不住,满心欢喜才走了一段路,目光便撞上了一群人。 沐烨能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微微抖着,正想安慰他别紧张,耳边便传来他低低的语调,“等下你快走,我拦住他们。” 沐烨摇了摇头,沈之卫已经走到面前,目光中熊熊烈火就那样直直冲着沐烨而来,陈止望忙将她护在身后,不忘低声催促道:“你快走。” 沈之卫冷笑了一声,看似是对陈止望说,实际上是对沐烨说,“走?天大地大你能走到哪里去?无论是天涯还是海角,你注定是要回来的。” 陈止望回头望了她一眼,却见她避开了自己的目光,心中一惊,脖子上冷不防便被人架上了一柄刀。 沈之卫眼神滚烫地看着沐烨,手中的刀又握紧了一分,才从吼口翻滚出一句话来,“就是这个人?你几次三番为了这个人忘记了你的使命?我都答应你让你们在一起了,为什么还要背叛齐国?” “呵。”陈止望冷笑了一声,不惧脖颈处的刀,高声讽刺道:“什么狗屁使命?她的父母已经死了,纵然她的父母从前为吴国卖命,可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凭什么为了这一个莫须有的复国还牺牲她的一生,替你卖命做一柄复国的冷刀?” “这是她与生俱来的使命!她骨子里流的是吴国宗亲的血液,她的父亲是吴国太子,她生而为吴,死为复国。”沈之卫步步紧逼,手中的刀不断使力,语调忽然一转道:“若不是你,她又怎会多次想要逃走?若不是你,吴国便有机会在此次占据齐国,全是因为你,还有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爱情和自由,这些对复国有用吗?无论如何,今日是留你不得了。” 陈止望目光一紧,心里有处地方紧紧皱了起来,身后的人在此刻已经窜到了面前,拽着沈之卫的手臂,苦苦哀求道:“我求你不要杀他,不要杀他。” 沈之卫将刀一收,挣开她的手臂,怒视着她道:“你看看你,哪里有一个公主的样子呢?”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他推倒在地,而他手中的刀已砍向陈止望,陈止望不断闪身避之,没有兵器的他,胳膊上已受了伤。 陈止望不知道,可她对沈之卫的刀法再清楚不过,饶是她自己一身武艺便是他亲自教的,手起刀落,招招精准熟练,叫人避无可避。 眼看着陈止望渐渐落入下风,沈之卫的势头却越来越猛,心中的不安逐渐翻滚积累,秀美闪过一丝决绝,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倾身挡在陈止望面前。 沈之卫大惊失色,可手中的力已经收不住了,刀几乎是穿腹而过,沐烨脚底一滑,便跌进了陈止望的怀中。 两人对这意外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反倒是沐烨痛苦的脸上莫名生出几许笑容,却叫陈止望看得心口一痛。 “没事的,没事的,我带你去找大夫。”嘴上说得十分淡然,可两行滚烫的泪水已经出卖了他。 沈之卫见他抱起沐烨就要走,忙闪身拦在他面前,陈止望锐利的目光对上他深邃的眼神,两人竟是谁也不肯退一步。 沐烨伸出一只手,抓了抓他的衣襟,艰难道:“算了,等你找到大夫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滚烫的泪水跌到她的脸上,陈止望跪在地上,竟然大哭了起来,声音压抑又沉痛,便是连沈之卫的眉头都忍不住皱了起来。 沐烨当年尚在襁褓中便送到了他们沈府,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十七八的少年罢了,对这个女娃娃有莫大的好奇。 起初,他并不知道她就是吴国最后的公主,只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一样照顾保护着,从来不舍得让她受一丝委屈。 等她再大一些,能记事了,他得知了她是公主的身份,她亦然,两人之间的关系从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人前,她是府人眼中的小丫头,人后,她是尊贵的公主,言辞间不再轻松玩笑,开口闭口皆是复国权谋。 论感情,他怎么可能对她没有感情,二十多年的相处,如亲人一般的相处,怎么可能会不心疼她? 沐烨嘴上笑着,眼角的泪水却不断划过,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内疚道:“对不起,我一直对你隐瞒我的身份,他说的对,我逃不掉的,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摆脱不了我亡国公主的身份。” 陈止望不断摇头,因为激动,嘴张了几回,都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能低低地发出呜咽声。 “你不要难过,你这样子,我……我死的也不安心。”沐烨再也忍不住内心的苦楚,泪水瞬间爬满了脸庞。 一双手忽然将她从他怀中揽走,陈止望猛地抬头,正要将人夺回来,却听他刻意压住吼口的激动,沉声道:“说什么死不死的,我有的是名医治好你,别说这些傻话了。” 沐烨成年后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沈之卫,原来他眼角的皱纹已经这样多,皮肤也不再如她印象中的那般光滑,这个如父如兄的人在她一生中,占据了多大的地位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她目光一闪,忍不住如儿时般唤道:“卫哥哥。” 抱着她的人浑身一凛,这声卫哥哥,他等了多久?他也记不清楚了,双目一热,眼眶竟也有些湿润。 怀中的人笑了一声,还未说话,血已不断从口中涌出,沈之卫只觉得怀中的人忽然重如千金,重到自己根本无力托住她。 “卫哥哥……”沐烨竭力唤道,心口的疼痛几乎让她蜷缩在一块,勉力抓住他的衣襟,哀求道:“卫哥哥,我求你放过他,不要杀他好不好?” 沈之卫的目光在跪坐在地上的人身上一扫,斩钉截铁道:“不行,他必须死,他知道这么多的事,绝对不能活着下山,他不是很爱你吗,陪你一起死又如何?” 沐烨听闻,激动了起来,想要说话却根本说不出,一边咳血,一边皱紧眉头对抗这痛楚。 一双眼通红地望着自己,乍看之下,竟含有一丝责怪一丝怨恨之意,沈之卫被她的眼神看的一惊,心口不由得攒缩起来。 “卫……卫……哥哥……”沐烨紧咬牙根似乎想说很多话,不知怎的,抓着他衣襟的手忽然一松,沈之卫的心跟着一沉,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还好怀中的人并未就此睡去的意思,只是偏转过了头,低叹了一声道:“算了。” 说完,紧紧闭上眼,一脸的认命与决绝,衬着这白青的脸色,显得格外悲惨。沈之卫也跟着闭上眼,长长叹了一声,颇为无奈道:“好,我不杀他。” 怀中的人久久没有反应,沈之卫这才觉得不对劲,忙睁眼看她,她紧闭的双眼再也没有睁开过。 那一瞬间,仿佛多年的信仰在此刻崩塌溃决,她是他们吴国的最后一个公主,到最后,竟然是被他自己亲手杀死。 陈止望摇摇晃晃走上前,想要再看一眼沐烨,却被沈之卫手中的刀拦住,沈之卫咬了咬牙,他真想挥动手中的刀,一刀取了他的性命。 手中的刀剧烈地抖了抖,最后被他一下子掷到地上,刀稳稳插入土中,颤音不绝于耳,他目光沉痛道:“你滚。” 第七十八章 少年玩心 沈之卫发起的暴乱最终被刘衍大军所控制,只可惜沈之卫与其亲兵逃之夭夭,线索就此中断,他身后的势力也无迹可寻。 众人等到楚州重新派来的刺史上任后,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建康,当然还得去一趟空心寺。 未想,正赶上一场性空为新弟子剃度的仪式,新弟子受戒完后转身走至众人前,双手合十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几人却吃了一惊,尤其是刘衍,两条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不住打量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沐烨呢?难不成她跟着沈之卫逃走了?” 他眼神空洞,语调飘渺道:“施主,小僧宗醒,前尘往事,大都随风,从此惧不再提罢。” “无论如何,你也不该想不开遁入空门啊,究竟……”刘衍正欲多说几句,便被性空拉出了殿外。 楚沉夏和若渝尾随其后,性空远远地瞧了一眼宛若没有魂魄的陈止望,笑道:“我早就说了,他会回来的,这回你们该信了吧。” 性空看了两眼刘衍,又道:“这位施主,不如你……” 刘衍知道他要说什么,忙岔开话题道:“我等实在愚昧,不知他遁入空门的缘由,还请大师告知。” “这个嘛。”性空目光遥遥落在远处高耸的秋水塔,顿了顿才道:“挚爱为自己而死,心中悲愤不能忍,在山头接连嚎哭了三天三夜,之后忽然就顿悟了,直奔空心寺而来。” “死了?”楚沉夏和刘衍几乎同时问道。 性空笑着点了点头,刘衍忍不住多看了面前的这位大师两眼,不是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吗?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或是见他笑得太坦荡,倒让人觉得是自己的见识太拘束了。 刘衍也随着众人的视线望向殿内,殿内的宗醒遥遥向众人行了个礼,宗醒,宗醒,期盼他终有一日能醒来吧。 令人意外,但也令人唏嘘,几人不再多言,找到重不凡后,便匆匆告别了。 重不凡见到浩浩荡荡的军队时,一双眼都瞪得贼大贼大,此番见到他们干净华丽的衣袍,顿时觉得这些人定大有来头。 本推断他们三人中最有份量的刘衍是将军身份,可马车外将军打扮的人正在前方开路,一双眼骨碌碌地转了转,立马想到了刘衍有可能是南宋皇子之一。 想到这里,不敢再说话,端端正正地坐好,一双眼睛时不时地打量着众人。 刘衍自从出了寺庙,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楚沉夏也意识到他的不对劲,先前也并不知道性空在自己沉睡时对他说的那番话,因此想不到他有什么心事,直截了当地问道:“殿下有心事?” 重不凡的眼睛一亮,嘴角不由得一勾,为自己的小聪明而沾沾自喜,见楚沉夏飘来一眼,忙收回了笑意。 刘衍闻言抬头,淡淡一晒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世事弄人。” 说罢,目光在几人身上一一扫过,苦笑道:“看看我们这一车病残,来时驰马,怎么也想不到是坐着马车回去的。” 楚沉夏挪了挪身子,也笑道:“殿下该庆幸我们不是被草席裹着运回去的,再说了,不是还拐了个孩子回去吗?不亏。” 重不凡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一张脸微微带点桃色,刘衍见状,拍了拍他的脑袋,大笑道:“你既被我们拐走了,就绝没有逃走的机会,到时候你可别哭鼻子,闹着要回大都啊。“ 重不凡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才不会呢,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你猜出他是谁了吗?”楚沉夏眼神示意他看向刘衍。 重不凡笑了一声,道:“你都叫他殿下了,我怎么可能猜不到?一定是南宋的某位皇子!” “那你又猜得出他是那位皇子吗?” “这……”重不凡托腮思考了一会,才抬起头试探着问道:“是太子殿下吗?” 见刘衍点了点头,他的脸上又生出愉悦的表情,带着略微得意的语气道:“南宋能有几位像殿下这样出色的皇子,又有才干还能带兵打仗,重点是还英气逼人,所以我就猜是太子殿下啦。” 刘衍哈哈大笑,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喜道:“你倒是会夸人。” 枯燥的赶路途中,欢笑声不时从马车内传出来,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三日半后,总算是到了建康,刘衍将重不凡安顿好,又急急赶往宫中,这一忙,就是好几日,废寝忘食的,便是皇帝也看了心疼。 可现在正是要紧关头,他又是太子,将来的储君,自然诸事都得上手,不然将来拿什么治国? 只是与永明成亲已满一月,两人上次见面却还停在大婚之夜,永明酒醉后的病自然是好了,可似乎也没有与刘衍相见的意思,终日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十分有兴致地喂鱼。 “公主公主……”原清大叫着跑进院子,跳到她身后,不掩脸上的喜意,掩嘴道:“殿下那日回宫之后,竟然带回一个小少年,年纪比我还要小两岁。” 永明瞧她一脸兴奋的样子,掐了掐她的脸蛋,打趣道:“瞧你开心的,你小小年纪莫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原清脸上登时闪过一丝不悦,板着脸道:“我可没有,是他自己调皮,将公主前几日移到东殿大池子里的几条鱼给弄死了,现在正被管事公公教训呢!” “哦?”永明将手中的东西放下,颇有兴致道:“我们也去看看。” “好。”原清欣喜地拉过永明,脚步飞快地往外面走,永明跟在身后,半是喘气半是笑着责骂道:“慢点。” 还未走至人前,便已清晰地听到管事公公厉斥的声音,“你见这鱼好看就能抓上来玩吗?你知道这鱼是谁养的吗?是太子妃娘娘!以后给我长点记性,在这东宫,一言一行都要谨慎,保不齐就丢了性命,记住了吗?怎么不说话?是听不懂我的意思吗?” 远近都有几个宫女探着头去看,不时还指指点点的,目光闪到永明身上后,忙低头疾步走开。 永明又往里走了两步,这才看到梅公公正用竹棍打那少年的手心,下手又狠又快,那少年竟是咬着牙也不吭一声。 永明见他的手心已红肿,忙出声阻止道:“罢了罢了,不过几条鱼,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梅公公虽停下了动作,却抓着他的手心不放,躬身行礼道:“娘娘,此事可大可小,若不教训他一番,下次上房揭瓦了可如何是好?” 永明身旁的原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见那少年带着狠狠地目光看向自己,不由得一惊,却也不躲开,反而朝他吐了吐舌头。 “你还敢瞪娘娘?我今天定要打得你长足记性!”说时迟那时快,梅公公手中的竹棍冷不防打在他手心。 重不凡没个防备,一下子吃痛叫了出来,永明忙上前夺过他的手,正色道:“我说算了,公公听不懂吗?” 说完,便拉过重不凡扬长而去,原清站在他一旁,时不时挤鼻弄眼的,重不凡见她一脸幸灾乐祸,当下想发作却又发不出,只好咬着牙忍下了。 进了屋子,又吩咐原清下去拿药,自己则拉过他坐下,不时将桌上的糕点递到他面前,见他一张脸粉面玉琢的好不喜欢,尤其是他故作正经讲话的样子十分有趣。 说话间,原清还未回来,鹿寻倒是找上门来了,自从鹿寻进宫以来,与原清的关系是越发好了,原清几次央求永明将鹿寻弄到自己身旁来,却被鹿寻拒绝了,她说她要去楚沉夏那边呢,原清也只能就此作罢。 公主现在可讨厌楚沉夏了,自己根本不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三个字,免得惹她生气。 重不凡见来人是来寻原清的,内心多了一分不屑,可每每视线投过去时,她总是受惊一般地避开,也没什么动作,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等着,心里便有些诧异,原清那个疯丫头居然会和这样一个柔顺的丫头做朋友?那这丫头岂不是要被她欺负死了? 原清拿着药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鹿寻,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容,原清将药递给永明,便撒了脚丫子与鹿寻一道出去玩了。 重不凡上完了药出门时,瞧见那两丫头正在院子里玩数花瓣,原清看到他投来的视线,忙仰着脖子看他,眼中满是不屑,反观鹿寻,触碰到他的视线忙低下头,慌张地数起花瓣来。 重不凡故意慢悠悠地从她们身边走过,小声嘀咕道:“都是姑娘,怎么疯丫头就比人家丑那么多?” 原清一个怒气涌上头,将手中光秃秃的树根往他脸上砸去,忿忿道:“你说谁呢?!” “谁搭腔我就说谁咯。”重不凡说完这话,飞快地跑了出去,只来得及听到身后的原清狠狠诅咒道:“你这小子,迟早会有报应的,晚上就该有报应了,你……你等着瞧吧!” 第七十九章 斯人已变 重不凡用了永明给的药伤势却重了起来,直到手掌肿成一个包子,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无处又说,只好不用那些药,强忍下这痛楚。 刘衍回宫后就为他请来一位夫子,专门教他念书,这位夫子名卢云枝,金城人士,是云清书院最德高望重的一位夫子。 卢云枝隔天来一次,今天来的时候,见他不如往日那般认真,脸上便带了些愠色,戒尺往桌前一打,险些将他的魂魄吓去一半。 “手伸出来。”卢云枝本就是个一丝不苟的人,这个时候哪里还会去管重不凡是太子的什么人呢? 重不凡犹豫了一下,将肿成包子的手颤颤巍巍伸了出去。 果然,面前的人大惊失色,忙将戒尺放至一旁,目光沉痛道:“不凡,你的手怎么了?怎么不上药呢?” “用过了,药没什么用,我就不用了,等过些日子自己会好的。”重不凡傻笑了一声。 “这这……”卢云枝皱眉看了好一会,眉心始终未放松片刻,最后竟是拉住他另一只手,一边将他往外拖,一边愤愤道:“怎么能这样呢?我就不信偌大一个东宫连治伤的药都没有!” 重不凡当下吓得气都不敢吐,他当时见夫子的戒尺对着自己,不过是急中生智,想在夫子面前博些同情,好免去这戒尺的责罚,谁料夫子竟然要为自己出头。 卢云枝拉着他一路走到崇政殿外,这是刘衍平日里处理日常事务的地方,门口的公公见他二人而来,忙使眼色示意他们退下,显然此刻刘衍正忙着,不见任何人。 卢云枝却不买这个帐,索性在殿外高呼:“太子殿下,草民卢云枝求见。” 脚步声从殿内传出,来人却是楚沉夏,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最后朝卢云枝鞠躬道:“夫子请。” 刘衍见他们三人进来,眼皮只是略微一抬又落回了桌案前,以幸灾乐祸的语气道:“不凡,是不是你惹夫子生气了?这样是不对的,快向夫子道歉。” 卢云枝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高高举起道:“不凡的手伤成这样,居然连半味药都没上过。” 刘衍抬头见到他已经有些溃烂的手掌,目光不由一跳,忙起身走到他面前,仔细地看了看,却辨识不出是什么伤,正想问他这伤哪来的。 他却已小声说道:“我用过药的,是太子妃娘娘亲自为我上的药,是我觉得药用了没效果,才不用的。” “她?难不成你这伤还是她给弄得?”刘衍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重不凡忙摇头道:“不是,不是,是我犯了错,管事公公打的,不关太子妃娘娘的事。” “你犯了什么错?”刘衍追问道。 “我……我弄死了太子妃娘娘的鱼……” 空气顿时凝固了,刘衍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楚沉夏忙为她开解道:“想来公主也不知道梅公公会为了几条鱼责罚不凡。” 刘衍见他称呼永明为公主而不是太子妃,心里不知为何起了些疙瘩,将视线从重不凡脸上慢慢移到楚沉夏脸上,才沉声道:“带他去半容那好好瞧瞧,为什么这伤会这么严重?再请她看看之前是不是用错了药?” 他这话听起来大有深意,楚沉夏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当下拉过重不凡便退了出去。 当晚东宫便传遍了太子妃娘娘药中掺辣椒水害幼童的事,刘衍是东宫中除了关雎宫外最后一个知道的,这个时候根本无心责怪半容和楚沉夏不告诉自己,一路衣袍带风便奔向了关雎宫。 永明在原清的服侍下正准备入寝,在众人惊呼声中转过头去,只见刘衍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众人皆以为太子是来关雎宫入寝的,这会儿也没个准备的,顿时就手忙脚乱起来了。 满屋子的人都喜出望外的,唯有这么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沉着一张脸,一旁的宫女笑着就要将原清拉下去。 “不必了,我是来兴师问罪的。”刘衍冷声道。 那些宫女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永明也觉得奇怪,诧异道:“我吗?” 刘衍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淡淡道:“药是你给重不凡的吗?我听说还是你亲自给他上的药。” “是我给他上的药,毕竟这事因我而起,我为他上点药也没什么稀奇的吧,再说了,不凡这孩子很可爱,我看着喜欢。”永明言词灼灼道。 刘衍一怔,她几时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目光微微一紧,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只觉得她与从前有些不一样,可到底哪里不同,他说不出来,但,让人很不舒服。 刘衍冷哼一声道:“见他可爱心生喜爱?呵,既然这样,又为什么在他的药中掺了辣椒水?你这不是害他吗?你知道他的伤势原本并不严重,被你这么一弄,只怕以后会留下病根。” 永明脸上满满都是震惊,也没有注意到身旁不安地抬不起头的原清,有些不可置信地对他道:“怎么可能?我……我也不知道啊,许是搞错了?” “搞错了?我看是你小心眼吧,眼里都容不下一个孩子,几条死鱼难道比一个孩子重要?这般卑鄙的做法,与那些擅长算计的女子有什么区别?难道你连你太子妃的身份都顾不得吗?”刘衍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到后面简直是吼出来的。 一旁的宫女们忙惶恐着跪下,原清也要跪下,却被永明一把拉住,眼中不再如从前那般死气沉沉,而是闪着明亮的光芒,竭力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回道:“我今天就算不是太子妃,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你是太子,将来的明君,明君明君,可不是明在先君在后吗?你连明察秋毫都做不到,还做得了什么君王?” 永明这番话已是大逆不道,也戳到了他心中不可越的城池,刘衍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到底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怒气,沉声道:“这件事,你是洗脱不掉的,太子妃朝阳言德不正,罚跪祠堂抄经十卷,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出祠堂。” 原清闻言“咚”的一声跪了下来,公主的身子她岂会不知,哪里受得起这等责罚,当下再也忍不住声色泪聚道:“殿下,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看不惯重不凡那小子,往药里掺的辣椒水,公主不知道的,公主真的不知道。” 永明吃惊地低头看她,没想到自己对她的宠溺竟有了今日这般祸事,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对她严厉些,便不至于做出这种傻事来。 刘衍见自己错怪了她,脸上登时有些挂不住,朝她走近了一步,呵斥道:“太子妃身边竟有你这般恶毒心肠的婢女,明日便送至浣洗宫去做个粗婢。” “求殿下不要让我离开公主,原清不放心公主。”原清连连在地上磕头,“砰砰”声听得永明心里一颤。 刘衍瞥了一眼永明,沉声道:“放肆!口口声声公主公主,她是我南宋的太子妃,你连这都不知道吗?” “是,是,求殿下不要让我离开太子妃娘娘……”原清立即开口道。 “够了。”永明将原清拉起来,见她通红的双眼,心里又是一酸软,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出言反驳道:“重不凡是孩子,原清就不是孩子了吗?你心疼重不凡,就不许我心疼原清吗?小孩子都是顽皮的年纪,怎么就牵扯到了恶毒这个词?她是有错,可我更有错,是我没管好她,殿下也不必将她送去浣洗宫了,我去跪祠堂抄佛经就是了。” 刘衍被她这番话塞的说不出一句话来,背部一僵,正视她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随你。” 原清欲求情,却被永明死死拉住,半分也不肯放,原清抬头看着自己的公主一脸的倔强,心里异常难受,默默垂泪间,刘衍人已出了关雎宫了。 夜风吹到屋檐上,呜呜作响,时而像箫声时而像哭泣声,月色下,刘衍一人独坐在石桌前饮酒。 适时,楚沉夏正从外面寻到一丝无头案的线索,听小李子说他在别苑饮酒,这才急匆匆赶过来。 刘衍回头见是他,挥了挥手,醉醺醺地说道:“坐。” 楚沉夏还未完全坐下,刘衍已经端过一杯酒递到他面前,苦笑了两声道:“我真是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楚沉夏接过酒却未喝,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已有些微醉的人。 刘衍仰头又喝了一杯,酒杯往石桌上用力一掷,摇摇头道:“你不恨我吗?” 楚沉夏没有回答,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冷冽的酒液带着独特的香气令他精神一震。 “司徒登不信,与我绝交了,我那时与他那般要好,他却不信,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看错了。”刘衍闭着眼晃起脑袋,看样子是喝了不少酒了。 楚沉夏并没有拦他喝酒的意思,不顾一旁陆执着急的眼色,不断往他酒杯里倒酒,“司徒登这么做,是因为他看人用的是心,而殿下用的却是眼睛。” “心看人?难道古往今来的案子都可以用这个说法解决的吗?”刘衍接过他的酒,一饮而尽,接着道:“是要证据的,铁一般的证据。” 楚沉夏也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缓缓喝了一口,反问道:“铁一般的证据?那殿下又凭什么为勤王翻案?那也是铁一般的证据,举国上下,谁对这桩案子有过半分异议?” 刘衍双手撑在石桌边沿,微微低着头,因此看不清他的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始终保持这个动作不变,久到一旁的陆执以为他睡着了,想上前叫他又不敢。 久到没人以为他会开口回应,他却忽然说道:“倘若真的是我错了,你会不……” “我从一开始就坚信是殿下错了,如果真的有什么行为,从一开始就该行动了,也不必等到现在。” 第八十章 刺杀计划 屋檐上,一个黑衣人疾步快行,接连几纵便跳进了院子里,见有人,忙闪身躲在隐蔽处,却不防身后一直有双眼睛注视着他。 待人退去之后,他才慢慢挪步绕过昏昏欲睡的两名宫女,进入永明入寝的殿中后,遥遥便看到她侧卧在床。 下意识地抽出腰间的佩刀,可还未等跨出步子,身后忽然刮来一阵劲风,随即一只手蒙住了自己的嘴,猝不及防地被人用刀抹过脖子。 那人将他缓缓放倒在地,望了一眼永明,正欲转身离开,岂料,浅睡的永明还是被这动静惊醒了,压低声音换了一声,“景旡。” 景旡脊背一僵,吐了口气又很快恢复过来,向她走了两步道:“这么晚还不睡吗?” 永明眼尖地早已看见些什么,只是不敢确定,此刻飞快地一掀被子起来,踮着脚越过他向不远处看去,只见地上躺了一个人,血正沿着他的脖子流到地面,直往永明站着的地方流过来。 大半夜爬起来,看到的是一具正在流血的尸体,谁不会被吓到? 永明倒退了两步,索性坐在床沿上,两条腿悬空着,以免沾到那污浊的血,目光疑惑地看着景旡,示意他给个解释。 景旡的视线在她单薄的汗衫子上落了两回,有些不自然地走到一旁,拿过外衣递给她,等她披上,才道:“庆王已经有所行动了,这人就是他派来杀你的。” “那你呢?”永明知道他是庆王的幕僚,对他坦言有些不解。 “我?我自然是来救你的啊。” 永明摇了摇头道:“我是说,你为庆王办事,为什么还要逆着他的意思来救我呢?” 景旡听她这么说,不知为何眼中划过一丝失落,撇了撇嘴,悻悻道:“我同你认识这么多年,庆王派人害你,我就不能帮你一回吗?如果他今天要杀的人是刘衍,我自然不会逆着他的意思,保不准,我还会亲手杀了他。” 永明虽听得心惊肉跳,但还是镇定道:“那可巧了,你要是杀刘衍,我可以帮你,咱们里应外合,一起弄死他。” 景旡一怔,愣愣地看了她半晌,她这话并无半分玩笑的意思,可景旡总觉得难以置信,依旧天真无邪的脸庞配上刚刚的话,叫人看着十分地不舒服。 景旡低咳了一声才道:“那……夜深了,你先睡吧。” 永明见他要走,一下就跳了起来,扑上去抓他的手臂,不解道:“你怎么走了?好不容易来一次,你还没听我的计划呢。” 景旡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会,才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半是劝慰半是敷衍道:“杀刘衍的事情,庆王那边会想办法的,你就好好呆在东宫,不要出乱子就好。” 永明总算是听出了他的意思,泄气似的又坐到了床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讪讪道:“行了,你走吧,既然不打算结盟,那我们就分开行动,各干各的。” “诶,好。”景旡听了前面几个字正想拔腿出去,可听她说完,又不由得一脸黑线,无可奈何道:“小祖宗,你别闹了,你凭什么和刘衍斗?论智谋,你连他身边的陆执都比不过,论体力,你恐怕连原清都打不过,论美色……” 说到论美色,永明皱眉看他,景旡迎上她的目光,勾起嘴角,笑道:“论美色,东宫谁人不知,你和刘衍连同房都未有过,如何诱的了他?” 永明翛然起身,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腿上,咬牙吐出几个字来,“我下毒!” “好!好主意!”景旡略微提高音量,甚至还做作的要鼓掌,见永明瞪来一眼,忙收起满脸的笑意,正色道:“这种事情,急有用吗?不要再想了,永明,你信我一回,人我会杀的,不过是迟早的事,再说了,想杀刘衍的人那么多,还差你一个吗?” 永明见他真的没有让自己参与进去的意思,明白他是好意,自己再怎么说也不会答应,索性佯装答应,重重点了点头。 景旡见她点头,便准备走人,哪知背后忽然传来她放声嘶吼的声音,“来人啊,有刺客啊。” 景旡身形一晃,险些被绊倒,回头见到她一脸的幸灾乐祸,只能恨得牙痒痒,劈晕了两个冲进来的宫女,才飞身夺门而出, 别苑的楚沉夏和刘衍此刻都已喝得醉醺醺,刘衍虽喝得比楚沉夏多,但酒量也比他好上不少,因此还能稍微保持清醒。 楚沉夏却已喝得不省人事了,刘衍想起当初在顺王府的那夜,楚沉夏夜醉而归,将府里闹得鸡犬不宁,真是想起来都后怕,忙令陆执将他送回房去,少不了嘱咐,灌他几碗醒酒汤。 自己则脚步不稳地走向了关雎宫,东宫竟然有刺客,明日定要重整东宫的防御! 在护卫们的带领下,终于到了关雎宫,待看过了尸体,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借着酒劲高声道:“怎么什么事都与你关雎宫有关?” 无人敢应声,永明此刻已穿戴整齐,恻立一旁,冷眼相观。 “谁杀的?”刘衍蹲下去看伤口,这一蹲只觉得眼前有些模糊,险些栽倒在尸身上。 身后的永明云淡风轻道:“我杀的。” 在场的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看起来羸弱的太子妃居然能将一个训练过的杀手杀死,饶是蹲在地上的刘衍也忍不住心口一凛,酒瞬间醒了大半,反应过来,才冷笑道:“你杀的?笑话,伤口精准狠辣,纯属一刀毙命,你杀的?这不是开玩笑吗?” “我就是在开玩笑。” 众人面面相觑,太子和太子妃不合他们都有所耳闻,没想到,竟是这般针锋相对,一点脸色都不给,气氛顿时沉了下来,谁也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你最好老老实实说出来是谁杀的他,不要妄想替谁遮掩……” 永明打断他的话,学他冷笑的样子道:“我只知道他是来杀我的,又怎么可能知道是谁杀了他?” 永明睡眠一直不太好,因此殿内一直有熏安眠香的习惯,刘衍白天处理政务已是疲乏的很,加上方才又喝了许多酒,被这香一熏,脑袋越来越沉,张嘴说了几个众人听不见的字,一下子往地上栽去。 刘衍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倒向了尸体,永明连眉都没皱一下,命令护卫将他抬回他自己入寝的殿去。 护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还是一旁的宫女大着胆子说道:“娘娘,太子殿下都这样了,正昀殿又那般远,怕是不太方便吧?不如就在关雎宫住下?” “我不管,反正给我抬回去。”永明执意道。 那几名宫女服侍永明也有些日子了,最是清楚她的脾气秉性,忙用眼神示意那些护卫退出去,护卫们感激地看了两眼,迅速出了大殿。 永明气得直喘气,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忿忿道:“亏我平日里待你们那么好!竟然公然违抗我的意思,这个太子妃不如由你们来做吧!” 那几名宫女连忙跪下,直呼不敢,其中一名稍年长的宫女巽芝声泪俱下道:“娘娘与太子殿下成亲已有一月,可太子殿下却从未在关雎宫留宿过一夜,倘若,方才将殿下送回正昀殿,东宫众人会如何想?皇上和高娴妃娘娘又会如何想?” 永明不再说话,呼吸也渐渐平缓下来,瞧了地上的刘衍一眼,冷冷道:“你们将他抬到侧殿去,好生照料吧。” 她这样说,已是天大的转机,众人忙跪谢,手忙脚乱地抬过刘衍出了去,内监们紧接着将尸体抬出去,又将地面仔细清理了一番。 这么一闹腾,丑时已过了一半了,睡意袭人,永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期间无数次爬起来,牢牢握着一把匕首,到底没敢到侧殿去。 楚沉夏查看完尸体,缓缓起身,竟觉得胸口有些闷慌,注意到刘衍的目光,哦了一声道:“确实是高手所为,一刀封吼,与那日在将军府的手法如出一辙。” 刘衍紧紧盯着他的目光,试探着问道:“你已经猜到了是谁,是不是?” “是。”楚沉夏眼眸轻闪,神色略微有些凝重,“他这么做的原因,说来殿下也许不信。” “什么?”刘衍问道。 楚沉夏顿了一顿,才道:“他喜欢永明公主,自然想方设法保她周全。” 刘衍一怔,随即眼眸露出浓浓的怒意,难怪那日若渝抓着玉佩灼灼问他,这是谁的玉佩,若渝重复说了不下十遍的景旡与永明有鬼,他始终不信,现在心口真是彻彻底底地寒了一把。 “不过,我相信他们二人之间定是清白的,虽心有仰慕但从未逾越礼法半步。”楚沉夏加重语气,笃定道。 刘衍看了他一眼,苦笑道:“那你呢?” 楚沉夏惊奇道:“我?” “难道你没有感觉到吗?”刘衍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神。 楚沉夏彻底懵了,哭笑不得道:“感觉到什么?永明公主吗?我从未对她心生半分仰慕之情啊。” 刘衍无言,神色淡漠地看了他两眼,竟转身走开了。 楚沉夏被他最后的两计眼神看的心中一凉,脑中白光一闪,忽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吃惊地望着他的背影,不敢叫住他,如果永明……永明对自己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感,这……岂不好笑? 第八十一章 撮合纳妾 “这个楚沉夏,冥顽不灵,看来是打算和我们斗到底了,庆王那里你不用管了,这几日去一趟鲁国,将这封手信亲自交到鲁炤熹手里。” 接过面前人递过来的手信,景旡仔细放进衣袖后,整了整衣襟,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这是要调虎离山啊?” “你放心,我是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刘彧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景旡笑了一声就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道:“对了,刘衍册立太子之后,朝堂局势十分微妙,司徒家族一向中立,我觉得此时正是拉拢他们的好机会。” 刘彧目光一紧,但马上又松了下来,说道:“司徒意为人忠厚,深得皇帝宠信,他的独子司徒登也袭了他老子一贯的作风,从不结党结派。所以司徒家族不在我的拉拢名单之中,不为我用者皆杀。” “司徒意如今百病缠身,离死不远了,不久之后,司徒登必袭爵位替父从政,司徒登与刘衍早已决裂,又怎么可能甘心助刘衍登位?”景旡摇了摇扇子,似乎很有把握。 刘彧大笔一挥,桌案上的白纸上跃出两个字,司徒,这才抬头不咸不淡道:“甚好,既然你有把握,那就由你去做吧。” 景旡目光一闪,脸上是说不出的表情,行完礼便退了出去。 六月初七,是太子刘衍的生辰,东宫前几日就忙开了,虽说先前有了些准备,但当日依然是忙得不可开交。 大臣们纷纷携重礼相贺,刘衍也少不了与众人嘘寒问暖一番,皇帝原本也想来的,无奈风湿发作,痛得走不了路,也不想乘坐轿撵强忍痛楚来东宫,索性就卧床不起了。 巧的是,高娴妃这几日头痛病愈发严重,甚至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因此也没来。 皇帝和贵妃没来,众人便不至于那么拘谨,大殿内说说笑笑,看着载歌载舞的节目好不欢快。 永明看着面前的佳肴却提不起半分兴致,时不时拿眼角瞟刘衍身侧的若渝,若渝注意到她的目光,却也只能装作没看到。 “殿下。”永明端起酒杯,面向刘衍,微微一笑,说道:“臣妾敬你一杯。” 刘衍十分诧异,不知她献哪门子的殷切,余光所见大臣们正看着自己,众人面前,太子妃的这个面子总是要给的,于是也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与永明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永明果然有后话,见众人的视线还落在自己和刘衍身上,忙道:“今日殿下生辰,臣妾也备了薄礼一份,还望殿下喜欢。” 话音刚落,殿内的舞女齐齐退了下去,重新进来几个女子,个个沉鱼落雁,朝着刘衍盈盈一拜行礼。 刘衍黑着一张脸看向永明,声音里却听不出什么情绪,“太子妃这是什么意思?” 永明正色道:“太子殿下正当壮年,理应多纳妾,为我南宋皇室延绵子嗣,也好让皇上和娴妃娘娘宽心。” 此言一出,满堂皆是窃喜声,那些大臣不住点头,觉得太子妃此举身为得体大方,实乃太子福分。 而那些大臣携带的家眷和几位公主,一致觉得这个太子妃着实阴险,安派自己的人去服侍太子,表面是得体大方,实际上却是独揽大势。 这么一来,若是太子想要从别的地方纳妾,太子妃便能堂而皇之地拒绝了,实在阴险,阴险之极。 刘衍挤出一个笑容,深深看了一眼永明道:“这份礼物太大了,纳妾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太子妃有点草率了吧?” “不草率不草率,臣弟觉得此举甚好,太子妃娘娘如此贤良淑德,肯为太子殿下排忧解难,着实令人赞叹啊。”庆王第一个跳出来说道。 有了庆王开头,殿内顿时附和声一大片,也确实是永明所为是这些大臣日思夜想的,于是皆由心赞叹。 刘衍登时有些下不来台,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划过,最后落在楚沉夏身上,期盼他能帮自己解决这个问题,楚沉夏却始终低头吃菜,没有半分回应他的意思。 “这几个姑娘是方才的歌姬吧?太子妃难道没有觉得有半分不妥吗?太子妃可曾了解过她们的性格秉性?仅凭姿色就能做我刘衍的妾,也未免太肤浅了吧。”刘衍定定地瞧着永明,却见她脸上没有生出半分窘迫,反倒有些欣喜,心中便有些不安了。 永明轻挥衣袖,那些女子便退了出去,众人不自觉伸长脖子往殿门看去,却发现并没有什么人要再进来,于是又转了视线到永明身上。 “是臣妾做的不妥了,不过……”永明的目光忍不住往若渝身上一跳,刘衍注意到她的目光,不由得皱起眉毛,听她继续说道:“不过,臣妾确实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论容貌,怕是没几个人比的过她,论才智,也不比男子差,更重要的是,见识和魄力都与殿下旗鼓相当。与她相比,臣妾都觉得自惭形秽。” 众人听她这么说,自然十分好奇,甚至已经有人急不可耐地催道:“敢问太子妃娘娘,此人是谁?我竟不知南宋还有这般出色的女子。” 永明冲那人一笑,正要张口说出来,刘衍已经抢在她的前头道:“罢了,罢了,不……” “诶,不行,不行,要说要说。”永明忙截下他的话头,飞快地说道:“此女子就是江城盟主之女王若渝。” “哦?”这个名字他们虽听过,人却是未见过的,庆王脸上浮起一丝冷笑,故意指着刘衍一旁的若渝道:“若非那王若渝比这位姑娘还要美?” 若渝暗暗握紧手中的剑,“当”地一声,剑微微脱鞘,直看得庆王心中一惊,不敢说话,她的剑法他早就有所耳闻的,根本不敢招惹她。 永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倒吸了一口冷气,讪讪道:“正是……正是若渝姑娘本人。” 方才还热闹之极的大殿此刻忽然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眼前这人虽然美艳无比,但是眼中的戾气也太重了,别说太子,就是让他们自己娶这样的女子,也是不愿意的。 楚沉夏见气氛不对,正想说几句缓和这气氛,一个内监忽然疾步走至他身旁,从袖口中取出一张字条,匆匆递给他便退了出去。 刘衍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幕,只见楚沉夏打开字条后,也跟着退了出去,心里疑惑极了。 “殿下?” 陆执见大殿久久无声,忙凑近他耳边,提醒了一句。 “太子妃怕是喝多了吧,侧妃的事,等宴席散了之后,我们回房慢慢讨论。”刘衍斜睨了永明一眼,故意加重慢慢二字。 “殿……”永明似乎有些不死心,可对上若渝飘过来的那一眼,心里顿时没了底气,那些话又重新回到了肚子里。 “来,本宫敬各位一杯。”刘衍端起酒杯,先干为敬。 众人忙笑着举杯回应,舞姬又重新回到了大殿内,翩翩起舞,独特的香气四溢,混着酒香,简直叫人沉醉。 纳妾的事总算翻了过去,可直到宴会结束,楚沉夏也没有回到席位,刘衍眼皮跳得飞快,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夜色下的湖水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那载风的亭子中的人如往常一般,背手而立,英姿挺拔。 楚沉夏在他身后十步之外,躬身行礼,这次却什么话都没有说,曾经的称呼“太子”二字已经成为两人之间最大的屏障。 “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刘彧依然背着他,目光在湖面辗转停留。 楚沉夏的视线越过他,落在湖面,那一刻两人的目光似乎是一样的,刘彧回头看他,他才缓缓答道:“心中所想,方为所动。” “狗屁。” 楚沉夏一怔,惊奇地看着面前的人,刘彧无视他的目光,呵气道:“楚沉夏,你不觉得你很蠢很虚伪吗?” 刘彧见他不说话,冷笑道:“你以为你能好好地活到现在,凭的是什么?我若真想杀你,你足以死百次了。” 楚沉夏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大都那次,他已猜到沈之卫背后的势力就是刘彧,密室那回,也是他有心放自己。 若是他狠下心来置自己与死地,刘衍也绝不可能活着回到建康,又或许,沈之卫与他的计谋就可以得逞。 “刘衍是害死你弟弟楚沉毓最大的祸首,这是你自己坚信的,现在忘记了吗?”刘彧向他走近了两步,低声讽刺道:“刘衍固执、懦弱、愚蠢,他哪一点比得上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迫使你转而为他谋这天下?” 楚沉夏避开他的目光,吐了口气道:“他不是固执、懦弱、愚蠢,是正直、仁慈、大智若愚。” 刘彧脸颊上的肌肉紧紧一跳,眼神复杂地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忽然凑近他,沉声道:“所以,我说你傻,他那样的人怎么能登上皇位呢?你都比他要适合那皇位。” 周围忽然刮起一阵风,将明亮的月亮遮的严严实实,昏暗间,刘彧见到眼前的人一双眼炯炯有神,充满着无尽的坚定。内心忽然一震,一股不安的情绪忽然爬了上来,尽管他说不出这种不安从何而来。 第八十二章 首次警告 “你叫我来,仅仅是对我说这些话吗?” 刘彧忽然大笑了一声,目光落在远处看不见的黑夜,随即一只搭上了楚沉夏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道:“我只是希望你再考虑考虑,我不想失去一个知己,你知道的,我刘彧这一世没有几个能够交心的朋友。” 楚沉夏被他这一拍,拍的心口一震,却也觉得他说得十分在理,只是两人毕竟不同从前了,只要一想到刘彧平静面色下隐匿的那些残暴之事,楚沉夏脊背就不由自主地发凉。 “来,再陪我喝一杯。” 楚沉夏看着递过来的酒袋,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接了过去,却没有要喝的意思。 刘彧眼眸中闪过一丝嘲弄,率先仰头喝了一口才道:“要杀你,何必在酒里做手脚,这种小手段实乃我所不耻。” “我知道。”楚沉夏也跟着仰头喝了一大口,擦去嘴角的酒迹,正色道:“只是我心如磐石,怕是要辜负你这番心意了。” 刘彧目光一紧,没有说话,举了举手中的酒袋,楚沉夏会意,与他相击后,两人同时将酒饮尽。 楚沉夏告别后,始终想不明白,刘彧此番叫自己出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这寥寥几句和一壶酒吗? 刘彧就是这种人,他什么都不做,反而会让人害怕。 这么垂眸想着,也未注意到朦胧夜色中一人站在自己去路的前方,看到被风吹动的影子时才心中一惊,蒙的一抬眸,刘衍背着手站在自己面前,脸色似乎有些难看。 “殿下。”楚沉夏行礼道。 “你去哪了?”刘衍淡淡的声音似乎听不出什么情绪。 楚沉夏几乎是下意识脱口道:“母亲有些不舒服,差人寻我回家。” “哦?”刘衍意味深长地拖了一声,从袖口中取出一张字条,递至他面前,冷声道:“那这又是什么?” 楚沉夏眉间一跳,接过纸条打开一看,果然与自己方才所看那份一模一样,上面只写了八个字。 旧水亭湖,如约而至。 可方才那份,自己明明已经销毁了,那这一份,字迹相同的字条刘衍又是从何得来? “这份字条,殿下从何而来?” 刘衍见楚沉夏的眼神没有半分躲避,甚至还能理直气壮地问出这个问题,乍然之间,倒像是自己在冤枉他。 于是,没沉住气说道:“是陆执,他见你匆匆离席,便跟在了你身后,不想拾到这字条。” 楚沉夏握着字条的手微微一抖,心中已经明了,什么不愿失去知己,他刘彧这是要给自己一个警告。 既然陆执跟在自己身后,那么必定也看到了自己与刘彧对酒当亭的一幕了,楚沉夏虽从前便对刘衍吐露了自己曾是受刘彧指使才接近刘衍的,可自己方才确实是撒谎了,难保他不起疑心。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隐瞒了,我确实与刘彧在亭中见面,我要是说我是喝酒去的,想必殿下也不会相信。”楚沉夏将那张字条紧紧攒于手中。 刘衍目光淡然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楚沉夏沉声道:“他要我收手。” 见刘衍不解,楚沉夏解释道:“近日来,我一直在查无头案,算是有些收货了。” 刘衍目光一闪,忙喜道:“什么?” “荣妃娘娘并未死,正是当年无头案的知情者之一,此刻正隐居武夷山。”楚沉夏低声道。 “荣妃?她没死?”刘衍掩不住激动,朝他走了两步,惊奇道。 “当年荣宫走水,几十个宫女公公没有防备死在里面,尸体具具焦灼难以辨别,唯有头饰能依稀辩出身份。”楚沉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刘衍接住他这一眼,反应过来道:“诈死?父皇一直对她宠爱有加,何以走到这一步?” “因为她知道无头案的隐情,想必这个法子也是刘彧使出来的。”说到刘彧,楚沉夏眼中闪过一丝沉痛,随即又闪过一丝嘲弄。 刘衍垂眸不语,两道眉毛紧紧皱在一起,许久才回过神来道:“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楚沉夏摇摇头道:“我也是知道不久,殿下近日又忙,根本无暇分身处理这事,而且” 刘衍一听,急地打断他道:“勤王叔的事比什么都重要,你告诉我,我可以停下手中一切事务,全力配合你。” 面前的人忽然脸色一冷,刘衍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实在荒诞,忙垂眸不语,楚沉夏接着方才被打断的话继续说道:“而且……殿下出面实在不方便,由我出面,将来就算出了什么事,我也有信心保证绝不牵连到殿下。” “你这什么话?”刘衍只觉得心口有些不舒服,讪讪道:“若是传了出去,三军将士会笑话我刘衍是个贪生怕死,不顾情谊的人。” “那么多情谊,殿下顾得过来吗?太子殿下如今已是储君了,君臣之间还管什么情谊,难道讲得不是忠吗?”楚沉夏反驳道。 刘衍没有听进去,侧身笃定道:“你放心,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会一如既往地保住你。” 楚沉夏原本想说教他一番,一番兴致却被他的话塞回到了腹中,不由冷声道:“天色不早了,殿下累了一天了,不如去休息吧。” 翌日,楚沉夏醒转后,便独自一人去了后院练剑,练到晌午时分才觉得饥肠辘辘,这才收起剑。 奇怪的是,这一路走着,那些宫女公公总是拿眼角瞟自己,或鄙夷或好奇,总之看得楚沉夏云里雾里。 更甚的是,居然还有人结伴来看,只可惜听不清她们窃窃私语说些什么,楚沉夏原本想忽视这些无聊的人,但是她们的眼神实在是太过灼热,令人无法忽视。 楚沉夏目光一闪,只见原清正抱着一簇花往关雎宫赶去,原清显然也注视到了他的视线,朝他努了努嘴,露出一个鄙夷的神情。 楚沉夏没有生气,反倒笑了笑,原清却被他这个笑容激到了,经过他身旁时低声说道:“难怪你从前对公主这般寡淡,原来是有龙阳之癖。” “什么?”楚沉夏待听清了想再说些什么,原清已经一路小跑开了。 将剑往房中一放,随意吃了几块糕点,始终觉得不对劲,这才拔腿赶往崇政殿。 不知为何,今日崇政殿门口并无值官的公公,适时,殿内传出陆执激愤的声音。 “那楚沉夏真的不能留,我真的是亲眼看到他去湖边的亭子里与大皇子见面了,两个人还十分亲昵的勾着肩喝酒。起初我还不理解,现在可算是明白了,今日殿下上朝,朝野之内不是传遍了吗?楚沉夏有龙阳之癖!想必是受大皇子指使接近太子殿下。殿下是不知道,市井之内是如何传说殿下和楚沉夏的。” 刘衍压低声音,斥道:“够了,不必说了。” 陆执显然不听刘衍劝告,执意道:“骁骑将军楚沉夏危在旦夕,太子殿下不惜以命相救,救下之后又将他养在东宫……” 茶杯坠地的声音,清脆又响亮,随之而来的是,刘衍暴怒的声音,“我今日在朝堂之上,被众大臣当着父皇的面问及此事,就连父皇看我的眼神也是奇奇怪怪,那时的窘迫无人能体味。可你应该动动脑子想想,为什么众口一词?为什么市井之内也一夜传出这种谣言?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又怎么会掀的起这种风浪?” 微微沉默后,陆执出声道:“就算如此,那人也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因为事实如此,所以才会众口一词。” 刘衍似乎被他塞的说不出话来,怔仲间一个声音从殿外飘了进来,语调坚定,令人无法反驳。 “我不是。” 刘衍与陆执齐齐看向他,楚沉夏待走近二人,行完礼后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是。” “你如何证明你不是?”陆执恨恨地看向他,眼神中多了从前没有的憎恨。 楚沉夏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山从风中来,我自岿然不动。” 刘衍神色一震,随即跟着平淡下来,缓缓点头表示赞同。 楚沉夏又将视线转到刘衍脸上,略带愧疚道:“今日朝堂之上令殿下受辱,实乃我大过,只是殿下勿要多心,我绝没有龙阳之癖,倘若我有,我也绝不会否认。” “我知道。”刘衍吐出几个字后,目光一瓢,是啊,自从知道他喜欢半容后,早就将他龙阳之癖的疑虑打消了。 陆执在一旁似乎十分焦灼不安,忍不住插话进来道:“殿下,他还是很可疑的,我那晚分明见到他与大皇子勾肩搭背……” 楚沉夏听闻,深深看了他一眼,适时,刘衍也看向了他,两人虽没说话,但两人的眼神却骇得陆执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见陆执脸上是不甘心和愤恨,楚沉夏有些怀疑他对自己的转变,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他的堂弟陆轲是死于自己的刀下。 自昨晚起,一切刀口都冲着自己而来,楚沉夏对于刘彧给的这个警告,算是深有体会。 但他知道,事情从来不会那么轻易结束,刘彧也从来不会这般仁慈。 第八十三章 册子之谜 翌日,刘衍果真向皇帝告了病假,不由分说地拉着楚沉夏出了府。 楚沉夏看了一眼早已备好的马车,着实无奈道:“原来殿下一早就做好了打算,敢情我前天对殿下说的话都白说了。” 刘衍笑了一声,忙道:“我都听进去了,只是事情也有轻重之分嘛,快上车吧,车上再说。” 楚沉夏拗不过他,可等他上了车,马车缓缓行驶起来,两人却又相顾无言了。 刘衍不时拨开车帘往外瞧去,眉间隐隐有些焦灼,楚沉夏却装作没看见,闭起了双目,一副静休的模样。 “你不问问我们去哪吗?”刘衍见他不闻不问,有些惊奇。 楚沉夏并未睁眼,而是淡淡开口道:“武夷山。” 刘衍得意地笑了一声,仿佛抓住了楚沉夏什么把柄似的,喜道:“你总算错了一回,我们是去云城。” “云城?”楚沉夏下意识脱口问道。 云城与建康相邻,两城之间道路相通,若是驰马,最快三个时辰便能到达云城,马车就不一样了,怕是要耽误不少时间。 刘衍点点头,眉角眼梢具是喜意,声音里也是掩不住的欣喜,“我听说当年被无头案牵扯到的其中一位大臣,被贬后就在云城当刺史。没过两年,他就病死了,死前留了遗言,男丁不许科考,女子不许嫁官员。” “殿下指的可是已故太傅陆秀甫?”楚沉夏问道。 “正是陆秀甫,六弟府中净是门客贤人,其中不乏我的人,前几日从他口中得知,陆秀甫的大儿子陆远名如今改名远正,投入六弟府中已有两三个年头。” 当年无头案,皇后滥用私权为太子刘彧笼络人心一事跟着被揭露,许多重臣的行径也一时之间通通被人揪住来。 那一桩案件,两名重臣被抄家灭族,七名官员被流放,二十二名官员被贬官,牵连人数之多,令人咋舌。 当时皇后与勤王坐实污名,皇后被赐死,勤王被判以腰斩,两名重臣被抄家灭族,正是天子大怒的时候,谁也不敢替勤王喊一句冤。 唯有太傅陆秀甫跪于大殿外,请皇帝收回成命,重审重判,磕头声“咚咚”有力。已经死了两名重臣,倘若此时再杀他,只会惹得朝野不稳,更何况,陆秀甫并不在此次受牵连的名单之中,皇帝权衡之下只好惩了他杖刑二十。 不料陆秀甫受了刑之后,第一时间爬了起来,又不怕死地跪到了殿前,原本强压下去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一气之下将他贬到了与金城甚远的云城。 楚沉夏内心是十分钦佩这位太傅的,他是南宋少有的高风亮节的大臣,只是想不到,他的大儿子居然投入庆王门下。 刘衍顿了顿,将去云城的用意说了出来,“我还打听到,陆秀甫大儿子与二儿子早年已经决裂了,听说是为了他遗留下来的一本册子而引发的争端,二儿子如今是个教书的私塾先生,与妻子安安分分地过着日子。” 楚沉夏目光一凛,说道:“那本册子有什么名头吗?” “只怕是的,我的人打探到那本册子被陆远名示为珍宝,既然无法从他手中取得那份册子,不如从他弟弟身上寻找答案。” 楚沉夏不做声,垂眸看着对面人的鞋发呆,刘衍也跟着看了一回自己的鞋子,却见他眼神空洞,并不是真的在看自己的鞋子,不由得沉声问道:“怎么了?” “殿下什么时候派了人安插在庆王身边?”楚沉夏心不在焉道。 “不久前。”刘衍见他不在意,也随意答道。 没成想,楚沉夏却追问道:“不久前是多久前?” 刘衍略微怔仲,不知他这话是何意,仔细一想,怕是不对劲,认真道:“便是景旡事情败露之后,陆执也效仿六弟,弄了个人送进了庆王府,有问题吗?” “没有,随口一问罢了。”楚沉夏淡淡一笑,伸手将自己的衣角抚平,看起来又是一副随意的样子。 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两人默契地闭目养起神来,马车停下的动作将稳坐的两人剧烈一晃,两人又默契地睁眼,跳下了马车。 马车停在私塾前,不时有朗朗声从里面传出来,刘衍与楚沉夏对视了一眼,才走了进去。 长廊尽头,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一些孩童正在白纸上涂涂画画,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男子,身着黛蓝色长衫,正俯身看一孩童的画。 有孩童看到来人,惊奇地“咦”了一声,这才吸引了长衫男子的注意,一双深邃的目光微微一闪,便疾步走到刘衍和楚沉夏面前。 “两位有事?” 刘衍见院子里的孩童都回首看着他们,于是微微侧身示意去别处,长衫男子了然,反应迅捷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两位这边请。” 带着他们二人进到厅堂,请他们坐下后,又命婢女去沏茶,这才又将方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两位……” 刘衍带着十分尊敬的语气问道:“先生可是陆秀甫之子,陆浅知?” 那陆浅知几乎是身形一颤,不安的眼神不断往两人身上打量,许久才应声道:“是,我看二位不是云城人吧,远道而来,又提及家父名讳,到底所为何事?” 刘衍偏头看了楚沉夏一眼,楚沉夏接住这一眼,答道:“我们今日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陆浅知目光一抖,警惕地看着他,楚沉夏在他灼热的眼神中说出了来意,“我们想知道陆大人生前是否提起过承治二十二年的那桩案子。” “从未。”陆浅知翛然起身,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道。 刘衍忍不住跟着起身问道:“敢问陆秀甫生前留下的那封册子又是何物?”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陆浅知声音中带的不是诧异,而是愤怒。 适时,婢女端着茶杯往厅堂走来,陆浅知目不斜视地盯着刘衍,却对婢女吼道:“下去!” 那婢女惊得手剧烈一抖,在茶盖与茶杯碰撞声中迅速退了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怪异的气氛,陆浅知始终盯着刘衍,目光由最初的愤怒到后来的绝望,末了用尽力气闭上眼,沉吟了一声道:“你是刘衍。” 这回轮到刘衍不镇定了,有些不安地握紧拳头,问道:“你如何得知?” “大概七八年前,我见过殿下几面,只是年月已久,殿下又长大了,方才没认出来。”陆浅知将视线从刘衍身上转到楚沉夏脸上,又转了回来才道:“只是这回见到殿下总觉得与从前大不相同了,或是身边的能人驱使吧。” 楚沉夏见他讽刺自己,报之淡淡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他转身走了两步,才道:“请殿下跟我来吧。” 两人不解地跟着他走出厅堂,转而走入长廊,最后走进一间房间,陆浅知解释道:“这是家父生前居住的房间,我时常命人清扫,因此才会如此干净。” 刘衍点头道:“你与你大哥不同,为你父亲尽孝到了极致了。” 刘衍见他脸色颓变,心知自己又说错话了,正想是不是该说点什么补救,他已开口道:“家父生前,再三对我提起勤王案,向我诉说朝堂的阴暗,所以才会有了那样的遗嘱,男丁不得科举,女子不得嫁官员,违者从族谱上除名,父亲这是要陆氏子嗣生生世世都不能与官场有半分接触。” 陆浅知顿了顿又道:“大哥一意孤行,始终怀有求官之心,虽还未从族谱上除名了,但他如今在外做的事情也与我们陆氏无关。” 刘衍点了点头,陆浅知又道:“家父说他这辈子最无能为力的一次,就是看着皇上犯下大错,却无力阻止,他不止一次地告诉我,勤王是被冤枉的,他也不止一次地想要为勤王翻案,只可惜,家父费尽心思搜集证据,到最后,油尽灯亡,心衰而死。” 刘衍咬紧牙根,目光沉痛,心口的翻腾早已无法言说,见陆浅知的眼眶有些泛红,忙稳住自己的情绪,勉力安慰他道:“斯人已逝,还望你保重。” 陆浅知缓缓闭上眼,泪水随之落下,颤着嗓子道:“我永远记得家父憋着最后一口气死死拽着我的衣袖叮嘱我,若是有人为勤王翻案,将他收集的证据全部交给那人。” 刘衍原本垂眸听着,此番蒙地抬眸,目光中全是不真切的眼神,饶是一旁的楚沉夏也忍不住闪出一丝光芒。 “什……什么……他收集到了证据?”刘衍语无伦次地问道。 陆浅知用衣袖揩去眼角的泪水,这才郑重地点头道:“不错,家父确确实实寻到一份证据,便是被大哥夺去的那份册子。” 刘衍起初夹杂着紧张的喜意顿时被怒气打消,愤愤地走了两步道:“他投入六弟门下了,那册子上的证据六弟必定已经掌握了。” 楚沉夏见陆浅知一脸平静,想了想,觉得事情有转机未可知,果然,陆浅知微微勾起嘴角,笑道:“不,家父生前从未对大哥提起过勤王案,便是那份册子,在无用之人手中也不过是一份普通的记载一些官员犯错的册子罢了。” 刘衍目光一闪,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陆秀甫能做到太傅果然靠得是真才实干,同时也为如此良臣早死心感悲伤。 第八十四章 司门之争 刘衍将手中的册子翻来覆去的看,神色始终凝重,最后才长叹了一声,将册子递给楚沉夏。 楚沉夏却与他不同,每一页都极小心极谨慎地看着,不肯放过一个细枝末节。 陆浅知将册子拿出来的时候,两人十分吃惊,原以为册子已被陆远名拿去,没成想陆浅知居然凭着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又誊写了一份。 楚沉夏仔细看了几遍,大概记住了一些,但要做到和陆浅知一样过目不忘,实在不容易。 “这上面记录了七十八名官员前些年犯下的错,看上去的确如陆浅知所说,只是一份普通的记载官员犯错的册子,其中的名堂他也不清楚,恐怕我们也得费不少心力。”楚沉夏将册子合上,递还给刘衍。 他没有接,顺手推到楚沉夏胸前,“你拿着我比较放心。” 马车却忽然停下了,楚沉夏忙将册子塞进衣襟中,借着窗边的缝隙望了一眼车外,此刻正是建康城外的郊外,再有一刻便到东直门了。 一道威严的声音传进车内,“车内是何人?速速出来接受盘查。” 听声音应该是皇城司三司门之一的琮简,可今日城内并无大事,按照惯例,无须如此严格,更何况,他们还没有进城,怎么就需要接受盘查? 刘衍眉间一跳,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楚沉夏已经取下了腰牌,微微掀起车帘,厉声道:“太子钦赐腰牌在此,琮大人可以放心了。” 那琮简脸上并无什么表情,淡然回道:“太子殿下可在车内?” 楚沉夏眼角撇了刘衍一眼,他今日未上早朝,请的是病假一说,若是被他人知道太子其实并未生病,还出去游山玩水了,这样的话传到皇帝耳中必是不好听的。 “殿下自然不在马车内,殿下偶感伤寒,如今正在东宫,我是奉殿下之命去趟东郊。”楚沉夏答道。 “哦?”琮简坐在马背上,视线自然要高于楚沉夏,此番盛气凌人也就越发明显了,他呵呵一笑道:“我等奉皇上之命盘查来往建康城内的马车,一辆都不可放过。如果殿下在,那我可不敢冒犯殿下,可殿下不在那就好办了,也没有什么冒犯不冒犯了,你速速下车,我派人来搜查一番,看看是否有可疑的东西。” 刘衍脸色一沉,当下不知如何是好,分神间眼前的光忽然暗了下去,回神时对座的楚沉夏已缩回身子,正襟危坐着,语调不高却十分有力道:“太湖的鱼格外好吃,改日送十斤到琮大人府中?” 刘衍不解楚沉夏的用意,隔着帘子也不知外面的人是什么反应,总之沉默了许久,才听他压着嗓音恨恨骂道:“你这厮,不过是一太子舍人,太子将你养在东宫,你倒是忠心的很啊,难怪如今朝中上下,都在传你和太子的好事,呸,真是叫人恶心!” 风擦着自己的脸划过,楚沉夏心口一惊一把将刘衍拉回来,将他按下后,又极快地说道:“我看琮大人是等不及了吧,那十斤鱼我保证此刻就能送到大人府中去。” “放行!”车外的人再也受不住压力,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来。 马车重新动了起来,楚沉夏瞥了一眼满脸黑线的刘衍,觉得十分好笑道:“殿下这是怎么了?这点话都听不下去吗?我看他分明是知道殿下在车上,故意激殿下呢。” 刘衍瞪了他一眼,脸上的怒意总算退了下去,不解道:“他怎么知道我在车上?难道是冲着我来的?” “自然不可能是冲着我来,我看这事多半是庆王在背后搞鬼,看来殿下回了东宫就有的忙了,从上到下,所有人手都要查个清楚。”楚沉夏一副置身事外的口气,末了还加了一句道:“还得悄悄地查,不能被人发现,查到了也不能揭穿,将来利用他们的口好传点假消息什么的。” 刘衍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扶额道:“确实有的忙了,我知道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完的事情,那就辛苦你了,查的仔细点,尽量尽快将庆王的人查清楚。” “我?”楚沉夏指了指自己,没想到给自己揽了个苦差事。 刘衍又点头,十分自然道:“当然是你了,你是我东宫中最闲的人,不是你是谁?” 楚沉夏正待反驳几句,刘衍已经岔开话题,一本正经道:“刚才你说的鱼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琮简听到了就打消了搜查的念头?” 刘衍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忍不住在他肩口轻轻捶了一拳,催促道:“你别憋着,倒是说出来啊。” 楚沉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笑道:“可巧?琮简便是那七十八名官员之一。三年前,他路过太湖,见到一渔家女子与他已故的妻子十分相像,于是买了十斤鱼,命那女子亲自送到府上。” “那女子去了之后,琮简便将她扣下了,非逼着人家做自己的小妾,原本也没出什么大事,毕竟是个四品官员,一日三餐好吃好喝地给着,可你猜怎么着?”楚沉夏目光一闪,看向刘衍。 刘衍自然不知,茫然地摇了摇头,楚沉夏又道:“那渔女原本是有丈夫的,才新婚三日,他见自己妻子去了琮简府上迟迟不归,便跑去要人,琮简府里的下人一个失手便将他打死了。渔女得知以后,大哭了一回,便奔赴黄泉寻丈夫去了。” 说到末尾,楚沉夏一改方才的语气,正色道:“这件事,最终被压了下来,虽然陆秀甫没写是何人以何种方式压下来的,但我猜想不是刑部便是司刑寺的人,陆秀甫也许是想用各种案件查出那人,也或许已经查到了,但不敢写出来,以免给自己的妻儿带来祸端。” 刘衍听完,默了一默,在楚沉夏期待的眼神中问道:“你将那册子取来我看看,我方才见他似乎没写的这么详细啊。” 楚沉夏眼眸暗下去了几分,取出册子递到他手上,讪讪道:“有些是我自己猜的,总之事情大概是那样,殿下不必侧重于这方面。”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刘衍见册子里写的果然言简意赅,不如楚沉夏讲的多彩,顿时有些无趣,粗粗翻过,又还给了楚沉夏。 这才认真地说道:“那人会是谁呢?竟能将皇后与勤王叔害到这个地步,甚至将朝野给搅得乱七八糟,放眼我南宋,我还真想不出这人是谁。” “不急,那人的尾巴慢慢就会露出来了,眼下还有一件要紧的事等着我们去做。”楚沉夏说完这话,马车正好停下了。 刘衍顺势站起来,一边应道:“我知道,你说将东宫整顿一番,这件事方才已经谈论过了,辛苦你了。” “不,殿下,此刻最要紧的是将琮简从司门之位拉下来。” 刘衍一愣,回首见楚沉夏没有下马车的意思,因此又坐了回来,蹙眉道:“我们同他一个司门搅什么风云,你该不会是记恨他方才的话吧?” 楚沉夏十分无奈地笑了一声,解释道:“我们既已知道他犯下的罪,他必定会有所准备,他又是庆王的人,保不准来个先下手为强,当然,他自然是不会对殿下下手的。” 刘衍目光一跳,见他这话外的意思似乎有点针对自己,正想说两句,楚沉夏已接着道:“殿下如今已是储君,可因以往常年征战在外,所以皇城内的禁军、御林军和皇城司管辖的戎军,殿下是半分兵权都无的。表面上,大部分的兵权仍紧握在皇上手中,只有小部分被庆王管辖。可这些年,庆王偷龙转凤,将军队官员纷纷收入自己麾下,如今的局势,已然能与皇上对峙而立了。” 至此,刘衍总算明白过来,方才不过是楚沉夏的玩笑话罢了,此刻讲的才是真真正正的要紧事,面色不由得白转红。 他说的这些,其实自己也想过,也确实是想想而已,从未真的想要从这方面下手,以便将来权势在手,如今听他细细分析,倒真是有些刻不容缓,吸了口气问道:“你是要我与庆王夺兵权?将他的人一一从要位拉下去?” “不错,其实局势皇上看的要比我们清楚的多,谁为谁做事,他岂会察觉不到?琮简犯罪本是事实,加之他又身居皇城司要职,这些年来为庆王做了多少事?只怕皇上也是安不上他的罪名罢了。” 刘衍不住点头,忽然想起一个最根本的问题,不由得顿住了,诧异道:“可是我们没有证据啊,总不能将陆浅知誊写的这份册子交到父皇手上吧?” “嗯,这倒是个难事,我这几日会想办法找到渔女家人的下落,殿下不必等我找到证据再向皇上参琮简,明日早朝时便可当面指出。” “这是为何?我空口白话难道不是诬蔑吗?”刘衍显然不解道。 “皇上正愁手中大势渐弱,此刻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他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咬着琮简不放。”楚沉夏说完,将车帘一掀,显然是请他下马车。 刘衍怔了一怔,话还没说完,怎么……目光一闪,捕捉到车外一人朝着马车走来,这才干脆利落地跳下了马车。 第八十五章 旧事重提 若渝的视线越过刘衍,稳稳落在楚沉夏身上,声音依旧冷得像冻过的,“陆执这几天有些不对劲。” “陆执?”刘衍有些吃惊,见她视线始终落在楚沉夏身上,不由得回身望了一眼,接着问道:“怎么了?” “我发现他这几日总是趁楚沉夏不在,溜到他的房内,每日日落时分,必定急匆匆出府。” 楚沉夏站的又不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自从他以自己的身躯为肉垫救下他们二人,若渝对他不再起疑心,此刻说话也没有半分遮掩的意思。 见他二人齐齐看着自己,摆明了是要自己给个解释,楚沉夏心中当然知道陆执意欲何为,此刻却不想当着若渝的面说出来。 若渝对他打消了疑心,不代表楚沉夏对她的疑心也跟着消匿了,毕竟她的父亲江城盟主,狡诈无比,无论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 朝他二人走了两步,苦笑道:“你们看我干什么?是他跑到我房里去,不是我跑到他房里啊。” 刘衍也觉得奇怪,陆执的忠心他是绝对相信的,可仔细一想,觉得陆执这几日确实处处针对楚沉夏,在自己面前反复说他城府过深,不可重用。 “我看他的举动,倒像是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若渝双眼微眯,眼神似有深意。 楚沉夏心中微震,不得不说,她的聪颖实在是刘衍没得比的,淡然一笑,正要开口,目光捕捉到一旁的树丛有东西动了两下,猛地侧过脸去问道:“是谁?!” 话音刚落,两个脑袋顶着荷叶钻出了树丛,两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楚沉夏,刘衍见到不凡和原清呆在一起,眉头便皱了起来。 不凡和原清同时向刘衍行礼,不凡行完礼又转向若渝,甜甜叫了一声,“师父。” “你怎么和她在一起?”刘衍语气中多有不满,对于不凡,他是真的打心底的喜欢,可是对原清,却是由衷的讨厌。 原清转了转眼珠,偷偷瞄了几眼面前的人,这三位她哪一个也不喜欢,他们这些人对公主实在是太坏了,她简直是恨之入骨。 不凡显然也知道刘衍不喜欢原清,马上解释道:“我们和鹿寻正在玩躲人儿,这回轮到我和原清躲,鹿寻找,谁知道,鹿寻找来找去还是没找到我们,然后殿下就来了。” 刘衍瞥了一眼原清,冷声道:“我不是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是问你为什么和她一起玩?你忘了吗,她害得你几乎费了一只手。” 原清的小脸登时沉了下来,若渝虽然不喜欢永明,但对原清并无恶意,当时也觉得刘衍说话说的有些过,于是对不凡道:“我让你练的第三式练完了吗?就跑来这里偷懒,还不快去?” 岂料,不凡没有走开的意思,而是目光坚定地看着刘衍道:“原清是做错了,可是我现在原谅她了,而且她也向我道歉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所以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了。” 楚沉夏赞许地看了他两眼,对着脸色铁青的刘衍道:“殿下,两人既已和解,那就随他们去吧,都是些孩子,闹不出什么来的。” 刘衍没有说话,不凡先前觉得他这是默认,可等的时间越长,越觉得不对劲,直到他狠狠将自己拽到他身边,他斩钉截铁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不行!小小年纪就这般歹毒,长大了还得了?今天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以后不许和她有半分接触。” 不凡瞧见原清委屈的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张了嘴想要为她说些好话,半个字都还未吐出,就被刘衍强行拉走了。 原清咬着唇站了一会,等面前的人都走了,才忿忿转身往关雎宫跑去,一路紧咬牙关,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下来。 待跑进熟悉的院子里,扑倒在熟悉的人怀中,这才抑制不住地放声大哭,倒把永明吓得一愣,她几时见原清如此委屈过? 当下连忙将她从自己怀中扒出来,半哄半问道:“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原清了,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原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半天才回过气来,吐出一句令永明心痛无比的话,“公……公主,我们回鲁国好不好?” 永明摇了摇头,对上她哭得发红的双目,悲从心起,温热的泪水忍不住从眼眶从漫出来。 “回不去了吗?”原清最怕公主哭了,往往会擦干眼泪劝公主别哭,可这一回,心里的难过压倒了她所有的理智,说出来的也是一句比一句令她伤心。 原清又扑进了永明的怀中,含糊不清地哭道:“公主……呜呜……我讨厌太子……讨厌这里的每一个人。” 永明拍了拍她的脑袋,抬头望着渐渐淡下去的夕阳,极长地叹息了一声。 那个人说,这辈子都不会放她回到鲁国。 陆执利落地飞身下马,叮嘱了几句赶过来的马奴,这才回身走上石阶,急匆匆走了两步,忽然觉得不对劲,抬眸一眼,险些被惊得跌下石阶。 楚沉夏正倚着石柱看着他,脸上是说不清楚的神色,陆执回过神来,一改方才的步伐,稳稳当当地走着每一阶,路过楚沉夏时又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你今天打算跟殿下汇报我的什么事?” 陆执脚步没停,走了两步才硬生生逆转脚步,回头怒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劝你不要做徒劳的事,你这样做十分愚蠢且无意义,被人利用了也不知。”楚沉夏的声音与他的表情如出一撤,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我看是殿下被你利用才对,卑鄙小人。”陆执每日见到他,本就心中愤愤难以忍下,如今听着他的话,一腔怒火愣是没忍住。 楚沉夏侧身对上他炙热的眼神,平静问道:“你怎会这么觉得?” 陆执咬了一回牙,想说却又忍着不说,一双眼睛里是浓浓的敌意,楚沉夏见此,苦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要是不弄个明白绝不会就此罢休,今日在殿下面前索性说个清楚。” 没等陆执反应过来,楚沉夏已上前两步将殿门推开,待他的人影闪进殿内时,陆执才反应过来,僵硬地抬起一只腿跨过门槛,心里又恨得心痒痒,他竟是刻意在这等自己,不知道他又想玩什么花样? 刘衍见二人一前一后进来,将手中的折子放心,在二人身上打量了一番,楚沉夏一脸平静与往常无异,倒是陆执脸上是五花八门的神色。 心里自然想到了是什么事,见他们二人今天似是要闹个明白,视线又在二人身上来回徘徊,寻思着谁先说,最后还是落在了楚沉夏身上。 “殿下,我今日来是请罪的。”楚沉夏一撩衣袍,直直跪了下去。 陆执与刘衍同时一惊,刘衍哪里知道他玩得什么名堂,有些无措地看了他两眼,陆执反应过来,眼中的火光更为灼烈,简直恨不得将楚沉夏烧为灰烬,紧握着拳头,才克制了这番情绪。 “何罪之有?”刘衍问道。 “一年前,陆轲被关入司刑寺,我奉刘彧之命前去解救陆轲,那时他告诉我,殿下会在那日子时派杀手去司刑寺杀人灭口,因此要我救下陆轲,好让此人为他所用。”楚沉夏十分迅速地将当时的情况描述了一遍。 说到这里,刘衍一张脸登时白了起来,看了一眼表情扭曲的陆执,明明有气却不能发作硬生生吞回肚子。 楚沉夏并未给他们过多的思考的时间,只是略微停顿又继续说道:“那夜我去司刑寺,果然碰到一个武力高强的杀手。奇怪的是,那时我为了打晕两个发现我的狱卒而耽误了一些时间,回到牢狱前,却见那杀手并没有将陆轲就地诛杀,而等到我重新出现时,才招招狠险。我冲上去与他对招,不过几招,他便脱身逃离了。” “那时,我已然猜到,这个人必定不是殿下派去的杀手,只是做给陆轲和我看的罢了。”楚沉夏还未说完,陆执已经忍不住插嘴道:“那是谁派去的?你既然救下了我弟弟,那我弟弟又是谁杀的?你莫要编造出这些谎话来欺骗我和殿下!” 刘衍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又示意楚沉夏接着说。 楚沉夏微微侧首对着陆执道:“抱歉,陆轲是我杀的,他不死一切就不会完结。但是那封血书并不是我写的,我走的时候已确认他没气了,因此那封血书也不可能是他写的。” 陆执根本没注意他后面的话,只听到他承认了自己杀了陆轲,一口怒气终于呼了出来,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他的衣襟,厉声道:“你如何证明你不是被刘彧派去杀我弟弟的呢?你又如何证明那封血书不是你写的呢?” 刘衍心中一惊,忙起身奔下来,楚沉夏却已对着他灼热的目光回道:“我说了这么多,你什么都不信,却只信那一句,人是我杀的,岂不可笑?” “那些重要吗?你杀了我弟弟,应该一命抵一命。”陆执抓着他的衣襟又用力了一分,说话间炽热的气息全数吐在楚沉夏脸上。 另一只手竟从腰间抽出一匕首,明晃晃地往楚沉夏胸口刺去,下手是又快又狠。 第八十六章 调虎离山 手腕被人牢牢按住,手中的匕首离楚沉夏的胸口只有一拳之距,陆执愤恨的眼神撞上刘衍清明的眼神,终究淡了几分下去,只是手中的匕首始终牢牢紧握,不肯收回半分。 刘衍缓缓侧转身子,挡在楚沉夏面前,眼看刀尖要划到他,陆执连忙收手,跟着重重地叹了一声,行礼道:“既然殿下如此看重他,那我也无话可说,但这东宫之中,我是决计呆不下去的,还请殿下把我派到军营里去吧。” “你们都是我的心腹,都是我信得过的人,无论是了你们哪一个,我就如同断了双足,举步维艰。”刘衍伸手拍了拍陆执的肩膀,目光闪动了两下。 陆执却不为所动,双目始终盯着地面,没有回应。 “是谁告诉你陆轲的事?那封血书又是谁写的?这个人到底什么目的,你想过没有?”刘衍抓住重点问道。 陆执抬眸看着刘衍,紧紧蹙眉道:“吴守告诉我,是陆轲苦苦撑着一口气,才将血书递到他手中。” 刘衍记得这个人,陆轲被杀第二日,陆执曾经跪在自己房门口拿着血书质问自己,于是追问道:“他现在人在金城还是建康?” “我来建康以后就没见过他了,应该留在金城了。”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是楚沉夏杀了陆轲?” 刘衍问出之后,楚沉夏也忍不住转向陆执,毕竟这是目前最大的疑问,也是最有价值的问题。 陆执不安地挪着脚步,挠了挠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每天日落后,他会在城隍庙留下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的是楚沉夏如何背叛殿下。” 说完,又愤愤看了一眼楚沉夏,刘衍听闻,语气稍稍加重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想等找到证据再告知殿下,再说了这种空穴来风的事情一旦让殿下知道了,殿下多半不会相信吧,到时还不是包庇了他。”陆执的视线在刘衍和楚沉夏两人身上转着,一会儿崇一会儿煞的。 “纸条呢,拿来我看看。”刘衍伸出一只手到他面前。 陆执没有犹豫,当即从怀中取出了一叠纸条,刘衍接过去,凝目看了起来,第一张写的是,楚沉夏受刘彧之命诛杀陆轲,并嫁祸给刘衍。 第二张写的是,楚沉夏与景旡里应外合,欲将刘衍拉下太子之位。 第三张写的是,楚沉夏与太子妃关系匪浅,意欲连同鲁国推翻南宋。 第四张写的是,楚沉夏近期会有大动作,需要其几封书信,以便对比笔迹。 刘衍看完倒也没什么情绪,随意递给一旁的楚沉夏,随即看了一眼陆执,低声斥责道:“被人利用了也不知,我只问你,如果是我派的楚沉夏去杀的陆轲,你会不会像恨楚沉夏一样恨我,恨不得杀了我?” 陆执眉间一跳,跟着心口陡然一跳,忙躬身道:“属下……。” 刘衍打断他道:“楚沉夏当时所为是站在我的立场,算是为我做事,也可以算是我命他做事,不提这些,陆轲受牵连进牢狱也是因为我,遭刘彧派杀手刺杀也是因为我,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我。如果你要恨也该恨我,与他人无关,楚沉夏只是一把刀,真正的杀了陆轲的人是我。” “属下万万不敢,万万不敢。”陆执忙惶恐道。 刘衍追问道:“不敢还是不恨?” 陆执一张脸憋得通红,半天才挤出两个字来,“不恨。” 他无力地垂下了头,他自然知道不敢与不恨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却有着天壤之别,也清楚说出这两字的意义是什么。 果然,刘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示意楚沉夏起身,同时拍了拍他二人的肩膀,半是欣慰半是劝慰道:“误会既然解开了,还和从前一样好不好?” 楚沉夏看了一眼陆执,极快地应下来,倒是陆执一直没有应声,刘衍倒也不勉强,权当他默认了。 这才转而对楚沉夏道:“他要你的书信有什么用?” 楚沉夏微微凝思,才抬头道:“如果是要模仿我的笔迹,他那里有的是我的书信,何必刻意来取?况且我也没有与什么人有来往机密的信件,这一年我甚至都没有写过信,只有早几年在山上时与家母来信频繁了些。” 刘衍点了点头,也不在意道:“想必也是借机试探陆执一番吧,看看他是否对你产生了戒心。” 楚沉夏凝目想了一阵,始终想不到那人的真实用意,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按着原计划先去太湖寻渔女,忍不住再次叮嘱道:“殿下明日早朝记得……” “我知道了,我记着呢,刚才就一直在措词,你放心,明日我定会咬着琮简不放。”刘衍转了个身,踏上台阶,又坐回了桌案前。 “那便好,这几日我会在太湖,快则三天,慢则半个月。”楚沉夏微微一笑,打趣道,“我要是找不到,就不回来了。” “好,许了,你随便找个渔女成亲生子,不必回来了。”刘衍低头看着折子,应道。 楚沉夏见他如此忙碌,当即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日转星移,时间飞逝,就在楚沉夏出金城的第三日,庆王痛失司门,心中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当即在门客远正的提议下,将楚治当年买官一事给抖了出来。 说起这事,不得不说庆王的心非一般人的狠,那中书监陶珏正是楚治当年买官的大臣,可这中书监为庆王麾下,各种消息透露了不少,如今只是为了报一己私仇,硬是将他推了出来。 南宋是明令禁止卖官卖爵的,卖官的大臣一旦被发现,轻则罢官重则流放,可买官的人却是一定处以杀头之罪的。 刘衍听说这事,十分着急,几次派人去太湖寻楚沉夏,可回来的人都说找不到,刘衍更是急得坐不下来。 原本这种案件,司刑寺并不会当即处理,有时候拖上十天半个月的也是常事,可是事关大臣陶珏,又加上楚治当官这些年到处买通人脉,方便自己做事,已是不小的罪。 当然,那些在皇帝眼里并算不得什么,最主要的还是庆王的那句,楚治是楚沉夏之父,皇帝听后当即下令由庆王协助司刑寺审查此事。 庆王自然知道楚沉夏不在金城,每每想到他此刻正在太湖寻找证据,庆王脸上便闪过一丝痛恨之情,随即又急不可耐地赶到司刑寺,催促陈阙快些判案。 就这么又过了三日,楚沉夏却始终未现身,今日便是司刑寺重审,若无意外,这桩案件便要判下来了。 刘衍实在是没有一点办法,楚治犯事是事实,他也吃过一回教训,不可能再携百官跪于殿前。 眼前无路可走,若渝忽然提出劫囚,陆执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反对的意见,无非是楚治犯罪是事实,不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搭上一整个东宫。 不过反对无效,刘衍与若渝两人已经制定好了计划,他要做的只是执行罢了。陆执心中自然不快,当初为自己做了许多事的陆轲喊冤入狱,殿下并没有救他的意思,反观楚治,从未帮助殿下半分,而且根本上就是一个罪臣,竟劳动殿下冒险救他。 但陆执有一点好,那就是公私分明,殿下要他去做,他就去做,并不会为了心中的一点不忿而趁机报复他人,刘衍也是深谙他这点,才对他如此放心。 计划很简单,埋伏在囚车附近,由若渝牵制住众人,陆执趁机带着楚治向西行,上祁山,那里会有刘衍安排好的人接应他们,到时再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直到计划要实施的前一个时辰,楚沉夏也没有出现,刘衍只好咬了咬牙,命众人按计划行事。 距午时还有一刻时,囚车出现在乔庄成卖花女的若渝视线中,她吆喝了一声暗号,“荷花香,只要三文钱一朵。” 远处卖鱼的男子背部一僵,对上若渝的视线,微微点头,又转向离他不远的陆执,笑道:“这位公子来点鱼?很新鲜的。” 庆王高坐在马背上,眼眸中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一面希望刘衍的人快来劫囚,一面又希望他不要来劫囚,好让自己顺顺利利地斩杀了楚治。 “唰”的一声,刀剑出鞘的声音瞬间打破大街的吵闹,庆王只见一女子蒙着面纱朝自己奔来,即使她蒙着面纱,庆王也知道她是若渝,知道她的剑术,忙御马奔向了身后的囚车,将手中的刀架在楚治脖子上,傲视来人。 谁料,来人根本不停步子,也无惧赶上前来阻拦她的人,竟是直直地往庆王冲来,手中的刀快到人看不清是什么招式,只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倒在她面前,踩着尸体她竟是连眼都不眨。 最后竟然踩着官兵的肩膀朝自己奔来,庆王只来得及说出一个你字,若渝人已至囚车前,手中的大刀朝着囚车狠狠一劈,“咣当”一声,锁链竟然被她生生劈断。 庆王眼中闪过一丝骇意,对上若渝飞过来的一眼,当即吓得连剑都拿不稳了,若渝飞起一脚,横踢在囚门上,却没有带走楚治的意思,反而朝着庆王走去。 庆王自然害怕,使劲勒马,欲调转马头,马还未转身,若渝的刀已经冲着庆王砍来,虽然刘衍吩咐过她,不要杀庆王,可若渝想着不杀至少也要重伤他,最好伤的三五年卧床不起。 这么想着,下手也是十分重,庆王见避无可避,当即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只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就在这千钧一刻,裴尘东踏马而来,手中的银枪挡下了若渝的刀,一面咬牙吃力道:“殿下快走。” 庆王此时倒是反应颇快,连忙调转马头,慌忙间连手中的剑也脱了手,只顾着勒马狂奔,什么楚治什么刘衍,管他呢,逃命要紧。 第八十七章 临终遗言 楚治不安地看着乱成一团的人们,与禁军打成一团的蒙面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是来救自己亦或是嫁祸给楚沉夏,他不能确定,因此没有趁机逃走。 陆执见状,又打散了几个禁军,往囚车奔来,贴着囚车呼气道:“快跟我们走,再不走就是死路一条了。” “你们是什么人?”楚治没有动作,反而狐疑着问道。 陆执一边阻挡禁军,一边皱眉回道:“都这个关口了,还问这么多干什么?赶紧的,出来吧。” 见楚治有些犹豫,索性将他从囚车拖了出来,因楚治带了伤,陆执便显得格外吃力,将他推上了马背,自己后背却不慎遭人砍了一刀。 当下也只能咬牙忍下了,对着马尾狠狠一抽,马嘶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楚治抓不住缰绳,险些被马从马背上甩出去,到底还是在众人的目光中狂奔而去。 陆执紧跟其后,有几个士兵也跟着翻身上马,紧追不舍,若渝见状长袖一挥,七八枚飞刀夹带着风声飞了出去,刀刀不落空。 马背上的几个士兵并不在意,毕竟只是小小一个伤口,死不了,可没过多久,一个接一个面色发青,栽下了马背。 弓箭营姗姗来迟,想要追上楚治,却被若渝一干人耽误了,庆王站在远处,不急不淡道:“随他们去,不必追,传我命令,活捉这些人,活捉不了就杀。” 弓箭手得了命令,便不再试图冲破这些人的防卫,专心致志地对付起若渝他们来,手中的箭一支接着一支,一时大街上死伤无数,百姓四处逃窜,整个场面混乱不已。 陆执等人护着楚治一路往祁山赶去,见身后无人追来,这才舒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脸终于松了下来,与此同时,感受到背后真真切切的疼痛,不由得冷吸了一口气。 楚治见他如此卖命护自己周全,目光触到他血淋淋的伤口,心中的疑惑已去了大半,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你以为我很想救你吗?要不是殿……要不是有人非要我救你,我何必冒这个险?”陆执不时四顾周围,确认追兵是否真的没追上来。 楚治想当然的以为他口中的有人指的就是楚沉夏,目光在来路一望,诧异道:“那你现在要带我去哪里?” 陆执疼得抽了抽嘴角,一挥马鞭冷声道:“前面树子林,我们的人在那里等你,他们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到时你想见的人自然会来找你。” 楚治隐隐觉得身旁这人似乎对自己有些敌意,因此也不再多言,安心地驰马赶往树子林。 一条不怎么宽阔的山路,两旁都是高大耸天的树,今日原本是毒辣的太阳,借着这些树枝的遮挡,倒也觉得凉爽。 过了一阵,陆执眼尖地看到几人几马正在不远处徘徊,对身后众人喜道:“我们的人在那里。” 远处的人显然也听到了动静,翻身上马,轻踹马腹朝着陆执几人奔来。 陆执扫了一眼来人,觉得有些眼生,但也没有放在心上,冲为首的黑衣汉子笑了一笑,算作打招呼了,黑衣汉子驰马到人前停下,抱拳道:“辛苦你们了。” 话音未落,那黑衣男子忽然抬臂,几片金叶子迎面而来,陆执俯身一避,耳边传来几人的惊呼声,随即是重重的坠马声。 陆执余光瞟了楚治一眼,见他并未中了暗器,这才有些放心,感受到刀风往自己身上袭来,陆执抱着马脖子翻身下了马,一个滚地,手中的刀已划破了那黑衣汉子胯下的马腹。 马嘶声不绝于耳,陆执迅速拉下马背上的楚治,往一旁的树林里钻了进去。 树林杂草丛生,灌木丛更是遍布面前,走了几步已无路可走,见身后的人追来,陆执发狂般地将刀往草丛中砍去,拖着楚治往树林深处去。 腿上、手上到处被荆棘划伤,两人却咬着牙,闷不吭声地往里走,陆执见树砍树,草挡劈草,因为用力过度,虎口早已裂开,血沿着剑柄一路流到草上。 越走越里,身后的人终于追不上自己了,可是陆执也迷路了,根本不知道哪个方向是进林的,哪个方向又是出林的。 焦头烂额的时候,楚治闷哼了一声,险些一头栽倒,陆执这才注意到楚治的不对劲,脸色惨白,额头又是虚汗累累,整个人冰凉冰凉。 “你怎么样?”陆执忙扶他坐下。 楚治抖着发紫的嘴唇说出几个字来,“我……我想……水。” “我到哪里去给你找水喝?”陆执为难地看了一眼四周,低头解下酒袋递过去道,“我只有酒,你将就些吧。” 见楚治接过去喝下,这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诧异道:“你并没有中那人的暗器,怎么会有中毒的迹象?” “上囚车前,庆王逼我吃了一粒药丸。”楚治痛苦地吸了口气道。 陆执愤愤地垂了一下地面,骂道:“这庆王着实可恶,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救,我就说这定是个陷阱,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若是被抓住,那庆王又有了我们的一个把柄了。” 楚治听他抱怨,也心有内疚,此刻也不知说些什么好,想到自己已经处于垂死边缘,有些话也只能托付给眼前的人了。 于是转首问道:“敢问壮士与逆子楚沉夏是什么关系?” 陆执冷冷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方才为了救自己,连命都豁出去了,怎么可能与楚沉夏有仇?楚治苦笑了一声,没有放到心上,恳求道:“我有些话想托壮士转告逆子,可否麻烦壮士?” “不行,我不能帮你转告。”陆执正色道。 楚治见他如此认真的拒绝,不由得愣住了,临终前的话他竟不肯转告,难不成真如他所说,他与楚沉夏有仇,否则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你想说什么就写下来,我自会转交给他。”陆执忽然冒出一句话来。 楚治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忙连声应下,撕下衣袖沾着身上的鲜血小心翼翼地写了起来。 写到后面,竟有些哽咽,泪水也忍不住掉下来,怕泪水花了刚写的血书,忙用力揩去,忍着情绪快速地写着。 一封遗书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一件外衣,楚治仍然觉得还未写够,接过陆执递过来的白布,楚治一面感谢一面接着写。 血不够,就沾着地上的泥水写,做官的这些年,他做了许多人眼中不足以称道的事,可他从未后悔过半分。 八年来,他一直在为心中的那个疙瘩努力,混进官场,为庆王做事,到处搜集证据,只为有一日能还他最亏欠的孩子一个清白。 楚沉夏入狱的那回,他心中焦躁难安,往昔的场景再一次浮现在眼前,那几日他每夜每夜睡不着,暗暗发誓,这回,无论要他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将楚沉夏救出来。 他做了这么多,为的不都是楚沉夏吗?可楚沉夏始终待他如仇人,甚至比仇人还不如,楚治宁可他日日到自己面前来闹来哭,就算气愤地指着鼻尖痛骂自己也好过他这八年如一日的不闻不问不语。 不过如今说什么都来不及了,楚治将布条整理好交给陆执,叹了口气道:“你走吧,带着免得我拖累了你,反正我也快死了。” 陆执没有走,没有表情地看着他道:“我不能走,除非你死了,否则我是不会走的,只要你还有一口气,我是一定要把你带出去的。” “我夫人还好吗?”楚治忽然站了起来,竭力让自己挺直脊梁,以免看起来狼狈。 陆执看了他一眼,转而扫视了着周围道:“很好,我们往西走。” 手中的刀忽然被人抽走,陆执下意识地回头,却见那刀已穿过楚治的腹部,他摇晃了两下,就倒了下去。 方才一直镇定的陆执顿时慌乱了起来,忙跪在他身边,伸手去探他的气息,抖着手问道:“你这是干什么?我说能带你出去就能带你出去!” 楚治呼了口气,血便从口中涌了出来,没头没尾地说道:“将死之……之人,何必……必……浪费……” 陆执想要将他背起来,去被楚治抬手拒绝了,见他吃力地举起酒袋喝了一口酒,却吐出好几口血来,目光不由得一紧。 楚治深吸了口气道:“你走之后,一定要派人将我的尸体带回去。” 陆执一愣,楚治顿了顿又说道:“这样……这样,他们才不会降罪到我妻儿……妻儿身上。” 楚治见他没有反应,用尽了所有力气拽住了他的袖口,目光里满是哀求地说道:“告诉他……告诉他……我对不住沉毓,但……但对得住……对得住他。” 直到陆执点头应下后,才如释重负地松了手,半仰的身子终于往后倒去,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得极大。 陆执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怔仲了片刻,才抓紧了手中的白布,紧紧闭眼掩去目光中那一抹沉痛,翛然起身往西边的灌木丛奔去。 第八十八章 提刀入府 转眼已是六月底了,太阳竟是这般毒辣,楚沉夏路过一家蜜饯铺时,又想起了沉毓最爱的青梅干,当下没忍住,请几位老人稍等片刻,迅速地买了一些青梅干出来。 分给几位老人吃,老人们却推脱说太酸,没有拿,楚沉夏也没有强求,小心拿在手中。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建康城中驶去,楚沉夏掀开车帘一角,街上依然如从前那般熙熙攘攘,只是心口始终觉得沉闷。 东宫门口,马车停了下来,有人问道:“车内是谁?” 车夫将车帘掀起,今日值班之人竟是陆执,楚沉夏定定地看着他,陆执不知怎的忽然移开了视线,眼眸中是说不清的神色。 楚沉夏觉得诧异,索性跳下了马车,站到他对面,偏头看向车内说道:“这几位老人便是那渔女和其丈夫的家人。” 陆执眼中的神色没有下去半分,反而更浓重了,嘴张了几次,也说不出半个字来,他这个样子分明是有事,而且脸上的为难分明是说与自己有关。 楚沉夏不解道:“有事吗?” 陆执目光一震,竟有些被惊到,踌躇再三,还是说道:“你去问殿下吧。” 楚沉夏回了一声“好”,又爬上了马车,他总得先安顿好这几位老人不是,车帘放下的瞬间,他又捕捉到车外那人奇怪的脸色,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他和陆执是东宫中唯一两位不需要通报就能随意进入殿内的人,待他安顿好老人进殿时,发现陆执也在。 刘衍看到他进来,目光沉痛地看着他,相较于陆执复杂又奇怪的眼神,楚沉夏倒觉得刘衍的目光舒服多了。 楚沉夏见他二人始终看着自己不语,怔了一怔才行礼道:“殿下,渔女的家人我找着了。” “嗯。”刘衍淡淡吐出一个字,眼中的沉痛并没有因此而消下去半分。 楚沉夏笑了一声,说道:“我也不必留在那里娶妻生子了。” 那两人竟是无动于衷,楚沉夏渐渐收回笑容,正色道:“殿下,可是琮简那边出了什么差错?皇上已将他官复原职?” 刘衍摇了摇头,楚沉夏实在忍不住了,沉声道:“究竟出了什么事,还请殿下明说。” “你……”刘衍说了一个字,又说不下去了,眼中的沉痛一转变为了不忍和同情。 楚沉夏捕捉到这一神色,心口猛地一震,缓缓吐出一句话来:“是我家中出了什么事吗?” 刘衍点了点头,扶着桌案起身,走至他面前道:“几日前你父亲当年买官一事被发现了,父皇令六弟从旁协助审查。” 楚沉夏听说是几日前,想着时间还早,思量了片刻问道:“那案件进展如何?卖官的人又是谁?此次主审可是陈阙?我父亲认罪了吗?” 刘衍听他问了这么多问题,重重叹了一声,侧过脸,从喉咙里滚出几个字来:“那些都不重要了。” “殿下此话何意?” “几日前案子就判了下来,你父亲死罪难逃,即日便被押送至刑场。”刘衍始终偏转过头,似是不敢对上楚沉夏的眼睛。 “轰”地一声,仿佛一道炸雷炸在楚沉夏心口,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刘衍又接着说道:“我和若渝还有陆执,想到了劫囚,当日,也确实劫囚成功了。” 楚沉夏听至此,却不敢露出半分喜意,觉得他必是还有后话,果然,他又接着说道:“陆执截下你父亲后便去了祁山,那里有我安排的人,原本是打算将你父亲由我安排的人送到青州去。可是没想到,不知道是消息走漏了还是有内奸,那几个等在祁山的人竟然对陆执和你父亲起了杀心,穷追不舍,将他们逼进了深山。” 刘衍用余光看了一眼楚沉夏,见他还未出现什么过激的神色,微微吸了口气,接着讲道:“陆执和你父亲虽逃过杀手,却在深山里迷了路,你父亲毒发,竟是上囚车前被六弟逼吞了毒药,他见自己体力所剩不多,也不想连累陆执,便自杀了。” “你母亲……”刘衍说到这里,嗓子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将楚沉夏吓得不轻,急声问道:“我母亲如何?” “没……没事,你母亲很好,被你外公带走了,走之前听说是将宅子卖了,家中的奴役也一应遣散了。” 楚沉夏握紧手中的拳头,骨头声“咯咯”作响,那边陆执朝他走了两步,将手上的一个盒子递给他,解释道:“那日他写了遗书,托我转交给你。” 楚沉夏接过去,取出其中看起来十分狼狈的衣衫,眉心一皱,触碰着这衣衫,他似乎能想象到父亲死前是一副如何凄惨的画面。 楚治在衣衫上写道: 逆子沉夏,八年间从未回家,也从未再唤我一声父亲,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中,也从未正眼看我一眼,为父深感悲痛。 我八年如一日的在官场中厮混,我知道你十分痛恨我当初弃商从政的行为,尤其是买官一事,但如今,我也遭到了报应。 你弟弟沉毓的案子,你不服气我知道,这些年来我也收集了不少证据,都是官场中一些官员的罪证,也许将来对你为沉毓翻案有用。 东西我藏好了,你自己去找,还有你母亲,想到她又要经历一回生死离别之痛,内心便如刀绞,你务必要照顾好你母亲。 为父不求你光宗耀祖,只求你与你母亲这一世能平安度过。 陆执见他拿着布条的手抖得厉害,没敢去看他脸上的表情,咽了咽口水,说道:“你父亲走前,还有一句话托我……” 话未说完,楚沉夏已侧过脸看着他,陆执对上他可怖的表情,不由自主得后退了一步,颤声道:“我对不住沉毓,可从未对不住你。” 楚沉夏双目猩红,整张脸紧绷如弦,不敢想象紧绷的弦放松后会弹出多大的力量,刘衍有些担心道:“沉夏……” 面前的人猛地转身,动作之快,让人几乎捕捉不到他的身影,好在刘衍早就有心里准备,虽不防备他这一动作,但自己的身体反应也是颇快,叫了一声“陆执”,两人便合力将楚沉夏拦下了。 “你想去干嘛?”刘衍只觉得额间布满冷汗,不由得更加紧张了。 楚沉夏说了一句令两人不怎么意外的话,“杀人。” “不,你不能去,六弟府的侍卫虽没东宫的严,但也不是那么好闯的。”刘衍见他走了两步,忙伸出一只手拦在他面前。 楚沉夏眼眸中的火光忽然窜了起来,几乎是暴怒着吼出一句话,“我要杀刘彧!” 刘衍和陆执一愣,以为楚沉夏糊涂了,刘衍忙说道:“这关大皇兄什么事?是六弟的主意啊。” 楚沉夏目光一紧,声音带着怒气道:“不可能,这个计谋环环相扣,竟是不给人留一点退路,死路之后还是死路,庆王那个脑袋想得出来这种计谋吗?如此雷霆风行的计策不是刘彧又是谁?” 刘衍被他说的哑口无言,还是陆执说道:“我听说是他的一个门客出的主意,叫什么远正……” 刘衍目光一跳,对上楚沉夏的眼神,见他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心中又是一惊,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冷”字,便被他夺路而去了。 片刻后,刘衍又赶上了他的步伐,拉住他道:“我与你一同前去,多个人也好多个帮手。” “我也去。”随后赶来的陆执和若渝也异口同声道。 楚沉夏脸上闪过一丝动容,方才不可遏制的怒气瞬间压回去了一些,抑住吼口的激动,镇定又从容道:“不必了,倘若事情败露,我被冠上的不过是为父报仇的名头,可你们不一样,为殿下谋事,若真出了些什么事,只怕殿下也难辞其咎。” “多谢殿下为我做这么多。”楚沉夏忽然躬身行礼,恭敬得不似从前任何一次行礼,默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再往外走时,楚沉夏的脚步已不似刚才那般又急又猛,而是笃定地、有力地走着每一步。 太阳在头顶使劲地散热,楚沉夏穿着黑色的衣袍,却觉得身边总是阴风阵阵,握紧了手中的剑,一个跃身攀上了庆王府的墙头。 他此番而来,丝毫没有遮掩自己的意思,可待两名巡逻的士兵朝这边走来时,他仍然下意识地往树后一躲。 轻轻推动刀鞘,炙热的目光如火焰一般落在冷冽的刀身上,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杀了这两名士兵。 到底,还是没有拔出剑,剑柄在那两人肩颈狠狠一敲,那两人便倒了下去,楚沉夏换上其中一人的服饰,又将他二人捆绑掩藏在树后,这才光明正大地往里走去。 “这位姑娘,请问远正远公子的房间是哪一间?”楚沉夏截住一婢女打扮的女子。 那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两眼,半问半说道:“你看着很面生,是新来的吧,这也难怪你不知道。远公子住在府里最偏僻的一处地方,为的就是怕人打扰,诺,就往那里走,绕过那几座院子,就是了。” 第八十九章 门客惨死 楚沉夏道完谢,顺着她指的方向疾步走去,绕过一间又一间,最终在一大开的房门前站住。 借着门看去,依稀看到一蓝袍男子正一手举着一卷书,一手端着茶杯喝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里面的人啜了一口茶,缓缓念道。 适时,一阵劲风刮过,擦到楚沉夏脸上,竟带些湿濡,楚沉夏几乎与里面的人同时看了一眼天,夏日多雷雨,只怕一会便要下雨了。 “彭”地一声,风将其中一扇朱漆白松门关上了,随即屋内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楚沉夏见他一只手搭在另一扇开着的门上,欲将门合上,忙伸出一只手按住门,在门后人的惊奇声中,缓缓走至他面前。 眼前的人右手还拿着方才看的那卷书,正不解地看着自己,楚沉夏垂眸问道:“阁下是远正远公子?” “正是,你有何事?”远正眼皮一跳,心口跟着紧紧一跳,呼吸便乱了起来,面前这个府兵为何看上去如此异样? 那满脸的恨意和嘲讽简直令人看了心中难受之极,尤其是对上那微微泛红的双目,只觉得后脑勺发凉,当下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我是来杀你的人。”楚沉夏抬脚,离他更近了一步。 远正愣了一愣,须臾间已反应过来,正想夺门而逃,却发现根本无路可走,一边往后退去,一边大声喊道:“来人,有刺客!有刺客啊!” 楚沉夏却根本不着急,迈进房内,将身后的门一关,转身的刹那,手中的剑已经脱了鞘,闪着幽光的剑往远正身上直直飞来。 远正将手中的书掷向楚沉夏,楚沉夏不闪不避,手中的剑横空飞舞,一下子便将书劈的满屋乱飞。 下一秒,剑已经抵在了远正的胸口,远正下意识地闭紧双眼,可许久都未感受到胸口传来的痛楚,紧绷的心忽然慢慢松了下来。 楚沉夏骤然开口,瞬间又将他的心提了起来,“你为谁做事?” “庆王。” 胸口抵着的剑忽然又多了一分力,远正不由自主往后退去,惊恐着睁开眼看着面前这个一声杀气的人。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为谁做事?”楚沉夏的声音又沉下去了一分,握着剑柄的手因为太用力,指关节已经发白地几乎可见骨头。 楚沉夏清晰地察觉到面前的人微微颤抖着,又咽了咽口水,才紧张答道:“我是为庆王做事啊。” 紧咬的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楚沉夏手中的力又使了几分,逼得远正连连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楚沉夏听到自己内心深处传来一声冷笑,可紧绷的脸却没有半分变化,手中的剑慢慢使力,远正的衣袍上已渐渐染上几分血色。 他满脸惊恐又诧异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我与你有仇吗?” “我父亲楚治。”楚沉夏说了几个字顿了一顿,见他眼中的疑惑渐渐褪去,恐惧更甚,语气一转,变得十分狠辣又带着些许嘲讽道:“你为了讨好庆王,为了帮助他泄私愤,以卑劣的手段害死我父亲。大道之行?选贤与能?荒谬之极,你这样的人配的上吗?” 远正忽然抓住了剑身,片刻间便有血沿着他的指缝流下,对上楚沉夏的视线,勉力镇定道:“楚治有罪是事实,抓他审他判他的人并不是我,你对我泄私愤又算什么意思呢?” 楚沉夏一怔,脸上爬上几许慌张和不安,父亲是有罪的,他并未意识到这一点,一心想着是有人设计要置自己的父亲于死地。所以要报仇,所以要血刃仇人。 心中的仇恨与愧疚不断膨胀,甚至侵占了他所有的理智,偏偏东宫那几位还想着跟自己一起胡闹,导致他一度认为自己是对的,此刻细思,简直是胡闹。 远正见他眼中的怒意虽未完全退去,但那些不安他却是真真切切地捕捉到了,嘴角隐隐勾起一丝冷笑,终于有了一丝底气道:“我知道劫囚的人是太子,你也不必否认,这是心知肚明的事情。我们今日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今天所为我可以当做没看见,只不过你必须帮我做一件事。” 楚沉夏冷笑了一声,手中的剑又深了一分,对上他痛苦的脸嘲讽道:“你以为我会受你控制?你不过是垂死的蝼蚁,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你以为我还会怕庆王不成?” 待他眼中的恐惧又爬了上来,楚沉夏这才缓缓抽出剑,侧着头左右看了他两眼,冷声道:“我不会杀你,但从今以后,你不会再有一日安眠觉睡,最好是把头别在裤腰带,免得哪日尸身分离,死了也要下地狱受罪。” 远正憋着一口气定定看着他,直到他的身影从自己面前消失,他才无力地滑倒在地,捂着伤口艰难地喘气。 楚沉夏从庆王府出去之后,天便下起了瓢泼大雨,他怅然若失地走在雨中,任由雨水浇灌在他身上。 路人见到他这幅模样,十分诧异地看着他,楚沉夏听到马嘶声猛地抬眸,一双眼被雨水泡的越发可怖,路人皆惊呼着避开他。 一个人骑着一匹马正往自己这边赶来,楚沉夏一个飞身,就将马背上的人踹了下去,缰绳一甩便朝着城门奔去。 跌落马背的那人在泥水中翻滚了两下,一骨碌爬起来,看着狼狈的自己,不由得追马怒骂道:“楚沉夏!你疯了吗?!” 景旡见马越来越远,心头那口气始终压不下去,他千里迢迢才回到建康,便被楚沉夏一脚从马上踹了下来,简直是触霉头。 拍了拍衣袍上的污点,当下又忍不住低声暗骂了几句。 今日的雨下得许多百姓舒心不已,然而,有些人却在这一日惆怅、害怕和悲伤中度过。 就在楚沉夏离开建康的那夜,庆王府闹出一桩命案,门客远正被人悄无声息地杀死在房中,身上共有七七四十九个窟窿眼,面相恐怖,双目失踪,想来,死前也是受了不少折磨。 这般做法实在是骇人听闻,朝野震惊之余,庆王请求皇帝彻查凶手,同时暗指凶手是楚沉夏。 刘衍并不知楚沉夏那日非但没有下手反而离开了建康城,因心里认定是楚沉夏干的,知道庆王这几日逮着机会就请皇帝彻查此事,还要当面与自己对峙,便十分心虚地向皇帝告了假。 马蹄渐渐慢了下来,府门口的朱漆门仍然那么熟悉,上面的门环已经星星点点起了锈斑,门上挂着的白色丧幡无疑又刺痛了他的眼。 他翻身下马,心口忽然有些异样,他觉得这个场景十分熟悉,没想到八年后,一切都如当年。 院中一口棺材笔直地躺在那里,母亲正跪在旁边,一面烧纸一面默默揩泪,楚沉夏心中一酸,正欲上前,只见一人从棺材后走出,跪在母亲身旁,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肩膀。 景旡余光一闪,往门口望来,对上楚沉夏沉痛的目光,没有多话,而是轻轻点头示意。 楚沉夏估摸着今日本该是吊唁的日子,可是偌大的院子里却没有几个人,想到母亲生辰那日还有那么多亲友来访,心中着实感概。 见景旡披着麻衣,满目凄意地与母亲一同跪着,楚沉夏的心里实在是感动,无论他选的是什么路,无论他与自己的立场有多迥异,毕竟是亲如兄弟的好朋友,这一点不会变。 “沉夏。”楚夫人顺着景旡的目光看来,原本已经止泪的双目又忍不住落泪了,飘渺的眼神却终于多了一分坚定和慰藉。 见母亲欲起身,忙上前扶起母亲,凑得这么近,才清晰地看到母亲满脸的无措和悲伤,楚沉夏不由得生出愧疚之心,最害怕母亲问到父亲出事的时候自己在哪里? 一颗心战战兢兢的,根本不敢抬眸去看母亲凄惨的表情,楚夫人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轻轻拂过他的脸,颤声道:“沉夏,母亲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握着母亲的手一震,吼口干涸地令他几乎发不出声音,艰难地咽下口水后才道:“母亲,孩儿会一直陪着你。” “那你答应我,不要再去建康了,就留在金城陪着母亲,好不好?”楚夫人带着期盼的目光看向他。 楚沉夏有些犹豫,没有及时回答,抬眸看母亲时,母亲早已哭得不成样子,心里慌乱起来,忙应声道:“好,母亲别哭了,我答应母亲便是了。” 楚夫人不真切地问道:“真的?” 见楚沉夏郑重地点了点头,她才将他的手牢牢握住,生怕他下一秒后悔,又回建康了。 “父亲的坟地选好了吗?”楚沉夏问道。 说到楚治,楚夫人又忍不住抬袖去揩泪水,哽咽地几乎不能说话,一旁的景旡忙代为答道:“老头子和盛真人去选坟地了,你放心。” 方才没注意,原来景旡脸上还带着泪迹,楚沉夏目光一沉,怔怔地看着景旡说不出话来。 景旡注意到他的目光,忙偏过头去,将脸上的泪迹抹干了。 第九十章 辞灵守灵 辞灵那一日,整整一天都没有亲属庄邻来,其实他们也理解,楚治是死囚,按照律法本是不该设灵堂的,他们悄悄地在院中搭灵棚已是不合礼法,加之楚治三代单堂,早已没有半个外戚了。 而那些庄邻更没有必要因为他们而惹上麻烦,所以不来也是正常的,楚夫人虽这样安慰着自己,但眼中却少不了有些失望。 “母亲,夜深了,回房歇息去吧,这里有我。”楚沉夏虚扶着她,观察她是否有起身的意思。 楚夫人起初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可看到儿子担心的眼神,也担心自己明日受不了出棺的路程,遂顺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寂静的夜里忽然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几人不由自主地往外看去,朦胧的夜色中探出两个中年男子的身影,怀中似乎枕着什么,十分地小心翼翼。 他们并不急着上前,而是左顾右看之后才放心地松开双臂,大步走到楚夫人面前后,将手中的包袱递给她。 “大嫂,大哥已经走了,一定要节哀保重啊,这些东西不成敬意,收下吧,算是我们对大哥的一番心意。”其中一个较高的男子说着说着看了眼楚沉夏,劝慰道:“好在你还有这样孝顺的一个儿子,将来必不会受苦的。” 楚夫人见到故人有些激动,拿包袱的手微微抖着,许久才从口中抖出一句话来,“吉安吉余,多谢你们了。” 吉余显然也有些激动,一下子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对着棺材磕了个头,楚夫人想伸手去扶,去被吉安拦下了。 吉安紧跟着跪下,两兄弟齐齐磕了个头,吉余一边磕头一边沉痛道:“大哥,妻儿放心交给我们照顾,一路走好。” 楚夫人面色一凄,克制不住内心的痛楚,退至一旁掩面而泣。 吉余擦了擦眼泪,起身道:“大嫂,你别怪兄弟们不讲义气,也别怪那些庄邻心冷,自从那回北燕侵占金城后,许多兄弟都不知去了何处,往昔同进退,如今却散落天涯。” 吉余嗓音一沉,带着些哭腔,忙停下来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乱世里的人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家人平安,他们……他们也只是害怕。” 楚夫人摇了摇头,泪水瞬间跌下脸庞,直视着他们的眼神哀声道:“我知道,你不必解释,我都懂的,我没有怪谁,老爷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大嫂,你快别这么说。”吉安惊了一惊,忙阻道。 “诶呦,走路都不长眼,撞到哪里了?你这小崽子,不好好睡觉非要跟着来,看我回去不好好教训你一顿。”一阵刻意压低的斥责声从门口传来。 吉安吉余如条件反射般绷直身体,楚沉夏看出他们的心思,微微侧身道:“两位这边请,后门在那。” 那两兄弟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悻悻低头走了两步,见主人家并没有相送的意思,脸上的窘迫更深了一分。 与此同时,张家大婶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面前,她往吉安吉余两兄弟消失的方向看了两眼,诧异道:“我怎么看见两个官差走过去了?” “张婶子怕是眼花了,我们从未见到官差。”楚沉夏迎上去接过她手中的几个馍馍,放至一边。 “可能天太黑了吧,看不清楚,方才小崽子还跌了一跤,连衣服都给我磕坏了,费我多少事?”张婶子说到这里,狠狠瞪了一眼一旁的孩童,孩童却无所顾忌地吐了吐舌头。 楚夫人听闻,忙走到孩童身边,柔声问道:“没事吧?哪里疼要说出来,知道吗?” 孩童缓缓摇了摇头,楚夫人眼角瞟了张婶一眼,便从袖口掏出一个碎银子,塞到孩童手中道:“来,小珉,拿着。” 张婶一看,忙将小珉一把拉过,拖到身后,扯着嗓子道:“我们怎么能收你的钱呢?你如今死了丈夫,儿子又不常在身边,想必生活要比我们不容易的多,可不敢拿。” 楚夫人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脸色微微有些难看,楚沉夏见状忙上前打合场道:“多谢张婶子送的馍馍,夜色深了,想必小珉也困得不行了,不如先回去,明日再来?” 张婶白了他一眼,低声斥道:“明日怎么能来呢?明日你们便要出棺了,我们这些做乡亲的,怕是不太方便出面。” 楚沉夏紧握双手,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却没有半分知觉,他记得小时候最喜欢的一位婶子就是张婶子了,那时的她不似如今这般说话刺耳,疼自己疼得如亲生儿子。 “我家里那位卧病在床好几年了,也是这个缘由,金城被占据的时候,我们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搬走,庆幸的是,现在多多少少回来些邻居。你们家的事金城早就传遍了,我们也怕惹祸上身,知道今日是辞灵的日子,大家想来却不敢来,这是我和王东家还有陈存、罗虎家一起凑的礼金,你拿着吧。”张婶将手中的礼金递到楚夫人面前。 楚夫人有些动容,怔怔地看着她,眼眶又红了,轻轻推开她的手,几乎要哭出声来,“你们都过得不容易,我怎么能拿你们的呢?” “哎呦,你就拿着吧,这样别扭,弄得我也难受起来了。”张婶干笑了一声,将手中的礼金强行塞到她手中。 楚夫人百般推脱推不掉,只好收下了,张婶的目光在那礼金上恋恋不舍地徘徊了两眼,顿了顿,才下了决心似的拉过小珉,说道;“那就这样吧,你保重,我就先回去了。” 痴痴地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消失在面前,与夜色彻底融为一体,楚夫人这才抑制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手中的礼金似有千金重,重得令人拿不住,楚夫人扶着棺材大哭了起来,听到母亲恸哭的声音,楚沉夏有些举足无措,上前劝慰不是,不劝慰也不是。 倒是一直沉默的景旡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轻轻拍着楚夫人的肩膀安慰道:“母亲,别哭了,父亲听到会走的不安心的。” 楚沉夏听到景旡的话,心中一震,眼睛瞪得极大看着景旡,可惜景旡始终没注意到他灼烈的目光,只是一心一意地劝着楚夫人,最后终于劝的她回了房。 “你刚才称呼我母亲什么?”楚沉夏直直地跪在棺柩前,不咸不淡地问道。 景旡未回应,一掀衣袍,跪在了楚沉夏身旁,这引来了楚沉夏极大的反应。 今夜,他要为自己的父亲楚治守灵,可景旡跟着跪在这里算什么?从古至今,不都是儿子为父亲守灵的吗?哪里有外人守灵的道理? “母亲不久前,将我收为义子了,我也答应母亲会好好照顾她,父亲的灵我也是要守的。”景旡跪得笔直,两道目光强有力地射在棺材上。 楚沉夏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收回来了,如果沉毓还活着,也该和他一样大,不知道沉毓长大后会是怎么个性子? 楚沉夏不知道沉毓长大会有什么性子,但他能确定,无论是哪一种,也不会是景旡这种。 “你以后真的不回建康了吗?”景旡冷不丁问道,余光瞟了他一眼,补了一句道,“还是,这是你骗母亲的谎话。” 见他迟迟不应声,景旡叹了一声道:“你果然是要回到那里去的。” “我还要杀一个人,他不死我就得回去。”楚沉夏咬牙回道。 景旡忽然对着棺材磕了一个头,缓缓起身后,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道:“人,我已经杀了,你不必回去了。” “不可能!你来金城比我早,我离开建康的时候,他还没有死。”楚沉夏的脸上十分难得地显出震惊来。 景旡侧过脸看着他,对上他狐疑的目光微微笑了一声,“无论你信不信,他都死了,其实,我知道,你要回建康不光是为了杀人,想必那个人才是你牵肠挂肚的。” 楚沉夏脸上的表情渐渐褪去,微微闭上了眼,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景旡动了动身前的火盆,又烧了几张,火光大盛起来,有那么一刻,他居然以为处在火盆中的人是自己,不自觉地问道:“沉夏,如果将来这个世上只剩下你一个人,你会如何自处?” 楚沉夏侧过脸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我倒希望除了我,别人都在这世上活的好好的。” 景旡仿佛没听见他的话,自问自答道:“那也是命数,你除了好好活下去也没有半分抵抗命数的法子。 楚沉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因此没有放在心上。 —————————————————————— PS:新年快乐,大年初一就要你们看这么……的事,哈哈,真是不好意思了,没关系,我尽量发红包弥补吧。 明天不知道天气怎么样,应该是挺热的,但也要多穿一些,不知道有没有女读者,如果有的话,听我一句劝,多穿衣服!多穿衣服!多穿衣服! 我真唠叨,还好我没有每天都在下面ps,不然收藏早就掉光了吧。书评区没什么人,所以我以为发红包应该也没人抢的,结果你们手速还挺快的。 推荐票吧,你情我愿的事,爱给不给(我可是高冷范的人,才不求你们呢。)所以,我求求你们给我评论吧,评论评论我好么好么? 哈哈哈,过年要开心,我是不会断更的,感谢看书的你们,也感谢可爱不断更的我。 第九十一章 一顾楚府 天未完全亮,出棺的仪式已经开始了,摸着不大的路,一路行到黎浮选好的坟地。 站在这里往下看,山中的道路一清二楚地展现在眼前,甚至连那流动的溪水也能听得到,远处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实在是一难得的风水宝地。 辰时一刻,太阳已经晒得人脸微微发烫,阴阳先生摆下罗盘后,左挪右移了半日,才找到适宜的方位,这才点点头示意众人将灵柩放下去。 众人痛哭尽哀,待祭奠完,午时已过了一半了,将钱财散给那些请来做事的人,回头望了一眼烟尘中的坟墓,楚沉夏轻拍母亲黎络的手背,劝道:“走吧,母亲。” 黎络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来,抬起千斤重的腿,缓慢又小心地走在坑洼的山路中。 走在后面的黎浮追上他们,目光在楚沉夏身上顿了顿,说道:“下山之后,收拾一下和你母亲住到我观中去吧。” 楚沉夏小心翼翼地扶着母亲,没有及时大话,黎络不由得皱眉看他,问道:“你不是说不回建康了吗?” “孩儿是说不回建康了,可还想在金城呆一段时间,那个院子,承载了我太多的记忆,我舍不得离开。”楚沉夏垂眸看着地上的石块,不时提醒黎络小心。 说话间,黎浮与景旡几乎是同时对上彼此的眼神,但很快,又转开了,景旡理直气壮道:“睹物思人,你总该为母亲着想着想吧。” 楚沉夏缓缓抬眸看着景旡,低声说道:“今日就回道观,实在是太仓促了,金城里还有许多事没有办好……” 景旡打断他的话道:“你还有什么要紧事要做?” 几人齐齐将视线投在他身上,见他脸色不大好,还是黎络先软了心下来,温声说道:“好了,就在金城多呆几日吧。” 景旡见黎络都这么说了,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与黎浮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微微点头,专心赶路。 这些人里,最巴不得楚沉夏离开建康的人无疑是景旡,自己为刘彧谋事,是刘衍最大最凶险的对手,尽管刘衍此刻还没有意识到,但楚沉夏一定已经意识到。 不用等将来,用不了多久,这个局势就会现出水面,到时大家针锋相对,举刀相伐,无疑是十分尴尬又残忍的局面。 既然他无法助刘彧夺取这天下,那也不该成为刘彧的绊脚石。 这一路,似乎比来时还要庄重肃穆,几人竟是半句话也未讲,直到山路尽头,黎浮才挥手告别道:“我先回道馆了,沉夏,记得事情一办完就带着你母亲来道馆。” 扶着黎络走到府门口,听到她不经意地叹息声,楚沉夏晃神的心瞬间被拉了回来,既不安又愧疚地跳动着。 进到府中,差人给黎络送些饭食过去,自己顾不上吃饭,便在府中上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景旡惊奇地看着他将楚府翻个底朝天,对他脸上失望的神色更是诧异不已,他到底在找什么东西?找到之后打算干什么? 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了三日,楚沉夏也不停歇找了三日,不放过楚府任何一处角落,就连后院的地也翻了一翻,黎络问他找什么,他只说丢了一样东西。 景旡心中焦急,知道说服不了楚沉夏,索性打起来黎络的注意,无时无刻提醒黎络,早些让他回道观去,免得夜长梦多。 其实黎络又何尝不想带着沉夏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只是见他对丢失之物如此在意,只好反劝景旡,待楚沉夏找到丢失之物,便回道观去。 但,这个节骨眼上,楚府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王若渝。 景旡将她拦在门口,没有放她进去的意思,建康那边的消息他早就得到了,这个时候怎么可以让她来坏事? 若渝不断与他打斗,起初手中的剑并未脱销,可到后来,景旡的招式越发离奇诡异,这才忍不住拔剑,想要先下手为强。 “住手。”一个女声忽然从门后传来。 景旡果然闻声停手,若渝也将半拔未拔的剑放了回去,仔细打量起从门后走出来的妇女,一对柳眉衬得她温婉无比,颇有江南女子的风范。 虽然脸上透着一股浓浓的悲伤气息,但那双桃花眼却生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坚定之意。 “景旡,这姑娘是何人?”黎络走近他二人,问道。 景旡朝若渝飞来一眼,眼中多有讥讽,若渝猜她定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忙抢在景旡前头,盈盈行礼道:“晚辈若渝,是来找沉夏的。” 听说是来找儿子的,又是个漂亮的姑娘,黎络微微怔了怔,随即忍不住笑了,拉过她的手道:“若渝姑娘是来找沉夏的?” 景旡眉心一皱,急道:“她不是,她是从……” 黎络一边拉着若渝往里走,一边给他使眼色让他别说话了,摆明了是责怪他不懂待客之道。 还未走到厅堂,便撞上了楚沉夏,他见到若渝时,目光显然一震,惊讶之余,母亲还拉着她的手冲自己柔和地笑着。 楚沉夏对上若渝的目光,捕捉到她眼中的焦急和为难,忙道:“母亲,这位姑娘是来找我的。” 黎络听他这么说,立马笑开了,不住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位姑娘刚才就说了,是来找你的。” 说完,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楚沉夏有些哭笑不得道:“母亲,那我先带这位姑娘去房间,怕是有些事要说。” “好,你们说去吧,今日就留若渝姑娘在这吃顿饭吧,我吩咐厨娘做些好吃的。”还未等若渝拒绝,黎络已经疾步走开了。 楚沉夏正想带着若渝去房内,余光一闪,只见景旡正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眼神晦暗不明,令人深思。 若渝显然也看到了,催促道:“快点,时间不多了。” “这边走。”楚沉夏不再犹豫,做了个请的姿势,等若渝走上长廊,才移开对景旡的视线,快步跟了上去。 若渝见他斯条慢理地将门关好,又缓步走到桌前,试图为自己倒一杯水,向来不显露情绪的若渝此刻再也忍不住,按住他到水的手道:“殿下有难。” 楚沉夏愣了一愣,故作镇定将茶水倒完,递至她面前,才问道:“出了什么事?” “司门虎破前几日离奇死亡,因不久前,司门琮简被殿下拉下司门之位,所以不少大臣推测是殿下为了将实权牢握在手,便接连制造这些事端。话说只说到这个份上,但已经很显然了,暗指殿下意欲篡位。皇上虽未说什么,也没有下令调查东宫,但仍委婉告知殿下,暂停府中一切事务。”若渝看着他的脸,心中有些诧异,为什么他的目光始终捕捉不到一丝情绪? “所以呢?”楚沉夏回道。 若渝眼中的不解更甚,说了这么多,他居然只是淡淡地回了这么三个字,想到他不辞而别,双目便微微眯了起来,心里怀疑他有不事殿下之心,却因是个猜测,没有说出来。 她这番心思,自然被楚沉夏尽收眼底,他示意她坐下,缓缓转动手中的杯子道:“皇上不是发誓,保证永远相信他们母子二人吗?如今这么做,也只是给众大臣一个交代罢了,深的方面,想必皇上也不会做。如果这些大臣真是以皇室社稷为目的,那皇上必会彻查此事,只是这些大臣之心,路人皆知,难道不是庆王攒托的吗?这些大臣逼得再紧一些,皇上该龙颜大怒了,殿下又何须忧愁?无论查与不查,对他来说,是没有半分影响的。只要虎破不是他杀的,当然虎破不可能是殿下杀的。” 若渝眉心早已皱起,她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面前这个人的态度与从前相差了许多,她承认,他说的这些话很有说服力,也是事实,只是这事实里透着一股深深的凉薄之意,说话的立场显然是站在一个门客的身份上,生分又冷冽。 楚沉夏触碰到她审视的目光,心中一惊,借着喝茶的姿势掩去脸上的异样,这般纠结犹豫,他只有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他还为刘彧谋事的时候,那时他不知道自己做的选择究竟是不是正道,自己所认为的仁君是否真的比贤君更得民心? 第二次是当下,父亲死后,母亲悲痛欲绝,虽然脸上除了那些难过再无其他,可他心里清楚,自己是母亲心中的最后一根弦,如果连自己这根弦也断了,他不敢想象母亲会是什么反应。 可是,他更清楚知道,自己心中实在背负了太多东西,弟弟沉毓的案子,太子刘衍的天下,甚至还有一个女子占据了他一部分的心,他不敢确保自己是否能狠下心来断绝这些。 “你杀了远正之后,为何不辞而别?殿下找了你许久,最后还是派我来金城找你。”若渝撇开方才的问题,似乎对他的不上心十分失望。 楚沉夏故作风轻云淡道:“家中事情太多,请若渝姑娘代我向殿下转达愧疚之意,恐怕一年半载,我是无法离开这里了。” 若渝虽为女子,却有男子一般的豪爽,并没有挽留劝说之意,翛然起身,对上他的目光,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随你,既然你没有回去的打算,那我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的。人已死,你自己多保重。” 第九十二章 弃母回城 若渝虽为女子,却有男子一般的豪爽,并没有挽留劝说之意,翛然起身,对上他的目光,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随你,既然你没有回去的打算,那我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的。” 楚沉夏垂眸不语,微微躬身,做出送客的样子,若渝嘴角抽了抽,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又顿住了,终于将方才几次咽下去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虎破是殿下派人杀的,只因他当初在大殿上力争你父子二人非杀不可。” 手中的杯子一滑,登时脱离了手心,磕在桌沿又跌落地面,在清脆声中回过头去,若渝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顺着瓷片看去,楚沉夏不由得目光一紧,脑中一道白光闪过,“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疾步走到内室,从红木架中取下一个盒子。 里面是一只白瓷烧的碗,是楚治十年前送他的生辰礼,当年收到碗的他十分不开心,与黎络抱怨了许久,说父亲如何如何敷衍自己。结果得知,这是楚治亲手为他做的,白瓷的底部印着四个字,吾儿安康。 指腹轻轻划过光滑的碗口,此刻才觉得父亲当年的祝愿是多么的由心简单,却是那般沉重。只可惜,斯人已逝,再想起这些,竟是甜中泛酸,到最后竟是苦的不行。 楚沉夏吸了口气,在锦盒中细细探寻,终于在夹层中找到一张薄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官员的名字。 迅速看完纸上的内容,里面的黑暗令人发指到楚沉夏无法想象,视线再度落到白瓷上,心口不由得一阵抽搐。 父亲混迹官场八年,为的只是将黑暗揭露出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同流合污,却忍受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冷漠对待。 楚沉夏终于明白他说的那句,我对不住沉毓,可我从未对不住你。 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知道是母亲过来了,忙将纸塞进袖口,重新将白碗放进盒中,正好放回架子上,屋外的人就进来了。 “咦?那姑娘人呢?”黎络探头往里屋望了一眼,转而又望了望门口。 “她还有事,先回去了。”楚沉夏从里屋走出来,整了整衣襟道,撞上黎络身后景旡的目光,又移了开道:“母亲,东西都收拾好了?” 那二人目光皆是一震,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景旡更是忍不住,抢先问道:“今日就回道观了吗?丢失的物品找到了?” “是啊,沉夏,东西找到了?如果没找到,我可以多等两天的,免得到时候你又往山下跑。”黎络紧握手中的帕子,十分紧张地看着他。 楚沉夏着实不忍对上她万分期许的目光,垂眸道:“母亲要是收拾好了,赶着今日日落前,我送母亲去道观。” 黎络点了点头,并未听出话里的异样,打量了一眼四周,问道:“你呢?收拾的怎么样了?我看你房内的东西似乎没有移动半分。” 她虽未听出异样,可景旡却已捕捉到不对劲,原本就悬着的心此刻更加不安,质问道:“你送母亲去道观?难不成你还要回来?” 楚沉夏见他二人目光灼烈地令人无法直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母亲,建康出事了,我可能要回去一趟。” “不许去。”黎络沉声说道,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定,顿了一顿,目不斜视地看着他继续道,“如果你非要去的话,就死在那里好了,永远不要回来了,以后你也就当没有这个我母亲。” 其实黎络并非如此迂腐决绝之人,只是儿子丈夫相继离去,她实在不能接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此中断。 什么大家风范,什么道理是非,这天下是谁的,谁才是明君,与她又有何干?她只不过是希望自己在乎的人能好好的罢了。 楚沉夏见母亲的脸色铁青,心口仿佛窒息一般,肩上犹如被千万斤重的巨石压着,终于缓缓屈膝跪了下去。 “母亲,孩儿不孝,孩儿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太子被人玩弄权掌之间,也无法忘记沉毓的冤案。母亲若是强逼我上山,想让我在山上就此度过平平淡淡的一生,那母亲一定不会如愿的,我每日只会在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中懊悔着过活。母亲,有时候摧毁一个人,并不是忽如其来的疾病和杀伤,而是内心的崩溃塌决,那种伤害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抵挡的,因为它渗透在每一处血液,每一块骨头中,直戳深谷中的灵魂。” 黎络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忽然一个情绪失控,掩面哭了起来,伤心难过的程度不亚于知道楚治死去的那一刻。 楚沉夏见母亲如此伤心,自然默不作声地跪着,不敢再说什么,倒是景旡不断轻拍她的肩膀。 哭了好一会,黎络才止住哭声,两只眼猩红地望着楚沉夏,眼神却飘渺的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未开口。 “那你可曾想过母亲的苦痛?”黎络开口只说了一句话,刚止住的泪水又重新爬了出来,她一边抹泪一边道:“我从前不知道,你这孩子的心竟是这样硬,你走了母亲该怎么办呢?我一生的希望和寄托从此崩塌,谁又来替我挡住塌下来的天?你弟弟走了之后,我觉得那段时间简直是我人生的噩梦,心脏抽搐的痛楚我甚至在梦里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可你父亲走了,我只觉得心被人剜了一般,那里已经空了,可那种剜心之痛却是半分不曾褪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泪眼朦胧间看到他膝盖间的衣袍已经湿了大半,心中更是伤痛难抵,抽泣道:“母亲知道这对你不公平,是母亲抵挡了你后半生的路,你身上千斤重的山也是母亲给的,这对你不公平,母亲对不住你,是母亲太自私了。可是母亲就是忍不住想要将你牢牢绑在自己身边,只要一想到你回不来,母亲不仅孤独终老,还要年年为你们三人上坟,母亲就觉得好残忍。我甚至没有勇气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场景。” “咚、咚、”楚沉夏连连磕头,边磕边道:“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他每磕一回,那声音便撞进黎络心口一回,捕捉到他额头上的一片血色,目光一抖,腿跟着一软,倒向了他,跪倒在他面前。 楚沉夏与景旡同时一骇,楚沉夏忙伸手扶她,却被她一把抱住,任她在肩头大哭道:“这都是什么事啊?我黎络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母亲不为难你了,不为难你了!你也别为难母亲了好不好,你走你走,我让你走!” 景旡缓缓收回伸出去的手,紧缩的眉头一凛,跟着泪水就要跌出眼眶,他忙疾走两步,扶着门沿紧咬着牙齿。 他气息又重又乱,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低头看着门槛只觉得泪水重如珠子,一滴一滴,仿佛有声音。 不远处,一只鸟飞过,伴着奇怪地叫声衬得这场景越发凄惨,无论下面如何阴暗悲惨,至高处的太阳依旧亮的令人无法直视。 胯下的马蹄声十分急促,楚沉夏手上的马鞭却还不停,路过的农夫被这声势吓到,想要退后,还是逃不过吃一嘴灰尘的下场。 脑子混乱无比,此刻根本想不了任何东西,他只知道自己要回建康,出神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手在不停挥舞马鞭。 待看到路中的停放的一马车时,终于回过神来,待要避开却已来不及了,“彭!”得一声撞了上去,楚沉夏被这力从马背上掀下来,在地上翻滚了几下,直撞到树干才停下来。 万幸的是,那马车的主人一时兴起去了林子里,他的马夫及时跳下了马车,没有人受伤,只是那马车就不像样了,显然不能用了。 马夫气结,登时就要发作,手中却被人塞了一锭银子,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楚沉夏已解了缰绳,翻身上马欲离开。 车夫忙追过去道:“这是我的马,我的马……” 后半句话,楚沉夏并没有听见,手中的马鞭依旧起起落落地挥舞着,朝着建康奔去。 这几日,除了刘衍的人,几乎所有大臣都联名上奏了太子,各种证据纷纷指向他,皇帝再怎么相信他,也无法面对满朝的质疑始终选择敷衍了事。 所有人都在等皇帝的一句话,动还是不动,他皇帝说不动何人敢动他刘衍?而一旦动了,那便意味着父子之情再次崩塌。 倘若刘衍又是受人攀咬陷害,皇帝恐怕没有颜面再对他,这已不光是父子之情了,甚至涉及到了一个帝皇的颜面。 大臣焦急,皇帝纠结,刘衍也好不到哪里去,想要派人清理所有蛛丝马迹,却被背后无数的目光监视着,所有行为都在他们掌控之中。 刘衍甚至自嘲,恐怕自己连一天吃几口饭,上几回茅厕都被人一丝不差地传报出去,虽没囚禁,但这种看不见的监视令人难受上千倍。 令他更绝望的是,从金城回来的若渝告诉他,楚沉夏不会再回来了,言简意赅地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刘衍不解她和楚沉夏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见她这幅模样,心中自然明白,不管发生什么都是令人不愉快的事。 第九十三章 杀人断案 陆执走出宫门,正要翻身上马,就撞见了策马而来的楚沉夏,心中一震,脱口说道:“楚沉夏?” 楚沉夏微微点头示意,速度虽放慢了些,却并未就此止步,陆执脸上有些喜意,将马缰甩给一旁的马夫,回头就走。 马夫挠了挠头,追了两步问道:“不去了吗?” “什么?!怎么做得这么不干净?”刘衍有些激动地起身,衣袖却不小心带翻了桌上的砚台,桌案上的白纸文案无一能幸免。 刘衍慌张地抬手去擦墨迹,不成想,越擦越乱,憋了几日的怒气无处发作,此刻衣袖一掀,便将桌案的东西全拂到了地上。 殿中的宫女公公齐齐下跪,惶恐着磕头喊道:“殿下息怒。” “出去!”刘衍听见他们七嘴八舌的声音,怒气更盛,扶着额一屁股坐了回去。 乱糟糟的脚步声听得他头痛的几乎炸裂,在如此嘈杂的声音中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刘衍猛地抬眼望去,只见楚沉夏正躬身行礼。 刘衍疾步走到他面前,拧眉问道:“若渝说你不回来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事情还没有处理好,我怎么能不回来?殿下缠上的事正是因我而起,我自然要助殿下脱离困境。”楚沉夏说话间目光始终落在地上的折子上。 刘衍挪了两步,将他的视线挡住,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还要走?东宫,真的留不住你吗?” 楚沉夏眼眸低的更深了,摇头道:“不知道,世事无常,我并不敢信誓旦旦地保证些什么。” 刘衍紧紧盯着他脸看,试图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来,只是他始终都没有抬起眼眸来,无声冷笑道:“那你还回来干什么?天下贤能之人那么多,当我真的非你不可吗?才能第一的门客不好找,忠心耿耿的门客难道还不好找吗?” 他见楚沉夏说话冷淡,心中便翻腾了起来,一时没忍住,就拿话讽刺他。 楚沉夏低头不语,思量了片刻,那些疑惑和纠结总算理清了,他必须在两年帮助刘衍登上大步,功成身退之后便回山上陪着母亲安享晚年。 “殿下,我既然来了自然不打算走了,方才是我不会说话,还请殿下恕罪。”楚沉夏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眼中真诚可见,刘衍心头的怒气总算消下去了一些,但还是十分不爽地瞥了他一眼。 他不仅是自己的门客,首先还是自己的朋友,怎么如今说出这样生分的话来,但也不想和他再做争辩,挥了挥手转移话题道:“想必你是有备而来吧,说说你对目前形势的看法。” “是,我觉得殿下此刻不宜私下派人出去处理凶杀案,反倒应该先去皇上那请罪,倒也不是真的请罪,只是请他彻查此事,告诉他东宫愿意全力配合彻查,请皇上不必为难。”楚沉夏回道。 刘衍有些犹豫,虽说这么做深得皇帝之意,但毕竟此事的的确确是自己所为,怎么能自己撞到刀口上去呢? 当下皱眉道:“你可能不知道,虎破是我派人杀的,我的人做事不干净,据说已经被侍御史周朗查到一些,我在这个时候去讨好父皇,大概不是件明智的事吧?” “周朗那里交给我,我保证他不会查到什么,皇上如今正被百官相逼,焦虑的不行,殿下只需去向皇上请命彻查此事,既体现了自己的清白不惧人查又显出了殿下的孝意,何乐而不为?”楚沉夏语气十分淡然。 淡然到刘衍觉得他这些话未经大脑直接说出来,轻飘飘的,无法着重与地,未免有些犹豫。 犹豫间,陆执便进来了,刘衍记得自己方才还吩咐他去找中书监程令,怎么这会就回来了? 疑惑地等他行完礼,陆执才解释道:“殿下,我发现在出门的路上撞见了楚沉夏,我觉得他一定提出与殿下不一样的方法,因此率先回来了。” 陆执说这话,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衷心而言,可刘衍听着却觉得他是在嘲笑自己的方法不如人,不禁有些忿忿,仔细一想确实觉得自己不如人家会筹谋,又忍了下来,高声道:“那便如你所说,明日早朝我会请父皇彻查。” “夜长梦多,即使殿下不去请皇上彻查,也难保皇上今日什么时候忽然下了决心彻查,与其等待不如将机会逆转,化被动为主动。”楚沉夏看了他一眼,又接着道:“还请殿下即刻出发去皇宫。” “现在?!”刘衍十分不解地起身,来回踱步道,“偌大的东宫难道就不准备一下吗?要真是让人搜到什么查出什么来,那我可就真的是被扣上这些个罪名了。” 楚沉夏目光如剑,冷声道:“殿下既然怕,当初派人去杀虎破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即使要杀人也不该用如此拙劣的方法。” 一旁的陆执插嘴道:“这个法子是我想的。” 楚沉夏瞟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躬身行礼道:“我还要去找周朗,先退下了。” “等一下。”刘衍忽然叫住他,下了殿中的玉阶,又走了几步,才道:“你有几分把握可以令周朗不查下去?” “十分。”楚沉夏原先想说七分,因楚治所写的官员罪诏中有周朗一份,所以便想着以此胁迫周朗放弃追查,只是如此仍不能确保,另外三分,楚沉夏是一分都确定不了。 反复思量之后,终究选择了另一种险恶的做法。 刘衍此刻反应颇快,目光一震道:“你要杀了他?” “我想不到别的法子了,只有他死,那些线索才会彻底中断,殿下放心,若是出事,必不会连累到殿下。”楚沉夏说完便打算走了,却又被刘衍急声叫住。 刘衍神色不佳,嘴张了半日也吐不出一句话来,最终还是蓦然地摇了摇头道:“你去吧,诸事小心。” 楚沉夏前脚刚到建康,景旡后脚就到了,到了建康第一个去的地方却是东宫,关雎宫。 推门而入时,原清正与永明在对弈,因下的认真,所以两人都没发出一丝声音。 原清见到景旡,显然十分惊愕,手中夹着的白棋也不慎从指缝中滑落了,永明也不知说什么好,怔怔地看向景旡。 原清虽是永明最信任的宫女,但与景旡相识一事,从未对她提起只言片语。在原清定义里,景旡是东宫的叛徒,出卖殿下,出卖朋友,是当之无愧的小人,因此跳下凳子大声道:“你来做什么?” 景旡的目光在她二人身上打了个转,笑道:“几个月前,你家公主借了我一样东西未还,我现在正是来向她讨要了。” 原清撇了撇嘴,正想骂他鬼话连篇,却听一旁的人温声说道:“原清,你出去望风吧。” 原本还想说几句,可瞅到自家公主坚定的目光又打退了堂鼓,也不知近来是自己想太多还是怎么了,总觉得公主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她也越来越不敢惹永明生气,当下说了句是,瞪了景旡一眼,便退出门外了。 “永明,我这次来,是要你帮忙做一件事。”景旡一开口,便直奔主题,显得十分焦急。 永明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于是凝神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需要我做什么?” “杀刘衍。” 面前人口中说出的这三个字如巨石一般压在了永明的心口,紧张不安通通涌上心头,终于要动手了。 接过他递过来的一个玉瓶,永明将它紧紧握在手中,抬眼问道:“下毒杀他吗?凡是他入嘴的食物定有人先试吃过,这未免太容易被发现了吧。” “这种毒药不会马上发作,试吃的太监顶多吃一两口,并无大碍,刘衍就不一样了,食用的显然是他们的几倍。你将此药分别下在早中晚三餐,刘衍必定活不到翌日。”景旡说话间,视线在棋盘上落了片刻,微微摇了摇头,不攻不守,如此凌乱的棋局,也只有她和原清下的出来了。 “好。”永明慎重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玉瓶塞进袖口,又抬头问道:“那是哪一日呢?” “七月初七,也就是明天。” 藏在袖子的手不由得暗暗握紧,一切来的太快了,她从前处心积虑想杀刘衍,却没有办法,如今终于要杀他了,却又退缩了起来。 想到自己生出一丝退缩之意,忙摇了摇头,景旡不解道:“怎么了?明天不行吗?” “噢,不是,可以,你放心吧,我明天一定可以毒死他的。”永明耸了耸肩。 “那就好,我先走了,原清那里你一定要注意,别让她到处……” 景旡还未说完,永明便打断他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会管住她的嘴,你快走吧。” “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走啊?”景旡一边往外走一边磨起了嘴皮子。 永明疾走了两步,推了他一把,催促道:“快走吧,别磨蹭了。” 待景旡是真的走了以后,才缓缓坐下来,按着飞快跳动的心说不出话来,明日,就是刘衍丧命之日。 第九十四章 东宫起底 周朗,侍御史,为官二十一载,甚得皇帝信任,关于他的流传,大多是溢美之词,是清廉正直的官员中的翘首。 没想到,他私底下竟然能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来,楚沉夏在他房内转了一圈,桌案上摆着一本孙子兵法,书下似乎压着什么,正要伸手去拿,门便被人推开了。 周朗皱眉叹了一声,在桌案坐了下来,似乎没注意到头顶房梁上的人,他将孙子兵法移至一旁,拿出信封中的信纸缓缓打开。 楚沉夏伸了脑袋出去看,无奈字太小根本看不清楚,脚步细移间,下面的人已察觉到异常,假意去拿桌上的毛笔,手腕一转,那毛笔竟朝着楚沉夏急速飞来。 一个闪身,楚沉夏便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心里不免诧异,他竟然有如此好的武术。 周朗也十分诧异,强有力的目光不断审视着他,看着看着目光忽然一跳,紧跟着询问道:“你是楚沉夏?” 楚沉夏点了点头,从袖口中亮出一柄匕首,丝毫不掩饰此行的目的。 到底他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目光只是在匕首上微微一顿,转而又看着楚沉夏,镇定道:“是太子让你来杀我的?虎破果然是他派人杀的。” 楚沉夏不答反问道:“二十年前,你参与了屠杀天下大姓沈家,或者说是,是你策划了这个屠杀计划。” 面前的人神色一震,身侧的手不由得暗暗握成拳状,抽了抽嘴角道:“是你那个愚蠢的父亲告诉你的吧,我早就知道他在调查我了,要不是盟……” 话锋一转,他改口道:“要不是故人托我照顾他,他不知死几回了。” 楚沉夏有些吃惊,想问他口中的故人是谁,转念一想,知道他不会回答,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三年前,你擅离职守,导致一名罪恶滔天的囚徒逃了出去,是不是?”楚沉夏问道。 周朗笑了一声,打趣道:“你不是来杀我的吗?问这么多做什么?到底不是司刑寺的,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我只是觉得好奇,你不是人人赞颂的好官吗?背地里居然做这样的事,实在令人唏嘘。”楚沉夏走了两步,目光却始终不离他。 “何谓好官?”周朗喉咙发出古怪的吞咽声,顿了顿,又转了话题道:“少说废话,要杀便杀。” 周朗的表现实在是令楚沉夏惊奇不已,这哪里像一个官员的作风,根本就是江湖中人,眼神很狠,语气很硬。 手中的刀一动,楚沉夏忙迎上去,却见他轻松避开了,动作之灵活,简直令人无法相信这是他这个年纪能做到的。 怔仲间,周朗手掌在他匕首顶部一劈,他手中的刀便跌落到了地面,伴着一声响亮的“咣当”声。 楚沉夏十分震惊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匕首,这个人武功的修为竟高到了这个地步,他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劲敌,招式还未出,兵器已被人家劈掉了。 “你从前究竟是什么人?”楚沉夏抑制不住内心的沸腾,高声质问道。 周朗背过手,走至桌案前,下巴指了指桌上林林总总的书信,说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这些线索才是你此行的目的吧。” 楚沉夏暗暗咬紧牙根,看来今日是杀不了他了,视线在房内四处打量,最后落在了桌案上的烛光。 手指在袖口中一探,摸出一枚飞刀来,手掌一翻转,便击翻了那灯烛台子,就近的信封登时燃了起来。 为防止他扑灭火,楚沉夏一个侧身捡起了匕首,又闪身拦在桌案前,周朗缓缓转过身来,看了他也一会,才道:“这回你总该放心了吧。” 楚沉夏有些尴尬地收起动作,诧异地看了他两眼,又偏头看了一眼桌案,桌子上的东西差不多都烧了起来,心里寻思为什么他既不拦着自己,又不去救火? 他目光一紧,质问道:“你骗我,东西根本不在桌上。” 周朗将整个房间扫视了一遍,笑道:“你要是不放心,将我这房子烧了我也没意见。” 楚沉夏又是一愣,盯着他的双目看了半会儿,才用刀挑起一些正在燃烧的书纸,丢到了书架上,整个过程都紧紧盯着周朗。 周朗失声笑道:“我不过是说说,你居然真的想烧了我这屋子。” 见楚沉夏始终盯着自己不语,周朗这才收起笑容,正色道:“你放心,我既然这么说,就不会骗你。据我所知,太子已经去见皇上了吧,要我说,你就别杵在这了,赶紧回去想办法吧。” 他每说一句话都让楚沉夏吃惊不已,东宫竟然也有他的眼线,烧起来的烟熏的他吼口十分不舒服,哑声问道:“你为谁做事?” 周朗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故作不解道:“我自然是为皇上做事了,不然还能为谁做事?” 面前的这个人身份神秘,口风极严,根本打探不出什么话来,楚沉夏认为多说无益,憋着一口气走了。 楚沉夏回到东宫的时候,刘衍已经睡下了,只好就此作罢,明日再行商议。 翌日,刘衍起了个大早,准备迎接司刑寺入东宫审查,今日楚沉夏也起了个大早,不光楚沉夏,就连向来晚起的永明也起床了。 趁原清吸引那些婆子们的注意,永明将药粉洒在鱼肚上,末了又加撒了一回,一般试菜的公公们只会吃鱼边上的肉,肚子这边最好的肉并不会去动它。 按着这个想法,依次在肉菜上面撒了加量的药粉,虽然心里忐忑不安,但到底还是有些为自己小聪明得意的。 谁想,刘衍根本没有吃这些食物,想来也是,大清早就从楚沉夏那得到了不好的消息,谁还有心思吃大鱼大肉。 永明得知以后,十分失望,命厨房做了一碗粥送过去,当然,粥里依然掺了药粉,刘衍照旧没吃。 永明不死心,又派人送了莲子羹过去,这回不光连羹退了回来,还亲自来了关雎宫。 关雎宫上下十分欣喜,巽芝更是笑的合不拢嘴,这么多人只有原清一个注意到了刘衍铁青的脸色,也只有她在刘衍令众人退下的时候,说什么也不肯下去,还是被众人拉出去的。 她们不知为何,永明心里却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当下也不敢看刘衍的眼色,侧脸看着外面,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想下毒害死我?”刘衍不咸不淡地问道。 永明心中一震,手指紧紧绕着衣袂,干巴巴笑了一声,并不作答。 刘衍走了两步,走到她面前,步步紧逼,直逼的她连退好几步,声音不如方才平静,而是带着浓浓的怒意,“你说,你是不是和那个景旡联合起来想杀死我?” 永明猛地抬眼,对上他灼热的眼神,心里最后一丝镇定也跑光了,抖着嗓子开口道:“凭我自己的能力还杀不死你吗?用的着别人帮忙吗?” 刘衍冷笑道:“不久前,我收到急报,鲁国有异动,你的哥哥鲁炤熹意图联合他国力量,重新占据皇宫,被我的人当场拿下了。” “什么?!”永明顿时慌乱起来,她日日夜夜心系鲁国,此刻听他这么说,疑惑有,不安有,最多的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哥哥遭到什么不测。 刘衍冷哼了一声,没有半分犹豫地从喉咙中翻滚出一句话来,“鲁炤熹图谋不轨,誓死反抗,已经被就地诛杀了。” 永明只觉得脚下有些不稳,扶着一旁的柱子才稳住了身体,不断摇头看向刘衍,见他神色淡然,没有半分该有的情绪,胸口的怒气顿时集结起来,一下子涌到了脑中。 “当初不是说话,不杀我哥哥的吗?你这个小人,居然出尔反尔,我今日就要杀了你为我哥哥报仇!” 永明心口如刀刺一般疼痛,才走了一步便觉得疼痛难挡,全身上下根本使不出一丝力气,就连呼吸也变得十分困难。 失去意识前,仍紧咬着牙根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我要杀了你。” 这日,东宫比往常忙乱了几倍,先是关雎宫太子妃病重,太子下令不准泄露此事,半容与几位大夫在床前诊治到了夜里,都无法查出是什么病因,也无法下药医治。 司刑寺和刑部的人将东宫所有人都叫去审问了一遍,虽不知他到底问出了什么名头来,但这阵仗也是极大的,许多公公宫女都无法完成今日的差事,弄得东宫一片混乱。 再有,就是楚沉夏若渝还有重不凡不见了,连句招呼都不打,就从东宫消失了,刘衍派陆执将东宫翻得底朝天都没有找到,想要出去,司刑寺的人却不让。 起了一番争执后,到底还是没有出去。 离奇的是,众目睽睽之下,太子少傅被人毒死在了东宫的后院,刑部的人禀告过皇帝之后,便将东宫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 楚沉夏虽人不知去了何处,但刘衍谨记他的建议,刑部的人每每搜查一个地方,东宫的人必须陪同前往。 怕的就是他们做手脚,陷害东宫。 第九十五章 城池之战 永明病情每况愈下,众人实在是无能为力,可令众人更未吃惊的是,这么一个大活人忽然就消失了,就连东宫禁卫和刑部的侍卫都浑然不知。 太子少傅章梁之死,十分蹊跷也十分棘手,陈阙将尸首翻来覆去的看,终究看不出什么名头来。 刘衍此刻被这些忽如其来的事搞得头几乎要炸裂,也难怪他如此烦心,他生性讨厌算计,知道眼前所面临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皇兄或者臣弟搞得鬼,更是痛楚难挡。 生在皇室,万事不由己,他先前快活自由地过了那么些年,已是皇子中的特类,可自从回了金城,后来迁都建康,这些日子,他觉得自己背后的羽翼似乎被人绞去,再也飞不起来。 接踵而来的麻烦、阴谋,又想到自己身边无人可用,他几乎想要放弃逃离这里,憋在这东宫之中,与朝中权臣虚与委蛇,倒不如上战场与敌人厮杀来的痛快。 这么想着,刘衍便趁夜出走东宫,沿着胡河一路向西行,直奔青州军营去了。 皇帝得知以后,十分震怒,派人去追刘衍,群臣此时又纷纷上奏,指责太子出逃是直接承认自己与太子少傅被杀一案有关。 裴叔东不知建康城内发生了什么,见刘衍怏怏前来,觉得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想,于是与他一同带领将士习武。 楚沉夏不放心那周朗,那日便叫上了若渝,再度出东宫奔向周朗府中,两人联手以保万无一失。 无奈那周朗并不在府中,问其府人,亦说不知,楚沉夏和若渝扑了空只好回东宫。 楚沉夏与若渝回到东宫,听说刘衍出走,震惊无比,楚沉夏一方面派若渝、陆执带人去找,无论是哪里,都务必要将人找到 另一方面,便着手东宫之事,永明失踪,他率先去了庆王府,得知景旡不在,这颗心才松了下来。 又向陈阙打探了这些日子他们查出来的线索,心中才稍微有了方向,经过这几次的事情,楚沉夏才深刻意识到从前真是小看了庆王,没想到他竟是深藏不露的豺狼。 手段霹雳,不逊刘彧,又伪装的那般好,真是叫人掉以轻心。 鲁炤熹死后,鲁国局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鲁国旧臣蠢蠢欲动,似乎要有一番大作为,消息传到建康的时候,鲁国已经陷入了一片大战。 青州步历军作为最近的军营理应前往支援,何况情况紧急,于是刘衍直接率领三军奔向了鲁国。 至此,刘衍身在军营的消息才传到了建康,皇帝虽不满刘衍的任性和妄为,但到底还是疼他的,派了王秦带着列行军赶赴鲁国,相助刘衍。 楚沉夏一得到消息,安顿好东宫的一切,跟着王秦奔向了鲁国。 “你看,据我方探子回报,这条路已经被鲁国的人断了。”王秦手中的剑柄在羊皮地图上划来划去。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道:“看来他们是早有准备啊,就等着太子殿下的人马进入鲁国,断了殿下的后路,又将我们挡在外面,丝毫奈何不得他们啊。” 楚沉夏凝目看了一会,才缓缓道:“倒也不至于,这么多的路他断的了吗?你看,这有座山,是必经之路,他如何阻断?在看这,这城池虽防守严卫,但凡事都会有他疏漏的地方,这条路虽然看起来不好走,实际上却是有可能突破的。” 王秦深谙他的能力,也知道他向来喜欢走险路,擅长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此时还是有些担心,追问道:“既然他们做了准备,这城必定不好攻,我们如何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攻破城池呢?倒不如,从这走,虽然绕了些路,但较为稳妥。” 楚沉夏摇了摇头,指了指地图上的山,沉声道:“你看这山,朝西而坐,将鲁国与南宋划分开来,只是山前还有一条江,要想过山,首先得过江。” 看了一眼王秦,又指了指江道:“我先前派去打探江边消息的士兵汇报,江边并无重兵把守,只有寥寥几人在那巡逻,可想而知,他们必定是料想我们会选择翻山,在那里设了陷阱等我们去自投罗网。” 王秦托腮凝思,目光一紧,来回踱步后,才问道:“依你这么说,他们的重兵全在山上了?那城池岂不是非常好攻?” “不,一点也不好攻。”楚沉夏淡然道。 “那你……”王秦十分不解地看向他,路明明是他自己选的,这会儿竟说不好攻。 “城是必须攻的,因为山后是陷阱,我们大费周折后跌入陷阱,定会损失不少兵力,到时候再回过头去攻城,就来不及了,倒不如一开始就选择攻城。”楚沉夏按了按手中的剑,目光起起伏伏,似乎在想什么。 “那你觉得此番用什么方式攻城才为上策?” “上策没有,下下策倒是有不少。”楚沉夏朝他狡黠一笑,王秦十分好奇地“哦”了一声,便饶有兴趣地看向他。 “攻城锥。” 王秦听到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不解道:“攻城锥有什么奇特之处吗?这难道不是行军攻城历来使用的东西吗?” “我需要攻城锥稍作改变,头部,安装金属头,用来增强威力,外部披有防箭的披盖,可以阻挡防守士兵的箭雨。”楚沉夏目光一闪,将心中所想尽数勾勒出来。 “好!这个主意十分好!”王秦听了十分兴奋,大笑了两声,却又停了下来,迟疑道:“只是,这个具体的该如何制造?又要造多久?” “统领放心,我与士兵连夜赶制,肯定来得及,毕竟只是在外面加些东西,哪怕做的粗浅些,我想也是足够用了。” 王秦不住点头,说道:“那就照你说的去做,一旦做好,即刻发兵攻城!” 楚沉夏行礼欲退下,王秦却叫住了他,原本以为他会追问些什么,却没想到,他问了一个与攻城无关的问题。 “沉夏,你有没有觉得太子对皇位并没有兴趣?” 也是这个问题,问的楚沉夏心中一震,脚步随之一滞,那些支持刘衍的臣子们如今大多与王秦想的一样吧,着实是刘衍始终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迟早有一日会弄得所有支持他的人寒心。 “敢问皇子中有哪一个对皇位没有觊觎之心呢?殿下表面虽然淡然,但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猜不出来,也不敢妄加非议。”楚沉夏难得严肃地回答道。 王秦见他神色凝重,顿时觉得自己方才所问已经超出了礼法,忙道:“的确是我说错了,不该妄加非议,多谢提醒。” 翌日,一起床王秦便得知攻城锥已于昨夜造好,穿戴好一切兴奋地观看了之后,便集结军队准备下令攻向城池。 这个时候,楚沉夏却不见了,将士们紧握手中的刀矛,蓄势待发,却见王秦迟迟不下令,顿时有些疑惑,士兵们诧异地交头接耳,不知发生了何事。 一旁的士兵上前轻声道:“统领,辰时了。” 王秦抬眼看了看天,咬牙下了决心道:“不等了,众将士听命,即刻出发赶赴徐池!” “是!” 鲁国果然重视这座城池,城门被攻破两回,却又被鲁国士兵合力关上,城门间的尸体足足堆了一地。 全民皆兵,是走到了怎样绝望的尽头,才会连老弱妇孺都顽死抵抗? 久攻不下,一场大战从巳时打到申时,整整僵持了七八个小时,列行军死伤无数,而它徐池的弓箭想必也库存不多了。 王秦勒马,转身看着面前血腥的场面,只觉得眼前所到之处皆是血色,难闻的血腥味几乎令他作呕。 “哗啦”一声巨响,不远处的林子里忽然飞出一群鸟雀,数量之大,令人咋舌。 从众人头顶飞过,直直往徐池中飞去,厮杀的士兵都不自觉地停下动作,怔怔地抬头看着天。 方才明亮的天,被这一群鸟雀挡的严严实实,大地瞬间沦为一片昏暗,伴着无数的鸟叫声,天空又恢复了清明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众人觉得重得阳光的感觉是那样的舒服,低头间见到持刀而立的敌人,心头不由得漾出一丝无奈。 战乱之中,何谈阳光? 鸟雀飞过之后,一小队人驰马从林间钻了出来,马鞭之迅捷,蹄声之急促,又令众人怔了一怔。 很快,鲁国的人反应过来,不断往城门退去,城墙上的火箭随之而来,王秦的马头被火箭射中,马登时发起狂来,一下子将王秦从马背上甩了下去。 一地的箭和刀,王秦想着这回跌落马背,轻则擦伤,重则被马踩死在蹄下,稍有不慎,还会被围过来的鲁兵杀死。 意料之中的落地,终究没来,他只来得及听到一声马嘶,随即手臂被人牢牢抓住,整个人一下子被提了上来。 待坐上马背,楚沉夏已跳了下去,竟将自己的马让给了王秦,一边与鲁兵持杀,一面高声道:“统领,快让众将士撤退吧。” 王秦有些犹豫,攻城攻了这么久,两军都在撑,看谁先倒下,这个时候贸贸然撤退了,不是给了鲁军一个大好机会? 说不定再撑一会儿,那鲁军就不行了呢?想到这里,王秦并没有照楚沉夏说的去做。 反而高举手中的刀,不惧飞来的箭,扬声道:“杀!” 第九十六章 屠城纷争 眼看王秦策马奔向城门,楚沉夏忙奔向他,想要追上他,却被涌过来的鲁兵牵制住了。 “王统领!快回来!”楚沉夏一面厮杀,一面高声唤道。 可是王秦这个时候跑远了,哪里还听得到他的声音,就算听得到,他心意已决,也只会装作没听到。 越来越多的列行军跟着王秦朝城门跑去,在众人合力之下,终于用攻城锥将城门攻破。 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以及无数人的惨叫声。 在火光漫天中,一群士兵被冲飞到半空,又重重落下,断手残臂一时间漫天飞舞,城门内传来此起彼伏的求救声,以及冲天的火光。 雀杏是捕取来自城中的鸟雀,然后以中空的杏子装入燃烧的火种艾草,等到黄昏时利用其返巢的行为,将火种带至徐池粮仓。 楚沉夏得知徐池盛产硫磺、硝石等易燃之物,方才消失不见就是与众人去捉鸟装草去了。 徐池城墙上都堆满了稻草与硝石,方才用带火的冷箭攻杀列行军,此刻也受了一回被自己害死的滋味。 鲁兵这时候明显都有些力不从心,纷纷往城内退去,楚沉夏借着这个空档,冲到了城门口,找寻了许久,都未找到王秦的尸首,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楚沉夏紧紧闭眼,为如此良将湮灭而感到伤痛,一只焦黑的手忽然抓住了自己的脚腕,楚沉夏心中一惊,条件反射便将那人一脚踹开了。 那漆黑的人闷哼了一声便没了动静,楚沉夏定睛一看,忙矮身将他扶起来,探了探他的气息,不由得大笑,回头对着不远处几人高声道:“快过来,统领受伤了,快将他抬过去!” 手忽然被王秦狠狠按住,楚沉夏不解地低头看他,只听得他极为艰难地开口道:“这里……这里就拜托你……你了……” 他的脸也被窜出来的火苗灼伤了,一对眼睛血红地瞪着,看起来十分骇人,楚沉夏目光一跳,反握着他的手,坚定道:“你放心。” 待亲眼士兵将他抬走以后,楚沉夏才重新奔进了城内,城内的景象远比城外惨烈的多。 成堆的尸体,血就从那里流出来,不是红的,而是黑色的血,那些人的尸体简直不能被称之为尸体,乍眼看去,几乎没有一句完整的尸体。 那些血肉模糊的东西看得楚沉夏心口一抽,随即吃痛跪倒在地,一旁的士兵忙扶着他,紧张道:“没事吧?” 楚沉夏借着手中的刀不让自己彻底倒下去,因为用力,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口中满是腥咸的味道,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在吃人肉,吃的是这些惨死之人的尸体。 这样惨烈的事情,竟是出自他的手,刘彧说的没错,这条路,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有些时候你要付出的代价比死亡还大。 想来也是可笑,自己从小便立志做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不成想,却接受不了死亡的血腥与残忍,宁愿委身做一个谋士。 而刘衍,皇子出身,却只想做一个将军,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保家卫国,做一个铁血铮骨的汉子,无心朝堂上的权谋相争,更对天子之位噗之以鼻。 他明白,现在的厮杀只是为了他日一统天下,万民归心,战事永歇而作铺垫,楚沉夏咬牙站了起来,一扫身后的士兵,只觉得他们脸上并没有过多的喜色,而是无尽的茫然。 这些年,战争连绵不断,是时候该停下来了,看来辅佐太子登基刻不容缓。 “他们没有地方去,出了徐池就是太罔,太罔之后的几座城池相通,因此十分易攻,直攻到黄陵,便是太子所在之处了!”楚沉夏将大概形势讲了一讲,望了一眼远处在死人堆里捡尸体的士兵,吼口滚动了两下。 又说道:“重伤的全部留守徐池,不要勉强自己,其他的跟我乘胜追击!” 果然如楚沉夏所料,太罔之后的城池十分容易攻,鲁兵节节败退,到了东湘却怎么也不肯退了,大有誓死撼城的意思。 黄陵城内的刘衍与其大军察觉到援兵已经来了,与楚沉夏所带领的列行军将鲁兵左右夹击,即使他再顽固拼命,终于还是死在了这种夹击中。 两军汇合,终于将黄陵彻底占领,然而这疲惫劳累的一天终究还是没结束,王秦说出了一道皇帝口谕。 出征前,皇帝亲自召见他,告诉他,倘若成功占据黄陵,万万不可如上回那般心软,必须屠城,以保后顾无忧,如此一来,鲁国才是真的灭亡了。 刘衍与楚沉夏自然不肯,可这毕竟是皇帝的意思,不从,便是违抗旨意,听从,这一城池内的百姓岂不冤死? 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没忍心下这样的决定。 黄陵大捷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建康,同时,皇帝还收到了刘衍亲自书写的一封信,信中大意是请皇帝放过这些无辜的百姓。 皇帝骂了一句“愚蠢”便指派庆王带兵前往鲁国行屠城一事,庆王知道刘衍忤逆了皇帝的意思,便想牢牢抓住这次机会,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 沿着胡河往青州走,到了徐池之后,不由分说,便将一城百姓尽数诛杀,有留守的列行军士兵提出疑问,一律被杀。 太罔、滁州、南浔……庆王所到之处,屠杀无不例外,一座座城池短短几日间都变成了死城。 直到庆王到了东湘,刘衍才听到风声,惊骇不已,想要阻止却晚了一步,东湘全城百姓已经被屠杀了。 黄陵是鲁国仅剩的一个还有百姓的城池了,当他们听说庆王如此骇人听闻的行径,大乱了起来,只乱了半日,又都平静了下来。 庆王一到黄陵,还未下马停歇片刻,就指挥身后的士兵,挨家挨户屠杀,不准放过一个活物。 刘衍带着众军将庆王众人逼出了黄陵城,看到庆王脸上得意的笑容,刘衍恨不得扑上去将他碎尸万段。 这个时候,忽然有人跌跌撞撞冲出来,猛地跪在地上,又惊又骇道:“殿下!那些人全部都死了!” 刘衍不解,问道:“什么人?你说清楚些。” “黄陵的百姓全都死于家中,卑职带人挨家挨户去看了个遍,无一例外,全都死了,墙上都用血写着,南宋必亡。” “什么?!”刘衍一下子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就近跑进一家酒馆,只见里面的人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胸口都插着匕首或者刀。 头顶的血似乎凝固了,刘衍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与跑进来的楚沉夏擦肩而过,拔过身侧的佩剑,直往外跑去。 楚沉夏反应过来,想拦下他,却没拦住他,视线在地面匆匆一扫,忙跟了出去。 庆王见刘衍气势汹汹冲向自己,手中的剑更是招招凶险,一面吃力应对,一面哀声问道:“皇兄,你这是干什么?我只是遵从父皇的旨意罢了,再说了,黄陵的百姓又不是我杀的,他们是自缢,怪不得我啊。” 他越说,越激地刘衍怒气往上窜,手中的剑也就更加不受控制,几招便将他从马背上打落下来。 庆王在地上翻滚了两下,一骨碌爬起来,还未站直,背后已受了刘衍一剑,如果是方才是不安与紧张,此刻才是真正地与死亡相对。 那么多士兵竟没一个上来救他的,庆王见面前的人牙关惊讶,星目含威,刘衍的脾气他十分清楚,知道他确有杀自己的意思,闪身避开一剑,忙求饶道:“皇兄,皇兄,饶过我吧,我错了,皇兄,皇兄……” 刘衍根本不听他的,脑中只有那些成堆的尸体,无法想象他竟能将一个国屠杀了,剑飞快地朝他劈去,他的手臂,大腿,胸口,都已受了不少的剑伤。 一柄刀忽然横空飞来,刘衍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去挡,这才看到楚沉夏的脸,还未开口,便听楚沉夏压着声音道:“殿下,你冷静一下!” “我怎么冷静?他杀的是一个两个人吗?这种事情全九州有几人干得出来?!鲁国的百姓就不是人吗?他们饱受战争荼毒,家人离散,生活贫苦,最后还要落到这样一个下场,但凡有心的人怎么能下这样的手呢?!”刘衍怒目而视,逼得那些将士没有人敢抬起头看着他。 楚沉夏一把按住他的手臂,压制眼中的悲伤与痛苦,竭力镇定道:“殿下,还请你以大局为重,庆王如何处置,皇上自会发落,还请殿下不要冲动,只会害了自己。” “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城内列行军忽然齐声高呼,这一声高呼总算是让刘衍心中的怒火降下去了一些。 “啊!”刘衍一声怒吼,将手中的剑硬生生掰断了,断剑飞向庆王,在他惊骇的目光中,深深插入他身旁的墙壁,剑身颤抖长鸣。 庆王的心在停顿了片刻后,又急促地跳了起来,目光紧绷,想起方才的场景,仍然心有余悸。 看着刘衍的背影,怔在原地,反应不过来,直到刘衍忽然顿住脚步,恶狠狠地转头看他,他才目光剧烈一跳,回过神来。 “你给我滚回建康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第九十七章 太子有难 “太子殿下。” 楚沉夏找了他许久没找到,竟没想到他跑到了屋檐上。刘衍背对着他,望着远处一座座城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子殿下。” 楚沉夏又叫了一声,有种你不应声我就不说正事的意思。 刘衍依旧没回,楚沉夏没有再叫第三次,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楚沉夏准备离开时,刘衍开口了。 “我真后悔生在帝王之家。” 楚沉夏垂眸看着脚背,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笑,带着嘲讽道:“殿下觉得生在帝王之家是令殿下不愉悦的罪魁祸首吗?” “难道不是吗?我宁可做个普通人,而不是在朝堂与人勾心斗角,虚与委蛇,在战场与人厮杀,斩人首级。”刘衍转头看他。 楚沉夏在他旁边坐下来,看着远处数不尽的屋檐,轻声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九州大陆很快就会掀起逐鹿之战。殿下既然不忍万民受这池鱼之灾,为何不做好自己的本分?将来登上天子之位,清昏官,诛反臣,为天下苍生谋福。” 刘衍转过去看他的脸,慢慢转了回来,垂眸看着自己的膝盖,有些失意道:“你说的这些,谈何容易?如今,我已经快被这些勾心斗角,战场厮杀搞得崩溃了,你知道吗?光这一年我杀的人,就是我前几年征战沙场的百倍之余,我时常做梦梦见我从死人堆里往外爬,那死人堆由千万人堆积而成,无论我怎么爬都爬不出去,想来都十分可怖。” “既然爬不出去,那就不要爬了。”楚沉夏接话道。 刘衍眉心一皱,侧脸看他,他正摩挲着衣袍上的花纹,无视刘衍的目光,声音飘渺道:“殿下只有登上皇位,他日一统江山,黎民百姓才是真正的解脱,不用再受离火的荼毒。一味的逃离并不能改变什么,殿下知道吗?朝堂局势一夕万变,殿下再这么下去,那些支持的殿下的人一定会另寻他人,而其他的皇子也会跃跃欲试,一场夺嫡之战就从展开,兄弟反目,到时候死的人只会更多。” 楚沉夏忽然起身,对上夕阳微微眯着眼道:“殿下怎能因心中一点不舒服,就要放下手中的权势,想要周身而退,退一步说,殿下有可能从这乱世中抽出身吗?殿下既然怀有爱民之心,无法亲视百姓之苦,就该拼尽所有,为百姓博这乱世中的一世平安才是。” 楚沉夏说完,低头去看刘衍,见他一脸的怅然若失,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心头便生出一丝怒意,强压下去后,才沉声道:“我的这番话,还望殿下明白,这就先退下了。” 楚沉夏飞身跳下屋檐,却没看到身后那人缓缓抬起的双目,眼眸中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耀耀生辉,令人无法直视。 刘衍握紧双拳,紧跟着跳了下去,目光触到不远处的一个白色背影,不由得陷入沉思,护天下苍生一世周全? 脚步声忽然从一侧传来,刘衍见是裴叔东,见他神色有些不佳,朝他走了两步,问道:“怎么了?” “皇上命你急速回建康。”裴叔东将一份函件递到他手中。 函中说,高娴妃病重,想见他一面,刘衍的心陡然一跳,唤了声母妃,就奔了出去,奔到宫门口,见到驰马而来的左震,才惊觉自己一时心急连马都未牵。 左震纵身下马,欲行礼却被刘衍拦住,刘衍言简意赅道:“告诉楚沉夏,我奉父皇之命回建康了,让他务必处理好城中一切事务。” 左震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面前人影一闪,翻上他的马往远处奔去了,见他孤身一人,忙招手唤过自己的几名亲兵,叮嘱道:“你们几个听好了,追上殿下,一定护殿下周全,殿下要是出了什么事,回来看我饶的了你们?” “是。”几人利索地翻身上马,往刘衍的方向追去。 这才放心地去找楚沉夏,半路碰见裴叔东,便一道去了。 楚沉夏听说此事十分吃惊,掐着手指算了好一会,才惊呼道:“不对!建康与黄陵之距,遥之又遥,既然这不是急函,那自然是早于庆王出城前发出的,为何庆王没有对刘衍提及只言半语?我越想越不对劲,你这信函是谁交给你的?” 裴叔东听他这么说,也觉得事态有些严重,想了片刻,才道:“就……就是一个普通的士兵啊,我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楚。” “不行,我放心不下,我追上去看看。”楚沉夏说着就往外走。 左震连忙拦下他,打包票道:“没事,我派了亲兵与殿下一同去了,我那几个士兵训练有素,又极为可靠,是不会出什么错的。” 楚沉夏眉间的紧张没有放松半分,摇头道:“不,我必须亲自去看看,我放……” 左震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他道:“殿下说了,让你处理城中一切事务,你走了,我们几个大老粗该怎么办?要去也该是我去,你就别操心了,我去你总该放心了吧,别说你连我都信不过?” 见楚沉夏眉心没有舒展的意思,左震叹了一声,继续道:“这样吧,我带上三百精兵如何?” 裴叔东接到左震的眼色,忙跟着点头附和道:“我觉得这样已经是万无一失了,再多带两百精兵吧,就这样吧,你快去吧,别耽误了。” 左震应了一声,趁楚沉夏还没动作,一股烟就跑了出去,楚沉夏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仍然不安道:“我总觉得事出蹊跷,心中有些不安。” 裴叔东不以为意地朝他走了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乱想了,不会有事的,庆王的人马都在我们的监视下,搞不出什么动静来。” 楚沉夏目光一紧,脑中似乎有了答案,却又说不出来,怔仲间,裴叔东已大步出了房间。 不对劲,这不对劲,一定是不对劲的。 无奈,这几日各种事务缠声,楚沉夏忙得昏天黑地,竟是一点也抽不开声,刘衍那边的消息也一直没有传来,他一方面庆幸,一方面又十分担忧,没有消息真的是好消息吗? 微微出神,又将头埋于各种文件书函之中,两道眉毛紧皱不已。 一个满身污血的人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旁边的士兵一下子都围了过去,只见那人缓缓抬起右手,吃力地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来。 “殿下有难,快派人去救他。” 话一说完,他脑袋一沉,便垂了下去,人群中不知是那个眼尖的士兵认出他来,高声呼喊道:“是左将军!左将军!” 裴叔东在他床前不断踱步,时不时懊恼地叹息,待许大夫退下来,忙截住他问道:“如何?他几时能醒?” 许大夫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左震,无奈道:“这个不好说啊,轻则两三日,重则半月,这……” 还未说完,便被裴叔东一把揪住了衣襟,对上他惊恐的脸色,威胁道:“想办法让他醒来,你知不知道殿下现在还等着我们去救呢,要是被耽误了,你负责吗?” 楚沉夏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安抚道:“他医术有限,何必为难他?事态紧急,我先带兵沿着路去找殿下,你等左将军醒了之后,得到殿下所在之处,带兵来援助我们,如何?” “也只能这样了。”裴叔东咬了咬牙,忿忿松开了手,末了,还不忘加一句,“你这医术和孙大夫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楚沉夏挑了几名骑术精湛的骑兵,朝着刘衍的去路,一路追去。 遇到分叉路口,难以决策时,楚沉夏往往翻身下马,仔细观察地面的足迹和草是否倒下。 在这些痕迹中,楚沉夏发现一个惊人的问题,这些脚印中竟有大部分是人的脚印,他知道左震带领的五百精兵是骑兵,都是骑马的。 那这些看起来新且多的脚印是哪里的?看这脚印竟是从黄陵东湘方向来的,难道是庆王的人? 不对,庆王的人在裴叔东的监控之下,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异动,而且脚印又浅又乱,不像是披胄穿甲、训练有素的士兵的脚印。 楚沉夏只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庆王屠城,遗漏了一些人,那些人偷偷藏身伺机报复,想将刘衍诛杀。 想到这里,楚沉夏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手中的马鞭奋力挥下,只愿快些赶刘衍身边,倘若刘衍死了,好不容易维持的艰难局面就要失控了。 这天下,也再无第二个仁君。 血色残阳,照在一行人上,蹄声滚滚,扬起尘土万千。 行到修文县前的一处湖边,众人不由自主勒住了马,只见湖上飘了不少士兵的尸体,看样子死了最少一日了。 楚沉夏轻蹬马腹,驱使马缓缓前行,视线在湖中不断打量,终于捕捉到夹在其中的几具尸体。 是鲁国百姓的服装,都是男子,大多年过三载,只是为什么那么多士兵的尸体在湖中,难道是手无寸铁的鲁国百姓将他们赶尽杀绝?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一群百姓定非常人,这样多的杀伤率,不是训练过的杀手组织,谁又能做到将精兵杀死呢? 楚沉夏马鞭一抽,沿着湖岸,往远处赶去,不知道刘衍能不能撑到自己去救他? 第九十八章 悬崖峭壁 奇怪的是,路上再没见到一具尸体,楚沉夏猜测尸体全被他们抛到了水中,以此来断绝救兵追寻。 又行了一段距离,一干人在双路口前停了下来,楚沉夏见这两个方向的路口都有不少血迹,顿时明了,这又是那些人使的迷惑计。 这其中一条路沿着湖笔直往前,另一条则蜿蜒曲折,大有进山的意思,楚沉夏粗粗计算湖上的尸体数量,断言道:“沿着湖继续走!” 胯下的马又“腾腾”跑了起来,楚沉夏注意到路边的草上有拖拽过的痕迹,与心中的想法更为符合,不由得加快马速。 不远处,似乎有个人立在那儿,一动不动,看他一身甲胄,应该是左震派出去的兵。 身后几人无不跟着楚沉夏将注意力放在那人身上,殊不知,马蹄下已生出万分恶。 几条长绳忽然从地上跃起,紧绷如棍,一下子将楚沉夏和几人的马绊倒了,几人全都从马背上重重坠地。 楚沉夏扶着腿起身,一旁的士兵忙高声问道:“你的腿要紧吗?” “怕是断了。”楚沉夏龇牙咧嘴一番后,拖着腿走了两步,扫过众人的脸,问道:“大家都没事吧?” “有事,还是大事。”一个声音忽然飘来,却不是在场的几人在说话。 一个士兵有些害怕地望了望四周,鼓足勇气回应道:“你这厮躲起来干什么?有本事出来,别……” 几支冷箭同时飞向人群,其中一支就牢牢钉在他的吼口,随即一个人从树上跳了下来,他手执一柄玄色宝剑,爽朗大笑了几声。 “你这厮,该死,该死。” 话音刚落,众人身后又跳出来一人,竟是沈之卫,他缓缓走近楚沉夏,眼神晦暗不明,但脸上那一丝憎恨之意却遮也遮不住。 他的视线从楚沉夏的脸上转到腿上,冷笑道:“你们南宋残忍暴虐,总有一日会遭到报应。” “殿下呢?”楚沉夏拧紧眉头,紧张看他。 沈之卫来回走了两步,抬头笑道:“死了。只要他死了,你们南宋就会乱成一锅粥,至于你,早就该死了,要不是你在刘衍身旁出谋划策,鲁国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我们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无论有没有我和殿下,你们复国的希望也是极其渺茫的,想要借助鲁国复国,简直是愚蠢。”楚沉夏扶着腿朝他走了一步,言辞中不掩嘲讽。 “就算我们复国无望,你们南宋也休想逃过,如今战乱四起,你们南宋竟实施这等暴戾手法,我看这天下还有几个人愿意跟随你们!” 楚沉夏苦笑了一声,垂眸看着自己的腿,没有作答,余光所见,路旁的树丛中忽然钻出许多人,在沈之卫的一声号令下,全都冲了过来。 沈之卫缓缓抽出刀,指腹轻轻划过刀身,目光忽然就闪过一丝沉痛,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下一刻,他眼中便只剩下戾气了。 楚沉夏面对他的进攻,保持下盘稳住不动,手中的刀飞快地抵挡进攻,两人势均力敌,一时僵持住了。 楚沉夏的刀法讲究快准狠,而沈之卫则注重力度,每一刀下来,楚沉夏都有些吃力,但只要一得机会,楚沉夏便飞快挥舞手中的剑,拼命进攻,令他只顾阻挡,无暇进攻。 手握玄色宝剑的男子见沈之卫有些吃力,纵身一跃,就赶过来帮忙,楚沉夏见他来势汹涌,手中的剑又使得十分漂亮。 楚沉夏一眼认出他是南派剑法的彭州程实,想到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程实皱着眉心,疑惑道:“你他娘的笑什么?” “哈哈哈。”楚沉夏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了出来,出言激他道:“我笑你爱上男子不自知。” “你说什么浑话?我程实心中早有中意的姑娘了,你休要胡言乱语!”程实听了这话有些不爽,剑身灌注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楚沉夏一面吃力应对,一面说道:“桃花娘子,堂堂七尺男子身高,怎么可能是女子?他腰背皆粗,坐行豪放,唯有那张桃花脸迷惑了你们,真是枉费了你们对他的一片情深似海。” 程实嘴上不断喊不可能,但凌乱虚发的剑招已经出卖了他,沈之卫见状忙安抚他道:“你干什么?别听他胡说两句,就信了他,他就是盼着你自乱阵脚。” 程实反应过来,忙点头笃定道:“对!沈大人说的对!你一定是在使诈!” 楚沉夏摇头干笑了两声,十分同情地看着他道:“他左手臂上有一枚红痣,是与不是?什么宫砂痣,简直是笑话,那还是我给他描上去的!你还不信吗?他脖子后面有颗黑痣,不知道你瞧见了没有,那不是画的,是他自己生的,不偏不倚,正好生在耳后。” 这些若非近距离瞧见,他又怎么可能得知?程实果然又不镇定了,想起曾经的种种疑惑,现在终于得到了解释,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 手中的剑灌注所有力量,猛地一劈,将楚沉夏和沈之卫同时震退了好几步,转身就要走。 沈之卫叫也叫不住他,索性随他去了,楚沉夏却不这么想,若是程实嫌丢脸,将此事埋于心中不再提起,倒也罢,就怕他一时气结,将桃花娘子是男儿身说了出去,将来必定给景旡招来不少麻烦。 想至此,手中的刀狠狠一掷,朝着程实飞去,程实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一下子趴倒在了地上,看样子应该是气绝了。 沈之卫见他掷出了手中的刀,目光一闪,有些不解,他将与自己厮杀的兵器都扔了,那还如何是自己的对手? 怔忡间,楚沉夏已经从腰间摸出一柄匕首,沈之卫的目光更紧了,这么一柄破匕首,或许都称不上匕首,倒像是孩童的玩物。 “你也太狂傲了。”沈之卫回过神来,手中的刀稳稳当当向他砍去。 “唰”地一下,眼前闪过一个人影,自己的刀便结结实实落在了地面,剧烈的震动几乎震裂他的虎口。 身后袭来一阵阴风,沈之卫心中大惊,还未回头,方才自己所不屑的那柄匕首已由自己后背贯穿而入,直击心脏。 “这不可能,你的腿……”沈之卫缓缓转头看他,视线落到他身上,心中顿时涌出怒意来,和着鲜血从腹中吐出。 楚沉夏站得笔直,无惧他仇视的目光,将他背后的匕首一下子拔了出来,血跟着落了一地。 “你……你卑鄙小人,南宋……南宋江山,一定会亡……一定……刘衍已经死……死了。”沈之卫捂着胸口,脸上十分痛苦,眼中却是掩不住的笑意,目光一震,便往楚沉夏倒来。 楚沉夏闪身一避,腿脚哪里有受伤的迹象?从沈之卫手中夺过剑,冲进人群,将那些人尽数诛杀了,原本想留一个问问,但见到他们手腕上特殊的符号时,便知无可能问出什么来。 再次翻身上马,往来时路退去,待重新回到方才的分叉路口,楚沉夏迅速调转马头冲了过去。 沈之卫是刻意在那等自己自投罗网,那殿下只会在另一条路上,他做这么多,只为杀了自己,楚沉夏心中略微有些异样。 殿下说的是对的,战场总是令人厌恶的,但是,只有忍着厌恶撑下去,天下黎民才有一线生机。 路到后面,已是无路,到处是石头堆成的地面,马无法前行,众人只好下马前行。 行到一处极小的崖缝时,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却不是士兵,楚沉夏以此推断,当时刘衍一定借着地形带兵奋力一战,应该也是竭力一战。 走出崖缝后,面前的路总算大了一些,两侧都是高耸的悬崖,两侧都有尸体,向上望去,甚至连悬崖中间横生出来的树上都挂有尸体。 “殿下他们有可能走投无路,登上悬崖了。”楚沉夏扫视四周道。 “啊?!”士兵们跟着抬头,刺辣的眼光使人睁不开双目,但依稀看得到崖顶,高耸入云。 “快去看看地面的尸体,有没有活的。”楚沉夏率先跑到一侧去,有些尸体已经摔裂了,死相十分惨,这也符合了楚沉夏方才的猜想。 目光在崖壁一扫,忽然顿住了,一枚碧落的玉佩在阳光照射下通透极了,那黄色的穗子随风飘荡,楚沉夏一勾手便将它取了下来。 是殿下的没错,楚沉夏心中一喜,徒手便攀上了岩石,地面的士兵纷纷效仿,带伤的士兵有不少,因此没爬几步便跌了下去。 楚沉夏见状回首道:“你们去找通往崖顶的路,记住,一定要找到殿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众士兵应声后便跑出了楚沉夏的视线。 只爬了一会,楚沉夏已是热汗淋漓,手中也是湿汗不断,手中一滑就要跌下去,还好勾着横生出来的树枝,侥幸没有掉下去。 楚沉夏借着树枝的离稍作休息,见到不远处树枝上挂着一人,心想他或许还没死,又朝他爬了过去。 此人头发都散落了下来,将脸掩盖的严严实实,腿上中了一支箭,血已经不流了,看样子,受伤也有一段时间了。 楚沉夏探过他脖颈,见他还有气息,忙轻拍他的肩膀,低声唤道:“醒醒,醒醒。” 那人身躯一震,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便再无动静。 楚沉夏低头望去,又抬头看了看,自己和这士兵正好处在这不高不低的崖壁中间,如今可真是上不去也下不来啊。 第九十九章 定居黄陵 面前的人忽然又动了一下,似乎想撑起身体,细小的树干却经不起他这番折腾,几乎要断裂。 楚沉夏的目光在他露出的手臂上一顿,一道伤疤从手腕延生到手背,足足有两寸长,他不止一次在刘衍的手臂上看到。 “嘎登”一声,树枝应声而断,刘衍的身体顿了一顿,就要往下坠去,楚沉夏忙伸手将他提住。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所攀附的岩石微微松动,楚沉夏灌注力量紧紧握住岩石,以防掉下去。 可岩石到底还是彻底松落了,楚沉夏被刘衍的重量带着一下子往下坠去,整个人贴着岩壁,连衣袍都蹭破了。 刘衍已经受了重伤,这回再掉下去就是必死无疑,想到这里,右手成鹰爪状,深深嵌入了崖壁之中。 一颗心还未放下来,余光便见到一支冷箭朝自己飞来,如果避开,那箭便会刺到刘衍身上,如果不避,那自己的手臂就会被箭穿刺而过,难保抓不住刘衍。 犹豫间,箭已经刺进楚沉夏的手臂,血瞬间从手臂涌出来,楚沉夏却还紧拉着刘衍不放,绷紧的肌肉如撕裂一般的疼痛。 楚沉夏吃痛喊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受了声音的影响,刘衍竟然缓缓抬起来头,藏于乱发中的一双眼,虽疲惫无神,却闪着一点星光。 只不过下一秒,楚沉夏的手一滑,再无力气拉着刘衍,眼睁睁看着他往崖下坠去。 眼前所见忽然变得模糊不清,楚沉夏瞥了一眼手臂上的伤,看到黑色的箭头,意识也越来越不清楚了,没入岩石缝隙中的手到底还是滑了出来,整个人失控往下坠去。 青草独有的气味不断往鼻子里钻去,楚沉夏觉得似乎有风吹过,脸上暖暖的,眼前似乎有人影闪来闪去。 缓缓睁眼,见到的却是绿萝衣衫的女子,对上自己的目光,她脸上登时生出一丝喜意,招手对身后的人道:“若渝,快来,沉夏醒了。” 听到她熟悉的声音,楚沉夏也忍不住勾起嘴角,又将眼睛缓缓闭上了,随即听到她十分失望的声音。 “怎么又晕过去了?” “半容,过来看看殿下吧,殿下的气息太弱了。” “这些箭上都有毒,沉夏中的毒浅些,殿下中的深些,所以沉夏才会比殿下醒的早些,你不用担心,殿下肯定会没事的。” 楚沉夏听着她们二人的对话,勉力想让自己醒来,眼皮重的根本抬不起来,心头似乎有根弦绷着,让他无法安心睡下。 到底还是睡了过去,等他再醒来时,人已经在马车上了,自己靠在半容的肩头,而刘衍则坐在自己的对面,由若渝扶着。 马车颠簸了一阵后,楚沉夏才缓缓起身,试图调息,半容已将一碗汤药递到了面前。 楚沉夏接过去喝了几口,又有些昏昏欲睡了,侧过脸看着半容道:“你这什么药?为何我喝了总有困倦之意?” “这是安宁的药,有助于缓解伤口的疼痛,你伤口撕裂的太大,如果处理的不小心,极有可能会溃烂。不,不是极有可能会溃烂,是一定会溃烂,过些时日还要将这些死肉割去。” 半容讲的极其详细,作为一个大夫,她丝毫没有顾及到作为伤病者的楚沉夏听到这些是什么感受。 楚沉夏倒也没有什么大反应,只是将那晚汤药放至一边,抬头看向若渝,轻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若渝盯着楚沉夏的眼眸,没有回话,楚沉夏正诧异,一旁的半容已经代为回答道:“若渝说殿下有难,所以我们就来了,来的路上,见湖边都是尸体,便一条路一条路地找,终于让我们找到你们了,方才崖边还有人放毒箭,被若渝一掌劈死了。” “哦?”楚沉夏侧目听完半容的话,又将目光移到了若渝脸上,若渝却恰好避开他的目光,直视前方没有说话。 楚沉夏自然是有疑惑的,若渝身在建康如何得知刘衍有难?依照她们的赶路速度,只怕多日前便得知了风声,可那会儿殿下好好地在城中呆着,又哪里来的难? 越想越不对劲,楚沉夏甚至有了一个极大的猜想,这件事情是若渝的父亲,江城盟主一手策划的,若渝得到消息,便带着半容奔到鲁国来救人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江城盟主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他又是为何人办事?庆王?刘彧?还是鲁国?吴国?甚至是北燕?魏国? 这些都不得而知,楚沉夏心中的寒栗不觉四起,往后每一日的路只怕会越来越难走,看上去平和的地方往往暗藏杀机。 而南宋,即将迎来一场血雨腥风,无人能逃及牵连。 刘衍醒来的时候,说不了多少话,只是说了几句,遭人埋伏,士兵与他交换衣服,引开敌人的注意云云。 在床上躺了几日,刘衍的意识才彻底恢复过来,皇帝的圣旨也在这个时候到了。 刘衍暂代鲁国公一职,打理鲁国上下,与此同时,永明也被送到了鲁国,大家见到永明的时候,都没有说话,饶是前些日子与永明不合的刘衍也不敢对上她的双眼。 擦身而过时,永明仅仅是风淡云轻地说了一句话,“我到底还是回来了。” 若渝见刘衍脸色翛然变色,不知永明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但看着永明的背影时生出的竟也是同情的神色。 “原清,你看这莲花池,还同从前一模一样,你看呀,你看,是不是一样?”永明捂嘴笑了一声,又伸手往池中一指。 原清哭丧着一张脸,泪水早已在眼眶中打转,只是强忍着,见到她这幅模样,忍不住颤声道:“公主,你别这样,原清害怕。” 永明渐渐止住笑容,脸上登时又回到了面无表情的神色,目无焦点地看着池中盛开的莲花,语调飘渺道:“我有那么多机会杀他,可我却没有这么做,结果,父皇死了,哥哥死了,鲁国千万子民死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的懦弱和愚蠢,我是鲁国的罪人,呵,哪里还有鲁国呢?鲁国已经亡了。” 原清小心地走近她,牢牢握住她的手腕,目光坚定地看着她道:“只要公主不死,鲁国就还没亡。” 永明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话居然是从一个十二三岁的女童口中说出,看向她的目光一震,嘴张了张,竟没说出话来。 她明白原清的意思,可她并不想这么做,缓缓摇了摇头,便往自己曾经的寝宫走去。 陆执等永明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才偏头问道:“殿下,回去吧?你伤还没好,不该下床的。” 刘衍不为所动,扶着柱子咳了两声,沉声道:“我对不住她,那样天真活泼的姑娘被我硬生生逼成了行尸走肉,以后宫里的东西,选最好的送到她那里去,衣食无缺是我唯一能补偿她的了。” “啊?”陆执有些吃惊,见刘衍投来视线,忙解释道,“殿下,她可是鲁国的公主,当初殿下与她成亲,是没有办法,后来是为了权衡鲁国太子的势力,如今鲁国差不多覆灭了,还留她一个亡国公主干什么?殿下,当心死灰复燃啊!” 刘衍虚乏的目光忽然一凛,重重责备道:“胡说什么?!她一个弱女子能搅出什么事来?我连他鲁国都能灭之,还惧她一个多病的公主不成?以后说话前,想想清楚,免得祸从口出。” 陆执放开扶着刘衍的手,惶恐着行礼,连连道:“是卑职的错,是卑职错了,还请殿下责罚。” “你站在这风口做什么?”一个女声忽然从身后飘来。 刘衍回身去看,见是半容,忙笑道:“孙大夫,是我的不对,我这就回去了。” 半容却没陪着他笑,一张脸紧绷道:“你难道不知道这次的伤牵动了旧伤,你再这样不听劝,你这条腿,我是绝对救不回来的。” 刘衍动了动左腿,确实有些痛,但并不影响他的行走,还想出言反驳一二,可见到她的脸色,还是忍了下来,做出一脸受教的样子,在陆执的搀扶下缓缓往大殿的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半容,半容受意,朝他走了两步,却见他有些犹豫,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 半容见他这个样子,顿时想起了那日他要自己做他侧妃一事,忙绷着脸道:“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吧,有什么话以后说也来得及。” 刘衍挥了挥手,陆执也是明眼人,缓缓松手,站到了稍远处,背对着他们,尽量不打扰到他们。 “你老实告诉我,永明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半容惊觉他不是那个意思,脸上现出几分窘迫,可看到他眼中真真切切的担忧,又有些喜意,却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如果我能知道,也许就能令她多活几日了。” “多活几日?”刘衍重复问道。 半容点了点头,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目光一震,沉声问道:“她能活在这世上的时日竟是用区区几日来计算?” 她依旧茫然地点了点头,同样失意道:“公主这些年过得十分不容易,我都不知道她死里逃生了几次,她现在这个情况,我每天晚上都很担心,我怕她第二日醒不来,再也看不到阳光。” 半容仔细打量刘衍的神色,心中微微一动,脱口问道:“殿下对公主这般关心,怎么从前那样待她?” 刘衍猛地抬眸看她,眼中带着怒意,沉声道:“我关心她是因为她是太子妃,而不是因为她是永明,你明白吗?” “明白了,殿下问也问了,该回去了。”半容再次催促道。 第一百章 负气驰马 楚沉夏明白,皇帝急着将刘衍留在鲁国的用意,虎破一案,皇帝深知刘衍脱不了干系,群臣的意见他也无法视若无睹。 将他派到鲁国,做个鲁恭王,乃是明贬暗升,群臣见他如此包庇太子,自然不会再说什么,说到底,皇帝内心还是十分疼爱他的。 如今只要将鲁国治理好了,等将来回了建康,刘衍便有了与其他皇子对抗的实力,这种力量大到令其他皇子无论如何也反抗不了。 在黄陵,意味着一切都要从头开始,皇宫的人比东宫多了几倍有余,鱼蛇混杂的更加,楚沉夏和刘衍也更为小心翼翼。 最令人头痛的便是,鲁国是一座空城,无人的空城,如何能令它强大起来? 在楚沉夏的建议下,刘衍发出了告示,凡是一年内生子的奖励房屋一间,生女的奖励田地一亩,三年内生子的奖励牛三头,铜钱一贯,生女的奖励猪三头,米十斤。 告示一出,齐国和南宋的百姓纷纷涌到了鲁国,大多是一些清贫人家,这样的好处他们活了这么久还从未听说过,虽然有些怀疑,但终究抵不住这诱惑。 一时间,鲁国便热闹了起来,刘衍整日批阅奏折忙得焦头烂额,楚沉夏也没闲着,亲自带着百姓下地,传授播种之法。 时间荏苒,转眼间,过去了三个月,虽然刘衍远在黄陵,对建康的局势却十分了解。 自己走后,庆王慢慢坐大,甚至权倾朝野,不知父皇是年纪大了糊涂了还是庆王掩饰的太好,居然对自己手上流逝的权利不作为。 三个月以来,许多位大臣接连被庆王诬陷,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皇帝还是听信了庆王的话,半句话都未令人反驳,直接将他们贬到了鲁国。 刘衍有些担忧皇帝,楚沉夏却十分开心,这几位大臣都是十分有才干的良臣,独善其身不与人为伍,当初在建康时挖都挖不来,如今竟然送上门了,岂不乐哉? 刘衍听完楚沉夏的解释,内心喜忧参半,一方面是喜皇帝对他如此疼爱关心,并未真正放弃他,另一方面是担忧皇帝如今在建康的处境,他真的不知道庆王会不会举兵谋反。 加上这些贤臣,仅仅这么些时日,鲁国就已被治理得颇有成效,一座死城竟然成了一座活城,消息传到建康的时候,除了皇帝比较欣慰,庆王等人颇为眼红。 刘衍顿笔抬头望着殿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执小声提醒道:“殿下?” “哦,没什么,你让沉夏过来。”刘衍回过神,又接着低头写。 按照礼法节制,服侍刘衍的人应该是内监才是,可他却让陆执留在了自己的身旁,无论刘衍在哪里去干什么,身侧总是立着陆执。 有几位大臣实在忍不住,提了一回,那陆执倒是颇为大义,拍着胸口说要去净身,把刘衍吓得不轻,刘衍自然不会让他去净身,对诸位大臣解释了几句,便不再提起此事。 听到脚步声渐近,刘衍快速写文最后几个字,将笔轻轻一放,才扶袖而起。 “殿下。”楚沉夏正欲行礼,被他以手势制止了。 刘衍走下台阶,十分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来,跟我走。” “敢问殿下,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楚沉夏试探着问道。 刘衍疾走的脚步忽然顿住了,侧首看他道:“我们什么时候这么生疏了?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什么规矩什么礼法,你放在眼里过吗?现在我们一起经历过生死了,你反倒摆出这幅样子来,实在叫人看的心里不顺。” “殿下现在是鲁恭王,虽然只是暂代,但到底也是一国之君,君臣有别,倘若我现在还同从前一样,对殿下没规矩,大臣们看了会笑话轻视殿下的,殿下不正是树立威信的时候吗?”楚沉夏说话的语气十分温和,俨然一副臣子口气。 刘衍心中仍然不顺,但被他这一席话又堵得说不出话来,怔忡了半日才道:“那这样吧,人前你我君臣相称,人后你拿我当朋友看,这样总行了吧。” 楚沉夏目光闪了一闪,忙行礼道:“是。” 刘衍见他仍旧行礼,也不想再说什么,手臂朝他肩颈一勾,笑道:“骑马去?这么多日子,我的手都快要写断了。” 不等楚沉夏答应,刘衍又回头对陆执道:“前几日不是有人送来了几匹良驹吗?我倒要看看是他鲁国的马厉害还是我南宋的厉害,你去安排一下,我们一会就到。” “殿下今日的奏章批阅完了?” 勾着他脖子的手不动声色地抽离,刘衍一面往前疾步走去,一面笑道:“不要这么扫兴嘛,先去骑马,骑痛快了,就算今日我通宵达旦,也会将奏章批阅完的,我先去换衣服。” 楚沉夏颇为无奈地追上他的脚步,不由得细细打量起面前这个人来,纵然衣袍黄龙缠身,头戴通天冠,乍一看十分有帝王的样子。 可是,他浮躁的眼神将他出卖的一干二净。 骑马场上几匹良驹早已等在那,其中有一匹性子十分烈,一旁的马夫拉也拉不住他,竟被它拽着走。 看马的宫女公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知是谁见到刘衍,惊呼了一声后,都跟着行礼,刘衍示意他们无须多礼,瞧着那马夫滑稽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笑,围观的人这才又笑了起来。 这么多人,只有一个人始终没笑,楚沉夏目光在人群中一一扫过,又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刘衍,一道眉毛便拧了起来。 一个君主在众人眼中竟没有半分威信,将来又该如何行事? 马夫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被卷入马蹄之下,尖叫声四起时,才让楚沉夏回过神来,令他更生气的是,刘衍居然闪身进到了马场中,将马夫一下拽离了马。 烈马腾腾地跑了起来,刘衍见状疾步追去,抓了好几次都没有抓到缰绳,样子自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楚沉夏清晰地听到周围都是刻意压下去的笑声。 “殿下当心!” 身旁有人高呼了一声,楚沉夏偏头去看,果然是陆执,于是两道目光灼热地射在他脸上,陆执却不知,等刘衍抓住缰绳一跃而上时,带头鼓掌叫好。 楚沉夏眉心登时拧的更紧了,他刘衍是当街耍猴吗? 陆执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缓缓偏头,对上楚沉夏怒视的目光,心口一惊,马上有回了头去,暗暗想着,我不过是叫了一声好,何至于此? 烈马十分难驯服,刘衍好几次险些被马从马背上晃下去,好不容易将烈马驯服,在众人喝彩声中缓缓驰马而来。 “沉夏,这马还不错,虽然比起腾云差了些,但偶尔骑一回,也够了,你要不要试试?”刘衍一边用手给马顺毛,一边不经意问道。 楚沉夏紧绷着脸回道:“我今日有些累了,不想骑马,殿下也该乏了,早些回去才好。” “诶,我难得骑回马,这么多天,筋骨都要散了,可得趁着这次好好痛快一回。”刘衍从陆执手中接过青草,十分高兴地喂给马儿吃。 “殿下!”楚沉夏这声呼唤几乎是从胸膛中跃出来的,语气十分恳切。 刘衍登时怔住了,朝他望来,却见他低着头,马舌舔过他的手心,刘衍回过神来,低头痴痴地喂马吃草,一言不发。 闻讯来看刘衍骑马的半容和若渝刚挤进人群,就被奇怪的气氛惊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咳,难得殿下今日兴致这般好,你就不要阻止他了,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陆执连忙跳出来打合场道。 楚沉夏抬眼看这刘衍的侧脸,明显捕捉到他眼皮重重一跳,无声行礼后便朝人群外退去。 半容忙跟了上去,若渝见刘衍也往他们离去的方向望去,忙牵过旁边的一匹马,翻身上马道:“殿下可否与我比试一场?” 刘衍点了点头,也不等若渝喊开始,脚往马腹重重一蹬,就朝远处奔去,若渝目光一跳,连忙挥着马鞭赶上去。 一路跟着刘衍,却发现他跑出了马场,竟往宫门奔去,那些侍卫显然有些慌乱,皇宫中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到了宫门口连停下的意思都没有,直直往宫门蹿来。 若渝跟的十分紧,见那些侍卫都拿起了刀,怕刘衍换了装,又骑得快,那些侍卫认不出来,忙高呼道:“你们都退下,他是太子殿下。” 刘衍出了宫门,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直骑到古湖附近,若渝才赶上刘衍,将他拦下来,温声劝道:“殿下,回宫吧,天色不早了。” 刘衍冷冷看了她一眼,调转马头竟往荒郊奔去,荒郊泥土松乏,半颗树都未生长,一年四季妖风四起,误入荒郊的人多半出不来,实在是危险。 若渝忙跟上去,急呼道:“殿下,我们回去吧,那里太危险了,殿下!” 连呼数声,刘衍都没有反应,就在若渝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忽然说道:“你回去吧,凭我在沙场多年的经验,这么一处地方还奈何我不得。” “殿下现在掌管鲁国,要是出了一星半点事,我无法想象后果,鲁国现在可是跟殿下紧紧系在一起啊!” 刘衍一扬马鞭,胯下的马跑得格外地快,一下子就将若渝的马甩在了后头。 若渝一面疾追,一面后悔,方才挑马时应该留心一下,挑匹烈马,这样的话早就拦下殿下了。 ; 第一百零一章 出走荒漠 若渝索性纵身跃下马,撕下一片衣角,绑于附近的一株枯树上,随即又利索地上马,朝远处苍茫一片的暮色奔去。 若渝一路寻着马印追下去,追了一路,待终于见到那马时,马背上哪里还有什么人? 四周除了马印没有半只人的脚印,方才只顾追着马印,若渝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是有多么的糟糕。 西北荒漠,峡谷深深,风沙肆扬,砂砾飞滚,目光所触之处都是成堆的石块和山头。 此刻抬眼,太阳正处在西面的位置,过不了多久,就会跌到山头后面去,若渝知道,倘若天黑了,那这里就会真的成为魔鬼的地盘。 只是沙漠这么大,她根本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去找,仅凭着直觉便往西面而行。 就在她往西行了一段距离后,刘衍从东边的乱石林出来了,手中抓着一大把枯草,见到自己的马旁边多了一匹马,急忙打量四周。 刘衍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内心有些焦灼,自言自语道:“都说了我没事,非要跟着来,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吧。” 心里埋怨,脚步还是忍不住是朝西走了去,只走了几步,便见她垂头丧气地往这边走来, “殿下。”若渝见到他十分吃惊,脸上随即闪过欣喜之情。 刘衍正想过去,却见她身侧的石头上盘着一条蛇,扭动着身子,似乎蠢蠢欲动。 若渝听到“呼呼”声,觉得诧异,忍不住侧目看去,只见那蛇已经竖起了身体,颈部膨胀似乎要发起攻击。 在刘衍的惊呼声中,若渝却十分镇定地抽出剑,十分精准地往飞来的蛇身上一划,蛇顿时变成三截,坠入了地面。 刘衍咽了咽紧张的口水,忽然觉得面前的女人比毒蛇还要可怕,因此也没有再向前走,而是丢下一句“我们走吧”,就转身往回走。 若渝利索地将剑入鞘,跟了上去,上马前看到他手中的枯草,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这是什么?” “荒漠里的一种草,我不过是借机出来散散心,带些草回去,你至于那么紧张吗?你看这荒漠,延绵万里,一旦进去,出来的几率小之又小,我也只敢在入口附近逗留一会罢了。还有刚才那蛇是有剧毒的,你胆子也太大了,稍有不慎,被它咬伤,那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下回记住了,不要意气用事。”刘衍趁机说了她几句。 语气虽有责备之意,但若渝听着却觉得十分舒心,忍不住笑了笑,跟在他身后,悠然自得地骑马。 回到宫中后,陆执就迎了过来,两人说说笑笑便往大殿内走去,只见楚沉夏如木桩一般杵在殿门前。 刘衍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陆执意识到不对劲,也停止了说笑,看着刘衍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楚沉夏,心里忽然隐隐有些不安。 “殿下回来了?”楚沉夏作揖行礼,语气不咸不淡地令人摸不清他是什么心思。 于是刘衍也不咸不淡地回了他一个“嗯”字,说完就径直从他身边越过,往殿内走去。 “殿下。”楚沉夏喊住他,却没有回过身来,始终背对着他道:“我有些话想对殿下说。” 刘衍也未回头,冷声道:“不必了,我今日很累了,等下还要批阅奏折,怕是没有时间和你闲聊了。” “殿下,我保证这不是闲聊,事关重大。”楚沉夏终于回过身,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陆执十分为难地看着二人,怕楚沉夏真有大事要说,不由得提醒刘衍道:“殿下。” 刘衍侧首看了陆执一眼,无奈道:“好吧,你跟我进来,陆执你在外面候着。” “是。”两人同时应声。 刘衍自然知道他没有什么大事要说,进了殿只管顾自批阅奏折,眼皮半分都未抬起来看他。 过了半晌,才听楚沉夏轻声问道:“殿下今日玩的可痛快?” “还好。” 楚沉夏又一次问道:“殿下知不知道宫女公公私底下都喜欢议论殿下。” “随他们去。” 楚沉夏吼口滚动了两下,沉声问道:“国库已经所剩无几了,殿下又知道吗?” “我知道。” 刘衍终于停笔抬头看他,不耐烦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这与我骑马纵乐有什么关系?国库空虚,我与众大臣每日都在商讨,希望能想出一个好的办法来,眼下,鲁国正是缺人的时候,你要我如何凭空变出一堆钱来?” 未等楚沉夏答话,又补充道:“你最近的作风与那些老顽固的大臣是越来越像了,无论我做什么事都要我以君王的身份去看去做,还没等我做上天子之位,我就要被你们逼疯了。” “殿下觉得累?想要放松?”楚沉夏听了他的话,觉得十分失望,但还是压着胸口的气,心平气和地问道。 “自然累,难道一个君王连享乐的自由都没有吗?” “殿下,我阻止你并不是不想让你享乐放松,任何一个人的弦绷久了,迟早是要断的。我只是希望殿下竖立帝王该有的威信,不要让整座宫殿的人看轻殿下,亲民爱民是殿下的天性,可是倘若没有王者之风,谁会来尊崇殿下?” 刘衍将手中的奏折一合,放于一旁,音调有些飘渺地不着地,“我总觉得,这些日子改变了很多东西,你们都变了,我身边每个人都在变,只有我一个人还和从前一样,不知道是我跟不上你们的步伐,还是我和你们之间有了彻底的鸿沟,你们说的我都不愿意承认,尽管你们说的很对,对的让我哑口无言。太快了,这一切都来的太快,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这一切就不容分说地跌进了我手中。” 刘衍翛然起身,轻轻抚过桌案,沉声道:“沉夏,你知道这些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吗?纵然那么多的人为了龙椅争得头破血流,可我真的不想,一点都不想坐到那个位子上去。太高了,也太孤独了,我现在逐渐感受到这种感觉了,我不想为了一个我不愿望坐的位子,而失去我视若生命的自由。” “殿下要自由?普天之下,哪个人不是身不由己?自由?尤其是皇室的人,天生就没有自由可言,殿下既然享有普通人没有的生杀予夺之权,就该为此付出一些代价,算作是公平的交易。”楚沉夏字字如钉,犀利回道。 刘衍紧盯着楚沉夏的眼睛,脸颊处的肉跟着一跳,楚沉夏正视他投来的目光,坚定道:“倘若牺牲殿下一个人的自由,来换取天下千万子民的性命,殿下也不愿意吗?” “我如何做得到?正是因为被你们寄予如此厚望,我才日夜觉得不安,我怕我做不好,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天下黎民。”刘衍悠悠叹了口气。 “我坚信殿下一定能做到的。”楚沉夏十分笃定道,惹得刘衍心中也充满了斗志。 一阵急促得脚步声忽然传来,陆执冲进来道:“殿下不好啦,据士兵来报,有一大群百姓拿着斧头去劈山了,还有一群不知从哪里来的大队人马往荒漠去了。卑职听说,是去找什么宝藏了,卑职还听说,前几日就有人无意挖到了一些,这才惹起的一片风波。” “宝藏?”刘衍下台阶,走至他面前,惊奇道,“什么宝藏?竟惹得百姓这般疯狂?” “卑职不知。”陆执摇摇头。 “这……”刘衍习惯性地转头看向楚沉夏,楚沉夏接住这一眼,仔细思量了片刻,才道:“有没有宝藏,我不知道,但长此以往,百姓只想着靠挖宝藏发大财,就无心耕种,倘若无人耕种,殿下定能猜想到这结局。” “那我派兵守住山,不许百姓去挖。”刘衍试探着问道,还未等楚沉夏回答,他自己就先摇着头否决了。 拦又哪里拦的住?再说了,总不能终日让士兵守着山过活吧,黄陵的士兵本就没多少,禁军回去复命之后,偌大的鲁国只剩十万列行军。 每个州设一些兵力,到了黄陵就没多少了,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哪里有这个闲工夫,派出那么多人去守着一座空山。 “这个谣言,还是尽早破除的好。”楚沉夏提醒道。 刘衍在殿内来回踱步,紧皱的眉头半分都舒展不开来,不知来回了多少步,忽然停下来,喜道:“不如我们也去挖宝藏吧?” 陆执马上反对道:“殿下,不过就是一个谣言,干嘛浪费这时间精力呢?等日子过去几天,百姓挖不到宝藏,自然就晓得回来了。” 刘衍不语,看向楚沉夏,楚沉夏果然赞同他道:“殿下的提议也不是不可行,毕竟除了百姓,还有另外一队不知名的人跑到荒漠里去了,想必也是听到风声赶过来的,保不准,还真有宝藏。可以一试,找到宝藏正好可以充国库,就让我和若渝去找宝藏吧。” 陆执挠了挠头道:“可行吗?这凭空来的消息,百姓们疯了,你怎么也跟着疯了呢?” “就照沉夏说的去做吧。”刘衍干脆道,末了又补了一句道,“还有,我也要去。” ; 第一百零二章 碧玺疑云 立冬那日,建康城内十分热闹,皇帝亲率三公九卿大夫出郊迎冬,又赐百官冬衣,可谓盛德如水。 寻宝的事情正好撞上立冬,因此便耽搁了下来,刘衍原本以为皇帝会借着这个日子将自己召到建康去,圣诏却始终没来。 更令他忧心的是,这个时节正是秋收冬种最好的日子,可那些百姓都不顾家中田地,赴山挖宝,简直疯了一般。 无奈之下,刘衍命陆执带兵将百姓驱散下山,并保证,一旦找到宝藏,定会与百姓平分。 百姓虽不大相信,但也惧怕官兵,只好就此作罢,老老实实回家收粮食,为寒冬做准备。 黄陵的天气冷的十分快,昨日里衫还是褥袄,今日却需穿棉袍了,永明更是早早地披上了裘衣。 刘衍十分心急,立冬刚过,就要带兵到荒漠中去,陆执按照吩咐,挑选出了一披精兵,每个士兵都披袍带枪的,看似准备的十分充足。 荒漠中的风如刀子一般割过众人的脸,生疼生疼,半容也在这次行进的队伍中,两只手不断搓着,似乎是要从中获取一丝温暖。 刘衍和楚沉夏同时注意到她,因刘衍在骆驼上,下来要废一些时间,便被楚沉夏抢先过去了。 “你还好吧?”楚沉夏抓过她的手,只觉得寒意透过手心往身体里蹿来,不由得暗暗打了一个寒颤。 “我……我没……没事。”半容几乎是抖着嗓子说完这几个字。 楚沉夏见她哆嗦得厉害,忙将自己披着的外袍解下来,披到她身上,轻声责备道:“你说你跟来干什么?我们这次去荒漠可不是儿戏,搞不好,连命都会丢掉。” 带着他温度的外袍终于令半容有了一些理智的意识,将外袍拉得更紧些,才道:“你们要是出了什么事,还不是得靠我这个医神来救你们?大不了,大不了就一起死。” 楚沉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紧走两步,又赶到了刘衍身旁。 “去取我的裘衣来。”刘衍侧首吩咐陆执,又转首望向远处,装作不经意问道:“她怎么样?” 楚沉夏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当即回道:“没事,她很好。” 说话间,陆执已经小跑着过来,将手中的裘衣递给刘衍,刘衍却没有接,目光在楚沉夏脸上一顿,温声道:“给他。” “啊?这……”陆执看了一眼楚沉夏,又低头看着手中的裘衣,为难道:“殿下,你这次出行可就带了这么一件裘衣啊,要是给了楚沉夏,那殿下穿什么?” “让你给你就给,这么点冷算什么,我久经沙场,不惧这点严寒,当日行军作战,比这苦多了,也不见你对一件裘衣计较。”刘衍仍然望着远处,没有回一下头。 陆执轻叹了一声,便将裘衣递到了楚沉夏手中,楚沉夏倒也没推辞,接过之后就披上了。 “那儿有人!”一士兵惊奇道,手指指向不远处的一个黑点。 左震率先跑了几步过去,不一会又跑了回来,对着刚才那士兵赞许道:“小子,好眼力,我走得那么近,才看清他是一个人,不过已经死了。” “哦?”刘衍也有些惊奇,下了骆驼之后,跟着众人一起走到了那人所在之处。 他身上并无伤口,只是口耳鼻处皆是沙粒,大约是被沙子掩埋,窒息而死。 “你们看,这里也有尸体!”跪在地上的陆执正奋力刨沙子,沙堆中露出一双显眼的手来,一旁的士兵都加入了刨沙的队伍。 不一会,竟挖出二十来具尸体,死状都差不多,身上没有伤口,他们穿的都是极为普通的黑色衣袍,因此无法猜测他们的来历。 “这些人应该是前几日进城寻宝的那一批,遇上风沙,就被埋在这里了。”陆执笃定道。 刘衍起身望了一眼四周,点头同意他的说法,“我们已经到了荒漠中心了,这里十分危险,风沙不定什么时候会来,大家要时刻提起心来。” “是!”众人齐声应道。 “啊!”一声惊呼在众人齐声后发出,众人不由得四处找寻声音的来源,只见一士兵整个人陷入了沙中,正不断往下陷去。 最近的士兵忙赶过去拉他,自己却不慎也陷了进去,旁边的几位士兵忙朝他二人赶过去。 却听到楚沉夏一句疾呼:“都别动!慢慢退回来!” 停止脚步的那刻,他们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脚下的沙子似乎是移动的,心里也有些害怕,此刻也不敢说话,缓缓移动脚步,不断向后退去。 其中一名士兵大概觉得退的差不多了,一时松下心来,猛地回身跑了两步,原本坚实的沙地忽然一陷,他与那几个士兵一下子陷了下去。 “快走!”楚沉夏见沙地陷的越来越大,忙抓过半容,半拉半拽地拖到了另一处山坡上。 从山坡望去,沙子已经漫到他们的胸口了,他们似乎在不断挣扎,下陷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殿下,那几个兄弟怎么办?”陆执有些着急。 “没办法了,流沙本来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是陷进去之后,你越是动弹,下陷的越快,而且根本没有人力气大的能将他们拉出来,只能靠自己慢慢爬出来。”楚沉夏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陆执瞟了一眼楚沉夏,嘀咕道:“你早说啊!” 随即,向前走了两步,高声呼喊道:“喂!你们别乱动!越动陷得越深!” 可那边的几人却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似的,双手不断撑在沙子上,想要借此脱身,最早的那名士兵此刻已被沙子掩住了整张脸,只留出小半个盔甲。 陆执快要急疯了,用尽所有力气大喊道:“快停下来!别动了!” 刘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别白费力气了,这么远,他们根本听不见你在说什么,荒漠中,五十步之外,就再难听到一丁点声音。” 陆执因大声呼喊涨红的脸此刻却变成了铁青色,目光在刘衍和楚沉夏身上来回打量,最后落在楚沉夏脸上,激动道:“既然你早就知道这么危险,为什么殿下说要来的时候,你没有出声阻止?殿下要是出点什么事,我们该如何是好?!” “我倒是想拦,拦的住吗?”楚沉夏不咸不淡地回答。 “你……”陆执咬牙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刘衍打断,“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来都来了,继续赶路吧。” 精兵们不约而同望向了方才驻足之处,那里哪里还有什么人?一大片暮色与周围的沙地融为一体,四下又归于沉寂。 顿时没有了刚进荒漠时的那种雄赳赳气昂昂的冲劲,脸上、眼中全是失意和淡淡的悲切之色。 忽然间,狂风四起,天色也跟着暗了下来,路是走不下去的了,况且众人也都乏了,只好先找个地方,过了今夜再说。 极其幸运的是,没走多久,队伍就进到了绿洲附近,那里有一个天然的湖,一群人看到湖时,如同饿狼一般奔了过去,趴在湖边大口大口喝水。 夜幕降临的非常快,万里无云的夜空上方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星星,星光闪的众人眼前一晃,几道白光忽然从夜空中划过。 半容十分欣喜地追了两步,喜道:“你们看,多美啊。” 令人惊奇的是,片刻内,接连不断的白光一道接一道闪过,夜空仿佛下起了星星雨,大家都被这美丽的景色吸引住了,白天的心情也被暂时忘记了,只顾着抬头看天。 “离珠、十二国、天渊、九坎、斗、尾、心、房……”楚沉夏看得忘乎所以,不自觉地说了出来。 “你在说什么?”半容回过头来问道。 “哦,没什么,就是一些星象,荒漠真是观星象的好地方,许多星象是城内难得一见的。”楚沉夏回答她的时候,目光始终牢牢落在头顶。 半容见他如此专心,也就不再打扰他,坐到了刘衍身旁,见他眉头紧缩,不由问道:“殿下怎么了?这么美的景色都不看,是有心事?” 刘衍应声抬眼,对她温和一笑,也跟着抬头看天道:“没什么,就是有些困了,这里的景色果然别致,这一趟没有白来。” 只看了两眼,很快地又低下了头,双目无神地摆弄着面前的火堆,那边观察星象入神的楚沉夏忽然转头看了一眼刘衍,对上半容的目光,给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笑容。 刘衍忽然起身,陆执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要跟着他,刘衍忙轻声阻止道:“我就是去那边走走,不必跟来。” 暗藏在袖口中的手牢牢紧握,触碰到袖口中的冰凉之物,目光便多了几分沉痛,母亲当初将碧玺交给自己,说的很清楚,这碧玺是他们蒙古族世代君王的象征。 可是,从那几具尸体中搜出来的图纸,为什么与碧玺上的图纹一模一样?这绝不可能是巧合,难道,荒漠深处宝藏所在之地,是蒙古军藏身之地? 刘衍的脚步越发沉重,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些人到底是谁?到底是来寻宝的还是假借寻宝之意想……想做什么呢? 第一百零三章 琅琊王氏 “殿下……” 刘衍听到有人跟了过来,将手中的碧玺不动声色地收好,回转过身,温声道:“若渝?有事吗?” “我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若渝紧紧盯着他,神色异常紧张。 刘衍心中十分惊奇,忍不住道:“你向来干脆爽快,不是这般纠结之人,到底何事,你说就是了。” “我……”若渝吸了口气,却只吐出一个字,竟是多一个字都不行。 刘衍见她如此为难,当下也没有兴致追问,摆了摆手道:“算了,要是你真的说不出口,我不听也罢。” “是。”若渝正要退下去,忽然又抬眼问道:“殿下,敢问,你对江城的看法如何?” “这就是你的难言之隐?”刘衍诧异道,见她眼中的纠结未曾淡下去半分,就知道自己问错了。 果然见她摇了摇头,刘衍便点了点头,猜测她的难言之隐定和她问的有关,因此十分认真回答道:“你父亲坐拥江城势力,江湖上的许多能人异士也被你父亲尽收囊中,倘若我能得到你父亲江城盟主的帮助,这天下自然也会更安定些。” 若渝目光一闪,正要开口,刘衍却忽然极轻地叹了一声,随即道:“可是,你父亲的心思我实在猜不透,他助我还是助他人,亦或者退隐,这些我都不得而知。只是,不论将来谁执掌朝廷,江城盟主这么大的势力,威胁太大,用或者不用,势必都会被人盯上,想必你自己心里也十分明白,这也是事实。” 若渝点了点头,显然十分赞同他的这番说法,现在的天下就像一池水,表面平静无异,水底下却已掀起了各种漩涡,天下归一,是迟早的事。 他们琅琊王氏生于前朝,兴于前朝,势力流传至今,无人可动摇半分,加之王铨鸣又占据了江城盟主之位,江湖上的势力大到可以用只手遮天来形容。 自从一年前,王铨鸣派她相助刘衍,至今都未指示过她,起初,她并未在意,只是时间久了,到了眼下,她不得不担心起来。 若是父亲,真心助刘衍,倒也顺了她的心意,倘若不是,那她又如何自处,若是再让她背地里捅刘衍一刀,简直是为难她。 现在,她也摸不清自己的父亲到底在想什么,可出现在荒漠之上的不速之客,确实像是她盟中之人,说与不说,着实为难。 “殿下……”若渝又重新唤了他一声,紧张到吞口水,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刚才那几具尸体,似乎是我盟中之人。” “是你们的人?”刘衍目光不由得一紧,暗暗吃惊了一番,紧接着追问道:“他们来干什么?” “我不知道,可看到他们,我也很意外。不过,既然他们也来这荒漠寻宝,想必传闻是真的。”若渝面上风轻云淡,心口却跌撞的起劲。 刘衍舒了口气,轻拍她的肩,故作轻松道:“也好,到时与盟主的人马汇合,说不定能事半功倍,你叫沉夏来,我有事和他商议。” “是。”若渝轻声应下,内心仍然不安,她坦诚告知,就意味着将一直站在刘衍那边,她不知道她这么做是对还是错,自己这样做是不是会打乱父亲的算盘。 刘衍显然也在思考她的话,可脑海中楚沉夏的那句话却抹之不去,琅琊王氏,倘若不除,总有一日会聚以蝼蚁之势,倾巢而来。 “殿下。”楚沉夏见他出神,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刘衍抬眸见是他,两眉却拧的更紧了,惆怅道:“方才若渝告诉我,那几具尸体是她盟中之人,虽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听若渝的意思,他们琅琊王氏应该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楚沉夏抿唇不语,足足想了片刻,才答道:“据我所知,若渝这两年并没有和江城的人有过半分接触,王铨鸣想做什么,她并不知晓。她这么说,无非是因为殿下,大家都看得出来,若渝喜欢殿下,她自然希望琅琊王氏可以为殿下效力。可我们不能就此掉以轻心,我还是当初那句话,他日殿下登基,琅琊王氏一日不除,江湖就永远不会平静。” “其实……事情也不一定会到那么糟的地步,如果他王铨鸣真心实意为我做事,不一定非要赶尽杀绝,再者说,利用他的势力,还能为我们省下不少心力。” 刘衍突然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因为若渝的关系还是真的想动用琅琊王氏在江湖上的势力。 楚沉夏深深看了刘衍一眼,沉声道:“就算他愿意助殿下一臂之力,恐怕为的也是扩大势力,将来大权在握,还会听殿下的吩咐吗?他想助谁登基就助谁登基,他想废谁就废谁,而且,我们目前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为前朝做事还是为南宋做事。将若渝送到殿下身边,也只是借此告诉天下人,他琅琊王氏是为殿下做事,可实际上,他从未实质上的帮助过殿下,徒有一个助殿下的名头罢了。” 夜风如刀吹过,刘衍不自觉拉紧了衣襟,回头朝远处的人群遥遥望了一眼,十分惋惜道:“难道,将来有一日,我和若渝一定要刀剑相伐吗?我已经害的一个女子国破人亡了,如今又要去害另一个女子,我……” 话说到一半,他顿了一顿,又继续道:“难道就没有用他琅琊王氏势力的两全之策吗?这样的势力弃之可惜,倘若我们想办法收用,或许局面就会变得明朗一些。” “殿下。”楚沉夏提高音量喊道,对上他的目光,冲口就道:“殿下最好不要有这样的想法,他琅琊王氏是什么人,与各种势力做斗争,近百年来屹立不倒,哪怕在晋国经历灭朝之后,也能保持不倒,势力反而越来越大,殿下要是说这是因为他们独善其身,我可不信。” 刘衍的嘴动了动,楚沉夏却丝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继续说道:“琅琊王氏不能留,必须将他们连根拔起,希望殿下考虑清楚,我先退下了。” 还未等他走出两步,扎营处传来一阵叫声,刘衍忙赶上楚沉夏的脚步,与他一同跑向营帐。 刘衍见面前的人都跑来跑去,甚是烦心,目光扫到半容身上,忙迎上去问道:“怎么了?” 走近了才看到,半容跪在一士兵面前,那士兵面色通红,口吐白沫,竟是中毒了,半容着急地为他把脉,根本没空回答他。 白色的帐篷上忽然爬上了许多黑色的虫子,众人皆是一惊,都跟着往后退,刘衍见半容没有注意到,一把将她拉起,往后跑去。 “取火来。”楚沉夏一边拿火奋力杀虫,一边又叫众人来帮忙。 一些虫子滚到半容面前,半容正想蹲下身去观察,却被刘衍紧紧拽着,半容用脚触碰了两下,紧紧盯着刘衍道:“已经死了。” 刘衍脸色一白,放开了抓着她的手,楚沉夏急忙跑了过来,喘气道:“都没事吧?我看这虫是从红柳那边爬过来的,看来我们今夜是不能在这扎营了。” 半容翛然起身,捏着手中的虫子给楚沉夏看,“这是草爬子,不仅吸血还有毒,与我们上回在溪边遇到的疥虫,有过之而无不及。” 举着火把的士兵陆续跑了过来,问刘衍那些受伤的士兵该如何处理,刘衍看向半容,想问问她的意思,却见她摇了摇头。 “他们中了毒,这里有没有能治他们的草药,十二个时辰内必死无疑。” 刘衍望着不远处的几人,语气变得有些沉重,“他们大限将至,我们没有丝毫办法,也只能将他们丢在这了,我们走吧。” “可我们的东西都还在帐篷里呢。”一名士兵驻足望着帐篷,十分不舍。 的确,帐篷里有水,有裘衣,甚至连兵器都在帐篷内,就这么走了,难保能活着走出沙漠。 楚沉夏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沉声道:“这样吧,我和几个兄弟去拿,殿下先和众人退到安全的地方去吧,记住,不要靠近有红柳的地方。” “欸……”刘衍将手往他肩口重重一搭,待他回过头来,才叮嘱道:“你小心一些,如果真的拿不到,就算了。” 楚沉夏心里明白不拿就是等死,嘴上却老老实实应了下来,半容忽然大步走到他身边,笃定道:“我和你一起去,保证把东西拿回来。” 刘衍、若渝和楚沉夏几乎同时反对道:“不行,太危险了,你得跟我们走。” 半容将手从若渝手中抽回,笑道:“我对这种虫子很是了解,你放心,它咬不到我的,而且它们怕火,没事的,真的,你放心。” 不等若渝反应过来,已经反身朝帐篷处跑去,楚沉夏心口一惊,忙追上去,其他几名士兵也忙赶上去。 “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等他们回来了再去找安全的地方。”刘衍吩咐着,目光始终落在那逐渐远去的火把上。 刘衍看着那几个小小的火光不断地蹿来蹿去,正凝神担忧时,一阵风忽然刮过,那些火苗登时倾向了一边,眼看就要被吹灭,火苗忽然又回了过来,众人都暗暗捏了一把汗。 第一百零四章 奇人力士 东西最后都被顺利地拿了出来,半容仔细检查后觉得没有异常,众人这才舒了口气,翻过一座座山丘,重新找了落脚点。 天很快就亮了,刘衍第一个起来,其他人见殿下都起身了,忙跟着起身,刘衍扫过众人的脸,疲惫无疑,看来这一夜,谁也没睡好。 “好在骆驼没事,殿下用过早饭,我们继续赶路吧。”陆执将手中的一个饼递到刘衍手中。 刘衍接过去,掰了一半递给了半容,温声道:“我吃不了这么多,拿着吧。” 半容道过谢,便接下了,视线在人群中一扫,最后定在楚沉夏身上,正要走过去。 适时,陆执下令出发,若渝见她傻站在原地,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跟上。 “殿下,看这地图,我们应该往西南方向走,这红点标记的地方是不是就是他们口中的宝藏所在之地?”陆执将羊皮地图在手心摊平,正想擎起来方便刘衍看,刘衍却摆了摆手。 “这地图上总共有三四个红点,总不可能都是藏宝地吧,你看看红点附近,东南方向,有一个小黑点,我觉得那才是藏宝之地。” 陆执依着他的话去找,果然找到了,不由得赞叹道:“神了,这地图殿下昨夜只看了一会,就记得这样牢,连卑职拿着看都没发现的小黑点,殿下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话音刚落,楚沉夏眼皮一跳,朝刘衍投来一个视线,刘衍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淡淡道:“我猜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应该是地图上的红点,虽然我们一开始确实是往西走的,但与地图比较起来,应该是迷失了方向,倒也误打误撞,现在应该往东北方向走。” 陆执将地图反复地看着,不明白刘衍究竟是如何看出走反了,皱着眉心疑惑道:“东北方向?那不是反方向吗,走的可是来时的路啊。” “就听殿下的,往东北方向走,既然殿下说我们误打误撞,走错方向了,那么往东北方走,就是前进,往西南方向走,才是走来时的路。”楚沉夏快走两步,走到陆执身边,扫了一眼他手中的地图。 地图路线复杂,纵横连线不断,仿佛一座迷宫,令人无法分清路,楚沉夏又瞟了一眼刘衍,见他神色如常,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就在陆执将地图折好收回的那瞬,楚沉夏目光一跳,脑中闪过一道白光,那地图远远看去,竟像是几个字,像是印章中惯用的字。 整体呈正方形,笔锋连贯偏断,略有修饰,可这几个字代表什么意思?又或者说,刻有这几个字的印章是干什么用的? “沉夏,你在想什么?”刘衍见他拧眉深思,心里也有些不安,凭他过人的机智,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 “我是在想,我们能不能撑到找到宝藏。”楚沉夏抬眼道。 “你是担心干粮和水不够?我们这次准备的东西足够我们用十日,但是昨天损失了一些,恐怕只能勉强七日,再有三日,无论是否找到宝藏,我们都必须返身归途。” 左震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插嘴道:“殿下昨日不是说,我们现在已在荒漠中心了?那这七日粮食足够我们来回穿好几次荒漠了。” 见刘衍飞来一眼,左震忙撇开眼,回想自己是否说错了,刘衍已开口道:“是我的错,昨日是我妄言了,荒漠如此大,按照地图上的标记,我们才刚刚跨进了荒漠。” “啊?”陆执和左震同时吃惊道,左震挠了挠头道:“这……殿下,那我们怎么可能找到宝藏啊,这不就是大海捞针吗?” “不然你以为呢,要是那么容易,宝藏岂不人人可得?”刘衍微微笑着,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左震嘀咕了一声,“早知道,就和裴将军留在城内了。” “敢情是我们逼你来的,裴将军刚到不久,很多事务都还不熟悉,你不好好去给他讲解,非要跟着来,现在又失的哪门子望啊?”陆执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左震受了他这一眼,便不再说话了,倒也不是怕他,只是不该惹得众人跟着他一块失望。 苍茫的荒漠中,忽然传来一阵铃铛声,楚沉夏侧耳去听,却捕捉不到铃铛来自何处,只能感觉到,非常近。 片刻后,两个打扮怪异的人骑着一匹骆驼往这边来,见刘衍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不满道:“你们是什么人?快给我让路!” 陆执正要上前,被刘衍拦下,刘衍打量了他两眼,才发问道:“那你又是什么人?也是来寻宝的?” “寻什么宝?你们疯了吧,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从来就不知道有什么宝贝,哦,对了,前几日来的那伙人和你们是一道的吧,也是说寻宝的,真是好笑,我劝他们,他们都不听,到现在,我还没有见他们走出来,估计是死在里面了吧,我也奉劝你们一句,荒漠可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坐在前面的那个男子趾高气昂地说道。 楚沉夏眉睫重重一跳,仔细地盯着这两人,实在找不到异样的地方,悄声对刘衍道:“殿下,我们可以让他们带路。” 刘衍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点点头,将钱袋取下交给陆执,示意他送到那两人面前去。 那两人待看清楚了是钱袋,嘲讽道:“银子?你们什么意思?我们长期生活在荒漠,要这银子有什么用?能换水换东西吃吗?!这再多的银子在我们看来和废铁没什么区别。” “殿……公子以礼相待,你们别不识好歹!”陆执被他二人的话成功激起一腔怒意,随身佩刀不自觉地亮了出来。 “诶呦,我们好怕怕,你们不就是想让我们带路吗?怎么荒漠外面的朋友,求人都不会?”那两人十分浮夸地做出害怕的表情,随即又是一脸鄙夷。 陆执再也忍不住,一个飞身闪到了他们的骆驼前,刀光一闪,就往骆驼腿上砍去,刘衍想令他住手,却已来不及了。 只听“哐当”一声,竟是刀与刀相击的声音,那骆驼竟完好无损,骆驼上的人未等骆驼矮身蹲下,便已跳了下来。 他手执一柄长月弯刀,马步大开,身体左转,两只眼如虎一般,瞪着陆执,陆执被他这眼神看的有些分心,回过神来,他手中的弯刀已经朝自己面部击来。 陆执身体右闪,将剑递到左手,顺势往那人身上劈去,却被他轻松抓住手腕,他重拳在自己手心一砸,手中的刀忽然就脱手飞了出去。 陆执失了上风,心中便有些紧张,只见眼前的人豪爽一笑,将手中的弯刀也掷到一旁,轻蔑道:“你没了兵刃,我也不用,可我还是能照样把你打得跪地求饶!” 话音未落,他一个上步,就挥拳向陆执胸口击来,陆执下意识地双手挡在胸口,意图抵挡住他的重拳,没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他的重拳力道十足,饶是被自己这么一挡,陆执也受不住这劲道,整个人顿时被打退了两步。 强行将胸口翻腾的血咽了下去,陆执目光一紧,脸上全是不甘心,暗暗握紧拳头,朝他面部击去。 那人冷笑一声,迅速左闪,躲过来拳,同时左臂席肘,一下子将他放到在地,手紧紧锁住陆执的咽喉部。 气息一紧,陆执想要反抗,却被他巨大的力量压制的动弹不得,他实在想不到,依靠力量行武的他竟然也能轻巧如燕! 楚沉夏飞身跳至他们身旁,单手按在那人肩膀上,低声道:“还请这位壮士放开他再说,我们并无恶意。” 那人心中大惊,肩膀疼痛地几乎令他无法扼住陆执的咽喉,脸上青筋暴起,为何这样一个看起来平常的年轻人,竟有这样大的力量。 楚沉夏见他不肯松手,又使了一分劲,那人这才吃痛放开,捂着右肩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来我大漠有何意图?” “我们就是想请壮士带个路,这沙漠太大了,我们找不到想去的地方。”楚沉夏淡淡一笑。 那人忽然回头和另一人,叽里呱啦地交谈了几句,这才答应下来,不过,也提出了条件,数百名精兵手中的银枪必须归他们所有。 刘衍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答应了,握手言和之后,刘衍便在沙地上画出一条路线,蜿蜒曲折,正是地图中最重要的一段路线。 那两人低头看了一会,脸上便布满了阴云,又叽里呱啦地交谈了起来,互相使了眼色之后,才对刘衍道:“可以,不过你们要听我们的,我们让你们往东走,你们就不能往西走。” “这是自然。”刘衍觉得他这话十分奇怪,既然让他们带路,自然是听他们的,怎么会和他们反着走呢?” “好,那就跟我来吧。”那两人爬上骆驼,临走时,又转头对刘衍道:“我叫格尔查查,他是达日阿哧,他土生土长,听不懂你们的话,也不会说。” 刘衍微微点头,抱拳道:“我是南宋的三……” 楚沉夏及时咳嗽了一声,微微摇头,眼神示意不可说,刘衍顿了顿,格尔查查显然也注意到了楚沉夏刻意的制止,见刘衍果真犹豫,不由得轻讽道:“你们外面的人就是心眼多,不就一个名字吗?我格尔查查还不稀得知道!” 刘衍垂下眼眸,倒也没有反驳,率领众人跟在他们身后。 第一百零五章 被掳土城 走了好一会儿,格尔查查看好戏似的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语气戏谑道:“才走这么点路,你们的人就受不了了。” 刘衍听闻,也往身后望去,这百来士兵确实都有些吃不消了,拖着脚步艰难地走着,因为缺水,嘴唇都干裂出血。 “停。”刘衍挥了挥手,偏头对陆执道:“停下来稍作休息,把水分给士兵喝吧。” “照你们这个速度,我们走半个月都到不了。”格尔查查再次出言讥讽道。 话虽这么说着,他却也下了骆驼,楚沉夏见他们二人蹲在地上,眼神空洞,便凑了过去,将手中的一包酸果递给他们。 两个人接过去,吃了几颗,又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阵,达日阿哧才点头起身,取过挂在骆驼上的囊袋,取出一包东西递到楚沉夏手中。 楚沉夏打开一看,是乌珠木,吃了一枚,觉得又甜又酸,味道十分不错,抬眸看向格尔查查,见他抽了抽嘴角解释道:“我们大漠的人从来不喜欢欠别人。” 楚沉夏轻轻一笑,听到陆执下令出发,将乌珠木重新包好,塞进衣襟里,便大步回了队伍中。 走了一阵,刘衍便觉得不对劲,回身问楚沉夏道:“我们现在是往哪个方向在走?” “西南方。”楚沉夏轻声回道,见刘衍眉头紧皱,忍不住提醒道:“殿下忘了吗?他们起初就说了,让我们往西走,我们就不能往东走。” 刘衍目光一跳,微微点头,心里却仍然有些不解,想着到了下一个休息的时间,便好好问问。 就这么一直走到太阳快要下山,士兵都无力抬脚时,格尔查查才停下来,带着几名士兵一直在沙地里刨坑,足足刨了好几尺,才挖到一些水。 那几名士兵已经累得不行,正想俯身喝,却被他喝止了,反而将舀上来的水给自己的骆驼喝,士兵也想舀些水给自己的骆驼喝,却被他一掌打翻。 原本走了一天,就已经又渴又累了,说休息,屁股却连地都没着,就被他拉来挖坑,好不容易挖到坑了,可他宁可给骆驼喝都不给士兵喝,士兵们的火气登时就上来了。 楚沉夏见情势有些不对,就跑了过去,亏得他及时赶到,拉开了众人,否则这几名士兵就要被格尔查查打晕过去了。 了解情况后,楚沉夏不仅没怪格尔查查,还替他解释起来,“荒漠地底下的水很咸,只有骆驼能喝,而格尔查查不让你们给我们自己的骆驼喂水,是因为我们的骆驼在来的时候已经喝饱了水,这个时候,让它喝它也不会喝的。” 士兵虽听他这话在理,却也不愿意道歉,哼了一声就走开了,走前还留了一句话,“横什么横,荒漠里的野蛮子,早说不就完了?” “你说什么?!”格尔查查耳尖,就要追过去,被刘衍拦下了。 刘衍安抚完他,才与他一同坐下来,询问道:“地图上的路线是往东北方向走的,为何你带我们往西北方向走?” “你懂什么?你的路线蜿蜒曲折,但是目的地不就那一个,直线贯穿过去不就得了,还绕什么路啊?”格尔查查撇了他一眼。 “既然路线是这么画的,那就说明绕开的地方一定是凶险万分或者难以跨越的,我们如何过的去?”刘衍紧盯着他的眼,却见他蓬头垢面下隐藏的一双眼,不断闪动着。 见他漠然,正想继续发问,目光在他脖子上的图腾刺墨上一怔,与袖中的碧玺竟是一模一样,正是蛟龙的样子。 格尔查查见他盯着自己脖子上的刺墨出神,一脸反常地站了起来,低头对他道:“我自然是有我的办法。” 说完,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却又忽然转头打量了刘衍半晌,看得楚沉夏和陆执一头雾水。 夜色降的那么快,众人吃过晚饭,便准备睡觉了,只留了几人交替守夜。 翌日,不到卯时,陆执便醒了,片刻后,他几乎要疯了,将大大小小的营帐找了个遍,却始终没有看到刘衍和楚沉夏的身影。 连同消失的,还有那两个荒漠人,陆执把所有人都叫起来,一个个地问,问完派成好几队,分别去找,直到午时,派出去的人都陆续回来了,还是没见他们几人的身影。 两匹骆驼在沙地上缓缓前行,日照将骆驼上四个人的身影映射到地面,临近午时,所以几人的身影都特别短,和骆驼的影子结合在一起,看起来十分滑稽。 “你们到底想带我们去哪?”这是刘衍第十八次问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这也是他第三次回答,多数时候都是不予理会的。 昨日深夜,两人都睡下了,忽然有士兵请刘衍出去,说是格尔查查找他有事,想到白天他二人之间奇怪的对视,楚沉夏心生疑虑,便偷偷跟了上去。 不知他二人说了什么,那格尔查查趁刘衍不注意,一下子将他劈晕了,与此同时,他发现了躲在不远处的楚沉夏,以刘衍性命相挟,将楚沉夏也一同绑了去。 这一路上,格尔查查所言甚少,但依稀能觉察出,他眼神晦暗不明的,心中定是十分不安。 刘衍心中早有一个答案,却也害怕面对,母妃口中的蒙古军,难道真的藏身与此? 与刘衍的彷徨相比,楚沉夏心中却十分镇定,他知道刘衍有事瞒着他,他也知道这个格尔查查与刘衍之间一定有些联系,而那条路线,必定是夹在两人之间的引线。 两人被晒了许久,半口水都未喝到,而他们二人这么走着,没有半分停下来的意思,毒辣的太阳到最后逐渐温和下去了,但两人已承受不住,都晕了过去。 朦胧中,楚沉夏感觉到天已经黑了,有人正架着自己往一个地方去,入耳皆是叽里呱啦的声音,音调却与达日阿哧和格尔查查相差甚大,楚沉夏因此猜测,他们把自己和刘衍带到了他们的部落。 等他们离开,楚沉夏才睁眼打量起四周,这是一间泥沙堆砌成的屋子,与其说是一间屋子,不如说是由四块墙围搭起来的小空间,因为这个屋子并没有屋顶。 样子虽然简陋却十分挡风,而刘衍就躺在他的身边,嘴唇已经干涸地流血了。 楚沉夏朝他爬了几步,用嘴咬下他腰间的水囊,又咬开活塞,将囊中的水往他脸上倒去,刘衍微微一动,便醒了过来,在他的帮助下,楚沉夏也喝了几口水。 紧接着,两人又帮对方解开了绳子,刘衍想起身,却觉得头重脚轻,一下子又跌了下来,楚沉夏从怀中取出那包乌珠木,递到刘衍手中,示意他吃下。 他吃了一些,才觉得恢复了一些精气神,忽然想起什么,顺势往袖口摸去,脸色却翛然大变,袖口空空,那石碧玺已然不见了! 楚沉夏见他这个样子,不由问道:“殿下怎么了?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刘衍经他提醒,脸色更难看了,他更希望是那两个人拿走了他的碧玺,也千万不要丢在了来时的路上,万里沙路,他怎么可能找得到丢失的小小碧玺? “是,我丢了一样东西。”刘衍竭力镇定道。 楚沉夏眼珠一转,不经意地问道:“是什么东西呢?如若是不打紧的东西,丢了就丢了吧。” 刘衍眼皮一跳,看了他一眼,苦笑道:“也不是特别重要,只是那是母妃送我的,我不该弄丢它的。” “哦……那我帮殿下一起去找。”楚沉夏说着,便拉刘衍起来,期间又往外面打量了一眼,低声道:“那些人根本没打算看守我们,门口连个人都没有,我倒也理解他们这样的做法,我们身上没吃的没喝的,就算逃了出去,还不识路,照旧是死路一条。” 刘衍也跟着看了一眼,因始终想着碧玺不见一事,有些心不在焉道:“那些人想做什么?” “吱啦”一声,楚沉夏和刘衍被这破门发出的巨大声音惊住了,愣了一会,见没人发现,这才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间出去了。 走到外面,二人才发现,这是一座土城,看上去似乎有些年头,被荒漠中的风沙侵蚀了这么多年,却仍然好好的伫立在这。 两人迅速将土城里的情况摸了个遍,这是一座空城,几乎没有什么人,楚沉夏粗略估算,这座城内不会超过二十人。 想到这两人很有可能是因为天色暗了,才到这来歇脚,楚沉夏一边拍身上的灰尘,一边道:“依我看,他们所要抵达的大本营就是他们的部落所在地,而且这个部落从前十分庞大,从土城中生锈的刀中就可以看出来。” 刘衍心中一动,怔怔地看着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把母妃告诉自己的事情也告诉他,可是……刘衍到底还是没说,移开视线问道:“不错,我们还得跟着他们,直到发现事情的真相,那我们现在就回到那破屋去吧,免得他们怀疑。” “不用回去,他们一定已经发现了,我们就光明正大地回去,而且我饿了,殿下难道不饿吗?”楚沉夏终于拍完身上的尘土,准备进去了。 “光明正大地进去,他们难道会给我们东西吃吗?”刘衍早就觉得饥饿难挡了,只是一直忍着。 “我保证。”楚沉夏狡黠一笑,便往城内走去。 第一百零六章 谜底欲出 “啪嗒!”一声,门被人一脚踹开,屋内喝酒吃肉的几人都被这一动静惊呆了,格尔查查待看清来人,骂骂咧咧地丢下手中的羊蹄子。 “你们倒还知道回来,这荒漠三千里,是你们两小崽子走得出去的吗?别妄想了,老老实实给我回屋子里呆着去!” 楚沉夏不急不躁地坐到他对面,语气沉稳道:“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人也是我们的对手吗?” 说着,墨色的眼珠在桌上的羊肉前一转,右手向前一勾,匕首划拉下一条羊腿来,转瞬便扔给了刘衍,手上动作之快,令人反应不过来。 格尔查查瞬间就恼了,一拍桌子就要起身,却见楚沉夏飞快地挥舞着匕首,待他停下来时,桌上的一整只羊已被大卸八块。 他下意识地按住了略微有些疼痛的右肩,目光闪动了几下,才指着一旁的空位子请刘衍坐下,又将酒坛子往他二人面前重重一放。 刘衍笑了一声,就为自己倒了一碗,酒香清冽十分独特,当下又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你们是什么人?”格尔查查紧盯着二人问道。 刘衍与楚沉夏相视一笑,随即刘衍答道:“我们是听说了这里有宝藏,和之前的人马一样,是来寻宝的。” “放屁,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宝藏,别想骗我,你们那路线图又是哪里来的?”格尔查查心中疑虑云云,实在看不透这两人想搞什么名堂,莫不是自己将他们擒来,遂了他们的意,这下简直犯下了大错。 “是我们从前一队人马身上找到的。”刘衍解释道,忽然想起什么,又马上问道:“我丢了一样东西,不知道你的人有没有捡到?” 楚沉夏清晰地捕捉到格尔查查因紧张而抽搐的肌肉,明白刘衍是故作不经心地问他,当即也配合地借着饮酒掩去目光中的诧异。 “没有。”格尔查查快速回答道。 刘衍瞟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回到桌面,淡淡一笑道:“你就不问问我丢了什么东西?” “哦……”格尔查查反应过来,忙问道,“那你丢了什么东西?” 刘衍看了格尔查查的反应,便猜测碧玺肯定是被他拿走了,一颗心总算稳住了,当下摇摇头道:“不打紧,一个小东西,丢了就丢了吧。” 格尔查查猛地抬眼,有些激动道:“不打紧吗?” “不打紧。”刘衍专心地吃起了羊肉,心里却盘算着,怎样才能将碧玺拿回来,又不惊动到他。 几人无声吃了几口,楚沉夏忽然开口打破平静,问道:“格尔查查今年多大?” 刘衍向他投去一记惊奇的眼神,他这问题问得实在古怪,无缘无故问起了年龄,实在奇怪。 格尔查查也有些吃惊,但还是照实答道:“离天命之年正好差三年。” 楚沉夏微微点头,视线从桌子一路移到他脸上,佯装不确定地问道:“照你这么说,那你在荒漠外面也生活过二十来载,难怪能听懂我们说话。” 不知是他喝多了还是一时失口,语气与方才截然不同,带着浓浓的惆怅道:“二十年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 刘衍想也没想,冲口答道:“这几年经历了许多战争,继晋吴两国被灭以后,齐国和鲁国被南宋灭了,北燕被魏国灭了,如今的局势正是宋魏相争,百姓受苦。” 格尔查查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眼眶中的湿润不知是思及往事,还是被这烈酒呛的。 他察觉到自己的失常,忙岔开话题道:“不说了,夜深了,你们快回屋子里去,明日还要赶路。” “你到底想带我们去哪?”刘衍追根究底地问道。 “带你们去你们想去的地方。” 翌日,天还未亮,格尔查查就带着他二人上路了,与昨日不同的是,今日,两人总算没有被绑住手脚了。 不知道为什么,刘衍总觉得这个奇怪的荒漠人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虽然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却是真真切切感受的到的。 整整一天都行走在荒漠中,落日降下时,格尔查查又带着他们来到了另一座土城前。 土城前早有几名穿着古怪,披头散发如乞丐的人等着,他们见到格尔查查一下子跑了过来,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便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楚沉夏和刘衍二人。 楚沉夏和刘衍下了骆驼,跟着格尔查查往里走,这里的格局与之前一座土城几乎一样,房屋还是没有屋顶,只有几根枯枝起着遮阳的作用,想来应该也没什么用。 格尔查查告诉他们,今晚恐怕没有酒和羊了,这一带几乎是没有羚羊的,人烟稀少,枯树干河,就连动物都不愿意过来。 几人也只好将就着吃些草充饥,说是草,其实比地皮还难啃,刘衍只吃了一口就实在吃不下了,喝了一肚子的水便就地躺下入睡了。 接连几日都是如此,清晨赶路,夜星归城,刘衍也终于发现他行路的规律,地图上画的大概是,直走、左转、右转、直走…… 而格尔查查则是,直走、右转、左转、直走……虽然始终朝着目的地行进,可是他坚持不懈地往地图上避开的地方行进,实在觉得奇怪。 更令人吃惊的是,地图上避开的那些地方,也就是这几天一直落脚的地方,各个土城。 根据路线和脚力,刘衍觉得明日便能抵达黑点处,楚沉夏见他孤坐在沙丘上,忍不住上前,待看到地上画满的路线,目光一跳,随即取笑问道:“殿下在写字?这王字竟然被殿下写的这样难看?” 刘衍听闻,忙低头去看,他不说倒还不觉得,现在看来,碧玺上的路线和格尔查查刻意反之而行的路线合起来倒真像是一个王字。 刘衍有些激动地起身,脱口而出道:“难道……难道碧玺有两块?!” 说完,刘衍才觉得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可瞟向楚沉夏,却见他一脸没听见的样子,正用手在地上画图。 知道他分明是听到的,见他这个样子倒像是早猜到了一般,刘衍这才慢慢坐了下来,稳住心跳道:“其实……” “其实殿下信不过我,就不必告诉我。”楚沉夏忽然接话道。 刘衍愣了一下,对他无明之火不解道:“你明明知道我是信任你的,我把什么事都告诉你,也将我未来的天子之位交到你手上,甚至连我的性命都可以放心地交给你,难道这些都代表不了我的信任吗?” “只不过,这件事,是母妃托付给我的,我不能害了母妃,如果出了一点点差池,母妃和她的族人保不齐会受到大罪,以父皇的性格,我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杀了那些人,那些人活下来不容易,这些年隐世了这么多年,不该被打扰。” 楚沉夏干笑了一声,用手将缭乱的画抹去,沙地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殿下说这么多,和告不告诉我有关联吗?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既然殿下一开始就选择了藏于心中,那现在也该和当初一样,选择不说出来,不然殿下之前的隐藏不就白费了吗?” “殿下?”一个粗犷的声音忽然从山丘背后传来,二人皆为一惊。 格尔查查从山丘之后缓缓走出来,每一步都走的十分沉重、严肃,仿佛他脚下的不是沙地而是通往阎王殿的道路。 他盯着刘衍一动不动,掩去音调中的激动,尽力平静道:“哪朝哪代哪国的殿下?” 刘衍看向楚沉夏,见楚沉夏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当下心中也有些不安,想着索性说出来了算了,冲口便道:“南宋三皇子,刘衍字子顺。” 对立那人显然十分激动,紧握的双拳不断发出“咯噔”声,脸上的肌肉紧绷,甚至能看到他用力过度咬牙而鼓起的两腮。 就这么十分激动又咬牙切齿地看了刘衍半刻,就在楚沉夏忍不住要出手的那瞬,他忽然哑着嗓子道:“刘衍,你是刘衍,子顺……” 楚沉夏被他这一声悲切的呼唤喊得摸不清头脑,这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用殷切的目光看着刘衍问道:“你母亲还好吗?” “母妃……”刘衍触碰到他灼热的目光,心中略微有些不快,但还是礼貌答之,“母妃很好,你认识我母妃?” “是,二十年前,我与你母亲相识,你母亲是部落里少有的驯马高手,部落里许多男子都甘拜下风,而我与她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起在草原上肆意赛马,甚至……甚至……”格尔查查因为太激动,哽咽着说不出口,看向刘衍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柔善。 可就是这几分如水的目光,看的刘衍心头一阵发毛,他真担心从格尔查查口中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事情,比如……面前这个人才是他的生身父亲。 这么想着,心里便多了几分抵触,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冷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刚出生就与你母妃定下亲事,可是没想到,还未等到我们成亲的那一日,那个人忽然带兵南下,你的母亲为了部落整整五万人的性命,就答应了那个人荒唐的要求。”格尔查查回忆起往事,音调中便有说不完的酸楚。 刘衍这才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有多可笑,竟然会觉得母妃和眼前这个人有染,竟然会觉得眼前这个人会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可笑之余不由得满面通红。 格尔查查却没注意到这些,眼神飘渺,仿佛在回忆昨昔,“从那以后至今,我都没再见过你母亲一面,也听说了,你母亲进宫不到两年,就生下了你,在之后,我就带着部落的人离开了那里,进到了这荒漠。” 楚沉夏总算明白了刘衍口中不愿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了,是蒙古部落,或许不止是蒙古部落,还有可能是蒙古大军。 他们这些年,仿佛从九州大陆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没有人见过他们,原来是躲到这荒漠来养精蓄锐了。 想必高娴妃是想以蒙古军作为刘衍夺位的后盾,这样一来,刘衍兵权在握,就算他日,有人夺了他的皇位,他照样可以抢过来。 第一百零七章 荒唐盗城 cpa300_4();自从刘衍和楚沉夏消失了,陆执几乎食寝难安,几次带队找人,却都是白费力气,当初进这荒漠的时候,刘衍就说过,无论找到与否,至多三日必须回程。 陆执深思熟虑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留下几名士兵与他一起继续找,干粮和水也准备的十分充分,这才令他们原路返回。 今日正是他们进这荒漠的第七日,陆执眼看着水所剩不多,顶多三日,而自己在荒漠中越进越深,却连刘衍的半个影子也没有看到,半分踪迹都找不到。 “要是今天还是找不到殿下怎么办?”跟着来的几名士兵哪里受得了接连几日烈日的荼毒,早已筋疲力竭了。 陆执也好不到哪去,下巴的胡子上都黏满了沙土,看起来十分狼狈,舔了舔干燥的唇,奋力起身道:“走,接着找,要是找不到殿下,你还想活着回去吗?” 没想到,只走了两步,陆执便直直倒了下去,整张脸埋在沙堆中,几名士兵慌乱成一团,忙将他翻转过身来。 “快拿水来!磨蹭什么?!” “水……水没了,水囊漏了,最后一点水也没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难道我们真的要葬身在这荒漠中吗?” 几人都绝望地瘫坐在地上,垂着头,难过地说不出话来,等死的过程是极其痛苦难熬的,更何况他们还这么年轻,心中或许还有些理想,就这么死去自然十分不甘。 “你们不会死的,你们是跟着我进来的,那我就一定会负责把你们带出去。” 伴着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几匹骆驼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待众人看清来者正是刘衍和楚沉夏,心中不由得大喜。 刘衍下了骆驼,看向格尔查查,他冲自己淡淡一笑,随即抱拳道:“我就送到这了,我的人会助你们安全走出荒漠的,这里有我,你放心。” 刘衍微微颔首,眼神中颇有感激之情,双手叠在一处,向他行了个礼,才回身道:“多谢你了。” 格尔查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随即眉心一舒展,叹了一声,牵着骆驼往数不清的山丘后走去。 带他们走出荒漠的正是达日阿哧,陆执则是被人驾到骆驼上,一路驼出荒漠的,离荒漠入口处不及十里的地方,若渝正带着一群士兵欲往荒漠中心赶去。 见刘衍没事,一颗心总算放下了,可问及当晚发生的事,他二人却是闭口不提,只说是迷路了。 可未等刘衍回到宫里,好好沐浴休息一番,若渝已经将一个噩耗带到,百姓千辛万苦收来的粮食,却一夜之间被人盗了,若是几户人家这样也就罢了,全城百姓竟无一幸免。 刘衍见到裴叔东时,冲口就骂道:“裴大将军!我走的时候,把黄陵交给你,可你是怎么做的?那么多巡守的士兵,竟放任贼人将城中大小粮仓盗个干净!” 裴叔东被他训斥的连头不敢抬起来,两人相处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殿下对自己发那么大的火,也明白这事跟自己的疏忽大意逃脱不了关系,一张脸憋得就更红了。 若渝见他蓬头垢面的,惹得一旁的小卒总是悄悄撇眼来看,忙劝道:“殿下先去沐浴更衣吧,这件事急也急不来,我和裴将军先去外面找点线索,殿下先去休息吧。” “对对对,殿下辛苦了,身体要紧。”裴叔东忙接话道,刘衍则狠狠瞪了他一眼,才拂袖而去。 关于抓贼一事,裴叔东心里是真没底,刚出事的时候,他根本不相信,怎么可能有人能在自己和那帮兄弟的眼皮底下把粮食偷了个精光呢?还是全城的粮食,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么多粮食,太显眼,他们运不出去的,现在应该还在城里。”楚沉夏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跟着离开了。 裴叔东作恍然大悟状,拍手喜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若渝姑娘,那就辛苦你了,我们分别带人去找。要是找到些什么,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若渝斜斜看了他一眼,脸上分明写着,还用你说吗?随即大步流星一般,往宫外走去。 “公主,宫里是不是出事了,大家看起来都着急。”原清随着永明的目光,看向远去的若渝。 永明伸手从袖口中取出一枝花来,刘衍的那堆枯草竟然开花了,他出发去荒漠前,告诉自己,花开之时就是他归来之时。 她那时觉得十分荒诞,一来是,因为枯草怎么开花?二来是,他归不归来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公主?”原清见她总是出神,又忍不住唤了她一声。 远处忽然跑过来一团粉色,永明定睛一看,半容拐了个弯,正急匆匆地往玄霄殿的方向赶去,永明转身道:“我们回去,这里的事和我们无关。” 原清今日不知道怎么了,倔脾气忽然就上来了,拽着永明的衣角,轻声叮嘱道:“公主,你不是已经答应景旡了吗?既然要复国,这宫里的大小事情都应该知道啊,说不定今日就是天赐良机呢?” 永明腾地一下甩开她的手,刻意压低声音责备道:“你尚且年幼,很多事情都不懂,正是分不清对错,容易受人蒙蔽的年纪,你记着,以后不许再说起这件事。” 原清看着她将自己落下,独自回宫,眼角便泛出一些泪花,忙用衣袖揩去,追了上去。 “沉夏,这件事你怎么看?”刘衍张开双手,等宫女上前为他更衣,见楚沉夏迟迟不说话,便打发了宫女,自己一面穿衣,一面问道:“这下可以说了吧。” 楚沉夏见大殿无人,便坐了下来,迎上刘衍吃惊的表情,打趣道:“这可是你让我随意一点的,难道你忘了吗?” 刘衍也跟着笑了一声,低头整着衣襟道:“我没忘,我和你还有格尔查查的儿子在高烜祖牌位前,叩了九九八十一个头,从此结为异性兄弟,你二人更是答应这辈子都誓死追随我,永无二心。” “这不就对了,大家都是兄弟,就不拘谨了,你也吃一点吧,要是不吃,一会就不用出宫去查盗贼了。”楚沉夏捧起一碗半容送来的粥,入口只觉得丝滑顺口,十分独特。 刘衍坐到他对面,也端起一碗粥,吃了一口才道:“你这样子,我觉得甚好,之前总是一副谋士的样子,生分的很。” 楚沉夏用调羹舀动着粥,几许白烟随之飞出,吹散之后,一口便将粥尽数倒进了口中,满足地抹了抹嘴道:“我觉得殿下今日实在没有出去的理由,你看这多少的案文需要殿下来处理啊,我可不觉得处理这些要比寻找盗贼轻松半分。” 刘衍的目光忍不住落在身后一堆公文上,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楚沉夏一面点头,一面伸手去拿桌上的佩剑,却被刘衍用手牢牢按住,不解地看向他,却听他说:“既然我们都结拜过兄弟了,那你以后也别殿下殿下的叫了,叫我子顺就可以了。” “好!”楚沉夏一口应下,趁他移开手,一把拿过剑,飞快地跑向外面,“殿下,我这就先走了。” 马车晃动地十分厉害,半容好几次都稳不住自己,往楚沉夏怀中扑去,一张脸一次比一次红,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非要跟出来。 楚沉夏却无视她的尴尬,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臂,保证她不会忽然撞到自己身上,一面掀开帘子,低声道:“这里的路并不好走,我起初是打算骑马来的,后来想到你,还是换成了马车,急我倒不急,就是怕这一路上颠着你了。” “啊?我没事的。”半容见他回过头来,忙将脸侧过去,借着看车窗外的景色,掩去自己一脸的窘迫。 “你看出什么名堂来了?”楚沉夏见她看得如此专心,猜测是她注意到了什么东西,忙把头凑到她旁边,仔细地看着。 可窗外除了树还是树,而且这些树都长得差不多,察觉到身旁的人气息有些混乱,随口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入耳的声音比蚊子还小,楚沉夏正想侧过脸看她,只来得及见到她一骨碌闪身坐到了另一侧去,坐姿与方才一模一样。 “我看看这边有没有异样,你盯着那边吧。” 楚沉夏觉得今天她很奇怪,可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只是微微出神了片刻,又将注意力放在了窗外,车窗外到底有什么值得她这样盯着看的?! 远处的林子忽然飞出一群鸟,动静十分大,还伴着一声声宏亮又凄凉的——“布谷布谷,布谷布谷。” 楚沉夏一怔,脑子飞快运转,一下子反应过来,一把掀开车帘,大声道:“快!往山谷去!快!” 半容被他这动静吓得一愣一愣的,不解道:“怎么了?还真给你看出什么来了?” “我不是看,我是听出来的,你听,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这不是子规啼是什么?子规喜欢吃稻谷,想必一定是那些人将粮食藏在了山谷中,这才招来了子规。” 第一百零八章 空谷藏粮 行到后来,马车已经无法在山路前行,楚沉夏便让半容呆在车内,自己则带人冲进了山谷。 半容从马车内探出头去看,子规啼的声音在她耳中不断徘徊,目光忽然触及一旁枯黄的树叶,心里嘎登一下,子规?深秋哪里来的子规?! 跳下马车就往山谷中赶去,可根本追不上他们的脚步,一时间又蹿进了树木灌丛中,迷失了路径。 半容一着急就对着山谷扯着嗓子大喊道:“楚沉夏!楚沉夏!” 空谷静谧,她这几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在谷中不断来回撞击,回音绵绵不断,就在她几乎喊不动的时候,面前的树叶剧烈地抖动着,一个人从树丛中挤了出来。 楚沉夏见到她平安无事后,一口气总算松了下来,可因为跑得太急,又停得突然,不断喘着大气问道:“怎么了?你没事吧?” 半容摇摇头,目光触到他衣袍上划拉开来的细条,心中暗暗偷喜,但脸上还是一本正经道:“我没事,是你们有事,这个季节哪里还有子规?我觉得是有人用意不良,想用子规引你们去山谷里,肯定是设好了陷阱等你们。” 楚沉夏的气息逐渐控制住了,看向半容的眼神却多了几分奇怪,语气更是低沉道:“为什么这个季节不会有子规?这可是黄陵!你不记得了吗?” 黄陵,九州西南方向,每年都是候鸟迁徙的地区,想通这一点,半容也觉得十分内疚,被她这么一搅和,不知道山谷里的人是不是察觉到风声,已经跑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士兵赶不上楚沉夏的脚步,但也只来迟了片刻,毕竟在这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纵然是武功高手也只占到半分便宜。 士兵们冲过来见半容没事,便舒了一口气道:“孙大夫没事就好,我们当时正在一条险路上,忽然就听到孙大夫凄惨尖利的叫声,楚大人想都没想就从一断崖跳了下去,我们看得心惊肉跳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了。 半容目光一跳,自己的无知竟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当下便慌张地移开了视线,垂眸看着他的衣袍摆尾。 “你们两个送孙大夫回马车去,不用回来了,就守在那里!”楚沉夏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又转身道:“其他的,跟我走。” 半容这一路走的提心吊胆的,总是担心山谷中的人已经将粮食转移了,这一出神,竟连身后跟着的两名士兵被人打晕也没发现。 楚沉夏等人到了谷中,一群鸟被惊吓地一下子散开了,蹲下去一看,果然发现地上有不少散落出的谷粒,虽然被人用落叶遮盖着,但还是十分明显,看来他们这一路走的十分仓促。 楚沉夏大概观察了一下散落谷粒所占的土地大小,觉得十分诧异,那些车轱辘的印子并不深,这样一个存放之地,绝对不会是一个城的粮食量。 这说明……这说明存放粮食的点绝不止这一处。 一士兵上前提醒道:“大人,翻过这座山就是东湘了,我们是追还是不追?” “慢着……我们继续搜,这山谷中一定还有粮食藏于别处。”楚沉夏四处打量了一番后,指了指正前方,又指了指右手边,“分成三队,一队往前走,一队往右走,还有一队跟我走。” “是!” 一个时辰后,三队分别找到了粮食所藏之处,数量都大大超过方才迁移的那些粮食,显然是盗贼使的调虎离山之计。 众人推着车往山下赶去,心情都十分愉悦,都暗暗佩服楚沉夏的机智,笑言称他乃当今世上才智最高的。 可走到方才半容被擒的地方时,众人都傻眼了,一士兵冲过去扶躺在地上的同伴,目光撞到地上的纸条时,冲口读了出来:“欲救人,交出粮。” 楚沉夏大步走到他面前,夺过他手中的纸条,只看了一眼,便牢牢攥在手心,脸上的肌肉是不是抽搐着,不断扫视着周围的情况。 “大人,怎么办?交不交?这粮食找的可不容易啊,可是不交的话,孙大夫就危险了。” 楚沉夏忽然听到风声,耳朵一动,迅速回身往身旁的一处半山坡望去,眉心一拧,忙回头对身后的人道:“继续走!” 一旁的士兵却都停下了脚步,担忧道:“大人,孙大夫会有危险的,我们几个都被孙大夫诊治过,这份情可不能忘啊。” “神医是那么容易死的?他们那些人肯定巴不得抢一个大夫回去,乱世中的大夫都是举足轻重的,怎么可能轻易伤害她?要真想杀了她,不用等我们交出粮食,人就已经死了,别磨蹭了,快走!” 楚沉夏在士兵背上一推,那士兵可是了几句,到底还是推着车往前行了,尽管如此,但楚沉夏的心始终未放下,不断注意着周围的变动。 楚沉夏牢牢盯着着一个个士兵推着粮车从自己身边经过,眼看后面没几人了,忙截住一个士兵,叮嘱道:“传话给前面的人,下了山路,不要往村子里走,绕路去官道,今日应该是王震将军值守,快!不要停下来,继续加快脚步。” 话音刚落,一群蒙面人从一旁的山坡上跳了下来,动静大到士兵都回头驻足观望,似乎是想上前助楚沉夏。 楚沉夏忙大声呵斥道:“赶紧走!还等什么?!这批粮食要是在你们手里被抢了,殿下可要治你们大罪!” “是。”士兵们应了一声,就连忙推着车往前走,不成想,一群黑衣人忽然迎面冲了过来。 无奈前路被人堵死,士兵根本过不去,楚沉夏虽然早已料到这批盗贼一定是训练有素之人,当时猜测的是一披官兵,没想到看这些人的身手,竟是江湖中人,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士兵自然吃不消,前后夹击,士兵所能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楚沉夏余光一闪,捕捉到远处有个黑衣人正冷眼看着这一切。 似乎是察觉到楚沉夏的目光,他竟转身离去,楚沉夏心头的怒气一下子烧了起来,几乎要将心中的那个名字吼出来! 景旡!!! 就在景旡转身走的那瞬,有人大喊了一声住手,混乱厮杀的场面被他这一吼彻底镇住了。 “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了她,都把刀给我放下!”一黑衣人从树后缓缓走出,手中的匕首牢牢抵在半容脖子上。 楚沉夏的目光在半容脸上打了个转,慢慢将手中的刀往地下放去,忽然手肘向后,手掌往前一推,手中的刀径直飞向了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没有防备,一下子怔住了,半容下意识地用肩膀顶开他,黑衣人被她这么一撞便往后跌去,倒下前还不忘抓着半容,最后,刀落空了。 楚沉夏十分不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半容,又看着那黑衣人迅速爬起来,将匕首重新对着半容。 “你少给我耍花样了,再耍花样信不信我马上杀了她。”黑衣人威胁道。 楚沉夏白着一张脸,吐出几个冷冰冰的字来,“你倒是动手啊。” “你……”黑衣人明显有些局促不安,反复握紧手中的匕首,狐疑道:“她不是你的人吗?怎么连自己的女人你也不救?” “她什么时候是我的人了?你说话最好小心一点,要杀快杀,别磨蹭了。”楚沉夏说完这话,竟撇开了脸。 半容简直要气炸了,可惜嘴被人蒙上了,说不了话,只恨不得自己眼中的火能将他烧个焦烂,偏偏那人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吁!”一声急促的勒马声后,一抹黎色从马背上飞到地面,待人看清楚是谁后,他手中的箭早已往这边射来,箭贯穿黑衣人的脖颈,登时没气了。 “楚沉夏你干什么呢?!快去救半容姑娘啊!”刘衍忍不住大声提醒道,方才他见这些人僵持不下,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等马再近一些才看清,半容被人劫持,楚沉夏却冷眼相观,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楚沉夏得他提醒,向前走了几步,替她将手中的绳索除去,正想要帮她解开嘴上的布条,却被她恶狠狠地推开,一双大眼被她瞪得十分吓人。 “这些人,一个都不许放走,全部带走!”刘衍下令后,士兵却有了斗志,又怎么可能没有斗志?加上救兵,人数可比黑衣人多整整两倍啊。 尽管如此,还是被一部分黑衣人侥幸逃脱了,剩下的倒也没彰显死士独有的精神,纷纷求饶讨命。 回去的路,还是选了楚沉夏一开始所决定的官道,用他的话说就是,村子里的情况不清楚,或许这些人还有一部分援兵藏在那里,冒不起这个险。 —————————————————— Ps:明天就要上架了,希望得到你们的支持,无论结果好坏,我都会坚持下去。 第一百零九章 遣回建康 左震在那好好地值守,忽然就被刘衍派去送粮,心情自然有些不悦,路上正好撞见还在寻粮的若渝和裴叔东,便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若渝担心半容,告完别就匆匆回宫了,裴叔东却十分好心地帮左震挨家挨户地送粮,这粮送直送到亥时,也才送了一半。 裴叔东只好拼命安抚那些还没轮到的百姓,可就在这个时候,宫里传来了消息,差裴叔东即刻带兵赶回宫中值守。 裴叔东不明就里,也又实在抽不出身,便迟了大半刻钟才回去,就是迟了的这半刻钟,让那百来名盗贼逃出了牢狱。 刘衍对裴叔东近来接连两次的疏忽感到非常失望,若是以往,轻骂两句也就罢了,可他现在是鲁恭王,一个泱泱大国的统治者。如果还是和从前一样对他的失误置之不理,那诸大臣就会有非议,他这个鲁恭王的身份也会令人诟病。 不等楚沉夏的进言,自己就大半夜折腾了起来,将几位心腹大臣连夜召进了宫,一同商议如何定裴叔东之罪。 群臣舌辩,由裴叔东的事件引发到历代的刑罚,到后面更是越扯越远,直聊到了鲁国目前的制度和百姓赋税之痛。 鸡鸣时刻,在座的几位才回过神来,十分尽兴地退下,刘衍走出议事的中和殿时,便见到裴叔东两眼通红地跪在大殿前。 殿外的公公见刘衍怔在原地,忙凑过去轻声道:“殿下,裴将军自昨儿夜里起就跪在这里,我们也不敢打扰殿下和各位大臣的兴致,劝裴将军走又不肯,所以……” “好了,我知道了。”刘衍挥手示意他不用说下去,走了两步至裴叔东面前,沉声道:“你还跪在这里干什么?回去吧。” “回去?殿下是原谅末将了吗?末将感激不……”裴叔东一脸喜意,忙磕头谢意。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拦住了他磕头的举动,裴叔东不解地抬头看他,心中有些不安,果然听他冷声道:“你回建康去。” 裴叔东心口上悬着的一块巨石。忽然重重坠落下来,砸的他几乎透不过气,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殿……殿下,我是做错了。可……可是,可是,我……” “多说无益,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到底错在哪了。”刘衍见他这个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可这个时候正是树立君威的时候,怎能心软,一拂袖就要走。 “我知道错了,殿下,真的。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擅离职守,更不该抱有侥幸心理,殿下,别赶我走,我要是走了,殿下可怎么办啊?我不放心啊!”裴叔东见他转身欲离去,忙膝行了一步。 毕竟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他这个样子,自己怎么下得了狠心。可是就这么轻易饶过了他,这一夜谈话不就等于空谈,之前的努力也就白费了,到时候被群臣冠上的罪名也只怕更大。 刘衍十分为难。两道眉毛紧紧皱在一处,就在他快要软下心来,转身去扶裴叔东起来的时候,楚沉夏劝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将军还是起来吧,别让殿下难做。” 回身的时候,裴叔东已经起身了。撞上自己的目光,裴叔东又忙连声道:“殿下,殿下,我真的知道错了,还请殿下不要赶我回建康。” 刘衍看了他一眼,就径自离去了,裴叔东心口一凉,想要追上去,却被楚沉夏拦下。 “裴将军,这件事已成定局了,既然你心中有殿下,那么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这次殿下若不惩诫你,实在是难堵悠悠众口。依我看,你还是按照殿下的吩咐先回去吧,你放心,殿下自然是后招的。” 楚沉夏轻拍他的肩膀,见他一副失意的样子,不由低声道:“裴将军,我提醒你一句话,现如今,你已经不能把殿下当做殿下对待了。” 裴叔东垂下去的眼眸一下子抬了起来,诧异地看着楚沉夏,不明白他的意思,楚沉夏抬眼示意他往天上看,接着说道:“等你明白了这层意思,知道自己错在哪了,殿下兴许就让你回来了。” 裴叔东皱眉凝思,似乎还在想楚沉夏的话是什么意思,晃神间,楚沉夏的人早已不知道去哪了,可惜自己还是没有悟出来,当下叹了口气,只好垂首往宫门外走去。 “殿下这一夜未眠的,不打算去休息一下吗?”楚沉夏进入玄霄殿时,见刘衍正俯首在桌案前批阅公文。 “哦,你来了,叔东走了吗?”刘衍手中的笔急速抖动着,笔下的字却写的十分工整漂亮。 楚沉夏点了点头,却发现他始终低着头,并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于是开口答道:“裴将军走是走了,可我见他挺失落的。” “我和叔东认识好多年了,他的脾气秉性我最是了解,你不当面和他讲清地蛋、地瓜之间的区别,他自己是体悟不出来的。”刘衍似乎想到了什么,手中的笔忽然一顿,抬头看向楚沉夏,疑惑道:“沉夏,我有件事一直想不通。” “殿下说吧,我听着呢。” “昨日山路上,你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半容姑娘受人威胁,却不救她?你不是喜欢她吗?”刘衍紧紧盯着他的双目,想要从中找出一丝异常。 楚沉夏却十分淡定道:“因为我知道那黑衣人不会轻易杀了半容的,我也正想告诉殿下,那群黑衣人是江湖中人,这次行事奉的正是庆王的命。” “你别扯开话题,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当时流露出的情绪可没有半分担心啊,反而压着一分怒火,我说的对不对?”刘衍放下手中的笔,双手环胸得意地看他。 楚沉夏被他这莫名的眼神逗笑,随即噗之以鼻道:“殿下什么时候对我的表情这么关心了?不是应该在意半容才对吗?” 刘衍假意要将桌案前的公文砸到他身上,威胁道:“好啊,你竟然学会取笑我了,我没工夫和你闲扯,半容回来以后心情一直不大好,你去看看她吧,现在不去。可能要好一段时间见不到她了。” “怎么了?她要去哪?”楚沉夏冲口问道。 “看你紧张的,不是她要去哪,是父皇召我回建康述职,顺便祝贺母妃生辰。”刘衍笑了一声。又继续低头批阅。 “我看是娴妃娘娘思子过度吧。” 刘衍觉得他这说法十分新鲜,脑中的话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天下哪个母亲不挂念儿子的,难道你母亲就不会思念你吗?” 没有意识到面前的人的不对劲,刘衍接着道:“这次回去,你也该去看看你母亲了。这么久没见,而且她现在只身一人,恐怕比我母妃的思子之情还要多一倍吧。” “殿下,我先下去了。” 听到楚沉夏极其冷淡的声音,刘衍才恍觉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想要解释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半天挤出一个字来。 “好。” 楚沉夏想到昨日见到景旡,猜测他既然来了黄陵,一定见过永明了。便往娇女宫赶去。 不是冤家不聚头,娇女宫前撞上了来为永明治病的半容,半容见到他冷哼了一声,就要越过他往宫里走。 楚沉夏觉得好笑,对着她的脊背发笑道:“你真的生气了吗?该不会是装的吧?” 半容被他的话戳到心脏,猛地转过头来,语气狠辣道:“你说什么?!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城府深得可以通天了。前一秒可以为了我生死不顾,后一秒却冷眼相观,甚至说出让杀手快点下手的话。这不是虚伪是什么?!” “你是不是误会了?”楚沉夏苦笑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没有!是你自己敢做不敢认,怎么,这会又忘了?那我来提醒提醒你。”半容说着朝他走近了两步。一脸怒意毫不遮掩,**裸地对上他冷淡的目光,一字一句道:“神医是那么容易死的?他们那些人肯定巴不得抢一个大夫回去,乱世中的大夫都是举足轻重的,怎么可能轻易伤害她?要真想杀了她,不用等我们交出粮食。人就已经死了。” 楚沉夏微微皱眉道:“这你都听到了,原来那时候就躲在旁边啊?那怎么不出声呢?” “我被人蒙了嘴,怎么出声?你平时不是很聪明的吗?怎么这会儿就糊涂了?”半容听他语气间似乎藏着一把锋利的剑,句句朝着自己来,心里的火烧的就更旺了。 楚沉夏也被她的话激怒,冲口就道:“我糊涂?你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呢?我们去山谷的时候,你在那大喊大叫,不仅可以拖住我们找粮食,还可以通知盗贼转移粮食,是不是?” 半容见他污蔑自己,正想反驳,却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楚沉夏快言快语,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机会。 “后来,你被盗贼威胁,我用刀救你,你却顶开了盗贼,当着我的面把他救下!你别告诉我,你这是同情盗贼,你跟着我们经历了多少厮杀?见过多少的白骨断肢?这个时候还同情起一个想要杀你的盗贼了?” 半容终于得空解释道:“你还有脸说?当时我在他面前,又离得那么近,你却飞来一柄刀,到底是想我死还是他死?至于我为什么顶开他?笑话,那是我的本能反应,我是大夫,自然和你们这样的人不一样,第一反应总是救人的。” “遇到危险,人的第一反应难道不是自保?那个盗贼是和你有多亲近的关系,才值得你不顾自己的安危,将他救下?你要是说你们之间是不认识的,我觉得这才是个笑话。”楚沉夏顿了一顿,朝前走去,走两步又停下来,回头大声道:“天大的笑话!哈哈哈!” 半容被他这充满讽刺的笑声气得浑身乱颤,将手中的医盒一下子掷向了楚沉夏,医盒撞到楚沉夏的脊背跌倒在地面,医盒登时散成一堆。 “楚沉夏,你这辈子都别再指望我会给你治病治伤!”(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朝堂局势 黄陵到建康,路途遥远,足足有半个月的路程,待到了建康,势必要待上几日,这一来一回,想必也要费上一个多月。 黄陵大势虽定,但很多细枝末节的地方还没有完善,其他州市的很多问题也正等着刘衍处理,刘衍实在是不放心这次出行。 楚沉夏见他如此为难,便打算留在黄陵,为他处理这些事情,刘衍却谢绝了,执意要与他一起回建康。 其实楚沉夏深谙他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有三点,一是,希望自己也能去道观看望母亲,二是,趁着这次回建康的机会,要将朝堂的局势摸得更清楚些。 三是,也是刘衍心中最重要的一点,断头案的案子耽搁了这么久,必须赶紧找到新的线索。 离开黄陵的时候,宫里那几位难伺候的女菩萨,是一个都没出来相送,刘衍苦笑着打趣道:“我们真是天涯同病人,都是孤家寡人啊。” 楚沉夏却没那心思和他打笑,正色道:“殿下既然已经知道偷粮一事是庆王做的,为什么迟迟不表态?反而闪烁其词,避开不谈?” “子庆他,小的时候与我很亲,我们常常玩在一块,是我的好弟弟。没想到,长大了以后,为了皇位,兄弟都做不成了,可我总不能拿着这件事去逼他,要他的命吧?”刘衍目光悠悠望向远处,随即又侧目看向楚沉夏,埋怨道:“事情都过去了,就算了吧,我的好心情啊,都被你给破坏了,你可得赔我。” 楚沉夏有些好笑道:“这怎么赔啊?大不了我也让殿下说两句。” “这样,过会我们慢慢绕到前面去,然后把他们都抛下,你和我好好地比一回赛马。”刘衍偏头轻声道。 楚沉夏原本想反驳,可想到上回刘衍马场一事,觉得自己有些操之过急。这会儿便答应了下来。 刘衍果然喜出望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决战一场的气势,也不等什么过会了,嘴角一勾。立马就悄悄行动了起来,楚沉夏无奈一笑,只好跟上去。 只可惜,这场马赛终究是不能如刘衍的意了,精打的算盘又毁在了裴叔东手里。刘衍迅捷地从马背上跳下来,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裴叔东用手支撑着身体,尝试着站起来,却失败了,愤愤地朝地上砸了一拳,沮丧道:“我在路上骑马,骑得好端端的,忽然出现一个黑衣人,不由分说上来和我厮打,招式花样离奇。我见都没见过,挡也挡不住。要不是我急中生智,跳进了湖中,只怕他还不罢休。” 刘衍的目光在他湿透了衣服上扫了两眼,半是责备半是关切道:“你怎么回事啊?什么时候招上了仇家也不知道,赶路都能被人打个半死,你说你还能干些什么?” 楚沉夏听裴叔东说黑衣人招式离奇,闻所未闻时,心中便有了数,定是景旡无疑。 想到这些天他在黄陵的举动。或许裴叔东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毕竟是刘衍的心腹,更何况还是个牢握兵权,举足轻重的将军。 于是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就别责怪裴将军了。黑衣人是冲裴将军来的,既然他料定裴将军会被殿下遣回建康,说明放走盗贼和阻碍裴将军回宫的事也和他脱不了干系。我看,眼下还是给裴将军治伤要紧。” 裴叔东颇为感激地看了两眼楚沉夏,又看着刘衍,惊奇道:“殿下。你们二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父皇召我回去述职,他们走的慢,被我们甩在后面了。”刘衍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见他龇牙咧嘴的,又忍不住问道:“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裴叔东身上大大小小的剑伤十几处,说没事那就是睁着眼说瞎话,但他硬是咬着牙,吸了一口冷气,勉强笑道:“这下可好了,我们可以一道回去了。” 随行的军医随即赶到,刘衍却将楚沉夏叫至一边,质问道:“你早就知道这些事情都是景旡在搞鬼,是不是?” 楚沉夏目光星星点点落在湖面上,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像极了当初刘彧在湖边亭中质问自己,一时间又想起了以前一起垂钓、对弈和豪饮的场面,眼神便迷离了起来。 “沉夏,怎么不说话?你不能总是这样庇护他,他现在是庆王的人,如果你连这点主次都分不清楚的话,那将来我怎么放心把事情都交给你去做?”刘衍见他出神,眉心便拧了起来。 楚沉夏得他提醒,忙回神道:“殿下忘记了?我不止一次地和殿下提起这件事是庆王主谋,是殿下自己含糊其辞,不肯理会的,景旡不过是受命行事,没了他景旡,庆王难道还找不出第二个景旡吗?” 他这话已然十分明显,讽刺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顺势又提醒了他,庆王的势力不得不打压。 果然,刘衍嘴角抽了抽,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半个字来,最后只丢下一句话,便匆匆走开了,“我去看看叔东的伤势。” 刘衍原本打算加快路程,提早几日到建康的,到底还是被裴叔东的伤势耽搁了,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高娴妃的生辰了。 裴尘东听说哥哥受了重伤,快马加鞭就赶到了东宫,黑着一张脸把裴叔东接回了将军府,倒是裴叔东始终一副恋恋不舍的表情。 只是刘衍没想到,近来朝堂上的局势比自己所想的还要糟糕,几乎所有大臣都一边倒,倾向支持了庆王,就连那些保持中立的大臣也无一例外。 “这么一来,岂不是所有人都是我的政敌?这群大臣平日看着都是忠君贤臣,现在怎么都背弃了父皇,转而为子庆做事?”刘衍有些焦灼不安,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其实庆王自从掌握了大权之后,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那些大臣们今日说支持庆王,明日说不定就将庆王推到风口浪尖上。而且,殿下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楚沉夏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册子来,等他接过去,才接着说道。 “那些中立的大臣都是前朝留下的大臣,皇上当初吞并晋吴两国,建立南宋,一时之间怎么可能将朝中所有大臣尽数替换?纵使这些年他贬杀了不少前朝大臣,可纵观朝堂,仍然有不少效忠前朝的官员。他们这些老顽固忽然转了风向,殿下不觉得可疑吗?” 刘衍挑开册子,目光如蛇,在这些名单中不断游回,最终顿在卫术铭三个字上,指着名字缓缓念道:“卫术铭,兵部侍郎,官居正五品,曾是晋朝的正二品车骑大将军,金印紫绶,地位堪比三公。” “上面可写他犯了何事?”楚沉夏问道。 刘衍顺着介绍看下去,却发现除了这些字,再无别的字,十分惊奇道:“既然他没犯什么罪,为什么要把他的名字也写在这册子里?” “这册子,庆王也有一份,陆浅知说过,这份册子就算是到了一般人手里,也发挥不了作用。”楚沉夏拿起册子,翻了几页,指着册子上的名字对他道,“殿下,这个人同样也没有记录。” 刘衍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仍然抓着上一个话题不放,“他只说到一般人手里起不了作用,可是子庆并不是一般人,那些大臣顺风倒,或许就是拜这册子所赐。” 楚沉夏摇了摇头,将册子放下,又从怀中拿出一份牋纸来,在桌案上摊平,示意刘衍去看。 刘衍不明就里地垂眸去看,只看了几字,脸色大变道:“这上面写的可信吗?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这是……“楚沉夏略微停顿后接着说道,“是家父生前留下的,所写的内容大都属实,也是看了家父留下的这份牋纸,我才明白,陆秀甫为什么只写了一些官员的生平,却没有写下他们所犯何事。” 刘衍吐了口气,紧紧闭目,无力地往后靠去,语气悲楚道:“因为他想用普通官员的罪证来掩盖那些真正犯下弥天大罪的大臣,只要我们想通这一点,就能对那些罪证空白的大臣进行调查,而无论是谁,犯下那样大的罪,都是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的。” 楚沉夏取过牋纸,将卫术铭的罪证一字一句读来,“二十多年前,皇帝大赦天下,也一并放过了晋国和吴国王室宗亲,将他们贬为了平民。可卫术铭却私下调兵五百,穷追不舍,将吴晋两国三百二十一名宗亲,尽数杀死。之后又自动请缨,带兵上战场,二万三千名士兵有去无回,全都葬身南浔。此中含有天大的内情,当时卫术铭是故意做出错误的决策,才导致这些士兵全部战死,而皇帝受蒙骗不知,只将他贬为兵部侍郎,念其腿伤,准其永不带兵出战。” 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景,刘衍不敢相信,故意做出错误的决策,使那二万三千名士兵尽数葬身,这是他经沙场以来听过最荒唐的一件事。 手不由得暗暗握紧了冰冷的扶手,他见过战场上无数人的尸体堆砌而出的场面,那种感觉他至今都历历在目,烽火、污血、残肢、骸骨,也是这些逐渐令他厌倦恶心了战争,他想要南宋一个和平盛世,他要许天下人不用担心受怕地过日子。 许久,刘衍才猛地睁开双眼,目光强烈地令面前的人一惊,他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北上吞梁 “皇兄,一路辛苦了。”庆王在殿外撞见刘衍,忙跑了两步迎上来。 刘衍对他的笑脸相迎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始终定定地看着他,庆王被他这晦暗不明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惊,硬生生将笑容一点点收了回去。 他尴尬地指了指殿门道:“皇兄,快进去吧,父皇还等着我们呢。” 说完,竟逃也似地往大殿里走去,刘衍看着他狼狈的脚步,冷笑了一声,也跟着入了大殿。 “儿臣拜见父皇。” 在庆王十分诚恳地躬身行礼后,刘衍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至庆王一旁,不疾不徐地撩开衣袍,屈膝跪拜,语调不卑不亢道:“儿臣拜见父皇。” 皇帝看到多日未见的儿子,心中十分喜悦,见他行如此大礼,忙笑道:“别跪着了,快起来吧。” “儿臣有罪。”刘衍执意不肯起来。 皇帝浑浊的双眼一转,不断转着手中的佛珠,诧异道:“你犯了什么罪?” “儿臣犯了不孝的大罪,父皇连日忧心国事,儿臣远在黄陵,却连半分忙都帮不上。” 皇帝听完当即就笑开了,从龙榻上起身,亲自将刘衍扶了起来,隔得这么近,才看清刘衍黑了不少,但也精壮不少,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夸赞道:“好孩子,父皇派你去鲁国,不怨父皇吧?” 见刘衍摇了摇头,皇帝的心忽然紧紧抽了一下,就算他不说,自己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些日子真真是受了不少苦,见他嘴唇有些发白,忙对身旁的陈公公道:“有没有点眼见力,还不快去给太子殿下备茶?” 陈公公连声应下,迅速退了出去,皇帝却还是忍不住说道:“这老东西。年纪越大,能干的事越少了。” 见皇帝竟然拉着刘衍聊起了家常,一旁的几位大臣脸上都布满了尴尬和不耐烦的神色,他们匆匆进宫。在皇上面前激烈地讨论了数种方法,至今可连杯茶都没喝过。 刘衍一来,皇上倒好,放着正事不谈,拉着他聊什么家常?礼部尚书柳执冶朝庆王使了个眼色。庆王有些为难的样子,到底还是开口了。 “皇兄这一路迢迢的,甚是辛苦,这不,连东宫的凳子都没坐热,就急急忙忙赶到宫里来了。我看了实在心疼,皇兄,正好我府里有两支东海的人参,一会下了殿,我差人给你送去吧。” 皇帝撇了庆王一眼。在刘衍的搀扶下回到了龙榻前,叹声道:“你啊,没一天是让朕省心的,如果你有子顺一半的心,朕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庆王惶恐,正要请罪,可皇帝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转而对刘衍道:“如今能与南宋抗衡的也只有他北魏了,梁国这厮归附也有好些年头了。这些日子却渐渐担心起来,生怕被那北魏吃了去。竟向朕借兵守国。朕没答应,他竟然就转而归附北魏了。” 这件事,刘衍也听说了,梁国的做法无可厚非。自己一心求庇护的南宋没有援助自己的意思,与其等着北魏攻上门来,不如趁机倒戈,一搏生机。 “朕打算,即刻发兵梁国,灭了他梁国。也好过被北魏占了便宜去。”皇帝少年时,最喜欢四处征战,人到中年便得了一身老年才会得的病,这些病都是在艰苦战争中积攒下来的毛病。 用他的话说,这就是报应,不过就算上天要折他一半的寿命,他实现一统九州的抱负也从未因此而消下去半分。 “臣觉得此人选非庆王不可,理由臣方才已经说过了一遍了,但臣觉得有必要再说一遍……” “行了,行了,没人愿意听你再说一遍,陛下,臣觉得,庆王带兵打仗的经验远远不如太子殿下,应当由太子殿下出战才是。” “你别忘了,太子殿下现在接管了鲁国,这一打仗,那得打多久,鲁国又由谁治理呢?” 刘衍到了此时才真正明白过来,什么述职,明摆着就是要他带兵上阵,攻下梁国,好为父皇出一口恶气。 最令他吃惊的是,这么多大臣竟没有一个是反对攻打梁国的,反而争相为这场战争选人,实在是令人哭笑不得。 “不行!”刘衍斩钉截铁的声音将这杂乱的辩吵声都压了下去。 皇帝将身体坐直,对上刘衍坚定的目光问道:“子顺,你有什么看法,说来朕听听。” “儿臣觉得,这场战没有必要打。” 此言一出,在场的大臣都惊呆了,皆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庆王也不敢相信地问道:“皇兄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皇帝有些不安地挪动着坐姿,龙颜略微不悦,可一想到刘衍想法独特,又想听听他的理由,于是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这段时间,战争频频爆发,百姓已经苦不堪言,士兵也需要休息,而那梁国,地小人少的,不值得我们大动干戈。况且,那北魏定会在我们与梁国开战时,趁机偷袭南宋,到时候可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等皇帝开口,庆王忙逮住这个机会反驳道:“皇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南宋兵马充足,就算调过去一些打梁国又如何?就算他北魏到时候想偷袭我南宋又如何?四面八方都有我们的将士,调过去不就行了,我就不信他北魏还能耐我南宋何?” “是啊,梁国虽然小,但到底是块肉,不可放过这个机会,一定要吞了他。”一旁的大臣连忙附议道。 刘衍冷冷盯着那大臣道:“肉?梁国可没你想的那么好啃,顶多是块肉骨头,你年事已高,当心吞他不成反被噎死。” 大臣被他说得结巴起来,“你你你……你说我没关系,可你不能含沙射影地说陛下啊。” “父皇身边就是有太多你这样恶意曲解话的大臣,才会觉得身心疲惫。”刘衍毫不示弱地反击。 “好了!”皇帝忽然出声制止,有些嗔怒道:“子顺,朕原本以为你这次回来,一定已经改了你那个犟脾气了,看来是朕的错觉,罢了罢了,今日就到这里,改日再议,都退下吧。” 大臣们纷纷躬身行礼,缓缓往后退去,刘衍也不例外,才走了两步,却被皇帝叫住了。 庆王脚步一顿,随即闪出一丝得意的神色,心里寻思,父皇将他叫住,定是刚才骂的不尽兴,这会儿想单独教训他一顿。 岂料,皇帝根本没有留他下来的意思,只是提醒他道:“你母妃很想你,去向她请安,请完了再回去。” 庆王十分失望地退了出去,一张黑的难看,无论刘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父皇心底里都是疼他的,万事都以他为先! “母妃。”刘衍才跨过门槛,高娴妃就已经满脸喜意地从内殿冲了出来,拉过他的手,往内殿急急走去。 刘衍见到一桌的美食,却没有多大兴趣,也只是瞟了一眼,随即道:“母妃如此费心,真是折煞儿臣了。” “瞧你说的什么话。”高娴妃一双晶莹剔的眼睛,透仿佛下一秒要滴下水来,仔细地将他看了几遍,才疼惜道:“子顺,你瘦了,也黑了,皮肤也粗糙了。” 说着说着,还真从眼中流下了泪水,刘衍见她落泪,慌张地放下筷子,忙去揩她的泪水,劝道:“母妃这是干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没死也没受伤,筋骨强壮的很,我是拿刀保国的男子,皮糙肉厚一点也是应该的。” “母……母妃明白,就是心疼你,别的皇子,像庆王旭王,无不都是好好地呆在你父皇身边,享受着锦衣玉食。”高娴妃有些激动地说不了话,顿了顿才继续道。 “可你呢?你还那么小,就被送进了军营,跟着那帮士兵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从那以后,你就再也没有好好地呆在母妃身旁,直到近些年,你终于回来了,母妃高兴极了,就连睡觉也睡地踏实了。可到底,你还是又走了。” 刘衍一面安抚母妃,一面用眼神示意所有人都退出去,这才将怀中的碧玺掏出来,递到泪眼朦胧的高娴妃面前。 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将视线移开了,可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忙从他手中取过那碧玺,仔细地看起来,这石碧玺不是她给刘衍的那石! “怎么回事?”高娴妃有些着急道。 刘衍不紧不慢地说道:“母妃,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来,有一日,我在荒漠中遇到了蒙古部落的族人,原来他们自吴晋灭国后,就回到了荒漠中,重新筹划,准备有朝一日杀出荒漠。我也是在那里碰到了格木里里的儿子,和他结拜成了兄弟,他也发下毒誓,愿意永远追随我。我和他交换了彼此的碧玺,并以此做为见证。” 听到格木里里四个字,高娴妃显然有些异样,追问道:“你见到格木里里了?那他现在怎么了?” 刘衍垂眸不去看她的神色,故作不在意道:“挺好的,虽然大漠的生活艰苦了点,但我看他还挺享受的,这不,连儿子都有了。” 高娴妃一下子就猜到了刘衍的心思,格木里里一定和他说过什么了,她倒也不打算解释,揩去眼角的泪水,正色道:“如此一来,自然是极好的,有他们做你的后盾,母妃也就放心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股掌之间 高娴妃生辰那日,宫里都忙坏了,宴席的规格和皇后没有差别,众人心里都明了,虽然高娴妃还没有被册封为皇后,但已与皇后无异。 这皇后之位总有一日是高娴妃的,这么想着,众人都不敢马虎,就连来贺寿的大臣也纷纷携了重礼。 楚沉夏也随着刘衍进了宫,因为这次宴席上,将会出现一个极其重要的人,兵部侍郎,卫术铭。 尽管他官阶不够贺寿,到底还是跟着旭王进来了,卫术铭和旭王的关系,人尽皆知。旭王是皇帝最小的儿子,今年不过十二,卫术铭则负责教旭王一些马术和拳脚功夫。 皇帝自然也知道他们的关系,但并没有打算让他借此升官,也只是装作充耳不闻的样子。 楚沉夏从前为官的时候,见过不少大臣,这回跟在刘衍身旁,遭来了不少大臣鄙夷的目光,刘衍怕他心里不舒服,正想安慰他两句。 庆王就往这边过来了,他身旁站着一个英姿飒爽的男子,一双桃花眼耀耀生辉,正是景旡。 这四人撞上,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了,僵持中,裴尘东大呼着庆王,往这边跑来,待站定看到另外两人时,冲口便道:“太子殿下这样不大好吧,这大庭广众的,而且今日又是高娴妃娘娘的生辰。” 刘衍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当下愤愤回了一句道:“什么不好?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我的意思是,这不符合礼节。” 刘衍明白过来,手暗暗握成拳头,正想挥过去,却比庆王牢牢按住,低声笑道:“皇兄,这样不大好吧。” 刘衍顺着庆王的目光看向不远处,母妃和父皇正往这边走来,恨恨地甩开他的手,警告道:“管好你的狗。” “殿下不必跟他们做唇舌之争。正事要紧,皇上如果看见我与殿下在一起,会联想到外面的风言风语,这对殿下不利。我先退下了。”楚沉夏不等刘衍应声,疾走了两步,便没入了一旁的金梅林。 入冬了,金梅已经开的差不多了,一眼望去。金色连成一片,大有富贵之意,也难怪皇帝会将宴席设在此处了。 楚沉夏驻足观梅正看得入神,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伸手摘下一朵金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身,手中的金梅如飞刀一般飞向面前的人。 景旡不防他这一下,只来得及偏头闪避,白净的脸上便被花瓣擦伤了,一道淡淡的血痕十分显眼。 “你的功夫见长啊。”景旡不以为意地抹去脸上的血迹。笑着走向他,见他摆着一张脸,忍不住又笑道:“你怎么了?” 说着,便摆出一副大打一场的姿势,见楚沉夏始终无动于衷,景旡也有些恼了,上前推他道:“你发什么疯?每天绷着一张脸,既然心里不快又不肯说,那就和我打一场!” “我打得过你吗?你是绝世高手,我是你的对手吗?裴叔东是你的对手吗?半容是你的对手吗?”楚沉夏目光中带了几分嘲讽。 见他不说话。又接着道:“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和我现在已经不是同道中人了,你不应该对我说出朋友间才该说的话,也不该对我做出朋友间该有的嬉笑玩闹。” 景旡却不在意地笑了笑,“有什么关系。是你想的太复杂了,我们是兄弟啊,我是母亲认得义子啊,母亲这些日子虽然嘴上不说你,但我看得出来,她很想你。你总该找个时间去看看母亲吧。” 楚沉夏目光一颤,喃喃道:“母亲,她……还好吗?” “不好。” “怎么了?她生病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楚沉夏心口一震,激动地按住景旡的臂膀。 “有时候,一个人心里的伤痛远远比那些刀子划出来的痛上百倍,皮外伤总会好的,可心里的伤……你肯定明白我的意思。”景旡轻拍他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的手。 楚沉夏将脸上的表情尽数收回,又是一副淡淡的样子,背过身去冷淡道:“景旡,你和我以后还是少见面为好,母亲的事,你费心了。” 身后的人没有答话,但楚沉夏分明听到一双脚步声越飘越远,正闭目修神时,那脚步声忽然又出现了,楚沉夏忍不住斥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这是和我说话?” 背后传来一个听上去颇为沉重的声音,沉重到令人难以想象这个人曾经经历过怎样的事情,沉重到字字带着戾气,仿佛如刀能穿透人的脊背。 楚沉夏回身,入眼的先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再是那双令人看了心含畏怯的明目,而他周身却又散发出遗世独立的气质。如此一个人,配上这金梅林,倒是颇有仙风道骨的样子,实在是令人诧异万分。 “请问老先生是……”楚沉夏躬身行礼,以示尊崇。 他笑了一声,喜道:“老先生?恐怕我还没有老到你所想的程度吧,我和陛下是同一年生的,你却叫我老先生?” 楚沉夏眼中的吃惊更甚,刚过不惑之年的他,两鬓竟然已全是花白之色,就连下巴上的胡须也夹杂着白灰二色。 “恕我冒犯,敢问老先生穿着官服,是什么官?”楚沉夏对他实在是有太大的好奇了,当下也忍不住问道。 “我?区区小官,不足一提,我倒想问问你,方才见你与太子殿下一道而来,是殿下的谋士?我倒也听闻过你的大名,你从堂堂将军转而成为太子殿下身边一小小谋士,心中可又不甘?这世人的眼光,你从不惧吗?” 显然,他对楚沉夏也十分好奇,才会一连串问出这么多问题。 楚沉夏礼貌笑道:“我从前只想做一名将军,叱咤沙场,保边境永不受敌滋扰,保百姓永不受颠沛流离之苦。刚被罢黜时,我没有崩溃不安,反倒觉得十分轻松,因为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在殿下身边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比在沙场上杀死敌人来得有意义。一个国家想要强大,必先治内后治外。” “有意义?”他显然不解,想了片刻,还是想不出什么来,又问道,“为了这意义,你就甘愿被世人诟病,从此过着蝼蚁般的生活?” “倘若世上所有蝼蚁都能抱有安天下之心,那这天下迟早会安定下来,因为这天下就是由千万蝼蚁构建而成。”楚沉夏将胸中想法尽数直抒,顿时觉得十分畅快,同时也十分吃惊,为什么自己愿意和面前这个陌生人说这些话。 面前的人给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似笑非笑道:“年轻人,以后的路还很长,也许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年少时的抱负远远比不上这现实中的一句话。” 说完竟转身离去,楚沉夏哪里肯放他走,追上去道:“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我?绦翁。”他回身看着楚沉夏,轻飘飘一笑。 楚沉夏忍不住低声念起“绦翁”二字,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名字,可一时又想不起来,脑中白光忽然一闪,闪过一个人的名字! 卫术铭,号绦翁。 楚沉夏一个闪身,疾步将他拦下,眼中的尊崇早已消失殆尽,语气更是多有咄咄逼人之意,“卫将军。” 卫术铭一双浑浊的老眼登时眯了起来,脸上粗看没有多大的反应,但细看之下,竟觉得他似乎在压制什么情绪。 他镇定问道:“你叫我什么?是我听错了吧。” 楚沉夏冷笑了一声道:“是我说错了,那是前朝的事了,如今该叫一声侍郎大人。” 卫术铭脸颊处的肌肉分明跳了一回,正想迈开脚步朝他走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师傅,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你好半天了,宴席就要开始了,我们赶紧走吧。” 楚沉夏和卫术铭同时看向旭王,与旭王同来的还有一个人,那人撞上楚沉夏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移开了。 “是,我这就来了。”卫术铭对他温和一笑,看上去倒像是个慈祥的老人。 楚沉夏目送他们三人离开,那身着藏青长袍之人忽然回过头来看他,正是方才那名避开他目光的男子,对上楚沉夏的目光,他再次不自然地回转过头,背部随之一僵。 这个男子,楚沉夏并不认识,也从未见过,可从他的反应来看,他显然是认识楚沉夏的。 楚沉夏始终觉得,今日与卫术铭相见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在背后攒托,昨日才着手调差他,风声竟然如此迅捷地透了出去,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刘衍身边有人通风报信,因为事情重大,所以卫术铭的事情只有刘衍和楚沉夏二人知道。而这个人十分聪明,单单从刘衍交代下来的事情中就能猜出刘衍想做什么,哪怕做的再隐蔽,他也能洞察到。 想到这里,楚沉夏不寒而栗,这种寒由心底发出,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冻结了,殿下身边竟有如此这人,而自己却浑然不知。 这个人隐藏的如此深,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将他们玩弄股掌之间,楚沉夏忽然有些崩溃,难道自己所做的事都是在顺着那只无形的手发展?(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栽赃嫁祸 宴席才刚开始,楚沉夏就匆匆离开了皇宫,刘衍这顿饭吃得也很不是滋味,原本只是想陪着母妃好好吃顿饭,可有几个不长眼的大臣不知怎的,非要聊起国事。 偏偏这些话还都是冲着刘衍来的,宴会上的气氛一下子跌倒了极点,似乎是有人存心不想让高娴妃开心地过完生辰。 皇帝预想如果自己不在的话,大臣必不会接着说,当下推说头痛发作便离开了,他没想到的是,在他走了之后,场面却越演越烈。 不少大臣贪杯多喝了几杯,神智就有些不清了,骂骂咧咧地说着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惹得刘衍几乎要掀桌而去,好在被高娴妃拉住了。 这场宴会,到底是提前结束了,刘衍憋着一腔怒意离开了皇宫,临走时,又想到了楚沉夏,这会儿不见他人,便差了人去找,找了大半个皇宫,也没找到他。 刚才憋着的火气,这时再也兜不住了,刘衍红着脖子怒道:“不找了,这么大一个人,总不至于会丢,回东宫!” 陆执见刘衍脚步有些不稳,忙伸手去扶他,回想起他喝下的酒,足足有一大坛,忙劝他回寝宫休息。 “殿下喝多了?” 陆执循着声音抬头看去,见是楚沉夏,忙道:“过来搭把手,你没有令牌是怎么出去的?出去了也不告诉殿下一声,害得我们在宫里找了你许久。” 刘衍的脸早已红透,脚下虽早也不知高低,整个人都靠借着陆执的力量支撑着,但说话却是有条有理,乍听之下,并不像是一个醉酒之人。 “你们每日拿着国库的银子花天酒地,说打就打,说灭就灭,想过南宋迟早有一天会是财匮力尽,民不聊生的下场吗?” 楚沉夏见他是真的喝醉了。便要去扶他,岂料被他一把推开,扬着下巴道:“你以为我醉了?我现在清醒的很,我现在一看到那些大臣在我眼前晃。我就觉得恶心,想他们在背后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居然个个都在父皇面子争着当什么清官,贤臣。” “尤其是那个卫……” 楚沉夏大步上前,一掌劈在他脖颈处。对着目瞪口呆的陆执道:“别愣着了,不打晕他,殿下怎么肯回寝宫?” 陆执仍然有些怔忡,木偶般地从楚沉夏手中接过刘衍,紧张不安地扶着刘衍往寝宫走去。 趁着刘衍还在寝宫混混沉睡,楚沉夏着手调查起他身边的人来,第一个自然是陆执,刘衍身边大大小小的事都是陆执一人全权负责。 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陆执一般都是吩咐给下面的人去做,他有一个相对信任的手下。此人名全竖,从小就在顺王府长大,心思缜密,办事也从来没有让陆执失望过。 这个人,楚沉夏打过几次照面,全顺长得短小精悍,眉眼也很温顺,一看就是那种老实本分之人,不过越是老实本分的人越容易混淆双目。 楚沉夏顺着全竖往下查,发现他特别爱喝酒。与星醉酒肆的掌柜有些交情,而星醉酒肆又是建康最大的酒馆,许多富贾、重臣、王爷都会去那。不光如此,酒肆中还有一个叫做萱娥的舞女。舞姿惊人,正是酒肆招揽达官贵人的摇钱树。 此刻离落日还有一刻钟,楚沉夏估算,等自己到了酒肆,天应该已经大黑了,便换了一件夜行衣出门。 从围墙下跳下来时。楚沉夏心口猛地一抽搐,随即眉心紧拧,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当目光移到不远处一楼台上烛光映射出的人影时,还是忍不住移动脚步,往前厅走去。 楚沉夏悄悄移至门口,只见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正在屏风后摆弄动作,那女子四周皆是屏风,那些达官贵人就隔着屏风一睹舞姿。 抚琴的人勾起最后一个音,屏风里的人忽然顿住了动作,屏风内的烛光也跟着暗下去,这下谁也看不到那曼妙的影子了。 有人不尽兴道:“这一曲也太快了,能否请萱娥姑娘再舞一曲?” 马上有人赔笑着回道:“吴大人,萱娥姑娘还有事,恐怕是没有时间再为你们舞一曲了,这样,明日,明日萱娥姑娘定会在此如约等各位官老爷。” “既然如此,那就请萱娥姑娘出来,让我们见上一面,一睹芳容,我们几人真是醉死石榴裙都无悔啊,哈哈。”在座的另一人发声道。 “萱娥姑娘不见人的规矩又不是今儿刚定下的,许大人可别为难小的了,小的哪说得上话呀?” 那被称为吴大人的马上就火了,音量提高了不知几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萱娥姑娘是要去见齐毕那厮,不就是涨着他齐毕是兵部尚书吗?要我说,他齐毕都快六旬了,就不该近这女色,免得被人说为老不尊。” “咳,你说话再大点声,干脆让所有人都听到算了,行了行了,也就在这发点牢骚,他齐毕要的人,你有胆子去要吗?”许大人忙骂道。 楚沉夏倚着门偷听,见脚步声匆匆往这边来,正想一个飞身从廊道的窗口溜出去,手却被人轻轻拉住,回头一看,那人手中的长袖已经拂到他脸上,随即悄悄将他拉进了屏风之中。 楚沉夏被眼前乱飞的长袖遮住视线,看不清屏风内的环境,可他的鼻子却是没有问题的,屏风之中竟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直冲破面前人身上的清香往自己鼻间扑来。 心头一凛,连忙抓住那人,不知怎的,内力仿佛被锁在了体内,根本使不出来,楚沉夏只抓到一片衣带,脚下一软便跌了下去。 这一跌,那浓郁的血腥味更是肆无忌惮地往口鼻钻去,楚沉夏伸手一探,面前的这具尸体果然没有气息了。 只是屏风内没有烛光,他无法判定这是何人,只知道是个女子,与此同时,屏风外的几位官员的吵闹声也越来越近了。 “你让我看看,就看一眼,没事的。萱娥姑娘不会怪我的,也不会怪你的。” 话音未落,他一只手便搭在了屏风上,意欲将那屏风移开。屏风外的光忽然从缝隙中挤进来,楚沉夏借此看清,躺在地上的正是一个舞女,脖颈上有的一道极深的伤口,正是一刀毙命。 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面前的光忽然就消失了,随即是几人惊慌失措得声音,“尚书大人,您……您来了。” “你们想干什么?”齐毕的声音十分有威严,让人听了情不自禁地产生畏怯之意。 “没……没什么,是刚刚屏风内有奇怪的声音,我们担心萱娥姑娘,所以……” 楚沉夏尝试着动了动,却发现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人抽走了,根本站不起来。见外面的人都噤声不语,只留下一对脚步声,楚沉夏额间的汗水便不断滴淌下来。 一旦屏风移开,自己是有嘴也说不清了,何况这次而来,必定是有人存心引诱自己过来,既然如此,那他一定备好了万全之策,只怕看情形,那齐毕也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彭!”地一声。身后窗子上摆置的一花瓶忽然无风坠地,所有人此刻都紧绷着一根弦,听到声响,自然是条件反射地回头去看。 齐毕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屏风,见到屏风里的景象,整个人都呆住了,萱娥姑娘倒在血泊里,圆目怒瞪,死相颇惨。 一旁的几人也凑着脑袋来看。可真的看到了,又惊骇地叫出声来,纷纷逃也似地从房内跑了出去。 齐毕没有血色的嘴忽然剧烈地抖了起来,整个人因为情绪激动,看上去有些发癫,“咚”地一声,便跪倒在她身边,颤抖着手将她的双目合上。 “萱儿。”从吼口翻滚出她的名字后,齐毕竟然遏制不住情绪,失控哭了起来。 对面屋檐上,楚沉夏将他的反应尽收眼里,自然觉得奇怪,可更奇怪的是,紧要关口,景旡忽然出现救下了他,今日的一切都发生的那么奇怪。 “你不知道,这舞女是齐毕在外的私生女,他夫人早死,之后却再也没续弦。这女儿是他最近才找到的,本着一腔欢喜,却碍于她是舞女身份,这才迟迟下不了决心将她带回去认祖归宗。今日倒好了,父女阴阳两隔,他齐毕这回算是彻底断子绝孙了。”景旡语气寡淡道。 楚沉夏见他知根知底,便想到了今日之事,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质问道:“这些事也是你安排的吗?” “谁?!”听到屋檐上的动静,齐毕猛地站起来,拔出佩剑,忙赶到窗口张望。 一轮明月高照,对面的屋檐却沉寂如死水,齐毕这才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又怏怏回到了尸体前。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景旡将柴房门仔细关好,这才走至他面前道,“我今日确实是受庆王吩咐来办事的,可是事情还没做呢,就撞见了这么一出好戏。” “真的不是你做的?”楚沉夏仍然有些不相信,追问道,“那我问你,你奉的是什么命?” 景旡将手搭在他的命脉上,拖着长长的音调道:“庆王,让我根据兵部尚书大人齐毕的喜好,将他拉拢到庆王门下。你也知道,齐毕这老不死的,可真是软硬不吃啊,也难怪皇上会将兵部放心交给他这么多年。我这好不容易打探到他与他女儿之间的隔阂,好不容易想到办法可以拉拢齐毕,现在……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你想到了什么办法?”楚沉夏心中虽然还有一丝疑虑,但对他的这说辞却是找不出半点漏洞。 “美男计啊。”景旡狡黠一笑,随即放开搭在他命脉上的手指,正色道,“你中毒了。” (未完待续。) PS:  谢谢罐装冬瓜茶的月票,也谢谢订阅的你们。 第一百一十四章 牛栖虎稚 刘衍醒来的时候天刚亮,试着扭动了两下脖子,又麻又痛,真当他喝得不省人事了吗?他分明记得,楚沉夏那一掌又急又重,一下子将他打晕过去了。 殿外耳尖的内监忙跑进来伺候他更衣,刘衍却将他晾在一边,迅速穿好了衣服,一面又问道:“去把楚沉夏给我叫来。” “楚大人?”内监有些奇怪地问道,对上刘衍的目光,忙解释道,“楚大人这会儿应该卧床不起了吧,听说是……中毒了……” “什么?”刘衍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两眼,内监直把头低到胸前,想来他也不知内情,刘衍急急转身,往殿外走去。 还未到楚沉夏的住处,就见他在院中练剑,气若游龙,哪里像是一个中了毒的人? 楚沉夏听到脚步声急急而来,又忽然顿住,不由停下手中的动作,侧首看去,见是刘衍,却又不急,反而慢慢地收招,然后才走到他面前。 “殿下这一夜睡的可好?” 刘衍又打量了他两眼,才笑道:“方才我听一个小公公说你中毒了,你这个样子哪里像中毒,精神焕发的,连我都敢骗,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这不怪他,昨夜我确实是被人抬进东宫的。”见刘衍瞪大了双目,楚沉夏笑道,“当时大家都以为我是中毒了,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大夫给我诊治后,才告诉我,我只是被人下了药,一种麻痹人意识和肌肉的药,药效不过六个时辰,我睡了一觉,醒来果然好了。”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人忽然下了药,你昨晚去了哪里?”刘衍皱眉问道。 楚沉夏取过一旁的帕子,擦去额头涔涔汗水道:“这个不急着说,不过现在倒真是有件急事要殿下去做。” “什么?” “这件事就是皇上日夜期盼殿下来做的事,我希望殿下去告诉皇上。这场战,必须打。”楚沉夏正色道,脸上的表情没有半丝玩笑的意思。 刘衍脸色当即一沉,他明明知道自己反对这件事。甚至可以说是不惜一切地想要反对和阻止这场战事,他居然还在这风轻云淡地说这种话。 “这就是你口中的急事?恐怕我这次是不能如你的愿了,我已经决定后日就启程回鲁国,既然父皇一心一意希望我带兵上阵,我就不信我走了。这场战事还能发起?” “殿下以为,殿下走得了吗?殿下一日不应,皇上就有千万种方法将你留下,鲁国那边,殿下本就是暂代,就算皇上这个时候突发奇想换个别的皇子过去,也不足为奇,殿下到时候回哪去?”楚沉夏摇头道。 刘衍被他塞地说不出话来,漆黑的眸子登时闪现出一丝不屑,冷哼道:“我要是真想走。父皇又怎么可能留得住我?” 楚沉夏似乎觉得他这话十分好笑,苦笑了两声道:“殿下说出这种任性的话来,不觉得好笑吗?想走就走?就不顾你父子二人之间的情分了吗?非要撕破脸皮做殊死搏斗吗?” “殊死搏斗?到底是谁殊死搏斗?牛需要休息,虎还是幼子,根本不足为惧,何必倾人倾财倾力!”刘衍疾走了两步,就要往一旁的石凳上坐去,却被楚沉夏用手拦下。 刘衍十分不解地看着楚沉夏,他又是拦着自己不准坐下,又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最后还小声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进去说吧。” 这里说话不方便?笑话,他自己的宫殿,他自己的院子。竟然说话不方便,到底是混进来了什么人,让他如此小心翼翼。 “你还是我认识的楚沉夏吗?至于这样偷偷摸摸吗?”刘衍见他进了房,还是不放心地透过窗子观察外面的情况。 楚沉夏却打算撇开这个话题,接着道:“我希望殿下去请战,战的是北燕。而不是梁国。” “北燕?你是担心梁国不好攻,到时候北魏再相助,反倒会把自己的人马搭进去?”刘衍在他面前缓缓踱步,想了一阵又自言自语道,“北燕……北燕……的确,北燕在覆灭之后归于北魏,如今也只是个外强中干的空壳子,确实比梁国的防御要弱的多,这一场的胜算也大上不少。” 楚沉夏见他眉毛紧皱,没有半分舒展的意思,继续道:“我明白殿下在犹豫什么,战事连绵不断,朝局也因此而动荡,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可正因为如此,才要加紧一统天下的步伐,万民归心,天下才会真的趋于和平。” 刘衍十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第一次从头到尾地反驳他提出的建议,也是迄今为止,对他如此失望的一次。 “在你们心里,是不是只想,如何做到以最小伤亡攻下一座城池,如何在最短时间内一统九州?” “即使九州归一又如何,沉夏,我敢保证,用不了多久,各地的起义军会如春笋般破土而出,因为战争,将百姓逼得没有活路。国库亏损,赋税就会调高,兵力损失,百姓就会被迫参军,纵然天下归一,可百姓真的就会心甘情愿地归属吗?” “为什么不停下来歇一歇,让自己先强大起来,再去争想要的呢?我不是仁慈,是实在觉得没有必要为了一时的冲动而付出不可挽回的代价,欲速则不达啊。” 楚沉夏见他说的面红耳赤,激昂慷慨,也一直没有打断他,他说的其中一点,却是说到了楚沉夏心中,欲速则不达。 是,他尽心尽力地,只想着帮助刘衍尽快登上大位,尽早一统天下,直到现在他才幡然醒悟,到底是自己太过急切,以至于脚步大乱,昨日的事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不是他操之过急,又怎么可能中了他人的圈套? 沉思片刻后,楚沉夏抬眸对上刘衍的双目,说出心中的想法,“殿下说的也许都对,可是我们停下来休息,他北魏就会陪着我们一起休息吗?你不犯人,人自会来犯你,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举拿下。” “都对?既然你觉得我说得对,为何还要坚持你的那一套?我刚才说过了,牛也要休息,虎还年幼,何足为惧?”刘衍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也不等楚沉夏答话,一推门就要走。 楚沉夏见他气得推门就要走,自然不打算拦他,正想扶着桌沿坐下来,忽然听他顿步沉声道:“你怀疑陆执是内奸?你也不必瞒我,尽管去做你想做的,有什么要帮忙的,告诉我一声就好。” 昨夜死了一个舞女,今日却在建康传遍了,原本这样的事不会成为酒后谈论的话题,只是齐毕反应激烈,跑到刑部连求带威地令刑部尚书陈阙亲审此案。 坊间到处都在流传一些说法,其中一种被传得最多,说是兵部尚书为老不尊,爱上了酒肆的舞女,结果那舞女遭人暗杀,齐毕心痛难抑,发誓要将杀害舞女之人千刀万剐。 还有一种说是,齐毕贼喊捉贼,舞女嫌他年纪大,不愿意嫁给他,齐毕得不到舞女的芳心,便杀死了她,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这才在大家面前做出为舞女请命的样子。 只是这么多的谣传中,始终没有人想过,舞女会是齐毕的私生女,而齐毕对外也是半句都不提,只一心一意地找寻杀手。 刑部的人经过尸体的勘察,发现萱娥是被人一刀毙命的,死前无打斗,无伤痕,面部表情狰狞,足以说明杀手武功极高,能够镇定地出现在她面前,只用一招就令她丧命。 陈阙因此生疑,怀疑是齐毕贼喊捉贼,他出门总是会带着兵器,而他也是最容易接近萱娥的人。何况,凡事都不可能空穴来风,既然坊间流传他求爱不得而杀人,想必也是有原因的。 于是,陈阙转而调查齐毕最近的动作,发现他近段时间总是去祠堂,据齐氏长老推测,齐毕是想给宗谱添一个人。 陈阙一下子想到了齐毕是想迎娶萱娥,既然是写进族谱这种大事,那就不可能是做妾,如果齐毕真的打算续弦,按照他的脾气,萱娥回绝了,也是很有可能一气之下杀人的。 陈阙带人去齐毕府上时,齐毕当时就气炸了,可他支吾了几个字,如鲠在喉,始终说不出所以然来,到底还是不肯将私生女的事情公示出来,到最后只能任凭陈阙调查。 说来也巧,齐毕才被调查了半刻钟,那宣娥的生身母亲就凭空出现了,连哭带磕头的,当着众人将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 原来,早年齐毕妻子病逝后,他心中郁结,常常去找大将军裴方明喝酒,裴方明那会刚打完仗回来,军营中有不少军妓,其中一个叫做芸儿,与他已逝的妻子十分相像,齐毕便将对丧妻的思念全部转到了芸儿的身上。 只是后来,芸儿私自出逃,差点被处死,是齐毕求了情,放她离开,从此再无音信。直到这些年,齐毕偶然发现酒肆的舞女长得与他亡妻十分相像,几番调查之后,才发现,这竟是他与芸儿的女儿。 萱娥虽是舞女,却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她不仅在舞技上是翘首,就连琴棋书画都鲜有人能敌,更可贵的是,她对军事的见识远远高出一般男儿,齐毕心生喜爱,可碍于颜面,又迟迟下不了决心。 最终便出了这么一场闹剧,齐毕虽然最终被洗脱嫌疑,但自此坊间的流言蜚语怕是令人无力招架。 他以年迈为由,请愿告老还乡,陈请之诚恳,语气之决绝,令皇上无法拒绝,到底还是同意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牢狱之灾 齐毕上书致仕后,兵部尚书这个位置自然而然成为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多少人为此挣破了脑袋,费尽了心思。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按照楚沉夏的理解,那人一开始只是想将杀人之名安在自己身上,没想到造成了齐毕的辞官,惹得朝局又是一番动荡。 刘衍今日原本是想告知皇帝,他打算明日回鲁国,岂料,今日朝堂之上,谈的皆是兵部尚书之位,群臣当堂舌战,争得皇帝头痛病发作,早早地便退了朝。 尽管尚书之位还没有定下来,可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次的人选不过有三,兵部侍郎卫术铭、征远大将军裴方明和禁军统领王秦。 裴方明的两个儿子,一个支持太子殿下刘衍,一个支持庆王,而他自己则全心全意地为皇帝办事,所以两方大臣几乎都选择力荐他。 既不能将机会让给别人,也不能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所以中和是最好的选择,而皇帝犹豫不决的原因,或是心中早已有了人选,只是此时不说。 “你觉得皇上他真的会选择卫术铭?”景旡并未将所有精神放在对弈上,反倒有些心不在焉。 对座的人夹起一枚棋子,在半空中顿了半刻,才放了下去,一面抬眸看他道:“这步棋,我是志在必得。” 景旡笑了一声,随即飞快地在他棋子旁落下,“我看他这些日子倒是消停了不少,这鲁国行,行的可真是时候,短短几个月,我们的计划顺利提早了不少。” “凭他的聪明劲,迟早会发现的,不过,这几****过得一定很不舒坦,仿佛知道了些什么却又什么都不知道。估计他正想破头地往下查呢,就让卫术铭继续迷惑他吧,哈哈哈……”刘彧将子一落,微微扬起下巴看着他。 景旡撇了撇嘴。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盘,起身伸了个懒腰道:“每次都是你赢,无趣啊无趣。” “你之前向我举荐的司徒登,胸怀大志,是个不错的苗子。只可惜他们司徒家族却是一堆烂泥,不过是靠着爵位勉强支撑以往的风光。”刘彧耐心地将棋子一枚枚地放回棋盒。 景旡伸腰的动作一顿,慢慢将手臂收回,枕在石桌上,问道:“你怕他们家族拖累你?我看那司徒登不像是那么愚蠢的人,他为你做事,没必要搭上他整个家族吧。” “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只怕他司徒家族人脉皆在,人情却早没了,徒留一份颜面罢了。”刘彧将最后一枚棋子丢到景旡面前的棋盒。继续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司徒登这步棋我要是落错了,那搭上的可不止他整个家族了,风险太大,不值得。” 景旡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否则也不会如此坚持不懈地举荐司徒登了,倘若司徒登并不是司徒家族的成员,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员,又抱有满腹的才干。这样的人,不用景旡推荐,他刘彧早就自己下手了。 刘彧招揽大臣的手段非常人所能追及,就连景旡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先是暗地里引诱大臣犯事或者诬陷构罪官员,之后再透露给庆王的人,庆王得知后十分兴奋,威胁大臣为其做事,大臣苦于其手握证据,而不得不言听计从。 到了这一步。刘彧垂钓的鱼竿便可收杆了,他替那些大臣转移销毁证据,使得大臣感激不尽,又知道他想重回太子之位,纷纷主动请缨,而刘彧也不过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让他们继续被庆王做事。 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真正能为他办上事的不外乎一种人,前朝遗留下来的大臣,不知他使了什么法,这些人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长亭前,一名黑衣人疾步而来的声音引起两人的注意,他音调急促道:“他来了。” 刘彧目光一紧,微微抿着嘴唇看向远处,相比之下,景旡却是一头雾水,不解道:“谁来了?” “不该来的人来了,你先回去吧,被他撞见不好。”刘彧将棋盘中的棋子飞快地摆在棋盘上,不抬头地对黑衣人道,“拦下他,告诉他我不想见他。” “既然你不打算见他,那我走不走还不是一样的?”景旡刚起身,正打算重新坐下去。 “他想来,没人拦得住他。” 景旡的目光在他的棋盘上来回扫了两眼,轻声道:“你这棋下得有些着急,不像你平时的路数。” 刘彧闻声抬头,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景旡忙耸肩道:“行,我这就走了。” 他前脚刚走,楚沉夏后脚就到了,刘彧缓缓下着手中的棋子,头也不抬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楚沉夏给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这长亭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没事来看看湖光山色,这都不行吗?” 刘彧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眉心忽然一皱,似乎是被棋势给难住了,楚沉夏忍不住侧目看去,黑子只知道进攻,不知道防御,而白子虽然一开始形势不大好,但是后来居上。 黑子这才想到开始防御,只可惜为时已晚,他只能在进攻到底、挽回生机和尽力防御、一搏生机中选择一个,这是一步险棋,这一枚棋子也决定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楚沉夏身体微微紧绷,眼睁睁看着他下在了白棋后方,为守,楚沉夏不由自主地吐了一口气,额间竟也出了一层细汗,抬眼看刘彧时,撞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登时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 刘彧的目光似乎是在看一个疯子,又仿佛在说,我不过是下盘棋,你至于紧张成这个样子吗? “既然你说这长亭非我私人所有,那就还请你不要坐在这石凳上,这毕竟是我花钱买来安置在这的。”刘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楚沉夏白着一张脸起身,忽然听到长亭不远处的动静,忙夺步出亭去看,从前这长亭两边长的是一些低矮的树木,不足成年男子半人高,所以以往他们二人在长亭中商议时,对外面的动静看得是一清二楚。 如今,长亭两旁却长了不少的罗汉松,追了过去却连片衣角都没看到,楚沉夏回首见刘彧目光中满是疑惑地看着自己,登时紧咬下唇,难道是自己想太多? 楚沉夏这一路心不在焉地回到了东宫,正好撞上刑部主审陈阙,刘衍始终沉着一张脸看向自己,楚沉夏一下子就联想到了酒肆凶杀案。 果不其然,陈阙走了两步,紧盯着他的目光道:“齐毕之前托我亲查萱娥之案,虽然他现在已经辞官了,可是这件案子还是得查下去。” 楚沉夏将视线从陈阙脸上转到刘衍脸上,见他憋着一口气,似乎是压着胸中的愤怒,当即猜出陈阙今日所来是为自己,如果情况再坏一点,他或许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 “我们在死者的衣袍上发现了一种药,正是麻沸散,我听说,那夜你被人抬进东宫,宫里的人都以为你是中了毒,经大夫诊断后,你中的是麻沸散,与死者衣袍上的药应当属于同一种。”陈阙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这个时候还是想先听听他的解释。 “那夜,我确实中了麻沸散,也确实去了酒肆,也确实看见了萱娥姑娘的尸体。”楚沉夏没有半分犹豫,几乎是脱口而出。 陈阙眼中的光顿时暗下去一分,刘衍可没他这么淡定,两道目光怒视着楚沉夏,重重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疯了吗?” “所以大人打算怎么做?”楚沉夏忽视刘衍的话,转而看向陈阙。 陈阙沉吟了一下,也没有犹豫道:“这件事你脱不了干系,嫌疑太大,先带到司刑寺去慢慢审查,若你是清白的,我自然会还你清白,但你若真的杀人,我也会还死者一个公道。” 刘衍一听说要关到司刑寺,一张脸白转青,方才眼中的责怪之意此刻都没了,有些紧张道:“还望陈大人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对他施以重刑。” 陈阙余光扫了一眼楚沉夏,正要开口回答,却被楚沉夏抢在前头道:“殿下,你不必如此惊慌,我又不是第一次进司刑寺了,倒是殿下要当心,此时正是多事之秋,要注意风向。” 刘衍见他说得如此含糊,心里也拿不准,嘴巴一张一合,半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陈阙带走。 最近建康的办事效率极高,这边楚沉夏才进入司刑寺,消息就传遍了朝野。 楚沉夏第一次进司刑寺,许多官员都被刘衍为他请命的行为所感化,也相信他是冤枉的,甚至百官为其请命,虽然这之间有一绝大部分是因为人情不得已而为之,可毕竟对他抱有敬佩之意。 可这回,消息仿佛长了毒针一般,在每个人嘴里翻来覆去地传,最后到了皇帝耳中,更是难听之极。 只不过是嫌疑之罪,但大家仿佛都觉得楚沉夏已经被定了罪,马上要处决一般严重,就连皇帝此时也十分纠结,总担心刘衍这回又搞出什么花样来。 裴叔东故伎重演,大半夜混进牢狱,来问他有什么办法解救,或者需要他去做什么,楚沉夏实在觉得好笑,笑了一阵,三言两语便把裴叔东打发了出去。 也是在这牢狱中,他不必理会外面局势的变动,他每日只需应对提问的陈阙,其余时间都处以放空打坐。 他似乎想通了一些事,他总觉得一些东西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兵部尚书 在楚沉夏身陷囹圄的这几日,新的兵部尚书人选已经敲定了,如刘彧所想,正是卫术铭。 这个结果,自然令其他大臣大失所望,不过既然是皇帝亲选的人,他们也不好反驳。 对于卫术铭,他们所知不多,庆王自然是第一个想要拉拢他的人,当日就亲自携礼去尚书府祝贺,只可惜当日来祝贺之人多的简直要把尚书府的门槛踏破,庆王因此没说上几句话,只能遗憾而归。 更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卫术铭竟然赞同刘衍的停战之术,在皇帝面前大力附和,而皇帝最终也被他说服,终于同意停战议和。 刘衍目的以达,按理说应当上书回鲁国,可他却迟迟没有动静,皇帝心里清楚的很,倒也不急着逼他回鲁国。 刘衍却整日坐立不安,原本想让陆执去找解救楚沉夏的证据,可想到他前几日小心翼翼的样子,又不得不放弃这一想法了,只好亲自走了一趟司刑寺。 牢狱中,光线昏暗,难以看清狱牢中囚犯的样貌,刘衍只觉得每个人都蓬头垢面的,连衣服都一模一样,乍看之下,根本认不出来,心中忽然闪过换死囚的想法,但马上又压了下去。 直走到最后一间牢狱前,刘衍一眼便识出楚沉夏了,他一个人占据了一处角落,正闭目盘膝而坐,神态自然,与其他或蜷缩或耷拉着头的囚犯差别甚大。 “沉夏。”刘衍叫道,却惹得所有人将目光投过来,唯独楚沉夏缓缓睁开双眼,脸色平静。 刘衍又看着他慢慢站起来,不疾不徐地走到自己面前,轻声说了一句殿下,动作安之若素,语气悠然自得,惹得他忍不住讽刺道:“看来是我太着急了,你在这里过得很自在啊。” 楚沉夏低笑了一声。随之眼角瞟向一旁角落的几名囚犯,刘衍捕捉到他的目光,也跟着看向那边几名囚犯,只是眼珠还未转过去。听到楚沉夏开口,又转了回来。 “殿下是来我这找线索的?我倒真有一点线索要告诉殿下,那天有人诱我入屏风。我虽然没有瞧见她的模样,但是那人穿的一双金丝绣花鞋却是极精致的。” “你这时候还有心思和我说这个?”刘衍有些不满地打断他。 楚沉夏忽然手一扬,示意刘衍凑近。这才刻意压低声音道:“那种绣鞋不是寻常人家所有的,也不是市井中能买到的,像是宫女穿的鞋。” 刘衍温热的手碰到冰凉的东西,心中一颤,随即不动声色地将他递过来的东西牢牢攥紧,抬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去查的。” 楚沉夏点了点头,侧过身往角落走去,目光无意中往旁边望去。囚犯中的一人忙将目光移开,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刘衍走在这暗黑长道中,被牢狱中无数道怨恨的目光盯得脊背发凉,快速走出司刑寺,到了马车上才打开手中的字条。 白纸黑字,刘衍觉得十分好奇,这纸笔他从何而来,又如何当着众人悄悄写下呢? 仔细一看,只见纸上写着密密麻麻地几行字: 麻沸散,罂粟三钱。茉莉花根一钱,当归一两,菖蒲三分。这种药只有在张名堂买的到,一般是口服为主。从未有过闻之即中的先例。将这种药发挥到极致的,我目前只想的到,医药世家徐家。 刘衍看到最后几个字,脸色颓变,将手中的纸条拧成一团,丢出了马车。半容出身徐家,虽名孙,但自小便长在徐家,更是徐熙的亲传弟子,与徐家的关系显而易见。 如果徐家已经参与了某个皇子的夺位之争,那半容……是不是就是他们徐家派出来的一枚棋子? 琅琊王氏、鲁国公主、医神弟子,难道他身边的人就不能以一丝真诚坦然相待吗?为什么个个都要和他作对?他刘衍这些年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几时做过一件坏事?竟兴师动众这么多人,处心积虑地来接近他,谋害他,将他置之死地。 “去太医院!”刘衍隔着厚重的车帘,扬声道。 马车急急转弯,未多时,一阵尖锐的马嘶声后,又急急停了下来,刘衍十分诧异地掀起车帘一角看去,只见马背上的少年趾高气昂道:“叫你们家主子给我让道。” “你小子,知道马车里坐的人是谁吗?要我们给你让道,你这不是说笑呢吗?”马夫鄙夷回道,手中的缰绳一甩,马车继续行驶了起来。 那少年咬了咬牙,手中长长的马鞭一挥,竟往车夫身上招来,车夫惊呼一声,吓得直闭眼,那少年见了不由得哈哈大笑。 可他只笑了一半就顿住了,目光怔忡地落在一只从车帘后伸出来的手,手背青筋暴起,同时也将他的马鞭牢牢抓紧,任他怎么用力,都拉不回去。 那少年十分生气,大怒道:“我可是前车骑将军现兵部尚书卫术铭之子,你敢扯我的马鞭?信不信我回去就告诉父亲来治你的罪,定要治你一个抄家之罪。” 话音刚落,车夫已经被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话骇得浑身乱颤,抄家之罪?难不成还抄……抄当今圣上吗? 正要开口告诉他,车内的是当今太子殿下,车帘后突然传来一阵肆意的笑声,“哈哈,抄家?你义父不过是一个兵部尚书,还轮不到给别人定罪,你这女娃娃,小小年纪就这样泼辣,当心将来嫁不出去,害得你义父愁白了头发。” 她见自己的女儿身被当场揭穿,觉得十分丢脸,尽管当时除了车夫和刘衍并无她人,但她仍觉得丢尽了脸面,红着一张脸将马鞭愤愤一丢,飞快地掉转过马,“蹬蹬”跑远了。 刘衍将马鞭拿在手中仔细观察,墨色的长鞭与寻常马鞭有所不同,鞭头是稀有的木头制成,上面的刻痕混乱,似乎是要遮掩什么。指腹用力按在凹下去的图案里,翻转过指腹一看,依稀可辨,是一朵梅花。 马车只行了一会又急停了下来,刘衍感觉到外面似乎有不少人,想到还在牢狱中的楚沉夏,不由得烦躁起来,正想掀了车帘冲出去。 卫术铭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了过来,“敢问车内是何人?听小女说,她的马鞭在你那里?小女年幼无知,我回去定会严加管教,这马鞭是我亲手做给小女的,还望你归还。” 刘衍觉得十分奇怪,一小小马鞭竟值得他尚书大人亲自来讨要?仔细地将马鞭从上到下看了个遍,也看不出什么来,这才掀帘下车。 还未抬眼便听见面前几人“唰唰”下马,齐声道:“下官卫术铭,徐之才参见太子殿下。” 刘衍听到徐之才三个字忍不住抬眸看去,自己要找的不就是他吗?徐之才,徐熙之孙,此人医术精湛,并怀有仁爱之心,同时又力争上游,年纪轻轻不过十九岁便做了那正五品右院判之位。 只因旭王一出生就带了病,皇帝特命徐之才倾心治疗旭王,而卫术铭又负责教导旭王武艺,时间一长,两人自然走到一起。 刘衍将马鞭拿到面前,仔细地看了两眼,见卫术铭有些紧张,便笑着递还给他,又转而看向徐之才,问道:“徐大夫,我近来身体有些不适,还想请你到马车上为我诊脉。” 徐之才第一反应并不是思考,竟然是看向了卫术铭,卫术铭显然注意到了刘衍紧盯的目光,自然是假意忽视徐之才的视线。 徐之才微微一愣,只好回道:“好,殿下请。” 刘衍转身返回马车时,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而对卫术铭道:“卫大人就不必等徐大夫了,诊完脉,我自然会差人送徐大夫回去。” “是。”卫术铭低头行礼。 徐之才在刘衍对面坐下,一双眼睛在他脸上扫来扫去,这才伸出手去搭刘衍的脉,一面又从容问道:“殿下哪里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 按在他命脉上的手指微微一怔,徐之才诧异道:“可我见殿下脉象和缓有力,不仅没有病反倒是身体好的体现啊。” 刘衍将手忽然一撤,徒留下徐之才僵硬的手指,冷冷道:“我得的是心病,徐大夫又怎么看得出来?我看,倒不如给我开服麻沸散,好好地睡一觉,这药,徐大夫可随身带着?也省得我去太医院取了。” 徐之才脸色煞白,紧张到连眼睛都不敢眨,总算憋出一句话来,“这种需要煎制过的药,不适合随身携带,所以我并没有带着。” “是吗?我可是听说,这被你徐大夫妙手制过的麻沸散,只要往空中一撒,被人吸入口鼻,当即中药,比服下的药效还要快呢。” “噗通”一声,徐之才跪倒在他面前,颤着嗓子道:“殿下明察,下官不是刻意隐瞒不说,下官实属无奈啊。” 刘衍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坦白,并没有多大情绪,也没有表现出相信的意思,只是淡淡道:“徐大夫不必如此紧张,起来说话。” “是……下官,下官前几日遇到一个人,那个人给我一张古传的秘方,上面记载了一种药粉,只要人吸上些许,就会神志不清,失去行动的能力,正是麻沸散的另一种制成方法。我与他做了一个交易,他将此秘方赠与我,我便将制好的麻沸散送给他。” 徐之才脸部微微抽搐,目光一紧,仿佛在回忆什么,随即不安道:“后来,我听说,死者的衣袍上携有我制成的麻沸散,我担心被陛下责怪,所以就将这件事瞒了下来。” 刘衍抓住他话中的重点追问道:“那个人是什么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代罪替死 刘衍风风火火地回到东宫,陆执看到他这样子,惊奇道:“殿下,出什么大事了?” “去把全竖给我找来。”刘衍语气焦急道。 陆执见陈阙紧跟着进来,身后还带了不少士兵,更加不解道:“全竖怎么了?他刚才向我告了假,去城东了。” “他去城东干什么?”这话却不是刘衍问的,而是陈阙问的,陆执不安地吞下口水,喉咙滚动道,“说是这几日骨头痛,去找他信得过的老大夫看病去了。” 陈阙立即转身指挥道:“你们几个去城东找人,此人极其狡猾,不定是听到风声就想逃,你们几个去各个城门守着,还有你们几个去市井里找,留下的,去搜他的房间。” 眼前的一堆士兵转来转去,一下子消失不见了,陆执彻底懵了,诧异道:“殿下,到底怎么了,全竖做了什么,他对殿下可是十分忠心啊,做事从来不马虎,虽然人有点小机灵,可是为人忠厚,不会做出不利殿下的事的。” 刘衍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就是他借着我东宫太子的名义,利用徐之才为他制药,杀人栽赃,陷害沉夏。” 陆执见刘衍气愤转身,忙跟上去道:“不可能,全竖是信佛之人,从来不杀生,更别提杀人了,我看这件事一定是搞错了。” 冲到全竖房内的士兵不一会就冲了出来,十分欣喜地拎着一茶壶跑到了陈阙面前,刘衍瞧见,忙疾步走了过去,凑过去一看,还真是一茶壶。 士兵将壶盖打开,解释道:“殿下、大人,请看,这茶壶中的水并就所剩无几,那全竖将药粉一股脑倒到了茶壶中。因此粉末都结块了。” 陆执纠结地挠了挠头,始终不理解,为什么全竖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全竖最后是在城门口被士兵抓到的,带回司刑寺的时候是被抬回去的。只因当时他还想逃,便被狠狠打了一顿。 刘衍听闻全竖被抓,又火急火燎地亲自赶到司刑寺,陈阙亲口告诉他,那全竖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 起因。还是为了那萱娥姑娘,他侥幸见过萱娥一面,从此便陷入泥沼,不可自拔,终于有一日,在被狠狠拒绝后,便埋下了报复的种子。那日,正好撞见门外偷偷摸摸的楚沉夏,顺势栽赃给了他。 事情到了这里,刘衍便不再关心。不等楚沉夏被放出来,又急着赶回了东宫,之后又急着进了皇宫,向皇帝上书回鲁国。 这过程,竟是一口气也没歇,等楚沉夏回到东宫时,刘衍已将马车一应准备好,只等着他来了。 楚沉夏吃惊地看着东宫门口蓄势待发的队伍,哭笑不得道:“殿下,你再着急也不至于着急成这个样子啊?真的不打算让我进宫拿些东西吗?” “你的东西我全都帮你拿了。你看看,可有落了什么?”刘衍将马车中的包袱递了出来,楚沉夏却没接,而是爬上了马车。 刘衍笑着将包袱放好。他自然知道楚沉夏刚才的话不过是随口一说,他全部的行李也不过是几本书罢了,有什么东西是会落下的? “难怪殿下要我在司刑寺沐浴更衣,原来是好准备一切,及时离开建康啊。”楚沉夏打开包袱,将那几本书翻来覆去地看。 刘衍往后一靠。轻声叹气道:“诶……可算是结束了,你也不必看了,这书是一本都没少,都在。” “殿下觉得事情都结束了?”楚沉夏将书重新放回包袱,故作不经意地问道。 “你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又想说我不思进取,只知道逃避云云,你这些话,我听腻了,我眼下只想快点回到黄陵去,那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去处理呢。”刘衍微微闭目,嘴角不住上扬,心情似乎不错。 楚沉夏的话却给了他当头一棒,“那要是我说,全竖只是代罪羊,替死鬼呢?” 刘衍猛地睁开双眼,身体紧绷,方才还舒展开来的两道眉毛,此刻紧紧拧在一起,沉声问道:“那凶手到底是谁?” 楚沉夏摇了摇头,只说了两个字,“不知。” 其实他心中有一个答案,只是不敢确定,那夜跑出来救他的景旡,极有可能是杀害萱娥的凶手,也极有可能是他利用全顺引诱自己掉入陷阱。 只是他想不明白,这样的手法从来都是出自刘彧,怎么庆王那边也学起了这样的手段? “沉夏,你明知道我对你推心置腹,你怎么就对我事事隐瞒?”刘衍脸一沉,对上他清明的目光,问道,“你当时为什么会去酒肆?你在查什么?” “我当时……”楚沉夏稍作沉吟,话锋随之一转,反问道,“殿下难道没有觉得,只要一到建康,我们的行事就变得不可控吗?我总觉得有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推动着一切,我们正按着他所设想的步伐一点点走下去,我害怕到了最后,即使醒悟过来,力挽狂澜也为时已晚。” 刘衍经他提醒,发现确实如他所说,垂眸深思道:“建康鱼龙混杂,所有的人都挤在了这一小小城中,搅得这天翻地覆,就连一个小人物也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每个人之间只剩下一些可怜的心计和表面的恭维,很多暗算,防不胜防,这也是我急切想要离开建康的原因。” 楚沉夏认真听着,并未插嘴,刘衍直起身子接着道:“可是鲁国不一样,建康如果是深海,鲁国就像是平地,什么东西都看的见,摸得着,那种和平安康,自由潇洒,是我在沙场上永远体会不到的。我一定会守住鲁国,还鲁国一个和平盛世。” “殿下说了这么多,到底还是想要逃避,鲁国是殿下目前的退路,可是如果没有鲁国呢?殿下打算怎么做?终日面对尔虞我诈,连太子殿下的身份都可以毫无犹豫地舍去吗?” 刘衍嘴张了又张,话似乎梗在了吼口,怎么也说不出来,眼眸不自觉垂下,却又忽然抬起,控诉道:“楚沉夏,你总是转移话题,刚才我们所说的明明是你的事,怎么又转到我身上来了?你别想蒙混过关,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想要遮掩的人是景旡,对不对?” “当时我中了麻沸散,在屏风中动弹不得,景旡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将我救下。”楚沉夏回忆道。 刘衍打断他,“所以你就打算替他隐瞒?免得我怀疑他?” “不,至始至终,我都觉得他的出现并非巧合,而是刻意为之,我只是不明白,他这么做用意何在?如果仅仅是为了设计陷害我,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也明知我定会想办法为自己证明清白,难道这不是白费气力吗?”楚沉夏微微摇头,目光中多有疑惑。 对上刘衍同样不解的目光,楚沉夏继续道:“不瞒殿下,娴妃娘娘生辰那日,我在林中碰见了卫术铭,我觉得这不是巧合,不过短短一日,消息便走漏了,殿下身边有内奸已是事实。我顺着全竖这根藤摸到了酒肆,再顺利掉进了他们为我设下的陷阱,不久之后,兵部尚书的位置就变了卫术铭的。这一连串发生的事,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而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我相信,也绝不是庆王。” “你是怀疑大皇兄?这……可能吗?就算大皇兄再有本事,他人又不在朝堂之中,仅仅是隔岸观火就能把朝堂搅弄的风云莫测?”刘衍显然无法接受他的这种猜想。 “是啊……我也不敢相信……”楚沉夏悠悠叹了口气,看向马车外沉声道:“一个皇子,凭什么让所有大臣都对他言听计从?” 楚沉夏忽然猛地转头看着刘衍,目光闪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觉得不对,最终还是慢慢闭上了嘴。 太荒唐了,这种想法太荒唐了。 车夫急急勒住马,马车急剧颠簸后停下,险些将两个人撞出车外,刘衍不满道:“怎么了?” “回殿下,前面有块巨石挡住了去路,大家已经去搬了。” 刘衍想到白天的事,忍不住笑道:“我那时候得到你的字条,一心直往太医院赶去,谁想,一姑娘扮成少年的模样迎面骑马而来,见我的马车挡了她的去路,不依不饶非要我给她让道,后来生气甩下马鞭就走了,可你猜怎么着?” “怎么?” “卫术铭忽然追上我的马车,亲自问我要那马鞭,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他一兵部尚书,怎会对这样一条马鞭格外上心,可仔细看了几遍,也不过是条有些年月的马鞭罢了,鞭头特制的木头上刻着一朵晋梅,看来他还是个念旧之人?那可真说不通了,既然是念旧之人,当初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刘衍努着嘴,摇了摇头,对他这种性格感到无法理解。 楚沉夏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膝盖,直到听到他说,晋梅二字时,才精神为之一震,心里的疑惑,似乎都慢慢舒展开来。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朝阳已落 晋国盛产梅花,曾经的都城更是被称为花海,梅花寓意高风亮节,全国上至显达,下至布衣,都对梅花深爱有加。 对啊,他一个普通皇子,被废太子,有什么能力让朝中大臣都听命于自己?除非,他是晋朝遗孤,否则楚沉夏还真的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那景旡呢?到底是为庆王谋事还是为刘彧谋事?难道说那些顺风倒,站在庆王一侧的大臣都是刘彧的安排吗? 他一心增长庆王的势力,为的是将刘衍从太子之位拉下来?楚沉夏越想越觉得可怖,心口沉重的几乎跳动不起来,侧目看了刘衍一眼,他一脸的喜意,碰到自己的目光,淡淡一笑。 楚沉夏将目光撤回,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勒的他透不过气,朝堂形势大变,一场攸关南宋百姓的夺位之战即将打响,而刘衍,至关重要的太子殿下,却仿佛置身事外,只想着如何过他的安定闲世。 这一走,朝中的局势变化会如何,楚沉夏不敢妄加猜测,这一路上,他不止一次地想要开口,说出回建康的话,直到到了鲁国,也没说出这话。 半容与若渝早已在宫门口翘首等待,刘衍的脸色却不大好,尴尬地笑了几声,又极为生分地说了几句,便匆匆回殿了。 “殿下这是怎么了?”半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解道,见面前的人迟迟不回答,两眼没有焦点地望着地面,不自觉地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惊奇道:“你又怎么了?” 楚沉夏回过神来,干笑道:“可能是这一路太累了,马车颠得我昏昏欲睡,我先去睡一觉,再说吧。” “诶。”半容看着他也急急离开,十分诧异,转而对若渝道。“他们俩这是怎么了?” 令她几乎要崩溃的是,若渝也出神地望着楚沉夏离开的背影,脸色煞白,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容实在忍不住道:“他们俩是旅途劳累,那你呢?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 若渝双目微眯,半是回答半是自言自语道:“看来建康的局势不好,有人已经蓄势待发,又或者已经出手了。” 才回到殿中。刘衍便听闻,前些日子士兵搜查的时候,抓住一群来寻食物的鲁国百姓,想必是之前大屠杀的时候,侥幸逃脱的。永明知道以后,以性命相挟,将那些鲁国百姓放走了。 刘衍自然十分生气,直往娇女宫去,又快又急地步伐在听到一阵欢声笑语后,渐渐放慢了脚步。站在宫门口往里望去。 原清、鹿寻和不凡这三个孩子正在院里围着一板凳转圈,跑了几圈,又硬拉着永明一起玩,刘衍自然觉得奇怪,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 不凡大喊了一声“抢”,几个人忽然都跑向了那板凳,你推我挤的,到底还是被原清那个泼辣的丫头坐着了。 “哈哈哈哈……”原清肆意大笑,扬着下巴对不凡炫耀道,“你不是说。你是板凳王,没有人能抢得过你吗?我还不是照样抢了你的板凳王,哈哈哈!” 刘衍听闻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笑。自然招到了院子里那几人的视线,不凡第一个探出脑袋往这边看来,刘衍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是该躲还是不躲? “是殿下,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来了。”不凡十分开心地指着宫门口对永明道。 永明对他微微一笑。并未说话,倒是原清叉着腰,不依不休道:“不是让你叫公主吗?以后不和你玩了。” 不凡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忽然急中生智将慢慢走来的刘衍一把拉住,往人群中拽去,笑着邀请道:“殿下也和我们一起玩吧。” 永明这时候是真忍不住将视线移到他脸上了,刘衍看了看永明,又看了看不凡,温声拒绝道:“不了,我是来……” “殿下也太小气了,公主都和我们一起玩了,殿下却这么不给面子。”原清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鹿寻也忍不住央求道:“就玩一次吧,殿下,难得今天公主也这么开心。” 刘衍看了他们几个一会,终于无奈地笑道:“好吧,真是怕了你们了。” 原清见他同意,便拉过永明,几个人又围成一圈,慢慢跑了起来,不凡跑了两步,忽然开口道:“注意了啊,我要喊了啊,三……二……” 几人都紧张地看着那板凳,目光从未离开板凳,就等着不凡喊抢,不凡稍作停顿,忽然喊道:“诶呦!这地上怎么有只大蚂蚁。” 只可惜众人听到他开口,都条件反射冲了过去,反应过来,他这是玩性大发,故意吓唬众人,笑骂着说了几句,又重新站了回去。 “我警告你,你可不许再吓唬我们了。”原清不放心地警告道。 不凡连忙求饶道:“姑奶奶,我吓唬谁可也不敢吓唬你啊,赶明儿你再给我来点辣椒,我可就真的成废人一个了。” 永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方才已经笑的她上气不接下气,这会儿,一口气差点背过去,忙止住笑容继续跑起来。 刘衍跑了两步,见面前的永明忽然停了下来,忙跟着停下来,三个小鬼见他们停下来了,也十分奇怪地停下脚步看着她们。 永明扶着心脏,吃力地摆了摆手,勉力笑道:“你们玩吧,我去喝口水。” 刘衍忙上前扶她道:“我陪你过去吧。” 原清见永明离开,脚步一抬就要跟上去,却被不凡一把拉了回来,低声劝道:“殿下这是要和娘……公主有话说,你跟着去不合适。” 刘衍扶她在榻前坐下,又转身去倒水,永明连忙从衣袖中拿出玉瓶来,抖着手倒出一粒,往嘴里送去,见他回身,忙垂手将玉瓶握在手中。 刘衍将茶杯递到她面前,见她用左手端起茶杯,不免有些诧异,视线不自觉地往她右手望去,见她右手明显往后缩了缩,眉头便皱了起来。 “殿下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吧。”永明左手有些没力气,放下茶杯的时候,险些将茶杯打翻,一张脸登时就变得煞白。 刘衍撇开眼,视线落在她房中的梳妆台上,温声道:“我没有苛责你的意思,我也没有杀了那些百姓的意思,只是到了今日了,你应该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太子妃,不是公主,行事处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是啊,我早就不是朝阳公主了,国都没了,还哪里来的公主呢?用不着你提醒我!”永明出言反击道。 刘衍目光一震,忿忿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背对着她沉声道:“你别再想着毒死我了,我死了,鲁国就能重新建立了吗?你一小小太子妃能做什么?我死了,你不还是得陪葬,不光如此,天下人也得跟着陪葬。” 永明知道他错将自己手中的玉瓶当成了毒药,也不打算解释,扬眉看着他的脊背没有回应。 刘衍顿了一顿,也就走了,刘衍前脚才出去,原清后脚就冲了进来,两只眼仔仔细细地把永明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才舒了口气道:“公主没事就好,可把我吓死了。” “以后不许再叫我公主了,叫我太子妃。” “啊?!” 刘衍出了娇女宫,正巧撞上来寻他的太子詹事季刚,不等他行礼,快速说道:“季刚,你奉我口令去传……不……还是去拟写一份吧,我要他鲁国百姓光明正大、好好地活在这世上,总之,与我百姓一视同仁,若有士兵欺负残害鲁国百姓,一律按刑罚处置。” 季刚为了赶上他的步伐,有些气喘吁吁道:“殿下真的想清楚了吗?” “这种事情有什么可想的?难道他鲁国的百姓就不是人吗?”刘衍忽然停下脚步,厉色道。 “不,我只是觉得……也没什么,殿下宅心仁厚,下官自愧不如。”季刚犹豫了一下,又马上改口道。 “那还磨蹭什么,赶紧去吧,记得多印发几份告示,务必要让鲁国所有百姓都看到!”刘衍忍不住回头加了一句,叮嘱道。 视线一转,宫墙之下,楚沉夏与一个人正在交谈,那个人服侍奇怪,不像是宫里人,也不像是南宋的人,刘衍有些好奇地走过去,还未走近,楚沉夏就将那人打发走了,随即向自己走来。 “殿下。”楚沉夏行礼道,头一抬,见刘衍还盯着那远去的背影,忍不住问道,“殿下不在大殿里批阅公文,怎么出来了?” 刘衍将目光拉回,嘀咕了一句道:“怎么,我还不能出来看看了?那个人是谁?我看着不像是南宋的人,也不像是鲁国的人。” “是……江湖上的人,他此番前来是来向我讨要一样东西的,我没给,就打发他走了。”楚沉夏沉吟道。 “东西?什么东西?” 楚沉夏垂眸,迟迟没有回答,刘衍这才停止了发问,将脸别开道:“你别什么事情都把我蒙在鼓里,这样显得我像个傻子,被庆王算计,被大皇兄算计,被朝中那些和我作对人算计,现在还要被你摆弄来摆弄去,照着你们给我的轨迹,一路走下去,那我不是废物是什么?那这天下让你来做又何妨?有我刘衍什么事?”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鲁国大乱 cpa300_4();楚沉夏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这个人,英气的脸上透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傲气,还隐隐有压着一分怒意。 略微思考,楚沉夏忽然笑出声来,遭到刘衍诧异的目光,忙解释道:“我真的没有瞒着殿下,那个人真的只是来向我讨要东西的,说起来殿下可能不信,他不是从门口光明正大进来的,他是偷偷溜进来的,他武功盖世,不在你我之下,我着急让他走,也是怕他伤到殿下。” “既然他只是来向你要东西的,那与我何干?”刘衍不解道。 “我记得,我曾经和殿下说过,我在齐国认识一个剑客,他叫洪岩,专好打抱不平,齐国被灭之后,他就曾放下狠话,要将殿下杀掉。”楚沉夏看了一眼刘衍,继续道:“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忽然消失了,我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直到今日他出现,我才知道,原来这些日子,他寻遍九州,只为一本秘籍,无牙集。” 刘衍低头走了两步,忽然抬头道:“听你的意思,无牙集在你那?” “当然不在我手中,我那么说,只是为了稳住他,他知道我有无牙集,自然不会轻易对殿下动手。”楚沉夏笑道。 见刘衍不说话,楚沉夏指了指城楼,又笑道:“不知可否,请殿下上去说话?” 刘衍点了点头,就往前走去,跟在后面的楚沉夏心里忧喜参半,他明白刘衍为什么会有一股邪火朝自己发来,因为他害怕功高盖主,而他之所以如此害怕担忧,正是因为他心中已起了夺位之心,只是现在还没有完全显露出来,但那是迟早的事。 楚沉夏也明白,刘衍登基的那一日,也就是自己离开的那一日,无论他如何忠君。自己与刘衍关系又如何好,都抵不过谋士二字,自古以来,谋士从来不会有好下场。 走上城楼的石阶。每走一阶,楚沉夏都觉得仿佛在做一个巨大的决定,沉重地一步一步,终于走到城楼上时,刘衍早已背手而立。风将他的衣角吹起,他的目光凝重,神色庄严,俨然一副天子之威。 楚沉夏觉得之前,是自己小看了他,其实他心中一直有抱负,也一直在谋划,是自己僭越了他的底线,才会用这样消极避世的方法来报复自己。 楚沉夏缓缓走到他身边,挥手示意几个士兵离开。才迎着风说道:“殿下,你看这里,金碧辉煌,从古至今,就没有几个人能抵挡住金钱和势力的诱惑。” “包括你吗?”刘衍问道。 楚沉夏干笑了一声,点头道:“是,我曾经也是,但从将军之位跌下来的那段时间,我想通了很多事情,刘彧说得对。官场的黑暗不是我所能想象的,那些手段也不是我所能承受的。殿下现在还只是在为皇位而烦心,但等殿下真正坐到了那个位子上去,很多事情都很无奈。很多手段也必须使,我不知道殿下的初心会不会变,但我知道坐上那个位置要付出代价,而坐在那个位置上得到的东西永远比失去的多。” 刘衍侧目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楚沉夏低头看着自己虎口上的一处疤,轻轻摩挲道:“殿下有没有想过刘彧或许是前朝遗孤。” “大皇兄?他是荣妃和父皇所生。怎么会是前朝遗孤呢?难道你的意思是……荣妃之前就怀有身孕?”风吹到刘衍后背,刘衍只觉得背脊阵阵发凉。 “殿下,我始终觉得我们应该回到建康,那里才是殿下的战场。如今远离朝堂,殿下虽然在这里过得很自在,可是属于殿下的势力正被人慢慢抽离,到时候,徒有鲁国一个空架子,殿下还能如何?”楚沉夏极力劝道。 刘衍凝思了片刻,回道:“可我现在还能如何?父皇将鲁国交给我打理,我怎么回?回得去吗?” “我有一计,就是不知殿下狠不狠地下心来。” 刘衍闻言偏头看他,却被他的目光惊吓到,阴狠地闪着光的双目,仿佛一只狡黠的狐狸,刘衍忍不住心口一慌,皱眉问道:“什么?” “制造鲁国大乱的场面,殿下再上书无力接管,请皇上令派贤人,如果皇上同意,这个人十有*是庆王。”楚沉夏移开他的视线,往远处望去,飘渺又深沉。 刘衍有些犹豫道:“可我看得出,父皇是真心希望我可以将鲁国治理好的,故意打压那些明道暗道上支持我的大臣,将他们贬到黄陵来,我这么做,岂不是伤了他的心。” “可是皇上并不知道,刘彧在做些什么,他不知道刘彧将要给这个朝代掀开什么样的篇章,如果他知道,殿下觉得皇上还能吃的下睡的着吗?”楚沉夏提醒道。 刘衍紧咬下唇,怔怔地站在风口,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突然开口道:“那你想怎么做?” 当夜,全黄陵的人都没有睡好,先是皇宫走水,再是所有囚犯都趁乱逃走了,刘衍放着大火不救,将宫中许多侍卫组织起来,连夜去追逃犯。 宫里乱成一锅粥,直到第二日火才停下来,救火的太监宫女都累瘫在地上,刘衍却带着士兵空手而归,看着漆黑一片的皇宫,刘衍心口剧烈一颤,久久不能平息。 怎么可能不害怕?如果楚沉夏的计划失败了,那就意味着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么多的囚犯,那么完美的一座宫殿,就被他刘衍亲自毁了。 楚沉夏偷偷叮嘱刘衍,虽然这次走火并没有死人,但殿下应该虚造一些,以显事情重大,不容小觑。 信使出发的第二日,楚沉夏就和刘衍收拾好了东西,跟着往建康赶去,据楚沉夏推算,快马加鞭的信会在半月内送到,而这个时候,自己和刘衍先去栖霞山将刘彧的身世调查清楚。 一开始荣妃藏身在哪里,楚沉夏根本没有头绪,还是在皇帝决定迁都之后,才有所发现,刘彧已将荣妃从金城迁到了建康的栖霞山。 他们在这个时候回去,一来,是为了不引人注意,方便偷偷进山调查,二来,是一旦得知皇帝的意思,可以快速做出判断,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因为一旦皇帝决定将刘衍调回建康,庆王和刘彧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也绝不会让刘彧活着回到建康。 两人急着赶路,一路风餐露宿的,直到了这山脚下时,才略微松了口气,在山脚下的茶铺稍作歇息,吃些东西。 小小一家茶铺,竟然有七八个伙计,楚沉夏心生疑虑,总是借着喝茶的姿势,偷偷打量起他们来。 但凡来一些客人,那几个伙计就十分紧张地盯着人看,几个人用眼神交流示意,只要其中一个微微摇头,其他几人就放松下来。 正打量着,其中一个伙计忽然朝自己这桌走了过来,将肉包子放下后,满脸笑意道:“两位客官风尘仆仆的,从哪里来?” 刘衍朝楚沉夏投来一眼,显然,他也察觉到了异常,楚沉夏将口中的馒头咽下后道:“我和我家少爷,从青州来的。” “青州?”那人疑惑地打量着楚沉夏和刘衍,随即又问道:“我听说青州连下了几日的暴雨,怎么几位客官出门都不带着蓑衣伞具什么的?” 此言一出,柜台前立着的几个伙计立马站直了身体,一副大战在即的表情。 楚沉夏一面吃起了包子,一面不疾不徐道:“当然下雨了,我们出来的时候就下着大雨,尽管我们穿着蓑衣,衣服还是被淋得一塌糊涂。好不容易到了崇州,这才买了身衣裳,继续赶路,不过啊,我看这一路阳光明媚的,就把那多事麻烦的蓑衣寄放在了崇州。” 刘衍听闻,忙端起一杯茶,借此掩去脸上的笑意,要说撒谎第一,当属楚沉夏。 “是啊,建康这个季节也很少下那么大的雨,蓑衣确实没有必要。”那伙计乐呵呵地笑开了,忽然又问道:“那两位客官上山是为了什么啊,我看两位急匆匆而来,不像是有闲情雅致来山中赏风景吧。” 刘衍佯装生气,将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楚沉夏嘴角一勾又马上压了下去,忙压低声音道:“你这厮,问题也忒多了,别妨碍我家少爷吃饭,去去去,走开。” 那伙计装出惶恐的样子,迅速退了开去,远远地便听他对另一人道:“又是一求子的,年纪轻轻就不行,真是可怜。” “噗。”刘衍忍不住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那伙计撞上刘衍凶恶的目光,忙闪出了刘衍的视线。 栖霞寺座落在栖霞山中锋西麓,是建康最有名的一座寺庙,香火十分鼎盛,缘由就在于这里求子特别灵验,凡是来求的人,近则三月,多则一年,家中必有喜事,为了这,还有不少人从大老远赶来求子。 草草吃完,楚沉夏便和刘衍回到了拴马的树前,刘衍越过他的目光看向茶铺,楚沉夏一面解开拴马的绳,一面轻声问道:“怎么?他们还盯着?” “那倒没有,只是我觉得很奇怪,这些人是谁派来守在山脚下的,竟然将每个过路之人都盘查的那般仔细。” 楚沉夏跃身上马,口气悠然道:“刘彧呗,还能有谁?”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栖霞山寺 只骑了一会马,两人便下马步行了,直走到寺庙前,才发现山路前也有不少化成和尚、商人和百姓的探子,想必就是刘彧派来监管的,也难怪他敢将荣妃移到这鼎盛的山上来。 这还没进山门呢,就这般艰难,还不知道,那荣妃住处的把守该有多严密?刘衍与楚沉夏走进栖霞寺大门,再走了一段路,才走到那寺庙里面。 四周到处都是来求佛拜神的人,楚沉夏只知道荣妃在栖霞山,但并不知道她在山中的什么位置,但总也不能一间寺庙一间寺庙地去找。 一扫周围,只见两个和尚面露厌烦,靠在墙边对立而谈,似乎是在抱怨什么,楚沉夏和刘衍交换了眼神,便往那里缓缓移去。 “这都第几个月了,老子在佛祖面前,天天吃斋念佛,肉味都没闻到一次。” “我们还天天得睁大了眼睛看,老子这眼睛都看得酸了,真不明白大公子,要我们做和尚,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别说了,你越说我就越心烦,还不知道要在待多久呢,看看去。” 两人说着便往外走,刘衍不知他二人要去看什么,便尾随其后,两人杵在寺门口,不时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果然,未多时,一个提着食盒的男子往这边走来,见到两个和尚,忙笑着加快了脚步,一面将食盒稍稍打开,一面喜道:“今日冬至,大公子特意命人做了许多美食,犒劳山上的兄弟,知道你们二人许久没吃肉了,看,这是我特意给你们留的。” 那两个和尚,见到食盒两眼放光,笑得几乎合不拢嘴,客套了几句,忙从他手中接过食盒。走进了一旁的林中。 那提着食盒的男子转身便走,刘衍猜想他所来之处一定是荣妃所住之地,正想拔腿跟上去,肩却被人重重一搭。 刘衍条件反射。手才抬了一半,就被身后之人牢牢按住,随即听身后那人在耳边沉声道:“你被人盯上了。” 见是楚沉夏的声音,刘衍这才放松下来,又悄声说道:“看那个蓝袍的男子。我们跟着他,一定可以找到荣妃。” 楚沉夏见那乔装成拜佛百姓的女子忽然朝自己和刘衍走来,脚步轻且稳,一眼便识出,这个人的武功绝不浅。 “少爷,虽然大师说这是下下签,近几年少爷都不会有子嗣,但少爷用不着这么伤心的,少爷还年轻。” 刘衍忽然听到楚沉夏大声说出这么一句话,脊背不由得一抽。目光轻轻一探,同样看到了那个奇怪的女子,装作气愤的样子道:“什么破寺庙,一点都不灵验,以后别来了。” 说完,就甩袖奔出了山门,楚沉夏连忙跟上,两人往西南方向走了一段路,楚沉夏意识到那个女子还跟在身后,轻声劝道:“殿下。有人跟着我们,这个时候不能再往前走了。” “不行,我们今日来都来了,要是跟丢了那个男子。下回再找到荣妃就难上加难了。”刘衍说着便加紧了脚步。 楚沉夏面露为难之色,见刘衍加紧脚步,不但没有跟上去,反而忽然顿在了原地,眼睛打了个转就见到那女子的一片衣角露于树后。 刘衍全神贯注地跟着男子,一时没有注意到楚沉夏已经不在他身旁了。直到楚沉夏看不到刘衍的身影,这才放心地往回走去。 那女子心中疑惑,这两个人,一个往山里走得没了人影,一个正往山外走去,想着不如将眼前这个抓住,好问出他的来意以及另外一个人的下落。 一柄软剑“咣”地一下迎面而来,楚沉夏因为心中早有防备,所以轻松避开,手中的石子飞快地弹了出去,那女子并未防备楚沉夏有这一招,脸上因此被那石子刮伤了。 楚沉夏心中大喊罪过,毁了一姑娘的容貌,可手中的石子却不间断的往她身上弹去,女子脸上受了伤,自然担心这接踵而来的石子,忙挥剑相挡。 楚沉夏趁机上前,迎面便是重重一掌,迅速将她绑在林子里,这才往刘衍消失的方向急急奔去。 那些寺庙中的同伙一旦发现那女子不见了,一定会来寻找,按照刘彧的性格,只要任何一处地方出现了异常,他便会亲自前来。 他绝不会放过这山上任何一个可疑的人,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是他一贯的作风。 直到了千佛岩石窟前,楚沉夏也没找刘衍,只好沿着一个个石窟一路往上找去,石窟中大都坐着一尊佛像,石窟旁的路并不大,仅容两人同时通过。 听到声音从前面传下来,楚沉夏忙钻进一个石窟中,藏身于佛像后,听外面的人劝道:“夫人,我们这佛拜的也差不多了,该回道观了,否则大公子该着急,出来找了。” “柔儿,来,我们再把这些佛像拜一拜,祈求南宋能够一世安康。” “夫人……” 见她们往这边缓缓移来,楚沉夏有些紧张,脚步轻移,生怕被发现,没成想那柔儿也是一个好手,耳尖的很,警惕着说道:“夫人,我看这石窟年月久了,有些不安全,我们还是去别处吧。” “好。” 见他们走开了,楚沉夏才微微侧身去看,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刘衍居然从天而降,稳稳站定在自己面前,笑着对自己道:“沉夏,你总算来了。” 楚沉夏走出石窟,抬头往上望去,那里有一处十分狭小的石窟,小的不能以石窟相称,或许应该称之为缝隙。 还未等楚沉夏开口,刘衍已经拉过他重新藏身于石像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传来,不用想也知,定是方才的护卫去而复返。 果不其然,那两护卫说道:“柔儿姑娘要我们好好查查这石窟,可依我看,一路下来,没有觉得不对劲啊。” “柔儿姑娘多心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天不知要折腾我们几次,别说了,快找吧,她有时候的多心还真能找出问题来,到时候有任何差池,大公子能放过我们吗?” “是是是,那我到前面找找去,你在这找吧。” 话音刚落,一护卫忽然跳进了石窟之中,巧的是,正是楚沉夏和刘衍藏身的那个石窟,石窟光线昏暗,看不清什么,护卫只来得及见到两对眼睛,在昏暗的佛像后微微闪着光,心中大骇,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刘衍一掌劈晕了。 楚沉夏忙伸手去扶护卫,以免他摔倒发出声音,可还是疏忽了他的佩剑,“咣当”一声,重重掉落在地面。 “怎么了?”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传到了石窟前,楚沉夏看着他的人影在佛像面前晃来晃去,就是不肯进来。 将手中的人从佛像挪了一点出去,露出一条腿和半个身子,低着头的样子似乎在找什么,楚沉夏学着他的声音说道:“过来看。” 石窟外的人果然中招,一面问着“什么东西”,一面探着脑袋往里面挤来,才刚进来半个身体,就被刘衍从一掌劈晕过去了。 楚沉夏和刘衍将他二人的衣服褪下,自己穿上,又将他俩绑地结结实实,这才拍了拍手走开了。 找到荣妃那行人之后,这才远远地跟着,并不敢太过上前,以免被人识出身份来。一路走着,直走到云天道观前,见荣妃进去之后,才大摇大摆地往道观走去。 道观门口有两排护卫守着,形势之大,楚沉夏便猜想刘彧也在这道观中。起初刘衍还十分担心,因为自己和楚沉夏是生人面孔,会被守卫们拦下质问, 或许正如楚沉夏所想,这些护卫是刘彧的随身护卫,并不熟悉道观中的护卫,因此也没有为难他们。 两人轻轻松松进了道观,正愁不识路,便迎面撞上了一个护卫,那护卫奇怪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问道:“两位是随大公子来的吧?怎么进来了?有什么事是我帮的上的吗?” “大公子吩咐我们,好好巡逻,加强管理,看看哪些地方还需要加派人手。”楚沉夏微微点头示意。 那护卫也跟着点了点头,问道:“两位兄弟看上去似乎对道观不了解,不如就由我带路吧。” “那就有劳你了。” 刘衍和楚沉夏跟在他身后,听他将道观内的分院一一介绍,也因为他,整个分院的护卫都没有疑心。 转了半日,终于转到了荣妃所在的分院,他一改方才的语调,轻声道:“这里是夫人的住处,分院四周,我们都派了人把守,还请两位转告大公子,让他放心。” 楚沉夏手指一点屋檐,问道:“那里有没有人把守呢?” 护卫脸色一白,尴尬道:“那里怎么会有人把守?谁会去屋檐上啊,这屋檐上站个人,下面可都是看的清清楚楚啊。” “那可不一定,谁会抬着头把守?如果有个人站在他头顶处的屋檐,他怎么可能发现的了?”楚沉夏目光一扫四周,最后落在院中,沉吟道,“那院子里的防守如何?” 护卫有些无奈道:“夫人她不喜欢见到这么多人,所以很多时候大家都是躲在暗处保护夫人的,哪里敢出现在她面前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院子里连一个护卫都没有?!”楚沉夏故作吃惊道,转而沉声道,“不行,我得进去看看,看看哪里有疏漏的地方。”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死里逃生 “好,不过你们尽量动作小声一点,免得打扰到夫人,到时候大公子怪罪的人可是我啊。”护卫不安道。 楚沉夏与刘衍极为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楚沉夏信誓旦旦道:“你放心,到时候就算出了什么事,我会一力承担,绝不连累你。” 护卫十分感激地点了点头,朝门口的护卫走去,说了好一会,才跑回来道:“你们去吧,至多一刻钟的时间。” 楚沉夏与刘衍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才往院里走去,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一株常年不败的树,再无别的活物,看起来是那般凄凉。 这里的房门紧闭,除了东厢传来的木鱼敲击声,院子里更是安静得连心跳都能听见,楚沉夏和刘衍循着声音悄悄往东厢房走去。 正至门口,忽然听院门口传来齐齐的一声,“参见大公子。” 刘彧踏着十分沉重的脚步声往东厢走来,木鱼声忽然停下,屋里的人显然也听到了脚步声,楚沉夏和刘衍躲在廊道的梁上,紧张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还未等刘彧开口,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却不是荣妃,而是柔儿,柔儿欠身行礼后,缓缓摇头道:“大公子,夫人还是不愿意见你。” 刘彧手轻轻一摇,柔儿便往院子外走去,走前还似乎有些不放心地回头望了一眼。 “母亲,五年了,整整五年,你都闭门不见,今日是冬至,儿子不求母亲能陪儿子吃一顿简饭,但求见母亲一眼。” 楚沉夏听到刘彧悲切的声音,哀从心起,他还从未见过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会在一扇门前流露出这样脆弱悲楚的神色。 房间内木鱼声再次响起,刘彧脸色一凄,顿时跪了下来。语气激愤道:“母亲,二十六年了,是父亲死去的第二十六个年头,也是晋国灭亡的第二十六年。母亲五年前告诉我。如果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改之,就能原谅我,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始终没觉得自己错在哪里?我几乎每一年都要对母亲说上同样的话,可是今年。我想问问母亲,母亲始终不肯原谅我,除了我犯下的错事,是不是还因为建康城内的那个人?” 木鱼敲击声只是略微一顿,又立刻敲了起来,刘彧继续说道:“母亲在他身边朝夕相处二十多年,是不是早就将晋国的覆灭之仇忘了?在母亲心里,是不是早就原谅了那个人?是不是因为我设计陷害了他的皇后、他的兄弟,母亲才不肯原谅我?因为母亲已经爱上了他,儿子说的是不是?” 他这话说的极其轻巧。却将听到这话的三个人都惊出一身汗,尤其是梁上的刘衍,几乎就要跳下去与他厮打,楚沉夏算是拼尽了全力,才将他压制住,动作之大,实在容易引起下面人的怀疑。 “啪啦”一阵东西摔碎的声音从房内传来,正好掩饰了楚沉夏与刘衍的动作声,门忽然一开,一白色物体飞快地闪出。直往刘彧头上飞来。 刘彧不闪不避,任由那茶杯撞到额头上,血顺着他的额头流到眼睛里,看起来极其可怖。门后的荣妃见到他这幅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但马上便消失了,只是怒道:“滚,以后连我的院子你都不许跨进一步!” 刘彧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反应,此刻也是不疾不徐地磕了个头。说道:“孩儿今日见到母亲,得知母亲安康,十分欣喜,这便退下,不打扰母亲休息了。” 荣妃亲眼看着刘彧脚步不稳地离开,按着门的手十分用力,似乎要用指甲将门抠下来。 楚沉夏看着这个满头华发的荣妃,心里微微有些动容,她曾经是名动全九州的晋五公主,是众人眼里那般耀眼的华星,如今却早早地背着死人的身份隐居在这山中,目光也早已不再闪动。 刘衍挣开楚沉夏的手跳下房梁,楚沉夏跟在他身后,只觉得他周身都散发着怒气,从头到脚,没有一处血液不是在冒着腾腾杀气的。 刚走出荣妃所住的院子,便听到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往这里涌来,甚至还听到了刘彧急促的声音,“什么?他们出来了没?你确定他们没有从院子里出来?” 刘衍听到声音,脚步一抬,就要冲过去,楚沉夏被他的举动吓得心跳都漏跳了一拍,连忙摁住他,往另一边拖走。 刘衍此刻的力气却大的十分吓人,一下便挣脱了楚沉夏的手,目光如火烧一般愤愤地瞪着楚沉夏,一个转身便迎了上去。 刘彧不防备,被忽然飞出来的刀砍伤了右手,待看清刀的主人,眼中便闪出了一丝诧异,随即便是骇人的阴厉。 “子顺?你怎么来了?”刘彧心中没底,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自己与母亲的一番对话,此刻也没有彻底撕破脸皮。 不等刘衍回答,他整个人忽然被人拉住往后扯去,刘彧探头去看,果然是楚沉夏,看来他已经将他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刘衍。 刘衍不似他这般百般试探,不掩一腔怒意,直接道:“大皇兄,你到底想怎样,将天下搅成一锅粥,只是为了泄你的灭国之仇吗?” 刘彧阴厉的眸子一紧,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到楚沉夏脸上,平静道:“既然你们今日送上门来,那我绝不可能放你们下山。” 楚沉夏移步至刘衍面前,劝道:“殿下快走,这里有我,不要再逞一时之气了,快走,听我的没错。” “我不会走的,留你一个人,那不是让你等死吗?你放心,就算我今日和他刘彧同归于尽,我也绝不会做个懦弱的逃兵。”刘衍对上刘彧的目光,没有半分闪躲,目光中的斗志反而更烈。 “呵,可笑,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刘彧冷笑了一声,便挥手示意属下进攻。 楚沉夏偏头见刘衍脸上是大战一场的表情,手中的刀一扬,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威胁道:“殿下今日若是不肯走,那我楚沉夏只好自尽在殿下面前了。” 刘彧的目光有些错愕,随后大笑了三声,讽刺道:“哈哈哈,刘衍,你找到的好谋士啊,对你可谓是尽心尽力,连命都可以不要!” 刘衍脚步一移,就要上去,却听楚沉夏饱含怒意地喊道:“殿下!难道你觉得我说话从来都是不作数的吗?” 刘衍十分纠结,当下连进退都不知晓了,直到遇上楚沉夏镇定的目光,这才找回了一些清醒,忿忿地转身而去。 “哪里走?一个都不许放过,听懂了吗?”刘彧见他欲走,忙令人拦下他。 楚沉夏手中的大刀一落,扬起高高的尘土,往护卫脸上猛地一挥,护卫登时看不清面前的人,一时怔住了,但刘彧的护卫是什么人?并非一般官兵可以比较,只是略微一顿,便找到了进攻的方向,即使隔着厚厚的尘土,也能通过声音辨别。 见刘衍突破护卫的包围,朝山下奔去,楚沉夏更加卖力地阻拦护卫,几十个护卫将他围成一个圈,刀剑齐齐往他身上砍来。 手中的刀终于崩断了,楚沉夏自然知道双拳难抵四腿,更何况他们是手上还握有兵器,但楚沉夏还是为了能多拖延一分钟而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任由那些刀剑砍在身上,血将他的衣袍染的更深,每走一步,脚下便有一大滩血,渐渐地,他觉得眼前所见越来越模糊,手臂能使出的力气也越来越少,“咚”地一下,到底还是单膝跪了下去。 几名护卫将刀同时架在他的脖颈上,正想舒口气,一道白影忽然从屋檐上飞下,迅速窜进人群中,徒手将几人的刀剑劈断,动作之快,令人咂舌。 刘彧目光一闪,见是景旡,便挥手示意护卫退下,景旡扶起仅剩一口气的楚沉夏,愤愤地看着刘彧。 没有半分解释的意思,当着刘彧的面,就将楚沉夏带走了,一旁的护卫想说些什么,却被刘彧抬手制止了。 景旡将他带到溪口,为他的伤势稍作处理,便将刘衍引到了溪口,躲在树丛中,亲眼看到刘衍将楚沉夏带走后,才返回道观。 “如果我刚才不出手,你是不是就打算任由那些人杀死他?” 面对景旡的质问,刘彧显得十分淡定,挥手让处理伤口的大夫出去后,才说道:“我自然是有数的,即使你不出手我也会制止他们的。” “真的吗?可当时你眼中的杀气,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连我都被你的眼神都惊住了,你敢说,当时你没有起杀人之意吗?”景旡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想要从他眼中捕捉到一分情绪。 刘彧不答反问道:“自古忠义难两全,更何况你不过是他的义弟,又不是真的兄弟,这么做,不觉得有些不知轻重,太过任性了吗?” “他怎么想,我不管,总之我是真心拿他当兄长看待的,既然老头子答应过你,那我是一定会助你得到这天下的,但是,楚沉夏,还请你不要动他。”景旡脸色阴沉,眼中的戾气也同样无处遮掩。 刘彧微微勾起嘴角,声音冷到极致,“我从未想过杀他,你也不必如此激动,而且,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刘彧不缺谋士,你千万不要用黎浮旧江城盟主的身份来威胁我,我从来不允许任何人有威胁我的机会,这天下迟早是我的,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妙手回春 承治二十七年,太子刘衍因无力治理鲁国被召回建康,皇帝将庆王派去接管鲁国,群臣反对,终无法撼动君心。 楚沉夏坐在院子里,望着一树梅花发呆,一月,正是梅花盛开百树抽新的时节,而他却形同废人,枯败叶残。 半容踩着轻快的脚步走过来,见他出神,忍不住笑道:“喂,快别看了,到了换药的时候了。” 楚沉夏明明听到她说话了,可是身体却仿佛无法动弹似的,始终保持着抬头的姿势。 “瞧你,出神的这么厉害,连我说话都听不见。”半容眼睛忽然一湿,忙低头掩饰。 将他盖在膝盖上的裘衣拿开,半容看到的依旧是缠满绑带和木板的腿,见他仍然没有反应,便伸手去解绑带。 还未碰到绑带,手便被他轻轻抓住,明明他使得力很小,半容却觉得怎么也挣脱不了,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听他低声说道:“既然已经治不好了,你也就不必废心思了。” 半容极其缓慢地将僵硬的手抽回,对上他黯淡的眼神又马上转开了,勉强挤出笑容道:“你要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治好你的。” “总有一天?”楚沉夏冷笑了一声,没有表情地看着她继续道,“我怕我活不到你治好我的那天,半容,不必了,真的不必了,不用勉强你自己,也不要来勉强我了,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半容将手中的医包牢牢抓紧,一双眼如火烧一般盯着他,见他别开脸,又往旁边走了两步,重新对上他的眼,楚沉夏无奈笑道:“你这不是欺负我不会走路吗?” “我就是欺负你不会走路。”半容说着从医包中取过几支针,往楚沉夏身上几个穴位一扎,见他无法动弹,便得意地笑道。“我要是不管你了,那你才是真的被放弃了呢,你的腿,我会治好的。就算你不相信我,可我相信自己。” 半容迅速地替他换了药,见他一双墨黑的眼睛一直瞪着自己,她一边将裘衣盖到楚沉夏膝盖上,一边说道“不用这样看我。免得你乱动,我就不给你解穴了,时间到了,自然会自己解开了,你再看一会梅花吧,我就先走了。” 梅花从树上落下来,一朵一朵接连落在楚沉夏的膝盖上,楚沉夏伸手将膝盖上的梅花拿到面前看了看,又望向那个瘦弱的背影,心说。就算要我相信你的医术,你也得拿出让我信服的本事啊。 自从刘衍回到建康,建康风云四起,朝中局势大变,那些一开始支持庆王的大臣这个时候又顺风倒,转而支持刘衍。 刘衍是太子殿下,在朝堂中几乎占了所有的局势,许多人都认为,未来的天子是刘衍无疑,这一点对不知道还有一个刘彧存在的人来说。都是毋庸置疑的。 皇帝也越来越放心将政务交给刘衍处理了,他学习能力之快令人咂舌,治理方案之奇效令人自愧不如。 魏宋两国修好,魏国立下誓言。永不发兵南宋,绝不滋扰南宋边境,南宋亦如此。 乍看之下,觉得南宋仿佛又回到平静如水的日子,可刘衍心里明白,这里。永远不会有平静二字。 带着一身疲乏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到东宫二字时,不知为何心中有种别样的感觉,仿佛曾经熟悉的东西在一夕之间就变得不一样了。 “殿下。”若渝的声音带着些许欣喜,从背后传来。 刘衍闻声回头,她直跑到自己面前,才停下来说道:“殿下,我前几日托人去找的雪上一枝蒿有下落了。” “如何?在哪里?”刘衍目光一亮,精神也跟着一震,当初他的腿受伤可没楚沉夏这般严重,连经脉都断了,所以当初楚沉夏为他去西域采来的药对楚沉夏来说却是没有半分用的,只有那世上最好最难找的药才有可能治愈他。 若渝将肩上的包袱解下来,从中取出一个锦盒,微微一笑道:“在这里。” 刘衍从她手中接过锦盒,慢慢将锦盒抓紧,大步走道:“你去请半容姑娘来,我和沉夏等着你们,要快。” 说完,一溜烟便消失在了若渝面前,直往楚沉夏所住的院子里跑去,他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楚沉夏满身浴血地倒在溪边,一旁的溪水被他的血染红。 刘衍没想过,他会受这么重的伤,如果他知道,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走,对他而言,他从来就不只是谋士,他们是结拜过的兄弟,虽然也有意见不合的时候,但兄弟情义始终都没有变过。 还未进入院子,便见到楚沉夏黯然神伤地坐在梅花树下,刘衍伸出去的腿猛地一缩,楚沉夏养伤以来,自己每日都要缠着问半容问上许久,却从来不敢过来见他一面。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一时鲁莽,怎么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他心中自然是愧疚满满。 等到若渝和半容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刘衍才跟着她们一块进去,楚沉夏听到动静,缓缓抬头看着他们三人。 “若渝托人找的绝世神药,找到了!我就说,我肯定能治好的吧。”半容笑的十分开心,一对眼睛似桃花一般美丽。 楚沉夏的目光在她身后的二人脸上扫过,见他们脸上也是无尽的期待和喜楚,也忍不住淡淡一笑。 半容将他推进房内,转身对院子里的人道:“你们两个别傻站在那里了,快进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刘衍将锦盒打开,递到半容面前,半容忽然一怔,有些犹豫地拿起盒中的雪上一枝篙,反复看了两眼,似乎想说些什么。 “怎么了?这不是你要的药吗?”刘衍不安道。 楚沉夏和若渝同时看向他们二人,半容接住他们的目光,迟疑道:“这东西好是好,但是有剧毒,如果处理不当,很有可能让楚沉夏一命呜呼。” “什么?那别用了,还是命要紧。”刘衍听闻十分惊骇,说着就要从半容手中夺过那枝药。 不等半容开口,楚沉夏抢先道:“没关系,万物都有利和弊,你尽管放手一试,就算我真的被你毒死了,也绝无怨言。” 刘衍大步走至他床榻前,厉声道:“那怎么行?这可是剧毒,会死人的,不是玩玩而已,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若渝忽然走至他身边,轻拍他肩膀,安抚道:“这是他的主意,你看他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就不必劝他了。” “是啊,既然楚沉夏已经想好了,殿下再劝还有什么用?我相信我的医术,不会毒死他的,殿下大可放心。”半容也点头附和道。 刘衍见她们都这样斩钉截铁,当下也无话可说,只好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半容将那枝草药磨成粉,又将楚沉夏腿上的绑带快速去除。 取过一些粉末,正要撒下去,就听刘衍喝声道:“慢着!!!沉夏,你当真想要一试吗?” 半容朝他投来愤懑的一眼,不满道:“殿下,你要是再一惊一乍,就出去吧,免得打扰到我。” “殿下出去吧,这里有我就可以了。”若渝见他如此激动,也忍不住劝道。 刘衍的目光在他三人脸上来回徘徊了一阵,丢下一句“你们都疯了”,便拂袖而去。 半容与若渝交换了一番眼神,半容微微点头后,便在若渝的帮助下,将药粉倒在了腿上的伤口处,楚沉夏却没有反应。 只因他的腿已经没了知觉,所以对疼痛并无感觉,半容尝试着又倒了一些药粉下去,见他还是没有反应,紧张不安的汗便从额间爬了上来。 她方才倒的已经超过普通剂量,如果再倒,那楚沉夏一定会中毒的,这种毒毒性又这么强,她没有把握,是否能彻底解毒。 着急间,忽然传来楚沉夏轻声的安慰,“没有用么?没关系的,你出去吧。” 半容低头一看,见自己手心全是汗,忙拿过布擦干,一面解释道:“不是的,这药是一定有用的,只是用量大了,我怕你中毒,如果到时候我解不了的话……” “会怎样?“若渝插嘴问道。 “轻则失明失聪,重则丧命,而我的医术也只能确保救活你而已,别的我还真的不敢夸下海口。”半容看着瓶中的药粉,十分犹豫。 一阵带着药香的风从面前刮过,随即手中一空,半容十分震惊地看着楚沉夏将瓶中的药粉,尽数倒在了双腿之上,这种疼痛怕是一般人无法承受。 半容见他的腿剧烈一动,忙叫过若渝,迅速用木板将他的双腿重新固定,她一面着急固定木板,一面偏头去看他的脸色。 起初还痛的流汗的他,眼神忽然就迷离了起来,随即整个人往后一仰,沉沉闭上了双目,血跟着便从他的眼鼻耳流了出来。 “楚沉夏!”半容大叫他的名字,见他不应声,一探鼻翼,几乎没有气息,心里一着急,双手就急得直哆嗦。 “彭!”地一声,刘衍猛地推开房门,脚步跌撞,直扑倒床榻前,见到满脸是血的楚沉夏,才不安道:“怎么了?” 半容此刻根本听不见旁人的声音,只是一个劲地在他命脉上摸索,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又沉不下心去听,另一只手不断擦去额间的汗。 “楚沉夏将所有药粉倒了下去,这个时候恐怕已经身受重毒了。”若渝代为回道。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车笠之交 楚沉夏昏迷了三天,直到四天后才醒来,在他昏迷的这三天,建康生了一件大事。8w-ww. 司徒登暴毙,这件事来的太忽然,以至于司徒登的父亲司徒珏伤心过度,中风瘫在了床上,正是应了那句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而司徒珏所掌控的户部也在一夕之间成了众官员争抢的目标,刘衍知道其中有一部分官员坐上这个位置是为了升官财,另一部分则是受刘彧的安排行事。 刘衍愁得几乎食难下咽,纵观朝堂,竟然没有忠于他刘衍的官员,那些真正忠于他的还在鲁国没有回来,而那些顺风倒的官员,他也无法辨别,他们是真的为自己谋事还是受人指使。 “殿下。”十分熟悉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刘衍抬头去看,见楚沉夏坐在轮椅之上,忙起身下殿走到他面前,一路推着一路问道,“那天真是吓死我了,好在半容姑娘帮你解了毒,我本想着来看你,可是最近事情又多,实在抽不开身,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很好,半容说过不了多久,我就能站起来了,我正是为了殿下烦心的事而来。”楚沉夏微微笑着,眼神深处细究之下,竟然有一抹哀色。 刘衍心中觉得诧异,但也没有去深思,顺着他的话问道:“朝中那么多大臣,我竟然找不到一个能信任的,可户部这一块,我又不想就这么白白让给刘彧。” “刘正声,户部侍郎,如今保持中立,此人非常适合户部尚书一位,此前户部出了许多篓子,都是靠着他的机智补救的,才保持户部正常应作,是个不错的人选。”楚沉夏接过刘衍递过来的茶杯,放至一边。 刘衍有些吃惊道:“他之前可是为六弟谋事啊,我第一个否决的大臣就是他。尽管他所为很是被人赞颂。” “刘正声,我记得他是陛下远亲之子,论起关系差的远了,但总归是刘家的人。>﹏8w=w-w=.·想必刘彧之前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拉拢他,否则这么好的一个人才他怎么会白白放过,送给庆王?而殿下此前常年在外,就算他刘正声想投靠殿下也没有机会啊,朝中能做事的皇子也就他庆王一个。他不帮着庆王,还能帮谁呢?” 楚沉夏目光定定地看着刘衍,神色异常飞扬,这让刘衍有些许兴奋,那一瞬间觉得从前的楚沉夏又回来了。 刘衍稍加思考,正色道:“如果我向父皇举荐此人,而他此后却没有站在我这边的打算,仍想着为庆王做事,那又该如何?” “只要他不是刘彧的人,那就是在帮殿下。” 刘衍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当下拧眉沉思,又来回踱步后,才坐下来说道:“也只能如此了。” 楚沉夏见刘衍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放松下来,心里似乎压着什么,不由问道:“殿下怎么了,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不,”刘衍摇了摇头,眸色烈烈,语气却十分无奈道,“我总觉得司徒登死得太意外了。” “他死之前。在做些什么呢?”楚沉夏提醒道。 刘衍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的疑惑里裹着些许悲伤,“之前……我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想起景旡与他十分要好。那还是我在顺王府的时候,看到司徒登来找景旡,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 “可是,后来景旡为庆王做事,你也知晓,我很难不去猜想。司徒登也是为庆王做事。直到最近,才彻底明白,景旡是为刘彧做事,那司徒登呢?难道也是为刘彧做事?”刘衍有些不安地挪动着坐姿。 楚沉夏听完之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手指有节奏地击打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面前的道观与浩瀚蓝天融为一体,更有连绵的白云缠绕在其周围,如此仙气的一座道观,里面却住了一位心思毒辣的老毒物。8w`w`w=.` 道观的门虚掩着,明明轻推即可,景旡却几乎是用肩膀撞开的,门“彭!”地一声,将院子里的二人吓了一大跳。 正在修剪花枝的黎络直起腰,怔怔地看着破门而入的他,怔忡道:“景?……景旡?” 景旡将眼中滚滚怒意收起,勉强对她笑了一声,随即又看向她一旁的黎浮,他正坐在一旁一声不响,连头都没有抬起来的意思。 “黎大道长,我想和你谈一谈,可否移步观外?”景旡冷着声音一字一句道。 黎浮仍然没有抬头,不以为意道:“你就是闲事太多,有什么可谈的,从哪来的就给我回哪去。” “我从哪来的?你还不清楚吗?不就是从死人堆里拉回来的吗?”景旡此刻掩饰不住内心的愤怒,几近咆哮道。 拿着剪子的手一顿,险些剪到手指,黎络意识到他们二人的异常,十分识趣地说道:“我去看看饭做好了没有。”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景旡灼热的目光牢牢盯在他的脊背上,黎浮也保持着拿剪子的动作,一动不动,许久才迎着他的目光淡然道:“你想问我之前,我倒想问问你。”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 面对黎浮忽如其来的问题,景旡有些不自然,低头在地上巡视了一回,才抬眸道:“总有人会认出来的,即使我不说。” 黎浮忽然冷笑道:“对,认出来的人就必须要死,这一点我在九年前就和你说过,难不成你是今天才知道?” “外公。”景旡忽然改口道,这让黎浮大吃一惊,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是以老头子称呼,从未这样叫过他。苍白的嘴唇急剧一抖,他难免动容,面前的这个人,虽然掩藏了九年的身份,可是归根结底,到底是他最爱的外孙啊。 “九年了,您说的对,九年了,这也意味着,我在这个世上的日子不多了,这几年,我随着你的心意去做事,去杀人,却连我最好的朋友也就救不了,是我在他最有抱负的年纪害死了他。”景旡脸上的愤恨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看着就难受的委屈,一如当年他在公堂之上的委屈。 “这九年,我一直在想,我重新活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艰难痛苦地度过每一日,甚至还要靠偷别人的命为生,外公,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活我?起初我以为你是因为我是你的外孙,才救下了我,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我只是你最听话的一把刀。” 黎浮脸色一沉,翛然起身,震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们黎家始终效忠晋朝,他刘彧侥幸得生,我们自然该鼎力相助,就算你那时候不死,等你长大了我也会让你和你哥哥为刘彧谋事的。” “大哥?外公想方设法想让大哥为刘彧做事,可是倒头来,他还不是选择了刘衍?”景旡冷笑了一声,别开脸道,“如果我有的选,我也会和大哥一样选择刘衍。” 黎浮的脸色白灰的可怕,那双浑浊的老眼闪出来的怒意让人由心底生出一股害怕之意。 “外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得人心者得天下。”景旡丢下这句话,愤愤转身,全然不顾身后的人被气得浑身乱颤。 转角之处,有人紧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因为激动而哭出声来,她方才所听到的一切,如一把刀将她的心脏完完全全绞碎,多年来的思念和信任,换来的却是眼前这副场景。 她倒宁愿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景旡踩着乱七八糟地脚步踏进关雎宫,月光从他上空倾泻下来,照的他这一身蓝袍耀耀生辉,一个小丫头忽然拉了拉他的手,轻声叮嘱道:“你怎么又来找公主了?公主每次见了你,心情都不好。” 景旡慢慢蹲下去,努力看清面前的人,笑道:“是原清啊,你告诉我,为什么公主每次看了我心情都不好?” “因为公主……反正就是心情不好,我不能告诉你,你别进去了,快走吧,要是被人现,受苦的公主又不是你。” 见面前的人小心翼翼地探着脑袋张望,景旡忍不住哈哈大笑,原清忙捂住他的嘴,着急地跺脚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我让你走,你却要疯,太子殿下本就对公主不好,你这样子,会连累公主的。” “永明过的不好吗?我去看看她。”景旡一怔,就要推开原清往院子里走去。 原清吃力地抱着他的大腿,使劲往后拖去道:“你不能去,不能去,公主说了,不让你进去。” 景旡终于停下了动作,伸手拍了怕原清的脑袋,温声道:“告诉公主,我不逼她了,只要她每天过的开心就好。” “好好好,我会一字不漏地转达的。”原清巴不得他走,忙连口应下来。 景旡的目光在池中一顿,那是沙漠中特有的一种植物,只要连浇七日的水便会活过来,并开出极其美丽的花朵,他苦笑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他走了吗?”永明望着院门,轻声问道。 原清拍着胸口保证道:“他绝对走了,喝了不少酒呢,差点把我给熏吐了,对了,他还要我转告公主,说什么以后不会再逼公主了,希望公主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开心?我要那么多的开心有什么用呢?”永明眼眸一紧,转身回了房中。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物是人非 今日上奏之事,自然是围绕户部尚书,皇帝正襟危坐,目光一扫殿前,沉声问道:“司徒爱卿抱病卧床,恐怕是不能胜任户部尚书一职了,众爱卿有何人选?” 裴尘东脚步一移,就要跨出去,刘衍忙抢在他面前疾步走出队列,躬身行礼道:“启禀父皇,儿臣觉得户部侍郎刘正声,心思缜密,为人本分,从未做过一件错事,户部尚书之位,他当之无愧。⊙,” 此言一出,朝堂四惊,不少大臣面面相觑,对他举荐的人十分吃惊,毕竟刘正声之前是公开支持庆王的少数大臣之一,难道刘衍心中就没有芥蒂吗? 就连皇帝也有些诧异地挪动着坐姿,探出半个身子问道:“你再说一遍?谁?” “户部侍郎刘正声。”刘衍字字铿锵掷地,有力又清晰。 “敢问太子殿下,为何推举此人?”有大臣忍不住跳出来问道,不光是他,其实在场许多大臣都深感意外,也很想要知道为什么。 刘衍回首看着他,故作不解道:“你居然问我为何?我推举刘正声还需要理由吗?他的所为难道你们不是有目共睹吗?刑部尚书的位置他不来做,还有谁能做?” 说着又转向皇帝,正色道:“父皇,儿臣查过,那刘正声治理户部特别有一套,之前就立下累累功劳,只是他为人低调,没有宣扬出来罢了。” 与其说是他低调,倒不如说是司徒珏抢了他的功劳,刘衍没有直说出来。大家的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众卿觉得子顺举荐的这个刘正声如何啊?”皇帝虽没有表明态度,但他脸上的神色和说话间甚是欣慰的语气。已经间接说明了,他对刘衍推举的人很满意。 殿前议论声一片。忽然有人出队列,躬身行礼道:“臣觉得,太子殿下所言甚是,高位向来都是贤者居之,既然刘大人对户部如此了解,不妨一试。” 刘衍微微侧目看去,见是协办大学士宗挚,忙将他记在心中,因楚沉夏在今日上朝时曾提醒他。那些先跳出来支持殿下的,极有可能是将来愿意站在殿下这一边的。 随即,刑部尚书陈阙、禁军统领王秦和裴叔东都一一跳出来附和刘衍,紧接着那些之前曾为庆王谋事的大臣也纷纷跟着跳出来。 皇帝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将户部尚书一位定了下来,下朝后又将刘衍留了下来。 屏退旁人后,皇帝由刘衍扶着进了梅林,金梅花季长,有许多枝至今还在开花。皇帝饶有意思地走了一圈,才进入正道。 “子顺,父皇老了。”皇帝悠悠叹了口气,见刘衍要开口。便抬手制止他,继续道:“朕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朕老了是事实。许多老毛病啊,现在都发作了。都是朕年轻时造的孽啊。朕仔细地想了想你当初提出的停战策略,也不是没有道理。百姓过得太苦了,这都是朕的错啊。” 刘衍忙摇头道:“不,这不是父皇的错,是这个时代的错,是战争使然,百姓才会漂泊伶仃。儿臣知道父皇想要一统天下,万民归一,只是天下残破已久,怕是难以用战争来完成父皇的大业了。” “诶……”皇帝轻叹了一声,自嘲道,“朕上了年纪,常常叹气,早些年,朕东征西战的,视人命为草芥,现在老了,格外惜命,这才想起百姓的苦痛来,朕这些年,真的亏欠了万千子民啊。” “纵观九州,三十六郡,一百零二县,唯我南宋多数百姓衣食无忧,不用受那颠沛流离之苦。这些都是父皇贤明,造福了泱泱百姓。”刘衍正色道。 皇帝一听便笑开了,但还是故作不满,责备道:“好了,这又不是上朝,你说的这么严肃做什么?朕只是想和你好好说说话,听听你对这天下的看法。” 皇帝见他噤声不语,又忍不住道:“你看你,让你好好说话了,你又不说,朕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儿臣想去看看母妃。”刘衍忽然岔开话题,皇帝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无奈道:“也罢,去看看你母妃,今日就陪朕和你母妃一块用膳吧,朕都不记得,我们三人一起用膳是在什么时候了。” 刘衍笑着回忆道:“是我离开金城的前几日,母妃觉得我小小年纪就要去军营生活,心情十分低落,父皇那时便来找母妃,安抚母妃,还与我们一同用了晚膳。” “哦?有这回事?朕怎么不记得了?”皇帝听见觉得十分新鲜,努力回想却想不起来。 “儿臣记得很清楚,那一天,父皇特意命御膳房做了儿臣最喜欢吃的樱桃肉。”刘衍说到这里,整个人便放松了下来,甚至喜道,“自从那日吃过御膳房的樱桃肉,儿臣就一直念念不忘,后来却也没机会吃着了,到现在还惦记小时候的味道呢。” 皇帝听闻,开怀大笑,连连道:“好,好,好,今日朕就让御膳房再为你做这道菜。” 高娴妃那时已准备用午膳了,见他父子二人有说有笑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由得大吃一惊,有些怔忡地迎上去行礼,却被皇帝拦下。 “今日凑巧,朕与子顺来你宫中蹭饭,爱妃不会拒绝我们吧?”皇帝看上去十分开心,高娴妃反应过来,咧嘴一笑,扶过皇帝往里走去,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刘衍。 “嗯?这几日已经冷了下来,爱妃的屋子里也太不暖和了。”皇帝瞧见那一盆快要燃尽的炭火,忍不住偏头斥责道,“你们怎么回事?怎么照顾娘娘的,这么冷的天,要是生病了可怎么好?” 一群人诚惶诚恐,忙跪下请罪道:“陛下恕罪,奴婢知错了。” “不是的,陛下,起初是有三盆炭火的,我觉得太热了,才让人移了两盆出去,这天气虽然严寒,但屋子里也不能太温暖,否则出门的时候容易得伤寒。”高娴妃忙挥手,示意那些宫女退下。 皇帝由她扶着坐下,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十分怜惜地捂着她略微冰凉的手,抬眸看向刘衍道:“子顺,来,坐这里。” 桌上只有几道菜,而且都是清一色的素菜,皇帝眉心一皱,忍不住问道:“朕记得你从前最爱喝酒吃肉,尤其是酒,餐餐必不可少,怎么现在吃起这些来了?” 又偏头对身后的陈公公道:“朕让你去御膳房吩咐做的菜,做好了没有?” 陈公公忙躬身道:“陛下,还差一道樱桃肉,这樱桃肉乃已故御膳司所创,他走之后,御膳房已经没有人会做了。我那时正想回来禀告陛下,有个小宫女忽然自告奋勇,说她会做,我便应了她,再有一会,就该送来了。” “哦?既然如此,我们就稍等片刻。”皇帝伸手去拿面前的酒壶,去被高娴妃按住,皇帝不解地看向她。 她一边从皇帝手中抽离那壶酒,一边解释道:“陛下,这酒是冷的,天气又这么冷,伤到胃了可就不好了,还是拿下去让人热一热的好。” 不等皇帝答应,她便将酒壶递给了一旁的宫女,柔声叮嘱道:“煮酒的时候记得按例放少许石蜜。” “石蜜?”刘衍觉得很奇怪,侧了侧身子问道,“母妃为何要放石蜜,难道放了石蜜的酒味道会更好吗?” 皇帝也觉得奇怪,侧脸看着她,高娴妃见他二人如此好奇,偏偏卖起了关子,神秘笑道:“到时候你喝过就知道了。” “陛下,御膳房的人来了。”陈公公不知什么时候出去的,此刻正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宫女。 她将食盒打开,又把所有菜盘一一摆在桌上,这才垂首退后立于一旁,刘衍见到樱桃肉,目光一亮,不由自主拿起了筷子,正要去夹时,觉得有些不对劲,又顿了顿,将筷子收了回来。 果然,听高娴妃责怪他道:“你这孩子,你父皇还没动筷子,你就先吃起来了,也太不懂事了。” 皇帝呵呵笑了两声,并没放在心上,反而轻推玉盘,和善道:“没事的,今日就我们三人,不必拘于礼节,你心心念念了这么久,快吃吧。” 刘衍倒也不客气,夹起一块肉,大口咬下,肉味一入唇间,刘衍便不住点头,称赞道:“果然很好吃。” “赏!”皇帝大笑了一声,偏头对陈公公示意,陈公公应了一声,便将那宫女带了出去,他看着刘衍大口吃肉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怎么样?和你小时候吃的一模一样吧?看你,吃得那么快,小心噎着。” 刘衍将口中的肉吞咽下去后,才道:“肉还是原来的肉,只是这味道却不是小时候的了,未免有些可惜。” 皇帝脸上的笑容忽然淡了下去,有些失神,高娴妃见状,忙用眼神示意刘衍,见他不看自己,只好轻声斥责道:“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扫你父皇的兴?” 刘衍缓缓放下筷子,抬眼看了皇帝一眼,见他眼中竟带了一许哀求之色,实在令人唏嘘,吼口的话便被他这一眼给堵了回去。 肉还是原来的肉,只是这味道却不是小时候的了。 这话,并不是刘衍第一个对皇帝说的,早在多年前,勤王与皇帝在春猎到一只兔子,二人将兔子烤了来吃,而在此前皇帝已经对勤王起了诸多疑心。 勤王想到自己与皇帝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被敌人围困三天三夜,几十人靠吃一只兔肉艰难地活了下来。如今两人吃着这兔肉,心里却有了千百万条沟壑,一时心酸,怆然道:“肉还是原来的肉,只是这味道却不是当初的味道了。” (未完待续。)u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旭王病重 回到东宫,刘衍将吃饭时的情形对楚沉夏描述了一遍,楚沉夏拧眉沉思了许久,才忧心道:“只怕皇上不会轻易答应你的提议,殿下还是另寻他径吧。” “可是,如果父皇不答应我重审无头案,很多事情我都无从下手,无头案的口供和文案也被父皇下令封锁,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方式查阅,我若硬闯刑部,那不是下下下策吗?”刘衍想到这里,简直坐立难安。 楚沉夏见他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晃得自己眼前白影飞闪,忍不住道:“殿下坐下吧,急也急不来,无头案是皇上心中不可触的伤疤,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知道,可我就是心里着急。”刘衍坐下之后,顺手拿过面前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用衣袖去揩嘴角的水迹时,视线无意在楚沉夏脸上一顿。 就算他楚沉夏不提,可自己心里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他是迟早要为楚沉毓翻案的,他始终觉得楚沉毓是被冤枉的,正如自己始终相信勤王是被陷害的。 刘衍忍不住挠了挠头,自己以前一直坚信,那天见到的都是最真的一幕,只是倘若是自己错了呢?倘若真的是树高草长,遮蔽了他的视野呢?那间接造成楚沉毓自杀的自己,在楚沉夏眼中是不是仇人? “殿下?”楚沉夏见他出神,连叫了几声都不做回应,伸手往他肩上一搭,刘衍却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地起身。 随即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楚沉夏,才佯装收拾公文道:“你说得对,欲速则不达,今日还有许多公文,我先解决了眼前的事再做其他的。” 楚沉夏不知道他刚才想到了什么,才有这么大的反应,见他刻意回避,当下也没有追问的道理。便慢慢柱着拐杖走出了大殿。 刚出大殿几步,便碰上了来送公文的陆执,楚沉夏瞧着他手中一大叠折子,忍不住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还有这么多的折子?” “哦。也不都是折子,有不少是大臣邀请殿下去府上做客的单子,还有的,我就不知道了,但都不是从宫里来的。”陆执低头摆弄着折子。随即耸了耸肩,进了殿。 看来,刘衍朝堂上的举荐产生了一系列的反应,那些原本为庆王做事的大臣见刘衍气量如此大,纷纷前来投靠。 相比于庆王的“疾风扫落叶”式的拉拢大臣,楚沉夏更喜欢“润物细无声”式的等待,他坚信,总有一日,这种方法会悄无声息地改变朝堂局势。 “沉夏,我刚才在后面叫了你好几声。你怎么都没听到啊?”半容忽然从身后跑到他面前,按着胸口不断喘息道。 楚沉夏浅笑了一声,解释道:“我方才想事情想的入神了,因此没有听到,你有事找我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半容说了半句话,顿了一顿,为难地看了一眼楚沉夏,继续道:“就是旭王病重,徐大哥想让我去帮忙医治,我看殿下正忙着。就来问问你的意见。” “徐之才?”楚沉夏疑道,见她点了点头,更诧异道,“那是你大哥。你大哥请你去医治旭王,为什么来问我的意见?我又不懂半分医术,商议也该找你大哥去。” 半容快速地对他做了一个白眼,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但还是忍着情绪道:“徐大哥是旭王的人,可我是东宫的人。就算我再傻,我也分得清这层关系,我怕我一去,殿下就会疑心我。” 楚沉夏只是略微分神,便没听见她说的话,忍不住回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半容张着的嘴愣了一愣,缓缓闭上后,又重复道:“我怕我为旭王治病,殿下会怀疑我。” “你是大夫,为天下任何一个人治病都不需要理由,没有人可以怀疑你,你只需要小心提防,免得被人套话。”楚沉夏转念一想,又改口道,“你也无需提防,他们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反正你也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 半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沉思之下,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便悻悻说道:“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去了,你的伤让许大夫多注意,我这一去就是好几天的,太子妃那儿,也请你帮我多注意些,这些日子我见她肝郁结的严重,大概是心情不好。 楚沉夏脑袋一沉,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晕厥过去,勉力稳住身子后,面前的人所说的话,一概都没听清,只能含糊着点了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半容嘴上说着放心,但走的时候还是有些恋恋不舍,频频回头相望。 徐之才驻足马车外,见到半容的身影在宫门口出现,忙笑着迎了上去,接过她手中的包袱,细心问道:“还有什么忘记带的吗?” 半容忍不住笑道:“我不过是去短住几日为旭王治病,又不是常住,能带多少东西?再说了,皇宫里的东西恐怕要比东宫齐全吧?” “是……来,上马车吧,小心。”徐之才也跟着笑了起来,拖着长长的音调将她送上了马车,随后自己也跟着跳上了马车。 才刚坐下,半容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旭王是生了什么病?连你都束手无策了?” “这个病从他出生那天便有了,直到最近,头痛发作地越来越厉害了,大有不可控的形势,所以我想赶紧找到压制这种病的方法。” 徐之才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医书,递给半容道:“这本古书上记载了许多奇怪的治疗方法,看上去太过危险,我没有做过这种先例,因此想让你来看看。” 半容将他翻开的那页一扫而过,略微回想道:“破头颅之说,我在不少古书上都看过,但到底还是没有人做到的,就连师父都不敢用这种方法治病救人,他又是皇子,万一出了差池,你我可都担待不起啊。” 将书合上递还给徐之才,半容沉思了许久才道:“如果旭王的病已经结积在体内,针药所不能及,确实只有刳割一法,不过这也是我的推测,一切都应该等我为他把脉之后才能知晓。” 徐之才凝目看着她,有些狐疑道:“难道爷爷没教你吗?我以为爷爷已经倾囊相授。” “徐大哥,你说笑了,师父收我为关门弟子,只是应对家族的那些谣言罢了,你想我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儿,凭什么学到徐氏家族精湛的医术,说到底,师父传授我的与你并无二异。”半容笑了笑,又补充了一句道,“恐怕我的医术还没有徐大哥厉害呢,我真是惭愧,徒有医神弟子之名。” 徐之才听闻,心中略微有些动容,他知道半容说的这话是太过谦虚,她的医术他是从小看在眼里,羡慕在心中的,是他们几个同龄人中,进步最快,领悟最深的。 他一直以为那是爷爷偏心,收她为关门弟子,私下教她自己学不到的,所以她才会比自己和几个哥哥都聪慧上许多。现在想来,并不是,她是真的有天赋,也难怪爷爷会顶着家族的压力,执意要收她为徒。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颠簸的人昏昏欲睡,半容见他不再说话,正想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徐之才忽然出声问道:“半容,你在太子殿下待的这两年,过得还好吗?” 半容虽记得楚沉夏所说,无须提防,可是听他说到太子二字,心脏还是忍不住漏跳了一拍,白着一张脸淡淡道:“还好,殿下对我十分好,东宫里的人也对我十分尊敬。” “那就好……”徐之才舒了口气,眼睛一转,又问道,“我听说前些日子楚沉夏的双腿经脉皆断,这些日子就能拄着拐杖行走,你是如何医治的?” 见他问的是医者都好奇的问题,半容又放松下来,回答道:“我用的正是天下奇药,雪上一枝篙。” “什么?!”徐之才颇为吃惊,瞠目结舌道,“那可是剧毒啊,万一中毒,后果不堪设想啊,毒会随着血液流到奇经八脉,到时候可是回天乏术啊,不过看你这个样子,他应该没中毒吧。” “当时就中毒了。”半容苦笑道,迎上他因吃惊地快要掉下来的下巴,摇头叹道,“差一点就救不过来了,不过我见他醒过来之后,一切都很正常,就连腿也恢复神速,大抵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徐之才捕捉到她脸上隐藏的一丝担忧,问道:“既然没事了,你还担心什么?难道毒还没有全解?” “我不知道,当时毒素是否已经随着血液游走体内,又或者这个毒素只是暂时被压制了,还没有发作,我真的不知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随时都会倒下,永远不会醒来。”半容方才还平静的脸上登时闪现出无尽的哀伤和惧怕。 “半容,你喜欢他?” 半容闻言,心口猛地一跳,脸色微微加温,避开他审视的目光,垂眸道:“他那样的人,很难不让人喜欢吧?” “半容,我猜爷爷肯定没有告诉你一件事。”徐之才忽然紧盯着她的脸,眼中闪出浓浓的阴厉。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东宫立雪 半容被他眼中浓浓的阴厉所吓到,心里忐忑到不行,可追问之下,他却又不肯说了。 替旭王诊断过后,半容决定施以针灸之术,将病情先稳定下来,至于破颅还需深思,而旭王的生母卉妃此刻也不敢惊动皇帝,只能求半容先将病瞒下来。 另外修书一封,传给了自己的亲哥哥——镇守齐国的平南大将军朱云,希望他看到书信后,尽快拿个主意。 信中将旭王的病情交代的十分清楚,其中便有半容的那句话,即使侥幸治好,也绝活不过二十岁。 他们朱家虽然势力不及庆王的母妃柳氏一族,但在朝中还是有一定的地位的,所有皇子都有争夺皇位的想法,他们家族自然也不例外。 可惜的是,卉妃生育的晚,在年龄上面就比刘衍刘邵等皇子吃了大亏,偏偏旭王天生有病,对他们朱家来说,实在是一大弊端。 这日,正是大雪飘飘的日子,新晋的户部尚书刘正声忽然登门拜访,刘衍知他是来表达谢意的,便听从了楚沉夏的建议,命陆执以公务繁忙为由将他打发了。 岂料那刘正声竟然学起了“程门立雪”,赖在东宫门口不走,声称愿意等到刘衍处理完公务再求见。 刘衍被他这份心思感动,感慨道:“如果朝中贤能之人都有他这般心思,那我南宋指日可待啊。 一旁看书的楚沉夏忍不住笑出声来,刘衍偏头看他,不解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不……殿下说的很对,我笑是因为殿下太容易满足,不过一个户部尚书就足以让殿下这般高兴。”楚沉夏放下手中的书,往门外望去。 刘衍也跟着往门外看去,雪似乎比刚才又大了些,刘衍的目光附着在那些雪花上面,喃喃道:“我看差不多了,陆执。去请他进来吧。” “殿下,这才过了一个时辰啊,让他多等一会又何妨?”楚沉夏忙出声反对,一只手又伸出去拦住陆执。 刘衍的语气有些焦急。显然此刻已经沉不住气了,急道:“我这不是怕冻坏了他吗?这么冷的天,他又是来特意来拜访的,我不让他进宫门就罢了,现在还让他站在雪地里受寒风的摧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在惩罚他呢。” “这不正好试试他投靠殿下的决心有多大吗?陆执那时已经明确告诉他,殿下公务繁忙,无法接见他,是他自己执意要站在宫门口的,又没有人逼他。”楚沉夏悠闲地端起面前的茶杯,浅浅喝了一口,吐出一圈白气。 刘衍犹豫了半刻,到底还是一屁股坐了下来,妥协道:“那就再等一刻钟。” “一个时辰。” “楚沉夏!”刘衍又站了起来,疾步走到他面前。忍无可忍道,“你可别吓跑了我的户部尚书!” “公务繁忙虽然只是一个借口,可殿下别忘了,殿下身后的桌案上着实有不少的公文等着殿下去批阅呢,到时候殿下见了刘正声,我估摸着怎么也得讲上三四个时辰,殿下还有什么时间去处理公文呢?” 楚沉夏将手上的书合拢,彻底放下,熟练地取过一旁的拐杖,拐到了一堆书信前。一边翻找着一边道:“这里有这么多勤王的书信,我一个人都来不及看,殿下有这个闲工夫心疼刘正声,不如心疼心疼我。帮我看了吧。” 刘衍轻叹了一声,便大步走向了桌案,起先批完一本,就抬头看看门外,到后来,也就真的投入进去。全神贯注地一本接着一本地批阅,连时间也忘了,批完最后一本的时候,才惊觉刘正声还等在门口。 猛地一抬头,楚沉夏早就没人影了,忙叫过陆执问了时辰,刚好一个时辰,刘衍匆匆走到取过衣架上的裘衣,亲自去了宫门。 远远地,便瞧见一个穿着灰色棉衣的人站在雪地中,不断地搓手跺脚,显然已经冷到不行了,刘衍虽然心疼刘正声,但还是忍不住笑了笑,他这个样子实在滑稽。 刘衍加紧脚步走向他,见他哆嗦着嘴唇准备行礼,忙抬手制止了,随即亲自掸去他衣袍上的积雪,又亲自为他披上裘衣,诚恳道:“今日公务繁忙,原本派了人出来通知尚书大人,没成想,刘大人竟然这般执着,居然站在大雪地里等我,我实在是愧疚之极啊。” “太子殿下别这么说,下官惶恐,若不是太子殿下在朝堂之上力荐下官,下官这一身抱负哪有施展的余地?”刘正声脸色发紫,整个人都微微地抖着,说话的力度却控制地很好。 “哪里的话,刘大人为人光明磊落,又对户部如此了解,我不过是在父皇面前说了实话罢了。”刘衍见他实在是哆嗦的不行,忙道,“来,刘大人,外面冷,进宫再说。” 刚进殿,还未坐下,刘衍便偏头吩咐陆执道:“再去拿两个火盆来,另外,命人熬制姜汤,速速送来,还有,取一身干净的棉衣来,刘大人的棉袍沾了雪,大概已经湿了,得了风寒可就是我的错了。” 刘正声见刘衍如此尽心尽力,一双冻得通红的双目流露出感激之情,一面将手放在面前的火盆上烤着,一面激动道:“多谢殿下厚爱,下官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大人言重了,都是为了南宋子民,不必如此。”刘衍淡淡一笑,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 刘正声“欸”了一声,又接过那杯热茶,如饮甘泉一股脑喝了下去,又将杯子牢牢握在手中,这才呼了口气道:“殿下,其实下官今日来,是有一事想告知殿下。” “哦?”刘衍端起面前的茶杯,缓缓啜了一口,才不疾不徐问道,“是什么要紧的事?竟劳动刘大人在我东宫宫门前立了两个时辰?” “这件事还得从五年前说起。”刘正声说着看了一眼刘衍,见刘衍神色果然骤变,紧接着道,“五年前,勤王刘期成与皇后季氏私通,并联手谋害了铢妃之子,震惊金城,皇帝盛怒之下,一条白绫赐死季氏,并禠去皇后封号。” 刘衍见他提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最隐蔽的地方,早已心骤跳不停,脸上却佯装平静,淡然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季氏一族也是在那时被皇帝贬出金城,从此没落,隐于市井之中。”刘正声略作停顿,刻意压低声音道,“可是下官近日竟然发现,季氏一族在建康有活动的迹象,似乎是在谋划什么,下官觉得不可不防。” “他们在谋划什么?”刘衍有些疑惑道。 “御史中丞陈咸年少抗直,极其厌恶谄媚小人,曾多次弹劾朝中各级官员,他与镇守齐国的大将军朱云,是八拜之交。” 适逢陆执送来火盆和姜汤,刘正声忙端起姜汤连喝数口,才接着道:“季氏当朝时,与朱家可谓是皇帝的左膀右臂,皇后与卉妃联手将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而朱家与季氏一族则帮着皇帝解国家之忧。如今季氏一族卷土重来,大有推崇旭王登位之意。” 刘衍心中嘎登一下,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他确实记得,当年的朱家与现在的朱家俨然两幅光景,沉吟了一下,又问道:“这些事,刘大人从何得知?” “下官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便是陈咸近日不但没有弹劾过任何官员,反而与一些大臣走得十分近,大有拉拢之意,所以下官才沿着陈咸查了下去,依稀摸到这些情况。” 刘衍明白他的意思,他今日来东宫的目的就是归附自己,既然归附了自己,凡事都要为自己设身处地着想,害怕朱家势力暗地崛起,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这才急匆匆地前来献功了。 刘衍沉思片刻后,问了一个与方才毫不相干的问题,“南宋眼下除了正常的户调田租两税以外,还有许多杂税和杂调,刘大人觉得免去杂税如何?” 刘正声等了许久,却等来他这么一翻话,自然有些失落,倒也回答地迅捷,“倘若南宋没有发起那么战争,并非不可,但为了发出充足的军饷,国库已经十分紧张,如果此时还免去杂税杂调,恐怕国库一时背负不起。” 刘衍十分同意他的说话,诸事还得慢慢来,之后又问了些军饷的问题,别的却是只字不提,刘正声虽然心中诧异,但也只能一一回答。 到后来,天几乎快要黑了,刘衍才装出一副送客的模样,刘正声心领神会,当即起身告辞,并表示了一番忠心。 刘衍起身走到门口,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今日为吾表明忠之人,他日亦可成为他人手中对向自己的尖刀。 楚沉夏说得对,这样的人,即使有再好的才能,也只能让他发挥到该发挥的地方去,要是动了别的心思,对谁而言,都是一大祸事。 只是他没想到,才送走一只老虎,又来了一头狮子,黑暗深处,还有一匹豺狼正在自己背后摩拳擦掌,一对狡黠阴厉的眼眸时不时闪出红色的亮光。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刘王结盟 “殿下去哪了?”楚沉夏一瘸一拐地从空荡荡的大殿中走出来。 “殿下没说,不过陆大人也跟着去了。”一旁的人马上回道,想了想又补充道,“不久前王姑娘也来找过殿下。” “王姑娘?”楚沉夏目光一紧,脸色登时沉了下来,拄着拐杖疾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道,“一旦殿下回来,你就告诉殿下我有急事找他,请他务必来找我。” 他今日早晨才得到消息,琅琊王氏到了建康,虽看不清他们到底是支持谁的,可琅琊王氏毕竟生于晋朝,极有可能是支持刘彧的。 今日若渝忽然来找刘衍,十有八九是她父亲授意,王铨鸣此人城府颇深,倘若刘衍中了他的诡计,那刘衍的太子之位就极有可能断送在此人手中。 楚沉夏想着想着,脚步一拐,竟朝关雎宫走去,还未进入宫门,便见永明满脸失意地站在池边出神,池中还有一大把从荒漠带来的枯草,此刻却已开花。 永明始终心不在焉,根本没有注意到来人,直到楚沉夏走到了她的面前,她才心生诧异,顺着拐杖抬头看去,见是楚沉夏,脸上登时闪出一抹说不出的表情。 “见过太子妃。”楚沉夏腿脚不方便,因此只是低头行礼。 永明愤然转身,背过他走到池塘另一边,冷声道:“你来干什么?就算有事,那你也别说话,马上就走,我不想看到你。” “这么冷的天,太子妃站在风口,对身体不好吧,不如回屋吧。”楚沉夏回想刚才她那张白的没有一丝温度的脸。不由提醒道。 永明背部一僵,走路的姿势略微有些不稳,顿了一顿,忽然愤愤转头,冷嘲道:“你别在这里假惺惺了,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明知道我……你现在还要来羞辱我吗?” “我只是希望太子妃。无论如何都要保重身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楚沉夏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还是这么的恨自己,偏偏他自己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恨自己,甚至超过了对刘衍的仇恨。 仅仅是因为她之前喜欢过自己吗?可是楚沉夏哪里又会明白,爱情对永明有着怎样的意义,如果他明白,他必然不会再这么想。 “我没有力气和你争辩,我甚至连半分情绪都不想为你衍生。你别说话了,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更恶心。从今日起,不许你靠近我关雎宫半步,现在就走,我不想看见你。”永明微微皱眉,将心中冉冉腾升的愤怒竭力压制下去。 原清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见到永明极其难看的脸色,忙指着楚沉夏怒道:“你走啊。没听到公主说,不想见到你吗?还不走?是不是要我赶你走啊?死瘸子。” 楚沉夏目光一震。在原清脸上顿了一顿,到底还是缓缓转身离去,雪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足迹,永明的目光灼热地快要将雪融化,几乎是咬着牙指着地上那条足迹道:“去把它扫了,我不想看见和他有关的任何东西。” 原清“诶”了一声。正要转身去拿扫把,眼角瞟见永明有些站不稳,又连忙返身扶着她。 “不用管我,你快去拿扫把啊。”永明意欲推开原清,无奈这个时候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方才压下去的愤怒此刻转成了浓浓的委屈,膝盖一软,便瘫倒在雪地。 “我真是没用,过了这么久了,我以为我恨他恨得要死,可是我没想到……我没想到……”永明哽咽地说道,手摸到脸上冰凉的泪水,心中一惊,胸口迅速翻滚,一股腥味便从喉口涌了出来,正喷在楚沉夏留下的那条足迹上。 原清吓坏了,扶着她的手抖个不停,连连喊道:“公主!公主!你别吓我啊!” 永明怔怔地看着摸过泪水的手指,情绪崩溃到一发不可收拾,猛地哭出声来,“只要……只要看到他,我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我恨死我自己了,为什么还要喜欢他!” “哈哈哈……我真是天下最傻的傻子,我害死了那么多人,现在居然还有那种念头,哈哈哈……” 原清牢牢抓着她的手慢慢抽离,整个人不断往后退去,眼中全是恐怖的神色,喃喃道:“公主……公主疯了吗?” 在楚沉夏在关雎宫逗留的时候,刘衍回宫了,听到值守的公公说楚沉夏找他有急事,便往他的住处赶去,谁料,扑了个空。 不过,回殿的途中倒是遇上了若渝,两人迅速交谈了一番,刘衍便跟着她往宫外走去,直到坐上她准备好的马车也没看到楚沉夏。 楚沉夏刚进院子,听说了刘衍来找过他,但之后又跟着若渝走了,十分懊恼,几乎想要捶胸顿足。 “你说你父亲来了建康?” 若渝点头道:“昨夜刚到建康,父亲说,这一次从江城移居到建康,短时间内都不会回去了。” 刘衍也跟着点头,心里却盘算起来,昨夜刚到建康,今日就托若渝来请自己去山庄做客,除了王铨鸣想与自己谈结盟之事,他实在想不到别的。 “那江城呢?你父亲不管盟中之事了吗?”刘衍旁敲侧击道。 若渝是何等聪明的人,见他如此问道,必然明白他心中对自己对琅琊王氏有诸多猜疑,不免有些失落,但还是淡然道:“盟中的事,我也不清楚,想必父亲一定安排妥善了,父亲从来都是瞻前顾后之人,不打无准备之仗。” 言下之意,十分明显,他王铨鸣既然选了你刘衍,那自然是倾心倾力为你做事,绝不是一时草率决定。 马车进入山庄之后,王铨鸣亲自来接,将他请入明月阁楼后,屏退旁人,只留自己身边的大徒弟禅蜀和女儿若渝在旁倾听。 刘衍对他递给来的茶,只是接下,并未饮用的意思,王铨鸣目光一飘,慢悠悠道:“殿下一路颠簸,怎么不喝杯茶解渴?莫非是我府上的茶不得殿下心意,怠慢了殿下?不知殿下是什么口味,我让小女重新去为殿下泡来。” “不必了,我今日前来,是听若渝姑娘说,您老有事相商,因此才搁下宫中一堆事务,匆匆赶来,又何必浪费时间在这茶水上呢?”刘衍正襟危坐,面不改色,看上去颇有软硬不吃的意思。 王铨鸣怔了一怔,反应快捷,低声笑道:“是我的不是了,既然殿下时间有限,那我就直说了吧,禅蜀……” 一旁的禅蜀闻言,不疾不徐地从袖口中掏出一卷纸,小心地铺在二人面前的桌子上。 “殿下请看,虽然我盟中主要力量集中都在江城一带,但其实不然,九州各地都遍布了我盟中势力,加之琅琊王氏的名头,无论在哪,我的人都能迅速集结出一部分力量,而且这部分力量不容小觑。”王铨鸣的指腹滑过地图上的几个点,脸上带了些得意之色。 刘衍脸上不动声色地点头,心里却想道,不错,你盟中势力遍布南宋,威胁极大,正是我要拔根去除的首股危险势力。 王铨鸣将地图一收,递到禅蜀手中,脸上的笑容忽然也跟着一点点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沧桑地令人畏怯的双目。 他紧紧盯着刘衍道:“我知道天下有许多人都觊觎我琅琊王氏的势力,可我也同样知道,这天下还有不少人,想将我琅琊王氏处之而后快,我不知道殿下是哪一种人?” 刘衍前倾的身体一收,缓缓坐直,对上他的目光,毫不胆怯道:“无论我是哪种人,最终不都是您老的一句话吗?” “好,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殿下可能怀疑我投靠殿下的忠心,不瞒殿下说,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放眼建康,太子殿下坐拥天下,已是不争的事实,他日若登上皇位,我怕我琅琊王氏会成为被殿下开刀的第一只羊。”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目光在若渝的脸上轻轻划过,又看向刘衍道:“所以投靠殿下,是我唯一能选择的路,今日我琅琊王氏助殿下安稳坐拥天下,他日只求殿下保我琅琊王氏永远安康。” 刘衍一时拿不准他的说法,楚沉夏不止一次地告诫自己,琅琊王氏是一定要连根拔起的,否则将来江湖动荡,无论轻重都会影响到朝政。 见刘衍有些犹豫,王铨鸣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随即道:“我知道殿下在犹豫什么,毕竟我琅琊王氏势力太大,对殿下一定会造成影响,我猜殿下就算今日勉强答应了,也不会全心地信任我,依然会时时提防我,将来殿下登上皇位之后,也无法保证今日许下的诺言是否会实现。” 王铨鸣今日算是把话彻底摊开了来讲,这让刘衍微微有些意外,又听他继续道:“因此,我想了个万全之策,既能让殿下安心,也能让我安心。” 刘衍自然好奇他的万全之策是什么,见他微微笑着,竟然卖起了关子,于是忍不住催促道:“您老的万全之策是什么?” “殿下觉得小女如何?” 此言一出,若渝的反应最大,也是她最先反应过来,父亲居然要用她来联姻,以此来确保琅琊王氏的地位。 当下便忍不住想要出声,却被王铨鸣挥手制止,转而看向刘衍,再次问道:“殿下觉得如何?” 刘衍沉思过后,自然明白其中利弊,楚沉夏不断告诫自己的缘由是,将来琅琊王氏的势力大到翻云覆雨,会威胁到自己,可是若按王铨鸣所说去做,那将来琅琊王氏的势力便转到了他自己手中。 他也不用再大费波折除去琅琊王氏的势力,只要自己处理得当,这支势力便为自己所用,确实是一个诱人的好办法。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弄权一时 楚沉夏见刘衍迟迟不归,只好重新到那堆书信前,缓缓地翻看着,这么多日看下来,楚沉夏发现,勤王常常与一个叫做公孙栎的人有书信来往。 这个公孙栎正是闻名天下的吴国太傅,吴国灭国之后,公孙栎举家北上,隐居在郴州的荒郊野岭。 他膝下无子,唯有一女,名作公孙云舒,这个公孙云舒不是别人,正是钱重早年的恋人,公孙栎当时十分反对二人,竟不想最后害的自己女儿香消玉损。 当年无头案后,刑部尚书赵悻之在他家中搜出这些来往书信,书信中虽只是讨论一些政治观点和道家儒学,却仍被皇帝猜疑两人图谋不轨。 也难怪皇帝猜疑,那时接二连三的发生了那么事,桩桩件件指向勤王,纵然皇帝再相信勤王,面对如此多的证据,也不得不相信。 “殿下,楚大人在殿内等殿下。” 楚沉夏听到殿外的声音,这才站了起来,十分着急地拄着拐杖走了两步,刘衍踏进殿内的第一句话问的便是:“你之前着急找我有什么事?” 楚沉夏不答反问道:“殿下方才去了哪里?是不是去见王铨鸣了?他是不是想和殿下结盟?” 面对楚沉夏炮竹般地连续发问,刘衍有些懵了,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你一早就猜到了?也难怪你如此激动了,我确实去见了他,也和他达成了共识。” “共识?什么共识?王铨鸣是什么人,我不止一次地告诉殿下,狡黠非常,不可接近,殿下不听也就罢了,竟然还反向行之!”从刘衍一走进大殿的表情,楚沉夏心中已暗呼不妙,见他轻松答之,心中更是如火中烧。 刘衍朝桌案走了两步,缓缓坐下后。拿起一本公文,边看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过是怕他琅琊王氏的势力太大,阻碍和威胁到南宋江山吗?王铨鸣已经决定将若渝嫁给我。从此由我操控琅琊王氏的势力,这样一来,岂不是稳操胜券?” 楚沉夏听他这么说,当场呆若木鸡,尤其是被他这云淡风轻地语气塞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看样子殿下心意已决。也不用我多说了,我只想劝告殿下,弄权一时,凄凉万古。” 刘衍惊愕地抬头看他,却见他连行礼都未行,便拄着拐杖往殿外愤愤离去,刘衍忍不住回想他方才说的话。 弄权一时,凄凉万古? 昨日被刘正声提及的御史中丞陈咸,今日却在皇帝面前参了他一本,皇帝曾说过。胡乱攀咬太子者,轻则杖刑重则贬官,陈咸却仍然抱着这巨大的风险参了他一本。 说的正是司门虎破离奇死亡一案,皇帝当时便将这奏章私自扣下了,同时将刘衍召进了宫中,父子二人都清楚,当初刘衍被迫离开建康,正是被这桩案件影响的,如今旧事重提,皇帝心中没底。自然要问问刘衍。 幸好,楚沉夏早已通过楚治和陆秀甫留下的官员罪诏,找到了司门虎破曾经犯下的错事。 “确实是儿臣的手下误杀了虎破。”刘衍直截了当道,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偏偏神色不改半分,似乎将这视为理所应当。 皇帝目光一沉,不安地转动着手中的佛珠,无法理解道:“子顺?当真是你做的?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虎破是司门,是掌管建康的三司之一,三司直属朕。你这么做,不就是在打朕的脸吗?” “只因那虎破实在气人,常常以权谋私,滥用私刑,儿臣这次回到建康之后,又着手调查起虎破,总算清点清楚,来建康不过短短一年,死在他手上的无辜百姓却有六十九个,数量之大,令人唏嘘。”刘衍脸上便闪现出浓浓的厌恶之情,言语间也丝毫不掩饰他对此人的憎恨。 “哦?居然有此等事?”皇帝十分惊奇,不少大臣私底下喜欢滥用私刑,他是知道一些的,但不知道竟严重到了这种程度。 刘衍直起身子,沉声道:“不光如此,他还常常无故抓捕富贾,借此讹取钱财,所讹之财尽数用在了赌场和风花之地,实在是腐败官员之首。儿臣有一名下属的大哥,便被他无故捉了进去,下属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前去府中与他争辩时,虎破先动了手,下属这才失手杀了人。为了掩人耳目,他将虎破伪装成自杀,当夜便出逃了。儿臣那时并不知情,直到近日,他心有愧疚,才回来告知我一切。” 皇帝听罢,眉心微皱,来回低头踱步,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刘衍,见他脸色始终如常,略带愤慨之意,又将头低了下去,最后才坐下来道:“父皇自然是相信你的,虎破确实该死,只是你那下属出事了就丢下主子逃走,未免有些小人之心,既然是过失杀人,杀的又是大臣,那该受的刑罚一样也不能少。” 刘衍一怔,抬起头看着皇帝,皇帝对上他的目光,沉吟了一下道:“不过,如果他能自己去司刑寺说明这一切,甘愿接受刑罚,并不是不可以从轻处置。” 皇帝言外之意已经十分明显,刘衍忙替下属谢恩,这才有惊无险地从皇宫出来了。 父皇如此宠爱自己,这种情况下,还设身处地地为自己考虑,希望有人能去自首,以此来洗脱自己的嫌疑。 刘衍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孝,父皇这些年已经将幼时欠缺的宠溺一次性补给了自己,这份恩宠就是与当年刘彧相比都不为过,可自己却三番四次地忤逆父皇的意思,还总想着翻案,揭开父皇心中的伤疤,当下忍不住落了一回泪。 回到东宫,刘衍原本想将方才之事告知楚沉夏,却想起他今日中午才对自己发了一顿火,也不想热脸去贴冷屁股,也就作罢了。 “殿下。”若渝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欠身行礼。 刘衍微微点头示意,请她入了大殿,不过半日,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此之前,若渝是刘衍的下属,替他做一些事情,可如今,却是琅琊王氏与东宫的纽带,将来的侧妃。 其实,在若渝心中,她并不喜欢以联姻的方式嫁给刘衍,她是何其骄傲的女子,只希望能与心爱之人一起厮守,可如今的情形,又怎么可能是刘衍真心爱她呢? 可是她觉得他父亲说得对,如果不联姻,将来刘衍登上皇位,第一个死的就是他王铨鸣,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殿下,父亲选了一个吉日,一月十八,他希望殿下尽快向皇上提起此事,以免夜长梦多。”若渝的脸上根本找不到一丝喜意。 刘衍觉得十分诧异,若渝喜欢自己,他是感受的到的,可是如今看来,她竟然有一丝勉强之意,当下忍不住问道:“若渝,你不想嫁给我吗?如果你不想嫁,我不会勉强你。” 若渝嘴角微勾,既然她这一嫁与家族存亡有关,她又怎么会耍小性子,淡然回道:“殿下多心了,我开心都还来不及。” 刘衍见她果真十分勉强,此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好端起面前的茶,喝了起来,若渝却没将他的尴尬放在心上,又道:“父亲还让我转告殿下,阻碍殿下的石头,无论大小他都会一一清理。” 刘衍目光飘渺,没有说话,握着茶杯的手却忍不住暗暗握紧,心说,若渝,如果到了兵伐决断的那一天,你千万不要恨你的父亲,要恨就恨我一个人。 若渝走后,楚沉夏缓缓从内殿走出,坐到她方才坐下的位置,凝神问道:“殿下想好了?真的要这么做,是不是对她太狠心了?” “我再狠心,也比不上他的父亲,竟然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进东宫,这对他对我对刘彧来说,无疑是一场豪赌。”刘衍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双手背在身后,朝门口悠悠叹了口气。 中午的争吵不过是他二人做出来的样子,东宫眼线杂乱,他们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只要走错一步,便会牵动全身。 刘衍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利用琅琊王氏的势力,依附权势,而不走正道,这样的路是他最为不屑的,也是他最为清楚下场的。 假意结盟,迎娶若渝,按照王铨鸣布下的路一步一步走下去,博得他的信任,到那时便是他们反击的时候,也是琅琊王氏被连根拔起的时候。 只是,这场豪赌,总有无辜的人会被牵连、伤害,可对他来说,他没得选,这样的方式无疑是最快最安全的。 “殿下打算派谁去自首?”楚沉夏忽然问道。 刘衍回过身看了他一眼,沉思了半日,也未说出一个名字来,楚沉夏佯装害怕道:“殿下该不会是想让我去自首吧。” “如果你能去那就太好了。”刘衍笑着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谁会愿意没事去受这牢狱之灾?虽然父皇说可以从轻发落,但这牢狱之灾想来是不会少的。” 一旁沉默许久的陆执忽然开口道:“殿下,我去吧,我身体好,不过几年牢狱,受得起。” 刘衍瞪了他一眼,陆执接住他这一眼,知道自己一定说错了,立马噤声不语,楚沉夏取笑道:“殿下还操什么心呢?有的人巴不得去呢?哈哈哈……”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暴毙身亡 下了早朝,那陈咸跟在刘衍后面,怒视了他一路,即便是期间刘衍回过头来,对上他的目光,他也没有半分避开的意思。 刘正声从后面忽然挤上来,走到刘衍身边轻声道:“今日朝堂之上,陈咸不断用言语攻击殿下,即使在这种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还死咬着殿下不放,下官觉得是有原因的。” 刘衍四扫周围,轻声制止道:“这里不方便说话,如果刘大人有事,可以随时来东宫找我,但要是一些无聊的事情,刘大人就不必来浪费时间了。” 刘正声忙应声,随即放慢脚步,与刘衍拉开了距离,一个人忽然从后面急急走上来,路过刘正声时擦过了他衣袖,刘正声按住袖口中的纸,不动声色地移到手心,只看了两眼,便将纸上所写的看完了。 随即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在一个人脸上一顿,悄悄移动脚步过去,将方才看过的纸条又递了过去,那人点了点头,也不动声色地走开了。 临上马车前,刘衍回头望了一眼落在他身后的那些大臣们,有几位正窃窃私语的大臣似乎是心虚,忙将视线移开了。 刘衍登上马车,却意外发现楚沉夏也在马车之中,压下险些要脱口而出的惊讶声,忙入了马车。 “你怎么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刘衍诧异地看了他两眼。 楚沉夏并未答话,只是掀开帘子一角,往外望去,刘衍也跟着往外望去,视线所望之处正好是在刘正声。 见楚沉夏将帘子放下,刘衍不解地看着他,等着他给出解释,车外忽然一片喧哗,那些喧哗声中有一句话如炸雷一般炸在二人心头。 “旭王今早旧疾复发,病死了!” 刘衍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王铨鸣。因他昨日才说过,要为自己除尽所有绊脚石,今日旭王就死了,实在令人感到后怕。 “去山庄!” 车夫听到刘衍的声音。一扬马鞭,便急急往山庄赶去,一刻也不敢耽搁,于是刘衍的马车便在众官面前扬尘而去。 “殿下是不是觉得旭王死的蹊跷?”楚沉夏忽然问道,不等刘衍开口。又紧接着道,“不瞒殿下,我在一个时辰前便得知了旭王的死讯。” “什么?你从何得知?”刘衍自然异常吃惊,暗暗推算道,“此刻是辰时,旭王死在卯时?为何消息先到了你那里,再传到宫外?” “我不知道,当时有人闯入我院中,待我出去查看时,发现院中的石桌上留了一字条。字条上说,旭王将于今日辰时暴病而死。”楚沉夏说着从怀中掏出了那封信。 刘衍接过去,大致一看,果然只有那几个字,愤愤道:“果真是王铨鸣干的,草菅人命,实在可恶!” “殿下如何推断是他所为?尽管我十分厌恶他琅琊王氏的势力,可我觉得这件事不一定就是他们干的。” “怎么不是?昨日才说要为我除去挡路石,今日旭王就死了,不是他还能有谁干得出这种事?一会等我见了他。事情必然一清二楚。”刘衍将手中的字条揉成一团,眼中闪过一丝阴厉之色。 楚沉夏没有接话,顿了一顿,忽然沉声道:“我来找殿下。不仅仅是因为旭王的事情。” 触到刘衍的目光,楚沉夏忽然别开了脸,有些犹豫道:“勤王的案子我有些新发现。” 刘衍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心中一喜,忙追问道:“什么新发现,你快说啊。别再卖我关子了。” “这件事,恐怕娴妃娘娘也知道。”对比刘衍欣喜若狂地目光,楚沉夏的声音就显得十分冷淡。 这一回,恐怕连傻子都能听出他话中的不对劲,刘衍收起方才的喜意,紧张道:“与我母妃也有关?你……你说吧,我准备好了。” “……” “勤王当年看上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名作公孙云舒,是公孙栎的独女,公孙栎却与金城第一琴师钱重私定终身,公孙栎死活不同意。”楚沉夏顿了一顿,又道,“至于钱重最后怎么和金城当地商贾女子成亲,公孙云舒又怎么香消玉损,我不得而知,只是这公孙栎的原配夫人,说来有些名头。” “正是刘正声夫人的母亲,皇后季氏的胞妹季潇云。”楚沉夏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刘衍的神色。 刘衍果然不解道:“这么说,刘正声是季氏的人?那他为何要向我透知季氏的行迹,总劝我要多加提防?未免也太奇怪了。”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殿下不会伤害季氏,便想借殿下的手除去朱家这颗毒瘤。”楚沉夏猜测道。 刘衍眉头一紧,更加疑惑道:“朱家?当年朱家可谓与季氏双剑合璧,将朝中大局都牢牢攥在手心,怎么会到头来自相残杀,刘正声前几日还对我说,要小心季氏借着朱家的势力,席卷而来。” “这不就对了,刘正声故意挑唆殿下,希望殿下感到危机,好提防朱家,将朱家的势力一再削弱。” 前面就是分叉路口,一面是去往东宫的路,一面是去往山庄的路,刘衍忙掀开车帘一看,轻声吩咐道:“回东宫。” 将身子缩回来后,刘衍才重新开口道:“那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季氏做的?与王铨鸣无关?” 楚沉夏目光一紧,不由得提醒道:“殿下是不是忘记了一个人?” “谁?” “柳妃。”楚沉夏见刘衍恍然大悟的表情,不住点头道,“不错,如今庆王远在鲁国,他的势力也一再被削弱,柳氏心中焦急,见朱家想要趁机扶摇而上,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因此柳氏也有十分大的嫌疑。” 楚沉夏继续补充道:“如果要说嫌疑,那琅琊王氏也有嫌疑,刘彧也有嫌疑,这些人都有可能动手。” 刘衍垂眸凝思,想了半日,忽然猛地抬头道:“你还漏了一个人。” 楚沉夏对上他的目光,心中也有些不安,的确,她的嫌疑甚至比其他几人还要大,或许她代表不了医药世家徐家,但徐家已经参与了党争,这是不争的事实。 刘衍不安道:“如果……如果,她被这件事牵连,那就说明……” “那就说明,是有人栽赃嫁祸,也证明她是清白的,与徐家目前的党争行为并无关联。”楚沉夏接下去道。 说到此处,马车正好停下,刘衍一掀车帘,只见若渝站在马车面前,脸色一如平常的冷淡,眉间却透着一股焦灼。 刘衍与楚沉夏交换了一番眼神,心中明了,半容出事了。 果不其然,若渝不等他二人下车,便说道:“殿下,一刻钟前,半容在东宫门口被司刑寺的陈大人带走了。” “你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吗?”刘衍故意试探道。 若渝脸色一沉,眼中的戾气更重,声音冷到极致,“旭王死讯已经传遍,难道殿下的消息比市井的还要迟吗?父亲什么都未做,我又怎么可能未卜先知?” 刘衍脸上登时有些尴尬,他没想到若渝一下子便戳穿了他的试探,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转而对楚沉夏道:“不如你去司刑寺走一趟?” 楚沉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脸上满是抱歉的神色,提议道:“不如让若渝姑娘去吧,若渝姑娘心细,必定能发现我发现不了的问题。” 刘衍似乎有些犹豫,还想说什么,见到楚沉夏和他使眼色,也只好作罢,“那就辛苦你了,拿我的令牌去,陈阙不会不给你这个面子。” 若渝接过令牌就要走,刘衍忙望着她背影补充道:“见了陈阙,叮嘱他不可用刑,让他务必照顾好半容。” “殿下不必着急,这些若渝姑娘会处理好的。”楚沉夏拄着拐杖往前边走边道,听上去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刘衍想到鲁国时的事情,忍不住疾走了两步追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半容了?在鲁国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现在她出事了,你还如此淡定,竟连司刑寺都不愿意亲自跑一趟。别告诉我,你的腿脚不方便,能来皇宫找我,就不能去司刑寺吗?再说了,你出门靠得是脚吗?还不是靠马车?” 楚沉夏回过头来看着他,眼中分明写着不可理喻,转身丢下一句话,便缓缓走开了。 “若渝去司刑寺,比任何一个人去都有用。” 旭王病发身亡,徐之才心生疑虑,终于查出药中含有催动旭王病发的草药,卉妃得知后,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半容,早不发病晚不发病,她一来,换了药方,旭王就病发身亡了。 说是巧合,卉妃怎么也不愿意相信,更何况此刻正经历死别的她,若是心中无所发泄,恐怕难以度日,便死咬着半容不放。 徐之才毕竟与半容同出一家,当时便跪下为半容求情,求卉妃饶去半容误用草药之罪,卉妃原本就憋着一口气,这个时候听他也承认是半容误用草药的错,火从心起,直冲到司刑寺,要赐死半容。 岂料,那时若渝正在司刑寺,见卉妃的手下气势汹汹而来,当下也不管她是何人,刀剑无眼,将那些一干人等,通通砍断了手筋。 刀法之娴熟,手法之残忍,当场便将卉妃吓晕了过去,送回皇宫时,因此还惊动了皇帝。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兴师问罪 旭王暴毙一事,终于被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若渝私自动用江城盟主的势力,在建康掀起一股保护医者的风浪。 乱世中的医者本就受人敬仰,也难怪徐家能够历经各朝各代却兴而不衰,皇帝自然是犹豫的,杀她一个医神弟子容易,只是得罪了徐家,将来有些个病灾的不大方便。 可死的又不是普通人,而是皇宫中的皇子,他的亲生儿子,谋害皇子这种罪过可不小,取她性命已是轻中之轻,若要重罚,少不得他徐家被连锅端起。 半容是东宫的人,那刘衍势必会护她周全,只是他没想到就连琅琊王氏也横插了一脚进来,更令他意外的是,柳氏一族也纷纷为半容说话。更何况,连百姓都在呼吁放人,皇帝一时间根本无法下台。 皇帝只好一面试探徐家的意思,一面责令陈阙彻查此事,务必要将此事弄得清楚。 “父亲。”若渝对于王铨鸣的到来,似乎早就已经料到,甚至做好了准备。 王铨鸣脸色并不好看,冷哼了一声后,径自走向她身后的胡榻,静默了片刻,才忽然抬眸道:“若渝,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极其任性,甚至坏了爹的好事。” “爹要做什么?如今朝堂之上,许多人都在拉拢徐家这棵大树,我们王氏当然不能被别人抢占了先机,凭女儿和半容的关系,若是再加上这次的雪中送炭之情,极有可能拉拢到徐家。”若渝紧紧盯着她父亲的目光,不打算放过他脸上可能出现的一丝情绪,她的父亲,已经越来越让她不明白了,她总觉得他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王铨鸣目光一闪,对上若渝审视般的目光,心中一凛,脸上却不动声色道:“爹知道你聪明,有自己的计划。可是爹早已安排了一切,你却不打一声招呼,就擅自动用我们在建康的势力,这是极其危险的。其中的道理,也不用爹和你多讲,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话锋一转,王铨鸣的双目转了一转,试探着说道:“恐怕你这次不光光是想拉拢徐家吧?你是想救徐家那个小丫头吧?” “半容与我朝夕相处。难免有些感情,我又怎么可能见死不救?既救了她又拉拢了徐家,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若渝镇定回驳道,脑中闪过一道白光,目光跟着一紧,质问道,“父亲这般急匆匆来找我,放着眼前这般利益不要,反而来责怪我,这和父亲从前的做事风格不大一样啊。” “你这叫什么话?!”王铨鸣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桌上茶杯久颤不息,显然是愤怒之极。 若渝却仿佛看不见他的神情似的,语调讽刺道:“难道说旭王的死与父亲有关,所以父亲才会觉得是女儿打乱了父亲的计划?” 王铨鸣对上自己女儿狐疑的目光,心里有些奇怪,近两年未见,她的脾气虽与从前一样,但心中所想却已大不受控制。 从前的她,只会按照自己的吩咐去做,即使想到一些什么。也不会追根究底,只因那时的她根本不会在意外面的风云,可如今看来,她心中已有百般疑惑。只想弄清所有。 一旁的禅蜀忙出声缓解眼下的尴尬,“师妹擅自动用建康的势力,极有可能将我们隐藏的势力暴露,从此敌人在明,我们在暗,做事就十分不方便了。师父的计划原本是按兵不动。不想卷进这次的争斗中,不想师妹还是将师父拉下了水。” “暴露?我做事情何其小心,怎会暴露?更何况,这次的风几乎一边吹,谁人不是在为她半容求情,我们琅琊王氏却想要独善其身?父亲急于撇清这一切,这不是反而让人心生疑惑吗?” 禅蜀怔了怔,也就无话可说了,王铨鸣低头沉思了一会,又抬头看了看面前执着的人,脸色略微有点难看,反正也说不清楚了,便打算撇开话题,“父亲是希望你能稳稳当当地入东宫,在这期间,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见她不说话,撑在桌子上的胳膊一收,打算起身离开,将时未起时,忽然听面前的人冷冷道:“我嫁给刘衍之后,父亲真的会将权势交到他手中吗?我从来不觉得父亲是一个会为了保住自己权利,而屈膝他人的人。父亲到底想干什么?” 王铨鸣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禅蜀深吸了一口气,凝目看着若渝,若渝将视线从王铨鸣脸上移到禅蜀脸上,这么一来,禅蜀越发紧张了。 王铨鸣见状,沉吟了一下,忙开口道:“你几时变得这么多疑了?有这闲工夫怀疑你爹我,倒不如多想想如何让刘衍信任你,你以为刘衍会那么轻松地放过我们王氏?此人表面正直仁慈,背地里却有一个狡黠的楚沉夏帮衬着他,我看那楚沉夏是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你要多加小心,不可走错一步,以免将我们整个家族拖入地狱。” 这么多话,也只有楚沉夏那三个字引起了若渝的注意,的确,楚沉夏此人不可不防,刘衍极其倚重他,万事都和他商量,这次刘衍与王氏结盟,若渝看得出来,楚沉夏十分不悦,两人几乎决绝。 可她目前并不想想这么多,只想尽快免去半容的牢狱之灾,送走父亲后,她又转而走向了刘衍的大殿。 楚沉夏也在里面,两人看上去都隐约带点怒气,周围的气氛十分地沉重,刘衍见若渝进来,抬眼问道:“有事吗?” 若渝听他声音冷淡,又见楚沉夏垂头不语,猜想他二人方才一定是意见不合,有些争吵,可等自己进来了,刘衍却也没让楚沉夏下去的意思。 若渝只好说道:“我收到风声,朱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按理说,旭王刚死,消息是不会传的那么快的。” “他没有父皇的召见,擅自离开齐国,必然知道有大臣会趁机给他定罪,即便这样,他还是来了,除非……朱云也是提前得到旭王暴病的消息。”刘衍略加思索道。 若渝不说话,这大殿里便没有人接话,若渝有些好奇地看向楚沉夏,奇怪他近日来的反常,楚沉夏正垂眸看着自己的拐杖出神,并未将他二人的话听进去。 “殿下方才说也?”若渝忽然反应过来,求证道。 刘衍用余光撇了一眼楚沉夏,见他没有任何反应,随即对若渝道:“哦……那日楚沉夏得到神秘人的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旭王将于辰时暴病身亡。” 刘衍说着,顺势用下巴点了点桌案上的字条,“就是这一张字条。” 若渝顺着他的目光从桌上拿过那张字条,只看了第一个字,心中便是大凉,有些不相信地来回看了几次,这才沉着一张脸将字条放下了。 “怎么了?”刘衍见她没控制住自己的神情,略微担忧道。 “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件事是早有预谋,颇感意外。”若渝的视线从纸上轻轻一划,落到了楚沉夏的脸上,心中有些担忧。 那张字条上的字迹,她怎么可能认错?那是他师兄的字迹,禅蜀右手惯行楷书,左手擅长行书,而对于见惯了禅蜀笔迹的她,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起初,她还心存侥幸,或许是有人模仿,刻意栽赃,可细看这下,每处笔锋、力道,都与禅蜀无异,又联想到方才对话时他的异常,很难不让她觉得这件事与他们脱不了关系。 她现在只是担心,凭楚沉夏的睿智,是不是已经看出什么来了,如果刘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会不会一气之下,断了结盟? 心里正百般思量,始终没开口却不容易被忽视的楚沉夏发声问道:“我想向若渝姑娘请教一个问题。” “你说。”若渝没有半分犹豫地回答道,反应快得连她自己都有些吓住了。 “在鲁国的时候,若渝姑娘曾告诉殿下,之前进入荒漠的一行人是江城盟中之人?那可否告诉我,他们进入荒漠所为何事?” 这个忽如其来的问题,让若渝觉得很奇怪,知道楚沉夏从来不问无用的问题,既然他这么问了,自然是看出了什么,可细想之下,却始终想不出来什么端倪,无奈回道:“寻宝,当时殿下不也是为了寻宝而去的吗?难道有别的事情?” “那你可知道,那行人进了荒漠,一个都没有出来,就是连具尸首都没有看到,当然,荒漠那么大,吞噬几百个人也是常事。”楚沉夏紧紧盯着她看,言语中暗藏锋芒。 若渝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到刘衍脸上,到底还是没有想不出来,最后眉毛一扬说道:“这件事缘由到底如何,父亲并未告诉我,被你这么一说,我确实也觉得不对劲,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事,不应该是想办法将半容救出来吗?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没必要深究吧。” 话音刚落,那二人齐齐投来目光,尤其是刘衍的目光,似乎大有深意,若渝登时心生疑惑,觉得这件事必然不简单,能引起二人这般强烈的反应,又怎么可能是小事呢? 可是她目前,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救出半容,她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与半容关系那般亲密的二人,这一回竟然畏缩了起来。 不做出半分举动也就罢了,现在甚至连救她的话都未说出半句来,实在是太过反常。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谣言四起 两日后,那朱云果然到了建康,经他与卉妃一番核对后,他才知道,原来那天卉妃送出的信,被人做了手脚,信上说的正如刘衍意料那般,说是旭王暴病而亡,请他火速赶到建康。 皇帝听闻,十分震惊,这样一来,这一场用药不慎的风波便成为了一场蓄意谋杀案,震惊之余皇帝龙颜大怒,责令刑部与司刑寺必须在七日之内查清真相。 同时下了一道令皇宫众人猝不及防的旨意,彻查三宫六院,一旦发现可疑人等,立即扣押。 在如此严格的旨意下,少不了有人公报私仇,也少不了挖出深宫之中别的秘密,而这道旨意,皇帝则交给了刘衍。 刘衍称这是一个绝好机会,楚沉夏却不以为意,反而多次提醒,让他多加注意,以免被人钻了空子,被大臣扣上以权谋私的罪名。 刘衍倒也没有让楚沉夏失望,奉旨当日,便发现了一个十分可疑的人,那便是专门为旭王煎药的小宫女明钰。 刘衍不过问了几句,便见她神色紧张到脸色煞白,起初并不在意,只是以为她年纪小,害怕是正常的。可是渐渐地,他发现这个小宫女说话颠三倒四,牛头不对马嘴,十分奇怪。 只不过是略微恐吓了她一番,她便吓得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目光不断往刘衍身旁的几个公公望去,似乎是十分忌惮他们。 那几个老公公是卉妃宫中的老人了,仗着自己年纪大,经验足,常常欺负和使唤小宫女们,小宫女对他们可谓比对皇帝还要害怕。 刘衍挥手屏退旁人,示意她站起来,尽力温声问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会保你平安,如果你实在不放心,那我就请父皇把你调到东宫去。” 明钰十分感激地应声。正要跪下磕头谢意,便被刘衍抬手拦住,这才稳了稳声音,说道:“我自打进宫起。每日都要给旭王殿下煎药,那药的味道我是十分熟悉的,就连里面的甘苦酸辛我都闻得出来,别人都叫我是狗鼻子。” 说到这里,生怕刘衍不信。还偷偷打量了一眼刘衍,撞见他柔善的目光,明钰这才十分放心地接着道:“后来孙大夫来了,她不过是在原有的药方上加了几味草药,那气味与之前相比并无差异,但是旭王殿下出事的那天,我就觉得那药煎出来的气味与之前的不同。” “哪里不同?”刘衍抓住重点,追问道。 “那药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可也没有多想。后来旭王真的出事了,我害怕卉妃娘娘处罚我,就把事情掩瞒了下来。可是我这几日都睡不好,我总梦见旭王殿下来找我索命。”明钰说着说着,竟带上了哭腔,一张脸几近扭曲,似乎是在忍住要哭出来的冲动。 刘衍目光一闪,安抚她道:“如果你所言属实,那就是有人存心害旭王,与你又有何干。你不必如此害怕,旭王要索命的人绝不会是你。” 她十分听话地点了点头,两只眼睛眨了眨,便低下头去。刘衍挥手示意她出去,忽然又叫住她,叮嘱道:“记住,你方才对我说的这番话,万万不可对第二个人提起,如果有人问起你我二人在这里说了什么……” “我就说不知道。”明钰抢话道。 刘衍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摇头道:“怎么能说不知道,你就告诉他们我已经推断出了凶手,一会我就让人来接你出宫,明白吗?” 明钰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十分听话地点了点头,认真道:“明钰记住了。” 传言传言,传来传去的言论,比刘衍想象的还要快,不光光是皇宫传遍了,就连东宫和各大官员的府邸都传遍了。 楚沉夏与刘衍各坐胡榻一旁,两人噤声不语,只顾翻动桌上厚厚的几本册子,上面记录了这个月太医院所有太医的出入和药材的使用情况。 真相或许就藏在这些平静的文字之下,只是这般查找,未免有些困难,连着翻看了几个时辰,楚沉夏的眼睛就有些受不了了。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重影,他看一页记录,就要揉好几次眼睛,刘衍见他如此艰难,不由劝道:“算了,你这个进程还没有我的一半呢,放着我来看吧。” 楚沉夏自然不听劝,可是越到后来,字越发的花,无论揉几次都看不清楚,只好就此作罢。 “我方才所看,出入太医院最勤快的一个人就是徐之才,另外一个就是许昌如,这两人,一个是右院判,一个是经历两个朝代的老御医。”楚沉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刘衍道。 刘衍闻声并未抬头,一面继续翻看,一面说道:“我这里看下来,发现半容新添的几味药并不常用,可见是稀有之物,这个月除了半容的方子,还没有看到别人使用。” “半容的方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重要的是宫女所说的那股香气,显然是被人加了什么,或许这件事与太医院无关,反倒是那些有机会接触旭王药材的人十分可疑。”楚沉夏睁眼闭眼,反复循环,试图想看清眼前的事物。 刘衍停下翻书的动作,起身扭头伸展筋骨,吐气道:“无论是哪一种,我都要仔细地去查,现在我已经推断出凶手的谣言四起,想必凶手已经坐立不安,又或许心存侥幸,想要以不变应万变,不管怎么样,他总会露出一丝马脚的。” 刘衍说完,见楚沉夏只顾眨眼,并不回应,有些好笑道:“沉夏,你在干什么呢?最近,我总觉得你常常灵魂出窍,听不见我说话。” 见他仍然没有听到自己说话,刘衍无奈地朝他走去,还未走到他面前,他已经转过头来,笑道:“殿下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我想让你去一趟司刑寺,半容那儿,你亲自去问问,或许能问出一点线索来。谣言已经散布出去了,我要是还找不到凶手,想必父皇会怪罪于我。”刘衍将手搭在佩剑上,一副即将出门的样子。 “好。”楚沉夏这次答应地十分爽快。取过桌前的拐杖,也跟着起身道,“殿下要多加注意宫里的人,尤其是那些不安耽的小人物,这些人往往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将海底搅动地一塌糊涂。” 刘衍微微点头。同意他的说话,目光忽然一闪,心中闪过一个极大的念头,踌躇着问道:“父皇将如此大任交给我,就是信任我,不如我趁着机会替父皇除去皇宫里一些小人,以免他们威胁到父皇。” “不可。”楚沉夏一口否决,脸色一沉,正色解释道,“皇上将大任交给殿下。是相信殿下的能力,可皇宫之中,危机四伏,什么样的人都伪装在面容之下,殿下要查又查的了多少?不说皇宫,就是东宫,殿下甚至都无法从这些人中找到那些混进来的奸细。再说了,殿下如果趁着这次机会除去一些人,那些眼线背后的大臣皇子会怎么做?皇上又会怎么想?” “他们只会说殿下利用权利,除去对自己不利的人。妄图将皇宫掌控在自己手中,皇上若是听信了他人的谣言,觉得殿下想要坐上皇位的心日益焦急,他会如何想?皇上选择殿下。这其中不光是信任殿下,或许还有一丝试探之意,尽管殿下手握大权,可所言所举必定在皇上所控之下,所以此举万万不可行。” 楚沉夏因为语气激愤,脸上都泛起了一丝暖色。就差拿着手中的拐杖指点江山了,刘衍十分惊奇地看着他,这惊奇倒不是来自他的话语。 他方才还一副颓靡的模样,此刻就激愤成这样,回想这几****的异常,刘衍始终觉得怪怪的,但当下也没说出来,淡淡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楚沉夏见他反应淡然,心里便有些烦躁,重新坐到桌前,翻起了方才看到一半的册子,拿着册子的手忽然剧烈一抖,册子直接从手上滑到了膝盖。 他惊讶地几乎瞪大了眼睛,如果方才的手抖是身体反应,那此刻他抖着手去拿册子的时候,却是因心中害怕。 重新感受到册子的重量,楚沉夏这才舒了一口气,这几日,他不光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偶尔也听不到别人的说话声,现在就连手都开始拿不住东西了。 目光从自己手上一路滑到拐杖上,楚沉夏几乎紧张地无法呼吸,纵然能够重新行走,但毒素已经侵入自己的身体,令他终日惶恐不安。 司刑寺的地牢阴暗寒冷,对楚沉夏来说却是十分熟悉,他是这里的常客,因为事情变得严重,所以皇帝并不允许任何人去探监。 这个房间不大不小,面前到处都是沾着血迹的刑具,空气里又散发着极其难闻的味道,令人作呕,不过陈阙面色如常,显然是早已习惯。 楚沉夏这次能够见到半容,自然是跟着陈阙进去的,二人谈话时,陈阙也必须在一旁,以做监听。 等了一阵后,半容拖着长长的脚步被狱卒押着往这里走来,多日未见,半容便消瘦了一大圈,脸色灰白极其可怖,一双眼睛也不似往日那般透着光彩。 她见到楚沉夏时,头重地根本抬不起来,只是勉力对他一笑,楚沉夏心口一酸,险些要起身走至他身边。 好在他的腿脚不便成功让他理智了下来,陈阙见他不安地动了几下,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来,忙紧紧盯着他。 楚沉夏将拳头攥紧又松开,反复几次后,终于还是问了出来,“陈大人不是说不用刑吗?我看她怎么一副撑不住的样子?” “的确没有用刑啊。”陈阙也十分不解,疑惑道,“可能是她身子弱,受不住吧,一天天地就消瘦下去,我还特意命狱卒给她准备了好的伙食,生怕她撑不住倒下,可是……我也没办法。” 楚沉夏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了一回,问道:“你觉得有什么异常吗?是不是中毒了?还是真的身子太弱,吃不消,你自己是大夫,应该分的出来。” 半容苦笑了一声,想要说话,却没力气开口,艰难地喘息道:“我……是……”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季氏重归 “我并未中毒。” 半容说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陈阙见她如此虚弱,便示意狱卒将她扶到对面的椅子上。 还未等楚沉夏发问,半容先开口说道:“药方……药方没问题。” 她先前在提审时已不知说过几遍,陈阙目光一凛,威声道:“现在方子有没有问题还重要吗?重要的是,是不是你设计陷害旭王殿下?” 听到一旁端坐的人轻声咳嗽,陈阙这才回过神来,今日他可不是来提审的,只是来监听楚沉夏与半容对话的,算是给他一个人情,也想从中得到一些线索。 “你不用多说,我相信你是清白的,殿下也相信你是清白的,我今日来就是有一些疑惑来问你,你务必要想清楚再告诉我。”楚沉夏难得这般严肃道。 半容缓缓点头,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努力调整坐姿,以便听得清楚。 “旭王病发当日,你可在他入口食药前观察汤药?” 半容几乎没有犹豫地摇了摇头,看来即便她身体虚弱,脑子却十分清醒。 楚沉夏接着问道:“旭王病发当日,你赶过去的时候,旭王是否还有气息?” 半容心里明白楚沉夏问问题的方式极其巧妙,自己只需摇头或点头,便能代为回答,可惜自己一无所知,恐怕要让他失望了,当下又摇了摇头。 “旭王死后,身体可有异常?比如中毒的迹象?”楚沉夏对这个问题十分紧张,可见到她一如既往地摇了摇头,还是有点失望。 后来楚沉夏又问了几个在陈阙看来无关紧要的问题,但见半容真的一无所知,又见她精神不佳,也只好作罢。 正在陈阙准备命狱卒带她回牢狱时,她忽然发力抓住了楚沉夏的手臂,黯淡的双眸忽然迸发出一丝光芒,像是枯木逢春。回光返照。 楚沉夏和陈阙都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结果她极其缓慢地说道:“你可否托人带些无花果来,我这几日总是想起以前在山上的日子,特别想念无花果的味道。” “好。”楚沉夏另一只手掌覆上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转而又看向陈阙,问道,“我托人送些无花果过来。陈大人应该不会反对吧?” 陈阙一边摸着胡须,一边点头道:“自然,不过是些无花果,我府中就生长了一株,明日就由我亲自带来吧,也省的你托人去买了。” 楚沉夏见半容微微颔首,便代为谢道:“那就多谢陈大人了。” 无花果,无花果,楚沉夏轻轻读出这几个字,竭力从中找寻半容留下的线索。她刚刚那个样子着实吓到了自己,要说她只是单纯地挂念无花果的味道,楚沉夏绝不会相信。 既然她只是要无花果,而和谁送的没有关系,那么她要无花果有什么用呢?还是她只是想将重要线索透过这三个字给自己听? 一路疑惑而行,甚至连面前的路都没有看到,楚沉夏手中的拐杖一个落空,整个人失重往地上栽去。 一只手稳稳地抓住自己,楚沉夏正想回身道谢,背后那人却是景旡。楚沉夏不由得喜道:“多日未见,你去了哪里?” 景旡错愕地看着他,楚沉夏也回味过来,恢复了正色。毕竟景旡是他在道观中朝夕相处可谓兄弟的人,见到他时,流露出欢喜的情绪,也是在理。 只是景旡一直藏着心事,面对他亲昵友好的问候,反倒一时间有些不适应。握紧手中的扇子,目光在他腿上打量了一阵道:“你的腿好了吗?” 他这一问,无疑是将气氛又推到了更为尴尬的地步,楚沉夏想到那日,语气便平淡地听不出情绪,“那日真是多谢你了。” 景旡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就好像他从前的面具都被楚沉夏一一揭开,此刻最真实的脸面却显得无所适从。 “那是你的马车吧?我能上马车和你聊聊吗?”景旡说话不再如从前那般放松,而是有些生分道。 楚沉夏拄着拐着的身体一僵,反应迟钝道:“好……” 马车上,两人都未开口说话,甚至都不想提起两人最不想提的那个人,刘彧,沉默了许久,还是楚沉夏深吸了口气,准备开口。 景旡却忽然抢在他前头,极为快速地说出一句话,“沉夏,对不起。” 说完,不等楚沉夏回应,他一掀车帘,迅捷地跳下马车,登时就跑远了,独留马车中一脸错愕的楚沉夏。 即使这回,他真的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即使从前,他骗了自己那么多次,可对于他刚才的那句话,楚沉夏却是从心底里接受,并打算原谅的。 对他而言,景旡虽不是亲弟,但如亲弟一般,弟弟做错事情,大哥又怎么真的生气,终究是会原谅的。 马车动了一动,正要行驶,一个急切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等一等,等一等。” 楚沉夏掀起车帘看去,见是刘正声,双眼不禁微微眯了起来,这可是司刑寺门口,他来干什么? “我在附近听说先生来了司刑寺,便打算与先生聊上一聊。”刘正声说着便往马车上爬来。 楚沉夏见状,忙闪身后退,为他让出空间,今日真是巧了,大家都来司刑寺门口找他聊天,景旡是来道歉的,那刘正声呢? 东宫中他二人有的是机会谈话,为何不在东宫提及,非得在这人多眼杂的司刑寺? “先生在狱中可有新发现?”刘正声调整好坐姿后,便问道。 先生是谋士的特别称呼,东宫众人都不这么称呼自己,唯独他,一个户部尚书,却以这种敬语称之,实在别扭。更何况面前这个人比自己年长多少不知,听他叫自己一声先生,着实令他心中有些不舒服。 当下故作谦虚道:“目前还没有发现,对了,先生之名,晚辈背负不起,如果刘大人不嫌弃,不如叫我一声沉夏吧?” “先生有大才,我这么称呼也是应该的,我今日是有事来告知先生的,就不要浪费时间在称呼这种小事上了。”刘正声淡淡一笑,转开话题道,“当日下朝之后,我曾经得到一张字条,上面写了几个字,先生猜是什么?竟然……” “旭王将于今日辰时暴病而亡。”楚沉夏云淡风轻地插嘴。 刘正声显得十分吃惊,探出半个身子问道:“什么?殿下竟然也收到了字条?这凶手的做法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由于他的表情太过浮夸,因此被楚沉夏认定,他早已知晓自己也收到了字条。 “朱大将军急急赶回建康,不也是因为那张字条吗?恐怕他的那张字条要比我们早收到许多,可见凶手处心积虑有段日子了。”楚沉夏虽与他交谈,但目光却飘渺的很,心中似乎想到了别处去。 刘正声却未发觉他的心不在焉,反而认真思考他的话,缓缓说道:“先生觉得凶手是谁?真是关在地牢中的那个丫头吗?我觉得不像,这种事情绝不是一个人做得出来的,相反,我认为是一股势力。” 楚沉夏将目光收紧,问道:“那刘大人觉得是哪股势力?” 刘正声紧紧盯着楚沉夏的目光,足足盯了片刻,才缓缓说道:“琅琊王氏。” “哦……”楚沉夏拖着长调淡淡应了一声,方才前倾的身体此刻便坐直了。 “怎么?先生一早就知道了?”刘正声眼中光芒大盛,似有警惕之意。 楚沉夏见他用的是“知道了”三个字,而不是“猜到了”三个字,明摆着他知道琅琊王氏与东宫结盟之事,今日便是来试探自己的。 当下忍不住多瞧了他两眼,他与季氏的关系太过密切,尚且不知他到底是为季氏还是为皇帝做事。 楚沉夏摇了摇头,轻笑一声道:“不,我只是对刘大人所说的有些失望,孙大夫入狱,他琅琊王氏可是出了不少的力。” “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再者说了,这朝堂上谁不是在趁机在拉拢徐家呢?”刘正声脸上忽然闪出一丝轻蔑,虽然极其浅淡,但还是被楚沉夏捕捉到了。 “那刘大人何以见得是琅琊王氏下的手呢?”楚沉夏发问道。 刘正声没有半分犹豫,将心中早已推敲不下十遍的措词说了出来,“他江城盟主千里迢迢跑到建康来,一来建康旭王便出了事,实非巧合,不过我也是猜测罢了,但倘若真是他王铨鸣下的手,势必有人在帮他。” “那刘大人觉得这个人是谁呢?”楚沉夏故意顺着他的引导问下去。 刘正声不安地动了两下,刻意压低声音道:“我觉得是……兵部尚书卫术铭卫大人。” 楚沉夏忽然觉得背脊一寒,面前这个人知道的不比他和刘衍少,甚至还想借用东宫的手除去他的敌对方,他之前将自己隐藏的那么深,渺小卑微到不引人注意,这个时候却忽然跳出来,试图在混乱的朝局中插上一脚,实在是令人不得不提防。 不管怎么样,楚沉夏至少能确定一点,他绝不是刘彧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妄图与刘彧作对的人。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千古冤案 二更天,东方月出枝头,大多数人都准备睡下了,皇宫一时之间无比寂静,一声惨叫声却忽然划破夜空,强有力地抨击所有人的心脏。 火光很快聚集了过来,皇宫城墙下躺着一具尸体,循着城墙往上望去,一绳索静静躺在那儿,看样子死者似乎是想翻墙出皇宫,而不慎摔死的。 只是天色实在太晚,众人不好展开调查,只好命人将尸体连夜运到司刑寺,准备翌日再做进一步调查。 这时还未到宵禁时刻,皇宫死了人的消息还是很快地透了出来,东宫便第一个得知了消息。 刘衍将睡梦中的楚沉夏叫醒,两人急急忙忙出了东宫,想到楚沉夏的脚疾,刘衍原本想备马车,可是马车又太招摇,最后只好与他共乘一马。 两人急急往前奔去,却没发现东宫门口若渝的身影,她脸色不佳,目光不安,踌躇着想要跟上去,到底还是朝他们的反方向去了。 她必须得在天亮前回一趟山庄,如今宫中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她便忍不住想到自己那善于权谋的父亲。 司刑寺内,火光通透,显然是被忽然其来的尸体折腾的,陈阙见刘衍夜半时分亲自前来,不由得惊奇道:“殿下怎么来了?是陛下有什么吩咐吗?” “不,是我自己要来的,和父皇没有关系。”刘衍打量了一下四周,又问道,“听说今晚皇宫死人了,我想来看看。” “诶……”陈阙叹息了一声,目光中颇有惋惜之情,“死的是老御医许昌如,也难怪他从城墙上摔下来了,我真是无法理解,他这么大的年纪了,还学人家翻什么城墙呢?” “你说死的是许昌如?”刘衍显然十分吃惊,对上楚沉夏的目光后。眉头便紧紧蹙了起来。 “是啊,我和许大夫有些交情,他就这么死了,何其不幸啊。御林军将尸体送过来的时候,我几乎是从睡梦中惊醒的,太震惊了。”此刻的陈阙显得十分苍老,或许老友的逝去给他内心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楚沉夏撑着拐杖走近他,问道:“陈大人。能带我们去看看尸体吗?” 盖在死者身上的白布被掀去时,陈阙整个人为之一震,似乎接受不了这触目惊心的模样,轻轻叹了一声,背过身去。 楚沉夏将他的手掌反复查看,纵然他手背沾了不少泥土,可手心却是十分干净,就连一丝红痕都没有看到。 刘衍见楚沉夏盯着他的手心出神,忍不住凑过来问道:“怎么了?” 陈阙也闻声回头,楚沉夏忙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回去。轻声道:“我只是诧异,许大夫为何要在三更半夜的时候翻墙而出?” 见陈阙的脸色大变,楚沉夏不由追问道:“敢问陈大人,御林军除了送来许大夫的尸体,可否还有别的东西?” “自然……是有的……”陈阙脸上骤现纠结,似乎是不想将这些事告诉他人,可本着自己是司刑寺主司,理应秉公办案不徇私情,于是说道,“有一个包裹。里面是许大夫的一些衣服和金银,别无他物。” “难不成他这是要出逃?”刘衍这话虽是问句,听起来却像是直截了当地下了结论。 陈阙没有接话,怔怔地看着楚沉夏将死者上下探查了个遍。终于忍不住发问:“这……你看了这么久,有什么异常吗?” “哦……”楚沉夏检查完最后一处,替死者盖上白布,这才直起身子回道,“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陈阙是何等老辣之人。见楚沉夏这样说,立马就联想到了前几日的旭王案,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许大夫和旭王的案子有关?” “只是怀疑,这一切还要等明日陈大人自己调查。”楚沉夏从容不迫道。 相比于他的从容,陈阙却有些惊慌,这事要是正如他心中所想,那许昌如一家老小可就完蛋了,自己与他几十年交情,将来死后以何颜面相见? 可若是包庇他,将这件事瞒下来,刘衍岂会罢休?死去的旭王又该如何?自己的良心可又过得去? 楚沉夏看出他心中的纠结,沉吟了一声道:“还望陈大人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清者自清,我们这就先告辞了。” 陈阙望着他二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骁骑将军,如今竟然工于心计,永远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就连曾经清明的目光,现在也时刻保持着警惕。 “许昌如是不是因为听到我散布出去的谣言,而感到害怕?这才孤注一掷,急着出逃?”刘衍回头望了一眼楚沉夏,刻意放慢了脚步,等他上前。 楚沉夏目光一闪,没有及时答话,刘衍不满道:“你又没听见我说话?你最近总是这样精神恍惚,有些不对劲啊。” “我听到了,刚刚只是在想凶手这么急不可耐地推出替死鬼,是因为怕事情败露,还是另有他意?”楚沉夏忙抬头解释道。 刘衍心里一惊,忽然驻足回身望着司刑寺,“替死鬼?是不是你刚刚在检查死者的时候发现了端倪,你为什么不说出来?我觉得陈阙是个可信之人,难道你怀疑陈阙会包庇真正的凶手?” “他当然不会包庇真正的凶手。”楚沉夏也跟着停下,望着司刑寺的火光,幽幽道:“正是因为他不会包庇凶手,才让人感到害怕。” “什么意思?”刘衍侧身看他。 楚沉夏重新撑着拐杖走了起来,走了几步才道:“殿下知道今日刘正声来找过我吗?” 刘衍摇了摇头,略微吃惊道:“他找你干什么?” “他告诉我,他觉得这件事是琅琊王氏所为,还说,琅琊王氏背后肯定有人相助,他还猜,这个人就是卫术铭卫大尚书。”楚沉夏慢悠悠地说道。 刘衍听完他的话,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这个刘正声悄无声息地掩藏于朝堂之中,隔山看虎斗了这么多年。终于耐不住要出手了。 可令他更为吃惊的是,如果依他所言,琅琊王氏与卫术铭同恶相济,那么他们背后之人究竟是谁?那个人的手掌是有多宽。能翻云覆雨到这种地步,如果那个人就是刘彧,那这朝堂之上还隐藏了多少他不知晓的秘密?! “你是怕一旦陈阙寻根究底,王铨鸣会报复他?到时候死的人只会更多?”刘彧深呼了一口气,将脊背挺得更直。 建康风雨大变。南宋江山危机,这个时候,作为太子殿下的他,绝对有必要做自己该做的事。 楚沉夏微微点头道:“不错,他这么着急地推出替死鬼,一定是因为有人查到了什么,令他惶恐,这个人,我目前只想的到刘正声。” 刘衍却根本不关心这个人是刘正声还是刘副声,语气沉痛道:“那许昌如要是真的成了替死鬼。那他的家人该怎么办?就算我们能帮助他们逃亡,难道他们就要苟且偷生,隐姓埋名一辈子吗?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是无辜的啊!” 楚沉夏面对刘衍几乎怒吼的控诉,许久没有做出回应,这也正是因为他方才看出端倪,却没有说出来的缘由。 不等陈阙举起双手反对,只怕眼前这个耿直的太子殿下就已经忍不住要为许昌如抱不平了。 “子时刚过。”楚沉夏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 刘衍闻言不做声,紧绷的脸上仍然带着浓浓的怒意,这是南宋,他从小生长的地方。冤不能申,案不能平的,他由心底生出一股寒意,直达四肢。 “殿下。子时已过。”楚沉夏又强调了一遍。 刘衍忍不住愤愤道:“我知道,那又怎么样呢?难不成你还担心我回不了东宫吗?” “再过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这件事情势必会被戳到台面上来,他们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必然是做好了万全之策。只怕到时候铁证如山,许大夫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这一劫了。” 面对楚沉夏的疾言疾语,刘衍却以冷淡的态度回道:“所以呢?” “趁着天还没亮,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安顿许家上下……” 话还未说完,刘衍便急红了眼,声音悲痛又愤怒道:“你这么做,不就是在包庇那些人吗?现在还要让我和他们一起同流合污?安顿许家上下?安顿许家上下?!” 楚沉夏看着他无法接受的模样,心里一凛,怔怔地看着他,刘衍忽然逼近他,大笑道:“哈哈哈,你不觉得可笑吗?到头来,我要做他们的帮凶,天亮之后,他们发现许家上下失踪了会怎么想?我告诉你,百口莫辩!这案子还没开审,你就退缩了,不试试怎么知道无法定罪王铨鸣?这是在建康!天子脚下!你要我一个皇子,眼睁睁看着千古冤案发生,却袖手旁观吗?甚至还要做他人的帮凶!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楚沉夏吗?你这样和庆王府上的谋士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殿下执意这么做,那就是拿许家上下的命在赌,殿下拿三十七条人命去赌一场根本不可能赢的豪局,殿下有没有问过那三十七口人是否愿意呢?如果输了,那可是血淋淋的三十七条人命啊!”楚沉夏咬紧牙关,勉力压制心中的骇浪,竭力心平气和道。 可是到了后来,也就压制不住胸口翻腾的怒意,语气激昂道:“事情总有真相大白的一日,活着最要紧,殿下难不成要他们以死证清白,留下千古传说吗?只怕不是传说,是笑话吧!定罪王铨鸣?殿下也太天真了,死了他一个许昌如,难道就没有第二个第三个吗?他王铨鸣什么都不缺,尤其是替死鬼!殿下玩得过他吗?” 末了又追加了一句,“还有,我本来就和别的谋士没有不同,是殿下高看了我。” 刘衍紧紧握着手中的剑,指关节摩擦声“咯咯”不断,重重喘息后,他将手中的剑一下子拔了出来,剑气迸发,将楚沉夏依靠的拐杖截为两段。 楚沉夏一下子失去了重心,险些栽倒在地,见刘衍翻身上马欲离去,忙拖着脚追了两步。 刘衍余光见他这狼狈的模样,手中的马鞭到底是没落下来,听他在背后叮嘱道:“此事需找刘正声帮忙,殿下手下的人早已被监视,到时候事情泄露,只怕殿下会被牵连,那刘正声有季氏相助,又投在殿下门下,必会相助。” 马鞭一落,刘衍胯下的马急急跑了起来,也不知道他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洪岩刺刘 翌日,果然不出楚沉夏意料,司刑寺经过查证,种种证据都显示,是许昌如在旭王的药材中动了手脚,而徐之才经过多日查阅,也发现半容的药方再相冲也不会致人死地。 皇帝自然震怒,只不过人已经死了,动机是什么,也就查不出来了,而且那许昌如平日里就不结党私营,因此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受人指使还是与旭王有过节。 令皇帝最为生气的便是他许家三十七口一夜之间凭空消失,无从追踪,无迹可寻,这件事情到了这里也只好作罢了。 只是,有的人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朱云和陈咸又是抓着司刑寺不放,又是三番四次进宫请求明察,到底还是被皇帝一句话压了回去。 当日,就派人护送朱云回齐国,朱家没了旭王这颗主心骨,自然是要倒台的,朱云现在也只能仰仗远在齐国的九皇子刘子期了,期望有一天能够重新壮大朱家的势力。 这桩案子,刘衍自然被皇帝嘉奖的,只是他并没有半分欢喜的意思,公然拒绝了皇帝的嘉奖,恳请皇帝将赏赐给他的金银用作西郊一带难民房的修建,皇帝欣然答应。 半容被放出的那天,精神与上回楚沉夏探视好了许多,临上马车前,楚沉夏忽然凑在她耳边问道:“身上的毒解了吗?” 半容扶着马车的手一顿,怔怔地看着他,随后木讷地点了点头,楚沉夏还想说些什么,若渝忽然从马车内探出头来,说道:“有什么话上来再说吧。” 待他二人真的上了马车,却又无人开口,若渝打量着刘衍和楚沉夏,觉得他二人之间的嫌隙似乎又大了些,加之今日刘衍对自己的态度也十分寡淡,若渝见他脸上就写着心情不佳四个字。也没心思碰钉子。 一车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瞪着你,晃晃荡荡地往东宫去,马车不过驶出了一刻钟。车外便传来一阵动静。 疾风一般的刀声夹杂其中,若渝眼皮一跳,忙掀开一角车帘往外看去,一柄刀忽然破帘而入,擦过若渝的肩口又急急往里来。 车内众人皆是一惊。若渝和刘衍几乎同时冲出了马车,车夫已经死在了马车外,而罪魁祸首正将手中的刀往二人身上砍来。 楚沉夏透过车帘看到外面的人正是刀客洪岩,心里不禁有些担忧,叮嘱半容不要下车后,便摸索着爬下了马车。 刘衍余光一闪,一面奋力抵抗洪岩凶猛的招式,一面对楚沉夏道:“疯了你了,回车上去!” 楚沉夏根本不听他的,反倒朝他们走了几步。以商量的口气说道:“洪岩,你不是想要无牙集吗?我可以给你,但你……” 洪岩冷哼了一声,打断他的话道:“楚沉夏,你休想骗我,无牙集根本不在你手上,我早就打听出来了,是在桃花娘子手里。当初我和你做朋友,是看你为人正直爽快,不失为血性男儿。谁料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我,这也就罢了。你还助纣为虐,灭齐鲁杀百姓。你的心里可还有一分仁义道德?!” 尽管他嘴上不停,可对付起面前的两位高手,仍然是游刃有余,过了几招,见楚沉夏站在原地不走,忍不住又开口道:“我念你我曾经是朋友。故对你不下杀手,但也请你不要插手我的事,你走吧,但是刘衍我是一定要杀的,我一定要为天下百姓讨回公道,去除祸害!” “既然如此,那就对不住了,我今日也是一定要保住殿下的,你想杀他除非先杀了我。”楚沉夏的手在袖口中摸索了一番,将一个圆滑之物牢牢握紧。 洪岩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讥讽道:“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楚沉夏?行走尚且要靠拐杖,如何挡我?” 说话间,一枚石子般大小的暗器朝自己飞来,洪岩轻松地避开,正想开口说话,那枚擦肩而过的石子忽然炸了开来,粉尘顿时弥漫在他四处,甚至还被他吸进去了不少。 胸口一滞,洪岩单膝跪地,抬眼忿忿道:“你果然不是我认识的楚沉夏了,卑鄙之极!” 楚沉夏却根本没理会他,只是急道:“殿下快走,这迷药撑不了多久的。” 刘衍一听,马上收剑往回走,可是若渝却反道行之,刘衍根本来不及制止她,眼睁睁见她一掌劈向了洪岩。 可那洪岩是什么人,即使中了迷药又如何?手中的刀没有力度只有招式也是不容小觑的,在若渝的掌击打到他胸口的那刻,他手中的刀同样擦过了若渝的肩口。 刘衍一个跃身拉过若渝,将她连拖带拽提到了马车上,这才挥起马鞭,急速前行。 楚沉夏按住还想下车的若渝,低声劝道:“洪岩是齐国第一剑客,是你能制衡的?他比你多练二十载,功力之深厚,只怕你无法想象,况且我那迷药根本撑不了多久,你鲁莽前去,不是送死吗?” 若渝紧咬下唇没有说话,半容正打算除去她肩口的衣衫,轻咳了一声,见楚沉夏没有半分避开的意思,忍不住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我要替若渝处理伤口了,你出去。” 楚沉夏瞧了一眼马车外的人,到底还是坐到了他的身旁,口气幽幽道:“只怕殿下以后出门要小心了。” 刘衍轻哂一声,似乎对他的话并不上心,马车拐了一个弯,才忽然开口道:“想必你心里十分怨我吧,是我害你的名声变臭了,害你在众人眼里成了一个卑鄙小人。” “我当然怨殿下。”楚沉夏干脆直接道,这让刘衍有些吃惊,他原以为按照楚沉夏的性格必定会客套虚伪几句,没想到如此干脆,可惜自己连应对的话都想好了,这时却被他塞得说不出话来。 楚沉夏瞟了他一眼,继续道:“我怨殿下心智不够成熟,城府不够深,下手不够狠,害我做起事来十分辛苦。” 刘衍脸色一变,手中的缰绳一拉,竟将马车停了下来。车帘后马上传来一句紧张的疑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没事!”就在楚沉夏说完这两个字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马嘶声,伴着越发清脆响亮的马蹄声。楚沉夏和刘衍同时往后望去。 只见那个黑点越来越大,正是洪岩追赶上来了,再有一刻钟,便到东宫了,刘衍和楚沉夏对视了一眼。随即拼命挥打马鞭,催赶马往前奔去。 只来得及转了一个弯,那洪岩已经驰马到了二人身旁,手中的大刀侧过来一砍,一下子砍断了马车与马之间的缰绳。马受了惊,脱离马车后便往前跑去了,而马车剧烈一抖,便将众人撞飞了出去。 不等刘衍爬起来,那洪岩手中的刀又急急砍来,刘衍翻滚着避开。耳边尽是刀砍在地上的“铿锵”声,十分刺耳。 若渝奔至他身后,将他牵制住,这才得空让刘衍爬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配合地极其默契,但是对洪岩来说,这二人根本不算什么。 右腿横扫过后,大刀飞转,一下打掉了若渝手中的剑,紧接着手肘狠狠撞在若渝背部。将她撞飞了出去。 他这一撞,力量浑厚,不可小瞧,半容见若渝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忙要上去扶她,却被楚沉夏牢牢按住,随后将袖口对准了洪岩。 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袖弩了,若非危急时刻,根本用不到,而他统共也只用过两次而已。这是第三次。 刘衍见他力量大的仿佛使不完,一下子便处在了下风,他一刀往自己头上砍来,若非他借着脚步轻盈避开了,这被砍去的可就不是几缕发丝那么简单了。 眼见他招式越发生猛,自己却无力抵抗,“嗖”地一声,一支细箭朝着洪岩而来,洪岩反手用刀将细箭劈断,朝楚沉夏投来愤懑的目光。 楚沉夏袖口一挥,又一支细箭飞来,只是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支细箭尾部带着一条细细的绳子,楚沉夏用手臂缠住细绳,牵制住他的右手,目光一紧,说道:“我曾经救过你一命,因此你让我三招如何?” “你要和我打?”不光洪岩吃惊,刘衍也十分震惊,他现在不是腿破了一块皮,而是断了脚筋,无法行走啊! 楚沉夏十分认真地点头道:“是,我要和你打,无论生死,我都没有怨言,你答不答应?” “好……既然是你自己要求的,那我就应了你。”洪岩反身准备朝他走来,刘衍第一个跳出来反对道,“楚沉夏你真的疯了?!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洪岩回身挥掌,一掌便将刘衍打飞了出去,脚步一急,就要朝他走去,楚沉夏忙拉了拉手中的绳索,提醒道:“你先和我打了再说。” 刘衍捂着胸口,难受地说不出话,目光在四处一扫,发现没了半容的踪影,仔细地将四处看了一遍,仍旧没有发现半容的身影,心里既担心又诧异。 面前的二人却已经交上手了,刘衍忙定睛去看,只见楚沉夏手中的两根拐杖朝前点地,整个人便往前行去,以一根拐杖支撑身体,另一根便作为武器攻向了洪岩。 洪岩不闪不避,手中的大刀往拐杖上一砍,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撞击,竟不是木头砍断的声音,而是铁与铁相击的“当当”声。 他十分诧异地循声看去,拐杖外包着的布条已经散开,露出了银光,俨然是铁做的拐杖。楚沉夏嘴角微勾,原来昨日他见自己的拐杖被刘衍轻松劈开,便找来了两根实打实的铁棍作为拐杖。 说实话,这铁棍的分量着实不轻啊。 铁棍对大刀,倒也是个压制的武器,洪岩见他深藏不露,也不再刀下留情了,招式时而轻巧时而迅猛,想要以此耗尽他的体力。 可,这正是楚沉夏的目的,拖延时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义士侠士 足足拖了大半刻,楚沉夏这才有些撑不住,加之手抖的毛病又发作起来,几乎抓不住那铁棍,洪岩一刀砍在铁棍上,铁棍一下子脱手飞了出去。 洪岩十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手抖的厉害,又忍不住说道:“多日未见,想必你过的十分精彩吧。” 大刀朝着自己砍来时,楚沉夏除了用那唯一的拐杖闪避,着实没有武器可以进攻,只好举起手中的袖弩,朝他发去。 洪岩有了前几次经验,后来躲避的越发轻松,也确实是因为楚沉夏体力已经耗尽,颤抖着发出的冷箭几乎都没有射中目标。 手中唯一一根拐杖被他打飞的时候,楚沉夏一下子跌在了地上,太阳穴一痛,眼睛便有些模糊了,眼前似乎有东西朝自己飞来。 刘衍见楚沉夏面对洪岩的刀,不闪不避,心中一凛,忙举剑跃身跳到洪岩身后,并刻意说话引起他的注意,“这天下想杀我刘衍的人多了去了,就是再多几个洪岩,我也根本不放在眼里。” 洪岩果然恼羞成怒,回身对着他手中的剑就是一刀,力度之大,将刘衍的虎口震出血来。 “这天下确实不止我一个洪岩,可只你一个刘衍,就能掀起无数腥风血雨,你杀伐决断,没有仁爱之心,天下势必要亡在你手里!我等为天下而崛起之义士,必将你杀之而后快!”洪岩说完这话,大吼了一声,将刘衍的剑猛地震开,又一脚踹在他胸口,踢飞了一丈远。 洪岩踏着急而重的步伐走向了刘衍,手中大刀一凛,就要往他颈项砍去,带着疾风的铁棍忽然从身后蹿来,正中洪岩背部。 洪岩将涌到喉口的血艰难咽下,拾起那根铁棍。朝楚沉夏狠狠一掷,楚沉夏忙翻滚着避开,洪岩又趁机将手中的刀对准了刘衍。 一个人影从自己面前一闪,便扑到了刀口上。若渝身为女子,纵然武术再高,也是以轻巧取胜,面对力量悬殊的洪岩,她还是没有半分犹豫地妄图用自己的手臂去挡着这似有千斤重的大刀。 洪岩手中的大刀牢牢压在她那细瘦的剑上。根本没有半分悬念的输赢,洪岩既是侠士,自然对她这份力保刘衍的心思感动,见她仍咬着牙坚持,忍不住劝道:“还不放手?再不放手,你这胳膊就废了。” 若渝的脸涨的通红,紧咬的牙根让她额头青筋爆出,她忽然一个发力,佯装去顶大刀的力量,实则将剑迅速抽离刺向了洪岩。 洪岩猝不及防。被她这找死的行为惊了一惊,饶是自己再怎么收力,手中的大刀还是砍到了她的手臂,自己的胸口也被她刺中。 这一回倒是轮到若渝吃惊了,只要他手中力不收,自己的手臂势必要与自己的身体分开,他也不会被自己刺中,可是关键时刻他却收了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洪岩一掌将她推开,低头看着胸口。剑口其实并不深,调整气息后,正要重新冲到刘衍身边,一群急促的脚步声忽然朝这涌来。 紧接着。几支冷箭便朝自己飞来,洪岩深知救兵到了,不亦恋战,只好跃身上马,急急而去。 这一回,几乎是人人挂了伤。尤其是若渝,伤势最为严重,半容十分沮丧地告诉刘衍,洪岩的刀将她的肩头劈开足足一尺,她已经想尽办法保住她胳膊不被截肢,但她这条胳膊是救不活了,从此以后形同虚设。 几人听完,都很惋惜,刘衍让众人保守秘密,不得告诉若渝,对若渝来说,势必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无独有偶,半容为楚沉夏治伤时,发现雪上一枝篙的毒已经在他体内散开,在他的血液中四处游走,虽无性命之忧,但常常会发病。 “那会怎么样?” 半容抬眸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上药道:“轻则眼花耳背,随着毒素的深入,渐渐地就会手颤心慌,不过你放心,没有性命之忧,就算到了最严重的一天,也不过是失明耳聋,无法使用内力罢了。” 楚沉夏苦笑了一声,真不知道她这是安慰自己还是在恐吓自己,半容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问道:“你如今到了哪个程度了?眼花耳背我是察觉出来了,那么手颤心慌呢?有没有?” 楚沉夏下意识地将手攥成一个拳头,不假思索道:“没有,你有没有办法可以压制毒素在体内活动。” “没有。”半容将药罐一一收好,直起身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要是有,我也劝你不要去做。” “说来听听,我不会再像上次那样那么冲动了。”楚沉夏心中一喜,忙追问道。 “那行,我告诉你也没关系,因为就算你知道了,我相信你也不会这么做的。”半容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回想道,“我曾经在一本医书上看到一种治疗的方法,是为换血,不管病人中了怎样的毒,只要毒素还在血脉之中,没有侵入骨髓,都可以用这种方法延长寿命。” 楚沉夏侧了侧身子,认真听她继续说道:“换血换血,自然是把别人的血换给你,你体内毒素并不多,只需和别人换一半的血即可,只是这种方式极其危险。医书中便记载了十次便有九次失败的先例,倒不是换血过程失败的,而是成功之后,有的病人身体无法接受他人的血液,浑身的血液如凝固了一般,最终惨死。” “所以呀,我刚才说的就等于无锡之谈,你就当我讲了个故事吧,别想有的没的了,把腿伤养好再说,你身体足够好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将毒素吸收排除的。”半容取过一旁的药箱,便准备往外走去。 楚沉夏忙探出半个身子,叫住她,“之前你在牢狱中毒,你查出来中的是什么毒了吗?” “无花果解百毒,我当时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因此并不知道到底中的是哪种毒,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借几本医书给你。” 楚沉夏“好,那就多谢了,对了,关于我中毒的事情,还请你不要让殿下知道。” 半容柳眉一扬,对上他真挚恳请的目光,微微点头道:“好,我不说,但你也要答应我,好好治伤,要相信我这个大夫。” 见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半容心满意足地推门而出,出了门却又叹了口气,其实医书上还说了,只要是至亲的血,十有八九便能成功。 可楚沉夏只有那年迈的外祖父和母亲,如何能替他换血,他们年纪这般大,保不齐在换血的时候,一个熬不住倒下了。 太子被刺,皇帝自然十分担心,与高娴妃一同来了东宫探视,其中他这次出行也是十分危险的。 洪岩为什么只刺太子却不刺南宋皇帝?难道是因为儿子残暴老子仁爱吗?他心里自然明白,皇帝所为比太子要恶劣百倍,不行刺他的缘由,也不过是因为,皇宫森严,难以孤身独闯。 他也只好将对皇帝的仇恨迁移到了刘衍身上,可是皇帝此刻忽然出宫,他实在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几次想要爬起来,却被面前的人一次又一次劝下了。 “你应该明白,皇帝很有可能设下了陷阱,就等你跳进去,反正机会有的是,心急又吃不了热豆腐,何必急在一时,喝药吧。” 接过他递过来的汤药,洪岩微微一顿,还是叹了口气喝了下去,将药碗递还给他后,洪岩用衣袖擦了擦嘴说道:“景旡,多谢你了。” “没什么的,举手之劳罢了。”景旡将药碗放到一边的桌上,又为他倒了一杯水。 洪岩目光紧缩他挺拔的脊背,问道:“我上回托你去查桃花娘子的下落,你查到什么了吗?” “咳……”景旡低笑一声,转身将水杯递到他面前,说道:“是有那么一些,但是尚不明确。” “怎么个意思?”洪岩心急地光顾着说话,连水都来不及喝。 “是听说她在南宋,就是不知道她去了南宋的哪里,我的人还在查,我们有可能得等上一段时间了。”景旡面露难色,有些无奈道。 洪岩愣了一愣,思量着他的话,忽然点头道:“确实不好查,我急也没用,但还是想拜托你可以尽快帮我查到。” “那是自然,我会多派些人手去查的,一旦有消息,我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的,你现在就放心养伤好了,等你杀了刘衍,估计无牙集的消息也差不多传到了。”景旡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洪岩侧目看向自己的肩头,被他这一拍仿佛吃了定心丸似的,郑重地点头道:“那就多谢你了,总是你在帮我,又帮我找秘籍,又透露给我刘衍的行踪,方便我杀他。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若是他日,你景旡有难,我洪岩第一个帮你,就算豁出这条命也是无妨的。” “客气了吧,我们不是朋友吗?再说了,我帮你就是在帮天下人啊,你是侠士,敢做天下人不敢的事,我尊敬佩服你还来不及呢,说什么命不命的?”景旡忽然沉下脸,十分严肃道。 洪岩听他这么说,心里越发认可他这个朋友了,如果自己是惩奸扬恶的侠士,那他就是尽力帮助朋友的义士,同样令人佩服。 (未完待续。) PS:  求几张推荐票,寒潮来了,不得不说,大家保重身体,注意保暖。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含冤莫白 “殿下,刘大人来了,现在殿外等着。” 陆执忽然走进来,打断了二人的交谈,刘衍对上楚沉夏的目光,见他微微颔首,便点头示意陆执请他进来。 “下官参见殿下。”刘正声一路疾走带风,又急急行礼道。 “刘大人不必多礼。”刘衍定定看着他的着急的脸色,换了个坐姿道,“刘大人看上去很焦急啊,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来找我?” 刘正声直起身子,抬眼望了一望楚沉夏,楚沉夏了然地去拿一旁的拐杖,又笑道:“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刘大人请坐。” “欸,不用。”刘衍伸出一只手拦下楚沉夏起身的动作,又偏头对陆执道,“快去取把椅子来给刘大人坐。” 见刘正声不说话,刘衍又道:“没事的,就算刘大人不当着我这个谋士的面说,他也会用各种办法知晓的,说不定刘大人所说之事,他正好与我说过了呢。” 正好陆执搬来了椅子,刘正声坐下之后才道:“皇上曾下旨不许大臣私下议论五年前的案子,可是下官斗胆,今日要说的正是无头案。” 刘衍目光一震,有些坐立不安地看着面前的人,稳出快到要跳出来的心脏,才平和道:“刘大人想说什么,但说无妨,我总不会跑到父皇那儿去告刘大人的状的。” 尽管,刘衍的声音已经十分平和,但楚沉夏还是听出了声音中的剧烈一抖,不由得偏头去看他的神色,想要用眼神提醒他,多加提防,当心祸从口出。 只是未等刘衍偏过头来,那刘正声已将目光移了过来,楚沉夏不动声色地收起目光,淡淡一笑道:“不然我还是先下去吧,以免打扰了你们二人。” 勤王的案子。楚沉夏连日来密切关注,他知道的细节恐怕要比刘衍多上百倍,刘衍哪里肯放他走,连忙按住他道:“无妨。这些日子,有哪个大臣来见我,你不是在一旁的?” 刘正声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打了个转,深知再不说话就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暗想了一番后。开口说道:“下官说这些话之前,想问问殿下,是否相信当年勤王与皇后被扣上的罪名?” 不等楚沉夏制止,刘衍早已脱口而出,坚决道:“自然是不信的。” 说完这话,刘衍才发觉楚沉夏正拿一双灼热的眼睛瞪着自己,忙使眼色告诉他,既然刘正声这么说了,那就说明他也相信勤王是冤枉的,那自己说出来又何妨? 刘正声微微点头。终于说起了正话,“殿下所说与下官所想一模一样,勤王案之后,我虽仰仗着刘家人的身份没有被处死,却也遭到了牵连,被皇上贬成了一小小户部侍郎,从此被司徒珏压着,再也翻不了身。”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余光瞟了一眼楚沉夏。继续道:“近日,殿下一直在找寻当年案件的线索,我全都知道,甚至还有一些线索。是我刻意留给殿下的。我今日前来,也是想要告诉殿下,倘若殿下愿意为勤王和皇后翻案,我和季氏一族,义不容辞!” 刘衍听他这么说,自然十分激动。探出半个身子就要开口应下来,可是身旁那人的目光实在是太灼烈了,灼烈地让人无法忽视,他忍下心头悸动,慢慢坐直道:“这件事情,恐怕现在还不能搬到明面上来,只有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才能为勤王叔翻案,我也正是因为找不到证据,才觉得苦恼,不如这样吧,等我们私下搜集了证据,再做决定,如何?” 刘正声自然不能说一个不字,目光在楚沉夏的脸上转了一圈,低头道:“是。” 话锋一转,他又故作惋惜道:“只不过,我这几日发现了一些新线索,原本想着殿下可以趁热打铁,现在想来应该是多余了吧。” “怎么会呢?”刘衍果然十分兴奋,欢喜道,“但凡线索必定能派上用场,你且将所有发现的线索都告诉楚沉夏,我们一起合作,搜集足够的证据,为将来翻案做准备。” “那是自然,只是这回发现的线索和往常有些不同。”刘正声面露为难,目光却不断打量着刘衍。 刘衍又岂不知他心中所想,可即便如此,还是忍不住顺着他的话问道:“有何不同?” 刘正声眼中闪过一丝喜意,随即幽幽叹了口气,道:“卫术铭,此人殿下应该知晓,这个人从我入朝为官起便时刻提防着,那时的我与勤王来往频繁,勤王对此人也多有忌惮。殿下知道他曾经带兵上阵,却独独他一人而归吗?” 见刘衍点了点头,刘正声冷哼了一声,愤愤道:“那两万三千名士兵,我和勤王都不相信是真的死了,几近查探,勤王居然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也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个惊天大秘密,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刘衍心口一紧,紧张地全身紧绷,忍不住问道:“什么惊天大秘密?竟然能置勤王叔于死地?!” “那时,我并不知道,只知道勤王离开金城一去三月,回来后便频频与皇后相见,没过两天,皇后宫中便相继死了七名婢女,如殿下所知,尸身通通没有脑袋。”刘正声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他目光愤懑,语气铿锵有力道:“谁料,勤王竟会被这无头案所累及,紧接着便查出了他与前朝吴国的来往,因此被扣上了不臣之心。皇上与勤王从前的关系何等好,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在朝堂上力顶压力,替勤王说话。只是令人想不到的是,勤王竟然又被扣上了与皇后私通的罪名,更是为皇上亲眼所见!” 说到恨处,刘正声猛地一甩袖,以此来发泄内心压抑的恨恨之意,刘衍方才一直屏息听他说话,此时也忍不住一腔愤意,怒拍桌案,大声道:“父皇一气之下,将皇后打入冷宫,又将勤王叔软禁在府中,更是派人将勤王府搜了个底朝天。这一搜,竟然搜出了许多皇后与勤王串通一气,为刘彧招兵买马、拉臣附势的私信,其中甚至说到不少谋害父皇,扶太子登基的话。父皇因此便相信了朝堂上众口一词的说法,皇后与勤王意图不轨,联合前朝,想要杀君立新皇。” 楚沉夏虽然也感概一代贤臣被人所污蔑,却没有他们二人这样大的反应,相比于他们的激昂慷慨,自己便显得有些冷眼旁观了。 当下还是没忍住,出声打破了他们营造的气氛,“刘大人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说到重点上来,什么新线索?” 刘正声和刘衍果真冷静下来不少,刘正声先反应过来,重新坐下来道:“哦,这些年,我一直沿着勤王留下的微弱线索一路查去,今年年初,总算给我查到了!” 刘衍也忙坐下来,竖起耳朵仔细听他说道:“那两万三千名士兵果然没死,如今正藏身在栖霞山中,那栖霞寺中似乎住了一位很重要的人,把守的十分严密。” 楚沉夏和刘衍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刘正声所提到的栖霞山不就是前不久两人去的地方吗?那栖霞寺中的不就是刘彧生母荣妃,晋五公主吗? “怎么?看殿下和先生的样子,似乎知道些什么?”刘正声将他二人奇怪的神色尽收眼底,发问道。 楚沉夏眼眸一紧,抢在刘衍前头道:“哦,我和殿下曾经到过那里,把守的确实严密,那刘大人可知道那两万三千名士兵背后的人是谁?” “卫!术!铭!”刘正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三个字,目光中的恨意,让人看了不由得一凛。 刘衍听到他的名字便噤声不语了,心里也渐渐明白过来,当年设计陷害勤王的人正是当年受到牵连的废太子刘彧,他曾经的大皇兄! 刘彧,字子望,父皇当初为他赐字的时候,是饱含了多少的期望,却没想到,正是这样一只白眼狼,害得父皇和兄弟反目成仇,逼得原配发妻心死自尽。 勤王叔死前更是连写七个冤字,到死都不肯咽气、闭眼,那副惨样,刘衍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心口大痛。 更令他心痛的是,当初那些为勤王叔力辩的大臣通通被贬罚杀戮,满朝文武之后更是众口一词,硬生生将勤王叔推上了死路。 刘正声忽然屈膝一跪,音调不也再如方才那般愤慨,而是带上了浓浓的悲切之情,“殿下,下官曾经发誓,这辈子如果无法替勤王昭雪,就自尽在他坟前。” “刘大人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啊?!”刘衍忙疾步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刘正声的眼眶早已通红,此刻瞧见刘衍有些湿润的目光,心里才稍微有些定了下来,哑着嗓子道:“眼下线索越来越多,无头案的背后只剩下了一层薄纱,真相呼之欲出,下官求殿下一定要为勤王翻案。” “我会的,即便你不说,我也会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只是目前,实在不宜打草惊蛇,纵然我们心中焦急,诸事也得慢慢来啊。”刘衍竭力劝慰道。 刘衍的这番话,着实让楚沉夏刮目相看,这个时候他还能保持镇定,心中的想法不为情绪所动摇,实属难得。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疯癫成魔 送走了一脸悲切的刘正声后,刘衍坐下来不住地叹息,楚沉夏瞧得好笑,实在忍不住问道:“殿下怎么了?” 刘衍见他眼中大有笑意,皱眉道:“我几乎要被勤王叔的事愁死了,你倒还有闲情取笑我。” “刘大人不也说了吗?真相呼之欲出,殿下急什么,这桩案子一定会大白的。”楚沉夏见他方才说了许多话都没有喝水,便扶着袖子替他倒了一杯茶。 刘衍接过去,豪饮了一杯道:“我们知道真相容易,可父皇和天下人知道真相不容易啊,刘正声这个时候沉不住气,定会被刘彧所察觉。” “没想到殿下比从前冷静了不少,是我小看殿下了。”楚沉夏打趣着说道,见刘衍眉头紧锁,没有半分理睬自己的意思,也只好先退了出去。 令他吃惊的是,他一出殿门,便看了不远处城墙上立着一个人,待重新眨眼再看去时,却是空空如也,他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眼花,可自己确实又有眼花的毛病,一时拿不准。 问过附近的侍卫,侍卫都表示没看见,可楚沉夏却始终放不下心来,当即就请陆执去加派人手巡逻。 还未抬步,楚沉夏便见到一个多日不出宫门的人往这边缓缓而来,揉过眼睛再看去时,楚沉夏发现这次真的不是自己眼花,的的确确是永明往这边走来了。 想到永明之前说过的话,楚沉夏当即转身疾步离去,因此在他人看来走路姿势极其奇怪。 “公主,你看,那个瘸子不就是楚沉夏吗?”原清忽然笑嘻嘻地往远处一点。 不用她提醒,永明也看到了,登时瞪了她一眼,原清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犯了大错,提了公主最不能提的人。心中一抖,忙垂首不语。 永明上回在雪地里发病,是景旡及时赶到救了她,也不知道给她吃了什么。永明觉得这几日精神极好。走起路来也十分稳当,根本不需要人扶着,脚步轻盈又快速地往殿内走去。 刘衍正低头想着无头案,起初并没有注意到脚步声,直到那脚步声快到跟前时。才反应过来,抬眸看去,竟是永明,不由得吃了一惊。 今日的她一如往常施了粉黛,看不出气色如何,但那双耀耀生辉的眼睛却看得刘衍心头一凛,如此有生机的目光还是第一回在她脸上看到。 “有事吗?”刘衍冷淡道,假意去拿桌上的书去看,摸了一阵却只摸到茶杯,只好端起茶杯喝起水来。 永明无视他的这番动作。用不容他拒绝的语气说道:“如今鲁国都灭了,你也不必再留着我这个亡国公主来彰显仁慈了,我希望你可以废了我,还我自由身。” 拿着茶杯的手轻轻一抖,刘衍不动声色地继续喝了一口,慢悠悠地将杯子放下道:“废了你?这件事可不是由我做主,需得父皇同意。” “我和你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既然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那我还霸占着你东宫太子妃的位置干什么?不如早早放我出去,你另娶她人,对了,你不是正好要娶若渝姑娘为侧妃吗?我这番走人。她也不用委屈做什么侧妃了,直接做太子妃便是了。”永明说话极快,期间不带喘一口气,显然是气色十分好。 刘衍挥手示意一旁的人都退出去,徒留他二人时,他才开口说道:“废了你?你不杀我啦?” 永明咬唇不语。见他忽然起身,步步逼近,十分厌恶地将他推开道:“你以为我不杀你是原谅你吗?你是举足轻重的太子殿下,你死了,天下会不会大乱,我不知道,但是南宋一定会大乱。我只是不希望因为我的私心,害得南宋生灵涂炭,尸首遍野。” 刘衍抿唇不语,背转过身道:“你说的这些我不想听,我只想提醒你一句,我曾经说过,你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走出东宫,我不会食言。” “食言?”永明忽然疾步走到他面前,两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目光沉痛道,“那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你说我哥哥不会死,你说鲁国不会亡的……” 刘衍甩开她的手,愤愤道:“我有这么说过吗?是你自己理解错了,我让他好好做他的鲁国公,不要生出什么想法来,我告诉你鲁国不会亡但永远都不会再起来。鲁国被屠城,我也不想的,那么多人死在我眼前,你以为我好受吗?” “我不管!”永明袖口一挥,手上竟拿着一柄匕首,尽是哀楚的目光中竟带了一丝坚定。 刘衍十分不屑地看着她冷笑道:“你到底还是想要杀我。” “你今日要是不废了我,我就死在你面前。”永明高举的匕首一转,就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疯了吗你?!”刘衍朝她走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直退到胡榻前,才将手中的匕首又近了脖颈一分,刘衍这才不敢妄动,低声劝道,“你先放下匕首再说。” 永明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惊慌失措的太子,泪水忽然控制不住留了下来,偏偏是这样一处极其哀情的时刻,她却忽然放声笑了出来。 笑声凄厉又带着侵入心肺的痛楚,刘衍听得心口一酸软,可到底不敢上前,只能不停地温声劝道:“你先冷静下来,你想怎样,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好不好?” “我这个公主当的有多痛苦,你懂吗?”永明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止住了,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刘衍只能不住点头道:“我懂我懂我懂。” “不!你不懂!”永明忽然发狂一般,嘶声喊道,手中的匕首也因此在脖颈上划出血来。 刘衍一面抬手朝她走来,一面安抚道:“好,我不懂,我不懂。” “你站住!”永明紧咬牙关,扬着脖子看着他,见他停下脚步,这才讥笑道,“我这么痛苦,都是你造成的,是你,全都是你的错,可是我不能杀了你,这是我到死都遗憾的事!” “我鲁朝阳,一生渴求自由,向往朝阳,却被鲁国公主这个身份牵制住,现在又被太子妃的身份牵制。我不光害死了我的父皇和哥哥,还有鲁国万千百姓,我是罪人,是天下最傻的大傻子。我马上就要死了,我活不了几个月了,但是你!让我这一生都活在痛苦里的罪魁祸首,竟然还要让我呆在这可恶的东宫,受尽折磨。” “我鲁朝阳这辈子是杀不了你,可我死后一定会诅咒你,长命百岁!孤独终老!哈哈哈!”永明说着说着不断往后退去,脚下一磕,便跌坐在了胡榻上。 刘衍趁机一个大步冲到她面前,将她手中的匕首夺下,远远丢开,一面摁住她,一面又大声对外喊道:“快去请半容姑娘来!” 半刻钟后,半容急匆匆赶到,被面前的一幕吓到了,胡榻上的桌案被掀翻在地,杯子花瓶碎了一地,而刘衍正紧紧抓着永明的手缩在胡榻角落。 “别愣着了,快点,让她停下来。”刘衍见半容愣在原地,忙催促道。 半容闻言,忙从药箱中取出针来,往永明几处大穴上一扎,这才木讷地缩回手看着发丝凌乱的刘衍。 刘衍对上她的目光有些不自然,俯身将胡榻上的碎杂之物一把挥到地上,这才将怀中昏迷的人平放下去。 “你快去看看吧,她是怎么了?” 施针半日后,半容这才直起泛酸的腰,轻轻叹了口气,还未等她转身,身后那人却一早凑了上来,紧张道:“怎么样?” “总算是控制住了。” “那就好。”刘衍瞧了一眼胡榻上的人,眉头紧皱,面色痛苦,心中不由得一震,难道她真的活得那么痛苦吗?就连睡梦中也饱受折磨? “她这是心病导致的肝气郁结,我一会再给她开些行气活血的药,睡一觉就好了。”半容将东西一一收好,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这都只是暂时性的压制,太子妃很有可能会再次失控发疯。” “什么?”刘衍转身看着半容,见她脸色不好,便知她所言并不是危言耸听,心里便有些焦急道,“发疯?难道没有办法治好她吗?” “不瞒殿下,太子妃已经病入膏肓了,没有多少日子了,如今也只能想办法不让她发病了,殿下千万不要刺激她,太子妃的身体承受不起。”半容颇为同情地说道,接着又转身出去了。 刘衍想叫住她,却又被胡榻上的人握住了手,见她薄唇微启,似乎在说什么,刘衍忙俯身去听。 “楚沉夏,我恨极了你。” “你恨他是因为你喜欢他吗?”刘衍将她的手慢慢扒开,塞回被中。 又看了一会神志不清的永明,刘衍忽然有些好奇地问道:“太子和楚沉夏,你更恨哪个?” “他们两个都该死!景旡,你帮我杀了他们。” 刘衍一怔,她口中的景旡自然是他知晓的那个景旡,如此看来,景旡与她仍然有联系,甚至很有可能当初的毒杀都是景旡挑唆的。 可她已是亡国公主,还有什么值得景旡利用?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远调近遣 当初楚治以买官罪被处以刑罚,中书监陶珏因此被罢官,被程令取而代之,虽说这程令与陶珏比之,较为正直守法,可是这私底下的官员买卖还是层出不穷。 陈咸屡次上书提起此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诉说此等行为的危害,皇帝被他说得心中不安,食寝难安,便下令程令以及吏部尚书商聂严整风气。 那商聂是一个支持新派的年轻大臣,而程令却是一个固守陈规的耄耋老臣,两人一起共事自然合不到一块,不但没把皇帝交代的差事做好,更是将朝堂弄的乌烟瘴气。 两人没成想,最后这门差事竟落到了刑部和司刑寺手中,程令倒觉得没什么,但是他商聂可就不干了。 他张薛飞身为刑部尚书,这些年与吏部一直都是对立而为,保不齐,这一回要故意给吏部使绊子吃。聂心里明白,张薛飞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拉他下水的机会,因此先下手为强,暗中收集起了他的罪证,好在关键时刻威胁他。 可他到底还是忽略了陈阙,虽然陈阙不会故意给他使绊子吃,但他是出了名的秉公行事,当下便将吏部上下查了个通透。 皇帝听闻商聂利用权势为自己的三个侄子两个弟弟安置了官位,十分生气,将他们这一家六口处以了流放。 商聂走前十分不甘心,托朝中好友举发刑部尚书张薛飞,告他收取富贾银财,轻判囚犯之罪。 张薛飞所为要比商聂严重的多,甚至查出了四年前逃走的重犯关涛,实际上是被他故意放走的。关涛一生杀人无数,恐怕无法用数量来衡量,他此举当真是触了皇帝龙须了。 张薛飞罢官处斩,家人都被流放到疾苦之地,可是皇帝烦躁的心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这一回连罢两位大臣。谁来替补这个空位呢? 朝堂之上,各位大臣直抒胸臆,举荐的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还是刘正声无意中提了一句。被皇帝记下了。 他说:“如今正在鲁国治理国政的几位大臣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那些大臣原本就是自己为了帮助刘衍送过去的,刘衍现在都回来了,那还留他们在鲁国干什么?不是大材小用吗? 皇帝喜意难忍,当下便下旨召回那几位大臣,另外派了几名墨守成规的老大臣前去治理鲁国。 刘衍的心情自然是可想而知。只是远在鲁国的庆王知晓之后,十分气愤,恨地夜不能寐,同是皇帝所生,他却被如此不公平地对待。 当夜修书三封,分别寄给了母亲柳氏,外祖父柳长公以及朝中自己最依赖的大臣周朗,希望他们尽快助自己回建康。 “计划有变,我需要你去杀一个人。” 景旡目光飘渺悠远,似乎被山中的美景所吸引。听了他的话也是心不在焉地回道:“什么人?” “陈阙。”刘彧对他的心不在焉并不放在心上,淡淡说完这二字便拂袖回到了石桌前。 景旡眉心一皱,回头疑道:“你要动陈止明?” “不可以吗?”刘彧抬手在棋牌中落了一子,无论他在哪,这棋盘都在身边,也算锲而不舍了。 “被废之前,你和陈止明可是多年的朋友啊,他甚至为你冒大不韪,被皇帝流放五年,前不久才回来。”景旡目光一紧。觉得面前这个人如今做起事来是丝毫不给人留余地了。 刘彧下棋的手一顿,随即撇开了话题,“你先前向我举荐的司徒登,为何无缘无故死了?暴病而亡。骗骗愚昧的皇帝也就罢了,骗我?呵……” 刘彧见他侧过脸去不说话,观察到他脸上毫不遮掩的怒意,淡淡一哂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黎浮下的手,是不是?” “你这么聪明。就不怕折寿吗?”景旡朝他疾走一步,眼中怒气大盛。 对于景旡的这个反应,刘彧却是哈哈大笑,盯着他的眼睛道:“至于黎浮为什么要杀他,我并不想知道,反正从一开始,我也没打算真的用这个人,他祖父是废物,他父亲是废物,他自己也是个废物,一家子的废物,我要之何用?” “你未免也太狂妄了,若是没有老头子的帮助,你怎么可能将势力壮大的这么快?”景旡暗暗咬牙,带有一分威胁的意思。 “你以为是我求他黎浮助我的吗?”刘彧有些好笑地看着景旡,嘴角勾出一丝轻蔑道,“是他苦苦哀求我,希望我可以带着旧部势力重复晋国。” “这不可能,你开什么玩笑!”景旡斜眼看着他,噗之以鼻道。 “我自小就被那个人宠溺,过着要什么有什么的日子,我的母妃也被他捧在手心如珍宝一般地照顾,他甚至还承诺过,将来的天下都是我的,我还奢求什么呢?”刘彧想起往事,脸上便带了些喜意,可片刻间双眸一紧,透出森森寒意来。 “可是黎浮呢?硬闯进我的人生,残忍地告知我从前的一切,告诉我那个人不但不是我的生身父亲,甚至还是杀害我父亲,逼死我祖父,灭了我晋国的贼人!坦白说,被他无微不至照顾了那么多年,我怎么可能一下子狠下心来报复他。是黎浮,带着旧部大臣,嘶声痛哭讲那些过去,攒托我报那血海深仇,他们甚至,连路都为我铺好了!这一切都容不得我说半个不字,现在我已经完全陷进去了,你也别怪我心狠手辣。” 景旡背脊一节一节地开始发麻,直麻得他全身动弹不得,胸口似有波涛翻涌一般,无法言说,无法呼吸。 刘彧云淡风轻地讲完那些话,又捻过一枚棋子,叮嘱道:“记得动作要快,明晚之前,陈阙必须死。” 景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山,精神一度恍惚,甚至跑到了东宫,楚沉夏的院子里。 “你怎么来了?怎么脸色那么差?”楚沉夏见他痴痴地站在院门,忙将他拉进了房中。 过了许久,景旡才开口道:“我就是来看看你,看看你的腿好了没有。” 楚沉夏闻言,笑道:“差不多了,现在不用拐杖了,能自己行走了,我们立场不同,你我还是少见面为好,再说了,这是东宫,不是你家,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 “哦,对了,母亲从金城搬到建康了,老……老头子也来了。”景旡话虽说着,目光却十分涣散。 “什么时候搬过来的?他们住在哪里呀?生活的还好吗?”楚沉夏目光灼热地望着他。 景旡忽然想起什么,心口一惊,终于回过神来,有些紧张道:“你要去看他们?” “我……”楚沉夏垂眸沉吟了一会,才继续道:“我就不去看他们了,只要知道他们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景旡暗暗松了口气,楚沉夏却又忽然追问道:“你告诉我他们住在哪里?如果缺什么东西,我方便差人送过去。” “不用了,东西都很齐全,他们什么都不缺。”景旡一口回绝道。 楚沉夏低声叹了口气,面带愧色道:“其实……我已经有些日子没见母亲了,不如一会你陪我一起去看看母亲吧。” 景旡愣了一愣,推脱道:“我今日还有点事,恐怕不行。” “没事,明天也行,实在不行,你告诉我他们住在哪里,我自己去找他们。”楚沉夏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随意道。 “呃……他们……”景旡一时想不到措词,支支吾吾了好一会都说不出什么来。 毕竟二人一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景旡心里在想什么,楚沉夏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楚沉夏刚才不过是试探他,只要他说好,自己也不可能真的去,可见他遮遮掩掩,说话又支支吾吾,必是心中有鬼。 “你说吧,他们到底在哪?”楚沉夏沉声质问道。 景旡忽然起身站了起来,有些无奈道:“在……在栖霞寺……” 他着实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就不该告诉他母亲和外祖父从金城搬来了建康,无端端生出一些事来。 “栖霞寺?”楚沉夏十分吃惊,也跟着起身,问道,“母亲被刘彧控制住了吗?为何在栖霞寺?” “你放心,母亲很好,她和晋五公主住在一起,很好,一点事都没有。”景旡忙宽慰他道。 楚沉夏想到刘彧,心中便忍不住一寒,上前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道:“你现在就带我上山去,看看母亲是否真的安好,走。” “诶呀!母亲真的很好。”景旡挣开他的桎梏,颇为无奈道,“有老头子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你这话什么意思?外祖父难道和刘彧有什么关系吗?”楚沉夏心中疑惑更深,根本不明白他的意思。 景旡对上楚沉夏审视的目光,又马上撇开眼,心里简直万分后悔,好说不说,越说越糟,脑中白光一闪,就想到了走为上计。 楚沉夏本就紧盯着他,见他有逃跑的趋势,忙上前重新抓住他的手臂,催促道:“你说啊,别想瞒我。” “你……你自己去问老头子吧,别问我!”景旡猛地发力,震开他的手,脚步一闪,就一溜烟破门而出,消失在了他面前。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画地为牢 刘衍见东宫门口停着一马车,不由上前问道:“是谁要出门?” “回殿下,是楚大人要出门。”一旁的车夫忙上前行礼道。 “哦?他要去哪里?”刘衍略微有些诧异,楚沉夏因养伤已经多日未出东宫了,今日无缘无故出门做什么? 车夫正要应答,楚沉夏忽然从宫门出来了,笑脸相迎道:“殿下今日早朝下的比往常早啊。” “父皇头痛发作,见没有什么大事,就退朝了。”刘衍淡淡一笑,目光扫过马车,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母亲前几日搬回建康了,我正想着去看看她。”楚沉夏从容道。 刘衍心中疑惑一扫而光,关切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应该的,你早就该去看看你母亲了,你母亲不容易,做儿子的应该趁早尽些孝心。” “是,殿下说的是,我今日若是回来的迟,殿下也不必派人来找我,对了,殿内还剩下一些书信,希望殿下能帮忙看看。”楚沉夏左一句有右一句地叮嘱道。 刘衍笑了一声,目光清明道:“我知道了,除非今日发生大事,否则我是绝对不会来打扰你们母子享受天伦之乐的。行了,你去吧。” 楚沉夏爬上马车后,并未将车帘放下,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将身子缩回了马车中。 今日天气十分寒冷,可这上山拜佛的人却依然不少,楚沉夏掀开车帘仔细观察着周遭的人,有的人表情木讷,有的人神色紧张,有的人心怀虔诚,而有的人却面带戾气,双目中的杀气十分浓重。 马车忽然停下,车夫的声音随即从厚重的车帘外传来,“大人。马车只能到这了,前面的路只能步行,大人腿脚不好,不如我去为大人租一顶撵轿来?” 楚沉夏掀帘而下。打量了一圈四周,轻声道:“不用了,你回去吧。” 车夫有些犹豫,但到底还是听从了他的吩咐,架着马车往回去了。楚沉夏只走了两步,便有黑衣人从树丛中跳了出来。 “我记得你,你之前闯过道观,是景旡救了你,你还来干什么?!”黑衣人蒙着脸,因此看不清他的模样,倒是那双眼睛,却叫楚沉夏看的一个熟悉。 楚沉夏朝他走了两步,慢悠悠道:“我是来找我的外祖父黎浮的,这与你们无关吧?” “黎……你是他的外孙?”黑衣人眉心紧紧皱在一起。似乎不能接受楚沉夏所说的。 “不可以吗?”楚沉夏将他的反应看的一清二楚,登时觉得十分可笑,“你还要拦我吗?真以为这山是你们开的?” 黑衣人将手中的刀慢慢放下,目光中多有迟疑,忽然上前两步,反抓住他的手道:“既然你想见你外祖父,那就跟我走,我告诉你,少耍花样。” 楚沉夏任凭他反绑着自己双手,又蒙住自己的双眼。押着自己往山上走去。 “你是刘彧的人还是外祖父的人?”走了一会,楚沉夏忽然出声问道。 那人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顿了一顿才道:“别问这么多,好好走你的路。别想套我的话。”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敢说。”楚沉夏低笑了一声,继续道,“你是怕外祖父知道上次你们联起手来伤我,怪罪你们是不是?” “胡说什么,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我也没见他说什么。如果你要真是他外孙,他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们,定是你在撒谎。”黑衣人冷哼了一声,抓着他肩膀的手便多了一分力。 楚沉夏险些被地上的石子绊倒,脚上一痛,忙道:“我腿脚不好,你注意点路行不行。” “你废话真多!”黑衣人不满地抱怨了一句,脚步却并没有因此而慢起来。 楚沉夏嘴角微勾,吃力地跟上他的步伐,他刚刚不过是随意试探,没想到还真试探出此人是外公的手下。 那么外公究竟是什么身份呢?居然能号令为刘彧做事的人。 山路到了后来,便成了一阶阶的石阶,楚沉夏估摸着,道观到了。 果不其然,几个陌生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这是什么人?你抓他干什么?” 楚沉夏没听到黑衣人的声音,因此猜想他定是凑到了那人耳边去回答了。 片刻后,那黑衣人将自己一推,说道:“别傻愣着了,走吧。” 跨过门槛,又转了几个弯,最后才停了下来,开门的声音忽然在面前响起,随即是一阵脚步声。 “你们怎么把他绑回来了?!” “他说他是您的……您的外孙,非要上山……” 最为熟悉的声音迎面而来,楚沉夏心中冷笑,面上却掩饰地十分平静。 蒙着眼的黑布被除去的时候,楚沉夏这才看清这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黎浮刚刚就是从自己面前的屋子里出来的,而方才那些黑衣人,此刻也不知去了哪里,整个院子就他们二人。 “外公。”楚沉夏先开口道。 黎浮脸上有些不自然,朝前走了几步,背对着他道:“是景旡告诉你我在这里的吧?” “是。”楚沉夏简单回道。 黎浮也不知道他知道自己多少的事情,心里没底,因此道:“那去看看你母亲吧,看完了就下山吧,以后也不要来了。” “如果我不答应呢?”楚沉夏紧盯着他的脊背,目光尖锐地似乎想将他看穿。 黎浮见他说话阴阳怪气地,浑身都不舒服,正想开口,楚沉夏却抢在他前头道:“外公还想再杀我一次吗?”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黎浮猛地转身看他,浑浊的老眼瞪得十分大,胡子都要被气的吹起来了。 楚沉夏面对他强烈的反应,心中的怒意反倒被激地更盛了,竭力克制情绪,冷淡道:“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的外公会站在我对立的一面上,对我下杀手。” “是你自己愚蠢,我精心布置你和刘彧相遇。你明明对刘彧的才识抱负都很欣赏的,最后居然被刘衍策反了。”黎浮却不似他这般平静,语气中多有责怪。 楚沉夏目光一凛,想起了曾经的事。咬牙控诉道:“原来我和刘彧的相识是外公一手策划的,外公究竟是什么人?能为前朝的皇子这样尽心尽力,不惜搭上身边所有亲人?!” “谁告诉的你他是前朝皇子?”黎浮目光一闪,透出浓浓的杀气。 “不然外公以为他为什么要对我痛下杀手?不就是因为我知道了他的秘密?”楚沉夏见他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遮掩杀气。心中不由得一凉。 黎浮眼中戾气渐渐褪去,温和问道:“你的腿伤怎么样了?” “我不就是靠着双腿走上来的吗?好的差不多了。”楚沉夏面对他的嘘寒问暖不断没有喜意,反倒抱了一丝戒备。 “差不多?那就是还没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的腿怎么可能好的这么快?我这里的药比皇宫里的都要好上百倍,你就在这里住下,直到腿伤好了!”黎浮老眼微眯,挥了挥手,一群黑衣人就冲了进来。 楚沉夏见他意欲将自己软禁在山中,也不打算抵抗。冷声道:“外公你可别后悔,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定将栖霞山搅个鸡犬不宁。” 黎浮老背一僵,顿了顿,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玉瓶来,倒出一枚丹药,对着楚沉夏道:“这药你若是吃了,十天半个月里绝对使不出半分内力。” 楚沉夏眉心一皱,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忽然抢步冲到黎浮前面,抢了那药便吞了下去,对上黎浮惊愕的目光,冷笑道:“就算外公让我吃毒药。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黎浮怔了一怔,将手缓缓垂下,压着声音道:“把他看好了,人要是丢了,唯你们是问!” 楚沉夏转身便进了黎浮方才出来的房间,将门一关。便吐出了梗在喉口的药丸,想让他吃药?休想。 既然他将这自己囚禁在这,那自己一定要将这里弄的清清楚楚,楚沉夏这么想着,便打量起了房间。 整个房间,除了一瓶又一瓶的丹药,再无其他,楚沉夏将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到一丝有用的东西,只好坐在房内喝闷茶。 天很快黑了下来,可楚沉夏并没有去点灯的意思,他清楚听到屋外几人诧异的对话,可是须臾间屋外又归于了沉寂。 叩门声忽然响起,楚沉夏没有理会,门外那人便开口道:“沉夏,我听老头说你来了,我来看看你。” 他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门口,脸上是说不清楚的表情,楚沉夏沉着一张脸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景旡想了片刻,应了下来,“那好吧,我带你附近的龙潭,那里的风景很美,只不过,夜间也看不出什么来。” 两人才走了一步,一旁的黑衣人已经拦在他们面前道:“不行,他不能走,他要是走了,就是我们看守不严密,会被罚的。” “没事,一会我自己和老头去说,不连累你们。”景旡敷衍了两句,就要往外走。 那黑衣人斩钉截铁道:“不行!绝对不可以!” 景旡脸色登时一沉,目光狠狠扫过眼前不自量力的人,冷嘲道:“就凭你们几个,拦得住我吗?别说废话了,都一边给我呆着去!” “拦不住也要拦,盟主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誓死也要完成!”黑衣人握紧手中的剑,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那你就去死吧。” 景旡手中的剑“咣”地一声脱鞘,只是一道白光闪过,那黑衣人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楚沉夏往那黑衣人身上瞧去,脖颈处一道伤痕,与之前他所见的一刀毙命的手法一模一样,只不过他从来都没试想过,这不是刀伤,而是剑伤。 毕竟不是真的敌人,他们何必为了这种小事而得罪少盟主,其他黑衣人登时都噤声不语,纷纷后退让路。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为父报仇 “什么?陈阙死了?”刘衍十分震惊地看着来人,不安地踱步道,“你说他是被刘彧的人杀死的?” “没错,正是刘彧派人下的杀手,下官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下官认为殿下不可不防,陈阙一死,朝局很可能有大变动。” 刘正声的目光随着走动的刘衍而闪动,顿了一顿,又问道:“先生今日不在府中吗?我正好有一些事要请教他。” “他不在,他去看他母亲了。”刘衍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对上刘正声的目光,询问道:“陈阙一死,你觉得司刑寺的主司之位会是何人代之?” “殿下认为呢?”刘正声见他脸上多有不安,觉得他心中似乎有了答案,这才试探着问道。 刘衍直起背,咬了咬唇吐出一个人的名字来,“陈止明。” “的确有可能,若非陈止明受五年前的案子牵连,只怕凭着他的才能,今日早已代替他父亲坐上司刑寺主司的位置了。”刘正声认真思考道,话锋一转又问道,“不过……殿下这么忧心,是不是此人有何不妥之处?” “他……也没什么,我就是担心那刘彧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刘衍摆了摆手,轻轻叹了一声。 刘正声闻言垂眸不语,忽然又抬头问道:“殿下,先生几时回来?” 刘衍见他屡次提及楚沉夏,脸上虽没有什么情绪,可他总觉得刘正声是有什么要紧事,不由皱眉问道:“什么事?你说与我听也是一样的,虽然我不能像他那样释你疑惑,但多个人多份力量不是?” “其实也没什么的,就是想问问先生,可在信笺中看出什么名堂来,勤王出事前的那段时间,不知何故,他和公孙太傅疯狂通信。实在是困惑了我许久啊。”刘正声沉吟了一下,音调中带了一丝疑惑。 “想必明日沉夏也应该回来了,到时候我再派人通知刘大人可好?”刘衍顿了一顿,又想了想道。“这个时候,司刑寺一定乱成一锅粥了,一会我派陆执亲自送刘大人回去,以免深夜出行,被人疑心。” “还是殿下考虑周全。那就多谢殿下了,下官这就先告退了。”刘正声见他送客,当即也不多逗留,忙躬身行礼,和陆执一道出去了。 此时,宵禁已过,二人便走上了偏僻小道,尽量避开巡逻的官兵,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谁曾料想,腾腾火光迎面而来。哒哒蹄声近在耳边,正是深夜出来寻找杀父仇人的陈止明,陈阙心中大惊,跑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他自己逃跑容易,可带上没有武力的刘正声,定然无法脱身。 这么想着,他便让刘正声藏身到小路旁的草丛间,自己则故意制造动静,将他们引开。 陆执刻意放慢脚步。让身后的只看到一个背影,追却又追不上,跑了一刻钟后,陆执觉得刘正声差不多已经走出小道了。这才准备加紧脚步落下身后那群人。 身旁忽然火光一盛,一支带着火的箭从自己身边蹿了过去,陆执并不敢回身去看,只是这一顿,身后的马步声就近了许多,再抬脚奔去时。已经来不及躲开身后的箭。 陆执手臂被火箭贯穿,疼痛即刻在他手臂散开,一股灼焦味袭来,当下也只能咬牙压灭火焰,继续往前奔去。 再往前,就是东宫了,可是如果自己就这么回到了东宫,势必会令东宫陷入危难之地。 正犹豫时,一个黑影忽然蹿到了自己面前,不由分说地拉过自己,飞快地往东宫蹿去,不走宫门,而是从城墙外跃身进了东宫。 “多谢王姑娘相救。”陆执这个时候还不忘道谢,若渝却没有这个闲工夫听他道谢,飞快地将他手的箭一拔,倒上伤药后,疾言道:“赶紧回你的房间去,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陈止明带人沿着血迹一路追到东宫,一行人便在东宫不远处停了下来,一旁的人有些犹豫道:“大人,这里是东宫,那贼人会不会是东宫派出来的。” 陈止明凝目沉思了片刻道:“不会,谁会这么傻,把敌人引到自己的地盘,保不齐,是有人想嫁祸给东宫。” “那我们怎么办?” “去看看。” 还未等陈止明走近,刘衍已经带着人在宫门恭候了,这让他对东宫的疑惑增添了不少,难不成这个人还真是从东宫出来的? “你深夜带人来我东宫有何要事?”刘衍冷声问道。 陈止明并未下马行礼,对上刘衍的目光,十分不客气道:“我一路追贼人追到这里,贼人就没影了,我在想贼人是不是跑到东宫去了?” 刘衍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目光,倒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面前这个人,是当年沉毓案发后,第一个叫他叛徒并攒托众人疏离他的罪魁祸首。 想到往前的事,刘衍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可是想到自己现在毕竟是太子殿下了,不由得重新对上他的目光,沉声质问道:“你夜闯东宫不说,见到我居然不行半分礼,好大的胆子!” “我就是不给你这样的叛徒行礼,你又能奈我何?”陈止明扬着下巴没有半分畏怯的意思。 刘衍攥紧拳头,勉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怒气,只是有的人已经控制不住了,若渝一个夺步上前,手中马鞭一扬便将陈止明从马上打了下来。 冷眼看着他跌落在地,又翻滚了几圈,等他停了下来,将起未起时,若渝手中的马鞭又是一挥,他又“噗通”一声扑倒在地。 若渝冷眼扫过他身后的那些人,冷声道:“这里是东宫,这位是太子殿下,你不行礼也就罢了,居然还当着众人辱骂太子殿下,若禀告皇上,必能治尔等一个大罪!” 陈止明终于在他人的搀扶下爬了起来,两只眼灼灼地瞪着刘衍,终于无奈道:“敢问太子殿下!能不能让我们进去查看一番?就算太子殿下不关心东宫的安危,我倒是十分害怕那名贼人因此逃跑了。” “荒唐,我东宫的守卫三千,难道还守不住一个东宫吗?别说是放进来一个人了,就算是放进来一条狗,我也会在第一时间知道的。”刘衍高声怒斥,并且不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就朝宫门走去。 “大人,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回去!” 陈止明紧咬牙根,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如此明亮的月光却被那可恶的乌云遮住了大半,实在是令人恨的牙痒痒。 “今晚的月光不大好,否则配上那众星,你一定会讶异世间竟有如此美景的。”景旡低头笑了笑。 世间美景?他在荒漠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了,那才是世间最美的星空,仿佛能将人所有的情绪都吸走。 “这九州大陆上,能被称为盟主的恐怕只有江城盟主王铨鸣了吧?”楚沉夏忽然开口,打破景旡眼前的美景。 景旡稳住不安的情绪,从容道:“他是江城盟主,自然该被称为盟主。” “那外公呢?他们为什么叫他盟主?”楚沉夏缓缓说道。 景旡抬头盯着夜月的眼眸剧烈一抖,生怕被楚沉夏发现,又低头道:“是你听错了吧,老头子……” “景旡,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粗鄙的谎话有意思吗?就算你能瞒,能瞒多久?”楚沉夏冷声打断他的话。 “可我不是说过吗?别来问我,你要是真想知道就去问老头。”景旡神情还算平静,只是那张脸已经白的不能再白了,他心中的不安显而易见。 “我现在被外公囚禁在山中,内力全失不说,腿脚也不方便,就算逃下山,也会被马上抓回来,你怕什么?再说了,就算你今日不说,明日我也会想尽办法让你说的。”楚沉夏说着便伸直两腿,十分惋惜地看着。 景旡重叹了一声,翛然起身道:“沉夏,你就别再逼我了,我是不会说的。” “其实我已经猜到了,只不过是想向你求证。”楚沉夏跟着起身,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处深不可见的黑暗,继续说道:“他是晋朝时期的江城盟主,是不是?” 江城一共出过两位盟主,楚沉夏不往晋朝方向去猜,又能往哪猜呢? 景旡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仿佛没有听见他这话似的,想到昨日刘彧在亭中对自己说的话,景旡内心不由得一阵沸腾。 “景旡?”楚沉夏见他出神,伸手一推,见他回过神来,又说道,“外公为了复仇,竟然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连自己的外孙也不放过,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外公逼你为刘彧做事?” 这番话着实说到了景旡的心口上,一个恍神说道:“老头子这么做,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几十年前的那个女人,若非为了她,老头子一生心血建起来的江城怎么可能毁于一旦?黎家又怎么会流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那个女人是谁?”楚沉夏小心翼翼地问道, 景旡侧过脸来看着楚沉夏道:“不就是瑶皇后吗?” 对上楚沉夏深邃的目光,景旡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任凭楚沉夏之后怎么引诱,他都坚决不说一个字。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搜查东宫 “陈卿昨夜遇刺身亡,朕实感悲痛啊,不知凶手抓到没有啊?” 众大臣面面相觑,还是陈咸第一个跳出来说道:“臣听说,陈阙之子陈止明昨夜力追凶手,眼睁睁看着凶手逃到了一处地方,却无力追捕,只好丧气回府。” 刘衍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陈咸的目光却始终直视前方,根本不去看他,而将他们二人神色尽收眼底的刘正声,心中也是十分忐忑。 “哦?”皇帝十分惊奇,追问道,“追到了哪里? 陈咸对上刘衍的目光,嘴角冷笑,缓缓说道:“东宫。” 其实,早在上朝前,凶手逃到东宫这件事已经在众臣间传遍了,刘衍自然也明白今日定有人会拿此事做文章,此刻倒也不慌张。 他从容不迫道:“父皇,陈止明昨夜确实突访东宫,儿臣见他带了许多府兵,说是凶手逃到了东宫,可是那时儿臣正在察视东宫巡逻,别说可疑人了,就是人也没有进来一个,儿臣当时便打发了他。” 只是刘衍越是从容不迫,有的人却早已急不可耐了,就等着此番添油加醋,裴尘东故作不解道:“既然陈止明追凶手追到东宫,而太子殿下如此坚信东宫防卫,为何不让他进去看一看呢?这样一来,陈止明放心,太子殿下也免去了被人疑心包庇凶手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啊。” 众臣连连点头附和,觉得他说的十分在理,就连皇帝也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别人怎么看我不要紧,我只要知道,东宫绝对没有包庇凶手就行了。”刘衍语气更为坚决,几乎是掷地有声。 一旁的柳长公却噗之以鼻地哼了一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太子殿下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任性了,如果所有人都像太子殿下这样,拍着胸膛说一句信誓旦旦的话。那让执法的官员还怎么行事?这律历罡法不是形同虚设吗?”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刘正声见众官员附和,忙出列反对道,“就算他司刑寺为了查案有搜查的资格。可那毕竟是东宫,不是普通的百姓府邸。别说陈止明了,就算是陈阙本人,要是没有陛下的口谕或者手谕,凭什么说搜就搜?这让太子殿下和陛下的脸面往哪搁啊。” 柳长公被他这话一噎。竟有些说不出话来,顿了顿才道:“臣也是为太子殿下的安危着想,凶手混进东宫,太子殿下又浑然不知,这会造成什么恶劣的后果,臣不敢妄加猜测。” “是啊,太子殿下可是储君,趁着这番还没出事,不如尽早防范,待捉到那凶手。又可给惨死的陈大人一个交代,还能还东宫一个平安啊。”裴尘东忙接话道,全然不顾兄长裴叔东制止的眼色。 裴方明似乎觉得幼子所说十分在理,正想开口说两句,便撞上了裴叔东制止的目光,虽不知何意,但到底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了。 皇帝却早已捕捉到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出声问道:“裴大将军想说什么?不妨说来一听。” “臣觉得,”裴方明余光瞟向裴叔东,犹豫了一下道。“臣听着这两边的说法,觉得都在理,现在也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朕有同感,子顺这般信誓旦旦。叫朕不得不信,可是朕也担心东宫的安危啊。”皇帝故作为难地叹了一声,忽然又直起身子以商量的语气问道,“子顺,不然你就让司刑寺的人查看一番,让朕也放心。好不好?” 刘衍侧过脸去,看了一眼柳长公,又回过头来道:“好,如果这样能让父皇放心,那儿臣十分乐意,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皇帝接话问道。 “只不过,柳公府邸与东宫不远,儿臣担心那刺客如果不在东宫,极有可能去了柳公府上,儿臣恳请父皇,也为了柳长公的安危,派人去好好搜查。”刘衍刻意将“好好搜查”二字加重语气,说的柳长公心中一震。 他没想到,当初那个不懂朝政,只爱自由征战的皇子,如今竟然将了他一军,实在令他心中难以平静。 皇帝答应的更是爽快,挥了挥手道:“好,难免你想的这般周全,朕就应了你,柳卿觉得如何啊?” 柳长公见他一口应下,此刻问自己的意见也不过是象征性地问一句罢了,只好缓缓躬身行礼,一字一顿道:“臣多谢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好意,臣感激不尽。” 一旁窃喜的刘正声忽然心中闪过一计,忙道:“陛下,刑部尚书一职尚且空缺,司刑寺又要忙着去东宫找凶手,恐怕难以顾全两边,臣觉得不如就由禁军统领王秦王统领代为搜查柳公府邸。” 柳长公眉心一皱,猛地侧身看向刘正声,目光翻滚起浓浓的杀意,只可惜王座上的那个人,欣然同意道:“不错,还是你想的周到啊,王统领,那朕就将此事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办,别让朕失望。” 王秦翛然出列,语气振奋道:“是,臣谨遵陛下吩咐,绝不负陛下厚望。” 下了朝,柳长公从刘正声身边经过时,免不了冷哼一声,他柳长公混迹朝堂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反将了一军,心里难免愤怒。 刘正声却丝毫不畏惧他,目光在人群一扫,加快脚步跟上了刘衍,轻声说道:“殿下,昨晚真是多谢你了,若不是陆……” 刘衍挥手制止他,忽然顿步,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才道:“人多耳杂,这种话,以后都不要再说了。” “是,下官知道了。”刘正声想了想又道,“对了,今日司刑寺得了旨意,那陈止明势必要去东宫为难殿下,不如下官与殿下共回东宫?” 刘衍打量了他一眼,知道他还惦记着楚沉夏,微微颔首道:“也好,沉夏应该回宫了,也省得我去派人去通知你了。” 刘正声见心中所想被他看穿,也不恼,只是淡淡一笑,便跟着他上了去东宫的马车。 马车快驶到东宫时,一伙骑马怒行的人忽然擦着马车而过,马蹄声几乎震耳欲聋,刘衍听到这动静,一把掀开车帘去看,看了之后又忍不住道:“他们未免也太心急了。” “是司刑寺的人?”刘正声见他匆匆放下车帘,因此并未见到外面的人,见刘衍点头,又说道:“他们定是想趁殿下回宫前,好将东宫搜个底朝天。” “他们急也没用,陆执不得到我的命令,是不会放行的。”刘衍有些好笑道。 刘正声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果真如此,那他们可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了。” 待马车慢悠悠地到了东宫门前,果然见到陆执和陈止明两人粗着脖子对峙,见众人将注意力都转到自己身上,刘衍这才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走到陆执身边,斥道:“怎么回事?” 陆执忙行礼道:“殿下,司刑寺的人说奉陛下口谕来搜查东宫,我不知道真假,只好等到殿下来了。”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父皇确实说过让司刑寺来东宫搜查凶手,不过也不怪你,不知者无罪,放他们进去吧。”刘衍的目光只落在陆执脸上,根本不去看一旁陈止明青的发黑的脸色。 陈止明冷哼了一声,就要带人进去,谁料刘正声忽然喝声将他拦下,质问道:“陛下确实说了让司刑寺的人进去搜查,不过,我倒是想问问,你不过是一流放回来的罪民,有什么资格和司刑寺一起进去搜查?” 他这一问不光问到了陈止明的痛处,同样也问到了他的难处,陈止明一张脸由青转红,酝酿了半日,才说道:“那凶手杀死的人是我的父亲,难道我没有资格进去吗?” “刘大人说的对,就算被杀的人是你爷爷,你也没资格进去。”陆执忽然发声附和。 陈止明的目光在他们几人脸上转来转去,紧皱的眉头似乎在强忍心中的愤怒,顿了许久才道:“我是当晚亲眼看到凶手的人之一,有责任带着他们去指认凶手。” “你也说了是之一,毕竟那晚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也不差你一双流放罪民的眼睛。再说了,既然死的人是你父亲,你就更应该避嫌了。谁知道,东宫里有没有你看不顺眼的人,万一到时候你故意指认他,不是给殿下添堵吗?”刘正声一口气不带停歇地说完,说完还不忘对他温和一笑。 “我……” 刘正声却根本不打算给他开口的机会,摆手打断他道:“你别说话了,太子殿下的时间是很宝贵的,司刑寺也还有很多案子要处理,你就别在这里磨磨唧唧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陈止明暗暗攥紧了拳头,全身紧绷,似乎下一秒就要挥拳到面前这个可恶的人脸上,但到底还是忍住了,愤愤转身对身后的人道:“胡侍郎,杀父之仇能不能得报就看你的了。” 刘正声见他妥协,也无意再为难他,淡淡一笑,便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了道。 刘衍和刘正声也跟着司刑寺的人往东宫走去,只留下陈止明一个眼巴巴地站在宫门口踱步望着,快要转弯的时候,刘衍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原来当年那个嚣张跋扈横对自己的人,也会有这样甘愿妥协的一日。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瞒天过海 胡侍郎也不负陈止明的期望,将东宫上下是搜查的仔仔细细,清清楚楚,连一丝角落都不愿放过。 “大人,请看。”忽然有士兵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兴奋地将手中的箭递到他面前。 胡侍郎从他手中接过那箭,箭头和接近接近箭头的部位都有些发黑,一看便是特制的火箭,凑过去一闻,焦灼味中,似乎还带了些血腥味。 他疾步走到刘衍面前,沉声说道:“殿下看这是什么?” 刘衍只瞟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淡淡道:“什么?一支火箭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不是一般的火箭,我猜这是当日刺中凶手右臂的火箭,又掉落在这宫墙附近,想必一定是那凶手翻墙而入,混进了东宫之中。”胡侍郎眼中精光大盛,一步步推断道。 “胡侍郎,我看你,是想抓凶手想疯了。”陆执像看疯子一样地看着他,在身旁的士兵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士兵急急跑去,不消片刻又捧着箭回来了。 陆执将士兵捧着的箭摔在胡侍郎面前,冷笑道:“看,东宫之中,这种箭要多少有多少,胡侍郎不过是幸运的捡到了一支,便能妄下推断,我看胡侍郎也是徒有虚名罢了。” 胡侍郎将手中的箭暗暗掐断,目光一紧,忽然笑道:“对了,我想起来,那凶手的右臂受了箭伤,这箭不能证明什么,那伤口总不能一夜之间好了吧,不如将东宫众人召集起来,我亲自去验,一个一个地去验,想必那凶手必定无处可逃。” 陆执眼皮一跳,心中登时慌张起来,不由看向刘衍,刘衍目光中也多有犹豫,顿了一顿道:“父皇让你搜查东宫。是让你来找凶手是否藏匿在我东宫之中,不是让你来捣乱的,你要是将所有人召集起来,一个个查看。我东宫的秩序都要被你捣乱了。” “殿下慌什么呢?东宫的人这么多,凶手要是混迹在士兵、太监甚至宫女中,都是不得已而知的事情,仔细一点总是好事,殿下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我只好回去请示皇上,得了皇上的旨意再来了。”胡侍郎见刘衍有些不安的神情,言语中便带了些得意。 刘衍自然知道他去请示皇帝,皇帝定会答应,犹豫之下只好咬牙道:“陆执,你去召集士兵,全都到太合院去。宫女太监全都呆在自己宫门中,不得出入一步。” 陆执恨恨地看了胡侍郎一眼,愤愤转身,心里却不安得很。自己的右臂确实受了伤,如果一个个查过来,迟早要查到自己身上,想了想,便想到了逃走。 一只手忽然搭上自己的肩头,陆执惊吓着回头道:“谁?!” 见是刘正声,又暗暗舒了口气,刘正声打量了一下四周,悄声对他道:“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记着,你可千万不能逃,你一逃,就等于你告诉了所有人。你就是凶手,这不白之冤可就说也说不清了。” “那我怎么办?胡度那人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的,势必要将东宫查个底朝天啊。”陆执十分害怕道,倒不是害怕自己被抓,而是怕自己身后的东宫受牵连。 刘正声向他招了招手,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陆执听了,紧皱的眉头虽然没有放松,但紧绷的肌肉却也渐渐松了下来,听罢,只好无奈道:“也只能如此了,听天由命吧。” “对了,先生呢?东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也不出来看看?”刘正声将心中憋了许久的疑问问了出来。 陆执摇了摇头道:“他还没有回来呢,随他同去的车夫也迟迟不归,因此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开了,按照刘衍的吩咐去召集士兵了。 士兵挽着袖口,一个接一个地从胡度面前走过,胡度也看的十分仔细,明明看上去没有一丝伤痕的臂膀,他还要多看几眼。 排队的士兵越来越少,眼看着方才排长队的士兵,此刻只剩下杳杳几个了,刘正声和陆执对视了一眼,陆执微微点头,示意远处的士兵行事。 胡度检查完最后一个士兵的手臂后,似乎略有不甘心,顿了一顿居然说道:“难不成是我记错了?伤的是左手而不是右手?” 刘衍登时怒道:“荒唐!你还想再来一次吗?你方才是在戏弄我吗?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是右手,难道那些人的眼睛都和你一样瞎了不成?” 胡度被他骂的有些摸不着北,目光在陆执身上一顿,觉得甚是眼熟,忍不住道:“我看殿下身边的这个亲兵与我昨夜见到的凶手有些像,不知可否,让他也挽起袖子给下官看看?” 刘衍因为怒气而喘着重重的气息,此刻不但平静不下来,反而越来越重,到底还是查到了他身上,正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两个人忽然跑进了院子里。 来人道:“大人,我将所有太监都查过了,他们的手臂上没有伤痕。” 另一人则气喘吁吁,根本缓不过来,看得出来,他跑得十分快,过了片刻,他才艰难道:“不……不好了……” 胡度脸色骤变,笑脸盈盈地凑到他面前,追问道:“怎么了?你快说!” “不……关雎宫……打……打起来了……” 刘衍听他说完,第一个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带着身边的人往关雎宫赶过去,胡度忙加紧脚步跟上去,一面还不忘问那人道:“关雎宫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查到凶手了?” “是……是巧姐非要查太子妃和宫里的一个女大夫,被一个武功高强的女子给打了。” 因为男女有别,所以宫中的所有宫女都是由为女儿身的巧姐亲自查看的,这巧姐是陈阙多年前收留的孤儿,一直都跟在陈阙身边学习查案,也算女中豪杰了。 刘衍还未进到院子,一个人便尖叫着飞向了他,陆执忙拦在刘衍面前,双手抓住那人的手臂,将他稳稳放在地上,那人惊魂未定,连连道谢。 只见院子里的,东宫的人和司刑寺的人已经厮打在了一处,若渝正与一个穿着男装的女子打斗,想来那就是巧姐。 “都给我住手!”刘衍喝声制止,一干人等终于停了下来,又疾行两步至若渝面前,问道,“怎么回事?” “这泼妇,竟然连太子妃都想要检查,太子妃是何等身份岂容她查看?还有孙大夫,她是殿下请来的贵客,如此一来,不是怠慢了贵客,传出去让天下人耻笑吗?”若渝见被自己压制住的人,还想挣脱,手上的力不由得又加了一分。 “太子殿下快让这位姑娘松手吧。”胡度十分着急道,见刘衍无动于衷又道,“是巧姐的不是,是她目光短浅,可看在她一心查案的份上,殿下就让这位姑娘放了她吧。” 刘衍微微挥手,示意若渝放手,又转而对胡度道:“你的手下也太不知轻重了,你以为东宫中人人都是你能碰的吗?我看今日你也查的差不多了,回去复命吧。” “太子……太子殿下,”胡度十分为难地扫了一眼眼前混乱的局面,忍不住道,“我查完最后一个,我就走,就是殿下身边的这位亲兵。” “你还嫌我东宫不够乱吗?刚才你也看到了,陆执将横飞过来的男子救下,他若是手臂受了伤,怎么可能轻松救下他?如果你执意找我东宫的麻烦,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刘衍几乎是怒吼着说出这番话。 胡度一张脸十分难看,知道他所言不虚,可是,就这么空手走了,未免也太…… 适时,一旁的士兵忽然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胡度目光一紧,生出几许得意的笑意来,上前一步,颇有深意地问道:“敢问殿下,楚沉夏何在?” 刘衍见他问到楚沉夏,脸上又是那样的表情,惊奇道:“这关他什么事?事实上,事发当日清晨他就离开东宫去看他母亲了,直到今日还未回来。” “不,正是因为他不在,才显得可疑,何况他身手超凡,极有可能是杀死陈大人的凶手,我看殿下就不要隐瞒他的行踪了,待我查看过他的手臂,便能知道真相了。”胡度颇为笃定道。 刘衍心知此事根本就与楚沉夏无关,当下也不打算替他解释,顺着胡度的意思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随你,只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他母亲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胡度听他这么说,当即觉得楚沉夏是逃遁无疑,目光一狠道:“此人必有嫌疑,若是他回到东宫,还希望殿下派人来通知我。” “好。”刘衍只淡淡回了一个好字,便摆出了一副送客的模样。 宫门口翘首等了许久的陈止明见胡度带着人往宫门走来,忙迎上去问道:“如何?” “东宫中没有发现。”胡度见陈止明有些失望,微微一笑,道,“不过,我已经大致猜出了凶手,这个人就是目前逃离东宫的楚沉夏。”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貌合神离 楚沉夏一连消失三日,这让刘衍心里十分不安,无奈派出去的人如何寻找都找不到他去了哪里,一个人要是不见了,哪怕是在这小小建康城中,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只不过,这一回一起在大海捞针的不止他刘衍一个,还有刘正声和整个司刑寺。 陆执忽然带着鹿寻匆匆进殿来,刘衍只是眼皮略略一抬,淡淡问道:“何事?” “太子殿下,我知道夫人住在什么地方。”鹿寻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刘衍猛地抬头,将手上的书重重一放,目光一闪,追问道:“在哪里?” “夫人只说她住在山上,但到底是哪座山,我就不知道了。”鹿寻歪着脑袋想来想,又道,“我问夫人住在山上好吗?夫人说挺好的,山上的树特别多,还有一位姐姐陪着她说话。” 刘衍对上陆执的视线,心里想到一处地方,但又不敢肯定,思量了半日,又问道:“你把那天怎么和楚夫人相遇的,详细说来。” 鹿寻转了转两只墨黑的大眼,仔细回想道:“我是和夫人在大街上遇上的,夫人看见我很开心,可是夫人身后跟了好几个人,他们看起来很凶,见我和夫人多说了几句,就有些不高兴,不断催促夫人回去。” 听完她的话,刘衍心口一震,一下子就明白了楚沉夏去的地方是哪里,也明白他为什么迟迟不归,想必是想归却归不来。 除了栖霞山,刘衍实在想不到还有谁有会去控制楚沉夏的母亲?刘彧必定是拿他母亲相挟,将楚沉夏囚禁在山中,实在卑鄙。 挥手示意鹿寻退下后,又对陆执道:“目前,我东宫能调动的兵力有多少?” “殿下要动用兵力去找楚沉夏吗?为了不引人注目,至多六百。”陆执眼眸一紧,似乎觉得刘衍对楚沉夏的关心太盛。 “至多六百?不能再多吗?可这点人数无异于以卵击石啊。”刘衍有些担忧,不等陆执回话。又道,“你去清点两千五百名士兵吧,东宫留守五百士兵应该够了。” 陆执执拗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半分。迎上刘衍诧异的目光幽幽道:“殿下这么做……不怕得不偿失吗?不过是一个楚沉夏,难道就要把整个东宫搭进去吗?” “你懂什么?我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栖霞山上的乱党一并剿灭了,刘彧的势力已经大到威胁整个南宋了,我怎么能一直坐视不理呢?”刘衍目光一闪,愤愤道。 “那么殿下就该上书皇上。奏请皇上派兵剿灭,殿下自己将这个事揽下来,到时候出事了怎么办?”陆执也没有半分退步的意思,直言道。 陆执见刘衍哑口无言,知道他方才所说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又低声埋怨道:“再说了,那景旡不是楚沉夏的义弟吗?有他在,楚沉夏会出什么事啊?栖霞山不被楚沉夏拆了,他刘彧就该拜佛求神告谢了,殿下还担什么心呢?” 栖霞山高耸入云。山顶三座道观并列朝南,正是人们口中的栖霞三云,可是此刻,其中一处道观中却传来不绝于耳的惊呼声。 那黑烟更是将道观包裹的结结实实,众人进进出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黑灰,神情无不焦急。 唯有楚沉夏一个,看上去心情舒坦,高坐屋檐,时不时举起手中的酒瓶喝上一口酒。 一个硬物忽然朝自己飞来。楚沉夏闪身一避,险些一头栽下去,正惊呼好险,黎浮暴怒的声音随即从屋檐下传来。“你这个兔崽子,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 楚沉夏却一副处之泰然的模样,直到远处一群穿着平民服饰的人踏着整齐的步伐朝这边赶来,他的目光才随之一震。 那群人十分有序地冲到道观前,取过一旁的水桶,便冲进了火龙缠绕的道观。动作迅捷,姿势准确,一看便是精心编排过的士兵。 楚沉夏因此做了一个极大的猜想,这群士兵就是当年卫术铭带去征战,无一幸免全部葬身的士兵。 这件事情到底是惊动了刘彧,刘彧因此得知楚沉夏竟然被黎浮悄无声息地囚禁在道观之中,未免有些吃惊。 “他不过是个孩子,你关着他,他难免有些性子,我看这事就这么算了吧。”黎络匆匆赶过来,横插在二人中间。 黎浮瞪了她一眼,颇为无奈道:“你就惯着他吧,他这哪是耍性子,分明是和我作对嘛!这要是都能纵容,我以后还怎么管教下属。” “那你想怎么样?我告诉你,沉夏可是你的外孙,你别乱来,别在我面前拿出你在江湖上的那种做法,还嫌当年死的人不够多吗?”黎络说到后来,语气中竟然带着一分恨意。 黎浮的脸色当即转变,十分不自然地移开了自己女儿投来的视线,目光中也带着些许愧疚,到底还是忿忿甩袖走开了。 楚沉夏将母亲哀切的神情看在眼里,不明白他们二人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嫌隙,不由想起小时候的事来,母亲与父亲住在一起,很少回道观看望外祖父,每每提到外祖父时,母亲总是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现在想来,或许与景旡口中的那个瑶皇后有关。 黎络收起脸上的表情,转而温声对楚沉夏道:“母亲听说,前阵子你腿受伤了,好些了吗?” “差不多了,母亲不用担心,孩儿是铁做的身体,那点伤痛算不得什么。”楚沉夏灿然一笑,也闭口不提她不想提的事。 黎络十分痛惜地打量着面前的人,虽然容貌神色与上一回相见无异,可她总觉得这个孩子哪里变了,许是那双深邃的目光,令她心觉异样,笑着替他掸去肩上的灰尘,问道:“今天晚上,母亲亲自下厨给你兄弟二人做饭如何?” 楚沉夏一怔,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景旡,忙点头道:“好,我来帮母亲吧。” “不用了,你不会,只会给母亲添倒忙,你就负责就找景旡回来,这孩子一天到晚神出鬼没的。”黎络笑了笑,就将他往面前一推,转身看到焦灼发黑的墙壁时,还是忍不住顿了一顿。 这孩子,心事总是那么重,自己从小看着他长大,还从来没有见他做出一件顽皮孩童做的事,从来都是循规蹈矩,安安分分,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对他外公撒起性子来呢? 黎浮不知道,自己难道还不清楚他的性格秉性吗?黎络却也不想揭穿他,微微摇了摇头,便走进了还未完全消散的黑烟中。 晚饭是在楚沉夏的屋子里吃的,只因大厅烧的最严重,几乎是不能坐人,好在那群士兵有条不紊迅速地将火扑灭了,总算这道观烧的不是特别严重。 “景旡,这是母亲亲手做的花椒牛柳,你试试。”黎络说着便将菜盘中的牛柳夹到了景旡饭碗中。 景旡目光一震,手激动地几乎托不住手中的碗,惊愕地看向楚沉夏,却见楚沉夏毫不在意地附和道:“是啊,景旡,这道菜,是母亲最擅长的,是沉……不说了,你多吃点吧,很好吃的。” 景旡夹起碗中的牛柳,十分艰难地往口中送去,迎上黎络紧张的目光,心满意足地笑道:“很好吃,我很喜欢。” 黎络登时便笑开了,又夹起一些送到楚沉夏碗中,笑着说了些什么,景旡却半个字都没有听清楚。 是啊,在座的三个,谁都清楚记得,这道菜是楚沉毓最爱吃的,景旡心里觉得奇怪,自从母亲搬到建康以来,对自己的态度不再如从前那般客套。 而是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般,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眼中流露出的热切几乎要灼伤自己的眼睛,他一直以为是巧合,他也一直希望是巧合。 “你们两个,年纪都不小了,也该成家了。”黎络忽然轻拍他们二人的手背,景旡因此回过神来。 楚沉夏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母亲,我不急,这个事啊,母亲还是去催景旡的好。” 景旡听闻,连连摇头,不怀好意地看向楚沉夏道:“我也不急啊,我连相中的姑娘都没有,怎么就成了我先了,怎么说也该你先啊。” “沉夏有相中的姑娘了?是哪家的姑娘啊,是不是上回来金城找你的那个漂亮姑娘啊,人是漂亮,就是看着有点凶。”黎络说起若渝时,不由得眉飞色舞,看得兄弟俩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景旡一边忍笑,一边冲口说道:“沉夏可不喜欢那样的女子,他喜欢的女子是位神医,心底善良,眉目温婉,有大慈大悲的菩萨心肠。” “真的吗?她是哪家的姑娘啊,姓甚名谁,住在哪里啊?”黎络听闻两眼放光,紧紧追问道。 “母亲听景旡瞎说呢,别理他,儿子到时候有了相中的,一定会第一时间来告诉母亲的。”楚沉夏一面安抚黎络,一面狠狠瞪了景旡一眼。 黎络笑了一阵,便停了下来,洋溢着喜悦的脸色间细看竟然还带了一抹悲楚,将他二人的手叠在一起,苦口婆心道:“母亲知道你们在做大事,想做一个热血男儿,母亲拦不住你们,也不打算拦你们了,可是你们一定要记住,将来不管天下变成了谁的天下,你们始终都是好兄弟,一辈子的好兄弟,这一点永远不能变。” 楚沉夏和景旡同时眼皮一跳,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妇人,他们的母亲,永远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却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 就连他们为谁做事,亦或是,两人是敌对的一方,她心里面都明明白白。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陈年旧事 晚饭过后,母子三人道过别,各归房间歇息去了,楚沉夏却辗转反侧了许久,始终无法入眠,便起身悄悄溜进了黎浮的院子里(北海无碑144章)。 站在院门口,便看到黎浮的房间灯火通明,他仰天喝酒的身影映射在窗上,一举一动无不在诉说他的年迈和沧桑。 楚沉夏推门而入,黎浮仰头喝酒的动作顿了一顿,显得十分吃惊,不过吃惊过后,又将手中的酒往口中倒去。 “外公,别喝了,你年纪大了,这么喝总归对身体不好。”楚沉夏见桌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酒壶,忙伸手制止道。 黎浮微微摇头,推开他的手,大喝了一口道:“外公老了,比不过你们了,你们都想为天下尽一份力,外公……” 说到一半,黎浮打了一个隔,酒气登时往楚沉夏脸上冲来,楚沉夏忍不住皱了皱眉,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壶,往桌上重重一放,劝道:“外公!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想当年,那么烈的酒,我一个人喝倒了十八个人,小瑶还取笑我,说他们家的酒只怕要被我喝干。”黎浮说到往事,又忍不住夺过酒壶往口中灌去。 目光悲切,动作粗鲁,似乎要将往事都从心底洗刷掉,刷个干干净净才好。 “小瑶?”楚沉夏忍不住低声问道。 谁料,面前的人忽然发了酒疯,一把拽住楚沉夏的衣襟,目光灼热道:“我们不是最好的兄弟吗?你为什么要抢走我的小瑶?” 黎浮沉重的气息全吐在楚沉夏脸上,见外公这个样子,楚沉夏推又不敢推,心中一个想法闪过,便说道:“我没有抢走小瑶,是小瑶自己要跟着我的。” “你骗人,小瑶怎么可能是那种贪图皇后虚荣的女子,我不许你这么污蔑她。”黎浮拎起楚沉夏,手中的酒壶对着他的脑袋。下一秒似乎就要砸过来。 楚沉夏心中一惊,想要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了,喉口中的外公二字,还未出口。那酒壶到了自己面前忽然间就顿住了。 黎浮缓缓松开了自己的衣襟,喃喃道:“我要是伤了你,小瑶一定会难过的,小瑶难过,那我也会跟着难过的。” 楚沉夏见他口口声声小瑶小瑶。心里便为自己的外祖母袁邡感到难过,冲口便道:“那袁邡呢?她算什么?” “袁邡?”黎浮面露茫然,似乎想不起这个人,顿了一顿,目光翻滚起源源不断的怒气,大声喝道:“是你下旨赐婚,将你的外戚赐给我,我从未想过要娶她,你倒好,还攒托小瑶来劝我。让我娶了袁邡,好让我永远为你做事,可是到头来,晋朝还是灭了。” 在楚沉夏的印象中,母亲和外祖父,几乎从来不提外祖母,因此楚沉夏对外祖母也知之甚少,袁邡这个名字或许并不是外祖母的本名,只是被外祖父用来掩饰身份。 楚沉夏只记得母亲说过一句话,外祖母死的很惨。这是她永远都不愿意回首的噩梦。 想到这里,楚沉夏忍不住问道:“袁邡是怎么死的?” 面前的人,神色大变,连连后退。因为年迈而生出的皱纹,此刻正微微跳动着,显得滑稽又可怜。 他干燥起皮的嘴唇剧烈抖动了两下,带着无比沧桑的音调说道:“我也不想的,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不会……不会去找小瑶,而放任江城不管的。” “江城死了那么多人,我们黎家几乎没有一个活口,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柳氏,是他们担心我江城的权利大到他们无法控制,才会痛下杀手,这一切怎么能怪我呢?”黎浮眉心紧皱,说到痛处,哀切与共,泪水也跟着忍不住流了下来。 看到黎浮因愧疚而流下的泪水,楚沉夏着实于心不忍,可听到他所说的这些,心里更是震惊不已,忍不住说道:“就算这一切都是柳氏的错,可是在你心里,江城那么多的人命还比不上一个瑶皇后吗?” “络儿,你怪父亲?是我害死了你母亲……所以你就嫁给楚治,故意来气我是不是?你当年明明和卫术铭情投意合,可最后呢,他在你成亲之夜,一夜华发,至今都未娶妻生子,你呢,落到现在孑然一身的下场。你气我恨我,也不该拿你自己的一生来开玩笑啊。” 卫术铭!楚沉夏连连后退,疯了,母亲疯了,母亲从前居然与卫术铭情投意合,楚沉夏到现在还记得卫术铭曾笑着对他说,我哪里有你说的这么老,我不过比皇帝年长了一岁罢了。 楚沉夏胸口万千情绪翻腾,将他抓着自己的手慢慢剥离,咬牙道:“江城盟主!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黎浮不过说了一个字,整个人便直直往后栽去,楚沉夏眼疾手快,忙将他扶住,听到门口的脚步声,猛地回头喝道,“谁?!” 见门口没了动静,正想追出去,一个人影十分缓慢地从门后走了出来,正是景旡无疑。 他从楚沉夏手中接过黎浮,面无表情道:“看来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我知道你内力没有失去,趁着老头子酒醉不醒,你自己想办法下山去吧。” “景旡……”楚沉夏有些犹豫道。 景旡抬头看他,语气生冷,一副将人拒之千里的表情,“你还不走?楚沉夏,你不就盼着下山吗?东宫近来频频出事,你就一点都不着急吗?” 楚沉夏紧紧闭眼,目光在他二人身上微微一扫,到底还是移开了,飞快地朝门外奔去。 顺手取过院子里的一柄重剑,便朝山下奔去,他下山的动静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只是这些人都知道他是黎浮黎盟主的外孙,不敢下狠手。 反倒被他钻了空子,逃出了人群,一路逃到悬崖边,在众人的惊恐声中,没有犹豫地纵身一跃,天色黑沉,崖谷深深,他们根本看不见下面的情况。 只能带着一声冷汗,脚步虚乏地往道观中走去,逼死了盟主的外孙,想必他们心中万分忐忑吧。 可对楚沉夏而言,当年住在山上的房子就是依着悬崖而造,他不知几次从窗口跳出去,一路爬到悬崖底部,又一路爬上来。 当时还只是子时,待他回到了东宫,天已经大亮了,只不过,还未等他走进东宫的宫门,一旁埋伏好的士兵早已冲了上来,将他擒住。 倒也不是因为他不想抵抗,而是着实没有力气抵抗了,宫门口的侍卫见司刑寺的人想将楚沉夏押回去,忙上前阻拦。 一侍卫上前将楚沉夏右臂上的衣袖挽起,高声道:“擦亮你们的眼睛看看,他的手臂上可有伤痕?” 说着又将他左臂的衣袖挽起,目光一扫面前噤声不语的众人,道:“这回你们没话说了吧,回你们的司刑寺去,别再来我东宫门口丢人现眼了。” 那群人无奈地放开了楚沉夏,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失望的神色,等了这么多天,他楚沉夏竟然不是凶手! 这么多人,只有楚沉夏一个觉得十分困惑,耐心听完一旁侍卫的解释,这才哭笑不得地说道:“殿下可真是为我设了一盘好局啊。” “谁为你设局了,明明是你自讨苦吃。”刘衍的声音忽然从宫门后传来,话虽这么说着,但眼中的喜意却是无处遮掩。 待走近一些,瞧到楚沉夏凌乱如叫花子的头发,衣袍也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破了,忍不住皱眉憋笑道:“你这是从哪个难民城里逃出来的?未免也太狼狈了吧?” “我这副尊容,让殿下看笑话了。”楚沉夏也不恼,故作惶恐道。 刘衍见他神色疲乏,也无心打趣他,扬了扬下巴道:“快进去吧,好好整顿整顿你这副尊容,届时我还有要事和你商讨,对了,刘大人这几日天天来我宫中打探你的消息,估摸着再过一会,他也闻讯而来了。” “殿下!你这是要累死我啊,连觉都不让我睡了么?”楚沉夏瞪大了眼睛,控诉道。 “是我的错,你整顿完后,便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吧。”刘衍这才反应过来,低笑了一声,有偏头对陆执叮嘱道,“一会,刘大人来了,你就说楚沉夏病了,今日恐怕不能和……” 楚沉夏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打断他道:“罢了罢了,趁我年轻气旺,不过是少睡一觉,没什么大不了的,别耽误了正事就好。” “也好。”刘衍温和一笑,忽然退了一步,指着宫门躬身道,“先生请。” 楚沉夏心知他这是在学刘正声的语气打趣自己,也现学了起来,躬身道:“殿下先请。” 只不过,还未等楚沉夏整顿完毕,胡度带着司刑寺杀到了宫门口,气势汹汹地要刘衍将楚沉夏交出来。 刘衍听闻,也只是淡淡一哂,摇了摇头道:“随便他们怎么叫嚣,别理他们,他们除了在门口喊上两句,还能干什么呢?我就不信了,他今日还敢带兵冲进东宫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孤注一掷 “殿下,外面怎么了?”宫门外的吵嚷声已经传到了中殿附近,不光楚沉夏疑惑,许多太监宫女也都伸长了脖子往外望去。 刘衍眼皮都未抬一下,示意楚沉夏坐下,问道:“你母亲还好吗?” “很好。”楚沉夏简单明了地答道,这让刘衍颇感意外,诧异问道,“难道你不是从栖霞山逃下来的吗?” “是啊,殿下不是从车夫那里知道我在栖霞山上的吗?”楚沉夏也显得十分迷惑。 刘衍摇了摇头,定定看着楚沉夏道:“车夫和你一道而去,至今未归,至于你是不是在栖霞山,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楚沉夏见他并不能知道自己在哪,便有些后悔,早知道那话就不那么早接了,还能编个谎什么的,圆一圆,现在看来是非讲不可了。 还未等楚沉夏想好措词,刘衍目光一闪,缓缓开口道:“我以为你母亲是被刘彧用来要挟你的,现在看来……事情并非我想的那么简单。” “此事来确实话长,如果殿下想听,那我就讲给殿下听吧。”楚沉夏微微抬头,望向殿外,俨然一副对殿外很关注的样子。 刘衍却不吃他这套,替自己倒上一杯茶,随即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笑道:“我想听,你讲吧,无论讲多久都没有关系。” “好……”楚沉夏应了一声,又思量了许久,才开口道:“我母亲与外祖父黎浮一起住在栖霞山中的道观里,未受胁迫。是他们自愿住下的。” “这是何故?”刘衍忽然打断他道。 楚沉夏眼皮一抬,反问道:“殿下可听过江城盟主……无间?” “无间?是那个前朝的无间吗?我听晋朝灭亡的那段时间。整个江城都覆灭了,无一人生还。”刘衍不解他为什么会忽然提到一个如此不相干的人。 “不错。我……” 楚沉夏只了几个字,便被大呼“不好了”冲进来的陆执打断了,“不好了,殿下,胡度带人冲进来了!” ¥☆¥☆¥☆¥☆,刘衍猛地起身,脸上是不可理喻的神色,皱眉怒道:“他是疯了吗?东宫也是他想闯就能闯的?我看他八成是活腻了,你马上带兵把他给我拿下!” 楚沉夏见他二人脚步一跨就往外去,忙跟上去道:“这件事太蹊跷了。我也去看看。” “你不许去!”刘衍回头怒道,对上楚沉夏惊愕的目光,刘衍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分,转而温和道,“胡度要抓的人就是你,你出去了不就正往刀口上撞去吗?” 胡度为什么咬定自己是凶手,他应该知道,自己的手臂上并没有伤痕啊,难道。自己是不是凶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的? 可这别的究竟是什么呢? 是什么让久待司刑寺,精通算计的胡侍郎,竟然不顾一切。甚至冒着被皇上责罚的危险都要捉拿自己? 楚沉夏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可总归是不放心,当下脚步一跨便朝宫门口赶去了。 正门口。两队人马正厮杀在一处,动的都是真刀真枪。灰黑色的城墙上血迹斑斓,看样子谁都不打算给对方留什么情面。 “楚沉夏!”有人眼尖认出了他。登时高声大叫。 所有人的视线和注意力都被不远处这个冷眼旁观的男子吸引,纷纷朝他涌来,人群攒动间,胡度的声音清晰又高亮,似一柄利剑穿过无数人,最后穿进楚沉夏的胸膛。 “楚沉夏,你杀死重臣,罪恶滔天,证据确凿,还不束手就擒!” 刘衍忽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把拽过楚沉夏,急道:“快走,让你别过来你怎么过来了?胡度疯了,待我擒住他,交给父皇发落。” “不,殿下,”楚沉夏反按住刘衍的手臂,目光灼灼道,“恐怕我这一次又要有牢狱之灾了。” “人又不是你杀的,你怎么会有牢狱之灾呢?走吧。”刘衍拖他不动,一时怔了怔,对他方才的话认真思考起来。 “殿下要知道手臂上有伤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凶手,而他既然了证据确凿,那么他手中一定有我杀人的证据,我逃不掉的。”楚沉夏脸色一沉,语气却非常镇定。 刘衍两道眉毛紧紧一拧,不解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是咬着你不放呢?你于他们而言,究竟是有多大的威胁?” 话间,胡度的人已经挤出一个口子,往这边冲来,刘衍看了一眼追过来的人,回头对楚沉夏道:“今日除非东宫所有人都战死了,否则我绝对不可能让你蒙受不白之冤的。” “来人,放箭!”不等楚沉夏反应过来,刘衍已经对着远处高呼道。 可刘衍等了片刻,都未瞧见半支箭,不由诧异抬头去看,只见城墙之上,只站着一个人,他手中的弓已拉开,蓄势待发。 “洪岩?殿下快走。”楚沉夏目光一震,忙拉过刘衍往前跑去。 两个人都跑得极快,甚至没有时间往后回看一眼,只一拐弯刚好避开了身后的冷箭,来不及重重喘息,洪岩从城墙跃下后疾跑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楚沉夏一边贴紧墙身,仔细提防,一边又忍不住打趣道:“殿下别有人咬着我不放了,咬着殿下的人只怕比我还要多上几倍。” 一旁的脚步声忽然消失,楚沉夏不敢再话,当即屏息去听动静,还未听到什么,一柄大刀忽然从转弯处闪了过来,一下子往他脸上砍来。 一个矮身翻滚避开,那大刀又朝刘衍飞去,大刀在墙壁上擦出星星的火花,也留下一条细长的痕迹。 “洪岩,你觉得杀了一个太子。就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吗?”楚沉夏手中并无武器,只好只身扑了上去。两只手死死按住他拿刀的手。 洪岩手一扬,便挣开了楚沉夏的禁锢。双目沉痛道:“你们南宋的人最为卑鄙,我不想听你这些,总之我不能让他再出去祸害百姓。” “太子殿下几时害过人?你站在南宋的立场去看,殿下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保卫南宋不被外人侵犯,又爱民如子,时常开仓济粮。”楚沉夏见他身子一闪,绕过自己就要往前去,一把拉住他的左臂。不让他前行。 洪岩右臂往回一收,大刀跟着往回,将楚沉夏连连逼退好几步,怒目圆睁道:“他喜好杀戮,屠城难道不是他巩固权利的手段吗?就算是在南宋,我也听,他常常和你联合起来,残害朝堂忠良,不光他这样的人该死。你也该死。” “那我看你也该死!”一声尖而厉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若渝踏着轻巧的步子闪到他身后,左手中的剑使起来依旧漂亮。 可洪岩知道,这剑法不光漂亮还十分凶险。避开两招后,他忍不住问道:“刘衍有什么值得你对他这么忠心?” “就凭他是个好皇子,也算是为了百姓。如果你不希望天下生灵涂炭,就趁早收手吧。”若渝见他脸上有些疑惑。误以为是他犹豫了。 岂料,洪岩大笑了两声道:“哈哈。真是笑话,你们为他卖命,自然会口口声声他是好人,可是他屠杀鲁国百姓,那也是不争的事实,废话少,我今日是一定要取下他项上人头的,胆敢挡我者,杀。” “你以为我会怕你吗?”出声的却是刘衍,他将手中的宝剑牢牢握紧,步子一跃,手中的剑便与洪岩的刀交错在一起。 刀光剑影,看得楚沉夏十分紧张,好几次都想要冲上去,但他知道这个时候胡乱介入,只会导致处于下风的刘衍被洪岩误杀。 若渝心中自然也是这样想的,因此两人一直在找时机,不敢贸贸然出手。 “洪岩,你不是南宋奸诈人最多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太子殿下有这么大的误解,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一直怂恿你来刺杀刘衍的人安的是什么心?他这是在利用你,你千万不要进了他的圈套。”楚沉夏想到他方才所,心中起疑。 果不其然,洪岩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手中的刀顿了一顿,目光也随之呆滞,似乎被他这番话动容。 楚沉夏见他有了反应,忙趁热打铁追问道:“是谁怂恿你?将事情的黑白颠倒?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就是那个告诉你无牙集在桃花娘子身上的人吧?” 洪岩迅猛的招式随着他的话慢慢露出了破绽,一不心差被刘衍钻了空子,回过神来,怒瞪了楚沉夏一眼,专心致志对付起刘衍来。 楚沉夏见他心神不宁,必定是中了,心里自然有些寒,但此刻也不顾上什么了,咬牙一字一顿道:“倘若我告诉你,那无牙集就在告诉你的那个人身上,你信不信?” “当”地一声,洪岩手中的刀忽然脱离手腕,朝楚沉夏直直飞来,随即是他的一句怒吼声,“我不信!” 楚沉夏心口跳得飞快,瞧了一眼擦身而过的大刀,又道:“我知道你信了,可我还要告诉你,屠城一事,殿下没有参与半分,是庆王带人下的手,事发之后,殿下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尽管洪岩手中没了兵器,但他与刘衍打斗起来,还是不受限制,刀客的最高境界,恰恰是手中无刀似有刀。 楚沉夏见他招式不再如先前那般迅猛,但是招招欲致人死地,如此情况,竟比方才还要凶险几分。 一旁的若渝早已忍不住冲上去了,几个来回后,与刘衍配合的十分默契,倒与洪岩打了个平手。 “洪岩,殿下的行踪也是他透露给你的吧,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你的,对,这些人也就是你口中的奸诈人。你做了他人手中的一柄利剑,一心只想杀殿下,可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想过刘衍死了会如何?” 不等楚沉夏完,洪岩已经分神怒道:“闭嘴,你别再了!我知道你是想用言语激我,卑鄙!” “其实你心里明白。”楚沉夏忽然冷笑了一声,对上洪岩错愕的目光,继续攻破他心里的防线,“刘衍一死,南宋就会大乱,你正好报了齐国被灭之仇,我的对不对?” 洪岩紧咬牙关,发出“咯噔”的声音,令人听了汗毛竖起,楚沉夏向他近了一步,咄咄逼人道:“你你是为天下安康崛起的义士,其实根本就不是,你只是来泄私愤,报仇的,何必将自己的那么高尚?到底,你和我这个卑鄙人,没有半分区别。” “啊!”洪岩心底最后一丝防线崩塌决绝,怒吼一声后,将全身力气灌注双手间,朝左右二人各挥一拳,刘衍和若渝登时被他打飞一尺远。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巨子遗孤 cpa300_4();身后的城楼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是无数的冷箭往这边发来,几人都不防备,也实在是无处可退。看>书>阁>>kansHhugE>最新更新 几人正犹豫间,惊愕地发现那些箭并没有往自己身上射来,而是朝着洪岩发去,洪岩空手赤拳,又无藏身之处,片刻间,腿上已中了三支箭。 楚沉夏忙回身对城楼之上喊道:“谁让你们放箭的,快住手!” 城楼之上忽然探出一个人的身子来,正是陆执,他见楚沉夏说住手,有些犹豫,便望向了刘衍,刘衍对上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分明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殿下!”楚沉夏几乎哀求的声音带了一丝埋怨,见刘衍并无开口的意思,劈手夺过他手中的剑,便冲到了洪岩身旁。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洪岩将楚沉夏猛地一掌推开,忿忿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不想欠你人情,当年你救我一命,今日,就当做我还你了。” 刘衍见楚沉夏冲进箭雨中,忙喝声命陆执停下,忙朝他疾走了两步,但到底还是顿住了脚步。 楚沉夏捂着胸口从地上站起来,脚步踉跄走向被射成刺猬的洪岩,想要去扶他,却又无从下手,撞到他灼热的目光,眉头不由得一紧。 “其实你,完全可以为天下人谋福的,只要你肯。”楚沉夏喉口滑动了半日,终究说出了这么一句,在洪岩看来十分可笑的话。 “你想要我为你们南宋为刘衍做事?太可笑了。”他笑了一声,胸口便忍不住剧烈翻腾,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再抬头时,面色忽然和善了起来,抬起一只手艰难地抓着他的手臂道,“其实,其实我知道一件事……” “什么?” “你的腿是被景旡故意弄伤的,这是……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我告诉你这个秘密,是希望有一天,你若是得到无牙集,一定……一定要答应我。抄一副本,在我坟前化了。”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声,声音虚乏道,“如果……如果我有坟的话。拜托你……了。” 刘衍因为隔得远,因此并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楚沉夏铁青着脸站了起来,以为他是在生自己的气,忙赶上去解释道:“此人不死,后患无穷啊。” 楚沉夏的眼眸仿佛有火在烧,看了刘衍许久,才道:“我知道,我没有怪殿下的意思。” 刘衍见他这幅样子,分明是怪自己的意思。但也不好说什么,俯身拾起一旁的一支箭,在火把上轻轻一带,忽然朝洪岩右臂上刺去。 “殿下这是干什么?”楚沉夏第一反应是一惊,可是话说出口,心里却顿时明白了他想干什么。 刘衍对上洪岩怒视的目光,发力将箭拔出道:“快去请半容姑娘来!” “殿下。”陆执从城楼上跑下来,直跑到他面前,音调沉稳道,“胡度一干人马。已经被我们全部拿下了,就等着殿下过去处置了。” “不,”刘衍摆了摆手,低首看了洪岩一眼。道,“等半容姑娘来了再说。” 半容听说宫门附近发生争斗,急急忙忙就跟着传话的士兵跑来了,见到站着的几个人安然无事,心里也就放松下来了,可是听到刘衍要她为躺在地上重伤的刺客医治时。不由嘀咕道:“殿下,这个人只剩下一口气了,是救不活的。” “我不用你救活,我只需你保他性命三日,可否?”刘衍不等她回答,又指着他的右臂上那处伤口道,“除了这处伤口,别的都不用伤药。” 半容几乎瞠目结舌道:“什么?殿下,你这是在和我开玩笑吗?这……怎么可能啊?不治他别的伤口,独独治这道伤口,还要保住他性命三日,岂不匪夷所思?” 刘衍见这里就他们几人,也不做遮掩道:“如果你有可以快速令这道伤口结痂的办法,那也不必保他性命了。” “有自然是有的。”半容还是有些不明白,若渝拍了怕她的肩膀,安慰道,“先想办法处理伤口吧,这些事过会我再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半容十分诧异将视线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去,到底是看不出什么来的,只好低身去观察伤口,从随身的医包中取出了一瓷瓶,就着他的手臂上倒了下去。 方才还再流血的伤口,浸湿了药粉后,便不再流血了,她又从医包中取出一块布,抹上一些草药,敷在伤口上,不一会的功夫,伤口看上去已经结痂了。 陆执看着这番操作,不由得喜道:“这是什么伤药?这么有效?以后殿下上战场的时候就可以用到了,奇效啊!” “这药并不能用在刀伤这种大伤口上,用的次数多了,受伤的地方会使不上力。”半容耐心解释道。 “那这是用来治什么的?”陆执不禁好奇追问道。 半容抬眸瞧了他一眼,缓缓起身,没好气道:“这是枯痔散,是专门用来治五痔的。” 陆执脸色一黑,自然明白五痔是什么,当下忙转开话题道:“殿下打算怎么处置胡度?” “通知王统领来,就说有刺客硬闯东宫,现在被拿下了。” 陆执前脚刚走,刘正声后脚就来了,由宫门走到城楼,一路吃惊走来,直走到众人前,见到躺在地上的“刺猬”,下巴更是惊得合不上。 若渝和半容识趣地告退,刘衍才打趣道:“刘大人,把你的下巴收一收,都快要掉下来了。” “东宫这是怎么了?和谁厮杀了一场吗?”刘正声收起吃惊的表情,故作淡定问道。 “胡度声称抓凶手,与刺客里应外合,攻进东宫。”刘衍示意他往不远处望去。 城墙脚下,一群士兵模样的人皆蹲在地上,为首的那人,刘正声一眼便识出,是那胡度无疑。 “抓住了就好,抓住了就好。”刘正声有些心不在焉地说了两句,又转向楚沉夏道,“先生回来了?我正好有事想和先生说,不知……” 楚沉夏看向刘衍,刘衍哭笑不得道:“刘大人有事和你商议,你看我有什么用呢?这里的事,交给我就行了,去吧,刘大人可是心心念念了你好几日啊。” 刘正声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对他而言,他接下来要说的,恐怕要比面前所见重要的太多了。 楚沉夏一面引着他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一面问道:“刘大人有什么急事吗?听殿下说,刘大人来找过我几次。” “倒也不是急事,但事情总归是重要的,我要是不说出来,多一日,便多一分危险。”刘正声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 楚沉夏配合着他的脚步往前走去,心里面不禁奇怪是什么事,见他急急忙忙走近院子,又小心翼翼地探着头看了看四周。 这才神秘兮兮地说道:“原来勤王当年在外还有一个女儿!如今算起来也有十三四岁了,我打听了许久,都打听不出来,那个女孩到底是勤王和谁生的,因此想问问你,有没有在他和公孙太傅的信中看出什么来?” 楚沉夏目光一震,问道:“你怀疑是公孙云舒和勤王生的女儿?!” “不错,勤王当年查到了什么线索,意欲与皇后商议,却不料一再被诬陷,也是那时他与公孙太傅的信件来往十分频繁,我怀疑他是拜托公孙太傅照顾好他的女儿。”刘正声语气急促,可是说话间却带了一分喜意。 “信中的的确确没有提到他女儿的事,如果有,我一定会记得,他们除了讨论那时的朝堂形势,几乎没有别的言语。”楚沉夏皱眉沉思,想了半日,脑中白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如何?还提到了什么?”刘正声十分紧张地问道。 楚沉夏咽了咽口水,到底还是将手垂了下来,缓缓摇了摇头,刘正声见状不由得露出沮丧的神情来。 “吧嗒”一声,两人不由得同时一惊,见声音是从树丛后传来,便移了脚步过去,却只看到一个女娃娃瞪着眼睛,十分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 刘正声心口一震,忙拉过楚沉夏到一边,轻声问道:“这个孩子是谁?她刚才是不是听到了我们说的话了?” “她是我义妹,身世……身世清白,刘大人可以放心。”楚沉夏捕捉到他眼中的戾气,眼皮不由自主地一跳。 刘正声果然不肯被他一句话蒙混过关,沉声道:“我如何放心?这件事我连殿下都没有说,就是怕他太过激动,反而坏事了,可是现在这件事又多了一个人知道,这个人还是童言无忌的小孩,你让我如何放心?” “那怎么样呢?难不成刘大人还要我杀人灭口吗?勤王的孩子是孩子,她就不是孩子了吗?”楚沉夏见他这么说,心口便压了一团火,当即发作了出来。 刘正声脸色有些尴尬,凑近他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为了确保万一,我觉得不如将她毒哑,这样一来才……” “不可能!刘大人所言也太没有人性了,我是不可能同意的,今日诸事繁忙,宫门口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去处理,我就不恭送刘大人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倒打一耙 刘正声没想到刘衍说完竟真的不理他,径直而去,回头看了一眼畏怯的鹿寻,心里面着实无奈得很,挥了挥袖,到底还是走了。零点看书》, 等他走到东宫正门口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一大群人的背影,想来跟上去,也是颇为尴尬,当下便回了府邸。 王秦频频回头去看被绑的结结实实的胡度,心里一度觉得不可思议,堂堂一个司刑寺侍郎居然和齐国刺客勾结,杀进东宫。 胡度看上去似乎十分不甘心,但到底没有在王秦面前为自己辩解,毕竟,他清楚地知道,在王秦面前辩解不但是徒劳的无用功,更会令自己看起来很蠢。 他只要活着到皇帝面前,揭发楚沉夏的杀人手段,他就有把握扭转局势,为自己博得一局。 但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等皇帝召他进去的时候,刘衍已经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他再怎么说不过是狡辩罢了。 “陛下,臣……” 胡度只说了几个字,便被皇帝不耐烦地打断了,面前的皇帝似乎比前些日子又苍老了点,此时正靠着胡榻上的桌案,眯着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你不用说那么多,子顺已经将经过跟朕讲了,你只要回答朕几个问题就行了。” “是。”胡度对上皇帝巡视的目光,不自然地避开了,有种不安地情绪忽然爬上了心口,导致他有些紧张。 皇帝动了动身子,说是动,其实也不过是将手撑在桌案上罢了。语气拖沓道:“是你亲自带兵去的东宫,并且冲了进去。并伤了东宫的侍卫?” “是,臣是因……”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又问道:“你冲进去的时候,齐国的刺客正好也在东宫之中?” “这……臣不知道。”胡度皱眉答道,见皇帝不说话,忙抢占先机开口道,“臣去东宫是去抓杀害陈大人的凶手的,并不知道刺客也在。” “朕知道,”皇帝对上胡度有些错愕的目光,质问道:“可你分明知道那楚沉夏不是凶手啊。为何还要如此兴师动众,甚至不顾一切地往东宫冲去?难道就是为了定楚沉夏的罪,连礼法都不顾了吗?” “陛下,臣是掌握了楚沉夏谋害忠良的证据!臣知道他回东宫了,心里着急,害怕他再次逃走,这才着急冲进去的。”胡度着急道,说完不望瞅了一眼刘衍,低声道。“陈大人对我有恩,捉拿凶手对我来说义不容辞,可是同样,楚沉夏对殿下也有恩。殿下绝不会轻易让我带走楚沉夏。” “荒唐!你到现在还在为自己开脱,朕记得你在司刑寺多年,从来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如果你执意说闯进东宫是为了捉拿凶手,未免把朕当老糊涂了吧?”皇帝忽然坐直了身子。老眼迸发出骇人的精光。 “你大可以来告知朕,朕见你手握证据。又怎么可能不允你?你带兵硬闯东宫,刺客又正好同一时间出现在东宫,朕不相信是巧合,罢了罢了……”皇帝说到一半,忍不住用指关节抵在太阳穴上,神情有些不悦。 刘衍忙上前问道:“父皇是头痛病又犯了吗?” “是啊,朕时常被这头痛的毛病折磨,这几日,连饭都吃不下。”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两道眉毛紧紧皱在一起。 胡度见皇帝对这件事根本不上心,心里的算盘登时落空了,正欲开口时,刘衍的衣袍从他面前闪过,挡住了他的视线。 刘衍用指腹在他的印堂和风池穴上缓缓摩挲,一边说道:“父皇,感觉好些了吗?我听半容姑娘说,这几个穴位专治头痛。” “是神医的关门弟子吧?上次的事,委屈她了,你回头让陈盛去内务府把那件波斯运来的孔雀衣送过去。”皇帝抬手拍了拍刘衍的手掌,示意他不必接着按摩了。 “这毛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治得了的,朕也乏了,都下去吧。”皇帝手一挥,跟着起身就要往内殿走去。 胡度心中一震,声嘶力竭地喊道:“皇上!杀害陈大人的凶手不可不抓啊,楚沉夏为人阴险狡诈,不说别的,单是留他在太子殿下身旁,将来势必是一个隐患啊,更何况,此人奉行断袖,钟爱男子啊!” 皇帝面色一霁,将方才抬起来的脚缓缓收了回来,不等他出声,刘衍已大声叱骂道:“你放着那么多的重案悬案不顾,却总咬着楚沉夏不放,你心里明明知道楚沉夏并不是凶手,也不知道是受什么人的指使,竟然做到了这一步?” 刘衍朝他走了一步,冷笑道:“最可笑的是,你竟然说楚沉夏是断袖,堂堂司刑寺侍郎,居然听信外面的谣言,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坐上司刑寺侍郎这个官位的?你司刑寺万事不是讲究证据吗,什么时候也成空口套白狼了?” “对对对,我们司刑寺历来都是讲究证据的,我手里就有楚沉夏杀害陈大人的证据,我……”胡度被他呵斥的有些摸不着东南西北,嘴里却仍然不忘提及楚沉夏的罪证。 皇帝听完他们的对话,着实忍不住出言道:“好了,朕不想听了,听得朕的头大了,子顺已经抓到杀害陈阙的凶手了,就是那名闯进东宫的刺客,你也不必在这攀咬了。” 说罢,又看了他两眼道:“沧州正值灾害,百姓颗粒无收,民不聊生,朕打算派你去做沧州的知府,什么时候沧州的桑田重复、百姓衣食无忧,你就再回来!” 沧州大旱三年,许多河流枯竭,河床暴晒在烈日下,晒出一条又一条的裂痕,连河流都变成了这样子,更不用提农田了。皇帝的言外之意,根本是在告诉他,他这一辈子都将在贫苦之地度过,再也不能回到建康。 胡度似乎无法接受这一事实,跪着的身体一塌,坐倒在了腿肚子上,等他反应过来,皇帝已不知所踪,面前只有那个年轻,在他看来跋扈的太子殿下。 “沧州的百姓就靠胡大人了,想来胡大人如此嫉恶如仇,也定能救难民于水火之中。” 胡度恨得牙痒痒,一双拳头发出“咯咯”的声音,似乎下一秒就要挥上去,已经背身走开的刘衍忽然脚步一顿,回头道:“被人利用并不可耻,但是被人当猴耍,这个人也确实够悲哀的。” 方才脑子还处于混沌的胡度,此刻忽然极具清晰,他听出了刘衍的讽刺,也意识到自己出格行径的背后。可是事已至此,他现在能做的,不过是捶胸顿足罢了。 末时初,众大臣已经听到风声,纷纷赶到皇宫,来向皇帝举荐司刑寺主司一位的官员。 只是皇帝那时正受头痛的困扰,心力交瘁,根本无力处理此事,偏偏殿外的大臣们又十分焦急,不断逼迫他立新主司,皇帝便将立主司一事全权交给了柳长公和协办大学士宗挚。 柳长公和宗挚召集了一些大臣,一同商议人选,面对众大臣七嘴八舌的意见,柳长公原本想立自己的外甥方凌,只是当宗挚说出了陈止明的时候,他也就没好意思说出来了。 “陈止明,陈阙之子,几位大人都知道,他天资过人,十六岁便替他父亲断了一桩奇案,闻名朝野,自此踏入朝堂。” 中书监程令当即提醒道:“宗大人可别忘了,他十六岁为官,十七岁便被流放,至今才归,纵然他有大才,到底是个戴罪之人啊。” “不错,程大人说的是。”礼部尚书柳远胜点头附和,随即目光瞟向自己的叔父,见他点了点头便提议道,“刑部侍郎方凌,同样是少年得志,这些年为刑部立下不少功劳,我倒是觉得,由他去接任司刑寺这项大任,倒也合情合理。” 侍御史周朗低笑了一声,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便解释道:“方凌有什么本事我是不知道,只知道他是柳公的外甥,哈哈,能投胎做得了柳公的外甥,这也算是本事一桩啊。” “哈哈哈,周大人说笑了,柳公岂是以权谋私之人,想必柳尚书举荐方凌,必是有他过人之处。”宗挚听完哈哈大笑。 其他人都垂眸不语,面露怵色,毕竟这朝堂上不长眼还能做这么久的官,除了宗挚和周朗,再无第三人。 柳长公脸上有些恼意,当下也没发作,只是闷声道:“陈阙刚死不久,胡度又被贬去沧州,司刑寺连缺两位重要官员,若是各位大人有好的人选,不如畅快一说,若是没有,那只怕……也只能在方凌和陈止明之间选一个了。” “朝廷人才济济,难道就非要在这两个人上面较真吗?”中书监程令迷惑道。 柳长公斜过去一眼,十分轻蔑道:“那程大人有什么好的人选?不妨说来一听。” 程令自然说出不来,倒是周朗接话道:“我倒还真有一个人选,不知道各位大人可否听我一言?” 众人都将十分认真地目光移到他脸上,只见他缓缓开口道:“东宫太子,门客楚沉夏。” (未完待续。)u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兄弟决裂 <><> “什么?你……你没开玩笑吧?”这些人里面最为吃惊的当属柳长公,但最为激动的却属柳远胜。 “柳尚书这么吃惊做什么?那楚沉夏能文能武,还真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周朗笑道。 周朗曾经是庆王麾下的大臣,此刻见他大有倒戈东宫之意,这才是众人最为吃惊的原因。 中书监程令诧异过后,暗暗想了一阵,开口道:“楚沉夏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他已经被陛下罢黜永不复用,更何况,他还是太子的门客,于情于理,我都觉得此人不妥。” “无妨无妨,陛下是惜才之人,想来楚沉夏若正能将司刑寺治理好,陛下应该十分喜悦。”向来中立的宗挚也破天荒地为楚沉夏说起好话来,这让柳长公听了十分不舒服。 “要说都是戴罪之身,”柳长公冷哼了一声,忿忿道:“还不如那陈止明呢。” “对对,叔父说的是,我也觉得陈止明要比楚沉夏适合司刑寺主司的位置。”柳远胜忙附和道。 提议的周朗忽然耸肩一笑,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们何必这么紧张呢?楚沉夏自然是不行的,我还是同意柳公的说法,就陈止明吧。” 柳长公一怔,正要反驳,这边几人都已经频频点头,道:“不错,不错,还是陈止明更为合适。” 更令柳长公无言的是,柳远胜不知是犯了糊涂还是受了刺激,竟然也跟着他们说道:“我也觉得陈止明可以胜任。” 宗挚见柳长公不语,心里清楚他正憋着一肚子怒气,笑着引诱着众人的目光到他身上,故作小心翼翼地问道:“柳公觉得如何啊?” 这个时候,他要是还提方凌,那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打算以权谋私吗?眼皮重重一跳,无奈道:“子承父业。宗大人可真明智,既然如此,那陛下面前……” 柳远胜十分欣喜又着急地打断道:“陛下那边就由叔父和我去说吧,就不劳烦宗大人了。” 宗挚似乎听到了柳长公咬牙切齿的声音。心里想笑,此刻却只能假装镇定,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宗大人不要误会,我是礼部尚书,官职的事毕竟。也管得到一点,由我和叔父去说,比较稳妥……”柳远胜生怕宗挚以为是自己想要抢功劳,出风头,忙解释道。 可这一解释,倒不如不解释,只怕众人都在心里发笑,吏部尚书都未说什么,这些事哪轮到你一个礼部来管?分明就是想抢功劳,却也无人点破。只是心里憋着笑,只怕要憋出内伤来。 柳长公佯装最后一丝镇定,缓缓起身告辞,背过身竟一步也不等柳远胜,急急而去,那柳远胜一面喊着叔父等我,一面加快脚步赶了上去。 此时东宫中殿里,正坐着一位常客,与太子刘衍对坐而谈,脸上的笑意压制不住地跳出来。刘衍的笑声也时不时传出殿外,惹得众人一阵好奇。 “哈哈哈……那柳远胜当真这么说?只怕柳公要被活活气死啊。”刘衍又笑了起来,直笑得满脸通红。 刘正声也跟着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在笑声停顿中抽空道:“当时柳长公的脸色都变了。绿的都快要发光了。” 两人忽然十分有默契地看了对方一眼,又忍不住哈哈大笑,刘正声艰难道:“只怕这回柳长公要难受不少日子,自己的侄子竟然蠢到这个地步,帮着外人不说,还将这苦差事揽了下来。也难怪柳长公如此着急想要让方凌做到主司这个位置了。” “哈哈哈……”刘衍笑了几声,嘲弄地摇了摇头,勉力止笑道,“果然应了一句话啊,死在朋友手里比死在敌人手里要快一百倍。” 两人又大笑了一阵,刘衍忽然想到什么,好奇问道:“我听说,那时候周朗还举荐了楚沉夏?” 刘正声听到楚沉夏三个字,笑容便慢慢收了回去,一脸正色道:“是啊,我也想不通,后来周大人说自己是开玩笑,既然他没投奔殿下,那么自然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 刘衍点了点头,目光在他复杂的脸色上一闪,问道:“你到底和楚沉夏说了什么事?他昨晚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你的脸色看着也不大对劲。” “啊?”方才魂魄云游的他并未听到刘衍的话,回过神来有些错愕的看着刘衍。 刘衍摇了摇头道:“罢了,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我最近确实要办一件事,需要你帮我。” “什么?殿下请说。”刘正声见他表情凝重,忙凑过去问道。 刘衍顿了顿,目光中是尽是看不透的神色,嘴唇一启说道:“我打算娶王若渝为侧妃。” 刘正声目光一震,怔忡了一番,到底没挤出一个字来。 刘彧和黎浮正在棋盘前厮杀,景旡看了一阵,便觉得没有趣味,独自坐到了亭子的另一侧,眼观浩淼大地,耳听深渊鸟鸣,加之微风轻抚,纵然处在寒冬的季节,可景旡仍觉得十分惬意。 一只纸鸢却忽然跌进景旡的眼眸中,令他整个人为之一震,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不动声色地起身,便往亭子外走去。 “景旡……你打算去哪啊?”专心下棋的黎浮忽然叫住了他,景旡回头见他们始终没有抬头的意思,目光仍然落在棋盘上,因此断定他们没有看到那纸鸢。 于是敷衍丟下一句话就走开了,“我出去走走。” 山脚下,楚沉夏坐在茶铺中喝了一壶又一壶的茶水,面对身后审查的目光不管不顾,只是不断说道:“茶冷了,给我换壶热的。” 一旁的人着实忍不住道:“客官,山上风景那么好,您不上去,难道就是特意来这里喝茶的吗?” “这里不是茶铺吗?”楚沉夏冷冷道。 “是啊。” “既然是茶铺,为何要劝我走?客人喝茶,店家却不让,这是什么道理?”楚沉夏放下手中的杯子,直截了当道。“莫不是还做别的勾当?茶铺不过是一个名头罢了。” “你!我看你今日就是来捣乱的吧,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不对劲了,我要是不把你扔到深山里喂野猪,我就不信杜。”话音未落。他一拳砸向了楚沉夏。 一丝风从楚沉夏面前吹过,他的发丝轻轻一飘,拳头到底没能砸到他脸上,景旡就着他的拳头往回一推,对着吃惊的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走开。 不等景旡坐下,楚沉夏已经抬手为他到了一杯茶,语气十分得体道:“你终于来了,喝杯茶吧。” 景旡长眉一皱,有些不安地接过他倒来的茶,眼角一瞟,只觉得眼前的人脸上并无什么表情,因此也猜不出他的来意,可他竟然放了纸鸢通知自己会面,那就说明他一定是有事而来。而且一定是大事。 “好茶。”景旡笑着饮了一口,见他不说话,气氛十分诡异,便同寻常一般开玩笑道,“你该不会是在茶里下毒了,想要毒死我吧?难怪我方才一口下去,只觉得透心一般的凉啊。” 楚沉夏大笑了几声,景旡不安的心便被他这几声笑声笑没了,可是景旡越听越不对,楚沉夏起初的开怀大笑到了后来。竟然带着浓浓的冷笑和嘲弄,这让景旡十分吃惊。 “我可没有那么卑鄙,专在人背后捅刀子。”楚沉夏将压抑了许久的话说出口来,仿佛一柄利剑。你明知道它朝你飞过来,你却无法避开,怔忡站在那里,被当胸穿过。 “你怎么了?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气了?”景旡忍着心中的不安,温声问道。 楚沉夏向他投来一个眼神,平淡如水却能令人窒息。勉力平和道:“你做过的事情还少吗?在金城,在建康,甚至在鲁国,你做了多少事情,你不记得了吗?” 景旡偷偷咬着嘴唇没有回应,半天才挤出一个字“我”字来,却又被楚沉夏夺回了话语权。 “是我太可笑了,觉得你是我义弟,无论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全都可以不计过往地原谅,可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我利用我。我以为,在你心里,我至少是你的义兄。” 景旡觉得情况不妙,忙插口道:“是啊,你一直是我大哥啊,母亲都说了,我们俩不管如何都是兄弟,这是不会变的事实。” “什么事实?!少拿母亲来压我,景旡,我今日不是来和你拌嘴皮子的,也没有心思争辩,我只是就东宫太子谋士身份来向你下战书的。”楚沉夏语气沉重,神情决绝,说话间,目光始终直视远处,没有看向景旡一次。 景旡心里到底是慌张的,紧张到有些语无伦次道:“可是……可我,我发誓,不论我做过什么,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伤害你的事啊。” “你到现在还要这样说,有意思吗?景旡,难道我几次三番陷入险境,不是你的缘故吗?你怎么能说的这么坦荡,这么理直气壮,未免也太无耻了!我到现在才幡然醒悟,你我之间的兄弟情谊早就已经走到了尽头,这件事,恐怕你心里比我清楚的多吧?” 景旡都看得出来,楚沉夏胸中怒火中烧,已经怒到了极点,可他这番说话却不愠不怒地,只留一双激烈如雷的眸子无处遮掩,俨然是在尽全力压制自己的情感。 “我做了那么多错事,你是不是很愤怒?我们打一架吧,像儿时那样,好好打一架,你把火撒了,我们还是好兄弟,好不好?”景旡翛然起身,心存一丝期望地去拽他的手臂,却见他稳稳地坐在那里,没有动弹一分的意思。 “楚沉夏!你起来和我打啊!”景旡这个时候是彻底慌了,他是自己的亲哥哥啊,他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亲哥哥下手? 楚沉夏忽然起身,景旡不由得一喜,却见他将自己的手愤愤剥离,背过身道:“你我兄弟情谊已尽,我不会再说第三遍,你也不必如此委屈自己,无论做什么,在我看来都是惺惺作态。你回去转告刘彧,我楚沉夏必定用尽一生来扶持刘衍,直到他登上皇位。” “楚……”景旡见他拔腿而走,追了一步,到底没有喊出声来。 ** ...<><>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三千青丝 正在养病的皇帝今日便遇到了两件难事,一件,是柳长公举荐的司刑寺新主司陈止明,另一件便是,刘衍的求亲。 但犹豫过后,到底还是都同意了,只不过来请旨的两位,心情看上去似乎都不是那么的顺畅,似乎是在压抑什么。 后天就是一月十八,想来就是一件十分仓促的事,但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王铨鸣十分卖力地为女儿的亲事做准备,光是烟湖山庄的请柬足足发出去了三千张,似乎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敲锣打鼓一般地准备了足足两日,这日,直到戌时末,刘衍才从忙碌中抽身,在院中对月饮酒。 “夜露寒重,殿下就不怕得了伤寒?”半容略带关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让刘衍有些吃惊,不由起身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若渝是我的姐妹,殿下别看她面冷,其实心思简单直接地很。”半容站在原地既没有进殿也没有出院子的意思。 刘衍一下子明白过来,取笑道:“你是不放心,来叮嘱我的对不对?” “算是吧,”若渝目光在他手中的酒壶中一扫而过,沉声道:“殿下今夜不该喝这么多酒的,明日要是起不来,误了事……” “不会的,你放心,这么一点酒不算什么的。”刘衍毫不在意道,说话间又饮了一大口酒。 半容忍下想要夺走酒壶的冲动,就着一旁的凳子坐下,有些失落道:“其实若渝就这么嫁给殿下,我并不赞成。” “怎么了?”刘衍也跟着坐下,惊奇道。 半容瞥了他一眼,闻到他全身的酒气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微微退后一寸道:“若渝喜欢殿下,殿下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 “那殿下为了权利与琅琊王氏联姻,这对若渝公平吗?” 刘衍低笑了一声。忽然凑近她,直凑到鼻尖前道:“我问过她,如果她不愿意,我不会逼她。这桩亲事,谁也没有逼迫谁,大家都是自愿的。” “自愿的?那殿下和若渝为什么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殿下甚至在大婚前夜,还要借酒浇愁。岂不可笑?殿下如果不喜欢若渝,能不能不要像对待永明公主一样对待若渝?我不希望若渝成为第二个永明。”半容出言嘲讽道。 “自古以来,谁不为权势倾倒?我并不是这么做的第一人,父皇、皇兄、大臣甚至连民间富贾,哪个男子成亲,不是门当户对的?你现在跑来和我谈喜欢谈真心?这些事是我能做主的吗?”刘衍说着便抓住了她的手臂,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曾经想做主的,但是有的人拒绝了我。” 半容一惊,忙撇开他的手。往院子外望去,生怕被人看到,略带惊慌地起身道:“殿下喝醉了,都胡言乱语起来了,总之,我希望殿下待若渝好,不要委屈了若渝。” 不等刘衍回应,半容便急急忙忙往院子外赶去,正好撞上了匆匆赶来的楚沉夏,脚步一磕绊。整个人登时往后栽去。 楚沉夏一面将她揽入怀中,一面低声责骂道:“你急急忙忙地是干什么?” 半容却也未多话,简单地道了句谢,又急急忙忙地走开了。 “你来了?坐。陪我喝酒吧,今晚不醉不归。”刘衍偏头见楚沉夏来了,忙笑着向他招手。 楚沉夏走近之后,才愣住了,石桌上堆了十几个酒壶,缓缓坐下后。才道:“殿下是打算把明日喜宴用的喜酒都喝个干净吗?” “我很不安。”刘衍将一壶酒推到楚沉夏面前,眼神迷离道,“我一定会伤到若渝,我在想如果她知道,我和琅琊王氏表面上想要借助彼此的力量共存,实则上是想要制彼此于死地,她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不过是处境艰难了一些。”楚沉夏将接过来的酒壶放回到石桌上。 刘衍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酒道:“你以为我喝醉了吗?你这话说的未免也太凉薄了,要知道这场豪赌的代价,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我说话凉薄又怎样?做这件事的可是殿下啊,殿下心里明白,那一天真正到来时,我这话说的倒有些轻了。”楚沉夏将桌上的酒壶一只一只立起来,不时用余光去瞟刘衍。 刘衍一怔,就连喝酒都忘了,怔忡了半刻,喃喃道:“如果若渝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那她心里应该会好过很多吧。” 楚沉夏低笑了一声,抬眸对上刘衍的眼睛,说道:“是殿下自己心里会好受些吧?” 刘衍暗暗握紧酒壶,想喝又没喝,到底还是叹了一声,轻轻放在了石桌上,“我累了,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同样的月色下,关雎宫里有人同样唉声叹气,巽芝蹑手蹑脚走到永明身后,劝慰道:“娘娘,天气冷,不如早些歇息吧。” “巽芝,我要怎么做才能被太子废了呢?”永明见是巽芝,便拉过她到自己面前坐下。 巽芝将坐未坐时,听到这句话,两脚一软,一屁股坐了下去又马上跳了起来,惊恐道:“娘娘这是说什么呢?可别吓奴婢。” “你不用这么紧张,坐下吧,”永明伸手将她按在石凳上,表情轻松道,“你看你汗都出来了,殿下要取若渝姑娘为妃,我呢,这辈子和殿下是没有缘分了,为什么还要霸占着太子妃的位置呢?倒不如成全他们两个,毕竟若渝姑娘喜欢殿下,谁都看得出来。” “娘娘!”向来温言温语的巽芝忽然一反常态,忍不住高声唤道。 永明见她目光沉痛,便知她是替自己难过,笑了一笑道:“巽芝,你和原清不一样,原清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你比我年长几岁,懂得自然也比我多,很多人情世故,我看不透,难道你还看不懂吗?我和殿下,走到今日这种地步,你应该很清楚吧,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从一开始就没有。” “娘娘还年轻,万事都有机会,就比如……娘娘生病的时候,殿下是真心关心娘娘的。”巽芝一时找不到话,顿了一顿,才挤出一句话。 在永明听来却十分可笑,想到他,目光忽然锋利起来,没有血色的白唇一抖,说道:“他做过的那些事,不提也罢,我现在问你,你可有什么法子?” “这……”巽芝吞吞吐吐,始终不肯多说一个字。 “你告诉我吧,算我求你了,你知道我活不了几个月了,难道我真的要在这东宫之中度过我这悲惨的一生吗?” 永明几近哀求的声音,让巽芝很是动容,终于眉头一皱,狠心说道:“确实有一个法子,只要娘娘绞去秀发,佯装皈依佛门,就能从东宫出去,想必殿下也不可能缠着娘娘非当太子妃不可。” 永明没有说话,抿嘴低头思考,这个办法好是好,未免有些决绝,明日是太子的喜宴,自己却要绞发出家,这不是当众给他难堪吗? 巽芝见她心软,有些喜意,不露声色地说道:“除此之外,再无他法了,娘娘,天色真的不早了,不如早些进去休息吧?” “好……”永明木讷地说出一个字,又被她扶着,木讷地往寝殿走去。 破晓时分,鸡鸣声将人们从睡梦中唤醒,集市上还未有什么人,但东宫早已热闹起来了。 “轻点,轻点!这要是磕坏了,误了殿下大事,我看你们几个打算怎么办?” “诶呦,这蜡烛上的字怎么掉落了,永结同心少了一个永字,多不吉利啊,你们怎么回事?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换啊!” “几位小祖宗啊,别在这里玩了,出去吧。” 重不凡和原清还有鹿寻从帐幕后钻了出来,冲着梅公公吐了吐舌头,这才嘻嘻哈哈跑开了。 几人又跑到了太子寝殿外,扒着院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只见太子着一身红衣,当胸上绣着一条金色的龙,十分气派。 “哇!”几人不由得吃惊大叫,这一声诧异倒不是为了刘衍,而是被站在身后的永明公主吓到。 昔日长到盘起的头发,此刻却只到脖颈了,她手中拿的正是剪去的断发,身后跟着战战兢兢的巽芝。 “公主,你的头发怎么了?”原清第一个扑上去,担心道。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刘衍的声音忽然从院子里传来,不一会,人已走到了院门前,待见到永明,目光一震,也忍不住怔在了原地。 女子绞发,在南宋的人看来,与出家无异,刘衍的目光跳了又跳,一把将她拉进院子,暴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殿下,我出家之心斩钉截铁,还望殿下不要阻止我,”永明坚定地看向刘衍,又将手中束好的断发递到他面前,冷声道:“临别之际,正好是殿下大婚的日子,我没有什么能送的,就以我这三千青丝作为殿下的大婚之礼吧。” 刘衍的目光从断发移至她脸上,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咬牙道:“你倒还知道,今日是我的大婚的日子,你竟然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到底是谁唆使的你?” 一旁的巽芝浑身一震,屈膝就要跪下,却被永明制止道:“你们都出去吧,这是我和殿下的事情。”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荆棘之歌 见众人都退出去后,永明才冷冷道:“刘衍,你就这么恨我吗?” 刘衍听她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心口不由得一抖,又听她说道:“走到今日这一步,难道不是被你逼得吗?如果你从一开始就答应我,废了我,我又何必折腾出这么多的事来?” “你是我的太子妃,你出家想过我的感受吗?既然你那么想出家,我就将关雎宫设为佛堂,供你每日念佛。但是废了你和放你出去,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的,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出东宫。”刘衍的目光每每触到她参差不齐的发尾,就不自然地转开了视线。 永明没想到,自己狠,他却比自己还要狠,心里憋着一口气,重重喘息道:“刘衍!你真是我见过最无耻的人,我鲁朝阳上辈子究竟是做了多少的坏事,这辈子才会碰上你这个魔鬼。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怎么能硬成这样?那我也告诉你,一个人走到了绝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一而再地逼我,休怪我做出决绝的事来,什么天下,什么苍生,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你想杀我?”刘衍忽然朝她走了一步,眼中精光大盛。 永明正想回答有何不可,面前的人竟然带了一丝笑意,狂妄道:“你终于想杀我了,你这样想就很好,一个人活着总是要抓一点希冀的,如果什么都不想,是活不下去的。” 永明目光一震,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回,冷笑道:“你少在这惺惺作态了,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不答应废了我,我今日就血溅东宫!” “你敢?!” “我说过了,是你一路逼我走到这条路的,”永明将手中的断发牢牢握紧,厉声道:“我要是想死。你是拦不住的。” “你看我拦不拦的住?!”刘衍蔑视地看了她一眼,手指在她后背处一顶,面前的人就倒在了自己怀中。 “来人,送太子妃回关雎宫。派人无时无刻照看,另外,收起所有利器,拿走一切有可能伤害太子妃的东西。”刘衍目光在怀中人脸上一顿,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走出院门时。看到惶恐的巽芝,又对一旁的陆执道:“太子妃身边怎么可以有这种妇人?把她给我带下去,关押起来,还有,传下去,没有我的命令,关雎宫里任何一个人都不许出来!” 陆执应了一声,就要下去,刘衍又忙叫住他,提醒道:“太子妃要是不肯吃东西。就以她宫中的宫女性命相挟,不吃东西就杀一个宫女。” “殿下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正往这边走来的楚沉夏十分吃惊地问道。 刘衍余怒未消,忿忿道:“永明绞了长发,说要出家,我不许,她又以死要挟,我就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以死相挟。” 楚沉夏听完,噤若寒蝉,目光飘渺地看着陆执和巽芝急急而去的背影。 “你怎么不说话?”刘衍诧异地偏头问道。 楚沉夏并没有转头去看他。带着一分有些沧桑的音调说道:“我开口自然只说真话,不愿说假话欺骗殿下,可是我若是说了真话,未免……” “未免什么?你什么时候也扭扭捏捏起来了?你要是想说。便说好了。”刘衍将手背在身后,做出往宫门走去的趋势,示意他边走边说。 楚沉夏也抬腿跟上,沉吟了一下道:“不光永明公主无法理解,我也有同感,殿下既然不喜欢她。为何要千方百计地留下她?” “再说了,是公主对殿下抱有仇恨之心,殿下无缘无故恨她就说不过去了吧?那殿下既然不爱也不恨,为什么非要折磨她?” 刘衍心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被楚沉夏这么一说,又仿佛炸开了锅,但脸上总是风轻云淡道:“做太子妃不好吗?她身体极差,出了东宫,只有死路一条,我亏欠她那么多,总想让她多活些日子。” “殿下有没有听说一种名为荆棘鸟的鸟?它一生只唱一次歌,一旦离巢便会疯狂、执着地去找寻荆棘树,将自己的身体钉在最尖最长的荆棘树上。然后以生命为代价,和着血唱出一首婉转凄凉的歌,直到气衰命竭。”楚沉夏的表情也宛如听到了那只鸟的叫声一般,目光闪闪,仿佛眼前都是虚无,只有他心中所想的那幅壮烈景象。 刘衍若有所思,疾走的步伐忽然慢了下来,嘴唇几度开合,但到底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再抬头时,已经走到了宫门口,迎亲的队伍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刘衍走到绑着大红花的马前,轻轻抚摸着马背,却迟迟不上马。 一旁的人十分诧异,上前低声提醒道:“殿下,吉时已到,该上马出发了。” 刘衍如梦初醒,一个跃身便潇洒翻上了马背,队伍缓缓前行时,刘衍忍不住回头看向了楚沉夏,见他眼中的目光同样意味深长,心中重重叹息了一声,跟着抓紧了手中的缰绳。 楚沉夏叫住匆匆赶来的陆执,叮嘱道:“这一路上,只怕不会太平,你要多加提防。” “我早就想到了,昨日就打点了精兵五百,确保一路平安,而且昨日,那王大盟主已经派人来告知,他们已打点好一切,让我们安心上路。”陆执信誓旦旦道。 “那就好。”楚沉夏话虽这么说,但脸上到底有一分担忧的神色。 想到永明公主,楚沉夏便想过去看看,可只要一想到永明对自己的厌恶和憎恨,只好忍了下来,拜托半容去劝说一二。 “孙大夫是来给我看病的还是来做说客的?” 半容一只脚才跨进她的寝殿,便听她极具讽刺地说道,心里一惊,但瞧见了她的脸色,还是十分担忧的。 “听说太子妃精神不好,我来给你瞧瞧。”半容半跪在床榻前,取出脉枕,伸手去抓永明的手时,她心里没底,不知道永明会不会不配合。 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永明居然自己将手放在了脉枕上,看了半容一眼,又对一旁的人道:“孙大夫为我看病,我不喜欢你们在旁边看着,都出去。” 一旁的宫女有些犹豫,踌躇了两下,为难地看向半容,半容接住她这个眼神,微微点头认可道:“确实不大方便,你们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可以。” 宫女无奈,只好向其他几人招了招手,一齐退了出去。 半容明白她屏退旁人,是有话想对自己说,果不其然,躺在床上的她,忽然坐了起来,目光炙热地看向半容道:“我的病,你最清楚了,我能不能活过明日,都要看老天的心情,我真的不想死在这里,我求你帮我出宫吧。” “可殿下……”她的心情半容自然理解,只是她一个大夫能做些什么呢? “殿下今日不是大婚吗?若渝和你不是以姐妹相称吗?我走了以后,太子妃之位势必是若渝的,她心高气傲,怎么可能甘于侧妃之位?”永明说到激动处,抓住了半容的手腕。 半容见她因为激动,脸上有些泛红潮,便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你先把病养好再说,你身子弱,只怕还没出宫门,便倒下了。” 永明没成想她如此敷衍,不由抽回了手,冷冷道:“你只医人却不医心,不就等于只治表面,却不治病根吗?怎么能称得上是神医呢?” “我是大夫,不是神,治不了你的心。”半容虽知她说这话是因为情绪不稳当,但还是有些不满地脱口而出。 从针包中取出一枚长针,又抓过永明的手,正找准穴位要扎下去的时候,永明另一只手忽然在她手上一推,长针一下子深深扎进了永明的手臂。 半容十分震惊,连忙为她止血,她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的心已经死了,你再怎么给我医治,都不会好。” “你何苦至此呢?!” “半容姑娘,我与你相识多年,你也知道这些年我受病痛折磨,每日要吃一碗又一碗的汤药,我只想过一日正常人的生活。可我没想到,这对我来说竟是那么难的一件事,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这么努力地活着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日复一日的吃药,受那病痛的折磨,长达二十年?”永明的情绪渐渐冷了下来,不再如刚才那般咄咄逼人。 半容见她言语哀切,目光消沉,与方才浑如两人,明白这是病情使然,心里也就越发地动容了。 永明见她不说话,便重叹了一口气,靠在床栏上,自言自语道:“为了我向往的生活和自由,哪怕只让我感受一日,即使要我面无全非、烂疮而亡,我也无怨无悔了。” “你不会烂疮而亡的,你又没有生疮,别乱想了,殿下不肯放你出去,许是怕你在外没有人照顾,一旦断了药,你病发之时我也没有回天乏术了啊。”半容将她的手臂包扎好,又轻声劝道,“太子妃,你可别不撞南墙不回头,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那是你们心中的南墙,不是我的!”永明的目光忽然迸发出一丝哀痛,奋力回抗道。 半容浑身一震,猛地抬起眼眸,又被她眼中的哀痛触到,脸上的坚决到底是坍塌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婚之夜 房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守在门外的几个宫女忙冲了进去,只见碎瓷片几乎铺了一地,半容正弯腰捡拾掉落在地上的脉枕、银针。 而永明则背对着众人,侧卧在床榻上,一动也不动。 这情景,众人当即了然,定是永明动了怒气,一时迁怒到孙大夫身上,当下也不说破,只顾低头去拾捡地上的瓷片。 待众人收拾完一屋的狼藉,连半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也没发现,回首见永明保持侧卧的姿势已有一段时间,因此猜测她已入睡,都蹑手蹑脚退了出去,不敢惊扰。 这么一折腾,刘衍已经从烟湖山庄接了若渝回宫,御封乐师高略亲自前来奏乐,这面子可不光光是卖给东宫的,更重要的是为了加强他和琅琊王氏的交集。 皇帝近日来,头痛的厉害,实在是无力下床,只好派人送来龙凤镯一对,葡萄酒两壶,略表祝福。 倒是高娴妃亲自来了,始终笑脸盈盈的,似乎对这场喜宴感到格外满意,行完跪拜礼后,两人在众人的簇拥下就要移步芷萝宫,宾客们无不都是笑着目送,一时间,殿内殿外的气氛十分喜庆。 梅公公忽然从殿外冲了进来,到了门槛前却又退了回去,刘衍瞧他这为难的神情,目光一紧,心里登时有些不安。 等他牵着若渝至殿外时,梅公公才忽然凑了过来,在他耳边悄声说道:“太子妃娘娘不见了。” 刘衍忍住心中不快,扫了一眼四周,低声斥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好好看着她的吗?一个大活人,还能从你们眼皮底下消失了不成?” “是……是孙大夫与太子妃娘娘换了衣服,才瞒过了我们。”梅公公战战兢兢说道。 “什么?!”刘衍十分吃惊地停下了脚步,他怎么也想不到帮着永明出逃的人会是半容。 大殿内的人察觉到了异常,都安静了下来,纷纷探头来看,还不望窃窃私语。就连高娴妃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十分担忧地看向殿外。 楚沉夏见状,忙疾步走到刘衍身边,叮嘱道:“殿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就算有什么事,回了芷萝宫再说也不迟啊。” 刘衍经他提醒,又迈起了步子,一面偏头对他说道:“永明出宫了。你赶紧带人去找,无论如何,都要带她回来。” 头盖下的若渝将他几人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只能装作没听见罢了。 将若渝送到芷萝宫后,按照惯例,刘衍应该回到大殿,与众宾客饮酒谈笑,可是他却转身出了宫门,跃身上马就跑开了。 不一会儿。太子夺马而出的消息在东宫内传开了,王铨鸣脸色自然不好看,但高娴妃在场,也不好发作,当下便佯装身体不适,回了烟湖山庄。 楚沉夏在南门遇上一身红衣的刘衍,几乎目瞪口呆道:“殿下今日可是大婚之日啊,就这样抛下侧妃,未免落人口舌啊。” “去了也不过是些虚与委蛇的官场话罢了,倒不如趁着这个空档来看看。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发现什么没有?”刘衍在周围人好奇的目光中跃身下马,忍不住扬眉道:“都散开,别看了!” 也难怪周围聚集了不少人。一个身穿华服的新郎官,衣袍上又绣有金龙,联想起今日东宫喜宴,很难不让人以为,面前的人就是东宫太子。 其实就算他不是太子,只是一个普通的新郎官。大婚之日不在府邸中摆酒庆宴,却出现在街头巷尾找人,也足够令人好奇了。 楚沉夏扫了一眼四周,摇了摇头道:“南门这边没有人见过太子妃,我派去查探其他三门的人也说没有见过太子妃。” “那就是说,她还在城内,她一个人走不远的。”刘衍面露喜色,又转头在人群中找寻陆执,视线一扫,竟然没有发现陆执,不由得高声大喊道,“陆执!陆执!” “殿下,陆执去了北门。”楚沉夏见周围被他叫喊声吸引过来的人又多了不少,忙出声提醒道。 “哦……这样,我一时忘了,这样吧,离回府还有三个时辰,我们再去找找看吧。”刘衍并未注意到楚沉夏略微变化的脸色,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对了,你知道景旡在哪吗?” “殿下怀疑永明和景旡在一起?”楚沉夏说到景旡二字,音格外的重。 刘衍却仍旧没有听出他的不对劲,十分认真道:“永明在这里并没有认识别的人,她这回出逃,连原清都没有带上,不和景旡在一快,那她还能去哪呢?” “殿下喜欢太子妃吗?” 这一句疑问仿佛一柄剪刀,猛地戳破刘衍的心纸,刘衍背部一僵,顿了许久,才尴尬笑道:“怎么会呢?我不喜欢她……” “如果殿下不喜欢太子妃,就请殿下回宫吧,侧妃正等着殿下回去呢,一只鸟从笼子里飞了出去,那就让它飞吧,不要再试图抓它回来了。”楚沉夏意味深长地看了刘衍一眼,又说道,“鲁国已经灭了,就凭永明公主的那点号召力,是不可能对殿下造成威胁的,殿下放心回去吧。” “那如果我说我喜欢呢?”刘衍对上楚沉夏的目光,没有半分放弃搜寻的意思。 楚沉夏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牵过了他的马,走至他身边道:“如果殿下喜欢太子妃,就更应该回去了。殿下问我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真心喜欢一朵花,没有人会伸手去采摘,令它活不过三日,枯萎而亡,真心喜欢一只鸟,也不会有人绞去它的翅膀或者是将它关入牢笼,看它终日在痛苦中沉闷度过。” “我只是担心她,她一个人在外面活不下去的。”刘衍忙开口解释,可对上楚沉夏那如炬的目光,到了口中的话还是咽了下去,最后说道,“你无论如何都不打算让我去找她了,是吗?” “太子妃,我们自会去找,一有消息就会通知殿下,殿下还是回去吧,就算殿下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什么,那若渝姑娘的名声也烦请殿下顾及一二。”楚沉夏将缰绳递到刘衍面前,脸上布满送行的表情。 刘衍再三思考,到底是接过了缰绳,上马前,还是忍不住叮嘱道:“有了消息即刻通知我。” 楚沉夏自会尽心尽力去找,不然刘衍也不会放心就这样离去,只是他在东宫等到了酉时三刻,也不见楚沉夏回来。 无心晚宴,刘衍一路快行至芷萝宫,见若渝安坐在床沿上,刘衍心中忽然起了一分愧色,替她倒了杯茶,诚恳解释道:“永明体弱多病,我十分担心她,所以……” “这没什么的,殿下不必过多解释。”若渝沉闷的声音从盖头下传出来,让人听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情绪。 刘衍见她始终没有接过自己手上的那杯茶,心里又有些不安道:“我知道你父亲觉得我这么做,有辱他的颜面,也对你的名声……” 若渝再次打断他道:“我说了,这没什么的,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刘衍被她这忽如其来的厉声惊了一惊,只好讪讪将端着茶杯的手缩回,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正尴尬地无话可说时,梅公公忽然从殿外走了进来,打量了一眼蒙着盖头的若渝后,才悄声在刘衍耳边说道:“刚刚有人来报,说是太子妃的行踪有下落了。” “真的?现在人在那里?”刘衍欣喜地控制不住自己的音调,一度破音。 梅公公十分窘迫地又看了一眼若渝,若渝武功何等高,他自然忌惮,害怕到时候若渝心中怨恨,往自己身上发来。 但当时刘衍如此激动,也容不得他多想,缓缓开口道:“说是,有人看到了她往栖霞山的方向走去。” 刘衍心中一震,她去栖霞山干什么?莫不是去找景旡吧?要真是如此,一旦让她进了栖霞山,那自己可就真的带不回她了。 刘衍越想越不对,余光一闪,取过墙上的宝剑,就要出门,身后的若渝忽然翛然起身,猛地掀开红盖头,沉声喊道:“殿下!” 刘衍被她这一掷地有声的呼喊惊住了,疾走的脚步也忽然停下,有些不稳地回头看她,还未看清她的脸,却已听她淡然说道:“我和殿下一起去!” “好……”刘衍清晰地听到自己声音抖了一抖,但也顾不上那么多,拉过若渝的手就往殿外跑去。 今日,是他二人的大婚之日,此时已入夜,这二人却不就寝,反倒往外面跑去,值守的宫女侍卫无一不露出震惊的表情。 黑月之下,东宫正门传来两声马嘶声,随即是清脆有力的马蹄声,有人站在城墙上望去,只看到两匹马载着两团火急急跑去,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细看之下,才发现,是太子刘衍和侧妃若渝,正奋力扬起马鞭,夜风吹起他们的嫁衣,女的轻纱飘扬,男的风度翩翩,着实是一副美景。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出走东宫 寂静的黑夜中,一女子不断拉紧自己的外袍,夜里的风吹到她身上,实在是冷的不行,就在她蹲在巨石后躲风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她忙挪了挪身子,完完全全躲进巨石后,马蹄声到了巨石边,忽然就停下了,马上的男子问道:“再有一段距离就是栖霞山了,不知道楚沉夏他们怎么样了?” 在她听来十分熟悉的一个女声回道:“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让他们交出太子妃,免得日后被他们威胁。” 男子低声“嗯”了一声,马鞭一挥,胯下的马又急急跑了起来。 她实在忍不住探出头看去,待目光碰撞到那两团血红色的嫁衣时,她的心里忍不住咯噔一声,今日不是他们的大婚之日吗? 自己原本确实是想去找景旡的,可是现在看来,已经是不可能了,从巨石后钻了出来,往反方向走去。 走了一阵,才发觉,天大地大,却没有她能去的地方,也没有她鲁朝阳的亲人了,想到这里,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但下一秒,她就愤愤抬袖抹去了,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到鲁国,哪怕是用走的。 只可惜,这个想法萌出心头不足一刻,便撞上了回山的景旡,他十分惊讶地迎上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此时此刻,遇见故友,永明难免心情澎湃,自认委屈,当下便忍不住哭了出来。 “到底怎么了?”景旡见她衣衫单薄,忙褪下自己的裘衣,为她披上,半是责骂半是疼惜道,“山里风大,夜露又重,你这样急急忙忙地跑出来,回头一定会生病。” “我是从东宫逃出来的。”永明被那夜风一吹。浑身打了个哆嗦,抽泣了两声忽然止住了。 景旡无奈叹了一声,拍拍她的脑袋道:“我当初是不是和你说过,你进东宫一定会后悔的。” 永明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 “罢了,这个时候说这些也没用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景旡余光一闪,惊觉山中火光大盛,忍不住仰首去看。 “我想回鲁国。” 仰着的头猛地一低。景旡皱眉看着她道:“你别说这些胡话!鲁国路程遥远,你的身体受不住不说,你去了鲁国打算做什么呢?那里的人难不成还会把你当成公主不成?鲁国的人已经死绝了,你明白吗?” 永明眼中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凄楚道:“可是就算死,我也想死在鲁国。” “永明!你要明白,天下已经没有鲁国了,那里是南宋,你将来死的地方势必也在南宋。”景旡忽然按住她的肩膀,用力安慰道。 永明甩开他的手。终于忍不住情绪,崩溃道:“那我还能干什么呢?我活在这个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想报仇,可是我又下不去手,我想好好活着,可是老天又不给我这个机会,我想去死,可我还没有真正活过一天,我不甘心啊!” 景旡目光在山中火光中顿了许久,才问道:“你为什么下不去手?你不恨他了?还是你爱上了他?” “不!”永明大声辩解道,“我恨他入骨。我不杀他,是因为他死了,天下会大乱,南宋百姓安稳的日子会被我的私心破坏。他们又要陷入水深火热的生活中,我不想成为罪人。” “你这话是听谁说的?王若渝还是孙半容?她们是刘衍的人,又怎么可能在你面前说刘衍的坏话,你放弃复仇,她们求之不得。”景旡见她嘴唇微张,便知道她要说什么。继续道,“天下人的死活与你何干?他刘衍确实是南宋太子无疑,确实是举足轻重的地位,可是我发誓,这天下绝不会因为死了他刘衍一个而大乱的。” 永明不理解他为何如此信誓旦旦,偏着头想了一会,又听他说道:“因为这天下一直都很乱,你看到的安康盛世只不过是表象而已,朝堂大臣私下的诬陷斗争,皇子间为权势耍的手段和各国之间的假意结亲,这些,一直都有,只是很多人都看不到罢了。” 他说的前几句她确实不知道,可这最后的假意结亲,她自己确实深有体会,心中思绪百折而起,可是她却想不到说什么来回应景旡。 景旡见她不说话,轻轻叹了口气道:“永明,你还没有长大,就算经历了那么惨痛的经历,还是一如当初,你我相见时,那般天真单纯。” 永明不知道他这是在讽刺自己还是无心说出口,尽管她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可是自己还是觉得受到了侮辱,一时热血涌上头,说道:“我想通了,我要回东宫,无论如何,我都要拉着他刘衍下地狱!” “你确定吗?”景旡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永明见他不相信自己,忙举手对天发誓道:“我鲁朝阳,这辈子若是不杀了刘衍,就暴病而亡。” 景旡目光一震,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抓过她举起来的手,说道:“如果你真的下不去手,就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你知道吗?我甚至都想象不到你杀人会是怎样一个场景……” “我承认我是傻,也很懦弱,可是灭国之仇,不得不报,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长大的,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的。”永明见他不信自己,有些着急道。 “好……我信你。”景旡将她转过身去,指着远处的火光道,“他们是来找你的吧,你这次出走东宫,没想到他们还挺着急的,竟然公然和我们的人在山中打斗了起来。” 永明想到方才一身嫁衣的两人,方才还坚定的想法忽然松懈了一分,忙摇头保持清醒,这一摇头,发尾上的簪子便甩了出来。 “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景旡惊奇地看着面前的人,见她避开自己的目光不说话,又厉声问道,“永明!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不这么冲动不这么幼稚不这么容易被人利用?!” 永明知道自己不够聪明,没有缜密的心思,因此也最讨厌别人戳她的这个伤口,当下被景旡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心里愤愤不平,气道:“你懂什么啊?我这叫大智若愚!” 话音刚落,就有一人从远处骑马而来,借着不怎么明亮的月光望去,只见马背上的他左摇右摆的,显然是受了重伤。 景旡上前一脚将他踹下马,见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才放心地牵过马,帮着永明上马。 “想必这个人就是从山中打斗逃出来的,准备去报信,搬救兵的,你骑着这马去烟湖山庄,告诉他们王若渝有难,他们自会前来相救。”不等永明应声,景旡已经在马屁股上拍了一拍。 永明口中的话到底还是没来得及说出口,这回,就是景旡也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永明并不知道烟湖山庄该怎么去…… 但她是知道东宫怎么回去的,一路赶回东宫,跌下马背后,又气喘吁吁道:“太子在栖霞山上被一群刺客围攻了,你们快带兵去救他。” 此时东宫的几个重要人物都不在,听说了这话的小兵也是一个胆小怕死之人,连主意都不敢拿,直接去找了王秦。 王秦那时正在值守,听说了此事之后,也颇为担忧,一面命人带领一千精兵赶去栖霞山,一面又派人通知了裴叔东。 裴叔东是个急脾气,听说了此事,直接出兵五千,放言要将栖霞山夷为平地,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冲向了栖霞山。 刘彧虽意识到形势不对,命人转移的时候,到底是有些来不及的,折损了有近千名士兵,心里恨得不行,却又不得不走。 这一场裴叔东口中的剿灭山贼,最后还闹到了皇帝那里,皇帝听闻死了近千名山贼,十分震惊,不光如此,还听说,逃了不少山贼,一颗心焦灼不安。 天子脚下,栖霞山上竟然悄无声息地藏匿了那么多山贼,皇帝内心不安,当即任裴叔东为剿匪将军,追踪那逃亡的山贼,势必要将他们捉拿归案,司刑寺从旁协助。 昏睡了一日的永明醒来得知了山贼的事,心里惶恐又自责,如果不是自己愚钝,也绝不会给景旡带来这样的灭顶之灾。 她自己虽自责,可在有的人看来,她却是功臣一个,若不是她及时报信,刘彧等人怎么可能受到重创? 自从她回到东宫之后,不知道是刘衍吃错了药,还是因为自己报信救了他,各种补药和金钗源源不断地送来。 在关雎宫众人眼里,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一时间,东宫人人都在传说,太子妃与太子同生死共患难,感情升华,情比金坚,从此若渝是路人。 可是永明却将这些东西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并托人带话,愿意用这些东西换一个人。 刘衍自然明白她说的是谁,虽然心中不喜,但到底还是答应了她,命陆执放出巽芝后,威逼恐吓了一番后,又命她带着这些退回来的东西回到关雎宫去。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杀人取刀 裴叔东仔细查看过那些死去的山贼时,心里觉得十分诧异,这些人看起来并不像山贼,反倒像是训练过的士兵。 他心里疑惑,便去问一同奉命的陈止明,陈止明自然知道,栖霞山是刘彧的栖身之地,面对裴叔东的疑问,他支支吾吾地没说个究竟,最后说了句你想多了,就了事了。 裴叔东也不是追根究底之人,见司刑寺主司都没觉得什么,也就放下心了。 刘衍这几日觉得十分诧异,曾经一日三拜访的刘正声却有好几日没有来东宫了,因此担心勤王案被搁浅,特命人去其府中邀他前来赴宴。 刘正声见了刘衍之后,一路讨论朝堂局势,却只字不谈勤王,刘衍以为他这是怕东宫人多眼杂,一再邀他去中殿讨论学识,却被他断口拒绝,声称要事在身,随后急匆匆地离开了。 去找楚沉夏,楚沉夏却又整日闷头在房中,将勤王的书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和他说话,心不在焉的,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过一次。 最近朝堂局势稳定,身边又无人商讨,刘衍一时间便松懈了下来,直到柳氏有了动作,这才敲醒了他心中的警钟。 “我看柳氏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想尽办法地调回庆王。”若渝跪坐在他面前,目光却落在他身后。 刘衍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永明正站在石阶下,一双大眼转了转,似是觉得打扰了眼前的一对璧人,脚步一转,就打算返身离开。 “既然来了,不如坐下喝杯茶吧?”令永明吃惊的是,刘衍居然邀请她一同喝茶。 她还记得,那时住在顺王府,第一次与众人吃螃蟹的情景,刘衍那时可是非常地排斥自己。甚至一度想要自己搬出顺王府。 怔了一怔,倒也没有推脱,永明被巽芝扶着走上了台阶,又在桌子的北面坐下。 “殿下。我还有事,先退下了。”若渝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一骨碌站了起来,取过一旁的佩剑,与永明打了个照面。便下了台阶。 永明望着若渝的背影发了一阵呆,不禁喃喃自语道:“真好。” 这话听得刘衍一阵奇怪,忍了一忍,到底还是没忍住,温声问道:“怎么了?” “如果我有若渝姑娘一半的聪颖,该有多好。”话一说出口,永明当即觉得有些失态,忙将茶杯递到嘴边。 刘衍顿了一顿,目光中不知在想什么,缓缓开口道:“若渝现在是侧妃。纵然你不愿意叫她一声妹妹,以后也别叫她若渝姑娘了,去掉姑娘二字才是。” “不过是一个称谓,有……”永明脱口而出,可是撞上刘衍的目光,忙改口道,“是,殿下说的是。” 刘衍忍不住投来一个极其诧异的眼神,看了她足足片刻,直看得她移开视线。才说道:“其实,女子并不需要那么聪明,简单一点,人生才会快乐。” 永明目光一闪。心里说了一百句反对的话,但嘴上却反着心里说道:“谁不想要过的快乐一点,我会记住殿下今天说的话的。” 刘衍看着面前的茶壶发了好一阵呆,永明心里不确定他是否听到了自己的话,正想再重复一遍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道:“相比你现在的委曲求全。我更喜欢你之前的天真任性,你现在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让人很受不了。” 说完这话,他竟然丢下目瞪口呆的永明,离席而去。 永明愤愤地瞪着他的背影,伸手从衣袖中抓出一个玉瓶,在他喝过的茶杯中拼命将瓶中的泻药倒下去。 一旁的巽芝哭笑不得道:“娘娘,你这何必呢?殿下都走了,不会再回来喝这茶的。” “哼。”永明失落地垂手,目光在路过的男子身上一顿,忙指着他大叫道,“你!就是你,快过来!” 当夜,本该值守的陆执,却频频跑去茅厕,连卫术铭前来拜访都在一刻钟后才知晓,说不上两句话,又跑去了茅厕。 “卫大尚书深夜来访,有何要事?”刘衍见楚沉夏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的人看,觉得十分诧异。 楚沉夏连日苦读书信,今日听说卫术铭拜访太子,一下子钻出了书堆,执意站在刘衍身旁旁听,美其名曰,替殿下把关。 卫术铭倒是对楚沉夏的出现一点也不介怀,微微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兵部出了一些问题,殿下待在军营里时间长,想必十分了解,所以我就想来讨教讨教。” “哦?兵部出了什么问题?”刘衍略微吃惊道,心里却在寻思,这又是刘彧使的什么招数? “军需库中的兵器都有些生锈了,我原本打算命人将这一批兵器通通回炉重造,只是所需的燃料数量之大,实在令人难以承受。”卫术铭十分认真地盯着刘衍的表情,仿佛真的只是来讨教的。 从古至今铸铁术需要大量的木炭,是十分消耗树木的,即使到了今日,也没有找出一种新的冶炼法,仍旧照着古人留下的只言片语进行铸造。 刘衍久经沙场,自然明白一把做工精良的刀对士兵来说意味着什么,想了片刻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习惯性地望向一旁的楚沉夏。 楚沉夏接住他这一询问的目光,反问道:“敢问卫大人,士兵上阵杀敌用的最多的兵器是什么?” “长矛和铁剑。”卫术铭虽然不解他为何要问如此简单的问题,但看向他的眼神始终有一分欣赏之意,这反倒让楚沉夏有些不自然。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节省材料,造出一种兵器,同时具有长矛和铁剑远刺近劈的功能呢?” 卫术铭和刘衍都是带过兵的人,觉得他这种说法很新奇,忙追问道:“这是一种怎样的兵器?” “我曾经在兵器谱上看到过一种叫做楚刀的兵器,”楚沉夏踱了几步,勉力回想道,“这种刀直背直刃,刀背较厚,三尺长,不但适合骑战抽杀劈砍,而且在厮杀格斗中,也能作长矛短刀并用,是一种实战性非常强的兵器。” “兵器谱?既然你见过,那就说明这种刀是有人锻造过的,为何现在却消失了呢?一般人更是连听都没有听过啊。”刘衍虽然十分好奇,但未免有些担心。 “其实这种刀是一个叫做欧阳递的兵器师所锻造的,只不过后来他惹上仇家,被人用自己锻造的刀刺死了,说来也是唏嘘,如此惊世奇才就这么死了,着实可惜。”楚沉夏极轻地叹息了一声,为几百年才出一个的良才之死感到惋惜。 卫术铭十分赞许地点了一回头,又望向他道:“不知道你能不能将那兵器依样画瓢画出来?” “既然他死了之后,这种兵器便销声匿迹了,想必也是因为无人能模仿其铸铁本事吧,我估摸着,就算画出来了,也未必有人做得出来。”刘衍言语间略带失望,将心中对这种兵器的向往一再压低。 “未必。”楚沉夏忽然掷地有声地吐出两个字来。 卫术铭目光一闪,不等他开口说话,刘衍已经十分心急地追问道:“此话怎讲?难道如今这世上也有像他那样出色的兵器师吗?” “欧阳递为人十分低调,因此不被世人熟知,但他有一个十分出名的徒孙,叫做鬼瘌子。” 两人听闻,皆是一默,不错,这欧阳递他们并未听说过,可这鬼瘌子,可以说是如雷贯耳。 要说鬼瘌子,最出名的倒不是他的锻造术,而是他为前来求兵器的人立下的规矩,但凡得到他兵器之人,日后必须得替他杀一个人。 当然,这鬼瘌子,还是十分有良心的,十分人性地告知他们,不会逼迫他们杀三人,一是家中至亲,二是无力妇孺,三是天下君王。 “你方才说他为人低调,却被仇家所杀,我猜是他的徒弟或者是他的徒孙杀的吧?”卫术铭眼珠微微一眯,像极了一个卜卦的老道长。 楚沉夏一面吃惊他的聪颖老辣,一面点头道:“不错,确实是被他的徒弟所杀,但个中原因,我就不知道了。” “不行!”刘衍忽然起身,下了决心似的,咬牙道,“绝对不行,就算他有办法做出楚刀,可是他定下的规矩实在是……” “我活到这个年纪,自然要比殿下看的通透一些,你想要得到什么就要先付出同等的代价,甚至更多的代价。有的代价是金钱,有的代价是生命,而有的代价却是尊严,如果牺牲一个人能造就更多的人,何乐而不为?”卫术铭也跟着起身,尽管他说的风淡云轻,可加上他沧桑不可捉摸的神情,这番话听起来便有些令人心中一寒了。 刘衍自然受不了他这番话,据理力争道:“就算我比卫大人年轻,我也知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能将本心和底线交出去,不管过去多少年我都会这样想,这也是我与卫大人的不同之处,并非由年龄而决定。” 向来看得开的卫术铭,此刻也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而是如同听了总角孩童的玩笑话一般,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这场讨教到底还是不欢而散了,尽管刘衍还不明白,他今日所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可心里还是十分忌惮的,派了人手盯住他的行踪。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止步不前 刘衍这几日总觉得刘正声不大对劲,便邀了楚沉夏一同去其府上拜访,二人今日并未乘坐马车,而是慢悠悠地以步行代之。 用楚沉夏的话说,就是视察民情,刘衍早已习惯他这个脾气,忍不住揭穿道:“你道我不知?一会儿裴叔东和陈止明就会路过东街赶去栖霞山追查。” 楚沉夏笑而不语,忽然用下巴点了点远处,悄声道:“说陈止明,裴叔东就到了。” 不远处的裴叔东显然也看到了二人,当即翻身下了马,待二人走近,见到他们脸上悠哉悠哉的神情时,拼命吐苦水道:“殿下可真悠闲啊,我可就惨了,起早摸黑地守着一座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刘衍和楚沉夏相视一笑,故作不知问道:“怎么了?你不是和陈止明奉父皇之命去追踪山贼了吗?无端端守着一座山干什么?” “呸,”裴叔东啐了一口,瞪圆了眼,愤愤道,“他们司刑寺的就是娘们儿,我说带兵去山贼有可能逃亡的几个方向去追,他非要说什么道观东西都还在,他们一定会悄悄回来,就算不回来,道观里肯定留下了很多线索,照着线索去查,一定能找到。” “哦?是吗?”楚沉夏偏头看向刘衍,做出一副十分吃惊的表情,道,“我听说陈大人天赋异禀,从小判案过人,不至于是裴将军口中那种墨守成规之人吧。” “更甚的是,我看着那几个被抓的山贼不像是山贼,可他非要和我说是山贼,起初我还不疑有他,现在想来,实在是令人疑惑。照我说,直接将那些人严刑拷打一顿,再看他们招不招。他倒好,娘里娘气,顾这顾那。生怕人熬不住去见佛祖了,不但不严刑拷打,反而以礼待之,实在是令人无言。什么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看根本是将军遇上秀才,太阳和月亮讲话,空谈!” 刘衍被他最后几句话说的哈哈大笑,连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道:“你看,你和他在一起还是有好处的吧,说话都变得有水平了。” “殿下就别取笑我了……”裴叔东见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忙不安地回头去看,果然如他所料,正是陈止明尾随而至。 裴叔东脸色一沉,连忙跃身上马,马鞭一挥,连向刘衍行礼告退都不记得了,只想着将陈止明远远甩在身后。 陈止明自然对裴叔东的行为感到万分诧异。可当目光落在路旁二人脸上时,登时又怪在了他们二人头上。 今日二人来的忽然来的低调,着实令刘正声大吃一惊,听到侍卫来报,忙放下手中公文,急匆匆地便赶到了门口。 “下官不知殿下亲自登门,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刘衍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净说这些客套话。我要是不肯恕你罪,你又该当如何?” 刘正声不知他这是玩笑话,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正要回答。面前的人却只顾着观赏四处的景致,一度赞赏道:“刘大人平时为人如此沉闷无聊,这府邸倒是造的颇有特色啊,这花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是,这些花都是我夫人亲自料理的,从来不肯假手他人。”刘正声顿了顿。又道,“许是因为我与夫人没有子嗣,夫人这才将这些花当做了自己的孩子,精心照料着。” 刘衍目光一怔,悻悻收回了笑容,方才一路看着,觉得这些花颇有生机,令人看着就觉得精气十足,可听了刘正声的话,刘衍脑海中之想象到一个憔悴的妇人终日照料娇花,脸上的凄楚隐约可见。 这个刘大人着实不懂人情,硬是破坏了他赏花的兴致。 楚沉夏却对他的夫人十分感兴趣,试探着问道:“******亲力亲为,当真是有一些皇后的影子呢。” “你还别说,我夫人和皇后长得确实像,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多少有些相似的,就是这脾气差远了。”刘正声说起他的夫人,眉飞色舞的,显然是十分宠爱的。 “看这一路的娇花,想必******的脾气一定很温婉吧。”刘衍忍不住问道。 刘正声放声大笑道:“哈哈,殿下错了,我夫人脾气不好,一生气就爱摔东西,这花大概是她人生中的特例了吧。” “不说这个了,殿下今日登门拜访,想必是有要事而来吧?”刘正声止住笑容,问道。 “是,”刘衍瞟了楚沉夏一眼,继续说道,“我是来和你商议勤王叔的事的。” 刘正声脸色骤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四周,这才伸手示意道:“殿下,这边说话。” 待入了房内,刘正声紧张地看了一眼楚沉夏,却对刘衍问道:“殿下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吗?” “不……”刘衍摇了摇头,见他如此紧张,不由哑然失笑道,“你不必如此紧张,我什么也没发现,就是想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进展。” “下官……下官……”刘正声说着,又忍不住看向了楚沉夏,正要开口说没有的时候,刘衍忽然冷声道,“你们二人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如果勤王叔的案子没有进展,那你为何一反常态,如今紧张?难道不是做贼心虚吗?” 楚沉夏“哦”了一声,忙替刘正声解围道:“确实有新发现,只是事情还没有得到证实,所以不敢告知殿下。” “你尽管说来就是,真的假的,不都是五五分吗?我自然不会较真。”刘衍忍不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勤王可能有一个女儿流落在民间。” 方才还打着包票的刘衍,此刻惊得合不上下巴,几乎想将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咽回肚中,吃惊过后,是一脸的喜悦,追问道:“查的如何?!” “我重新翻看了一遍勤王的书信,还是一无所获,刘大人这边有什么进展吗?” 刘衍随着楚沉夏的话向刘正声投去一个期望的目光,刘正声顶着他灼热的目光,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刘衍果然很失望,当着他二人的面来回踱步,时而抬头喜道:“这太好了,勤王叔还有一个女儿,也算上天有眼了。” 时而又垂眸焦虑道:“勤王叔遗孤流落民间,我却浑然不知,实在有愧,这件事一定要加紧办。” “殿下稍安勿躁,不如坐下来喝杯茶?”楚沉夏提议了一句,见他置若罔闻,又加了一句道,“那栖霞山的一干山贼也是时候和刘大人商讨商讨了。” 刘衍总算有些回过神来,与他们一齐坐下后,脑中却始终记挂着勤王失踪的女儿,因此他们说的话一句也没听见。 “殿下?殿下!殿下……”楚沉夏连唤三声都未引起那陷入沉思的人注意,只好就此作罢,转而对刘正声道,“依你看,那陈止明是不是刘彧的人?” “这事说不好,陈阙是刘彧派人杀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陈止明会相信我们的话吗?他虽从小聪颖过人,却也有两个大缺点,一是小肚鸡肠,任谁得罪过他都会牢记心中,二是多疑,原本简单的事情不知会被他想到哪里去。”刘正声目光眯了一眯,微微点头又摇头道,“所以他这个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倒真是看不清了。” “我和你想的一样,对于他目前奇怪的行为,还是有些不敢确定。”楚沉夏想起昨日卫术铭忽然拜访,便提起了此事。 刘正声听完,脸上的疑惑深得不能再深,啧了一声,奇道:“这些人想干什么,我最近是越来越看不懂的,还有那柳氏,前些日子还唆使庆王招揽天下宝物,送给皇上,以博取龙心,好早日回到建康。” 对上楚沉夏不解地目光,刘正声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可是,最近我打探到,柳氏在江湖上寻找各种治病的药,听说是庆王重病了。” “难不成他们是想通过庆王装病唤起皇上的爱子之心?”楚沉夏有些好笑道。 刘正声摇了摇头,十分不理解道:“是真病了,而且病的还不轻,很多名医诊治过后,都摇头走人了。其实像庆王生病这种事,柳氏应该先压下来的,明知道这个时候传出去对他们不利,可他们到底是传扬了出去,就差敲锣打鼓地宣扬了。” “这倒是奇怪。”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时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刘正声忽觉口渴,便去端了茶喝,楚沉夏也侧过脸去沉思。 一时间,房内静的几乎可以听到刘正声喝水的“咕噜”声,刘衍忽然回醒过来,猛地一拍桌子,兴奋道:“勤王叔的女儿我或许见过!” 刘正声被他这一吓,便被茶水呛到了,无从压抑的咳嗽,直咳地满脸满眼通红,连泪水都呛了出来,却还不忘断断续续问道:“殿……殿下……咳咳咳……什么意思……” “我记得七年前,我离开金城前和母妃在城外的小亭中话别,那是离开金城的必经之。我亲眼看到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从勤王叔的马车里钻出来,那女孩身边还有一个美貌的女子,不过看起来身体不太好。” 刘衍顿了顿,努力回想了许久又道,“我想要跑下亭去和勤王叔打招呼,却被母妃训斥了一顿,那时心里觉得委屈,现在想来,或许母妃也是知情的!”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往事随风 从刘府出来以后,刘衍并没有打算回东宫,而是打算去皇宫问问母妃高娴妃,楚沉夏因此先回东宫。 可还未等他进到东宫,便在路上遇见了卫术铭,他今日再次前来,自然是来取兵器谱的,楚沉夏也不是自私之人,当下便邀他一同去了自己的院中。 卫术铭一头华发束于小冠,银白色的发缕中隐约掺杂着几抹黑色,刚过不惑之年的他早已生出沟壑一般的皱纹,形同花甲老人,楚沉夏难以想象,面前的这个人该经历了怎样的悲惨,才会变成苍老成这个样子? 楚沉夏察觉到他所佩戴的玉佩十分精巧,一只小巧的白头鸟正侧头回望牡丹花,不过是一只鸟,却让人看出它眼中的柔情,当下忍不住脱口赞道:“卫大人的这枚玉佩着实独特啊。” “哈哈,是吗?”卫术铭略微一怔,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这是多年前,相识的一位女子送我的。” 这回,倒是轮到楚沉夏尴尬了,他口中的女子不是他母亲黎络,又能是谁呢? 心里笃定既然他敢当着自己的面这么说,定是不知自己已然知道他与母亲之间的纠葛,想了一想,巧妙问道:“卫大人当年叱咤风云,想必爱慕卫大人的女子不在少数吧,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惹得卫大人牵肠挂肚至今?” “说来也是缘分……”卫术铭从腰间拿起那块玉佩,眼中难得露出深情,沉吟道,“这位女子饱读诗书,诗词歌赋更是她最为得意之处,更难得是,她竟然懂得弹琴谱曲,曲风别致优雅,而这样一位温婉的才女却看上了我这样一个莽夫。” 楚沉夏不语,他接着道:“并非我自贬。二十年多前的我嚣张跋扈,一直认为自己是血气方刚的男子,一定要上战场,杀敌擒贼。要让我卫术铭的威名震惊天下,威武九州,因此我二十岁便当上了车骑大将军,金印紫绶,堪比三公。” 楚沉夏不知道他为何要对自己坦言告知。但脚下的步伐却不动声色地慢了下来。 “后来,你也知道,晋朝灭亡了,我带兵出征,所有士兵有去无返,我从马背上跌下,摔伤了筋骨,从此再也不能骑马,而我与那位女子也在战乱中失去了联系。” 卫术铭微微吐了口气,讲到往事的他眼眶早已发红。或许对他而言,那种难过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一世的折磨。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如果她重新出现在你面前,你还会和她相认吗?”楚沉夏小心翼翼地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卫术铭缓缓闭上双目,轻轻摇了摇头,音调低沉得仿佛是在对自己说,“不会了,这辈子都不会了。” 两人再无言语,心中都装了各种的事,脚步沉重又缓慢地往前走去。楚沉夏忽然一抬头道:“到了。” 卫术铭踏进院子后,一扫周围,目光在院角一顿,欣喜问道:“你也喜欢极乐鸟?是因为它的寓意吗?” “我可没卫大人那般有闲情雅致。我养它不过是因为它好看罢了,而且这花种也是母亲给我的,我自己可没有种花的兴致。”楚沉夏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母亲给的花种吗?”卫术铭脸颊肌肉一跳,眼中竟有一分激动和期待。 楚沉夏见到他这样的神情,心中难免不悦,但到底还是点了点头。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推门道:“卫大人稍等片刻,兵器谱就在我房内,我去取来给你。” 不过几句话的时间,楚沉夏就带着兵器谱从房内走了出来,没有丝毫犹豫地递到卫术铭手中。 卫术铭也不作客套,收下兵器谱就打算转身离开了,却被楚沉夏忽然叫住,走到自己面前问道:“我想请卫大人帮一个忙,不知卫大人愿不愿意?” 娴妃宫内,安静得像是一座废弃的宫宅,刘衍心中有些不安,脚步带风地,在任何人都来不及通报一声的情况下,闯进高娴妃平日休憩的殿内。 榻前躺着一位脸色煞白的妇人,有宫女在她的太阳穴缓缓按摩,她的脸上布满了痛苦,想到昔日母妃的光彩照人,刘衍忍不住疾步上前问道:“母妃这是怎么了?” 因他这一身厉吼,高娴妃紧闭的双眼猛地张开,十分惊愕地看着刘衍,这让刘衍略微有些自责,又转而轻声道:“母妃病了怎么不告诉我?” 高娴妃挣扎着要坐起来,刘衍忙抢手在宫女之前去扶她,却被高娴妃软软地推开了,靠着榻背,细声道:“也没什么的,年纪大了总会生一些小病的。” “母妃的脸色如此差,怎么能说是小病呢?怎么不找御医呢?但凡小病拖的日子久了,必定酿成大病,母妃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我这就去找御医来给母妃瞧瞧。”刘衍说着就要转身往外走。 “诶,”高娴妃忙拽住他的手,有些着急道,“你不必去了,母妃的病母妃心里清楚,王御医先前来看过几次,母妃按着药方吃了,是一点用也没有,头痛反而越来越严重了,母妃也就不吃了。” 刘衍皱了皱眉,看到高娴妃虚乏的眼神,忍不住愤愤道:“这王御医也太没用了!连这点头痛都治不好!” “别说王御医了,就是你父皇这几日头痛发作,这宫里的老御医们也是束手无策啊。”高娴妃说了几句,只觉得头炸开一般地疼,又忙示意一旁的宫女为其按摩。 听她这么一说,刘衍有些惊奇道:“怎么母妃和父皇都突然头痛发作了?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和你父皇自小就是在马背上过活的,以前仗着自己年轻体力好,从来不注意自己的身体,遇到了什么下雨天,也从来不晓得避一避,到了老了,落了一身毛病也是情理之中。”高娴妃说到后面越来越轻,仿佛要睡过去。 刘衍这才注意到殿内的几个香炉,仔细一闻,都是些安神的草药,可这数量也太多了,令他奇怪的是,点了这么多的香炉,那香味竟然一点都不浓郁,淡淡的,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出与一般香料的区别。 “母妃?”刘衍见她表情松弛,像是睡了过去,于是试探着唤了一声。 高娴妃并未抬眼,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从鼻腔中发出一个低低的“嗯”字。 “我府上有一位大夫,医术高超,却非宫中御医可比,不如我明日带进宫来,替母妃瞧瞧?” “你说的那位是孙半容,孙大夫吧?”高娴妃微微睁开双眼,只转了眼珠去看他,见他一脸期待,便委婉道,“不是我不信她,是我这个病怕是没人治得了,就不劳烦人家孙大夫了。” “治得好,治得好,半容姑娘用药如神,还请母妃一试。”见高娴妃不应声,刘衍又道,“反正母妃的头痛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不如就让半容姑娘试试吧?尚有一丝转机未可。” “你这孩子,好了,母妃答应你就是了,”高娴妃的眼皮越来越沉,就在要闭上的那刻,忽然又想起什么,缓缓睁眼问道,“你今日来是看望母妃的还是有事相求?” 刘衍如实道:“我有些事想问问母妃,可是又怕打扰了母妃养病。” “你亲自来问我,想必不是小事,也没什么打扰一说,你想问就问吧。”高娴妃不再有睁开双眼的意思,侧头靠在美人榻上,显得十分疲惫。 刘衍便有那么一瞬间被她的病容吓退,可到底还是忍不住,挥手示意一旁的人都退下,才悄声问道:“母妃可知道,勤王叔还有一个女儿流落民间。” 那一瞬间,天崩地诀,高娴妃犹如五雷轰顶,猛地坐直了身子,两只眼迸发出无尽的火焰,直直看着刘衍道:“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是当年勤王身边的人,母妃如此激动,是知道些什么?”刘衍见她如此紧张,心里少不得跟着不安起来。 高娴妃警惕地看了一圈四周,这才有些安心,原来宫女内侍已经被刘衍打发出去了,脸一瞬间又回到了疲劳的神情,只是一双眼始终惶恐不安。 “母妃?”刘衍又叫了一声,却见高娴妃摆手道,“你别问了,这些事,说到底,与你何干呢?如果你非要跳到这个火坑里去,必定会自焚而亡。” “我自从得知勤王叔还有一个女儿时,十分开心,可是她落入民间这么多年,不曾受过我们一分照顾,我的心里就很难受。”刘衍将手覆在高娴妃的手上,感觉到她轻微的触动后,又道,“上天有眼,留下勤王叔的女儿,我们一定要找到她,好好地保护她。” “子顺,”高娴妃将自己的另一只手覆在刘衍手背上,叹息道,“你为什么就这么执着呢?找她出来,对你而言就是一件好事吗?她流落民间,正好逃开了那年的案子,你为什么非要把她从平静的生活里掀出来呢?你觉得不照顾好她就愧对勤王,可是你不觉得将她置于危险逆流中,更是对不起勤王当初为她所做的一切吗?” 刘衍目光一震,母妃不光知道事情的原委,或许还是那个直接参与了藏匿勤王女儿这件事的人之一,可是母妃一脸的无奈和哀楚,摆明了是不会告诉自己的,一时便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眸。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弑君阴谋 刘衍原本是想等到明日再和半容一起入宫,为高娴妃治疗的,可回府之后,并未见到楚沉夏,寻人之事便就此中断了,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高娴妃的病情,带了半容就往皇宫赶去。 半容刚踏入娴妃宫,便皱起了眉头,甚至抬手去捂鼻子,刘衍忙问道:“怎么了?” “娘娘殿中的香味好重,都飘散到院子里来了。”半容艰难地开口道。 刘衍使劲嗅了两下,才觉得似乎是有那么一点香气,正要开口,大殿里出来一位宫女,低眉行礼道:“太子殿下,娘娘说她身体不适,如果太子殿下有什么事要说,改日吧。” 半容不解地看向刘衍,刘衍苦笑了一声,明白母妃定是将自己去而复返当成了追根究底,忙对那宫女说:“母妃身体不适?” “是,娘娘身体不适,已准备卧床而睡,恐怕见不了殿下了。” “那正好,”刘衍淡淡一笑,指了指旁边的人道,“这位就是医神的关门弟子,我是特意带她来为母妃瞧病的。” “这……”宫女似乎没料到刘衍有这一招,有些犹豫道,“那我进去问问娘娘?太子殿下稍等片刻。” 不等那宫女转身回殿,刘衍已经拉过半容往殿内冲去,还不忘说道:“这点小事就用不着通报了,母妃身体不适,怎么耽误的起?” 进了殿内,高娴妃果然躺在床榻上,紧皱的眉心待看到刘衍后,皱的更紧了,尽管声音低浮,却仍旧勉力斥责道:“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把母妃的话当话了是不是?今日连着冲进寝殿两次,看来母妃是管不了你了。” 刘衍听闻,心中大惊,结结实实地掀袍跪了下去,十分认真道:“是儿臣的错。母妃千万不要生气,对身体不好,儿臣这次来不是来和母妃聊天的,是请半容姑娘来为母妃诊治的。母妃怎么气儿臣都万万不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 高娴妃微微抬起看他的头,到底是无力地坠了下去,这个孩子,自己可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偏偏此刻眼皮重的抬不起来。根本无心去听他在说什么。 半容倒也不是拘于礼数之人,见高娴妃不应声,脸色又极差,便自顾自地解开了医包,将脉枕垫在她的手腕下面,为她把起脉来。 一旁的宫女见她不经高娴妃同意,就这样随意,脚步一抬就想制止她,却被刘衍伸手拦下了。 半容足足把了一刻钟的脉,这让刘衍有些吃惊。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半容确诊一种病从来不需要这么久的时间,她都是极快地找出病因,其后再仔细地去想治病的法子。 可是眼下,她一脸的百思不得其解,让刘衍心中有些发慌,难道母妃得了什么疑难杂症,连半容都诊治不出这是什么病? 等半容的手从高娴妃手腕上松开,刘衍忙问道:“如何?我母妃得了什么病?” 半容却没有时间回答他,取出银针就要往她的头上扎去。一旁的宫女哪见过如此胆大的大夫,急得叫出声来,“你……你不和娘娘商议,就这么做。要是出了什么好歹,你付得起责任吗?” “这不过是每个大夫都会的针灸之术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给我出去!”刘衍怕她影响了半容的诊治,忙出声训斥道。 半容的手却连抖都没有抖一下,心无旁骛地在高娴妃头上扎针。并在太阳和外关两个穴位放了血出来。 随即又搭上了高娴妃的脉,这一回,却只碰了一下就放开了,半容的目光在四处一扫,两步并做一步走到了香炉前。 刘衍从地上爬起来,走至她一旁,见她拧眉不语,忙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怀疑……娘娘是中毒了。”半容抬眸望向刘衍,眼中有些惶恐。 刘衍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说什么?母妃中毒了?” “病灶确实是头痛无疑,只是这头痛并非是自己而来,而是被外物所催动。”半容举起手中的香炉道,“这香料中有一部分是迷迭香和薄荷,虽然大部分铃兰的香气将它们掩盖住了,可是这一部分散发出来的香气却是对娘娘十分不利的。” 刘衍接过香炉,低头闻了一闻,抬眸问道:“所以,罪魁祸首是这香料吗?” “不是的,这香料并起不了这么大的作用,我猜测,娘娘是吃了一些诱发头痛的食物,刚才我一时口误说是娘娘中毒,倒有些妄言了。”半容有些无措地看着刘衍,嘴唇动了又动。 刘衍见她这欲言又止的模样,觉得奇怪,心里寻思她一定还有一些事没有说出来,当下紧张道:“如何?你还发现了什么?一并说出来吧。” “我先前听说皇上近段日子也有头痛的毛病……”半容只说了半句话,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刘衍心中一震,噤声不,如果真如她所想,那么事情就变得十分严重了,这不仅仅关系到谋害贵妃,甚至到了弑君的程度。 “咳咳咳……” 床榻上的咳嗽声,引起了二人的注意,半容连忙回到床榻前替她把脉,对上高娴妃神色复杂的双眸,半容忙移开了视线。 “娘娘近日可有吃什么往常不吃的东西吗?”半容低眸问道。 其实他们刚才的对话,自己都听得清清楚楚,弑君之罪,何其严重,半分都马虎不得,若是告诉她,到时候走漏了风声该如何? 可若是不告诉她,自己头痛的毛病怎么可能会好?不光如此,就连陛下的头痛病也无法医治。 再三思量,高娴妃还是如实说道:“宫里新进了一批干果,味道酸甜,我十分喜欢,每次都会让人备上许多,陛下来我宫中时,也常常食用。” “还有吗?” “没有了,我这个人一向都不怎么喜欢吃新奇东西的,茶也是一如往常。”高娴妃顿了一顿,忽然道,“我每个季节喝的茶都不一样,今年冬至,我按照惯例喝的是青茶,不知道这个变动算不算?” “这个……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一会娘娘可否命宫女为我取些来看看,等明日再答复娘娘?”半容将银针一一拔下,小心地收入囊包中。 高娴妃习惯性地去摸头,去发现头不再有紧箍和沉重感了,一时欣喜地坐了起来,笑道:“孙大夫果然不同寻常,只几针便替我去了这头痛的恶疾。” “娘娘说的是,这头痛实乃恶疾,光这么几针也只能暂时压制并不能根除,往后还请娘娘的寝殿中不要点这种香料了,改换由我明日带来的青苔香。”半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一副准备告辞的模样。 “我记下了,子顺,你送孙大夫回去吧,明日来我宫中的时候,记得先向你父皇去请安。”高娴妃这话说的极其巧妙,言外之意,正是让半容去为皇帝治病,却又不道破中毒的事。 刘衍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半容,行礼道:“是,我一会也向父皇去请安,今日上朝的时候,父皇气色不大好,正好也请半容姑娘为父皇看看。” “嗯,你去吧,”高娴妃又转而对半容说道,“孙大夫,你要的东西我一会命宫女包好,送到子顺的马车上去。” “是。” 半容躬身行礼后,便与刘衍一同退了出去。 皇帝起初听闻刘衍带了大夫来为他瞧病,有些吃惊,可是听说了这位大夫正是陷入旭王风波的孙半容,便有些犹豫,直到刘衍告诉他,是高娴妃拜托孙半容来为他看病的,皇帝这才有些不情愿地召见了半容。 不过,几针过后,皇帝又不得不佩服半容的医术,只觉得这种头皮放松的感觉与之前靠止痛丸祛头痛的感觉,截然不同。 他甚至觉得,自己重获了新生,又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体力多的用不完。 看到皇帝如此喜悦,刘衍自然也十分开心,只是他心中始终在猜测是谁要对父皇和母妃下手,这个人到底是冲着皇位来的,还是对自己有恨前来报复? 皇帝身子一动,就要站起来,一旁的陈公公忙上前去扶,却被他轻轻甩开,极其开心地笑道:“朕现在,哪里还用得着你扶?” “是……陛下龙体安康,实乃大福。” “什么大福不大福的,朕不信这个,朕只相信孙大夫的医术,御医院那么多御医用尽了方法,没一个治得好朕!还是孙大夫有办法,医神徒弟的名号果然不是虚得的。”皇帝笑悠悠地转了个身,来回踱步,忽然抬头,指了指半容。 “朕要赏你,你想要什么?你和徐之才同是徐氏家族的人,医术却比他高明了不知多少,朕撤了他的右院判,让你来当,如何?” “民女身为女子,胸无大志,这一世从未想过进入官场,只想做个闲云野鹤的大夫,为天下人治病。”半容跪猛地一跪,惶恐着说道,随即又抬头,解释道,“其实陛下的头痛病并未根治,民女只是用针灸术压制了而已,痊愈尚且需要时日。” 皇帝听说自己的头痛并未根治,未免有些失望,脚尖点了一会地,沉吟道:“朕……那朕就特赐你白玄玉,从此进出皇宫,再无阻碍。”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朱刘结盟 长亭外,一女子身着华服,在旁人的扶持下缓缓登阶,她今年二十九岁,因保养得当,看起来与二十出头的女子无异。 只是眼中始终带着一抹哀伤,使她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不大好,一张脸沉闷地也几乎挤不出一个笑容。 直走完最后一个台阶,才看清面前这个坐在亭子里,优雅喝茶的人是楚沉夏,她脸色当即发青,冷声道:“原来卫尚书要引荐给我的人是你。” “拜见卉妃娘娘。”楚沉夏忽然起身朝她躬身行礼。 卉妃却并没有坐下来的意思,说话的语气拒人千里一般,“想来你和我也没有什么交集,宫中还有一堆事,我就不在这里闲聊了。” 楚沉夏见她转身欲走,也没有起身挽留,而是出言道:“娘娘整日呆在后宫对着空殿睹物思人,不如想想如何报仇?”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将两个人都冻住了,卉妃到底不够成熟,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狠狠道:“报仇?报什么仇?司刑寺不是已经找到了凶手吗?” “其实卉妃娘娘知道杀害旭王的真凶是谁,对吧?” 楚沉夏极其清淡的一句话却给了卉妃猛力一击,她侧在身旁的手微微地抖着,想要故作轻松却又显得十分拙劣,到底还是呼了口气,坐了下来。 “你今天找我,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我不说,娘娘心里也知道是谁害的旭王,朱家之所以隐忍,不过是当下形势不利,转而在找寻一个机会崛起。”楚沉夏抬袖为她倒了一杯茶,放下茶壶后又道,“而东宫,就是朱家现在最需要最好的一个机会。” “朱家和东宫?”卉妃有些好笑地捂嘴笑道,一双眼将楚沉夏打量了好几眼才道,“太子是走投无路了吗。居然要借助朱家的势力?” 楚沉夏没有将她的嘲笑放在心里,也跟着淡淡一笑道:“我知道娘娘不愿意相信我,因为我是太子的门客。怎么可能想着办法帮助朱家呢?可是我有一句话想告诉娘娘,我之所以帮助朱家。不是心里存了别的心思想要借机搞垮朱家,而是我因为不怕,就算朱家势力水涨船高,我东宫却一如高山,无所畏惧。所以还请娘娘放宽心。” 卉妃十分吃惊,借着喝茶的姿势掩去了脸上复杂的神色,一方面,她觉得楚沉夏说的很对,如果借助东宫的势力,朱家借着仅存的一些势力崛起,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一方面也暗暗惊叹,面前的人竟然这般胸有成足,早就听说了东宫幕僚楚沉夏的名头,这个时候。她怎么敢轻易作出决定?! 过了许久,她才忽然开口道:“你休想三言两语就骗得我信任,天底下最能说会道的就是你们这些门客了,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死人也能说成活的。我还不知道你们吗?耍这些花样,说到底还是想借机将我朱家势力铲尽,是不是?” “娘娘不愿意与我们达成盟友,倒也无妨,如今太子殿下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需要谁的势力相助吗?朱家在我们看来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罢了。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勉强娘娘了。”楚沉夏十分自得地举起面前的茶,慢慢喝着。 他这话,着实有些看低朱家。这让卉妃很受打击,他们朱家确实不如以前了,可现在连这个一个小小幕僚都敢对她如此不敬,到底是不高兴的。 卉妃一拂袖就要走,可是走了几步,脑中总是回想他的话。既然他们东宫不介意朱家借着他们这根树爬上去,大家又都是冲着同一个目标去的,在言语上被他嘲讽几句又如何? 等将来朱家势力重归,少不得他刘衍低头,想至此,卉妃又转身回到了长亭中,做出一副大权在握的模样,以不容楚沉夏回绝的语气道:“好,我答应你,就和你东宫结为盟友。” 茶杯与茶杯轻轻碰撞,两人均以茶当酒,就此结下盟友之约。 “殿下在中殿吗?”楚沉夏边走边问,显得十分着急,这让回话的人丝毫不敢懈怠,急忙道,“是,殿下一刻钟前从皇宫回来,此刻正在中殿处理公文,殿下方才派人找过你一回,只是你不在。” “知道了。”楚沉夏说完这话,一只脚已跨过了门槛,再走了几步,就进入大殿。 处理公文的刘衍听到脚步声习惯性地抬眼望去,起初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随即又很快地抬起了头,清楚见到面前的人是楚沉夏后,忙从座位上起身,匆匆下了玉阶,引他入了内殿。 不等楚沉夏开口,刘衍已将皇帝高娴妃中毒的事说了个七七八八,末了还让楚沉夏猜这个人是谁。 “说出来不怕殿下笑话,只要建康出了事,我脑海里跳出来的人,除了刘彧,再无他人。”楚沉夏自嘲地摇了摇头,又将目光投到他脸上。 刘衍点点头,以表认可,眯着眼睛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除了刘彧我也想不到别的人,不过,我方才在想,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朝堂上还隐藏了另一股势力,既不属于我们也不属于刘彧?” “当然有,只是这些势力与刘彧比起来太过渺小,反倒让人忽视了,比如朱家和柳氏。要说起来,那朱家比柳氏渺小地多了,柳氏至少还有一位成年的庆王,可是朱家呢,旭王死了,等于一切都没了。”楚沉夏抿嘴想了一阵,又道,“这倒是很好地解释为什么有人对朱家动手,只需对那位抱病的皇子动手,相比除去庆王背后的柳氏,朱家实在是太好对付了。” “对,朱家也是一股势力,还有最近频频现出苗头的季氏,我总觉得,虽然他们不至于大到让人受到威胁,但是若有一日,他们联合起来,那也是不容小觑的。”刘衍的话语中有些担忧。 “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殿下,”楚沉夏故意顿了一顿,对上刘衍清明的目光,吐字清晰道,“我今日见了卉妃,已经决定和朱家联手。” 刘衍表情一震,对楚沉夏所为颇为不解,喃喃道:“王铨鸣那么滑条的一个人,难道还发现不了我们与朱家的来往吗?更何况……更何况……” 顿了几个更何况后,刘衍忽然话音一转,带着略微有些质问的语气问道:“为什么你做这些事之前,不与我商量商量?” 楚沉夏忽然离席,膝盖一屈,就要做出下跪的动作,刘衍眼皮一跳,忙抬手去扶他,厉声斥道:“你这是干什么?好端端地行什么大礼?!” “我私下与朱家定下盟友之约,事前却未告知殿下半言,我知道自己有错,也一早做好了受罚的准备。”楚沉夏的语气中听不出半分玩笑。 这让刘衍十分恼火,嗔怒道:“我真是受不了你,有的时候不拘礼节,一点也不尊重我的意见,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有的时候,又把我尊重地仿佛高高在上的天子一般,你这不是马后炮吗?” 不等楚沉夏开口,刘衍又自己摇了摇手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些废话了,你的心思我懂,我没有真的怪你的意思,又何谈责罚呢?只是下次行事前,你还是告诉我一声比较稳妥。” 楚沉夏微微点头,回答起他方才的疑问来,“我们私下里与朱家来往,自然是会引起各路人的猜疑。” “那你……” “当然是摆到明面上来,就光明正大地与朱家来往,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我们将朱家收入囊中。很多事情一旦放到明处,没有人会心生怀疑的,倒是藏着掖着的东西,才会惹起人的注意。” 刘衍细细一想,又打起算盘来,“如此一来,我们不光有季氏相助,还有朱家,这些不大不小的势力,将来汇聚起来也是不可小觑的。” “尽管如此,殿下还是要小心控制他们的势力,真到了不容小觑的那个日子,对殿下来说也是坏事一桩。”楚沉夏忍不住叮嘱。 “我自然明白,只是这一天还远,目前最重要的,我认为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尽快寻找勤王叔失踪的女儿,还有就是……无头案必须进一步深入。”刘衍的指腹在桌案上轻轻击打,一双眼灼热地看向楚沉夏。 这让楚沉夏有些哭笑不得,微微摇头道:“殿下闭口开口,都是勤王,我实在是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 “我可没和你说笑,勤王叔的案子不能再拖了,刘彧很快就会察觉到,只要他一动手,那我们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这一桩冤案算是石沉大海,永不见天日了。”刘衍见他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意,忙皱眉认真道。 “是是是,谨遵太子殿下的吩咐,我这就去深一步了解。”楚沉夏无奈地笑道,才站起来走了一步,只觉得天旋地转,直直地便栽倒在了刘衍面前。 刘衍心中一惊,忙离席去探他的气息,气息十分正常,这让他有些费解,见他嘴角微勾,便以为他是在唬弄自己,有些生气道:“你这个人多大了,还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许久,都不见他应声,表情也一如方才,没有半分变化,刘衍这才有些着急,忙将他扶到榻上,命人去找了半容来。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文茵畅毂 “母妃睡下了吗?”刘彧对来人问道,眼皮子却不抬一下,只顾着和自己对弈。 “睡了,今日车马劳顿,她们也是累的不行了。”景旡在他对面坐下,两只眼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 刘彧忽然想起什么,抬起眼来,正好撞见景旡这奇怪的眼神,见他避开自己的目光,忍不住笑道:“怎么了?” “没什么,”景旡又将目光转回来,对上他的目光,嘲笑道,“只是没想到你刘彧也会有一天落到这种被人追赶,四处逃亡的处境。” “哈哈哈……你小瞧我了,只不过是换个住处,有什么的。”刘彧笑了两声,忽然停了下来,手中棋子一落,沉吟道,“只不过……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是鲁朝阳去东宫报的信?当时的场面,据人汇报说是,他们来栖霞山要人,我当时还觉得以为他们要的是黎络,现在想来,是来找鲁朝阳的吧。” 刘彧抬头看了一眼景旡,继续道:“既然是她自己来的栖霞山,想必是来找你的吧?怎么最后没找到你反倒去了东宫报信?” 景旡淡淡一笑,原本想要解释,可是对上刘彧深邃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又溜走了,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 刘彧见他这幅反应,嘴角登时勾起了冷笑,毫不掩饰地说道:“你最近奇怪的很,让你办事也推三阻四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楚沉夏已经和你绝交了。” 景旡目光一震,瞪着眼睛看着他,他自然不知他这话的威力有多大,那可是自己的亲哥哥,是别的朋友、知己情谊能对比的吗? 刘彧说到绝交,想起那日与楚沉夏割袍断义,这会也十分难得的压制不住情绪,愤愤道:“我实在想不通,刘衍究竟有哪一点吸引楚沉夏为他卖命?他竟然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就抛下自己的血骨亲人、朋友和知己。可那刘衍还是间接害死他弟弟的人,他楚沉夏到底在想什么?!” 景旡目光一沉,觉得他这番话,一下子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可与刘彧不同的是,他或许明白哥哥为何会选择刘衍。 刘彧见他眼有凄色,又开口安抚道:“其实这一天总要到来的,只不过是早晚罢了,你们之间不会再为那些情义所束缚。无论对你对他,都有利而无害。” 今日刘彧一反常态,说了这么多的话,说到底还是狗急了想要跳墙,景旡却也没心思说破,只是淡淡道:“这些事,我会好好想想的,不至于就此消沉,一蹶不振的。” 刘彧见他有出去的趋势,忙叮嘱道:“这几日。你好好休息,二月二日那天,你去杀一个人。” 景旡并没有露出惊奇的表情,也没有追问,只是目光顿了一顿,便表示听见了,当即推门而出。 马车外,是熙熙攘攘的闹市,加之自己刚才又在想事,半容忍不住问道:“啊?殿下说什么?我没听见……” “我说。前几日母妃带给你的那些东西,你查出什么可疑之处了吗?”刘衍挪了挪屁股,朝她坐了过去。 半容这回听得十分清楚,微微点头道:“那些干果被人加了御米壳。长期使用对身体不好,是一种********,而且吃了会让人上瘾,总想再吃。” “御米壳?这是什么东西?”刘衍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东西,脱口问道。 “御米壳,是从一种阿芙蓉的花上采集下来的果实。晒干之后,加入食物当中,不宜被发觉,而且会令食物更加美味。”半容仔细回想书中记载,顿了一顿,又补追了一句道,“不过,南宋并没有阿芙蓉的,都是从西番运来的,一般的药堂是不进这种药的,只有一些庸医才会买这些糊弄人。” 马车忽然一颠,车厢便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半容险些跌出马车去,好在被刘衍紧紧拉住了。 刘衍忍不住掀帘道:“怎么回事?” 可他话一说出口,便猜出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满脸污垢地坐在地上,双目猩红又恐惧地看着刘衍。 车夫十分生气地冲上去骂道:“你这丫头长没长眼睛?惊了太子殿下的马不说,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 谁料她根本没听车夫的,拖着鲜血淋漓的脚,朝刘衍膝行了几步,又从破烂的袖口中伸出一只手来,直伸到刘衍面前道:“这位大哥,给点银子吧,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车夫皱了皱眉,正要阻止,身为医者的半容却抢先一步,蹲在了她的身旁,轻手轻脚道:“这里疼吗?这里呢?” 小姑娘似乎觉得是从来没有人这样温柔地对自己,反倒有些害怕地往后退去,半容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僵道:“你的腿可能断了,姐姐帮你治伤,跟姐姐回去好不好?” 小姑娘摇了摇头,倔强又执拗道:“我只要银子吃饭,不要治伤。” “别傻了,有伤不治,以后会有病根的,跟姐姐走,姐姐带你去吃饭好不好?”半容摸了摸她的头,见她原本想要逃避,可是听到吃饭二字,目光却闪了一闪,没心没肺地拼命点头。 回到东宫之后,刘衍转眼便将那个小姑娘忘记了,********扑在批阅公文上,直到半容与那小姑娘走到了跟前,这才抬起头来。 就是这一抬头,惊得他手中的笔都脱手掉落,却浑然不知,嘴张的老大,始终回不过神来,只听到半容模糊不清的声音在耳边盘旋,“殿下,我想让刘文茵留在我身边,可以吗?” “殿下?!”半容见他没有反应,只是痴痴地望着刘文茵发呆,心里一惊,忙道,“殿下……她……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刘衍早已回过神来,听她这样说,登时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又看了她两眼,这才忍不住离了软椅,走到她面前。 半容见状,忙将她护在身后,刘衍嗤之以鼻地看着半容,哭笑不得道:“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这孩子的模样与我一个故人长得很像,对了,你方才说她叫什么来着?” “刘文茵,文人的文,茵草的茵。”半容嘴上虽解释着,可将她护在身后的姿势却没有松懈半分。 “文茵文茵,这是勤……这是外柔内刚的意思啊,想必你的父亲一定希望你成为一个内心顽强的人。”刘衍忽然朝她近了一步,温声问道,“你的母亲呢?” 文茵倒也不怕他,被半容护在身后还忍不住探出一个脑袋来看刘衍,见他问到自己的母亲,表情便有些沮丧,“母亲很早就死了,我也没有父亲,母亲死的时候说让我去郴州找外祖父,可是我不认识路,我也不知道外祖父长什么样。” “那你知道你外祖父的名字吗?”刘衍心中一喜,忙追问道。 “我不记得了,我那时还只有五岁,记不住。” 刘衍略微有些失望,又追问道:“那你母亲的名讳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见他问到母亲名讳,文茵又躲回了半容身后,不再出声,见她如此警惕,刘衍便猜想,必是她母亲生前时常叮嘱她,不可告知别人她的名姓,以免惹起不必要的麻烦。 “殿下就不要刺激她了,我先带她下去吧。”半容不等刘衍同意,便带着文茵慌里慌张地走开了。 楚沉夏一面往殿内走来,一面回头去看脚步匆匆的半容,还不望对刘衍问道:“半容怎么了?怎么每次我都见她从你这急匆匆地出去?”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总是提防着我。”迎上楚沉夏不解的目光,刘衍也懒得解释,转开话题道,“你见到方才半容身旁的小姑娘了吗?” “见到了,年纪不大,长得倒是很好看,再过几年,这张脸在南宋也是数一数二的了。”楚沉夏并没有觉得那个女孩有何不妥,但见他脸上复杂的表情,又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怎么了?” 见他吞吞吐吐的,楚沉夏也与半容想到了一块,吃惊道:“你该不会打起了那个小姑娘的主意吧?殿下要是真喜欢,也不必这么着急,养几年再说……” 刘衍起初还有些不安,听他这么打趣自己,着实忍不住笑着锤了他一拳,“你想到哪里去,你知道吗?这个女孩叫做刘文茵。” “文茵畅轂,驾我騏馵。”楚沉夏联想到诗句,脱口而出,随即又道,“嗯,不错,是个好名字。” “那是勤王叔生前时常念在嘴上的一句话,文茵畅毂,驾我骐馵。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刘衍读出这诗的后半句时,楚沉夏忽然意识到刘衍的不安从何而来了,因为勤王的独子,名为刘温玉。 “而且我第一眼见到她时觉得太像了,眼鼻嘴虽然有些差异,可贵的却是那天生的神韵,简直和勤王叔一模一样。”刘衍虽然刻意压制了言语中的激动,可是楚沉夏却仍觉得眼前的人太过激动。 想了一想,问道:“殿下是在哪里找到这孩子的?” 此话一出,刘衍当即有些支支吾吾,在楚沉夏炙热的眼神下,终于抵抗不住答道:“大街上捡来的,她那时撞上了我的马车,半容好心便带她回来治伤。” 楚沉夏的反应果然如刘衍所料,一张脸登时沉了下来,马上想到了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而且极有可能是他们之间的内奸透露的风声。 刘衍见他久久不说话,忙道:“我看这姑娘不像是被人别有用心派来的,而且她说她母亲死前曾让她去找郴州找她的外祖父,照她这么说,那她的母亲极有可能是公孙云舒。”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三人情深 cpa300_4();朝局变化往往都在一夜之间,有了朱家的支持,虽然没有带来多少实质性的变化,但是一些大臣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有些坐不住了。一秒记住【猫扑小说最新章节】∑頂點小說, 这些人中,有一个人是最为不满的,那就是季氏派的刘正声,当年无头案后,季氏一族惨遭沉重打击,而与季氏一条船的朱家,为了明哲保身,竟然选择了附和。 这让刘正声的心中十分不快,却也知道自己为了这种事到刘衍面前发牢骚,是非常不明智的做法。因此谈话间,多次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殿下,眼下勤王的案子必须从一个人身上下手。” “谁?”每次刘正声提到与勤王有关的事,刘衍就格外地严肃。 刘正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起了当年的场景,“铢妃之子,也就是五皇子刘默,是当年除了太子之外最得皇上宠爱的皇子。夏至那日,刘默与铢妃出宫去武夷宫避暑,回来的时候,却抬回来两具尸体,而且凶手极其残忍,竟然将他二人的头颅生生割去了。” “令人唏嘘的是,一同前去避暑的皇后回到宫中后,将此前跟去武夷宫的七位宫女换走了,不久之后,有人在郊外看到七具没有头颅的尸体,正是皇后调换的那七名宫女。” 说到这里,刘正声顿了一顿,刘衍等了一会,见他没有话再说,忍不住道:“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刘正声微微抬眸,一双眼睛闪了一闪,轻声道:“当年发现七具尸体的人正是卫术铭。” 听到这近来总是被提到的三个字,刘衍眉心一皱,沉吟道:“他来过东宫两次。似乎是有意接触我东宫的。” 刘衍脑中白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对刘正声道:“对了,我先前忘记和你说了,勤王叔的孩子被我找到了。” “哦?”刘正声又是兴奋又是吃惊,迅捷地站了起来。欣喜道,“在哪里找到的?可否让下官见上一面?” “是在大街上找到的,当时她撞上了我的马车,受了些伤,我便把她带了回来,真没想到会是勤王叔的孩子……”刘衍说这话时,目光不断打量着刘正声,见他脸上的欣喜一点点褪去,与当时楚沉夏的反应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殿下,小心其中有诈啊。”刘正声十分警惕,朝他走近了一步提醒道。 刘衍极轻地叹了口气,十分纠结道:“那是因为你没看到她长什么样,如果你看到的话,一定和我现在的心情一样,太像了,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见刘正声皱眉不展。叫过陆执,命他去带了刘文茵过来。刘正声听到刘文茵三个字,眉心皱地越紧了。 “刚刚说到哪了?”刘衍重新坐下来,问道。 刘正声极快地反应过来,接着道:“我觉得卫术铭或许是一个突破口,他一定在当年的案子了起了很大一部分的作用。” “我觉得也是,这个人老奸巨猾的。你查他的时候要当心,不要被他发现了。”刘衍难得叮嘱道。 因方才听了刘衍的话,刘正声这时候满脑子都是勤王的孩子,也无心深谈,两个人当时便沉默了下来。 直到陆执回来。刘正声才猛地站了起来,直走到女孩近处,不禁赞叹道:“今日一见,仿佛看到了故友啊。” 刘文茵却没什么反应,瞧着面前这个几乎垂泪的人感到不解,爽快地将手一伸,熟练道:“大哥给点银子买包子吃,祝大哥长命百岁。” 刘正声有些无措的回头看他刘衍,刘衍却怂了怂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刘正声听她又说了一遍,这才从袖口掏出银子来,温声道:“你想要就拿去吧,不过作为交换,你告诉我你母亲的名讳好不好?” 说到她母亲的名讳,她又将到手的银子递还到了他手上,微微摇头,表示不愿意做这个交换。 刘衍手一挥,示意陆执将她带下去,又对刘正声道:“她之前是一个乞讨为生的乞丐,所以才向像刘大人要钱,她宁可放弃这些对她来说很珍贵的银子,也要保住她母亲的名讳,这一点她做的非常好。” “确实和勤王长得很像,不过刘彧什么招数使不出来,殿下还是小心为上。”刘正声从方才起身就没有打算再坐下的意思。 刘衍猜测,他这是要告退的意思,也随着他行礼的姿势道:“你退下吧,我还有一些公文要处理。” “是,下官告退。” 话音未落,楚沉夏便进了殿来,与刘正声微微低头打了个照面,又走进了内殿,撞上刘衍的目光后,马上开口道:“殿下,我在他们的通信中发现了一处奇怪的话,勤王在信中说,您上次问的,我很多都记不住了,模糊的很,只知道胳膊肘有一颗朱砂痣,十分奇怪,却又好看。” 刘衍的视线在他的脸上扫了一回,不答反问道:“你怎么来了?半容姑娘不是人让你好好休息吗?眼睛这么红,是又看了一遍勤王叔的书信吗?” “没关系,半容姑娘要我好好调理,可不是让我一直躺在床上。”楚沉夏淡淡一笑,又将话题转了回去,“我们得到的这一批信件其实不是他们当年主要的来信,又或许重要的信已经被销毁了,只留下这些看不出什么内容的话,但我觉得勤王信里说的极有可能是他失踪的女儿。” 刘衍察觉到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原以为楚沉夏也会发觉,因此没有制止他,谁料他浑然不觉,竟然还大声断言道:“所以,我觉得,如果她真的是勤王遗孤的话,那她的胳膊肘,一定也有勤王所说的朱砂痣。” 话音刚落,一群人忽然出现在两人视线中,这让刘衍略微吃惊,抬眼望向陆执道:“什么事?” 陆执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若渝、半容和永明,面露难色道:“过几日就是楚沉夏的生辰,所以……” “所以,我们想为楚沉夏在西郊庆生。”半容笑着接话道。 “好啊,”刘衍答应地十分爽快,看着楚沉夏道,“我记得你的生辰是二月初二吧?那日我们就去西郊,去打猎喝酒,玩个尽兴吧!” 楚沉夏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微微瞟向了永明,若渝和半容出现在这,他自然是不意外的,可是出走东宫后回来的永明,行径作风与从前截然不同,这几日总是令人大吃一惊。 这几日,永明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乍一看,倒让人晃神以为从前的她回来了,可是细究之下,她眼底的那抹哀色,实在是令人无法忽视。 刘衍注意到楚沉夏的目光,顺着他的余光看向永明,似笑非笑道:“不如这次西郊之行,太子妃也去吧?” 半容挽过永明的胳膊,盈盈一笑道:“太子妃当然去啊,不然她怎么会跟着我们一起来这里找殿下呢?” “是啊,我们三个是商量好了再来的。”最难得是,若渝竟然也站到了永明一边,刘衍记得,从前的若渝对永明一直是有敌意的。 如此友好的三人,又都是那样美丽的姑娘,一颦一笑都能惹得人心神荡漾,只是面前这般美景,总有道不出的奇怪。 楚沉夏和刘衍相顾无言,另外三人说完这话,如同姐妹一般,挽着手就出去了。 刘衍见楚沉夏垂眸不语,自己心中也有感而发,说道:“女人心,海底针,说的一点也没错,我现在是一点也看不懂她们三个了。” 楚沉夏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到底还是没出声,刘衍也跟着低头默了片刻,忽然抬头道:“我如今都成家了,你年纪不比我小,总该成亲了吧?在这么拖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外面的流言你自然是不在乎的,可是你母亲和传宗接代的宗旨你总要好好考虑的吧。” “说成亲就成亲,哪有这样快啊,再说了,虽然我相貌堂堂,谈吐不凡,可到底看得上我的女子,又有谁呢?”楚沉夏自嘲地笑了一声,就像避开这个话题。 刘衍却紧抓着他不放,眼皮一挑,坏笑道:“我看,半容就很看的上你,你这么拖着自己不打紧,可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殿下说的是,我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门客,凭什么耽误人家……”楚沉夏这话只说了一半,便被刘衍硬生生打断,“我不想听这种伪君子才说的话,你楚沉夏是什么人?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着实令人失望,想必半容听到的话,也是十分难受的。” “等你什么时候尝试过爱而不得的滋味,你一定很后悔你今日说的这些话。”刘衍面无表情地看着楚沉夏,他没想到,从来都是楚沉夏说教他,今日竟也轮到自己说教他,不免有些沾沾自喜,又多说了几句。 “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我不知道你想以一种怎么样的身份去告诉她,你喜欢她,既然你今日不敢告诉她,那我笃定,就算你他日成为万人敬仰的权贵之人,口中的那份爱还是难以启齿,因为你心里害怕。”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句容重灾 刘衍那日听了楚沉夏说的,正想去看看刘文茵那孩子的胳膊肘上有没有朱砂痣,却被皇帝急召入宫。 南熟句容同日地震,附近的几个村庄严重坍塌,两千多人同时丧生,灾情严重,民生鼎沸,皇帝得知消息后,当即派太子殿下刘衍亲自赶赴南熟,处理灾情。 刘衍自然半点都不敢懈怠,带着钱粮和军队,火速赶到南熟。其实南熟地震原本不怎么严重,只是这里的村庄太过贫穷,房屋也太过简陋,所以地震之后,这一片的房屋都倒了。 句容与南熟相距不远,情况都差不多,都是比较贫穷落后的村庄,所以才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其实地震那日,与南熟不远的建康也察觉到了震感,甚至有不少百姓家中瓦片震落,但是总归没有什么大事情。 因地震是在夜间,所以有些百姓并未察觉,被人挖出来的时候,已经被活活压死了,刘衍看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从废墟中挖出来,抬到一边,心里到底有些难受的。 命人搭棚施粥,又亲自将粮食和棺木钱发到幸存的每一户百姓手中,刘衍竟忙到忘记了吃饭,就是连水都忘记喝上一口。 “殿下,派去句容的人回报说,当地的百姓忽然生起了怪病,似乎是会传染的,大家都很害怕。”陆执说这话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刘衍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朝着句容的方向望去道:“不是有好几个大夫去了吗?他们怎么说的?” “他们……”陆执摇了摇头,显得十分无奈。 “这帮人平日里能说善道的,这么重要的关口却……你去建康请半容姑娘来,务必请她多带一些大夫来。”刘衍吩咐完,随手拿过桌上的佩剑,就往前走去。 陆执连忙跟上他,急声问道:“殿下要去哪里?” “我自然是要去句容看一看的,你不必管我,连夜去建康。明日一早,要是看不到半容,我就唯你是问。”刘衍脚步匆匆,手指在一旁的几个士兵上一点。说道,“你们几个,跟我去句容。” 陆执见他牵过一旁的马就要上去,忙拽住缰绳,担忧道:“殿下!听说那里的病是会传染的。你不能去啊!” “有什么去不得的,我一个铁骨男儿,怕什么?松手!”刘衍将缰绳从陆执手中夺过,漂亮地跃上马背,就带着众人朝句容方向急急跑去。 两个时辰后,刘衍才到了句容,这里的士兵和百姓一个都没有入睡,裴叔东看到刘衍,忙小跑到他面前,伸开手臂道:“殿下不能再往前了。百姓的病太吓人,而且很有可能是会传染的,为了殿下的安全,还是不要再往前了。” 刘衍推开他的手臂,有些好笑道:“你能去的,我就不能去吗?不过是看一眼罢了,你急什么?” 裴叔东当下也没话可说,只好跟在他的身后,刘衍走近时才发现,这些人的全身起红包。他们显得十分难受,总是用手去挠,甚至挠出血来,都要去挠。仿佛那种痛痒感是从骨子里发出来似的。 其中一个躺着的人,实在是痒的难受,忽然就发起狂来,带着污血的手四处挥舞,刘衍因为离得近,退后又不够快。便被他在手臂抓了一道。 一旁的士兵见到这一幕,都忍不住叫出声来,尤其是裴叔东,上来就要砍下那个人的双手,却被刘衍拦下了。 “万幸的是,我衣服穿的够厚,他没有伤到我,我看这些人,都很难受,伤口被挠破想必不好,不如将他们的双手捆绑起来?”刘衍接过一士兵递过来的白布,在衣袖上象征性地擦了两下。 裴叔东打量了一圈四周,目光最终在面前这个发狂的人面前顿下了,“我们想过,可是这些人太不容易控制了,捆绑的过程极容易伤害到士兵,所以我们才没有……” “连这些生病的百姓都制止不了,将来还怎么带兵上阵?”刘衍冷冷扫过面前的几个士兵,直看得他们低下头去,又道,“我来!”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士兵们自然不敢让太子殿下去冒险,纷纷跪倒一片,得来的却不过是刘衍的一顿斥责。 到底还是亲自上手,那些士兵见太子殿下无所畏惧,胆子也大了起来,一个个地冲上去将那些百姓的手绑了起来。 不知怎么回事,仿佛真的会传染一般,越来越多的百姓都起了红包,起初只是一点点,可是不到片刻的时间,一瞬间长满了全身,这让所有人都有些吃惊。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这是另一种天花”,仿佛一枚炸弹,在人群中激起无数的恐慌。 丑时一刻,原本是人们熟睡的时刻,句容却如同一锅粥,混乱到不行,百姓仓皇而逃,竟有不见夜路,跌下溪涧摔死的。 刘衍只好召集士兵,动用武力将这些慌乱四蹿的百姓控制住了,困意袭人,可谁也不敢睡去,一干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直到天大亮。 陆执不辱使命,带着半容在天亮时赶到句容,那几名军营里的大夫早就见识过半容的医术,这会儿忙迎上来道:“孙大夫,你看看这是怎么了?我们看着像是天花啊。” 一旁的百姓见这几位大夫如此信任面前的女子,都有些奇怪,但还是竖起耳朵听她回答。 半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进了一旁的伤民区,仔细验过他们身上的伤口后,拍拍手笑道:“无妨,这病不会传染,吃些草药,快的话明日就好了,极个别的,这些红包至多不会超过三天,要是超过三天还不消退,我也没有办法了。” 在众人们看起来如此严重的病,在半容空中却是这般轻松,百姓不免有些瞠目结舌,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这姑娘行不行啊?看着这么年轻,没看过几个病人吧。” “就是啊,大家都这样了,她怎么说得出没事这几个字啊?” 那几个大夫却不似百姓那般怀疑,而是恭敬地问道:“孙大夫,那这是什么病啊,这么多人同时发病,如果不是传染的,那是怎么得的呢?” 半容一面低头挑拣草药,一面回道:“应该是被带有疾病的虫子咬了,或者吃了什么不该吃的,突发风团。” 那几名大夫纷纷做恍然大悟状,忙跟着她一块捣药草,问这问那,说个不停。 刘衍知道不传染也就放心了,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半容说的虫子或者是食物,是不是会再次引起人们发病。 “殿下,我有话和你说。”一个时辰后,半容忽然跑到刘衍面前,脸色有些不好看。 刘衍下意识地望向伤民们,见并没有发生什么事,这才沉声问道:“怎么了?” “我方才不是说,有可能是吃了什么引起的嘛?”半容小心翼翼地看向刘衍,见刘衍点了点头,轻声道,“我觉得赈灾用的米有问题,我方才去看了,米里面有一些的虫子,那些虫子可能是诱发百姓得风团的缘故。” “米里面偶有米虫,不是正常的吗?寻常百姓家中的大米也时常有米虫,吃了也没事啊,怎么这些人就发病了呢?”刘衍不解的看着她。 半容点点头,解释道:“大米中有米虫确实是不碍事的,可是我说的这种虫并不是米虫,它们原本是长在山上的虫子,却被人混在米堆里充当米虫。这种虫是有毒的,平常人被它咬上一口,全身就会奇痒无比,长满红包,就像这些村民一样。” 刘衍还未听完,眼中已冒火星,愤愤地拍了拍桌子道:“什么人如此恶毒,竟然做得出这种事来。” 转念一想,这个人为什么要在米袋中放虫子呢?难道仅仅是为了伤害这些百姓?这些百姓和他应该没有仇恨吧?这么说来,只有一种可能。 这个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想到此节,刘衍不仅全身打了个冷颤,一夜未眠的疲劳忽然间消失了,恨恨地握紧拳头,心中暗想,权利的争斗,到底是以百姓的生命为代价的,可是坐上君王之位上的那个人,难道不是为了百姓的安康吗? 现在就这样卑鄙害人,将来待他夺得皇位,那这天下,还有一日安宁吗? “殿下?殿下!”半容见他面色铁青,精气神不大好,忍不住唤了几声,等他回过神来,又道,“我听士兵说,殿下昨日滴水未沾,更是亲力亲为,连睡一会的时间都没有。殿下此刻脸色极差,不如去休息一会?毕竟这里的大局还要殿下来操控。” 刘衍见这里的病情已经控制下来,低声说了一句“有劳了”,就低头往营帐走去,却被半容拦了下来。 “怎么了?”刘衍诧异道,半容神秘兮兮地看了一眼四周,才悄声对刘衍道,“楚沉夏让我带一句话给殿下,文茵的胳膊肘确实有一粒朱砂痣。” 原本就极轻的音调,仿佛炸雷一般撞进刘衍的耳中,刘衍的眼神登时冷了下来,脸色也变得越发铁青了。 半容不解他的反应,担心道:“殿下这是怎么了?气色怎么这么差?” “没什么……多谢你为他带话。”刘衍勉力一笑,脚步生风一般疾步进入了一旁的营帐中。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内有隐情 楚沉夏正坐在树下饮茶,视线一闪,见一人急匆匆走近自己的院子,忙起身道:“殿下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句容的灾情控制住了吗?” “控制住了,有叔东和半容在那里,不会出什么事的。”刘衍急匆匆地走到他跟前,又示意他到房里去。 楚沉夏见他神情凝重,心中明白,他这是为了刘文茵而来,微微摇头后,跟着他进了房内。 “你当真看到她的胳膊肘有一颗朱砂痣了吗?”刘衍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问道。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的,确实是朱砂痣无疑。” 刘衍还是有些不肯相信,低头踱步道:“可是……可是这不可能啊,她长得和勤王叔那么像,怎么可能是有心人派来的细作呢?” “殿下……现在不光光是谁派来的细作这么简单了,殿下的身边已然出现了内奸,他隐藏的极深,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楚沉夏见他嘴唇干的起了皮,便为他倒了一杯茶。 刘衍接过他的茶,才发觉自己确实有些渴,喝下一杯之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这才说道:“我没成想,你这么一试就给试出来了。” “他既然能找到与勤王相像的女子,想必这件事是早有预谋的,但是他设计让殿下发现文茵的过程也未免太过愚蠢。”楚沉夏想了想,将先前的设想理了理,说道,“他的手法如此拙劣,布局也不够精巧,我觉得不像是刘彧的作风。” 刘衍觉得楚沉夏的说法很奇怪,不由追问道:“不是刘彧?那会是谁呢?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个还不知道,但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楚沉夏闪了一闪,叮嘱道,“刘文茵那里,殿下还是要特殊对待。要让他们以为他们的计谋得逞了。” “我知道了。”刘衍眼眸黯淡,显然有些失望,也难怪他失望了,当初满腔欢喜地以为找到了勤王的遗孤。谁料想,不仅不是,反而是他人派来的细作。 胳膊肘的朱砂痣,不过是楚沉夏胡言乱语编造出来的,原本就对送上门来的勤王遗孤有所怀疑。没想到,这一试,还真给试出来了。 只是楚沉夏想不明白,背后之人到底是谁?是若渝背后的琅琊王氏,还是半容身后的徐氏医家,是永明这个亡国公主还是不知来历的陆执?亦或是,在这个东宫里还有别的人在无时无刻监视着自己? 刘衍垂下去的眼眸忽然抬了起来,说道:“哦,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昨日陆执回宫来找半容。想必你是知道的吧。”刘衍不说先问,楚沉夏点了点头,说道,“是,我听陆执说是,句容忽发灾病,许多百姓都出了奇怪的症状,这才来请半容去看看。” “是啊,半容说不是什么大事,过几日就自己好了。”刘衍忽然眉心一皱。略微加重了语气道,“可是她又说,赈灾的米袋中被人放了有毒的虫子。” “有毒的虫子?”楚沉夏也跟着眉头一锁,喃喃道。“难不成是冲着殿下来的?可是如果真的是想要让殿下办不好这次的差事……那他明知吃不死人,为何只是放了毒虫?不直接在大米中下毒呢?” 刘衍经他这么一提醒,胸中的怒火一点一点压了下去,对此也甚是不解。 “米袋里被人放了毒虫,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楚沉夏目光一震,忽然急声问道。 刘衍很快地回道:“只有我和半容两个人知道。” 楚沉夏点了点头。目光中又是喜意又是诧异地说道:“殿下千万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了,还有,禀告皇上的时候,也千万不要把米袋中有毒虫的事情告诉皇上,推说是不明原因就行了。” 刘衍愣了愣,可见楚沉夏一脸严肃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的,不解道:“为何不告知父皇,你是觉得就算深究,也查不出来?” “不,我就是怕被皇上查出来。”楚沉夏洗了口气,幽幽道,刘衍则更是不解,惊奇道,“这是何故?!难道你怀疑放毒虫的那个人就是我们身边的人?” 向来爽快的楚沉夏忽然吞吞吐吐起来,“不是的,殿下,我只是有个设想,但也不能确定。” “什么设想,你说来我听听。”刘衍见他这个模样,忙追问道。 “这……可能……” 在楚沉夏一脸纠结地吐了几个字后,刘衍实在忍不住了,朝窗外瞧了一眼,打断他道:“算了,我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该回去了,等我下次回来你再告诉我。” 楚沉夏点了点头,亲自送他出了院子,又不忘追加道:“我记住殿下的话了,殿下也要记住我的话啊。” 已经走远的刘衍边走边回头,向他摆了摆手,转身便拐出了廊道,为了节省时间,他打算翻墙而出,正要跃身墙头时,一阵嬉笑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 带着好奇的目光望去,只见几个小孩正在花架下围着秋千打闹,喊得最响的就是原清和不凡,另外两个女孩退避三舍,只敢干瞪着眼看着他们抢秋千。 让刘衍有些意外的是,文茵居然这么快就和他们玩到一处了,莫不是想要透过这几个天真的稚子,来打探什么吧。 文茵主动拉起鹿寻的手,指了指一边,说道:“让他们两个人去抢吧,我们去水缸里看鱼吧。” 刘衍见状,悄悄翻上了屋檐,小心地偷听她们的谈话。 只见她们二人都挽起了袖子,在水缸里面不停地搅动,见到文茵手臂上那粒显眼的朱砂痣时,刘衍的目光不由得一紧。 “咦,文茵姐姐,你手臂上的这个……?”鹿寻十分好奇地问道,说着忍不住用手去碰。 文茵忙将她的手打掉,没好气道:“这是我的伤口,你想弄疼我吗?” “怎么会是伤口呢?”鹿寻急声辩解,忙将自己肩口的衣服拉下来一些,指着前肩口道,“你看,我也有的,从小就有的,不痛不痒,也是红色的。” “你不知道吧,这叫朱砂痣,是人上辈子做了恶事,阎王怕他投胎就找不到他了,就在人身上点了朱砂痣,一旦你做了恶事,阎王就会第一时间找到你,把你带回地狱。”文茵故意恐吓鹿寻,见她果真害怕,便又哈哈大笑。 刘衍不知何故,是愈发地讨厌她,听到她的笑声,只觉得耳朵被人用针扎似的,目光一闪,见有巡逻的士兵往这边走来,忙脚步一点,跃出了墙外。 方才明明在这里做了标记的,怎么又回到了这里?卫术铭迷失在这个林子已经两个时辰了,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也出不来。 他方才进来时,地上都是一尘未染的积雪,此刻却被自己踩得污浊不堪,又走了一圈,发现,到处都是自己的脚印,根本找不到方向。 心中略微有些烦躁,便生了一计,不如烧了这竹林,火才刚点起来,就有人从竹林深处走了出来,脚步沉稳,眉眼间带着的那股深沉,一如从前。 “卫将军。”面前的人这么唤他。 卫术铭见到他,眼眶忍不住一湿,喉咙打着滚,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来,“师父。” “你怎么还是这么没用?这么个小阵就把你足足困了两个时辰,破阵不成,竟然还想放火烧我的竹林。”黎浮见到他也有些激动,但还是尽力压制了激动的嗓音。 眼前的人比从前老了许多,卫术铭心中低叹了一声,自己也蹉跎了太多的光阴,脑中忽然浮现从前的事,走马观花一般勾起他的思绪。 当年,他是年轻有为的将军,破阵杀敌,无所不为,却被黎浮的一小小机关阵轻松打败了。 骄傲跋扈的他自然不甘心,不断向黎浮发起挑战,结果却十战十败,他终于承认了自己败给黎浮,同时又缠着黎浮要他做自己的师父。 黎浮那时只觉得好笑,从来都是别人求着当他的徒弟的,怎么这个少年求起人来,倒像是自己求着当他师父似的。 黎浮假意应下,收他为徒后,不但没有教他阵图,反而常常捉弄他,时常将他困在阵法中几个时辰。他自己又好强,从来不会服个软,求黎浮放他出去。 等到他终于出来的时候,黎浮又说没有在规定时辰内出来,就没有晚饭吃,为此他饿过不少次肚子,都是黎络偷偷去厨房做了饭菜,送到他房中。 一来二去,他和黎络竟然日久生情,黎浮得知后,悔不当初,气地直跺脚道:“你没有骗去我的阵法,却拐走了我唯一的女儿啊!” 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晋国灭亡,江城覆灭,黎氏一族几乎全军覆灭,而他最心爱的女子,黎络却嫁给了别人。 她成亲那日,自己悲痛欲绝,想要抢了她就远走天涯,可是他不可以,他晋国的人身份在告诉他,他要复国。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白纸黑字 “我从前想学师父的阵法,师父到现在还没有教我……” 听到卫术铭的这句话,黎浮眼眶顿时湿润了,抬起沉重的腿走到他身旁,亲昵地搂过他,颤着嗓音道:“你这小子……” “师父这些年身体还好吗?”卫术铭音调沉稳,再也不似年少时那般狂妄骄躁了。 这让黎浮略微有点心酸,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这把老骨头虽然不如从前那么好使了,可是脑子还是灵光的很,设一个什么小阵不在话下。” 卫术铭缓缓点头,极为恭敬道:“是,师父的阵这世上没有几人能破的。” 黎浮听完他的话,脸上的笑意不由自主地收了回去,就连搭在他肩膀的手也不动声色地抽离了。 两人默默走了许久,黎浮才忽然开口叹道:“哎……你老了……” 卫术铭听他这么说,也只是低头不语,心中却早已掀起千万波澜。二十多年前的那天,他一夜白发,也是那个时候他不得不相信,人从来都不是慢慢变老的。有时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就能让你从眼睛到心里,苍老地透底。 卫术铭想要开口将别的事,却总被脑中的回忆牵绊,总是在心中跌撞着呼喊一个人的名字,好在刘彧忽然出现了。 两人相对而坐,坐在窗子边看向外面,卫术铭有一瞬间晃神,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多年前,死活赖在黎浮的道观中不肯走。 “卫将军,”刘彧将倒好的茶推至卫术铭面前,又道,“好多年不见了,卫将军看上去仍然这般仙风道骨啊。” 刘彧之所以如此尊重卫术铭,不过是因为,刘彧从小被卫术铭教授武艺和军事,他胸中很大一部分抱负都是来自于卫术铭的灌输。 只是他没想到,原来如此教他的卫术铭竟然也是早有算计。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复国而接近他的,这令他多少有些难过。 刘彧见他两眼痴呆望着窗外,知道他心中所想,便轻轻一哂道:“他们都很好。” 卫术铭回过神来。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端起茶杯道:“我与师父近二十年没见,今日一见,实在震撼。” “我得到卫将军传信,说有要事相商。不知朝中是发生了什么变动?”刘彧停顿了片刻,便直奔了主题。 “朝中局势一如往常,值得一说的也不过是朱家投靠了太子。”卫术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了才道,“只是最近确实有一事,值得深思。” “何事?” “刘衍在调查当年的无头案,”卫术铭说出前半句话的时候,刘彧并没有多大表情,直到他说出了后半句,“近日。我觉得他们似乎查到了我身上。” 刘彧目光一震,他很少在听到消息的时候露出如此表情,须臾间,目光又变了变,沉声道:“子顺这回可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啊。” 细想了片刻后,刘彧又道:“他这个人是绝对查不到你身上的,若非楚沉夏心思细腻……不对,我派人监视着东宫,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 卫术铭闻言。额头的青筋忽然跳了出来,对上刘彧震愤的目光,沉吟道:“难道……难道是有人在帮他们?” “建康之中,还有谁有这个能力。竟然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做事,还不为人知,可奇的是,这个人还是向着东宫的。”刘彧想了许多种可能,但到底还是没有确认下来。 卫术铭脑中白光一闪,忽然想到一个人。疑惑着说道:“刘正声?” “他一个外戚,之前不过是个小官,季氏也早就从朝堂中消失了,能做出什么来?”刘彧摇摇头,不大认同卫术铭的说法。 “可是,他近来于东宫频频来往,似有猫腻。”卫术铭目光微眯,提醒道。 “户部尚书这个位置是刘衍推荐的,那时我就调查过刘正声这个人,此前确实是为庆王做事,后来他感激刘衍的伯乐之恩,就转而为刘衍做事了。”刘彧细细一想,又道,“我记得他此前为庆王做事,似乎并未做过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只是求棵大树遮阴罢了。” 听他这么一说,卫术铭也放下心来,可转瞬又提起了心,“既然不是他,那么又会是谁呢?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倒戈了……” 刘彧目光骤闪杀意,如果有人倒戈,他一个想到的便是琅琊王氏,王铨鸣那只狐狸,他至今都摸不清他的想法,说是为自己做事,可是连和东宫结盟这事提都未提,等若渝和刘衍成了亲,才告诉自己,他们已经假意结盟。 “我听说,王铨鸣的姑娘对刘衍是真喜欢,而且她对他父亲的所为是一点也不知道,如果王铨鸣觉得抱着东宫这颗树,也能保持自己的权势不退,那他……”巧的是,卫术铭与刘彧想到了一块,将他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顿了顿,卫术铭又道:“我现在想来,真是细思极恐,王铨鸣毕竟没有复国执念,只不过是与我们达成了共识,将来复国之后,保留他的势力。可是,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都依附他们在江湖上的势力,如果他早就起了倒戈之意,那简直是人为刀斧我为鱼肉啊。” 刘彧被他说的心中一阵不安,起身直窗前,深深呼了口气,又闭眼道:“你回去之后,要多加注意王氏,尤其小心他们在江湖上的眼线,不要被发现了,免得……” “我明白,天色不早了,未免引人怀疑,我这就回去了。”卫术铭说着也离席而起,正要往外走,又听刘彧道,“你想见的故人,在百步之外的谭水楼。” 卫术铭被他说中心事,白着一张脸便转身而去了。 还未进入谭水楼,卫术铭就见到了种在路两边的极乐鸟和牡丹花,极乐鸟与牡丹花隔路相望,乍看之下倒是一副美景,可当卫术铭触碰到腰间的玉佩时,便觉得眼前的景色实在是太过凄凉。 隔路相望,这是……这是永不相见的意思吗? 阁楼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卫术铭忙抬头去看,只来得及见到一素色长袍的女子背过身进了房间,随即是门重重地一关。 那一瞬间,仿佛一道雷劈在了他的心口,经久不息,卫术铭想抬脚往前走,却似有千斤重,抬也抬不得,只好缓缓后退离去。 就在同一时间,刘正声踏着欣喜若狂得脚步进了东宫,直冲到楚沉夏的院子里,仍然掩不住一脸的喜意,笑嘻嘻道:“先生,我来了。” 楚沉夏瞧见他这模样,着实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刘大人这是怎么了,快,里面请。” 刘正声未语先笑,哈哈两声过后才神秘兮兮地说道:“先生猜我今日挖掘了什么大秘密。” “既然是秘密,那我自然猜不到了。”楚沉夏微微摇头道。 “先生猜一猜吧,或许就猜到了呢?” 楚沉夏有些错愕地看了他一眼,今日的他也太过反常了,不过见他的兴致难得这般好,也就顺着他的话问道:“我猜猜?与无头案有关?与卫术铭有关?” “先生果然聪明过人,”刘正声不再卖关子,到了此刻却仍然不掩喜意道,“我今日见他匆匆离府,我设下的眼线怕被他发现,也就没有继续跟踪。” 楚沉夏不住点头,示意他继续说,刘正声又笑道:“我趁他不在府中,就命眼线潜入他的房内探查,结果还真给我探出了点东西来。” “什么?” 楚沉夏原本以为他的线人不过是看到了什么罢了,没成想刘正声说着说着就伸手向袖口中探去,在楚沉夏吃惊的目光中拿出了一张有些褶皱、泛黄的纸。 楚沉夏眼中的光当即沉了下去,他倒以为刘正声疯了,趁卫术铭不在家中顺来了什么东西,却原来是一张普通的有些年月的纸。 刘正声注意到他有些失落的神色,低笑了一声,道:“先生可别小看了这纸,待我演示给先生看。” 刘正声说着将纸铺在了桌子上,又拿过茶杯,将水一点一点洒在纸上,纸上的字当即显现了出来。 不过因为有些年月,所以有些字看不大清楚,看上去都不像是一个字,大致上推断,是一个人写给另一个人的信。 楚沉夏凑过去看了一会,只分辨出右上角的其中一个字是后,当即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封信应该是写给什么后的。” “是了,这左下角的署名中仿佛有一个字是斫,我大胆推测,这个承来自勤王刘期成的字,斫勤。”刘正声紧紧盯着楚沉夏的脸,眼中早已没有笑意,而是正色道,“我怀疑这是一封勤王写给皇后的信。” “勤王写给皇后的信,怎么会在卫术铭的房中?”楚沉夏有些不理解,但转念一想,却又寒从心起,难不成当年勤王与皇后来往的信件,都是出自卫术铭之手? 刘正声目光悠悠地越过楚沉夏,看着他身后的花瓶道:“也许是他疏忽了,在他废弃久堆尘埃的书中竟然夹有了几张这样的旧纸。当年他一定是用特殊的笔墨来模仿勤王和皇后的笔迹,这种笔墨经过岁月就会消失,只会留下一阵淡香,但是只要碰到茶水,又会重新显现出来。”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三人谈鱼 刘衍风尘仆仆地回到东宫,正好在东宫门口撞上了刘正声,便与他一道往中殿走去。 “下官见裴将军早上就带兵回来了,殿下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刘正声奇道。 “回到建康之后,我去了宫中向父皇禀告灾情,父皇又与我聊了最近的民情,因此回来的晚了些。”刘衍偏头看了他一眼,也有些惊奇道,“刘大人从前也不过是三天两头跑到东宫罢了,怎么现在****都来,不怕别人起疑吗?”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中殿,刘衍拍了拍一旁值守的士兵的肩膀,轻声道:“去把楚沉夏找来。” 刘正声等入了殿,才开口回答道:“下官一直都掩饰的很好,这个自信我还是有的,否则前几年就被刘彧揪出来了。” 刘衍示意他坐下,端起面前的茶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刘正声见他这个样子,也顾自喝起了茶。 直到楚沉夏的出现,刘衍才开口道:“子庆回来了,你们知道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个摇了摇头,一个诧异道:“不知道,庆王怎么忽然回来了?没有皇上的召见,他这不是擅离职守吗?” 刘衍摇了摇头,目光一闪道:“是父皇召他回来的,因为子庆得了重病,父皇知道半容医术高超,所以召了半容去给子庆治病。” “庆王无端端的怎么生起了重病?”刘正声有些诧异地看着二人,忽然想到什么又道,“对了,前不久,安定娘娘为庆王找寻天下稀药,难道是庆王真的病了?” 楚沉夏见刘衍说起庆王时,眼神并没有之前那般抵触,不由追问道:“殿下可是知道什么?” “子庆他……是为了给父皇找药,以身试药,这才得了重病。”刘衍的语气也有怜悯。毕竟是手足兄弟,怪又能怪他多久呢? 这回见他对父皇如此用心,心里那一处坚冰也稍稍融化了一些。 “庆王倒真是个孝子啊。”楚沉夏意味深长地拖着尾音,见刘衍飘来诧异的眼神。又转而看向刘正声道,“刘大人,那些纸怎么样了?” “哦,我今日来就是要说这事的,字迹十分模糊。只有零星几个字认得出来。”刘正声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拿它与当年勤王罪证中的几封书信对比了一番,几乎一样。” 刘衍听到勤王二字,眼冒星光,忙追问道:“什么纸?” “是刘大人的眼线从卫术铭房中偷来的几张无字旧纸,浸了茶水之后能显现出字迹。”楚沉夏代为解释道。 “那与勤王叔有何关系?” “下官猜测,这是卫术铭当年用来模仿勤王笔迹的草稿,不知疏忽还是怎的。竟遗留了几张草稿,被我的眼线找到了。” 刘衍默然不语,眼眸间并未露出喜色,反倒有些瘆人的寒意在里面,重重放下杯子道:“好一个卫术铭,实在是可恶之极,这一次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把卫术铭揪出来,有什么用,真正的幕后黑手可是刘彧,像卫术铭这样的人。朝堂上还有很多,殿下知道一个就揪一个吗?”楚沉夏见他有些激动,忙平声开解道。 面对楚沉夏的开解,刘衍却没有听进去。反而咬牙道:“不错,这样的人,我每次揪一个,总有一日,会全都被我揪到阳光下,将他们的恶行暴晒于人前。” “殿下说的是。”刘正声连忙附和,楚沉夏目光一震,忙偏头看他,却听他话锋一转说道,“卫术铭当然要抓,我们要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可是现在正是绝好的机会,我们极有可能顺着卫术铭这条大鱼,摸到刘彧身边。可是如果这时候,抓走了大鱼,惊动了刘彧,想要再下手,难比登天啊。” 刘衍见他二人一唱一和,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缓缓抬起眼眸问道:“你们有把握顺着卫术铭找到指控刘彧的证据吗?” 见他二人迟迟不说话,刘衍又道:“我知道你们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刘彧的把柄的,即使是找到了三个卫术铭,也不见得能抓到刘彧的把柄。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放长线钓大鱼了,夜长梦多,不如趁大鱼还没有知觉,尽快下手!” 刘正声似乎有些不情愿,皱了皱眉道:“殿下,这……” “刘大人,我觉得殿下的提议也不是不可行,”见他投来吃惊的目光,楚沉夏正色道,“我们现在在做的就是难比登天的事情,就让刘彧察觉也无妨,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总会察觉的。” 见楚沉夏也这么说,刘正声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默默地出了一阵神,直到楚沉夏说到勤王遗孤,刘正声才条件反射地抬起来头。 几人正想细谈,不巧的是,若渝和永明不请自来,刘正声目光一转,起身道:“殿下,那下官就先告退。” “稀客稀客,坐吧。”刘衍忍不住打量面前的二人,她们二人一同前来,真是怪事一桩,显然,一旁的楚沉夏也是这样的想法。 不等刘衍开口,若渝已经开口道:“殿下,父亲得知沉夏庆生,愿意把西郊一处山庄借给我们使用,我已经应下来了。” 刘衍与楚沉夏对视了一眼,微微颔首道:“好,你父亲有心了,替我谢谢你父亲。” 一旁的永明忽然插口道:“楚沉夏生日,为何要殿下替他谢过王盟主?” 此言一出,其他在座三人皆是沉默不语,永明无心的话却点出一件事来,楚沉夏庆生王铨鸣为何如此尽心尽力? 三人之中,若渝最是窘迫,她心知他们二人必定以为自己父亲不怀好意,想了想说道:“在我看来,楚沉夏与殿下如同兄弟,可是在外面的人看来,楚沉夏是东宫最为倚重的谋士,这是没有争议的。” 她话至此,已经十分明了,也没有接着说下去的意思,楚沉夏既然是刘衍面前的红人,那么他父亲巴结拉拢一下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楚沉夏轻轻一哂,摆手道:“不过是个普通日子罢了,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说着说着,便起了身,向众人行礼道:“我还有些事,就不陪几位闲聊了,这就先告退了。” 出了中殿未走几步,便撞见了等在一旁的刘正声,楚沉夏疾走两步,诧异道:“刘大人还没走?” “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先生聊聊。” 刘正声既然这么说,楚沉夏自然无法推脱,便邀了他往自己的院中走去,才刚入了院子,刘正声便迫不及待道:“殿下方才所说,先生是真的认为可行吗?” 只这一句话,楚沉夏便听出了他的意思,示意他往房中走去,一面回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 “先生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刘正声一路跟着他走进内室,直到坐下后,楚沉夏才抬眸说道:“既然这条鱼,我们是注定要惊动的了,那不如来场轰轰烈烈的惊动,如此一来,既遂了殿下的意思又博得了一次机会。” “不要在水底摸鱼了,我们光明正大地去做,拿到明面上来,但凡是参与了当年谋害勤王的大臣,一个都不放过,全都揪出来。就算有些大臣,我们没有证据指控他们,可是人言可畏,皇上与他们必生嫌隙。”楚沉夏快言快语,说得刘正声屏息而听。 他顿了许久才道:“如此一来,恐怕朝局要有一次大变动了。” “朝廷早该注入新鲜的血液了,这件事还要劳烦刘大人,届时我将当年参与谋害勤王的官员名单抄录一份给刘大人,还请刘大人安排好替换之人,这些人,是季氏的也好,朱家的也罢,只要不是勤王的就行。” 说到朱家,刘正声的脸色又有些难看,楚沉夏瞧见他的神色,不由失声笑道:“刘大人何必对朱家耿耿于怀?刘大人与殿下之间除了木本之谊,还加了一个勤王,如此亲密的关系怎么是朱家比得上的呢?” “我并不是不满朱家因此而势力大涨,只是……只是觉得与朱家一同共事,心里不舒服!” 楚沉夏目光如炬,直盯得眼前的人将脸上愤懑的神色褪去,这才冷声说道:“我没想到这话竟是从刘大人的口中说出来的,刘大人素来严谨,怎么犯起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刘正声有些怔仲地看着他,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见楚沉夏的眼眸冷下去了一分,不由得仔细听他说道:“刘大人今日不满和朱家共事,但是他日,殿下成为天子,刘大人难道还要说出这样的话吗?” “纵观朝堂,心思阴毒临阵倒戈之人数不胜数,刘大人不满与他们一同为皇上做事,难道就能如何吗?和刘彧一样,想办法将自己的眼中钉去除吗?这样的话,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听他说了这么多,刘正声这才反应过来,楚沉夏的意思,是要他明白,他们现在是在为储君做事,是为将来的皇上谋事,不招揽各路人马,如何安稳登基?如何坐拥江山,将各股势力牢牢攥在手中,保其不散不争不乱。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献昀闲王 春生秋死,转眼便到了二月初二,令众人意外的是,原本几人的猎行,竟然增加到了十几人。 这些人中,除了来庆生的裴叔东、左震和刘正声,还有朱家、江城和其他一些来巴结的官吏。 最令人意外的是,献昀王刘侈页也来了,献昀王多年不曾接触官场,此番前来,也只是推说是来凑热闹的。 十几人在林子里缓缓地骑马前行,绝大多数,气氛都静谧的可怕,也有人尝试着鼓动气氛,但还是失败了。 献昀王见这气氛,便有些耐不住了,取过身后的箭道:“不如我们来比赛吧,两个时辰内,谁捉的猎物多,就算谁赢。” 正当大家想喊好时,他又说道:“知道你们箭法神奇,我倒也想开开眼,这规矩里还得加一条,只有射中猎物头部的才能算数,射中别的部位就算无效,如何?” 他这么说,自然是给比赛增加了难度,但是也没人反驳,大家的脸上都闪现出一丝斗志来。 左震是个大老粗,时常忘记礼节,扬了扬马鞭,粗着嗓子道:“这个主意极好,那我就不让你们了。”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马鞭已经挥打在了马背上,马蹄哒哒有力,直踢得众人一脸灰,少不得在背后骂了他两句。 楚沉夏见众人都驱马前行,就连向来尽忠职守的陆执也忍不住追去了,唯独这个提议的献昀王,却望着远去的众人,没有半分动身的意思。 此时,还留在原地的也只有刘衍、楚沉夏和献昀王三人了,刘衍驱使马到他身旁问道:“皇叔可有兴致与我一较高低?” 献昀王越过刘衍看了楚沉夏一眼,对刘衍摆手笑道:“没兴致,没兴致,不如我们几个回山庄喝茶去?这打猎有什么意思的么?” 楚沉夏目光微跳,见献昀王是有意甩开众人。心里不知他是何意,对于他的事也知之甚少,一时间,无法确定是敌是友。 刘衍显然也觉得不对劲。对楚沉夏使了个眼色好,便遂了献昀王的意思,驱马赶回了山庄。 “殿下怎么回来了?这会儿不是应该在打猎吗?”若渝一开口,她身旁的两人也齐齐回头来看。 献昀王仿佛看到了什么,目光一亮。忽然大步走到她们面前,低头看着棋局,笑道:“你们几个女娃娃下棋竟然这般有趣,不简单啊不简单。” 许是他表情太过浮夸,永明和半容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是不疾不徐地站起来,行了个礼罢了。 献昀王自觉没趣,便招手唤过傻站在一旁的二人,轻车熟路地走到了能看到最美风景的一间房。 他招呼二人坐下,又亲自为他们倒了茶水。打量了刘衍一会,指着他笑道:“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模一样,还是这个傻样。” 刘衍一怔,嘴唇微微抖了一抖,到底还是没什么,这是他的皇叔,无论如何,敬老的道理他总是明白的。 “你小子看上去聪明,”献昀王忽然偏头指向楚沉夏。呵呵一笑道,“做事很干净,想得还挺周到的,我喜欢。” 楚沉夏觉得他这话看上去云里雾里的。却是大有玄机,可是无论自己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的意思。 出神间,献昀王已经拿出了一枚玉佩,一会拿到楚沉夏面前,一会又拿到刘衍面前。似乎是无法决断。 献昀王脸上布满疑云,想了一想,便将玉佩平放在桌上,拿过一旁的杯子使力一砸,将上好的玉佩砸成了两半,笑嘻嘻地递到他们面前道:“今日唐突了,也没什么见面礼,本王就送这上好玉佩给你们吧,一人一半。” 楚沉夏起初还觉得疑惑,可当接过玉佩时,目光却又禁不住一震,这哪里是砸出来的口子,如此平直的口子,分明是事先用刀割好的,这个献昀王显然是有备而来。 献昀王注意到楚沉夏的目光,忽然大笑了一声,惊得楚沉夏险些丢下了手中的玉佩,抬眸看他时,他已止住笑容道:“快收好,别丢了,上好的玉,来之不易啊。” “彭!”地一声,外面不知传来什么动静,楚沉夏和刘衍忙往房外赶去,急匆匆地赶到楼下时,若渝却往自己这边赶来,一脸的担忧。 “声音不是从你那里传来的吗?”刘衍诧异道。 若渝也有些吃惊道:“不是啊,难道不是从楼上传来的吗?动静太大,我怕殿下有个闪失,便赶了过来。” “楼上也没有什么动静啊,”刘衍皱眉叫过陆执,却发觉他不在,只好和楚沉夏将山庄查看了个遍。 一无所获后,刘衍与楚沉夏慢慢往楼上走去,刘衍忍不住嘀咕道:“真是奇了怪了,刚才的动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说不出,看来我们还是得加紧警惕,以免……”走在刘衍前面的楚沉夏说到此处忽然顿住了,刘衍忍不住问道,“以免什么?” 可等他的视线落在房内时,整个人都顿住了,方才还笑脸相迎的献昀王倒在了地上,两人反应过来,忙上前查探气息。 楚沉夏却被他脖子上的一处伤痕吸引,一刀毙命,不,准确来说,这并不是刀伤,而是景旡独特的剑法所造成的伤口,看起来与刀伤并未差别。 刘衍探过他的气息,整个人都懵了,许多年未见的皇叔忽然出现,故意避开他人,与自己单独相处,可是说的话却又是神神叨叨,不明其意,现在还莫名其妙地被人杀死在这里,实在是令人感到迷惑。 “殿下,通报刑部和司刑寺吧。”楚沉夏拍了拍刘衍的肩膀,试图减少他的不安。 刘衍双目缥缈,转了一圈,却找不到聚焦点,十分丧气道:“是不是还有许多我们无法想象的事在等着我们,一股又一股势力层出不穷,我以为走到今日,我已经将朝局形势看了个明白,到底还是不清楚。” “其实这些势力斗来斗去,始终逃不过刘彧的手掌。”楚沉夏忽然说道。 方才还离散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有神起来,刘衍猛地偏头看他,用力问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皇叔的目的?” “我不知道,”楚沉夏对上刘衍的眼神,没有半分躲闪道,“我只知道杀王爷的人是刘彧派来的。” 刘衍紧紧盯着楚沉夏的目光,缓缓开口道:“是景旡?” 楚沉夏避开刘衍灼热的目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刘衍嘴角微勾,便甩袖出了房间。 皇帝对于献昀王的死,是十分难过的。 这些年,他身边的人死了不少,目前也只剩下献昀王一个了,可献昀王闲云野鹤,丝毫不碰朝政,皇帝实在奈何不了他,只好放他出去当了一个闲王。 皇帝见陈阙调查栖霞山这么多日都没有结果,不禁有些不悦,不过此时也没心思和他计较,只是命他将重心移到献昀王之死。 陈止明自然不知献昀王是被景旡杀的,十分仔细地往下追踪,就连献昀王死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要仔细问来。 这么一查,他便将矛头对向了楚沉夏,楚沉夏和刘衍那时寸步不离,他自然不能怀疑刘衍,那便只好怀疑楚沉夏了。 “我说什么也不会让楚沉夏跟你去司刑寺的。”刘衍再次将陈止明拦在了东宫正门外。 不过这次陈止明的身份有变,不再是当初的罪人了,而是司刑寺的主司,他不怒反笑道:“太子殿下,我不是来搜宫的,也不是来挑事的,不过是问问楚沉夏一些问题罢了,殿下何必如此紧张?” 刘衍见到他眼中的冷笑,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冷声道:“问一些问题?陈止明,司刑寺是个怎么样的地方,我很清楚,你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也很清楚。要么你去向父皇请了旨再来,否则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太子殿下这是何必呢?不过是提问一个门客,何须惊扰皇上?我司刑寺是讲究证据的地方,绝不会为难楚沉夏,这总可以了吧?”陈止明的语气略微有些戏谑,他刘衍越是着急不安,他就越开心自在。 “你明明知道那****与楚沉夏一直都在一起,你有什么要问的,不如问我。”刘衍冷眼看着他,没想到,面前的人面露喜色道,“那也行啊,不过皇上追究下来,殿下可要为我辩解,是殿下执意要跟我回去的。” 陆执忍不住骂道:“这可是太子殿下,你配提问太子殿下吗?殿下要是有半分半毫的损伤,你担待的起吗?” “我担待不起,”陈止明收回脸上的冷笑,厉声道,“连你也知道我担待不起,那殿下就不要说这种话来敷衍我了,把楚沉夏交出来吧,闹到皇上那里,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不就是司刑寺吗?我是那里的常客,这就走吧。” 刘衍听到身后的熟悉的声音,猛地回头去看,重声道:“去不得!” “有何去不得,那里,我再是熟悉不过了,殿下放心,我有去有回。”楚沉夏淡淡一哂,便走到了陈止明面前。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根深蒂固 楚沉夏去了司刑寺后,果然被陈止明找了借口留下了,刘衍自然耐他不得,因此十分后悔。 不过现在,也没有他后悔的时间和机会,刘正声追查的卫术铭有了进一步动作,无论如何,这颗毒牙必须尽快拔除。 掌握了卫术铭的罪证后,刘衍亲自带着罪证去了皇宫,刘正声则在东宫中焦急地等待结果。 刘衍站在殿前有些紧张,望着面前的朱窗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接下来他所说的,自己的父皇是否会相信?可是他已经没得选择了,时间不多了。 刘衍强装镇定走进内殿时,皇帝正与周朗对弈,皇帝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对他温和一笑,放下手中的棋子说道:“子顺来了啊。” 周朗十分有自知之明,忙离席行礼道:“下官见过太子殿下,陛下,那老臣就先行告退了。” 皇帝微微颔首,又向刘衍招了招手道:“子顺来,周朗走了,你替他接着下。” 刘衍却仿佛没听到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让皇帝十分诧异,刘衍的目光牢牢注视着地面,语调不高却十分有力度地说道:“父皇,儿臣今日而来,是为了告诉父皇一件事。” “什么事?”皇帝很少看到儿子的脸上显现出这样的神色,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刘衍慢慢抬起眼眸,看着老态龙钟的皇帝,一字一顿道:“儿臣要说的是承治二十五年的一桩案子,也是千百年来的一桩大冤案。” 皇帝只听了几个字,便听出了他的来意,脸色一变,颇为失望道:“你这孩子怎么还不知道变通?朕以为过了这么久,你的性子已经变得圆滑了一些,却还要说出这些话来气朕是不是?” “父皇,儿臣已经找到了证据,勤王叔和皇后确实是被人设计陷害的。”刘衍见皇帝语气冷淡,心里慌乱。语气便有些着急。 谁料,皇帝使力摆了摆手,根本没有听下去的意思,眼神颓废却又可怕。“你别把朕对你的宽容当做你无限挥发的资本,朕不想听你说这些,六年前,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了勤王和皇后,只有罪人季氏和刘期成。” 刘衍正要开口反驳。皇帝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厉声道:“朕当年亲眼所见,怎么可能会有错?你也不是第一次和朕说起翻案了,当初你口中的证人罗叔,是如何在朕面前中伤刘期成?你难道不记得了吗?眼红你太子之位的人有多少?想要攀咬你的人又有多少?背地里设计陷害你的人又有多少?子顺!你怎么到了现在,还是这么容易受人挑拨,入人圈套?” “不,父皇,儿臣这一次是真的查到了,绝对不是被人利用。”刘衍难以压制心底的焦灼。急急向前一步,解释道。 “来人!”皇帝见他仍旧冥顽不灵,想到那日自己一时激动杀死了罗叔,心里有些不安,生怕自己再做出什么举动来,忙喊过陈公公,就要移驾。 刘衍见状,心里更是焦急,抢步至皇帝面前,不等站稳。便猛地一跪,高声道:“父皇,请听儿臣一言!” “子顺!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皇帝搭在陈公公手上的手微微得颤抖着,面色铁青。显然是在竭力控制情绪。 可是跪在身前的这个人,根本意识不到皇帝生气的严重后果,或许是他根本就没打算顾及皇帝的情绪,********只想为勤王翻案。 “勤王书信有人模仿,皇后被攀咬暗杀五皇弟,七名宫女同时被杀。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查清楚,如此歹毒阴险的人继续藏匿在阴暗角落,父皇每日每夜真的睡得着吗?”刘衍跪直了身体,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皇帝虽然被他说的不安,但是怒气已经从胸口涌了上来,根本压制不住,狠狠叱骂道:“在你眼里,他们犯下的罪都是被冤枉的,都是情有可原的,那朕呢?朕是亲眼见到了这一切,难道朕也是为了冤枉他们才说的假话吗?” “正因为如此,儿臣才觉得可怖,那背后之人竟然将局势操纵到这个地步,谋害忠良,害死皇后,一切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实在是令人害怕。”刘衍极快地说完,又从袖口中拿出一张纸来,抬手递到皇帝面前道,“父皇,这是当年参与谋害勤王的所有官员名单。” 皇帝冷冷瞪了一眼刘衍,将头微微偏了过去,并没有接过纸的意思,一旁的陈公公却忽然自作主张,替皇帝接过了那纸条,小心翼翼地打开后,又拿到皇帝面前。 皇帝这一回是不想看也看见了,可当他的眼神撞到那张极薄的纸时,目光不由得一震,这上面竟然罗列了大大小小官员近三十名。 皇帝一把抓过陈公公手中的纸,十分认真地看了一遍,刘衍见他脸色如此严肃,便知这东西对他起了作用,心中不由得一喜,趁热打铁道:“父皇,这三十名官员相互勾结,陷害勤王,为的就是挑拨父皇和勤王之间的关系啊,好让朝局不稳,人心动摇。” “荒唐,他们是朕的大臣,怎么会巴不得南宋出事呢?你以为随便写几个官员的名字,就能为刘期成开脱?”皇帝将手中的纸往刘衍身上一丢,却转了身,在陈公公的扶持下,回到了胡榻前。 刘衍怔忡地跪在原地,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皇帝朝他斜瞟来一个眼神,刘衍这才回过神来,急急站起来,到他跟前跪着,继续道:“如父皇所见,这些官员大多数都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他们这么做的目的,路人皆知,无非是反宋复晋。这些人当中,作恶做多的便是卫术铭。” 听到卫术铭三个字,皇帝眼皮轻轻一跳,他清楚记得,当年派卫术铭远征齐国,结果他派去的兵全都有去无回,单单他一人裹着一身的伤逃回了金城。 “当年卫术铭带去的兵其实根本没有战死,而是被他小心的藏了起来,只为了有一日复晋国而用。” 刘衍说完这话的时候,皇帝的脑子登时“轰”地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道:“怎么可能呢?藏?他又能藏到哪里去呢?这场战役,是与齐国正面交锋的,他们齐国的人难道都在睁着眼说瞎话吗?” “因为卫术铭早与齐国勾结,齐国与卫术铭达成共识,自然会帮着他瞒骗天下人。” 皇帝重重地喘息,眼中多有迷惑和不解,对于刘衍的说法,他多多少少不敢相信,可又不得不紧张起来。这么一个大变活人的戏法,竟然隐藏了十多年之久,如果这支军队还在,那他打算什么时候出动? “此人极其阴毒,不仅如此,还模仿勤王笔迹,为勤王扣下了一个天大的罪名,这是儿臣在他府中找到的,是他多年前模仿勤王笔迹,遗漏的信纸。”刘衍说着,将袖口的中几张泛黄的纸递了过去。 皇帝如炬的目光始终盯着刘衍,见他不闪不避,才将那些纸接了过去,看得出来,这些纸有些年月了,纸上面的字迹也看不清楚,皇帝皱了皱眉,将纸放至在一旁的桌案上,半字未言便偏头看向刘衍。 刘衍接着说道:“五皇弟刘默惨死行宫,头颅不知去向何处,随即皇后身边的七个贴身宫女也死于同样手法,皇后自然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可是卫术铭曾派人返回金城查看西山,儿臣的人悄悄尾随,终于发现卫术铭派人查看的竟是一排头颅,不多不少,正好八个。” 皇帝的表情出乎刘衍的意料,他几乎是不咸不淡地对一旁的人说道:“召卫术铭进宫。” 刘衍错愕地看了他一眼,一时语塞,不知说些什么好,无论是谁,听了这样的真相,都该有些反应,更何况身为当事人的皇帝?可他的脸上始终波澜不惊,让人猜想不到他真实的想法。 皇帝见他迟迟不说话,默了一默终于开口道:“子顺,你知道你说的这些,其实并没有多大意义吗?” “父皇……” “朕问你,这上面写了什么,你可说的出来?”皇帝拿起一旁的纸问他,见他摇了摇头又道,“朕再问你,你说卫术铭在西山掩埋了八颗头颅,那八颗头颅是否已经面目全非,无法识别?” 刘衍眉心一皱,顿了许久,才点了点头,皇帝又问道:“那几万人的士兵如今身在何处,你又可知?这些东西,仅凭一点臆想是没有办法成立的。” “既然父皇不信我,为何又要召卫术铭进宫?”刘衍咬了咬牙,问道。 皇帝有些乏力地往后靠去,目光苍白又无力,说出一句,在刘衍听来十分震惊的话,“朕只是想看看,究竟是你错了还是朕错了。” 刘衍跪着的身子几乎立不住,勉力稳住后,才细细体味父皇说的这番话,向来崇尚证据、眼见为实的父皇,竟然也会有如此任性的时候。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闹牢狱 卫术铭在接到皇上召见的口谕时,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不安的情绪,嘱咐了管家几句,便急急跟着陈公公往宫中赶去。 马车至玄武门前时,卫术铭掀起车帘一角,见到一旁停着东宫的马车,心里不安的情绪又增添了一分。 才跨进大殿一步,卫术铭便已察觉到空气中凝固的一丝诡异的气氛,待进了内殿之后,才发现,太子殿下果然也在这里。 只不过,令他奇怪的是,刘衍与皇帝之间的气氛十分奇怪,跪在地上的刘衍周身散发出一股宁折不弯的气魄,而皇帝的脸上则是难以言喻的神色。 “老臣参加陛下,参见太子殿下。” 卫术铭行礼后,并未听到皇帝有半句免礼的话,因此弯着的腰也一直没有直起来,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动了动身子,说道:“卫大将军?” 这四个字听的卫术铭心中一惊,余光看向刘衍,见他脸上略带吃惊,当下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惶恐道:“陛下叫老臣什么?是老臣听错了吧。” “卫大将军不必如此激动,朕今日召你前来,不过是想问你一些事罢了。”皇帝仔细地将他打量着,从上到下,从左至右,是一个细节都不肯放过。 卫术铭被他这样盯着,心里有些发毛,但面色却不改丝毫,淡定道:“陛下问吧,臣……知无不言。” “好一个知无不言。”皇帝忽然冷笑了一声,卫术铭被他的冷笑吸引,抬头却望见了桌案上的几张旧纸,目光不由得一震,而皇帝已经问道,“朕想听你再说一遍当年的岩鹊关大战。” 卫术铭已经渐渐意识到今日太子殿下所为何事触犯了逆鳞,除了无头案,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见皇帝问道,也知道回想了一下答道:“臣当年率万众士兵前往岩鹊关大战齐军。打得他们落荒而逃,谁料被那齐军杀了个回马枪,众将士被逼到昌河,一半奋战到底被齐军所杀。一半宁死不屈跳入了昌河。” “那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皇帝侧了侧身子,眼眸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杀气,却被卫术铭捕捉了个干净。 “臣与三百精兵杀出了一个血口子,齐军却尾随不止,众将士以性命相护。臣因此侥幸捡回一跳命,可是回想当年的惨状,臣始终觉得,天底下最悲壮的情景也不过如此。”卫术铭音调平和,从眼角到眉梢更是没有一丝不安紧张的神情,这让皇帝有些失望。 “倘若真如你所言,”刘衍忽然开口,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纷纷垂目去看,“万千将士拼命护送你出逃。可是当年司徒珏扣下将士的抚恤金,你为何没有只言片语?难道卫大人就是这样一个冷血之人吗?” 皇帝双眼微眯,将视线从刘衍身上转到了卫术铭脸上,见他神色依旧如常,不慌不乱道:“当年国库空虚,岩鹊关死伤惨重,朝廷下发的抚恤金根本就不够一户人家七日的口粮,如此象征性地补助又有何意义?可是这些钱累积起来,对国库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足以做许多事。因为战乱,许多地方的桥都断了,臣曾经向工部尚书提议,可以借此修桥铺路。” 刘衍被他这么几句话塞的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了楚沉夏,若论能言善辩,当今世上又有几人能辩得过他? 皇帝见刘衍不说话,手中的佛珠不断地转动着,目光飘渺了许久,才忽然说出一句话来。“你书法如何?” “极好。”卫术铭自知瞒不过他,索性直言道。 “倘若让你模仿他人的字迹,你可做得到?” “做得到。”卫术铭说完这三个字,十分清楚地看到皇帝拨动佛珠的手忽然顿了一顿,又补了一句道,“不光臣做得到,别的人也能做到。” 皇帝的目光在桌案上的旧纸上一顿,示意他过来看,并说道:“那你看看,这写的是什么?” 卫术铭低声应了一句,十分小心地拿过桌案上的纸,在二人一个灼热一个冷淡的眼神下草草看了一遍,又轻轻放下道:“臣不知,这个字未免太过模糊,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刘衍,见他脸上仍然是执着的神情,不免有些生气,可又不好在卫术铭面前发作。 卫术铭见他不语,索性问道:“臣斗胆……敢问陛下今日所问为何故?是臣哪里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错,是子顺在钻牛角尖。”皇帝顿了一顿,又道,“你先退下吧。” “是。” 刘衍见皇帝让卫术铭先退下,必是打算与自己单独说话,嘴唇一开一合正想说些什么,皇帝忽然又说道:“子顺,你也退下吧,朕大病初愈,公文堆积的太多,实在无力批改,朕到时候让人送到东宫去,你替朕好好看看,处理完了公文再说别的事。” 刘衍原本想反驳几句,可见皇帝言语冷清,大有生分之意,登时也拉不下这个脸,更何况,卫术铭还没有走出殿外,稍作犹豫间,皇帝已经起身往殿外走去,再追已经来不及了。 在东宫中等的十分焦急的刘正声见刘衍丧着一张脸回来,心里必知大事不妙,暗想,我此前如何劝殿下不要轻举妄动,殿下执意妄为,如今真是吃了大祸事了。 刘衍进殿之后,并无言语,只是拿着茶杯出神,离散的目光忽然一聚,将茶杯一下子捏碎了道:“岂有此理,今日竟然功亏一篑!” 刘正声哪里敢责怪刘衍,只好安抚道:“等先生出来了,或许事情有转机也尚可未知。” 一刻钟,刘正声万分后悔自己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因为他的这句话,刘衍当即决定去司刑寺要人,如果陈止明不给,就抢。 “殿下带这么多人来司刑寺是来劫囚的吗?”陈止明见刘衍面带怒意,气冲冲而来,虽不知他是在哪里受了气,可他要是想将气发在司刑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刘衍从马上一跃而下,朝他走了两步道:“你司刑寺的效率竟有这么低?问话要问这么多天?朝廷养你们不是让你吃白饭,在这说废话的。” “有些话要慢慢问,才会问出来,一下子就说出来的,换了殿下,殿下敢信吗?”陈止明自从做了司刑寺主司之后,整个人的性格都变了一变,不再如之前那般乖戾跋扈,渐渐学会了官场的那一套,笑里刀剐皮割肉,绵里针剔髓挑筋。 刘衍冷哼了一声,并不打算搭理他,直接越过他闯进了司刑寺,一旁的人正要阻止他,却被陈止明一个眼神拦下了。 楚沉夏见到刘衍一剑劈开铁链,说要带自己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他无法相信刘衍会蠢到这个地步,善于言辞的他竟然也结巴起来,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殿下你疯了?我不能走。”楚沉夏回过神来说道。 陈止明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楚沉夏眼前,嘴角微勾,冷笑道:“楚沉夏,你可以走了。” 刘衍有些吃惊地看了一眼陈止明,随即拉过楚沉夏,就往外走去,他自然知道自己今日所为有些冲动,可是既然陈止明也说了可以走,那就不算劫。 二人走出司刑寺后,楚沉夏见到司刑寺外面的大队人马,再次惊呆了,气的浑身乱颤,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先生……”刘正声从人群后忽然探出身子来,颤颤巍巍地鞠了一鞠。 楚沉夏疾步走到他面前,拉过他至一边,悄声问道:“怎么回事?他做出这种事来,你怎么不劝着点?还和他一起胡闹!这下该如何收场?” “先生……我……我劝不住啊,殿下什么都不听我的,而且……劫囚根本不算什么……”刘正声说到后来,声音便轻了下去。 楚沉夏察觉到不对劲,忙追问道:“怎么?我不在的几日还发生了什么事?” “唔……殿下……”刘正声支支吾吾地也说不出个究竟,他见刘衍往这边走来,便噤声不语了。 “刘大人劳累了整整一日了,一会,我派陆执送刘大人回去吧,回去好好歇息歇息,切莫为了这些繁琐的事情累坏了身体。”刘衍微微一笑,却看得刘正声浑身起毛。 刘正声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楚沉夏一眼,无声叹息了一回,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那脚步显得异常沉重。 太子的心思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凭楚沉夏的聪颖,怎么可能瞒得住啊? 回去的路上,楚沉夏与刘衍相对而坐,两人却连半个字都未开口,刘衍是心中有鬼,楚沉夏则是心中有气。 快到东宫时,刘衍终于忍不住打量了一眼楚沉夏的脸色,轻声问道:“你该不会是在为我大闯司刑寺的事生气吧?” 楚沉夏始终直视前方没有回话,刘衍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见他明明听见了却不应声,也没心思再说第二句。 直到入了东宫,二人再无半句话的交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冷战了好几日,看的若渝和半容是一阵奇怪。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揭竿而起 齐国赋税过重,加之连日来的一场大旱,一些百姓苦不堪言,甚至都到了吃树皮的地步。于是百姓们在卢治的带领下揭竿而起,直往齐国大都奔去,还未到大都,已经一路攻下了九座城池。 远在建康的皇帝得到消息时,十分惊骇,当即派了裴叔东率领列行军前往齐国援助。 这让楚沉夏十分诧异,十有八九的战事都是交给太子刘衍去完成的,皇帝也对刘衍的军事能力十分信任,可是如此凶险的战事,皇帝竟然没有指派刘衍的意思。 说皇帝不重视这事吧,不见得,不然他何至于加派三名都督并责令青州的步历军严阵以待? 冷战了这么几日,他到底还是忍不住了,索性出了东宫准备去刘正声府上问上究竟,却不想在正宫门遇上了刘衍。 刘衍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但还是问了出来,“你去哪里?” “我去刘大人府上商议一些事。”楚沉夏没有明说。 “你不必去了,我也正好有一些事要与你商议。”刘衍心知,他这一去必然知晓全部,倒不如自己告诉了他,但到底还是有些不安,率先迈开脚步往前走了去。 楚沉夏目光一闪,便跟了上去,直到进入中殿,两人一路上也没再说过半句话。 刘衍没有入座的意思,因此楚沉夏也只好站着,刘衍来回踱了几步才问道:“你去刘正声府中商议什么事?” “自然是勤王的案子,刘大人有几日不来了,我怕生出什么变故,所以想去拜访他。”楚沉夏觉得他这话说的奇怪,去刘正声府上不说勤王的事还能说什么事? 刘衍见他紧盯着自己,有些不自然地背过身去,佯装镇定道:“走抓卫术铭这条鱼的路可能已经不行了。”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这不就是殿下最想走的路吗?”楚沉夏见他迟迟没有回声,又开口道,“我不在的这几日。发生了什么吗?” “是……”刘衍忽然转过身来,对上楚沉夏的眼睛,音调一抖道,“我带着罪证去父皇那儿揭发卫术铭了。却被他反将了一军。” “殿下是不是疯了?”楚沉夏难以理解地看着刘衍,刘衍对于他的表情似乎早有准备,轻声回道,“可我总不能一直这么等下去啊,那么好的时机不揭发他。下次要到什么时候?” 楚沉夏十分无语地摇了摇头,提高了音量道:“我不是说这个,殿下明知被卫术铭将了一军,不但什么都不做,反而将这事瞒了下来,如果今日我不出门呢?殿下打算瞒到什么时候,这不是在给卫术铭机会吗?三天,足足三天,可以做多少事情,殿下知道吗?” 刘衍怔了一怔。有些意外眼前的人的反应,稍稍一想说道:“刘正声一直都有派人跟着卫术铭,他最近在做什么,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而且他知道我们正在调查他,想必不会在这个时候傻到做什么惹人怀疑注目的事吧。” “掌控之中?刘正声这三日内可有来过一回?这个时候越是平静,越是看不出波澜,往往也是最可怕的时候!”楚沉夏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紧张了起来,目光一紧,对刘衍道,“不行。殿下不能继续坐以待毙,这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可是……我又能怎么办?父皇并不信我,觉得我是被人利用了,更何况我们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刘衍有些为难地看着楚沉夏。心里也略微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莽撞和心急。 楚沉夏听闻,极轻地叹了口气,沉声道:“是啊……这一切都是空谈,我们没有证据。” 手指触到袖口中的硬物,楚沉夏伸手将它拿了出来,见是几日前献昀王送的玉佩。当下便对刘衍道:“殿下,可否将另外半枚玉佩拿出来?” 刘衍有些奇怪他的行为,但也没说什么,一探袖口,空空如也,怔怔地看了楚沉夏片刻,才惊觉道:“哦,对,我把它放在桌上了。” 楚沉夏接过刘衍的玉佩,将两块玉佩对在一处,目光不由得一震,这玉佩分成两块时,玉佩上的图案像极了大虫的头,可当玉佩合二为一时,这上面的图案却是一幅地图! 刘衍显然也瞧见了,忙凑过来道:“这是哪里的地图?皇叔这是几个意思?难道当日他早已察觉到有人要来杀他,这就是他留给我们的暗示?可是皇叔的目的是什么?他想要我们做什么呢?” “这地图的一面都是山一面却都是水,乍看之下,还是水比较多,如果这是在建康,那我想到的地方只有句容。”楚沉夏见刘衍专注地看着玉佩,想了想又问道,“献昀王的事情我是一概不知,殿下难道也不知道吗?献昀王是七八年前才做的闲王,七八年以前的事,殿下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刘衍微微闭眼,似乎是在回想,只不过须臾间,又睁开了眼道:“七八年前,我不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我当时还小,并不了解朝政,只记得常常进宫来找我玩的皇叔忽然有一日告诉我,以后不能再来了。为此我还失落了许久,倒是勤王叔不断安慰我,我到现在还记得勤王叔当时说的话。” “什么话?”楚沉夏露出几分兴致。 “勤王叔对我说,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有些人对你好是因为你的身份,或者是因为你与他之间不可隔离的血肉关系,抛开这些东西去看,其实你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人不离开你。”刘衍那时也不过十四五岁,正是隐约明白却又不明白的年纪,云里雾里的,却把他这话记得甚熟。 “我记得,那一年齐国和鲁国联手攻打我南宋,勤王带兵出战,想要夺回失去的城池,去被齐国和鲁国牢牢牵制。皇上那时还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听说胞弟深陷困境,不顾众大臣反对,执意御驾亲征,带着一小队精兵快马加鞭赶到了青州。鲁国和齐国的将士听说皇帝就在青州城内,发了疯一般地进攻,久攻不下,又断了青州的粮草,将青州围了个密不透风。那时候皇上与勤王被困青州七日,粮草完全耗尽,已经到了他们的极限,其后赶到的军队被鲁军牵制,废了不少的功夫才破了鲁齐的层层防守,这才救出了皇上和勤王叔。”楚沉夏疾言疾语,不带停歇,说到这里终于停下来换了一口气。 一旁的刘衍却已接话道:“这件事我也听母妃提起过,母妃那时便常常和我说起,勤王叔那时候带了全部的精兵想要掩护父皇,送他出青州,可是没想到还是被齐国的人发现了,被困在了山上足足三日。那几日,士兵们只能靠吃野草为生,那野草又涩又酸,实在难以下咽,父皇虽然没说什么,可勤王叔听到父皇饥肠辘辘的咕咕声,实在不忍心。趁着父皇他们不注意,便悄悄溜到了齐军把守的山脚下,去抓了只野兔回来。父皇曾说,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兔肉。” 两人说完才觉得,话题已经扯远了,献昀王的事情还是半分不知,楚沉夏默了片刻道:“不管怎么样,句容到底是要去一探究竟的。”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吧。”刘衍匆匆走向一旁,去取墙上悬挂的佩剑,转身时,楚沉夏已经走到另一面,取了他的弓箭来。 刘衍有些不解地看着他,问道:“你带弓箭干什么?” “总会有派上用处的时候。”楚沉夏神秘一笑,似乎心中做好了打算,其实不然,他只是觉得如果有什么危险,弓箭必然是逃生时阻碍敌人最有用的兵器。 此次出行,实在仓促,也很重要,刘衍因此也不打算带上陆执,交代了他几句好好看住东宫之类的话,便和楚沉夏二人驰马而行。 楚沉夏行了一段距离后,忽然放慢了速度,刘衍也跟着慢了下来,惊奇道:“怎么了?” “殿下有没有觉得有人跟着我们?”楚沉夏偏头看向刘衍,实在用余光打量着身后。 “没有啊。”刘衍转头打量了一圈四周,又看向略微有些惊愕的楚沉夏,笑道,“是不是你多想了,这次句容之行,除了你我二人知晓之外,还有第三人知道吗?” 楚沉夏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暗想,你都这么光明正大地看了,倘若真的有人,他能不察觉吗? 想归想,楚沉夏也回头扫视了一眼身后,这条路上并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如果人离得近,是不怎么容易藏身的,虽然没有发现什么,但楚沉夏还是有些担心。 倒是刘衍一直安慰他,不要多想,此时已过午时,再有两个时辰便到句容,楚沉夏也不想在耽误时间了,索性一甩马鞭,与刘彧极快地往句容赶去。 句容的景象要比楚沉夏想象的更糟一些,本就破败的房屋此刻完完全全地坍塌了下来,如同废墟一般,根本无处住人,可是许多百姓还是在自家墙角搭了简易的棚子,用来休息睡觉。 说是棚子,其实不过是几根竹竿撑起来的一块破布罢了,既不能遮风也不能挡雨,就是连阳光都不见得能挡上几分。 那些百姓见到刘衍都很开心,纷纷从自家墙角缩了出来,凑到跟前,一口一个太子殿下叫的欢快。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桃花居士 刘衍的视线在墙角徘徊了一会,喉口滚动了几下,忍不住问道:“朝廷没有拨银两下来吗?” “哪有这么快的?那些个官员哪里懂我们小老百姓的苦啊。”一抱着孩子的妇人忽然开口道。 妇人身旁的男子忙瞪了她一眼,又对着刘衍笑道:“太子殿下,别怪我婆娘说话直,她一个村妇,没什么见识。我们坳花村的人都懂得,这种钱能拨下来也是万幸,哪里还敢奢求马上到手呢?” “可你们这样也不是个事啊,”刘衍看了一眼妇人手中的小娃娃,沉声道,“再说了你们受得起这个罪,孩子受的起吗?为什么不去建康的难民房暂住一段时间呢?” 那妇人撇了撇嘴,冲口就道:“建康城里的难民房是要交银子才能住的,那和住客栈有什么区别?我们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哪里住得起难民房啊。” 刘衍听完她说的话,心中大惊,望向楚沉夏求证,却见他点了点头,实在令他难以置信,难民房是朝廷出钱出力造的,用来收留一些突发事件造成无家可归的百姓暂住一段日子,可是官风腐败,竟然做出这种趁火打劫的事来。 刘衍解下腰间的玉佩递到妇人手中,沉声道:“你们拿着这个去难民房,就说住房所需的钱,让他亲自拿着玉佩到东宫来要!” 那妇人两眼放光,与身后的百姓连连道谢,又感觉钻回了他们的墙角,迅速收拾起行礼来。 楚沉夏扫视了一眼周围,又看了一眼玉佩,悄声对刘衍道:“如今这里坍塌了,地图上标识的地方根本找不到,不如找一个当地的百姓问问?” “好主意。”刘衍点了点头,招手唤过方才那妇人的丈夫,将手中的玉佩拿给他看。 “这是徐伯的家,真是不巧。前几日地震时,徐伯年纪又大,腿脚不利索,没能走出来。就死在了里面。”那男子说起徐伯脸上略微有些伤心。 楚沉夏和刘衍对视了一眼,问道:“他是你们村里的人吗?” “不是的,徐伯是迁都之后才这里的,那房子空了许久了,他说是他叔公的老宅。金城动乱,他们一家的宅子都被人放火烧了,一家人全死了,他只好回到这里来了。” “你带我们过去看看吧。”刘衍觉得徐伯这个人必定不会那么简单。 那个男子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堂堂太子殿下竟然要去徐伯的家,而且那玉佩上居然还标注了徐伯的家,这让他很迷惑。 “就是这里了,太子殿下。” 刘衍走近坍塌处,大致看了一眼,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转身示意那男子可以走了,又对楚沉夏道:“这该如何是好?地图上标注的地方坍塌了不说,人也死了,线索就这么断了。” 楚沉夏抬眸扫视了一圈四周,见这里破败荒凉感袭人,心不在焉道:“凡事都有对立的一面。” 刘衍正诧异他这话,那男子忽然去而复返,气喘吁吁道:“太子殿下,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日徐伯尸体被挖出来以后。乡亲们想着帮他找个地方埋了,可是有一个人忽然自称是徐伯在金城的朋友,就把徐伯的尸体带走了。” “他一个人来的?”楚沉夏追问道。 “是啊,他一个人来的。花大钱买了林大婶用的棺材,装了徐伯之后,又出钱让我们给他运到建康去。”男子记得十分清楚,但还是仔细想了想才说道,“我们运到了建康的西郊,帮他埋了才走的。” 问清了他们埋棺材的具体位置。楚沉夏和刘衍这才匆匆上马往西郊赶去。 “这个徐伯果然有问题。”刘衍临上马前还不忘嘟囔一句。 两个时辰后,已是酉时,正是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二人终于在日落前找到了那男子口中的埋葬地。 男子说,很好找,就在山脚下的一桃花林里最高最大的一株桃花树附近。 桃花树下,有一块无字墓碑,墓碑上方铺满了掉落的桃花,楚沉夏用手拍掉桃花,也不见有什么字,一时觉得很奇怪。 正当二人奇怪时,一阵脚步声忽然从身后传来,还未回头便听他说道:“桃花树下桃花碑,无碑无骨乐生天。” 只见眼前这个人华发须白,就连胡须眉毛都是银白色的,楚沉夏见他声音清脆,皮肤又十分光滑,不像是六旬老人,因此推测他得了一种叫做白人的病,得这种病的人从出生起全身的毛发就是白色的。 “请问老先生就是徐伯的故人吗?”刘衍上前问道。 他听闻之后,忍不住笑道:“哈哈,老先生?太子殿下,我在世上不过活了二十载,还不配被殿下叫一声老先生。” 刘衍见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定是与玉佩脱离不了干系,于是追问道:“你和……” 话只说了两个字,就见他摇了摇头,手往桃林深处一指,邀道:“天色快要暗了,殿下不妨竹屋一聊?” 跟他进了竹屋之后,刘衍按捺不出心中的好奇,刚坐下便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引我到此有何用意?” “这是我攒的雪水泡的茶,殿下试试。”他忽视刘衍的话,只将注意力全放在倒茶上,为刘衍倒满一杯,又为楚沉夏倒了一杯,期间还忍不住用余光瞟了楚沉夏一眼。 他将茶壶轻轻放下,迎着二人的目光微微点头笑道:“我叫易安,是献昀王的知己,也是勤王的朋友。” “你是皇叔的知己也就罢了,可是勤王叔六年前就死了,六年前你才十四岁,怎么可能是勤王叔的朋友?”刘衍见他说的离谱,当即出言反驳。 易安笑了两声,目光在刘衍脸上扫来扫去,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这有什么的,我和勤王依旧是朋友。” 刘衍被他这么一说,彻底搞糊了,心中暗想,这个人的话十句有九句是不能相信的。 “易安居士,”沉默许久的楚沉夏忽然开口,引起了刘衍和易安的注意,刘衍的反应较为平常,但是易安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惊奇,随即又压了下去。 “我听说你好茶好桃花,隐居世外几十年,从来不掺和朝廷的事。” 这回轮到刘衍吃惊了,目光在楚沉夏脸上一顿,心中诧异,楚沉夏是如何知道他的,对面的易安已经开口笑道:“没想到江湖上还有我的名头,这些小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那就说点大事吧。”楚沉夏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他,刘衍也望向了易安,显然是对楚沉夏的话十分赞同。 “我没想到,刘侈页蠢到了这个地步,我精心为他筹划的他不老老实实去做,偏偏要走这样陡峭的一条路,结果呢,还不是落了个惨死的下场。”方才还笑嘻嘻的易安忽然咬牙切齿,面如凶光。 “易安居士,能否说的明白一点?”刘衍也学着楚沉夏的叫法称呼他。 易安抬手喝了口茶,左手摇着桃花扇慢慢说道:“刘侈页这个蠢货,一直都想为刘期成翻案,这些年一直忙活着为他找证据,也终于知道了幕后黑手就是当年的受害者之一,刘彧这个白眼狼。” 刘衍见他这种天气还要摇扇,冷不住打了个哆嗦,更令他忍不住的是,他张嘴一句刘侈页蠢货,听得他心里难受。 “刘彧这个白眼狼,事做的是真绝,不仅灭了刘期成一府子的人,还把当时权势最大的季氏赶出了金城,就连当年有点权势的柳氏、朱家,不知怎的,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牵连,势力大跌。他便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人扶持上位,废了他太子一个,却把其他势力都瓦解了,这白眼狼算盘倒是打得精细。”易安见他二人没什么反应,却知自己要不说出点什么真料来,这二人恐怕就要睡过去了。 “这白眼狼之前混的是风生水起,直到遇到我,”他说着,轻咳了一声,见他们投来目光,十分欣喜,接着说道,“他当年与齐国大将乙垓来往的书信,被我拿到了,我也没多拿,就拿了当年他与乙垓密谋的岩鹊关阴谋。” 易安见他们眼中的光芒大盛,十分得意地笑道:“收收你们的眼珠子,这都快要掉出来了。他当年假传皇后口谕请勤王入宫的那个宫女也在我这里,还有当年在行宫伺候刘默的老嬷嬷……” 他欲言又止,故意等刘衍问出怎样,才坏笑道:“死了……不够,她死前曾说过,她守在隔壁的房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因此我猜,一定是高手所为,而卫术铭又是当年派去保护行宫的人之一……” “是,我们也猜是卫术铭。”刘衍赞同地点了点头,又愤愤道,“可惜上次让他在父皇面前开脱了!实在是他的侥幸!” “难道殿下的目的就只是卫术铭吗?其实我对他的死活根本就不关心,我只想把幕后黑手白眼狼抓出来。”易安说到这里,收起了玩性的表情,十分认真又严肃道,“宋国有这样的人在,迟早有一日要亡。”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盒中绝密 “易安居士说了这么多,但我还是有些不理解。”楚沉夏看了他一眼,又继续道:“照居士所说,你们不仅行事谨慎小心,更是手掌罪证,想必居士一定布好了万全之策,但为何献昀王选择了一条较为凶俊的路?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就……不说了,你们以后总会知道的。”易安缓缓摇动手中的扇子,微微一笑,转而看向刘衍道,“东西我可以给你们,但是你们要记住,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还有,你们以后也别来这里找我了。” 刘衍偏头看了一眼楚沉夏,又望向面前的人,忍不住开口道:“居士的意思是不帮我们一起为勤王叔翻案?” “翻案?我为何要帮你们?说实话,这东西也不是我得来的,是侈页弄到手的,他要我转交给你们,我自然会照做,但是别的,恕我无能为力。”易安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遂而端起面前的茶杯细细品了一口茶,露出十分陶醉的神情。 刘衍更是迷惑,十分诧异道:“方才居士不是说,是勤王叔的朋友吗?而且居士先前还帮着皇叔一起出谋划策,怎么现在却不愿意了呢?” “朋友?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还真信啦?你以为我想帮刘期成翻案?别傻了,是侈页逼我帮他的,现在他人都去见佛祖了,我还有这个必要帮刘期成翻案吗?”易安说着从桌下抱出一个木盒来,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接着往他们二人面前一推。 “小屁孩,我告诉你们,你们想拿这些证据做什么,我都不会管你们,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们拿着木盒跨出了这竹屋。我就算完成了侈页的交代,你们就和我两清了。以后可千万别回过头来找我这个老头子的麻烦,就连问一问,都不可以。最好连桃林都不要跨进一步来。” 刘衍微微有些不悦,对面前这个人反复无常的情绪感到诧异,为何方才还是笑脸盈盈,一副老好人的模样,此刻却做出一份干净利索的冷血模样? 他还想再争一争口舌。一旁的楚沉夏忽然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为难居士了,多谢居士,我们这就告辞了。” 不等刘衍反应过来,楚沉夏已经拉过他往竹屋外走去,直走到桃花林,刘衍才甩开楚沉夏的手,不甘心道:“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啊?难不成他是在试探我们?不如我们再回去问问吧,他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对翻案肯定是有很大的帮助的。” “殿下知道他是谁吗?”相比刘衍的声音。楚沉夏就要显得沉稳平淡多了。 刘衍知道他必有后话,但还是答道:“易安居士,皇叔的知己。” “他是江湖上人见人怕的白无常,”楚沉夏定定地看了一眼刘衍,对上他有些不解的眼神,解释道,“黑无常,白无常,杀人勾魂,他们二人杀过的人丢到河里。能将那条河填满。” 黑白无常的名号,刘衍自然是听过的,他们杀人如吃饭,手法残忍。朝廷这些年虽然知道他们的恶行,却不敢出兵去抓他们,甚至连找都不敢找。 可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白无常,怎么会是竹屋中那样一个笑容满面的人?刘衍不可思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那时他起了杀心?” “那倒不是,殿下可能没注意到,他的小指比前面四个手指都要长。再加上他得的白人病,以及这屋子里摆设和一旁的桃花林,我便猜测他是白无常。”楚沉夏目光一撇,示意刘衍往前走。 刘衍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忽然惊觉,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二人走到马匹前时,刘衍看着手中不大不小的盒子皱眉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们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拿回去吗?未免……” 楚沉夏利索地翻身上马,笃定道:“我倒不信,还会有人来抢这不起眼的木盒,这里离东门近,回去不过半个时辰,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刘衍虽然面色不住点头,可是眼神里到底还是有一些担忧的,沉重地翻身上马,一只手紧紧抓着木盒,一只手抓住缰绳,便跟在楚沉夏身后,往东门急急而去。 过了城门之后,刘衍才舒了口气,肩膀也微微垮下来一些,正当他微微一笑的时候,一个黑影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一下子出现在刘衍面前,刘衍的马受了惊,将刘衍摔下了马。 好在刘衍将木盒牢牢护在怀中,没有使木盒散开,那黑衣人的剑忽然一下子到了刘衍面前,顿了一顿,忽然往下一划,往他怀中刺去。 黑衣人的肩上忽然搭上一只手,那只手将他往后一拽,刘衍趁机便爬了起来,他看着楚沉夏和黑衣人打斗,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上去帮他,还是趁着他们纠缠,赶紧回到东宫。 “殿下快走,我没事的。”楚沉夏一面牵制黑衣人,一面将在马屁股上一踹,让它往刘衍那走去,刘衍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翻身上马,先走一步了。 见刘衍走远了,楚沉夏手中的剑一挑,便将黑衣人的面巾挑了下来,果然是景旡,楚沉夏冷眼看着他,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剑。 景旡目光闪了闪,见他放下剑,也跟着慢慢垂下去手去,可是垂到一半,他忽然顿了一顿,随即飞快地刺向楚沉夏。 楚沉夏自然不防备他这一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景旡的脸上也满是慌乱,可手中的剑却是没有缩回一寸的意思。 他没想到,楚沉夏躲避的动作与从前相比,慢了那么多,以至于当时他勉力收手,也刺到了楚沉夏的衣襟。 楚沉夏忽然冷笑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破碎的衣服,冷声道:“你倒不是一般的绝情,我要是不退这一步,只怕你的剑已经刺进我的胸口了吧。” “我没想伤害你,这些招式以前我们不是常常练习的吗?我不知道你功力退了那么多。”景旡撞上他的目光,不由得一惊,忙解释道。 “你不必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我已经对你失望透顶了,也别再提从前了。”楚沉夏说着用手指去推面前的剑。 景旡有些失神,察觉到他在推开自己的剑,又忙拿稳了手中的剑,剑身的力气大到楚沉夏一惊,说到底还是景旡不肯移开剑的行为让他震惊。 “你想杀我?”楚沉夏音调略带沉痛。 景旡听了,也是心中一惊,结巴道:“没……没有,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楚沉夏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着他的神情,在楚沉夏看来,也不过是做戏罢了。 “我今日是绝对不能放你走的。”景旡想了一想,又摇头道,“刘衍手中的盒子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对不住了,沉夏,这次真的对不住了。” “你几时又对得住我?”楚沉夏警惕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他,见他双指间夹着一根细针,便知道了他的心思,当下又道,“你们想不通我为何会接近刘衍,我今日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接近刘衍并不是为了帮助他登上皇位……” “咚”地一声,面前的人直直倒了下去,楚沉夏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四周,将他扶了起来,可走了两步,却又有些犹豫,如果把他带回东宫,刘衍起了杀意该怎么办? 可是放他走,将来又会惹出无休止的事端,胳膊撞到他怀中的一个硬物,楚沉夏伸手去拿,发现是一本书,上面写着无牙集三个字,目光不由得一震,他如今还剩多少日子? 想到此节,心中便有些难受,此时还未到宵禁,楚沉夏将他带到客栈,推说是喝多了,留了银子便离去了。 远远望去,东宫正门口,一个人正在焦急地来回踱步,楚沉夏定睛一看,见是刘衍,便将无牙集塞到衣袖中,快走两步上去。 刘衍见到他,喜出望外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刺客怎么样了?被你抓到了吗?我看那刺客的武功不低,你是不是最近又长进了不少?” “殿下问这么多,我该先答哪一个呢?”楚沉夏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没有思考地说道,“刺客一心想着摆脱我的牵制,去追殿下,因此不留神被我刺了一剑,后来便跑了,我也没追上,就回来了。” “无妨无妨,人没事就好,我们进去说吧。”刘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欣喜地和他一同往东宫走去。 二人屏退所有人,十分小心又缓慢地打开了那个木盒,却发现硕大的木盒竟然只有一张纸,纸上写着硕大的几个字。 “尔等自己去找,勿要来叨扰我。” 刘衍读出这几个字,目光简直就要喷出火来,这个易安,平白无故地捉弄他们,害他们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刘衍越想越气,一个挥手,便将木盒甩了卡去。 木盒跌在地上,一下子四分五裂,刘衍气呼呼地瞪着木盒,心里说不出的恨,真想现在就跑到桃花林去,一把火烧了他的桃林才算解气!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岩鹊关迷 楚沉夏将木盒捡了起来,重新放到桌上,仔细地观察着,刘衍丝毫不给情面地说道:“别看了,就这一破盒子,那易安竟然这样捉弄我们,实在是可恶之极。” “吧嗒”一声,楚沉夏掰下一块木板,刘衍忍不住朝木盒中看去,原来这木盒竟然还有一个夹层,夹层下便放了几张纸。 “殿下。”楚沉夏将木盒中的纸递到刘衍手上,又仔细检查起别的地方,刘衍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因为太激动,几乎无法将这些字读进脑子里去,只是反复地看着。 又是“吧嗒”一声,刘衍再次看向木盒,却听楚沉夏笑道:“没有了殿下,只有那几张纸,却用了这么大的木盒,想必是为了遮人耳目吧。” “我看是为了捉弄我们才对,”刘衍见自己始终静不下心来,便将手中的纸递给了楚沉夏,故作随意道,“你先看吧。” 楚沉夏接过去,细细读了起来,边看边道:“这些……是刘彧与齐国将军乙垓的信件,大致的意思……就是说,卫术铭这次带来的士兵是自己人,让乙垓不要正面冲突,佯装将他们逼到江边,做做样子即可。还叮嘱他,前锋一定要安插自己的人,免得到时候走漏风声。” 看完最后一张,楚沉夏才将信纸轻轻放到桌上,叹了一口气,刘衍忙追问,楚沉夏却将信纸递到他面前,让他自己看。 刘衍看完之后,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最后一张纸是献昀王的亲笔信,上面没有太多的话,只是交代了那位假传圣旨的宫女去处。 二人都想不到,献昀王口中的这位宫女,现在竟然成了一位妃子,正是齐国候刘子期的生身母亲,吴扬诗。 两人默了一默,楚沉夏先开口道:“殿下。我觉得,我们并不用急着将所有的证据都拿出来,吴扬诗这个人我们母亲还用不到,可以先藏着。”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信根本证明不了是刘彧写的,就连上面的姓名都是他构造出来的,我们现在也只能先死咬着卫术铭不放了。”刘衍将信纸往胸口一塞,就要往外走去。 楚沉夏忙叫住他,提醒道:“殿下。现在已是宵禁的时刻,皇上只怕早就睡下了,这个时候还去皇宫,似乎不大合时机吧?” “那我明日下了早朝再向父皇禀告此事。”刘衍又将信纸从怀中拿了出来,取过一旁的锦盒,小心地放了进去。 楚沉夏不解道:“殿下为什么不在上朝的时候,当着文武大臣的面说呢?” “这件事情,毕竟要触到父皇的逆鳞,我如此忤逆父皇也就罢了,若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起这事。恐怕父皇会被气到呕血吧?”刘衍目光一眯,想到皇帝还是有些发憷。 楚沉夏摇了摇头,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道:“难道皇上现在还肯见殿下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怎么连商量的话都没有半句,直接派了裴叔东去齐国平定呢?” 见刘衍说不出话,楚沉夏又道:“这是皇上必须跨过的深渊,殿下追着卫术铭久了,是不是忘记了原本的目的?相比于抓到元凶,难道最该做的不该是还勤王清白吗?殿下到皇上跟前,指控卫术铭的罪证。倘若皇上觉得当年是自己错了,不愿意还勤王清白,硬是要将这件事压下来呢?” 刘衍不曾想那么多,听他这么一说。登时觉得事情麻烦了起来,拧眉道:“可是我当着众人的面说着这件事,岂不是不给父皇台阶下,我这不是逼着父皇在百官面前出丑吗?我与父皇之间的信任恐怕会一下子坍塌,倒不如给父皇一些考虑的时间?这样也让父皇心里好受一些。” 楚沉夏紧紧盯着刘衍的目光,嘴唇一开一合。到底还是没忍住,说道:“殿下……我并不想给你施加太多的压力,可是……就这件事,我必须清楚明白地告诉殿下,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自己的错误承担后果,尤其是皇位上的人,他们不能容许自己留下诛杀良臣的骂名。殿下要是执意去和皇上单独说这件事,我敢保证,这件事情一定会永远石沉大海。” 刘衍听完这话,紧紧闭眼,气息变得越来越沉重,他用力咬紧牙关,使得自己额间的青筋显露,楚沉夏见他这幅样子,又于心不忍,轻声道:“殿下好好想想吧,无论哪一种选择,我都没有权利干涉,我只是想让殿下明白,不要抱有一丝侥幸心态,我先退下了。” 翌日,刘衍是第一个进入大殿的人,其后赶到的柳长公十分惊奇道:“太子殿下这双目猩红的,该不会是一夜都未睡吧?难怪来的这般早,真是稀奇。” 刚入殿的陈咸冷笑了一声,道:“看来今日,必有好戏相观,柳大人敢不敢与我打个赌?” “老夫才不和你作这种无谓的打赌。”柳长公却不买他的帐,见有认识的大臣入殿,便朝那边走去。 刘衍忽然想到什么,转身走到了陈咸身旁,悄声道:“朱家正借着东宫往上爬,不管一会我说什么,你必须附和我。” 陈咸刚刚不过是玩笑话,听他这话,却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严重,但也没有拒绝,而是轻声回道:“自当全力相助。” 远处的柳长公见他二人嘀嘀咕咕,又想凑过来听,只可惜走过来的时候,二人已经分开了。 皇帝忽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众大臣纷纷噤声不语,躬身行礼道:“陛下圣安。” “陛下,齐国那边传来消息,平南大将军勇猛出兵,将那些叛贼都擒住了,裴将军听闻这个消息后,派人传信到建康,问是否要继续带兵去齐国?”卫术铭抢先出列道。 皇帝听完很是高兴,大笑了几声道:“这朱云真是不简单,朕派他镇守齐国真是个明智的选择啊,要赏要赏,召裴叔东回来吧,朕相信朱云。” “是。”卫术铭高声应道,慢慢退回了队列中,余光却在刘衍身上一顿。 不光卫术铭盯着刘衍的后背,陈咸和柳长公也牢牢看着他,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反倒觉得奇怪。 皇帝的视线在殿中众人一扫,望到刘衍有些憔悴的脸色,心里便有些后悔,自己这几日刻意冷落他,这孩子脾气倔,该不会是还在赌气吧? “子顺,上回……你赈灾有功,朕一早就想赏你了,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听到皇帝叫到他的名字时,刘衍整个人为之一震,反应过来,才垂首行礼回道:“儿臣……这是应该的,为百姓做事,本分事,不需要什么赏赐。” 刘衍因心中紧张,话也说得颠三倒四的,皇帝略略皱眉,关怀道:“你这眼睛是怎么了?处理公文也不该如此拼命,保重身体才是,回头找个御医看看。” “儿臣……”刘衍深呼了一口气,只说出儿臣两个字却说不下去了,皇帝十分诧异地看着他,追问道,“怎么了?” 刘衍身后的大臣们也觉得奇怪,纷纷投来奇怪的眼神,唯有陈咸定定地望着地面,憋着一口气等刘衍吐出胸口的话。 刘衍紧紧闭眼,又瞬间睁开,方才的紧张不安,全在这一高亮的嗓子里吼了出来,“父皇!儿臣有一事启奏!” 不等皇帝说话,刘衍在众大臣窸窣的议论声中掷地有声地说道:“我要说的就是十多年前的一桩惨案,岩鹊关。” 仿佛一块巨石被投入了平静的湖面,一下子掀起了轩然大波,那些知情的不知情的官员,纷纷如炸开了锅,议论声不绝于耳。 “我这里有两份书信,是齐国将军乙垓与我南宋之人的通信,信中字字句句,清清楚楚表示,这二人狼狈为奸,假意发动战争,实则将这两万多名士兵悄悄转移了别处,暗中培养,只为他日而用。”刘衍说着将信纸从袖口拿出,递到朝他走来的陈公公手上。 陈公公接过信纸朝皇帝奔去,将信纸递到皇帝面前,皇帝却没有接过去,而是越过陈公公看向刘衍,目光晦暗不明,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刘衍今日上奏的看似只是岩鹊关的惨案,可是皇帝知道,他绝不会只是为了卫术铭而做出这番举动的。 众人见皇帝迟迟不说话,也渐渐噤声了,一瞬间安静下来的气氛,仿佛令人身坠棉花堆,无论如何也透不过气来,难受的很。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忽然看向站得笔直的卫术铭,开口问道:“卫术铭,作为当年的主帅,你有何话讲?” 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到了卫术铭的身上,在众人的目光中,卫术铭没有一丝慌乱,气定神闲道:“臣……无话可说……” 如果说,刘衍方才的话只是一块巨石跌进湖面掀起一阵波澜,而卫术铭的话,无疑是一座高山,没有丝毫征兆地撞进湖中。 击不起任何水花,造不成任何波澜,而是直接将一座湖填平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血溅朝堂 皇帝当即被他塞得说不出话来,他竟然连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没有,不光皇帝语塞,就连刘衍等人也十分吃惊。 微微思量片刻,刘衍躬身行礼,在这个风口又说出了惊人的话来,“儿臣认为卫术铭的行径实在是恶劣,仅仅盖上通敌卖国的罪名,未免便宜了他。” 柳长公明知他话中有话,偏偏要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问道:“太子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不是通敌卖国那还能是什么?” “卫术铭身背谋反谋叛谋逆不义不道等十恶罪,与齐国勾结意图对南宋不利乃谋叛,杀死五皇子刘默以及季氏身旁的七个宫女实为谋杀,设计陷害刘期成与季氏,意欲使朝局动荡,利用前朝势力推翻朝政,为谋大逆。诸此等等行径,实在是丧心病狂!”刘衍说这话时,始终保持着弯腰垂首的姿态,这个时候也不敢抬起头去看皇帝。 可是今日却是极其舒坦平静,这番话自口中说出,便有了该了结的意义。 皇帝始终没有表态,甚至连半个字都没说出口,殿内的大臣便窃窃私语起来,要说勤王是被冤枉的,追究起来,在殿的每位大臣都是那年惨案的帮凶。因为当年,他们是那样义正言辞地批判勤王,三提重典,危言耸听,逼得皇帝无路可走。 “太子殿下说的这些臣不同意。”看上去还十分镇定的卫术铭忽然开口,大殿再一次静了下来。 对上刘衍的目光,卫术铭轻轻偏开,目光直视正前方道:“殿下说的这些,并没有任何证据,只是自己妄加猜测,强加在臣身上莫须有的罪名。臣知道太子殿下这些年致力于为勤王翻案,多方找寻证据无果,此番借着岩鹊关借题发挥,竟信口雌黄说出这些话来。” “我只问你一句。你掩人耳目将两万多士兵转移,意图何为?”刘衍偏转过身问道。 卫术铭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有大臣嘴快。问道:“卫大人笑什么?” “我笑太子殿下愚蠢,听信他人谗言,如果我真的想利用这两万士兵做些不利于朝廷的事,亦或是如殿下所言,想要利用前朝势力推翻朝政。可是宋国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百姓安居乐业,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况且这些年,我更是规矩本分做官,从不逾越半分。岩鹊关的事情,我自有不能说的苦衷,也绝不会说出来,无论我被蒙上什么罪名,我也不会反抗半句,但是。太子殿下要是趁机给我安上别的罪名,借机为什么人翻案的话,老臣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卫术铭这一番话说下来,倒显得刘衍别有用心似的,刘衍听他这么说,内心自然如火中烧,但抬头望到龙椅上的人,又压制住了那些冲动,到了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走错一步。一旦走错,必将前功尽弃。 于是呼了口气,沉下心来,可是一开口。语气又变得咄咄逼人了,“我见过厚颜无耻的,没见过像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你明明撒下弥天大谎,做下如此多的恶行,却能冠冕堂皇地站在这里说出这样的话来。难不成朝廷还要嘉奖你?感激你的难言之隐不成?” “殿下说我什么我都不在乎,只是还请殿下不要说些没有实证的话,是我做的,我认,可是不是我做的,殿下也休想让我背锅。”卫术铭自知今日死罪难逃,也不想为自己辩解,可勤王这桩案子,他是万万都要守住的。 刘衍岂不是这样想?他死了就一了百了了,那这无头案的线索就此中断,他又如何替勤王昭雪? 令卫术铭略感意外的是,他说了这话之后,刘衍并未接话,开口的人却是陈咸,他说:“陛下,臣也有一事要说。” “陈大人要说什么?还嫌不够乱的吗?”柳长公假意斥责,实则一腔欢喜按捺不出,几乎要显出脸上。 陈咸自然知道他的这份心思,却也不想和他做口舌之争,正色道:“臣要说的正好也和卫大人有关。” 皇帝侧了侧身子,目光一紧,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心中暗想,莫不是他们几人合起伙来,要给自己难堪吧? “前些日子,旭王被人下毒谋害,许昌如夜半坠城墙而亡,人人都道是他畏罪潜逃,实则不然,真正杀害旭王的凶手是卫术铭!” 今日众人的心情跌宕起伏,原本以为事情不过如此,结果却出乎意料地令人惊骇,这个卫术铭究竟想做什么?又是转移兵力又是杀害皇子,如此可怖的人却与他们一同为官,实在是细思极恐。 皇帝此刻再也坐不住了,皱眉问道:“你此话当真?可有什么凭证?” “自然是……没有的,但凡臣有半点证据,臣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旭王死不瞑目呢?”陈咸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卫术铭,又道,“事发当日,旭王身边的宫女说,卫大人一大早就来宫中找旭王,未多时,旭王就出事了。臣知道这么说,一定会有人不信,于是臣暗中调查,发现事发之后,卫大人时常去御医院。卫大人既然无病无伤的,总去御医院干什么?” “如此说来,老臣也想起一件事。”柳长公无声一笑,看向陈咸道,“那****与殿下讨论完政事,已过酉时,我出宫时,正好撞见了入宫的卫大人,我记得我当时问卫大人去干什么,卫大人说是兵部有些急事,要向陛下禀报。我又问了几句,他却没有多说了。” 卫术铭一时之间成为了众矢之的,在众人的注视下,微微一笑道:“陛下,臣百口莫辩,因此先行一步了,祝宋国江山万年不倒。” 刘衍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到他面前,却已经晚了,卫术铭吐出一口黑血之后便倒在了他面前,刘衍俯身一探,气息全无,目光不由得一寒,原来他竟是有备而来。 见死了人,那些大臣纷纷后退了开,皇帝也站了起来,张着嘴看着大殿内一干慌乱的众臣说不出话来。 柳长公指着尸体惊恐道:“陛下,卫术铭自裁了,这些事情肯定不是他一个人做的,还望陛下明察啊。” 皇帝艰难地咽下口水,一屁股跌坐在龙椅上,手紧紧按在龙把上,只觉得耳边鸣叫声不断,根本听不见面前的大臣们哜哜嘈嘈地在说些什么。 他脑中可以说是一片混乱,根本没有思考的能力,卫术铭纵然恶行昭彰,可是能够撼动他这固若磐石的心却是因为刘衍的那些话,自己的弟弟如果真的是冤死的,那么自己…… “陛下!”听到众大臣的呼声,皇帝心中一颤,可镇定下来,却仍然听不进去他们的话,整个人如同魂游一般,飘忽不定,最后勉力使自己回神,也无法做出什么决策,只好对陈咸提出的灭九族之举点了点头。 王秦奉旨去卫府的时候,卫府已经人去楼空了,竟是连半个家仆都没有留下,好在刘衍早有准备,派人监视了卫府,便知晓了他们的去处。 人到底是抓了回来,只是少了那么几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卫术铭的义女,可是皇帝自下朝之后,便病倒了,一连三日没有上朝,文武百官谁也不见,这让众人十分苦闷。 最为着急心焦的自然是刘正声和刘衍二人了,刘衍几乎说一句话,就要在楚沉夏面前来回踱步十几回。 “好了,你们就不要走了,走的我眼都花了。”楚沉夏倒没说谎,眼前所见却是白花花一片,忙使力眨眼。 刘衍叹了口气,终于坐了下来,无奈道:“卫术铭一死,我简直坐立难安,他死了,勤王叔怎么办?” “我早就猜到,卫术铭是一定会死的,我们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从他口中探得什么消息的,殿下去上朝那日,我便做好了下一步打算。”楚沉夏将茶杯移到刘衍面前,眼神示意他淡定些。 刘正声想到什么,忽然问道:“所有人都抓回来了,独独卫术铭的义女不见了,这件事会有什么古怪吧,我也不是多心,只是觉得卫术铭这人太过狡猾了,实在不能轻视他。” 楚沉夏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到刘衍身上,刘衍若有所思道:“我曾经见过卫术铭的义女一面,我那时夺了她的马鞭,卫术铭竟然亲自找我讨要,那时虽然诧异,但也没有多想,现在想来,却是大有深意。” “他竟然为了一根马鞭,特地来找殿下讨要,确实诧异,殿下这么说,想必是看出来什么来吧?”刘正声问道。 “我发现马鞭的手柄上刻有了晋国的国花梅花,上面还有一排小字,但是被人用刀刮花了,看不清楚。”刘衍仔细回想道。 楚沉夏想了一想,问道:“是红木色的手柄,七朵梅花吗?那鞭身可是墨黑色的?” 刘衍目光一跳,惊奇道:“你如何知道?难道你也见过那条马鞭?” “我没见过,只是在兵器谱上见过,相传晋国九王爷十分擅长骑马,皇帝便赐了他一条马鞭,那条马鞭说普通也不普通,说不寻常倒也真不寻常,因为这马鞭是皇帝亲手做的,九王爷自然十分珍惜皇帝的兄弟情。”楚沉夏说到这里,稍作停顿,看向他们二人道,“那这女子极有可能是九王爷的孩子,同时也说明了一件事……”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真假郡主 “先生的意思是……卫术铭当年并没有对晋吴两国的宗亲斩尽杀绝,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放出他们死去的消息?”刘正声马上明白了楚沉夏的意思,连忙说道。 刘衍目光一寒,讽刺道:“他对前朝倒是忠心耿耿,对我南宋却做尽了绝事。” 楚沉夏垂首不语,心里闪过一个奇怪的问题,如果母亲知道卫术铭死了,会不会难过。 “对了,先生,我想问问你院中的那个小姑娘,”迎上楚沉夏的目光,刘正声微微一笑道,“先生不要多想,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把她的身世弄的清楚一些,我也好安心。” 刘衍是不知道上回他们二人因鹿寻起争执的事,此刻不解问道:“鹿寻吗?她怎么了?” “哦,那****与先生说起勤王流落在外的女儿,正巧被那丫头听了去,”刘正声偷偷打量了一眼楚沉夏,接着道,“没过多久,就有假郡主找上殿下了,不瞒殿下和先生,我心里就仿佛有一块疙瘩似的,总想解开它。” 刘衍觉得刘正声有些多疑了,不在意地看向楚沉夏道:“我记得你说过,鹿寻是金城钱府的钱重捡来的小乞丐是不是?” “钱重?”刘正声略微皱眉,刘衍见他这个反应,当即脱口问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 楚沉夏心不在焉地拨动手中的杯子,轻声道:“其实鹿寻的身份十分复杂,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生的,只是听我母亲提起过,钱重曾与公孙云舒相恋,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就分开了,我母亲还曾质问过钱重,问他,鹿寻是不是他和公孙云舒的孩子。” “什么?!原来是他!”刘正声显得很吃惊,难怪他觉得钱重这个名字耳熟了。当年的事情闹到那么大,与勤王交好的他又怎么可能没听说呢? 见他二人都看向自己,刘正声忙将吃惊的下巴收了回去,正色道:“当年……吴国太傅公孙栎想要撮合自己的女儿和勤王。可是公孙云舒却和金城第一琴师钱重互相看对了眼。这二人原本想要私奔,可还没走出金城,就被公孙栎派出去的人抓住了。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公孙栎将钱重囚禁了一段时间就放了,钱重出去之后。第二日就和当地富贾商人的女儿成了亲。公孙云舒自然心痛无比,面对钱重的背叛,她毅然选择了和勤王在一起,勤王为了保护她们公孙家,也就没将她的身份公开。待公孙云舒生下女儿之后,又将她送回了郴州,可令人奇怪的是,公孙云舒并没有回到郴州,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自此以后,这个人仿佛从世上消失了一般。任勤王怎么寻找,都找不到半分踪迹。” 刘衍紧紧拧眉,不解地看向楚沉夏道:“那为何你母亲要说,鹿寻是公孙云舒和钱重的女儿?难道她不知道那时的公孙云舒已经是勤王叔的人了吗?” “各种原委,我也不清楚,但我记得钱重说鹿寻的年纪不对,鹿寻要比当年的那个孩子小上两三岁。”楚沉夏回想了片刻,又道,“不过母亲和钱重都说,这孩子长得和公孙云舒一模一样。钱重的夫人因此不喜欢鹿寻,时常恐吓她要挖去她的双目。” “勤王当时将公孙云舒藏在远郊的别苑,从不让她露面,所以我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刘正声垂眸看着桌上的茶壶。顿了一顿又道,“不过长得像,并没有什么的,那冒充的不就和勤王长得一模一样吗?” 刘衍摇了摇头,有些自嘲道:“这倒也是,我那时只看了她一眼。便斩钉截铁地以为她一定就是勤王叔流落在外的女儿,想来正是这张面具一般的脸,迷惑住了我。” “那殿下是如何发现她是假冒的?”刘正声先前只得他们通知说是刘文茵是假冒的,却不知他们是如何发现的。 “是沉夏随口胡编,说勤王女儿的胳膊肘上有一枚朱砂痣,结果真在刘文茵的胳膊肘发现了一枚朱砂痣,这难道还不明显吗?”刘衍重重叹了口气,回想当日所见,又道,“我那时见她与鹿寻玩耍,便悄悄跟了过去,许是那朱砂痣点的不易,鹿寻好奇去碰,去被她大声数落了一顿,鹿寻委屈还将自己前肩的朱砂痣给她看……” “殿下说什么?”楚沉夏玩弄杯子的手忽然一顿,用力太猛,将茶杯一下子掀翻了,茶水一下子倾倒在桌上,往楚沉夏衣袖上跑去,楚沉夏却仿佛没察觉,目光灼热地看着刘衍。 刘衍被他看的痴呆,怔仲道:“我说刘文茵数落了鹿寻一顿……你再怎么护鹿寻,也别为了这点小事去……” “我像是这种……无聊的人吗?”楚沉夏侧目打断了刘衍的话,然后狡黠一笑,对着刘衍和刘正声神秘兮兮道,“其实那话不是我瞎编的,我确实是在勤王的书信中看到这样一句话,说是请公孙栎找寻左肩上有朱砂痣的女孩,我当时便猜想这个女孩应该就是我们口中流落在外的郡主。我只是将那话改了一改,半真半假,现在不但试出假的来,还试出了真的。” 刘衍吃惊地张着嘴,许久没有回过神来,他想不到千辛万苦要找的人竟然就在自己身旁,可还是有些疑惑道:“年纪好像对不上吧?鹿寻小的不是几个月,而是几年啊,难道那个朱砂痣只是巧合?” “鹿寻到底几岁,我们不清楚,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幼时以乞讨为生,吃的喝的自然比常人家的孩子少一些,看她现在这瘦骨嶙峋的模样,便知道从前的她过得有多不容易了。比起十三四岁的孩子,鹿寻确实看起来要小很多,个子也要小一些,但这并不是不可能的。”楚沉夏不带停顿,十分迅捷地分析道。 刘正声默默地点了一回头,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个鹿寻极有可能是勤王的女儿,可忧的是,自己曾经说过要毒哑她,不知道她是不是极讨厌自己? “当年她和她母亲离开金城时,她已经是四五岁的孩子,难道就真的一点也记不得了吗?她从小乞讨,那她和公孙云舒出了金城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她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记得了。”刘衍想到此节,心中还是有些不确定。 三人正说到兴处,忽然听见了脚步声,连忙噤声不语,见是陆执,刘衍忙问道:“什么事?” “殿下,陈咸来了。” 陆执说完这话,其他三人瞬间交换了一番眼神,陈咸来东宫,简直是稀客,刘衍忙让陆执去请。 刘正声虽然也十分好奇,想要留下来,但到底是有些不方便的,况且他心中对朱家十分厌恶,当下便准备告辞走人了。 正好撞见入殿的陈咸,陈咸见他要走,笑道:“怎么我一来,刘大人就要走?是家中有急事吗?” 他的意思十分明显,刘衍便顺着他的意思挽留刘正声道:“刘大人家中的事要是不怎么急,就再坐一会吧。” 刘正声自然没有拒绝,顺理成章地坐了下来。 三人都等着陈咸开口说话,谁料他的目光在面前的人脸上打量来打量去,故作为难道:“楚将军……哦……不,楚先生,可否暂时一避?” 楚沉夏垂下去的眼瞬间抬了起来,见他眼中并没有敌意,反倒是有一丝忌惮,心中便猜出了七七八八,偏头看向刘衍。 刘衍见他看向自己,已经明了他的意思,二人曾做约定,若是前来说事之人请楚沉夏出去,楚沉夏觉得可以出去,自己便开了口,若是觉得来人格外狡诈,便看向刘衍,由他开口留下自己。 “沉夏是我最为倚重的人,陈大人想说什么就说吧,他不是外人,没有这个必要。” 陈咸的目光在刘衍脸上一顿,口气几乎是斩钉截铁道:“下官知道殿下和楚先生的关系好,也知道殿下极为信任楚先生,可是我今日所说之事,楚先生确实不该在一旁。” 刘衍见他如此执着,便有些犯难,身旁的楚沉夏却只顾喝茶,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刘衍想了想又道:“你尽管说吧,我保证楚沉夏不说话就是了。” “不行。”陈咸摇了摇头,看向楚沉夏的目光仍旧带了几分忌惮,他今日就是为了此事而来,如果楚沉夏在一旁说上几句,刘衍必定不会帮助他们朱家,所以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把楚沉夏撵离了这里。 楚沉夏见他这个模样,忍不住轻轻一哂,陈咸问他笑什么,他回道:“你以为你还有的选择吗?这件事情,你只有说和不说的机会,而且这个机会只有一次。” 刘衍和刘正声二人犯起了糊涂,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是陈咸却是心口一惊,心中暗想,东宫谋士果然不同凡响,早已知晓他的来意。 陈咸这个时候确实没有别的选择,只是略作思考,便开口说道:“殿下能否帮助朱家渡过难关?”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景旡做官 “朱家怎么了?朱云将军不是才得父皇嘉奖吗?”刘衍诧异地看了一眼陈咸,见他的目光始终在楚沉夏身上徘徊,也跟着看向楚沉夏。 “殿下问陈大人,陈大人看我做什么?”楚沉夏一开口,唯一一个没有看他的刘正声,也闻声投来目光。 陈咸微微偏转过视线,咬牙道:“不瞒殿下,卫术铭所为是因为背后有人,而他背后的人如今已经盯上了朱家,欲斩草除根。” “他和朱家有什么仇?为什么盯着朱家不放?那日朝堂之上,是我拿着证据揭发的卫术铭,与你们朱家又有多大的干系?”刘衍十分不解。 陈咸见楚沉夏笑的诡异,便知他必知内情,又想到眼下朱家在建康孤立无援,只能攀上东宫这颗大树,只好狠下心来说道:“无头案后,朱家没有帮助太子刘彧,便和刘彧结下了梁子,不瞒殿下,那卫术铭背后之人便是刘彧,我猜他是为了重登太子之位,才攒托卫术铭做出这些事来。” 刘衍点了点头,瞥了一眼楚沉夏道:“陈大人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我倒以为是什么大事。” “不,殿下……”陈咸摇了摇头,紧接着看向楚沉夏道,“我们曾经查过卫术铭接触的人,竟然发现前江城盟主黎浮并没有被当年的那场大火化为灰烬,不光如此,他还鼎力相助刘彧,意欲帮他重回储君身份。我曾大胆推断,或许刘彧要的不仅仅是重回太子之位,而是推翻朝政,因为他的所为已经超出了皇子间争斗的范畴,反倒有些朝弑君的方向发展。” 黎浮二字,对楚沉夏来说十分熟悉,可对刘衍来说也不陌生,他只是略微一顿,便转而看向楚沉夏,有些摸不清状况地问道:“黎浮不是你的外祖父吗?” 楚沉夏抬眸看着刘衍。十分凛然地回道:“是啊,黎浮是我的外祖父。” 刘正声虽不知黎浮与楚沉夏的关系,对这个名字也不怎么熟悉,可是江城盟主这四个字却是如雷贯耳。 前朝时期。江城势力一再扩大,享有江湖******的名号,不想,在晋灭亡之后,江城的势力也随着那场大火一夕之间从江湖上消失了。 直到后来。王铨鸣的出现,借着江城余下的势力,重新铸造起了一股势力,为了吸引流散的江湖势力,故而对外宣称,江城起死回生,这才稳固了他的这个盟主地位。 “陈大人说了这么多,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刘正声毫不掩饰脸上的嘲讽,扬起下巴道,“当年落井下石的大臣要多少有多少。怎么他刘彧就咬着朱家不放了呢?难不成是因为朱家还做过什么事吧?” 刘衍闻言看向陈咸,见他脸色有些发青,猜想被刘正声说中了,当即问道:“陈大人既然想要东宫搭救朱家,那就还请陈大人如实告知。” 陈咸暗暗咬紧牙关,现在放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说或者不说,可是对他来说,这两个选择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东宫不会施以援手。 可是说至少还有一个机会。不说就连被拒绝的机会都没有,陈咸只想了片刻,便吞吞吐吐开口道:“其实……当年的……江城大火,也有……也有朱家的一份力。” 楚沉夏果然目光一震。朝陈咸投来一个复杂的眼色,陈咸说完这话,便不再出声,等着刘衍做出决定。 刘衍早将楚沉夏的反应收于眼底,纵然黎浮是前朝的人,又为刘彧做事。可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到底都是楚沉夏的亲人啊,他怎么可能坦荡荡地说一句不恨? 刘衍还在思量,楚沉夏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当年的事,到底是怎样发生的?陈大人可否详说?” 既然已经开过头了,那告诉他又有何妨?陈咸想了一想便回忆道:“当年晋国灭亡,可是江城的势力和名头实在太大,大到足以威胁到初初建立的宋国,陛下不安心,大臣们也不安心。于是朱家和季氏奉陛下之命,联合起来剿灭了江城。” 刘正声那时候还未和皇后之姊成亲,并未参与到这件事中,此时也免不了为季氏开脱道:“想来当初也是迫不得已,先生莫要在这个时候钻死角。” 楚沉夏听了却没做任何回应,只是垂眸盯着面前的茶杯不语,刘衍见状,拿不定主意,忍不住问道:“沉夏,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陈大人说朱家被刘彧盯上了,实际上是被外公的人盯上了吧?这也是陈大人一开始执意让我出去的原因吧?”楚沉夏将事情捋顺,见他点了点头,又道,“那好,殿下,我这就先退下了,是救还是不救就由殿下自己思量,无需顾及到我的感受,因为我是绝对不会帮忙搭救的。殿下若是答应,那搭救朱家的法子也请殿下另寻他人,我既不搭救也不公报私仇。” 见楚沉夏扬长而去,刘衍心口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对上陈咸殷切的目光,少不了又问刘正声道:“刘大人怎么看?” 方才陈咸说的巧妙,把季氏也拖了进来,在刘正声看来,一条船上的人就算是敌人,此事也不易争斗,以免翻船,当即回道:“下官觉得应该搭救。” “为何?” “虽说朱家如今没有什么能撼动朝局的大势力,就算朱家明日被灭了,也对殿下的地位造不成半分威胁。”刘正声只说了一半,那陈咸的眉头便紧紧皱在了一起,不知他这是在劝刘衍搭救还是不搭救。 陈咸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又继续听他说道:“今日灭了他一个朱家是不算什么,那明日呢,是季氏还是东宫?他刘彧一步步走下来,总有一日会将殿下身边的人都铲尽了,殿下到时再想用人,却已无人可用了,苍蝇虽小,但也是肉啊。” 刘衍有些踌躇,抬头望向了敞开的殿门,将头往后一仰,紧紧闭眼思量了一阵,忽然坐直,声音有力道:“回去告诉朱家,东宫必会援助朱家。” 陈咸目光一闪,脸上闪过一丝喜意,忙躬身行礼道:“多谢殿下,殿下的这份情朱家必定衔草相报。” 等陈刘二人告退之后,刘衍脚步匆匆往楚沉夏的院中赶去,却不见他的踪影,当下诧异了一番,只好回了自己寝宫。 兵部尚书之位十分重要,不能空缺太久,周朗向皇帝举荐了一位平民,皇帝不知怎的,是病重糊涂了还是另有想法,居然答应了。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入建康城大大小小的宅子里,景旡,这个名字,几乎没有人听说过,只知道他先前是庆王府上的谋士,也不知他是凭了什么,就能做得了那兵部尚书之位。 刘衍得知后,十分震惊,一度说要进宫去找皇帝问个清楚,顺道看看他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可等他进了皇宫,别说见到皇帝了,就是连皇帝的寝宫都没有跨进一步,便被高娴妃劝了回来。 景旡上任第一日,去的不是他府上,而是东宫,在刘衍看来,他这是赤罗裸的挑衅,但想到他来拜访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楚沉夏,也就放他进来了。 此刻的刘衍还不知道景旡和楚沉夏的关系已经恶劣到绝交了,心里也正烦恼楚沉夏和黎浮等人之间的关系。 “你来干什么?”楚沉夏见到景旡光明正大地穿着官服出现在他面前,显得十分吃惊,语气却显得决绝又冷淡。 景旡慢慢走到他面前,轻声问道:“无牙集是不是在你那里?还给我。” 楚沉夏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多有嘲弄,哂笑道:“烧了。” “不可能,这么重要的秘籍,江湖中人人都想要得到的秘籍,你怎么可能烧了?”景旡显然不信,而他自己的武功也已经练到了最后阶段,如果这个时候不继续练,就意味着所有武力都会一点一点消退,他怎么能前功尽弃? 楚沉夏见他面色焦灼,反倒十分开心道:“我没和你开玩笑,江湖中人人想得的秘籍,却是个害人的东西,我将它烧了,省去多少纷争?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总想着救天下痴顿之人。” “你真的将它烧了?”景旡不死心道。 楚沉夏牢牢盯着他的目光,不躲闪一分,一字一顿道:“烧了。” 景旡此时也只能后悔当初没有誊抄副本,他当时想的是,自己武功如此之高强,就算他将无牙集顶在脑袋上,这天底下有几个人能抢的去? 十年转瞬就到,如果他继续练下去,不过半年,他便要气绝身亡了,可是现在无牙集被楚沉夏烧了,虽然功力会消退,但是他也因此多争取了一些时日,永明也就可以多活几日。 想到此节,景旡却又有些欣喜,楚沉夏却不注意他的情绪,一改方才吃惊的神色,镇定问道:“你要不要进去和我谈谈?”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天子病危 景旡看着面前这个拂袖给自己倒茶的人有些吃惊,接过他递过来的茶,举到嘴边轻抿了一口,只觉得茶的方向一下子沁了五脏六腑。 只是楚沉夏开口,一下就打破了景旡此时舒服的状态。 “周朗如此帮你,想必也是你们的人吧?” 景旡放下茶杯,对楚沉夏淡淡一笑道:“你觉得是,就是。” “景大人?”楚沉夏忽然恭敬地唤道,景旡的眼皮不自觉地一跳,全身筋骨紧绷地看向他,只听他又道,“今日入东宫,恐怕不是来喝茶这么简单的吧?” 景旡方才被他那一声景大人喊得浑身不舒服,心不在焉地,慢了三拍才反应过来,“啊?” 楚沉夏却不打算和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道:“你不如直接说你的目的,也省的浪费彼此的时间。” “我……并没有什么目的。”景旡默了一默道。 “景大人刚上任,想必要处理的公文有不少吧?竟有这么闲的功夫来东宫?”楚沉夏瞟了他一眼,低头喝了口茶。 “沉夏……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今日要是不找出一件事来和你说,你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对吗?”景旡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便自己接着说了起来。 “你有没有考虑过暂时和刘彧结党?” 面对景旡试探性的询问,楚沉夏心里一惊,险些被滚烫的茶水烫到,匆匆放下茶杯后,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道:“景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和刘彧结党,不就是背叛殿下吗?难道你觉得我会这么做?” “不,我没有让你背叛刘衍的意思,”景旡摇了摇头,方才还轻松的目光忽然沉重起来,紧紧盯着楚沉夏道,“你知道江城盟中之人是如何死的吗?你知道你的太奶奶、外祖母、姨妈姨丈、表舅表母还有你的七个表兄弟姊妹。是怎么死的吗?” 楚沉夏心口一沉,虽然那些亲人在他出世之前就死了,可是到底是血骨相融的亲人,景旡谈到。他又怎么可能铁石心肠着没有反应? 景旡捕捉到他眼中的一抹哀色,趁热打铁道:“是朱家和季氏,他们对江城的人下手,就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你的两个表姊妹尚且处在襁褓之中。也在那场大火中活活烧死了。” 楚沉夏垂眸不语,不动声色地咬紧下唇,景旡却忽然间提高了音调道:“你知道吗?那两个婴儿原本是可以逃过一劫的,是朱家的人捉住了逃离的奶娘,将那两个正咿呀学语的婴儿丢进了大火之中!何其残暴?!” 楚沉夏重重喘息,只觉得脸颊上温热一片,眼眶更是犹如千斤重,不断往下垂,正如他昨日所言,他是不可能搭救朱家的。 可是。他明白,景旡今日前来,就是要让自己替刘彧除去朱家和季氏,尽管脑中如火中烧,甚至有冲动想要将朱家的人置之死地,可是还是凭借着最后一丝镇定,勉力平静道:“你不必再说了,你说这些话,不就是希望我遂了你的愿,好让你们借我的手除去朱季两家吗?” 景旡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正色道:“或许你心中是这么以为的,可是在我看来却不是。你平心而论,如果你今日没有为任何人做事,你会不会去找朱家和季氏报仇?他们对你的亲人做下这样的恶事。你难道就真的打算放过他们吗?我方才所描述的远远不及当年惨状的万分之一,你要是想听,我可以告诉你。” “我相信终有一日,他们会得到应有的恶报,如果我也学着他们的当年的做法,你觉得这样的我和当年的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冤冤相报何时了。恶人自有上天惩。”楚沉夏艰难地吞下口水,几乎是竭尽全力地装作平静道。 景旡目光一紧,几乎是冲口骂道:“楚沉夏!我真没想到这话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自从你和刘衍在一起,你想想你失去了多少东西?你又得到了什么东西?我笃定,你这辈子,最最后悔的事情一定是选择了刘衍!” 楚沉夏忽然起身至朱门前,打开朱门后回头对他道:“别说这些没用的话,我也不想听,如果该说的已经说完,你可以走了,以后也别来了,我们各为其主,是不可能谈到一处的。” 楚沉夏见景旡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仔细一看,发觉他并不是在看自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刘衍正坐在院中的梅花树下。 “殿下怎么来了?”楚沉夏上前行礼,见他面色淡然,又不像是疑心自己。 刘衍望着景旡远去的背影,顿了一顿,漫不经心地问道:“他好像很关心你啊?你们常常见面?” 楚沉夏一怔,忙解释道:“殿下不要多想,我和他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他为刘彧做事,我为殿下做事……” “好了,我一直都很信任你,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刘衍笑着打断他,认真道,“我是说真的,我觉得他很关心你,就像是弟弟对哥哥的那种感觉,和旁人不一样。” “是吗?”楚沉夏目光飘渺望向远处,没有再说话。 坐着的刘衍见他不说话,也仿佛被棉花堵了喉咙,说不出话来,挣扎了许久,才吐出一个字来,“你……” 只可惜声音太轻,楚沉夏又在神游,所以没有听见,平时爽快的刘衍今日不知为何扭捏起来,自嘲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还是没说出口。 正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楚沉夏忽然回醒过后,偏头问道:“殿下真的要搭救朱家吗?” 刘衍见他自己提起这事,心中欢喜,忙用刘正声的话回道:“如果这次不救朱家,那么下一次就是季氏,再一下次就是其他大臣,直到他将我身边所有势力都斩干净了,便是我东宫之灾了。” 楚沉夏点了点头,目光点在地上,沉声道:“我知道,对东宫对殿下来说,搭救朱家是必行之策,只是对我来说,恐怕难以做到。” 刘衍跟着他将目光点在地上,音调平和道:“我也知道我这样做,很为难你,可是你的想法很多,顾虑的也很周全,如果没有你,我担心凭东宫的力量不足以搭救朱家。” 楚沉夏抬眸看着刘衍,刘衍察觉到他盯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心中内疚又不安,始终不敢抬头看他。 朱家和季氏,于他而言,背负了如何沉重的仇恨?他能够对这件事情不闻不问,已是极限,又怎么可能出手相救? 那些惨死的亲人在地底下又该如何指着他的脊梁质问?楚沉夏几乎没有思考地脱口而出道:“对不起,殿下,恕我无能为力。” 刘衍点在地面的目光紧紧一顿,心中微微叹息,表面却低笑了一声道:“没事,早知道你不会答应的,不过是想再试试而已,是我为难你了,你犯不着和我道歉。” 正在二人说话的时候,陆执忽然急匆匆冲了进来,走到二人面前大口喘息道:“殿下……殿下……不好啦……皇上病重,太医院……所有御医都去了……” 刘衍如被针扎一般,一下子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急呼道:“什么?!半容在哪里,快找到她,一同进宫去!” “孙大夫和若渝姑娘去山中采药了。”陆执平复了气息,一口气说道。 刘衍皱眉道:“什么时辰去的?” “大概半个时辰以前。” 楚沉夏估摸道:“半容不会骑马,想必是坐的马车,殿下现在去追,或许能追上她们,才半个时辰,应该离山路还有一段时间,或许今日人多,她们连城门都未出也尚未可知。” 刘衍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脚步生风一般跑出了院子,陆执忙跟上前去,却被楚沉夏拦住。 “你先去宣武门等着殿下,顺道打听一下哪个大臣是最早到皇宫的。” 对于楚沉夏的叮嘱,陆执不是很明白,但还是皱着眉头应下了,也是一溜烟就跑出来院子。 如果皇帝病重驾崩,那么建康会变成什么样?楚沉夏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应当即刻召集各队人马,悄悄守在皇宫周围,以应对变策。万一皇帝驾崩,刘彧安排好的人也不会因此得逞。 可是如果皇帝没死,那么他醒来之后必定会龙颜大怒,更有大臣煽风点火,说是太子迫不及待要坐上皇位,再把皇帝无缘无故病重的事一联想,那太子真是无从辩解。 思来想去,楚沉夏到底还是没敢跨出那一步。 刘衍找到半容之后,风风火火便闯进了皇宫,见大殿中那些御医颤颤巍巍,拿针的手都抖个不停,便知道事情不太妙。 那些御医见到半容,眼眸中黯淡下去的光忽然一盛,自觉地让开了路,半容听完他们的描述,又为皇帝把起脉来。 她只触了一下,便放开了手,该是心中已有定数,只是刘衍见她脸上阴云密布,神色异常,又忍不住问道:“父皇的病如何?” “怕是我也无能为力。”半容轻声说出这句话,却仿佛一记炸雷,大殿中的所有人都懵了,一时间手足无措,连话都不会说了。 高娴妃和几位公公更是直接哭了起来,半容见状忙补充道:“娘娘现在哭还为时尚早,我确实治不了皇上的病,但是我师父可以。” 几位公公的哭声顿时卡在了喉咙里,十分滑稽,刘衍终于回过神来,抢步到她面前道:“可你不是说,你师父神游不定,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吗?” “别人确实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半容一面在皇帝头上施针,一面回道,“我先稳住皇上的病情,这病根还是得有我师父来除。”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徐熙出山 既然半容信誓旦旦保证,只有她可以找到师父徐熙,那自然该她前去寻找,可是刘衍担心,她走了,皇帝的病一旦复发,那么由谁来处理? 要他相信那一群无用的老御医,他实在是做不到,半容也有些为难,想了片刻,便将腰间的香袋取了下来,递到刘衍手上说道:“你带人去淙山找找,就说我为病人试药,中毒难救,只剩一口气了。” “如果……”刘衍有些犹豫,连说了几个如果后,又问道,“如果……我找不到呢?父皇还能撑到我回来吗?” 高娴妃一听心里也有些不安,忙看向半容道:“是啊,孙姑娘,陛下的病还能撑多久?” 毕竟这是皇帝,不是普通的百姓,半容既不敢说实话,也不敢虚造日子,只能咬咬牙道:“这个也说不好,病发的时候便是最危险的时候,我现在就是用针灸控制皇上不病发,但是什么时候病发,我真的不知道。” 刘衍舔叻舔干燥的嘴唇,下定决心道:“那父皇就拜托你了,我这就带人去寻山。” 高娴妃听到他的话,目光一震,忙使眼色将他叫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你要亲自去淙山吗?” “是啊,母妃,父皇病的这么厉害,是一刻也耽误不起,所以我想带人赶紧找到徐熙。”刘衍并没听出高娴妃的话中之音。 高娴妃瞅了一眼病床,又望了一眼殿外的大臣们,悄声斥责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灵敏?” 刘衍吃惊地望向她,她观察了一下周围又说道:“母妃知道你有孝心,可是你父皇万一出了点事,你又不在建康,建康到时候出了乱子,该怎么办?东宫难道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去找徐熙吗?我看那个楚沉夏就挺聪明的,你不如让他去找?” “母妃说的是。儿臣回去之后,必定会和沉夏商量一番。”刘衍听完高娴妃的话,总觉得自己跟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地便退了出来。 刘衍一出来。等在外面的大臣们如蜂一般涌上前来,七嘴八舌地问道:“太子殿下,陛下怎么样了?” “陛下的病要紧吗?御医怎么说,要不要张贴告示请一些民间大夫试试?” “陛下醒了吗?下官这还有急奏上报。” “…………” 刘衍只觉得脑子都被这些大臣的言语说的混沌了,厉声喝道:“都给我住嘴!吵吵嚷嚷的。父皇在里面都要被你们吵醒了!有孙大夫在,你们操什么心?!有急报的都送到东宫去!” 被刘衍这么一顿吼,四下皆静,刘衍抬腿欲走,见面前的人都站着一动不动,当下又忍不住道:“都像木头一样的站着干什么?诸位大臣是闲的没事干吗?” 四面八方的大臣终于如潮水消退一般,离散开了,刘衍吸了口气,脚步匆忙地往宫门口赶去。 令他略感意外的是,楚沉夏竟然在宣武门等他。看上去一脸的不安和焦灼,刘衍小跑到马车旁,不喘一口气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怕出事。”楚沉夏只是简单地说了四个字,却仿佛一块巨石压在了刘衍的心口上,沉重的他透不过气来。 方才在里面,母妃已经叮嘱过自己一回,这会儿,楚沉夏又特地赶到宫门口来提醒自己,刘衍起初却没心没肺的,什么都没有察觉到。细想之后,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 倘若刘彧等人趁着父皇病重,攻进东宫,其后又控制建康。那南宋该怎么办?自己身为太子殿下,父皇病重却守不住国,岂不是要被人称之为废物? 刘衍顿时觉得自己肩负重任,再也轻松不起来,语气也随着沉重道:“父皇病重,半容说她无能为力。唯有她师父徐熙出山,父皇才有一救,可是我这会不能离开建康,所以想请你代为寻找。” 楚沉夏微微点头,接过刘衍递过来的香包,又是赞许又是承诺道:“临危之际,殿下的思路还是这般清晰,着实不容易,殿下放心,我一定将徐熙带回来的。” 刘衍听他这话,脸上有些不自然,借着去拍他的肩膀掩饰自己的不安,“你回东宫之后,记得多带些人,淙山大,不好找。” “殿下不和我一道回东宫?”楚沉夏目光一闪,问出这话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问道,“难道殿下要去军营?” 刘衍点了点头,神色沉重道:“无论如何,建康的安全是最重要的,其他的,等父皇醒了再说吧。” “好,那殿下多加保重,”楚沉夏正要告退,忽然想起一事,又叮嘱道,“对了,朱家是武将出声,卉妃有不少侄子外甥都是习武带兵的好手,殿下若是人手不够,尽管相信他们几人,朱家现在还要靠着殿下,绝不会在背后插殿下一刀。” 刘衍此时除了重重点头,实在说不出话来,一脸严肃地看着楚沉夏上了马车,又牵过一旁的马,朝反方向奔去。 七日后,楚沉夏与一老者同坐一马车,从淙山脚下朝建康出发,他粗粗估算,到建康又该是七日之久,漫长的十四日,皇帝能撑得住吗? 倘若骑马而归,自然能节省不少时间,可楚沉夏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年迈的人,将心中的想法都咽了下去。 徐熙的脸色不大好看,这不知道是他的第几次发问了,“半容中的是什么毒?” “这……我对医药一概不知,并不知道半容姑娘中了什么毒,半容姑娘自己也不知道,这才让我来找徐老先生。”楚沉夏也不知道是第几回耐心地回答他了。 “那她的身体有什么异常?脸色发黑吗?舌苔呢,又是什么颜色?还能行走吗?”徐熙今日似乎是想将问题挖到底。 楚沉夏有些无奈,却又奈他不得,只好硬着头发瞎说道:“脸色黑还是黄,我分辨不出来,只觉得她脸色很不好,身体虚弱地坐不起来。” 徐熙见总算从他口中问出了一些,便不再说话,垂眸思量起来,想了一会又叹了口气,整个人往后一靠,闭上了眼。 就在楚沉夏以为他终于不会发问的时候,徐熙忽然睁眼看向楚沉夏,问道:“对了,半容身上有解百毒的药,她怎么不吃?还是吃了没用?” 楚沉夏对上他巡视的目光,怔了一怔,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老狐狸,面上却带着笑道:“我不知道,半容没和我说过,她自己用过不少药,至于用了什么药,我也不清楚。” 徐熙见他一问三不知,当下也就没心思再问了,转念一想,想到半容年纪不小了,这又打量起了面前的人。 “你说你叫楚……” “楚沉夏。” 徐熙得他提醒,恍然大悟道:“哦,对,楚沉夏,我记得以前好像在金城见过你一次。” “是,徐老先生当时是被半容请来为若渝姑娘治病的。”楚沉夏微微垂首,以示尊崇。 “我和半容在来的路上,常常听她说起你,想来,你们两人的关系匪浅吧?”徐熙涣散的老眼忽然一紧,牢牢盯着面前的年轻人。 “半容姑娘为人和善,谁与她接近,都免不了夸赞她几句。”楚沉夏低头轻笑了一声,想了一想又道,“不知道她在徐老先生面前是怎么说我的?” 徐熙也跟着大笑了一回,“她啊,说你年纪轻轻就做了将军,为人正直又有胆量,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楚沉夏听完这话却噤声不语了,惹得徐熙一阵奇怪,想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为了尽量缩短路程,楚沉夏没有往驿站的方向去,而是选择了荒无人烟的山道,一行人就在这草草休息一晚。 如此前行,也只是提早了两日到达建康,在东城门前,楚沉夏忽然变得有些不安。 不知道这些日子里建康城是否平静如初?一旁的徐熙也显得格外紧张,半容的病想必十分严重,倘若她没撑到自己回来,那自己死后有何颜面去见她的父母? 过了城门之后,便是集市,集市依然如往常那般热闹,有百姓议论的声音传入马车。 “听说皇上已经病了半个月了,到现在还没醒来,只怕是……” “不会吧,我看建康挺平静的,没有发生什么事啊,那些官该贪污的还是在贪污,该查案的也在查案。” “你不知道,现在每天晚上宵禁过后,太子殿下都会带着人亲自巡逻,有人看到,皇宫周围全是士兵……” 徐熙听闻过后,目光不由得一紧,看向楚沉夏,却见他始终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子,不曾对上自己的目光,心中便有些气愤道:“你老实告诉我,半容到底中没中毒?” “没有。”楚沉夏此时也不打算再隐瞒了,爽快干脆地答道。 “你们想要我救皇帝?”徐熙冷笑了一声,坐直了道,“简直是妄想,我从来不给皇宫中人看病,想方设法地将我骗到建康,就以为我会打破自己立下的试验吗?真是可笑!” 不等楚沉夏回话,徐熙又大声对外嚷道:“车夫,停车!”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劫在即 “师父……” 听到熟悉的声音,徐熙忍不住驻足回身去看,见半容脸色红润,果然是骗了自己,便忍不住走上前训斥道:“你怎么骗师父呢,你不是最了解师父了吗?师父说过,不治皇家的人就是不治皇家的人。” 半容面露难色,一把拉过徐熙,悄声道:“师父,这是在集市,你声音轻点,要是祸从口出,那可就不好了。” “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现在为师就要回去了,乖徒儿,不用留我,你留不住师父的。”徐熙将她抓着自己的手推开,就要往回走。 半容哪里肯放他走,好不容易等到他来,要是让他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前功尽弃,一边使力拉他,一面又道:“师父,你听我说几句话。” “不听,我不听,这件事没得商量。”徐熙挣扎着脱离她的桎梏,两人却像煮熟的糯米牢牢黏在一处,怎么也分不开。 “师父!”半容心生一计,忽然放开了手,迎上徐熙有些错愕的目光,失意道,“师父你走吧,反正徒儿的生死也与师父无关了。” 徐熙果然停下脚步,诧异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好好的,没中毒吗?” 见她不说话,又去拉她的胳膊,有些焦急道:“到底怎么了?” “诶呀……师父,你走吧。”半容推开他的胳膊,便往东宫的方向走去,徐熙连忙迈开脚步追上去。 直追到东宫宫门前,徐熙才拦在她面前道:“不能再走了,再走就进东宫了,半容,你到底有什么事就告诉师父吧,一路引我到东宫前又有什么意思呢?” “师父……高娴妃娘娘说了,我如果救不活皇上,我也就不用活了,我也确实没有办法救皇上。这才想着把师父找来。可是现在仔细一想,是我太自私了,如果师父也救不活皇上,我就会连累师父。师父待我如生身父亲,我怎能背上这不孝的罪名?所以,师父还是回去吧。”半容说着,就要越过他往宫门走去。 徐熙忙伸手将她拦住,脸色阴沉道:“皇帝生的什么病?” “皇上自上次猝然昏扑之后。一直不省人事,先前还有口歪眼斜、嘴角流涎的症状,不过已经被我用针灸要穴控制住了。”半容见他忽然问起皇帝的病状,误以为他是答应了治疗。 却没想到,徐熙只是想了一想说道:“许是暴病的前兆,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病,就算治好了,将来也会复发的,好徒弟,不如跟师父走吧。别留在这里了。” 半容脸色一沉,甩开徐熙的手,一言不发就往宫门走去,徐熙愣在原地,左右踱步后,到底是没忍住跟了上去。 “半容,你听师父说,这个病真的很危险,先不说病人之后会不会病发,单是这病后的失语失明、半身不遂等症状都是天大的隐患啊。”徐熙紧紧跟着半容的步伐。以致于自己的喘息声不断加重。 半容走到此处见无人,便停下了脚步对徐熙道:“师父,我知道你不给皇家人看病的规矩,可是徐家的人不都是在为皇宫中人治病吗?徐家既然和朝廷没有什么仇。那师父为什么就是不肯放下心结呢?” “徐家确实和朝廷没仇,所以我并没有要求他人和我一样,坚守不为皇宫中人治病的原则,可是这个原则,我自己是万万不会打破的。”徐熙的语气冷硬到了极致。 半容被他的声音听得心中一寒,咬唇哀求道:“可是师父知道吗?这是皇帝。南宋的皇帝,如果今日皇帝暴毙而亡,建康会发生什么事,天下又会变成什么样?师父心里很清楚,就当是为了百姓破例一回好吗?” “谁都可以来求我为皇帝治病,唯独就是你不行,因为你的……”徐熙说到这里生生卡住了,对上半容诧异的目光,轻声叹息道,“因为你是最了解师父的人啊。” “那徒儿的性命,师父也不管了吗?”半容见说服不了他,只好使出了杀手锏。 徐熙烦躁地挠了挠头,一屁股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手撑着脑袋,想了半日才道:“我不能替他治病,我告诉你几个药方,你暂且去试试吧,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你不要再逼师父了,否则师父只好打晕你带走了。” “师父以为我走得了吗?满城的人都关心着皇上的病情,所有人都将注意放在了我的身上,不论我走到哪里,都有人监视我,这一次,徒儿是真的生死成败在此一举了。”半容垂首,拨弄着指甲不再出声。 两人静默了许久,徐熙才忽然开口道:“你知道天下第一大家,沈家吗?” “徒儿不知道……”半容不解他为何忽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摇了摇头。 “二十多年前,沈家的势力越来越大,这引起许多人的眼红和不满,当时就与前江城盟主发了不少争执,在江湖上掀起一阵阵腥风血雨。直到晋朝灭亡,宋国建立,新的势力卷土重来,当时的三大巨头,朱家、季氏和柳氏,为了保证自己的地步和权势不受侵犯,便上奏奏请除去江湖上的势力。那时柳氏为了除去沈家,便和江城谈好了条件,将沈家灭除了干净,结果他江城没想到,那几只黑手也同样伸向了自己,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江城和沈家了。” 徐熙说起这事的时候,声音沉重地让人眼皮一沉,半容见他停了下来,偏头去看徐熙,见到他透红的双目时,禁不住大骇了一回。 “师父怎么了?这个沈家和江城和师父有什么关系吗?”半容很少见到徐熙这样的面容,当下也忍不住关切道。 “沈文治和丽隽夫妇与师父是生死之交,曾经在桃园效仿先人三结义,他们二人心怀大爱,竟不想最后竟然落到个……惨死的下场。”徐熙说到此处,嗓音剧烈地抖了一抖,忙揩去眼角泪水道,“不说了,这些恩恩怨怨的,你还小不明白。” “师父……”半容不知为何听了他的话,觉得悲从心起。 徐熙站了起来,背过身道:“风痰阻络,气血不畅,苔滑腻,舌暗紫,脉象应当弦滑,师父说的对不对?” “师父说的一点也没错,可是搜风化痰,行瘀通络效果却不大……”半容有些不解地看向徐熙。 徐熙偏头问道:“你用了哪一副药?是天麻陈皮还是地龙全蝎还是远志菖蒲?” “天麻陈皮熄风化痰、地龙全蝎搜风通络和远志菖蒲化痰宣窍还有签草红花的祛风活血通络,这四个药方我都用了,如此却还是不见皇上醒转,实在是奇怪。” “想来皇帝是痰热偏盛,加全瓜蒌、川贝母清化痰热,”徐熙沉吟了一下道,“再加钩藤、石决明、夏枯草平肝熄风潜阳。” 半容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道:“师父所言极是,可是师父真的不去看一眼皇上的病情吗?不看便下药方,一直是大夫的忌讳啊。” “无妨,八九不离十,你放心吧,为师有数,不然师父也不敢这么跟你说。” 半容见他这么说,也无心争辩,按着他的法子去了皇宫,没成想,黄昏时分,皇帝竟然醒转了过来,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只是皇帝想要说话,便言语不清,十分模糊,这让高娴妃又有些担忧,问过半容之后,知道再吃几帖药就会好,这才放下心来。 刘衍得知皇帝无事,自然也松懈下来,当即就打算将兵力调遣回兵营,却得赶来的楚沉夏制止。 “为何?先前我派兵在皇宫周围保守,是为了应变突发事情,可是现在父皇已经醒了,如果我还不退兵,保不齐父皇会多想。” 楚沉夏扫了一眼四周,沉声道:“皇上现在脚不能走,口不能言的,能怎么多想?殿下以为最安全的时候,说不定就是别人口中的好机会,刘彧迟迟不动手,这有点不像他的作风,我担心他有进一步的动作。无论如何,殿下都要小心为上,更何况,既然这兵都出了兵营,不如就守到底吧。” 刘衍点了点头,楚沉夏这才发现,多日未见,刘衍竟然瘦了一圈,再看一旁的将士,神色无一不是疲乏憔悴的,当下忍不住道:“这十几日,真是殿下和将士们了,皇上恢复神智的那一日,殿下就可以将士兵撤走了,不如那日让士兵们好好休息一日,免得累坏了。” “自然是要的,这日夜坚守的,不比行军打仗轻松,我们有的时候还会夜半巡逻,就是怕出一点事情,好在将士们齐心协力,才让建康如此平静。”刘衍说着,便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楚沉夏却只是意味深长地一笑,将所有想法都藏于眼眸之后,他知道,建康不会一直平静下去的,一场大劫或许就要到来。 他必须在大劫到来之前,做好一切准备。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大惩小戒 未过几日,皇帝已经能被人扶着行走了,可还未等他走上几步,等在外面的大臣听说皇帝好了,争先恐后地求见。 “陛下总算醒了,老臣担心的是夜不能寐啊。”柳长公得召见后,第一个开口道。 皇帝轻轻一哂,并未多言,倒不是笑他谄媚,而是他这番话着实是心里话,他要是去西天了,这朝局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了,这些大臣又岂能睡得安稳? 裴方明也难得地露出哀愁的神色,激动道:“陛下大病初愈,诸位大臣不要离陛下太近,免得陛下喘不过气来。” “是是是……裴将军想的周到。” 众人一面应声,一面后退,脸上的表情都仿佛是自己重获了生命。 皇帝有些虚乏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哑着嗓子问道:“子顺呢?怎么没见他过来?” 众大臣面面相觑了一番后,还是御林军总管杨尹率先开口道:“殿下现在正在军营里休息。” “他去军营里休息?大白天的去军营里休息?”皇帝显得十分意外。 杨尹没有犹豫地接口道:“是啊,今日殿下连同那十万列行军都在营帐里休息,说是休憩两日。” “子顺这是干什么?”皇帝皱了皱眉,头当即抽痛了一回,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吸了口冷气。 这可差点把面前的这些大臣吓坏了,纷纷凑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表示着自己的关切。 “行了,朕没事。” 见皇帝发话,又纷纷往后退开,皇帝瞥了一眼杨尹,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在陛下生病的这段时间,呃……” 皇帝见他吞吞吐吐,忍不住投来一个凶狠的目光。杨尹接住这个目光,马上说道:“太子殿下调遣了士兵,将皇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秦见他话只说一半,怕皇帝不高兴。接话道:“太子殿下不光关心着皇宫的安危,每日夜里更是不眠不休,带着士兵在建康城内到处巡逻。有的时候,直巡逻到三更天,翌日也是强打着精神守在皇宫周围。” 皇帝目光一沉。正要开口说话,刘正声抢在他前面开口道:“如此坚守了十几日,也难怪士兵们如此疲惫了。” “太子殿下果真是尽职,实在是令人佩服,要是下官,可坚守不到几日,这身体可支撑不住。”陈咸也跟着说道。 他们身后的官员们,不住点头露出赞许的目光,也发出附和的声音,唯独一个人。双手环胸,露出鄙夷的神色。 “柳公,你有何话要说?”皇帝注意到他的表情,追问道。 柳长公看了皇帝一眼,接着垂眸道:“我不敢说,我怕陛下责怪我,也怕气着陛下。” 一般情况下,众人都觉得,皇帝一定会顺势说些,你说吧。我不怪你之类的话,可是皇帝却摆了摆手说道:“那就不要说了吧。” 柳长公顿时说不出半句话来,杨尹见状,有些耐不住了。不安地动了两下身子,高声道:“柳公不敢说,那我来说。” 迎上皇帝的目光,杨尹毫不畏怯,音调沉稳有力道:“外面都在说,太子殿下这是想要逼宫。率先控制住建康,万一陛下出了什么事,他好直接带兵冲进皇宫。” 皇帝听了这话,没有什么表情,众大臣也不敢开口,不知道皇帝沉默了多久,忽然从他的口中迸出一句话来。 “混账!杨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是攀咬子顺,是大逆不道,朕记得朕说过,任何攀咬太子的人,都严惩不贷。” 杨尹当场愣住了,方才还极为顺溜地说话,此刻却结巴起来,“陛……陛下,我……我也是听人说的,没有攀咬殿下的意思……” “听说?你一个御林军总管,竟然相信市井流转,实在是愚钝之极,朕要让你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皇帝重重喘息一声,望向王秦道,“打他三十大板,王秦,你代朕去监督。” “是。” “陛下……老臣没有攀咬殿下的意思啊……陛下啊……臣没……” 杨尹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殿中的人再也听不到,有了先例,谁也不敢轻易开口,生怕触碰到龙须。 过了许久,皇帝抬眸道:“你们还有事吗?没事就都出去吧,朕觉着累了。” 见面前的大臣们一动不动地,皇帝又是诧异又是气愤道:“怎么?朕不过是病了几日,你们竟连朕的话都不听了?” “陛下……老臣们……有事禀告。”周朗走出人群,朝皇帝行礼道。 皇帝坐在床沿上,并未披外衣,便示意一旁的陈公公拿裘衣来,披上之后才回道:“诸位爱卿,要说什么,尽管说就是了,支支吾吾的,打扰朕休息。” “臣不敢说。”十几位大臣忽然齐声说道,这着实让皇帝略微惊讶了一番,抬眸望去,只有刘正声、陈咸、裴方明和刘正声几人没有和他们一同行礼。 皇帝心中登时明了,只怕他们要说的,还是刘衍,犹豫了一番后,故作随意道:“你们说吧,说吧。” 裴尘东倒真把皇帝的话听进去了,见周围无人开口,忙出声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去兵营的时候,手上并没有兵符,却能调动数十万人马,细思极恐啊,这兵符对太子殿下来说,根本是形同虚设啊。只要他一开口,那些士兵便铁了心一般地跟着他,根本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啊。” 裴尘东说完这话,还打量了一回皇帝的脸色,见他略带愠色,心中暗爽,将头深深低下,掩去嘴角的一抹得意。 可他也因此没有看到自己父亲投来的目光,裴方明见他无视自己的目光,忙躬身对皇帝道:“陛下,稚子年幼无知,说出这样荒唐的话来,还请陛下恕罪。” 裴尘东诧异地看向自己的父亲,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又追了一句道:“陛下,三百多年前的大周就是这样……” “闭嘴!陛下面前岂容你放肆!”裴方明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又急又气,忙喝声制止了他。 尽管他没说完,可是在场的人,谁又不知他这话的意思呢?三百多年前,大周太子趁着大周皇帝病重,利用兵权控制了皇宫,断了皇帝的药,直接坐上了皇位。 如果说方才的气氛是紧张不安,那此刻便像是炸药点燃前的最后一秒,害怕到了极点,却又不敢逃走。 裴方明见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索性跪了下来,声嘶力竭道:“陛下,逆子无知,望陛下恕罪啊。” 皇帝终于抬眸看了一眼裴尘东,裴尘东撞上皇帝深邃地可怕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跟着跪了下来。 “诸位大臣,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皇帝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这话。 不成想,还真有不怕死的,皇帝目光一沉,抢在那人先前说道:“裴尘东口出狂言,拖下去杖刑五十大板,再有出言不逊者,先打一百大板。” 不少大臣情不自禁地吞咽着口水,将喉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这五十大板已经能让人生不如死了,这要是一百大板,那他们这些老骨头怎么受得起? 见面前的人都不说话,皇帝一一扫过他们的脸,沉声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众大臣面面相觑,没有再说出半个字。 刘正声出了皇宫之后,便往东宫赶去,未想,那陈咸竟想与他结伴同行,刘正声心中虽有抵触,但到底还是答应了。 “刘大人……”陈咸轻声唤道,见他睁开双眼,又道,“季氏这些年还好吗?” 刘正声眼皮一跳,斜视了他一眼,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拜朱家所赐,很好。” “刘大人是怨当年朱家为了明哲保身,没有施以援手?可是朱家当时除了明哲保身,还有别的选择吗?刘大人把这么大的屎盆子扣在朱家头上,未免……”陈咸想到当年,心中虽有感概,但却无内疚。 刘正声自然知道他这番亲近自己,不过是因为朱家当前形势险峻,想找人依靠罢了,又听他言语寡淡,说起当年之事不带一丝一毫愧疚,不免有些气愤。 “当年朱家和季氏一直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你们朱家仅仅是不施以援手,季氏何必恨你们?你可别忘了,当年你们选择明哲保身的时候,把季氏的后路给断了,这才酿成无法扭转的局面。”刘正声瞥了一眼陈咸,讽刺道,“有句话说的好,死在朋友手中远远要比死在敌人手中快。你们到现在还不肯承认,当年是你们背信弃义。” 陈咸见他如此直接,脸色白了一回,也忍不住回口道:“我们要不这么做,受牵连的就是朱家,平心而论,季氏当年还有后路可退吗?刘大人未免太天真了吧,舟已沉江,还谈什么翻身?当年就着这事踩季氏的人有多少?朱家虽然没有施以援手,可是也没有因此去打击季氏啊,大难临头各自飞,不是人之常情吗?” 刘正声冷笑了一声,目光炙热地看向他道:“好一个大难临头各自飞,那么你朱家大难临头了,与我季氏有何干系?与东宫又有何干系?”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连环绝计 二人下了马车之后,便再无半句言语沟通,进了东宫,陈咸才惊觉刘衍不在,正想走人时,见刘正声悄无声息地走向楚沉夏的院子,也忍不住跟了上去。 “刘大人,”楚沉夏见到刘正声笑着行礼,目光却在他身后一顿,有些错愕道,“陈大人怎么也来了?” 刘正声余光望向陈咸,冷哼了一声道:“自然是来求人的,不然是来干什么?” 陈咸见他二人对自己颇有敌意,当下也不打算逗留,将伸进院子的半条腿缩了回去,回转过身便走了。 刘正声见他负气而走,免不了重重叹了一声,楚沉夏示意他坐下,一面为他倒茶,一面问道:“刘大人叹什么气?” “其实当年的事情,倒也不全是朱家的错,”见到楚沉夏倒茶的手一顿,刘正声忙解释道,“先生,我不是想为朱家辩解,只是想把当年的事情说个清楚。” 楚沉夏淡淡一笑,将茶壶放回原处,“刘大人尽管说就是了。” “当年季氏和朱家还有柳氏奉皇命诛江湖势力,柳氏一直想让他们鹬蚌相争,好坐收渔翁之利,便设计让江城的人屠杀了天下大家沈家。因为害怕江城的势力,又设计让朱家屠杀了江城。他算盘打得如此好,就是怕将来被两家报复。”刘正声手握在茶杯上,待说完了这话才将茶杯递到嘴边。 楚沉夏没有说话,拿过茶壶在刘正声的茶杯上又添了茶水,刘正声见他不说话,便问道:“先生……” 只说了两个字,楚沉夏便轻声打断了他的问话,“我知道。” 刘正声显得十分诧异,双目微瞪道:“先生既然知道,为何不肯对朱家施以援手?” “当年的惨案,毕竟是朱家亲手造成的,尽管柳氏才是背后出谋划策的人。可是朱家才是这把杀人的刀,朱家能说当年的事是无心所为吗?未免也太牵强了。”楚沉夏坐直身躯,目光炯炯有神,令人无法反驳。 刘正声低头想了一阵。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眸,沉声道:“如果先生这么想的话,不就中了柳氏的诡计了吗?先生憎恨朱家,柳氏又能再次坐收渔翁之利,对先生来说。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有说过让柳氏逍遥吗?就算朱家能侥幸逃离,柳氏却是万万不可能逃脱的,做了错事的人,就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楚沉夏音调一转,有些急厉道。 刘正声怔了一怔,白着一张脸,讪讪道:“先生说的这么绝对,那是不是连皇帝、季氏和当时的大臣们都要恨?当年,这些人都曾助纣为虐,生出那般恶毒的念头。先生恨又恨的过来吗?” “恨不过来,我也不见得伸手去相助吧?”楚沉夏向他投去一个难以理解的眼神。 刘正声被他这话一噎,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劝劝他,可是触碰到他坚定的目光,又觉得自己是不可能说服的,当下便噤声不语了。 默了一默,就在他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楚沉夏忽然开口道:“你查出来了吗?” “什么?”刘正声不解道。 “刘文茵。” “哦……”刘正声打量了一圈四周,见没人,这才压低声音道。“我查不出来,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 “我倒是查出一些端倪来。”楚沉夏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声音道。 刘正声目光一闪,追问道:“先生快说。” “她是朱家的人。” 刘正声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高声道:“什么?先生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楚沉夏却没遂他的愿再说一遍,正襟危坐道:“刘大人应该明白的,不需要我多言。” “这……这不可能啊。”刘正声拧眉看着他,脑子回转了几次,吃惊道,“朱家这么做用意何在呢?更何况。他们目前还需要依靠东宫啊。” 楚沉夏目露鄙夷,笑道:“朱家是什么用意,不用我告诉刘大人了吧,总不可能是为了帮助殿下为勤王翻案吧?” “这……” 楚沉夏见刘正声结巴地说不出几个字来,又忍不住笑道:“刘大人是不是很后悔方才帮了朱家说话,当年柳氏为什么要找朱家而不是找季氏?还是说其实他们先前已经找过季氏了,只是季氏拒绝了,那为什么朱家会答应呢?如果不是臭味相投,朱家又怎么干得出如此泯灭人性的事呢?” “这么说,朱家投靠东宫也只是权宜之策,迟早有一天是要背叛东宫的,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拉拢朱家呢?”刘正声脑中闪过很多想法,愤怒、震惊,更多的却还是疑惑。 楚沉夏端起手中的茶杯,一边转动着观察,一边道:“大家各取所需罢了,我与朱家结盟时,就对卉妃说过,就算朱家依仗着东宫,从此势力大涨,东宫也不会放在心上。” 刘正声却不如他这般自信,小声道:“要是朱家的势力真的权倾朝野的话,那太子殿下的地位怎么可能不受到牵制?” “不是还有刘彧吗?他会眼睁睁看着朱家的势力水涨船高吗?不可能的,在他眼中,朱家势力大涨,那意味着什么呢?”楚沉夏摇摇头,风轻云淡地说道。 是啊,这意味着什么呢?刘正声稍作联想,吃惊地收不住下巴,原来楚沉夏下了这样一盘好棋啊,朱家势力大涨,在刘彧看来,便是东宫势力大涨,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打压朱家的手段必不会少。 楚沉夏既拉拢了朱家,又将朱家推向了地狱,这一盘棋下的实在是精巧,偏偏此时的朱家越是被刘彧盯得紧,越想投靠东宫。 “那……殿下的意思呢?殿下不是想要帮助朱家脱困吗?”刘正声说到了点上。 “脱困?血海深仇这种东西一旦黏上,至死方休,他朱家想要脱困,是不可能的了,殿下帮他,也就是帮的了一时,帮不了一世的。”楚沉夏斩钉截铁道。 刘正声被楚沉夏目光中迸发出来的寒意骇道,皱了皱眉,转开话题道:“今日杨尹和裴尘东被皇上责罚了,先生知道吗?” “不知道,想必是为了殿下的事吧。”见刘正声点了点头,刘衍又道,“皇上总算是没有病糊涂,他比我想象的还要信任殿下。” 白玉石阶前,刘衍脚步匆匆,一口气爬完了石阶,站在殿门前,一口气都不喘地说道:“告诉父皇,儿臣来了。” 守在殿门前的公公躬身行礼道:“太子殿下,陛下先前说了,殿下来了,只管进去,不必通传。” 刘衍微微点头,便往大殿内走去,穿过外殿,才进到内殿看到躺在床榻上的皇帝。 “父皇,儿臣来给父皇请安了。”刘衍出于本能地高声道。 躺在床榻上的人,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双眼,在陈公公的帮助下起身,陈公公忍不住道:“陛下大病初愈,正是需要多休息的时候,殿下怎么也不轻点说话,可把陛下给惊着了。” 经他提醒,刘衍十分紧张地向前走了两步问道:“父皇没事吧?是儿臣疏忽了。” “不碍事,”皇帝摆了摆手,拉过他的手,示意他坐下,刘衍愣了一愣,倒也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皇帝大病初愈,声音还有些沙哑,“你怎么这么憔悴啊,看着像好几天没睡觉的,这眼睛都黑的跟墨汁一样了。” 刘衍低头笑了一声,忽然抿了抿嘴,眼色复杂地想要说什么,却见皇帝抬手道:“朕知道你的性子,这次的事,做得很好,不用管别人说什么,也甭管这吉利不吉利的,如果换作是朕,朕也会这么做的。” 刘衍见他猜出了自己想说什么,目光闪了一闪,却又黯了下去,皇帝见他这副模样,摇了摇头,叹息道:“子顺,你总这样下去,父皇怎么放心把江山交到你手中啊?” 刘衍猛地抬眸,不知道他这话中是什么意思,又听他说道:“东宫贤能之人就那般稀缺吗?那个楚沉夏不是自诩很高吗?怎么也不见得他为东宫做了什么事啊,乱子倒是添了不少,朕听说,司刑寺他就去了不下三回。这样的人,你还不是不要过分倚重的好,尽早找寻真正有大才的人,那样的人才能真正帮到你。” “父皇……”刘衍见他病醒后,又恢复了往日对自己的态度,心中感慨万分,好几次将口中的话咽了下去。 如果这个时候再提勤王,真不知道皇帝会是什么心情,想到他大病初愈,对自己又是这般关切,刘衍实在是做不来这个恶人,当下难以启齿的很。 皇帝似乎也察觉到什么,伸手轻拍他的肩膀道:“好了,朕也累了,你也好好去休息吧。皇宫有王秦他们在,你不必操心了。” 不等刘衍回话,他已经顺势躺了回去,两眼紧紧一闭,便做出一副睡着的模样,刘衍自然知道他还未入睡,明知他有心避开,却还要迎上去,岂不是傻到了极致? 刘衍只好三步一回头地,恋恋不舍地出去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波未平 皇帝很快恢复了身体,处理起政务也是丝毫不拖泥带水,朝政顿时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后宫在这个时候,传来一个令人为之振奋的消息,卉妃有喜了。 除了皇帝之外,最高兴莫过于朱家了,卉妃有喜,意味着他们朱家的势力又要进一步提升了,他们满心欢喜地希望卉妃诞下的是皇子,盘算着这样就可以与太子为之抗衡。 庆王的病在半容的治疗下,也终于有了起色,可以重新回到朝堂之上了。他们柳氏当下形势严峻,不如从前,但他们坚信,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柳氏相比于卉妃肚中未诞出的皇子更加有希望争夺皇位。 也是在这个令他们最为欢喜的时候,朱家忽然面临一场大风波,有谣言说,朱云在齐国的势力权倾朝野,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却不满足眼下的这种权势,竟然想要称王霸占齐国。 皇帝对于这样的言论,自然是一笑而过,可巧的是,朱家的朱杨二兄弟,竟然在市井公然诉斥,皇帝如此待他们朱家,实为不公,他们朱家人才济济却要遭此冷落,实在是皇天无眼。 这话传到皇帝耳中,虽然皇帝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派遣节度使去齐国,已经间接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摸清了皇帝的心思,这几日参朱家的奏本是一本接一本,层出不穷,陈咸心中不安,每日下了朝便往东宫赶去。 “太子殿下,周朗今日在陛下面前说出那样的话,实在是过分之极。” 刘衍皱了皱眉,看着一脸焦躁不安的陈咸,忽然问道:“朱云当真没有胁迫齐国候吗?” 陈咸吃惊地张着嘴,似乎是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面前的人口中说出,东宫是朱家最后的依靠,如果连东宫都怀疑朱家的话,那朱家的处境可想而知。 刘衍见他脸色颓变。也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唐突,摆了摆手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要弄清楚,朱云远在齐国。而齐国候年幼,无法担当重任,需要各位大臣相助,他又明白当前朱家的处境,难免会生出那样的想法来。” “太子殿下。我敢保证,朱将军是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的,这一点,朱家上下都是深信不疑的。”陈咸笃定道。 刘衍低头踱了一个来回的步,沉声问道:“事情的关键在于朱杨昀和朱杨礼这兄弟二人身上,他们应该知道的,朱家现在正处于风口,怎么还能在市井之地说出那样的话?” “朱杨二兄弟那日是喝多了,实在是无心之论,朱国公已经惩戒过他们了。这件事,确实是他们做得不对,可也难保是被人利用。”陈咸说起这事,也满是懊恼。 “殿下,楚沉夏来了。”陆执忽然从殿外侧身而入,躬身等着刘衍回话,刘衍看了一眼陈咸,见他目光闪闪,便点了点头。 楚沉夏一入大殿,殿内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奇怪。谁也不开口,保持着僵硬的气氛,既然是楚沉夏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自然也得由他来解释。 “殿下。若渝姑娘说,想带那几个孩子出去住几日。” 刘衍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解道:“出去住几日?去哪里?” “说是老是呆在宫中怕闷坏了,想去烟湖山庄玩几日,让我来问问殿下的意思。”楚沉夏笑着解释道。 刘衍打量了楚沉夏一眼,觉得奇怪。这样小的事情,若渝自己做主就是了,怎么还劳烦楚沉夏在这个时候来问自己的意见,细想过后,便觉得楚沉夏是故意的,于是顺口道:“我知道了,一会吃饭的时候,我会告诉若渝。” 楚沉夏点了点头,并没有退下的意思,刘衍微微一笑,果然如他料想那般,当下又道:“既然来了,不如喝杯茶再走吧,陈大人不介意吧?” 陈咸见刘衍有意留楚沉夏,心中自然十分高兴,忙摇头道:“我怎么会介意?先……先生请坐。” 楚沉夏见他说到先生二字十分生涩,始终拉不下脸,嘴角微勾,便旁若无人地在一旁坐下了。 陈咸看着他为自己倒水,又十分悠闲地端起茶杯喝茶,目光淡然,神色自若,看的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连正事都给忘了。 反倒是刘衍习以为常地开口道:“刚刚说到朱杨二兄弟,不管怎么样,那些话是传到了父皇耳中,若是旁人说的也就罢了,偏偏是朱家自己的人在那里抱怨,实在是落人口舌,这个时候惩戒他兄弟二人还有什么用呢?” “所以……下官才来找殿下帮忙出主意了不是……”陈咸说着,目光忍不住瞟向了楚沉夏,谁人不知,楚沉夏是东宫第一谋士,也是刘衍唯一信任且仰仗的谋士。 刘衍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望向楚沉夏时,略微有些拿不准,既然他有心留下,那就是愿意帮忙。可他与朱家之间的恩怨,还有他上次说的那般斩钉截铁,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愿意帮助朱家呢? “呃……沉夏,你知道朱杨二兄弟吗?”刘衍到底没忍住,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在刘衍和陈咸炙热的注视下,楚沉夏却显得那般轻松,嘲讽道:“怎么会没听说?这几日,朱杨二兄弟的事情都是闹得满城风雨,什么朱杨二兄弟,我看是猪养二兄弟才是。” 陈咸见他出口辱骂,便有些恼火,可是听到刘衍爽朗的笑声,翻滚到喉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哈哈哈……别开玩笑了,朱杨二兄弟上回真是帮了我不少忙,他们管理起士兵来很有一套,是不错的两根苗子。”刘衍笑完,看到陈咸的脸色,免不了说几句好话安抚陈咸的心情。 楚沉夏却不以为意,冷哼了一声道:“如此草包,光有力气不动脑子,殿下看看他们与什么人来往就明白了,那马赵石是什么人?是庆王的小舅子的胞弟,在副统领裴尘东的手下混了个职位,一天到晚也不干正事,就知道喝酒逛花楼。成天在他二人面前怂恿这怂恿那的,还替他们朱家感到委屈,前几日,这两草包不就是被那马赵石灌醉的吗?” 陈咸起初听他说草包二字,心里十分不舒服,可是听下来,却觉得他说得十分有道理,沉思过后,便将马赵石这三个字牢牢记在心中。 陈咸不了解楚沉夏,刘衍还不知道吗?他楚沉夏几时这么有闲情,闲到去打听别人与谁交好,还在自己面前这些话,不过是在间接地吐露要点,帮助朱家罢了。刘衍现在真是有些不明白他,既然不会明说,那就是对朱家仍有仇恨,那现在这样又是什么意思呢? 陈咸很想开口问些心中的疑惑,可是又不敢开口,生怕得到对方的拒绝,便将目光投向了刘衍,刘衍微微颔首道:“不过话都已经传到父皇耳中了,这时候再责怪他们二人也于事无补了,看父皇派节度使去齐国,就知道父皇是将这些话听到心里去了。” “如果节度使带回来的是朱云没有做逾矩的好消息,皇上也不见得会打消心中的疑惑,可若是带回朱云逆反的坏消息,那皇上一定会深信不疑的。”楚沉夏余光一扫紧绷的陈咸,定定地看着刘衍道,“所以,不论节度使带来什么消息,在派出节度使的那刻,皇上的心中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陈咸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被他这话说的心跳如鼓锤一般,当下再也忍不住,音调激动地对楚沉夏道:“那朱家岂不是陷入了万难境地?不知先生有什么好主意,望先生救救朱家啊。” 谁料,楚沉夏听了他这话,脸色一沉,冷声道:“朱家死活****何事?我不过是分析当前形势罢了,陈大人可千万不要误会,以为我想救朱家,这个时候,我不趁乱踹上两脚,已经很人道了。” 陈咸脸色铁青,却又不能发作,一脸为难地看向刘衍,却见刘衍使眼色,示意他出去,陈咸只好无奈垂首行礼道:“朱家的死活就交到殿下手上了,下官先告辞了。”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楚沉夏又恢复了平静的脸色,端起茶杯缓缓品茶,听面前的人讽刺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什么时候你的心思比女人还要难捉摸了?一会儿说帮,一会儿又说不帮的,难不成你是在故意捉弄陈咸,想看他难堪的样子?” “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楚沉夏不为所动地继续喝茶。 刘衍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略微有些不耐烦道:“我不想和你做这些无谓的争执,沉夏,也别和我打那么多哑谜了,如果最后的结果是你会帮助朱家,那你现在就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吧。不要再浪费时间在那些事情上了,你这样反反复复让人看不清,我觉得很累。” 楚沉夏端茶的手一顿,缓缓放下茶杯后,又极其缓慢地张嘴吐出一个字来,“好。”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一波又起 “朱家现在的处境说遭也不遭,因为朱家的对手是柳氏,而不是刘彧,这就要好对付的多了。” 刘衍插嘴道:“你确定刘彧没有插手吗?他这段时间不是一直盯着朱家吗?” “自然不是的,刘彧出手,朱家别说有活路了,只怕他陈咸来东宫求助的机会都不会有。马赵石这个人,殿下要多加注意,表面纨绔的他,实在城府颇深,搞不好,将来会威胁到东宫。不如趁他还未施展开来,将他扼杀在幼苗期。”楚沉夏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目光有些飘渺,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衍见他出神,忙出声提醒道:“沉夏?顺着马赵石这条藤摸索下去,就能改变朱家的困境吗?我怎么觉得有些悬?” “自然是不行的,关键的人还在节度使身上,殿下知道,朱云叛没叛逆都是他一句话。不知殿下还记不记得这个节度使莒适,司门被杀后,他曾经一度向皇上进言,希望殿下去做鲁国候,以绝风波。”楚沉夏专注地看着刘衍,见他眉头紧皱,便知他没有想起来,于是又开口道,“苣适不是柳氏的人就是刘彧的人,如果他是柳氏的人,那这件事情就好办,只要殿下埋在柳氏身边的人说一些危言耸听的话,柳氏自然会命苣适谎报实情……” 刘衍越听越不对,怎么反其道而行,让苣适去指证朱云呢?刘衍不禁疑惑还怀疑楚沉夏是有意想将朱家推进水里,忍不住重复了一遍道:“让苣适谎报实情?” “对,只有苣适谎称朱云谋逆,朱家才会有救。”楚沉夏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刘衍却不断摇头道:“你说的我都糊涂了,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先前说过了,不论节度使带来什么消息,皇上的心中早已做好了选择,朱家在他心里已是逆臣。为了彻底打消皇上心中的猜忌,不如利用苣适,让他去殿前污蔑朱云。到时候再有人出来为朱云伸冤不就行了。”楚沉夏说着说着,忽然站了起来。 刘衍见他起身,也跟着起身,示意他走向外殿去。一面又回道:“这一步有些险啊,如果苣适是刘彧的人,那该如何是好?再者说,那柳氏十分警惕,不愿意上这个当。又或者说,到时候伸冤无望,又该如何?” “殿下担忧这担忧那做什么?我们不一直都是赌徒吗?朝堂上的事哪一回不是豪赌,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那么就要有豁出所有的勇气。那苣适十有八九是柳氏的人,他处事乖张,丝毫不懂掩饰自己的锋芒,不像是刘彧的人。”楚沉夏见刘衍停下脚步,顿了一顿,接着道。“如果有人向柳氏进言,提醒他此时不除朱家,他日朱家崛起,柳氏便有灭顶之灾。柳氏怎么可能心中没有忌惮呢?也为了多得到一些势力,保不齐会做出这事来。” “说不定,根本不用殿下操心,他柳氏早已迫不及待地安排好了一切,只为将朱家彻底消除,殿下要知道,柳氏可不比朱家。他们向来心狠手辣,杀伐决断。” 刘衍目光一沉,来回踱步,也不知道是在犹豫什么。忽然又听楚沉夏道:“这件事殿下不用多管,只需提醒他一定要牢牢盯住苣适这个人,其他的也就随他去吧,一个朱家就惹得殿下这般头痛,勤王的案子到现在可还没有一点进色呢。” “是……你这倒是提醒了我,”刘衍茅塞顿开地抬头看向楚沉夏。略微沉吟后道,“之前是我心急了,才闹出这僵局来,父皇发病也与我撇不开干系,以至于父皇醒来后,我却不敢和他提勤王叔的事了。” “勤王案的背后牵扯太大,这件事情已经牵扯到了刘彧,翻案就意味着,刘彧将会被掀出水面,一些不明就里的大臣必定不会再为他做事,这对殿下来说,必然是一个好机会。可是,我担心刘彧的手段,他既然能料到有这么一日,必然不会坐以待毙,想必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楚沉夏的顾虑自然是对的,可是刘衍又怎么可能为了未知的危险就放弃翻案? 果不其然,刘衍说道:“你方才还说,我们做什么事都是豪赌,不拼尽所有赌一局,怎么知道输赢呢?” “我没有让殿下放弃翻案的意思,为了不被刘彧反咬一口,殿下不如在翻案的时候不要提及刘彧,殿下知道的,就算出了事,也有人会去替刘彧的罪。既然治不了刘彧的罪,又会徒生事端,不如……” 刘衍听他说到这里,着实忍不住了,扬声打断他道:“不行,这怎么能行呢?我不仅要还勤王叔一个清白,也要将幕后黑手揪出来,你这样做,就等于包庇凶手。” “殿下……”楚沉夏只说了两个字,又被刘衍挥手打断道,“你别劝我了,我不会听得,我问你,刘文茵的身世调查清楚了吗?” 楚沉夏见他转移话题,也无心逼迫他,可回答这个问题前,还是犹豫了一番,才摇了摇头道:“还不知道。” 他只是不敢告诉刘衍,刘文茵是朱家派来的,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依着他的性子,他怎么可能再帮助朱家,只怕倒插一刀都来不及。 刘衍略微有些失望,走了两步,越过楚沉夏,在桌案前坐下,拿起一本公文轻声道:“你去忙吧,有什么进展记得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楚沉夏无声行礼,便转身出去了。 出了中殿,未走几步,便遇上了半容和徐熙,楚沉夏恭敬行礼道:“徐老先生,这几日还住得惯吗?” 徐熙见到他脸色当即一沉,哼哼唧唧地回道:“有我的好徒儿陪我,住不住得惯,有什么关系?” 楚沉夏自然不知他的态度与前几日反差了这么多,错愕地看向半容,去见她的脸色绯绯,一把拉过徐熙道:“快走吧,师父。” 楚沉夏不知何故,望着他们二人远去的背影,十分郁闷,转了身正想走,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唤,“沉夏。” 窗外的梅花早就谢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楚沉夏忽然想起了在顺王府的日子,那时几人一同赏梅,说笑间十分轻松。 “沉夏?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景旡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传入耳中,楚沉夏悻悻收起目光,转而看向面前的人道:“我不是说过了,我们各为其主,是不可能谈到一块的,让你不要再来东宫了吗?” 景旡目光沉痛地看着他,丝毫不解为何他忽然对自己转变了态度,“沉夏,你之前不是说过的,就算我们的立场不一样,可兄弟就是兄弟,这是不会变的,你忘记了吗,那个时候母亲在道观的时候,还叮嘱我们……” “那是我的母亲,不是你的。”楚沉夏冷冽的声音十分残忍地打断了他,景旡愣了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楚沉夏无视他的神情,顾自说道:“这是你最后一次在我面前提到这些事,以后我决不允许你再说上半个字,你还不明白吗?也无需惺惺作态了,这些年你做了什么,我总算都知道了。” 景旡诧异,正想问我做了什么,楚沉夏又说道:“你在我眼中就是兵部尚书景大人,而我在你眼里也不过是一个东宫谋士罢了,你为刘彧做事,我为刘衍做事,这就是现实。” “沉夏……你真的要做的这么绝吗?”景旡不解他的变化,只当他是真的不想再认自己这个弟弟了,心里自然难过不已,对上他冷若冰霜的目光,心中的难过更是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令人无法抗拒。 楚沉夏刻意加强语气道:“景大人,我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在我看来,景大人从来都不是一个装糊涂的人。” 景旡心口一寒,嘴唇打着颤,抖出一句话来,“楚……楚沉夏,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朱家的事,东宫插不插手我不管,但是你最好不要插手。” “怎么?刘彧也要淌这趟浑水?”楚沉夏语气平和,心中却闪过一丝不安,因为在他看来,此翻乃是柳氏所为,如果刘彧也插手,那这件事就变得十分麻烦。 景旡微微摇头,否决道:“这趟浑水,是我要淌,和他人无关,我只是希望你明白,就算你和我之间没有什么情分了,你和老头子和江城是分不开的,当年的惨痛如果还勾不起你的回醒,我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楚沉夏心底舒了口气,淡淡一哂道:“那我也奉劝你一句,这趟浑水,你别淌,有人已经淌进去了。” 景旡自然明白他说的有人是谁,迎上他的目光,正色道:“我知道柳氏已经淌进去了,我在意的是你有没有淌进去,如果东宫也要淌进去,我不介意将这淌浑水搅和地更浑。” 楚沉夏沉声不语,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自己也淌进这趟浑水,那么他自然会停手,因为黎浮不允许。 就算黎浮再怎么责怪自己,毕竟是这世上唯一的外孙,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外孙陷入危境? 稍作思量,楚沉夏抬眸对上景旡有些漂浮的目光,一字一顿道:“这趟浑水,我已经淌进去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其言也善 “以前我们关系好的时候,说不到两句话就要打起来,打完了往地上一躺乐呵呵地笑着。如今,我们面对面本分地坐着,细细地为自己的君主争论最大的利益,心已经不在一处了,即使说再多的话也回不去了。” 景旡走出东宫的时候,脑中不断浮现出楚沉夏的这句话,他说的很对,是再也回不去了。 拐过一个弯,景旡朝前又走了两步,才惊觉不远处站着黎浮,他负手而立,背对着自己,听到脚步声才回过身来。 “你怎么来了?”景旡奇道。 黎浮等他朝自己走近了两步,才回道:“我是来提醒你,朱家的事先不要插手。” 见景旡嘴唇动了动,黎浮又抢话道:“不要问为什么,照做就是了。” “知道了……”景旡垂眸轻声道。 黎浮见他声音虚乏,脸色苍白,追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茶?最近没有练功吗?” 看着地面的目光一顿,景旡不动声色地抬头说道:“可能是永明这几日身体不好吧,影响了我,明日我去看看她,也有些日子没去看她了。” 黎浮点了点头,叮嘱道:“嗯,药不够的话,要赶紧回来拿,练功也不能耽误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这些事情我心里有数。”景旡有些不耐烦,黎浮也就没有继续念叨的意思,微微颔首便走开了。 周朗见皇帝沉默了近半刻钟,便有些忍不住道:“陛下,虽说这季氏当初是被驱逐出金城的,没说他们不可以在建康落脚。可是现在陛下迁都建康,照理说,季氏应该收敛的,怎么能在建康大摇大摆地出现呢?” 皇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前些日子刘衍的话给了他不小的打击,他也想过。如果勤王和皇后是被冤枉的,那么他…… “这件事情先放一放吧,朕听说北魏那边似乎有动静?” 周朗见皇帝岔开话题,便知他心中已有些摇动。但此时也不宜强逼,只好顺着话题道:“臣没听说,臣只知道有些人就是喜欢危言耸听。” “朕倒不觉得是危言耸听,过了这么久了,北魏也该有所行动了。你猜他先对南宋下手还是梁国?”皇帝眯了眯双眼,显得十分有兴致。 周朗稍作思考,答道:“想必是梁国吧,梁国国小力薄的,北魏应该会先挑软骨头下手吧。” “周卿啊周卿,不然朕怎么说你只能做文官,做不了武官呢?”皇帝被他这认真的模样逗笑,喝了口茶又继续道,“你还是替朕监督好朝政吧,今日就说到这里吧。朕也累了。” 周朗心中自然明白自己不擅长军事,所以方才提的是季氏的事,不想被皇帝忽视之后,还落了一顿嘲笑,不过他也并未因此放在心上,低声应了一句是,便躬身退了出去。 他才退出去,陈公公便进殿来,将手中的两个瓷瓶放在桌案上,迎着皇帝略微好奇的目光。解释道:“陛下,这是太子殿下送来的青梅酒,说是太子妃亲自酿的,还请皇上尝尝。” “太子妃亲自酿的?太子妃有这闲情雅致。也不给朕生个皇孙。”皇帝嘴上嘀咕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拿过了瓷瓶左右看着。 陈公公忙上前帮他打开盖子,在干净的茶杯上倒了一些递到他手中,皇帝轻轻抿了一口,眉头紧皱后又缓缓松开,放下茶杯后。沉思了片刻道:“朕许久没去东宫了,你马上去备马车,朕去看看他每日究竟在做些什么。” “是。” 东宫侍卫见到皇上亲临,无不意外慌张,想要进去通传,却被皇帝拦下了,一路缓缓便到了中殿。 见中殿十分安静,皇帝忍不住悄声问向两个侍卫,“太子在里面吗?” “回陛下,太子殿下和楚先生在里面。” “楚先生?”皇帝皱了皱眉,似乎是有些不习惯先生这两个字安在楚沉夏身上,原本他还想偷偷进去看看刘衍的反应,现在有外人在,也就没那个心思了,清了清嗓子道,“你们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朕来了。” 皇帝说话如此大声,哪里还用得着侍卫去通传,殿内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早已冲了出来。 刘衍十分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人,诧异道:“父皇……父皇怎么来了?” “朕不能来吗?”皇帝的目光越过刘衍落在他身后的楚沉夏脸上,见他淡定的神情与刘衍一对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父皇来的太忽然了,儿臣也来不及做些准备。”刘衍说着,伸手去扶皇帝,扶着他往大殿里走去。 楚沉夏见状,忙躬身行礼,而后又退至一旁,准备出殿去,皇帝眼珠一转,忽然说道:“那个谁,你也留下吧。” 刘衍和楚沉夏都吃了一惊,没有反应过来,陈公公却已朝楚沉夏使眼色道:“陛下和你说话呢。” 经他提醒,楚沉夏忙躬身道:“是。” 刘衍心中不安,扶着皇帝的手霎时间出了许多汗,皇帝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皇帝在榻前坐下,看着面前的紧张到不行的刘衍,实在忍不住笑道:“子顺,坐吧。” 刘衍应声准备坐下,屁股还未碰到毡子,又听皇帝说道:“你也坐吧。” 楚沉夏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错愕,不明就里地坐了下来,望向刘衍时,刘衍脸上的表情更加夸张,嘴张的几乎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皇帝有些不舒服地挪动了坐姿,捋了捋袖子,终于开口道:“朕年纪大了,能陪在你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朕知道,朝堂之中,很多大臣都不是真心待你,想必将来也见不得能辅佐你。” 楚沉夏垂眸看向自己的鞋子,十分吃惊皇帝居然当着他的面说起了这些事。 刘衍也摸不准皇帝的心思,余光总是忍不住往楚沉夏脸上飘去,紧张地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胡言道:“是啊,大臣们都有各自的想法,儿臣也逼迫不了他们。” “子顺……父皇上次让你找贤能圣士,你找了吗?这件事可耽误不得。”皇帝终于将重点说了出来。 楚沉夏与刘衍交换了一番眼神,便明白了皇帝的心思,他这是想将自己驱出东宫。 刘衍偏头看向皇帝,故作无谓道:“父皇,儿臣有楚沉夏就够了,毕竟天下贤能之士不好找。” 皇帝也跟着看了楚沉夏一眼,摇头道:“自古以来,谁的身旁不是谋士遍地的?你独独倚重一人,这怎么能行呢?” 楚沉夏目光一震,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皇帝口中说出的,偏偏刘衍还未反应过来,反驳道:“可儿臣觉得有的时候谋士太多,不是一件好事,找一个聪明主意多的谋士简单,可是要找一个与儿臣有一样的抱负的谋士就太难了。” 皇帝微微颔首,没有做声,刘衍此时静下来回想,却觉得皇帝方才话中大有含义,瞪大了眼望向皇帝,冲口就道:“父皇!你是……是说,楚沉夏可以做我的谋士吗?” “朕几时说过不可以吗?”皇帝瞥了他一眼,端起桌上的茶杯正欲往嘴里送,忽然停下动作,补了一句道,“朕只是劝你多招纳一些贤能之人,你这样独倚一人,如果哪天他有个意外,那你应当如何?” 别说刘衍从未想过这个,就连楚沉夏也从未思虑这些,听皇帝这么一说,他着实觉得自己想的还不够远。 皇帝又道:“当年朕也是一步步将宋国建起的,并非朕打下了这江山,给它一个称号叫宋国,它就是宋国了。别看朕高坐皇位,好像对大臣之间的勾心一无所知,朕在位这么多年,有什么是看不清的呢?朕有的时候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水至清则无鱼,子顺,你要牢记这一点,不要过分追究清明盛世。污浊的地方必定会生出莲花,一尘不染的地方也有染上瘟疫,你只要凡事把握住一个度,这江山便稳如泰山,绝不会倒。” 这是皇帝第一次对刘衍说到自己的看法,将现实剖析地如此直白,虽然让刘衍有些接受不了,但却被楚沉夏牢记心中。 这也许,是皇帝刻意让楚沉夏留下的原因。 见刘衍噤声不语,皇帝又挪动了坐姿,轻咳了一声道:“你之前对朕说想要为勤王翻案,朕……准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场大病,让皇帝意识到了什么,今日所说的种种无不让刘衍惊喜交加,忙起身行礼道:“多谢父皇。” “行了,坐下吧。”皇帝虽答应了他,但也不至于和他一样高兴,因为他允许刘衍查案,便意味着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这对一个君王来说,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楚沉夏想来想去,都想不通皇帝为什么会忽然转变的这么快。 一个念头忽然从脑中一闪而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楚沉夏浑身不由得一颤,如果真是这样,那刘衍轻松欢笑的日子没有几日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杀人灭口 送走皇帝后,刘衍迫不及待地派人去找刘正声,激动地在殿内来回踱步,欣喜道:“得父皇允许,我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为勤王叔翻案了。” “殿下还是低调些吧,如果皇帝有心让所有人知道,为什么不再朝堂上说,反而要特地跑一趟东宫呢?再说了,刘彧的人盯东宫盯的紧,殿下可别打草惊蛇了,如往常一般才是。”楚沉夏连忙规劝。 刘衍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刚刚是我太激动了,一时说错了,我会收敛的。” 见刘衍此时心情极佳,楚沉夏又忍不住提起那件事,“殿下……我先前说,这件事最好不牵涉到刘彧……” 刘衍果然脸色一沉,十分不高兴道:“你这是在帮他,你这是助纣为虐,如果连元凶都抓不到的话,那这还叫做翻案吗?我们又要将这天大的罪名扣到谁的头上去呢?那这对那个人来说,也算不算是冤案一桩呢?” “好,我不阻碍殿下查案,但我想和殿下打个赌。”楚沉夏见他态度如此强硬,只好退一步提议道。 “你说。” 楚沉夏见刘衍上钩,便道:“如果殿下所查,没有一件证据是指向刘彧的,殿下最后能不能按照我说的去做?” “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刘衍对他的赌噗之以鼻,不以为意道,“好,既然这是你提的,我答应你。” 刘正声不久之后,匆匆赶到,三人便对深入勤王案展开了讨论,直讨论到日落西山,刘正声这才长叹一声,匆匆回府去了。 而刘彧却独自望着落日饮酒,眼中大有迷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道:“坐下来。陪我喝一杯吧。” “你这是怎么了?很少见到你有意志消沉的时候。”黎浮并未坐下,而是倚在柱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还不是你那个好外孙干的,”刘彧大喝了一口酒。缓缓闭眼道,“本来这朝中的局势竟在我手,我要它乱它就乱,我要它稳它就稳,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朝中局势竟然微妙地变化着,以至于到了现在,我也有些把握不住了。” 黎浮讥笑了一声,拿起桌上的酒瓶与他击碰后,猛喝了几口,破声大吼道:“好酒!好酒啊!” 刘彧偏头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你和那些老臣拉起来的这支队伍,我看不是那么固若金汤了。” “怎么?你是怀疑有内奸?”黎浮忽然沉声问道。转而又摇头否定道,“不会的,这么多年,这些老臣们的心都是连在一起的,就算出了事,也只会自己吞下,绝不会出卖我们。” 刘彧冷笑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琅琊王氏咯,也是,他们的心不和你连在一块。你自然第一个就疑心他们了。” “你还不是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派了人去调查王铨鸣了。”黎浮反驳道。 “哈哈哈哈……”刘彧忽然大笑了起来,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辣出眼泪却还不忘笑道。“痛快!” 此时此刻的夕阳下,有几人正十分紧张地溜进卫府,其中一人一面望风,一面说道:“你说盟主要的东西真的藏在卫府了吗?” 其中一人回道:“别说话了,好好望你的风,要是出了半点事。你我三人谁担待的起,这可是诛九族的罪。” “对对对,禅师兄说的是,你就别说话了,好好望风。”剩下一人忙附和道。 待到了书房,禅蜀示意二人留在门外,一个人便进去了,只翻找了一阵,忽然紧绷了身体,向外问道:“没事吧?你们两个?” “没……没事,我们很好。” 禅蜀目光登时一紧,方才他听到拔剑声,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他们二人声音中的不安却是骗不过自己,目光四扫周围,偷偷爬上了房梁。 手中的石子往窗子上一弹,窗户应声而开,门也在这个时候应声而开,与自己一道来的程三程四被人用刀挟持着走了进来,挟持他们的人看到窗子开了,忙探出头去看。 “不好,让他给跑了。” “赶紧通知院中的其他人,让他们务必要找到那人。” 几人说着,又出去了,随即入耳的是院中一阵剧烈的脚步声,直到脚步声远到他听不见了,这才不慌不忙地从房梁上跳下来,在书房中快速地翻找了一番,才将东西裹进衣袍中,溜了出去。 王铨鸣见禅蜀一人而归,便知事情不太妙,不过迎上去先问的却是,“怎么样,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禅蜀说着将东西从衣袍下取出,递到王铨鸣手中,又汇报起这次情况,“盟主,程二兄弟被抓了。” “你没被发现吧?”王铨鸣音调着急道,见他摇了摇头,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看来……他们二人是见不到明日的阳光了。” 禅蜀忙垂首行礼道:“是,属下知道了。” 王铨鸣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东西抛到一旁的火盆中,未过一会,便烧成了灰烬。 翌日,禅蜀比王铨鸣意料的晚回来了两个时辰,对他来说,禅蜀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最为信任的人。 如果禅蜀出了事,担心他出卖自己是没必要的,可是这样一个得力的手下逝去,却是十分可惜的。 若渝见自己的父亲在山庄门口徘徊了许多时间,忍不住上前问道:“父亲在等禅蜀吗?” 因心中有鬼,王铨鸣十分激动地回道:“你怎么知道的?” 若渝被他这反应一惊,瞬间明白了些什么,语气寒森道:“我看今日师兄早早地就出了山庄,父亲不是在这里等师兄又是在等谁?” “哦……是这样啊。”王铨鸣有些尴尬地看了女儿一眼,目光又忍不住看向远处。 “父亲……”若渝轻声唤道,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道,“师兄这次的行为很危险吧?能让父亲这样焦急,想必是去做大事了吧。” 王铨鸣见她刻意加重最后几个字,又知道自己的女儿绝顶聪明,也不想骗她,当即转开话题道:“是啊,我自己在这里等就好,你去陪不凡练武吧,那个孩子筋骨奇特,是个练武的好材料。趁着他年幼不懂事,你悉心栽培一番,将来等他长大了,你就知道能派上用场了。” “我教不凡不是为了利用他,父亲说出这样的话,要是让不凡听到了,该有多难过,父亲别以为不凡是小孩,尚且年幼不懂事。我还是孩童的时候,就能清楚地意识到父亲的言语,甚至能察觉到事态的严重,父亲以为小时候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吗?其实孩子才是最可怕的人,因为你们轻视忽视他们,却不知道实际上他们什么都知道。” 若渝一口气不停歇地说出这话,令王铨鸣十分意外,尤其是她的后半段话,似乎是在说些什么。 王铨鸣沉默了一会,忽然抖着嗓子试问道:“你都知道了?” “是,我一直都知道。”若渝的声音越发冷,冷到了王铨鸣的心中。 王铨鸣忽然有些手足无措,他很想要解释,可是又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因为她都知道,也能猜想到事情的起因和结果,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他这辈子,从心底里觉得对不起的人也就那么一个,偏偏这人还是若渝的师父。 师父,他最对不起的,就是只能用若渝的师父来称呼,却不能说是若渝的母亲。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禅蜀急急往这边跑来,若渝和王铨鸣听到动静,同时抬头望去,见他脚步有些踉跄,衣袍上的黑色又深深浅浅,便知道他是受了伤。 王铨鸣忙抢步上前,扶过他往山庄里走去,一面又急不可耐地问道:“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是事情不顺利吗?” “盟主不用担心……我……我杀了……”禅蜀眼皮重地几乎抬不起来,说话也断断续续地,只来得及说了一半,整个人就往前栽去。 听到“杀”这个字,王铨鸣忍不住看向若渝,聪颖的她只要一查今日哪里死了人,便会猜到些什么,不过还好,若渝似乎没有听见,还怔忡地站在原地。 等王铨鸣扶着禅蜀走远了,若渝这才缓缓转过身去,她又不聋,怎么可能听不见? 心中思虑万千,到底是忍不住的,她利索地牵过一旁的马,直往东宫奔去。 她在去东宫的必经路上,撞见了刘衍和楚沉夏,刘衍十分意外,惊奇道:“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我来找半容,殿下这是要去干什么?”若渝轻飘飘一句就解释了过去,还不忘打听刘衍的行踪。 刘衍没有犹豫,脱口便道:“有人闯进司刑寺杀了两个犯人,我和沉夏去看看。” “哦……是什么人?”若渝问出这话,见楚沉夏投来视线,忙追了一句道,“我不曾听说近来建康抓了什么要紧的犯人,值得有人来灭口。” “你自然不会听说,这是昨晚才抓到的,今日便死了,实在是可惜。”刘衍轻叹了一声。 若渝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两个犯人是犯了什么事?” 楚沉夏见刘衍还要开口回答,忍不住提醒道:“殿下,有什么话回来再说吧,去的迟了,保不齐陈止明已经将现场处理了,我们只能扑一个空了。” 刘衍偏头看向若渝,见她点头,也微微颔首,甩起缰绳往前奔去。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遥赴金城 “把他们两个都抬出去吧。”陈止明在牢狱中走了一圈,见发觉不了什么,便拍了拍手起身。 狱卒有些犹豫道:“这两个犯人是太子殿下送来的,不知会殿下一声么?” “不用,我已经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你照做就是了。”陈止明瞪了他一眼,才见他终于动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出现在这寂静的地牢中,随即传来的是一声有力的声音,“住手!” “下官参见太子殿下。” 一行人齐齐见刘衍亲自到来,齐齐行礼,刘衍却没心思顾及这些,越过他们直往牢狱中走去,指着包裹着的两具尸体道:“这是干什么?” 陈止明没有回答的意思,一旁的狱卒见状,忙开口道:“回殿下,这是今早被杀的两名犯人。” “我问的不是这个,把白布掀开。”刘衍索性直截了当道。 “这不大好吧,这二人死相残忍,如此污浊之物不该入殿下的眼吧?”陈止明阴阳怪调道。 刘衍看了他一眼,不想与他做口舌之争,直接上前掀开了白布,这两名死者的面相十分奇怪,一个面色淡然,一个面色惊骇,致命的伤口都是胸膛的那一剑。 楚沉夏低头看了一眼道:“想必是熟人作案,殿下看那神情惊骇之人,膝盖上都是泥土,额间也有红印,想必是死前还跪求了一番。” “不错,他进入牢狱之时,两人都不防备他,他借此先杀了第一人,又杀第二人。”刘衍缓缓起身,转头望向陈止明道,“我听说司刑寺的人发现了凶手,抓到了没有?” “自然是没有。”陈止明言简意赅道。 一旁的狱卒可能是怕陈止明之言得罪刘亚,忙对刘衍描述起了那刺客的身形和手法。 刘衍听完,和楚沉夏对视了一眼道:“果然是那日在卫府逃走之人。” 这话说完之后。地牢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楚沉夏默了半晌,开口道:“殿下,借一步说话。” 陈止明说不好奇他们要是说什么。是假的,可他根本不可能追上去偷听的,也只能冷声对面前的人道:“还不赶紧把这两具尸体抬出去了。” 刘衍边走边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个人。” “谁?” “方才遇见的侧妃。” 刘衍回想了一下方才的对话,不解道:“你是怀疑若渝?” “也不是怀疑她。她身后的王铨鸣才是最值得怀疑的人。”楚沉夏微微摇头,说话间忍不住往后看去。 “怎么了?有谁在跟踪我们吗?”刘衍见他这样小心,忍不住紧张起来。 “没有,”楚沉夏又摇了摇头,垂眸道,“我在想,陈止明会是刘彧的人吗?他的杀父仇人可是刘彧啊。” “或许不是,他只是针对我罢了。”刘衍苦笑了一声,转开话题道,“你说这几个人溜进卫府是为了找什么东西呢?” 此时正好走出司刑寺。楚沉夏摸着马道:“我先前派人将所有东西的摆放位置悄悄画了下来,今日他告诉我,对比之下,发现少了一本书。” 刘衍有些诧异道:“书?什么书?” “是前朝大诗人全败居士写的望游论,无非不过是一些游玩之地的赏鉴罢了,现在还不知道这本书的用意是什么。”楚沉夏说着便翻身上了马。 待刘衍也上马之后,又对他道:“殿下先回东宫吧,我想去一趟金城。” “金城?”刘衍颇为吃惊地看着他,“怎么去的这么仓促?金城可不近啊,你这一去就得好几日。” “是啊。可是又不得不去,勤王府总是在那儿的,我怕去迟了,就晚了。”楚沉夏表情严肃。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刘衍抓着缰绳的手不安地动了几下,最后只好同意道:“那好吧,不过,你就这么去吗?” 楚沉夏笑了一声道:“这样我才轻松嘛,出门只要有银子万事好商量。就不和殿下闲聊了,我还要在夜深前赶到青州。” 刘衍微微点头。便牵引着马往一旁退去,给他让出了路,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眼中时,刘衍才将惊觉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去青州? 建康到金城,这之间并未路过青州啊,相反去青州反倒要绕路,这样一来到金城的时间不是更久了吗? 刘衍到了东宫之后,便对陆执问道:“若渝呢?把她叫过来吧。” “侧妃急匆匆回来,又急匆匆走了,什么话也没留下。”陆执答道,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道,“对了,孙大夫和徐大夫也跟着侧妃走了,想必是去山庄了吧。” “她回来就是为了这事?我说东宫这几日这么冷清,敢情她把人都拉去了山庄。”刘衍皱了皱眉,有些好笑地埋怨道。 陆执没出声,刘衍又问道:“刘正声今日来东宫了吗?” “没有,但是陈大人来找过殿下一回,见殿下不在,十分失望地走了,看来是有什么大事。” “大事?不还是朱家的事情。”刘衍说着起身,回身叮嘱道,“今日不管是谁来,都说不见。” “是。” 陈止明见楚沉夏和刘衍出了司刑寺,想来想去都觉得事情不对,便约了刘彧在西桥河畔相见。 “什么?”刘彧显然有些不敢置信,“你说杀了两名犯人的人是禅蜀?你确定你没有看错吗?他可是蒙了纱布的。” 陈止明摇摇头,十分笃定道:“绝对是他,我见过他几次,那种感觉,我想在建康绝对找不出第二个。” “那两名犯人可有说过什么?” “没有,因为是刘衍送过来的人,说是要等他亲自提审,所以他们一个字都还未来得及说。”陈止明说到刘衍,目光中便流露出了无穷的杀气。 刘彧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如果是禅蜀的话,事情就不太妙了,你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追查下去了?” 陈止明十分了然地点了点头,应声道:“我自有分寸,只是有的人似乎已经查到了什么。” “查到了什么?”刘彧好奇道。 “我也不知道,但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的,王铨鸣的女儿不是嫁给了刘衍吗?难道他们之间不合?”陈止明虽答应他不查,但内心还是十分奇怪的。 刘彧没有马上回应,而是端起来面前的茶,慢悠悠地喝起了茶,陈止明是如何会察言观色的一个人,忙道:“是我多嘴了。” “不……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你是我的好朋友,如果知道我现在做的这一切,还会像以前那样依附我吗?”刘彧目光微露犹豫之色。 陈止明以为他不信任自己,认真道:“我知道你想重回太子之位,我会尽力帮助你的,就像当初一样。” “你的心意我明白,我对你也只有信任,我只是担心,有一天你发现,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刘彧了,会对我失望。” 刘彧对陈止明的确隐瞒了不少事情,相比于他的义气和忠心,刘彧多多少少觉得对不起他,说出这话时倒也是真心。 陈止明却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说道:“重回太子之位,不是那么容易,很多时候,很多手段都是必要的,这条路上的艰辛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我既是你的朋友又怎么可能会对你失望呢?” 刘彧心中暗想,如果你真的知道我做过什么事,还能在我面前这般风轻云淡地说出这些话来吗? 陈止明见他不说话,又道出了这几日的疑惑,“我先前听说,刘衍要为勤王翻案,这对你来说,不也是一个重回太子身份的机会吗?为什么不让我帮他呢?” 刘彧盯着他诧异的目光看了半晌,才吐了口气坐直了道:“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不是无头案真相大白了,什么事情都可以重来的,反倒会牵扯出更多的事端。” 陈止明摇了摇头,不明白他的意思,既然他也是当年的受害人之一,为什么得不到皇帝的恩赦呢? “好了,这件事你听我的,暂时不要插手,必要的时候,我会请你帮忙。”刘彧淡淡一笑,想要将这件事翻篇。 “我知道了,”陈止明往后一靠,重重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道,“回想我们二人从前一起的时光,实在是遥不可及啊。” “怎么?” “虽然你比我大上几岁,可是我们的友情并没有因为你的身份和年纪而受到阻碍,我记得那时候你很喜欢下棋,我们两个可以在亭子里下一整日的棋,有时候忘记了吃饭,食些糕点也就罢了。那时一心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在朝堂上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可是到了现在,最想要的却是当年那种无忧无虑的心思。” 刘彧见陈止明目光闪闪,喝到口中的茶忽然不再那么芳香,只有无尽的苦味,回想他的这番话,心中居然有一分动摇。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罢了,刘彧马上又恢复了坚定的信念,那种无忧无虑的心思,别说他能得到了,就是连想一想的资格都没有。 他从生下来就是有责任的。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皇非世袭 一年一度,皇帝的生辰很快又要到来,众大臣再度为送礼犯了难,只不过,皇帝忽然提出不许百官搜罗奇珍异宝,也不许宴席上出现铺张浪费的事情。 皇帝主张节俭,许多奢侈惯了的大臣也只得跟着节俭,私底下去喝花酒,都和做贼似的,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现,到皇帝面前参他一本。 不过,没过几日,大臣们仿佛心有灵犀,都知道了大家私底下的动作,也就互相包庇,闭口不谈,下了朝便相约花天酒地去了。 近日灾情不断,刘衍见这些大臣如此不体会民情,深感痛恶,因此在早朝时提出了募筹一说。 他希望各位大臣拿一部分银子出来,为灾情出一份力,就当作为皇帝此次生出的贺礼。 刘衍当堂宣称自己将要拿出五千两白银,这话当即引起了轩然大波,太子殿下出手这么阔绰,那他们这些大臣怎么好意思捐助几百两银子? 几个富裕的大臣连忙表示,自己也愿意捐出三千两白银,希望天下百姓不受饥饿之苦,但大多数的官员却是噤声不语。 下了朝之后,一些大臣忍不住在刘衍背后嘀嘀咕咕,一脸的恼色。 今日正巧也是楚沉夏回来的日子,见到东宫门口有些为难的刘正声,忍不住下马问道:“刘大人为何在宫门前徘徊,却不进去呢?” 刘正声将朝堂上的事说了一遍,低声道:“太子殿下出手如此阔绰,这让下面的大臣怎么出手?别说他们出不了手了,就是我,拿出全部家底,也不及殿下的三分之一啊。” “刘大人不要着急,我们进去说话吧。”楚沉夏将缰绳递给一旁迎上来的侍卫,示意他往宫门走去。 刘衍见楚沉夏回来,十分欣喜道:“你可算是回来了。” 可当目光触及到他身旁的刘正声,不免有些诧异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刘大人这般愁眉不展?” “我听刘大人说,殿下要拿出五千两白银募捐?”楚沉夏一边说着一边随意地坐了下来,同时不忘为自己倒了杯茶。 “是啊,五千两白银对东宫来说。虽然是大手笔,但也不是拿不出来。”刘衍有些不解地打量着二人,心中思量,难不成刘正声是为了这五千两的事而来,可他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楚沉夏咕噜喝下两大杯水。擦了擦嘴角,才道:“那殿下可知,这朝中大多数的官员家中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的。” “我知道啊,这是我捐出去的银子,可我没要求他们和我捐的一样多啊。” “在朝文武官员每年俸银最高不过两百两,最低的也才三十两,附和殿下的那些大臣原本就是家底殷实,亦或者说是贪污而来的钱,这让别的官员如何攀比?我倒不是说他们要如何攀比,只是这银子总不能与殿下出手的银子相差太多吧?殿下和几个殷实大臣出手几千两白银。可是其他的大臣却只出得起一百两,这一百两还难保是他们积攒多年而来,如今捐了出去,家中该如何?”楚沉夏一字一句,十分清晰快速地说道。 刘衍听完这话,怔了一怔,他当然没有想这么多,反驳道:“在我看来,募捐不就是你情我愿的事,这捐多少。难道别人捐的多了,我反倒心中不安了?非要和别人捐的一样?这是什么道理?” “这不是什么道理,这只是一种官场上的风气,一品大臣和三品大臣家底殷实。陪着殿下捐了千两白银,可是二品大臣却是个一贫如洗的清官,他只交的出一百两白银。殿下想想,别的大臣会说什么,皇帝又会怎么想?不用别人怎么想,想必他自己就已经愁得吃不下饭了。”楚沉夏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听得刘正声心中一阵不安,时不时打量着面前的二人的脸色。 刘衍听闻,十分不赞同,也高声道:“既然他是清官,既然是大家都知道的清官,自然知道他没有银子,捐的少不就反而证明了他是清官吗? “那捐的多的大臣,是不是就是在告诉皇上,我是贪官,这些钱是我贪污得来的。” “那照你这么说,根本就不用募捐,因为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 “我没有说募捐不好,我只是觉得殿下出手的银子太阔绰,一般大臣负荷不起。” 见他们二人说话越来越急,刘正声连忙出声道:“诶呀,好了好了,殿下和先生别吵了。” “先生,说说金城之行的收货吧。” 楚沉夏重新坐下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刘衍原本只是想撇上一眼,却没想到这一看,就移不开眼睛了。 书的封面上写着偌大的三个字,望游论。 刘衍拿过那本书,粗粗翻了几页,听刘正声问道:“先生,这书是何用意啊?难道先生去金城就独独拿了这书回来吗?” “刘彧的人应该在我之前去过勤王府了,可是我却在勤王府找到了这本书,这么一想,前段时间悄悄溜进卫府偷东西的几个人和刘彧不是一派的,否则,刘彧的人去过勤王府,怎么不毁书灭迹呢?”楚沉夏因为多日赶路,说到后来,声音便有些沙哑。 刘衍闻声瞧了他一眼,一面翻书一面问道:“你之前说你去青州是什么意思?” 问这话的时候,楚沉夏正在喝茶,这个空档是十分安静的,静到刘正声能听到刘衍翻书的声音,他生怕楚沉夏就这样借着喝茶,一直避而不答。 楚沉夏终于放下茶杯,对刘正声道:“刘大人,麻烦你将另一个茶壶递给我。” 见楚沉夏又喝起了茶,刘衍目不转睛地看着书,只是翻书的动作加快了不少。 “殿下,”忽然听到楚沉夏叫自己,刘衍翻书的手忽然一顿,抬头看向他,听他接着说道,“殿下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来了吗?” 刘衍随手合上诗集,将书放到桌上道:“仅仅是一些普通的诗,没什么特别的。” “殿下知道写这本诗集的全白居士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吗?” “什么下场?” 楚沉夏将书拿到自己面前,指腹轻轻摩挲封面上的字,一字一句道:“他被处以极刑。他写过不少逆诗,皇位非世袭,布衣皆可登,说是皇位不该由皇帝的子孙继承,普通人都可以登上皇位。” “这本书难道是当年诬陷勤王的证据之一?”刘正声插嘴道。 “自然是的,皇上看过这书,只怕是气得不行,因为这书,勤王府上的谋士可以说是人手一本,所以当年那些谋士也没有幸免于难。” 刘衍终于反应过来,理清自己的思路说道:“所以被抓的人就是当年陷害勤王的人之一,而这个人还不见得是刘彧。” 顿了一顿,又道:“也许是刘彧的人,毕竟牵涉到这件事的人不少,他是怕事情败露,所以才会心急地想要将证据销毁?” 楚沉夏点了点头,赞同道:“应该是这样了,方才殿下问我去青州干什么,勤王当年一度三返青州,这让我很奇怪,与公孙太傅的来信中也时有提到青州。二十多年前,青州是吴国的都城,我不知道那里有多少东西值得他二人如此在意。” “那你发现什么了吗?”刘衍忍不住打断他。 “可以说是一无所获,于是我又顺道去了一趟岩鹊关,回来的时候才发现,青州附近有不少山贼,这些山贼数量之多,多到令人心生怀疑。”楚沉夏见刘衍目光有些奇怪,便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了?殿下想到了什么?” “你路过的应该是青州的小蜀山,我前几年奉命去平乱,路过那里,便发现了那些山贼,其实那些根本不是山贼,而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刘衍回忆起从前的事,脸上带了些懊恼,“他们说他们是前朝的逃兵,躲在这山中,建立起山寨,只为安静过完余生,不想过打打杀杀的日子。当时整个山头的妇孺老少,都跪了下来,纷纷求我放过他们,甚至连山脚下的村民也来求情,说他们没有干过坏事,做的是劫富济贫的好事。” “所以……殿下放过了他们?甚至对皇上也隐瞒了这件事?”楚沉夏拧眉道。 刘衍觉得脊背阵阵发凉,声音中是清晰可捉的不安,“是啊……这么多年,他们也一直没有动静,我倒……倒以为,他们真的是前朝的逃兵,现在想来实在是后悔至极啊,想必山脚下的村民也是他们的人吧。” “这件事应该是好几年前发生的了吧?为何他们在发现自己暴露之后,却仍然在小蜀山不走呢?如果说他们是吃定了殿下不会派兵去围剿他们,未免也太令人无法置信了吧。” 一直听他们说话的刘正声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也许,那真的是前朝的逃兵,当年岩鹊关消失的士兵应该被刘彧转移了,不可能放在那里不闻不问的,这些逃兵,或许刘彧都不知道,却被太子殿下误打误撞发现了。” 楚沉夏和刘彧对视了一眼,纷纷点头,同意刘正声的这个说法。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伯乐识马 刘衍与众人结束谈话后,闷闷不乐地回了寝宫,想了一个晚上,第二日才黑着一双眼去了早朝。 早朝一开始,刘衍便出列行礼道:“父皇,儿臣有罪。” 在众大臣诧异的目光中,皇帝镇定问道:“你何罪之有啊?” “儿臣昨日与几个大臣捐出白银千两,未想,导致了朝中众臣起了攀比之心,有的竟然想拿出全部家当来充脸面。” 他身后的大臣们面面相觑,都将头低了下去,又听他道:“儿臣有个提议,父皇不妨一听。” “你说。” “七品以下的官员捐助的银子不得多于五十两,三品以下则不得多于一百两。另外没有铺子、租田的官员捐出的银子不得多于三十两,家中重病之人超过两人的官员不得捐助。”刘衍十分清晰地将提议道来。 还未说完,便听大殿上一片赞许之声,皇帝也颇为满意地点头道:“不错,朕觉得子顺这个提议不错,就这么办吧。” 话音刚落,昨日还在背后指点刘衍的大臣们,也纷纷开口附和,夸奖不断。 早朝在愉悦的气氛中结束,刘衍因惦记高娴妃,去请安了一回,回东宫便迟了几刻钟。 回了东宫才知道,刘正声下朝之后,没找着刘衍,便急匆匆地往东宫赶来,未成想,来的路上却遇到了刺客,身中数刀,性命垂危。 刘衍急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把半容找来,一同去刘大人府上啊。” “殿下莫急,孙大夫和楚沉夏已经去了。”陆执忙解释道。 刘衍稍稍稳下心来,又问道:“听说那刺客是谁派的了吗?” “不曾听说。” 刘衍想了想,还是不大放心,一面命令陆执去备马,一面取过一旁的佩剑,利索地转身,奔出了房门。 到了东宫正门口,却不见陆执和马的身影。刘衍来回踱步,觉得十分诧异,只好命一旁的侍卫去寻陆执。 侍卫很快就回来了,气喘吁吁道:“太子殿下。没有看到人。” 这种事情,还是头一回发生,刘衍当然觉得万分奇怪,亲自跑了一趟马轿场,发现确实没有人。问过马轿场的侍卫,才发现陆执根本没有来过这里。 刘衍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放在心上,自己牵过马,就奔去了刘府。 “殿下怎么才过来?” 面对楚沉夏的疑问,刘衍也不知如何解释,只能言简意赅道:“路上耽误了,刘大人怎么样了?” “命是保住了,不过要静养一段时间才能出门了,看来接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楚沉夏拍了拍刘衍的肩膀。示意他往外走去。 走到庭院一角,楚沉夏才拾起方才的话,接着道:“凶手的用意很明显,他不希望我们能够为勤王翻案,刘大人一定是查到了凶手的痛处,才会令凶手下了死手,可是杀人手法明显比之前的要拙劣,所以……” “所以你觉得这次的凶手另有他人,而不是刘彧派来的。”刘衍见他停顿,便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楚沉夏点了点头。回头望了一眼房门,悄声道:“刘大人之前查的是琅琊王氏。” “什么?那……”刘衍拧紧了眉头,不知说些什么好,焦躁道。“我现在与琅琊王氏结了盟,虽然只是假意的,可是在别人眼中,却是一条船上的蚱蜢,这该如何是好?” “我想琅琊王氏一定也参与到了这场阴谋中,按照前几日的种种迹象。极有可能是为了望游论来的。他知道殿下想要翻案,害怕自己也被卷进这场风波中,狗急跳墙想要销毁证据。虽然他这些事做的拙劣了一些,但想来,也没有什么证据能指向他,不如先将望游论的事情搁一搁,想想如何为勤王翻案才是。早一日翻案,勤王早一日昭雪,季氏也能如愿出现在朝中。”楚沉夏看向刘衍,见他目光中多也是赞同之色。 刘衍频频点头后,忽然想起来什么,顿了一顿道:“就让半容留在这里照顾刘大人,你我先回东宫吧。” 见刘衍面有焦色,楚沉夏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东宫出什么事了?” “不,东宫很好,”刘衍摇了摇头,迷惑道,“我出宫前,命陆执去备马,结果他人都不见了,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我担心……” “好,那我们赶紧回东宫吧。” 刘府不远处,徐之才恭恭敬敬地朝刘衍行礼,刘衍在他面前停下道:“徐大夫也来看刘大人?” “不,我是在这专程等殿下的。”徐之才淡淡一笑,客气又拘谨,随后伸手指向隐匿与小巷中的马车,又道,“不知二位可否,跟我走一趟?” 刘衍看向楚沉夏,见他眼中也满是诧异,不知这个徐之才搞什么名堂,便想一探究竟,于是下了马,便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徐之才却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我这里有些东西要给殿下看。” 说着,他从衣袖中取出一叠厚厚的信纸,递到刘衍手中道:“这是卫术铭送出去的信纸,我每回都会派人截下,重新誊抄一份再送过去。” “什么?这些都是卫术铭的亲笔信?”刘衍几乎不能用震惊来形容自己,一是为这些信,二是为徐之才所为。 徐之才点了点头,见刘衍拆信去看,忙道:“殿下不必如此着急,我还有的别的事想和殿下说。” “好,你说。”刘衍收起拆信的动作,目光灼热地看向他。 “当年,我医术精湛,考太医院却无望,只因我年纪轻轻,那些老御医们对我提出的新诊法噗之以鼻。勤王听说了这件事,觉得十分惋惜,却并没有利用他王爷的身份去帮助我强行进入太医院,而是制造机会,让我遇上了受老寒腿困扰的朱国公。我自然缓解了朱国公的病,朱国公感激我,便在皇上面前夸赞我,还为我不能入太医院感到委屈,皇上听闻十分高兴,当即便允许我进入太医院学习。”徐之才回忆起多年前的事,脸上还略带些兴奋。 刘衍插嘴道:“所以勤王才是帮助你进入太医院的人?他这么做,是为了让你光明正大地进入太医院,不用受人鄙夷的目光。” “是啊,勤王真是用心良苦,他的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中,人人只当我是受朱国公赏识,才为朱家做事,实则不然。勤王出事后,我十分难过,我痛恨自己的无用,于是借着朱家的名号,开始调查起当年的案件。说来侥幸,时至今日,都没有人怀疑我。”徐之才的脸上略微带点得意之色,笑了一笑。 楚沉夏听他这么说,忍不住问道:“刘文茵呢?是你安排到东宫的吗?” “是,为了更直接地调查当年的事,我骗他们送一个勤王遗腹女入东宫,方便探知消息,他们也对我所撒下的谎,深信不疑。事实上,我深入追查,这才发现勤王其实真的有一个女儿流落在民间,而且我查出,她的生母竟是公孙云舒。我知道殿下一定也查出了些什么,所以让文茵说出那些骗的殿下的信任。” 徐之才说到这里,目光一盛,压低声音道:“关于文茵,我要告诉殿下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刘衍说出这两个字后,便屏息倾听,因为他所说的每件事都实在是让人太吃惊了。 “文茵,是勤王的亲生孩子。”徐之才吐出这句话后,也跟着吐了口气,这个秘密他藏了这么多年,说出来的这刻,竟是意想不到的轻松。 刘衍有些慌乱起来,瞠目结舌道:“怎……怎么会?勤王叔有那么多的私生女吗?” 徐之才目光一沉,冲口便道:“文茵当然不是勤王叔的私生女,当年勤王入狱,迫在眉睫的时候,王妃假装腹痛,将我召了去。其后,她又苦苦哀求我,想办法让我救救她五岁的女儿。我当时给她喂食了假死的药,之后又用了些手段才将她带出来,为了不让更多人知道,甚至连勤王都不知道这件事。” “这……”刘衍语塞地说不出话,脸上除了哀色,看不出半分喜意,原来当年的情形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惨烈,如今听他说来,心口免不了如刀子剜一般。 楚沉夏见刘衍面色煞白,拍了拍他的手安慰他道:“王妃着实聪颖,这般的眼见力和果断,是一般女子远远所不能及的。” 刘衍却将手抽离,托着额头,垂眸不语,他心中的难过,可想而知,楚沉夏甚至看到了从他脸上滴落在衣袍上的泪珠。 气氛登时变得十分沉重,楚沉夏使了个眼色,示意徐之才开口,徐之才露出为难之色,到底还是开口道:“殿下,我将文茵送到东宫,一面是欺瞒朱家,说是利用文茵探取消息,一面,是希望殿下可以保护文茵。这么多年,文茵跟着我也吃了不少苦。” 刘衍听到徐之才的声音,才悄然抹去眼泪,问道:“文茵知道她的身世吗?” 在刘衍的直视下,徐之才一字一顿道:“知道。”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迫在眉睫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徐之才示意刘衍将东西收起,伸手便去掀车帘。 刘衍见车帘外是茶楼,忙制止他道:“你就这样出去?这里人多眼杂的,被人看见了,害你被朱家怀疑就不好了。” “哈哈,”徐之才爽朗一笑道,“殿下,我今日所来,正是朱家的意思。殿下,请上茶楼吧。” 刘衍不明就里地下了马车,楚沉夏心中却知晓了七七八八,徐之才与半容同为徐氏家族,徐熙老先生如今又在东宫,朱家定是希望徐之才假意投诚东宫,好从徐熙师徒口中探得些什么。 上了茶楼之后,徐之才却对勤王之事,不提只言半语,只管撇开了话题讲南讲北,刘衍时不时点头回应,可是余光却在四处打转,一脸不放心的模样。 “殿下,我送你二人回东宫吧。”喝完一壶茶,徐之才忽然提议,刘衍又点了点头,这场茶话中,刘衍做的最多的动作,只怕就是点头了吧。 但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形势罢了,做给朱家的人看,好让朱家安心。 重新上了马车之后,徐之才不等屁股沾垫,急急开口道:“殿下,我今日所言甚少,他日若有机会,我定将事情详细讲与殿下听,只是目前,尚且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等着殿下去做。” 刘衍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什么事,你说,我听着。” “刘大人遭人行刺,是朱家下的手,他们害怕季氏回归朝堂,追究当年的不义之举。”徐之才后面几个字隐没在了刘衍的怒吼声。 “什么?朱家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来,实在是太过分了。” 徐之才诧异地看向楚沉夏道:“方才楚沉夏问我文茵是不是我送入东宫的,我以为殿下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刘衍不解地看向楚沉夏。 楚沉夏避开他的目光,淡淡一笑道:“我之前确实知道文茵是朱家的人送入东宫的,朱家抛弃过盟友一回,就能有第二回,他们的心思早已昭然若揭了。我不告诉殿下。是怕殿下知道了以后不愿意帮助朱家渡过面前的难关。” “你还笑?”刘衍又是不解,又是气愤道,“难道我在你眼里,就那般冲动。做事不计后果吗?” “殿下还是先听徐大夫说吧,毕竟他说的才是要紧事。”楚沉夏却轻飘飘说道,转开了刘衍的注意。 徐之才垂眸思量片刻,才说道:“有人想将无头案引到柳氏头上,虽说这柳氏也不是什么吃素的。可到底还是防不胜防的。” 楚沉夏听了,半开玩笑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柳氏这些年做了多少坏事,我们能奈他何呢?借着这桩案子,除去柳氏,岂不省力?” “不行,你要对付柳氏,再想别的办法,不要用当年刘彧用过的法子,去害人。”刘衍一本正经道。 “我和殿下说笑呢。我是不可能这么做的。”楚沉夏见他较真,忙解释道。 徐之才大为不解,惊奇道:“刘彧?我一直以为这幕后黑手是卫术铭,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卫术铭,并没有半分能怀疑到刘彧头上的证据啊。” 楚沉夏朝刘衍投去一眼,刘衍忙转了开去,看来当初与楚沉夏打的那个赌,自己是输定了,当下将刘彧的事对徐之才讲了一遍。 徐之才听完十分震愤,破口大骂了一顿之后。才说回正事道:“殿下想怎么做,我都听殿下的。” 刘衍却下意识地望向了楚沉夏,摆明了在说,楚沉夏怎么想的。我就怎么做的。 徐之才捕捉到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一笑道:“沉夏,你怎么想的?” “刘大人没出事之前,我想的是静观其变,可是现在想来,这样子下去不行。我们必须马上采取行动,为勤王翻案迫在眉睫。”楚沉夏疾言道。 徐之才听清他的意思,问道:“你是说尽快为勤王翻案,但是凶手的事日后再说?” 不等楚沉夏回话,刘衍立刻跳出来道:“不行,你们是不是忘了,如果刘彧的罪行不被披露出来,那他是有能力与我一争太子之位的,我怎么能让一个前朝的,想要推翻宋国的人坐上太子之位呢?这个风险也太大了。” 楚沉夏原本想说教他一番,可是想到自己说他反倒会适得其反,于是又望向了徐之才,徐之才颇为无奈地接住这一眼神,开口道:“殿下就算对自己没信心,也该对我们有信心啊,凶手自然是要抓的,一定要抓的,只不过受当前的形势影响,迫不得已。如果殿下希望翻案与抓到凶手一同进行,那殿下可能要等上十年八载了,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能怀疑到刘彧头上。自勤王出事以来,我就在找证据,找了这么多年,我甚至连刘彧是凶手这件事想都未曾想过。” 见刘衍脸色阴沉,楚沉夏接着道:“勤王的清白总是比凶手要重要的,世人唾骂勤王多年,季氏漂泊在外,忍辱偷生,殿下难道觉得他们不冤吗?他们又能等得起多久呢?” “我知道了,照你们的意思去做吧。”刘衍忽然打断楚沉夏,冷声说道。 二人见刘衍心情低落,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正好马车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刘衍掀帘道:“今日就说到这里吧。” 楚沉夏告别后,也跟着跳下了马车,徐之才顿了一顿,也跟着下了马车,楚沉夏不解道:“徐大夫这是要看望徐老先生?” 刘衍听到楚沉夏的声音,也回头看向徐之才,徐之才并未言语,只是微微点头,恭敬行礼道:“麻烦殿下带路了。” 刘衍忽然想起了陆执,便对楚沉夏道:“你带徐大夫去找半容他们吧,我去看看陆执回来了没。” “是,殿下。”楚沉夏应下后,见徐之才一脸的欲说模样,忍不住悄声问道,“怎么了?” 徐之才拐了一个弯,见无人,才对楚沉夏道:“陆执是勤王的人,他与我一直都有来往。” 说完这话,两人一路走着,始终都会遇上那么几个人,楚沉夏也就没作回复,引他到徐熙院中,这才行礼告退。 楚沉夏疾步走向中殿,至外殿时,不曾听内殿传来说话声,却瞧见刘衍和陆执的身影,因此人未到内殿,声音已经飘了进去道:“你是勤……” 说完这几个字,脚步正好入了内殿,楚沉夏这才瞧见,另一侧坐着王铨鸣和若渝,见几人都朝自己投来目光,尤其是陆执和刘衍眼中的不安,看的楚沉夏心口一沉,忙硬着头皮说完刚才那话,“你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陆执顿了一顿,忙接话道:“办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那我先出去了,打扰殿下和王盟主了。”楚沉夏说着就往外走,陆执见他出去,也行礼跟着退了出去。 陆执低声问道:“殿下和你见过徐大夫了?” “是,他把该说的都说了。”楚沉夏打量着四周,也悄声回答,趁无人,问道,“你今日为何无故失踪?” “事发突然,我得到消息,刘彧购了两车炮竹,不知其用意,我方才已经带人将其引燃了。” “炮竹?在哪里引燃的?” “西郊。” “可有人伤亡?” “我是带人从路旁的断坡处丢下的火把,那两车炮竹威力十分巨大,差点将断坡都炸个粉碎。不过我和兄弟们都没事,只可怜了那几个运炮竹的,炸的粉身碎骨。” 见有人过来,两人连忙分开,那两宫女走到面前,欠身行礼又走远了,楚沉夏才凑近陆执道:“勤王案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翻案。” 陆执愣了一愣,忽然问出一个奇怪的问题,“要多快?” 楚沉夏诧异地看了他两眼,低声道:“越快越好,我倒是希望明日就能翻案,可这未免不太实际,毕……” “可以。”陆执忽然插嘴,迎上楚沉夏错愕的目光,陆执又道,“该有的证据都有了,全是指控卫术铭的,我明白你的意思,先昭告天下,勤王沉冤得雪,季氏也可以借此回归。” “你有证据?”楚沉夏抓住重点追问道。 “我有,徐大夫也有,刘大人那边也有,殿下这也有,拼凑起来,难道还翻不起一个案子吗?” 楚沉夏默了一默,他没想过事情可以发展地这么迅速,快得让他有点措手不及,还没想好万全之策,陆执又凑过来问道:“你是打算让殿下明日在早朝的时候,当着众人说吗?” “当然不行,让殿下去司刑寺和刑部投案,按照正常的行程来。” “刑部和司刑寺哪里敢接这个案子啊?他们一定会闹到皇上面前的。” “那就闹呗。”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太子重归 “陛下,刑部尚书上官然和司刑寺主司陈止明求见。” 皇帝有些诧异,但马上又反应过来,长长地“哦”了一声,便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进来。 “陛下,臣等接到太子殿下投案,臣等无能,无法处理此案件,还请陛下示意。”上官然和陈止明齐齐跪地,将手中的投案书高举过头。 陈公公从他们手中拿了过去,再递到皇帝手中,皇帝却没有打开看的意思,缓缓放至一边,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二人的脑袋道:“你们说,你们为什么无法处理这案件?” 上官然抬起头见到皇帝的目光,心中一惊,强作镇定道:“陛下不看看太子殿下写的投案书吗?” “朕问你,”皇帝沉吟了一下,加重了语气道,“为什么无法处理这案字?” 见上官然一时紧张到不知说什么,陈止明壮着胆子忽然抬头道:“因为太子殿下写的不光光是投案书,还是一纸翻案书,太子殿下要翻的正是……” 皇帝打断他道:“他有证据吗?” “自然是有的。”陈止明回道。 皇帝冷冷地看着他,陈止明从来没在皇帝脸上看过这种表情,心中顿时又惊又怕,在他的威严下,将头慢慢垂了下去。 “既然有,那你们到朕面前来干什么?按照正常的流程去做,你们难道连这些都不明白吗?难不成还要朕来帮你们审案子?” 上官然和陈止明忙垂下头行礼道:“陛下息怒,臣不敢。” 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二人迅速退了出去,上官然愁眉问道:“陈大人有什么想法?” 陈止明边走边道:“皇上不是说要我们走正常的流程,既然皇上都不担心,那我们担心什么呢?” “可是皇上,毕竟没看这投案书啊,如果皇上知道太子殿下要翻的是六年前的无头案,到时候,他会不会把火发在你我二人身上?” 上官然的不安让陈止明觉得很烦。二人都是新官上任,因此陈止明也不再虚与委蛇,脱口而出道:“如果上官大人实在怕的不行,那刑部就别参与进来了。反正司刑寺有足够的能力处理这件事。” 说完竟然甩袖走开了,上官然愣了一愣,嘴角却悄悄生出一丝笑容,陈止明肯帮助刑部,那他也就不负太子所托了。 未出三日。勤王案很快就有了结果,而上官然和陈止明也瞒的足够好,因此这桩案件重现时,大臣们是十分震惊的。 所有人都将头深深低下去,在这个安静的诡异的气氛中,等着高坐皇位的那个人做出决定。 刘衍虽然心中焦急,却也不敢去催皇帝,谁敢呢? “朕……”皇帝只说了一个字,就惹得所有人同时抬头看去。 “朕当年受小人蒙蔽,今日闻之着实震撼。也深感愧疚不安,季氏明钰重回皇后封号,追封明月皇后,勤王刘承勤追封为礼阳帝,筑皇陵一座,以示慰藉。” 不知何故,刘衍总觉得皇帝的语气怪怪的,可又说不出来哪里怪,但他着实觉得自己开心不起来。 就在这个当口,陈止明忽然提议道:“皇上英明。可是臣觉得皇上漏了一个人,当年太子刘彧无辜遭受牵连,如今应该恢复其皇子身份。” 皇帝听到这句话,抬眸先看的却是刘衍。刘衍并未言语,其他大臣早已私下议论纷纷了。 “陈大人说的是,臣也觉得大皇子应当恢复身份,毕竟他也是无辜受到牵连。” 刘衍见他们张口闭口无辜,实在是恨得想咬牙,当初。他就不该听楚沉夏和刘正声的,无论如何都应该把刘彧揪出来的。 皇帝听着众臣议论纷纷,终于忍不住道:“众卿都觉得应该恢复刘彧的皇子身份吗?” “是。”众人齐齐应声。 皇帝的视线在众大臣一扫而过,老眼微眯,问道:“方才说是的爱卿请出列说说你们的理由。” 陈止明自然是首当其冲的,张口便道:“皇上,臣觉得这不需要理由,大皇子被冤枉了这么多年,理应得到皇上的宽赦。” “不错,我同意陈大人说的,如今真相大白,理当回归皇子身份。”周朗也跟着出列说道,这让柳长公十分震惊。 他周朗可是庆王的人啊,怎么为刘彧说起话来了,刘彧回到朝堂,无非是多了一个强敌,可是细想过后,他也觉得,此刻除了附和,别无他法。 于是也出列道:“陛下……老臣……也觉得应该恢复大皇子的身份。”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出列,附和前面几位大臣的话,就连陈咸和裴叔东也出列附和。 刘衍不用回头也知道,自己身后空无一人,皇帝十分奇怪,他以为这桩案子既然是刘衍提出的,那么他一定会是第一个附和的人,没想到只有他站在原地不动。 “子顺,你有何看法?” 刘衍缓缓出列站到众人之间,在众人的目光中躬身行礼,语气铿锵有力道:“儿臣觉得不妥。” 众臣听着皆是一惊,柳长公甚至暗想,刘衍也未免太傻了,在陛下面前说出这话来,不是明摆着害怕刘彧回过头和他争夺太子之位吗? 刘衍自然也知道他这一开口,必定会引起无数人的猜忌,但他做不到,做不到昧着良心说一句附和的话。 “有何不妥?”皇帝挪动着身子,目光深深看向他。 刘衍面对皇帝的问题,却迟迟没有回答,只是他铁青的脸色,已经代替了回答。 “那就……”皇帝默了一默,迎上众大臣期待的目光,说道,“再说吧,这件事不急于一时。” 皇帝的这话足以令众人大跌眼镜,也令刘衍有些吃惊,他原以为刘彧恢复皇子身份已是必行之举,没想到皇帝却驳回了大臣的提议。 早朝在皇帝的这句话后便结束了,刘衍走在出宫的路上,仍然有些摸不清皇帝的想法,他既然知道刘彧是冤枉的,为什么不恢复刘彧的身份? 出事之前,刘彧可一直都是皇帝最疼爱的皇子啊,他有什么理由不重新将他召回朝堂呢? “殿下怎么心不在焉的?”楚沉夏见他面色不大好,迎了上去问道。 刘衍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才惊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中殿了,微微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吐出来。 陆执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凑了上去问道:“今日上朝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刘衍脚步一顿,半是埋怨半是气愤道:“众大臣提议让刘彧重回皇子身份。” “看殿下这丧气的模样,是皇上许了?”陆执追问道。 刘衍摇了摇头,道:“父皇没答应。” “那殿下怎么还闷闷不乐的?”陆执诧异道。 刘衍却再没回答的心思,转身便入了中殿,楚沉夏跟了进去,见他托着脑袋闭目沉思,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正犹豫着,刘衍忽然开口道:“你怎么还杵在这?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是,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楚沉夏一如既往地打起了哑谜。 刘衍略微不耐烦道:“沉夏,你什么时候能改了你这个毛病,说话能不能直接一点,我没有心思去猜。” “殿下还记得九年前的事情吗?”楚沉夏音调极其平和,平和的让人差点没听出来他话中的涵义。 刘衍猛地睁开双眼看着他,十分认真道:“你要翻案?” 楚沉夏一字一顿道:“是,我要翻案。” “当年这桩案子的主审人已经死了,楚沉毓也死了,事情又过去了这么久,你怎么翻案?”刘衍说着站了起来,额间的眉头又拧紧了一分。 楚沉夏跟着走了两步,对着他的脊背说道:“如果殿下肯帮我,这件事情,就没有想象中的难。” “怎么帮你?要我推翻当年的证词,帮你撒谎吗?”刘衍的声音听不出是讽刺还是玩笑。 “殿下以为我在说笑吗?我从一开始就跟殿下说过,沉毓的案子,我是一定要翻案的,怎么殿下愿意相信勤王是无辜的,就不愿意相信沉毓是被冤枉的呢?”楚沉夏有些迷惑,他以为经历了勤王的事,刘衍的想法会随之变化,可是现在看来,他还是有些固执。 刘衍转身看着他,十分认真道:“我知道,可是……你知道这件事做起来很难……” 楚沉夏盯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道:“翻案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难,但我想,我再也不会遇上比勤王案更难翻的案子了。” 刘衍移开视线,不知该说些什么,在他心中,他确实是认定楚沉毓是推了裴尘东的。 “殿下只要告诉我,愿不愿意帮我就好。”楚沉夏对于他的闪避没有丝毫退怯之意,反倒咄咄逼人道。 “我当然愿意帮你啊。”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一腔热血 北魏出乎意料地将梁国吞并了,动作之快,令南宋来不及反应,待消息传到建康的时候,北魏早已坐享其成了。 如此一来,皇帝倍感焦虑,不仅下令加派士兵严防边境,更是召见三品以上所有将军,意欲派人前去镇守魏宋两国边境。 裴叔东是皇帝的第一人选,裴方明自然没意见,同意之余,还请缨与儿子一同前往边境守卫,皇帝欣然应之。 也就是在这个关口,朝中又发生了一件令人咋舌的事情,刘彧忽然穿着朝服出现在朝堂之上。 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防备,刘衍当时几乎站不住脚跟,尤其是迎上刘彧投来的笑容,他只觉得头皮一麻。 皇帝没有解释,但是众人都明白,皇帝到底还是让刘彧重回了皇子身份。 早朝过后,皇帝将刘衍叫住,见他面色阴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子顺,你也有几日没去见你母妃了,不如和父皇一起去娴妃宫?” 刘衍只是简短地回了一个是字,再无更多言语,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走了几步,皇帝幽幽叹了一声,目光望向远处,轻声道:“父皇让子望回来,你没生父皇的气吧?” “儿臣不敢。”刘衍恭敬却生分道。 皇帝呵呵一笑,道:“朕就知道,你生朕的气啦,可是他毕竟是你哥哥,朕前些年冤枉了他,亏待了他,如今也想补偿他。” 刘衍的脑子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冤枉这二字了,脑子一热便说道:“儿臣抵触刘……大皇兄恢复皇子身份,不是因为怕他来和儿臣争东宫之位,只是这些年,大皇兄在外面做的事,恕儿臣不能苟同。” 刘衍只管说出去了这话,不顾皇帝的反应,皇帝却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脚步一顿,转身望向了廊道外,声音低沉道:“子望这几年为了回到朝堂,常常与前朝的人混迹一处。这些朕都知道。” 刘衍有些吃惊,偏头看向他道:“父皇知道?” “是啊,虽然他当年被废除了太子身份,可是朕对他还是有些放不下,可是朕见他与前朝余孽勾搭一起。朕当时是十分难过的。朕的儿子,居然为了重回太子身份,不惜放低身段与前朝余孽一起。”皇帝说着看了刘衍一眼,目光沉痛道,“可是子顺,子望他毕竟是朕的亲儿子啊,而且他变成这样,都是朕的错,如果不是朕当年被那些证据蒙蔽了内心,他又何至于此?” “父皇。刘彧他是……”刘衍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他怎么也无法对着皇帝的眼神说出刘彧是前朝的遗孤。 这对皇帝来说太残忍了。 “他是什么?” “他是我的大皇兄,我知道。”刘衍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喜意,忙道:“你知道就好了,父皇也就宽心了。” 刘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重新扶过皇帝,往前走去。 两人走了许久,也陷入了沉默之中,刘衍打量到皇帝吞吞吐吐,似有话要说。却也只装没看见,心中希望他不要开口。 可皇帝到底还是开口了,道:“子顺,朕让子望回到朝中。是希望他能好好地做一个皇子该做的事,不要再对前朝的余孽动些歪脑筋了。所以……朕想把御林军交给他,你觉得怎么样?” 刘衍扶着皇帝的手一怔,皇帝察觉到他的变化,也跟着紧张起来,等了半晌。才等到一旁的人轻声传来,“父皇决定就是了,不必过问儿臣的意见。” 皇帝舒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由他扶着到娴妃宫门口,迎上出来接驾的高娴妃,宽心一笑。 正打算一家人一起用午膳时,刘衍忽然起身行礼道:“父皇、母妃,儿臣觉得身体不大舒服,想要先行回宫了。” 高娴妃虽不知他怎么了,可是与皇帝谈笑间,发现刘衍始终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倒也发现几分端倪,便帮着刘衍道:“陛下,既然子顺不舒服,就让先他回去吧。” 皇帝紧紧盯着刘衍的脸,足足看了半刻钟,才从喉中滚出一个字,“好。” 刘衍才回到东宫,楚沉夏等人却已知晓了刘彧接手御林军的事情,心中不由的怒气大盛,什么过问自己的意见,明明早就下好了决定,却还要来试探自己的意见。 一气之下,刘衍便去了军营,想去找左震几个喝酒散心,却不想在营帐外面,听得几人在里面议论刘彧。 “听说了吗?大皇子已经接管御林军了。” “真的假的?” “骗你们几个干什么,我方才还看到御林军总管杨尹来军营报到呢,许是被皇帝安排到了军营做个都尉什么的。” “不是吧,大皇子一来就掌握了这等大权,这显然是在挑衅主帅的太子权威啊。” “我说你们啊,少操点心,多干点事,太子和皇子是你们能随便议论的吗?还有你,别笑了,练武的时候多用点心,这北魏啊,是迟早要打得,都给我准备……” 刘衍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他总想发泄,可总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反倒更难受了。 “殿下!”裴叔东忽然从后面追上来,至刘衍身边问道,“殿下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来坐坐呢?” “怕打扰了你们的兴致。”刘衍冷声道。 裴叔东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不善言辞的他不知说些什么好。 “你什么时候动身?”刘衍偏头问道。 “快了,父亲在准备了,最迟后日吧。” 刘衍忽然顿住脚步,看向跟随自己多年的副将,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真想和你一同前去啊,你自己多加保重,将来我们一起联手拿下北魏。” “是,主帅!”裴叔东猛地站直了身体,喝声道。 这多少让刘衍的心有些动容,虽然他也希望天下无战事,百姓能安居,可是比起朝堂的争斗,他宁可投身到战场去。 拼个你死我活,至死方休。 二人说话间,陆执的身影忽然闯进了刘衍的视线,刘衍见他急匆匆下马便知道他有急事,一旁的裴叔东也是个明眼人,当即告退回了营帐。 “殿下,卑职可算找到你了,楚沉夏找不到殿下,快急疯了。” 刘衍一边去牵马,一边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文茵带着鹿寻几个偷偷出去玩,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已经差人去找过了,附近的百姓都说没见到。” 刘衍再也不敢耽误,急匆匆上了马,飞快地往东宫赶去。 这可是勤王在这世上的最后血脉啊,她们二人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将来有什么脸面去见勤王? “吁!” 刘衍在半路碰上楚沉夏,急急开口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没有,我连城门口都去过了,就是不见她们几个,四个小孩出门总是很惹眼的,很难保……”楚沉夏说到这没再说下去了,因为刘衍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令人无法注视了。 “她们会去哪呢?她们能去哪呢?”刘衍有些着急地扫视四周,心里慌乱地装不下任何东西。 “驾!吁!” 策马和勒马声从身后传来,几人齐齐偏头去看,只见是若渝急匆匆而来,不等马停下便道:“有人看见她们出了北门,说是要去郴州。” 刘衍和楚沉夏还有陆执,自然知道他们去郴州干什么,交换了一番眼神后,刘衍道:“若渝,你和陆执在东宫等我们的消息,我和沉夏去找他们回来。” “不,殿下,你现在身份特殊,就这样出去太危险了,不如让我和楚沉夏去吧。”若渝提议道。 却被刘衍一口否决道:“不行,你现在可是侧妃,好歹注意自己的行径,我和沉夏在一起,不会出什么事的,东宫就交给你了。” 不等若渝多说几句,刘衍和楚沉夏便一起朝北门的方向奔去,快到城门时,两人放慢了速度,楚沉夏也因此得了机会说道:“殿下,有尾巴。” 刘衍余光一闪,望向楚沉夏道:“甩的掉吗?” “我们出了城门,不知她们几个往哪里走了,一定是来回地找,恐怕是甩不掉了。”楚沉夏摇了摇头,认真分析道。 “不管了,找人要紧。”刘衍低声说完这句话,正好到了城门前。 巧之,今日当值的是裴尘东,对刘衍自然是恭敬地请出了城门,可对楚沉夏却是百般刁难,楚沉夏投去一个狠辣的目光,吓得他想起了当初在皇宫门口的事,忙不动声色地放他出行了。 “我方才真怕你揍他。” “我怎么觉得殿下很希望我揍他?”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林中遇险 夜空繁星璀璨,楚沉夏与刘衍迷失在林中,靠着楚沉夏的星象之法,才找回方向。 幽暗的林中,时不时传来奇怪的畜生的叫声,两人不由得紧张起来,倒不是害怕,而是为那几个小鬼担心。 “啊!!!” 忽然一声,极其清晰极其有辨识度的叫声,打破林子的寂静,楚沉夏喜道:“是原清的声音。” 二人循着声音往林中深处寻去,见一颗大树后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忙跑了过去,一看,那四个小鬼果然在那里。 他们几个见到楚沉夏和刘衍十分吃惊,脸上的害怕才稍稍退下去一点,楚沉夏当即劈手夺过鹿寻手中快要烧尽的细木枝,冲口骂道:“你们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过殿下和我的感受吗?不凡,你是这里唯一一个男子,也是年纪最大的哥哥,怎么能由着他们胡来呢?你知不知道你师父有多担心?” 重不凡被他骂的红了眼眶,低头不语,刘衍却忽然拍了拍楚沉夏的胳膊,轻声道:“先别责备他们了,这里有豖。” 楚沉夏回身一看,见黑暗中闪着几对绿眼,忙偏头对身后的人道:“快爬到树上去,不凡,你是哥哥,要照顾好妹妹们,知道吗?” 不凡重重点头,便帮助其他三人往树上爬去。 楚沉夏将手中的火把往前一探,那几只豖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反应过来,发出难听的哼哼声,做出一副要攻击的样子。 刘衍从鞋靴的夹缝处拔.出一柄短剑,转手却抛给了楚沉夏,自己则又从腰间抽.出一柄弯刀。 “殿下,左边一只,前面两只。”楚沉夏仔细观察后,又想了想道,“我对付面前的两只。殿下去对付左边的。” 面前的两只体型比较大,而左边的就小上许多,刘衍自然不领情道:“不行,你面前的这只最大。一定最难对付,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楚沉夏有些好笑道:“我们今日怕是遇上一家三口了,殿下别看那豖小,就好杀,那可是他们的崽。他们少不得和殿下拼命。再说了,我引开另外两只,殿下先杀一只,再过来帮我不是一样吗?” 刘衍一听也对,便往左边悄悄摸去,那母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也往小豖那走去,楚沉夏一个翻滚,便拦在了母豖和小豖中间。 那最大的公豖也偏转过身来,刘衍那边忽然传来小豖的叫声。楚沉夏面前的两只豖听到叫声,就想往楚沉夏身后蹿去。 楚沉夏将手中的火把连着往前挥,将两只豖逼退了几步,趁着它们后退的空子,楚沉夏将手中的短剑一下子刺向了母豖。 那短剑深深没入母豖的脸上,一时又拔不出来,见公豖冲过来,楚沉夏忙用火把去挡,那公豖竟然不再退缩,硬生生冲了上来。将那火把生生咬断了。 火把落在地上,很快就熄灭了,视线登时昏暗了不少,楚沉夏顿时落入了下风。感受到迎面袭来的带着骚臭味的劲风。 楚沉夏闪身一避,到了豖的身侧,飞快地拔.出佩剑,对着豖的腹刺去,没成想,却落了个空。 小豖的惨叫声忽然不绝于耳。想必是刘衍已经得手了,楚沉夏只见面前的绿光一闪,往刘衍冲了去。 楚沉夏回身见那母豖没了动静,只是发出低低的哼哼声,一手便拔.出了短剑,翻滚着身体,忽然摸.到什么东西就一剑刺了上去。 那公豖受痛,猛地转身撞向楚沉夏,楚沉夏被他撞得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惹得树上的人齐齐发出惊呼声。 刘衍闻声,疾步走向公豖,见他屁.股上中了一剑,一手解开腰间的酒,往公豖尾巴上倒去,公豖受到惊吓,猛地转身,哼哼两声就要往刘衍冲来。 刘衍又将手中剩余的酒泼洒在了它的脸上,公豖这回不再躲闪了,猛地摇头甩了甩一脸的酒,刘衍的火把却已到了面前。 公豖只觉得脸上一痛,如临大敌,往后退去,楚沉夏忙从一旁爬了起来,拿着剑踉踉跄跄走到它旁边,对着它劈去,这一剑却只砍了些皮毛。 那公豖已经到了震怒的地步,发狂一般地冲向楚沉夏,在刘衍和众人的惊呼声中,楚沉夏的脚仿佛是粘在了土地,半分都移动不得。 巨大的冲击力迎面而来的时候,楚沉夏也只能无力地拿起手中的剑,牢牢扎在了公豖的后背,而自己则被撞到了一丈之外。 “楚沉夏?!” 刘衍如风一般地蹿到他的身旁,见他嘴角有血,便知他被撞得不轻,又叫了两声,却不见他回应,回头看去,只见公豖倒在地上时不时抽.搐两下,显然已经没有什么攻击能力了。 那几个小鬼也跟着爬下了树,除了鹿寻喊了两声他的名字,其他的,一声也不敢吭。 楚沉夏醒来的时候,入鼻的却是一股肉.香味,侧头看去,见生起的火堆中又不少豖肉,大笑道:“这大半夜的,你倒有这闲情,也不怕那母豖爬起来和你拼命。” 刘衍见他醒来,从火堆中叉出一块肉,递到他面前道:“吃点吧,豖肉吃了补身子的。” “我不吃。”楚沉夏十分嫌弃地推开面前的猪肉,轻咳了一声道,“你洗干净了吗,这么大股骚.味。” 刘衍将豖肉丢回火堆,在他一旁坐下,问道:“公豖冲过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躲?” “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想着,它冲过来了,我一定要给它狠狠一击,没想到这畜生这么厉害,一下子就把我撞开了。”楚沉夏见那四个小鬼睡着了,说话声不由得小了下来。 刘衍却不买他这帐,追问道:“你最近的身手没以前迅捷了啊,反应也迟钝了不少,有些不对劲啊。” “怎么会呢,殿下多想了,这次确实是我自大了,”楚沉夏一扫四周后,又道,“再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殿下休息一会吧,我来守夜。” “把你嘴角的血擦擦吧,我可不放心你来守夜,明天你要是倒下了,难不成还要我背你回去?”刘衍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楚沉夏也就没再推脱,轻咳了两声,背转过身,便准备睡去,却不想这豖肉的味道实在浓重,熏得他一夜未眠,迷迷糊糊间睁眼,天已经大亮了。 四个小鬼,两人一乘,被刘衍和楚沉夏牵着往林子外走去,不等刘衍发问,文茵已经先开口道:“是我要他们陪我去郴州的。” “你想去郴州做什么?”刘衍明知故问道。 “我去找我外公。” 刘衍回头看了她一眼,轻声斥责道:“就你们几个小孩,怎么到的了郴州?你想去,可以和半容说,可以和我说,偷偷摸摸就溜出去了,要是被人贩子拐走了怎么办?” “文茵说她从来没有见过她外公,所以我们想帮她,一起去找她外公,可是说了又怕殿下不同意。”重不凡忽然插嘴道。 楚沉夏偏头看了他一眼,十分不人道地揭穿他,“你们几个,说什么去郴州找外公,不就是想学侠士闯荡江湖嘛。” 不凡闻言,果然不吭声了,楚沉夏又望向原清道:“你这丫头怎么也跟着凑起热闹了,我记得你对你家主子是形影不离的啊。” 原清撇了撇嘴,将脸别过去,没有答话。 几人走到北门时,已经是晌午了,今日的太阳也有了一丝毒辣的影子,刘衍抹了抹额头的汗道:“可算是到了。” 一个声音忽然迎面传来,“是啊,太子殿下可算是到了。” 刘衍定睛一看,见是刘彧,又想起他方才戏谑的语气,一股邪火就燃了起来,楚沉夏见状,忙按住他的肩膀叮嘱道:“殿下还是不起争执为好。” “我知道。”刘衍轻拍他按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疾步走到刘彧面前,正色道:“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得逞的。” 刘彧却置若罔闻,笑出声道:“太子殿下英明果断,多亏了太子殿下的这份心,我才能重新回到朝堂中,这是我不曾想过的,多谢太子殿下了。” “你……”刘衍气的咬牙,却只吐出一个字,便停下了,因为楚沉夏忽然走至他二人身旁,朝刘彧行礼道:“见过大皇子。” 刘彧饶有兴趣地看了楚沉夏两眼,不咸不淡道:“早就听闻东宫第一谋士的名头了,今日一见,楚先生果然吐气不凡啊。” “大皇子谬赞了,”楚沉夏恭敬回道,又转向刘衍道,“殿下,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刘衍恨恨地看了刘彧一眼,牵过一旁的马便往城门内走去。 楚沉夏见他的脸色铁青,忍不住问道:“殿下是在怪我……执意不让殿下揪出刘彧吗?” “我没怪你。”刘衍冷声回道。 “其实殿下不必气绥,皇上这么做,并不代表他对刘彧重新宠爱,殿下也说了,皇上早已知晓刘彧与前朝的人有来往,试问,再宠爱皇子的皇帝又怎么可能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来?更何况,我们的皇上还是一个聪明绝顶,多疑到可以六亲不认的人,他这么做无非是想试探刘彧罢了。”楚沉夏说到这里,已经入了集市,也就噤声不语了。 刘衍虽听他如此形容皇帝,觉得有些不舒服,但觉得他说的话却很在理,尤其是最后一句,一下子入了刘衍的心。 如果皇帝只是想试探刘彧,那么这一切就另当别论了,他并不害怕刘彧来和他争夺皇位。 他只是希望自己的父皇,高高在上的,拥有生杀予夺大权的皇帝,不要被刘彧所蒙蔽,使得建康陷入危难之地。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血骨至亲 楚沉夏余毒作,这是半容没有想到的事,她更没想到,景旡会忽然来找她。?.??` “你说的这个办法可行吗?” “我说的自然是可行的,只是沉夏他不会答应的,所以这个方法相当于是没有用的。” 景旡默了一默,正色道:“我有办法拿到血,你只需想办法不让沉夏知道就好。” “沉夏要是知道了,会怪我的。”半容显得十分紧张。 “不会的,你让他永远也不知道,他怎么怪你呢?你也说了,余毒不清,是很危险的,他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景旡紧紧盯着她的目光。 半容为难地转身,抓了抓头道:“可是,沉夏的母亲和外公年纪大了,这个血……” “没事的,你相信我吧,别再犹豫了,再犹豫下去,楚沉夏就没命了。”景旡看她这般犹豫不决,内心有些焦急。 “好吧,不过我得先试试,你各取他二人的血来,如果合适,我再告诉你。”半容虽有些不安,但到底还是忍不住想要试一试。 半容见他跃出城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一个转身,差点撞上来人,待看清来人,又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你在这干什么?我看沉夏的脸色不大好,你去看看吧。”刘衍见她神色古怪,诧异地看了她两眼。 半容抖着嗓子应了一声,小跑着离开了刘衍的视线,在楚沉夏房内也是时不时探着脖子往外张望,直等到戌时,才见到景旡的身影。 景旡从袖口中取出三个花纹不一的胭脂盒,递到半容手中道:“呐,都在这里了。” “怎么有三个?”半容有些诧异,看了景旡一眼道,“难不成楚沉夏还有别的什么亲人?” “你别问啦,先看看,哪个合适?”景旡轻轻推了她一推。示意她先进去。 半容也只得点着头往里走去,景旡在外头足足等了一刻钟,焦虑地来回踱步。 “吱……” 景旡听到门开的声音,忙凑了上去问道:“如何?” 半容拿出一个白鸟图案的胭脂盒道:“这是谁的?” “是……”景旡险些脱口说出。这是我的,顿了一顿,正色道,“这是沉夏外公的。” “啊?他年过七旬,只怕会有危险吧?”半容脸色一白。登时紧张道。 “不会,你放心,黎浮的老骨头好得很,比我还好呢。放心吧,练武之人嘛,体魄强壮得很,血也比一般人多。”景旡笑着安慰她道。 又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道:“而且,我偷偷告诉你,黎浮那老头,自二十岁开始。就一直吃养颜的丹药,你猜怎么着,他的皮肤始终如二十岁的男子一般光滑整洁。” 半容原本就心神不定,被他唬弄地一时也不知真假,竟然点了点头,轻声道:“那你明日鸡鸣时分,带着黎老先生来,千万别让人现了。” 与此同时,东宫中殿,刘衍几乎坐立不安。对于刘彧突兀的行为,感到十分困惑 “你说他抓了陈咸?” 6执等了半日,等来却是第三次同样的问题,不由有些无奈道:“是啊殿下。刘彧带人在城门将陈咸带走了,据说现在在司刑寺。” 刘衍思量了半日,忽然抬头道:“你算算,那莒适去了齐国大都,有几日了?是不是差不多该回来了?” “是啊,不出意外的话。今晚或者明日就能到建康了。”6执没有思考地说道,苣适什么时候回来,他可是每日都掰着手指头在算。 刘衍眼皮一跳,吃惊道:“莫不是陈咸去城门找苣适去了?他知道今夜苣适回归,遂想先从他那儿打探风声?” “只怕是这样了。”6执想了一想,也确实只有这种可能。 刘衍望了一眼外面的天,黑漆漆地看不出什么时辰,明日上朝之时,刘彧想搞什么把戏? 他不得而知,楚沉夏昏迷不醒,刘正声重病在床,这个时候,他竟然找不到一个人商议,想来想去,只好准备早些入寝,明日备足了精神去面对。 “殿下。”熟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伴着她极轻的脚步声。 刘衍挥手示意6执退下,又示意若渝坐下,温和道:“这么晚了,有事吗?” “我没事,殿下看起来倒是有事。”若渝轻松将话题抛给了刘衍。 若渝见他没有答话,便知他心中对琅琊王氏有所怀疑,联想到之前禅蜀杀人,将东宫和父亲的心思瞬间摸了个通透。 互相利用,彼此欺瞒,可是在她的心中,她是希望,父亲和东宫可以结盟的。 “殿下有什么苦恼,不妨一说,我或许可以帮上忙。”若渝进一步试探道。 刘衍也不希望她心中起疑,皱眉沉思了片刻道:“陈咸被抓了。” “御史中丞陈咸?”若渝见他点了点头,有些不解,虽说陈咸是朱家的人,但是陈咸被抓,也未必要将这账记在朱家头上,朱家的地位也绝不会因为陈咸被抓而改变什么。 除非,这之间还有人参与进来了。 可是,建康之中,还有谁能威胁到刘衍?不可能是因病回城的庆王,倒像是最近被议论最多的刘彧。 “如果是大皇子的,那我猜是为了苣适。”若渝不假思索道。 刘衍十分诧异,她竟然猜的这般准确,当下忍不住多说了几句道:“我也猜是这样,而且明日上朝时,他必定会大肆鼓吹此事,给朱家和陈咸冠上乱七八糟的罪名。” “我倒不觉得,明日就算他有心要冠朱家的罪,也绝对不会亲自出手,他在朝中岂会没有跟随他的大臣?”若渝目光闪了一闪,忽然想到什么,忙道,“对于苣适回建康,想必殿下和沉夏早就做好了准备吧?是有意让他人冠上朱家的罪名,随后平.反吗?” “确实……如你所说,”刘衍心中吃惊。脸上却有些无奈道,“楚沉夏做好了准备,可是他没告诉我,谁又会想到。这个时候他忽然昏迷不醒。他做的万全之策,现在看来只怕是要浪费了。” 若渝摇了摇头,见刘衍终于坐了下来,扶袖为他倒茶道:“怎么会浪费?楚沉夏结识的人,走的路。又有哪些是殿下不清楚的?他总不至于去找了柳长公平.反吧?殿下仔细想想,谁有这个可能适合平.反?” 谁有这个可能? 刘衍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水,边喝边想,想到茶喝完了都未想到,将茶杯一放,偏头看向她道:“你可有想到合适的人?” “我确实想到一个人。”若渝迎上刘衍殷切的目光,一字一顿道,“协办大学士宗挚。” “大学士?”刘衍有些意外。 “他与我鲜有交集,与朱家更是从无往来,你如何就说他能为朱家平.反呢?” 若渝冷若冰霜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因为他和苣适不和,殿下可能不知道,苣适投靠柳长公,也是求个依靠。” “他二人有何不合?大学士是朝堂中少有的清官,我从未听过与他有关的妄言。” “说来也巧,宗挚和苣适的妻不知何故,都不能生子。前些年,宗挚的妻好不容易老来得子,两人正欢喜着,那苣适便带了各种补药。上门祝贺。谁想,就是吃了这苣适的补药,那宗挚的妻当日便滑胎了。可查来查去,却又查不出什么。但是这仇宗挚可一直记在心上呢。”若渝说到后来,竟笑出声来。 刘衍见她难得展颜大笑,忍不住皱眉问道:“别人滑胎,你怎笑得如此开心?” “我是笑苣适小肚鸡肠,一同为官的宗挚有了孩子,他到不开心了。实在是奇人一个。”若渝终于止住了笑容,追说道,“殿下明日只管静观其变就是了,也许事情没有殿下想的那么糟。” 刘衍点了点头,感叹道:“如果你是男的就好了。” 若渝听了这话,却是脸色一沉,跟着起身便告退了。 鸡鸣时分,天已大白,刘衍早已出了东宫,往皇宫赶去,而景旡也利索地翻墙入东宫,摸了一把下巴的胡子,往楚沉夏的院子里走去。 听到动静,半容忙从房内出来,见到面前的七旬老人时,怔了一怔道:“这位老先生就是黎浮黎老先生吗?” 景旡将手背在身后,轻轻点了点头,便跟着她进了房间,楚沉夏还未醒转过来,景旡只看了一眼,便被她扶了过去。 “我先前听景旡说还不相信,今日一见,黎老先生果然十分年轻,就连胡子头都乌黑锃亮。”半容说着,将脉枕垫在他手腕下,为他把起脉来。 景旡忙将左手搭在右肩上,不动声色地敲打着命脉,见半容放开了手抬眸看来,又将手缩了回去。 “真看不出来,黎老先生的身体也这么好,血气方刚的,像是一个年轻人。”半容由衷道。 却听得景旡心口一沉,该不会是被他看出来了吧,当下也不做声,只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半容见他不说话,也无心在打扰他,只是叮嘱道:“黎老先生,若是换血过程中承受不住了,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免得事态严重到不可收拾。老先生若是出了什么好歹,只怕沉夏醒来,绝对不会原谅我。” 景旡见她没有看出破绽,便顺从地点了点头,心中暗想,不过是一点血,有什么承受不住的。 但当换血真的开始时,他只觉得脑袋重的几乎要断了,耳边是不绝于耳的嗡嗡声,他想睁眼,却只看到一片白光。 忽然心口猛地一抽,痛得他龇牙咧嘴,却没喊出声来,半容许是没现他这一小动作,竟也没停下来。 好不容易,完成了换血,景旡却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可他又怕楚沉夏醒来以后看到自己。 这易容虽然能瞒过半容,却根本逃不过楚沉夏的眼睛,到底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 半容劝他稍作休息,景旡却十分也听不见,只顾着往外走,脚下也不知高低,如踩棉花一般,终于是出了楚沉夏的院子,却一下子倒在了围墙边。 ps:投个票好嘛,在看嘛?我打得眼快瞎了,投个票好嘛?好嘛?好嘛好嘛?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朝堂对辩 朱国公拖着沉重的步伐,在殿前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朱家这么多年一直都尽忠职守,怎么可能生出这种谋逆的念头?朱云这些年立下的战功,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是。” 柳长公转了转眼珠,想要上前说几句,却被一旁的周朗用眼神制止了,方才还站着的苣适忽然也跪了下来。 皇帝不解道:“你这又是干什么?” “陛下,臣所言绝无半句虚言,那里的百姓没有一个不是将朱云当做天子的,在民间,甚至流传着这样的歌谣。齐国候,穿裤衩,要哭哭,求抱抱。三岁孩童真可笑,上朝还需将军扶,不如早日回建康,自此诸侯改姓朱。”苣适将身体跪直,一字一顿道。 朱国公气得额头青筋爆出,七十几的了,差点两眼一黑,栽倒了过去,瞠目结舌地说不出半个字来。 皇帝见他如此激动,着实忍不住道:“朱国公稍安勿躁,要是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且听听众爱卿的说法。” 在众人眼中,陈咸一直都是朱家的人,今日却未见他说上只言半语,不由有些诧异,在人群中找了去,却发现竟没他的身影。 皇帝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问道:“陈咸今日怎么没有来上朝?” 众大臣四目相对后,皆摇了摇头,却将视线望向了刘彧,皇帝追问道:“怎么回事?” 刘彧这才走出队列,行礼道:“父皇,昨日儿臣值守,抓到了一个行踪鬼祟之人,企图接近苣适苣大人。儿臣带人抓住一看,竟是陈咸陈大人,就将他带进了司刑寺。” “你胆子倒是不小啊!”皇帝皱了皱眉,十分吃惊道,“御史中丞你都敢抓。” 皇帝这话一出,四下皆静。原本以为皇帝听了刘彧的话,会对朱家谋逆之事不再怀疑,可是没想到,他的第一反应竟是责骂刘彧。 周朗立即上前道:“陛下。陈咸夜伏城门,其心可见,大皇子生性聪颖,将他带入司刑寺,也是合情合理啊。” “是啊。臣以为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赶紧派兵到齐国,捉拿朱云啊,以免事态恶化,到时候无法收拾。”景旡也跟着出列道。 中书监程令按耐不住道:“齐国大都和建康相隔十三座城池,这消息传到陛下耳中,怕是有所变动吧?如果齐国真的政权动荡,百姓归附朱云,偌大的齐国还能将这消息锁起来不成?只怕早就不胫而走了吧?” “程大人此言差欸,等消息传到建康。只怕是朱云夺权的野心已经到了人皆可知的地步了,到了那时,在场的大臣谁还有这个心思在这里做口舌之辩?”周朗不甘示弱地回道。 皇帝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说,说的不可开交,便将视线望向了今日几个未曾开口的人身上,心里寻思,这朱家既然投靠了东宫,为何子顺不做辩护?难不成是见朱家大难临头,不想惹上麻烦?可是柳公今日是怎么了,什么事都要插一嘴的他。竟然一言不发地观战? 见周朗和程令没完没了地互相争辩时,陈止明忽然出列,音调不高却很有力度道:“启禀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皇帝一挥衣袖,示意他说,陈止明不疾不徐地从袖口中取出一张银票,高举在手道:“这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是我昨夜从陈大人的身上搜到的。” 他的话外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了,将手中的银票递给急匆匆跑向他的陈公公。又从衣袖中掏出一柄寒光乍露的匕首,惹得众人一番尖叫。 “诸位大人不要惊慌,这匕首也是臣从陈大人身上搜到的,臣悄悄带了进来,还请陛下恕罪。”陈咸说着,一掀衣袍,利索地跪了下去。 苣适见陈公公手持证物从自己身边经过,恍然大悟道:“陛下,陈咸昨夜定是想用银票贿赂臣啊,如果臣不答应,他定是想用那匕首杀人灭口。得亏大皇子昨夜值守,发现了他的阴谋,否则臣今日恐怕就不能活着上殿了。” 皇帝从陈公公手中接过银票,老眼一转,便看到这银票的出处,天成钱庄。 沉默了许久的柳长公终于开口道:“不对啊,我怎么觉得这事不对啊,会不会是你们冤枉陈大人了?陈大人可是清官,府中可没有这么多钱,先前太子殿下的募捐,他也不必捐了白银五十两。” 陈止明闻声抬眸道:“要知道钱的来源,那还不简单,只需看了银票上的钱庄,不就知晓了?” 众人纷纷抬头看向皇帝,等着皇帝开口,皇帝也不负众望地开口道:“是……天成钱庄。” 朱国公心口一惊,坐倒在地,不住道:“陛下,这不可能啊,我们从未让陈大人去贿赂苣大人啊,这银票也不是我们给的啊。” 一旁的柳长公忍不住嘴角一勾,他朱国公真是年纪越大越糊涂,这个时候竟然想抛弃陈咸,将事情撇得一干二净,真是愚不可及。 皇帝果然有些气愤,瞪着眼看向朱国公,厉声问道:“朱国公,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朱家究竟有没有谋逆之心?” “老臣没有啊,老臣冤枉啊,如果朱家要反,早就可以反了,为什么要等到今日没势之时起谋逆之心呢?一定是有人要害我们朱家,陛下明鉴啊!”因为激动,朱国公的脸上鼻涕眼泪到处都是。 柳长公忽然疾步走出队列,十分激动道:“陛下,老臣原先见朱国公年老,便存了一丝同情之心,现在想来,是老臣太过愚钝了。这等反贼,出现在陛下面前,实在是在污浊陛下的眼睛,不如将朱国公先押下去?” 皇帝没有回应,众人等了许久,才听他唤道:“子顺,你怎么看?” 刘衍被皇帝叫到着实没有准备,因为他一直在等,他在等宗挚开口,可是他没想到等来的确实皇帝的发问。 当下也只能迎着头皮道:“儿臣觉得此事尚有可疑之处,且不说那苣适言论可究性,单是凭一张银票和一柄匕首就能给陈咸安上罪名,未免也太好笑了。” “殿下何出此言,如果这些都不足以证明陈咸的心思,那还要如何才能呢?”柳长公当即反驳道。 刘衍却不看他,转而看向陈止明道:“陈大人……你作为司刑寺主司,自该知道这证据不是绝对的,我说的可对?” 陈止明咬着牙根说道:“太子殿下说的没错,只是……如果说这陈大人的意图还不够明显,如果什么证据都说是巧合,这才可笑吧?” “证据自然不是巧合,因为证据可以是栽赃,是嫁祸,是人为。”刘衍轻松反驳道。 皇帝见往日下朝的时辰快到了,又见他们各执一词,挥了挥手便道:“暂且……将朱国公……” “且慢!陛下,臣有话说。”宗挚忽然出列,刘衍的目光不由得一盛,终于等到他了。 看着宗挚一副事态严重的模样,众人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就连刘彧也忍不住用余光打量着他,宗挚的出现,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 “我方才见诸位大臣左右言语,给朱家冠上了一个巨大的罪名。而我一直沉默不语,只是想看看,诸位大臣到底是怎么将白说成黑,怎么为忠骨烈士扣上谋逆的罪名!”宗挚每个字都说的很用力,让人听着不由得一震。 朱国公有些不敢相信地去看宗挚,他没想到,这个时候,肯帮助朱家的竟然是宗挚。 皇帝听了他这话,有些不安地挪动着身姿,目光一紧道:“宗爱卿此言何意?难不成知道些什么?” “昨日陈大人出府,是收到臣的书信,臣约他在东城坡五里地相见。他府上应当还有臣的亲笔书信,陛下大可派人去他府上搜查。根本不是他们口中所说,想要贿赂和刺杀苣适。”宗挚对上苣适的目光,冷笑了一声,看得苣适将头埋得更深。 “你说你约陈咸在五里地相见,你们去那干什么?为什么白天不去,非要夜深了才去,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柳长公见他有扭转局势的前兆,忙逼问道。 宗挚像看一个傻子一样地看着他,哈哈大笑道:“何为夜深?那时不过是酉时刚没,离宵禁也有一段时间,我与陈大人约见有何不可?直说也无妨,陈大人找我便是为了朱家的事。” 柳长公噗之以鼻道:“我倒以为是什么,原来陈咸昨夜找过宗大人,也不知和宗大人说了什么,值得宗大人这样帮他。莫非他身上带的不是一张银票,而是两张?一张给了宗大人,分别之后又去找苣大人,却不巧被大皇子撞上了,阴谋便失败了。” 他这一开口,一旁的大臣纷纷点头应和,“柳公所言极是啊。” 宗挚听了却是古怪一笑,看得柳长公心中发毛,紧接着从怀中取出一纸书信,正色道:“这是跟随苣适一同去齐国的亲兵所写,陈咸自知在劫难逃,便将此书信交到了我手中,希望我能在朝堂上将真相道出。” “你又如何证明这书信是亲兵所写?”柳长公咄咄逼人道。 “柳公是否听过桦胶,将信封牢牢粘固,除非撕破信封口子,否则无法在信中动手脚。这桦胶最神奇的地方就是,时间越长,这粘性就越小,十天半个月后,这封口差不多自己就开了。”宗挚将信纸交给一旁的陈公公,追说了一句道,“从齐国到这里,差不多十日,陛下可以轻松打开信封,这也足以证明,在此之前,从未有人看过这封信。”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郴州沦陷 皇帝缓缓打开信封,在众人灼热的目光中,将信纸迅速看完了,可是当他一抬头,所有人又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去。 因为他的眼神实在太过骇人。 “苣适。” 听到皇帝喊出自己的全名,苣适整个人一颤,抖着嗓子应了一声,又听皇帝沉声道:“你可知道自己错了?” 苣适并不知道那信中写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带去齐国的随从没有一个活着回来,他怎么会料到,他们竟然还有这么一手? 当下也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说道:“臣所言句句属实,这小小信纸又能说明什么?也难保是有心人做出来的伪证。” “混账东西!你到现在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说话!” 皇帝忽然发怒,是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的,苣适被他这一声厉喝吓得几乎稳不住身子。 “父皇保重身体要紧。”刘衍和刘彧异口同声道。 “陛下,保重龙体。”大臣们也跟着劝道。 皇帝在陈公公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将手中的信往他面前一丢,愤愤道:“你自己看吧,信里面写的清清楚楚,你再想抵赖都是不可能的了。” 那信纸极轻,被他这么一扔,飘到了柳长公那边走,苣适大气都不敢喘,爬到柳长公前,将那封信拾了回来。又爬回到原来的位置,抖着手仔细看着,还未看完,整个人却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信中的确明明白白写着,苣适如何欺瞒皇帝,如何准备了银票诬赖陈咸,而这一切,是早在今日之前所写的,苣适这回无论如何都百口莫辩了。 “付虎!”皇帝朝着殿外大声喊道,见他急急忙忙跑进来。又道,“把苣适带下去,好好看管,听候发落!” “是。”付虎应了一声就去拉苣适。 苣适哪里还敢挣脱。只是不断大声喊冤道:“陛下,这是陷阱,这是诬陷,臣没有这么做啊!” 刘衍看着被拖下去的苣适,心里却闪过一丝说不出的诧异。迎上刘彧的目光,刘衍回过神来,跟着众人向皇帝行礼。 早朝下了之后,朱国公想要向刘衍道谢,得亏刘衍眼明,当时便溜走了,可怜宗挚被朱国公拉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表达感激之情。 刘衍回到东宫后,见楚沉夏立于中殿前,十分震惊。小跑到他面前,将他打量了好几回才道:“你的病怎么好了?前几日半容还说你余毒发作,恐有生命危险。” “我之前也纳闷,在这之前,她和我说过的,就算余毒发作也不会危机到生命的,怎么这一回就这么严重?刚刚才知晓,是她误诊了,我这次余毒发作,没什么危险的。吃了药便醒过来了。”楚沉夏解释道。 刘衍见他大病初愈,脸色仍有些苍白,便示意他往殿内走去,“你醒了就好。这几日,你昏迷,我可是晕头转向地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楚沉夏扶着藤椅坐下道:“怎么了?今日早朝不顺利吗?” “还好,我今日统共说了三句话,这次的事多亏了宗挚了,要不是他。朱家可就真的陷入万劫之地了。”刘衍轻松一笑,顺道给自己倒了杯茶。 楚沉夏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刘衍忙追问道:“你笑什么? “今日就算没有宗挚,也会有别的大臣来为朱家说话。”楚沉夏意味深长地看了刘衍一眼,反倒让刘衍更加糊涂了。 “别人?我看当时众口一词,全都指向朱家,没见得谁为朱家出头,”刘衍想了一想,又问道,“说来也怪,其实苣适根本不用栽赃陷害陈咸的,只要他往殿前那么一说,父皇心中定是有所怀疑的,怎么还多此一举?反倒被自己的亲兵抓.住了把柄。” 楚沉夏笑的更开了,“殿下以为那真是他的亲兵?是我和刘大人安排的人。” “什……什么?你们安排的人?那信也是你们写的?可是你们怎么能知道,今日朝堂之上会发生什么?”刘衍吃惊地看着楚沉夏,就连手中的茶水溢了出来,也丝毫没有察觉到。 “因为那信是十多天前写好的,不瞒殿下,我们想了许多种方法,因此也写了十几封信,都用桦胶封起来。等苣适快要回京的时候,我们便取其中一种最为合适的办法,来栽赃诬陷陈咸。这个,陈咸自己也是知晓的,所以那银票和匕首根本不是谁栽赃给他的,就是他自己带出去的。” 楚沉夏语调平和地仿佛在说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刘衍怔忡了半日,才问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来,“那宗挚知道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但按照他的性子,如果他知道了是不会帮我们的。可如殿下所说,他在殿前如此维护朱家,恐怕也是察觉到了一些。”楚沉夏目光一沉,有些担忧。 他是想过让刘衍拉拢宗挚,可是他不能确定宗挚到底是什么立场,倘若拉拢不成,不知会造成什么后果。 刘衍现在所要拉拢的人必须是忠心可鉴的,或者是大家都在一条船上,互相利用牵制的,除此以外,刘衍还真的赌不起。 “在外,北魏蠢蠢.欲动,在内,刘彧和其党羽虎视眈眈,我倍感压力啊。”刘衍忽然叹息道。 楚沉夏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殿下怕了吗?” 刘衍避开他的目光,向后懒懒一靠,随意道:“又是内忧又是外患,怎么能不怕?” . “郴州八百里急报!速速让道!” 马背上的红巾士兵大喊着这话冲进集市,闹得人仰马翻,慌乱之中,茶楼的窗口伸出一只箭来。 “嗖”地一声,十分准确地穿过那士兵的身体。 “啊!死人了!” 百姓们纷纷大叫着远离士兵,却不曾注意到一只手探进那人的胸口,取走了八百里急报。 皇帝听闻,震怒,八百里急报被盗后果有多严重,可想而知。当即派出一支队伍,由王秦亲自带领去上一个县城取急报。 这一耽误,那盗八百里急报的人就有了机会下手,刘彧虽然重新回到了朝中。但是做起事来,也麻烦了不少。 不过好在半个朝堂的官员都被他拉拢了过来,又何谈办不成事呢? “郴州已经沦陷了,你觉得皇帝会派谁去?” 景旡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道:“刘衍或者别的将军吧。总不可能派你去。” “不错,不可能是我,我到还期望他别让我出去征战。”刘彧微微点头,扫了一眼棋局,又道,“黎浮说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让庆王去。” “庆王?他终于准备下手了?”景旡有些欣喜,音调也跟着活跃起来。 “啪”地一声,刘彧堵住了他的退路,瞅了他一眼道:“这次朱家没有被除掉。多亏了他的那个好外孙,黎浮气得不行,所以这次不管怎么样都要对柳氏下手了。” 景旡不以为意地将自己逼进死路,笑道:“我看是他觉得自己那把老骨头不行了吧,再不下手,他还能等多久?” “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难听了,就和你这招数一样,看不清你是什么意思。”刘彧见他寻死,不禁有些意外。 景旡待他落完棋子,随手夹起一枚。快速落下道:“你别小看了我,很多事情,只要我愿意做,就没有我做不了的。” “你……”刘彧吐出一个字。却忽然怔住了,方才还是自己占了上风,忽然自己就陷入了死局,这种情况,前所未有! 别说自己惨败了,就是落入下风都是少有的事。现在居然莫名其妙地败在了景旡手中,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就在他痴迷棋局的时候,景旡已经起身离开了,他却半分都未注意。 景旡走了两步,心口忽然一痛,痛到自己忍不住去揪衣服,不过也只是那一下,很快又恢复了过来。 至墙前翻身一跃,落地时,脚步竟然有些踉跄,这让他的心口又是一沉,不过看到面前的人时,又马上挤出了笑容。 “景旡,你又跳墙?”永明笑着走到他面前,引着他往紫藤花架下走。 景旡不以为意地瞥了一眼紫藤花架,脑中忽然白光一闪,又偏了头去看那紫藤花架。 “吃惊吧,这是我命人按照金城的样子做的,一模一样。”永明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是啊,时间过的真快啊,转瞬就快两年了。”景旡忽然顿了一顿,迎上永明的目光道,“柳氏很快就会从朝堂消失,刘彧的势力会一步步吞噬整个朝堂,你也……差不多可以下手了。” 永明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他的视线,低声应道:“我知道了,你想要我怎么做?杀了刘衍吗?” “不,你不需要杀了他,你只需要做一些极小的事。” 永明心中已经做好了杀刘衍的准备,如今听他这么说,就显得十分吃惊,“不杀刘衍了?不杀刘衍我还报什么仇?” “报仇难道就是让一个人死在你面前吗?你亲眼看着他失去他所有拥有的一切,难道这不是来的更为爽快吗?”景旡见她移开视线,又转身到她面前道,“其实你下不下的手,我看的很明白,就算你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最后一刻,你也下不去手的。” “鲁国是被刘衍亲手攻下的,你亲眼看着你的父亲死在你面前,难道不恨吗?南宋灭亡,你也算是对得起你的族人了,不用担心什么天下百姓。我发誓,新君在位,一样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这里的百姓,本来就是前朝的百姓,何谈俘虏呢?” 永明见他句句如珠,说的自己无从辩起,咬唇道:“我需要怎么做?”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庆王出征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刘正声总算可以下床了,他下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东宫。 他进中殿时,未曾想大殿里竟然围满了人,陈咸和他的两个侄子、太子詹事季刚、中书监程令以及刑部尚书上官然,都在这里。 “哦,刘大人来了啊。”众人偏头看他,还算客气地打招呼。 陈咸忽然站了起来,让出椅子道:“刘大人大病初愈,可不能站着,坐这里吧。” 刘正声也没有推脱,被他扶着坐下,刘衍挥手示意侍卫再去取椅子来,这才对众人道:“众位大臣,今日上朝时,父皇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郴州沦陷。这消息迟了一日才传到我们耳中,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恶果。” “北魏见我大宋灭齐鲁,想必是十分眼红,也学着我们到处去征战,现在竟然要骑到我们头上来了,实在是不可忍。”朱杨昀毕竟年轻气盛,当即愤愤道。 朱杨礼见哥哥这般,也忍不住血气涌上头道:“不错,北魏岂能当我大宋无人?要伐要伐,一定要伐。” 刘衍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沉声道:“自我参军以来,打过大大小小战役百余战,更何况,我正处在年轻力壮的年纪。这伐魏之事,本该由我出征,只是我现在身为太子,父皇可能不会让我出征。明日早朝,众大臣可一定要助我一臂之力啊。” 刘衍这话一出,不光是连支持的人没有,就是吭声的人都没有半个,沉默了许久,还是刘正声开口道:“殿下要亲征?” “有何不可?” “万万不可!”刘正声牢牢握紧座椅的扶手,激动地咳了两声道,“虽说这郴州危急,可是朝局动荡危险不亚于外患啊。【ㄨ】殿下就这么走了,难保给了庆王和大皇子可乘之机啊。” 刘衍扫了众人一眼道:“裴家父子已然上了战场,试问。这朝中除了我还有谁更有资格去做主帅?外患不平何以安内忧?再说了,有诸位大臣为我稳住朝局,我有什么可怕的。” 太子詹事季刚撇了撇嘴,十分不情愿道:“殿下可别把包袱一股脑丢给我们啊。我们几个可真背不起这个责任。殿下到时候凯旋而归,却发现这东宫已不是殿下的东宫,这皇宫已不是陛下的皇宫,说实话,我们几个又能如何呢?是被那篡位的人拉出去斩杀示众。还是倒戈跟随他呢?” 他这话说的十分直接,也显得有些凉薄和危言耸听,实际上,众人都明白,他们反对的意思就在此。 刘衍垂眸不语,脸上满是纠结和犹豫,刘正声看向一旁沉默的楚沉夏,恭敬问道:“先生难道也赞成殿下出征吗?” 众人皆将目光投向他,等他做出反应,楚沉夏顿了很久。才抬头道:“恐怕这一次由不得各位大臣和殿下做主了。” 迎上众人诧异的目光,楚沉夏又道:“八百里急报被劫,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极有可能,已经有人在暗地里策划好了出征之人。” 果不其然,就在翌日,兵部尚书景旡推举庆王带兵前去支援,朝中大半的大臣都纷纷力顶,根本无人提及刘衍出征。 皇帝稍作思量,便答应了下来。刘衍见无人举荐,便想自荐。岂料皇帝仿佛看穿了他的意图,用各种方法避免了他的开口,这让刘衍很苦恼。 退朝之后。刘衍路过刘正声等人,狠狠地投去了一个眼神,随即震袖而走。 “这……殿下似乎生气了。” “就让他生气吧,也好过他回来,建康变了个样啊。” 只是,令楚沉夏和刘衍有些意外的是。庆王前脚才出建康,柳氏后脚便栽了跟头。 先是礼部尚书柳远胜在外惹了花柳病,一连多日以病为由拒不上朝,在府中更是连房门都不迈。 也难怪他如此了,染上这种病,哪里还有脸出门见人呢?皇帝听闻之后,颇为无奈,当即便撤了他的职务,让他在家中安心养病。 紧接着,安定娘娘邀请卉妃夜半赏月,结果当夜卉妃就滑胎了,虽然安定娘娘一再表示不知情,可是众口一词,实在令她难以反驳。 皇帝一怒之下禁了她的足,柳长公闻言十分着急,急匆匆地往皇宫赶去。他乘坐的马车却在路途中发生了意外,车毁人伤。 “看来,柳氏这回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了。”刘正声有些幸灾乐祸道。 楚沉夏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抬袖为他倒了一杯酒道:“只可惜了卉妃腹中的孩子,这些事与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又有什么干系呢?” “我们活了多年的人尚且都不能避开朝局的凶险,更何况一个连生命都没有选择权利的胎儿呢?”刘正声眼中虽有凄色,却仍旧冷淡说道。 楚沉夏偏头看向船外,湖水涟漪,偶有鱼游过,酒杯中的香气不断往鼻间钻去。 那一刻,他竟将自己想成一个不问世事的闲暇渔翁,只可惜,身旁的人一开口,就破灭了他的幻想。 “先生,今日已是四月初九。” “四月初九?庆王出发去郴州该有十五日之久了,想必现在已经和北魏陷入了胶着状态了吧。”楚沉夏将目光收回,捻起几粒瓜子,故作闲暇地嗑着。 刘正声不知他是真的忘记了还是装糊涂,轻声提醒道:“明日就是初十了。” “哈哈哈,我自然知道,”楚沉夏大笑道,“今日初九,明日不就是初十吗?” 刘正声被他这话噎了一噎,断定他是真忘记了,不由道:“初十是个黄道吉日,最适合提亲了,先生忘了吗?前几日,殿下和我还打算帮着先生来着呢。” “哦……你说这个呀,我知道,我记着呢。”楚沉夏恍然大悟,抬手又是一杯酒落肚。 刘正声趁机念叨道:“先生就算有大才,家室也得跟着建立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先生今年已经二十三了,这个年纪的男子早已成家立业,先生却始终孤身一人。” 楚沉夏有些不自然地抬手,想要制止他讲话,岂料刘正声却根本不看他,絮絮叨叨讲个没完。 “半容姑娘今年二十四了,这个年纪的姑娘,还嫁不出去,是会被人耻笑的。先生既然和半容姑娘互生情愫,那么为何不趁早成亲呢?也好为楚家传宗接代啊。” 楚沉夏忽然指着远处的树对刘正声道:“刘大人,你猜为什么树活的比人久的多?” 刘正声想了一会,试探着问道:“许是因为它们长在山中?” “因为它们不会说话。”楚沉夏紧紧盯着刘正声的眼睛,将脸上的笑意忍住。 刘正声闻言,却再也没有开口说话了。 刚回东宫,楚沉夏就被刘衍神秘兮兮地拉到了一间屋子里,待见到屋子里的东西,楚沉夏不由得懵了。 “怎么样?我准备的东西还齐全吗?你看看,要是少了什么,我马上吩咐人去买。”刘衍笑道。 楚沉夏几乎是结巴道:“不……不用了,这未免……也太……” “欸,求亲之事岂能儿戏,该准备的东西必须都准备好,你看,这衣袍是我命人前几日按着你的尺码赶造的,不如你试试?”刘衍顺手取过那件衣袍,递到了楚沉夏的面前。 楚沉夏连连摆手,后退道:“殿下未免也太着急了,这……我还没有想好……” “什么?你还没有想好?前几****不是说的好好的吗?四月初十,向半容提亲,再挑个好日子成亲。现在又和我说没想清楚,你这不是出尔反尔吗?”刘衍向他近了一步,咄咄逼人道。 楚沉夏颇为无奈,那日明明是自己喝多了,喝多了说的话怎能算数呢?背过身道:“殿下!你也知道我和我母亲和我外公的处境,我确实知晓成家立业是大事,可是我的亲事总该得到我母亲的同意吧。” “你母亲怎会不同意?只要与你成亲的是个正常女子,想必你母亲一定会欣然答应,天底下哪一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成亲呢?少和我说这些没用的话,明日卯时用过早饭,你就向徐熙提亲去吧。”刘衍将手搭在他肩上,见他回过头来。 又苦口婆心地劝道:“也请你想想半容的感受吧,难不成这亲事还要半容开口不成?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楚沉夏见他转身离去,忍不住打量起面前的东西,目光时浮时沉,让人看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整整一夜,他都转辗反侧,无法入眠,索性起身至院子里,对着梅树干喝酒。 “醒醒!沉夏,醒醒!” 楚沉夏迷迷糊糊地抬头望去,见刘衍和刘正声正朝着自己笑,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踉跄起身道:“你们怎么来了?” 刘正声抢步上前拦下他道:“卯时了,你也准备准备了。” 刘衍也走至他面前,皱眉道:“你这是喝了一夜的酒吗?一身的酒气,还是先去沐浴吧,免得熏到了徐熙和半容。” 楚沉夏又迷被迷糊糊地被他们带去了沐浴的地方,紧接着又迷迷糊糊地带到了半容的院子里。 徐熙和半容正在择捡草药,见他们几人过来,不免有些吃惊,刘衍忙推了楚沉夏一把,轻声道:“说啊!” “徐……老先生,”楚沉夏按了按有些发疼的脑袋,正色道,“我心仪你的徒弟很久了,我和半容年纪爱徒又相仿,徐老先生……可否将嫁给我?” 半容震惊地拿不稳手中的剪子,“咣当”一声,一下子砸到了地上。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糊涂求亲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诶呀!徐老先生别打了,快住手吧。”刘衍见徐熙抄起一旁的竹棍就往楚沉夏身上打来,连忙上前劝道。 楚沉夏退了几步道:“徐老先生为何如此待我?” 徐熙将手中的竹棍对着他道:“你满身酒气,想必定是脑子不清醒,求亲之事岂可儿戏?你既然不认真对待,又何必怪我打你?” “先生是太过紧张,所以才喝酒壮胆的,徐老先生莫要错怪了他。”刘正声见气氛有些凝重,忙上前道。 半容也走到徐熙身旁,替他抚背道:“师父消消气。” 偏偏这个时候,陆执带着一群人走进了院子,人未到面前,声音已经飘了出来道:“哈哈哈,恭喜徐老先生,贺喜徐老先生,得此佳婿,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刘衍心口一沉,连忙回身示意陆执退出去,陆执也总算察觉到了什么,迅速差使那些侍卫将东西放下了离开。 徐熙冷笑道:“这是什么?还打算强来了不成,这求亲还没成功呢,这东西倒都送上门了,我看不是他一个人脑子不清醒,殿下也没睡醒吧?” 刘衍咬唇不语,心里直骂陆执坏事,刘正声也挠了挠脑袋,不知如何是好。 “噗通!”一声,众人偏头去看,不由得目瞪口呆,只见楚沉夏已经跃进了荷花池中。 半容忙撇下徐熙跑过去道:“楚沉夏?你这是干什么?投池自尽吗?师父不过说了你几句,你怎么还就当真了?” 见荷花池迟迟没有回应,徐熙脸上也有些尴尬,讪讪道:“他就这么想不开……我也……也没说什么吧?” 这些人中,刘正声最为着急,急得团团转道:“快把先生捞起来啊,晚了可就没气了。” “哗”地一声,楚沉夏忽然又从水中跃了出来,双目清明了不少,音调也沉稳地多了。“承蒙徐老先生教导,我方才下去清醒了一番,现在脑子清楚了。” 徐熙已经被他的举动惊得不知说什么好了,此刻也只能从鼻子里发声。“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徐老先生,我对半容是真心的,和她相处的这些日子我很开心,我想要把这种开心延续要之后的每一日。虽然我现在是东宫的一个谋士,万事不由已。可是等天下平定了,我一定会带着半容傍水而居,****垂钓隐居。”楚沉夏顿了一顿,又道,“不知徐老先生,可否给我这个机会?” “我给你机会有什么用?半容答不答应才重要。”徐熙想起方才的情景,心里早就明白半容的心思,故意将难题抛到她面前。 见大家都将视线投在自己身上,从不害羞的半容也忍不住娇羞起来,跺脚道:“师父!” 徐熙受不了她这样。忙回过头道:“那好吧,我答应了。” 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唯独刘衍笑的有些勉强,不时看向楚沉夏,恰好陆执去而复返,站在院门口大声道:“殿下,陈大人来访。” 刘衍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问道:“平定天下后,你要走?” 楚沉夏怔了一怔,却也诚恳地点了点头。刘衍见状,也再无言语,如果一个人要走,是谁也拦不住的。 进了中殿之后。便见陈咸疾步到他们面前,疾言道:“庆王死了。” “什么?庆王死了?这……”刘正声万分震惊地看向两个同样震惊的人,庆王死了,谁又能想得到呢? 楚沉夏的第一反应却是,“看来柳氏真的是缠上了劲敌,柳氏气数俨然已尽。” “庆王死了。那郴州怎么办?”刘衍紧紧皱眉,又扶着座椅缓缓坐下。 陈咸朝他走了一步,开口道:“这个殿下无需担心,裴氏父子已经将郴州夺了回来,虽然伤势惨重了些,但到底是稳住了。我猜他们不日就会班师回朝,北魏在近段时间应该也不会侵犯我大宋了。”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突然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虽然庆王多次与自己作对,但到底还是自己的兄弟,刘衍多少有些难过。 陈咸摇了摇头,道:“估计再有半日,郴州的消息就会传遍建康了,皇上那儿应该也会得到急报了,倒时我们就知晓了。” 刘衍拧眉不语,习惯性地望向楚沉夏,去见他忽然开口道:“殿下,我觉得不大舒服,先退下了。” 刘衍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楚沉夏很少有这样的时候,而且是在这么紧要的时候,想必是身体十分不舒服,当下才惊觉他湿透的衣服还未换过来,忙关切道:“你没事吧?是不是方才受了寒,看我这记性,你快回去吧。顺道叫半容给你瞧一瞧,免得旧疾复发了。” 楚沉夏行礼应了一声,十分快速地退了出来,回到院中之后,又迅捷地换了衣服。 至墙边,翻身一跃,直往东边奔去,在尚书府门前,驻足停下,躬身道:“劳烦通传一声,就说东宫的楚沉夏求见。” 景旡虽知道他的来意,但对于他亲自上门的行为还是深感意外的,请他入座后道:“楚先生所为何来?” “为郴州战事而来。”楚沉夏打量了他一眼,索性开门见山道,“庆王的死和你们有关吗?” 景旡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袖子,不以为意道:“和我们有没有关系重要吗?反正人已经死了。你上回救了朱家不说,难不成这回还对庆王的死报不平?” “果然是你们。”楚沉夏道。 “是他自己好功急利,非要进山谷追穷寇,结果他带去的所有士兵都被诛杀在了山谷,你说可不可笑?这又能怪谁呢?”景旡无奈地摇了摇头,端起面前的茶杯,往嘴里送去。 “柳氏最近一个接一个的出事,也是你们一手策划的吧。” 景旡有些好笑地抬头,紧紧盯着他目光中的一丝愠气道:“你怎么不高兴了?柳氏是你的杀族仇人,他们死了,你到替他们难过起来了。楚沉夏啊楚沉夏,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咳咳咳……” 景旡说到后面,竟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楚沉夏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白的吓人,但也没往心里去,开口道:“我并未为柳氏感到难过,只是你们这么做,未免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差别,更……”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因为面前的人“咚”地一声倒在了自己面前,面前的茶杯也被撞飞地在桌上打转。 楚沉夏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来,犹豫了再三,还是伸手为他把脉。这不探不知道,一探却是吓一跳,他竟然只剩下半条命了! 景旡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呼吸还是那么不畅,可当视线落在桌上的一本册子上时,不由得目光大盛! 无牙集! 楚沉夏果然没有烧掉,竟然还换给了自己,难道他对自己还有一丝兄弟情谊? 景旡低声一笑,可转瞬他却又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整个屋子都被人搜过了,甚至连房梁都未放过。 楚沉夏跳进院子的时候,又是一惊,因为院子里有人,这个人还不是别人,正是刘衍。 刘衍见他从身后的围墙跳下,眼中的吃惊不比楚沉夏少,“你怎么从外面回来了?” “我……”说话间,楚沉夏已走至他面前,将手中的字条递到他手中道,“我方才去了一趟尚书府,顺手取来了这郴州送过来的信。” 刘衍闻言,忙打开了去看,只见上面只有两行字。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草莽入谷有去无返。 “难道真是有人对庆王下手?想要制柳氏于死地?”刘衍抬眸问道。 楚沉夏却撇开了话题道:“明日若是皇帝对柳氏下手,还请殿下万万不要出言相助。” “父皇不至于因为庆王战败就迁怒于柳氏吧?”刘衍觉得楚沉夏的叮嘱有些莫名其妙。 “我也不知道,可我总觉得事情还没有完,柳氏这回是惹上大麻烦了。无论柳氏有多惨,殿下都千万不可相帮。” 面对楚沉夏的再次叮嘱,刘衍心中起疑,狐疑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千万不要瞒我,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被别人蒙在鼓里。” 楚沉夏默然不语,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刘衍却忽然开口道:“是刘彧的人?是景旡?” “是。”楚沉夏点了点头道,“除了他们,也再无第二个人能在建康城内掀起****骇浪了。柳氏除去之后,下一个只怕是季氏了。殿下明日若能遇见刘大人,最好也提醒他一句,多事之秋,明哲保身才是重中之重。” “我知道了。”刘衍目光一闪,忽然问道,“是不是因为上回朱家逃脱,所以这次刘彧做了万全之策?不惜一切代价要将柳氏除去?” “刘彧做事从来没有虚发的时候,朱家恐怕不是他们布的局,只怕朱家到时候还会有大劫。” 刘彧听他这么说,心中便有些不舒服了,“他刘彧当真是任意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阻止他吗?” “刘彧之所以能事事得逞,不过是因为他躲在阴暗之地,这样别人都看不见他,他好背地里刺刀。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和殿下一样,都在明处,背地里捅刀势必要难上几分。”楚沉夏狡黠一笑,看得刘衍心口一颤。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旧事重提 “你约我,怎么也不找个好地方?”裴叔东嘀咕道,这不刚下朝,便到了这荒无人烟的湖畔。 楚沉夏示意他坐下,又将酒瓶推到他面前道:“喝一盅吧,没什么坏处。” 裴叔东刚巧渴极了,猛喝了两口道:“你是不知道,今日早朝有多热闹,看得我虚汗都出了几回。” “怎么?” “柳长公血溅当场,只求皇上保他一家老小。”裴叔东说着又仰脖喝了一口。 楚沉夏定定地看着他道:“柳氏被冠的是什么罪?” “原来无头案也有柳氏的一份,不光无头案,南宋建立的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案件柳氏都有插足。”裴叔东的语气忽然一转,神秘兮兮道,“你猜,今日参了柳氏一本的人是谁?我估计你知道了肯定要大吃一惊。” 楚沉夏脑中闪过一个人的名字,但还是问道:“谁?” “侍御史周朗!没想到吧!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当真是满堂皆惊啊。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柳长公竟然认罪了,也不争辩一二,实在是诧异。”裴叔东摇了摇头,又去拿酒喝,结果竟发现空了。 楚沉夏笑了一笑,将自己面前未曾喝过的酒瓶也递了过去,目光在亭外的湖水中凝滞。 “对了,你今日约我来到底所为何事?可别说是为了请我喝这两壶酒啊。” “当然不是,裴将军还是喝的慢一些比较好,免得一会想喝却喝不着了。”楚沉夏将视线移回到他脸上,盯着他的笑脸道,“裴将军与亡兄关系如何?” 面前的人忽然脸色一滞,缓缓将酒瓶拿离了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裴将军只管回答我就是了。” 裴叔东眼中闪过一丝沉痛,垂眸道:“吾兄君北,与我情深义重,当今世上再遇不上第二个。” 顿了一顿,裴叔东又忙抬头道:“虽然我亡兄是被你的亡弟误杀的。可是我不会将这事迁怒到你头上,你大可放心。说起来楚沉毓也是一个颇有血性的孩子,那样的年纪竟然敢在公堂上……” “我放心什么?若是我说沉毓根本不是杀人凶手,你信吗?”楚沉夏目光一紧。牢牢看着他。 裴叔东错愕地看着他,反应过来,却是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他是过失杀人,你若不愿说他是杀人凶手。那就不是吧。” 楚沉夏闻言,缓缓摇头道:“如果沉毓真的是杀人凶手,那他又何必自刎证清白呢?当年的事,大有蹊跷,说出来,裴将军或许不信。” “有什么信不得的,你先说了,我再思考该不该信。”裴叔东对于自己的亡兄之死,显然十分好奇和激动。 楚沉夏低头把玩手中的酒杯道:“太子看到沉毓动手推了裴尘东,随即又听到了落水声。这才以为是裴尘东落水是因为沉毓动手推了他。其实当年湖边长满了芦苇,正好将一个孩童的身形遮掩住,太子不曾想过裴尘东跌倒后又自己跳进了水中,不光太子,所有人都没有这么想。因为裴尘东不会凫水,哪里又会有这么笨的人,不会凫水还跳到水里去呢?也没有一个弟弟会将自己的哥哥推到湖水里去的,更何况,他还有只有九岁。” 裴叔东连喝酒都忘记了,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裴君北是正妻所出,而裴尘东和你却是妾生,其实当年你的母亲程元郦也知晓这件事,甚至是故意驱使你们同裴君北做出一副亲密无间的兄弟模样。只是为了将来有一日。可以光明正大地争夺家产。”楚沉夏说到这里却被裴叔东冷声打断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母亲天性纯良,对人从来温和,怎么会是你口中这般龌龊妇人?!你莫要在我面前这样说我母亲,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裴叔东说着一拍石桌,愤愤起身就要走。 楚沉夏却不疾不徐道:“那你觉得我这么说用意何在呢?我明知这样说你母亲你会生气。却还要说出来,难道是为了听你一顿责骂吗?既然你认裴君北为你的至亲兄弟,为何却不敢知道他的死因?” 裴叔东偏转过头,目光灼热地望在楚沉夏脸上,缓缓坐下后道:“好,你说,我倒要听听看,你要说出个什么花样来!” “程元郦是裴尘东的生母,却不是你的吧,你的母亲杨氏,当年在生下你后便血流不止而死,想必你也知道吧。”见裴叔东微微点头,楚沉夏又道,“但你不知道的而是,你的母亲杨氏是被程元郦害死的。” 见裴叔东激动起来,又要破口大骂,楚沉夏忙抬手制止他道:“你先听我说完,真假到时自然可辨。杨氏平日里身子骨不错,怀胎七月,怎会无故腹痛?你是七个月生的孩子,能活下来倒也是一个奇迹,可你知道你的母亲那时并未大出血!当时不过是出了一些血,早些处理是可以保住性命的额,是程氏逼迫稳婆不许声张,不许治疗,这才导致了你母亲……” “你胡说!母亲这些年是如何待我的,我心里清楚的很,她待我视如己出,有的时候甚至比对尘东还要好。你这么污蔑她,实在是令我无法相信!”裴叔东果然不信。 楚沉夏静静听完他的暴言,平静道:“你若想知真假,去问问当年接生的稳婆和大夫,不就知晓了。巧的是,他们二人正好是夫妻,尚且还活着,就在东街裁缝铺的左边。” “他们在建康?莫不是你安排的人吧,用来欺骗我!”裴叔东疑心道。 “哈哈,当日迁都,金城不少百姓都跟着来到了建康,有什么可骗的?你府上几个年长的家丁总该记得她们吧?带着他们一同前去辨认,是真是假不就辨识出来了?” 裴叔东顿了一顿,忽然抬头道:“好,我就去辩一辩真假。” 楚沉夏见他起身,忙叫住他,示意他坐下道:“我今日约你前来,并不是来说你母亲的事,我要说的是裴君北是如何死的。” 裴叔东低眸不语,忽然抓过一旁的酒瓶,大口喝了几口,才一边咳嗽一边道:“你……咳咳……说吧。” “你知道为什么会凫水的裴君北跌落湖中却死了,而不会凫水的裴尘东却没事呢?” 裴叔东忽然紧紧闭眼,顿了一阵,才缓缓抬头道:“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后来我总算想明白了,尘东跌落水中后被兄长救起,这才……” “没错,裴君北会水,跌入湖中又怎么可能会淹死?只怕那时,是为了救不会凫水的裴尘东,才使得自己错过了求生的机会。”楚沉夏盯着裴叔东的眼睛看了几秒,又一字一句道,“每逢七月初七,他总是买一大堆元宝和纸钱,甚至有一回,请了法师到裴府驱鬼,又在自己的房门上贴满了符咒。你觉得他这是在防谁?” 裴叔东吞咽下口水,目光有些慌乱地不知往哪放好,其实不光如此,他曾经在家中的祠堂,听裴尘东一个人念念叨叨。 说什么,你别来找我了,我是无心的,现在联想起来,当真是可怖之极。 “如果……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你想怎么样?报复裴家吗?”裴叔东顿了半日,从喉口挤出来这样一句话。 楚沉夏当即便笑开了,直笑到最后一个音才停下来道:“我想做什么?当然是让黑变成黑,白变成白。你大可回去问问他,看他承不承认,还有,劳烦你转告他一句,千万不要想着逃跑。” 裴叔东很想问问这是为何,可喉咙像被堵了,说不半个字来,见他起身要走,也没那个勇气挽留。 楚沉夏才回到城中,便遇上了黎络,也不知她是从何得知,自己将要成亲的事情,执意要入东宫去瞧瞧。 楚沉夏无奈之余,只好带着她去了,待见到面前的人时,黎络略微有些失落道:“原来是半容姑娘,我先前在你府上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半容自然记得那一面,当日黎络被她翻死尸的动作惊到,也不知道她心中是否有抵触,当下手足无措地不知说些什么好,忙行礼道:“半容见过楚夫人。” 黎络应了一声,适逢徐熙从闻声从屋中走出,黎络目光一震,诧异道:“这是……” “这是我师父,徐熙。”半容忙解释道。 “徐熙……”黎络喃喃念了两声,听得徐熙一阵奇怪,诧异道,“怎么?你认识我?” “自然是听说过的,名震江湖的徐神医,怎么可能没听说过?”黎络脸色白的吓人,楚沉夏忙上前去扶,忽然见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道,“沉夏,我们先出去吧,母亲有些话想要单独和你说。” 楚沉夏见状,忙向徐熙行礼告退,这才扶着黎络往外走去,走了几步见她噤声不语,便诧异道:“母亲有什么话要和孩儿说?” “也没什么重要的话,母亲就是想问问你,那半容姑娘是什么来历?” 见黎络这样问,楚沉夏却已没放在心上,如实答道:“是徐熙老先生的爱徒,她姓孙,据说是徐熙老先生故友所托之女。” 黎络皱了皱眉,许久没有说话,忽然目光一闪,又问道:“那你可是真心喜欢他?” “自然是真心的。” 黎络点了点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心里却直呼,老天作孽啊,非要将仇人的一对儿女凑在一起。 徐熙性情古怪,哪里有那么多好友,她所知道的,也不过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大家沈家罢了。故人之女,只怕是沉家遗留下来的女儿,无论是从年龄还是眉眼,都像极了当年的沈源夫妇之女。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步步为营 “你母亲回去了?”刘衍见他出神,便问道。 楚沉夏并未抬头,飘渺的眼神也并未就此收紧,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不出你所料,今日柳氏果然被重创,柳长公撞柱而死,却也得不到父皇的宽恕。你方才来的路上有没有看到几辆囚车?父皇揪出那几个为首的,说是是要游街示众。”刘衍又问道。 楚沉夏这才抬头看他道:“我看到了,那些穷凶极恶的大臣,有今日下场也是活该。不管怎么说,刘彧的这个做法,虽然不怎么人道,却也为百姓出了口恶气。” “不人道?”刘衍诧异道。 “那柳长公是个怎样的人?怎么半句话都不狡辩,就撞柱而死?若不是有人用更重要的事情威胁他,他怎么肯?”楚沉夏左右晃动脑袋,似乎是觉得颈部很不舒服。 刘衍却锁紧了目光道:“还有什么事情能比他的家族的存亡还重要?我听你这么说,心口一阵寒啊。”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能令柳长公这般义无反顾,对了,徐之才方才派人来传信,约我们明日在南苑附近相见。” “南苑?去那么远的地方?他该是有多不放心啊。”刘衍皱了皱眉,却已没再说什么了。 楚沉夏忽然起身至窗前,朝窗外看去,只见若渝正在教导不凡练剑,不由脱口道:“不凡年纪不大,学起剑来却是有模有样。” 刘衍也跟着都走到窗前,笑道:“是啊,他天资聪慧又肯学,将来长大了,必是一个出色的人。” “殿下打听过他的身世吗?”楚沉夏冷不丁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 刘衍知道他素来多疑,也没有往心里去,只是笑道:“一个孩子,就算身世不简单,又能搅出什么风云来。” 说话间。若渝似乎发现了他们的偷窥,让不凡重复方才几招,便往殿内走来。 “殿下今日这么空闲?”若渝的脸颊上还带着一些汗珠,落在她的脸上却像是装饰用的白珠。 刘衍笑着招她坐下。问道:“不凡的剑术学得如何了?” “八九不离十吧,剑招都学了,剩下的就靠他的努力了,练个十年,差不多也该有我这样的火候。”若渝接过刘衍递过来的茶。缓缓喝了一口。 楚沉夏扫了他二人两眼,忽然问道:“你可曾听你父亲提起侍御史周朗?” “周朗?从未听父亲提起。”若渝只回答他的问题,却不问为什么,倒是刘衍诧异道,“怎么了?” “周朗这个人不能留,殿下最好想办法除去了他,我原以为王盟主会有所作为。”楚沉夏耸了耸肩,解释道。 刘衍微微点头,若渝却是目光一闪,狠狠打量了楚沉夏一脸。他分明是想借父亲的手除去周朗。 若渝想了一想,马上道:“父亲身边有不少贤人力士,除去一个周朗算什么,殿下等着看吧,那周朗必定能为我们所用。” “为我们所用?”刘衍重复道。 若渝点了点头,正色道:“是啊,物尽其用,殿下此时正是用人之际,能拉拢的尽量拉拢。” “只怕贤臣拉拢不成,反倒拉来豺豹。”楚沉夏当即出言讽刺。又望向刘衍道,“周朗心若磐石,不可拉,殿下还是将他除去为好。” 刘衍十分赞同楚沉夏的意见。对若渝道:“确实如此,还是除去的好,倘若你父亲真有办法除去周朗……” “父亲自有办法除去周朗。”若渝忽然冷声站了起来,不打一声招呼便往外走去。 若渝出了大殿之后,直往东宫外走,御马至一处宅子前才停下。此时正是大白天,她却肆无忌惮地翻身入了宅子。 周朗没料到有人会来,剑窜到身前的时候,反应迟了一些,但到底也是武功过硬的人,抓起手中的书便化开了她的剑。 “你?” 周朗双目微眯,手却在桌底轻轻一摸,抽.出一柄软剑来,直往若渝身上刺去。 见剑刺来,自己本该后退两步避开这一剑,可是倘若自己避开,那么这先机就失去了,到时候又少不得一番打斗。 这么想着,她不但没有后退,反而迎了上去,在他诧异的目光中,抓住了他的软剑。 随即,右手一扬,剑快速地抹过了他的脖子,若渝这才松手,闪身又出了门。 若渝回到东宫之后,便去找半容为自己包扎伤口,半容十分吃惊,却也没有多嘴问些什么,只是忙着为她处理伤口。 可是她不问,有的人却找上门来问了,若渝余光一闪,不做任何声响,静心听刘衍道:“我方才收到风声,周朗死了。” 为若渝上药的手忽然一抖,半容迅速替她包好伤口,起身道:“我去替若渝抓药,你们说吧。” “是你下的手?”刘衍走至她面前,见她不出声,又道,“这可是白天,保不齐背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要是出了个什么差错,你怎么办?” “殿下是想说东宫怎么办吧?”若渝起身与他对视,不咸不淡道,“这是我父亲的意思,作为女儿,我只能照做。” 刘衍被她这不咸不淡的语气激地十分生气,怒道:“胡闹!哪有你这样的,我要除去周朗,你就杀了他,那你去帮我杀了满朝文武好不好?” 若渝眉睫一颤,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如果殿下需要,我可以。” “你……”刘衍语塞地说不出话来,望着她潇洒转身离去的背影,更是气的呼吸声都重了起来。 楚沉夏却在这个时候说道:“侧妃果真聪颖过人,我真是自愧不如。” “什么?”刘衍被他这话说的摸不清头脑,方才的一丝火气也忽然熄了下去。 “她假借他父亲的名义杀了周朗,刘彧会如何想?”楚沉夏提醒道。 刘衍一下子反应过来,瞠目道:“难道她……早已看出我与王铨鸣结盟实为互相利用?想要将对方置之死地,她夹在中间十分为难,便想离间王铨鸣和刘彧,好为我所用?” “殿下怎么想的?”楚沉夏又忽然问道。 刘衍起初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可细想这下便明白过来了,他是在问自己会不会将王铨鸣为己所用。 楚沉夏见他沉默了片刻也不回答,便转开话题道:“只怕刘彧这回,要将周朗的死算在柳氏头上了。” “你是说,刘彧对柳氏还有后招?”刘衍皱了皱,忽然从鼻子里叹了口气。 楚沉夏一面打量房间一面回道:“有没有后招我不知道,但是这样好的机会,他怎么会甘心放过?殿下别忘了,后宫里还有一位禁足的贵妃,军营里还有一位勇猛的将军,刑部还有一位年轻的侍郎。” “什么?你的意思是,他是一定要斩草除根才罢休了?”刘衍又惊又怒,对于刘彧这样的手段,实在是不敢苟同。 楚沉夏见半容往屋子里走来,示意刘衍不必再说,两人齐齐看向半容,只见半容好奇地探着脑袋道:“若渝呢?” “她走了。”刘衍笑道。 半容见他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跟着笑道:“那你们二人为何还不走?” 刘衍忽然用手肘顶了顶楚沉夏,笑道:“有人说要等到你回来才肯走。” “是吗?”半容脸上有些绯红色,转了过身,便去捣弄药材。 楚沉夏也有些尴尬,推了一把看戏的刘衍道:“殿下不是还有要事吗?快走吧。” 半容瞧着推推嚷嚷出去了的二人,忍不住摇着头笑出声来。 最近的东宫可真是忙的闲不下来,才刚出了半容的院子,陆执已经找了过来,说是刘正声来了。 刘衍和楚沉夏又急急赶往中殿,可这刘正声却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和陈咸一道来的。 “两位大人快请坐。”刘衍笑着示意他们坐下,又命人上了茶,才道,“二位大人,该不会是为了周朗之死而来的吧?” 可是面前的这两人却十分吃惊道:“周朗死了?什么时候死的?今日早朝我还看见他好好的呢。” 刘衍和楚沉夏对视了一眼,诧异道:“两位大人不知道?我还以为这事情以前快传遍建康了。” “我们确实不知道。”刘正声白青着一张脸道。 “那刘大人是为何而来?” 让他说,他却又说不出来了,侧过脸看了陈咸一眼,才道:“殿下……今日季氏,竟然被人追杀……据我和陈大人对现场的种种分析,怕是……江城的人做的……” 刘衍可算明白他的吞吞吐吐了,自己的侧妃可不是江城的人吗? “你确定吗?可别搞错了。”刘衍正色道。 陈咸帮腔道:“不会错的,我们那时抓了一个活口,他亲口承认自己是王铨鸣派来的。” “下官知道殿下是不会对季氏下手的,可也知道江城盟主和殿下的交情,这……这季氏的人不能白死啊,下官想要那王铨鸣的一个说法。”刘正声思量半日,终于将腹中措词说了出来。 刘衍默了半晌,抬眼看向楚沉夏,却见楚沉夏示意他看向陈咸,陈咸见刘衍投来目光,便移开了视线。 刘衍心中诧异,不知楚沉夏何意,难道是谁陈咸贼喊捉贼,实际上是朱家对季氏下的手? 犹豫不解间,忽听楚沉夏道:“这件事情毕竟还需要时间查清,刘大人不如明日这个时辰再来?想必殿下那时必会给你一个说法。” 刘正声重重点了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裴氏兄弟 天黑的看不见道路,全仰仗着手中的火把,刘衍觉得很诧异,这个时候楚沉夏居然拉着去他刘府。 刘正声对于他们的到来也显得十分诧异,忙将他们迎进去道:“殿下、先生深夜来访,是有什么大事?” 刘衍却只是轻声道:“进去再说吧。” 待到了屋里头,刘正声又扒着窗子往外看了两眼,道:“殿下现在可以说了。” “我和殿下前来,是想要告诉刘大人,我们和王铨鸣结盟只是一个幌子。实际上,江城势力迟早是要除去的,这一点,王铨鸣心里也清楚的很。因此他和我们结盟,也只是个幌子,为的就是把我们除去。”楚沉夏坐了下来,疾言道。 刘正声听闻,登时皱眉不语了,走了两步道:“那这么说,王铨鸣派人追杀季氏就是有意为之,是……他身后的人?是刘彧?” 刘衍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确实是刘彧,对柳氏下手的刘彧,对季氏下手的也是刘彧,下一个不是朱家就是东宫。” “这刘彧!下手竟是如此恶毒,早知那时,我誓死都要将无头案追查到底,也绝不会让刘彧重回朝堂!”刘正声十分懊恼地拍了桌子,手却被震得发红。 楚沉夏打量了他一眼有些发青的脸色,劝慰道:“刘大人不必如此气愤,刘彧回到朝堂不一定就是好事,而且我相信,我们有那个能力将他拉下来。” “是,殿下有这个能力的,下官也会尽力相助的。”刘正声闻言看向刘衍,叹息了一声,忽然又抬头道,“殿下为什么不在白天的时候告诉我?偏要这夜深人静悄悄了来说,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刘衍看了楚沉夏一眼,楚沉夏便开口道:“季氏现在不宜露面,让他们收起一切动作。免得暴露。反正有我们,差了季氏,也不至于在建康就束手束脚了。” 刘正声不住点头,又将心中的疑问问出来道:“不如我让他们彻查建康城。在临县躲一阵如何?” “诶,不可,你这时候让他们撤出去,无疑是给刘彧的人线索,反倒引火烧身。倒不如以静制动。什么事也别干,平静地过着百姓的生活,谁也查不出来。”楚沉夏连忙摇头,解释道。 刘衍也跟着点头道:“沉夏说的不错,这个时候千万要沉住气了,不要给刘彧有可乘之机。” 刘正声三思过后才诚恳道:“好,殿下和先生说的我记住了,一定切断一切线索,杜绝刘彧的追杀。” “你这样想就对了,江城那边。你暂时也不要起什么报复心,总之,让季氏石沉大海就对了。这仇嘛,晚几日报也是可以的。”刘衍见他应下,颇为满意地叮嘱道。 两人从刘府出来的时候,快接近宵禁时刻了,快马加鞭了一番,到底还是被今夜值守之人拦下了。 裴尘东见是他二人,自知拦不住他们,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为难他们。当下开口道:“太子殿下这是从哪里来?大晚上的还有这兴致……” 岂料,刘衍根本不打算给他为难的机会,冲口怒道:“闪开!此时离宵禁还有一刻钟,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做挡路狗!” 裴尘东脸色一青。怒目圆瞪,可刚开口,那马背上的另一人又开口道:“太子殿下和你说话,你没听见吗?还不速速闪开?要是耽误了太子殿下的大事,你耽误的起吗?” 裴尘东吃了个瘪,心里自然不舒服。可却也不敢再拦着他们,只好退至一边,将他们放了过去。 就在这时,王秦忽然带着人来换防,裴尘东吃了一惊道:“今夜不是我二哥值守吗?王大统领怎么过来了?” “裴将军说他今日身体不适,所以托我待他值守。”王秦解释道。 裴尘东心口一颤,喃喃道:“二哥身体不好,这是怎么回事?哦,那就多谢王大统领了,我这就回家去了。” 至裴府的时候,裴家上下大多已经入睡,裴尘东踏着极轻的步子入了他二哥的院子,见他房内灯火通明,不免有些意外。 因此敲了门道:“二哥?你还未睡吗?” “进来吧。” 听房内传来一声极为低沉的声音,裴尘东这才觉得他的身子似乎是不大好,推了门进去后,却发现他伏在桌案前喝闷酒。 “二哥,你身体不好,怎么还喝酒?快别喝了,赶紧睡觉吧。”裴尘东说着去拉他。 裴叔东却忽然发拽住他的手腕,如鹰眼的双目紧紧盯着他道:“你坐下。” 如此简洁的三个字,却让裴尘东心口一震,迫于他的威严缓缓坐下来道:“二……二哥,你怎么了?” “你告诉我,”裴叔东的眼皮时抬时垂,整个人仿佛在云里,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有力,“大哥是怎么死的?” 被他握着的手一抖,裴尘东的嘴也忍不住哆嗦起来,强做镇定道:“大哥是被楚沉毓害死的,二哥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事?” “因为……有人告诉我,大哥是被你害死的。”裴叔东抓着他的手猛地一使力,裴尘东只觉得自己的手腕都快要被他掐碎了,忙甩开他的手道,“二哥喝多了,都胡言乱语起来了,我先出去了,二哥……早点休息。” 他说着,就往外走去,却见一柄短剑带着风,擦脸而过,一下子掷到了自己面前的门上,他又忍不住回头去看。 只听裴叔东道:“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就别想出这个门,也别喊我二哥!” 裴尘东心里发憷,不知道他是从谁那里听来的,两条腿也打起颤来,倚着门道:“这些话,都是谁和二哥说的?他一定是想要离间我们兄弟俩,最近朝堂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庆王一家子都落了个悲惨的下场。说不定接下来就是我们裴家,二哥千万不要听人挑拨啊。” 裴叔东垂眸听着,却未出声,过了半晌,才忽然摇摇晃晃起身。裴尘东看在眼里,十分害怕,不住后退道:“二哥二哥……是有人挑唆的,你不要相信。” “我只问你一句,大哥是不是你害死的?”裴叔东走到他面前,一双骇人的眼牢牢盯着他,不给他一分透气的机会,继续逼问道,“你看着我的眼睛说!大哥是不是你害死的?!” 裴尘东脚底一滑,险些跌倒,艰难地吞咽着口水道:“二……二哥,如果我说是,难道……难道你还要杀了我吗?” 他只想着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当时的杀人凶手和主审都死了,再怎么追究也追究不到自己头上。加之他们是兄弟,裴叔东又怎么肯对自己下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无法直视裴叔东的目光,太可怖了。 索性,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可是裴叔东却与他想的不一样,已经发红的眼眶忽然流出两行清泪来,神色复杂地看了两眼,忽然往后退去道:“你……你……竟然……真的是……是你……” “我是无心的,这么多年,我的内心也饱受摧残。二哥,二哥你原谅我吧,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每年都不忘给大哥烧纸钱的。”裴尘东的脸上也顿时流出了痛苦的眼泪。 “好……好……”裴叔东不断往后,直撞到桌子才停了下来,目光在桌上的佩刀上一顿,竟然拿起了那刀,对向了裴尘东道,“大哥素来待你我二人不薄,就算你做错了事,你也不该将责任推到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来做你的替死鬼。” 裴尘东惊呆了,结巴道:“二哥,你……你这是想要做什么?想要杀……杀了我吗?” “你心里真的没有一丝罪恶感吗?我们裴家的人,个个都是上战场流血的汉子,敢作敢当是我们的家训,你岂可这般畏缩?”裴叔东说着,往前走了两步道,“就算死去的大哥原谅你,楚沉夏也不会原谅你的,就连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原来是楚沉夏那厮说的。”裴尘东咬着牙道,见裴叔东手中的刀离自己越来越近,心口剧烈一跳,忙退后道,“二哥,你太无情了,我们兄弟十几年,你今日居然要杀我!” 不等裴叔东开口,他忽然闪身出了门,任裴叔东忽然撞门,都打不开。 裴尘东虽疾步往外跑去,可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回头去看,见那大金锁仍稳稳地挂在门上,心有不得松了下来。 翌日,裴府上下都不见裴尘东,裴叔东赶到他房中,却见他房中值钱的细软均已不见,想必是连夜逃出来府去。 可是,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楚沉夏的叮嘱,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要想着逃跑,心里又有些不安。 昨夜是他喝高了,才会举刀相向,若是今日清醒时说那些话,他绝不会如此冲动,当下也颇为后悔。 皇帝得知裴尘东消失了,十分郁闷,他这个行为和玩忽职守,没有多大的差别。 想到人走了,职位不能空下来,便将副统领的职位交给了,前几日被派到军营里去的杨尹。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拆散鸳鸯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盟主!今日我带着兄弟去找隐藏在建康的季氏,他们却人间蒸发了一般,半个人都没找到!” “什么?这不可能……”王铨鸣望着来人怔了一怔,又挥手示意他退下,这次才对面前淡定的人道,“这个事情,你怎么看?” 刘彧无论走到哪儿,都忘不了下棋,抬头不问反说道:“到你了。” 王铨鸣无奈地夹起一枚棋子,在棋盘上落下,跟着将目光投向了他,刘彧这才一边看着棋局,一边回道:“王盟主也有如此心浮气躁的时候?真是令人吃惊啊。” “是你太过气定神闲,就连我这样淡定的人与你比之,都显得有些不淡定了。”王铨鸣道。 刘彧落子后,又看向他,见他捻起一枚棋子,这才道:“没成想,季氏还有这一手,当真是令人吃惊啊。我想来想去,除了东宫出手相助,怕是没有谁了。” 王铨鸣点了点头,想到东宫里的那几位,也不免皱眉道:“东宫确实不大好对付啊,刘衍现在的羽翼已经丰满了,我们恐怕奈他不得了。” “奈他不得?王盟主怎会这样想?羽翼再丰满,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只未长大的小鹰,何惧之有?”刘彧目光一闪,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王铨鸣不再出声,只是盯着棋盘想着心中的事。 刘彧也将视线都放在棋盘上,不咸不淡地问道:“周朗死了,我无疑于在朝堂失去了已左臂,将来行.事只怕会有些不便。” “我听说周朗是被人一剑杀死的,他将柳氏害得这么惨,柳氏报复倒也是在情理之中。”王铨鸣不假思索道。 “哦?”刘彧抬眼看着他,见他目光坚定,不像是心中有鬼,又垂眸道,“王盟主以为是柳氏报复所为?我看倒不像。” “不是柳氏。那是谁?难不成还是东宫?” “为何不能是东宫?” “刘衍怎会如此鲁莽行.事?他手下能人又有谁的剑使得这般快?况且东宫一直在我的监视中,所以绝不会是东宫。”王铨鸣笃定道。 刘彧落完最后一子,笑道:“是吗,这事也不是多要紧的事。既然季氏藏匿不见,那这朱家总不可能当着我们的面溜走吧?接下来的事,还劳烦王盟主多费心了。” “你这是要提早计划?”王铨鸣吃惊道,心中暗想他不是如此急躁之人,却又猜不透他的心思。 . 徐之才今日与半容在皇宫相遇。听闻楚沉夏已经向她提亲,心里惊了一惊,用过午饭后,便往东宫赶去。 刘衍与楚沉夏正巧撞上了徐之才,十分诧异道:“徐大夫怎么来了?是有什么要紧事?” 徐之才忙恭敬地行礼道:“殿下,下官今日前来是来找祖父和师妹的,并没有什么大事。” 刘衍听闻,笑着推了推楚沉夏道:“是来寻你未过门的妻子的。” 徐之才笑的略微有些苦涩,又说了几句,便避开了他们二人。才脱身往半容的院子走去。 “师兄来了啊,”半容一面笑着,一面回头对屋里喊道,“师父!师兄来了!” 徐之才脸上虽有笑意,但目光却沉重的很,忽然凑近半容问道:“你与楚沉夏的感情已经到了不可分割的程度了吗?” 半容脸上一红,笑道:“师兄别取笑我了,哪里会到这个程度。” “那就好。”徐之才放松一笑,却让半容心口不由自主地一沉。 恰好,徐熙走了出来。笑着指着徐之才道:“你这小子,我来建康这么多日,今日才来探望我,小没良心的。” “祖父。【ㄨ】孙儿这不是忙吗,而且有师妹陪着祖父,想必祖父早就忘记了孙儿了。”徐之才笑着走上前去,扶着他,又偏头对半容道,“师妹。你去取些酒来吧,我想和祖父喝上两杯。” 半容应了一声便要出去,徐之才又追说了一句道:“记得!要城东十里街王小香店里的酒!” 徐熙笑了一声,有些无奈地摇头,被他摁在院中的椅子上,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小没良心的,自从你入朝为官,我可是好多年没见你了,还记得我爱喝酒,倒也算你有点良心。” 徐之才见半容走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低低叹了一声,见徐熙追问,无奈道:“我听说师妹和楚沉夏定亲了,可是祖父知道那楚沉夏是什么人吗?” “他现在是东宫的谋士,但是我听半容说,他以前是个将军?只因误杀了几个奸臣,便被革去了职务。”徐熙说到这里,两眼不由得放光,显然是对他十分满意。 徐之才却摇了摇头道:“楚沉夏的外祖父是谁,祖父知晓吗?” “他的祖父是谁,我怎么会知道?你想说什么,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徐熙略微有些不耐烦,脑袋往外探去,似乎在等什么。 “黎浮,他的祖父是黎浮。” 徐熙探出去的脑袋忽然僵住了,一动也动不得,因吃惊而张大的嘴迟迟闭不上,顿了许久才道:“你说哪个黎浮?” “还有哪个黎浮?前江城盟主黎浮,灭了沈家的那个黎浮!”徐之才字字如重石压在徐熙的心口上,惹得他透不过气来。 徐熙翛然起身,背过身道:“你没搞错吧?确定吗?这个事情可马虎不得!” “祖父不相信,大可以去打听打听,这个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知道的人多了去。我也不可能拿半容的亲事来开玩笑,楚沉夏是黎家的人,这不会错。纵然当年出事的时候,他的人都不知道在哪,可是这血海深仇是实打实存在的,父债子偿,这个道理谁人不懂?知道他们二人交好,孙儿实在是震惊,祖父可一定要阻止他们二人啊!”徐之才也跟着起身,走至徐熙身后,极为认真道。 徐之才正想在说些什么,忽然见半容拿着酒进来,十分吃惊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沉夏说他那里有不少王小香店中的酒,我便去他那里取了一些。”半容笑着走至他们二人面前,丝毫没注意到他们的不对劲。 徐熙接过半容递过来的酒,闷声喝了一口,看向徐之才道:“这件事,我有分寸的。” 徐之才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行礼道:“那孙儿府中还有事,先告辞了。” 半容望着徐之才远去的背影诧异道:“师父,你和师兄在说什么啊?” “半容……”徐熙颇为疼惜地看向她,语气中多有恳求道,“师父年数大了,可能活不了几年了,你陪师父回淙山好吗?” 半容对上他浑浊的双目,倒酒的动作不由停了下来,不安道:“师父怎么了?我来替师父把脉吧。” “不,”徐熙推开半容的手,摇了摇头道,“纵然我无病无疾,也逃不过人人都要经历的老死,你是知道的,也许明日就死了,也许后日,也许……下一刻……” “可是师父……不是还要看半容成亲吗?”半容有些为难,想了一想,提议道,“那我去和沉夏说,我和他提早成亲,师父这样好不好?” 徐熙忽然挣开她的手,站了起来,激动地浑身乱颤道:“我就是不愿意你和他成亲,也不许你和他有来往,以后也别在我面前提到他的名字!你们两人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 “师父!”半容不明白徐熙为什么忽然那么抵触楚沉夏,近乎哀求地唤道。 徐熙眼眶中已有泪水打转,咬了咬牙,狠心吼道:“别再说了!我今日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师父和楚沉夏之前只能选一个!你若是狠心选了楚沉夏,那师父只好死在你面前了!” 半容彻底懵了,瞧着徐熙脚步不稳地出了院子,还怔怔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听说半容和徐熙要走的消息,刘衍和楚沉夏同时吃了一惊,忙赶去正门口阻拦,就连永明也忍不住出来相拦。 大家对半容忽然要走,都感到十分诧异,大婚在即,她却要走,实在不得不让人心中倍感诧异。 因此谁也不敢出声相问,却是迟来的若渝忽然冲到她面前问道:“你为什么要走?是谁欺负了你吗?” 半容也不知道也说什么,无奈地看了徐熙一眼道:“师父身体不好,我陪他回去治病。” “这里不能治病吗?为什么非得回去?”若渝上上下下打量了徐熙一回,见他吐气游龙,哪里像一个得病的老人,眼珠一转说道,“我倒觉得徐老先生得的是心病,或许冲喜能够一治。” 刘衍也忙附和道:“若渝这个法子提的好,我看,不妨一试,徐老先生就算要走,不妨喝了沉夏和半容的喜酒再走?” 徐熙一眼扫过众人,十分不客气道:“我也不和你们打马虎眼了,我就直说了,这门亲事我不同意!别劝我,也别拿大道理堵我,我心里明白的很,这门亲事我就是不同意!” 楚沉夏拧眉看向半容,却见她躲闪了自己的目光,心中诧异万分,不解道:“为什么?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 “你别说话了!这件事和你无关,既然你是黎家的人,那我告诉你,黎家的人休想娶我的徒弟!这辈子都不可能,你也永远别想知道为什么!”徐熙愤愤道,转而又抓过半容的手,喝声道,“半容!我们走!永远也别回来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市集暴乱 半容和徐熙忽然的出走,让楚沉夏有些反应不过来,刘衍见他失意的样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反倒是楚沉夏冲他一笑道:“殿下放心,我没事,走吧。” 刘衍起初以为他是佯装,岂料和他商议了几句,却发现他的心情并未受此影响,这才有些放下心来。 “殿下,殿下?”楚沉夏见他出神,忍不住唤了两声,见他回过神来,又道,“杨尹这个人,十分愚钝,被人利用浑然不知。之前已经被派去军营,这个时候又忽然做了副统领,想必是有人在皇上面前举荐他。” “哦,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借杨尹挑事?”刘衍想了一想,又道,“可杨尹和朱家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和季氏更是没有半分牵连,他们又如何利用杨尹?” 楚沉夏望向窗外,眼神飘渺道:“但凡一个人活着都有可教人利用之处,何谈一个禁军副统领了,只是我们尚且要静观其变,才能知道他们的用意。” 一阵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忽然传来,陆执冲了进来道:“殿下,城门出人命了!” “怎么回事?”刘衍诧异地看向陆执。 陆执却望了楚沉夏一眼,喘息道:“半个时辰前,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在市集大开杀戒,王统领晚来了片刻,便让那些人逃走了。” 楚沉夏见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多有奇怪,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上前两步急道:“半容和徐老先生可有受伤?” “有……不过也还好,不是很严重。”陆执吞吞吐吐,但还是没有隐瞒他的意思。 楚沉夏脚步一抬,身形如剑,一下子蹿了出去,可是走到外面忽然又顿住了,回头问道:“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只听殿内传来一句十分飘渺的话,“我派人送他们回东宫。徐大夫不愿意,非要住在客栈,就在王小香酒馆的旁边那……” 楚沉夏听到这里便疾步向前,心里十分紧张。脑子里什么都思考不来,只知道要见到她,看她的伤势到底如何了。 出了东宫,往右行了一段路,楚沉夏却勒住了马。这面前混乱的场景还是前几日繁华的集市吗?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许多百姓,也不知道他们死了没有,但流了那么多血,只怕不死也难以活下来。 很多妇人在大街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难过,伏在地上嚎啕大哭,甚至有想要自杀的。见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才使得楚沉夏渐渐冷静下来,那些理智也一点一点回来了。 今日,是王秦值守,在他值守的期间却发生了这么大的惨事。想必他难辞其咎。 难道刘彧扶一个杨尹上来,是为了今日之事所准备?是为了得到禁军的兵力? 禁军和御林军是皇帝最为倚重的两支军队,尤其是御林军,更是关乎了皇宫的安危。 皇帝先前将御林军派给了刘彧,若是禁军再出个什么好歹,那刘彧在建康可谓是掌控了一切大权。 楚沉夏正想着,目光忽然在远处一顿,只见刘彧和王秦还有杨尹几个人纠缠在一处,忍不住下马,隐匿在人群之后听他们说话。 杨尹指着刘彧背后的王秦道:“大皇子别再护着他了。我刚才抓到一名刺客,刺客亲口承认是王秦故意放走他们的!” 刘彧的长指在他的刀身上轻轻一推,平静道:“一个杀手的话,能听吗?杨副统领可千万不要上了杀手的当。冤枉了王统领。” “怎会冤枉?大皇子速速让开吧,我不至于当街杀了他,只是想将他绑了,免得他跑了,再到皇上面前去说个究竟!”杨尹紧握手中的大刀,语气强硬。没有半分退步的意思。 出乎意料的是,王秦此时看上去颇为狼狈,低眉垂目,根本不敢直视他人的目光,这让楚沉夏心中不由得一紧。 难道杨尹所说是真的? 刘彧又开口道:“自然是要去父皇面前说个清楚的,只是副统领不必如此为难王统领,这么多人看着他,他怎么能逃?” 杨尹闻言,确实心中一松,将手中的刀缓缓垂了下来道:“既然大皇子都……” 可是不等他说完,他手中的刀忽然又举了起来,因为王秦脚步一移,就要往人群外蹿去。 楚沉夏连忙上前,在杨尹吃惊的目光下牢牢攥住了王秦的胳膊,又在他耳边轻声道:“不可。” 王秦哪里还管得了这些,仍旧想着挣脱他的禁锢,往外蹿去,楚沉夏见他如此不顾一切,心中的那个猜想也更加确定了。 于是又道:“你要找的人我会帮你找。” 王秦这才不动了,可杨尹的刀已经到了他二人的背后,楚沉夏一个侧踢,就将他手中的刀踢飞了。 杨尹震怒道:“你这厮!也是来助他逃走的吗?我今日不将你们就地正法,我就和你姓!” “杨副统领别误会了,王统领哪里有逃跑的意图?你看他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吗?如果他真想逃,他早就趁着你我二人打斗逃走了。”楚沉夏淡淡一笑,说话间看的却是刘彧。 杨尹却不买他的账,身子一弯就要去拾那刀,刘彧忙拽住他道:“杨副统领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正事要紧。” 杨尹弯腰的动作一顿,随即捡起那刀道:“好,大皇子说的不错,那我们这就去面见圣上,说个明白吧!” 王秦并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看向了楚沉夏,眼中是灼热的,令人无法直视的恳求,楚沉夏重重点头,让他放心。 他却也无法彻底放松下来,一步三回头地,到底是跟着杨尹走了。 刘彧望了楚沉夏一眼,这一眼明明十分平淡,可楚沉夏总觉得这一眼是说不出的奇怪,当下便转开了视线。 “你们一定要妥善安置这些受伤的百姓。”刘彧丢下这句话,也消失在了楚沉夏的视线中。 楚沉夏愣了片刻,忽然回醒过来。忙抬头在人群中搜寻半容的身影。这里受伤的百姓如此多,作为大夫的半容绝不可能见死不救,如果她没有救助这些百姓,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楚沉夏心里希望。千万不要是后者,因为那就意味着半容受了伤。 找了一圈,却也没找到,楚沉夏正要往客栈走去,却迎面撞上了端着脸盆的半容。脸盆跌到地上。溅起一身的水,半容连忙去掸衣袖上的水珠,却被楚沉夏紧紧抓住双手。 半容对上他眼中的欣喜,不由也有些欣喜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市集发生暴乱,所以来看看,你没事吧?”楚沉夏十分关切地打量着她,看得她脸上一阵红晕。 半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见楚沉夏移开了才道:“我没事,只是师父的腿摔断了,可能走不了了。” “那真是太好了。”楚沉夏笑道。见半容瞪大了双眼,又忙解释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半容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心里一阵欢喜一阵烦恼道:“我知道,师父会在客栈静养一段时间,我会劝他的。” “好,看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楚沉夏顿了顿,道,“只是……我现在还有要紧的事情去做。可能……” “你去吧,我也打算去准备一些草药,去救治那些无辜的百姓。”半容说着,便捡起了脸盆。盈盈笑道。 不知道为什么,楚沉夏再次见到她,虽然只隔了几个时辰,却觉得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心里是说不出的欢喜。 只是当他出了客栈之后,悠悠叹了口气。那些杀手以王秦家人相挟,王秦又怎么不敢放他们走? 素来就听闻,王秦有一对八岁的儿女,被他捧在手心当宝一般对待,他又怎么舍得他们受半分伤害? 未走几步,楚沉夏便遇上了刘衍,将当时发生的事情对他说了一遍,刘衍不禁皱眉道:“他把这些百姓的性命当做儿戏吗?为了治一个禁军统领的罪,竟然值得拿这么多人的生命做代价,实在是闻所未闻!” “殿下现在震愤也没有办法,王秦已经和杨尹去了皇宫,王秦这回定要吃些苦头!只是我们现在要想办法解救他的家人。”楚沉夏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落在一个鱼贩脸上。 那鱼贩低着头,眼珠子却四处乱转,撞上楚沉夏的目光,心中更是一惊,慌里慌张地就将视线移开了。 刘衍却并未发现楚沉夏的目光,低声道:“他的家人被劫,我们又该去哪里找呢?我们连那些杀手逃亡的方向都不知道啊。” 刘衍正等着楚沉夏回答,见他迟迟不作回应,偏了头去看,却见他抽.出自己的佩剑,往鱼贩处冲了过去。 那鱼贩大惊失色,直将面前的鱼摊都掀翻了,拔腿就跑。楚沉夏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抓起了装鱼的草篓,往他背部狠狠一掷,便见他摔倒在地。 刘衍也赶了上来,一把将他摁在地上,诧异地看向楚沉夏,楚沉夏却打量了一圈四周,沉声道:“把他带到巷子里去盘问。” 刘衍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因为当他们擒住这个人的时候,周围的百姓已经十分好奇地围了过来。 “让一下!” 百姓只当是杀手的同党被擒住,围在一处不肯散开,甚至有百姓激动地喊道:“就是这个人,一定是帮凶,大家快打死他!” 刘衍黑着一张脸,不知说些什么好,楚沉夏正要开口劝退这些人,刘彧的声音忽然从圆圈外传来。 “原来太子殿下也在这里,只不过这市集出了事,原本就该由御林军处理,太子殿下还是将人留下的好。” 面前的人忽然让出一条道来,刘彧面带笑容地走到他面前,看得刘衍双手紧握,恨不得挥拳到他脸上。 “如果我非要带他走呢?”刘衍强压住内心的厌恶,尽力心平气和,可是在别人听来,却是咬牙切齿的声音。 刘彧笑了一声道:“太子殿下也这般不讲理吗?” 刘衍却不打算和他废话,将鱼贩牢牢提了起来,侧过脸对楚沉夏道:“我们走!” 刘彧饶有深意地笑了一声,却未出言阻扰,看着他们三人远去,眼眸骤现寒光。 (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义庄圈套 那鱼贩不等楚沉夏和刘衍开口,已经吓得站不稳,跪倒在地,声嘶力竭道:“两位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是一个卖鱼的啊!” 楚沉夏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道:“你还是说吧,别和我说这种废话,你要知道,刀剑是从来没有眼睛的。”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大人要我说什么?”鱼贩说着假意去抹眼泪。 刘衍却没有楚沉夏那个耐心,手中的剑一扬,削去了鱼贩的斗笠,连带着削去了他的一片头皮。 鱼贩大吃一惊,摸了摸头皮,惊恐着迭声道:“我说我说我说!” 刘衍手中的剑“铿”一声,回了剑鞘,却听得他浑身一颤,抖着嗓子道:“今日杀人的是一帮无赖,平时就常常欺压百姓,其中一个就是……就是我的表哥,我不知道他们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我真的不知道啊!” 楚沉夏见他害怕地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头皮的血又可怖地流下,实在不像是装的,当即追问道:“他们栖身在什么地方?快说!” “在……在城西的东坡三里地,那里……有一个废弃的宅子,他们……他们就住在那里。” 刘衍皱眉道:“是谢家老宅。” 那鱼贩连连点头,又拼命磕头道:“我只知道这些,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两位放了我吧!” 楚沉夏和刘衍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对他道:“放你走也可以,不过你今日说过的话,日后无论谁问起,都不可以说出来,否则……” 不等楚沉夏说完,他又重重磕头道:“我知道了,我记住了,绝不会说出去的!” 鱼贩见刘衍挥了挥手,仓皇起身。踉踉跄跄跑开了,楚沉夏的目光却牢牢盯着他不放。 “那我们现在动身去谢家老宅吧。”刘衍见他出神,提议道。 楚沉夏点了点头,上马前忽然又偏头问道:“殿下觉得方才那个鱼贩可有奇怪之处?” “奇怪?我只觉得他十分胆小。”刘衍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利索地翻身上马。 楚沉夏也只好翻身上马,和刘衍一起往城西奔去。远远便看到了那谢家老宅,老宅内灯火通明,不时传来几声夸张的笑声。 两人将马拴在林中,悄悄移步至宅子边。见刘衍抬步就要上前,楚沉夏忙道:“殿下莫急,不如让我先去探探?殿下就在外面接应我如何?” 刘衍摇头道:“不行,这宅子里那么多无赖,就算你武功再好,双手也难得四拳,我和你一起进去,也好有个照应。” 见刘衍又起身,楚沉夏忙一把按住他,耐心劝道:“殿下还是在外面等着吧。我要是出了什么事,殿下也好找人来帮我。但殿下要是出了什么事,这事情可就不简单了。” “不行,我一定要去,你别想拦着我。如果因为这太子身份,就要畏首畏尾,怕这怕那,那我索性呆在东宫好了。一年四季都不用出门了,因为出门会有刺客。”刘衍不想再和他磨嘴皮子,索性起身往大宅摸去。 楚沉夏见状。只好作罢,紧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爬上墙头,悄悄打量着院子里的动静,只见院子里空无一人。但那大堂却聚集了不少的人。 他们围桌喝酒,大口吃肉,吃到兴处,竟然还玩起了骰子。更有激动的,竟然蹲在凳子上一边啃着猪蹄,一边两眼放光道:“大!大!大!” 楚沉夏轻拍刘衍的肩口。示意他跳下墙头,轻声道:“趁着他们吃饭,不如我们去后院看看。” 于是两人又来到了后院的墙头,后院柴房门口,有两个人倚着门在发牢骚。 “王兄,你听听他们笑的多开心,光是听听都觉得饿了。” 另一人道:“那有什么办法?这屋里两个崽子我们得看着,他们要是丢了,我们的脑袋也得搬家。” “诶……可是等我们过去,估计没剩下什么肉了,只剩一堆骨头渣渣。” 刘衍见那柴房门缝中有缝隙,抬手示意楚沉夏望去,只见柴房中两个孩童被束手绑在桌脚。 这定是王秦的那对儿女了。 楚沉夏示意刘衍留在墙头把风,自己忽然跳了下去,将那两名守门人吓得几乎跳了起来。 不给他们出声的机会,楚沉夏便翻滚上前打晕了他们二人,当他试图打开柴房锁链的时候,刘衍忽然也来到了他身旁。 楚沉夏惊道:“殿下怎么过来了?” 刘衍没有回答,举起手中的剑在铁链上一砍,“咣当”一声,铁链随之断裂,他笑道:“你身旁没有利器,是打不开这铁链的。” 那铁链断裂声何其响,楚沉夏连忙拉过刘衍至一旁,偷偷观察,却发现前院的笑声并没有因此而停下。 刘衍拍了拍他道:“他们喝酒喝得那么热闹,是不会察觉的,我们快进去带他们出来吧。” 不等楚沉夏反应过来,刘衍已经踢开了那柴房的大门,门上似乎放了什么,在他开门的那顺间跌了下来。 刺鼻的,白色的粉末登时扑向他整个人,楚沉夏想要拉开他,却已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一阵大笑声忽然从身后传来,最前面的那人十分开心道:“哈哈哈,当老子是傻子吗?敢进我义庄,就让你们有去无回!” 楚沉夏正想开口说什么,却听刘衍对他道:“沉夏!我看不见了!” 对面那人又哈哈大笑,拍手称快道:“老子的石灰粉如何?二位可还满意?哈哈哈,更狠的还在后面呢!” 楚沉夏见周围全是他们的人,他们的手中又都有弓箭,何况自己身旁还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屋里还有两个八岁的孩童,这个形势未免太恶劣了。 索性将脚边的剑踢向他们,无奈道:“你们人这么多,那我束手就擒就是了。” 那人眉心一皱,诧异地看了他两眼,一旁的人连忙凑上前道:“泉哥,我听庄家说这小子诡计多端,别着了他的道。” 被叫做泉哥的挥了挥手,不耐烦道:“老子知道,不用你提醒!先关起来再说!” 泉哥转了转眼珠,看向方才那个人,笑道:“二麻子,你过去绑他。” 二麻子脸颊肌肉一跳,心里不情愿,可到底是没办法,只好拿过一柄刀,紧张地走向了楚沉夏。 直到将手中的刀架到楚沉夏的脖子上,他才舒了口气道:“赶紧的,背过身去,配合一点。” 二麻子将他们二人绑的像只粽子,才将楚沉夏和刘衍推进了柴房,又讨好地看向泉哥道:“泉哥,我绑好了,这两个人怎么处置?” “今晚先这样吧,你去找庄家,问问他的意见!”泉哥微微点头,十分满意,又转头点了几个人,厉声道,“你们几个把屋里的人给我看好了,要是少了一个人,你们知道规矩的,不用老子多说吧?” “泉哥,我们记住了!” 楚沉夏又等了一阵,见柴屋外没有动静了,这才挪至刘衍身旁道:“殿下不要动,这石灰粉搞不好,会瞎了双眼。” 刘衍听闻果然不敢再转眼珠了,见一旁有之大缸,缸里是一些菜油,楚沉夏顶了顶刘衍道:“殿下往左边挪几步,那里有菜油,可以洗眼睛。” 刘衍因为看不见,挪动的时候,撞到了些什么,身边顿时噼里啪啦一阵响,吓得外面的人忙打开柴门。 见是刘衍撞到了东西,那人凶狠道:“死瞎子,给我老实点,别没事动来动去的,信不信我砍了你的腿?” 话一说完,门又“彭”地一声关上了,刘衍继续按照楚沉夏说的,往旁边挪去。 待终于到了那口油缸旁,刘衍才将闭息将脸没入菜油中,正愁没处擦脸时,楚沉夏忽然在他身旁开口道:“殿下满身都是石灰,就擦在我的衣袖上吧。” 刘衍一怔,倒也没顾及什么,低头便把脸擦了。微微睁眼,只觉得还是有些痛感却不似方才那般难受了。 又听楚沉夏道:“殿下背过身去,我给殿下解开绳子。” 楚沉夏将绳子解开后,刘衍又帮他解开了绳子,两人又一齐为那两个孩童解开绳索。 刘衍除去那男童嘴上的白布后,那男童十分镇定地搂住令一个女童道:“妹妹千万不要哭,你一哭,坏人就要来了。” 男童伸手取出女童口中的白布,见她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竟然真的没有哭出来,十分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楚沉夏有些吃惊,一个八岁的男童竟然如此镇定,实在是出乎意料。 不等刘衍发问,男童已经自我介绍道:“禁军统领王秦是我和妹妹的父亲,我和妹妹见过太子殿下。” 刘衍忙抬手去扶他,露出欣喜的神色,这个孩子当真是聪颖,居然能猜出自己是太子殿下。 “殿下,院子里总共有三个人,屋顶有一个,一共四个,没什么兵器,只有屋顶上那个腰间别着匕首。”楚沉夏轻轻挪着步子,回到刘衍身侧。 刘衍感叹道:“你竟看的这样仔细?我们若是强攻,必定不划算,这两个孩子可……” “我知道从哪里可以逃出去。”男童忽然插嘴,吸引了刘衍和楚沉夏的目光。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无疾而退 “什么?人跑了?你们是怎么看人的?庄家快来了,人不见了,还不给我出去找?找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泉哥瞪大了眼珠看着这一院子里的人,手中的大刀一抬就佯装要往他们身上砍去。 那几人连忙撒腿往外跑,大声道:“泉哥,我们一定会把他们找回来的。” 前面就是东城门,此刻已是宵禁,城门已经大关,几人下马步行至城门前,见无人应答,不免有些诧异。 正当众人在城门前徘徊时,身后的追兵已到,楚沉夏目光一紧,忙抽.出身旁的佩剑准备迎战,城门却忽然打开了。 令他十分吃惊的是,城门之后是一片火光,一群士兵整齐有素地站在裴叔东身后,他们手中的火把将城道照的一片通透。 楚沉夏再回头时,那些追来的无赖已经不见了,裴叔东的声音已经从面前传开,“来人,抓起来。” 刘衍吃了一惊,拦在他面前道:“你奉谁的命抓谁?” 裴叔东这才看清这个狼狈的人是太子殿下,忙下了马迎上去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你先回答我。” “楚沉夏串通杀手,残杀百姓,甚至不惜以王秦家人性命相挟,”裴叔东见刘衍要反驳,又追了一句道,“这是王统领亲口说的,我亲耳听见的,也是皇上亲自下令的。” “胡说什么!”刘衍皱眉将王秦儿女拉到裴叔东面前,指着他们道,“你自己问问,是不是楚沉夏抓的他们?” 不等裴叔东发问,那男童已经开口道:“我和妹妹被坏人抓走,是太子殿下和这位大哥救了我们。” 裴叔东一时也不知道也怎么办,犹豫再三道:“我奉命抓人,就算楚沉夏有天大的委屈,和我说也是没有用的啊,不如明日去皇上面前说个究竟。” “你说的也对。我明日自会去父皇面前说个明白。”刘衍说着,又看向那两孩子道,“这两个孩子,还劳烦你送回王秦府上。” 裴叔东点了点头。为刘衍让开了道,可是却将楚沉夏拦了下来道:“殿下可以走,但是你不可以,你要是走了,我就会被扣上放走通缉犯的罪名。” “什么通缉犯?你不是听到那孩子说了吗?楚沉夏是无辜的!他在东宫跑不了。我明日自会向父皇说明一切的。”刘衍不禁怒道。 裴叔东却执意要将他带走,执拗道:“殿下难道还信不过我吗?我难道还会对楚沉夏做出什么事来?既然这是皇上派给我的任务,我自然是要完成的。” 楚沉夏忙插在两人中间道:“我相信裴将军的为人,这是他的职责所在,殿下也赶紧回东宫去处理一下这一身的石灰吧。” 刘衍见他也这样说,当然不好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又听裴叔东扬声道:“来人,送太子殿下回东宫。” 等刘衍走了以后,裴叔东才转向楚沉夏道:“你把我弟弟抓到哪里去了?” 楚沉夏听了却是淡淡一笑道:“他不会真的跑了吧?不过。既然裴将军这么问了,想必是他承认了吧?” “真的不是你?”裴叔东狐疑地看了他两眼,转着眼珠想了很久才道,“我回想起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巧合。你被捕多次,杀人的罪名也背了好几次,怎么每次都能被你逃脱呢?现在想来,当真是匪夷所思。” 楚沉夏听他语气中多有敌意,稍稍一想就想明白了,也不想再说什么给他心里添堵。 . 翌日。裴叔东果然将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加之刘衍本人又在现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让皇帝有些纠结。 只好下令重新提审王秦。当他得知自己的一对儿女对楚沉夏所救时,十分欣喜却又十分内疚,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原来,杀手以他的儿女相挟,不仅让他放自己出城,还让他污蔑楚沉夏。尽管他知道这是小人行为。可他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皇帝知道前后梗概,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只是扣了他半年月俸,并责令他捉回那些杀手,将功补过。 刘衍也自己请缨,说是想助王秦一臂之力,皇帝也欣然答应了。 “沉夏,你回来了?叔东没为难你吧?”刘衍见楚沉夏毫发无损,便知他没什么事,不由得面带笑意。 楚沉夏也跟着笑道:“殿下自然是知道他的为人的,怎么可能为难我?我听他说,殿下要出城去捉拿杀手?” “是啊,这些无赖太过下作,竟然用石灰粉害我,我一定要将他们绳之于法。”刘衍将手中的剑推回了剑鞘,目光凶狠道,“否则市集这样的惨剧多来几次,只怕百姓的心都要寒了。” 楚沉夏微微点头,见陆执匆匆进来,便让了一让,听他说道:“殿下,王统领求见。” 刘衍看向楚沉夏,见他冲自己无谓一笑,便点头示意。等陆执转身出去了,刘衍问道:“老实讲,王秦这样诬陷你,你怪不怪他?” “人之常情,我……”楚沉夏才说了几个字,那王秦已经夹带着风窜到了殿中。 “下官见过太子殿下。”王秦低头行礼,看不出他的表情,可是声音里却带着十分明显的尴尬和不安。 刘衍笑着虚扶道:“王统领多礼了。” 王秦直起身子便不知说些什么了,目光都显得局促不安,不知道往哪里转好。 当初在市集,楚沉夏那般设身处地地为自己着想,说要帮自己去找人。可是自己呢,倒过来诬陷他,害他平白无故受了这委屈。偏偏自己的一对儿女也是他拼命救回来的,这大恩如何言谢? 王秦转向楚沉夏,膝盖忽然一弯,楚沉夏见他有下跪的趋势,忙伸手托住他的胳膊道:“王统领万万不要如此,若是将来被元智知道了,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元智是王秦最宠爱的儿子,也是那日被绑去的男童,王秦听楚沉夏这么说,却是有些不解道:“小儿他……?” “元智不过八岁,却生的如此聪颖机灵,日后好好引导,必成大器!”楚沉夏目光中迸发出欣赏的目光,频频点头道,“这次,我们能够逃出来,也实在是多亏了他。” “多亏了小儿?”王秦更加迷惑了。 刘衍笑道:“是啊,他曾听到过猫叫声,便断定枯树堆后有个破洞,我们移开了枯树枝一看,果然有一个足够孩童出去的洞口。” 王秦诧异道:“那殿下是如何出去的?” “我和沉夏又挖开了几块砖,这才爬出来墙洞,又到了之前拴马的树林,才一路无阻碍地回到了建康。”刘衍想起昨日情景,当时的场景还记得十分清楚,末了,又追了一句道,“总之啊,这次真的多亏了元智机智啊。” 王秦见他二人如此这般夸赞自己的宝贝儿子,心里更是得意万分,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我知道王统领十分痛惜自己的儿子,可是玉不琢不成器,纵然元智是块天然的璞玉,也得细心雕琢才能成为良玉啊。一味地宠溺,只会阻碍元智的成长,到时候就会成为第二个方仲永啊。”楚沉夏忽然开口道。 王秦听闻他的话如醍醐灌顶,忙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三躬身道:“先生受我三鞠躬,一是谢先生救出我的一对儿女,二是谢先生宽宏大量不计较我犯下的错事,三是替我儿谢过先生方才肺腑之言。” 不等楚沉夏开口,刘衍已经受不了了,连忙开口道:“好了,你别把气氛弄得这么严肃,一口一个先生,你看看沉夏的脸色,他可不喜欢别人唤他先生。” 王秦见楚沉夏脸上都是笑意,也忍不住笑了,刘衍顺手拿过桌上的佩剑,递给楚沉夏道:“走吧,时间不早了,我们现在就出去找那帮无赖算账。” 楚沉夏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向王秦道:“王统领此去带了多少人马?” “一百……我想应该绰绰有余了吧,他们不过二三十人,就算凶残暴戾,我带去的人也足够五打一了。”王秦边走边道。 见刘衍也点头,楚沉夏忙道:“一百名士兵未免太少了,王统领再多带些人吧,免得有漏网之鱼。” “那就从东宫再带一百名士兵去吧。”刘衍道。 他原以为这个人数已经是十分充足了,却不想楚沉夏还是摇了摇头道:“再多带一百精兵吧。” “带三百名士兵去捉拿那二十几名无赖?他们不过是无赖,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一刀见血的恶魔,你何必担心成这样?”刘衍吃惊地驻足,下巴惊得几乎快要掉下来了。 王秦也十分诧异,跟着问道:“是啊,这其中还有一百名精兵,个个都是以一敌三的好手。这么大的阵仗却是为了抓几个无赖,如果传了出去,恐怕会被人嘲笑。” 楚沉夏见他二人如此吃惊,忍不住笑道:“我让殿下和王统领多带些士兵不是为了抓那些无赖。” “那你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为了壮大我们的气势?”刘衍苦笑了一声,自嘲道。 楚沉夏彻底笑开了道:“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义薄云天 三百余人浩浩荡荡地往东坡三里地行进,刘衍和王秦虽然多有不解,可见楚沉夏如此执拗也只好听从了他的提议。 谢府空无一人,显然是他们提前得到了风声,这便逃走了。 刘衍将谢府走了一圈,没有发现半丝线索,见楚沉夏蹲在院子里发愣,诧异上前问道:“沉夏,你在干什么?” “哦,”楚沉夏闻言抬头,用手敲了敲地砖,猜疑道,“我觉得这下面好像是空心的,或许是有一个不小的地窖。” 王秦见他二人皱眉相对,便凑了过来,听他这么说,不由问道:“你是怀疑……那些无赖藏在了地窖中?” “那他们倒不至于如此愚蠢,藏身地窖等我们来抓,我是觉得这地窖里或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楚沉夏说着,将佩剑倒转过头,在地砖上有节奏地敲着。 王秦不似楚沉夏这般斯文,直接拿刀往地砖间的缝隙砍去,可是除了削起一阵泥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刘衍也觉得没什么值得过分注重的,拍了拍楚沉夏的肩口道:“留下几个人将院子里的砖块全扒.开看看不就是了?我们接着去追那些无赖,走远了再想追就追不上了。” 楚沉夏闻言,也只好起身,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地砖,便跟着刘衍走出了谢家老宅。 可出了老宅之后,刘衍便有些犯难道:“他们会往哪个方向逃去呢?” 楚沉夏打量了一圈四周,说道:“往北前行六七里,就是赵耀山,往西前行三四里,就是赵耀河,殿下觉得他们会逃向哪里?” “自然是山里,山大树多,容易遮掩。不似那河,光秃秃的,人往那一站就无处逃匿了。”刘衍说着将马头转向了正北方向。 正要驰马上前。忽然楚沉夏道:“且慢,再过一里地,路就变得十分难行,根本不能御马。不如徒步而行?” 王秦一听觉得他所言不假,当即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做了个手势示意后面的士兵跟上,便迈开脚步往前行进了。 就在所有人往前走去的时候,楚沉夏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谢家老宅。高悬的门匾已经被无赖换成了义庄二字。 楚沉夏不由得冷笑出声来,义庄义庄?何谓义? 赵耀山不似栖霞山那么大,不过是座矮山,因此搜寻起来也没有那么困难,再加上众人循着踩扁的草一路找去,一点都不费力。 那些无赖听到动静,比兔子溜得还快,但好歹来的人多,形成一个包围圈,很快就将无赖围在了圈里。 那些无赖见到周围的士兵越来越多。却不犯怵,尤其是泉哥,颇为血性道:“兄弟们,别看他们人多,就吓尿了裤子,不管他来多少人,我一个就能打十个!都他爷爷的给我打起精神来!” 刘衍连“你们投降吗”这样的话都未曾说出口,面前的人却都拿着刀冲了上来。 令人意外的是他们的战斗力十分强,很少有士兵能够伤到他们,尤其是他们的这种看似毫无章法的打斗。却是十分有战术的,楚沉夏心口不由得一震。 这哪里是无赖啊,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其中不乏身手不凡的能人。 身后有士兵忽然嘀咕道:“你看那个为首的。我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眼熟吗?我没见过,难道你见过?” “有些像,可是他早就死了,不可能是他,如果真的是他,那就是活见鬼了。” 楚沉夏回头看向他们。他们立马噤声不语了。楚沉夏伸手指了指其中一人,那人脸色发青地出了列,将嘴闭得更紧,根本不敢出声。 刘衍和王秦也跟着偏转过头看向楚沉夏,只听他问道:“你方才说他长得像一个人是不是?那你告诉我,他长得像谁?” 那士兵不知楚沉夏何意,只当他是因为自己不守规矩闲聊,故意说出这些讽刺的话来羞辱他,可见他目柔慈善不像是要羞辱自己,试探着开口道:“像是……像是轻营军的虎卉校尉。” 楚沉夏目光一震,见刘衍和王秦也十分震惊,忍不住看向人群,那个浓眉乌眼的人真的是轻营军的虎卉校尉吗? 轻营军不就是当年卫术铭带去岩鹊关,几万士兵都有去无回的那个轻营军吗? 想至此节,刘衍和王秦都压制不住一腔热血,提到冲了进去。那泉哥忽遇两个劲敌,一时无法招架,可是几招过后,手中的招式又灵活了起来,一左一右地牢牢牵制住这二人。 楚沉夏微微点头,这轻营军出来的,果然是条硬汉。 据悉当年晋国灭亡,许多士兵将军都迫于家族性命,无奈投降,组编成了一支轻营军。皇帝对这种军队并不是那么看重,可是邻国一旦发起什么战争,皇帝每每派出的先锋队就是轻营军。 轻营军上下士兵都十分清楚,皇帝这是要他们身先士卒,这也是为什么卫术铭使得这支军队有去无归,皇帝却也没有过分苛责的原因。 但正是长久的对战,让这支军队变得骁勇善战,活下来的个个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汉子,他们什么都不怕,什么也不在乎。 也难怪刘彧费劲千辛万苦想要得到这支军队了。 楚沉夏脚步未开,到底没忍住冲进了人群,那泉哥见又多了一人,目光一震,愤愤道:“好!来一个老子杀一个,来一双老子杀一双。” 可是双拳到底难抵四腿,泉哥明显落在了下风。近处的二麻子忽然翻滚到刘衍身旁,手中的刀急急而来,刘衍见他出手如此迅猛,心里一震,却十分镇定地回击。 死去的无赖越来越多,泉哥忽然就红了眼眶,出手的招式也越来越重。王秦一个大意,手中的刀被他震落了,正想弯腰去捡,二麻子的刀已经落到了王秦头上。 楚沉夏一把拉过王秦,右手的刀往王麻子的身上砍去,泉哥趁着机会又将刀冲向了楚沉夏,刘衍见状忙举了刀迎上去。 这样僵持了半刻钟后,楚沉夏忽然开口道:“虎卉校尉,你设的是什么义庄?杀百姓夺财也算是仁义的话,那我楚沉夏就跟你姓。” “什么校尉?老子没听过,小小毛孩,你又懂个屁?我们虽不仁但是我们讲义气,而且老子奉的是大义,是天下大义,跟你说了你又懂吗?你今日杀我这么多兄弟,老子定要斩下你的头颅,为他们报仇!”泉哥一边大声说话,一边加重手中的力道,挥刀朝楚沉夏砍来。 楚沉夏被他的力道击退了三步,又惊又喜道:“轻营军的校尉果然出手不凡,实在是让人意外啊!” “格老子的,都说老子没听过什么校尉,再敢废话,老子就先劈了你的脑子!” 那二麻子的身体素质显然没有泉哥好,这个时候已经支撑不住了,全靠强撑,招式也到处是破绽。刘衍只一刀,便砍中了他的胳膊,随即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泉哥不由得骂道:“你这二麻子,平日没少吃老子的饭菜,今天是怎么了?没用的东西!” 他嘴上说个不停,可没了二麻子的相助,他又一下子落入了下风,不过几招,手中的刀便脱了手。 待他重新爬起来时,无数的弓箭手已经对准了他,他背靠着二麻子,大口喘气看向四周。只见他身旁不过五六人而已,方才还强硬的他忽然就流下了眼泪。 二麻子看到他脸上的泪水,痛苦的神色一震,染上浓浓的哀色,带着哭腔开口道:“泉哥你哭什么?你是铮铮血骨的汉子,你死也让兄弟们死的有骨气点!” 泉哥抹了一把泪水,扶着二麻子起身道:“对,你说的对,我们什么苦没有熬过,什么刀子没有见过?格老子的,死就死了,来世还一起做兄弟!” 王秦忽然出声,打破他们壮烈的氛围道:“来世还能不能做兄弟,谁知道?可是我能保证你们这辈子还能做兄弟,只要你们说出……” “得了吧,不想和你这虚伪的东西谈条件,看见我们宅子的牌匾了吗?义庄!义这二字你不会写,可我们可是刻在心口上的,想要我们出卖谁,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二麻子不等他说完,就出言嘲讽道。 王秦白着一张脸,不知说些什么好,楚沉夏跟着接话道:“堂堂的校尉,原本是在战场上抛头颅扫热血的校尉,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可怜死后还要被人冠以草寇贼名,实在是令人唏嘘,唏嘘啊。” “你闭嘴!格老子的!”泉哥被他的话激怒,拾起脚边的大刀,朝楚沉夏掷来,可是同时他的手臂也比弓箭穿过,登时鲜血直流。 楚沉夏打量了一圈,见受伤的无赖倒有不少,便扬声道:“你自己想死,怎么不问问你的兄弟愿不愿意跟着你一块死?他们跟你出生入死,帮你挨刀子,你又为他们做过什么呢?别说是半个夫人了,就是想安稳地活着都不可能!你没有家人,难道他们就没有吗?他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的很,你凭什么要这二三十个兄弟陪你一块死呢?” 见泉哥紧咬下唇,双目圆睁,刘衍连忙添火道:“你这是什么大哥?今生有酒不能一起喝,一个人死却怕孤单,非得拉着他们给你陪葬!好一个义薄云天的大哥啊!” 刘衍的话,无疑是给泉哥的心理防线又下了一刀,他在无任何抵挡的能力。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尸窟迷姜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楚沉夏和刘衍往回赶得时候,竟然看到远处升起浓浓黑烟,看黑烟飘出来的位置似乎是在谢家老宅的地方。 “后面的跟上!赶紧回去救火!”刘衍的第一反应就是希望可以将火熄灭,士兵跟着刘衍奔跑的步伐,全然不顾脚下的石子,直往谢家老宅冲去。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几支冷箭,楚沉夏眼疾手快,挥刀斩断了刘衍面前的剑。 可是一声惨叫过后,楚沉夏回头去看,只见泉哥和他身旁的几个人已经中箭到底了。 刘衍见那放箭的人想逃,正想去追,却被王秦拉住道:“殿下去不得!太危险了,先看看那几个人的伤势吧。” 楚沉夏抢先至那几人身旁,见他们伤口渗出的是黑色的血,不由得皱眉道:“这箭上竟然是剧毒!” 那泉哥早已眼皮发沉,不省人事了,被楚沉夏掐了几回人中,总算勉强睁开了眼。 他偏头看向身边的那些兄弟,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又像是哭又像是笑。他忽然抓.住了楚沉夏的手腕,艰难地吐字道:“义……义庄……” 还未说完,竟然就断气了,楚沉夏看向刘衍,刘衍十分懊恼道:“真是不防,竟被他们钻了这个空子。” 几人都有些黯然,默了一默,王秦忽然猛拍大.腿道:“不好,谢家老宅!” 刘衍几乎跳了起来,又急急往前奔去,快地似乎能听到风声。楚沉夏和王秦紧跟其后,两人一对眉拧的十分紧。 待终于到了义庄前,只见义庄内火光冲天,而方才拴着的马也都不见了。 刘衍却还不死心,知道不远处是赵耀河,命众士兵去河中接了水来救火。可是,他忘记了,纵然面前是能救火的河。可是并没有能盛水的器具啊。 于是,一行人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老宅被烧了个干干净净。【ㄨ】 见宅子中的火星都烧没了,刘衍闪身就要往里冲,却被那极高的温度逼退了回来。 王秦也连忙拉住他道:“殿下不要去。这宅子热的可以煮熟一只鸭子了,太危险了。” 刘衍当真是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不知是天公作美还是巧合,几声雷声过后。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只见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焦尸,他们的手上还拿着锄头之类的工具。不难看出,纵火之人是先将这里的士兵打晕了再放火,看样子,纵火的人还不少。 院子的西北角上,有一个几丈深的洞,洞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刘衍想下去看看,却又被王秦阻拦道:“殿下看这洞四周都是焦土,想必下面也被烧了。而且这下面的情况不明,万一有什么……” “行了行了,下面能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啊?是豺狼还是豹虎啊?”刘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高声道。 王秦无奈看向楚沉夏,楚沉夏却点了点头道:“是,殿下说的没错,要下去看看才知道究竟。” “可殿……” 王秦只说了两个字,就被楚沉夏打断了,“我下去看看,殿下就在上面等着我吧。” 刘衍起初还有些犹豫。可扫了一眼楚沉夏和王秦之后,只好妥协了,叮嘱道:“那你当心些?” 楚沉夏点了点头,取过一旁的绳索在腰间系上。拿过火把便由着上头的人将他慢慢放下去。 手中的火把轻轻一晃,眼前的场景一闪而过,楚沉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见。 忙用脚顶在墙壁上,将火把往里伸了去看,只见下面竟躺着成堆的焦尸,整整齐齐。十分骇人。 楚沉夏心口一颤,脚底跟着一滑,猛地一下就往下坠去。上头的人似乎没料到会有这么大的冲力,竟然一时没抓稳,由着楚沉夏坠了下去。 楚沉夏跌落在那些焦尸身上,只觉得臭味拼命往鼻孔里钻去,他从来没有闻过如此恶心的味道。 尸臭和烧焦的味道混在一起,当真是令人满肚子的肠子都要呕出来。 “沉夏!你没事吧!” 上面忽然传来一句十分清晰的话,可楚沉夏根本没有回嘴的机会,因为这里实在是太臭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一个黑影忽然自洞口跳下,在他身旁坠下,那些臭味登时排山倒海般袭来。 刘衍并不知道身下是什么东西,只觉得摸起来十分地奇怪和恶心,待偏转过头看清了,张口便道:“这……” 不过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楚沉夏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一把将他从尸堆里拉了起来,随后用手指了指洞口,刘衍十分痛苦地点头。 两人刚出洞口,就是方才十分关心刘衍安危的王秦也忍不住后退十步,因为实在是太臭了。 刘衍和楚沉夏二人却仿佛获得了新生,大口大口地呼吸,巴不得落在身上的雨水再多一点,好将自己洗个干净。 王秦想用手捂鼻子,却又不敢,因此一直闭息,直憋得整张脸都红透了,才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可呼吸的那刻,脸色当即变了,在他看来,他方才呼吸的空气和屎并没有什么差别。 两人见众人实在难以忍受,便走出了谢家老宅。找到那赵耀河后,不假思索地跳了进去,洗的那个痛快。 楚沉夏一边甩着头发上的水,一边问道:“方才殿下怎么忽然跳下来了,直把我吓了一大跳。” “天在下雨,你甩水有什么用?”刘衍见他努力甩水,忍不住笑出声来,顿了一顿又道,“我问你有没有事,可你却不回答我,那群人胆子又都极小,除了我应该也没人会来救你了,所以我就跳下来看看。” 楚沉夏当真是哭笑不得道:“可是系在我腰间的身子不是还在外面吗?殿下何必跳下来?拉我上去不就是了?” “哦……一时情急,我忘了,”刘衍并不在乎这些细节,想了一想问道,“那些都是干尸?” “焦尸……” 刘衍经他提醒,脸上登时露出嫌弃的神色,皱眉道:“你是说那些尸体都是刚刚被烧焦的?” “他的目的应该就是那些尸体,我方才大致一看,地窖中有近百具尸体。那一眼实在是令人终生难忘。”楚沉夏想起方才的情景,胃里顿时一阵倒腾。 “殿下!殿下!”王秦的呼喊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 刘衍看他还在整理衣袍,忍不住推他道:“赶紧的吧,上岸了,你看这天,要是那些人去而复返可就不好了。” 只可惜天公今日心情不大好,雨是下的越来越大,加之马匹被劫,众人根本无法前行。 只好走了些路,在一些村民家中暂时歇歇脚。 刘衍接过老婆婆递过来的姜茶,连忙道谢,却见楚沉夏不放心地盯着那老婆婆,忍不住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那老婆婆见刘衍捧着姜茶却迟迟不喝,催促道:“喝吧……这是婆婆自己种的姜,你们都淋了雨,要是不去去寒,那就要生病了。” 刘衍瞥了楚沉夏一眼,猛地一口喝光了,还将茶碗倒过来给她看,老婆婆显得十分开心,笑道:“好……好孩子,真乖。” 楚沉夏见她望向自己,也将空碗递到她面前,微微点头笑道:“多谢婆婆了。” 老婆婆十分开心地走回了里屋,挨个去看那些士兵的碗,楚沉夏这才对刘衍道:“殿下怎么喝下去了?” 刘衍鬼魅一笑,又从喉口将那姜茶吐了出来,笑道:“我不和她周旋,你又怎么有机会把姜茶倒了?” “这个村子有古怪。”楚沉夏悄声道。 刘衍也学着他的音调道:“那个老婆婆其实是个年轻女子,她手上都是皱纹,掩饰的极好。可是那一口黄牙整齐极了,怎么可能是个七老八十的……” “你说这雨什么时候停啊?”楚沉夏见身后有人过来,忙开口打断他。 身后果然飘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看样子,今天是不会停了。” “那可怎么办?我们这么多人,岂非要在这里过夜?”刘衍偏头看向她,接话道。 那老婆婆笑了一声,正要开口,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马嘶声。楚沉夏见她脸色当即骤变,甚至按住了腰间的佩刀,连忙示意刘衍装晕。 刘衍晕倒的那刻,她的脸色一松,目光却如猛兽牢牢盯着楚沉夏。楚沉夏踉跄几步,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倒了下去。 只听屋外有人大喊道:“黄阿婆,鱼都上钩了,你还缺不缺鱼?” 黄阿婆往屋里看了一眼,笑着回应道:“我这里的鱼也上钩了,你们进来吧。” 小院前的破门“吱”地一声就开了,楚沉夏听到几个十分浑厚的脚步声往自己走来,随即入耳的是中年男子的声音。 “刚刚骇了我一跳啊,那几匹马无缘无故嘶叫了起来,差点打草惊蛇了。” 黄阿婆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我亲眼看着他们喝下姜茶的,怕什么?就算察觉到什么,不过片刻,都是要倒下的。” “嘿嘿嘿,今天真是大丰收,可以说是天降黄金啊,待我取了这太子的头交于庄主,庄主必定夸赞我!到时候也少不得我的好处。”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杀出重围 “铿锵”一声,说时迟那时快,那人竟然一把抽.出了大刀,要往刘衍头上砍去。 就在楚沉夏几乎要睁眼跳起来的时候,那黄阿婆拦下他的刀道:“疯了你了,庄主要死要活可没说,把这个人直接交给庄主不是较为妥善?万一庄子要活的,你把他弄死了,我看你下半辈子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有理有理,还是你想的周全,那就赶紧把这些人捆起来吧,我去派人通知庄主。” 脚步声由近至远,最后便没了声音,那黄阿婆拿了绳子来绑刘衍,楚沉夏趁机双目微睁,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院子里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楚沉夏微微思量,觉得这两个人对自己和刘衍来说不是问题。 当即腾地跃起,一只手便揽过了那少年的脖颈,不等他挣扎,手中的尖细树棍已经牢牢抵住了他细嫩的脖子。 那边刘衍也应声出手,控制住了那黄阿婆,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往里屋走去。取过黄阿婆手上的绳索,麻利地将他们二人给捆了个结实。 起初二人还不知道如何令这妇人开口,谁料,那少年因为太过害怕,竟然开口唤了一声,“娘,他们是什么人?” 黄阿婆目光一震,脸上满是懊悔之色,却还是忍不住宽慰那少年道:“正儿别怕,有娘在,没事的。” 楚沉夏将抵在少年脖子上的树棍换成了刀,她果然紧张道:“你想干什么?你要什么说就是了,莫要伤了我儿半分,否则我就是死也要和你拼命!” “我们不想干什么,倒是你们居心饽测想做什么?庄主是谁?”刘衍见那少年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顺道在他口中塞了一个馒头,堵住了他的嘴。 真是令人想不到,凶恶的妇人竟然有一个懦弱的儿子。 黄阿婆眉心一皱,似乎是不想说,可是见到儿子已经流出了泪水。只好无奈道:“庄主并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名头,江湖上但凡有人出钱或者宝物买人头的,都是上家。也就是庄家。” 刘衍诧异道:“我大宋竟然还有这种事情,实在是闻者气愤!” 那黄阿婆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嘲讽道:“你身为大宋的太子,竟然连大宋是个什么情况都搞不清楚,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少说废话。”楚沉夏拍了拍她儿子的脸颊,威胁道,“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要是敢骗我们,你儿子……” 黄阿婆又慌张起来,红着眼眶求道:“别……别……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别吓唬我儿子,他胆子小。” 楚沉夏听闻,便将刀从他脖颈上移开了。那黄阿婆果然十分感激地看着他道:“我只知道这次的庄主来头不小,要的人来头也不小,给的手笔也十分大。那个东西,只怕是人人听了都想得到吧。” “是什么?” 刘衍刚问完这话,门外忽然有人喊道:“黄阿婆!黄阿婆!鱼要伐?” 黄阿婆打量了面前的人两眼,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不敢喊出暗号。 万一被面前的二人识破,那儿子的性命可就完蛋了,当即清了清嗓子道:“不要不要。你们自己吃吧。” 楚沉夏忙问道:“什么意思?” 黄阿婆老实解释道:“他问我要不要帮忙,我说不用。” “我们如何信你?”刘衍逼问道。 黄阿婆见他不信,急得快要跳起来了,大力辩解道:“我儿子都在你们手上。我怎么敢拿我儿子冒险,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只要你们放了我儿子,那你们要走就走好了,我绝不拦你们。” “你先把他们都弄醒了。”楚沉夏指着一屋子的士兵道。 黄阿婆摇了摇头道:“吃了这个安宁香不睡上几个时辰是不会醒过来的。” 门外的动静忽然越来越大,似乎是聚集不少的人,刘衍将手中的刀对准少年道:“你敢骗我们?居然叫了人过来!” 那少年骇的不住扭动身子。却比楚沉夏牢牢摁住,无法动弹,眼泪鼻涕口水一下子都跟着流了下来。 黄阿婆见儿子这幅样子,也跟着哭了起来,抽泣道:“你不要吓我儿,我儿小时候摔坏了脑子,好不容易才变得和正常人一样,你这么一吓,会把他吓坏的。我真的没有叫人过来,毕竟那东西只有一份,每个人都想要,他们知道人在我这儿,怎么可能就不想来凑热闹呢?他们以为我吞独食,保不齐直接动刀子也是有可能的。” 楚沉夏轻轻推开刘衍的手,点头道:“我看不像是撒谎,姑且再信她一回吧。” 外面的动静更大了,甚至有人喊了起来,刘衍拧眉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黄阿婆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办法,目光忽然一顿道:“要不然你放我出去,我去试着摆平那些人?” 刘衍正要开口说话,一个脑袋忽然从门后探了出来,将几人都吓了一大跳! 那脑袋极快地缩了回去,随即听到院子里传来的惊悚声,“不好了!黄阿婆屋里的人醒过来了!黄阿婆和她的傻儿子都被抓.住了!” 屋外登时乱了起来,黄阿婆脸色煞白,哭丧着脸道:“这下完了,他们肯定要连我一块杀了……” 楚沉夏抓过那少年,又给黄阿婆解绑道:“你和我们一起想办法逃出去,逃出去之后,我就将你的儿子还给你。” 黄阿婆黯淡的目光好不容易一亮,探头看向外面道:“这个村子里住了十几户人,武功和我差不多的也就那么几个。我看你们的武功也不低,应该能应付几个。” “你们看那个披着蓑衣和穿黄袍的是下毒的高手,那个绿衣裳的和一只眼的武功远在我之上。我说的这几个,都交给你们了,其余的我一个人就可以搞定。” 刘衍听她这么一说,脸当即黑了下来,这样硬闯能成功吗?楚沉夏也觉得硬闯不可取,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忽然心生一计。 楚沉夏和刘衍压着黄阿婆往外走去,外面伸长了脖子的人纷纷面露恐惧,后退了一步。 只见黄阿婆七窍流血,面色发黑,眼睛又瞪得极大,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出眼眶了,俨然是中了毒的迹象。 “你们谁敢过来?”楚沉夏将手递到面前,只见他的指缝中流出一些白色的粉末,见众人投来视线,楚沉夏又故作玄虚道,“这是尧没老祖毕生的心血,现在就在我的手上,此毒名为三声叹!” 楚沉夏上前一步,那些人纷纷后退,刘衍忍笑道:“三声叹,也就是说只要你的皮肤洒上了一点点,那你们就会在三句话的时间内毒发,七窍流血,直至血枯而亡!”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楚沉夏已经抢步至他们面前,手中的粉末往他们面前一挥,这些人在惊呼声中慌不择路地乱窜。 刘衍和楚沉夏趁机打晕了几个人,那些人一回头见自己的同伴都倒地了,十分惊骇,可目光在楚沉夏空空如也的手上一顿,到底还是有些侥幸起来。 在他们灼热的目光中,楚沉夏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粉末,笑道:“我这还有呢,好奇我为什么没事是吧?就黄阿婆那点药,还能药到我?我早就百毒不侵了,看招!” 白色的粉末再次扬在那些人身上,竟有几个夸张的,自己就晕倒了过去,这时候还站着的不过四个人,正是黄阿婆口中那极为难对付的四个人。 好巧不巧,方才停了的雨,忽然又下了起来,一下子将楚沉夏湿成了落汤鸡,就连黄阿婆脸上的血迹也被冲走了。 那蓑衣人怒道:“好哇,原来是个小把戏,黄阿婆你吃里扒外,我今天不让你烂疮而死,我就不姓商!” 商姓蓑衣人下毒虽巧妙,可是武功底子却极差。话刚说完,还未踏出一步,便中了楚沉夏三个飞镖,一下子倒地而死。 一只眼的那人目露凶光,疾步冲到楚沉夏面前。他的兵器十分古怪,是一堆拐子,拐子上还有许多倒刺,轻轻一挥,就能带下一块肉来。 刘衍拿剑去对付那绿衣裳的男子,黄阿婆则拿着一丈长的竹竿去打那黄袍女子。 不过半注香的功夫,楚沉夏的左臂已经受了伤,他只能苦于自己在兵器上吃了这人的亏。而刘衍则和那绿衣裳的男子势均力敌,互不相让,就看谁的体力好了。 黄袍女子虽被黄阿婆打的不知天南地北,可黄阿婆手中的力道却渐渐弱了下来,极有可能是不小心中了她的毒。 “彭”地一声,却是楚沉夏被独眼人踢飞到了草药架上。刘衍见他受伤,心里就乱了起来,出手也不再那么沉稳,渐渐被对手看出了破绽。 刘衍见独眼人的兵器上都是血,心越发地慌了,见他疾步走向楚沉夏,自己却不查,险些被面前的人刺中了胸口。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声马嘶声从不远处传来,这马嘶声与先前的马嘶声绝不一样。这一听便是有人赶到了这里,急急勒马的声音。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顿住了动作,往不远处看去。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断臂重伤 只见一道黑影从马背上闪过,紧接着那绿衣男子连吭一声的机会也没有,直接倒在了地上。 黑影这才停下来,黄袍女子抬眸看去不由得看呆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姑娘,眉眼美的不像人,像是天仙下凡。 刘衍看清来人,不由得喜道:“若渝?” 说话间,若渝手中的剑飞过黄袍女子的脖颈,她甚至来不及眨眼,一下子倒了下去。 那仅剩的独眼人,悄悄握紧了手中的双拐朝若渝挥去,可是下一秒,却闪身狼狈地蹿出了院子。 “莫追。”楚沉夏见若渝抬步要追,忙喊住她。 刘衍见他手臂的伤口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头皮不由得一阵麻,皱眉问道:“你还好吗?” “我很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楚沉夏说着将少年的绳索解了,见他跑进黄阿婆的怀中,说道,“你也快走吧,你儿子的病并非看不好,我听说医神徐熙就能治这病,你不如去问问他?” 黄阿婆神色复杂道:“我自然知道医神能治这病,只是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在王小香酒馆旁边的一处客栈,你去那里碰碰运气吧。” “大恩不言谢!若是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要你们说一句,我黄三娘万死不辞!告辞了。”黄三娘眼眶一热,忙抬手揩去了,又哄过儿子往外走。 见她母子二人消失在目光中,刘衍才转头对楚沉夏道:“这一村子的士兵该怎么办?她刚刚说没几个时辰醒不过来。” 若渝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左右转着道:“我想这个应该可以,这是半容赠我的,说是在昏迷的时候闻一闻,死人也会站起来。” 刘衍好奇地凑过去,一闻却差点吐了,连忙退后几步,大声咳嗽起来。 . 刘正声听闻了这事。急忙赶到了东宫,哪怕再过一刻钟就是宵禁时分了,他却还是执意要来。 看到刘衍毫发无伤,刘正声这才放下心来。可是听说了楚沉夏受了些伤,不由得有些紧张,又跑去了他院中探望。 “刘大人这般关切,我实在是受宠若惊啊。”楚沉夏抬手示意他坐下,正要为他倒茶。却被刘正声拦下了。 “先生没什么大事就好,今日的事情实在是太可怖了,最好不要再发生第二回,否则殿下和先生要是有个什么闪失,那可就不得了。”刘正声十分严肃地叮嘱道。 楚沉夏见他如此认真,觉得有些好笑,却又不能笑出来,憋笑道:“是,刘大人所言我铭记在心,定当不会再有下次。” 刘正声还想说什么。楚沉夏却诚恳劝道:“天色不晚了,有什么事明日也可以说,刘大人不妨先回去休息?” “明日再说就晚了!”刘正声忽然加重语气,又叹气道,“哎……我听说皇上有心将王秦撤下,以杨尹取而代之。” 楚沉夏想了一阵,抬眸道:“如果皇上真的要这么做,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让皇上改变心意啊。” “有的有的,办法自然有的,只是看先生愿不愿意去做。”刘正声目光一闪。连连道。 楚沉夏登时沉下脸来,他所说的办法定是和刘彧的作风如出一撤,又怎么能够实施? 刘正声见他沉声不语,以为是他默认了。笑着开口道:“我知道那杨尹有一个……” “刘大人!”楚沉夏见他如此喜形忘性,忙提醒道,“刘大人要说什么,我并不想听,想必殿下也不愿意知道。刘大人现在既然是为东宫为殿下做事,那就请刘大人设身处地地为殿下着想。这种残害同僚的手段,我和殿下都是万万不愿意做的。” 刘正声被他这样直白地提醒,有些不知所措地结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现在兵部和御林军都在刘彧手中,如果连禁军也被他夺了过去,那……那殿下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了。”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明日上朝就能知晓结果了,无论皇上任命谁去做这禁军统领,刘大人不要出言反对就是了。” 刘正声见再无话可说,便起身告辞了。 令刘正声意外的是,皇帝并没有撤去王秦禁军统领身份的意思,对昨日之事也只是寥寥几句带过,似乎并没有深究之意。 回想自己昨日确实有些听风是雨了,他这才十分后悔自己不该在楚沉夏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令他十分苦恼,那就是势力大涨的朱家,而陈咸似乎也没有竭力相助东宫的意思。在他们朱家看来,大风大浪已经过去了,他们既能全身而退,也就可以重回往日风光了。 刘衍自然也深刻意识到了这一点,颇为担忧道:“这朱家最近在朝中势力大涨,甚至是那初出茅庐的朱杨二兄弟,竟然在军营中肆无忌惮地拉拢关系,实在是没将我放在眼里。” “朱家是掀不起什么风.波的,毕竟除了我们,还有人对朱家虎视眈眈。”楚沉夏不以为意道。 刘衍见他如此不放在心上,诧异道:“那你觉得当前最重要的是什么?” 楚沉夏被他这一问,竟然说不出话来,这两日经历了一些事,将他原本的想法都打乱了。他甚至不知道,黑暗深处是不是还藏着另一个敌人? 刘衍见他不说话,眼神也有些涣散,轻拍他肩口道:“你别想的太多了,我看你今天精神一直不太好,你又受了伤,不如回去好好休息吧?” “好。” 楚沉夏也无推脱,索性起身退了出去。 他现在的脑子的确很乱,乱的他根本不能思考任何事情,漫无目的的也不知道要去往哪里,却是莫名其妙地出了东宫。 “去东街。” 楚沉夏坐在这晃动的马车中,迷迷糊糊地快要入睡时,马车忽然急剧一震,停了下来。 他掀帘正要问发生了何事,车夫已经带着害怕的音调道:“前面闪出来一个人,我没看见……” 楚沉夏知道车夫并不惧怕自己,见他如此反常,索性掀帘下车,这一下车,也有些惊住了。 一个人满身污血地倒在马车面前,他的左臂不翼而飞,血就从那里流出来,直把马蹄子和车轱辘给染红了。 “先生……这……”车夫已经紧张地不知道说什么了。 楚沉夏打量了一圈四周,便蹲下身去,还未撩开他满头的污发,就听他道:“救救我!” 这不是……这不是裴尘东的声音吗? “快把他抬到马车上去。”楚沉夏说着,和车夫一道将他抬了上去,血登时从车厢内淌到了外面。 车夫重新坐上马车后问道:“我们去哪?回东宫吗?” “去东街找半容,他伤的这么重,要是回了东宫只有死路一条,哪个御医敢医治他?”楚沉夏见他昏死了过去,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见他缓缓睁开双眼,这才停手。 裴尘东满脸污血因此看不清楚是什么神色,他勉力动了动嘴,楚沉夏却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楚沉夏也猜不到,在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着他这一身的伤口,倒不像是想要制他于死地,倒像是折磨他。 半容见马车上抬下来一个血人,也怔住了,不过只是片刻,她又醒转过来,忙招呼着楚沉夏将他抬到客栈去。 抹去他脸上的血污,半容这才发现原来这人竟是裴尘东,不由十分诧异,去问楚沉夏,却发现他一问三不知。 等她再次出房门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了,令她有些吃惊的是,楚沉夏竟然在门外一声不吭地站了一个下午。 “怎么样?死了没?” “没死,活下来了,让你失望了吧。早知道你就再多补几刀,或者砍去他左腿,这才显出你楚沉夏的本事嘛。”半容十分好笑地看着他,却不想楼梯尽头还立着一个人。 这个人正是裴叔东,他不知半容的话是玩笑还是真话,目光沉重地看向楚沉夏,嘴张了一会,到底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不过,等他进到房内看过一身是血的裴尘东,他恐怕无法再遏制自己的冲动了。 果不其然,他疾步冲出房间,一手揪住楚沉夏的衣襟,粗着脖子质问道:“你恨我弟弟,也不至于这么歹毒吧?他是做错了,可那个时候年纪还小,不知道对错,也不分轻重!你这样的做法却是比他残忍恶毒一万倍!” 半容白着一张脸,拼命解释道:“我刚刚是开玩笑的,裴将军不会是听进去了吧。裴叔东是楚沉夏救回来的,人也是他亲自抬上来的,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那些小厮,他们都看见了!” 裴叔东的手并没有因此而松下来,半容见楚沉夏衣袖渗出了一丝血迹,便知他的伤口裂开了,当下急道:“你这人真是不分青红皂白,实在可恶!” 可回应她的却是楚沉夏,他语气沉重,不容她拒绝道:“半容!你先下去,事情的经过我自会像裴将军解释,你不必担心。” 半容虽然极不情愿,可到底还是咬牙退了出去。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伐魏之行 “你想解释什么?”裴叔东到底还是将手慢慢松开了,目光在他衣袖上的一片血渍上一顿,又极快地移开了。 楚沉夏整了整衣襟,十分平静道:“我不想多说什么,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倒在我的马车前,我便将他捡了来让半容医治。” “呵……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巧的事,怎么巧的事都让你楚沉夏碰上了?”裴叔东冷笑道。 “人是我捡回来的,你是我派人通知的,还有什么不明白吗?”楚沉夏面无表情地走过他身旁。 救人?如果不是沉毓的案件还没有大白,他根本就不会救他,连多看一眼也不会,不上去补两刀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裴叔东听他说的如此不咸不淡,心里的火烧的反而更旺了,见他转身就走,又忙抓住他的胳膊道:“你站住!什么不明白?哪里都不明白,今天的事情你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就是殿下亲自来了,我也不卖他这个面子。” 楚沉夏无奈地偏头对他道:“那你为什么不等他醒来了,进去问问他?我人在东宫,难道还能为了这子虚乌有的事逃了不成?抓着我不放,到时候知道了真相,再向我道歉,岂不可笑?” 不知道为什么,裴叔东看着面前这个人平静的神色,恨得牙痒痒,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也是从未有过的恨意。 即使,哪怕,有那个可能冤枉了他,却还是丝毫不阻挠裴叔东现在对他的憎恨和厌恶。 “我说了,你今天休想走。”裴叔东的话几乎是从牙缝中一个接一个蹦出来的。 房内忽然传来一阵急剧的咳嗽声,裴叔东条件反射,猛地转身冲回了房,楚沉夏这才按了按肩膀,嘀咕道:“这手下的还真是重啊。” 再等裴叔东出来的时候,楚沉夏早就没影了。他也只好守在裴尘东身旁,等他醒来后的说法了。 无奈,裴尘东醒来后,却未说过只言半语。只是两眼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床帘,就连吃饭也得裴叔东说一句,他才麻木地吃一口。 这番表现,和一个傻子根本没有半分区别。可是半容诊治后,却说他并无痴呆的表现。也许是受了刺激,过几日就好。 裴叔东将弟弟接回家中,正要去东宫找楚沉夏算账,却被皇帝急召入了宫。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自己和父亲同时被召入宫,想必定是紧急又要紧的事了。 令他有些吃惊的是,许多武官和重臣也同时被召入宫中,刘衍和刘彧也在其中。 近日既无内忧又无外患,众人都不解皇帝为何平白无故召了众人入宫? 见众人都到齐了,皇帝这才坐直了身子。开口道:“北魏屡次触犯我南宋边境,他们的目的昭然若揭,如若朕一直坐视不管,那这江山就岌岌可危了。所以朕打算伐魏,众爱卿都是朕信任的人,不知有何看法?” 裴方明首个回答道:“北魏人丁虽没有我南宋的多,可是他们却生的人高马大,可以以一当三。如果强攻,怕是要损失不少的兵力,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不错。裴卿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哪位将军有奇招能出奇制胜?”皇帝不住点头,又将目光看向面前的这些大臣。 大臣们面面相觑。显然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好的法子,皇帝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忽然看向陈咸。 陈咸连忙将话题引到裴叔东身上道:“裴副将征战经验颇多,想必有不少的主意吧?”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都将视线投在了他的身上,可是过了许久。也不见他开口回应。裴方明忙用手肘轻轻戳他,却见他依然没有反应,于是用力一顶,裴叔东这才如梦初醒,茫然道:“啊?” 刘衍好生提醒道:“你可有什么方法,可以破了北魏的防守?” 裴叔东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终于开口道:“前不久,我与父亲一同与魏寇交手,他们确实很有实力,可我觉得他们空有一身蛮横的力气,并没有什么战术。因此,他们一定很缺军师,不如我们送一个给他们。” “送一个军师给北魏?”皇帝目光一紧,顿了几秒,忽然大笑称快道,“好,这个主意好,朕觉得很好。” 见众人都跟着点头,刘彧忽然问道:“那裴副将觉得朝中何人可以担此重任?” 他这一问,又把众人难倒了,北魏虽无战事,但毕竟不是傻子,谁有没有这个能力做他们的军师难道还看不出来? 能担此重任的不光要有非凡的战事能力,还要有过人的机智和果敢。但凡这伪装的不到位,难免被北魏发现,不仅功亏一篑,而且会丢了性命。 裴叔东想了一会也想不到派谁去,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大皇子觉得何人?” “我确实想到一个人,只是……”刘彧欲言又止,惹得皇帝忍不住催促,他这才看了一眼刘衍,继续道,“那人就是东宫的第一谋士,楚沉夏。” 刘衍目光一跳,警惕地看向他,只听他向众人解释道:“此人极其擅长军事,尤其是奇招层出不穷,最重要的就是他八面玲珑、处事谨慎,绝对是这次任务的最佳人选。” 就在皇帝思考这话的瞬间,景旡却忽然开口道:“不见得吧,他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你有怎么能确保他不会临阵倒戈呢?毕竟他在南宋可是一个永远的平民,而在北魏却是大不相同啊!” 皇帝先前还在犹豫,听他这么一说,立马就打消了心中的想法,这个人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动的好,当即说道:“说的是,朕还是派一个朕信的过的人去为好,毕竟只是假装军师,到时候南宋的军队配合他做做戏,也能骗过北魏。” 刘彧面色淡然,目光中略带嘲讽地看向景旡,景旡略微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同时却也发现了另一道更为灼热的目光。刘衍见他转向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去看自己的衣袖。 “子顺。” 刘衍听到皇帝唤他的名字,连忙抬头去看,只听他又道:“你觉得该派谁去?” 刘衍从一开始就从心底里不赞同这个主意,见皇帝问道,也毫无遮掩地说道:“儿臣觉得有这个时间和精力找人打入北魏内部,倒不如找个擅长军事的,想个好法子,一举攻下北魏才是。” “太子殿下说一举攻下北魏,谈何容易?先前裴家父子勉力大战,才保得南宋平安,试问朝中还有哪位将军能比得过他们二人?”陈止明当即冷声反对道。 “是啊,还有哪位将军能胜过裴家父子?” “裴家父子尚且都攻不下那北魏,若是不出一些奇招,又怎么能攻下北魏?” 刘衍见众大臣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微微一笑,扬声道:“我知道有一人。” “哦?谁?”皇帝有些兴奋地往前挪了挪,目光一闪等着他回答。 “我。”刘衍顿声道。 刘正声正害怕刘衍请缨,当下听他这么说,心口不由得一震,冲口便道:“殿下不可啊!万万不可啊!” 许是他的音调太过激动,皇帝反倒十分诧异道:“为何不可?子顺常年带兵在外,经验不比一般的将军差,为何你去觉得不可以?” 刘正声见皇帝眼眸骇人,手心已经紧张地渗出了一层汗,十分地不舒服,他顿了很久才道:“太子殿下的身份太过金贵,不可做这冒险之事,其实我宋国有许多能人异士,只是还未被收广。不如陛下趁此广收天下能人,好为陛下解决心中之病。” 皇帝微微侧首,手掌不断地在龙椅上轻拍,不知拍了多久,还未答话。 这让众人觉得很奇怪,如此一个小小的提议,看起来并无坏处的提议,皇帝为何偏偏犹豫不决?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问题吗? 见皇帝迟迟不说话,王秦忍不住开口道:“陛下,臣觉得军队中年长的士兵占了太多的成分,他们的身体已经不利于行军打仗了,是时候该征收年轻的士兵了。” 皇帝猛然抬眼,又忽然垂了下去,拍打龙椅的手掌忽然停住道:“朕想重新任用季氏,众爱卿觉得如何?” 他们等了半日,却等来的是皇帝的一个决定,而且是这样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 刘正声两眼发光,目光中有喜意,脸上却有些怀疑,皇帝又说道:“此刻正是用人之际,况且朕从前亏待了他们,如果现在还对季氏如此苛刻,便是朕的不是了。” “谢陛下隆恩,季氏一定为朝廷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就在众臣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刘正声突兀的声音引起了众人的好奇,而他自己也在说完这话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 皇帝重用季氏,与他何干?为何要他代季氏大笑,又凭什么为季氏许下这样的诺言? 这不就是在直接地告诉众人,他是季氏的人吗? 不过好在皇帝也没有细究的意思,见无人反对,便将这件事情敲定了下来。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达成条件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刚才你在父皇面前,拦阻我作为主帅北伐魏国。”刘衍等他看向自己,才冷声道,“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 刘正声忽然低下头去,低声道:“殿下要去那是殿下的意思,可是作为殿下的谋臣,我自然要为殿下从整个朝局考虑。如果一味地顺着殿下的意思,那我只要谄媚说几句好听的就行了,何至于让殿下对我心生厌烦呢?” 刘衍怔了一怔,想了一会才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你说的再多也是徒劳无用的,这件事情我心如盘石,坚不可摧。” 他自然也知道刘衍的犟,当下不知说些什么好,目光徘徊了一阵,抬头道:“对了,先生在吗?今日刘彧提到先生,当真是把我惊了一回,我紧张地根本不敢喘大气。” “刘彧的话倒不是让我最吃惊的,反倒是景旡,他忽然跳出来说出那番话,着实令人诧异。”刘衍顿了一顿,想起刘正声的问道,又道,“哦,沉夏一大早就去了东街,也不知道这时候回来了没有,我们一起去他院中看看吧。” “是。”刘正声应声而起。 两人走出东宫没多久,刘正声眼前一亮,笑着指着远处那人道:“殿下看,那不是先生吗?” 等走近楚沉夏时,二人才看到他脸上的乌青和衣袍上的点点血迹,不由惊呼道:“你这是怎么了?” 楚沉夏甩了甩衣袖,苦笑道:“路上撞见一条疯狗,被疯狗咬的。” “被狗咬的?”刘衍惊奇地打量了他两眼,询问道,“你这脸上的乌青也是被疯狗咬的?” “哦……这是我自己不看路,不小心摔的。”楚沉夏摇了摇头,显得十分狼狈和无奈,转而看向刘正声道,“刘大人这是要回去了?” 刘正声一面打量着他的伤口,一面回道:“不。我和殿下正想去找你,结果在这遇上你了。” “那好,还请殿下和刘大人去殿中等我片刻,我换过衣服便速速赶来。”楚沉夏快言快语。见刘衍点头,脚步一闪便走远了。 刘正声望着楚沉夏远去的背影,诧异道:“先生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不等他说完,又有人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刘衍见是裴氏父子。上前走了两步道:“裴将军真是稀客啊,我入住东宫以来,可从未见裴将军来过东宫。” 裴方明略微有些窘迫,笑了一声道:“太子殿下莫要怪老夫在殿下生辰的时候都未送上半分贺礼,老夫实在是吃不消这种官员互相奉承的场合。” “裴将军说笑了,就算你不来,叔东来也是一样的,他出手的贺礼可都是大手笔。我们不说这个了,里面请吧。”刘衍说着便偏转过身往大殿内走去。 等众人都坐下了,裴方明这才打量了刘衍几眼问道:“不知道……楚沉夏在不在?” 刘衍和刘正声同时顿住端茶的姿势。诧异地看向他,心中暗想,难不成皇帝派他来跟楚沉夏商量,去北魏之事? 见他们迟迟不回答,裴方明又忍不住问了一遍,刘衍这才答道:“沉夏在回东宫的路上遇上了一只疯狗,因此衣袍都被咬破了,换完衣服就该过来了。” “噗!”一旁喝茶的裴叔东忽然喷出一口茶来,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 刘衍这才得了机会看到,他的脖颈处竟然有一道极细的剑伤。目光不由得一沉,心中暗想,该不会楚沉夏口中的疯狗是裴叔东吧? 刚想到这里,忽然就看到一条白影闪了进来。一旁的刘正声已经起身相迎道:“先生来了,快请坐。” 刘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和裴叔东的目光,只见楚沉夏面色平平并未异常,裴叔东却显得有些丧气和愤怒。 再看裴方明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刘衍不知他二人所为何事,当下忍不住出声道:“沉夏现已经来了。裴将军想问什么也大可以问了。” 裴方明点了点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目光甚至有些为难地看向刘正声和刘衍,显然是想单独和楚沉夏说话。 可这是东宫中殿,总不可能让东宫的正主出了殿,腾出地方来给他们吧? 终于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我儿的手是不是你斩断的?” 反正今日来东宫就是为了问这事的,现在终于说出口,裴方明也轻松了不少,刘衍和刘正声却是十分吃惊,极力为他辩解道:“这怎么可能是沉夏能做出来的事呢?” 就在这个时候,楚沉夏冷冰冰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就是我做的。” “啪!”地一声,裴叔东狠狠拍了一回桌面,激动地起身指着他道,“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是你,方才那顿打没有白打!” 裴方明显然要比他冷静的多了,伸手将他拉住,示意他坐下道:“这里是东宫,你注意点,别在太子殿下面前失了礼节。” “沉夏,当真是你吗?”刘衍还是不肯相信,偏头去问他。 在刘衍和刘正声灼热的目光中,楚沉夏轻松耸肩道:“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们就会信了吗?” “信啊,我自然是信你的。”刘衍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却见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裴家父子的身上,于是又转了头过去道,“沉夏是什么人我很清楚,他是不会做出这种卑劣的事情的,叔东你冷静点,有事慢慢说。” 裴叔东愤愤地偏过头道:“他刚才自己都说了,还有什么冤枉不冤枉的?再说了,放眼整个建康,除了他楚沉夏能做出这事来,还有第二个人吗?” 这五个人中,只有刘正声不知道裴尘东和楚沉夏之间的过节,当即诧异道:“为什么整个建康只有先生会做出这种事?裴副将可不能将这顶帽子扣死了在了先生头上啊。” 他这话一出,裴叔东如吃瘪,说不出半个字来,毕竟他弟弟害死楚沉夏弟弟在先。 裴方明轻咳了一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才开口道:“我知道你恨尘东,可是你大可以一剑杀了他,为何要做出如此卑劣的行径?一定要看着他形同废人,之后发癫,你才解恨吗?” 刘正声听得一头雾水,正诧异中,忽听楚沉夏扬起了极高的音调,忿忿道:“你们裴家的人是人肉长的,我楚家的就不是了吗?沉毓当时才几岁?却被裴尘东逼得自刎!他人虽死了,却留下了一世污名,我还要让他还我弟弟的清白,我怎么允许裴尘东有半点意外?我要是想要折磨他,又何必等到现在?” 裴家父子听了之后,竟也觉得他说的很在理,可同时也诧异道:“如果不是你,那又会是谁?” “我怎么知道?”楚沉夏冷笑了一声,看了他们两眼道,“不过……那人既然这么恨他,为什么不索性将他削成人棍?那样才解心头只恨啊。” “你!”裴叔东怒目圆睁,说着又要起身。 裴方明眼疾手快,连忙将他按下,看了楚沉夏足足半刻,才从喉口发出沉重的声音道:“你想要你弟弟的案子大白是不是?” “当然。”楚沉夏也正色看他。 “如果……我让裴尘东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你可不可放他一条生路?”裴方明踌躇了一下,还是咬牙说道。 刘衍一听,心口一惊,裴方明这么说不就是在挑战楚沉夏的极限吗?抬眼看去,果然见楚沉夏沉着一张脸道:“呵……裴将军倒是心疼自己的儿子,那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运气可以活着走出牢狱了。” “你不肯放过他?即使我让他去自首,你也不肯放过他?”裴方明紧张地攥紧了拳头,见他牢牢盯着自己的目光,却不说话,心里的气忽然泄了下来,道,“既然如此,那对不住了,我不能让尘东去自首,你弟弟的冤案永远也不能大白。” 这话一出,最吃惊的倒不是楚沉夏,而是裴叔东,他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的。 他们裴家,是武将出生,不懂什么城府,也不屑于去勾心斗角。他将他的父亲视为英雄,一言一行都以父亲为荣,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他心中的大英雄,也会说出这么自私的话来。 裴方明察觉到自己儿子异样的目光,忙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又听他抖着声音叫了自己一声“父亲”,这才遏制不住情绪,激动道:“叔东!等你有了孩子你就会明白,不管一个多了不起的人在遇到孩子生死这种事情的时候,都会变得和我一样自私。” 裴叔东不知说些什么好,眼神顿时黯了下去,根本不敢去看楚沉夏,楚沉夏忽然开口道:“我可以答应你,我不动他。” 其余四人目光齐刷刷一脸,似乎十分诧异方才听到的话,可是看他的神色又不像是开玩笑。 不等裴家父子缓过劲来,楚沉夏又开口提醒道:“不过,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可千万再来找我了,毕竟想要动他的人,不止我一个。” “到底是谁?”裴叔东拧眉想了一阵,忽然想起一个人,忙道,“是你外公黎浮吗?” “不是。”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黑寡妇迷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裴家父子起身告辞后,刘衍才将来龙去脉对他讲了一遍,刘正声听完后,不住点头,表示裴尘东实为活该。 不过,这回却轮到刘衍尴尬了,毕竟当年他是沉毓案件的证人,将整件事情推波助澜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这个时候便总是三番五次地避开楚沉夏的目光,倒惹得楚沉夏不知说什么好。 好在刘正声已经想到了话题,开口道:“先生知道今日陛下召我们入宫所为何事吗?” “皇上招的都是武官,还有就是他比较器重的大臣,恐怕为的是战事吧?”楚沉夏几乎没有思考的,脱口就道。 刘正声和刘衍相视一笑,称赞道:“先生果然聪明过人啊,的确如先生所说,陛下想要先声夺人,攻下北魏。” “那皇上决定派谁作为主帅?”楚沉夏这话一问出口,刘正声立马丧气地垂下了头,楚沉夏目光当即在刘衍身上一转,道,“殿下不会是想要亲征吧?” 刘衍理直气壮道:“有何不可?” “我猜皇上不会同意。”楚沉夏忽然狡黠一笑,见刘衍投来诧异的目光,却又故作神秘地偏开了视线,只是笑而不语。 刘正声不解道:“先生为何笃定陛下不会同意?倘若到时候朝中确实无人能接下这个重担,殿下又自己请缨,难保陛下不会答应啊。” “不会,别看皇上现在对刘彧那般宽容,其实他心里提防的紧。他不愿意把禁军交到刘彧手中,也是这个道理。那御林军虽说是由刘彧接管,可是御林军是皇上的亲兵,那里的士兵可是个个都直接效忠皇上的。只要皇上一句话,那些人就都得听他的,谁接管又有什么要紧的?” 楚沉夏扶着袖子替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滴滴不漏,对于自己身体的恢复,他到底是有些欣喜的。 刘正声听了之后。有些欣喜,刘衍却是紧皱眉头,沉声道:“既然这建康还在父皇的掌控之中,他又有担忧不让我去做主帅呢?” 楚沉夏放下茶杯。定定地看着刘衍,吐出一句令刘正声心口震了三震的话来,“如果殿下战死沙场呢?那么这南宋江山由谁来接手?” “我的皇帝们现在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再过个七八载,自然有这个能力接手江山。储君这个位置,可从来不缺人。”刘衍不以为意地反驳道。 没想到,楚沉夏再次语出惊人道:“殿下以为皇上还撑得了七八载?” 对于刘衍吃惊而放大的黑眸,楚沉夏一字一句道:“若不是皇上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少时间了,他最近所为怎会如此反常?不仅变得慈善宽容了,许多事情上面也处理地十分着急,皇上这是在为殿下的将来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啊。” 楚沉夏说的这些,刘衍从未想过,细思之下,竟有一股悲切涌上心头。咬牙道:“父皇为我做到了这个地步,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实在是想到就觉得心中难受。” 一阵沉重又急促地脚步声忽然从殿外传来,三人已经习以为常了,往往这个时候能肆无忌惮进来打断他们的,也就只有陆执了。 “殿下,东宫外面有个年轻女子说是来找殿下的。” 刘衍诧异道:“女子?我几时在外面结识了女子?” “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她说她叫黄三娘,还说殿下一定会见她。”陆执回想道。 刘衍望向楚沉夏,不由得一笑道:“哈哈。原来是那日在村子里的那个老婆婆,她来找我们,想必是有什么事要说吧。陆执,你速速将她带进来吧。” 刘正声又是一头雾水。趁着等她的这个空挡,楚沉夏便将那日的事情大致说了一回,刚说完,黄三娘就随着陆执进来了。 “民妇讲过太子殿下。” 行礼过后,她抬起了头,与那日不同的是。她肤色白皙滑腻,不像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容貌,也难怪陆执错将她当成了二十岁的年轻姑娘了。 刘衍打量过后问道:“你特地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日殿下问我庄主是谁,这几****暗地里不断调查,这才发现,庄主就在建康城中,而且……”黄三娘停顿了一下,接着道,“而且是朝中官员。” “什么?”刘正声吃惊地几乎要跳了起来,朝中官员竟然动用江湖势力,想要买太子的命,岂非胆大包天? 楚沉夏微微一想,忽然问道:“你上回是他给出的并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一样人人想要得到的东西?是什么?” “是无牙集。”黄三娘丝毫不隐瞒道。 楚沉夏心中虽有一丝侥幸,却实在没想结果如他心中所想一模一样,不免有些失落。 也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将无牙集还给他,是见他虚弱地只剩半条命,这才一时心软还了给他。谁曾想到,他竟然转手用这秘籍做了这等交易。 刘衍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一时想不起来,正要问这是什么的时候,脑中白光一闪,忽然就记了起来,转向刘衍道:“我记得之前那个洪岩就曾问你讨要过那无牙集,是不是?” “什么?无牙集在你那里?”黄三娘十分震惊道。 楚沉夏摇了摇头道:“是在我手中有过一段时间,我原本想将这害人的东西烧了,可是到底还是不小心丢了。” 黄三娘听完之后更加震惊了,几乎是破音道:“你居然想将它烧了,你知道江湖中有多少人为了这无牙集争得头破血流,甚至连亲兄弟都不放过吗?” “所以,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烧它呢?”楚沉夏笑看着黄三娘,见她目光中的诧异逐渐淡了下来,随即转为钦佩。 刘正声不死心地追问道:“这庄主的身份真的不得而知吗?就没有更多的线索了?” 不等黄三娘回话,楚沉夏抢话道:“她已经把她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庄主的身份自然会隐藏的比较深,黄三娘为我们打探消息着实危险,知道这些已经足够了。” 刘正声不再说话,见刘衍拧眉不语,又问道:“殿下怎么了?是想到了谁吗?” 刘衍这才抬起头,对上楚沉夏的目光道:“我总觉得你已经知道了庄主是谁,既然你不明说,那这个人除了他再无其他了。” “谁?”刘正声追问道。 “景旡。” 刘衍定定地看着楚沉夏,楚沉夏也不躲闪他的目光,淡淡一笑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殿下都知道。” 适时,若渝忽然闪身入了内殿,悄无声息地出现将众人吓了一跳,她一进来就盯着黄三娘看,甚至开口便道:“我记得你,那天在村子里见过你,你的傻儿子呢?” 刘衍见她说话如此直接,又见黄三娘脸色已经黑了下来,忙道:“若渝,三娘是来告诉我们有关庄主的线索。” “哦?那你告诉我庄主是谁?”若渝始终紧紧盯着黄三娘,黄三娘却也不生气道,“我不知道庄主是谁,我只知道他在朝为官。” “三娘只知道这些,若渝你坐到这里来。” 若渝对于刘衍的话却是半字都未听进去,冷笑道:“三娘?三娘……什么三娘,你不是雷厉风行的黑寡妇吗?什么时候就成了黄三娘?” 楚沉夏自然听说过黑寡妇的名头,但是刘衍和刘正声却是半点都不知,诧异道:“什么黑寡妇?” 黄三娘的脸色更黑,但还是勉强笑道:“这位姑娘,我不知道你为何对我有敌意,什么黑寡妇,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就不要再提了。” “我只是想象不到,几年前你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怎么这回就装成楚楚可怜的小女子了?一点都不像你以前的作风。”若渝步步紧逼,手看似轻松垂在身旁,可是紧绷的身体早已说明了她的警惕。 气氛登时就紧张了起来,谁也没有说话,都将目光投向了面前这两个身手不凡的女子身上。 “呵……”到底还是黄三娘先开了口,冷笑一声后道,“我儿子还等着我回去给他买烤鸭吃,这就先告辞了。” “慢着!”若渝闪身至她面前,声音比她更冷百倍道,“东宫是你想来就来,想来就走的吗?未免也太高看了你自己。” 黄三娘颇为无奈地看向刘衍道:“太子殿下,民妇是否可以告退?” 刘衍余光在若渝身上一扫,还是伸出了手,示意她退下。见若渝一个抢步还要去追,楚沉夏忙拦住她道:“侧妃心中若是有什么疑惑,不妨说出来,我们人多,也可以替侧妃分析分析。” “我没有疑惑,这个人绝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生下她的傻儿子后,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丈夫。仗着她的美貌,在外面招摇行骗,五年间曾和六十八名男子成亲,成亲当夜这些男子全都被她肢解残杀。” 若渝见刘衍露出惊骇的目光,顿了一顿,又道:“一年前,她忽然淡出了江湖,谁也不知道她活着还是死了,直到那****在村庄看到她。她师承峨眉,步步可见,再加上她身旁的傻儿子,无论是年纪还是身手都和传说对的上。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像只绵羊一般,如此温顺?” 听若渝这么一说,刘衍到真有些怀疑了,看向楚沉夏道:“沉夏,你觉得她的目的是什么?” 楚沉夏皱眉想了片刻,却还是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出来,毕竟她所说的有限,根本看不出来她的目的。”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 斩杀示威 徐熙挪了挪身旁的草药,一路扶着墙到了门口,见半容和楚沉夏在墙角嬉笑聊天,不由得摇了摇头。 “哎呦。”徐熙慢慢坐到在地上,喊得却十分响亮。 半容果然急匆匆跑了过来,和楚沉夏一起将他扶到了床前,徐熙眯眼偷看半容着急的脸色,一面又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诶呀,师父你好好地起来做什么?你想要什么,喊一嗓子不就是了,像你刚才的声音我就是在楼下也能听到。”半容迅速地挽起他的裤袍,检查过他的伤势,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楚沉夏见徐熙始终用敌意的目光看着自己,半容也一时半会抽不出空来,于是行礼道:“徐老先生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诶……”半容见他要走,忙偏头喊他,只吐出了一个字,忽然听徐熙大声叫唤了起来,又连忙回头道,“师父到底摔到哪里了?” 徐熙见楚沉夏已经出了房间,眼眸登时一垂,半个字也不肯说出口。 “师父这是怎么了?刚才还一直喊痛,现在怎么又不说话了?”半容将他的伤口重新包扎,狐疑地看了他两眼。 徐熙仰头靠在枕头上,惆怅道:“我痛在心里,你能治吗?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明日就租辆马车回去吧。” 半容自然是不愿意走的,只是低头道:“师父的伤势不适合长途跋涉,再过几日吧。” “再过几日,再过几日,你总是说这一句话,你到底还想要师父等多久啊?那小子天天来找你,师父要不是腿脚不便,真想拿着扫帚将他赶出去!”徐熙一张脸拉得老长,显然十分不悦。 这些日子,半容其实很多次都开口问过他为什么,可是每次都被他搪塞过去了。 被他这么一说。半容压着的火气终于迸发了出来道:“师父为什么反对我和楚沉夏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和沉夏是真心喜欢对方的,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能阻止我和他在一起,就算真的有什么事情能阻止我们。也请师父不要做这个恶人。” 徐熙目光一震,抬头看她,嘴唇抖了一抖却没说出话来,只听她冷声道:“如果这辈子我不能嫁给楚沉夏,那我宁可终身不嫁。找个尼姑庵做个尼姑罢了。”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徐熙被她这话气到,见她的脸上已有一行清泪,自己的双目登时也湿润了起来,十分无奈道,“作孽啊作孽,既然你把话说得这么绝,我也拦不住你,你想做什么你就尽管去做吧,只要你到时候不要后悔就是了!” 半容知道他也是气急了才说出这话来,替他放下裤袍。一声不语出了门,又对着门发了好一阵呆。 “我在旁边站了这么久,你却没发现?” 耳边忽然传来声音,半容骇了一跳,偏头看去见是刘衍,勉强笑道:“殿下怎么会来这里?” 刘衍示意她换个地方说话,到了无人处才道:“方才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我不是刻意要偷听的。你和沉夏到了这一步,也该成亲了,你师父有如此顽固。想必不会真的成全你们。我倒觉得不如快刀斩乱麻,你们择日成亲,生米煮成熟饭,谁也没办法拆散你们了。” 半容听得心中一阵发慌。讪讪道:“这样……未免有些……” 见她犹豫不决,刘衍冲口便道:“你是那样一个果敢的女子,怎么这个时候也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这种事情,当断则断,趁他现在还在建康,你们过两日就成亲吧。所有东西我会准备好。” 刘衍等了一会,见她还是没有做出决定,着急道:“那好吧,我让沉夏来和你说,总之你要好好想想,成亲这事刻不容缓。” 半容郑重地点了点头,他这才放下心来,忽然又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来,忙问道:“这几日有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少年来找徐熙治病吗?” “没有啊,师父这几日在养伤,连床都不下,更别提出房门了,我也从未遇到来打听的人。”半容诧异道。 刘衍皱了皱眉,往外走道:“那没事了,我先走了,刚才和你说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 等他出了客栈,楚沉夏忙迎上来道:“走吧殿下,刘大人在等我们了。” 刘衍点了点头,随他上了马车,等马车行驶起来了才问道:“军营里的事惊动到父皇了吗?” “怕是惊动到了,朱杨二兄弟的胆子未免大了些,只怕皇上这次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轻饶了他们。”楚沉夏整了整袖子,坐地更加直。 “可惜这次左震也会被牵连,死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只怕……”刘衍脸上肌肉一紧,有些担忧道。 楚沉夏就显得比较镇定,思量了一阵道:“我一直在想刘彧什么时候会对朱家下手,只怕时候到了。柳氏从朝堂上消失之后,朝中的一部分势力当即被刘彧夺去了,想必他是早有预谋。这次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尽早做好准备,免得被他抢了先机。” 刘衍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对他说道:“方才我听徐熙在房内逼半容走,我觉得你们二人应该尽早成亲,生米一旦煮成熟饭就算是成功了。” 楚沉夏的思绪还停留在上个话题,见他如此快速地转移话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却是淡淡一笑道:“殿下说笑了,我们还是说回正题吧,这个朱家……” “我没和你说笑,你难道觉得这个方法不是一个好方法吗?”刘衍忽然较其真来,紧紧盯着楚沉夏。 楚沉夏忍不住笑出声道:“我和半容都不急,殿下却急得很,这件事我会和半容好好商议的,现在可以说回正事了吧?” 刘衍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两人又聊了一阵,便到了东宫,马车还未停下,只听外面传来刘正声焦急的声音,“马车内的可是太子殿下?” 刘衍掀开车帘,跳下车道:“刘大人怎么不坐在殿中等着?这件事情不至于让刘大人乱了阵脚吧?” “殿下可算来了,我着急找殿下不是为了军营的事,是为了陛下要重用季氏而来。”刘大人说着用衣袖去擦额间的汗。 楚沉夏跟着跳下车道:“刘大人该不会在烈日下苦等了一个多时辰吧?” 刘衍见刘正声脸都被晒的通红,忙道:“快些入殿吧,你就这么等着也不怕中了暑?” 刘正声却等不了,边走边道:“那刘彧果真是狠,之前藏在建康城的那些人,如今一出来就被他们杀了。照这样下去,季氏永远不会有见到太阳的那一日啊。” “谁死了?” “皇后的两位亲弟弟,季子渠和季子元,今日收到陛下召见,还未入宫便被贼人光明正大诛杀在皇宫前,当真是令人发指!”刘正声说到这里,整个人都微微地颤抖着,显得十分气愤。 刘衍听了,也觉得匪夷所思,问道:“季子元?那父皇是什么反应?” “那朱杨二兄弟利用私权杀死了十几名士兵已经令陛下震怒,这个风口,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龙颜大怒。就连接管御林军的大皇子也被陛下劈头盖脸斥责了一顿,可是眼下最为要紧的,却是皇帝又召见了季明理,这可如何是好?”刘正声句句清晰,十分快速地说道。 “季明理?” “便是那季子元的独子。”刘正声解释道。 刘衍看向沉默许久的楚沉夏,提议道:“不如明日由你亲自护送季明理入宫如何?我就不信那人还能得手?” 楚沉夏却摇了摇头道:“诛杀他于宫城前,只是为了示威,他们要真想杀一个人,办法有的是。我能护送他入宫,就能保得住他往后的每一日吗?” 刘正声听最有办法的楚沉夏都这么说,急得快要跳脚道:“那怎么办?季氏难道就要这样下去,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吗?” “刘大人莫急,先想办法推了皇上的召见吧。”楚沉夏说到这里,正到了殿前,几人便一同入了殿。 刘正声跟在他身后,反驳道:“那怎么行啊?陛下的召见岂是随便能推的?而且陛下一定会以为是季氏胆小,不敢为朝堂做事,难保陛下不悦啊。” 楚沉夏找了位置坐下后,不急不躁地端茶喝了一口,这才回应道:“我倒是有一计,只是不知道刘大人愿不愿意听?” “听,我自然要听,先生就不要卖关子了。”刘正声虽坐了下来,可是整个人却显得坐立难安,十分焦急。 “是啊沉夏,你就直说了吧,能不能成我们听了再说。” 见刘衍也催促,楚沉夏终于说道:“今天晚上,季明理就可以死了。” “什么?”刘正声不敢相信,这是他方才听到的话,却见楚沉夏轻轻摆手,示意他冷静,然后接着说道,“将季明理被贼人暗地诛杀的消息传出去,并且宣称这是……朱家干的好事。”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 以权谋私 “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是要嫁祸给朱家。”刘正声说着看了一眼刘衍。 刘衍接着他这一眼,点头道:“我觉得沉夏这个法子可行,我不反对。只是季明理假死的消息传了出去,将来他还能重新被父皇重用吗?难保他以后要改头换姓才能重新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啊。还有,他死于贼子之手也就罢了,为何一定要栽赃给朱家?” 刘正声听他这么说,也有些心疼季明理,却还是支持道:“虽然对他的未来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可是如果不这么做,他就必死无疑,但嫁祸给朱家我确实不解先生之意。” “如果季明理被贼人杀死的消息传出去,刘彧会怎么想?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季明理假死掩人耳目,那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让皇上知道,追责季氏。其二就是朱家嫉妒季氏的势力而下的杀手,那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应。”楚沉夏将心中条理一一道来。 刘正声和刘衍不住点头,刘衍忽然想到军营中的事,怀疑道:“朱杨二兄弟的事,如果是刘彧策划的,那你觉得事态会发展成怎样?” “是刘彧策划的?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就要对付朱家了吗?得亏朱家先前还以为自己已经逃出了生天呢。”刘正声插嘴道。 楚沉夏摇了摇头,有些好笑道:“朱家迟早会被刘彧搞垮,他们以为风平浪静了,可是朝堂之上怎么可能有风平浪静的时候?越是风平浪静,就越是可怕。” 说完这话,楚沉夏忽然望向窗外,提醒道:“申时了,徐之才和殿下约定的时辰到了。” 刘正声听闻徐之才要来,忙起身道:“既然殿下还有要事,那我就先回去了,也好将先生说的这事去准备准备。” “好,刘大人走好。我就不送了。”刘衍微微点头示意。 楚沉夏算的实在是准,刘正声前脚刚出殿门,陆执后脚便入殿来报,说是徐之才已经在门口了。 等了一会。徐之才才踏着轻巧的脚步往殿中走来,行礼过后,他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朱家自觉势力大涨,没脸来见太子殿下,因此让我来殿下这打探打探。” “朱家想让你打探什么?我也是刚刚得知这事。父皇的意思我是一点也猜不到啊。”刘衍又是诧异又是无奈道。 楚沉夏却轻哂了一声道:“恐怕朱家的意思是来探探殿下的态度,如果朱家出了事,殿下会不会一如既往地帮忙。” “朱家拿我刘衍当傻.子吗?一出事就想着来求我,等事情过去了又只顾扩大自己的势力。我从前竟不知,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刘衍简直无法想象,人不要脸也可以到这样一个极致。 楚沉夏和徐之才着实忍不住笑出声来,笑过之后,徐之才开口道:“殿下莫要生气,这件事情殿下做做样子就是,不必真的相帮。” “不错。”楚沉夏点头道,“殿下只要不出去****两刀,不火上浇油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刘衍哭笑不得道:“可是朱家如果倒台了,那这朝堂上的势力不就十分鲜明了吗?一股是我的势力,另一股就算刘彧的,他也会借此势力大涨,足够能力与我一拼。” “这就是我今日为什么要来的缘由。”徐之才忽然狡黠一笑,从袖口中取出了一张纸,慢慢摊了开来道,“这是依附朱家的势力。殿下请看,这几个大臣在朝中占据了重要的职务,殿下不妨先下手为强?” “可我如何能先下手为强?这些人依附朱家想必自有他们的理由,怎么会轻松地归顺了我?”刘衍目光在纸上游走。有些摸不着头脑。 楚沉夏也笑着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牋纸来,递到刘衍手中道:“殿下忘了这个?” 刘衍接了过去却没有看,反而一本正经道:“我倒觉得这个东西不适合用在这里,如果我以牋纸上所写的去威胁这些大臣,将来我登基之后,他们又该怎么看待我?这不光光是他们在背后说我几句不择手段的事。他们的罪证被一个皇帝牢牢掌控着,这种感觉恐怕令人日夜彷徨,无法入眠。那这朝局还能稳定地下来吗?” 楚沉夏露出十分赞许的目光,称赞道:“殿下说的不错,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们要利用这个东西,派人吓一吓他们。” “什么意思?”徐之才心里有些轮廓,却又勾勒不出来。 “刘彧手下的官员少则百名,这些官员中至少有一半被记录在这牋纸上,但他们都以为只有自己的罪证被刘彧掌握了。殿下试想,若是他们知道其实别人的罪证也都被刘彧捏在手中,这会发生什么?” 刘衍沉吟了一下道:“那些官员就会抱成一团,想尽办法将自己的罪证销毁,而且他们一定不会让刘彧登上皇位,因为他登上皇位那日,便是他们的死期。只要我稍稍表露拉拢之意,他们定会相随。” 徐之才目光闪动,有些欣喜道:“妙极妙极,这个主意好,死在敌人手里远远没有死在自己人手里来的快。” 陆执的脚步声忽然又传来,刘衍这次却是十分诧异,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呢?难道是刘正声去而复返? 只听陆执道:“殿下,司刑寺主司陈止明求见。” 徐之才也如刘正声一般,听闻有人到访,起身便要告辞。不料,刘衍也跟着起身道:“我送徐大夫出去吧,这东宫岂是他想进就能进的,想来也没什么大事,在宫门口说就是了。” “那就多谢殿下了。”徐之才笑着请刘衍先行。 行至正门口,那陈止明正想上来行礼,却见刘衍始终不给他这个机会,背过身对徐之才笑道:“那徐大夫慢走,改日来东宫请徐大夫喝最好的龙井。” 看着徐之才上了马车,刘衍才转向了陈止明,见他脸色黑沉,看得自己心口一阵不舒服,冷声道:“陈大人何事到访?” 陈止明却不如往日那般嚣张气盛,今日总是躲避刘衍的目光,在他面前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一口三寸之舌也结巴了起来,“殿……殿下,我今日接到一桩案件,是一桩九……九年前的旧案,想要请殿下和楚沉夏明日巳时去司堂对峙。” 刘衍闻言,心中也是一阵热血沸腾,不由感叹当年的固执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孩童,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了,我会转告楚沉夏的。” 刘衍十分简单地说完,就准备越过他往宫门走去,却见他拦下了自己,嘴巴哆嗦地厉害,抖了半日才抖出几个字来,“当……当年的事,是我对……对不住……殿下了。” 说完这话,他愧疚地低下了头去,当年他气盛,也和刘衍一样坚持自己的想法,始终觉得是刘衍撒谎逼死了楚沉毓。 陈止明那时丝毫不顾刘衍的感受,带着众人远离他,背地里叫他叛徒。害得刘衍自那以后独来独往,人还未马高便入了军营,吃了不少的苦。 刘衍听到他这句迟来的道歉,只觉得热血都从心口涌上了脑子,不绝于耳的温温声让他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一时竟不知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 他起初以为自己永远不会释怀,可是当听到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自己也就真的那么轻易地原谅他了。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固执,使得自己有些理解他当年的冲动,也许是因为他脸上难得的窘迫,和紧张地不知往哪放的手,还有他本命人来通传一声就好,却又偏偏自己亲自前来,就是为了这一句道歉。 刘衍见他的脸涨红,想要说个没事,却又那么难,只好咬了咬牙道:“从前的事不必再提,我都忘了。” 陈止明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错愕地抬头看他,却见刘衍撞上他的目光,疾步走入了宫中。 见他仓皇而逃,陈止明却露出了一丝夹杂着得意和阴险的复杂笑容。 楚沉夏见刘衍傻笑着入殿,不由得跟着笑道:“殿下这是撞上什么好事了?” 刘衍心中十分欢喜,他自然知道这事说出来十分的矫情,可是楚沉夏又不是他,怎么会明白这一声道歉对他的重要呢? 于是闭口不提陈止明道歉之事,改口道:“裴方明果然带着裴尘东去自首了,陈止明让我们明日巳时去司刑寺对峙。” 楚沉夏低声应了一声,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眼满脸笑意的刘衍道:“殿下这到底是在笑什么?这茶水都倒到衣袍上了。” “哦。”刘衍连忙站了起来,去擦衣袍上的水渍,可是一伸手却顿住了,衣袍分明干的很,哪里有茶水? 楚沉夏见他投来一个眼神,低声摇头笑道:“殿下心里想着喜事,因此连茶水到底有没有倒到衣袍上都不知晓。” 刘衍撇了撇嘴,可是片刻后又自己傻笑了起来,丝毫不顾及楚沉夏复杂的目光道:“我就是开心,比打了胜仗还要开心。”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九年破雪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皇帝听闻季明理被贼人杀死在家中,气的当场跳脚,满朝文武见状,无一人敢吭声。 连带着朱杨两兄弟也被皇帝严惩不贷,不论陈咸如何求情,皇帝都斩钉截铁地要将他二人发配到边疆。 下了朝之后,陈止明向刘衍低头示意,刘衍也微微点头以示回应,竟跟上了他的步伐,这让刘正声诧异地几乎合不上下巴。 刘正声悄悄挪至他身边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司刑寺。”刘衍顿了一顿,又道,“裴尘东自首了。” 刘正声这才点了点,明白了他刚才的行为,又慢慢拉远了二人的距离,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皇宫门口,等着的不止楚沉夏一人,还有那刑部侍郎方凌,虽然柳氏倒台了,可到底还是没能影响到他。 他向刘衍行礼道:“下官见过太子殿下。” 刘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只听他又说道:“下官知道今日司刑寺审的是九年前的案子,所以也想要去看看,不知可否与殿下同行?” 所有人都看向了刘衍,等着他回答,刘衍沉默了片刻,才微微颔首同意。 于是四个人上了同一辆马车,楚沉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另外三个惧是一脸的尴尬神色。 到底还是楚沉夏先开口道:“陈大人如何看待季明理被杀一事?” 陈止明吐了口气道:“季明理昨夜被杀实在是在意料之外,皇上命刑部和司刑寺彻查此事,只怕不是有些难度啊。” “我也听说了此事,这个季明理之前藏身何处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查?”方凌点点头,附和道。 有了话题,几人也就暂时忘记了尴尬,就着这件事直讨论到了马车停下。 司刑寺门外,早就停着一辆马车,不用问也知道。那一定是裴府的马车,看来裴方明早就到了。 这案子审下来如料想地那般顺利,众人站在一旁,面面相觑。显得十分安静,大家心里都有对不住的人。唯独楚沉夏,像个旁观者站在一旁,无动于衷。 出了司刑寺的大门,只见景旡靠着墙似乎在等什么人。刘衍轻声道:“莫不是来寻你的?” 楚沉夏投了视线过去,景旡连忙站直了身子,朝他走了一步,道:“我能不能和你单独聊一聊?” 不等楚沉夏开口应声,刘衍已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去吧,我在马车上等你。” 景旡朝刘衍行礼,以表示感谢之意,之后便示意楚沉夏跟着他走到了不远处,边走边道:“多谢你了。” “谢我什么?”楚沉夏问道。 景旡愣了一愣,反应迅捷道:“多谢你愿意和我聊一聊。” “景大人到底想说什么?”楚沉夏回头看向马车。似乎并没有长聊的意思。 景旡正想开口,楚沉夏忽然抢在他面前问道:“无牙集还在你手上吗?” “怎么?不是你给我的吗,现在又打算要回去?”景旡目光在他脸上一锁,对他的神色多有不解。 楚沉夏喉口的话顿了一顿,又变成了另外一番话,“我将无牙集还给你,不是让你用它去那些不耻的事的。” “不耻的事?”景旡原本想和他争辩一番,可是抬头望到司刑寺三个字,也就将话咽了下去,改口道。“我听说你和半容的好事将近了,届时,你会不会请我也喝一杯喜酒?” “这个事情不急,如果这一天真的到来了。我还要问过半容的意思。”楚沉夏不疾不徐地说道。 景旡听了他这回答有些失落道:“好吧,虽然你没有请我喝一杯喜酒的心,但我却是有必来的心。【ㄨ】如果你不发请柬,那可别怪我不请自来了。” 楚沉夏扫了他一眼道:“景大人如果没有别的事了,我就先退下了。” 景旡看着楚沉夏疾走的脚步,吐出迟来的一个“好”字。 楚沉夏上了马车后。觉得有些不对劲,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却比平日多行了一些时间,但还是未到东宫。掀帘看去,只见马车行进在去往市集的路上,不由诧异道:“殿下不回东宫吗?” “不急,我们先去找个人。”刘衍神秘一笑,看得楚沉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马车驶进半容所在的那条街道时,楚沉夏便猜到了刘衍的用意,忙开口道:“殿下最近公事繁忙,就不要操心这些小事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行,这怎么能说是小事呢?我不希望你一直孤身一人,也希望半容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 每次刘衍一说这些话,楚沉夏就不想听,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子,既然已经来了,那也只好随他了。 马车刚停下,刘衍就迫不及待地推着楚沉夏下马车,楚沉夏进到客栈里面,正好撞见跑下楼梯的半容,于是将她拉到一边。 半容心中知道他的来意,但还是假装不知,笑道:“我方才在楼上看到殿下的马车,就知道你来了。” 楚沉夏也跟着笑道:“是啊,殿下也来了。” “哦?那他人呢?怎么不进来?”半容说着,探出头往外面看去,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他想让我和你单独谈谈,所以就没有跟进来。”楚沉夏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因此一直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半容点了点头,低下头去挑拣自己手中的草药,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说道:“那你有什么话要单独和我说?” “你什么时候走?”楚沉夏忽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半容猛地便抬起了头道,“你希望我走?” 楚沉夏目光一闪,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听殿下说徐老先生闹着要走,所以……我就想趁他走之前,和你把亲事办了。” 半容听完他的解释,脸色一霏,笑得抬不起头道:“你母亲肯答应我们的亲事吗?” “自然是答应的。”楚沉夏顿了一顿,追问道,“我只问你,你可愿意做我的妻子?” 半容干笑了两声,便将视线移开了,听楚沉夏又问了一遍,才极为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择日不如撞日,明日十五是个好日子,不如就定在明日吧!” 有人忽然跳出来,十分欣喜地拍手称快,实打实地吓了二人一大跳,楚沉夏吃惊地看着从墙后跳出来的刘衍,苦笑道:“殿下躲在这里偷听我们说话吗?” “我是刚好路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得赶紧成亲。东西我早就命人准备好了,我就等着这一天呢,明日成亲就定在城西一里地的楚府,那宅子是我送给你二人的贺礼。”刘衍说话不带停顿的,飞快地替他二人将事情定了下来。 楚沉夏和半容对望了一眼,不由得笑出声来。 刘衍派人将嫁衣金钗送到客栈时,徐熙瞧着半容发光的双眼,十分无奈地摇头道:“作孽啊作孽,老天爷真是作孽啊。” 半容听了却是不以为意地笑着回头道:“师父,既然你不打算告诉徒儿为什么,那就请师父永远也不要说出来,算是给徒儿的新婚贺礼如何?” 徐熙怔怔地看了她半会,才摇着头走开了。 翌日,楚沉夏身穿红袍,胯骑带有红花的良驹,身后跟着八人抬的大花轿,抬聘礼的随从又是满满当当地排了一街。这欢快喜庆地喇嘛唢呐声震天动地,吸引了周围所有的人目光。 “这是哪家公子要成亲啊,真是气派啊!” “我看这位公子一定出生不凡,你们看他那不凡的气度,当真是少见啊。” 当队伍在客栈门前停下的时候,周围的嘀咕声越发地多了。 “咦,怎么要娶得姑娘住在客栈里?” “奇怪啊,这样一位公子竟要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更有甚者,跑去恭喜店主,店主大笑道:“我活的这么大,可是连半个女儿都没有,怎么可能是我的女儿嫁人?”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一名白发老朽扶着一红衣女子缓缓走出客栈,虽然她头带薄纱,可是离她稍近的人还是能看出她的模样,不由称赞道:“当真是才子配佳人,可喜可贺啊。” 楚沉夏在一片欢笑和庆贺声中,将半容送进了花轿,对上徐熙紧绷的脸,躬身行礼道:“徐老先生是否随我一同前往楚宅,去喝一杯喜酒?” 方才还不怎么生气的徐熙忽然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子!我都将徒弟嫁给你了,你居然还问我要不要去喝一杯喜酒?” 楚沉夏闻言知道是自己说的不到位,惹怒了这位老人家,忙连声赔笑道:“是我的不是,徐老先生不要在意,请。” 徐熙瞪了他一眼,可也不想破坏了半容的喜事,只好闭上了自己的嘴,沉着一张老脸入了一顶前来接他的花轿。 喇嘛唢呐又震天动地地响了起来,迎亲的队伍缓缓掉头,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围观的众人这才散了开去。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烛灭人遁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待入了楚府,黎络早已焦急地迎了上来道:“怎么才来?路上没出什么意外吧?这吉时都快到了,别耽误时辰了,赶紧进去吧。【ㄨ】” 不等楚沉夏反应过来,黎络又往远处一点,扬声道:“陈妈,刚才缺了一角的喜蜡换了没有?” 遥遥传来一句“换好了”,黎络这才舒了口气,可马上又紧绷着弦,瞥了楚沉夏一眼道:“诶,你还愣在这干什么?赶紧进去吧,吉时快要到了。” 楚沉夏边走边笑道:“母亲今日的样子,我从未见过,实在是惊奇得很。” 黎络却没有听见他的话,只顾着去找徐熙,待找到后,又是一脸笑意道:“徐老先生可算是来了,快,里面请。” 徐熙虽然心里不大开心,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他懂,更何况今日是他的爱徒成亲的大好日子,自己总是绷着张脸不大喜庆,当即笑道:“亲家辛苦了,亲家请。” 楚沉夏和半容被众人拥着入了大堂,又在一旁人的引导声中,三跪行礼,紧接着又被闹起了洞房。 一番玩笑过后,几人又拉拽着楚沉夏出去喝酒,楚沉夏为难道:“那我出去了?” “好,你去吧。”半容答应的十分爽快,看着他们几个推推搡搡地出了门,忍不住笑出声来。 可是下一秒,就有人出现在门口,声音冷的和周围格格不入,“半容,你怎么这么冲动?” 半容诧异地抬头看去,见是徐之才,不由得更为差异道:“师兄……” “楚沉夏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就连祖父也帮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和他之间又怎样跨不过去的仇恨?”徐之才句句铿锵,说的半容脸上喜意全退。 半容的声音更冷道:“师兄就说到这里吧,别的也别说了,我不想听。师父都答应我了,这些事他永远都不会说出来。” “祖父年纪大了,竟糊涂到这地步,我今日要是不告诉你。你和他就生米煮成了熟饭。等日后你再知道那些事情,我敢保证,你一定会比现在痛苦一万倍!”徐之才朝她走近了一步,伸手便掀去了她头上的红纱,因为力气过大。那红纱纠缠着金钗一齐掉了下来,半容精心盘起的头发便散落开来。 半容被他的这个动作吓了一大跳,怔怔地看着掉在地上的红纱和金钗,忙弯腰去捡,却比徐之才扣住手腕。 迎上她的目光,徐之才一字一顿道:“你是沈家的女儿。” 半容目光一震,挣开徐之才的手,重新坐回了床前,冷声道:“那又怎么样呢?” 这一回,却是徐之才不淡定了。他冲到她面前不解道:“你是沈家的女儿,你问我那又怎么样?你明明知道沈家是怎么死的,你明明知道罪魁祸首是前江城盟主黎浮,你也明明知道黎浮是楚沉夏的外祖父,你问我那又怎么样?” “是……那又怎么样?杀人的是楚沉夏的外祖父?是楚沉夏杀了我全家吗?”半容忽然起身,目光中满是锋芒地逼近他,又沉声道,“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呢?师父都答应了我不说的,你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你以为说出来我就不嫁了吗?不!我还是要嫁给他!” 徐之才见她满脸的泪水,嘴唇抖了几回。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你……好啊,你真是沈家的好女儿,那庭院里坐的全是你的杀族仇人。你如何能笑对他们?” “那是我的事情,师兄,这是我最后一回叫你师兄了,”半容紧紧盯着他的脸,毫无情绪地说道,“既然你是为了我好才告诉我这些事情。那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告诉我?非要等我彻底陷入这段感情了,非要在我成亲的大好日子里,很不人道地说出这些话来?!” 徐之才被她堵得说不出半个字来,面部的肌肉抽.搐了几回,才道:“我以为你会和师父走的,我没想到你会留下来,更没想过这场亲事来的这么让人措手不及。” “好了!师兄!你别再说了,你出去吧。”半容生硬地打断他的话,表情决绝又冷淡。 徐之才却仍旧有些不死心,可目光触到她紧拽红纱和金钗的手,又将喉口的话咽了下去,垂头退了出去。 因为他知道他这个师妹的脾气,十分地固执,从来不肯听一听旁人的意见,只想一心做自己的事。 这场喜酒直喝到天黑还未罢休,楚沉夏已连连摆手推辞,直往半容的房间走去,脚步踉跄地险些被门槛绊倒。 可是床前哪里还有人?楚沉夏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却见床前果然没有人!脑中一震,酒登时醒了大半,楚沉夏疾步冲到床前,抓起半容留下的红色嫁衣和金钗,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 刘衍和刘正声几人原本想再来闹一闹洞房,却见房门大开,里面却是半点声音都未传来,不由诧异地探着脑袋看去。 这一看,也都惊住了,楚沉夏正坐倒在地,靠着床榻喝闷酒。他身旁只有一堆凤袍金钗,而半容却是不见了踪影。 刘衍示意其他人出去找半容,自己则走向了楚沉夏,还未走近,便差点被楚沉夏抛过来的酒壶砸中。 刘衍顿了一顿,又往他走了两步,却忽然听他怒吼道:“走!别过来!我就想一个人喝酒,谁也不要过来!” “沉夏……你……你别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刘衍见他这个模样,心里也有些慌张。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却是徐熙闻讯赶了过来,他一张老脸抖个不停,激动地提起楚沉夏道:“半容人呢?你把她怎么了?我问你她人呢?!” 随后赶到的黎络和黎浮连忙将他拉开,劝慰道:“亲家别急,有什么事好好说。” 黎络将楚沉夏从地上拉起来,见他一身酒气,夺过他手中的酒壶斥责道:“沉夏!你这是在干什么?半容人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楚沉夏走了两步,却差点摔倒,好在被刘衍扶稳了,他傻笑了两声道:“我不知道,我进来的时候她就不见了,你们问我,我又去问谁?” “如果不是你?半容怎么会无故失踪?”徐熙不依不休地瞪着楚沉夏,无法接受半容忽然失踪的事实。 徐之才忽然跑了进来道:“半容人呢?她怎么……怎么会……走的?我方才……” “你方才什么?”徐熙脑中白光一闪,狠狠剜了他一眼,心中似乎想到了什么。 徐之才见所有人炙热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登时有些不知所措,讪讪道:“我方才来找过半容,那时她还好好的。” “这么说来,徐大夫是最后一个见半容的人,既然那时半容还好好的,那会不会是有人将半容绑去了?”刘衍将心中的猜想说了出来。 楚沉夏闻言,目光果然一跳,一下子便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黎络却忽然拉住了他,望了一眼徐熙道:“你这样出去找,怎么可能找得到?听听徐老先生怎么说吧?” 徐熙脸色登时沉了下来道:“莫非……你也知道?” 他这话听得众人一头雾水,不知说些什么好,谁料,黎络却忽然点了点道:“是,我知道,可是孩子们的事是拦不住的。” “母亲,你们在说什么啊?”楚沉夏十分迷惑道。 黎络和徐熙却没有回应他的意思,自顾自道:“现在只有等她想明白了,否则她是不会回来的。” 黎浮这个时候,也大概有些明白了,叹息了一声,却不敢说些什么。 几个年轻的,对他们的反应是诧异地摸不着头脑,偏偏他们没有半分回应的意思,竟然摇了摇头就走了,实在令人十分无奈。 出了这样的事,庭院里的宾客都散去了,楚沉夏面对这个房间内跳动的火烛不知道是该笑还是不该笑。 “沉夏。” 楚沉夏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不由回身望去,见是景旡,又将身子转了回来,冷声道:“你来干什么?” “其实……我知道,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景旡朝他走了一步,对着他的背道。 楚沉夏猛地转过身道:“不必了,我要是想知道总会知道的,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戒心?我难道还能害你不成?”景旡有些委屈道。 楚沉夏只觉得他这话好笑地快要让他落泪,苦笑道:“算我求你了,千万不要再说这些话了。景大人,天色已晚,你不请自来已经够让人烦心的了,难道今晚还打算住在我府中不走了吗?” “走什么?”黎络忽然走进房内,拉过景旡的手,看着楚沉夏道,“景旡今晚就住在这,难不成你还想赶他出去?” 说着,她竟然拽着景旡出了门,楚沉夏看着他们二人远去的背影,惆怅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为什么自己的至亲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冷剑逼问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刘正声今日一早便来了东宫,原本以为楚沉夏一定不会出现,却没想到,他像个没事人,坐在那儿有说有笑的。 几人刚坐下,便见陆执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喘气道:“殿……殿下,不好……不好了,裴副将冲进来了。” “怎么回事?”刘衍一下子站了起来,陆执还未来得及回应,门外忽然窜进一道风来,卷着杀气直往楚沉夏去。 刘正声和刘衍目光一跳,连忙去拦他,却还是被他钻了空子,他手握冷剑,对着楚沉夏的胸膛道:“你是怎么答应我和我父亲的?为什么还要对尘东下毒手?” “叔东!把剑放下!难道非要这样子才能好好说话吗?”刘衍着急劝道。 可裴叔东根本不听他的,手中的剑更近了楚沉夏的胸膛一分,逼问道:“你回答我!” “他怎么了?死了吗?” 楚沉夏不咸不淡的语气终于激怒了裴叔东,使得他忘掉了最后一丝理智。他一咬牙,手中冷剑快速一挥,楚沉夏的头冠便被他削去了。 楚沉夏一头乌黑的墨发也跟着散落在肩颈,刘衍吃惊地上前,扼住他的手腕道:“疯了吗你!裴叔东,这里是东宫,暂时还是由我说了算,你再这样子,休怪我翻脸了。” “他!不过是一个不成大器的谋士,与殿下认识了才多久?竟然值得殿下为了他和我翻脸,末将实在是无法理解。”裴叔东虽然嘴上说个不停,可手中的剑到底没有放下半分。 楚沉夏的手指在面前的剑身上一弹,听到那“当”地一声,十分喜悦道:“好剑!” 见众人都拿惊奇的目光看着自己,楚沉夏又笑道:“宝剑配英雄,我记得这剑是裴副将第一回出战,就斩杀了对方的主帅,皇上高兴因此将那主帅的佩剑赐给了裴副将吧?” “是又如何?”裴叔东愤愤道。【ㄨ】 “皇上赐勇士之剑给裴副将,乃是嘉赞裴副将的勇猛果敢之心。”楚沉夏顿了一顿,看向裴叔东道,“可我看裴副将空有一身勇猛,却无一个清醒的头脑。” 裴叔东手中的剑直接贴到了他的胸口。刘衍为他捏了一把汗,不等他出言阻止,楚沉夏忽然起身,劈手夺下了他手中的剑。 楚沉夏右臂一挥,那剑直往窗口飞去。深深没入梨树下的泥土之中,剑身久颤不息。 裴叔东正要挥拳,刘衍手快地拦下他道:“叔东!你为什么就不能听沉夏好好说两句呢?” “他刚才说的殿下也听见了,哪里是好好说话的样子?分明是在借机挖苦我?”裴叔东指着刘衍身后的人,十分气愤道。 “沉夏不是这……”刘衍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楚沉夏冷淡的声音打断了,“我没有借机挖苦裴副将,我方才所说的,都是裴副将不肯承认的事实。” 裴叔东闻言,胸中的怒火一下子蹿到了脸上,满脸通红地就要往楚沉夏冲过去。好在刘衍和刘正声还有陆执三人将他拼死拦下了。 刘衍这时候也忍不住对楚沉夏道:“沉夏,你就少说几句吧。” “那好,我不说话就是了。” “不行!你今天必须说个明白,如果你不说个明白,那你怎么对待我弟弟的,我今日就要怎么对待你!” “好了!都别吵了!”刘衍实在是控制不住强忍着的火气,怒喝了一声,才镇住了他们二人,又扫了他们二人一眼道,“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战友。和齐国对战时,都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了彼此,现在为了这么点事就要眼红的拿刀子了吗?都给我坐下来慢慢说!” 裴叔东撇开了眼,楚沉夏则是默默坐了回去。等几人稍微冷静下来,刘衍才问道:“叔东,到底怎么回事?” “我今早接到司刑寺的消息,说是昨夜尘东自裁身亡了,母亲听了这消息已经病倒了。”裴叔东说这话的时候,多有忍耐。要不是刘衍的目光灼热地他移不开视线,否则他早就冲上去了。 刘衍看了楚沉夏一眼,对裴叔东道:“这件事绝非楚沉夏所为,他既答应了你们,那就不会违背诺言。你忘记了吗,他当初说过,想动裴尘东的人不止他一个。” “再有一个就是他外祖父黎浮!”裴叔东恨恨地看向楚沉夏,咬牙切齿道,“殿下真的以为我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吗?我找他算账,是因为他给我们裴家下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套。” “圈套?”刘衍诧异道。 裴叔东扬着下巴看了楚沉夏一眼,见他移开视线,冷笑道:“他若不自首,那就还有一线生机,可如果他自首了,那黎浮也就觉得他没什么用了,这才下了杀手。你明知道尘东一旦自首就性命难保,为什么要步步引导我们往这个方向走?枉我们还真心实意向你道歉,希望还你弟弟的清白,现在想来实在是恶心。” “恶心?”楚沉夏仿佛看一个智障地看他,大笑了三声道,“你说的这话,实在是我活了这么久,听到过最可笑的话。我明知道他一旦自首就性命难保?被冤枉的可是我楚沉夏的弟弟,难道我还会为了考虑你裴叔东弟弟的安危,就不顾我弟弟九年的污名了吗?那我这些年所做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我们楚家难道欠你们裴家吗?要为你们委曲求全到这种地步?!” 楚沉夏说着说着忽然激动地站了起来,紧盯着裴叔东道:“我当时难道没有提醒你们吗?想动他的不止我一个,他死了,你却归罪于我,可不可笑?是我害死了裴尘东吗?裴叔东!你搞搞清楚,害死裴尘东的人是他自己!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裴叔东被他这连番的话说的心口急剧抖动,如楚沉夏所说,本来就是裴尘东对不起他们,自己现在却还要为了裴尘东的死来找他的麻烦。 想到这里,他愤怒的脸上闪过一丝浓浓的窘迫神色,细究之下,竟还夹杂着一抹愧疚。 刘衍见他沉声不语,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却见他转身就要走,又忙将他拉住道:“叔东,等一等,这件事既然和楚沉夏无关,大家又是朋友,不如和解?免得以后看到,徒生尴尬之心。” 裴叔东越过刘衍,撇了一眼楚沉夏,恭敬道:“多谢殿下,恕末将无法遵从,就算是我们裴家对不起楚家,可是该还的尘东也还了。我虽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可也不止于大度谦和到这地步,以后我和他就各走各的路,老死不相往来。” 刘衍见裴叔东愤愤转身离去,回头看了楚沉夏几眼,欲言又止的神态惹得楚沉夏笑出声道:“殿下是不是想说我太过刻薄冷淡。” “你又何必装的如此冷淡?你并不是这样一个人啊。”刘衍目光一闪,说道。 楚沉夏却低下头去,没有接话。 刘正声见状,忙开口道:“殿下听说了吗?今早陛下招了六名御医入殿,却是破口大骂,一度气到要将他们斩杀示众,好在被一旁的宗大人拦下了。最后只是发配到了军营,做个军医。” “父皇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病了?这下糟了,半容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今早徐熙也忽然不知所踪。”刘衍果然被话题吸引了过去,着急道。 刘正声连忙劝慰道:“殿下莫要着急,陛下没什么大事,早朝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恐怕只是龙体有些不恙罢了。” 刘衍微微点头,却听楚沉夏摇了摇头,连忙追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看来殿下要加快动作了,朝中局势恐怕会有大变化,皇上龙体有恙的消息一经传开,只怕是会人心惶惶。”楚沉夏皱眉道。 刘正声想了一想问道:“难道大皇子就是算准了陛下的病,想要趁机做些什么?那朱家岂不是要成为第二个柳氏?如果这个时候连平衡殿下和大皇子之间的唯一一股势力也消失了,那朝中局面就会失衡,殿下和大皇子不是成为对峙的一面,就是其中一方有可能压倒另一方。” “而且被压倒的一方,很有可能是殿下的势力。”楚沉夏接话道。 刘衍被他二人这么一分析,当即也觉得事态非常严重,不确定地问道:“那这朱家,我们是救还是不救?” “我看得救,否则朝局动荡,那可就不好了。”刘正声凝目道。 刘衍点了点头,又看向楚沉夏,楚沉夏果然有不同的意见,沉声道:“不救,我们已经自顾无暇了,何必费心费力去和刘彧的人周旋?不如趁机偷龙转凤,将朱家的势力转移到殿下手上。”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军营尴尬 “先生说的是,救朱家不光是件费心费力的事,更重要的是朱家是一条白眼狼。不仅不懂得知恩图报,反而会随时扑起来咬我们一口。”刘正声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只是我们按着先生的这个方法已经做了很久,没有半点起色,似乎有些难度。” “任何事情都是有难度的,但是只要我们去做,总有方法的。”楚沉夏说着看了一眼刘衍,刘衍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刘衍从袖口中取出那牋纸道:“你上回说的这个方法,我想了想,确实可行,只是派谁去比较妥善?” “徐之才,除了他还有谁比这更合适呢?”楚沉夏淡淡一笑,显得十分狡诈。 刘正声边想边点头道:“徐之才,他为人谨慎,确实适合做这个事情。只是我觉得一个人似乎不够,应该在大皇子的人中再找一人,以做呼应。” “刘彧的人……”刘衍沉吟了许久,才摇了摇头道,“我们安插在刘彧那里的人,谁适合做这个事情?” “刘彧那边不急,太明显反倒会露出马脚,先放些风声出去,就已经足够了,别的到时候再说吧。”楚沉夏说着,忽然脑中白光一闪,急道,“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极为合适的人。” “谁?” “侧妃,她为人聪颖机灵,那份智谋放在男子里面也是佼佼者,想必由她做内应,必定功倍事成。”楚沉夏说到这里,脸上都带上来一抹喜意。 刘衍也十分赞同地点头,刘正声却是有些不安地提问道:“侧妃?她不是江城的人吗?就算嫁给了殿下,可她到底是王铨鸣的亲生女儿啊,难不成还会为了殿下出卖自己的父亲?” “侧妃到底是不寻常的女子,在殿下和她父亲同时瞒着她的情况下,她竟然能猜到两方的心思。在这种情况下,她所想的,竟然是想拉拢我们双方走到一处。她的城府实在是令人佩服。”楚沉夏目露赞许,频频点头道。 刘衍也跟着点头道:“不错,若渝一心想要拉拢我和他父亲结盟,如果他王铨鸣有一天是真心为我东宫做事。那我也不至于非要赶尽杀绝。物尽其用这个道理,想必不是空穴来风。”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楚沉夏,楚沉夏却是没有发表意见,只是抬头看向窗外道:“晌午了。我想去军营里看看左震。” 说到左震,刘衍也有些惋惜道:“这朱杨二兄弟着实连累了左震,害他被父皇连降三级、扣押俸禄不说,还被责打了五十军棍,实在是委屈他了。” “这药你带去给他,我下午还有事,就不过去了。”刘衍说着,将桌上的瓷瓶递到了楚沉夏的手中。 “是,我会带给他的。” . 不是冤家不聚头,楚沉夏去营帐的时候。竟然撞上了裴叔东,两人自然有些尴尬。 但是左震并不知道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笑着招呼他二人坐下。更令人尴尬的是,这营帐内只有长凳一条。 “你们快坐啊!”左震笑道,见他们二人还是不坐,忍不住道,“你们不坐的话,我这脖子就废了,每次抬头看你们真的是难受的紧啊!” 两人只好坐下,还未坐稳。又听左震道:“叔东,你家里谁离世了吗?怎么左臂带着白条?” 裴叔东一个踉跄,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重新坐稳了才道:“是……尘东……” “啊?尘东死了?他怎么死的?我这几天都在养伤。看来真的是与世隔绝了啊!”左震吃惊地就要起身,又是下一秒又叫唤了起来,“哎呦……我的屁.股啊……” 裴叔东扶着他重新躺下,避开话题道:“这事啊,你就别问了,到时候你总会知道的。” 左震见他脸色黑沉。到底不愿戳他的伤口,于是想说些喜庆的事,便对楚沉夏道:“你小子,我听说你这几日大婚啊,孙大夫最后竟然做了你的妻子,实在叫人羡慕的紧啊。” 楚沉夏嘴角抽了抽,没有搭话,左震却说上瘾了,又道:“孙大夫今日怎么没来,若是有她给我治伤,我的伤一定好的更快。” 见楚沉夏投来一个阴厉的目光,左震连忙摆手道:“你别……别误会,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楚沉夏正要接话,裴叔东已经抢在他面前说道:“孙大夫和他并未结成夫妻,你要是喜欢,光明正大去争就是了,有什么说不出口,值得躲躲藏藏的?” 不等左震否认,楚沉夏偏头扬声道:“我以八抬大轿迎娶半容,又和半容行了跪拜礼,如何就不是夫妻?” “这没洞房,也能算的上是夫妻?顶多是有名无实罢了!”裴叔东十分不客气地反驳道。 左震见他二人左一言右一语,忍不住打趣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刚才的情景好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哈哈哈……” 左震笑着笑着,就笑不出声了,因为他总算是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了,张着一张嘴却不敢再说话了。 两人都等着对方离开,也谁也没有先离开的意思,楚沉夏忽然从袖口中拿出刘衍的那瓶药,放到一旁的桌上道:“这是殿下特意托我带来的,说是对伤口有帮助,他今日公务缠身,实在不便前来探望。” 裴叔东闻言忽然就起了身,冷冷告辞便离开了,楚沉夏这才打开了话匣子道:“左将军,我听闻你父亲曾拜前朝三品镇北大将军?可是晋朝灭亡之后,他并没有选择为新皇效力。” “是……家父确实做过前朝的将军,南宋建立后,倒不是他不想为陛下效力,实在是他的身体太差了,无法担起重任。”左震见他如此严肃,不由得正色道。 楚沉夏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他老人家如今何在?” “****躲在宅府,不但谢绝宾客更是连门都不迈。”左震想到这里,却有些无可奈何,父亲的这一古怪毛病,谁都看不透。 见楚沉夏十分在意自己的父亲,左震又忍不住问道:“你打听我父亲做什么?是殿下让你打听的吗?” “哦,倒不是……”楚沉夏微微摇头,解释道,“我外公曾也是前朝的人,他现在年事高了,忽然就想要找些老朋友叙叙旧。我听他提起过左望浒左将军的大名,所以就想替我外祖父打听打听。” 左震摇了摇头,惋惜道:“那可真是不巧了,我方才也说了,父亲一直都是闭门不出,谢绝宾客的,恐怕你外祖父想要找我父亲唠嗑是不可能了。” 楚沉夏却不肯放过这机会,追问道:“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不如你告诉我左将军的住处,我去找他碰碰运气。” “告诉你自然是无妨的,我就是怕你空走一趟,二十几年了,我父亲可是谁都没有见,怎么可能对你例外呢?”左震显然觉得这机会太过渺小,可见楚沉夏目光灼热,便告诉了他住处的地址。 楚沉夏答谢了一番后,左震却又忽然拉住他,目光狐疑道:“你外祖父叫什么名字?” “黎浮。”楚沉夏诚实答道。 左震缓缓松开了头,摇头表示没听过这个名字,楚沉夏还是一如既往地笑道:“你不知道当然是正常的,可是我保证左将军一定知道。” . 楚沉夏依着他说的位置找去,终于在西郊处找到了那处宅子,宅子前站着有两个十分魁梧的护卫。 楚沉夏还未上前,他们二人已走向自己,凶恶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诧异地打量了一回道:“是来找我们家老爷的吗?” “是,还请……” 不等楚沉夏说完,其中一人已经冷硬打断他道:“别扯了,这他娘的,这二十多年,来找我们家老爷的从来都是些老头。我还是头一回看到年轻的犊子,是替你爹还是替你爷爷来的?回去吧!别浪费时间了,我们老爷是不会见你的。” 楚沉夏心中一惊,随即又反应过来,既然这么多年宾客不断,护院的不找几个彪悍的又怎么能镇住宾客? 于是他不慌不忙道:“我确实是替我外祖父来拜访老将军的,还请两位通报一声,就说是黎浮求见。” “撒他娘的,你这厮,是不是没听懂老子刚刚说什么?别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数到三,给老子麻溜的滚,否则你要是少了胳膊断了腿,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楚沉夏低声一笑,替他说道:“一,二,三……” 话音未落,那二人已经被他惹怒,龇牙咧嘴地朝他冲过来,楚沉夏却是闪身一避,往大门奔去。 那二人一惊,从未见过这么快的步伐,忙伸手去拽他的肩口,却总是慢了一点,让楚沉夏给溜进了门。 楚沉夏刚进门,便见一个黑影往自己蹿来,来不及准备也来不及逃离,便被这黑影一下子打飞出了门。 待他爬起来往里面看去时,不由得惊呆了,心里也禁不住学起方才那护院的脏话来。 撒他娘的,什么玩意儿?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 硬闯私宅 面前的黑影大吼了一声,却原来是一只大黑熊。楚沉夏拍了拍身前的灰尘,偏头一看,那两护院已经躲得远远的,并且环胸看起了好戏。 那黑熊不等楚沉夏回过头来,猛地向前扑来,饶是一旁看戏的两个人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楚沉夏却是闪身一避,一下子绕到了黑熊身后。心里暗想,这黑熊虽然凶悍,可到底是畜生,再加上它四肢笨拙,又怎么可能追赶得上自己的脚步? 这么想着,楚沉夏便往院子里冲去,令他意外的是,院子里竟然还有一只黑熊,个字不比门外那只小。 两只黑熊前后左右夹击,他楚沉夏到底是有些没把握的,手指轻轻划过腰间的佩剑,可到底还是没有拔.出。 这黑熊毕竟是宅子的主人养的,若是自己伤了它们一处皮毛,岂不是得罪了主人?那今日之行不就白费了? 院子里的那只黑熊似乎要比外面那只悠闲一些,它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楚沉夏,并没有凑过来的意思,倒是院外那只,重新冲进了院子。 看那趋势,似乎是要将楚沉夏撕成碎片。 楚沉夏的注意力却放在打量四周上,扫了一眼才往后退了两步,在半空中翻转身子到了黑熊的身后。 黑熊十分生气,一拳又一拳捶打在树干上,满树的树叶顿时飘散下来尽数落在黑熊身上。黑熊抖了抖身子,震落那些树叶,便转身朝楚沉夏走来。 楚沉夏见另一只黑熊失踪坐在台阶上,自顾自地十分悠哉,它身后则是一扇杉木朱门,楚沉夏断定左大将军就在里面,因此直往那边大黑熊处奔去。 谁料,看似漫不经心的黑熊听到动静,“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两只眼紧盯着楚沉夏。看的楚沉夏不敢动弹一下。 就在这时,那只暴躁的黑熊已经摸到楚沉夏背后,正要出爪一击,却被楚沉夏闪身避开了。这一爪自然也就落空了。 “左老将军,有客来访不见一见吗?”楚沉夏大声喊道。 这一喊,却是激起了那大黑熊的怒意,两腿似有千斤重,每向楚沉夏走一步。地面仿佛跟着抖了一抖。 楚沉夏微微地退着,它就缓缓地走着,忽然听它一声大吼,就张嘴往楚沉夏扑来。这个时候,刚刚那只脾气不大好的黑熊也跟着来袭。 两熊四掌,楚沉夏只觉得每走一步都十分地危险,每擦着爪子避过要害,都是那样的动魄惊心。 躲闪中,楚沉夏顺手取过了一旁的竹棍,以此来抵挡那两熊尖利的爪子。可到底还是被那大黑熊一掌劈断了。 楚沉夏也因此被这股劲头逼退了一丈,直倚着树大口喘气,见那两黑熊又要扑上来,楚沉夏无奈道:“还来?” 话音刚落,“吱呀”一声,一扇朱门缓缓启开,那只大黑熊一下子收起了所有动作,像条狗一样冲向了门内的人。 “好小白!” 楚沉夏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门后缓缓出来一个白发红颜的老人,他模样虽与年轻时有所变化。可不难从他脸上推断出他年轻时的意气风发。 只是楚沉夏有些想不到,这样一个老人,看上去如此慈祥的一个老人,不光请了凶神恶煞的护卫看家。竟然还养了这样凶恶的两只黑熊。 “左将军。”楚沉夏这样喊道。 左望浒拍了拍黑熊的肩膀,示意它到一旁去,黑熊有些不情愿地走了两步,到底还是慢慢走开了。 “什么左将军?老朽左望浒,在朝中并无职位,这位小哥是找错人了吧?”左望浒淡淡一笑。又道,“对了,吾有一儿,在朝为四品将军,看你年纪与吾儿年纪相仿,是来找他的吧?” 楚沉夏低头笑了一声,拾起方才躲避黑熊时掉落的剑穗,左望浒见他只言不语,当即露出一丝惊奇的目光,盯着他手中的剑穗问道:“方才你明明可以出剑的,为什么不出剑?” “我是来找左将军说事的,不是来滋事的,自然不该拔剑。”楚沉夏答道。 左望浒拍了拍手掌,离他不远的那只大黑熊如离弦的箭,一下子蹿来过来,他看着楚沉夏冷声道:“我方才已经说了,我不是你口中的左将军。” 楚沉夏十分吃惊,他从不知道,原来笨拙的黑熊也能有这么快的速度,一时间竟然忘记回答左望浒的话。 实际上,左望浒对于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也是充满了好奇。这么多年,来找他的人无一不是强冲入宅,在庭院中大呼小叫,巴不得多说几句能让自己听见。 可是面前的这个人却很奇怪,不仅说的话很少,就是连自己的问题也是直接选择了忽视。 “你叫什么名字?” 楚沉夏听到他开口问道,忙恭敬回道:“鄙人姓楚,名沉夏,是黎……” 可是左望浒却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无情打断他道:“我不曾听过你,也不曾见过你,你回去吧,往后也不要来了,毕竟我们家小白是吃人肉长大的。” 他这话却是没有夸张的成分,这只黑熊曾跟着他上战场,也曾徒爪空腿傻死了不少贼人,只是现在年纪有些大了,腿脚不再如以前那般灵活。 楚沉夏对上可怖的黑熊,却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坚持道:“不知道左将军知不知道黎浮?” “黎浮?”左望浒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脑中搜索这个人的印象,正要摇头时,忽然顿住了,目光一紧问道,“难道是宁泊?” “宁泊?”楚沉夏跟着念了一遍,笑道,“原来,这就是外公的字。” “外公?你是宁泊的外孙?” 左望浒将楚沉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冷声道:“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庭院,若是还不走,我就让小白吃了你!” “左将军!我听说你和我外公是生死之交……”楚沉夏刚说完这话,左望浒已经拍手示意黑熊扑过来了。 楚沉夏一面躲闪,一面吃力听他说道:“如果今天来的是别人,那也就罢了,黎宁泊的外孙也敢到我府中来放肆?二十多年前,我就发过誓,只要黎家的人被我碰上一个,我就杀一个。” 面对黑熊泼辣又沉重的一击,楚沉夏未免有些吃不消,整个人滚地一番,跌倒在台阶前。 只见左望浒摸着胡子笑道:“你还不打算走吗?再不走,我的小……” 他这话还未说完,生生转变成了惊呼声,因为楚沉夏忽然闪身一跃,冲进了身后的房间,随即是“彭”地一声关门声。 黑熊一下子就冲了上去,撞了两下却没撞开,里面忽然传来一句极为淡定的话,“没想到左将军也是机关大师,我已经开启了机关,门是绝对打不开的,左将军叫你的小白省点力气吧。” “怎么可能?你竟然能启动我的机关?”左望浒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淡定,试着推门,果然推不开。 只能房内传来一阵乒里乓拉的声音,左望浒连忙贴着耳朵去听,急道:“臭小子!被乱动我的东西!” “什么声音?你是不是把我的琉璃砚台打碎了?” “我的捶背小人椅啊!楚沉夏你有种就呆在里面别出来,你要是敢出来,我不把你的头拧了,我就跟你外公姓!” 楚沉夏听着房外传来左望浒气急败坏的声音,实在忍不住笑道:“我不动也可以,那左将军要不要和我好好聊聊?” “臭小子,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了,你以为打碎几件东西就可以……”左望浒忽听房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神经为之一绷,激动道,“臭小子!你给我放下,那可是我这一辈子的心血,你要是给我弄坏了,就算是把你扒皮抽筋我都不会原谅你!” “我只是想和左将军坐下来聊聊……”楚沉夏终于将手中的东西轻轻放下。 门外的人也终于无奈妥协道:“好,你要聊什么,把门打开,我们进去坐下来慢慢说。” “咣当”一声,门忽然开了,扒着门张望的左望浒险些栽倒在地,他有些吃惊地看着他,随即目露凶光道:“好小子!让你开门,你竟然还真的开门了!看我不……” 话说到一半,目光一闪发现自己的宝贝正在他的手中,左望浒硬生生咽下了刚才的话,改口道:“里面请吧。” 可是忘不了嘀咕一句道:“和你外公就是一个德行,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 人心饽测 “说吧,要说什么。”饶是性子不急的左望浒遇到楚沉夏也忍不住变成了急性子,在楚沉夏喝水的当口,已经第三次说这话了。 楚沉夏也不负众望,终于放下茶杯说道:“我想问问左将军当年和我的外公黎浮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你该问的事吗?这是我和你外公的私事,不该打听的别打听。”左望浒皱眉道。 楚沉夏对着手中奇形怪状的东西吹了口气,笑道:“这个东西怎么长得这么奇怪,左将军却当它是个宝呢?不知道它是不是金刚身,摔倒地上是不是仍旧牢固?” 左望浒忍不住白了一眼楚沉夏,万分无奈地开口道:“大约五十年前,我和宁泊一同拜在曲子门下,曲子是公输班的传人弟子之一。他的机关术十分精湛,只要他说当今世上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顿了一顿,又道:“但那时我比较贪玩,又结识了几个附近武馆的几个孩子,整日跑到武馆和他们一起练武。师父或许是觉得我实在没有这个天分,索性把我引荐给了武馆的洪师父,后来我跟着洪师父离开了武馆,我和宁泊一别就是五年。可是谁会料到,五年后再见,我竟是和他在宫中相见。” 楚沉夏听得入神,一时没有注意手中的分寸,见左望浒投来愤恨的眼神,这才连忙松手,冲他歉意一笑。 左望浒这才继续道:“那时,我不过是个五品长水校尉,宁泊却和皇帝情同手足,是众人都想巴结的对象。我和他重逢之后,他便向皇帝举荐我,给了我许多此机会,也终于让我有了施展的空间。我一路节生,直至三品镇北大将军,可是好景不长……” “晋国灭了?”楚沉夏抢话问道。 “不……因为宁泊的缘故,皇帝因此重视起了我。甚至连我那妹妹也被他重视了起来,可我知道的,宁泊和我妹妹早已互许终身。宁泊他当真是狠心,说什么皇命不可违。我妹妹不愿意入宫,他竟然还亲自来劝,直将她劝进了宫!”说到这里,左望浒的脸上便有些愤愤的神色。 楚沉夏想起那日黎浮喝醉了的场景,他口中不断喊着的人想必就是左望浒的妹妹了。也是当年他舍弃整个黎家去救的皇后。 “我认识宁泊几十年,却从未真正看透过他的心,就是那年晋朝灭亡之后,他所做的事情也是我所不能理解的。”左望浒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他做了什么事是左将军不能理解的?”楚沉夏试探道。 左望浒打量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提防什么,却听楚沉夏笑道:“其实左将军不说我也知道,是外公的复国计划是不是?” “看来他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左望浒垂目往后一靠,叹息道。“那你还来问我做什么?” “因为有的事……连外公也不知道啊。”楚沉夏狡黠一笑,却叫左望浒由内而外地打了一个冷哆嗦,目光一紧问道,“你说什么?” “左将军心里想的正是我要问的。”楚沉夏含糊答道。 左望浒忽然干笑了两声,盯着他的脸摇头道:“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的。” “这世上哪里会有不透风的墙?否则我又怎么会不辞辛苦来找左将军?” 左望浒是再也笑不出来了,心口一沉,冷声道:“你别问了,你要是真想知道,这世上不止我一个知晓。何必来我这里打听?总而言之,这件事,我会闭口不提带到棺材里去。” 楚沉夏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说些什么好。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疙瘩,又听左望浒决绝道:“这件事,就是你拿我这屋子里所有东西来威胁我,我都不会答应,你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了。” 不等楚沉夏反应过来。左望浒已经将他往门外一推,手中的疙瘩也随着脱手,楚沉夏忙伸手去接,却被左望浒劈手打开,听他恨恨道:“你休想再威胁我,打破了这东西,好叫我死心,也让你死心。” 从左望浒府上出来的时候,楚沉夏整个人还是有些懵,他不明白左望浒为什么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难道事情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复杂? . 东宫门口,刘衍正和一人对立而谈,楚沉夏起初觉得自己看错了,细看之后,才惊觉那人竟真的是陈止明。 刘衍余光一闪,望向楚沉夏道:“沉夏,你去了哪里?” 楚沉夏利落地翻身下马,又打量了陈止明两眼,才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陈大人。” “多礼了。”却是陈止明回道。 “既然殿下和陈大人还有事要谈,那我就先退下了。”楚沉夏又忍不住打量了一回二人的神色,友好如朋友,是自己眼花了不成? 刘衍笑着拉住他道:“沉夏你急什么?止明是来向我讨教季明理案件的,这件事情你了解的比我透彻,不如你和止明聊聊?” 楚沉夏怔了一怔,对刘衍的话多有不解,可还是轻轻一哂道:“殿下真觉得我了解的比较透彻?” “哈哈,今日就说到这里吧,我司里还有事,就不叨扰殿下了。”陈止明说着抱拳告辞,刘衍也笑着相送。 等陈止明上马后,刘衍才和楚沉夏一同往宫门走去,楚沉夏迫不及待道:“既然殿下和陈大人和好如初了,那为什么不请他入殿详谈?非要杵在这大太阳底下?” “什么和好如初?”刘衍冷笑了一声,十分鄙夷道,“真当我刘衍是傻子吗?他这么拙劣的演技我还看不出来的话,那我刘衍就是个实打实的大傻子。” “殿下说他演技拙劣,殿下何尝又不是?我方才看殿下皮笑肉不笑,着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现在回想起来都……”楚沉夏说着挽起袖子,却被刘衍一掌拍开笑道,“好呀你,嘲讽人的本事越来越大了!” 楚沉夏也跟着笑道:“不和殿下说笑了,皇上的病要紧吗?” “还好,今日上朝时父皇的精神不错,下朝后我还去看了父皇一回,说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方子,效果很明显。”刘衍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松了口气。 楚沉夏又忍不住叮嘱道:“殿下这时候可不能松气,很多事情还等着殿下去做呢……” “好了好了……知道了,不说这个了,中殿还有一堆公文等着我处理,我就不和你在这磨时间了。”刘衍说着,急匆匆就走,走了几步忽然又顿住脚步,回头道,“对了,你一会去找若渝谈谈,我这几日几乎是没有时间的。” “是。”楚沉夏低头行礼道。 楚沉夏知道若渝在永明那的时候,倒是没有吃惊,若渝近来与永明频频接触,大抵心里是有些疑惑吧? 毕竟永明是鲁国的公主,即使鲁国灭了,只要她还存活在这里,就有可能掀起无数的惊波骇浪。 “参见太子妃娘娘、侧妃娘娘。”楚沉夏在她二人的目光下,缓缓行礼。 二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楚沉夏索性自己直回了身子,对上若渝的目光,不疾不徐道:“侧妃娘娘,殿下命我与娘娘商谈商谈……” 他说到这里就顿住了,永明侧目看向若渝,见她一脸明白了的意思,心中略微有些诧异,转而便道:“商谈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在楚沉夏的意料之中,却没想到若渝先开了口道:“不就是半容的事,我现在不想谈,你晚些再来找我吧。” 楚沉夏闻言却没有就此走开的意思,永明如今学的机灵了些,顺口便道:“既然他找你有事,说的又与半容有关,你还是快去吧,免得耽误了事。” 若渝瞥了楚沉夏一眼,忽然憋出一句话来,“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当着太子妃的面又有什么说不得了,你就在这说吧。” “是……”楚沉夏却也没有露出为难的神色,很快地接了话,顿了一顿便道,“徐老先生现在人也不知道去了何处,殿下希望可以借助江城的势力,在建康搜他一搜。” “嗯?半容和她师父几乎同时不见了,你不找你那失踪的未婚妻倒先关注起她师父来了。”若渝目光一闪,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楚沉夏微微点头,加重语气道:“是,殿下说了,这件事情很重要,请侧妃娘娘务必通知王盟主,全力帮助殿下找寻徐老先生。” “越快越好?”若渝追问道。 “越快越好。”楚沉夏答道。 若渝淡淡一笑,眼尾在永明的脸上一闪而过,起身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差人去找我父亲,一定会助殿下尽快找到徐老先生。” “那就多谢侧妃娘娘了。”楚沉夏见她要走,忙躬身行礼道。 若渝停住脚步,回头道:“客气什么,既然我嫁给了太子殿下,那为东宫分忧就是我的分内之事。只要殿下说一句话,莫说是帮助殿下找个人这等小事了,就算是将天捅个窟窿,我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楚沉夏低下头去,意味深长地一笑,转而又向永明告辞。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 左宅秘密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假不了。” 刘彧见他笃定,手中的棋子没有马上落下,而是捏在手中不断摩挲着,过了许久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景旡撇了撇嘴,有些无奈道,“自从王铨鸣和东宫结盟,虽说是假结盟,可我见他倒是为东宫出了不少力,倒是我们的计划接二连三的失败。要说不怀疑他,那我就是睁着眼说瞎话。” 刘彧没有回话,只是手一伸便将手中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上,目光沉浮道:“这些都不过是表象,细的还要用心去看。” “什么狗屁倒灶的,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吧。”景旡满不在乎地捻起一枚棋子,就着他方才的地方落下。 刘彧吃惊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道:“哪里学来的粗鄙话?我最近看你是越发吊儿郎当的不成样子了,当心你师父将你吊打。” “别说这有的没的,王铨鸣那里,你打算怎么做?”景旡十分直接道。 刘彧闻言,果然再无拐弯抹角之意,当即说道:“那件事,你可以着手去办了。” 景旡屁.股在圆凳上转了个圈,一下子跃了出去,背对着他摆手道:“我知道了,保证办成。” . 楚沉夏见那二人像棵树,笔直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便打算从一旁的围墙翻进去,却不想那二人耳朵生的极其灵敏,一下子便发现了他。 “你这小子怎么又来了?” 另外一名护卫偏头对他笑道:“依我看,这小子是活的不耐烦了。” 话说这么说着,二人却没有出手的意思,楚沉夏打量了一眼庭院,以商议的口气说道:“可否劳烦二位进去通传一声?” “呵……你小子胆子倒不是一般的大。”其中一名个子偏高的护卫冷笑着将他从头打量到了尾。 另外一名鼻子上有疤的护卫微微摇头道:“那你在这等着吧,我去问问我家老爷。” “诶,这位大哥,稍等。”楚沉夏忙叫住他,从袖口中取出一份纸递了过去道。“左将军看了这个就会明白的,麻烦了。” “好。”有疤的护卫接过那纸就脚步沉稳地往庭院中走去。 楚沉夏站在这高个护卫面前,只觉得自己比他矮了一个头都不止,仰视他道:“这位大哥贵姓啊。想必不是南宋人吧?我还从未见过哪个人和大哥这般高。” “什么贵姓?我就是一粗人,在家排行老三,就叫余老三,那个是我表弟,叫秦正。我是土生土长的金城人。皇帝迁都,老爷也跟着少爷来了建康,那我们几个自然是要来的,”余老三似乎是觉得左望浒对面前这个年轻人有些不一般,因此对他也没什么戒心。 楚沉夏点了点头,又问道:“余三哥在这呆了多久啊?我看你们和左将军并非一般的主仆关系啊。” “你这小子眼睛倒是雪亮,我们哥俩,这辈子就是誓死追随我们老爷了,别的都不说,单说这……” 余老三才说到一半。便见秦正灰头丧气地出来了,忙追问道:“怎么了?” 那秦正抬眸看向楚沉夏道:“别看了,赶紧走吧,写的什么破字条,害得我被老爷好一顿骂。” “啊?那还得了?你赶紧走吧,别逼我兄弟二人出手,那黑熊再可怕也没有我们这有智慧的人可怕。”余老三推了他一推,却发现他定定地站在原地不肯走,当即怒道,“你这厮。甩什么脸子,哥给你点颜色,你还敢开染坊了?!” 楚沉夏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看的他全身的力气都往回缩。这才道:“不出三秒,左将军定会改变心意走出来留我,你们信不信?” 不等余老三和秦正回应,左望浒的房门忽然应声而开,在余老三有些崇拜的眼神中,传来一句左望浒极其清晰响亮的话。“打断他的腿丢到后山去,他要是骂骂咧咧喊个不停,就割了他的舌头。” “左将军真狠啊。”楚沉夏讪讪道。 转身便走的左望浒听到他的话,猛地转头道:“你们两个聋了不成?还等什么?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动手?” 话音刚落,那两个护院一下子就冲了过来,手中的招式不仅花样百怪,而且力道十足,当真是令楚沉夏忘记了自己身在困境,忍不住赞叹起来。 这样的高手,恐怕只有景旡可以与之一拼了。也正是如此,让楚沉夏有些意外,这样一等一的高手,昨日怎么会轻易放了自己入院?这是一个高手该犯下的错吗?更何况这还是两个人高手。 楚沉夏目光移到他们的手上,迎着他们的掌法而上,却发现到了胸前的掌,被他们二人互相化掉了。 这不是有意放自己一马吗?楚沉夏却是个给脸不要脸的人,不趁着这个机会逃走,反而往院子里挪去,势必要将这左府摸个通透。 “吱”地一声,左望浒的房门又开了,三人都顿住动作看向他,只见他拍了拍那最大的黑熊,口里不断叫着小白小白,直往三人走去。 左望浒走到楚沉夏身旁,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对余老三道:“走,去震儿府上,我有点东西要拿。” “那这个人怎么办?”秦正连忙问道。 “由他去,反正院里还有小白它儿子看家,怕什么?”左望浒说着又瞪了秦正一眼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吧。” 楚沉夏错愕地看着这三人毫无忌惮地从自己面前走开了,独留下自己和这院子里剩下的一条黑熊。 只要楚沉夏往庭院中挪一步,那黑熊也就跟着楚沉夏挪一步,楚沉夏乐呵着笑了一回,就着一旁的梧桐树一跃,爬上了最低的屋檐。 那黑熊气急败坏地看着楚沉夏,一连尝试多次跳跃,却连梧桐树的树枝都未攀到。 楚沉夏笑了一声,无心再与他玩耍,跐溜地就跑过了几个屋檐,在最大的屋檐上停了下来。 远远望去,还能十分清晰地看到左望浒和那两名护卫在马背上的身影,楚沉夏心中暗想,竟真的放心留我在这? 来不及多想,便移开了几片瓦,小心地查看了一番后,才跃了进去。与昨天不一样的是,今天的房间里却是空空如也,十分东西都没有,只有地上有一些碎纸。 拾起来一看,果然是自己托秦正带进来的那张纸,楚沉夏忽然觉得这里面有些怪怪的,正要出了门去。 忽听“轰隆”一声,脚底一空,整个人一失重便往下直直栽去,却是一只手忽然拉住了自己。 底下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楚什么,抬头望去,除了一只手别的什么也看不到,只听那人说道:“下面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你下去干什么?” 楚沉夏只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将他拉了上来,无情嘲讽道:“你总缠着我爹干什么?” 见是左震,楚沉夏便放下了戒心,瘫坐在地自嘲道:“原来你们父子二人串通起来骗我。” “我来这里,我爹并不知道。”左震狡黠一笑。 楚沉夏打量了他一眼,这一眼看的左震心里发慌,果然听楚沉夏道:“那你可就不怎么妙了,你父亲刚刚说去你府上找你了。” 左震心里自然紧张,他爹一闭关就是十几年,今天忽然就出了门,而且还是去找他。他简直紧张的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却还犟嘴道:“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我骗你干什么?你这么害怕你父亲去找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楚沉夏的眼眸一紧,紧紧盯着他有些不安的手。 说实话,楚沉夏想不到往日里木讷、直率的左震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是见他一脸的紧张,便知其中必有古怪。 “我……我哪有?我只是……”话说到这里,门外忽然传来黑熊的吼声,左震扒着窗去看,只见是他老子回来了! 不给楚沉夏任何反应的机会,左震拉着他就往一面墙上撞去,两个人一下子将暗门撞开,到了一旁的暗道之中。 “跟我走,别说话。” 这条暗道十分长,也十分暗,可是见左震那般轻车熟路,想必也不是第一回来了。 漆黑的暗道中,忽然闪进一抹光,楚沉夏意识到那是从身后传进来的光,心中当即一震。面前的人早已拉过他,二人紧贴着墙壁,一动不动,那光转瞬便消失了。 可是二人不安的心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下来,因为很快,他们就听到了从入口处传来的脚步声。 更要命的是,那人走了几步却忽然停下了,这停顿的片刻,简直骇的左震不敢呼吸,一颗心却急得要跳出喉口。 不知道等了多久,那脚步声才又传来,“次”地一声,一点火光出现在暗道中,一下子又消失不见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章 意外相逢 “次啦……次啦……” 两声火石撞击后,那油灯终于被左望浒点了起来,他抬眸看向面前的暗道,叹息道:“师父啊,我敬了你一辈子,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逐我出师门?” 楚沉夏双手双脚撑着石壁,背部紧贴石壁上方,不至于让自己掉下来,只是这未免有些费体力,额间的汗不住往下滴去。 不光是他,就是左震,也是汗如雨下,眼见着左望浒离他二人越来越近,左震的汗也就更多了。望着自己身下的地面,已被自己的汗水打湿,紧张地手脚都有些发抖。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呼唤,“老爷老爷,有个叫黎浮的人说是要见你。” 左望浒浑身一颤,飞快地转身往外走去,就连油灯也被他疾走带过的风给刮灭了。 左震根本撑不住了,就在左望浒出去的那一刻,他便从石壁上方掉了下来。好在楚沉夏手快将他扶住,否则这跌倒的声音还不知道会不会吓到外面的人呢。 “我们走吧。”左震甩了甩手,就要往前走。 楚沉夏却是有些犹豫,黎浮来找左望浒,自然是有特别的事,那他自然也是想要听上一听的。 不等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暗道外已传来了黎浮的声音,“我听说你昨日破例见了我那顽劣的外孙?” “破例?明明是你外孙闯进来的,怎么能说是我破例呢?”左望浒有些好笑道。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听到自己的外公在他人面前说出这样一句话,着实令人吃惊,就连左震也有些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很希望我杀了他吗?”左望浒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他是楚家的人,又不是你黎家的人,我到底恨得还是黎家的人,最想杀的也就是你一个而已。” “黎家的人已经死绝了,这难道还不够吗?”黎浮的声音沙哑地有些令人觉得沉痛。 “那是你自己造的孽。能怪谁?够了,我不想和你说以前的事了,你今天来找我做什么不妨直说。”左望浒的声音到了后面越发的冷硬,冷硬的黎浮顿了许久没有回话。 就在左震想要再次让楚沉夏走的时候。黎浮终于开口道:“那件事情,你会说出去吗?” “原来你是担心那件事,你大可放心,当初我和你说我会把它带到棺材里,那么我一定会说到做到。” “好……多谢……” 不等黎浮说完。左望浒突兀地问道:“你知道今天是师父的祭日吗?” “我……” “怎么?你连这都忘记了?”左望浒见他支支吾吾,嘲弄着问道。 黎浮忙解释道:“不……我不可能忘记,师父死的那么惨,我怎么可能忘记?” 长久的沉默,久到楚沉夏都打算放弃出去的时候,左望浒忽然又开口道:“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平白无故帮人做事的,假如有人无条件地帮我保守一个秘密,我的心里一定不会安心,相信你也一样。所以。我想用帮你保守秘密为条件换取一个我想要知道的答案。” “你还是想问那件事?”黎浮显然猜到了他的意思,可也不得不退一步道,“算了,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我也不希望你到死都不肯瞑目。” “次啦”一声,楚沉夏不由得一惊,却原来是左震将一旁的油灯点着了,当下实在是又气又惊,偏偏罪魁祸首还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 讲到最重要的时候,竟然被左震打断了。暗道外的人果然没了动静。隔着一厚厚的石墙,楚沉夏都能感受到那股杀气的存在,当下石子一挥,带着劲风将那油灯熄灭了。 楚沉夏一把拉过一旁的左震往外走去。走出暗道之后,他才惊觉这是一处田野。他生怕后面的人追来,又拉着左震往前奔了足足一里地,才停下来。 两人还未搭上话,便迎面撞上了乘马而来的陈止明和景旡,四人对视而望。终于是景旡先开口道:“两位踏步而来?” 左震呵呵一笑道:“是啊,我这伤不是还没好吗?不能骑马,和沉夏约在这里,慢赏美花,共饮美酒,实在美欸。” 楚沉夏听左震这么说,右手情不自禁地去扶脑门,只好笑而不语,顿了一顿,反问道:“两位大人急匆匆地,这是要去哪里?” “兵器库里的一披兵器都需要重新冶制了,可烧铁的树木远远不够,朝廷已经说了会想办法,可有的人还是忍不住去偷树。有几个贼人胆子出奇的大,竟将皇家别苑那一块的树给伐了个精光。”陈止明说起这事,也觉得不可思议。 楚沉夏闻言看向左震道:“左将军,要不我们也跟着去看看?” “你饶了我吧,我这伤还没好透呢,就别折腾我了。”左震连连摆手推却,又对马上的人道,“不耽误你们了,快些去吧。” 楚沉夏等马上的人消失在自己视线里才对左震道:“我真是看不明白你,永远一副鲁莽的样子,可是刚刚在宅子里却又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哈哈哈……我活了近三十年,这三十年里,我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说实话,还从未遇到过一个不顾自己利益,只想着他人的傻.子。”左震嬉笑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凝重,看的楚沉夏心口一沉。 又听他正色道:“方才我若是想尽了方法去掩饰你我二人在一起的意图,那他们会如何想?我还会是他们眼中那个傻里傻气的莽夫吗?少不得提防我。” 楚沉夏目光一紧,看了他一眼,没有说出话来,左震却又是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缠着我爹到底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刚才你父亲想要问我外祖父的那件事。”楚沉夏这话说的很妙,他其实根本不知道左望浒想要问什么。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左震竟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捧腹道:“楚沉夏啊楚沉夏,你知道你刚才的话有多好笑吗?我爹他生平最想知道的就是,为什么当年他师父选择的人是黎浮而不是他。” 楚沉夏白着一张脸,讪讪道:“原来你对你父亲了解的还是十分透彻的。” “我爹的事,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很多事情你也不必问我父亲,问我照样能解你心中谜团。”左震说着往前走了两步,示意他不要在此逗留太久。 楚沉夏忽然急走了几步才道:“如果你真的都知道的话,也不会如此小心翼翼如偷鸡摸狗了。” 不等左震反应过来,楚沉夏已经翻身上马,马鞭一挥,便往远处奔去。那林子里解手的马匹主人忽然冲出来追着楚沉夏道:“好你个偷马贼!还我的马!” 左震不过是笑了一声,他便气得指着左震道:“我方才见你和他一起有说有笑走来,一定是帮凶!一定是!” “我不是。”左震认真道。 “你是!废话少说,我一定要拉你去见我的舅舅,好让你尝尝牢狱里的滋味。” “哦?”左震闻言,这才仔细地打量起面前的人来,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脸上还带着初次涉世的无邪神情。 “你知道我舅舅吧?他是司刑寺的主司,没错,他的父亲陈阙是我的舅公。”少年得意地扬起下巴。 左震低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跟个孩童似的,难怪你的马都能被人这样抢去了。” 少年咬牙正要说话,忽听面前的人大叫道:“别动!我刚刚那掌带了毒,名为五步掌。顾名思义,中了我的毒,就会在五步之内倒地而亡。” 那少年脸色一沉,心中虽害怕,嘴上却又逞强道:“什么五步掌?瞎编的东西也敢来唬弄小爷我?” 说着,他竟然真的走了起来,左震兴奋地指着他脚下道:“一!二!三!四!还有一步,还有一步!你当心了!” 少年身子一僵,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若是这一脚跨了出去,那自己的性命可就难保了。 可若是面前的人是在骗自己呢?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两难之际,少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到底还是站在了原地不敢动。 见左震要走,少年又急地去拉他,可又生怕自己多走了一步,伸出去的手因此连半片衣角都未抓到。 “这位大……大侠……你别走啊,好歹把解药给我留下啊。”少年终于无奈求饶道。 左震忍不住一笑,摸遍全身也只找到一酒囊袋子,丢了过去道:“酒能解这毒,你喝了它,一刻钟后就能恢复正常了。” 背后却传来少年的一声嘀咕,“舅舅从来不让我喝酒的……”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 故人归来 刘衍这几日处理公文处理的昏天黑地,今日总算得了空闲。吃了几次闭门羹的刘正声也终于得了机会,能够和刘衍好好商讨商讨。 “今日上朝时,陛下很难得地发了火,不但没有责怪皇苑林子被伐,反倒追究起兵器冶制过慢,看来陛下伐魏之心迫不及待啊。” 刘衍点了点头道:“父皇这几日总是无缘无故发火,似乎是身体的缘故。“ “可我看陛下的龙体安康啊,就连脸上都泛着红光啊。”刘正声拧眉不解。 话音刚落,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对话,先开口说话的是个女子,听起来颇为熟悉,“怎么这幅表情?不认识我了吗?” “哪里?你的样子我怎么可能忘记?”回话的却是楚沉夏。 刘衍心中一动,连忙起身往殿外冲去,这一看,果然是半容,半喜半忧道:“你怎么回来了?” “殿下说的好笑,我师父还在东宫,哪有不回来的道理?”半容淡淡一笑,略显有些冷淡。 楚沉夏因此有些失落道:“原来你是为了你师父才回来的,可不巧的是……你师父在你失踪的那晚也不告而别了。” “师父走了?”半容垂眸想了一阵,又抬头道,“我听说皇上的病又恶劣了,既然师父不见了,那我就要负起这个责任。” 刘衍见气氛尴尬,可还是忍不住说道:“虽然我们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既然你回来了,那就说明你想通了,那你和沉夏……” 楚沉夏闻言忍不住看向半容,见她目光复杂,心口跟着一揪,她一开口自己更是紧张极了,只听她道:“我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不知道殿下可不可以给我时间适应?” “好,自然自然……”刘衍说着偏头打量了楚沉夏一眼。又对半容道,“你院子里的东西都还在,若渝时常派人打扫,就是现在过去也是十分干净的。你也该累了。不如回去稍作歇息?” 半容抬头望了一眼天道:“大中午的,我也睡不着,用过午饭,我还是进宫为皇上瞧一瞧吧。” 刘衍微微颔首,见半容行礼告退。又不断使眼色示意楚沉夏跟上去,却见楚沉夏木讷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急得推了他一把道:“你去送送人家啊?好歹也是拜过堂的娘子。” “多谢殿下关心了,但是这事还是要半容自己想通才行,我再怎么着急也是没用的。”楚沉夏望着半容远去的背影不禁有些发呆。 刘正声忽然开口道:“先生这几日在忙些什么,我来了几回,总不见先生在东宫。” “哦,这几****打听到一个人,说是和我外公的关系非同寻常,便想去碰碰运气。”楚沉夏见刘衍示意他们往殿内走去。于是边走边道。 刘衍点头问道:“是什么人?” “是左震的父亲左望浒。” 刘衍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可是刘正声却是如雷贯耳,目光闪烁道:“左望浒?我听说过此人,当年也是赫赫有名的一位将军,不过最有名的还是他身旁的那只黑熊。他回回出战都要带上黑熊,黑熊的威力可不容小觑,撕咬杀死一名士兵不在话下。” 许是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偏了,刘正声轻咳了一声,又道:“左望浒自晋朝灭亡之后,便从世人眼中消失了。先生查他又是为了哪般?” “左望浒原本与我外公交好,可是南宋建立之后,他与我外公却成了仇敌。关于刘彧的身世之谜,我想他定知道不少……”楚沉夏说到这里。却被刘正声激动地打断了,“大皇子的身世之谜?!” 刘衍挪了挪坐姿,看了楚沉夏一眼道:“刘大人先冷静下来,这件事情太过复杂,所以我也就一直没告诉你,其实也是因为我们所知的不多。” “那大皇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刘正声眼皮一跳。目光在面前的二人脸上徘徊。 楚沉夏直言不讳道:“是晋五公主和前朝的驸马梅山询的孩子。” “这……这……这怎么可能呢?晋五公主不就是荣妃娘娘吗?这……陛下……这……”刘正声激动地结巴起来,甚至无法表达自己的情绪。 刘衍轻笑一声道:“刘大人……莫要激动。” 刘正声翛然起身,在他们二人面前来回踱步道:“这怎么行啊?荣妃死于当年那场大火,还有什么人能证明大皇子的身份呢?刘彧不是陛下所生,而是前朝余孽,这件事的性质就不同了。他是极有可能带着前朝势力篡位谋反的啊!” “是,可是我们目前还不能一举拿下他在朝中的所有势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现在也只能慢慢来了。”刘衍见他难得急躁,心里也不禁紧张起来。 楚沉夏心中暗想,还有多少时间是留给建康的呢?一场风云就要变换,慢慢来? 不等他说出心中的想法,陆执忽然进来道:“殿下,该用午饭了。” 刘衍微微点头,看向刘正声道:“刘大人不如留下来一同用饭吧?用过饭我们再接着说刚才的事。” 待刘正声点头后,几人便一同往外殿走去,陆执却忽然拦下楚沉夏道:“侧妃请你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要商议。” 刘衍闻言回头道:“若渝找沉夏什么事?” 楚沉夏见陆执摇了摇头,便道:“殿下和刘大人吃吧,我这就过去侧妃宫看看。” 几人一齐走到外殿,看到桌案上的饭菜,刘衍又忍不住劝道:“想来若渝也没有什么急事,你不如吃点再去?” “我不饿,殿下用饭吧,我先告退了。”不等刘衍应声,楚沉夏脚步一闪已经快步出了大殿。 侧妃宫中,若渝也正准备用饭,她招呼半容和楚沉夏坐下一同用饭,丝毫不顾半容的尴尬道:“这几道菜都是你最爱吃的,快尝尝吧。” 半容夹起一肉片,在若渝和楚沉夏紧盯的目光中往嘴中送去,可到底还是没送进去,她方才筷子无奈道:“你们这么看着我,让我怎么吃得下?” 若渝听她这么说便将视线移开了,可是楚沉夏却无动于衷,两只眼紧紧盯着她看,没有半分躲闪的意思。 “啪”地一声,只听半容将手中的筷子重重一放,气道:“楚沉夏你干什么啊?” 楚沉夏嘴唇微微一动,却是没有说出话来,可脸上的那两只囧囧有神的眼睛还是盯着半容不放。半容终于被他惹恼,愤愤起身道:“我看你真的是疯了。” 若渝见半容气愤离席,却也没有挽留她,而是看向了楚沉夏,试探道:“你和半容回不去了吗?” 简单的一句话却听得楚沉夏心口一沉,他低头夹菜道:“我不想和她回去,我只想和她有以后的日子。” 若渝没有回话,两个人便自顾自地吃起饭来,过了许久,才听若渝讪讪道:“我也想有以后的日子。” 楚沉夏夹菜的手一怔,来不及偏头看她,又听她道:“你非要致我们王家于死地吗?” “侧妃娘娘此话从何说起啊?”楚沉夏继续去夹面前的菜,不以为意地说道。 “我说什么,你心里明白,大家都是聪明人,不要装糊涂,这样未免太没意思。”若渝说着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坐直了身体看向楚沉夏。 楚沉夏接住她这一眼,也将手中的碗筷放下,擦了擦嘴角道:“我确实不知道侧妃指的哪一件事?我自以为……并没有做过对琅琊王氏不利的事。” “你没做过,不代表你没想过。”若渝犀利回道。 楚沉夏却显得有些哭笑不得,“侧妃真是高人,就连我心中在想什么也猜得到。既然我不能做,那还不许我想想过把瘾吗?侧妃此话未免有些苛刻吧?” 若渝示意一旁的宫女收走碗筷,待上了茶之后才道:“我知道,你不是光想不做的那种人,既然你想了那么就一定会做。” “这么说吧,”若渝微微一想,索性更直接道,“你认为琅琊王氏的存在对东宫是一个威胁,因此非除去不可吗?” “不,你们的存在对东宫来说不是一个威胁,有的时候反而能够帮助殿下登上皇位。”楚沉夏说到这里,目光一凛,语气十分严肃道:“琅琊王氏威胁到的是建康的安危,是整个南宋的命运。” 若渝皱眉想了片刻,又对上楚沉夏的目光问道:“所以……这也是殿下的意思?” 楚沉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心中的那点不适也是源于若渝的太过直白。 如果自己假意瞒骗,凭若渝的才智定能不日看破,可自己若是直白回应,那不就是直接告诉她,殿下要杀她全家? 若渝见他犹豫良久,眼眸露出点点寒意,开口道:“我知道了,你不必说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皇宫变故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楚沉夏从侧妃宫里出来的时候,心里有些乱,他无法猜测那样聪明的一个人会选择什么样的方法来保住她所珍惜的东西。 很奇怪,若渝给楚沉夏的感觉是非敌非友,可是他在她面前,总是忍不住被她影响,说话也变得直白起来。 试问,天底下有几个人在听到别人对你说要杀你全家时,你还能够好好地坐在那里,心平气和地说一句“我知道了”吗? 这样的人,未免太过可怖了。 不等他回中殿向刘正声解释刘彧的身世之谜,皇宫里又出了一件大事,卉妃与高娴妃双双跌落水池,高娴妃险些丧命。 刘衍自然着急,当即带了半容就往皇宫里赶去,原来这情况竟被他自己所想的还要糟糕。 他母妃虽未丧命,却和死也无异了,就连半容诊断过后,也是不住叹气,听得刘衍心中一阵不安。 “如何?我母妃到底有没有事?” 半容侧头看向脸色煞白的高娴妃道:“娘娘她……在水中窒息的太久,上岸之后又磕到了后脑,恐怕……恐怕很难再醒来……” 皇帝听闻也是浑身一震,两眼一黑就要倒下,好在刘衍快手将他扶着了,半容急忙在他人中掐了两回,又忙为他把起脉来。 刘衍不知道半容这是怎么了,为皇帝把脉的手竟然抖个不停,脸色也忽然间白的吓人,逼问道:“怎么了?” 半容慌张地抬头看向刘衍,正要开口,见皇帝醒转过来,又忙扶过他在床榻边坐下。 只见他一对老眼红透了,望着高娴妃的脸说不出半个字来。就在这个时候,一旁跪着的葛御医直起身子道:“陛下,臣觉得或是孙大夫诊断错了,臣方才和诸位大夫一起会诊,娘娘的脉搏可是正常的很啊。气息也如常人,哪里像是孙大夫说的薨逝?” 半容见皇帝和刘衍都投来审视的目光,苦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高娴妃娘娘薨逝了?娘娘确确实实还活着,只是因为外力的因素。会长期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难以醒来。” 那葛御医目光一闪,忙追问道:“那该如何治?” “这……从古至今都没有救治的方法,只能靠病人自己醒来,或许一年或许十年。这都是无法估测的。而且……”半容欲言又止。 皇帝瞥了跪在地上的葛御医一眼,挥手道:“孙大夫但说无妨。” “而且……病人醒来极有可能会痴傻……” 皇帝闻言便垂下了眼眸,他只觉得绝望的阴霾将他笼罩。高娴妃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她如阳光一般帮助他走出了他最阴暗的时刻,可是现在这束阳光却有可能永远黯淡下去,这实在是令人感到绝望。 刘衍挥手示意房内的人都退出去,见半容也跟着往外走,忙拉住她道:“等一下。”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之后,刘衍才问道:“你方才为父皇诊探,是不是哪里不妥?” 皇帝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半容道:“这几日朕觉得身体十分好,好到朕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精力充沛,就算现在连着几日不睡,朕也没有丝毫感觉。” 半容听了他的话,却是连头都不敢抬,嘴唇抖了几回,张嘴却没有声音。 刘衍见状,忍不住安抚她道:“要是真有什么事,现在说出来还能尽早诊治。父皇嘉奖你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怪你呢?” 半容见皇帝也点了点头,这才吞咽着口水说道:“我给陛下这么说吧,一个人的精气就好比一桶水。少年时期少了水。身体还能想办法将桶里的水填满,可随着年纪的增长,这水只会少不会多。” 皇帝诧异地看着半容,不解她的意思,又听她说道:“可是陛下现在却是精力过盛,怕是要把桶里的水提早用光了。这……这将来有一日便会……便会衰竭而亡。” “什么?”刘衍不敢相信地惊呼道,又皱眉道,“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会是这个样子呢?” “我怀疑是陛下先前用的那药方有古怪,药方中的药材并不适合陛下服用,那药方实际上只适合给将死之人服用,好在死前能够回一些力气。也就是将俗称的回光返照延长了一段时间,但其实这是很废身体的,说到底那些现象也不过是假象罢了。” 皇帝抬眼看了一眼高娴妃,已经听不进去半容的话,目光顿了许久才道:“那你说说朕还有多少日子。” 刘衍心口抖然一跳,忙道:“父皇!” 皇帝却挥了挥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又看向半容示意她但说无妨,半容这才吞吞吐吐道:“陛下若是就此断药……那身体只怕会急剧变坏,甚至可能会严重到无法行走。服用我的药,或许能延长寿命至……至今年年底……” 皇帝心中虽早有防备,但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七个月,将近两百日。想到自己剩下的日子竟然屈指可数,悲从心起,但还是理智问道:“我若是继续吃这药呢?” 不等半容回话,刘衍已经跳出来道:“父皇怎可再吃那药,那药对父皇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啊。” “好处倒是有一个的……”听半容开口,刘衍便安静了下来,她继续道,“陛下的身体还是和现在一样,能走能跳,只是这寿命就难免要少去一半了。” 刘衍急道:“父皇万万不可这么做啊,我看还是别用这害人的药方了……” 不等刘衍说完,皇帝似下定了决心道:“子顺,你不必再说了,吃不吃父皇自己会思量的,你不用担心。” “可是父皇……”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半容退下,才拉过刘衍的手道:“子顺,父皇真的老了,你也长大了,肩膀足够有力撑起整个南宋了。答应父皇,无论多艰难,也要把南宋守住了。” 刘衍听他的话觉得非常不舒服,因为这听起来太像遗言了,可又不想让面前满怀期待的人失望,刘衍只好顺从地点了点头。 握着自己的手忽然一紧,刘衍抬眸对上他的灼热的目光,听他恳求道:“子顺,你一定要答应朕一件事,朕也只求你这一件事。” 刘衍不安地看着他,紧张地连呼吸都忘记了,只听他一字一顿道:“将来……你登上皇位之后,千万要留子望一条性命,朕这辈子……” 皇帝说到这里竟然哽咽起来,可是刘衍却迟迟没有反应,他心中早有许下誓言,誓要将刘彧诛杀。 “怎么?你不愿意?”皇帝微微皱眉,诧异道。 刘衍这才反应过来,低声回道:“只要他不做出伤害皇家人的事,我自然不会动他半分。” “他自己便是皇族人,是不会做出杀害皇族人的事的,这一点我还是相信他的,你既然答应,父皇也就放心了。”皇帝暗暗松了口气,又对他道,“朕这生病的事,你千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免得生出变故。” “儿臣名表。”刘衍点了点头,抬眼望到床.上的母妃,心里很不是滋味,这种不适让他浑身都觉得难受。 好在皇帝觉得他坐立不安,便挥手让他退下了,刘衍出了皇宫之后,急匆匆便往东宫赶。 到了东宫之后,便将这事一五一十对楚沉夏讲了,楚沉夏听过之后,眉心皱了许久都没有舒展开来,最后说道:“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真的所剩无几了。” “父皇和母妃同时发生变故,我实在难以接受这是偶然发生的。”刘衍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 楚沉夏也跟着吐了口气道:“这件事情确实有些蹊跷,娴妃娘娘是马背上长大的女子自然不识半分水性,可是卉妃娘娘却是江南女子,自小是在水边长大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卉妃故意为之?”刘衍目光一震,不等他说完,激动道。 楚沉夏冷静道:“不排除这个可能,可也不止这一个可能,我们能想到的,别人自然也能想到。或许那人正是希望我们顺着这个思路去想,好将所有事都推到卉妃这个代罪羊身上。” “那你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在说是刘彧搞得鬼吗?说实话,你每一次都觉得是刘彧所为,我都替他觉得冤,只要建康一出事,准是他没错。”不知为何,刘衍这次却执意认为不是刘彧所为。 楚沉夏瞥了他一眼道:“无论是谁所为,这天下很快就要不太平了,殿下还是防范于未然,趁早准备好迎接暴风雨吧。”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大闹军营 “沉夏……”刘衍见他要出宫,连忙将他叫住。 楚沉夏诧异地回头看他,等他走近了些才行礼问道:“有事吗?殿下。” “今日是裴尘东出殡的日子,你还是不要出去的好。”刘衍喘息道。 楚沉夏却是不以为意地一笑道:“当初楚沉毓死的时候,我们全家都是偷偷摸摸地趁夜将他的棺材送出了城,怎么他裴家的罪人就能光明正大地出丧?” “沉夏,叔东那个性子你也知道,鲁莽的很。你们两个现在见面就掐,这会儿出去不是制造混乱吗?”刘衍紧盯着他的脸,似乎有些紧张。 楚沉夏迎上他的目光,看了半晌才道:“殿下是不是还有别的事瞒着我?” “没有,”刘衍一口否决,见他始终用狐疑的眼神看着自己,不免低声道,“行了,行了,反正一会你也没事,和我一起去军营了看看吧。” “军营?” 二人准备妥当,正要出门,半容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等一下殿下,我们也要去。” 听她说“我们”二字,刘衍和楚沉夏都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却实打实地吃了一惊,只见身后站着六七个人。 半容、若渝、永明和那几个小丫头片子都在,刘衍无奈地看了楚沉夏一眼道:“看来今日是不能骑马咯。” 东宫最大的马行驶在路上,招来一阵又一阵灼热的目光,马车外的窃窃私语声也不时传入车厢。 “这么华丽的马车,难道坐的是皇上?” “别瞎说,我看是哪户有钱的商人请人造的,这么大的排场,却没有几个人随行,怎么可能是皇上呢?” 刘衍低咳了一声打破车厢内的沉默道:“不凡,你这几日练功练的怎么样了?可不要偷懒啊。” “我没有,师父管的严。我连偷空玩耍的时间都没有。”重不凡抬起脸,十分认真道。 半容听了这话却是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在埋怨你师父吗?” 重不凡心口嘎登一跳,见若渝投来一个犀利的目光,当下更是紧张了一回。却还是仰着头嬉笑道:“徒儿不敢,师父对我严厉是好事,徒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后面的话越说越轻,一旁的人听了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原清更是冲他吐舌头道:“哈哈哈。两面派,心里敢想却不敢说。” 重不凡想要反驳她,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又不好反驳,只好冲她吐了吐舌头。 还算轻松地一路笑着便到了军营,马车停下后,左震也有些看傻眼了道:“殿下今日是携家带口来……” 刘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道:“你不必管她们,让她们自己逛逛就是了,我和沉夏是有事来找你的。” “哦,殿下这边请。“左震说着打量了楚沉夏一眼,便在前头带路。 营帐内。左震笑着将茶递到他们面前道:“这军营里好的东西没有,殿下千万不要嫌弃啊。” “几个月没和你一起作战,就生分成这样了?”刘衍笑着白了他一眼,接过那茶喝了一大口,满足道,“还是军营里的茶香啊,外面的茶可比不上这里的。” 左震心不在焉地,总是看向楚沉夏,楚沉夏明知他在打量自己,却是低头喝茶。刻意不对上他的目光。 他心中不安,是害怕楚沉夏将那日的事对刘衍说了,否则刘衍怎么会无缘无故就来了军营? “左震?我和你说话你听见了没?”刘衍见他心思不宁地,忍不住厉声问道。 左震心中一惊。面上却傻笑了一番道:“咳,殿下看我浑浑噩噩的,我昨晚没睡够,今天啊,站着都想睡觉。” “那你别站着了,赶紧坐下吧。”刘衍招手示意他坐下。终于说起来正事,“我今天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楚沉夏见他当即向自己投来目光,也向他投去诧异的目光,刘衍捉到他二人的反应笑道:“怎么?沉夏也知道吗?” 楚沉夏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刘衍这才接着说道:“现在军营中,有哪些年纪过半百的将军都尉?” 左震听了却是一个皱眉,刘衍今日特地跑到军营就是为了问这件事?难道楚沉夏还未将那日的事告诉刘衍?刘衍见他迟迟不回答,诧异道:“怎么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哦,不是的殿下,现在军营里已经没有几个年长的将军都尉了。当初与齐国一役,折损了我们不少的兵将,重新招募过后,军中的大都是年轻人。”左震反应过来,马上回道。 刘衍目光一闪,追问道:“真的一个都没有了?” “有啊,那祝一杜在战役中负了重伤,可他却是一个孤儿,军营对他来说就是他的家。所以他没有离开这里,而是去了火头营为大家伙花心思做饭。”左震说起这个人的时候,脸上满是笑意。 这个人,刘衍是有些印象的,将他暗记心中后,又问道:“那军营里有哪些人是重新招募后,短时间内就有所作为的。” 左震见他问起这个,不免加大了音量,笑道:“要说今年这年轻有为的人还真是不少。就说那个姜杰,上回殿下调遣将士在皇宫外驻守,他可没少想法子,鬼点子多得很。” 刘衍点了点头,指着一旁的纸道:“你也不用讲那么细,想起来的人都给我写下来。我到时候带回去研究研究,看看哪些人是真的年轻有为,我也好将他们派到有用的地方去。” “行,反正也没几个字,一会的事。”左震说着便撸起了袖子,抓过一旁的笔便潦草地写起字来。 刘衍只瞄了一眼便道:“沉夏……一会左震写完之后,你誊抄一份给我,我先出去看看若渝她们。” “诶……殿下,我觉得我这字挺好的呀,殿下……殿下……”左震见刘衍就这么走了,连喊了三声也不见他回应,当即有些失落地将笔一放。 楚沉夏却催促道:“你快写吧,到时我还得誊抄一份。” 左震只好重新拿起了笔,一边写一边说道:“那日的事,你为什么没告诉殿下?” “你希望我告诉殿下?那我回去的路上就告诉他。”楚沉夏盯着他笔下的字笑道。 “不跟你兜圈子。”左震说着停笔看了他一眼,又接着低头道,“你告诉我你到底想问什么,我替我爹回答你就是了。” 楚沉夏笑而不语,左震又道:“既然你没有告诉殿下,那就说明你要问的事与殿下无关是不是?” “你错了,”楚沉夏摇摇头,见他写的差不多了,取过一旁的笔道,“我告不告诉殿下并不取决于这和殿下有没有关系。” “那是因为什么?”左震说着将位子腾给他,方便他誊抄。 楚沉夏不咸不淡地说道:“取决于我想什么时候告诉他,你要知道,我是殿下的谋士,殿下知道的我不一定知道,可我知道的是一定要让殿下知道的,否则就是不忠。” 帐篷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两人匆匆放下手中的纸往外探身去看,只见刘衍正与一人打斗,看得左震心口陡然一跳,忙冲了出去吼道:“你们几个瞎了狗眼子了,这是太子殿下!还不给我停手?” 与刘衍打斗的那人大惊失色地停下了动作,膝盖一软便跪了下来,一旁起哄的几人也都噤声不语了。 左震这才注意到,不远处还站着与刘衍同来的几位家眷,她们的脸色黑沉,不大好看。左震稍稍一想,便发现了不对劲,这个时候却又不敢贸然出声。 “怎么了,殿下?”还是楚沉夏开口问道。 不等刘衍开口,跪在地上的人已经拼命磕起头来,哑声道:“太子殿下饶命啊,我实在不知道这几位姑娘是娘娘,我不过是想开个玩……” 话音未落,刘衍已经一脚踹了过去道:“闭嘴!你还敢说!” 左震见刘衍动气,忙使眼色骂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麻溜地自己领军棍去!” 那几人慌慌张张起身,迅速退出了众人的视线,楚沉夏这才看向若渝她们道:“没事吧?” “没事,不过是几句玩笑话,殿下也不必放在心上。”若渝淡淡说道。 刘衍的脸色却始终不大好,沉声道:“那就好,天色不早了,不凡他们几个呢?把他们叫回来,我们走吧。” “公主……公主……”原清忽然从远处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不……不好啦,文茵她……她……她们被人打了!” “你说什么?”刘衍的脸色更加难看,就连楚沉夏看了都是心口一沉,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殿下莫急,过去看看再说吧,这里是军营,能出什么事?” 楚沉夏才说的刘衍眉心微微松开,那原清忽然哭了起来道:“才不是呢……呜呜……文茵的脸上好长一道口子,呜呜……全是血……”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火冒三丈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几人跟着原清一起到了那地之后,被眼前的情景骇了一大跳,几个孩子身上都有血,尤其是文茵的衣衫,都被血染红了。【ㄨ】 半容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昏迷的文茵翻过身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待看清她脸上的伤势,心口不由得一震。 跟过来的刘衍看到文茵脸上一条极长的口子时,也忍不住踉跄了两步,不问是谁伤的,先问起了半容道:“这会留下疤吗?” 半容低头怔了半晌,才讪讪道:“只怕是……” 不等她说完,刘衍如崩溃一般急道:“不能留疤,她的脸上绝对不可以留疤,他的脸上要是留下了疤,我可怎么对得起勤……” 楚沉夏见他说话不知轻重,忙上前按住他肩口道:“殿下!冷静点,这么多人看着呢。” 刘衍扫了一眼面前的人,到底将话咽了下去,楚沉夏这才看向不凡道:“不凡,别哭了,快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不凡回话,半容已经横抱起了文茵,冷声道:“救人要紧,是谁伤人到时候不能问吗?” 说着,她便和若渝几个一同往营帐处奔去,刘衍登时进退两难,楚沉夏却执意问道:“鹿寻,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几个在这里玩捉迷藏,有个人忽然就从营帐里冲出来,劈头盖脸就把我们骂了一顿,还让我们走远点。文茵不服气就和他理论,被那个人一下子就拎了起来丢了出去,就……就一下子撞到了兵器架,就……”鹿寻说到这里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刘衍追问道:“那人的模样你们记住了吗?你方才说他是从营帐里出来的,是哪个营帐?” 鹿寻带着众人走了几步,指着面前的营帐道:“就是这里。” 刘衍和楚沉夏对视了一眼,便掀帘走入,里面却是空无一人,便对左震道:“你去查一查这个营帐里住的是哪些人?把他们全部都给我叫过来。” “是。”左震偏头对一旁的士兵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士兵就急急跑开了。不一会的功夫,他就带着十几名士兵回来了。 这十几名排成一字站好,鹿寻和不凡从头看到尾却一直不停地摇头,刘衍诧异道:“是不是你们记错了?不是这个营帐的?” 不凡肯定地点了点头道:“不会错的。我们几个都看见了,就是这里出来的。” “那你可看清楚了?那个伤人的确实不在这些人之中?”楚沉夏又问了一遍道。 这时,那队伍中的一人道:“启禀太子殿下,我们几个刚才被派去搬运一批帐篷了,不在营帐里。” “那还有谁会来你们的营帐?”刘衍追问道。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附近几个帐篷的都说不准。” 刘衍眉心一皱,又对不凡道:“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有什么不异于常人的地方?” 不凡想了许久,才看向鹿寻,鹿寻低头摇了一摇,表示想不起来,几人顿时有些失望。 原清忽然指着面前一人的鞋靴道:“啊!我记起来了,那个人的鞋子和他们的都不一样!上面绣着一只金色的鸟!” 刘衍心中一动,忙对左震道:“快,派人去找,找遍全军营都要把那个人给我找到!” 左震听了这话却是一动不动。刘衍诧异地看了他两眼,正要问他,却听他自己说道:“殿下不用找了,我知道那人是谁了。” “谁?” 姜杰被士兵押过来的时候,脚上并无金色秀鸟鞋,脸上满是不甘,他跪在一干人面前振振有词道:“左震,你连降三级,和我同属一官阶,凭什么抓我?” 左震看了一眼刘衍道:“抓你并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你瞎了眼伤了太子殿下的人,还在这里耍嘴皮子!” “什么人?不是我伤的,我一直呆在营帐里没有出去!”姜杰咬牙否认道。 一旁的不凡早已激动了起来道:“就是你。我记得你,就是你,不会错的。” 姜杰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却还是狡辩道:“这不可能,一个孩子的话也能信?说实话,像我这样容貌的人多了去了。难保这孩子认错了,再说了,有人可以给我作证,我一直在营帐中。” “谁?你让他出来。”左震挑眉道。 姜杰想了一想,说出一个名字来,“王元钱,他一直和我在一起,他可以作证的。” 左震挥手示意一旁的士兵去将王元钱找来,片刻后,王元钱托着腰往营帐里一瘸一拐走来,见到跪着的姜杰诧异道:“好兄弟,你怎么也在这?莫不是为我求情来了?” 姜杰觉得苗头有些不对劲,正要回话时,刘衍已经开口道:“你就是王元钱?” 王元钱见是刘衍忙下跪道:“太子殿下,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我已经领过责罚了,还望太子殿下饶命啊。” 刘衍冷笑了一声,却是没有说什么,姜杰趁机问道:“王兄弟,你来的正好,我请你来是为我做一个见证,半个时辰前你是不是和我在一处?” 王元钱没有马上答话,而是看向了刘衍,低头道:“半个时辰前……我和太子殿下在一处……” 姜杰哪里会想到他开口送给自己的竟是这么一句话,整个人当场便懵了,不知说些什么好,忽听刘衍喝了一声,才清醒过来。 “你到现在还不肯承认吗?” “是下官错了,可是下官确实是无心的,他们在外面吵得我心烦,我才会让他们走开的。可是那个小姑娘横的很,二话不说就指着我鼻子骂,我一生气,就推了她一把,哪知道会……”姜杰心中存有一丝侥幸,他知道那姑娘虽是东宫中人,但他也知道太子目前是没有孩子的,所以这姑娘能有多重要? 没想到,他却大错特错,刘衍冷声道:“你这样的人,我也不想和你废话,杖刑一百,革去职务,逐出军营。” 姜杰如被雷劈一般,瞪大了眼道:“太子殿下!我不过是无心伤了一小姑娘,你怎么能这么待我呢?” “别说了,殿下这么做已经很仁慈了,如果是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左震听了他这话,皱眉道。 可是姜杰却是不死心道:“敢问殿下,这姑娘是殿下的什么人?为了这样一个宫女,就要将一名军功赫赫的良将驱逐出军营吗?这是什么道理?我要见皇上,没有皇上的召令,我绝对不会离开军营半步的!” 刘衍成功被他这话激到,一把甩开楚沉夏的手,疾步走到他面前,顺手抽.出一旁士兵的佩刀,一下便将他的头发削去了。 姜杰望着自己的长发变成了及耳短发,忍了半日的火终于忍不住了,红着眼睛起身道:“你算什么太子殿下……” 只可惜话说了半句,又被刘衍一掌打倒在地,厉声道:“军功赫赫?呸,我刘衍上过的战场不计其数,杀过的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我立下过无数军功也不敢自称军功赫赫。你又是什么玩意儿?竟敢在这里自鸣得意?左震还说你鬼点子多,年轻有为,我看是个屁,留你这样的人在军营里就是一个祸害!” 姜杰见他眼中满是杀意,顿时按捺不住,挣扎着要起来和他决一死战,却被身旁的几人牢牢压制住,丝毫动弹不得。 楚沉夏和左震这时也赶到刘衍身边,左震狠狠踹了姜杰几脚道:“殿下息怒,这样的人留着确实是个祸害,你们几个就别愣着了,留他在这里碍手碍脚的,赶紧拖下去。” “刘衍!你给我等着!你不分黑白,你残害忠良,你会有报应的!”姜杰被人拖走时,还忍不住口出恶言。 左震怕刘衍生气,又忙追着喊道:“再加掌嘴五十!” “左震你落井下石,不得好死!”远远地,又传来姜杰嘶声的吼叫。 楚沉夏这才过去拍了拍刘衍,安慰道:“殿下,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多想了,去看看文茵吧?” “我哪里有这个脸去看她啊?她以前长得那么好看,那么像……”刘衍说到这里又顿住了,一想到勤王叔三个字,他便泣不成声。 “也许事情会有转机也说不定的,殿下千万不要太自责了,毕竟……事在人为。”楚沉夏见他背转过身去,便知他早已抑制不住满腔的情绪,叹了一声道,“左将军,我们先出去吧,让殿下一个人静一静。”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外伤寒心 “殿下,文茵醒了。” 刘衍抬眸看了一眼来人,音调冷淡道:“知道了。” 话虽这么说着,他却没有起身的意思,楚沉夏忍不住走至他身旁道:“殿下,天色不早了,先回东宫吧。” “好……”刘衍脸色异样,略显疲惫。 马车上,文茵接连开口问道:“我的脸会有疤吗?” 其实她看到众人的脸色,应该知道答案的,可是她却不肯死心,执意要他们回答。 原清见几人都不说话,正要开口,便被永明按住了肩膀,这才转了转眼珠,闭嘴了。 “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半容挤出一个笑容,看向脸上缠满白色纱布的文茵。 文茵下意识地去摸脸,却到底还是落寞地低下了头,或许是因为她年纪小,还意识不到这样的伤害会带给自己多大的痛苦。也或许是因为她还没看到自己脸上的伤,心里才存了一丝侥幸。 可不管怎么样,这伤是真实存在的。 众人苦闷着回到了东宫,文茵笑着向刘衍告退,直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半容紧随其后。 “啊!” 文茵房内传来一阵尖叫,半容打了一个激灵,忙冲了进去,只见她脸上的纱布已经不见了。那可怖恶心的伤疤就那样露了出来,就连半容看着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文茵捂住自己的脸,放声大哭道:“你别过来,你别看我的脸,我的脸太恶心了!” “只要是伤句都会有好的那一天,你不要激动,乖,听话。”半容掰开她的手,不让她去碰脸上的伤口。 文茵一边抽泣一边不断摇头道:“不会好了,不会了,这么大的伤口。肯定不会好了。你是大夫你不可以骗人,那你告诉我,会留疤吗?” 半容有些错愕地看向她,见她也用两只美丽的眼睛盯着自己。含糊道:“我一定会用最好的草药的……” 话未说完,便被文茵哭着打断道:“你只要告诉我会不会留疤?” 半容顿时为难起来,正愁不知怎么回答的时候,文茵忽然往外跑了出去,半容连忙抓住她的手臂道:“文茵。不要做傻事,你现在可能还不明白,但是你将来有一天会明白的。一个人活着,大多时候和她的长相是没有关系的。” “可是你不知道,如果有人长成我这样是没有勇气活下去的。”文茵冷冷说完这话,便将她的手甩开了。 半容震惊地看着她急急跑出去的背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样的话竟然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的。 反应过来,又忙追了上去,一路追着。才发现她要去的地方是刘衍所在的中殿。 刘衍和楚沉夏等人正在商议文茵的伤,忽然就见她闯了进来,顿时吓了一大跳。尤其是刘衍看到她脸上的伤口,大惊失色地扑到她面前道:“文茵,你这是干什么?” 文茵不答话,先嚎哭了起来,听得刘衍心中更是百般难受,忙挥手示意旁人先出去。 “殿……殿下,我求你一件事……”文茵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是那般坚定。 刘衍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好,你说,我一定答应你。” “我想回徐大夫那里。” 刘衍摸着她脑袋的手一怔,却是很快回道:“好。但是你先让孙大夫给你包扎伤口好不好?我这就差人请徐大夫来接你。” 文茵认真地点了点头,这才顺从地由着刘衍牵过她的手往殿外走去。刘衍见到等在殿外的半容,忙道:“快,再去给她的脸处理一下。” “是。”半容来不及多言,匆匆带过文茵就往外走。 文茵却倔强地站在原地,回头去看刘衍。刘衍接住她这一眼,忙对陆执道:“你立刻去将徐之才找来,就说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找他,一刻都不能耽误。” 陆执听了也不敢耽误半分,当即拔腿就走,文茵这才暗暗舒了口气,跟着半容走开了。 “那个姜杰怎么样了?”刘衍心不在焉地问道。 楚沉夏淡淡回道:“还好,杖刑过后就将他丢出了军营,是死是活就不清楚了,殿下不会是想回过头去再出气吧?” “怎么会?如果他的死能换来文茵的脸,那我倒是很乐意。”刘衍冷哼了一声,又转身入了殿。 未过多时,文茵已经重新被处理好了伤口,她心急地与刘衍一块坐在门沿上等着徐之才的到来。 一个红色的身影忽然从转角处闪过来的时候,文茵兴奋地站了起来,可是眼角顿时又露出委屈的泪水。等徐之才再近些,一下子扑了上去道:“徐大夫……呜呜……” 徐之才有些不确定自己方才所见,直到听到了她熟悉的声音,这才会心一笑道:“文茵?你怎么了?这是受伤了吗?” 见文茵泣不成声,徐之才便看向了刘衍,刘衍扶着门边起身道:“进来说吧。” 徐之才听完刘衍的话后,忍不住看向外殿的文茵,疼惜道:“我将她交到殿下手中,是想让殿下能够好好保护她,不受别人的欺侮。可是现在却受了这么重的伤,她是一个姑娘,况且她……” 徐之才说到这里音调高了不知几倍,见外殿的人投来视线,又忙压着声音道:“况且她之前长得那么美,她的美好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被你扼杀了。” “徐大夫,出了这样的意外,殿下也不想的,你责怪殿下不但对文茵的伤势没有用,而且不应该。”楚沉夏见刘衍满脸的歉意,忙上前帮腔道。 徐之才愤愤地看着他道:“不应该?既然殿下明知她身份特别,就不该带着她去军营那种危险的地方,这难道不是殿下没有照顾好文茵吗?” 楚沉夏正要开口,却被刘衍抬手制止了,他沉声道:“这件事我的确是有责任的,沉夏你就不要为我说话了。文茵刚才哭闹着要跟你回去,她现在的情绪不好,还希望你可以稳住她。” “我自然会的。”徐之才狠狠地看了他二人一眼,疾步便走到了外殿,拉过文茵头也不回地往殿外走去。 若渝忽然与徐之才错身进殿而来,她目光难得焦灼了一番,开口也有些不稳道:“我父亲出事了。” 刘衍听若渝说完才知道,原来之前,楚沉夏曾让若渝的父亲帮忙寻找徐熙的下落。刘彧因此而盯上了王铨鸣,趁他人在建康,暗中夺去了他江城的势力,架空了他这个盟主之位。 刘衍看了楚沉夏一眼,见他脸上略带笑意,便猜出了里面的玄机。王铨鸣的人在建康找寻徐熙,只不过是楚沉夏为了试探皇帝的药方是否与刘彧有关,设下的一个套。 刘彧若是有所作为,那自然表明此事与他有关,而若渝自然不会在自己面前说出王铨鸣假意与东宫结盟的事,因此说的只是王铨鸣被刘彧盯上了。 “所以,你是希望我帮助你父亲夺回江城的势力?”刘衍这么问道。 若渝却是出乎意料地回道:“不,殿下,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帮助我父亲,不管他怎么向殿下求情,殿下都千万不要答应。” “你这是何意?”刘衍不解地看向楚沉夏,见楚沉夏也凝住了眉头,又看向了若渝。 不等他说完,陆执已经带着王铨鸣进来了,解释道:“王盟主说事情紧急,等不及通传就进来了。” 刘衍挥手示意他退出去,又示意王铨鸣坐下,这才缓缓开口道:“王盟主登门拜访,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不瞒殿下,我人在建康,胳膊伸不了那么长,这一个不防备,我在江城的地盘就被人给占去了。”王铨鸣说着抬眼看了一眼若渝,又道,“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竟将整个江城控制住了,我来就是想请殿下帮忙助我夺回江城的。” “你不知道是谁控制了江城?”刘衍十分吃惊地问道,期间也忍不住看了若渝一眼。 王铨鸣十分诧异地看着刘衍道:“我不知道啊,我应该知道吗?难道殿下知道?” “我只是吃惊,你自己的老窝被谁占了都不知道,岂不是可笑?”刘衍重新坐直了身子,略带嘲讽道。 王铨鸣对他的嘲讽却是充耳不闻,继续说道:“还希望殿下看在咱们是一条穿的份上,可以借些兵力给我,好助我夺回江城。” “兵力?”刘衍说着又看了一眼若渝,笑了两声说道,“我东宫府兵才多少人?恐怕还不及盟主山庄里人数的一半吧?” “殿下,我不是指这个兵力……”王铨鸣低声说道。 刘衍顿了一顿,又道:“那你指的是什么兵力?” “当然是……列行军……”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反将一军 “我没听错吧?你疯了吗?列行军?你搞搞清楚那不是我的军队,那是父皇的军队!”刘衍几乎是怒吼着说出这句话。 面前的丝毫不为所动,转着手中的两个大核桃,平静道:“我不用殿下调遣很多人,只需极小一部分就可以,只要到时候殿下谎称……” 不等他说完,刘衍已是一口拒绝道:“不行,别说只是一小部分了,就是一个士兵我也不会借给你,这是原则问题。” 王铨鸣没想到刘衍的态度那么冷硬,转着核桃的手略微有些尴尬,一个力度没把握好,那两核桃竟然脱手而去。 若渝俯身捡去那两核桃,递到王铨鸣手中一字一顿道:“父亲拿好了,可别再掉了,不是所有东西丢了,都还能再捡回来的。” 这恐怕是王铨鸣今日来东宫最大的收获了,自己的女儿竟然帮着刘衍不帮自己。原本还想多说两句,可是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哼哼了两声,不情愿地说了句告辞。 刘衍等王铨鸣走后,对若渝问道:“你是如何得知夺取了江城势力的人是刘彧?” “我猜的,现天下还有谁有这个势力能够轻而易举夺取江城却又悄无声息呢?”若渝说着看向了楚沉夏,嘴角微微上扬,不知是真笑还是假笑。 刘衍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可又马上追问道:“如你所说,那这么浅显的道理,为什么王铨鸣反而想不透呢?这不是最奇怪的地方吗?” 若渝被他这话一噎,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楚沉夏却已将实情说了出来道:“这就说明,向殿下借兵是刘彧的意思。” 刘衍听闻,心口陡然一跳,忙看向若渝,楚沉夏又在一旁道:“其实若渝和殿下早就心知肚明了,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装的话,那就太没意思了。” 两人迫于楚沉夏的直白。只好将话挑明了说,若渝先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父亲与殿下结盟却是是另有目的。但我也知道殿下与我父亲结盟同样另有他意。” 刘衍点了点头,以示赞同,若渝接着道:“皇上病重,徐熙却不知所踪,楚沉夏借我之口托我父亲利用人脉找寻徐熙。刘彧因此而怀疑我父亲,将江城的势力一举拿下,而这些我父亲却是都不知道的。” “所以,刘彧控制江城势力后,又一再试探你父亲,甚至想出了一个向我借兵的主意?也正是如此,你先前才一再让我不要帮助你父亲?为的就是加重刘彧对他的猜疑?”刘衍接话道。 若渝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刘衍不免感叹道:“若渝,你的才智当真不输男子啊。” 若渝苦笑了一声,并没有接话。而是看向了楚沉夏,楚沉夏试探着问道:“侧妃心中可是还有话?” 刘衍闻言看向若渝,果然见她点头道:“我方才说了,我父亲与殿下结盟是另有他意,可是殿下与我父亲结盟却也是另有他意的。我想问问殿下,是否非要对琅琊王氏斩尽杀绝?” 刘衍低头想了一阵,忽然抬头去看楚沉夏,若渝忙出声道:“现如今,江城的势力已经没了,我父亲手中的势力少了一半。殿下是否会考虑改变心意?” “我……” 刘衍只说了一个字,又经若渝提醒道:“殿下只需说实话,虚乏的那一套就别用了,是或者不是。剩下的我会想办法。” “是,我会考虑改变当初的想法,可不代表我一定会放过琅琊王氏,这一切都取决于今后你父亲所做的一切。”刘衍到底还是实话说道。 “这样就很好。”若渝暗暗呼了口气,如释重负道。 在若渝出去之后,刘衍问向楚沉夏道:“你觉得琅琊王氏的势力会被我掌控在手中吗?” “只要侧妃在。想必殿下会轻松不少。”楚沉夏难得的竟然改变了最初的想法,这让刘衍有些吃惊。 . 六月初一,新的一披兵器已经造好,裴家父子再次请缨上战场,皇帝思量再三,到底还是答应了。 同时将朱云从齐国召进了建康,朝中议论纷纷,都在说朱云这才回来就有可能不走了。 随着刘衍和刘彧私底下的各自努力,朝堂局势已经越来越鲜明了,加之若渝的帮助,刘衍的势力很快就与刘彧持平,甚至有压倒的趋势。 也就是这一日,荣妃暴毙,向来处事镇定的刘彧竟然有些慌张起来,这不光光是因为他的母妃忽然离开人生。 而是因为,他忽然发现身边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许多事情都出乎意料地发生,很多东西他都没有能力再去得到。心中那处阴暗便一下子长出了藤蔓,藤蔓上紧跟着长出了有毒的刺。 景旡听他说完他的想法,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疯子”,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去做。 翌日早朝,有官员接二连三地弹劾东宫,刘衍莫名其妙地便陷入了困境。 他们用的理由是,大皇子刘彧回归之后,刘衍心中不安,生怕大皇子与他争夺皇位,而做出一系列恶毒的手段。私下里派人在刘彧回府的路上埋伏不说,更恶毒的,竟然是联合东宫的孙大夫,意图将皇帝置于危难之地。 皇帝起初自然是不信的,可是刘衍的正妃永明居然承认刘衍的手段,这让皇帝的心不由得一抖。 如果真是自己信错了人,如果刘衍真如他们所说做了这一切,那这到底是一个怎样阴毒的阴谋?从一开始就设下的阴谋!皇帝不敢再想下去,只好先让刘衍呆在东宫,没事不要出宫,等查清楚了自然会还他一个清白。 话虽说的隐晦,却已经十分明显了,刘衍回到东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永明,不料陈止明在他前头便将永明传入了司刑寺。 “沉夏,你来的正好,见过半容吗?让她赶紧到我这来。”刘衍抬头看见楚沉夏,忙招手道。 楚沉夏定住脚步,讪讪道:“半容……也同一块去了司刑寺……” “什么?”刘衍稳住慌乱的心,来回踱步道,“半容本就没做亏心事,倒也不怕被问话,我就是怕陈止明用刑,逼她招供。” 楚沉夏眼皮一跳,却没有回话。 这皇帝虽说让刘衍呆在东宫反省,可却没有说不许人进入东宫,这不,刘正声已经急匆匆赶到了东宫。 他比刘衍还要着急道:“殿下,这可如何是好啊?这太子妃娘娘怎么会出卖殿下?实在让人想不明白啊。”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刘衍似乎不想提到她,三言两语便敷衍过去了。 楚沉夏扶袖为他倒了一杯茶道:“殿下喝杯茶冷静一下,但凡事情都有源头,只要我们找到了源头,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源头是在太子妃娘娘身上。”刘正声接话道。 刘衍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两人,吐了口气道:“她恨我,所以诬陷我,除非我能让她原谅我,否则她怎么可能松口?但是让她原谅我可能是这个世上最难的事了。” “不,这件事的源头并不在太子妃身上。”楚沉夏说着摇了摇头,看了刘正声一眼道,“这件事源头是皇上。” “父皇?”刘衍不解地皱眉,想了一想,又道,“你是要我从父皇那边下手?” “说到底,是皇上信了太子妃的话,倘若他对殿下是万分的信任,又怎么会被永明的几句话动摇了呢?刘彧的目的,不正是希望削弱皇上对殿下的信任,他好趁虚而入吗?”楚沉夏目光一紧,透出点点寒意道,“其实他这一步走的很险,如果他这招棋败,便将皇上的怀疑之心引到了自己身上。” 刘衍端茶喝了一大口,重重放下茶杯道:“他这一招确实来的突然,打得我措手不及,可他不像是这么急躁的人啊,难道他还有什么阴谋?” “殿下说的不错,我们应当加强防范啊,这样的情况绝不能再出现第二次。”刘正声闻言,十分赞同地附和。 刘衍见楚沉夏长时间沉默,问道:“怎么不说话?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哦,没有,”楚沉夏回过神来,淡淡一笑道,“我只是在想,如果刘彧有后招,会出什么招数?” “他这人狡猾的很,也阴险得很,出的招数都是我们想不到的狠辣决绝。”刘衍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显然对他已经恨之入骨。 楚沉夏脑中白光一闪,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不由拍腿道:“诶呀,不好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声东击西 “怎么了?”刘衍和刘正声异口同声地问道。 楚沉夏皱了皱眉,说道:“我原本在今日约了左震一同去他父亲那里问一些事,现在看来,似乎不大可能了。” 刘衍饶有意思地看着他道:“这还困得住你吗?” “当然,刘彧的人就在外面盯着呢,这个时候出去,不是给了他们跟踪的机会?”楚沉夏摇了摇头,看向刘正声道,“就劳烦刘大人亲自去一趟了。” 刘正声闻言,连忙起身道:“事不宜迟,那我这就去告知左震,先生不能如期赴约了。” “不,你去告诉他,酉时三刻左府门口见。”楚沉夏音调清晰道。 刘衍诧异道:“你还要去见他?你明知道刘彧的人就等着抓你。” “是啊,先生,这不是引火烧身吗?”刘正声也附和道。 楚沉夏却不以为意地说道:“左震现在应该知道东宫的处境,如果我不赴约,他也应该会谅解,我又何劳刘大人跑一趟?” “那你的意思是……” “我这是声东击西之计,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既然楚沉夏这么说,两人就只好就此作罢,刘正声按着他的吩咐鬼鬼祟祟便出了东宫。 而楚沉夏则叫过了陆执,问道:“我听说你和左震之间有一些交情,是不是?” “是,幼时我曾与他有过结义之情,不过到了现在,也明白当初不过是黄口小儿胡言乱语,不值得当真,交情也就淡下来了。”陆执认真回道。 楚沉夏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一会穿着我的衣袍,直往左府奔去,记住,千万不要让人看到你的脸。” “去卫府?”陆执有些诧异,看向刘衍道。“殿下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刘衍怂了怂肩,一脸无知地看向楚沉夏,楚沉夏却不急着解释,反而催促道:“你先去准备吧。见到左震就说是自己不想死,求他看在两人的交情上救救自己。” 陆执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刘衍见状忙道:“你照沉夏说的去做吧。” 等打发了陆执,刘衍才转向楚沉夏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是一点儿也摸不透。” “我打算夜闯司刑寺一探究竟,看看半容和永明的处境。”楚沉夏轻飘飘说出这句话。却听得刘衍心中一颤。 “夜闯司刑寺?你这是和我开玩笑吗?就算引开了刘彧的人,你当陈止明是死的吗?” 楚沉夏忽然站了起来,看向外面道:“差不多了,我也去准备一下,殿下就在东宫等我的消息吧。” 不等刘衍回应,楚沉夏便闪出了中殿,直往自己院子奔去,昏暗的视线中,忽然闪出一条人影,将他的去路挡住。 此时已是酉时。离约定的事情还差三刻钟。楚沉夏翻墙而出,隐于一旁的巷子中,确定无人之后,才往东南方奔去。 紧接着,一条人影跟着翻墙而出,望了一眼远去的背影,便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司刑寺内烛火耀耀,楚沉夏劈晕一名正要往牢狱去的狱卒,急匆匆换过他的衣服,便往牢狱走去。 他拿着手中的灯笼心思沉沉地走着。这么一出神,竟不想已经走到了牢狱里。陈止明和一干人等背对着他,逼问半容。 半容见到楚沉夏,目光一震。久久不能回过神来。陈止明似乎察觉到什么便转了头过来,楚沉夏忙将头低下,只听他说道:“让你去拿纸笔来,怎么空手回来了?” 见楚沉夏迟迟不回话,陈止明当即怒道:“把头抬起来,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有什么资格呆在司刑寺?” 一旁的朱侍郎忙打和场道:“大人,新来的不懂事,我去拿。” 陈止明瞪了一眼楚沉夏没再说话,转头对半容继续道:“陛下前些日子病重,你和你师父却失踪了,难道你不认为你该解释解释吗?” “前段日子,皇上的病确实由我们师徒二人治疗,可是皇上并没有限制我们的自由,也从未说过不许我们离开建康的话。”半容余光总往旁边闪去,好在陈止明根本没有注意到。 他冷哼了一声道:“你倒是懂得怎么给自己开脱,但是在我这,什么招数都没有用。你还是老老实实说,否则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你要我说什么?皇上龙体尚且安康,你从哪里看出是我害得皇上?我难道你是在诅咒皇上的龙体有恙?”半容微微一笑,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他。 陈止明听了之后,低笑了几声,忽然就上前掐住了半容的脖子,嘶声道:“我已经和你在这里磨了一个多时辰的嘴皮子了,你已经把我所有的耐心都逼尽了,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就在楚沉夏想要上前制止陈止明的时候,他忽然就松了手,将半容推搡回了椅子,又对一旁的楚沉夏道:“还愣着干什么?把她带到刑具室去!” 楚沉夏不应声,忙走到半容面前,将她扶了起来,一路跟着陈止明往前走去,楚沉夏趁机在她耳边道:“一会,我想办法帮你逃走。” 不等半容回答,陈止明忽然狠狠转过头来道:“磨磨蹭蹭的,走路都不会了吗?” 楚沉夏闻言脚步加快了不少,头却低得更深了,就在越过陈止明的时候,他不满地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谁招你进来的?” “我……”楚沉夏刚说了一个字,半容忽然发力猛地挣脱了楚沉夏,朝外面跑去。 陈止明吓了一大跳,忙追上去喊道:“来人,给我拦住那个女人!” 楚沉夏见她帮助自己逃离,也不打算辜负了她这份心意,直往牢狱深处走去。因为他知道,永明在那里。 永明见到楚沉夏着实吃了一惊,楚沉夏张望了一番后,极快地说道:“太子妃,不论你在陈止明面前说了什么不利于殿下的话,这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你现在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永明冷冷看着楚沉夏,重新坐回了原位。 楚沉夏顿了一顿,忽然吐出两个字来,“公主。” 正是这两个字,听得永明全身血液倒灌,一下子冲上了脑子,使得她几乎失去了理智道:“你有什么脸叫我公主?鲁朝阳死了!你告诉我,我究竟是哪国的公主?” “你是鲁国最后一个公主,你要是死了,鲁国才是真的亡了。我知道你是受人蛊惑,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可是公主,我必须很现实地告诉你。”楚沉夏还未说完,便听永明大吼了起来道,“来人啊,有人劫狱了。” 楚沉夏忙伸手捂住她的嘴,急道:“你这是干什么?总之,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你想清楚了。不论你是公主亦或是太子妃,无论出于何种角度,你的做法都是不明智的。你的话或许是会让皇上有些怀疑,可是太子的地位不是你这样轻易就能动摇的,你这样只会白白付出你的生命。倒不如听我的,照我说的去做,殿下解决了面前的困境,你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永明沉默了几秒,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楚沉夏慢慢移开蒙着她的手道:“公主如果……” 可话说了不到四个字,永明猛地甩开楚沉夏的手,连连退后,直靠到墙壁上才大声喊了起来道:“有人劫狱了!快来人啊!” 一阵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楚沉夏恨恨地看了一眼永明着实无奈,脚步一拔迎着来人跑去。 那些狱卒碰上他便听下了脚步,楚沉夏捂着腹部指着狱牢深处,艰难道:“有刺客……刺客就在里面……” 不等他说完,那群狱卒就飞快地往里面冲去了,就连陈止明也眼皮都不眨一下地从他身旁过去了,楚沉夏这才得了机会逃出了司刑寺。 今日出宫,一无所获,楚沉夏拧眉暗想,看来永明是铁定了心要和东宫同归于尽了,可是景旡怎么肯?他对永明不是…… 想到此节,楚沉夏又去了景旡府上,不巧的是,景旡府上今日有客来访。楚沉夏隔着老远,打量着屋内的人。 灯烛晃动,映射在窗前的一对影子并没有多大的动静,只是手不断抬起放下,看得出来,是在下棋。 楚沉夏因此推断,景旡府上的客人是刘彧。 这时,有人急匆匆驰马从远处而来,因为楚沉夏立在屋檐上所以比下面的人要看的清楚。趁着刘彧的人还没有发现那传信的人,楚沉夏连忙从踏过几片屋檐,凭空出现在那人面前。 本就是夜晚,天色黑的看不清楚,那人被他吓地从马上跌了下去,那马也受了惊,嘶叫了一声便往前奔去。 这一声嘶叫,必然引来刘彧的人,楚沉夏看着那人拍了拍尘土爬起来,打量了他几回,决定要在一招之内将他击倒。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连环计 那人又拍了拍胸口,确定东西还在后,就抽.出了鞋靴旁的匕首,猛地攻向了楚沉夏。 楚沉夏等刀到了面前才不慌不忙地闪身一避,头也不回地便往前奔去了,像极了亡命之徒。 那人原本想追,可想到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能耽误。于是又拍了拍胸口,见那信还在,这才舒了口气。 刘彧和景旡从府里冲出来,望着远处漆黑一片的街道,问道:“东西还在吗?” 那人说笑着便将那信递给了刘衍,道:“信还在,那人好像不知道我身上有信,只顾着逃命……” “信呢?”刘彧冷声打断他的话,将一只空信封倒过来对着那人,那人紧张地捋不直舌头,断断续续道,“我……我也不……不……” “追!”刘彧将信封丢到他脸上,对其他人道。 景旡却没有追上去的意思,而是反转过身,走回了府中,却见院中负手而立着一个人,不由得骇出一身汗来。 “楚沉夏?” 听到景旡叫出自己的名字,楚沉夏缓缓转过身来,开门见山道:“永明在司刑寺。” “我知道。”景旡如常应答。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去救她?” “你知道,我救她就是在救刘衍。” 楚沉夏紧紧盯着他的目光,冷冷道:“所以你要牺牲一个永明来和东宫同归于尽?” “为什么要同归于尽?东宫可以倒,但永明不会死。”景旡有些自负道。 “这次你错了,不管东宫倒不倒,永明都会死。”楚沉夏希望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后悔或者是动摇,可惜没有。 景旡笑道:“那只是你们以为的,可我有百十种方法让她活下来。” “你能保护她多久?至多两个月吧?”楚沉夏意味深长地说道。 景旡果然无话可说,顿了一顿,不理睬楚沉夏,径自往房中走去。楚沉夏忙叫住他道:“景大人,难道你的心真的比石头还硬吗?” “吱呀”一声。一扇门缓缓打开,走出来的竟是黎络,楚沉夏大吃一惊,抖着嗓子道:“母……母亲?” 黎络看了二人一眼。将他们带到了自己的房内,才解释道:“荣夫人死了,我一个人呆的无趣,便住到景旡这里来了。” “母亲……母亲原本可以住到孩儿那去的……”楚沉夏的声音小的让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黎络也没有回答他的意思,这个答案大家都心知肚明。又何必说出来呢?楚沉夏目光一闪,忽然看到景旡腰间的一柄匕首,顺手便抽了出来道:“这刀怎么在你这里?” “是我带来的,这是沉毓的最爱,你和景旡又亲如兄弟,那把沉毓的刀给景旡也是一样的。”黎络转向景旡,慈爱一笑。 楚沉夏却沉着一张脸,将匕首递到黎络面前的桌上道:“沉毓的东西,母亲还是小心收好,沉毓是沉毓。景旡是景旡,母亲到底还是要分清楚的。” 黎络愣了一下,但马上又笑了一声道:“有什么关系?还不是一样的?你们都是我的好儿子,不用分的那么细。” 景旡见黎络将匕首递到自己面前,有些犹豫,推开了道:“楚沉夏说的对,我和沉毓终究是不一样的,这刀母亲自己留着吧。” 在楚沉夏眼中,黎络是将对沉毓的思念转移到了景旡身上,因此才对他百般关怀。可是景旡却不这么看。他总觉得黎络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因此心里惶恐不安。 楚沉夏觉得今日的话是说不出了,当即向黎络解释了一番,便往东宫奔去。 还未靠近东宫。楚沉夏便觉得一股杀气迎面而来,漆黑的城门全靠那两火堆照明。穿着黑色衣袍的士兵早与黑夜融为一体,因此楚沉夏看的不是那么真确。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自天空划过,伴着一声巨大的雷声,将东宫照了个通透。只见那墙根处果然贴着密密麻麻的士兵。看样子是为了抓什么人而设的陷阱。 楚沉夏的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将他一把拽下,正要反抗之时,回头一看却是若渝,低声问道:“怎么样?事情办得如何?” “自然顺利完成。”若渝略微得意,抬头看了一下远处,又低头道,“刘彧的人将东宫包抄了,就等着抓你。” “陆执呢?” “陆执去左府的时候,左震根本不在府中,那些人因此也没有下手,放他回了东宫。” 楚沉夏目光一紧,随即笑道:“左震不在府中,那就对了。”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水忽然泼了下来,两人的衣衫一下子就湿透了,若渝看了一眼东宫,提议道:“东宫是回不去了,先去我父亲的山庄里吧。” “山庄太远,等我们走到天都亮了,不如去左震府上吧?”楚沉夏反驳道。 若渝微微一想,便点头答应了,两人便趁着夜色奔去了左府。 左府安静的可怕,楚沉夏和若渝查看了左震的房间,确认他不在后,才借用了他的房间换湿衣服。 楚沉夏站在外屋替若渝把风,可等了许久着实有些不耐烦,身上黏.湿的衣物也有些不舒适,当即便脱去了外衣。 就在这个时候,左震忽然就闯了进来,若渝听到外屋的动静,也一下子冲了出来。左震见他二人衣衫不整,当即红着脸喊出了声道:“你们!你们!这样做对得起殿下吗?!” “轻点!难道非要把府里的人都吵醒了吗?”楚沉夏不满地将他拉了进来,又小心地关上了门。 回身间,才明白半容为何迟迟没有换好衣服,她的手臂皆是鲜血,想必刚才是在处理伤口。楚沉夏随手拿起左震的一件外袍披上,示意他背对着若渝,这才说道:“东宫我们是回不去了,就只好在你这里住两日了。” “你们住在我这里?可是……几个时辰前,才有军队来过我府上……”左震显得有些为难。 楚沉夏打量了他一眼道:“是,是来过,但之后不回来了,所以你放心好了。” 左震将手放在嘴角,目光闪烁道:“你楚沉夏真够无赖的,行,我答应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告诉我,你到底想问我父亲什么?”左震眼皮一跳,凑近他道。 楚沉夏却假装没听见,走了两步至一旁的胡榻,躺了上去道:“夜已深,左大将军早点睡吧,我先睡了……” 左震哪里肯罢休,一下子拖了他起来,恨恨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无赖了?我记得你以前可是一个君子啊。” “彭!”地一声,楚沉夏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忙往里屋赶去,见到面前的这一幕,惊骇地合不上嘴。 只见若渝右手手臂被生生剜下来一块肉,她的嘴唇已经白的没有血色了,楚沉夏见她虚弱地靠着床沿,忙对左震道:“快去请大夫吧,这晚了,就不是手臂保不保得住的问题了。” 左震“欸”了一声,就要往外走,若渝忽然开口叫住他道:“徐熙……在……在徐之才府上……” 说完这话,她竟然一头栽倒了下去,楚沉夏忙将她抱上床,看了一眼发呆的左震道:“你知道徐之才府宅在何处吗?不如你在这里照看侧妃,我去请徐熙来。” “好……”左震的脸色也不大好看,麻木地点了点头,看着晕倒的若渝却又不敢接近。 就在楚沉夏带着徐熙回道左宅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整个房间就只有呆若木鸡的左震一人。 “侧妃人呢?”楚沉夏问道。 左震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又将头低了下去,几乎是一字一顿道:“你出去之后,大皇子就带着人来了,侧妃为了不连累我,就翻墙出去了。” “然后呢?”楚沉夏有些不敢相信,上前一步逼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半分援助她的意思?” 左震退后一步,侧对着他道:“当时的情况,你没看到,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我怎么救她?我根本救不了她啊。” “是你不想救吧?”楚沉夏冷冷看着无措的他,左震听了这话,猛然抬头,愤愤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左震怕过什么?我这辈子不服女人,就服侧妃一个,她担当果然讲义气,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楚沉夏望了一眼已经被他收拾干净的地,沉声道:“那你做了什么?到底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抓走,还是做了刘彧的帮凶?”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左宅凶杀 这一晚,过得十分漫长且多彩,若渝果然如楚沉夏所料,被刘彧带走了。是不是左震出卖的若渝,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王铨鸣当夜便将若渝带了出来。 东宫外的戒备仍然那么森严,楚沉夏倒也没有急着回去的意思,转身便走向了左望浒府上。 左望浒府门口的两个护卫一看到楚沉夏就忙闪身进去了,待楚沉夏走至府门前,那秦正刚好从院子里出来,对他道:“进去吧,小子。” 楚沉夏有些诧异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多谢了。” 左望浒见楚沉夏气定神闲地进来,便打趣道:“我听说东宫乱成一锅粥了,你竟然还有闲情到我这里来?” “一锅粥不好吗?再加点佐料,这绝对是一锅好粥啊。”楚沉夏也笑着回趣道。 楚沉夏见他桌案对面还有一个位子,便要蹲身坐下,却听他喝止道:“慢慢慢!这地方可不能坐,你还是站着吧。” 楚沉夏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扬起下巴道:“左将军仰着脖子看我不累吗?这地是金子做的吗?还不许人坐?” 左望浒抖了抖腿,摸着鼻子道:“我不想跟你兜圈子,上回在密道里的人是你吧?你怎么知道我房中有这样一条密道?” “密道?”楚沉夏回想起那日,是自己和左震藏身在密道中,又抬头盯着他看了半会,才回道,“我外公是九州最好的机关师,我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学到些皮毛,找到左将军的机关也还算方便。” 左望浒听了这话却是脸色一黑,楚沉夏不明摆了在嘲弄他的机关术连楚沉夏都不如吗? “要说是你自己找到的,根本是无锡之谈,就算是你外公来了,这暗道他也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琢磨出来。你?呵呵……” 楚沉夏见他不信自己,便撇开了话题道:“左将军听说了吗?晋五公主死了。” “我当然知道……她死了好几年了……”左望浒觉得他这问题来的奇怪。又听他语气神秘,当即忍不住露出鄙夷的神情。 不等他说完,楚沉夏忽然又压低了声音道:“是前几日死的,据说是生病死的。” “我知道……她死……”左震微闭的双目猛地睁开。诧异道,“前几日死的?这怎么可能呢?你和我开什么玩笑?” 楚沉夏见他来了兴致,趁热打铁道:“是啊,当年那场大火根本没有烧死她,不过是一场掩人耳目的形势罢了。她出来之后便归隐山林。终日不问世事,刘彧偶尔会去看望她,可是没想到她连这个夏天都没撑过。” “荣妃……晋五公主……”左望浒低声念了起来,念了很多遍才打开嗓子道。 “晋五公主死了,想必天下又少一个知情者了。”楚沉夏紧紧盯着左望浒看,左左望却始终低头沉思,没注意到楚沉夏的目光。 “诶呦,”他忽然就直起身子,也直勾勾地看着楚沉夏道:“我……腿抽筋了……” 楚沉夏将他扶了起来,又听他道:“其实晋五公主又不知道这件事。整个九州真的只有我和黎浮知道。” 晋五公主既然是知道刘彧不是皇帝的儿子,那左望浒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楚沉夏来不及问话,门外便传来一阵打斗声。 楚沉夏还未看,先听到了的一声巨吼,那声音大的快把将房子震下来,楚沉夏一面扒着门,一面道:“来了很多人,每个人的身手都很好,我没有听到你两护院的声音,或许是死了?“ “不会的。他们的身手没有几个人能对峙的。”左望浒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 话音刚落,一条黑影忽然飞了过来,直撞到楚沉夏面前的朱门上。那人勉强起身背靠着门道:“老爷快走!这些人的身手不在我之下。” 楚沉夏闻言看向左望浒,左望浒已经疾步走到了他身旁。扒着门往外看,只见一院子的黑衣人都围着他的两只宝贝打转。 他们见刀剑不利于进攻,竟将刀剑组合到一块,变成了矛,好几根矛又准又快地刺向了小白。小白虽是天生神力,一下子劈断了两个矛。可还是被矛刺中了手臂。 见到小白深陷困境,左望浒十分着急地就要冲出去,楚沉夏忙按住他道:“那些人都是冲你来的,你出去了不就是找死吗?” “可我怎么能看着小白死在我面前呢?” 话音刚落,便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熊叫声,楚沉夏和左望浒同时向外看去,只见那个头稍小的黑熊已经被黑衣人围杀了。 小白见状疯了一般,不知疼痛地往人群冲去,刀剑划在身上也没有半分知觉,动作凶狠地只想将面前这些人撕成碎片。 左望浒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便冲了出去,楚沉夏加快脚步,赶在他面前道:“小白,我去救,左将军快从暗道走吧。” “不行,我要和小白在一起,小白不走,我也不会走的。”左望浒十分固执,不听楚沉夏的劝,顺手超过一旁的竹棍直往人群冲去。 他虽年迈,但气力却很足,一下子为小白扫出一条道来。小白看到左望浒也是目光一震,直接将面前的黑衣人撞飞,扑倒左望浒面前哀戚地吼着。 楚沉夏从未想过,一只黑熊竟也有这么多的情绪,实在令他有些动容。就在这僵持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酒坛子打碎的声音,左震随即从门外冲了进来。 再狠的人到底也是心疼儿子的,更何况左望浒呢?他又惊又怕道:“震儿,你来做什么?快走!” 左震自然不理会他的这番话,抽.出身侧的佩刀道:“你们这些人,竟然把刀子动到我爹头上来了,实在是自不量力。” 那些黑衣人也不跟他废话,过去便将他团团包围住,左震和他们动起手来,才知道他们的实力,脸色也明显难看了许多。 左望浒见一边是黑熊一边是儿子,十分为难,楚沉夏替他击退面前的杀手,笑道:“左将军,不妨你我二人做个交易?” “你休想用任何方式从我口中问到任何事情。”左望浒却显得十分决绝,没有半分回转的余地。 可下一秒,他坚硬的神色却慌张了起来,因为左震方才险些被其中一个杀手削去头颅。 楚沉夏见左望浒抖着嘴唇看向自己,无奈道:“好……我先救人,别的到时候再说……” 那一刀对着左震的背直直砍去,好在楚沉夏及时赶到,一脚踹飞了那杀手的刀。可是左震却没有半分感激的意思,拽过他的手臂恨恨道:“我爹会有今日,全是拜你所赐!” 说时迟那时快,几柄刀同时劈了过来,楚沉夏猛地推开他,自己也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起身的那刻,手快地如离弦的箭,一下子刺进了杀手的胸膛,随即又将另一名杀手刺伤了。 左震怔怔地看着他行云流水般使剑,眼眸中不经意流出一丝羡慕和钦佩。可是等刀风迎面而来的时候,他又马上醒了过来,大刀一挥,便将面前的人杀死了。 院子里的杀手经过一番恶战,已从二十几人变成了不足十人,而左宅却死了两名护卫和一只黑熊。 小白受了伤,左震已经消耗了大半的力气,而左望浒则是年纪大了,几番拼搏,到现在连刀也拿不动了。 “爹,退到房间里去吧。”左震忽然喊道。 左震这么一喊,那些杀手也有了防备,将他们牢牢牵制不肯给他们往房间挪动一步的机会。 楚沉夏只好跳到他们面前,说道:“你们先走,我断后。” 左望浒顿了一顿,却也没有推脱,跟着左震一同退到了房间门口。左震奋力挥刀迎上对面的人,偏头对左望浒道:“爹,你先进去。” 左望浒应了一声,便慢慢后退往房内走去,身旁的小白忽然有些异动,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柄剑已经穿胸而过。 原来罪魁祸首趁着他们打斗,掩藏在房中,就等着左望浒过来,给他致命一击。小白见状,嘶吼了一声便冲了上去,将那杀手活活咬死。 左震这才发觉不对劲,回身只见左望浒已经扶着门倒了下去,顿时心中大痛,“爹!” 那些杀手也发现了左望浒腹中的剑,顿时收起刀剑,通通往外面退去,这足以证明,他们今日所来就是为了刺杀左望浒。 楚沉夏见左震匍匐在左望浒面前哭的撕心裂肺,当下也不知说什么好,伸手去拍他的肩膀,却被他一下子甩开了。 “我爹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你一来他就出事了?楚沉夏,别以为你刚才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这件事和你一定摆脱不了干系。”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解除禁足 楚沉夏面对左震的恨意和抵触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台阶上都流满了左望浒的血,开口道:“徐熙还在你府中吧?我去找他来,或许还有一救,他是神医,有什么人是他救不活的呢?” 这一次,左震却是没有说话,却是左望浒忽然开口道:“等……等……” 他这一开口,将左震吓了一大跳,抹着眼泪道:“爹,你……” 不等他说完,左望浒又艰难开口道:“快扶我进去。” 待将左震将他放在胡榻上后,左望浒却伸手指着小白道:“震儿,小白受伤了,咳咳……你带它……带它去处理……咳咳咳……” 左望浒只觉得胸膛的血都往喉口涌上来,强咽下去,反倒咳得更加厉害,一大口血便喷了出来。 左震被他吓住了,哪里还敢走开,扶着他的背不住道:“爹……爹你觉得怎么样那个?我去找徐熙,我去神医来……” “不用了,”左望浒擦了擦嘴角的血,重新躺下道,“你出去吧,我还有话要和楚沉夏说。” 左震踌躇了一会,目光在楚沉夏身上打量了不知多少回,到底还是拉过小白恨恨走了出去。 楚沉夏见他仰头看自己,忙蹲在他身旁,以方便他说话,左震轻咳了一声道:“我能信你吗?” “如果左将军不相信我,那为什么要让左震出去,却让我留了下来?”楚沉夏认真道。 左望浒低笑了一声,这一笑却牵扯到了伤口,又闷声咳了一回,才吐气道:“这个秘密,我原本是打算带到棺材里去的,可是我没想过,黎浮竟然会对我下手。” 楚沉夏并不知道这些杀手是谁派来的,但还是提醒他道:“黎浮是我的外祖父。” “我知道……咳咳……我一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我还没等到太子登基。我不知道这天下到底会是谁的。黎浮疯了,我拦不住他,我怕我一死,这个秘密就再也没有人会公示出来。所以我一早就备好了书信。里面将刘彧的身世交代的很清楚。”左望浒说着吃力地将手伸到胡榻下,探索了一阵后夹出一张纸道,“这是一张地图,我就把书信藏在了……” 正说到紧要关头,左震忽然推门二人。急道:“又有人来了。” 楚沉夏忙疾步至房门口,将耳朵对着外面,听了一阵道:“果然有人来了,我们得赶紧走。” 左震点了点头望向胡榻上的人,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楚沉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也是一惊,忙冲到胡榻前,探过他的气息才知道他是真的走了。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楚沉夏拉过不知所措的左震直往暗道蹿去。到了出口才惊觉,小白还留在府中。 左震见没了小白,执意要回去,楚沉夏忙拦下他道:“那些人的目的已经达成,是不会对一只熊做什么事的。” “你懂什么?小白从小就跟着我爹上战场,跟了我爹足足三十年!对我爹来说,小白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小白就是我爹的命!小白老了,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我们左家的事不用你管。你尽管走就是了。”左震说着就往回走,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见楚沉夏没有跟过来的意思,又转过头去继续走。 左震推墙出去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左望浒的尸体,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极大的动静,他忙赶出去看,却比身后的拉了回来。 见是楚沉夏,他目光闪烁道:“你跟过来干什么?别拦我,没看到小白被他们用铁链勒住脖子了吗?” “我没有拦你的意思。这个给你。”楚沉夏说着将手中的刀递了过去,左震错愕地看了他一眼,接过刀后,一个跃身便冲了出去。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铁链砍断,众人都来不及反应,等反应过来才有眼尖地认出他是左震,便小跑着出了门。 那眼尖的很快就回来了,他身后跟着陈止明,左震见到陈止明怒又心起,拿刀对着他道:“你带着人来我左府想做什么?” “我接过这附近的百姓投案,说是你们左宅养了几头凶兽,意欲行凶伤人。我到这里一看,果不其然啊。”陈止明眼中没有半分骇意,半带微笑地看着他。 楚沉夏见是陈止明,便躲在门后悄悄观察,只见陈止明望了两眼浑身是伤的小白,说道:“我看这畜生还是就地处决了吧,免得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凭什么?”左震回道。 “就贫他杀了这么多人。” 陈止明话音刚落,手腕一转,手中的剑便朝着小白飞去,左震心中一惊,没有防备他这一下,这是抬手已经迟了。 “嗖”地一声,朱门后忽然飞出来一枚石子,正好击在陈止明飞出去的剑上,剑偏了,最后掉在了地上。 陈止明猛地转身指着朱门道:“房间了还有人!你们刚刚都瞎了吗?都给我进去搜!” 可等他到了房间,哪里还有个人影,手下咋咋呼呼却启动了一处机关,门在这时忽然自己关上了。 无论陈止明如何用力都拉扯不开,最好只得将这门给劈了,可院子里的一人一熊却已不见了踪影。 楚沉夏回到东宫的时候,才知道今日早朝皇帝虽然疑心未消,却解除了刘衍的禁足。 刘衍见楚沉夏回来,神色十分复杂道:“你怎么回事?竟然一去就不回了!若渝是不是和你一起出去的,怎么你回来了,她却没有回来?” “殿下,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但是侧妃现在应该在他父亲的山庄里养伤。”楚沉夏解释道。 “那就好。”刘衍点了点头,松了口气,忽然目光一紧,问道,“什么?她受伤了?你们不是只是去牢狱里探一探情况吗?怎么还受伤了?想必是伤的很重吧,不然她也不会回她父亲那里。” 楚沉夏面对他的诸多问题,一时也不知先回答哪个好,索性反问道:“如果太子妃娘娘执意污蔑殿下,那殿下会怎么做?” “你见过她了?她是这么说的?”刘衍眉心一皱,叹气道,“她这么做,也是意料之中,她那么恨我,怎么肯放过这机会?不管她怎么对我,我总是想救出她的。” 楚沉夏垂眸道:“那这件事只好从半容身上下手了,皇上对半容还是比较信任的,毕竟她的医术是皇上亲眼所见、亲身体验的。” 刘衍点了点头,看向楚沉夏时,便见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忙追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确实发生了些不好的事,从昨夜到此时,不过多少时间,却发生了那么多事,实在令我颇为疲乏。”楚沉夏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刘衍十分体贴,关怀道:“看你一身血腥味,正巧我去趟宫中向父皇请安,你先睡一觉吧,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好。”楚沉夏简单应答,便疾步走开了。 刘衍有些诧异地回头去看他,总觉得他今日怪怪的,可是转瞬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或许他只是累了。 若渝乘着马车往东宫赶来,正好与刘衍所坐的马车擦肩而过,若渝有些不放心地掀帘去看,好在刘衍的马车并没有停下。 楚沉夏见她像没事人一样地走近院子,起身诧异道:“侧妃真是女中豪杰,受了那么重的伤,今日脚步仍旧这么轻盈。” “我伤在胳膊,又不是腿。”若渝说着打量了一圈四周,才靠近他低声道,“昨晚,我父亲向刘彧要我,我能感觉出来,他们之间已经不如从前了。就连我父亲,也因昨晚的事对刘彧有所不满了。” 楚沉夏脑中白光一闪,忽然想到什么,怔怔地看着她道:“昨晚,不会是你有意被刘彧带走的吧?” 若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淡淡一笑,随即又道:“你让我做的那件事,殿下还不知道吧?” “嗯,”楚沉夏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又叮嘱道,“千万别让殿下知道了,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气的跳脚。” “你不必说这么多回,我心中有数,这次要不是情况危急,我们又怎么会选择那样的下下策?”若渝苦笑了一声,忽然感叹道,“其实有些事,我们应该让殿下知道,并让他参与进来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殿下总是受那些仁义道德的话影响,古往今来,哪个君王没有一点手段呢?” 楚沉夏听了,感同身受道:“我们的殿下啊,不仅自己不这么做,还不许手下的人有手段。别人和我们讲刑法,殿下却和我们说道德,别人对我们用手段,殿下却让我们仁义一些。”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争抢死尸 “那你的伤是怎么回事?”若渝身手非凡,竟然会中了暗器,实在令他吃惊。 若渝侧目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垂眸道:“是我不小心中了他的道,我原本以为他的家人都在我手中,是绝对不敢造次的,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不顾他的妻儿性命。” “他这样的人,是没有什么底线的。”楚沉夏闻言摇了摇头。 “朱云就要回来了。”若渝抬头看向楚沉夏,楚沉夏接住她这一奇怪的目光,问道,“怎么了?你担心朱家的势力还有回旋的余地?” 她淡淡一笑,却显得越发冷淡,“朝中毕竟没有几位合适的将军,朱云若是得皇上器重,必定要带兵北上伐魏。” “这种事也说不好,我们还是解决燃眉之急吧。”楚沉夏顿了一顿,又道,“如果不出意外,杨尹应该和殿下同时面见皇上吧。” 若渝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又偏头看去,只见陆执带着左震急匆匆地往院子里走来。 不等陆执开口,左震已经从他身后至楚沉夏面前道:“我是来找你的,我有话问你。” 楚沉夏看向若渝,若渝微微点头起身道:“那就不打扰了。” “我爹走之前和你说了什么?”左震着急着开口道。 “既然你父亲那时有意让你出去,想必他是不愿意让你知道的,所以我也不能告诉你。”楚沉夏指着面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左震却根本没有坐下的意思,甚至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地问道:“我爹到底跟你说什么了?我是他儿子,有什么话是你能知道我却不能知道的?” “我想左将军是为了你好,才选择不告诉你的,”楚沉夏的手不由自主地去摸袖口中的地图,有些失落道,“其实你父亲只是将一样东西交给了我,那些话他根本没有对我说。” “那些话?”左震盯着楚沉夏的目光看了半晌,见他点了点头。又追问道:“是哪些话?” 楚沉夏对上他灼热的目光,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道:“你知道我不会说的,就不要问了,这些事我一想到就觉得很烦。” 两人说话间。陆执去而复返,却又不入院子,在院门口徘徊。楚沉夏让左震稍等片刻,便迎上去问道:“怎么了?” “我听说陈止明要验尸,说是要……要把左望浒的尸体给分成好几块。外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就在刚才陈止明带人去左府抬了尸体出来。”陆执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总忍不住往院子里飘去。 楚沉夏顺着他的目光往院子里看去,低声道:“你怎么不自己告诉他?” “这种事……”陆执显得有些为难,其实他不说,楚沉夏也明白个七七八八。 两人以前是好兄弟,现在关系淡了,如果这种事情再由他的口告诉左震,左震虽不至于怪他,但两人那仅存的一丝情分也将荡然无存了。 左震忽然转身朝院门口走来,陆执绷直了身体看他。只听左震对他笑道:“今日多谢你了,该问的我也问了,这就出去了。” 见陆执用求救般的眼神看向自己,楚沉夏着实没办法,喊住他道:“慢着,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左震诧异地回头看他,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皱眉道:“你想说什么就爽快一点,吞吞吐吐的,像个女人。” “陈止明带人去了你府上……” 不等楚沉夏说完。左震不耐烦道:“所以呢?屁大点事也值得吞吞吐吐的?” “他抬走了你父亲的尸骨,说是要验尸。”楚沉夏索性直接道。 左震当场便石化了,反应过来后,一把抽.出了身旁的佩刀。骂骂咧咧道:“他爷爷的,你怎么不早说啊?” 说着就要往司刑寺杀去,陆执忙拦住他道:“你冷静一点,千万不要冲动。” “还冷静个头啊?”左震一把甩开他,直往前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他爷爷的,什么时候的事?别等我去了我爹已经被陈止明那畜生给折腾的没人样了。” “大约三刻钟前。”说话的人却不是楚沉夏,而是陆执。 左震紧紧盯着他的脸,眼眸中是说不出的嘲弄,到底是没再答话,脚步如风般便提着刀往东宫外走去。 陆执看向楚沉夏,楚沉夏耸了耸肩,表示这不该怪自己。 “我也去看看吧,殿下要是回来了问起,就说我去司刑寺了。”楚沉夏说着便去追赶远处的那个背影。 司刑寺外,两匹骏马急急而停,发出响亮的嘶叫声,随即是左震如同一道闪电劈进了司刑寺大门。 那些士兵上前来阻,却被左震一脚一个踹得远远的,其他人也就不敢凑上前了,只是远远地拿刀看着。 左震的视线在人群中一扫,忽然朝一个人扑了过去,揪着他的衣襟道:“快说,陈止明那畜生把我爹的尸体带到哪里去了?” 那人十分害怕,哆嗦着声音道:“我不知道我舅舅人在哪……” 左震低头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这人就是那天被楚沉夏抢了马匹的过路人,当即将他推了出去,又抓过士兵打扮的人喝声道:“他不知道,你说!” “在……在……” 士兵结巴地说不出话来,左震狠狠瞪了他一眼,推搡他往前走道:“说不出来就给我带路,要是故意带我走错路,我就砍了你的狗腿。” 楚沉夏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又紧跟着左震的脚步,走到一处见他们停下来了,才凑上去道:“是这里吗?” 那士兵连连点头,害怕地几乎站不直,左震见状皱着眉头将他丢开,骂道:“司刑寺的人胆子也这么小,说出去真是丢人。” “我司刑寺的人当然比不上你堂堂七品至威校尉的胆子大了。”陈止明说着忽然和仵作一同从停尸房出来。 左震由原先的四品将军降级到七品,官阶自然比不过陈止明,但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理直气壮地道:“卑鄙小人,这年头偷菜偷钱的人不少,你竟然连尸体都偷,应该让史官把你的罪行记下来,流芳百世才好!” 陈止明见吓不住他,自己反倒被他骂得脸色铁青,冷哼了一声道:“我是司刑寺主司,有这个权利为你父亲验尸,可你硬闯司刑寺却是犯罪。” 左震闻言,学着他的样子冷哼道:“你爹死后,不足一月,你便做上了主司这个职位,当真是个孝子啊,难怪连盗尸这种事也做的出来。” “你!”陈止明被他这话噎的说不出。 左震撇了撇嘴,一把推开他就往停尸房走去,陈止明哪里肯放他过去,他将左望浒的尸体带来就是为了羞辱左震。 二人拉扯间,便动起手来,左震出手就是一拳,重重打在陈止明的脸上,陈止明吐出一个血来,忙对远处喊道:“来人,抓刺客!” 陈止明的武功自然比不过左震,左震见他喊人过来,当即一把拽他到身前,膝盖朝他腹部用力一顶,又像扔狗一般把他扔了出去。 楚沉夏见左震很快背着一具尸体出来,迎上去道:“快走,司刑寺那么多人,我们不是对手。” “他爷爷的,这些孬种,我怕个球啊?”左震竟然不听楚沉夏的劝,执意要迎上人群。 楚沉夏见状十分无奈,夺过他背上的尸体就往墙边跑去,翻墙间还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左震的骂声,“楚沉夏!你无耻!” 楚沉夏见左震也跳下墙头,并没有解释和逗留的意思,直往马匹冲去,待左震气喘吁吁到了身旁,才十分嫌弃地将尸体往他身上一推道:“赶紧走吧,你父亲的尸体已经有味了。” 左震一面上马,一面骂道:“我今日真是长了见识,这建康不光有偷尸体的,还有光天化日抢尸体的。” “我替你背了一路,你不感谢我,还怪起我来了。”楚沉夏苦笑一声,见身后传来许多脚步声,忙催促道,“别说了,赶紧走吧,他们追过来了。” “怕他啊?”左震嘴上虽这么说着,手中的马鞭却很老实地挥打在马上。 陈止明被他外甥搀着走至门口,挥手道:“不用追了,两人一个在东宫,一个在左府,能跑到哪里去?” “可是舅舅的伤不能白受啊。”一旁的人有些不甘心道。 陈止明冷笑了一声,偏头看他道:“志云,舅舅的伤是不会白受的,你等着看吧。” 说罢,将手从他的肩颈拿开,清了清嗓子道:“来人啊,备马车,我要去皇宫。”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孺子可教 陈止明在殿外候旨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刘衍和杨尹在里面,心中暗想,这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人能纠出什么事情来? 片刻后,得到皇帝召见,陈止明这才入了殿,他奇怪地看向刘衍和杨尹,杨尹和刘衍也十分诧异地看着他。 皇帝更是诧异道:“你这鼻青脸肿的是怎么了?” “回陛下,方才有人硬闯司刑寺,闹得司刑寺乌烟瘴气。”陈止明连忙行礼道。 刘衍心里第一个想到会做这件事的人竟然是楚沉夏,因此忍不住打量了他两眼。 “是谁大白天的竟然敢闯到司刑寺?他除了……呃……”皇帝说着指了指狼狈的陈止明,又问道,“还有做别的事吗?” “是至威校尉左震,他还抢走了一具尸体。”陈止明音调有力道。 刘衍听闻不是楚沉夏,便放下心来问道:“大白天的,他抢尸体做什么?总有个缘故吧?” “是啊,他抢的是什么人的尸体啊?”皇帝也跟着问道。 陈止明却是愣了一愣,顿了许久才道:“是他父亲左望浒。” “这就难怪左震上门抢尸体了,人家是孝子,他父亲尸骨未寒怎么能留在司刑寺那种地方呢?”刘衍颇有深意地说道。 皇帝看了刘衍一眼,点头道:“子顺说的不错,既然左望浒都死了,就应该让他入土为安,你霸占着他的尸体又是几个意思?” “臣只是觉得诧异,他父亲莫名其妙死在家中,连同他家的护卫都死了,臣只是想要检验尸体,好得出什么线索。”陈止明刚说完,皇帝就接话道,“莫名其妙就死了?” 陈止明见皇帝起了兴致,忙抬眸道:“是,他府上还有两只残暴的黑熊。一只已经被我带人杀死了,还有一只被左震救下带走了。” “你怀疑是黑熊兽性大发杀了左望浒?”皇帝眯了眯眼睛,露出一丝狐疑的神情。 皇帝怎么可能没听过黑熊?当年他还同黑熊交过手呢,他是亲眼看到那般残暴的黑熊像小狗一样贴在左望浒身旁。说是黑熊杀人,皇帝自然有些不信。 陈止明见皇帝有些不信,当即改口道:“这也是只是臣的一个想法,具体的事还要等验过尸才知道,所以臣想请陛下下旨。让臣一验知真相。” 不等皇帝做决定,刘衍忽然跳出来阻止道:“不行不行!左震的孝心,你也看到了,他不惜一切代价闯进司刑寺就为了带走他父亲的尸骨,你怎么还能这样逼迫左震?” “可是如果不查清楚,那这桩案子只能不了了之了。”陈止明反驳道。 “那又如何?死者为大,难道陈大人连这一点都不能做到吗?”刘衍也奋力辩解道。 皇帝见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实在有些令人头疼,挥了挥手道:“查吧,左震应该也想知道真相。” “父皇!可是……”刘衍十分吃惊地抬头道。 “好了。朕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陈止明十分得意地低笑了一声,便与刘衍一同行礼告退,至殿外,陈止明忽然面露歉意道:“殿下,对不住了,我实在是太想找出凶手了,方才的言行还望殿下原谅。” 刘衍当下想笑却笑不出来,虚与委蛇这种事他做不来,硬着头皮说道:“无妨。我没放在心上。” 正想转身离去的时候,陈止明忽然又叫住他道:“殿下,其实今日与左震一同来抢尸体的还有一人。” “谁?”刘衍敷衍着问道。 “楚沉夏。”陈止明见刘衍表情一震,又笑道。“我知道楚沉夏是东宫的人,所以方才就没将他说出来。” 刘衍见他刻意讨好自己,当即勉力舒心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真是多谢你了,我宫中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 刘衍入了东宫果然不见楚沉夏。一问陆执才知道,楚沉夏果真跟着左震去了司刑寺。想到今日杨尹的话,刘衍又百思不得其解,想要找个商讨,却无人可说。 直等到酉时初刻才见到楚沉夏的身影,刘衍冷声问道:“你这一整天都去了哪?” 楚沉夏略微诧异道:“我先前去了司刑寺,陆执没告诉殿下吗?” “之后呢?”他的声音冷得让人浑身一颤。 楚沉夏有些错愕地看向刘衍,见他面色黑沉,也不知道他生的哪门子气,讪讪一笑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我问你之后去了哪里?”刘衍执着问道。 “之后我和左震找了一家寺庙,将他父亲的尸体火化了。”楚沉夏见他如此固执,只好老实回道。 “火化了?”刘衍吃惊地站了起来,瞪着眼睛道,“父皇几个时辰前才下令陈止明彻查此事,还许他检验尸体。” 楚沉夏不明白他的吃惊从何而来,认真点头道:“是啊,殿下说的没错啊,所以要将尸体赶紧火化,免得遭受陈止明的毒手。” 刘衍闻言又慢慢地坐了下去,转开话题道:“你不问问我今日在父皇面前听到了什么稀奇的事吗?” “殿下不说我怎么知道?”楚沉夏道。 “杨尹也在那里,他说他前几天夜里总是看到有人影在父皇的寝殿或者是御医院晃荡,他起初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直到昨夜……”刘衍说到这里一顿,两只眼转来转去巡视楚沉夏的反应。 楚沉夏见他看着自己,下意识问道:“直到昨夜怎么了?” 刘衍见他没什么反应,又直起身子继续道:“直到昨夜,他跟着一闪而过的人影到了太医院附近的假山后,竟然在那里找到我的一件衣袍。” “殿下的衣袍?那皇上怎么说?”楚沉夏拧眉问道。 “父皇自然是不信,更何况我昨夜人在东宫,怎么可能出现在皇宫?必定是有人想要诬陷我。”刘衍说着起身走到楚沉夏面前,拍着他的肩膀道,“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怎么会无端端出现这样一个人呢?” “殿下问我,我又该问谁?”楚沉夏目光一闪,机灵回道。 刘衍点了点头,笑道:“你可以问若渝啊,你不知道若渝一定知道。” 楚沉夏心口猛地一抖,错愕地看向刘衍,见他眼中竟是满满寒光,当下有些不知所措道:“殿……殿下……” “你不必多说了,若渝已经告诉我了。”刘衍背过身去,冷声道。 楚沉夏皱了皱眉,心中暗想,就算若渝再机智,这女人的话到底不该轻信的,抬头道:“殿下……其实我这么做,只是希望皇上能打消对殿下的疑虑,高娴妃娘娘如今昏迷不醒,形势对殿下来说十分不利啊。” “所以你就和若渝串通骗我?”刘衍愤愤转身看着他。 楚沉夏深深呼吸了一回,才对上他的目光解释道:“杨尹那样的人,迟早成为刘彧的牺牲品,倒不如物尽其用,也能……” “住嘴!”刘衍喝声道,他见楚沉夏惊愕的神情,顿时觉得自己的语气太重了,但还是忍不住道,“他卑鄙,我就要跟着卑鄙吗?他杀人,我也要跟着杀人吗?我以为你明白的,我和刘彧是不一样的。你这么做,当心你自己变成第二个刘彧,掉进罪恶的深渊里爬也爬不出来。” 楚沉夏喉结滚动了一回,到底还是没说出话来,刘衍的反应他早就料到了,而自己也只能以沉默来应对。 两人沉默了一阵后,还是刘衍先开口问起了他昨日发生的事,楚沉夏也如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地陈述了一遍当日的事情。 从中殿出来后,楚沉夏正好撞上了若渝,示意她到一边,这才质问道:“你怎么不守诺言,竟然将那些事告诉了殿下。” “什么事?”若渝诧异地看着楚沉夏,就是这三个字,忽然让楚沉夏浑身一颤,睁大了眼问道,“你没说啊?!” 若渝实在觉得莫名其妙,苦笑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说没说?” “殿下方才问我杨尹的事,他还说,你已经将来龙去脉都告诉他了,我那时竟然就信了他,没想到被他摆了一道。”楚沉夏说这话时,神色十分无奈,还有些不甘心。 若渝听完,忍不住笑道:“哈哈哈,原来精明善于算计的楚沉夏也会有被殿下算计的一日,实在是让人舒心!舒心的很啊!” 楚沉夏闻言,着实无奈地扶额道:“我真是老马失蹄,实在是太大意了,殿下这回倒是学精了,也算是孺子可教。”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反间大将 刘衍重归朝堂,许多大臣纷纷表示不满,就连先前还在东宫拍马屁的朱家,见朱云回到建康,竟然也站到了反对的大臣队列中。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再多人的反对都及不上皇帝的一句话,众人虽心中愤愤不平,却也不得不接受事实。 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景旡再次出列与大皇子唱起了反调。如果说先前还觉得那是景旡念着与楚沉夏的情分而为东宫辩解,那么这一次,刘衍已经明显察觉出,这不过是景旡在自己面前演戏罢了。 皇帝眯了眯十分满意,见杨尹出列要说些什么,忙抬手制止他,转向朱云道:“朕听说朱将军接到朕的旨意,不眠不休才提早赶到建康,朕颇感欣慰呐。” “这是臣的本分,陛下羞煞臣了。”朱云连忙行礼恭敬道。 “裴氏父子已经赶赴郴州,想必再有几日,便能得到他们驻守边境的回报了。”皇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目光扫过殿前的诸臣,扬声道,“诸位大臣都是朝中有胆有识的人才,可有人愿意前往边境助裴氏父子一臂之力?” 这事,皇帝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等朱云到了建康才问,他的心思也可以说是路人皆知了,朱云当即出列道:“臣愿意,但凡犯我南宋者,必当付出代价。” 皇帝呵呵一笑,轻拍龙椅扶手道:“朱将军果然是果敢勇猛之人,那么还有谁愿意与朱将军一同赶赴郴州?” 此言一出,却是无人再应声,短暂的沉默后,刘衍忽然抬脚要出队列,刘正声的目光随之一颤,连忙轻声道:“殿下,三思。” 听了他这话,刘衍跨出去的脚步生生一顿,皇帝显然看到了他的举动。紧紧盯着他却也不做声。 刘衍顿了一顿,便将脚收了回来,就在刘正声松了口气的时候,刘衍忽然闪身出了队列。大声道:“父皇,儿臣举荐一人,此人文武双全,对付魏贼绰绰有余。” 皇帝挪了挪坐姿,以为是楚沉夏。当即平淡回道:“哦,是谁?” “是兵部尚书景旡。”刘衍一字一句十分清晰道。 景旡和刘彧同时抬头看向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又听他解释道:“虽然景旡接任兵部不久,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兵部被他管的井井有条,而且还比以前更好了。” “回陛下,倘若我是一个将军,战过沙场,那么不用殿下举荐。我自会请缨。可臣不过是个兵部尚书,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兵部尚书。”景旡连忙跳出来,不急不乱地解释道。 “可是景旡是有这个能力的,正如他从未接触过朝政就能将兵部尚书做的如此好,说明他不光有能力还有天赋,”刘衍转身看了景旡一眼,扬手道,“朝中缺接任兵部尚书的大臣吗?不缺,我们只缺能出战打仗的大将,景旡有勇有谋天赋异禀。他不出战,谁出战?” 朱云偏过头反对道:“太子殿下想象的未免太过美好了吧?像从未接触过战场的这种娇弱的大人,怎么能上战场带领众将士杀敌呢?俗话说的好,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上战场的。” “是啊,是啊,这选将之事需得慎重。”一旁的大臣们纷纷附和。 见朝中大多数人反对,刘衍一时语塞,没有争辩。而是看向了皇帝。皇帝见他看向自己,轻咳了一声道:“子顺说的对,我们缺的是能为国报效的能人,还不缺能做兵部尚书的大臣。但是朱将军说的也在理,一将难求,况且我们已经有裴氏父子和朱云这几位大将,要那么多的将军做什么用?装威风吗?” 众大臣不住点头表示同意皇帝的说法,可心里面却在打鼓,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众臣期待注视的目光下,皇帝终于开口道:“朕决定,由景旡作为打入北魏的死间人选。”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刘彧皱眉看了景旡一眼,当即出列道:“父皇,这恐怕不妥当吧?” “有何不妥?”却是刘衍开口问道。 刘彧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说些什么来应对,皇帝等了一会,也忍不住开口问道:“子望,你有什么问题?” “既然皇兄没有什么问题,那就问问景大人愿不愿意为国报效好了。”刘衍说着回身去看景旡。 景旡不似刘彧那般紧张,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应下时,忽听刘彧扬声道:“臣听闻兵部尚书私底下不喜与人为伍,就连府中的下人有时候都找不到他的人,像他这般行径奇怪可疑之人,去了北魏难道不会被那里的人怀疑吗?” 陈咸不住点头,诚恳开口道:“大皇子说的在理啊,这样一个行径奇怪的人,若是去了北魏,恐怕很难让人不怀疑吧?” 皇帝被他二人说的有些动摇,咂嘴道:“那……” 刘彧见皇帝愁眉不解,连忙献策道:“儿臣倒是觉得东宫的谋士楚沉夏颇为合适,儿臣之前提过一次,不知父皇还有没有印象,儿臣觉得建康仅此一人能担此重任。” 皇帝自然是记得的,但他更记得的是,楚沉夏与刘衍的关系,当即投了视线过去。刘衍见皇帝投来目光,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对刘彧的咬牙切齿,平静道:“如果连景旡都不能去的话,那楚沉夏就更加不能去了。” “怎么?难道楚沉夏私下的行径比景旡更加夸张?”皇帝诧异道。 “那倒不是,我先前也说过了,楚沉夏的行为不在我所控制的范围内,谁也不能保证他是否会真的叛变,我们死间计不成反倒中了北魏的反间计了。”刘衍说着深深看了一眼刘彧。 刘彧嘴角微勾,迎上刘衍不善意的目光,正色道:“任何事情都是两面的,不可能所有方法都是绝对成功的,既然选择了这一种方法,那就要有为这种方法付出代价的准备。太子殿下说的不过是杞人忧天的话,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 皇帝见他二人争吵起来,忙挥手道:“这事不急,到时候再说,今日就说到这里吧。” 散朝之后,刘正声与刘衍并肩而行,他不时偷瞄刘彧,悄声对刘衍道:“殿下方才出列,可吓得我心抖了三抖。” “你以为我想请缨上战场吗?”刘衍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刘正声舒了口气道:“殿下没有这个念头,下官就放心了,不过这死间人选确实是够烦人的。” 见刘衍没有回话,刘正声又追问道:“殿下一会是直接回东宫还是……” “回东宫,沉夏说有事找我。”刘衍简单利落地说完,就大步流星地往宫外走去。 . 马车行到半路忽然就停下了,刘衍掀帘去看,只见楚沉夏牵着两匹马堵住了去路,忙跳下车道:“你怎么在这?” “这里和我们要去的地方比较近,正好这是殿下回东宫的必经之路,所以我在这等殿下。”楚沉夏说着将另一马匹的缰绳交到了刘衍手中。 刘衍虽不知道楚沉夏到底想做什么,但还是翻身上马道:“走吧,你带路。” 楚沉夏与他相视一笑,便带动胯下的马往远处跑去,直奔了半个多时辰,才被面前的一条小溪拦下了。 “殿下,看来我们得下马牵着马过河了。”楚沉夏回头看向刘衍,见刘衍欣然点头,便跃下了马背。 淌水时,楚沉夏得空从袖口中递出那份地图到刘衍手中道:“这是左望浒临死前交给我的,他说我要的答案就在地图上面。” 刘衍一面打开地图一面问道:“你问他要什么?” “我就是想向他打听一下刘彧的身世,毕竟荣妃死了,这个世上知道他身份的人不会再有几个了。”楚沉夏说着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岸边,思绪顿时飘散了开去。 自到刘衍开口,才拉回了他的魂魄,“这地图上这么多地方,他有说是在哪里吗?” “没有。”楚沉夏诚实道。 刘衍吃惊地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道:“他没说?他没说?!” 见楚沉夏不以为然地点头,刘衍皱眉道:“可是你看这图上,至少有四条河,五座山,这……这怎么找啊?” “左望浒,左望浒,我试想,或许他将东西藏在了最左边的湖旁?”楚沉夏凑过去看了一眼地图,笑道。 刘衍将地图塞到他手中,恨恨道:“楚沉夏啊楚沉夏,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今天啊,我算是上了你的当了。” “殿下还别不信,你看这地图上的山和河都是有规律的,我通过八卦阵推算出风水最好的位置……”楚沉夏兴致勃勃地说着这些事,却比刘衍不耐烦地打断道,“行了,行了,别扯这些,说了我也不明白,你就说往哪里走吧,跟着你走就是了。” 楚沉夏淡淡一笑,指着远处道:“按照地图上说的,淌过了这溪水,那里便有一处悬崖,绕过悬崖就能看到第一条湖了,也就是最左边的湖。” (未完待续。)xh:.74.240.212 第二百三十二章 朝阳陨落 到了楚沉夏所说的地方,放眼望去全是林子,刘衍有些无奈道:“沉夏,你看这里,哪里像是左望浒藏东西的地方?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等摸清了地点再过来。” 楚沉夏扫了一眼四周,虽然这已经是他第十二次打量四周了,但他还是看得十分仔细,不肯放过一丝角落,终于点头道:“也罢,是我太自信了,确实有些草莽,这就回去吧。” “对了,永明和半容还在司刑寺,我们不如顺道去带她们出来?”刘衍调转马头,提议道。 楚沉夏怔了一怔,没有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刘衍却没有察觉到什么,自顾自道:“不管永明多恨我,我也不会和她计较,因为她这一生可以说是毁在了我手中。” “其实殿下根本没有做错什么,和亲是两国的意思,战争是皇上的意思,殿下说到底不过是皇上扔出去的一把刀。” 刘衍听闻,忍不住勒马道:“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娶她的人到底是我,攻破鲁国,逼死鲁君的人也是我。如果让永明听到你方才说的话,她不知道该有多伤心,有些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意义就不一样了。” “我的确是个冷心肠的人,说到底,我和刘彧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楚沉夏淡淡一笑,挥起马鞭不再有停留的意思。 刘衍只得苦笑追上他的马步,二人一言不发地到了司刑寺,陈止明见是刘衍到来,迎着笑脸道:“太子殿下亲自前来,下官惶恐。” “跟我客气这套做什么?”刘衍说着笑呵呵地翻身下马,至他面前搂过他的肩膀道,“我们俩谁跟谁啊。” 刘衍分明感受到陈止明僵硬的身子,有捕捉到他脸上一抹一闪而过的尴尬,心里着实爽快了一把,哈哈笑道:“我们是好兄弟嘛。你别跟我客气,我也不和你客气。” “是,”陈止明别扭地走了几步,忽然挣开了他的手。侧身驻步道,“殿下今日所为何事?不妨明说,我要是能办一定办到。” “好兄弟,都说了不这么客气。”刘衍笑着又将他一把搂了过来,楚沉夏在他二人身后不住摇头。什么时候刘衍也变得这么会折磨人了? 陈止明再想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只好任其摆布,刘衍走了两步说道:“半容在司刑寺也有几日了,父皇的病还靠她医治,我今日来就是打算带她走。” “这……”陈止明十分为难,沉吟了一声说道,“殿下如果是奉了皇上的旨意,那我就马上放人。” 刘衍抽走了搭在他肩上的手,目光一冷道:“你什么意思?你当初不过是说带半容来问话,怎么现在就扣着人不放了?再说了。你抓人的时候向父皇请旨了吗?” 陈止明被他逼得哑口无言,只好咬牙道:“好……就听殿下的……” 还未说完,又听刘衍道:“顺带把永明也放了,我好一齐带回去。” 陈止明吃惊地抬头看他,心中暗想,顺带?你刘衍将我司刑寺看做什么地方了?什么人都能顺带带走? “行不行啊?”刘衍催促道。 “这个恐怕不行……”陈止明挤出一丝笑容,说完这话,脸当即沉了下来。 “那我可不管,我今天来就是要带她们走的。”刘衍见他似有发作的意思,忙勾过他道。“你放心,出了什么事我担着!父皇要是怪罪下来,就说是我的意思,这总行了吧?” 说罢。又勾着陈止明往牢狱走去,待打开了永明的牢门,却得来她这样的一句话,“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你做过的事,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会坚持自己的说法。” 刘衍不解地朝她走两步,抓着她的手腕逼问道:“你真的这么恨我?可是你应该知道的,你这样做就是以卵击石,根本奈何不了我?” “是吗?你信吗?”永明冷笑一声,看向了楚沉夏,楚沉夏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永明退后了两步,冷眼看着面前的人道:“我可不信,我死去的父皇和哥哥也不会信的,我总归是要为他们报仇的。这天下,到底是你们的天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想找我报仇可以啊,你只要拿刀子捅进我的胸口,我死在你面前不就一了百了?你又何必连累半容呢?”刘衍说着又朝她走了两步。 永明这时已经退到了墙边,她眼中饱含嘲弄,开口又是与她格格不入的悲凉的声音,“他说的对,杀了你很容易,可是要让你痛苦地活着,才算是真正的报仇,你也该尝一尝那种苦痛的。就算我失败了,还有人会帮我报仇,他们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的。那样的话,就算我现在就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刘衍被她的神情触动,却还是冷静问道:“他们是谁?”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永明妖冶一笑,忽然从袖口抖出一柄匕首来,手臂一抬就要往刘衍挥去。 刘衍第一反应自然是后退,可是令他吃惊的是刀子并没有往自己身上砍的意思,转了个弯便刺进了她自己的心口,动作之流利到一气呵成,显然是事先有过准备。 “你这是干什么?”刘衍扶着她滑到的身子,忙回头对楚沉夏道,“快去把半容找过来。” 与此同时,建康城内,景旡心口一阵抽搐,痛得他躬身跪倒在地,胸口不知在翻腾什么,似乎要把他整个人都身体都揉成一团。 “噗……” 景旡看着自己喷出来的血将院子里的草染红,只听得耳边传来极其刺耳的鸣叫,随即是一阵天旋地转倒了过去。失去意识前,他似乎感受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跑向自己。 无尽的黑暗之中,只有一束阳光从一旁照进来,景旡迷迷糊糊地,想要睁眼,却睁不开,可是他却能看到眼前这一幕。 面前闪过一个人影,像极了永明,她回头朝自己一笑便跑向了光束的来处。景旡努力睁眼,想要看清永明,可是等他努力睁开眼睛后,那光和永明都不见了,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随即是一声又一声低沉的呼唤,“景旡……景旡……” “老头子。”景旡睁眼看到黎浮,淡淡一笑,可心口传来的疼痛却立马让他笑不出来了。 黎络听到动静,连忙凑到他面前,景旡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十分痛惜道:“让母亲担心了,是孩儿不孝。” “你觉得怎么样?心口还痛不痛?昏迷了三天,应该饿的不行了吧?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面对黎络接二连三的问题,景旡一怔,见黎浮黑沉着一张脸,似乎察觉到了马上,忙道:“我想吃母亲做的鸡蛋面。” 黎络闻言,连身应下,便疾步出了门,黎浮这才开口道:“你母亲对你不是一般的关心啊。” “母亲良善,真心拿我当义子看待,我又拿她当生身母亲对待,她又怎么会不感动?老头子你别多想了。”景旡解释道。 黎浮撇了撇了嘴,并没有接话,景旡只觉得心口仿佛裂开了一般地痛,龇牙咧嘴还不忘黎浮道:“我这是怎么了?是永明出什么事了吗?” 好不容易等痛劲过去了,可是景旡却还是没有听到黎浮的回答,忍不住催促道:“永明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生重病危在旦夕?你托人带药给她了没?” “她不用吃药了。”黎浮看着景旡的神情,吞吞吐吐地,竟不敢直说。 景旡诧异道:“不用吃药了?为什么?” 黎浮已经这么说,他会明白,却没想到他没有拐过弯来,于是又道:“她死了。” 景旡如被雷劈中一般,心脏仿佛被人活活撕扯开来,喉口一个滚动,当着黎浮的面吐出一大口血来。 “你说什么?”景旡抓住黎浮来扶自己的手臂,摇头问道。 黎浮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叹了一声,偏过头道:“谁知道永明的性子这么烈?竟然想到用死来诬陷刘衍。” “我不信,你说过了,她死了,我也会死的,那我怎么还活着?”景旡抓着他手臂的手越抓越紧。 不等黎浮开口,景旡又接二连三吐出几口血来,面前的被褥已经被血染红,他的衣襟手臂上全是点点血迹,看上去十分地可怖。 “你说话啊,你告诉我!她怎么可能会死呢?”景旡激动地拉扯着他的袖子,黎浮狠心甩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背对他道,“你知道的,就算她现在不死,也没有多少日子了,她现在死和过几日死有什么差别吗?” “那我为什么不去死?” 身后传来撕心裂肺地一句问话,黎浮从未见他有过如此失控的时候,想到他也没有多少日子存活,泪水便爬满了脸庞,他抖着嗓子道:“我用药物控制你的病,如果控制的好,你还能多活三个月。但是从今天起,你武功尽费,手无缚鸡之力。” 说完这话,黎浮竟然狠心离开了房间,景旡掀开床褥想要追上去,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却还是朝着他消失的方向恨恨道:“你为什么还要我活着?你怎么不让我去死了算了?!” (未完待续。)xh:.254.201.186 第二百三十三章 又生事端 楚沉夏才走到刘衍寝宫外,陆执就迎了上来道:“殿下还是不肯出来,怎么办?” “殿下用膳了吗?”楚沉夏望了一眼门前的食盒问道。 陆执着急地皱眉道:“这不就是没吃才着急呢吗,殿下前几日从司刑寺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这门,不吃不喝的,这哪受得了?” “咚咚咚……” 楚沉夏连连扣门道:“殿下,殿下你听见我话了吗?要是听见了就把门打开。” 等了一阵,见里面没有什么动静,楚沉夏又道:“我有事要和殿下,是……太子妃的事……” 话音刚落,面前的门忽然就打开了,陆执一惊,忙拾起地上的食盒递到楚沉夏手中,见他进去了,才舒了口气。 “殿下……”楚沉夏才刚了两个字,便被刘衍冷冷吐出来两个字打断,“关门!” 楚沉夏顺从地关了门,这才将食盒放到桌上道:“殿下吃吧,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刘衍却仿佛没听见似的,直截了当道:“你方才在外面有事要对我,赶紧吧。” “殿下先吃吧,我们边吃边。”楚沉夏狡黠一笑,对上他的目光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再加之那食盒中飘出来的饭菜香,着实让刘衍有些动摇,只要走到桌旁道:“好,你我听着。” 帮刘衍从食盒取出饭菜,见他动筷了,楚沉夏才开口道:“刘大人来过一回。他今日上朝,满朝有大半的官员听了这事都选择站在了刘彧的立场。形势对殿下非常不利。” “你刚刚外面,要的是与永明有关的事。”刘衍方才筷子。紧紧盯着他的目光。 楚沉夏哦了一声,笑道:“殿下莫急,我马上就,先听完今日朝中发生的事吧?” 见他无言便当是默认,楚沉夏接着道:“毕竟太子妃以死来护卫自己的言论,实在激起了极大的影响……” 不等楚沉夏完,刘衍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他9999,道:“我只想听结果。” “皇上下旨陈止明连同刑部彻查此事,殿下……殿下在此期间不得接触公务,以示清白。”楚沉夏见刘衍的目光始终涣散无变化。改口起了他最想听的事。 “至于太子妃的遗体和发丧等问题,皇上,如果她的是事实,那她就是背弃亲夫,如果她是撒谎陷害,那罪名不言而喻。所以,不论从哪种角度来,她都没有资格以太子妃的身份出殡。” 刘衍顿了一顿,忽然抬眸问道:“父皇可有禁我的足?” “没有。只是让殿下不得干涉朝政,近段时间,就连早朝也不必去了。” “那就好,”刘衍着将筷子一放。起身道,“我去一趟皇宫,有些事必须和父皇。” 楚沉夏见他眼眸恢复了光彩。十分开心,连忙抢先一步出门。对陆执道:“殿下要出门,要去备一辆马车。” 陆执办事效率非常快。等楚沉夏和刘衍走到正宫门口时,马车早已备好,刘衍闷声不坑,一个人上了马车便往皇宫赶去。 楚沉夏目送刘衍远去后,才准备回身入宫,却听远处传来一阵急呼声,“且慢!且慢!” 回头看去,却是刘正声,他追上自己笑道:“真是巧了,先生也在这里,是要出门吗?” “哦,我刚刚是送殿下出来的。”楚沉夏平静回道, 刘正声之前已经来过东宫一回,自然知道刘衍的情况,诧异道:“殿下竟然出门了?他已经想通了吗?” “或许吧,他现在去皇宫找皇上了,”楚沉夏将目光从远处收回,看着刘正声道,“刘大人去而复返,是有什么事吗?” 刘正声挥手示意楚沉夏凑近,这才声道:“皇上病危的消息已经在朝中传开了,大家都皇上活不过三个月了。” “是谁传出来的?”楚沉夏皱了皱眉,追问道。 刘正声打量了一眼四周道:“听是孙半容传出去的,这件事啊,弄得人心惶惶的,如果皇上知道必定要追责孙半容。” “我知道了。”楚沉夏头应下,当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件事,我去找侧妃想想办法,朝中的动向就全靠刘大人在意了。” “自然自然,那就不打扰先生了。”刘正声是个明眼人,听他这么,便准备告辞。 若渝听楚沉夏完这事,心里隐约有些不安,半容是她的好姐妹,她的为人自然是信的过的。但是造谣者生出这样的事端来,必定是与半容过不去。 的直白一,倒不如是与东宫过不去,半容不过是这件事里的牺牲品罢了。 若渝有些坐立不安,在楚沉夏面前踱步道:“我本来是可以让我父亲去打探刘彧的意思的,可是你也知道,我父亲与刘彧现在的处境尴尬。这个风口上去问,是有一些不妥当,容易引起对方注意。” 见楚沉夏头赞同,若渝又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个谣言的真实性?” 楚沉夏迎上她探寻的目光,淡淡一笑道:“什么意思?” 若渝走了两步,解释道:“如果这是一件子虚乌有的事,那么皇上根本不会下罪半容,可能引起皇上注意并且惹得他雷霆大怒的,恐怕……这件事是真的。” 完这话,若渝发现楚沉夏只是默默头,神情并无半分异常,忍不住顿下脚步紧紧盯着他。楚沉夏抬起头见她凝视自己,索性承认道:“不错,你的对,这确实是事实。” 若渝眉心紧紧一蹙,追问道:“所以,殿下也知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吗?” “当时在场的人就只有殿下一人,殿下回到东宫之后也只告诉了我一人,没有其他知道的人了。”楚沉夏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不上来。 若渝怔了一怔,将他不上来的不对劲了出来,“如果你确定你没有将这件事情泄露出去的话,那半容将这件事传出去的可能性并不是零。” 楚沉夏猛地抬眸,对上若渝的目光,足足愣了片刻,才慢慢垂眸道:“确实……有这个可能,可是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徐家的立场是什么?”若渝到这里,却是给了楚沉夏一个提醒,目光闪烁道,“或许我应该去找徐之才聊聊。” 若渝想了一想,头道:“好……那我们一道出门吧,我去司刑寺看看半容如何了。” 胯下的马在无人的街道狂奔,楚沉夏扬起一鞭又一鞭的马鞭,只想快,再快。空无一人的街道忽然就出现一个人的身影,那人听到马蹄声偏头来看,竟是他的母亲黎络。 楚沉夏心中一惊,急急勒马,却将自己摔下了马,见母亲惊魂未定,忙上前问道:“母亲没事吧?” “我没事,你没摔伤吧?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哪有人像你这样骑马的,不要命了?”黎络面露关怀,目光不断打量他是否受伤。 楚沉夏笑着抓住黎络为自己拍灰尘的手,正想没事,目光一闪,却发现了黎络另一只手上提着药包,忙道:“母亲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呢?” “这药不是给我抓的,”黎络忽然泄气地抽回手,脸上满是悲伤道,“这是给景旡抓的药,他病的很重。” 楚沉夏见黎络神情骤变,便觉得事情不简单,追问道:“病的很重?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前几日,忽然就病了,口吐鲜血,可把我吓坏了。后来你外公来了,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是病的很严重,没多少日子了。”黎络到这里,脸上满是无助和惶恐。 楚沉夏见母亲黯然神伤,又见她鬓角已经全白了,心中酸软不已,扶着她道:“母亲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我送母亲回去吧。” “不用,如果你有事的话,不用陪母亲,尽管去就是了。” 对于母亲理解自己的话,楚沉夏眼眶顿时一热,如果自己和景旡一样,哪一天就要离开人生。那母亲,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该有多难过? 楚沉夏搂着母亲的手更紧道:“没有什么事能比母亲还要紧,母亲不要太难过了,孩儿以后会多抽出时间来看望母亲的。” 黎络有些不真确地看向楚沉夏,可见他目光坚定清澈,也忍不住舒心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背,由着他搂着自己往前走。 走了几步,黎络又忍不住道:“我听半容姑娘还在司刑寺?你应该想办法救她出来的,她一个姑娘家的,不容易,你凡事都要让这她。” “我会的。”楚沉夏忍住心中疑惑,简单回道。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血脉相连 景旡听到脚步声,心头便是一阵烦躁,正想要开口请来人出去,却发现这脚步声不同于之前。脚步声沉稳有力,不像是黎浮的,更不像是黎络的。 探着好奇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人缓缓走进里屋,景旡目光一震,心口跟着一痛,忍不住捂着胸口龇牙咧嘴。 “看来你真的伤的很重,连床都不能下。”楚沉夏站在他床前十步处,别有意味地道。 景旡低声一笑,艰难抬眸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你尽管看吧,反正你也看不了几次了,或许这是最后一次。” 楚沉夏脸色一沉,黑着一张脸没有话,又看了他半晌,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把玩着茶杯心不在焉道:“治不好了吗?” 景旡心中一动,一抹喜意顿时在他脸上绽放,足以暂时抵消所有痛苦,他偏头笑道:“你关心我?” “我关心你什么时候死。”楚沉夏忽然冷声道,手中的茶杯也应声放下。 景旡却早已分辨出他那句话是真关心那句话是强撑,因此也不打算得了便宜还卖乖,顿了一顿道:“你帮我取盏油灯来。” 楚沉夏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到底还是为他拿来了,见他抖着手接过,眉头忍不住一蹙,见他有抬头的趋势,又忙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景旡果然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目光往床前的凳子上看去道:“你坐这里吧,话也方便些,那么远。太累了。” “不用,我站着就行。一会就走。”楚沉夏却拒绝了他的好意,可又敌不过他的眼神。竟然犹豫过后,坐了下来。 景旡十分满意地笑了一声,从枕头下取出一本秘籍,正是无牙集,当着楚沉夏的面便往油灯前凑去。 等那油灯的火舌蹿到了秘籍上,楚沉夏才忍不住开口道:“就这么烧了,不心疼吗?” “出来你可能不会信。”景旡不过是苦笑了一声,却听的楚沉夏心口一抖,又听景旡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恨这东西,它害得我人不人鬼不鬼"岫ア岬恽嵝、崴担琺.◆.c⊙om梦页晌目儡,它使我没有心地活着,你不知道我因为它有多痛苦以雒味枷胍盏粽饷丶墒俏倚蚜擞植坏貌幻娑韵质怠!?br /> 楚沉夏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话来,垂下眼眸不敢去看景旡灼热的目光,听他咳嗽了一阵。才继续道:“老头子选中的人是我,因此下地狱的人也是我。有时候人活着要背负那么多,就连死了也要承担不该承担的,所以我……咳咳咳……现在特别怕死。” “可是没有关系。总有结束的那一天,我可以等,不管让我承受多少苦痛。我都愿意等。”景旡到这里,竟是十分满足地一笑。 这一笑。却深深刺痛了楚沉夏,他顿时有些坐立不安。他完全不明白景旡在什么。他只知道他的目光沉痛,他的语气悲怆,他整个人就像是沦入地狱的行尸走肉。 他没有办法再呆在他面前,去接受那样震撼的悲痛,像一只怪物一样要将他吞没沉沦的悲痛。楚沉夏勉强起身,稳住自己的情绪道:“我还有事,必须走了。” 不等景旡回应,他已经迅速转过身往门口奔去,他走的很急,用他的话就是仓皇而逃。 楚沉夏脚步踉跄地奔到拴马的地方,两眼失神地发了一阵呆,好不容易回醒过来,却发现无力爬上马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回想起那一刻,他竟然觉得自己能感受到景旡体内流动的血液,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刘衍的马车从不远处驶来,到了他身旁便停下了。刘衍探头看他痴痴地站在那边一动也不动,诧异地跳下马车,走到他面前诧异道:“沉夏?你在这干什么呢?” “沉夏?!”楚沉夏听到声音,忙抬眸看去,见是刘衍,当即恢复了神智道,“殿下回来了?” 刘衍对于他如此快的变化,有些不适应,头反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哦,我打算去找徐之才……”楚沉夏着就要翻身上马,刘衍退到一旁为他让道,见他径自往前走去,又忍不住叫住他道,“那边,你走的是回东宫的路。” 楚沉夏有些尴尬地调转马头,勉力一笑道:“看我糊涂的,连方向也不知道了。” 刘衍看着楚沉夏一脸的怅然若失,着实放心不下,拍了拍马道:“上马车吧,我和你一起去。” 马车内,刘衍总是忍不住去打量楚沉夏的神情,只觉得他今日实在是太怪异了,楚沉夏迎上刘衍探寻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低头,转移他的注意道:“今日进宫,还顺利吗?” “嗯,”刘衍微微头,十分满意道,“父皇答应将永明的尸体运回鲁国,举行鲁国公主该有的丧礼。” 楚沉夏麻木地了头,随即反应过来,猛地抬眸道:“殿下今日进宫就是为了这事?” “怎么了?这难道不是我能为永明做的最后一事了吗?我亏欠她的,不是她一个人,而是整个鲁国。”刘衍振振有词道。 楚沉夏听了他的话,方才的情绪一下子挥洒不见,皱眉道:“如果殿下有朝一日灭了北魏呢?殿下也要欠下一整个北魏的性命吗?” “沉夏,你不要钻牛角尖,不永明和我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长时间,就单她喜欢你这一,你是不是也该为她的死怀有半同情和怜悯?”刘衍面无表情地看着楚沉夏,心中却颇为失望。 楚沉夏终于低下头去,没有再回话。永明死了,他承认他心里多少是有些难过的,可是他不认同活着的人要背负内疚活一辈子。 快到徐府的时候,两人已经沉默了许久,楚沉夏忽然开口道:“先前忘记和殿下了,这回去徐府,是问半容的事。” “你想要徐之才搭救半容?”刘衍到这里,面色一沉道,“永明出事那天,陈止明竟然与我撕破脸皮,不但扣着半容不放,还将那日的事夸大,是我逼死了永明。” 楚沉夏摇了摇头道:“装了那么久恐怕是装不下去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撕破脸皮,皇上相信他的辞了吗?” “父皇对我的态度一如以往,我看不出什么变化,他也只是宽慰我让我好好休息几日。”刘衍不知是喜是忧,神色有些复杂,顿了一顿,忽然又想起什么,追问道,“我总觉得陈止明扣着半容不肯放,似乎别有深意。” 楚沉夏看向他,手摩挲着膝盖道:“皇上重病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这件事情已经在大臣间闹得沸沸扬扬了,有人……” “什么?” “有人,这是半容传出去的消息。”楚沉夏紧紧盯着刘衍的目光,见他皱了皱眉,随即道:“不可能吧?半容……她没有理由这么做的。” 楚沉夏了头,表示同意他的法,但又指出道:“如果不是她,那就是皇上透露的消息了。”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刘衍知道他是在反话,皇帝怎么可能透露自己没有几日可活,希望朝中大乱呢? 刘衍紧张地攥紧了拳头,看向楚沉夏道:“如果真的是她,那还有必要去见徐之才吗?他们都是徐家的人,难免……” 楚沉夏听了这话却是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在刘衍不解地目光中道:“或许半容这么做,是因为恨我。” “恨你?”刘衍更加迷惑了,见楚沉夏了头,反驳道,“她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要连我也一块算计进去?半容的为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马车忽然应声停下,楚沉夏简单回道:“所以很多事,今日必须问个清楚。” 徐之才没想到二人竟然亲自上门拜访,忙差人去备茶,又将他们请到了大厅,这才问起他们的来意来。 楚沉夏与刘衍对视了一眼,问道:“半容受牢狱之灾已久,徐大夫为何迟迟不出手相助?难道另有他计?” “呃……”徐之才有些为难,吞吐了一番才道,“不瞒二位,其实我今日听到一些关于半容不好的谣言,我无法辨认真假,但半容这回确实是惹上大麻烦了。” 刘衍了头,追问道:“那你怎么看?听你的口气是打算放弃她了?”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半容与我情同兄妹,作为兄长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再了,我祖父徐熙这几日就不停地催促我,希望我搭救半容。”徐之才到这里,十分为难地叹息了一声道,“其实我之前找过她一回,可我的好意却被她拒绝了,她话的很绝,似乎不想认我这个哥哥了。” 楚沉夏头赞同道:“不错,半容这次回来,做事都很决绝,我正想问问你,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徐之才一怔,迎上楚沉夏和刘衍的目光,顿时压力倍增,不知道该不该。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朱云出征 “其实这件事,你本不该来问我。”徐之才顿了许久,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刘衍以为他不愿意说,正想劝他,却听楚沉夏已经开口道:“我母亲也知道,是吗?” “你外祖父知道,我祖父也知道,或许你去问问他们,他们会告诉你。”徐之才避开楚沉夏的目光,低头为自己倒茶。 楚沉夏盯着他手上的动作,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呢?是怕惹祸上身?被徐老先生责骂?还是与半容有关?” 倒茶的手一顿,徐之才眼神空洞道:“那晚是我把半容气走的,是我告诉了她真相,她现在连我的帮助都拒绝了,我是再不能做出让她讨厌我的事了。至于我在你们大婚之夜告诉她那件事,你可以怪我,却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事实。” “是,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现在就是来问你要答案的。你告诉我,我不会让半容知道我是从哪里知道的,又或许……听完你说的,我会在她面前装作不知情。”楚沉夏认真地说道。 徐之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真挚,便放下了手中的茶壶,无奈道:“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吧。” 楚沉夏和刘衍对视了一眼,纷纷坐直了身子,认真去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二十多年前,原有一大户人家,为沈家,在朝中和江湖中都颇有地位。晋朝灭亡之后,当时朝中的三大势力,季氏、朱家和柳氏纷纷上奏,请求消灭江湖中的势力,以安朝局。”徐之才说到这里,摇了摇头,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接着道:“柳氏首当其冲,奉命诛杀沈家,因为害怕被沈家报复,所以转而与江城盟主达成了约定。江城的人下手果然狠辣。那样一个大家族的势力,竟然一夜之间荡然无存,就连活下来的人都没有一个。江城后来被朱家诛杀,说起来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刘衍听到后面一句话。怕楚沉夏心有火气,忙用眼睛去看他,见他的神情不如之前,这才舒了口气,追问道:“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半容就是沈家的最后一个女儿。沈静舒。”徐之才缓缓吐出这句话,紧跟着靠倒在椅背上。 楚沉夏先前虽有心理准备,可是等他说出来的那刻,却又觉得那么无力,他没想到,他和半容之间的仇恨那么深,隔得那么远。 刘衍也颇为感概道:“其实这些事,跟半容和楚沉夏又有什么干系呢?他们两人只是真心相爱罢了,什么时候做过一丝不利于彼此的事呢?” “国仇家恨,”徐之才定定地看着刘衍。一字一顿道,“从来没有一个人有能力去和仇恨对抗,如果殿下要是说半容放不下,那么楚沉夏又放得下吗?” 见楚沉夏果然不吭声,刘衍当即轻叹一声,垂下了眼眸,心中暗想,没错,没有人能与仇恨对抗,半容是。永明是,刘彧也是。 刘衍见二人都不出声,便探头打量了一圈问道:“文茵在吗?她的伤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她。” “文茵……她……”徐之才变得有些吞吞吐吐。 见他这副模样,刘衍眼皮一跳。忙提着心追问道:“文茵怎么了?” “哦,殿下放心,文茵的伤已经有好转的倾向,只是她心中的阴影不是十天半月能治好的。这几日谁也不肯见,总是呆在自己房间里,就连我进去给她换药也废了好半天口舌。” 刘衍内疚地低下头。不知说些什么好,谁都不愿意看到一个美丽可爱的姑娘变成这样,心中的内疚越发深了。 沉默了片刻,徐之才便有送客的意思,楚沉夏也没有逗留,当即起身告辞,便和刘衍一同往外走去。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走出徐府,楚沉夏才长长吁了口气,刘衍打量了他一会,问道:“你怎么打算的?看来半容这回是不会轻易松口了。” 楚沉夏低头看着脚下的台阶,讪讪道:“是我连累殿下了,如果不……”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走吧,回东宫,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刘衍将手搭在他肩上,笑着打断他的话。 骑马至市集时,忽见人群攒动,纷纷往城门涌去,楚沉夏颇为诧异地下马拦住一男子问道:“这位大哥,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朱大将军要去打仗了,城门口围了不少人呢,我也想去凑凑热闹。”那男子笑着便往人群跑去了。 楚沉夏偏头看向刘衍道:“朱云要郴州,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不如我们也去看看?” “好。”刘衍说着将马匹快速拴好,与楚沉夏一同挤过人群,上了城门。 这个时候已经看不见朱云的身影了,只有浩浩荡荡地一支军队,如蚂蚁般往远处蜿蜒行去。 “怎么?太子殿下也是来送行的?”一个沉稳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刘衍和楚沉夏齐齐回头去看,只见刘彧和陈咸正往这边走来,陈咸撞上他们二人巡视的目光,显得有些尴尬,不自然地别开了脸。 见刘衍不回话,刘彧也无心追问,站到他身旁,看着远处呵呵一笑道:“看看这磅礴的士气,朱将军的名号果然不是盖的,不过再厉害的将军恐怕都不及太子殿下的一半吧?” 城墙上十分安静,静的只听到风的声音却听不到刘衍的回答,陈咸怕刘彧尴尬,正要开口借口,却被刘彧抬手制止。 刘彧偏头看向刘衍,有些好笑道:“子顺,皇兄在和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你是谁的皇兄?”刘衍恨恨回道,转头看刘彧脸上只有笑意没有怒意,脸色一黑,对楚沉夏道,“我们回去吧。” 刘彧目光紧盯楚沉夏,见他移步,开口道:“楚……沉夏?子顺不愿意和我说话,我能否和你谈谈?” 楚沉夏当即看向刘衍,见他只是顿住脚步等自己的回应,想了一想,还是对刘彧恭敬行礼道:“大皇子有什么话,洗耳恭听。” “好,爽快。”刘彧笑着称快,示意楚沉夏跟上自己的脚步,到了城墙另一端头,才遥遥望着刘衍道,“这一回,很快就会生死见分晓了?你觉得东宫生的几率有多大。” “你和东宫一半一半吧,不是生就是死。”楚沉夏的目光也始终放在远处。刘衍已经走到了陈咸身旁,看二人的动作似乎说的很激烈。 刘彧见他漫不经心,回答的也是含糊不清,顺着他的目光摇头道:“你以为这个世上有永远的敌人吗?朱家就是一株墙头草,又是一头嗅觉灵敏的狗,谁的势力强大,就愿意与谁为伍。” “有的,这个世上总有那么几个永远的敌人,比如你把皇上当做你的敌人,东宫把你当做敌人。”楚沉夏不想去深究他话中的意思,当下决绝道。 刘彧脸色一变,沉声道:“你就是到了目前的这种困境,还愿意帮着刘衍?你可别忘了,你的外祖父是晋朝人,他与我外祖父是生死之交。你总以为你的选择是对的,可对于你的家族来说,你却是真真切切地背叛了他们。” 不远处,刘衍忽然抬手给了陈咸一拳,楚沉夏急匆匆地便赶了过去,独留刘彧的话在空中被风生生吹散。 刘彧自嘲地笑了一声,目光中的阴森渐渐聚成一个点,可怖的很。 “殿下,怎么了?” 刘衍瞪了一眼嘴角有血迹的陈咸,没好气道:“我们走!” 见刘衍匆匆跑下城楼,楚沉夏连头都未回,径自跟了上去,直追上他的脚步才道:“对于这样的人,其实根本不值得殿下生气的。” “沉夏,”刘衍忽然顿住脚步,猛地回转过身,险些和紧跟其后的楚沉夏撞上,痛声问道,“我难道真的就那么不如刘彧吗?今日见他,我总觉得他身上才有太子的模样,我哪里像个储君啊?” 楚沉夏摇了摇头,正色道:“殿下……我并不觉得,这步棋刘彧在赌,他没有任何把握,所以才显得这么咄咄逼人。他下的是死棋,不是东宫死就是他死。” “可是从局势上看,我并没有什么占优势,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我。父皇虽待我如常,可到底还是免去了我每日的公文,也不许我上朝参政。就连朱云出征这样的大事,我竟是半点风声都未得到。”刘衍忧心忡忡地说道。 楚沉夏心中虽也有担忧,但还是尽力安慰道:“不走到最后一步,谁知道会怎么样?殿下不要妄自菲薄了,还是安心走好当前的每一步才是。” 刘衍有些泄气,但还是打起了精神走向了集市。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仇家上门 皇帝这日头痛发作,难以承受,便命陈止明带了半容入宫,适逢刘衍入宫请安,迫于刘衍的一番请求,皇帝这才答应先将半容软禁在皇宫。 刘衍回到东宫后,将这一事告诉了楚沉夏,楚沉夏又免不上说上几句。刘衍这几日本就低落,受不了楚沉夏的话,便和他争吵了起来,陆执如何都拦不住,只好赶紧请了若渝。 若渝劝人的方式也不同常人,进来便讽刺道:“火都烧到阎王殿了,真没想到你们二人还有闲工夫在这磨嘴皮子?” 刘衍见陆执跟在若渝身后,便知是他去请的若渝,投去一个狠狠的眼神,直将陆执逼出殿外。 若渝捕捉到刘衍的目光,笑道:“你们不会以为我是来劝架的吧?我可没有那儿闲工夫,我是来有要事要告诉你们的。” “坐。”刘衍冷冷吐出一个字,率先坐了下来。 若渝等楚沉夏坐下后,直截了当地说道:“刘彧最近有新的动作,他认定我父亲帮助殿下,现在正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我父亲的势力。我父亲对于江城的事对刘彧已经有了诸多不满,现下发觉了刘彧的动作,几乎是暴怒。” “没想到刘彧下手这么快,他的心未免也太急躁了。”刘衍诧异地看向若渝,忽然听一旁的楚沉夏幽幽道,“欲速则不达,刘彧这样下去,他的计划迟早会变成散沙。” 若渝点了点头,挑重点道:“我看我父亲似乎有倒戈东宫的意思,不知道殿下的意思……” 刘衍看着面前的茶杯发了一阵呆,原本想问问楚沉夏的意思,可是两人刚刚大吵了一回,就这么问未免有些丢脸,因此直接回道:“东宫和琅琊王氏本就达成联盟,何谈倒戈?” “殿下此话当真?”若渝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意,可是目光却忍不住飘向了楚沉夏。 一旁的楚沉夏却诧异地耸肩道:“殿下做决定,侧妃看我做什么?” 刘衍挪动了坐姿。坐直了身体对若渝道:“我说的话,你还信不过吗?我说结盟就是结盟,只要有我刘衍在建康一日,就会保你们琅琊王氏一日。” “好。殿下所言,若渝铭记在心。”若渝微微点头,脸上却是再无笑意,紧接道,“关于半容。我也有一事要和殿下说。” 楚沉夏当即向她投去目光,只听她说道:“据父亲的人回报,半容已经和刘彧达成了共识。” “什么?”刘衍握着椅把的手越抓越紧,似乎要将那椅把生生折断。 若渝脸上闪过一丝失落,问道:“殿下怎么看待这件事?毕竟半容……是我在这里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她这么做,想必也是有原因的。如果说她蓄谋已久,那我是绝对不相信的。” “她这么做,是以为恨我。”楚沉夏沉声道,见若渝朝自己投来一丝惊愕的目光。将上一辈的恩怨和她说了个明白。 “半容竟是沈家的女儿,偏偏你们两人……”若渝听完,露出惋惜的神色,可是随即话锋一转,稳重道,“无论发生什么事,这路总是要走下去的,我们还是商量一个对策,看看如何能挽救东宫又不伤了半容。” 刘衍面露难色正要开口,若渝抢他面前道:“我知道这很难。所以……如果要使用必要的手段,还请殿下不要反对。” 听完这话,楚沉夏忙去看刘衍的神色,却见他欲言又止了几回。到底还是点了点头默认了。 “你有什么想法?”楚沉夏问道。 若渝抿了抿嘴,似乎心中并没有什么好的注意,就在楚沉夏有些失望的时候,刘衍忽然开口道:“不妨设计,伪装成半容受人威胁,不得已而为之。” 楚沉夏和若渝显然没想到这话是从刘衍口中说出。纷纷投去诧异的目光,刘衍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坐姿,随即又问道:“是哪里不妥当吗?” “殿下说的方法确实可行,但是这样一来,半容还是免不了受些牵连,受殿下提醒,我倒是忽然想到一个法子。”若渝气定神闲地一笑,让人不禁好奇她的法子。 刘衍没有楚沉夏那个耐性子,忍不住催促道:“你快说吧。” “刘彧消息四通八达,我猜他定在皇宫里安插了人手,不说别的,就是皇上身边肯定少不了他的眼线。我们不如趁此机会,将事情栽赃在眼线身上,顺带再引导众人去挖掘眼线背后的那只手,岂不是一举两得?”若渝见刘衍不住点头,楚沉夏却是没有动静,便紧紧盯着他,等他作回应。 楚沉夏抬眸见若渝紧紧盯着自己,忙道:“哦,侧妃的这个方法确实可行,只要说消息是眼线透露出去的,半容又是被人威胁而不得已承认。这样一来,加上之前杨尹的话,皇上多多少少都会相信的。” “如果到时候父皇得知是刘彧安插的眼线,恐怕事情就不用接下去了,想必父皇心中明白的很。”刘衍点头间,见楚沉夏愁眉不解,下意识地问道,“看你眉头皱的,这件事哪里还有问题吗?” 楚沉夏见刘衍看向自己,有些吃惊,随即反应过来道:“想象总是美好的,半容那里该如何?她若是执意说自己没有受人威胁,若是她坚持……” 话说到一半,却被刘衍随意打断道:“那还不简单?想办法抓了徐熙回来,我们反过来威胁若渝不就是了。” 若渝目光一震,惊奇道:“殿下?” 见她反应如此之大,刘衍脸色一白,尴尬笑道:“这当然不是真的,只是用来欺骗半容罢了。” “半容对我们太过熟悉了,她知道我们是做不出这种事的,又怎么会相信?”若渝说着站了起来,迎上他们的目光道,“不如我去见一见半容吧,她和我是好姐妹,这一点不会变。” 楚沉夏赞同道:“可以,只不过她现在被软禁在皇宫,你怎么进去?” “我带你入宫吧?”刘衍跟着起身道。 “我自有我的方法……”若渝才说了半句话,便被楚沉夏打断道,“侧妃是想孤身闯皇宫?你是太子的侧妃,说不定是将来的太子妃,你与半容又情同姐妹,殿下带着你入宫,谁会多心?” 刘衍已经走到她面前道:“是啊,若是你不小心被发现了,那我们后面的计划可就泡汤了。你呀,有的时候要想想,你不光是一个人,你还是我的侧妃,行事作风代表了东宫。” 若渝见他二人左一言右一句,也就没再推脱,跟着刘衍便往外走去。 这二人前脚刚出了东宫,后脚陈止明便到了,楚沉夏想不出他的来意,可见陆执脸色又不大好,忙问道:“半容出事了?” 陆执摇了摇头,说道:“是侧妃,陈止明说侧妃先前杀了人,现在和一个将军一起来讨人了。” 楚沉夏闻言眉头一皱,当初若渝杀人不眨眼,这到底是谁追上门了,他还真是想不起来,急忙跟着陆执赶到正门口。 只见陈止明脸上满是欢喜和掩不住的得意,他身侧站着一名六旬男子,看打扮确实是位将军,可楚沉夏却又记不起这位将军。 楚沉夏朝二人行礼道:“陈大人,这位是……” 陈止明微微侧身,笑着说道:“这是启百将军,齐国被灭之后,便随同朱云将军一同去了齐国。这次便是和朱将军一同回建康的,只为解决心头的病根。” “哦……”楚沉夏双眼微眯,忽然想了起来,勉强笑道,“原来是镇南将军,恕在下眼拙。” 楚沉夏见那启百一张老脸死气沉沉地,心中直呼不妙,这位将军老来得子,又是极其宠溺自己的儿子。如今找上门来,只怕是不报仇不罢休。 “我方才听陆执说,殿下不在宫中?”陈止明试探着问道,见楚沉夏点了点头,又问道,“侧妃也不在宫中?不至于这么巧吧?” “侧妃和殿下是一块出宫的。”楚沉夏解释道。 陈止明点了点头,见身侧的人有些不耐烦,忙说起正事来,“侧妃嫁到东宫之前,我隐约记得好像……是个杀手?” 楚沉夏抬眼看着他身侧的人道:“这我不清楚,会点武功就不代表是杀手了吧?” “嗯,”陈止明缓缓点头,嘴角一勾道,“侧妃会武功,那就对了,众所周知侧妃的武功非常高,胆子也十分大。但我没想过她竟然大到敢杀镇南将军的独子。” “启将军的公子离世了?哎呦,那真可惜。”楚沉夏忙搭腔道。 陈止明侧过脸冷笑了一声道:“我也不打算和你绕弯子,我要是没证据,怎么敢说这种话?我今日来就是带着启将军来拿人的,你要是阻挠我抓人,一并带走。” “不管陈大人想做什么,可是侧妃真的不在东宫啊。”楚沉夏露出为难的模样。 不等陈止明开口,启百忽然发出一句极具震慑力的话道:“那我们就等,等到她回来为止!”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退为生门 楚沉夏见他们果然在东宫门口死等,皱了皱眉却也无可奈何,只好丢下一句话道:“两位大人喜欢等那就等着吧,我还有事,就不陪着两位大人了。” 陈止明却也没有拦住他的意思,冲着他的脊背大声喊道:“你别妄想通风报信了,东宫之外全是我的人手。” 楚沉夏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并未答话,回过头对一旁的陆执道:“想办法出去,不管什么办法,哪怕是杀出去,都要阻止侧妃回宫。” “我知道了。”陆执简短应下,闪身至一旁的围墙,轻盈一跃便跳出了墙头。 楚沉夏在原地等了一阵,只听到围墙之外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声音,随即又归于平静,这才放心地继续走。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一个时辰后,刘衍和若渝竟然出现在了正宫门口,启百眼睛一红,当场便带头动了手。 若渝和刘衍奋起反抗,直杀的一片混天黑地,场面十分混乱,楚沉夏只好横在中间,将两方劝住了。 趁乱,楚沉夏得空问道:“你怎么回来了?陆执不是去找你和殿下了吗?让你务必务必不要回宫。” “我并没有见到陆执。”若渝刚说完这话,一旁的启百拿着刀又要扑上来,好在被陈止明拉住了。 “启将军……启将军!我们今日是来抓人的,不是来杀人的。”陈止明说着扬手示意,即刻有人抬着一堆东西上前来。 刘衍一时也没想起来若渝当年杀人的事,理直气壮道:“你们今日在我东宫门前大动干戈不说,竟然还想污蔑我的侧妃,你们难道不怕父皇知道吗?” “这个女人杀了我儿子,我管她什么太子妃侧妃的,我定要她杀人偿命。”启百哼了一声,冷冷看着若渝等人。 若渝的目光在地上一堆东西中一扫,眉心一皱,低声道:“你是镇南将军?” “你是记起我儿子来了吧?我告诉你。我除了物证还有人证,当日看到你在大街上与我儿子起争执的有三个人,看到你将我儿子的尸体毁尸灭迹的有两个人。这五个人现在就好好地在这里,和这些东西一起。是你杀死我儿子最好的证据。”启百看着若渝,如同猛虎看向雏鹰,愤恨地忍不住想要下手。 刘衍当即上前为她辩解道:“就凭这些锈的发烂的破刀?还有那些你所谓的人证?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出钱帮你找来几十个甚至几百个人证。” “殿下这话,就等着开堂的时候再说吧。总之我们今日是一定要带人犯走的。”陈止明斩钉截铁道,同时手一挥,身后的士兵纷纷挥动手中的大刀以示回应。 刘衍还想说些什么,若渝忽然抢他在面前道:“无妨,他们奈何不了我,殿下不必担心。” 说着,若渝就往前走了两步,却被刘衍猛地拽了回来,气愤道:“你是我的侧妃,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带走?难道我刘衍连保护自己女人的勇气都没有了吗?若是传了出去。我还怎么做人?” “殿下的意思是不放人咯?”启百忽然阴阳怪调地问道。 刘衍看也不看他,冷声道:“不放!” 话音刚落,启百的手一挥,身后的士兵都涌了上来,楚沉夏连忙提醒道:“启将军!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吗?” “老夫活到这把岁数,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不用你来提醒我。”启百根本不听楚沉夏的,执意令手下人上前进攻。 城门人手不够,远不敌陈止明和启百早有准备带来的人,楚沉夏望了一眼被几十人围住的若渝和刘衍。咬牙抓过一旁的人道:“快去找王统领来。” 那人应了一声,忙外挤去,却走了不到两步,便被人一刀砍死了。楚沉夏见陈止明朝自己投来十分得意的目光。抬脚便踹起了一柄刀,刀风簌簌,直往陈止明头上飞去。 他矮身一闪,虽然避过了,却仍然心有余悸,一边后退一边道:“殿下就不要做徒劳的事了。侧妃犯了命案与殿下又有什么关系?倒不如趁早将侧妃交出来,免得将这件事恶化。” 刘衍虽未把他的话听进去,可是若渝却是若有所思,替刘衍挡下面前的刀剑,沉声道:“我助殿下退入宫中,这件事是我引起的,那自然没有道理连累殿下。”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刘衍有些不满地看了若渝一眼,抓过她的手与她换了位置,佩剑行云流水般地耍出,又使出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将面前的人群撕出一个口子来。 若渝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刘衍推出了人群,随即脑中回想的是他方才在耳边说的那句话,“你快走,走得越远越好,他们的目的不是我。” 若渝有些犹豫,便是这一个犹豫间,那些士兵已经涌向了她,楚沉夏见状忙冲出人群,将那些人牵制住。 “快走!” 听到刘衍撕心裂肺地喊声,若渝到底还是狠着心跑开了,启百见若渝逃走,那还顾得上别人,当下便带着士兵追向了若渝。 陈止明脚步一动,到底还是没追上去,扫了一眼东宫前狼狈的景象,无奈摊手道:“太子殿下,今日的事可不能怪我啊,是启将军报仇心切,失去了理智。” “彭”地一声,不等陈止明反应过来,刘衍的拳已经砸到了他脸上,将他一拳撂倒在地,还不忘踹上一脚道,“你当真以为我失去了父皇的宠溺,东宫就此无力还击,连你这样的人都能来踩上一脚吗?” 说话间,楚沉夏已经从正宫门出来了,他指挥那些府兵追上启百的人,扰乱他们的视线和注意力。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往刘衍走来,他根本不能直起身子行走,佝偻着背每走一步,脚下便拖出一条血迹来。 刘衍看着他身后长长的血迹,心口一震,屏气凝神地去看他,身旁的楚沉夏也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陆执?” 经楚沉夏一提醒,刘衍顿时惊觉,忙冲上去接住他要倒下的身子,沉痛道:“你这是怎么了?” 陆执艰难地抬头,满脸污血中只有一双灵活的眼转了转,喉口呜呜地叫了几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刘衍这才看到他的喉口有伤,伤口很深,几乎要贯通他整个脖子。楚沉夏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当即眉头紧紧一皱,十分迷惑。 就连倒在地上的陈止明也看呆了,见楚沉夏朝自己投来视线,忙撇清道:“这不关我的事,我根本不知情。” 被刘衍搀扶着的陆执忽然执意蹲下去,刘衍只好顺着他的动作慢慢蹲下去,只见他用手在地上一笔一画地写道:“杀我……” 才写了两个字却是用尽了他的全力,他浑身一颤,忽然从嘴里喷出血来,刘衍大惊失色道:“快!去找徐熙来,让他立刻马上到这里来。” 陆执却反握住了刘衍的手,将自己的外袍缓缓解开,刘衍这才看到他胸口也有一处伤口,比喉口的更深,极为震惊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人对你下了杀手?” 陆执微微闭眼,可又立刻睁开了眼,显然是在强撑。他侧头望向地面,深知自己已经无力写出那人的名字,当下手指微动,指了指楚沉夏,随即做出十和六这两个数字来。 刘衍诧异地看向楚沉夏,正回想十和六的意思,怀中的人忽然一沉,刘衍忙低头去看,却见他果然没了气息。 陆执自小与自己相识,相处这么多年,刘衍早已将他视为自己的亲人,当下十分悲痛地流下眼泪。 抬头间,却见楚沉夏微微一笑,当即愣住了,楚沉夏迎上刘衍错愕的神情,忙指了指身后道:“殿下看,启百的人回来了,想必侧妃是逃脱了。” 刘衍回头一看,见果然如他所说,可方才那一幕他还是没有办法忘掉,楚沉夏的心何其寡淡?就算陆执与他的情谊没有那么深厚,那也至少会流露出一丝难过吧? 可是楚沉夏没有。刘衍这么想着,又想起了陆执临死前的那一指,百思不得其解,他指向楚沉夏是什么意思?十和六又是什么意思? 陈止明见启百去而复返,忙爬起来迎上去问道:“启将军得手了吗?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启百的目光在刘衍怀中的那个血人身上一顿,随即回道:“她跳湖了。” 刘衍闻言,目光一震,抬头看向启百,见他愁眉不展,反倒放下心来,果然听陈止明问道:“跳湖?她就这么不见了?” “是我大意了,我们等了一会都不见水中有什么动静,到底还是让她给逃了!”启百咬牙切齿道。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交托兵符 启百与陈止明正要离开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刘衍十分平静却又听了令人心口一颤的话,“今天的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我兄弟的死也要一并算在你们头上。” 楚沉夏等面前的人都散了,这才对呆坐在地上的刘衍道:“殿下,进去吧。” 刘衍对于楚沉夏好心伸出来的手视而不见,只是呆呆地起身,抱起陆执就往宫中走去。 楚沉夏却也没有心思顾得上刘衍的情绪,始终回想不久前发生的一切,他还清楚记得,若渝在冲出人群时对自己说的话,“那件事已经办妥了。” 她说的又是哪件事呢? 处理好了陆执的尸体后,楚沉夏想和刘衍商讨下一步,得到的却是刘衍夹带着怒气的质问,“楚沉夏,你不觉得你太过冷血了吗?” 楚沉夏对着刘衍关上的朱门发了一阵呆,适时徐熙被请到东宫,便连忙出去相迎。 “听说有人受了重伤?伤在哪里?现在人又在哪里?”徐熙问道。 楚沉夏点了点头,却又摇摇头道:“劳烦徐老先生走一趟了,人……已经死了,到底没撑到老先生来。” “那可真是可惜了,这个人是谁?”徐熙有些好奇地问道。 楚沉夏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回道:“是陆执。” 徐熙垂眸不再说话,随楚沉夏一同进入亭子坐下后,发问道:“半容已经受困很久了,你们到底在犹豫什么?为什么还不出手救她?” “徐老先生听说了吗?皇上的性命不过三月,如今朝中众人皆知是半容泄露的这机密,想必皇上也知晓了,迟迟没有动作,不过是在暗地里追查罢了。”楚沉夏见他露出吃惊的神色,便知他事先并不知道这事。 果不其然,徐熙惊奇道:“皇上有性命之忧?这……纯属瞎掰,我当初替皇上治好了病。那就是治好了,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活不过三个月了呢?” “当然不是无缘无故,有人用古方欺骗皇上说是治病的好方,皇上便着了那人的道。”楚沉夏轻描淡写地解释。顿了一顿,说起来重事,“我们现在已经想到了办法可以让半容全身而退,希望徐老先生可以帮我们。” “我能帮到你们?”徐熙不确定地盯着他的目光问道。 “自然,只要徐老先生照我们说的去做。半容一定能全身而退。”楚沉夏认真地点头。 徐熙见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点头道:“好吧,那你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 . 翌日早朝,皇帝还未到,诸大臣纷纷朝一人投去目光,窃窃私语。对于刘衍今日上朝的行为,刘正声也是颇为惊讶,也摸不准他今日上朝是为了什么,但昨日东宫宫门前的事。他已然听说。 片刻后,皇帝缓缓走了出来,见到刘衍之后,有些生气道:“子顺,你忘了父皇让你在好好在东宫休息几日吗?” “儿臣不敢忤逆父皇的意思,只是今日前来,是有冤要诉。”刘衍说着掀开衣袍就直直一跪。 皇帝的目光在他身上顿了许久,才道:“你是东宫的太子,能有什么冤屈?需要跑到这里来说?” “儿臣从来不知道朝中的大臣竟有这样大的胆子,竟敢血洗东宫。甚至毫无忌惮地差使手下对儿臣下手。”刘衍音调大地似乎能穿透这大殿。 皇帝有些诧异地挪了挪坐姿,倾斜着身子问道:“竟有这事?是何人?” 话音刚落,启百忽然出列,不慌不忙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所言不真,他将事情夸大了说。我昨日是接到陈大人的口信,说是找到了杀害我儿的罪魁祸首,我得知是东宫的侧妃后,也没有犹豫,当即带了人去东宫讨要。太子殿下。我说的是不是?陈大人可以给我作证。” 皇帝望了一眼刘衍,见他没有回话的意思,又对启百道:“接着说。” “侧妃见到证物之后,当场承认,我就想带侧妃走,想交给陈大人查个清楚,还我儿公道。可是殿下拦着侧妃不肯放人,争吵间,我的人和殿下的人打了起来。是殿下自己冲进混乱的人群中,我可没有下任何杀殿下的命令,最后侧妃还是在殿下的帮助下逃之夭夭了。”启百年纪虽大,可说起话来却是一点也不含糊,噼里啪啦一顿说,就堵住了刘衍的嘴。 陈止明连忙帮腔道:“是啊皇上,我可以作证,当时先动手的确是太子殿下,启将军的手下为了自保,便还了手。” 刘衍偏头看了一眼陈止明,冷笑道:“或许你们应该看看我东宫昨日战死的四十七具尸体,看看尸体上是怎样胆战心惊的伤口,就能知道昨日之战的激烈了,绝非这两人口中的小打小闹。” 刘彧听出了问题的源头,出列道:“父皇,儿臣觉得这件事的起因就在于侧妃,到底有没有杀了启将军的儿子。” 不等刘衍回答,启百已经十分激动道:“陛下!这件事千真万确啊,人证物证皆在,她是万万逃不掉的。自古以来,杀人偿命,不能因为她是太子殿下的侧妃,就放任不管啊。而且我听说,她在嫁给太子殿下之前就是一个杀手,这些年杀的人不比我少,这样的女人也是万万配不上太子殿下的。” 此话一出,殿前议论声不绝于耳,皇帝忍不住扶额道:“好了好了,都别再说了,听得朕头都大了,太子侧妃杀人案移交刑部和司刑寺共审。” 皇帝的决定来得如此之快,让众人有些措手不及,刘衍还想说些什么,只见皇帝已经起身,准备退朝了。 退朝之后,刘正声还想与刘衍商讨今日之事,却不想刘衍已经被皇帝叫走了,只好一个人悻悻回府了。 “子顺,这几日接连不断地,都是你的事,朕真的觉得太累了。”皇帝躺在胡榻上,由宫女为她揉着双目。 “父皇……” 皇帝眯眼看了他一眼,抬手示意宫女出去,这才起身喝了口茶道:“你真是让朕太失望了,这么点事就击败了你,连思考都不会了。” 面对皇帝突如其来的责备,刘衍有些诧异,随即又听他道:“朕查过了,半容是被冤枉的,原来朕的身边有心怀不轨之人埋下的眼线。朕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知道的一清二楚,心里就发寒啊。” “父皇身边竟有奸细?!”刘衍做出十分震惊的样子,随即问道,“那人是谁?” “是……朕现在还不知道,或许很快就知道了。子顺,你要提防忽然对你示好的大臣,更要时常审查身边的人,披着面具的人比豺狼虎豹还要恐怖。”皇帝说着,便从袖口中取出一个锦盒来。 刘衍接了过去,又在皇帝的注视下打开,不禁脸色大变,急忙下跪道:“父皇这是干什么?” “子顺,”皇帝见他一脸慌忙,忙安抚道,“这东西迟早要交到你手中的,你只要知道,撇开那些表象,父皇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刘衍拿着兵符的手一抖,仍然没有反应过来,皇帝叹了口气,话锋一转,说道:“倘若……倘若父皇忽然有一日就不在了,你也好有所准备,不至于被什么人给威胁了。父皇说过很多回,你这个样子,真的让父皇有些不放心。”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皇帝忙示意他将兵符藏好,这是陈公公的声音已经从帷帐后传了过来,“陛下,孙大夫来为陛下望诊了。” “让她进来吧。”皇帝拍拍刘衍的肩膀示意他起身。 半容瞧见刘衍也在,并没有露出什么神色来,只是如往常一般,为皇帝把起脉来,皇帝忽然问道:“朕这几日总觉得乏力,总是昏昏欲睡,这是何故?” “乏力?”半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眉头锁了半日,才问出一句话来,“可否那我看看陛下服用的汤药。” 皇帝微微颔首,陈公公忙转身出殿去取汤药,皇帝趁此空当道:“一会,你为朕检查完身体,就可以回东宫了。” 半容有些不真确地看向皇帝,又看了看刘衍道:“我可以回东宫了?可我……” “你不必多说,朕已经决定了。”皇帝并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又望向刘衍道,“侧妃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就让司刑寺和刑部的人去查,如果真的冤枉了她,那朕自然会还她清白。” 半容听到侧妃二字又是一阵诧异,心里又有些不安。适时,陈公公去而复返,将今日陛下准备服用的汤药端了过来。 “咦?”半容试过一勺之后,忍不住惊奇了一声,惹得众人纷纷投来紧张的目光,她又尝了一勺之后才确认道,“这个汤药和之前陛下服用的不一样。” “这怎么可能呢?还是照着之前的方子抓的,怎么可能不一样?”陈公公着急地辩驳道。 半容肯定道:“的确是不同,我不知道这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可能得等我仔细查过之后才能知晓答案。” 陈公公为难地端着手中的汤药,为难道:“那……那这药,陛下是喝还是不喝?” “在我没有查出来是什么原因之前,陛下还是不要喝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 杯水车薪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陛下今日又不上朝,这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真的如传言所说,陛下他……” 殿内,诸大臣议论纷纷,想到此节,脸色都不好看,直等到陈公公出来宣布退朝,那脸色便更加难看了。 刘正声追上刘衍的脚步,拧眉问道:“陛下的龙体真的出了问题吗?” “父皇年纪大了,有个小病小灾的很正常。”刘衍偏头看向刘正声,注意到一旁有大臣竖起耳朵往自己这边凑过来,轻笑了一声道,“我前日去见父皇,父皇还好好的,说不定这是父皇设计想将背后散布谣言的人揪出来。” 那几名大臣仿佛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连忙直起身子快步往前走去,刘正声显然也注意到了那几个人,着急道:“这些人定是急着去报信了,陛下的计谋可算是被我们给破坏了。” 刘衍神情寡淡,并未回应,心里去在暗笑,你们尽管去通风报信吧,越多人知道越好。 去东宫的路上,刘正声始终为那件事烦心,刘衍却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由着他在一旁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到了东宫之后,却发现楚沉夏不在,偌大的东宫,竟然只剩下他一个人。从未有过的孤独感油然而生,身旁传来一阵呼唤,又将他一下子拉回了现实。 “殿下这是怎么了?站在这里发了好一阵呆,可算回过神了。”刘正声诧异地看着他,目光忽然一闪,往他身后望去。 刘衍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只见半容急匆匆地往宫门跑去,连忙追上她问道:“你是去皇宫吗?是查出了什么端倪吗?” “是。”半容言简意赅道,随即又往前急急走去。 刘衍拦下她,迎上她不解的目光。解释道:“我和你一道入宫去。” 刘正声见刘衍抛下自己就去,对着他的背影,连连喊了数声殿下,也不见刘衍回头。只好悻悻回了刘府。 马车上,两人都很沉默,刘衍既没问她查出了什么,半容也没有主动提起的意思。仿佛一瞬间的事,两人便到了皇宫。 刘衍见到皇帝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时。着实吃了一大惊,他想不明白,前几日还生龙活虎的人,怎么今日就病怏怏地吓人。 半容没有多话,当即上前为皇帝把脉,随即音调沉重道:“陛下的龙体比前几日要虚弱了不止十倍,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皇帝在陈公公的帮助下,靠着枕头吃力抬手,示意刘衍到自己身边来,正要说话。刘衍以前抢在他面前说道:“父皇不必太过担心了,半容医术这样高超,父皇定会没事的。” “你这孩子……”皇帝摇了摇头,显得十分无奈,他原本是想交代一些朝中大事于刘衍,去不想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半容听到刘衍的话,偏头看他道:“太子殿下过誉了,我不是什么神通广大的神仙,陛下的病情到底如何,我也只敢说实话。陛下之前服用的古方中。有一味十分难得的草药,我诧异皇宫之中怎会有大量的稀有草药,当时便去过太医院一回。” “诸葛御医之前告诉我,那是西番进贡给陛下的草药。我当时便信了。可是昨日再去时,却被告知那草药是诸葛御医自己带来的,但是诸葛御医自已经消失半月有余了。”半容说着将脉枕一一收拾起来,起身站了起来。 皇帝皱了皱眉看向陈公公,陈公公满提醒道:“诸葛御医就是当初提出古方的御医。” “这样……这草药既然他能找到,那朕广发告示。总也能寻得一二吧?”皇帝侧目看向半容,征求她的意见。 半容点了点头,认同道:“确实是个法子,就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你这话什么意思?”刘衍不安道。 半容面露为难,却又不得不诚实说道:“一条河枯了之后,再灌以杯中之水已经是远远不够的了。” 皇帝煞白的脸忽然转青,抖着嗓子问道:“那依你看,接下来,朕是不是要在榻上养病,直到死去?” 听到死字,半容心口也是一震,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皇帝灼热的目光,硬着头皮回道:“是,陛下起初只是觉得身体无力,难以正常行走,时间越长,那种无力感越深厚。直到最后,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便……精力衰竭而亡。” “那朕还剩多少日子?你之前曾说过,只要朕断了这药,便能适当延长寿命。”皇帝吞咽下口水,紧绷着身体听她回答。 半容想了一想,才认真说道:“照陛下的龙体来看,大约三百日,只不过……” 皇帝才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喉口一滚竟是没有发出声音来,一旁的刘衍忙代为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我所说的三百日,之后有大约一半的时间,陛下是没有办法做出常人的思考的。”半容偷偷去看皇帝的脸色,见他整个人都懵了,忙跪下道,“我知道这么说陛下难以接受,可是我不敢隐瞒陛下。” 皇帝很快清醒过来,挥了挥手道:“不关你的事,你退下吧。” 刘衍不等半容出去,便着急安慰道:“父皇,儿臣以为生老病死都是人的常态,谁也逃不走,只要……” 皇帝见半容已经出去了,这才打断刘衍道:“子顺,你说的这些,父皇都想得明白,也放得下。父皇要是贪生怕死之徒,二十年多年前,我就不会敢向晋国叫嚣了。” 刘衍低下头去没再说话,又听皇帝道:“父皇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为人耿直性情直爽,又怎么会是那群老狐狸的对手?东宫谋士只楚沉夏一个,你身旁又无什么得力大臣,竟是些年轻的官员。纵然他们再年轻有为,又怎敌得过那些在朝政中十几年的大臣?” “父皇,儿臣……” 皇帝挥手打断他,沉声道:“你先听父皇说,父皇决定从明日起,就让你监国,为他日登基做准备。” 刘衍吃惊地抬头看他,嘴唇一开一合竟是说不出话来,顿了很久才道:“儿臣一定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 “咚咚。” 敲门声响起,景旡连眼皮都未抬,因为他知道这敲门声不过是个形势,小一秒黎络或者黎浮就会推门而入。 可是令他有些吃惊的是,门外之人迟迟不推门而入,而是又敲起了门,景旡略微一想,便断定是楚沉夏,忙出声道:“门没关,你进来吧。” 但当门外的人进来之后,景旡却是有些失落,音调平稳地听不出半点情绪来,“稀客稀客,真是稀客,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半容打量了他一眼,轻轻一哂道:“看你的气色,似乎受了重伤啊。” 景旡脸色一沉,把玩着面前的匕首,斜着眼看她道:“如果你是来看笑话的,那么你也看过了,现在可以走了。” 半容却没有动静,反而在他面前坐了下来道:“我有件事想问你很久了。” “什么事?” “黎老爷子我也算是见过几次了,但是……他和我第一回见到的黎老爷子,长得可一点都不像。”半容眼珠转了转,盯着景旡的脸仔细打量起来。 景旡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道:“所以……你想说什么呢?” “所以,你到底是谁?是不是楚沉夏的……” 景旡忽然一骨碌坐了起来,冷声打断半容的话道:“别说了。” 话音刚落,一人推门而入,正是黎浮,他见到半容有些吃惊,却也无恶意,笑着打招呼道:“半容?难得你来看景旡,当真是少有的事。” 半容盈盈一笑,跳了起来,解释道:“我是来找楚夫人的,却听说她不在,又听闻景旡在府中,便来找他。” “哦……你是来找络儿的,有事?”黎浮老眼一眯,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面前的人的神情来。 “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听沉夏说,楚夫人气色不大好,所以带了些补品来给楚夫人尝尝。”半容说着从身后拿出一包东西来,递到了黎浮手中。 黎浮望了一眼景旡,又对半容笑道:“那我就替络儿多谢孙姑娘的好意了。” 半容点了点头,并未多说,只是表示自己这便要告辞了,黎浮颔首示意,等她出去之后,又将药包放在桌上,对景旡道:“你怎么还呆得住?外面的天已经变了,你知道吗?” “有我没我,意义大吗?”景旡看都不看他一眼,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药包。 黎浮攥紧拳头,直听拳头发出“咯咯”声来,忽然一个泄气,低声叹道:“你就折腾我吧,总有一****会后悔的。” 说完,竟摔门而去。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太子监国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早朝时分,皇帝一如既往地没有现身,正当众臣窃窃私语的时候,陈公公忽然手持圣旨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众人吸气声中读出了圣旨中的内容,太子监国,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饶是向来镇定的刘彧也忍不住脸色沉了下来。 刘衍在众人灼热的目光下,慢慢接过了那道圣旨,又说出了一句令众人十分提心吊胆的话来。 “这几日来,本宫深感朝中风气不佳,贪污腐败的大臣层出不穷,本宫决定。从今日起,严查百官,直到将所有不轨之人绳之于法。” 许多大臣都想反对,可他们面面相觑,却是不敢做出头鸟,只好将口中的话尽数咽了下去。 这个早朝,上的许多大臣实在心惊胆战,下朝之后,又都忙着赶回去掩饰自己的罪行。但只有刘彧明白,刘衍这是要借监国,除去一些眼中钉。 朝中局势如此分明,他刘衍要除去一些眼中钉又有何难,刘彧顿时倍感压力,当即找了黎浮商议对策。 黎浮也颇为吃惊,他们都以为永明和半容的证词足以使皇帝消除对刘衍的信任,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在如此有利于他们的情况下,竟然还是让刘衍生生掰回了一局,更重要的是,他们至今还不知道为什么。 思来想去,还是想到了半容身上,刘彧便又将半容约在了湖畔旁,准备问个究竟。 此刻的东城门外,一匹骏马扬着半人高的尘土往城门冲来,城门口的士兵都骇了大一跳,避无可避之时。那骏马忽然嘶叫了一声。高扬前蹄停了下来。 守城的士兵惊骇之余,带着些怒气和好奇看向马背上的人,正要发作之时,有人认出了马背上的人。【ㄨ】喊道:“是太子殿下的谋士。” 太子监国的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大家自然不敢招惹太子,便是连东宫的侍卫出街都觉得自己脸上有光。 楚沉夏见这些人表情怪异,却也没有多想,直往东宫奔去。却未见到刘衍,却看到了一个令他十分吃惊的人。 若渝! 她气定神闲地坐在中殿里喝茶,楚沉夏急忙上前道:“侧妃怎么回来了?” “我总要回来的,不可能躲一辈子。”若渝放下茶杯,斜斜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说的话很愚蠢。 楚沉夏皱眉道:“侧妃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该为殿下着想,这个时候忽然回来,岂不是……” “怎么了?”若渝忽然站了起来,盯着楚沉夏的目光道。“如今太子监国,所有事都要殿下来做决定,我怕什么?更何况,我是偷偷回来的,谁敢来东宫搜查?” “太子监国?”楚沉夏诧异道。 若渝见他似乎不知情,这才打量起他来,见他衣衫都破了,鞋靴上也满是泥土,也诧异道:“殿下监国,这么重要的时候。你竟然不在东宫?” “哦,我去办一件要紧的事,既然侧妃回来了,那诸事还得小心为妙。免得当日的情景再现。”楚沉夏倒也没有顽固地守着自己的想法不放,快速行礼便往外退了出去。 刚出中殿,未走几步,便碰上了刘衍,他的身旁还跟着半容,楚沉夏和她对视了片刻。才转开视线对刘衍道:“殿下回来了?想必有不少奏折要批阅吧。哦对了,殿中有人已经等了殿下许久了。” “是谁?”刘衍问道。 楚沉夏看向半容道:“是谁,殿下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刘衍点了点头,偏头对半容道:“那你先回院子吧,父皇的新药我一会再来找你商讨。” 半容应声便走,楚沉夏忙追了上去道:“半容,我能不能和你谈一谈?” “我和你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半容决绝道,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冷声道,“松手!” 楚沉夏颇为无奈地松开了手,转身至半容面前,恳求道:“半容,你真的连和我说一句话都不愿意吗?” “第二句,最好不要有这个机会。”半容说着,往旁边跨了一步,胳膊撞开楚沉夏的身体,径自往前走去。 楚沉夏猛地转身,对着半容的背影喊道:“沈静舒!你想怎么样,你大可以说出来!就算你想杀了我,想千刀万剐了我,也请你说出来,不要装出一副寡情的模样来,好不好?!” 半容虽然顿住了脚步,去没有回头,楚沉夏甚至可以清楚地想象到背对着自己的半容脸上会有怎样的神情。 他一步步走近半容,还未走到她身后,半容便忽然转了身过后,手中的匕首牢牢对着楚沉夏的胸口道:“说出来有什么用?你能帮我实现吗?既然做不到,那你还……” 话未说完,楚沉夏已经抓住了半容的手,将她的手中的匕首往自己身上戳去。半容大惊失色,想要抽回手,却掰不过他的力气,眼见着匕首就要刺进他的胸口,半容抬手便是一个耳光。 楚沉夏侧脸看她,脸色虽不大好看,眼中却隐约有笑意,半容见他这么模样,气得抖着手道:“楚沉夏你这个疯子!我没有见过比你还可怕的疯子,你不是想听我说吗?那我就告诉你,我希望黎家的人都死光死绝,尤其是你的外祖父和母亲,你也该尝尝一个人活在这世上的滋味。那时我们两人才是真正的绝配。” “难道这个世上所有的仇恨都要通过死人才能平息吗?冤冤相报何时了?”楚沉夏目光沉痛地看着她。 半容却像看疯子一样地看他,十分好笑道:“你不仅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还是个极其自私的人,老实说,你就不想替黎家报仇?柳氏的下场你敢拍着胸脯说和你楚沉夏没有半点关系?你自己都是这样的人,凭什么又来要求我呢?可不可笑?” 楚沉夏想要开口解释,半容却不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抬手道:“只因你的家人陷入困境,你就跳出来恳求我放弃报仇,柳氏求你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放弃那些肮脏卑鄙的手段?我从前真是瞎了眼,原来你楚沉夏自诩君子,内心却比那些卑鄙的手段还要肮脏百倍。” “你不是想听我说吗?那你就闭嘴老老实实听我说完,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这么多话。往后的每一日,我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到你。”半容倔强又决绝地表情着实刺痛了楚沉夏的心,他也确确实实再说不出半个字了。 “沈静舒……对,我是沈静舒,也请你以后牢记这个名字,她将会是你一辈子的噩梦。”半容说完这话,便转身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楚沉夏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又想起了他这几日始终在想的问题,如果一个人心中有恨,应该用什么去解救她? 半容出了东宫之后,直奔湖畔,刘彧见她过来,伸手取过她面前的茶杯道:“你看你迟来了一刻钟,茶都凉了。” 当真她的面倒掉,又重新倒了一杯退至她面前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半容接过茶,没有半分怀疑地喝了下去,见刘彧紧紧盯着自己,便将茶杯转向他,打趣道:“茶里有毒啊?” 刘彧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道歉道:“沈姑娘,是我唐突了,我只是觉得你有时候对人没有防范,有时候却又警惕的很。” 听他称呼自己为沈姑娘,半容虽不是听他第一次这么称呼自己,可心里的别扭还是十分重,顿了一顿道:“叫沈姑娘太见外了,叫我半容吧。” 不等刘彧应声,半容问道:“不知大皇子找我来有什么事?” “太子监国的事,想必沈……哦,半容姑娘已经听说了吧,你现在又是自由身,我实在奇怪父皇为什么会忽然做出这样的转变?”刘彧低头去端茶杯,可是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半容。 半容不以为意地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为皇上望诊,正巧太子也在,皇上便说恢复我自由身,可以回东宫了。” “是这样……”刘彧点头,转动着手中的空杯子,想了一会又道,“父皇的病怎么样了?半容姑娘应该是最了解父皇病情的人了。” “不错,没有人比我了解皇上的病情,皇上重病,十分危险。”半容没有丝毫掩饰地说了出来,见刘衍眉心紧锁,也问起了自己想问的,“不知道大皇子是否找出了目前尚存的黎家人?” “哦,你让我找的黎家人,我命人去查了,查到的确实只有黎络和黎浮两人了。”刘彧冲半容冷淡一笑,足以显示除了他们二人之间除了交易并无其他情分。 半容点了点头,看不出什么情绪道:“那好,我想和大皇子再做一件交易。”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 杀父仇人 启百自从得知太子监国的消息之后,心里紧张地很,生怕若渝因此逃脱,也怕刘衍报复自己。 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陈止明忽然登门拜访,他儿子的事,陈止明没少帮忙,所以启百心里将他认为自己人。 两人见面,还未言语,便听启百长叹了一声,陈止明故作不知道:“将军这是怎么了?” “太子监国,我能不忧心吗?陈大人是局外人自然没有什么感触了。”启百说着将手中的茶杯重重一放,懊恼道,“诶!一想到我儿子的尸骨,我心里就难受的紧,一刻钟也坐不住。” 陈止明低声一笑,惹得启百怒目相视,忙解释道:“其实这个时候反倒是最有利将军的,刘衍初掌大局,行事都必须谨慎又谨慎。”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又说道:“只要将军拉上一些大臣,在明日早朝时逼问太子,无论这个结果怎么样,太子一定是下不了台的。” “你说的不错,可是万一那侧妃毕竟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我们再怎么逼问,太子也能随随便便就搪塞过去啊。”启百想到这里,眉头不由得紧皱。 陈止明听后,哈哈大笑道:“我正是来告诉将军的,那侧妃昨日便回了东宫。” “什么?太子怎么能这么大胆,竟然这样不顾王法朝纲,区区一侧妃杀人就能被如此包庇,实在是可恶之极。”启百气地狠狠拍桌,重重喘气间险些有些站不稳。 陈止明虚扶了一把,笑道:“将军息怒,身子要紧,明日上朝就看将军的,我还有事,这就先行一步了。” 出了将军府后,陈止明一路向西,到了一家偏僻的酒馆,头也不抬地便进去了。 在酒小二的带领下。左拐八拐地来到了一处包间,他盘腿坐下后,打量了面前的人好几回,才开口道:“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我打算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那人散漫地坐着,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拿着酒壶,两眼并不看他。 “天大的秘密?”陈止明低笑了一声,追问道。“什么天大的秘密,你说来我听听。” 他这才转过脸来,带着些嘲讽地看了他一眼道:“如果不是我告诉你,恐怕你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你这一辈子就会背上不孝的名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陈止明听他语气怪异,当下心中一阵不安。 “也没什么,就是先告诉你,我知道是谁想要杀你的父亲。”那人说着又喝了一大口酒,却一个剧烈的咳嗽,又都喷了出来。 陈止明皱了皱眉。追问道:“既然你约我来,就是要告诉我答案的,是不是?” “是。” 见他肯定,陈止明不满道:“那你故作玄虚地干什么?为什么吞吞吐吐不肯告诉我?是你想要什么东西来交换?那你可就打错算盘了,这种当我是不会上的。” “我什么也不需要,我就是想告诉你真相罢了。”对面那人不咸不淡的语气,着实令陈止明有些猜不透。 陈止明故作不耐烦的样子起身道:“我看你也就是捉弄我,没有说的意思。况且你说的话有几分可信,我……” 话才说了一半,面前的人忽然吐出两个字来。“刘彧。” 陈止明一下子噎住了,一屁股跌坐下来,失魂落魄地发了半日呆,才道:“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你不相信?那就当我没说。”面前的人说着摇摇晃晃就要起身。陈止明忙叫住他道,“等一下,你还没有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人十分好笑地看着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道:“你不是不信吗?问这么多干嘛?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他的用意,大概是为了权利吧。也或者是为了他心中的宏图大业而不择手段。” 那人早已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陈止明的心却迟迟没有平复,真的如他所说是刘彧吗? 不可能的,刘彧和自己是那样好的朋友,他将什么都告诉自己,怎么可能是害死自己父亲的罪魁祸首? 才刚摇头,脑中就闪过刘彧的片段,这些日子,他请自己帮忙拉拢朝中大臣,甚至不惜各种手段相挟,现在想来实在是可怖之极。 陈止明只觉得面前的所有都在晃动,转身出席时,又被酒小二拦下,“客官,你还没结账呢……” 经他提醒,陈止明才去找钱袋,摸索了一阵却惊愕地抬头看向酒小二,酒小二当即领会了他的眼神,嘲讽道:“原来是个吃霸王餐的啊。” “我钱袋丢了,我是陈……”陈止明想要解释,得来的却是酒小二的一拳头,和他骂骂咧咧的话,“没钱还装什么大爷?看你这穷酸样,是哪个巷子里出来的酸秀才吧,还和我讲道理,那也得看你有没有嘴说。” 眼看着拳头要往自己头上砸来,陈止明忙扯下自己随身佩戴的玉佩,递到他面前道:“这玉是家父所赠,还值一些钱,足够抵酒钱了吧?” “什么破玉?鬼知道真假!”酒小二接过这玉,粗粗看了两眼,手中的拳头又往他身上砸来,还不望招呼其他小厮一同帮忙。 巨大的动静,吸引了不少酒馆中的客人,其中一位坐在最好位置的白衣男子忽然起身走到了他们面前,将手中的一锭金子递到酒小二面前道:“我身上只有这个,你看够不够吧?” 那酒馆主人始终在不远处冷眼看着,直到看到这金子,才两步并做三步冲了过来,一把抢过金子,乐呵呵笑道:“够够够,客官可真是豪气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放开这位客官。” 在他们满脸赔笑赔罪声中,陈止明甩了甩手臂,正想抬头感激解围之人,见是刘彧,却不由得怔住了。 刘彧扫了一眼狼藉的桌子,意味深长道:“有朋友?你朋友呢?” 陈止明心口一颤,他其实害怕刘彧知道方才的事,犹豫了片刻道:“可能是等我等的太久,我来的时候他已经醉了,话都没说上两句,他就走了。” 刘彧点了点头,示意他往自己的座位看,邀请道:“既然你没尽兴,不如去我那喝上两杯?” “好……”陈止明紧紧盯着面前的这个人,心里却还是有一些侥幸,希望不是他。 待入了刘彧所在的地方,陈止明才看到原来刘彧的客人竟是半容,迎上半容略微诧异的目光,陈止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表情太过激动了。 陈止明不知道刘彧是什么意思,坐下之后,有些不安地打量着两人,直看得刘彧疑心道:“怎么了?” 陈止明摇了摇头,刘彧又问道:“启将军那边怎么样了?” “一切都很顺利,大皇子放心。”陈止明说这话时,目光却始终落在半容身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看着。 半容有些受不了他的眼神,当即起身告辞道:“希望大皇子能够坚守我们之间的约定,我先告辞了。” 刘彧颔首默许,等她走了之后,才做出亲昵如兄弟般的动作,在他胸口锤了一拳道:“你到底怎么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陈止明又怔住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说出个所以然,凭刘彧多疑的性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甚至会在背地里跟踪自己。 “我方才过来时,我还以为……以为半容和你……”陈止明说到这里便吞吐着没有说下去了。 刘彧自然理解了他的意思,淡淡一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 话锋一转,又问道:“对了,你查到楚沉夏为何最近频频去五湖山了吗?” “还没有,但我确定他似乎是在找什么。”陈止明略微失望地摇了摇头,见他愁眉不展地垂眸,便紧紧盯着他的脸。 殊不知,自己的目光却闪现出了浓浓的凶恶,刘彧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但这时,他的目光早已变了个样,他见刘彧紧紧盯着自己,便追问道:“你和半容真的没什么吗?她和楚沉夏可是拜过堂,难保不是楚沉夏派过来的奸细。” 刘彧听了他的话,目光一松,笑道:“半容绝对不是楚沉夏派过来的奸细,是不是奸细我看一眼就知道了,你不必太紧张了。” “我看得出来,你看半容时的神情不一样,这样的你我还从未见到过。”陈止明低头说道,心里却有些发憷,因为他不过是在胡乱瞎编。 果然,刘彧摇头道:“你想多了,我和她真的没有什么,但凭她曾与楚沉夏拜堂这一点,就足以证明我和她之前是不可能的。”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 八卦线索 “师父真的要走?”半容内心有些挣扎,毕竟这个时候她心里面唯一牵挂的也就面前这个将她一手带大的老人了。 徐熙重重点头,摸了摸她的头道:“人总有迷茫的时候,师父不想灌输你太多的大道理,师父知道的,半容的心永远是良善的。” 听闻徐熙今日离开东宫,离开建康,刘衍和楚沉夏都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平日里闹腾的三个孩子也出奇地安静,原清见徐熙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他跑了过去。 “来,这个送给你。” 原清接过徐熙递过来的木刻小马,错愕地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慈祥的老头,心里便有些感动。因为她曾多次索要老头胸前的这个小马,可是老头就是不肯给她,还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原清,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外面玩吗?我和你说过的,那里的花比我还高,树却比你还矮,那里的水是甜的,鸟儿是不躲人的。”徐熙看着面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孩子,自从永明死后就郁郁寡欢,着实有些心疼。 原清回头看了一眼鹿寻和不凡,似乎是在纠结,可当目光移到刘衍和楚沉夏的身上时,她马上说道:“我想跟你出去。” 徐熙十分欣喜,他没想到说了这么多次,这最后一次竟然成功了,生怕她反悔,又问道:“你想好啦?可不许半路偷偷跑回来的。” “我不会的,我已经长大了,不是三岁孩童了,不会哭鼻子的。”原清十分认真道。 “那你去和你的小伙伴道个别吧?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原清倔强地背过身,拉过徐熙的手道:“不用道别了,我们现在就走吧,赶紧走,走得越快越好。” 徐熙耐不过她,和她一齐往宫门的方向跑了过去。【ㄨ】鹿寻和不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原清拼命往外面跑去。着急地跟上去,喊道:“原清!原清!你去哪里呀!” 原清的嘴立刻撇了下来,两只眼泪汪汪的,却还不忘紧紧拉着徐熙。催促道:“快点!老头快点!” “我这老骨头……”徐熙一面大口大口喘气,却也没叫原清失望,拼命往马车跑去。 等上了马车之后,原清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掀开车帘往后望去。只见鹿寻和不凡已经跑的快岔气了,可还是费力想要追上马车。 “原清!原清!” 一阵又一阵的呼唤到底轻了下来,原清紧紧憋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可徐熙的一个眼神,还是让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马车外,鹿寻也放声大哭,她无法理解自己的好朋友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离开了,她总以为原清这一走,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面了。 不凡的眼睛也红了。他听到鹿寻的哭声忍不住推了她一下,骂道:“别哭了!她要走,就让她走!永远不要回来才好!” 听到永远不会回来这几个字,鹿寻哭的更厉害了,楚沉夏赶过来拍拍她的肩膀道:“鹿寻不哭了,原清只不过是跟徐老先生出去玩几天,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你要对她有信心。” “那她跑什么?她要是回来就不会跑了。”不凡忽然不合时宜地说道,见楚沉夏瞪了自己一眼,便又转身跑开了。 楚沉夏一面安抚鹿寻。一面往东宫走去,抬头望了一眼天,心中暗想,这东宫是越来越冷清了。 等差人送鹿寻回院子后。楚沉夏才对刘衍道:“殿下,我今日还是要出去碰碰运气。” “楚沉夏,你疯了吗?那是什么地方?就算你叫上一百个人每天去掘地三尺,我也保你这辈子找不到那东西!”刘衍显然耐不住了,愤愤道。 楚沉夏擦了擦额头的汗,岔开话题道:“还有几日就是夏至了。现在天气就已经热的不行了,人也难免浮躁,殿下批阅奏折前记得喝些解暑的酸梅汤。” 说完这话,楚沉夏顾不上行礼,便往外走去了,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句低低的声音,“疯了。” 出门未走多远,便看到一人一熊在不远处站着,见到自己来了,才朝自己象征性地走了几步,楚沉夏见他是来找自己的,便迎上去道:“有事?” 左震偏头看了一眼黑熊,无奈一笑道:“之前为了替我父亲守孝,没有赶上去郴州的列行军,现在守孝也有一月了,我打算去郴州了。” “什么时候去?”楚沉夏虽问他,目光却落在黑熊身上。 “明日。” 楚沉夏将视线移到他脸上,定定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帮你照顾小白吗?” “不方便吗?”左震盯着楚沉夏,似乎心中很有把握。 楚沉夏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当即回道:“当然不方便,养一头黑熊在东宫,像什么样子?” “行不行,说句话。”左震吃准了楚沉夏一般,要他赶紧给答案。 楚沉夏打量了他一眼,冷笑道:“行。” 左震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撇下小白就要走,楚沉夏和小白的声音同时在他背后响起。 “吼……” “喂……你打算就这么走了?你还没有告诉我想知道的事情呢。” 左震回头看了一眼楚沉夏,终于开口说道:“金中木,天上风,这是父亲时常念叨的两句话,我也只知道这些了。” 楚沉夏颇为感激地看了他两眼,可当余光触到一旁并不是那么友善的小白时,心里又暗说,一只熊换一句话,代价未免也大了些。 看来今日是没有办法去五湖山了,在众人吃惊和惊骇的目光下,将那只黑熊带回了东宫。 刘衍听到外面的吵闹,心头的火忍不住,一下子就上来了,出殿便骂道:“吵什么?这里是集市吗?你们……” 当他的目光落在楚沉夏身旁的黑熊时,口中的话嘎然而止,那性格泼辣的黑熊受不了众人围观,竟然发起疯了,好在楚沉夏及时制止了它。 刘衍皱眉道:“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玩意儿……” “是左震拜托我照顾几日,我想着先来征询殿下的意见,所以就带过来了。”楚沉夏说着,十分友善地对黑熊笑了笑。 刘衍低头看着这个庞然大物,追问道:“他去干什么了?为什么不让他府上的人照料?” “他去郴州了。”楚沉夏怕刘衍生气,可憋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道,“他府上没人敢接近小白,因为小白去的第一日就踢伤了三个家丁。” 话音未落,一旁围观的人通通尖叫着后退了好几步,这一声声尖叫听得黑熊心烦意乱,当即发起火来,楚沉夏忙拉住它脖子上的项圈。 刘衍被它的举动也惊到了,但还是装作一副平静的脸色道:“怕是左震一去不回吧,才将这个烂摊子交到你手里。” 楚沉夏矮身摸了摸黑熊的脑袋,偏头看刘衍道:“殿下看,其实小白乖得很,殿下要不要摸摸看?” 刘衍嘴角一抽,十分不屑地弯腰,重重地拍了一下黑熊的脑袋道:“这有什么?” 话音未落,小白已经龇牙咧嘴地冲向了刘衍,楚沉夏一时不查,竟没拉住手中的绳索,眼睁睁看着小白扑到了刘衍身上。 一人一熊马上就纠缠在了一处,刘衍脸涨得通红,可见他也是使了全力在拼搏,楚沉夏想要上前拉开他们,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刘衍和小白在地上翻了个滚,小白凶狠地叫唤着往刘衍脖子上扑去,刘衍用手掰过它的嘴,不让它得逞。而后又粗着脖子,将它从自己身上甩了开去。 小白摔倒在地,又很快地站了起来,两只眼发出幽幽的光芒,一下子冲过去咬刘衍的腿。它可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它怕过谁? 可刘衍却十分轻巧地避开了,一脚将小白踹到在地,不等它反应过来,又抓住了它的前蹄。 到底是刘衍制住了小白,小白被刘衍抓着蹄子动弹不得,到底还是软了下来,像小狗一样地叫唤着。 刘衍当即便松了手,正想起身时,只见小白忽然张嘴冲向了刘衍,刘衍被这忽如其来的力量扑倒在地。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小白却扑在刘衍的怀里打闹,见刘衍笑出声来,楚沉夏这才放下心来,暗暗舒了口气。 刘衍一下子对小白改观了,十分喜爱,带着小白就往中殿走去,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对楚沉夏道:“它叫小白是吧?以后他就跟着我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以死明鉴 早朝时分,诸臣归位,启百垂眸偷偷打量着面前这个气度不凡的储君,毫无疑问,他心里多少是有些畏怯的。 可是水涨船高,也容不得他多想了,趁刘衍说话间,向一旁的人使起眼色来。 只可惜,这一切没有逃出刘衍的眼底,他加快语速,吐出最后一个字后,便道:“诸位大臣都听明白了,今日就……” “不不不……” “还是你去……你去……” 人群中发出的议论声逐渐盖过了刘衍的声音,众人纷纷诧异着看去,只见启百身旁的一位大臣被推搡出了队列。 只见那人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紧张道:“回太子殿下,下官不是有意的,而是因为听到了一件十分惊奇的事,可是……可是下官又不敢说。” 刘衍目光冷峻,一开口,便透着令人窒息的威严,“你若不敢说,就让那推你出来的人说。” 他回头看了一眼启百,到底没敢吭声,一旁的陈止明看的着急起来道:“诶,李大人快说吧,到底有什么不敢说的?说出来,太子殿下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我有个在东宫里当值的外甥,今儿个入宫前,他和我说他在东宫看到侧妃了。”李一还是有些紧张,说话间连头也不敢抬。 傻子也听得出来,他这话是在挑衅刘衍,当即朝中一片沉寂,谁也不敢开口打破这份沉默,偷偷看去,刘衍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 刘衍见启百想要开口,忙在他面前开口道:“李一,你外甥叫什么名字,在东宫里当的又是什么值?” “是……是……”李一有些犹豫,似乎是怕牵连到自己的外甥,刘衍登时嘲笑道,“怎么?连你侄儿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这个人不会是你虚构出来的吧?” “下……下官不敢……” 就在这个当口,启百忽然出列。大声道:“他的外甥叫全士林,在东宫做的是洗马之官。” “这个外甥到底是启将军的还是李大人的?启将军倒是比李大人知根知底。”刘正声闻言,当即嘲讽道。 启百却无心思虑其他的,直勾勾地看着刘衍道:“如若李大人所言无半句虚假。太子殿下应当如何?” 刘彧看了一眼刘衍,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出列道:“启将军想必是为子报仇心切吧?太子殿下品德高尚,怎么可能放过杀人犯?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与太子殿下朝夕相对的侧妃,想必太子殿下对侧妃的性情也是知根知底的。所以啊,我看你儿子的案子一定是搞错了。不可能是侧妃下的手,她无缘无故杀你儿做什么?” 刘衍皱眉看向刘彧,见他朝自己淡淡一笑,当即强忍着不快转向了启百,目光涣散道:“父皇早前就说过了,这桩案子移交刑部,你要是哪里觉得受了冤屈,尽管去刑部。” 启百见他说着竟有转身离开之意,着急喊道:“普天之下,此殿最为权威。如果老夫在这里都申不了冤屈的话,那小小的刑部岂不是形同虚设?” 等刘衍顿住脚步,转过身来,他又道:“太子殿下何必敷衍老夫,老夫确实是报仇心切,可是老夫并未说过只言半语的谎话,杀人了就是杀人了。可不能因为她是东宫的侧妃,太子殿下就可以一味包庇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啊,太子殿下!” “说什么呢你?大放厥词!简直可恶。启将军这么做未免也太蔑视皇权了。”刘正声急忙出声。 话音刚落,一个又一个的大臣出列,个个都义正言辞道:“太子殿下如今是储君,万事都要三思啊。” “等太子殿下登上皇位。后宫佳丽三千,何必为了一个侧妃做到群臣愤愤的地步呢?” “请太子殿下三思!!!” 面对众人近乎声讨的恳求,刘衍皱了皱眉,心头的火气已经迅速蹿到了后脑,可是当他望到刘彧微带喜色的脸时,又瞬间冷静下来。 “全士林?这个人本宫隐约记得。却又不大记得了。哦,本宫想起来了,这不是三月份潜入楚沉夏房中偷了几本书的那个全士林吗?” 刘正声忙应声道:“殿下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时殿下念他是初犯,偷得又是书,因此只是稍加惩戒也就罢了。其实不然……” “怎么?”刘衍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其实他是真不知道。 “先生后来与我说,他装在盒匣中的一枚玉佩也跟着那几本书不见了。”刘正声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李一道,“我记得李大人的跛脚是被裴将军打折的吧?” 此言一出,李一脸色登时黑了下来,众人一副明了的样子。当年李一在裴府见到一对璞玉,一时心痒便想要带走,不想却被裴将军发现之后,痛打了一顿,以至于左脚走起路来有些怪异。 太子詹事季刚,当即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们一家子都是一个德行啊,那这样的人说的话不可信,不可信。” 朝中一片附和之声,启百见形势不好,佯装要撞柱道:“今日太子殿下若是不还我儿一个清白,老夫就……就血溅大殿。” “好啊,你以死明鉴吧。”刘衍轻松说出这话后,众人纷纷投去不可理解的视线。 只听他又道:“启将军,你明知道你不会去撞柱的,本宫也知道,既然如此,你还做出这幅样子来又给谁看呢?” 启百愣住了,有些求助地看向陈止明,却是刘正声开口道:“殿下,臣要痛数启百数罪。” 众人闻之皆有些意外,就连刘衍也有些吃惊,抬手示意他说,只听他大声道:“启百方才大放厥词,对储君无礼,可是太子殿下并没有责怪他的无礼。启百原本该心怀感激,可是他并没有,反而咄咄相逼,这是其一。” “其二,于情于理,以死相逼这都是一件大罪。倘若启百活了下来,那便是他的阴谋得逞,殿下被他逼得无奈妥协,此为卑鄙。倘若启百撞柱死了,那殿下逼死良臣的事将会被史官记载,被世人所唾骂,此为不忠。”刘正声说到这里,扫了一眼众人道,“若是殿下因此被世人唾骂,那么刚才无动于衷的诸位大臣,便是启百的帮凶,应当一并治罪。” 话音刚落,众臣纷纷跪下,急道:“请太子殿下恕罪,臣等愚钝。” 刘衍只当台阶下了,摆了摆手道:“罢了,诸位大臣都是国之栋梁,日后还要仰仗各位大臣,只是你们以后该记住,在这个大殿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臣等必定谨记教诲。” 众多身影中,只有一个人始终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冷眼看着刘衍,刘衍也回看着他,慢慢吐出一句话道:“至于启将军,杖刑三十,以示惩戒。” 在众人唏嘘声中,刘衍背转过身,潇洒地离开了。 刘衍和刘正声一同回到东宫,令他惊奇的是,楚沉夏今日居然没有出门,而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大殿里,帮刘衍整理公文。 “殿下怎么了?是今日早朝发生了什么?”楚沉夏见他气冲冲地,等了一阵却又不见他回答,便将脸移向了刘正声。 刘衍忙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偏头道:“你去把侧妃找来。” 可话一出,另外两人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大殿里就他三人,刘衍又在和谁说话,楚沉夏反应过来道:“我去吧。” “不用你去,陆……”话说出口,他忽然反应过来,陆执已经不在了,登时露出难过的神色来。 他抬头看向楚沉夏道:“还记得那个偷了你书的全士林吗?” 见楚沉夏点了点头,他仿佛咬了咬牙,用力道:“你想办法让他永远消失在我面前。” “消失?我记得他是太子洗马,殿下是不希望他在东宫当值吗?”楚沉夏并不知道早朝时发生了什么,因此对于刘衍的话,诸多不解。 刘衍偏头看他,正色道:“我是希望他可以从这个世上消失。” 楚沉夏和刘正声目光同时一震,楚沉夏看着面前这个他有些摸不清的太子殿下,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寒意。 难道那皇位的力量真的有这么大吗?能这么快就改变了一个人的性情?往前这种话,是绝对不可能从刘彧口中说出的。 刘正声虽心中也有战栗,但还是冷静对楚沉夏道:“是这样,今日早朝时,启百和李一逼殿下交出侧妃,而全士林便是李一的眼线,是他说出侧妃身在东宫的。” 楚沉夏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看他这幅样子,便知最后还是脱险了,只是他仍有些不能适应忽然变化的刘衍。 就在楚沉夏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忽然听得刘衍在背后轻轻传来一句,“我只是不想再死人了,你们说的手段,我早该都同意。人如果不够狠心,死的只会是自己,我死了也就罢了,不该连累你们,连累黎民百姓。”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西城一别 “现在东宫不安全,你还是先回你父亲那里躲一躲?这样未免太招摇。※%,”刘衍说着打量了一眼若渝,见她神色如常,不免追问道,“难道你有什么不能走的理由吗?” 若渝看向刘衍,目光却有些涣散,一勾嘴角道:“难道东宫有什么让我非走不可的理由吗?” “很多人都盯上你了,你知道的,这很危险。”刘衍还未说话,楚沉夏忽然闯了进来,见到他衣袍下的血迹不禁目光闪烁。 若渝好奇地扫了一眼衣袍道:“想不到你在东宫也要干着厨娘才干的杀鸡活。” 刘衍脸色一黑,有些不自然地走了两步,等楚沉夏点头示意,才摆手让他先出去,不料,若渝抢先道:“你留下吧,我和殿下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楚沉夏见她走的飞快,转向刘衍道:“侧妃不肯走?启百已经和刘彧联手,势必要将这桩案子调查到底,刑部那里的结果也快出来了,定罪侧妃是意料之中的了。” 顿了一顿,又道:“这还不是最糟的,我听说启百已经将这件事闹到皇上面前去了,在如此确凿的证据下,只怕侧妃是逃不了了。” “你怎么不早说?”刘衍翛然起身,担忧地望向外面,心里不由得一阵不安,他不知道这种不安来自哪里,他只知道来不及了。 “殿下去哪里?”楚沉夏见他疾步走向殿外,忙跟上他。 刘衍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现在亲自送若渝出去,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出了大殿。二人正要往若渝的院子拐去,忽然迎面冲出来一个人。惊得二人不由自主地后退开来。 “半容?你怎么了?”刘衍待看清了面前大口喘气的人,不由得诧异问道。 半容扶着墙。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来,抚了一会胸口才道:“不好……不好了,他们得了皇上口谕,要来东宫……东宫搜查……” 楚沉夏与对刘衍对视了一眼,忙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我猜想他们还有一刻钟就到东宫了,我……” 不等半容说完,刘衍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开了,楚沉夏忙追上去道:“殿下还是打算亲自护送侧妃出宫?” “还有一刻钟,应该还来得及出城。你去准备马车,我这就去找若渝。”刘衍边走边道。 楚沉夏顿了一顿,说道:“既然他们早有此方法,必定早就安排好一切,城门现在是肯定出不去了。” 刘衍方才就已经将一切打算好,认为必定是万无一失的做法。却不料,楚沉夏的话登时让他愣在了原地。 “不如我和殿下兵分两路,殿下载着半容谎称侧妃出城,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而我则悄悄带着侧妃出城去。就算我和侧妃遇到了一部分人的阻拦,凭我和侧妃的武功,想必也是拦不住的。”楚沉夏紧紧看着刘衍的眼睛,等着他给出答案。 刘衍略微一想。当即便同意了,点头道:“我走东城门,你和若渝去南城门。” “南城门?我和侧妃自然是走西城门。”楚沉夏诧异地看了一眼刘衍。顿了一顿,又道。“难道殿下还希望能借助王铨鸣的势力保全他女儿?不可能了,那里是万万不能呆的地方。” 刘衍皱了皱眉。有些不解道:“那去哪里?” “去齐国吧。”楚沉夏说完这话,便往前极快地走去,走了两步忽然顿住,一旁的人也跟着驻足,他看向一旁的人道,“殿下走错了吧?半容在那儿……” 刘衍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转身便朝半容奔去,拉过茫然地半容就往宫门口蹿去,还不望回头叮嘱道:“若渝就拜托你了。” 楚沉夏、若渝和不凡跳下城墙后,没走几步,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忙拉过他们二人隐于一旁的草丛中。 只听有人大声骂道:“什么?不久前乘着马车去东城了?太子这厮消息怎么知道的这么快!” 另一个声音道:“怕什么?我早有准备了,东城今日当值的都是我们的人,放暗号让他们守住城门,我们这就去追。” 在不绝于耳的脚步声中,楚沉夏清楚地听到了一声急促破空的炮竹声,见来人都走远了,这才示意若渝和不凡一起出了草丛,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又走了几步,才看到方才命人安排好的马匹,几人匆匆上马,往西城奔去。 东宫与东城非常近,不过隔了一条街,只要出了城,启百的人就相当于大海捞针了。而西城则远得很,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太子不会选择往西城逃。对于楚沉夏来说,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知道今日在西城当值的是王秦。 王秦见是楚沉夏,果然没有起任何疑心,当即命人将他们几人放了出去。等他们几人驰马走远了,一旁的人忽然凑上前道:“王大统领有没有觉得那戴斗笠的女子有些眼熟?我觉得有点像……像太……” 王秦瞪了他一眼,斥责道:“闭嘴!你少给我乱说话,小心你那颗脑袋。” 那人连连点头道是,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我就送侧妃到这了,一路保重。”楚沉夏说着将包袱递给若渝,伸手摸了摸不凡的脑袋,笑道,“还有你,要记得听师父的话,不要惹事。” 不凡侧头躲开楚沉夏的手,低声不情愿道:“我什么时候给师父惹过事了?” 若渝始终有些心不在焉,回头看着西城门三字,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楚沉夏也是头一回在她脸上见到那些复杂的神情,不由劝道:“待殿下定下大业,便是侧妃回归之日。” “好……我等着,先生一定要助殿下成就大业。倘若……倘若殿下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我会立即赶到。”若渝下马朝楚沉夏行礼。 这还是第一次听她叫自己先生,楚沉夏受宠若惊地下马,虚扶起她道:“侧妃多礼了,扶持太子都是我的本分,我会尽全力的。” “那就好。”若渝说着,潇洒翻身上马,脚轻轻踹着马腹,忽然想起来又转头道,“还有半容,也请你一并照顾好。” 与此同时,刘衍硬闯东城门,那些侍卫忌惮他是太子身份,不敢对他动身,如此包围之下,竟然叫他生生挣脱了。 出了东城门之后,刘衍不再着急,反而将马车行驶的速度放慢了,就等着启百带人追上自己,好为楚沉夏争取时间。 不一会功夫,启百和陈止明已经带人拦在马车前了,刘衍在众人的注视中从马车跳下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的马车都要拦吗?” 陈止明越过刘衍看向马车道:“下官惶恐,自然不敢拦太子殿下的马车。只是方才大家有目共睹,太子殿下大闯城门,有士兵说是太子殿下被人劫持,下官基于担心殿下的安危,不得不查个清楚。” 一旁的启百可没有他这个耐性,直截了当道:“太子殿下,你让我们看一看马车内还有什么人,不就得了,就别磨嘴皮子了。” 刘衍耸了耸肩道:“既然启将军这么关心我的安危,那我就遂了你的心,半容,出来吧。” 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下,半容掀帘而出,马车内空荡荡地,哪里还有第三个人? “这……这不可能……”启百不死心地将头探进马车内去看,又蹲在地上去看马车下是否藏了人。 他狼狈而又着急的样子,倒是让人看了心口一凉,启百冲到刘衍面前质问道:“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不等刘衍开口,他又疾步走到陈止明面前道:“难道她还在东宫?不行,我们一定要去搜!” 对于启百忽如其来的失控,陈止明也有些措手不及,看向刘衍道:“我们奉陛下的口谕前来抓捕逃犯王若渝,还望殿下谅解。” 刘衍看了他半晌,点头道:“可以,但是你们记住了,你们是搜人,不是找东西。东宫里的摆设一件都不允许移动,动了也我给原地放好,若是被我发现有任何一丝移动的迹象,可就别怪我翻脸了。” 陈止明没想到刘衍会答应,也没想到他会提出如此古怪的要求,启百早已在他思考前,一口应声道:“好,你想怎样都行,只要让我们进去搜,我担保绝对不破坏东宫任何东西。”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折返回了东宫,一向急躁的启百忽然起了耐心,带着人亲自搜查,竟是连半个角落都不肯放过。 直找到天黑下来,这才算完事,陈止明拍了拍一脸失意的启百,低声劝道:“启将军,我们走吧,看来她早就被太子转移了。” 昏暗的火光下,启百猛地抬头,一双眼闪着骇人的光,直勾勾地看着刘衍。他心里明白,若是若渝就此转移,那么抓捕若渝便再无可能,他儿子的仇再无得报的可能。 胸口忽然一阵翻腾,启百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股腥味在喉口蔓延,他忙伸手去看,只见手掌间果然有血迹。踉跄了两步后,他失魂落魄地看着刘衍道:“我不就是想找出杀害我儿的真凶,这有错吗?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这错了吗?” 说完,他竟然哀声哭了起来,声音之痛楚,仿佛一把刀戳在了刘衍的心口,他自己要的清明盛世,却做不到公正。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命悬一线 “若渝走了?”半容看向朝她走来的楚沉夏,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上楚沉夏深邃的目光心中总有不安。 楚沉夏直走到她跟前,才一字一句问道:“你很关心她?” “你说什么……若渝是我的好姐妹,我怎么可能……”半容觉得他这个问题问的奇怪,话只说了一半,却被楚沉夏接上去道,“你怎么可能出卖她对不对?” 半容吃惊地看着他,因为紧张反复舔着干燥的嘴唇,虽然心中有鬼,但还是据理力争道:“我当然不可能出卖她,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想和你说话。” 楚沉夏见她丢下这句话就走,不慌不忙地伸出一只手拦下她,轻声道:“我真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如果你恨我,你大可以冲我来,不要再利用别人了,可以吗?” “放手!不可理喻!”楚沉夏的话如针一下子扎到了半容的痛楚,她双目猩红,狠狠剜了一眼楚沉夏,才负气离开。 走了两步,半容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道:“说起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景旡快死了,你也不去看他一眼吗?” 楚沉夏望着半容的背影,怔了一怔,捏了捏袖口中的那张地图,犹豫起来。心中暗想,既然景旡重病,那么他自然不能为刘彧做事了,可是半容为什么要去找他? 带着疑问,他还是去了景旡府中,黎浮不在,黎络也不在。楚沉夏推门而入的时候,景旡也不在。 “你找我?”景旡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楚沉夏好奇自己怎么没有发觉到他的脚步声,便回头打量了他一回。 景旡越过他往房内走去,笑道:“我一直坐在门后,是你太紧张了,竟然没有发现我。” 楚沉夏虽然没看清他的脸色,可是他的音线却是听得清清楚楚。那气息是如何的羸弱,他无法形容。 景旡坐下为他倒茶,见他呆站在原地,又笑道:“过来坐啊。既然来了,就喝杯茶再走吧。” “酒?”楚沉夏接过他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不由得皱眉看他。 景旡打开茶壶盖闻了一闻道:“看我这记性,确实是酒,我去给你拿一壶茶。” “不用了。我要是想喝茶可以上茶馆。”楚沉夏夺过他手中的酒壶,放在自己面前,却并不着急喝。 景旡却也没有急着问他来干嘛,或许是觉得楚沉夏难得来一回,不想让时间过得太快。而楚沉夏也确实没有什么说的出口的理由,索性静静喝起酒来。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楚沉夏回头去看,见是黎络,忙起身迎上去道:“母亲回来了。” 黎络闻到满屋子的酒味,越过楚沉夏看向景旡道:“你又躲在屋子里喝酒?大夫说过不知多少次了。滴酒都不能沾。” 景旡控诉道:“不是我喝的,是楚沉夏喝的。” 楚沉夏颇为无奈地看向黎络,见她眼中大有责怪之意,当即将她拉到桌前,笑道:“我只喝了一杯,母亲快坐。” 黎络单手撑在桌上,垂眸对着地面道:“景旡身体不好,你不该在他面前喝酒,害得他也嘴馋的。” “是,我错了。不会再有下次了。”楚沉夏连忙赔笑道。 “我有好些日子没见鹿寻了,想来你也忙到不行,索性将鹿寻接到这里,我也方便照顾她。” 楚沉夏又忙应下。趁着这个空档打量起自己的母亲来,只见她正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景旡,景旡却避开了。 “不好啦!不好啦!”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楚沉夏一个箭步便冲到了门口去看,只见两个家丁抬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站在院子里。 “怎么回事?”楚沉夏刚问出这句话,黎络已经推开他冲了出来。嘶声喊道,“爹!” 楚沉夏这才反应过来,这个血淋淋的人竟是他的外祖父黎浮,这时景旡也走至门口,眼中满是诧异和担忧。 又有人走进院子,楚沉夏见是刘彧,当即上前道:“你来干什么?” 刘彧却不答话,而是绕过他,走到黎络面前行礼道:“楚夫人,黎老爷子他不幸被人杀手行刺,我的人得知消息去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黎络怔怔地看了他两眼,泪水当即夺眶而出,虽然面前这个倒在血泊之中的人是害的黎家死无全尸的人,可是说到底,他终究是自己的父亲啊。 “哭……哭什么,我……还没……”黎浮忽然艰难地抬起手指,指着哭的撕心裂肺的黎络。 几人登时一惊,忙围了过去,却听景旡冷冷道:“不要围着他,他会透不过气。” 刘彧第一个退出了人群,看向景旡道:“赶紧找大夫吧,黎老爷子的伤不能耽误,不如我差人去东宫请半容?她是医神的徒弟,医术自然信得过。” “有劳了。”景旡简单地吐出三个字,目光寒栗地看着刘彧远去的背影,黎浮开口那顺,他满脸震惊和不安的神色,恰好被景旡捕捉到。 景旡手一抬,示意一旁的护卫过来,悄声吩咐道:“去把街头那家季仁堂里的所有大夫都给我找来,捆也捆来,动作要快。” 楚沉夏见那两名家丁要将黎浮扶起房内,厉声喝止道:“别动他,这样只会加重伤势。” “太阳这么大,你们速速去把府中所有的伞都取来。”景旡十分配合地抬头看了一眼天。 不等家丁将伞取来,护卫已经带着一群大夫赶到了,景旡夸赞之余,让那些大夫赶紧医治。 那边一群家丁为大夫们打着伞,楚沉夏和景旡则守在门口,不让人打扰,默了许久,楚沉夏才道:“虽然说半容是医神的徒弟,但这样的小伤也不至于别的大夫就治不了了。” 景旡怔了一怔,他没想到这话竟是从楚沉夏口中说出的,仔细一想,心口不由得一寒,许久才回道:“是啊,等半容到了这里,老头就血流而亡了,想必这些老大夫经验足,应对这种皮外伤绰绰有余。” “什么皮外伤?你们心未免也太大了。” 楚沉夏和景旡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惊恐地回头去看,只见黎络满脸泪水,正抬袖去揩,见他二人看向自己,又道:“那不是别人,那可是你们的外公,能不能不要这么铁石心肠?” 说完这话,她很失望地扫了两人一眼,径自走向一旁的房间,楚沉夏和景旡对视了一眼,又颇为无奈地移开了视线。 一辆马车忽然从不远处拐过来,在府门面前停下,楚沉夏下意识地回头一望,见那些老大夫还在手忙脚乱地包扎,心里略微有些不安。 车帘掀起的同时,半容从马车内下来,不等楚沉夏开口,景旡已经迎了上去道:“我有问题想问你。” 半容却没有动弹,而是越过两人看向院子道:“你们不是找我来救人的吗?现在还要问什么?出了那么多血,那些大夫没辙了吧。” 景旡无言以对,就在半容要越过他往里走的时候,楚沉夏忽然拦下了她道:“外公……不用你救。” “他会死。”半容对上楚沉夏的目光,略微有些没底气。 楚沉夏移开视线,眼神飘渺道:“是死是活就看老天爷了,黎家不想欠你的命。” 半容冷笑了一声,看了一眼景旡,见他目光也十分复杂,不住点头道:“你们以为……我想借着诊治将他置于死地?” 楚沉夏沉默了许久也没有回答,直到听到院子里一名大夫“哎呦”一声,才回过神来,冷淡道:“我不知道。” “我到底欠你楚沉夏什么了?你要这样针对我?”半容好笑地双手环在胸前,露出一脸看戏的神情道,“好……我不插手,我就在这看着,我倒是想看看你的心可以硬到什么程度,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外公死在你面前。” 景旡见他们二人陷入僵持状态,出声道:“你能保证可以救活老头子?” “这世上有哪一个大夫敢拍着胸脯说,这个人我绝对能救活。救治中的意外不可控,更何况已经耽误了这么久,你们倒是会为难人,呵……”半容面露鄙夷,发自心底的冷笑了一声,随即推开他们二人往里走道,“我保证,如果他死了我就陪葬。” 楚沉夏听了她这话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难堪的神情,的确,景旡的说法和自己的做法,对她实在太过苛刻。 可心里的疑问并没有因此而打消,他和景旡一同进院,仔细地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尽管两人对这种诊治一无所知,可还是看的十分认真。 不一会的功夫,半容已经满脸都是汗水了,一滴汗水流进她的眼中,视线登时一片模糊。 恍惚间,一只手替她擦去了额头的汗,再抬头时,却又不见那只手,半容顿了一顿,又拿起了手中的线,准备缝合。 一刻钟后,她吃力地拍着腿起身道:“抬起去吧,小心伤口不用我多说了吧。” 楚沉夏和景旡还有黎络围上来问道:“怎么样?” “好在我不用陪葬了。”半容抬手去擦汗,说话间还不望狠狠瞪着楚沉夏。 一旁的几个大夫纷纷凑上来,由衷赞叹道:“这位姑娘当真是厉害啊,那刀子下去,手是半分都不抖啊。” “是啊是啊,缝的也十分好,老朽当真是长了见识了。” 半容听闻却是没露出什么神色,只是对楚沉夏哼了一声,便拔腿往外走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以碑为誓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陈大人在此稍等片刻,大皇子出去了,想来再有半刻也该回来了。”来人恭敬地为陈止明奉上茶,又缓缓退了出去。 陈止明端起面前的茶杯,递到嘴边轻轻吮了一口,动作模样看上去十分儒雅,可是等屋外的脚步声退去之时,他猛地起身凑到门前仔细打量着。 确定屋外没人了之后,他才匆匆忙忙地从外室走到内室,目光在桌案上一扫,便仔细地翻找起来。 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找什么,可是他心里坚信,这里有东西一定是值得他冒险去找的。 这么想着,却是一无所获,目光一闪,在一旁的石碑上一顿,陈止明快步绕过桌案走向了窗台前的石碑。 陈止明将石碑上下看了个遍,却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余光往两边一瓢,竟是吓得差点将这石碑推到,忙拍着胸口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闷声不响地站着……” “刚进来,见你看的认真也就没有打扰你,怎么?你对这石碑有兴趣?”刘彧冲他一笑,走到他旁边来,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石碑。 陈止明低笑了一声道:“那是自然,这是蔡邕的石经吧?骨气通达,爽爽有神。我早就听闻你收藏了不少珍宝,没想到连蔡邕的石经你都有。” 刘彧抬手示意去外室说话,边走边道:“熹平石经共四十六石,我不过得到了其中一石罢了,有什么稀罕的?” “连你也只得其中之一,不知道另外四十五石又落到了什么人的手中。”陈止明脸上闪过一丝失落,悻悻道。 刘彧哈哈大笑,对上陈止明诧异的表情道:“三年前,那四十五石都在我手中,只不过嘛……后来我便将它送人了。” “送……送人了……”陈止明无法理解他的这种行为。十分吃惊道,“这样的瑰宝你竟然舍得随便送人?” 刘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因为我坚信,这九州大陆总有一日都是我的,我给了谁又有什么关系?最后还不是我的囊中之物。” 陈止明怔了一怔。讪讪一笑道:“不错,这些东西本就是身外之物,和江山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见刘彧没有答话的意思,陈止明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吞咽后才道:“我看皇上的情况不大妙,如果……那我们该如何?” 陈止明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万一皇帝驾崩,那么太子上位,刘彧所掌控的局势几次失控。 “不急,倚着父皇现在的身体状况,不会有什么问题。”刘彧一点也不着急,音调慢的让陈止明都为他着急。 陈止明抿了抿嘴,试探着问道:“我听说景旡病了?已经有几日没见他上朝了,那你这边的事。想必他也帮不上忙了吧?要不要我……” 刘彧偏头看向他,见他目光真挚,当即回绝道:“现在还不需要,等到必要的时候,我会请你帮忙的。” 陈止明点了点头,又喝了会茶,忽然起身告辞。走了两步,便见刘彧追了上来,驻足看向他,只见刘彧将手中的石碑递到陈止明手上道:“既然你喜欢。那就送给你吧。” “这……那就多谢你了。”陈止明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来,可同时眼中又闪过一丝复杂。 陈止明抱着石碑上了马车,发了一阵呆,才对车夫道:“去东宫。” 面对陈止明的忽然到访。刘衍是十分吃惊的,但他却早已不是之前那个冲动的人了,客气地将他请入大殿,并无半分为难取笑之意。 反倒是陈止明,始终失魂落魄的,抱着石碑发了好一会愣。才将怀中的石碑放在桌上,对刘衍道:“我今日来东宫,是想问殿下一件事。” 刘衍虽不知他的用意,但也还算客气地问道:“什么事?你说。” “杀死我父亲的人是谁?” 刘衍目光一震,低头想了半日,却没出声,陈止明再次追问道:“殿下为何不肯说?是因为讨厌我还是因为殿下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是来寻仇的?”刘衍忽然吐出这样一句话,末了又追加道,“其实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在你看来,杀手就是我派出去的,是吗?” 陈止明将目光移到石碑上,一字一顿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不是东宫下的手了,只是还不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手。”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刘衍略微有些诧异。 “跟殿下接触的那段时间里,我调查过,手臂中箭的人其实是陆执,而他那夜出宫护送的则是刘正声刘大人。殿下那时和刘大人的关系还不为人知,行事自然小心谨慎。”陈止明偏头看了一眼刘衍,指腹忍不住在石碑上上下摩挲。 刘衍也忍不住往石碑上瞟了一眼,可又马上转到他脸上道:“那你应该知道是刘彧派人做的了,你到我这来,只是不死心,想问个究竟。你不相信凭你们两人的关系,他竟然会做到这份上来。” “我现在信了,我只是想知道杀手是谁。”陈止明偏执道。 刘衍见状,有些好笑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知道呢?你呆在刘彧身边那么久,就连他身边有几个杀手都不清楚吗?” 陈止明没有说话,而是专注仔细地看着面前的石碑,仿佛在做一个决定,顿了许久,才将石碑往刘衍面前一推,道:“这是蔡邕的石经,是一个时辰前刘彧赠给我的,我想送予殿下。” “给我?”刘衍惊奇地看着他,低头看了一眼石碑,仍是不解道,“为何?” “我想以此碑作为我效忠殿下的决心。”陈止明说出这话时,看不清刘衍的表情是什么,只觉得他在犹豫。 他目光一闪,追问道:“殿下不信我?我可以对天发誓……” “不……你若愿意为东宫效力,那我自然是不会拒绝的。”看得出刘衍是在犹豫什么。但还是轻松一笑,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刘彧是你的杀父仇人,光凭这一点。你方才说的,我都信。” 陈止明郑重地点了点头,又忘了一眼石碑,才起身告辞。 就在他走出东宫的那刻,楚沉夏眉目带怒地冲进了东宫。刘衍看到他这幅神情,心口一震,紧张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看见半容了吗?”楚沉夏四顾周围,冷冷问道。 刘衍对上他的目光,惊骇地转开了视线,见他语气中多有压制,便知事情不妙,拦住他道:“你和半容怎么了?如果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你这样子也不是个办法。” “我觉得我很冷静。”楚沉夏脚步一跨。就要越过刘衍往前走。 刘衍忙倒退了两步,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死死拦住他道:“你太自负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我都吓了一大跳,更何况你一会见到半容,发起火来呢?” “殿下知道她做了什么吗?”楚沉夏见拗不过他,双目迸出寒光,紧紧盯着刘衍。 刘衍自然不知了,当即摇头看他,只听楚沉夏咬牙道:“她竟然在我外公的草药中下毒。害得我外公变成痴呆。” “什么……半容不是这种人吧……如果她要这么做的话,当初又何必救人呢?”刘衍只觉得喉中干痒的很,这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楚沉夏冷漠地将手臂从刘衍手中抽走。正色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自己可以处理,殿下不必太过担心。” 刘衍回头看着楚沉夏,见他走的每一步都十分沉重,想要叫他却没那个勇气,只好和他保持十步之距。不近不远地跟着,生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还未入半容的院子,便在廊道上撞见了半容,半容见到楚沉夏的这个模样也是惊了一惊。她越过楚沉夏看向身后的刘衍,就刘衍朝她使眼色,却是半分也不理解。 “你干什么?”半容见他不说话,率先开口道。 楚沉夏目光泛着点点幽光,仿佛猎人看着猎物,音调沉重道:“你为何要在草药中下毒?” “我救活了他,并没有食言,至于之后的事,我也不知道。”半容含糊其辞地说了两句,转身就要走。 楚沉夏动作更快,一把拽过她,狠厉问道:“他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那****就告诉你,是生是死都看天,你为什么非要掺和进来?这样有意思吗?你开心吗?” “我当然不开心了!”半容说着甩开楚沉夏的手,将他狠狠推离自己,控诉道,“你外公身上背着我们沈家多少的人命?可他现在还好好地活着,我能不恨吗?你别以为他痴呆了就能抵消当年他犯的错,不可能!” 楚沉夏被她一推,全然丧失了理智,奋力吼道:“你原本可以看着他伤重死去的,你为什么非要救他?你让他这样活着,折磨的不是他,而是我!你知道吗?!” “我恨他,可是我不曾恨过你啊,你外公死了,你会不难过吗?我不希望你难过,所以才会救他,可是我救他,我死之后更是没脸去见列祖列宗。如果我不把他变成痴呆,我心里的恨怎么平息?”半容说到后面,竟是哭吼出来的。 楚沉夏目光中的愤怒登时消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痛和绝望,他将面前的泪人搂入怀中,对着她的耳朵道:“我真希望,军营里我们相遇的那一天,我没有喜欢上你,你也不曾喜欢过我。” 说完这话,他将半容轻轻放开,颇为无奈地转身离去,他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她呢? 是黎家欠她的,不仅欠了她祖上的一辈子,就连她的一辈子都欠下了,还也还不清。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三年内应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楚沉夏一夜无眠,在卯时才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初一刻了,闷热的气息蔓延在东宫的每一处角落,令人提不起半分精神来。 楚沉夏刚出院子,便遇上了一宫女道:“楚先生原来在这啊,殿下找了你一早上,可算是让奴婢给碰着了。” “殿下找我有什么急事吗?他现在人在哪里?”楚沉夏说着,略微加快了脚步。 宫女回道:“殿下出宫去了,殿下说不论谁见到楚先生你,一定要告诉你,让你即刻去城外的三里坡凉亭。” 楚沉夏微微点头,便打算出宫去三里坡,又听身后的人叮嘱道:“对了,马匹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宫门那。” 楚沉夏匆匆忙忙赶到宫门口,利落地翻身上马往三里坡赶去,他虽然不清楚刘衍想做什么,但看宫女的神色,总是件十分要紧的事。 还未到三里坡,便与返程的刘衍撞上了,楚沉夏见他面色自若,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烦心的事,当即问道:“殿下怎么回来了?” “人都走了,我还等你干什么?”刘衍勒马,有些无力地看着楚沉夏。 “谁走了?”楚沉夏一头雾水,脑中闪过的第一个人便是半容,心中暗想,难不成昨日争吵过后,她负气而走? 刘衍笔直地看着前方,眼神涣散,语气更是飘渺道:“你母亲带着你外公和鹿寻离开建康了。” 楚沉夏心中一震,来不及多想,就要御马去追,却被刘衍拦了下来,“追不上了。我在凉亭那里等了你一个多时辰,可你到现在才出现,晚了。” “母亲为何忽然离开?我事先竟是一点也不知情。”楚沉夏探头望向远方,眼前除了一跳长而无尽的道路。却是什么都没有。 刘衍叹了一声道:“楚夫人说她受不了这里的争斗了,她要回到她出生的地方,另外她有一句话托我转告你。” “什么?” “她希望你不要伤害景旡,无论你有什么原因。”刘衍说这话的时候,不住地打量着楚沉夏的反应。却是一无所获。 楚沉夏点了点头,似乎理解她的话,追问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只这一句话。”刘衍有些好笑地看他,楚沉夏也十分古怪地看着他道,“母亲除了这话就没有别的话要告诉我?她连……” 刘衍见楚沉夏目光黯淡下去,忙笑着安抚他道:“依我看,楚夫人走也是一件好事,远离这一切,才活的比较自在啊。” “殿下既然有心让东宫众人告诉我,为何却不差人来院子里寻我?”楚沉夏默了一默。问道。 刘衍瞪大了眼睛看他道:“你一直都在房中?小折子说你人并不在啊,这个小折子……这么点事都办不利索。” “是我睡过头了,可能他唤了我,我却没听到。”楚沉夏听了,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却还是不忘为他开脱一二。 刘衍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走吧,回东宫。”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刘衍越过楚沉夏往前看去,待看清了来人便幽幽道:“看来暂时是走不了了。” 楚沉夏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见是陈止明,不免好奇道:“陈止明?看殿下的样子,莫非他是来找殿下的?” “不错,他昨日来东宫找我。说是知道了杀父仇人,要为我效力。”刘衍刚说完这话,陈止明的马已经到了跟前。 三人下马步行至一旁的长亭,刘衍扫了一眼石桌,故作惋惜道:“这荒郊野岭的,连壶茶也没有。” “这里虽然没有茶。【ㄨ】但是我带了些酒,殿下要不要……”陈止明说着便从一旁拿出了酒囊。 刘衍不等他说完,已接了过去道:“早就闻到你身上的酒味了,太久没喝这种酒了,看到就馋到不行。” 刘衍不管他二人,咕噜咕噜便喝了起来,这才恋恋不舍地将酒囊递给了楚沉夏,楚沉夏淡淡一笑,示意陈止明先请。 “我这个人不胜酒力,出门在外不敢多喝。” “怕什么?”刘衍哈哈一笑,看着楚沉夏道,“这么多人在,你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不过现在想起你第一次醉酒的场景,觉得着实有趣。” 陈止明仰头喝了一口,又将酒囊递给了刘衍,擦了擦嘴角道:“我听说殿下在三里坡,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 楚沉夏和刘衍自然也知道陈止明不可能是带了酒来赏景的,当即问道:“是刘彧那边有什么动静了吗?” “不,我怀疑殿下这里有刘彧的内应,而且这个人非常狡猾。其实我很早就感觉出来了,如果说之前只是有些不肯定,但是最近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甚至可以很肯定的说……徐家……应该就是刘彧的内应。”陈止明目光闪烁,显得十分笃定。 刘衍怔了一怔,抬眸去看楚沉夏,见他神色还算镇定,便问道:“你是说半容?” “半容?神医的徒弟?”陈止明有些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否是这二字,见刘衍点了点头,便唏嘘道,“她不是和楚沉夏拜过堂吗?怎么连她也掺和进来了?” 刘衍十分惊奇地看着他道:“难道你说的不是半容?那是谁?” “是徐之才。” 开口的却是楚沉夏,见他二人同时看向自己,楚沉夏解释道:“陆执死的时候,比出十和六这两个数字,现在想来恐怕不是十和六,而是十六。正好是徐之才的笔画总数。” “十六……十六……是了是了,没错,就是徐之才。”刘衍恍然大悟,激动地拍桌道,“原来是他这条漏网之鱼。” 楚沉夏细细一想,只觉得浑身汗毛都倒立了起来,不住点头道:“他确实隐藏的深,我甚至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如果不是陈大人今日提醒,恐怕日后殿下就要栽在这个人的手中。” 三人说话间,急促的马蹄声忽然从远处传来,见马背上的人穿的是东宫侍卫的服饰,来的方向又是黎络离开的方向。 楚沉夏猛地起身,翻过了栏杆,竟然从高出跳了下去,看得身后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马背上的人瞧见楚沉夏,便停了下来,楚沉夏这才见到他衣袍上有血迹,不安道:“出什么事了?” “前面有山贼打劫,他们人多,我们拼尽全力也应付不过来。”那士兵说着说着,两眼一黑便从马背上倒了下来。 楚沉夏接住他,将他平放在地,又利索地翻身上马,直往黎络离开的方向追去,只来得及听到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一句,“沉夏,你去哪里?” 他手握马鞭,鞭鞭用力非常,竟然将马腹都抽出血来。追到一处林子,只见道路中停着一辆马车,静悄悄的却没有人,马车旁还倒着几句尸体,这让楚沉夏的心又不得不揪在了一起。 楚沉夏翻身下马查看,只见马车内空无一人,沿着血迹走了一圈,那群人竟是往林子里走去了。 正想孤身闯进去的时候,刘衍高呼“等一下”和陈止明从不远处驰马奔来,刘衍扫了一眼四周,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忙安慰楚沉夏道:“你别急,那些强盗或许只是劫财,楚夫人他们有可能逃走了。” 楚沉夏目光如炬,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摇头道:“不,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马车内包袱都在,如果只是强盗,那他们为什么放着这些金银不拿?” 陈止明闻言十分赞同,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根据他的经验,这伙人要么是寻仇的要么是被雇来的杀手。那么黎络他们现在一定身处险境,十有八九…… “我们分头找吧,我沿着血迹去林子里,殿下和陈大人就沿着这条路看看。”楚沉夏说着就要林子里走去,却被刘衍一把拉住道,“我和你一起进去吧。” 陈止明点头道:“好,林子里比较危险,你们走到哪里做个记号给我,我一会好进来找你们。” 三人达成一致,便行动了起来,楚沉夏仔细地观察着面前的杂草,那里的草又被人踩过的痕迹,他就往哪里走。 走了一段路后,楚沉夏见地上忽然出现了血迹,心中顿时一颤,顾不得小心翼翼,直往前奔去。 直到远远地看到了一群人,这才顿下脚步,拉过身后的刘衍藏身于树后,小心地走近他们。 “跑?你们倒是跑啊给我!” “这老头是真疯还是假疯啊?给我打,看看他还装不装的出来。” 听到这话,楚沉夏沉不住气了,手中的飞刀狠狠一掷,便往说话那人飞去。那人不防备,骇了一大跳,当即跌坐在地才侥幸逃过了飞刀。 “出来!谁在树后!有本事就出来,别躲躲藏藏的!暗地里下刀子有什么本事?!” 听那人叫嚣不停,楚沉夏偏头对刘衍道:“殿下呆在这里不要出来,免得伤到自己。” “不……”刘衍见他要走,连忙拉住他,却听楚沉夏道,“殿下还是留在这里吧,万一我敌不过那些人,殿下也好暗中帮我啊。” “出来!再不出来,我就先杀了这个小娃娃!”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林中凶杀 那人没想到楚沉夏竟然真的就走了出来,顿时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又道:“你拿着剑干什么?丢掉,否则别怪我手里的剑不长眼睛。” 楚沉夏顺从地将手中的剑丢到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起他们几人来,嘴里不断念叨道:“只要你们别伤害他们,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那为首的黑衣人朝一旁的人使了使眼色,一旁的人便提着刀朝楚沉夏走来,楚沉夏的目光落在他的脚下,只见此人的步伐并不像是一个出色的杀手,不过是个普通的习武之人。 除去那为首的和面前这个黑衣人,还有七个人,楚沉夏心中暗暗算了一番,见面前的人抬刀往自己脖子上架来,一个侧踢便将那刀踢飞了。 一个狠劈便将那人劈晕了过去,为首的被楚沉夏的身手惊得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忙将刀架在鹿寻脖子上道:“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救这个小姑娘了,那好吧,就别怪……” “我没杀他,他只是晕过去了,你小心刀子,别伤到他们。”楚沉夏连忙往前奔去,想要制止他的动作。 为首的半信不疑地看向这边,偏头对一旁的几人道:“你们两个过去把他抓过来,还有你们两个去看看阿奎死了没。” 那四人听了,果然朝楚沉夏走来,虽然对楚沉夏的身手有所忌惮,可毕竟他们的手上有筹码,不怕他耍什么花样。 那其中一人终于将刀架到楚沉夏脖子上时,楚沉夏明显察觉到他深深地吐了口气,目光不自觉地望向了树后。 果不其然,刘衍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来,动作快到只听为首的一阵急呼,楚沉夏身边的四人已经应声倒下。 为首的似乎觉得自己上当了,再也没有那个心思和他兜圈子,当即便决定要往鹿寻身上砍去。 此时,楚沉夏离为首的黑衣人不过十步,但黑衣人的刀离鹿寻的脖子不过一臂之距。饶是楚沉夏动作再快,怕是也避不开这刀。 情急之下,他将袖口中的飞刀往为首的人掷去,飞刀精准地命中了那人的脖子。他艰难地转头看着楚沉夏,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别过来。” 黎络的身边却还站着一名黑衣人,楚沉夏光听声音就知道那人的身手不凡,心里顿时有些不安。 “我不过来,你别冲动。”楚沉夏连忙宽慰他。一旁的刘衍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妙,忙停下打斗。 这个时候,周围只剩下了三个杀手,另外两个杀手见楚沉夏和刘衍一动不动,便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们,直将他们绑了起来才放下心来。 “他吗的,这几个弟兄全都死了。”其中一人指着那几具尸体,十分愤怒地看着楚沉夏和刘衍。 那身手高强的人见他提刀走向刘衍,沉声道:“黑老三,不要冲动。” “大块头。你什么意思啊,现在死的是我的兄弟又不是你的兄弟,有你说话的份吗?”黑老三嘴上虽这么说着,却也将刀慢慢放下了,显然还是有些忌惮大块头的。 “你们想怎样?”楚沉夏小心地打量着大块头问道。 大块头将手中的刀在黎络的脖子上比划道:“我可以放你们走,你母亲你外祖父通通都可以走,但是……他必须留下。” 楚沉夏见他指向自己身后,没有半分犹豫地回道:“不行!我可以跟你走,但是他不行。” “不行?”大块头并不看楚沉夏,而是看向了刘衍。手中的刀将黎络的脖子划出一道极细的血痕来。 楚沉夏想要上前,却被身旁的人拿到死死抵着脖子,因为太近,自己反而被划出一道血口子来。 “好。我答应你。”刘衍忽然开口,吓了楚沉夏一大跳,见楚沉夏瞪着自己,他极为无辜道,“我现在已经被人拿刀架着脖子了,答不答应还不是一回事?” 见楚沉夏再无言语。那人便将黎络等人捆绑在树干旁,押着楚沉夏和刘衍就往外走,大块头一面走一面道:“我听说这林子极其地凶险,甚至还有黑熊出没,你要当心了。” 说话间,几人已到了黎络的马车前,那黑老三将刘衍推进了马车内,随即自己也跟着上了马车。 可是下一秒,黑老三忽然从马车内飞了出来,胸口上还插着一柄匕首,押着楚沉夏的那人惊了一惊。楚沉夏趁机便反手顶在那人下巴上,夺了他手中的大刀就往他身上砍去。 如此一来,这里便只剩下大块头一人了,陈止明和刘衍掀开车帘跳下马车,提着手中的剑便朝大块头走去。 大块头脸上的肌肉明显地抽搐了几回,尤其是看到陈止明出现时,镇定的眼眸中闪出了一丝愤怒。陈止明自然也注意到了,忙在刘衍耳边叮嘱道:“绝对不能留下活口。” 黑衣人扫了三人一眼,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楚沉夏身上,楚沉夏与几乎是势均力敌。刘衍见状便有些心急,忙冲上去帮楚沉夏。 这个时候,大块头却忽然闪身一避,退出了二人的围攻之中,转而冲向了陈止明。陈止明早已看透了他的心思,他想要除去自己,好让刘彧的计划得以顺利进行。可是他也很无奈,因为自己的武功底子太差,没有办法躲避他的这一刀。 刀子在陈止明的面前忽然停下,陈止明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刘衍,只见他用手紧紧抓着刀身,血瞬间沿着刀身滴在他眼前。 楚沉夏见状连忙往黑衣人的后背砍去,谁知道,黑衣人竟然不躲闪,执意砍向陈止明,刘衍只好将两只手都握住刀身。 陈止明反应过来,连忙闪到一旁,目光落在刘衍的手上迟迟不肯移开,就在这个时候,楚沉夏的刀已经准确无误地由背刺穿了他的身体。 大块头来不及回头看一眼,便倒地而亡了,生死就是这样的,不管是多么厉害的武林高手,在死亡面前也不堪一击。 刘衍没有过多的在意伤势,而是转身对楚沉夏说:“你赶紧进去救你母亲吧。” 等楚沉夏跑远了,刘衍才回过头来看着陈止明,见他瞠目结舌地盯着自己的手看,笑道:“你怎么会躲在马车里的?” “我那时候正驰马往回赶,听到林子里传出动静声,下了马正要往林子走,便看到你们被杀手押着出来了。我没有地方躲藏,索性躲到了马车里面。”陈止明说着指了指林子,仔细问道,“那里面还有活着的杀手吗?” 刘衍摇了摇头道:“没有了,全死了。” “我觉得很奇怪,”陈止明皱了皱眉,对上刘衍的目光道,“黎浮是为刘彧卖命的,可以这么说,刘彧离开了黎浮的扶植,很难走到今天,他为什么忽然要对黎浮下手呢?” 刘衍不解地看着他,沉声道:“我看刘彧的目的不像是要致黎浮于死地,倒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殿下这话何意?”陈止明刚问出这话,楚沉夏已经带着众人回来了,他搀着黎浮朝刘衍大喊道,“搭把手。” 黎浮仿佛三岁孩童一般,手舞足蹈,不肯顺着楚沉夏的路走,于是几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塞进了马车。 楚沉夏舒了口气,看向面色苍白的黎络道:“母亲不要多想,先回城休息一晚吧,如果明日母亲还是执意要走,那我一定会派最好的守卫跟着母亲。” 黎络神色有些复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点了点头,忽然又猛地抬头道:“不去景旡那里了,你也别告诉他今日发生了什么,我们几个今晚住在客栈就是了。” 刘衍觉得她这话很奇怪,脱口便道:“住客栈?那怎么行?既然楚夫人不愿意去景旡府上,那就去东宫吧。” “这……”黎络将目光投向了楚沉夏,楚沉夏忙拍了怕她肩膀宽慰道,“既然殿下一番好意,那母亲也不要推脱了,我看就这样吧。” “好……” 刘衍笑了一声,看向陈止明道:“上马车吧,我们得赶紧回去,一会要是天黑了,可就不好了。” “殿下先回去吧,我还要去别的地方。”陈止明说着竟要告辞,连句解释都没有,上马便走了。 刘衍却也没有说什么,轻笑了一声便上了马车,几人到了东宫之后,天已经黑了下来。 楚沉夏将黎络几人安顿好之后,便去了中殿找刘衍,提议道:“我听说淮河两边的船都是朱家在安排?我希望殿下可以帮忙,让我母亲坐船回金城。” “朱家?你明明知道朱家现在和刘彧走的很久,楚夫人怎么走得了?”刘衍十分惊奇楚沉夏竟然说出这样一个办法来。 楚沉夏却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正色道:“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如果殿下不愿意出面,我也可以找别人,这样也免得殿下……” “我不是不愿意出面,我只是担心朱家将消息透露给刘彧,那楚夫人不就是羊入虎口了吗?” 对于刘衍的质疑,楚沉夏却是狡黠一笑,看得刘衍更是一阵奇怪,他笑了笑道:“就是要朱家将消息透露出去才好。”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 声东击西 楚沉夏抬眼看了一眼黎络,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母亲放心,这一回由我亲自送你们出建康,肯定不会出事的。” 黎络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不是害怕,我是担心你,我走了之后,你在建康该怎么办?” “母亲就别多想了,我人在东宫能出什么事?”楚沉夏朝她勉力一笑,想让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黎络将手反搭在楚沉夏手背上,一脸正色道:“景旡一个人在府中,你要是没事就多去陪陪他吧。这次回金城,我原本也想带上他,可是他怎么都不肯。” 听到母亲说想带景旡回金城,不知道为什么,楚沉夏竟然有一丝醋意,但还是笑道:“母亲放心,我会的。” 见黎络听到自己的保证,眉头顿时舒展开来,楚沉夏的心中更加不是滋味,直到下车前,再也没有开过口。 “鹿寻,照顾好母亲,等我将这里的事办妥了,就来找你们。”楚沉夏对从马车内探出头来的小人笑道。 鹿寻却是满脸难过,两只眼快要挤出泪水来,正要开口却被黎络抢了话道:“记得带景旡一起回来,你们两个一个都不能少。” “好……”楚沉夏有些好笑地拖着长音,认真道,“我记住了,走吧。” 黎络这才拉过鹿寻一同回了马车,楚沉夏往马车行驶的方向看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到,这才吐了口气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楚沉夏刻意绕了远路,想去淮河附近看看。这一看,果真看出了热闹来。 一艘靠在码头的商船已经被众官兵围了起来,还有不少的官兵从商船上抬着箱子下来,围观的百姓都在一旁指指点点。 楚沉夏并没有走近的意思,只是远远地望上一眼便打算离开了,没想到那陈咸竟然挤出人群叫住了他。 “楚先生。请等一等……” 陈咸全然不顾身后刘彧的目光,对楚沉夏讨好笑道:“先生这是要去哪里?我府上有几坛好酒,不如去府上喝点?” 楚沉夏瞥了一眼刘彧,拍了拍陈咸的肩膀。什么也说,转身便走了。 “先生……先生别走,我……”陈咸急忙追上来,却见楚沉夏利索地翻身上马,朝远处奔去了。 回到东宫时。楚沉夏意外地发现徐之才正在中殿,听小德子说两人已经进去一个多时辰,这么久,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楚沉夏正想离开,小折子便从里面跑了出来,忙道:“先生留步,殿下让先生进去呢。” “今日还有人什么来过东宫?”楚沉夏边走边问道。 小折子低声道:“刘大人来过一回,之后便是徐大夫了。” 话音刚落,两人便进入了中殿,刘衍见楚沉夏入殿。笑道:“沉夏来了,坐这吧,小折子你出去吧。” 楚沉夏打量了徐之才两眼,见他脸色十分难看,便看向了刘衍,做出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徐大人想好了没有?”刘衍却仿佛没看见楚沉夏的目光,语调轻松地问向徐之才。 徐之才抬眸看了一眼刘衍,又看了一眼楚沉夏,随后将头低下道:“我那日是去找半容的。” 楚沉夏听了这话,更是大惑不解。不明白刘衍到底在和徐之才说什么,只听刘衍又问道:“你去找半容做什么?” “我听说她去找刘彧帮忙,虽然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但接近刘彧这样的人总不是好事。因此我想阻止她,结果我没能阻止她。”徐之才说着叹了口气,又道,“我等她离开刘彧府邸之后,想着进去和刘彧谈一谈,没想到他竟然要我背叛东宫作为交换条件。我没有答应……” 刘衍目光闪烁道:“哦?他真的这么说?其实你那个时候应该答应的。” 徐之才脸色一白,不敢置信地抬头问道:“殿下说什么?” “我说你应该答应的,这样你可以作为我的内应打入刘彧的内部,将来我也好行事。”刘衍说着看向楚沉夏道,“沉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楚沉夏见他二人齐齐看向自己,有些好笑道:“殿下真是难为我了,我都不知道殿下和徐大夫在说什么。” 刘衍正要开口,一旁的徐之才忽然起身道:“既然殿下和先生还有事要说,正巧我家中也有点事要处理,那我这就先退下了。” 见刘衍颔首示意,徐之才这才扶着僵硬麻木地腿起身,临走时,还看了楚沉夏一眼,就是这一眼,看得楚沉夏心口直跳。 等他出去之后,楚沉夏忙问道:“殿下刚才什么意思?我怎么半句话也听不懂呢?” “你出宫之后,刘正声来找我,他告诉我有人看到那日半容和徐之才一前一后地进了刘彧的府邸。”刘衍见楚沉夏似乎有话说,说到这里便顿了一顿。 果然,楚沉夏开口道:“如果单是这件事的话,那也没什么,徐之才本就是刘彧的人,有些往来也不奇怪。半容最近和刘彧走得近,十有八九就是徐之才搞的鬼。” “是……那日进府的只有他们两人,出来的却是有三个人。”刘衍紧紧盯着楚沉夏的目光道,“还有一人,便是刺杀你外祖父的杀手。” 楚沉夏猛地站了起来,一双深邃的眼中闪过许多复杂的神情,震惊?愤怒?伤楚?最后通通转化成了绝望,对一个人的绝望。 刘衍急忙走至他身边,安慰他道:“虽然我知道很直接地将事实告诉你,你或许会承受不住,但是如果我不说的话,你就会在谎言中度过一世。” “我知道,关于半容买通杀手这件事,其实我有一瞬间想到过,但是在那之后我却是连想都不敢想。殿下放心,我……还撑得住。”楚沉夏说着无力地坐倒在椅子上。 刘衍在他面前又说了许久,楚沉夏却是半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现在的脑子里除了“嗡嗡”声,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忽然间,楚沉夏又匆忙站了起来,刘彧吃了一惊道:“怎么了?” “我回东宫之前,去淮河那边看了看,朱家的私货果然被截了下来。陈咸那时看到我竟然还来讨好我,也无非是希望殿下可以帮助朱家渡过这难关,像朱家这种墙头草势利眼,衰败是迟早的事。” 刘衍见他振振有词,脸上全无方才的失落,有些不习惯地打量了他两眼,心不在焉地回道:“你出的主意好,如果不是你想到引杀手去码头,朱家的私货又怎么可能暴露呢?这一回他们怕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楚沉夏点了点头道:“殿下如今监国,可以趁此机会将朱家一党全都收拾了,除去这一大毒虫,朝中的局势也能更明朗些。” 小折子忽然躬身进来,打断楚沉夏的话道:“殿下,大皇子和陈大人求见,现在人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刘衍点了点头,正想说些什么,楚沉夏已经抢先道:“应该是为了淮河的事来的,那我就先退下了。” 殿外,没想到楚沉夏看到了陈咸,他见楚沉夏出殿,忙凑上来道:“楚先生方才和太子殿下在一起?殿下对朱家是什么看法?那批货殿下打算怎么处理?” 楚沉夏原本就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目光一闪竟然看到了远处的徐之才,他竟然这个时候才往正门走去,想必方才是去见了半容。 “先生?楚先生快救救朱家吧……”楚沉夏见陈咸死缠烂打,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心中顿时起了厌恶。 楚沉夏将衣袖一点一点地抽回来,语气冷峻道:“我第一次认识陈大人的时候,我以为陈大人是一个极为正直的好官。可是到了后来,我才发现陈大人竟是个两面三派的奸诈之人,现下我才总算明白,原来陈大人不过是一个顺风倒的蠢材。” 陈咸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只是讪讪地缩回了手,可是下一秒便跪倒在楚沉夏脚边,声嘶力竭道:“现在能救朱家的只有先生一个了,还望先生搭救啊。” “好……”楚沉夏原本想要就这么离开,可是脑中灵光一闪,生出一计道,“救朱家也可以,只要你将朱家在南宋的所有商铺码头都转到大皇子名下,到时候只要咬定是大皇子做的,与你们朱家无关,便成了。” 陈咸一听,目光一闪,当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喜滋滋地便往外跑去了。 楚沉夏这才得空往半容的院子里走去,此时正是晌午,太阳毒辣不过,他不过走了几步路,便出了这一身的汗。 待到了半容的院子门口,心跳忍不住加速,他深呼吸了好几回,才有勇气踏出那一步。 院子里安静的可怕,楚沉夏走进屋子却不见半容,正要转身踏出房门时,余光却瞥见了帷帐上的一抹红。待转了头仔细看去,却发现那是血迹,而帷帐底下便躺着一个血人。 楚沉夏慌忙上前去查探她的气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抱着她便出了院子,一路往正门口追去。 正巧碰见路过的小德子,楚沉夏忙大声道:“去把徐之才给我找过来,他现在一定还没走远,你赶紧把他追回来。” 小德子瞧见楚沉夏怀中的血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听了楚沉夏一声呵斥才回过神来,拔开脚丫子便往宫门外跑去。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半容出走 楚沉夏见徐之才偏头望了自己一眼,忙上前两步,正要开口问时,徐之才忽然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楚沉夏心中虽着急,但也不敢开口,直等到他将脉枕一类大小物品收拾好了,才紧跟着他出了屋子。 “她醒了。”徐之才说完这几个字,见楚沉夏转身就要往回走,忙拉住他道,“半容现在不想见你,你给她时间冷静冷静。” 楚沉夏的背影一僵,回过头来却是淡淡一笑道:“好,我不去打扰她,那你能告诉我她的伤势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是她师兄,医术和她比之也差不了多少。”徐之才说着顿了一顿,瞥了楚沉夏一眼道,“不过她心里的病我只怕是无能为力了,不论半容出于什么原因做了什么样的事,你要知道,她对你是没有恶意的。” 楚沉夏只觉得他这话好笑,想要反驳一二,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微微点头道:“那半容的病就麻烦徐大夫了。” 徐之才似乎很满意楚沉夏的态度,点了点头便往外走道:“那我明日这个时候再过来一趟,来看看半容的伤势如何。” 楚沉夏将徐之才送出东宫之后,便撞上了刘彧和陈止明二人,于是恭敬行礼道:“鄙人拜见大皇子,陈大人。” 刘彧沉着一张脸没说什么,倒是陈止明颇为吃惊地开口道:“你衣袍上怎么这么多血?难不成是又遇上了什么杀手?” “哦,宫门口有匹马凶悍的很,差点伤到徐大夫,侍卫一时着急,便将那匹马斩杀了。”楚沉夏不以为意地说着,顺带看了刘彧一眼。 刘彧想要掩住表情,无奈眼皮重重一跳,早已戳穿了他。此马是刘彧的心爱之物,他听说爱马惨死,心中难免有些震惊。 “诶呦。不会是大皇子的马吧?我们赶紧出去看看吧。”陈止明话还未说完,刘彧已经快步走向了正宫门口。 楚沉夏见到刘彧有些慌乱的脚步,心中一时大快,低头走了两步。便瞧见了中殿殿门外站着一身墨黑衣袍的男子。 他仿佛看着自己,却又仿佛在看墙,楚沉夏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走过去,往半容院子的方向走去。 楚沉夏小心翼翼地往房内走去。甚至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可是坐在床上的那个人却忽然开口道:“你应该恨我的。” 楚沉夏一下子怔住了,急走了两步至她面前,令他诧异的却是,半容对于他的出现也是颇感意外。 两人相顾无言,沉默了许久之后,楚沉夏走至桌前倒了一杯水,又将水递到她面前道:“好好养伤吧,不要想太多。” 半容望着面前的茶杯发起愣来,看了很久也没有接过去的意思。低声道:“伤害我家人的人是你的外祖父,我没有恨你的理由,可是你却有恨我的理由,因为我伤害了你的外祖父。” 楚沉夏将茶杯放到一旁的凳子上,并不打算回应她的话,而是转身便往外走去,半容到底是忍不住开口道:“能让你恨我也好,就像我恨你外祖父一样,我们就一直恨着,直到……直到……” 直到对方死去。后面这几个字半容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口,只好低下头去,不再说话。等她再抬起头时,楚沉夏果然不在了。 她勉强起身。只觉得伤口被牵扯地十分疼,右手根本没有办法抬起来。她只好用左手去拿毛笔,写了一个字却又放下笔,叹了口气。 眼前这一团黑的,占据了一张纸的大半页不知是什么字,半容只好用手指沾了些墨。小心翼翼地写着每一个字。 天很快便黑了下来,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里,刘衍迅速地处理了朱家的事,毕竟私运炮竹不是什么小事。【ㄨ】 朱家见刘衍如此狠心,求救无望,便想抓住刘彧这株救命稻草。没成想,陈咸的忽然控诉,直接导致刘彧对朱家的翻脸。 而陈咸所提出的证据,也被陈止明指出是栽赃陷害,朝中又都是刘衍和刘彧的心腹大臣。于是在满朝百官的推动下,朱家被安上了不可饶恕的罪名。 刘衍决定将朱家流放至鲁国边疆,朱国公听了之后,当场哭着求见皇帝,无奈皇帝病重正处于昏迷之中,根本不能处理此事。 适逢郴州传来急报,说是北魏蠢蠢欲动,似有向南宋起兵的势头。刘衍三思过后,决定将朱云召回建康,毕竟朱家出了这样的事,若是传到朱云耳中,他的心中难免不会有疙瘩。 只是令刘衍始料未及的是,翌日,一封密报传到建康,朱云叛国了。 这件事一传开,满朝文武便陷入了焦躁的状态,尤其是以王秦为首的武将们,纷纷要求去郴州相助裴家父子。 相比于急躁的大臣们,刘衍却出奇地镇定,也出奇地沉默,这让诸位大臣有些失望,便是刘正声也忍不住提醒道:“太子殿下,大家都等着殿下做决定呢。” “诸位大臣稍安勿躁,既然朱云叛国了,可昨日的八百里急报中却未设计到只言片语,想必他还没有什么动作。但是发密报的人已然知晓了他的心思,依我看,发密报之人一定会帮助裴氏父子度过难关。” 刘衍淡定地说完这话,殿中已是一片唏嘘,刘彧提出质疑道:“如果朱云带着那十万士兵投敌呢?那郴州的将士该如何应对?到时岂不是损失惨重?” 刘衍目光闪烁了几回,对着刘彧问道:“那么……你有什么好办法?” 刘彧也紧紧看着刘衍,他心知肚明,刘衍不愿意调遣建康的兵力去郴州是为了提防自己,王秦的兵力在二人的拉伐争夺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先前,父皇曾派出一支军队去镇压齐国,直到现在,这支军队还在齐国。殿下也知,齐国现在平和的很,根本不需要出兵镇压,不如将此军队调遣至郴州?” 王秦闻言脱口便道:“这个主意好啊。” 其他大臣也纷纷点头称赞,倒是刘衍有些警惕地盯着刘彧,他不知道刘彧又使了什么诡计,这是不是又是他挖的坑,等着自己傻傻跳进去。 对于刘衍的犹豫不决,殿前已经满是议论声了,刘衍也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做决定,到底还是抬了抬手道:“准……” 可当他触碰到陈止明的目光时,他忽然又下定了决心,改口道:“准不准还是要由父皇决定,等过几日父皇病情好转了,我便去征求父皇意见。” 翘首以盼的诸位大臣都有些失望,今日的太子殿下一直犹豫不决,没有了往日的杀伐决断。 走出大殿之后,刘彧一反常态地叫住了陈止明,他很少在皇宫之中与哪位大臣有此番直接地接触,为的就是避人耳目。 如今他这么一番动作,迎来了不少大臣的注视,其中一道最灼热的目光便来自刘衍。刘彧目光一闪,似乎心中有了定夺,对陈止明淡淡一笑,却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 刘衍回到东宫之后,才走了两步路,便见到一人飞快地骑着马朝宫门奔过来,待看清了这人便是楚沉夏时,忙吃惊地喊道:“沉夏!你干什么?” 楚沉夏却连看都未看一眼刘衍,只是从他身边飞奔而过的时候,说了一句,“我去找人。” “找什么人?”刘衍对着他奔去的方向大声喊道。 “去找半容。”回答的声音却是来自身后,刘衍转过身看去,见徐之才朝自己行礼,便象征性地抬了抬手,问道,“半容怎么了?” 徐之才将一封书信从袖口中取出,递到刘衍面前道:“我今日来查看半容的伤口,却发现她只留书一封,而人已经不知去向。” 刘衍听了心口一惊,忙展开书信去看,粗粗看了一眼,便将信塞回到徐之才手中,牵过一旁的马便翻身而上。 “驾!” 半容在信中写的都是要永远离开建康之类的话,希望能在走之前最后见一面楚沉夏,如果他愿意的话,她会在城外的小竹亭等他。 不知道为什么刘衍想到方才徐之才奇怪的笑容,总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相信半容了,为了楚沉夏的安危,他实在有必要阻止他。 楚沉夏见身后有人急急追来,也忍不住勒马,待刘衍更近了一些才问道:“殿下怎么来了?” “你不能去小竹亭。”刘衍直截了当道。 楚沉夏目光一闪,心口紧跟着一沉,说实话,对于半容所做的一切,他也确实不再如从前那般信任她,当下蹙眉问道:“为什么?” “我觉得这极有可能是一个圈套,像半容这样心气高的人,既然已经打算留书离开了,为什么还要约你在城外再见一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也和她往前的性情有些不一。”刘衍说着,顿了一顿,又道,“而且徐之才表现的很奇怪,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也许在那等你的并不是半容,而是陷阱。” 楚沉夏没再说话,愣了许久,才调转马头表明了他的决定,刘衍微微点头,便与他一道回了东宫。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挚友翻脸 是夜,竹林中人影晃动,火光将他们四周照的通透,虽在这荒郊野岭,可大家还是下意识地压低声音。 陈止明看向刘正声道:“季氏这些日子被刘彧打压的没了动静,刘彧虽然让季氏上不了台面,却又失去了对季氏的控制。依我看,趁着朱家被打击,赶紧让季氏回到朝中才是,这样一来,殿下便能掌控朝中大势。”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做起来却是不容易啊,那刘彧的胆子大到敢在宫门外下手,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我只怕到时候出来一个死一个。”刘正声舔了舔干燥的左唇,显得十分忧心。 陈止明听了,却是用余光扫了楚沉夏一眼,这才偏头对刘衍道:“据我所知,刘彧的心腹杀手便只有景旡一人,很多事情都是景旡亲力亲为。只要我们能控制住景旡,那这件事情不就迎刃而解?” 刘衍见到楚沉夏面无表情的模样,神情平淡地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只得叹一声气道:“拉拢景旡,这个想法着实不切实际,如果这么简单就能控制他的话,我们一早就能做到。拉拢景旡的难度不亚于瓦解刘彧在朝中的势力。” “是……殿下说的极是……”刘正声拿起一旁的木棍在面前的火堆中搅和了两下,似乎提不起半分兴致来。 陈止明将众人或是失落或是愁怅的表情都捕捉在眼底,忽然狡诈一笑,引得众人都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时,才神秘兮兮地说道:“不瞒各位,景旡前几日便来找过我一会。” “他找你干什么?总不可能是劝你和他一起倒戈吧?”刘正声故意说起了反话。 陈止明紧紧盯着楚沉夏的双眸道:“他来找我,告诉我杀害我父亲的人是刘彧。” 这话一出,自然大家都吃了一惊,就是楚沉夏也不例外,忍不住问道:“他当真这么说?” “当真。”陈止明迎上楚沉夏复杂的目光,忽然低笑了一声道。“但他既这么说,无异于在承认那个杀人凶手就是他自己。” 楚沉夏眼皮一跳,半张着口看向陈止明的脸,不知说些什么好。 刘衍见周围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连忙转移话题道:“那你们看助季氏回到朝中的计划什么时候开始才妥当?” 陈止明看了有些不安的刘衍一眼,低下头便不再说话了,楚沉夏还在回想陈止明方才的话,因此只能是刘正声开口了。 “自然是越快越好,最好明日就能。郴州那边战事吃紧。如果再不把建康整顿好了,将来大战爆发,势必变得手忙脚乱。” 刘衍颇为赞同地点头道:“我觉得也是,夜长梦多,不如趁早将刘彧一党拔除,也好令我安心。” “我听殿下的。”陈止明应声道。 唯独楚沉夏一人没有开口,众人便将视线都转到了他身上,楚沉夏侧了侧身子,开口道:“如果要做,那这件事一定要做的够狠够快。要让刘彧措手不及,没有反击的机会。” “可是,谁会有这个把握呢?”刘衍问道。 楚沉夏见另外两人也不住点头,便道:“我们可以从徐之才入手,他潜伏了那么多年,骗过了我们所有人,我们是时候利用他给刘彧来个致命一击了。” “先生的意思是……”刘正声不由得听出几分兴趣,忙追问道。 . 翌日,朝霞将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金黄之中,看上去颇为气派。早朝在十五声钟声过后结束。一群大臣垂头丧气地从大殿中出来,为首的刘彧脸色更是铁青的骇人。 今日早朝,季氏家族十五位官员通通出现在大殿中,上至耄耋太傅。下至弱冠给事中。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刘衍宣称恢复季氏家族当年的官职,不幸早逝的由其子承父位。 季氏忽然的到来,一下子将朝中的局势往刘衍方向带去,更令刘彧不省心的是,徐之才那边又出事了。 刘彧赶到东宫的时候。刘衍已经在大殿中等他了,他望着刘衍正襟危坐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升起一丝莫名的嫉妒。 又转而又自嘲地一笑,我刘彧也会嫉妒一个草包? “既然你来了,那么我就直说了。旭王的死也好,我母妃的意外也罢,总之这几年你做过多少事想必你比我要清楚的多。”刘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略微带有一丝愤恨。 刘彧微微一笑道:“当然,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刘衍见他回答地如此淡然,语气中似乎还带了一丝挑衅和得意,怒火当即从腹部蹿到了脸颊,但他还是忍了下来道:“确实,我现在才见识到你的手段有多卑劣,没想到,你竟是这样去害人的。” 刘彧目光一震,紧紧盯着刘衍的目光,希望从中看出些什么来,可是没有。看不出刘衍的心思,刘彧当即便慌了心神,试探着问道:“你知道什么?” 刘衍听他不再如上朝时那般称呼自己为殿下,心中虽有不快,但更多的却是嘲笑。他没有回答刘彧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我和你做个君子约定,我保证不以你做过的事来威胁你,但你必须将御林军交出来。” “什么?你不觉得这话很可笑吗?”刘彧觉得十分可笑,大笑了两声,又接着道,“就算你知道又如何?你能威胁我什么?你能改变什么?子顺,你奈何不了我的。” 刘衍带着嘲讽冷哼了一声道:“真的不重要吗?你连如何拉拢大臣的手段也不介意公知于天下吗?就算还有一部分的前朝大臣愿意支持你,可是你就此丧失的并不单单是支持你的大臣,那些大臣还会为了一己之私反过来对付你。” 见刘彧没有回应,刘衍又多等了片刻,见他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又接着道:“交出御林军,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事了,哪怕你不答应也已经来不及了。我给你至多三日的时间,看你是自己交出兵权,还是被迫交出?” 刘彧虽然不知道刘衍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现在的情势对他非常不利。他觉得所有人都背弃了他,出卖了他,那阴暗处的最后一株藤蔓也终于在这种情绪下萌芽了。 离开东宫之后,刘彧并没有急着回府,而是约陈止明去了一处酒馆,正是那日景旡与陈止明相约的酒馆。 陈止明见刘彧脸色不好,虽然心知肚明,却装作不知情地样子关怀道:“你怎么了?我听说你去了东宫?出什么事了?” “徐之才出卖了我,刘衍为此而威胁我。今日早朝时,你也看到了,刘衍的势力又大增,我现在越发觉得事情不可控了。”刘彧说着喝了一大口酒,同时将另一壶酒推到了陈止明面前。 陈止明从未见过他如此哀愁的神情,心中一时忍不住泛起苦楚,在多年前,他们还是可以下棋的挚友,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 刘彧擦了擦嘴角,目光迸发出森森寒意,看着陈止明道:“止明……多谢你陪我来喝酒,其实……我有句话一直想对你说……” “什么?”陈止明的心登时跳的飞快,他生怕刘彧已经看穿了自己,不免得有些紧张。 刘彧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陈止明半晌,才红着眼眶说道:“我……我不配做你的朋友,我被权利和复仇蒙蔽了内心,早已忘记了初心,就连怎么做人都不知晓了。” 陈止明闻言,心口一震,那些酸楚仿佛打翻了的酒坛,泼在他心口上,令他忍不住落泪。可他又怕自己的失态让刘彧看出些端倪来,便仰头喝起了酒来,直被呛得落泪,还不忘对刘彧苦笑。 “真是多谢你了。”刘彧又说了一遍,可在陈止明听来却是十分地刺耳,他强忍内心的情绪,认真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我知道你现在已经陷入了困境,不必客气,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刘彧抿了抿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又举起酒壶喝了一大口后,才一股气说了出来道:“止明,帮我杀了徐之才。” “你手下杀手那么多?为什么要我动手?我不明白?”陈止明微微眯眼,不解地看着刘彧。 刘彧竟然避开了他的目光,对着桌上的酒壶发了一阵呆,才拿起酒壶在酒杯中倒起酒来。一杯倒完,还未想好措词,又接着倒起了另一杯。 陈止明见状,心中一寒,方才的酸楚一下子消失不见了,他已经明白刘彧这么做的意思了。他对自己已经起了疑心,借着杀徐之才为借口,试探自己的忠心。 又或者,刘彧的目的更狠更直接,他想让自己和徐之才同归于尽,待自己杀了徐之才之后,下一个目标便是自己。 陈止明忽然一笑,这笑声中饱含了太多的情绪,听得刘彧手腕一抖,酒尽数洒在了桌上,只听陈止明道:“你甘愿让你的朋友去送死?你只要告诉我说你愿意,我陈止明眉头都不皱一下,就答应你。” 刘彧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陈止明的脸,他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陈止明灼热的目光,他对着酒杯微微张嘴,说出了两个字。 陈止明灼热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他一把抓过桌上的酒壶愤愤往口中灌去,喝得酒水四溅后才掷地有声道:“子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倘若,我能侥幸活下来,我希望我们再也不是朋友。” “止明……” 刘彧见陈止明愤愤离去,心中五味杂陈,有一些后悔也有一些欣慰。如果真是自己之前多想了,那么陈止明对自己的忠心就没有变,杀徐之才的事也能如愿完成。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情断尼姑庵 徐之才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人,吃惊的下巴几乎快要掉下来,顿了许久才道:“这不可能,他有什么理由要杀我?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如果不是他亲口告诉我,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原来隐藏在刘衍身边的那个内奸是你?至于我为什么帮你?这一点你不需要知道。”陈止明见他虽然嘴上说着不相信,可是眼神中分明透着浓浓的不安,便知他是信了。 人都是这样的,如果告诉你,有人要无缘无故对你好,你是不会相信的。可是如果说有人要对你坏,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哪怕是没有理由,也会信上**分。 徐之才又沉默了许久,才抬眸问道:“可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没有完成任务,他当然会派出另一个人来。” “既然我选择了告诉你,那我自然是有万全之策的。”陈止明说着将头稍稍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道,“我希望你和我一起瓦解刘彧在朝中的势力。” “什么?!” 徐之才将面前的人打量了好几回,脑子闪过无数的想法,或许他是刘彧派来试探自己的忠心?或许他早已与东宫结盟?或许……或许…… 陈止明用指尖轻敲桌面,漫不经心道:“你考虑的怎么样?这种事情不至于废这么多时间吧?你要明白,你已经没有路可以选择了,我给你的这条路无疑是最好的。” “你真的觉得我无路可退?若是我以你背叛的事情向刘彧邀功呢?你觉得情势是不是会扭转?”徐之才维持最后一丝镇定,坐直了问道。 陈止明却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没想到徐大夫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他刘彧要杀的人,什么时候会改变一丝想法?正如当初他杀我爹的时候,是否有那么一瞬想过我与他的兄弟情?” 徐之才一愣,这件事他也是知情的,或许就是因为他知情的太多,所以刘彧才想要对他下杀手,他想了一想又问道:“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想要背叛刘彧?可他为什么想要杀我呢?他现在的处境你也知道,少了我这条左臂。他如何行事?” “因为他怀疑你出卖了他,他不光怀疑你,他还怀疑我,他疑心他身边所有有可能出卖背叛他的人。刘彧是个怎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手段,想必你比我清楚地多了吧?”陈止明戏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起身,似乎不打算给他任何思考的机会了。 徐之才见他要走,跟着起身道:“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和我去东宫。告诉刘衍你所做的一切事。” “那可不行,太子要是知道了,绝对不会放过我的,就是楚沉夏也绝不能让我再留在东宫。”徐之才枕胸嘀咕道。 陈止明闻言抬腿便走,根本没有回头看一眼徐之才的意思,他心里明白,徐之才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 . 中殿之中,刘衍一言不发,脸色铁青的难看。直等到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才抬眼看向陈止明和楚沉夏,见他们二人齐齐点头。这才勉强答应道:“好,我可以不计较以前的事,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作为交换条件。” “好,不管是什么事,我都愿意做。”徐之才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在楚沉夏和陈止明不解的眼神中,刘衍开口道:“你告诉我,半容究竟去了哪里?” 楚沉夏吃惊地看向刘衍,讪讪道:“殿……殿下……” 徐之才也十分惊奇地抬头看着刘衍,咬了咬唇道:“既然半容已经走了,那就说明她不希望被人打扰。殿下还是换个条件吧。” 徐之才这话虽然是回答刘衍的,却仿佛是在跟楚沉夏说,楚沉夏闻言也忍不住道:“殿下……既然半容……” “你不必说。”刘衍抬手制止楚沉夏,目光紧盯徐之才道。“你方才说的,无论什么你都愿意做的,怎么连这么小的事都做不到?你别告诉我你不知情?我甚至怀疑半容的出走是你怂恿的,你费尽心思地拆散楚沉夏和半容,是不是因为你也喜欢半容?” 徐之才目光一震,迎上楚沉夏炙热的目光。忙低下头道:“不敢,我与半容是兄妹情谊,怎么可能掺和上别的情愫?只是……” “别只是了,你只需告诉我半容在哪儿?别的,一个字也不要说。”刘衍态度冷硬地打断了徐之才的话。 在三人炙热的目光下,徐之才熬了许久还是熬不住,开口道:“其实她并未离开建康。” “她没有离开建康?那她在哪儿?”楚沉夏心急地上前一步,脸上略微带了些喜色。 徐之才将头深深埋了下去,颇为无奈道:“城东的尼姑庵。” 楚沉夏听了这话,如被雷劈中一般,不敢相信地后退了两步,摇头道:“你说什么?这不可能,半容怎么可能去做尼姑?” “她那日约你在城东一见,你并没有去,我想与这个也有一些关系。”徐之才极其认真地说道。 刘衍听了这话便坐不住了,那天的事他要负很大的责任,因为就是他劝的楚沉夏不要去,他走向楚沉夏道:“沉夏……我不知道半容会……会……你快去看看她吧,或许还能让她回心转意。” 此时此刻,楚沉夏什么都听不进去,任凭刘衍和陈止明怎么叫他,他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在所有人都无计可施的时候,他忽然像匹马一样冲了出去。 楚沉夏冲到尼姑庵的时候,还未下马便有一位比丘尼上前拦下他道:“施主万万不可再往前了,施主若是来寻人的还是请回吧。” “进念慈庵的个个都是下了决心的,并不是一时冲动,如果施主真的记挂里面的人,也先让贫尼进去问一问。”比丘尼见他下马便往里走,连忙去拦他道。 楚沉夏隔着她望向院子,见有几位尼姑正在扫地,其中一位的身形与半容非常相似,便打算硬闯。 “施主留步……施主……” 任凭比丘尼在他身后忽然呼喊,楚沉夏都铁了心地往里走,见院中几位尼姑不是半容,便着急道:“半容!半容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 他这一喊,倒是没喊出半容来,喊来了这庵里面的所有尼姑,她们冷冷地看着楚沉夏,脸上却无半分情绪。 这些眼神看的楚沉夏心口一惊,他不敢相信昔日精灵可爱的半容越变得跟她们一样。 “你休要打扰出家人的清净。”正要再喊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楚沉夏心口一震,忙回头去看。 这一回头,却仿佛过了半个人生,眼前这位穿着素色蓝袍,目光绝望的女子是谁?楚沉夏根本不敢多看她,抖着嗓音道:“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好,施主这边走,勿要再打扰这些师父。”半容的语气淡漠地仿佛是在对一位初次见面的人。 楚沉夏心中十分地失望,也十分地难受,等出了念慈庵后,楚沉夏迫不及待地开口道:“半容,你是在和我赌气对不对?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我素来冷静,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冲动的事,如果你不能理解我的选择,那还请你现在就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半容冷冷说完这话,便要越过他往庵里走去。 楚沉夏忙将伸手将她拉住,触碰到她凶狠的眼神,又忙放开了手,却是笑道:“出家人六根清净,没有七情六欲,可你看你还是这么容易生气,你做不了出家人的,走吧。” 说着,他又去拉半容的手,却被半容愤愤甩开道:“施主,还望你自重,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断了我的七情六欲吗?” 楚沉夏见她态度如此强硬,想到过往的一切,也终于忍不住怒道:“你断的了吗?你忘的了吗?你不是要我恨你一辈子吗?做这些是给谁看?难道不是希望我来劝你回去吗?” 半容紧紧咬牙,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哪怕她现在已经气得浑身乱颤,但还是用尽了全力道:“贫尼还要抄经,恐怕没有办法再与施主说话了。” 楚沉夏见她这副无情的模样,心里恨极了,见她竟头也不回地往庵里走去,一个箭步冲上去,捧着她的脸便吻了上去。 半容费尽所有力气将楚沉夏推开,一脸的委屈终于全部显露了出来,泪水也在这个时候夺眶而出,她忍不住哭吼道:“楚沉夏!你到底想怎么样?要我跟你回去吗?然后呢,帮你照顾那个杀人凶手吗?你要我怎么办?他杀了我全家,是全家!是一百多口活生生的生命!我没有办法放弃想杀了他的念头,我甚至……甚至有的时候可怕到想要杀了你们黎家所有人,可是我不可以。楚沉夏你知道我活的有多难过吗?我只要在你身旁多呆一天我都觉得是上天对我的惩罚,你知道那种恨到骨头发痒又爱到哭不出声的悲楚吗?” “你自私,楚沉夏,你太自私了,你希望我留在你身边又希望我能放下对你外公的恨。放不下的,楚沉夏,我为什么希望你恨我一辈子?那是因为我清楚明白地体验过恨的滋味,那是一种比爱绝望固执一百倍的东西,是你拿什么都挽救不了的恨。我在你身边每享受一分爱的喜意,我的内心就要接受一百倍恨的痛楚,太累了,我撑不下去了,你放过我吧。” 这一刻,楚沉夏思绪万千,他似乎明白了半容要出家的缘由,也明白了自己方才的举动给她带来多大的伤痛,点头道:“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再踏进这念慈庵半步。”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 兄弟相认 见楚沉夏决绝转身而走,半容却忽然开口叫住了他,迎上他震惊中带着欣喜的目光说道:“既然我们以后再也不会相见了,那么有一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楚沉夏失魂落魄地翻身上马,手中的马鞭飞快地扬起落下,他不敢相信,也不敢接受方才半容说的事。 在自己中毒的时候,为自己换血的人是景旡,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他最爱的弟弟楚沉毓怎么可能还活着?还就在他身边生活了这么多年。 “轰隆”一声过后,一下子便下起了大雨。楚沉夏早知今日要下雨,出门时便带了伞,这回却连动手去拿伞的心思都没有,一心直往景旡府上奔去。 浑身湿透地来到景旡府上,却在马背上发了足足一刻钟的呆,他任凭雨水打在自己身上,任凭风刮到自己身上吹起一阵鸡皮疙瘩。 他的心里太难受了,他只想让自己好过一些。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花瓶摔碎的声音,楚沉夏心口一惊,总算回过神来,连忙翻身下马冲了进去。 “吱呀”一声,景旡打开门来看门外的动静正好撞见楚沉夏这个狼狈的模样,一下子怔住了,诧异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面前的人只穿了一件极薄的衣衫,脸色煞白到嘴唇几近透明,不过站了这么一会,已经打了无数个颤栗,却还伸手来拉自己道:“外面下雨,快进来吧。” 楚沉夏一时控制不住情绪,猛地甩开他的手,狠狠瞪着他质问道:“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到死也不告诉我吗?楚沉毓!” 景旡将愣在半空中的手讪讪缩回,勉强扶着门不让自己倒下去道:“你在说什么?我是景旡啊,我不是什么楚沉毓。” “难怪你以前总喜欢跟着我,难怪你总嚷嚷着要吃青梅,难怪母亲也总是对你这般好。楚沉毓,你明明知道我是大哥你为什么不认?为什么?外公知道。母亲知道,就连半容也知道,为什么偏偏我不能知道?” 楚沉夏说着冲了上去,狠狠将他搂在怀中。这般坚强的一个汉子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听着楚沉夏撕心裂肺的哭声,景旡眼眶一热,泪水便翻滚了出来,他何尝不想与楚沉夏相认?面前的场景他不知想过几百次几千次?被兄长紧紧搂着,这样一个有份量的拥抱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他似乎觉得一切都回到了多年前。 哪怕楚沉夏不知力度地快要让他窒息,他也要竭尽全力忍住吼口的腥甜,不让自己的兄长多担心自己一分。 哭完之后,两个人却是相顾无言,楚沉夏见他嘴唇发紫,便忙将他扶到床前,又去关好门窗,为他到了一杯热水道:“快喝下去,你身体不好,得伤寒就不好了。” 景旡低声一笑。心里十分欣喜兄长对他的宠溺,接过茶杯仰头便喝了下去,因为喝得急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慢点,还要吗?”楚沉夏从他手中接过茶杯,见他摇了摇头,便将茶杯放至一边,回头便见景旡傻傻地笑了起来,也跟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楚沉夏忽然起身取来一旁的衣袍为景旡披上道:“多穿一点,等你伤好些了。我就将你接到东宫去。” 景旡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去,很快又亮了起来,将衣袍解下递给楚沉夏道:“大哥的衣袍都湿透了,大哥赶紧换了吧。” 面对景旡递过来的衣袍。楚沉夏没有立即去接,而是目光闪烁地盯着景旡。那一声大哥听得他心中百味杂陈,想到兄弟刚相认,景旡却无几日可活,心里十分难过。 “大哥?” “诶……”楚沉夏连忙应声接过衣袍,起身背对他。换起了衣袍,实则偷偷揩去了泪水。 可景旡又何尝不知?他转身前景旡便看到了他眼角滑落的泪水,却也只能当做不知道,笑着打趣道:“大哥还害羞了,在弟弟面前换个衣服又能怎么了?” 楚沉夏笑了一声,以示回应,待换好衣袍之后,他却是一脸正色地开口道:“现如今外公已经去了金城,你再也不用顾及外公的想法了,和我一起扶持太子登上皇位吧。” “好。”景旡也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想了一想又道,“我明日便去打探打探刘彧那边的风声。” “对了,你知道左震的父亲吗?”楚沉夏忽然问道。 景旡稍作一想问道:“左望浒吗?我听外公提起过他,他与外公之间似乎有些不可说的秘密。” 楚沉夏目光一闪,追问道:“那你可曾想起些什么来?那左望浒死前留了地图给我,要我去找一些东西,可是地图实在太大了……” “是在建康还是在金城?” “是在五湖山那边。” 景旡皱了皱眉,低头想了半日,喃喃道:“五湖山那边……五湖山……对了,外公去过那边几次,好像也是去找什么东西。” “那这么说来,外公显然也知道这地图了,难怪左望浒没有将明确的位置标出,原来是防备着外公。”楚沉夏恍然大悟,却有一些失落,这意味着自己又要慢慢去找了。 . 刘彧听完来人的话,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紧闭双眼道:“你去把他做了,做的干净点。” “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你想让我怎么动手?”景旡靠在椅背上,抬眼去看他。 刘彧却没有睁眼的意思,只是淡淡道:“难道杀人一定要动刀吗?你明白的,杀人的办法有千万种,我现在信的过的人也只有你一人了。” “如果我没成功,你是不是就信不过我了。”景旡追问道。 刘彧缓缓睁开双眼,足足盯了景旡十几秒,才道:“你很少失手,倘若你失手了,我这里再找不出第二人去做这件事。” 景旡点了点,准备起身往外走,刘彧忽然又开口试探道:“黎浮还好吗?” “很好,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的。”景旡迎上刘彧探寻的目光,没有一丝逃避,而是平静地看着他。 反倒刘彧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佯装去看桌上的书道:“难道你不想为黎浮报仇吗?他与你这么多年师徒,你总该有些感情的。” “你们都告诉我凶手是半容,虽然种种迹象也都显明了是半容,可我却不觉得。”景旡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刘彧果然追问道,“那你觉得凶手是谁?” “我不知道,老头的仇家太多了,每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伤了人就跑,我去哪里找?”景旡见他紧绷的脸略微一松,便起身道,“既然你说事情紧急,那我先走了,免得误了大事。” 刘彧望着景旡远去的背影,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下来,虽然景旡还不知道是自己为半容谋划的这一切,可他迟早是要知道的。不过转而一想,他在人世能存活的日子不多了,也就放下心来。 翌日,景旡不负刘彧所望,出色地完成了他交代的任务,从此世上再无徐之才这个人。刘彧也总算保住了自己的兵权,同时也准备进行下一步计划。 就在这个时候,八百里急报传到建康,朱云果然反了,郴州此时正处于内战之中。 朝野上下又为了此事掀起一阵激辩,令刘衍没想到的是,刘彧竟然主动提出要带兵去郴州支援。令刘彧吃惊的是,朝中大臣几乎无人支持他,就连先前支持他的那些大臣也在这个时候变了阵营。 更令刘彧崩溃的是,他的死忠党大臣们因为年迈,被刘衍批准告老还乡,硬生生将他们从朝堂上逐了出去。 面对如此变故,刘彧也免不了乱了阵脚,他有些求助地看向陈止明,陈止明接住他这一目光,到底还是出列道:“殿下,纵观朝野,现下能去郴州的大将已经没有多少了。因为这些年征战齐鲁,我宋国耗损的兵力着实多,或许远远比不上北魏的精兵。臣觉得此时应该派一名睿智的大将上战场,大皇子便是一个好的人选。” “你说的很对,吞下北魏不能硬攻,要用计谋。”刘衍说着看了一眼刘彧道,“大皇兄手握建康重兵,大皇兄要是走了,那这建康该由谁来守护,所以这个人选还是得三思。” “太子殿下说的是啊。” 群臣跟着附和,听得刘彧脸色煞白,他丝毫不能接受自己掌控的大局有朝一日会分崩离析,沦为刘衍的木偶。 他咬牙抬头问道:“那么,太子殿下觉得何人适合此战?” 刘衍正襟危坐,星光威严,大有一副天子的模样,他扫过在殿的所有大臣,最后沉声开口道:“我决定亲征。” “什么?!” “这……这……这怎么行啊?” 群臣一时议论纷纷,刘正声与陈止明等人交换了一番视线,缓缓点头后,猛地屈膝下跪道:“太子殿下万万不可,朝中大局尚未稳固,殿下若是出了一星半点意外可如何是好?” “是啊,朝中能人武将还是有那么几个的,还请太子殿下三思。” “望太子殿下三思!”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 假死脱身 “父皇。”刘衍跪在皇帝的床前,唤了他一声又一声,见他始终没有回应,忍不住抬袖去揩泪。 “哭什么?” 忽然听到面前的人开口说话,刘衍一惊,连忙抬眸去看他,只见皇帝冲他勉强一笑,就要起身坐起来。 刘衍帮他起身,又取过枕头垫在他背后,这才开口道:“儿臣听陈公公说父皇睡了好几日,可是儿臣实在太忙了……” “朕明白的,你一个人不容易,朕除了睡在这里什么忙也帮不上。”皇帝说着拍了拍刘衍的手,忽然又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六月二十七了。”刘衍老实回道。 皇帝点了点头,浑浊的老眼闪了一闪问道:“北魏是不是有动作了?” “还没有,只是朱云已经反了,这时候郴州已经起了内战。”刘衍说着顿了一顿,低下头道,“父皇,现在朝中正是大将缺乏的时候,所以儿臣想……” “你想亲自出征?”皇帝一眼便识出了他心中所想,见他点了点头,皇帝苦涩一笑随即摇了摇头道,“你这傻孩子,看来还是得父皇帮你才行。” 刘衍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人,摸不清他笑容的含义,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重重点头。 倘若那时候刘衍知道,皇帝为了帮他而去吃那损害龙体的药,寿命短暂地只有三个月,那他一定不会答应的,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然而皇帝大病痊愈,重归皇位这样的消息一传出去,无不是全民振奋,诸臣欢喜的。由此也可以看出皇帝这些年治理南宋的成功,民心和臣心他都得到了。 在刘正声的谏言下,皇帝将御林军的兵权归还给了杨尹,刘彧在朝中的权势一下子便被架空了。与此同时,他得知一个消息,他在江湖中的势力已经被王铨鸣重新夺了回去。 一时间。内奸外敌打乱了他所有的步伐,刘彧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停地去想到底是谁出卖了他,却也想不出来。 “你找我来?” 刘彧有些疲乏地抬眼去看面前的人。示意他坐下道:“是,我找你来有些事情要问问你。” 陈止明应声坐下,扫了一眼满桌的佳肴,苦笑道:“这该不会是鸿门宴吧?你不会是想毒死我吧?” “我为什么要毒死你?难不成你心里有鬼?哈哈哈……”刘彧笑着打趣道,可任谁都听得出来。这个笑话着实无趣。 陈止明端起酒杯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举向刘彧道:“谁的心里没点鬼?难道你就没有?” “当然没有,因为我就是鬼。”刘彧故作严肃的样子,一下子逗乐了陈止明,陈止明大笑之余,却觉得自己眼角有些湿濡。 “好,你是鬼,先干为敬。”陈止明说着向他敬酒,仰头便喝了下去,当中苦涩也只有自己能体味。 刘彧并没有举杯的意思。而是紧紧看着陈止明道:“你为何要背叛我?” 陈止明脸上的笑容骤停,他为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却听刘彧问道:“既然你知道我疑心你,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来?为什么还要饮下这杯中的酒?你明知这饭不会吃的那么舒服。” 陈止明等咽下杯中的酒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既然你问我,那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要杀我父亲?”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刘彧无声叹了口气,往后一靠问道。 “伯牙鼓琴,志在高山。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善哉。洋洋兮若江河……”陈止明却没有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一边比划一边唱起曲子来。 刘彧心口猛地一震,双手忍不住攥紧,眉头也紧紧皱在一起。终于忍不住吼道:“够了,别唱了,是我先背弃我们的友情,我没有资格质问你!” “可是!我的江山我的王朝,这一切我都没有办法抛开,这是我从一生下来就决定好了的。我容不得有半点损失。你知道吗,我输不起,我刘彧输不起的。” 陈止明却只顾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末了将酒杯往墙壁一掷,在支离破碎声中起身质问道:“这江山对你来说就有那么重要吗?无论死再多人都无所谓吗?你踏着你身边人的尸体走上那龙椅,难道你的内心真的就没有半分不安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心里的那点宏图大志都被这些权势给蒙蔽了!你早已不是人了,你就是鬼,折磨所有人的恶鬼!” 刘彧对于他的控诉,已经几近绝望,沉默了许久忽然问道:“你和东宫串通起来算计我?那些事都是你说出去的?那些大臣也都是你策反的?” “是。” “那是谁告诉你,是我杀了你父亲。”刘彧目光一闪,狠狠盯着陈止明,不愿意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陈止明嘲讽地看着他道:“是景旡,你看你身边已经没有人支持你了,你只有你自己一个人。” 听到景旡二字,刘彧只觉得浑身血液一下子冲上脑子,愤怒?失望?都无法形容他的心情,在那一刻,他觉得世界背弃了自己,可当他抬眸看向陈止明的时候,他却又恢复了平静。 因为他清楚地捕捉到了陈止明眼中的一丝得意和报仇后的欣喜,一下子明白过来,那不过是陈止明的离间计。 “我不能留你。”刘彧忽然开口道。 陈止明点了点头,装作无所谓的模样道:“我早知道你不会留我,我虽然死了但也好过你一个人活着,身边所有人都背弃了你,你不觉得自己活得很可怜吗?酒里有毒,我一早就知道了,因为我太了解你了。” 说完这话,他轻蔑了看了一眼刘彧,便起身往外走去,却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但还是勉强扶着墙出去了。 下楼梯,出了酒馆之后,陈止明便栽倒在地,吐出一大口血来,一旁的马夫见状连忙将他扶进了马车。刘彧见马车行驶起来,便将目光收了回来。 马车内,陈止明抬袖将嘴角的血迹擦去,低声对一旁的人笑道:“还是殿下想的周到,事先让我吃了解药,出门的时候又吐点鸡血,应该能够瞒过刘彧了。” “嗯……委屈你与徐大夫前去城外过一阵子,城外我都打点好了。到时候只要对外宣称死了,等刘彧的势力一除,我就让你们官复原职。”刘衍正色道。 徐之才和陈止明连连点头道:“我们都听太子殿下的吩咐。” 马车在拐弯处停下,几人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便走进了一旁的住宅,由前门走到后门,众人才发现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刘衍将他们送上马车,亲眼看他们离开,才放心地翻身上马往东宫奔去。 等在东宫外的刘正声有些焦急,不停地来回踱步,看到刘衍策马往这边赶来的时候,心里的紧张更加无以言表。 “怎么样?” 刘衍将缰绳递给一旁的侍卫,对刘正声道:“进去说吧,免得我见到沉夏又再说一遍。” “大哥,你怕什么?我认识刘彧这么多年,他的性情秉性我早已摸清。”两人走至中殿,还未入殿,便听里面传来激烈地争执声,不由得驻足而立。 “我跟你说了,刘彧这个人太阴险,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你这么做无疑是找死。”楚沉夏粗着脖子说道,这不知道是他第几遍这么说了,便是他自己听了也觉得烦。 景旡余光一闪,瞧见了刘衍的衣角,忙压低声音道:“别说了,殿下来了。” 刘衍和刘正声有些尴尬地走了大殿,讪讪解释道:“我们不是存心要偷听你们说话的,是刚巧路过,路过……” “殿下想多了,这本就不是秘密,不值得偷听二字。”楚沉夏道。 刘衍见楚沉夏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转而对景旡道:“不管怎么样,如果你想的法子太危险,攸关你的性命那么还是换一种方法吧。我们不是刘彧,为了皇位就要牺牲身边的人。” “殿下,清醒点吧,就算为了心中那点底线不愿意杀人嗜血,但是踩着身旁人的尸体是无法避免的。水至清则无鱼,只有这过程太过残忍,殿下将来才会明白什么是得来不易,一个国家要拼尽多少人命才能守住。”景旡见刘衍也这么说,不免有些失望,忙追了两步道。 刘衍一怔,却是看向楚沉夏道:“沉夏视你为亲兄弟,你若是出事了,沉夏心中何安?我心中又何安?我知道有些手段是必须使得,这个时候我不会再像从前那般迂腐,但是方法不是只有一种,不是吗?” “但这是最好的方法。”景旡执意道,见楚沉夏又要反对,连忙抢先道,“你们都冷静点,好好想想,就算我死了又怎么样?我没有几日可活了,这是事实,你们不能选择逃避。我终究要死的,为什么就不能牺牲我一个人将刘彧除去呢?” 三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谁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到底还是楚沉夏开口道:“那又怎么样?哪怕你明天就要死了,我也不会让你在今天去冒险,我心里有个疙瘩,你不会不明白的。景旡,你知道楚沉毓死的时候我有多自责吗?这样的事情我绝对不允许发生第二次,我替你去。” “什么?!”几人异口同声道,楚沉夏却只留给他们一个倔强的背影。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夜上孤山 “大哥,等我一下。”景旡到底还是追了上来。 楚沉夏偏头见他有些吃力,便勒住了马,放慢了马前行的速度,等景旡到了身旁才问道:“你跟来干什么?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我现在要去五湖山。” “我和你一起去,或许到了那里我能想起点什么来,我能帮你的。”景旡十分认真地看着楚沉夏,语气固执地令楚沉夏没有办法拒绝。 楚沉夏一下子晃了神,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他就是这样信誓旦旦地说着将来要做一名将军,于是微微一笑道:“好,我们一起去。” 很快,二人便到了五湖山,楚沉夏指着溪水对面的那片竹林道:“你看那边,我听说那里曾经出现过黑熊,想来有些可疑。” “黑熊?难道就是左望浒家养的那两只黑熊?过去再说吧。”景旡说着竟然没有下马的意思,直接踩着溪水便往对面冲了过去。 这个举动把楚沉夏吓的不轻,连忙驱马追上去道:“这样危险,赶紧下来。” 话音刚落,景旡的马已经被溪水底下的大石绊倒,连人带马一下栽倒在溪水中,楚沉夏见状连忙跃身下马,将他捞起来道:“我说什么来着。” 景旡抓着楚沉夏的手臂虚弱一笑,趁他不注意将溪水泼到了他身上,楚沉夏无奈笑了一声,也用手捧起溪水泼到他身上。 一时间,两人玩的不亦乐乎,直到天色变了一变,楚沉夏才回醒过来,提醒道:“别玩了,这几天多雷雨,先办正事吧。” 景旡有些意犹未尽地点了点头,随即挽着楚沉夏一同过了溪,待到了林子里面才发现竟然有人,两人不由得吃了一惊。忙躲了起来。 楚沉夏打量了一圈周围,只见地上全是一个接一个的坑,想必是这些人干的,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也是冲着左望浒藏在这里的东西来的? “吧嗒”一声。楚沉夏闻声望去,只见景旡不小心踩到了枯枝,那些人显然也听到了声音,纷纷探着脑袋寻找。 楚沉夏忙拉过景旡跳进一旁的沟壑,沟壑是干的。并没有水,因此二人很容易被发现。楚沉夏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中万分焦急,忽然目光一闪看到了不远处的坟包,忙示意景旡爬过去。 景旡的脸色已经泛白,见楚沉夏担心地看着自己,缓缓点了点头便往坟包跑去,可是只爬了一步,他手一松便从半坡滑了下来。 这一动静着实不小,那些人迅速出现在了他们身后。楚沉夏抽.出腰间的佩刀递给景旡道:“拿着。” 可是下一秒,他却觉得脖子一凉,无法置信地看着抵在自己脖子上的佩刀,目光沉痛道:“景旡你……” “出来吧。”景旡却这样说道。 在楚沉夏震惊的目光下,刘彧出现在人群身后,一步步走向了楚沉夏,眼中满是嘲讽和得意,他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吃惊?” “景旡……”楚沉夏见景旡拿走了他袖口中的地图,忍不住惊呼道,却又没有丝毫办法。 刘彧接了过去。只看了一遍便笑道:“哈哈,原来是藏在了这里,这地图你楚沉夏看不懂,我可是看的十分清楚。” 说着又对旁人打了一个绑起来的手势。才回身往外走去,楚沉夏跟在景旡的身后,回想了这几日发生的一切。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傻,竟然上了景旡和半容的当,已经死去的人又怎么可能活过来?这样的话恐怕也只有他这个傻瓜才会相信了。半容和刘彧是一伙的,景旡和刘彧也是一伙的。他们的目的不过是骗出自己手中的地图。 楚沉夏越想越难过,心中的火全都从眼睛中迸发出来,身旁没有一个人敢直视他的目光。恰好刘彧转头,对上了他的凶狠的目光,忍不住顿下脚步问道:“没想到你楚沉夏竟然也有这么绝望的一天,景旡,我倒真是好奇你使得什么法子骗了他?” 景旡始终背对着楚沉夏,轻咳了几声道:“走吧,别浪费时间了,拿到东西就走,省得夜长梦多。” 或许是因为景旡的功劳,刘彧显得格外器重他,当即笑道:“还是你说的对,走吧,天黑之前一定要到山顶。” 刘彧似乎很有信心,笃定那东西就在山顶,楚沉夏虽然心中愤愤,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他为什么如此笃定。 一行人只走到半山腰,天便黑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漂泊大雨和骇人的闪电。楚沉夏没走几步便滑倒在泥泞的山路,景旡看不下去出声道:“解开他吧,免得拖累我们的进程。” 刘彧目光一闪,略微闪出一丝狐疑的模样,景旡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却也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而是说道:“我看就算不绑着他,他偷摸着也要跟我们上山顶去。” “解开绳子。”刘彧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 于是一行人又艰难地往山顶爬去,雨水将他们每个人的衣袍都打湿,不过大家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还不至于被这点雨水打倒。 可景旡却不一样了,他的脸色发白,嘴唇发紫,似乎被风一吹便要飞走。“吧嗒”一声,他用来支撑身体的树枝忽然断了,身体失去平衡,脚又踩了个空,一下子就要往旁边倒去。 楚沉夏心口一震,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将他牢牢抓住。可等他反应过来,对上景旡和刘彧吃惊的表情,他十分嫌弃又懊恼地放开了景旡的手。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到他有危险,想也不想便冲了上去。 刘彧是个容易多想的人,他见到这一幕,心里的那点猜忌又慢慢发芽了。一时间,周围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和可怖。 走在最前面的人忽然听了下来,回头对刘彧喊道:“前面有座庙。” 刘彧点了点头,又怕那人看不见,于是大声道:“现在雨下的越来越大了,我们先去避避雨,之后再作打算。” 于是一行人便进到了寺庙中,说这是一座寺庙,可里面却没有一个和尚,都是些乞丐。可说这不是一座寺庙,也不太行,看外观分明是一座寺庙,寺庙门口还写清升寺三个大字。 那些乞丐见到刘彧等人,并没有显露出什么表情,仍旧是自顾自地吃东西亦或是睡觉,甚至连眼睛都未瞟过来一眼。 没办法,刘彧等人只好自己动手找起了衣服,快速换掉身上的衣袍后,便打量起了这座寺庙。 景旡围着大殿里的佛像走个不停,走了一圈又一圈,看得刘彧都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这佛像有问题?” “没有,我只是想不通,世人为什么一有难处总想着求神拜佛,好让自己的麻烦得以解决。我看这菩萨也不过是泥做的,有什么神圣之处吗?”景旡说着说着,又换了一座佛像围着走。 这时,一旁的乞丐忽然插话道:“你懂什么?菩萨管我们吃管我们喝,还让我们有地方住,甚至还给了我们希望活下去,像你们这样的公子哥怎么可能明白?” “是,我确实不明白。”景旡将大殿内的所有佛像都看了个遍,终于停下脚步问道,“这位老先生?这庙就这三尊佛像吗?” “原来有六尊的,后来移走了三尊去真无寺。”乞丐说着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道,“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不要打扰到我们睡觉。” 话音刚落,那乞丐便沉沉睡去,呼噜声震耳欲聋,几人纷纷出了大殿,景旡伸手一试道:“雨停了,不如趁雨再次下起前,赶到下一个地方。” “对了,我们接下来要去哪?”景旡想起关键的地方追问道。 刘彧迎着他的目光,又用余光扫了楚沉夏一眼,一字一顿道:“真,无,寺。” 几人正要走的时候,景旡忽然开口道:“诶,我的剑落在大殿了,你们先走,我一会就追上来。” 此言一出,别说是刘彧了,就是楚沉夏都有些怀疑他,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鬼,但刘彧也没有拦他的意思,放他进去了。 刘彧不动声色地对其中一人使了使眼色,那人点了点头走开了,他这才对众人道:“走吧,雨很快会再下的,所幸这两座寺庙隔得不远,走快点还能避开这阵雨。” 快到真无寺的时候,景旡忽然追了上来,迎上刘彧打量的目光笑道;“你们走的未免也太快了,我险些走错了路,差点就赶不上你们了。” 楚沉夏觉得景旡实在是奇怪,也忍不住打量了他两眼,却发现他的衣角带有血迹。正担心时,便瞧见了刘彧的视线也落在了自己方才看到的地方,心里不由得“嘎达”一声。 “阿民呢?”刘彧问道。 “阿民?阿民来找我了吗?”景旡诧异地看着刘彧,显得十分不解。 刘彧始终盯着他的衣角问道:“是,我见你迟迟不来,便让阿民去找你了?怎么你没碰上他?” “我确实没有看到他。”景旡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严峻的神色。 “那你的衣袍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刘彧终于忍不住问道。 景旡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衣角,一把掀起道:“这一路黑灯瞎火的,我看不见,脚上便被树枝刮伤了。” 刘彧的表情一松,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却又忽然停下道:“不行,阿民没有回来,我总觉得是出事了,必须回去看看。”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 以死相逼 “那我带人回去看看吧。” 刘彧看了羸弱的景旡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用,你先去真无寺,我去去就来。” “好。”景旡点了点头,随手指了几个人道,“你们一起过去,务必保证大皇子的安危。” 刘彧转身前看了楚沉夏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没说出来,向几人招了招手,便往回走去。 山路滑湿难行,景旡却走得飞快,所有人都仿佛着了魔,拼命追赶景旡的脚步。很快,一行人便到了真无寺寺门口。 “进去吧。”景旡对楚沉夏道,同时也看向了身后的几个喽啰,往后退了几步道,“我估摸着大皇子也快回来了。” 说完这话,他便指向寺庙大殿道:“你们先进去,我去等大皇子,楚沉夏这个人你们要看好,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那些人自然不疑有他,乖乖便照着他的吩咐做了,景旡却没有出寺门的意思,而是趁他们不注意溜进了一旁的偏殿。 楚沉夏目光一闪,有些吃惊地看着景旡的衣角闪进偏殿,被一旁的人推搡了两下,才回过神来。 没过多久,刘彧已经带人折返,他扫了一眼众人,问道:“景旡呢?” “他说在外面等大皇子。”被问者诚实回答道。 话音刚落,景旡忽然出现在大殿外,边往里走边笑道:“你回来了?我刚才绕着庙走了一圈,这庙不大,找起东西来想必很方便。” 刘彧并没有搭话,而是仔细地一遍又一遍地打量着大殿里的佛像,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从清升寺运过来的三尊佛像?这座寺庙荒凉已久,为什么还要运三座佛像过来?” 他说着便上前在烛台前摸索起来,又示意一旁的人一起寻找,唯独楚沉夏和景旡在一旁冷眼相观。 就在刘彧绕到佛像后面去的时候,景旡忽然将一个东西塞到了楚沉夏手中,楚沉夏心中虽有诧异,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将东西收了起来。 景旡见他收下,便上前帮着刘彧寻找,佯装脚底一滑,骂道:“这地砖竟然是不平的,绊倒我了。” 刘彧闻言,猛地探出了脑袋,疾步走到景旡面前,目光带有喜意地打量着地砖。自己动手打开地砖后,发现泥土下面竟然埋着一封信,一时喜出望外。 他毫不顾忌地当着众人的面将信打开,可看着看着脸色却变得十分难看,他狐疑地看向景旡,景旡不解道:“怎么了?这信里说了什么?” 景旡接过信一看,见信上皆是骂人的话,骂的便是黎浮,一时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大皇子莫要生气,左望浒知道老头必然会来找他留下的秘密,看来这老东西是在逗我们玩。” 话是这么说,可刘彧有些不甘心,又想到阿民的失踪,便令人将整座寺庙都搜查了个遍,却也什么都没找到。 他终于失去了耐心,咬牙道:“我不管他藏了什么东西,总之绝不能让别人找到,把这烧了。” 尽管先前下过一阵雨,可大火却丝毫未受影响,顷刻间,真无寺便被熊熊火舌给吞没了,楚沉夏暗暗握紧衣袖中的书信,有些不安。 刘彧没有找到东西,心里自然不舒服,因此一直以来伪装的极为出色的神情也在此刻分崩离析了。 他目光四扫,看了景旡一眼,又看了楚沉夏一眼,顿了许久才道:“走,回去!” 意料中的雨迟迟未下,一行人走的出奇的慢,也出奇的安静,刘彧走着走着看了景旡一眼,又看了楚沉夏一眼,忽然说道:“你知道你外公是被谁伤的吗?” 楚沉夏下意识地抬眸看了刘彧一眼,很快便将目光撇开了,只听刘彧一字一顿道:“是景旡……” 这二人都是颇为吃惊地看向刘彧,刘彧却不看景旡的目光,而是饶有深意地打量着楚沉夏的神情。深究之下,竟然发现他的眼眸中并无恼火和恨意,除了不解再无其他,而且这种不解倒像是来自于自己的话。 刘彧心中一颤,不给二人任何思考的时间,飞快地抽.出身旁那人的佩刀,对准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景旡道:“东西是不是在你那里?” “大皇子说什么?什么东西?”景旡一副无辜的模样,换来的却是刘彧的一声冷笑道,“别装了,你们两人一早就串通好了,想利用我得到那秘密。” 一旁的楚沉夏见景旡的脖子已经有血渗出,脸色又不由得一白,有些心急地上前了一步,刘彧又看向他道:“怎么?耐不住性子了?把东西交出来,否则你们谁也别想活着下山。” 事已至此,景旡也不再掩瞒,低声苦笑道:“若是我告诉了你,难道你就会让我们活着离开?实话告诉你吧,那东西我藏得好好的,你有本事就派人将这五湖山都围起来,不许任何人接近。” 刘彧眉头一皱,手腕一发力,抵在他脖子上的剑又近了一分,楚沉夏忙喊道:“刘彧你疯了吗?景旡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事,你现在就要过河拆桥?” “楚沉夏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们通通背叛了我,一个一个的叛徒,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把东西交出来!”刘彧说着抓过景旡的领口,朝楚沉夏走去。 楚沉夏一步步后退,直走到斜坡边才停住,与刘彧对视了好一会才从袖口中拿出那封信,对他道:“你先放开他,我就把信给你。” 刘彧对于他忽然转变的态度,有些迟疑,见身旁的景旡更是没有开口阻止楚沉夏,心里的猜忌也就更深了。可还是耐不住那封信的诱.惑,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道:“给我。” 就在这个时候,景旡忽然挣开了刘彧的束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了楚沉夏身上,又在刘彧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抱着楚沉夏滚下了斜坡。 斜坡之下乱石林立,不死也残,刘彧又如何想得到景旡会做出如此危险的举措来保护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就是连性命也顾不上。 不光刘彧始料未及,便是楚沉夏也是震惊了一回,但是当身体不受控制地翻滚下山的时候,他又什么都顾不上去想了。 腿上的痛让他忍不住嚎叫出来,那种深入骨髓的痛,他实在是无法承受。相比之下,始终闷声不吭的景旡却让楚沉夏有些害怕,可感受到景旡紧紧抱着自己的力度,又稍稍放下心来。 这个时候天已经渐渐发白了,楚沉夏是被雨水浇醒的,他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他想动却觉得自己动弹不得,偏头去看一旁的人,却发现他安静的几乎没有气息。 楚沉夏一下子就乱了神,拖着身子朝景旡爬了两步,一探气息才发现,原来他不是气息虚弱,而是没有气息。 他使出所有的力气才将景旡翻转过身来,看到面前的这一幕,他实在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景旡的背部可以说是血肉模糊,楚沉夏回想到滚下山时的场景,是景旡用身体为他做屏障,保护了自己的头和上半身,因此自己的腿脚受了十分严重的伤。 “楚沉夏……楚沉夏……” 远远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声声呼喊,楚沉夏打了一个激灵,拼尽全力喊道:“我在这里!我在这!!!” 他不知道是谁在找他,可是众多的声音中似乎混杂着几声熟悉的声音,楚沉夏第一次觉得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想要拼命拼命地离开这里。 呼喊声在他回应之后嘎然而止,周围一下子又恢复了安静,楚沉夏起初以为方才的呼喊声是自己的错觉,直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一旁的树丛中冲出来,他才觉得自己的眼眶又湿濡了。 刘衍被脚下的石子绊倒,可顾不上自己的伤,又连忙爬起来跑向了楚沉夏,可是走了两步却又停住了。 雨水将他们身上的血冲刷的干净,却染红了他们身.下的土地,他们的皮肤被雨水泡的发白,脸色更是可怖的很。 这倒不算什么,最令刘衍揪心的是楚沉夏的神情,那是一种悲哀到了极致的神情,是超越生死的淡漠,又混着人世间所有苦痛的悲情。 树丛后又有了动静,刘正声一边小心翼翼地穿过树丛,一边说道:“殿下没事就好,方才也太大胆了,竟然就从那边跳下去了,这得……” 刘正声的目光从刘衍身上转到楚沉夏身上时,不由得怔住了,张着嘴发了许久的呆才对身后的人招手道:“快,你们之间有谁懂医术的,快过来。” 一行人手忙脚乱地便围了上去,楚沉夏却拒绝了刘正声的好意,指了指一旁没有动静的人道:“先处理景旡的伤,他身子弱,我熬得住。” 可是景旡的模样,任谁都能一眼看出,刘正声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悄悄打了个招呼示意他们继续为楚沉夏治伤。 不想楚沉夏却一把推开了他们,怒吼道:“我说先给景旡治伤,你们听不懂吗?” 刘正声跌坐在地上,看着发狂的楚沉夏不知如何是好,刘衍却是一个箭步上前摁住他的肩膀,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道:“沉夏,冷静一点,理智一点,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我很理智,也很冷静,先给景旡治伤!”楚沉夏目光总迸发出浓浓的敌意,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 刘衍的眼眸闪过一丝沉痛,知道楚沉夏执拗起来谁也拦不住,只好点了两个人道:“你们去给景旡处理伤口。” 又转头看向楚沉夏,示意这样总可以了吧?却不想楚沉夏推开其他要为自己处理伤口的人,冷着音调道:“景旡的伤口还没有处理好,我就不治伤,等他醒了,我就治伤。” “楚沉夏!你发什么疯?!”刘衍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推开了他,声音低沉地骇人,“景旡死了,你也要去死吗?知道你爱护他像爱护你亲弟弟一样,可是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看看清楚,他已经没气了,不可能再醒了。你再看看你的腿,现在不治,难道你要一辈子都躺在床.上吗?” “会的!有一次就会有两次。”楚沉夏喃喃自语道。 刘衍不再看他,按住他的手对其他人道:“不用管他,赶紧处理好他的伤口。”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诸臣宣誓 北魏趁着郴州内战,果然发起了进攻,裴方明为了清除卖国贼朱云,最终战死沙场。等这消息传到建康的时候,大家似乎都能想象到郴州战事的激烈。 宋国安危迫在眉睫,纵观朝堂无人可战,刘衍果然在此时再次请缨,朝中一片反对声,却是皇帝忽然发声同意了这件事。 “朕身体很好,众位爱卿不必太过惶恐。” 此言一出,众臣却也是无言以对,但刘正声等人心中仍然十分不安,可仔细一想,除了刘彧出征,确实也找不到第二个好的人选了。 下朝之后,刘衍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东宫,他知道楚沉夏已经没有可能陪他去郴州了,但他还是必须将这件事告知楚沉夏。 其实众位大臣的顾虑他又何尝不知?但是危难时候,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刘衍沉重的心情因为要见到楚沉夏愈发沉重了起来,自从从五湖山回来之后,楚沉夏便从未开口说过话,终日躺在床上养伤。 更令刘衍难受的是,御医说楚沉夏有可能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他始终没敢把这件事告诉楚沉夏,可是刘衍总觉得楚沉夏知道。 “沉夏,你不吃饭怎么行?”刘衍的视线落在桌上未动过的饭菜上,语气中带了一些责备。 见楚沉夏表情淡漠地躺着,并未受自己任何影响,刘衍叹了口气走过去道:“我来过这么多次,也从未见你开口对我说过一句话。我走了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再和你说话了,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话了。” “殿下要出征?” 听到楚沉夏开口,刘衍的脸上闪过一丝欢喜的表情,提高了音调道:“你总算愿意和我说话了,父皇力排众臣,答应让我去郴州了,我明日便要动身。” “殿下有信心吗?”楚沉夏微微转动眼珠,抬眸望向了头顶的床帐。 “我不知道郴州那边是什么情况,去了才能知道,但我一定会坚持到最后的。”刘衍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朝中的事你也不必担心,有刘正声他们呢,再加上父皇说他会替我把关朝政,你就安心养伤吧。” 楚沉夏没有说话,刘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等我大胜而归,我们一起去喝酒骑马。” “好……” 刘衍等了许久才听到楚沉夏挤出一个字来,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当下不忍再看他的神情,便转身往门外走去。 走出院子,刘衍率先看到的是一袭青袍,仔细看去才惊觉是半容,当下有些激动地跑过去道:“我派人传信给你,你怎么现在才来?” “他的伤怎么样了?”半容并不解释,而是反问道。 刘衍回头看向院子,轻声道:“太迟了,以后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他就里面,你去看看他吧。” “不了……”半容摇了摇头,还想说些什么,刘衍忽然沉声打断了她道,“半容,我们认识那么久了,你和沉夏是什么样的性子,我还不清楚吗?” 半容垂眸看着自己发白的布鞋说不出半句话来,就在刘衍准备开口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道:“如果你真的明白,那你就不该派人来找我。” “为什么?难道你一点都不关心沉夏的死活吗?你的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硬了?”刘衍见她有转身离开的趋势,忙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拉过她便往院子走去。 半容被他拖着走了两步,想到院子里的人脸一下子便涨得通红,用尽所有力气甩开刘衍的手道:“就这样了。” “什么?”刘衍不解地看着她。 “我说就这样吧,不要再有任何交集了,他楚沉夏是死是活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你总说我心狠,你的心又何尝不狠?你敢说你做这些的目的真的是为了我好?是为了让他心里舒坦些吧?你们是兄弟是好朋友,那我呢,你们就不能为我想一想吗?” 刘衍的目光开始闪躲,被半容一语中的的感觉十分不妙,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又发不出声音,只好任由她的身影从自己面前一点点消失。 其实他心里明白,半容自有她的为难之处,那些痛苦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的清楚的,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一旁看着这对恋人由相爱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短短数月,东宫仿佛变了个天,刘衍转身走向小白生活的院子。自从小白来到东宫,他瘦了不少,行动也变得越发缓慢,有的时候在地上一躺就是一天。 精神萎靡的小白也只有在看到刘衍的时候才会勉强抬头看上一眼,这一眼或许对小白来说已尽了全力。 可是今天小白却躺在地上没有一丝动静,刘衍有些紧张地走上前去,见他四肢僵硬,心里不由得一沉。小白大限将至,刘衍又何尝不明白?只是他对这样一只聪慧护主的黑熊实在是钟爱有加。 院子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刘衍却未发觉,直到那人的声音到了跟前,刘衍才抬头看去,只见小折子舒了口气道:“可算找到了殿下了,原来殿下在这,几位大人在中殿已经等了近一个时辰了,说是有要事商量。” 刘衍有些于心不忍地看了一眼小白,这才慢慢起身道:“把小白葬到五湖山的那片竹林去,他喜欢那里。” 小折子有些诧异地看向躺在地上的黑熊,挠了挠头道:“葬熊?” 等小折子回过头的时候刘衍的人影已经不见了,小折子连忙拔腿追上去,好不容易追到了刘衍身后,他却忽然停了下来。 小折子险些撞上去,站直了才听刘衍道:“我走之后,你要常去念慈庵打点,务必要让半容姑娘过的舒心,还有记住,千万不能让她知道。” “知道了殿下,殿下先前说过好几回了,小折子都牢牢记下了,保证不会让半容姑娘知道。”小折子胸有成竹地笑道。 刘衍打量了他一眼,带着些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小折子被他这么一嘲讽,当即没了信心,耷拉着脑袋跟在刘衍身后不再说话。 刘正声、季刚、王秦等人站在中殿月台,似乎已经等了许久,可他们始终站的笔直,紧绷的身体将他们不安紧张的内心直白道出。 刘衍踏着沉重得脚步走向他们,见他们齐齐朝自己行礼,音正圆腔地道出太子殿下这几个字,不知怎的,忽然就晃了神。 大殿内,刘衍扫过众人的脸,无人率先开口,但他们脸上的神色却是清清楚楚地可捕捉到。刘衍着实受不了他们脸上宛若壮士赴死,一去不回的悲壮神情,开口道:“你们知道,宋魏大战已然爆发,除了我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好在父皇龙体安康,朝中大局还仰仗各位大臣。” 刘衍的声音在大殿里跌撞了几回,却是无人应声,便是平时话最多的刘正声这个时候也将头垂到了胸前。 “事已至此,你们这样又有什么用?!”顿了许久,刘衍终于忍不住打破这长久的沉默。 刘正声目光闪烁了几回,沉声道:“当前的局势殿下不可能不清楚,刘彧等人不除,建康何有安康之说?只怕到时候外患未除,内……” “闭嘴!”刘衍忽然冷声打断他的话,迎上众人错愕的目光,他一字一顿道,“父皇尚在,诸位大臣尚在,黎民百姓尚在,这江山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倒。只要我一举攻下北魏,自此外患皆除,又何尝不是为将来做打算?可若是连你们都开始自哀怨人,将那最后一点希望都抛掉了,那建康还剩下什么?” 季刚终于开口道:“殿下说的我们都明白,只是这一趟实在太过危险,如果可以,我们几个都愿意替殿下上战场。” “是啊,殿下,我虽然鲜有机会带兵出征,但是兵法我还是十分精通的,不如让我替殿下出征。”王秦也跟着附和道。 刘衍见刘正声也是一脸的赞同,目光不由得紧缩,皱眉道:“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外患不除何以安内忧?你们不就是怕我战死沙场,怕朝中政局动荡?倘若朝中大局被刘彧篡夺,只要我能活着回来,那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将皇权夺回来。倘若我不幸战死,可这南宋还是南宋,父皇还好好地坐在龙椅上。难道将来的君主不是我,你们就无法为南宋卖命?” 几人闻言,脸色多少都有些尴尬,刘正声默了片刻后,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深深一鞠道:“下官必定竭尽所能帮助殿下守住这建康。” 其他几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行礼道:“下官必定竭尽所能守住建康!” 刘衍缓缓闭眼,不住点头,忽然听到了一声长且深的叹息,睁眼看去,却发现那声叹息是从自己心里发出来的。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全军覆没 原本想挑个好日子出征,只可惜之后几日都有下大雨的趋势,因此这出征出的匆忙,却又不至于手足无措。 “太子殿下,稍等片刻。” 城墙上忽然传来一句急呼声,虽然隔得远却十分清晰,刘衍回头看去见城墙脚下停着一辆东宫的马车,便示意其他人继续往前走,自己则翻身下马走了过去。 待他走到马车前,马车内的人才探出一个头来,刘衍见是楚沉夏,脸上不由得生出一丝喜意。 “你来送我?时辰没选好吧?”刘衍略带埋怨地说着,神情却放松的很。 相比之下,楚沉夏的神情却有些凝重,他微微凑向刘衍,用不大不小正好两人能听到的音调说道:“左望浒知道的秘密就是,当年晋国的驸马,曾经偷偷找过一位老神医,求的是生子之药。” 刘衍一怔,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打颤,只听楚沉夏继续说道:“老神医说……无药可治……” “你的意思是……这不可能……”刘衍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目光渐渐凝聚成一个点,满脸皆是不可置信。 楚沉夏似乎早已料到了他的反应,将视线从他脸上抽离,转而看向了刘衍身后赶来的人。 “殿下……时辰差不多了,可以……” 那人话未说完,便见刘衍极快地抬起了右手制止他道:“我知道了,你们先走,我很快就过来。” 出征是何等大事?岂有主帅不走的道理?那人显然有些犹豫,踌躇了一会不知说些什么好,楚沉夏当即道:“殿下快去吧,想不通的事慢慢就会想通的,我在建康等着殿下的捷报。” 刘衍极轻地叹了口气,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地按下楚沉夏的肩膀,这才翻身上马往队伍前头赶去。 一声雷鸣过后,楚沉夏抬头看向昏暗的天,这破天气到底是喜怒无常,往远处看去,已经见不到什么军队。 只剩下一个黑点,与可怖的乌云融为一体。 “走吧。”楚沉夏对车夫说道,可等马车掉了头,楚沉夏还是忍不住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往远处看去,尽管他什么也看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楚沉夏总觉得这一眼便是他与刘衍的最后一眼,心里异常的不安。 十五天后,一个惊天的消息从皇宫传出,皇帝驾崩了,这是朝中大臣始料未及的,也是楚沉夏一直担忧的事。 不过好在王秦杨尹等人手握重兵,使得刘彧不敢造次,也造次不了,这倒是让众人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哎呦,走路看着点,你看看你……”刘正声揉了揉撞痛的右臂,忍不住厉声斥责。 一旁的宫女战战兢兢,不敢多喘一口气,虽然明明是面前的人冲撞过来,但是却成了自己的错。 这几日来东宫的大臣异常的多,几乎要将大殿的门槛给踩坏了,每次这些大臣来的时候脸色异常难看,出去的时候脸色则更加可怖了。 “刘大人,别在这里啰嗦了,大殿里的大臣都到齐了,就差刘大人你了,赶紧过去吧。”陈止明忽然从转角处拐了出来,不由分说地拉过刘正声便走。 两人急匆匆跑进大殿,顾不上自己有些乱的头发,气喘吁吁道:“好了,人……人都齐了,可以说了。” “就在这里。”王秦说着从袖口中取出一纸书信,递到了楚沉夏手中,面上有些好奇,但语气中却夹带着不可忽视的紧张。 季刚、程令等人都忍不住探着脑袋凑了过去,在楚沉夏抬眼的那瞬间,众人又很快缩回了脑袋。 众人不知书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只见到楚沉夏看完书信后的手剧烈地抖动起来,脸上的表情奇怪的很。 “到底说什么了?这密报我们等的太久了,快说出来吧。”刘正声忍不住催促道。 在众人的附和声中,楚沉夏缓缓开口道:“郴州保住了,并且北魏宣称永不侵犯宋国。” “那就好了,喜报啊!这都是太子殿下的功劳啊。”季刚舒了口气,喜滋滋地看向一旁的几位大臣。 其他几人却意识到不对劲,尤其是看到楚沉夏苍白无力的眼神,怎么也笑不出来,陈止明追问道:“信里还说了些什么吗?” “殿下……”楚沉夏微微抬眸,众人听到这二字,不由得顿住了,紧紧屏住呼吸,仔细听他接下去说。 “殿下回不来了。” 说完这话,楚沉夏将头深深埋在了胸前,季刚心中一震,却又不敢置信,粗着脖子问道:“什么意思?什么殿下回不来了?你说清楚点。” 楚沉夏却没有回答他,而是保持着低头的动作,刘正声见状便从他手中抽走了那封书信,看罢后差点晕过去,抖着手将信纸递给季刚道:“你念吧。” “郴州一役,列行军大获全胜,吞并魏国七座城池,直.捣北魏都城。北魏因此求和,宣称永不兵犯宋国。列行军正直疲乏之时,一支来自建康的军队忽然突袭,列行军不防有他,因此……因此……全军覆没……主帅刘……刘衍……尸骨无存……” 季刚说到后面,声音都抖了起来,念完信也不敢抬头去看其他的眼睛。其他人也是如此,没有人敢开口打破这沉默。 “啊……你们干什么……” 大殿外忽然传来吵闹声和砸东西声,几人不由得偏头往大殿外望去,唯独楚沉夏看着自己的膝盖轻声说道:“诸位大臣赶紧逃命去吧,殿下既已不在,那这建康势必是为刘彧所控制,在座的各位,只怕是一个也逃不过刘彧的魔掌。” “不,这天下不能落到刘彧手中,我们几人联合其他谋臣,应当可以扶持其他皇子,不一定非要逃。”陈止明强做镇定,悄悄掩饰眼底深处的那抹慌乱。 季刚也勉强打起精神,高声道:“说得好,我们还没有到绝境,路就在我们眼前,就看我们要不要走了。王统领手握重兵,他刘彧又能将这皇宫怎么样?刘大人和王统领的意思呢?” 见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王秦有些不自在地握紧了拳头,憋了半天才无奈道:“刘彧是大皇子,身上流着的也是皇室的血,难道你们忘了太子殿下离开之前说的话了吗?为何其他皇子可以登上皇位,唯独刘彧不可以?” 季刚听了他这话,有些动气,想去揪王秦的领子,却被王秦反扣住手臂,一边痛的嗷嗷大叫,一边骂道:“难道你想背叛殿下吗?我真是看错你了,你当初可是说的好好的,一定为殿下守住这建康城!” “你知道这是造反吗?先不说我们留在后世的名声如何,单是建康城的百姓便要受尽战争的折磨。牵一发而动全身,吞并的齐、鲁两国还未完全收复,他们趁机造反又该如何?还有那北魏,他说永不动兵你就真他爷爷的以为他不动兵了?!”王秦说到后面,脸便涨红了,将季刚往前狠狠一推。 季刚摔倒在地后,一下子爬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冲向了王秦,却被刘正声拦住,劝道:“现在都这样了,就不要吵了,大难临头各自飞这种事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又能苛责他什么呢?” 王秦看了刘正声一眼,没有说话,便将目光投向了楚沉夏,楚沉夏招手示意他凑过去,便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王秦听罢,却连连摇头,露出为难之色,几人正好奇他的行为,大殿的门便被人粗.鲁地撞开了。 杨尹慢慢走了进来,视线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才道:“奉陛下之命,来剿除逆党。” “什么逆党?又是哪来的陛下?”刘正声还没有反应过来,指着杨尹道,“你不是我们的人吗?这又是唱的哪出?” “全都抓起来。”杨尹却没有和他解释的意思,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陈止明见刘正声有冲上去的趋势,便按住了他的肩膀,去被刘正声一把甩开,只见他冲到杨尹面前质问道:“我问你哪来的陛下?是刘彧那厮吗?你还真是条丧家犬……” “你竟然敢对陛下不敬……”杨尹不打算给他说完的机会,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正要往刘正声腹中刺去。 刘正声却已经发出了一声惨叫,便往一旁倒了下去,杨尹吃惊地看着刘正声背后的王秦,只听他一脸平静道:“胆敢对陛下不敬,实在该死。” 季刚的嘴张的足足有鸡蛋那么大,猛地扑向王秦道:“你这厮,实在是可恶至极,我今天就是死也要拖着你下地狱!” 不给其他人思考和反应的机会,王秦已经将一柄匕首十分精准地插.进了季刚的胸口,精准地他来不及惨叫一声。 混乱中,陈止明看向了楚沉夏,见他始终低着头没有抬头的意思,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便悄悄摸出了袖口中的匕首。 陈止明有些紧张地握紧了匕首,正要伸手的时候,手臂上却搭上一只冰凉又苍白的手,低头看去,只见那手的主人轻轻摇了摇头。 “咣当”一声,陈止明袖口中的匕首掉在了地上,正好掩盖了他那一声极长的叹息。 (未完待续。) 番外 凤凰涅槃 尸体,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每个头颅上的眼珠都死死地盯着我,他们应该恨我的。 我是列行军的主帅,我有责任将每一个士兵都安全带回去的,可是他们都死了。十万士兵,几乎没有剩下一个,那些来历不明的贼人着实过分,为了确保士兵死去,都将他们的头颅都割了下来。 割累了,便一把火将这山谷烧了,而我也不能幸免,被离火烧的双臂没有一处是好的,但我也很侥幸。 裴叔东和几个士兵抱着我跳下了山谷,用他们活生生的躯体为我做铺垫,或许那场战役里还有几个侥幸存活下来的,但我一个也没见到。 我知道,就算他们活了下来,也必然不会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是一个失败的主帅,同样也是一个失败的太子。 刘彧登基,改国号为元旻,我知道偷袭列行军的士兵是刘彧的人,杀害父皇的人也是刘彧,霸占着建康想要吞并天下的还是刘彧。 母妃薨逝了,忠于我的那些谋士被刘彧残忍杀害了,还有很多下落不明,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反倒是好消息。 我想报仇,我当然想报仇,可是我更清楚,我什么都没有,我在百姓眼里不过是个可怜的乞丐,怎么可能回到皇宫? 这时候,有个叫苏艽的人找到了我,我记得他,两年前我和楚沉夏烧了他的赌坊,父皇因此而罢了楚沉夏的官职。 他说他可以帮我,并且不要任何报酬,若是在以前,像这种无事献殷勤的人,我自然十分怀疑。可是现在,我的脑子里并没有怀疑这个词,哪怕他是为了报两年的仇,我也要尽力一试。 我去了荒漠,找到了格尔查查和达日阿哧,他们愿意帮我找寻高恒祖留下的兵力。 我为此找寻了整整五年,这五年间,我未曾听到关于楚沉夏和其他谋士的半句消息,直到这一刻,我带上盔甲的时候,我都仍然心存侥幸。 我希望他活着。 刘彧这几年不停地使用暴力压制各地的起义,再加上出动所有兵力吞并了北魏,其实宋国已经十分羸弱,这种蛇吞象的事恐怕也只有刘彧那样自负的人干得出来。 我带着蒙古军一路攻向宋国,宋军远远不及我当年带领的列行军,可以说是节节败退,我带着军队直攻到建康,刘彧也没有半丝投降的意思,而是抱着决一死战的心态死守建康。 我废了很大的力气,也没有攻下建康,就在这个时候,王秦却带着人从建康杀了出来,最后建康不攻自破。 刘彧在宫城门口看到我的时候,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他想死,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并且将五年前我出征时,楚沉夏告诉我的话转述给了刘彧。 其实看到他当时的表情我略微有些动摇,他曾经是深得父皇宠爱的大皇兄,是当时所有皇子崇拜的对象,是所有大臣眼中未来的天子。 却被黎浮欺瞒利用了多年,心中被仇恨填满,好好的一个人变成了魔鬼,六亲不认不择手段,落到了如今的下场。 想到这,我还是决定给他痛快地一刀,就当是我做弟弟的对他最后的情分。 刘彧感激我,便对我道:“你要找的人……这五年都在……都在地牢……只不过……” 他话没说完,人已经倒下去了,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在他身上,带上一队士兵便冲向了地牢,我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一进地牢,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着奇怪的味道往鼻子里钻,我跑过一个又一个的牢狱,看到的都是熟悉的面孔,但是他们都死了。 越往里走,我越害怕,直到我看到瘦骨嶙峋的陈止明倒在地上,忽然间便走不动路了。 尤其是看到他脸上解脱的神色,看的我忍不住蹲了下去,这里的人都受了非人的折磨,而他们受到这样的苦难,全是因为我。 顿了一会,我还是站了起来,十分缓慢又沉重地走向最后几间牢狱。当我走到最后一间牢狱前时,不由得怔住了。 空无一人的牢狱,只留下了一地的血迹,已经干了。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直到我离开这个人世前的最后一日,我也未曾听说他的消息。 (未完待续。) 番外 后记 元旻元年,刘彧登基自称晋允帝,并改国号为晋国。刘彧此举举国震惊,朝中百官联书反对,却无济于事。 元旻二年,刘彧派兵镇压齐国反贼,顺道除去了齐国候,令派他人接管齐国。 元旻三年,刘彧派将出征北魏,历经两年终于吞并北魏。 元旻五年,晋国终于一统天下,却因为战乱,导致百姓苦不堪言,各地起义如春笋而出。 元旻六年夏,数十万蒙古军在刘衍的带领下南上,一路轻松攻破城池。 元旻六年冬,刘衍与王秦里应外合,拿下了建康,晋国亡。 庆戍元年春,刘衍称帝,将国号改回宋国。 庆戍八年夏,刘衍久病缠身,驾崩归西,举国嚎哭,其子刘秫蠡在太后王氏的扶持下登基。 ———— 终于完结了,因为不到五百字不能发章节,所以说一些感言。 这本书里,最戏剧化的角色自然是刘彧,他就像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小孩,哪里都优秀,又深得皇帝的宠爱。 这样一个人却被黎浮骗了一辈子,死前回想起自己杀父杀弟,恐怕刘彧的痛楚是我们所不能体会的。 刘衍一开始是不成熟,任性的,到了最后他脱离楚沉夏孤身奋战的时候,他已经成长了。 就像他之后做皇帝,没有楚沉夏,也能处理内忧外患。 至于楚沉夏,他的生死亦或是去向,那就只能留给各位看官去想象了。 八十万字,抱歉,原本说是一百万字的,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八十万字比较妥当,原谅我。 另外谢谢支持过我的人,铭记于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