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 枉死后的轮回 古老的山洞在夜间漆黑一片,白日里四处可见的杂乱石头隐在了黑暗里,偶有阴风阵阵,使得整个山洞显得异常恐怖。 寂静笔直的通道一直向前伸着,通道的尽头是一面石墙,石墙上坑坑洼洼杂乱无章,与山洞中其他的墙面相似,并无特别的地方。 空穴来风,必定有妖。 于常人所不知的秘密便藏在这普通石墙的背后。 石墙之后,那里是一间隐秘的石室,此时,石室里亮堂一片,四处可见的烛台,照亮了整个相对封闭的石洞。 简单的石桌石椅,甚至还有一张石制的睡床,却是石室的正中间部位被人清理过了,用透明的类似水晶一样的物质摆上了一个简单的六芒星阵,两个三角形所组成的六芒星。 在这个信神拜佛的国度,竟有人在隐蔽的石室里摆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六芒星。 整个六芒星长宽约莫能躺下一个成年男子有余,而六芒星的正中,正瘫坐着一名一动不动的少女,脑袋低垂,散落的乱发从肩膀上垂了下来,挡住了面孔,看不清面目。 少女身上华丽的衣裳想来价值不菲,如今却是皱巴巴的贴在身上。 仔细看去,少女的手被捆绑在身后,却不知为何少女并没有挣扎,只周身微微轻颤,显得害怕极了。 “使贤者悖离正道,用饿刑吧。”一连串喋喋的奸笑声从少女周围烛光照不到暗处传来。 少女抬起头来,清秀的脸上满是泪水,忽闪的长长的睫毛之下,双眸里是微微的恐惧,“放了我,我是云国皇后,你们想要什么,凌天都会满足你们的。” 天云大陆云国皇后,苏奈儿,强按住心中的恐惧,睁大了双眼,想要看清围在暗处的几人到底什么人。然而一切都是徒劳,这些人身穿着带着大斗篷的黑袍,整个脑袋全部隐在帽子里,什么也看不清。 奈儿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甚至不清楚对方有多少人,这些黑袍人掳走奈儿之后,什么话也没说过,前面类似于判刑的话,还是黑袍人第一次开口,奈儿抓住机会,想要套出对方底细。 回应奈儿的又是一连串喋喋的笑声,“我们只要你死。”不知是谁回答了奈儿的话,紧接着,黑袍人没有再理会奈儿。 石室内的一角,类似于火炉上的土制锅子里煮着的东西正翻着气泡,一名黑袍人走上前,低头看了看,喋喋笑了声,用一只拳头大小的土制勺子,从锅子里舀了一勺子出来。 散发着炙人热气的大勺子渐渐挨近奈儿,奈儿无法再强装镇定,畏缩的向后缩了缩脖子。 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两名黑袍人,一人用力固定着奈儿的身体,一人抓住奈儿的秀发,用力一扯,将奈儿的面孔板着朝上。 勺子逼近,奈儿这才发觉勺子里火红的,似乎是铁水啊!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生死关头,奈儿再也止不住心中恐惧的蔓延,愤怒惊惧的大声哭喊着,声音沙哑至极,用尽全身力气,似是在询问,又似是在抱怨。 拿着勺子的黑袍人顿了顿,声音中竟夹杂着一丝唏嘘,回答了奈儿的问题,“是你自己选择的命运。”之后猛的发力,捏住奈儿的嘴巴,将勺子里的铁水尽数灌入其中。 滚烫的铁水灌进奈儿的嘴中,那股灵魂被抽离的疼痛,让奈儿浑身颤栗。 “凌天,我好疼。。。”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奈儿心里只剩下这句话,她舍不得凌天,舍不得姨娘。 她恨这些黑袍人,她乃相府庶女,自幼被弃乡间,与姨娘相依为命,八岁方被接回相府,苦苦挣扎出头,刚刚母仪天下幸福之际,他们夺走了她全部的希望。 奈儿死死的盯住面前正灌着自己的铁水的人,努力将眼睛向下转动,视线扫过其周围,黑袍人全部围了过来,似乎是在做法一般,嘴里振振有词。 九人,一共有九名黑袍人。奈儿数清人数,仇恨游走全身。 若是下地狱,放弃转世投胎的机会,我也要化做厉鬼寻你们报仇。若是有来世,我一定倒了那碗孟婆汤,记着此仇此恨拉着你们下地狱! 奈儿的身体因剧痛抽搐着,泛红的脸上是狰狞的表情,眼球因为死命向下看,眼眶里大多是眼白,嘴巴已经给铁水烫没了,只剩下空洞的黑洞,直通五脏六腑。肚皮之上,因为铁水灌的太多,已经肠穿肚烂,铁水从肚皮上一个洞口流出,混杂着血水滴落在地上滋滋有声。 明明是令人害怕的一幕,明明让人看了一眼便难以入眠的一幕。黑袍人却熟视无睹,嘴里的咒语并没有停过。。。 虚空之境,奈儿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该表达出什么样的感情。心就像被人捧至高处,又狠狠摔下,四分五裂。 那道宏伟却悠远自称是佛祖如来的声音破空响起,似乎就在奈儿的耳边,“可记起了你的前世?可后悔这一世的付出?” 后悔?奈儿笑了,她为何要后悔?摔倒了要爬起来,而不是后悔怎么走了这条路。 奈儿的眼中闪烁着仇恨,狠狠的摇了摇头。 心若碎了,不要也罢! “好,去吧,去为自己报仇吧。”如来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平静而缓慢,似是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记住,他们杀你,是为了杨凌天,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去报仇吧。” 声音消失,奈儿还有更多的问题要问,却一霎那,整个人便已经没了神智。 手脚渐渐恢复知觉,奈儿却并未睁开眼,身下颠簸之感,让她感觉自己并不是处在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而自己似乎是趴在什么人的腿上。 长长的睫毛是很好的掩饰道具,奈儿半眯着眼睛偷偷打量着四周,然而对上眼帘的是奈儿最亲最亲的人。 “娘!”奈儿激动的唤了声,眼里闪起了泪花。 肖姨娘温柔的笑了笑,抚了抚奈儿鬓角的碎发,叹了口气道,“二小姐醒了?要叫姨娘,不可再忘了,相府里可是极重规矩的,夫人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的,你这性子,得收敛收敛,否则闯了祸,姨娘可求不了情的。” 肖姨娘似乎并未发觉奈儿怪异的激动,或许在她想来,奈儿的激动是因为还有一天的路程就要到相府了。 肖姨娘絮絮叨叨的说着对于回到相府,自己种种的担忧。 奈儿趴在肖姨娘的腿上,歪着脑袋,什么也不去想,只静静的听着肖姨娘的唠叨,肖姨娘就是这样的性子,唠叨起来毫无边际,但是奈儿此时却觉得异常好听,或许自己一辈子都听不够。 二章 一切从这一刻开始 昌德十三年,八岁的奈儿回到了相府。 长期劳作吃穿勉强的肖姨娘如弱柳扶风,牵着身无二两肉地道的黄毛丫头奈儿,局促的站在相府大门口。 肖姨娘从前是相府夫人李氏的二等丫鬟,姿色姣好却性格懦弱,被李氏大度的提成了通房,再往后怀了奈儿,肖姨娘便成了姨娘。 李氏无子缘,膝下只有苏婉儿一女,比奈儿年长一岁,当时李氏便以肖姨娘肚里的孩子八字与大小姐苏婉儿相冲的由头,将肖姨娘赶去了乡下庄子里养胎。 苏丞相无父无母,更无豪门背景,再来苏丞相对于出生大家的李氏一向宽容大度,李氏愈发善妒,肖姨娘能生下奈儿实属奇迹,整个相府小辈也只有苏婉儿和苏奈儿两人。 或许正因为这样简单明了的背景,才让苏丞相得了天子宠信,成了当朝第一红人。 无人理睬奈儿母女,甚至守门的小厮也只是打量了两人两眼,而那位接奈儿母女回相府的王管事只交代了让两人候着,便匆匆进了府。 感受着下人的怠慢,奈儿心中冷笑,下马威吗?以为娘和我只敢给作践着不做声吗? “姨娘,您不是说父亲接我们回来吗?怎么。。。怎么。。。”嘴角一撇,奈儿因消瘦显得愈发大的双眸蒙上了水雾,鼻头嗅了嗅,尔后像是憋不住了一般,哇的一声大声哭了出来,“我不要回相府,我不要做二小姐,我要回家,家里狗子他们陪我玩,也不会不理我,我要回家。。。” 奈儿的小脸挂满了泪水,将脸埋进了肖姨娘的腰间,嘤嘤的哭泣,嘴巴里的话却不停的往外蹦着。 肖姨娘心头一酸,眼眶便红了,她这辈子,唯一就指望着奈儿将来寻个好夫家,何苦非得回这龙潭虎穴般的相府?高门大户不一定幸福,农家小院或许更快乐。 肖姨娘虽是这样想着,却也不敢就这么掉头走掉,只计划着呆会见着老爷夫人,怎么也要说出自己想带奈儿回乡下的打算。 奈儿嚅嚅的童音,响亮的哭声,肖姨娘不时的抽泣,一大一小衣着朴素的两人紧紧抱在一起,面对着威武华丽的相府大门,说不出的落差,说不出的变扭。 整个画面好不凄凉,本就在闹市街道的相府门口,不一会便围了不少人,对着奈儿母女指指点点。 奈儿虽是在哭,话却说的清楚明白,稍稍仔细着,便听了个大概,然而听清了缘由的人也并未指着相府说道,只三五成团的窃窃私语,老百姓有几人敢与官府叫板? 饶是如此,环顾四周看热闹的人群,奈儿心头冷哼,哭的更大声了,她倒要看看这缩头乌龟能憋多久。 果然不过一会,之前交代奈儿母女候着的王管事满头大汗的跑了出来。 “二小姐,肖姨娘,您们站这门口作甚?快随小的进府吧。”王管事点头哈腰,恭敬的对着奈儿母女说着,声音很大,也不知道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肖姨娘到底是丫鬟出身,之前见人围观便已慌了神,此时王管事如此低声下气,自然忙不迭的称是。 奈儿可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这些人,想起从前的事,奈儿便恨的握紧拳头。 “姨娘,您不是说相府有几百个咱们家小院那么大吗?这管事莫不是骗咱们的,他说去禀告夫人的,这才多久,就回来了?”奈儿忽闪着还带着水雾的大眼,天真却又一本正经的问着肖姨娘。 肖姨娘一下被问的尴尬了,提起脚不由得又放了下来,奈儿的问题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不知所措的看看奈儿又看看王管事。 王管事更是惊得冷汗直流,恨不得撕了奈儿的小嘴,这么多人看着,他又不能强逼着奈儿母女进府。 这时人群中唏嘘声一片,不是傻子都明白,这是管事受了指使作践这对母女呢,或许就是小丫头嘴里的夫人呢。老百姓不敢直着骂官,可一个管事,还是能说道几句的。 当即便有好事者大声哄闹着问着王管事,“你倒是回答你们家二小姐的话啊。” “什么二小姐啊,我看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在乡下养这么大,哪家大家闺秀送乡下养的?况且你没瞧见,小小的管事也敢无视她的话哩。” 人群中传出的挤兑的话,让一向在府里威风惯了的王管事头脑一热,瞪着人群呵斥道,“都闭嘴。” 肖姨娘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奈儿又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嘴里嘟囔着,“姨娘,我们回家。。。” 肖姨娘自然而然的小白花的形象,与奈儿嚎啕大哭的可怜样,更是激发了众人的同情心,哪个老百姓没受过当官的欺压,哪家吃饱穿暖的人家愿意让女儿进大门大院当姨娘的? 顿时人群中哄闹声更甚,“哎哟,还不让人说呢。瞧见没有,相府的奴才比丞相老爷还威风呢。” 王管事当时吼完之后便已后悔,此时更是心叫糟糕,事情闹大,怕是夫人要责怪自己了。不再理会人群,王管事只连连催促肖姨娘快随自己进府。 可是嚎啕大哭的奈儿紧紧的抱住肖姨娘的腰部,肖姨娘动弹不得。 埋在肖姨娘腰间的奈儿手中发力,思绪飘忽,自己恢复了记忆,自然恢复了三岁时偶遇高人而习得的武功,肖姨娘一介弱质女流怎么比的上自己的力气。 武功,加上两世的记忆,这就是自己如今的本钱! 辗转轮回,做相府庶女,登皇后高位,结局死于非命,自己已经轮回了两世,这是第三世了啊! 不可以再让人欺凌!不可以再让命运玩弄! 凌天是否背叛,黑袍人为何杀害自己,自称如来的声音何故收去自己的记忆,一次次轮回的真相。。。变强、探究、解惑、报仇。。。一切,就从面对相府大门这一刻开始! 无人看见奈儿埋下的脸上满是坚毅,眼中满是怒火。 对于奈儿的心境丝毫不知的肖姨娘,只是有些奇怪奈儿的力气为何如此大,动了两下,便抱歉的摊开双手对着王管事。 王管事只当是肖姨娘孱弱无力,竟比不上个小丫头。慌乱之下,只想赶快摆脱如今的场面,王管事顾不得其他,上前伸手欲拉开奈儿。 “奴才对主子动粗了!”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这么一嗓子,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亢奋的人群收拢围住了王管事。 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奈儿不动声色的收起了哭嚎,只静等着某些人的出面。 鸡飞狗跳之际,一个体面的管家模样的人站到人群前面,大声呵斥道,“丞相老爷问话,尔等为何在相府大门外喧哗闹事?” 三章 今后做好姐妹吧 所有人都噤了声,面向着相府大门的方向望去。 这人的声音并没有让奈儿意外,没记错的话应是相府大管家苏祥。却是令奈儿叹气的是,她觉察到肖姨娘的身躯不自然的震了震,肖姨娘如今怕是还指望着她的老爷。 原来守门小厮瞧着事情变的愈发不可收拾,当即禀告了苏管家,苏管家偷偷看了一眼门外的情况,便知道不寻老爷来,这事怕无法善了了,而奈儿几句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话,则让苏管家挑剔的目光格外注视了两眼,到底是丞相之女,仅仅八岁,却已非同凡响。 奈儿身量很小,透过众人的缝隙,直直望向苏管家身后的人,苏丞相。 苏丞相不过近三十岁出头而已,五官平和一派儒雅,话很少。不论奈儿哪世的记忆里,他都是一个宽容慈祥的父亲,对自己偶尔提出的要求很少拒绝。 如今想来,苏丞相只是话少而已,或是,不耐去拒绝。就从他对于李氏作践娘和自己的举动,从来都是不闻不问,就可看出,他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而立之年已位及高位,苏丞相会是个惧内的人吗?可笑的是从前娘和自己一直觉得苏丞相是被妻家势大压迫所致。 眼神渐渐恍惚,奈儿不由得思考起来,他为何会任由李氏兴风作浪让自己无子送终?仅仅是为了让天子更加的信任他吗? 一道锐利的目光一下拉回了奈儿的思绪,苏丞相状似无意的瞥向了人群中瘦弱的身影。看似平淡的一眼却饱含深意,最初的疑惑仅仅是一霎那,随之而来的,是带着淡淡严厉的威胁。 回过了神,奈儿极快的冷冷的回了苏丞相一眼,随后像是胆怯了一般,将脑袋再次埋在了肖姨娘的腰间。 苏丞相微微蹙起了眉头,奈儿的那一眼他不懂,平静无波之下到底掩盖了什么?是对自己这个做父亲几年来不闻不问的埋怨?无知。苏丞相暗叹了声,随后又哑然失笑,到底还是个孩子,略微一吓便没了锐气。 “二小姐、肖姨娘,老爷亲自来接你们了,快随小的进府吧。”苏管家笑眯眯的邀了邀奈儿母女,好似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众人的幻觉一般。 丞相老爷亲自来接,即使在府门口,也已经是天大的殊荣了。围着王管事的人群渐渐散开,到底只是看热闹而已,没必要得罪了丞相老爷。 肖姨娘脸色涨的有些泛红,奈儿奇怪的抬头看向肖姨娘,怕其做出什么意外的举动,抢先一步,满脸羞赧,冲着苏丞相施礼道,“女儿给父亲请安,多年为见,父亲体态安康,姨娘和女儿心中欣喜,一时忘了礼数,还望父亲莫怪。” 像是与苏管家有了默契一般,奈儿绝口不提之前的事。这不是妥协,奈儿要进相府,她要相府二小姐这个身份,即使是不得宠的庶出。 奈儿扯了扯肖姨娘,肖姨娘本就是个没主见的,见女儿如此,慌乱的行了礼。 苏丞相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回府吧。” 一行人迈进了挂着“丞相府”三个金字匾额的大门。奈儿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匾额,随后被肖姨娘牵着进了她今后的家。 而奈儿身后的人群,没了热闹,也全散了。 一切就好像从前一次次轮回的开端一样,奈儿母女被晾在门口,人群围观,最后进府。稍稍不同的是,这一次是苏丞相将两人接进府,而外间也有了相府主母不容妾室庶女的传闻。 民心所向,胜之所往。即使是看似简单狭隘的内宅争斗,这句话一样适用。 李氏的消息很灵通,她对这间大宅子的掌握力远远超出所有人的想象,早在人群哄闹之际,便有人将奈儿的话一字不漏的禀告了。 多年的嚣张跋扈,造就了李氏在这相府内的唯我独尊的错觉。然而书香门第出身,做为皇子太傅又任国子监祭酒的李太傅之女的李氏,不可能如此小小打击就会经受不住而失态。 “婉儿,你去大厅候着你父亲与二妹,母亲随后就来。”李氏笑了笑冲着身旁正坐着做女红的苏婉儿道。 苏婉儿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福了福,便乖巧的退了出去。 待苏婉儿离去,李氏便起身坐在梳妆镜前,“云珊,将赵妈妈送来的那盒水粉拿来。” “奴婢这就去。”应声的少女约莫二十来岁,长相大方却低眉顺目,这个年纪还未出嫁,被李氏唤着丫鬟名,也真是少见。 “云月,将我这头发打散了重新梳。”李氏边说着边自己动手拆起了头上的发簪。 云月不过十五岁左右,模样乖巧可爱,透着一股子少女特有的憨态。此时见李氏已经亲自动手了,云月忙不迭上前摆弄起了李氏的头发,手下轻快,嘴里不问分毫。李氏如今正在气头上,能爬上贴身丫鬟这个位置,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随意梳个。”李氏挑起一支不打眼的白玉发簪递给云月,“就用这支簪子吧。” 梳了头,扑了粉,李氏的衣裳却没换,仍旧那身华丽的玫瑰红锦缎长裙。 云月瞧见李氏的金丝腰封因坐着有些歪,伸手去弄,却被李氏一手打了开来。 大惊失色的云月一下匍匐在地,头埋的低低的一声不吭。 也不看云月,李氏摆了摆手,便率先出了屋子。 云珊嗲怪的瞪了云月一眼,“还不快跟上。”后者吐了吐舌头便麻利的起身。 云月走在后头,盯着云珊的后脑勺,眼中的鄙夷一闪而逝,随后快速的跟了上去。 大厅里的布置还和从前一样,甚至花瓶里鲜花都是奈儿记忆中的那几枝。 苏丞相进了屋子之后便在上首坐了下来,丫鬟麻利的奉上了茶水。 “坐吧。”苏丞相笑着对肖姨娘道,对任何人苏丞相都从不吝啬他和善的笑容。 肖姨娘受宠若惊的连连点头,声音都有些哽咽,“恩”了一声便坐了下来,只是一只手还牵着站在她身旁的奈儿。 相较于肖姨娘的激动,在奈儿眼里,苏丞相的笑容格外的客套虚假。 三人谁都没有说话,沉默的气氛中,奈儿更加确定苏丞相所有的作为,怕是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怕麻烦。 苏婉儿进屋时,有些意外奈儿几人竟比自己早到,随即一张早已长的眉清目秀的瓜子脸绽放了灿烂的笑容,上前先是冲着苏丞相福了福,又对着肖姨娘行了半礼。 在肖姨娘又一次受宠若惊回礼的同时,苏婉儿撇过了身子,拉住了奈儿的小手,一双杏眼打量着奈儿,里面满满的皆是喜悦。 “二妹,我是你大姐,苏婉儿,今后我两做好姐妹吧。” 四章 装疯卖傻讨好卖乖 灿烂到刺眼的笑容,刺痛着奈儿原以为已经坚硬的心。 每一次轮回,苏婉儿都用这样的笑容掳获了奈儿刚进相府忐忑不安的心。她就像天上的仙女,她的美丽善良,她超越平常闺秀的学识,这些都与乡下养大的奈儿有着云泥之别。 然而,这样让自己仰望的仙女竟要和自己做好姐妹?!可笑可笑。 奈儿那被苏婉儿抓着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略带着薄茧的手在那双柔若无骨的柔荑里显得那么粗糙,那么粗鄙不堪。 奈儿垂下了脑袋,显得自惭形秽一般抽回手,点点头,“好,今后我两做好姐妹吧。” 苏婉儿十分开心,扭头像是邀功一般望着苏丞相,换来了苏丞相的笑容。 拉着奈儿退到了大厅的一角,苏婉儿状似关心的询问着奈儿平日里的喜好。 哪里不知道苏婉儿喜欢听什么?奈儿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乡间生活描述的凄苦、无趣、枯燥,将自己表现成了一个憨厚木讷、没见识的黄毛丫头。 原先心中带着试探的苏婉儿,心境一下转变成了鄙夷,却是十分享受这种优越高高在上的感觉,尤其在奈儿低垂的双眸偶尔发出对自己的羡慕之时,那种被人羡慕的感觉很令苏婉儿愉悦。 或许有个这样的妹妹也是件不错的事。苏婉儿的心里不由得闪现了这样的想法。 这头两个小姐妹状似亲热的说笑着,那头肖姨娘时不时的看看奈儿,时不时的偷瞄惬意的喝着茶的苏丞相。 大厅的气氛还算融洽,却与家人重聚的温馨无关。 李氏不紧不慢的进了大厅,略显苍白憔悴的脸色,简单的发髻发簪,华丽的衣裳却是腰封还有些歪。 屈身一福,李氏没有抿红纸的果唇轻轻吐出话语,“妾身的不是,竟让老爷亲自去迎了肖姨娘和奈儿进府。” 李氏从不会矫揉造作,更不会撒泼骂街,任何时候,李氏都是清风细雨的,将自己的想法在不经意间灌输给别人,以此来达到自己的意图。就如此时一般,将相府门外的事放大,变成了小小妾室和庶女竟敢拿乔,夫人有恙在身,竟就让老爷去亲迎。 李氏的话刚落,苏丞相便虚扶了一把,挂着关心,带着笑容,“你我夫妻莫要如此,谁去迎都一样的。你身体有恙,派个人来说声便是,何必亲自赶来?”四两拨千斤,肖姨娘和奈儿的回府,是苏丞相提出,他自然不会去多事责怪什么,况且事情始末他很清楚。 苏丞相并未上钩责怪肖姨娘母女,李氏也并无旁态,笑着称道身体无碍,便坐在了苏丞相身边,而苏婉儿也贴心的上前服侍着自己的母亲。 在李氏出现便起身的肖姨娘,听完苏丞相对爱妻的一番话后,脸色已然白了白。 肖姨娘没有想过与李氏争什么,在她眼里,夫人是花,自己不过是草,夫人将自己给了老爷,已是自己天大福分,而夫人对自己的苛刻,也只是每一家夫人都会对妾室做的。只是,肖姨娘没想到的是,老爷话里话外,都将自己和奈儿当作了外人一般。 不知何时已站到肖姨娘身旁的奈儿,抓住了肖姨娘冰冷的手紧了紧,一双大眼,满是担忧,抬首望着肖姨娘。 奈儿很怕肖姨娘经受不住,若不是自己的举动,李氏也不会这么快,就在肖姨娘的面前出招,并展现她与苏丞相的夫妻情谊。肖姨娘也不会这么快,就发觉苏丞相对她们母女丝毫的不在意。 肖姨娘低头瞥了眼自己的奈儿,再抬头看向上首和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瞬间便做了决定。 脸色涨的通红,肖姨娘给了李氏行了礼。 奈儿皱眉,不知肖姨娘要做什么,肖姨娘很少露出这样毅然的表情。扯了扯肖姨娘的衣裳,却换来对方一个催促的眼神。 奈儿收回了手,明白了肖姨娘的意思,随后屈身给李氏福了福,脆生生的唤了声,“奈儿见过夫人。”其实,这是奈儿第一次见嫡母,三跪九叩都不为过,随意屈身一福实在敷衍,况且喊的竟然是夫人,如此生分。 果然,奈儿刚站直身子,便看到不论是苏丞相还是苏婉儿,连肖姨娘都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独独李氏,像是很喜爱奈儿,眉目慈祥的夸奖了奈儿几句,又给了一只羊脂玉镯子。 奈儿并没推拒,大方的接过镯子,道了谢,随即便站到了肖姨娘身旁,眼观鼻鼻观心。 肖姨娘无奈的看着奈儿乖巧安静的模样,心中更是确定,随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爷夫人,贱妾有事相求。” 苏丞相微微蹙了蹙眉头,他怎么不知道接个小妾和庶女回来,会有这么多琐事?却也没有阻止,挑了挑眉毛,让肖姨娘继续说下去。 李氏惯会察言观色,尤其是苏丞相的一举一动,端庄的笑了笑,“肖姨娘有何事,站着说便是。”使了个眼色,云珊便上前去扶肖姨娘。 而奈儿早已拉住肖姨娘的胳膊,一个巧劲,便将肖姨娘拉站了起来。肖姨娘是她的娘亲,娘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今生今世,她不会再让娘卑躬屈膝,不会再让娘受任何人的欺辱。 所以,当肖姨娘惊诧于奈儿的力气而看向奈儿时,奈儿的眼里是不容拒绝的威胁。那意思就是,娘,我不准你跪! 还未被云珊碰触到便站了起来的肖姨娘,略有些尴尬的望了望伸出手的云珊。 收回了眼神,肖姨娘定了定神,心中暖暖的,全是因为爱女,此时勇气也十足,深吸了口气,便顺溜的说道,“老爷夫人,贱妾想带奈儿回乡下。” 奈儿的心一颤,没人会比自己更清楚肖姨娘这句话的含义。 曾经自己武功在身,对娘说咱们离开相府吧,娘摇头,不能离开,留在相府你父亲会给你寻个好归宿的。曾经自己遗失了武功,呆在苏婉儿身边阿谀奉承,独自哭泣时,娘却告诫自己,不要伤心,留在相府你父亲会给你寻个好归宿的。 不论哪一次轮回,娘都在李氏的折磨之中苦苦求存,只因她是相府里唯一有女的妾室。而娘甘心受这样的折磨,只为了自己将来的好归宿。 如今,自己一手促成的,相府门外的事、大厅内的事,或许都让娘明白了苏丞相将来不一定会给自己寻个好归宿的。 所以,一向懦弱的肖姨娘竟然对她的两位主子说出了拒绝之语。 在肖姨娘说完话后,垂首等待宣判之时,其余人诧异万分之际,奈儿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娘为了自己,再苦再累都受的住,这一次,是自己选择留在了相府,那么卑躬屈膝阿谀奉承也好,装疯卖傻讨好卖乖也罢,都该自己来。 娘,应该被自己保护在身后。 “姨娘,我不要回乡下,这里房子好大,好漂亮,还有好看的玉镯子,还有像仙女一样的大姐,还有像王母娘娘一样的夫人。”奈儿边哭边像蹦豆子一般吐出了童言童语。 不待众人反应,奈儿拽住肖姨娘的衣裳,小心翼翼的问着,“姨娘,是不是刚才奈儿没有喊夫人母亲,失了礼数,所以你生气了要带我回乡下?” 肖姨娘愣住了,她不知道奈儿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等肖姨娘说话,奈儿抱住肖姨娘的大腿,再一次大哭起来,“不是的,不是奈儿没有礼数,是奈儿不敢相信王母娘娘是自己的母亲。” 五章 意外多出的丫鬟 奈儿一番的装疯卖傻的做作之举,一下弄蒙了一屋子人,大多数人无不在心中给奈儿安了个无知愚蠢上不得台面的头冠。 抱着肖姨娘的大腿,奈儿哭的撕心裂肺,像是被遗弃的孩子,她是真的伤心,真的不甘,真的哭了。。。 被铁水灌入嘴中致死,恢复了几世轮回的记忆,重重的谜团,背后的阴谋,这些沉重如大山一般压得奈儿快要窒息,可她强迫着自己不要软弱,不要哭泣。 她告诉自己,再一次,再一次绝对要让害她的人下地狱。 从在马车中醒来,奈儿便像只刺猬一般,竖起了她每一根刺,防御抵抗。 可是,这时,奈儿才发现这一条对抗命运的复仇之路,是如此艰辛,仅仅是在相府的第一步,就自己将尊严踩在了脚下。 “好了好了,奈儿乖,来母亲这里。”李氏笑的很慈祥,伸手招了招唤了声奈儿。 奈儿狠狠心,不再看肖姨娘的表情,小步子迈的很快,向着李氏那儿走去。却是走到苏婉儿身边便停下站定,局促不安的小手在衣摆上擦了又擦。 “大姐,母亲。。。”奈儿低垂的脑袋,忐忑不安的唤了声,唤完之后,又偷瞄着两人。那模样说不出的憨厚胆小。 苏婉儿捂嘴偷笑,“王母娘娘召唤你这小丫头呢,还不快到跟前去。”说完,苏婉儿拽住了奈儿的小手,拉到了李氏的面前。 奈儿闭了闭眼,心中一横,跪拜了下来,“奈儿见过。。。母亲。。。” “好孩子,起来吧。”李氏笑呵呵的虚扶了奈儿一把,拉近了奈儿,煞有其事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奈儿长的真是可爱,不要哭了。” 奈儿破涕为笑,显得因李氏的夸奖而开心。 “老爷,您看,奈儿这孩子难得与妾身投缘,不如就安置去云苑里住可好?”李氏扭头对着一直并不发表意见的苏丞相说道。 苏丞相显然已经对奈儿没了兴趣,要说之前苏管家描述的,奈儿在大门外说的几句话,引起了他丝丝的注意,可此时,他已然觉得要么是苏管家夸大其词,要么是奈儿无心之言。总归,奈儿对苏丞相不再有吸引力。 苏丞相轻轻笑了笑点点头,“夫人拿主意便是。” “那么,肖姨娘便安置去西院的听雪轩,与陈姨娘做伴吧,陈姨娘也是个可怜的。。。”李氏像是失言一般叨念了两句便住了口,看着肖姨娘还不知所措的模样,宽慰道,“肖姨娘也别再说什么负气话了,我瞧着奈儿这孩子憨厚老实,你可别将她这难得的好性子给扭了。” 肖姨娘怔怔的看着奈儿,奈儿却一直与苏婉儿说笑着,竟似忘记了自己的亲娘。心中酸涩,肖姨娘脑中空白,机械的屈身施礼,应了李氏的话。 云苑,便是李氏的院子了,奈儿没来之前,苏婉儿便是跟着李氏住在云苑的东厢房。奈儿去了之后,李氏便将云苑的西厢房给了奈儿,顺道拨了两名丫鬟过来,云铃与云月。 云铃,奈儿认得,也熟悉,曾经陪着她嫁进凌天的府邸,陪着她进宫,陪着她登上了皇后之位,最后,背叛了自己,帮着苏婉儿勾搭凌天。只不过,一次苏婉儿成功了,自己死了,一次苏婉儿失败了,自己还是死了。不知道,云铃的下场是什么? 只是这一次。。。不再去看云铃,奈儿盯着颔首而立的云月心中思量,为何这一次,李氏将云月也拨了过来?云月不是李氏身边的贴身丫鬟吗?自己还记得李氏最喜欢的就是云月那双巧手,再复杂的发髻,云月片刻便能梳了出来。李氏怎么舍得将云月给了自己? 奈儿神情莫测,被盯着的云月只感觉,她认为软柿子一样的二小姐,竟给了她比夫人还要大的压力,惊的脑门生汗,不敢乱动。 怕是李氏压根没相信自己之前在大厅里的一派胡言。奈儿心中得出了结论,却是冷然一笑,自己也不过是为了在相府留下,李氏如何想与自己无关,日后自己也无需奉承她。 收起了目光,奈儿深深一叹,也不知这宅子里的女人演戏做作都是给谁看的?又能欺骗的了谁? “我房内不要人守夜,夜里值夜的就睡耳屋。”奈儿丢下这句话,便不再理会二人,独自转身去收拾起包袱了。 说是收拾包袱,其实也不过只两件换洗的衣裳而已。奈儿瞧着包袱里的衣裳,心中好笑,进了这相府,这些衣裳怕是再也没机会穿了,就身上这件碎花布衫怕也不会再上身了。 将刚打开的包袱又重新扎了起来,奈儿直接将包袱扔进了柜子。之后,轻车熟路的从一个衣柜里拿出了套紫衣白领的衣裳。 奈儿皱着眉头,摆了摆手中的衣裳,冲着目瞪口呆的云铃云月道,“怎么,要我自个动手?” 云月微微一愣,刚从对奈儿的意外中恢复过来,又一次被奈儿惊吓到了,却是快步上前,接过了衣裳。而云铃小声嘀咕了句什么,才与云月一道替奈儿换上了衣裳。 坐在妆镜前,奈儿看了看自己稀疏发黄的头发,摆弄了两下,“云月替我把头发全部扎起来弄一个包在后脑勺即可。” 云月应了声,便手脚勤快的动了起来。云月的手很巧,不一会,便将奈儿仅有的不多的头发梳了出来,还留了一缕从脑后的发包里垂到了肩上,又在发包上簪上一圈银质的发饰。 “谢谢,很好看。”奈儿从镜中端详了一番,满意的笑了笑,“在我这里,手巧便可以了。” 云月还在摆弄着奈儿的头发的手一顿,随即便若无其事的笑答,“二小姐喜欢就好,奴婢愚笨,只剩这点手艺了。” 奈儿从镜中反射冲着云月点点头,便不再多言。却是心中暗恻,有时候聪明的比不聪明的更可怕。 云铃撇撇嘴角,心里酸溜溜的看着这对新主仆间的互动,挤了挤云月,对着奈儿谄媚道,“二小姐,奴婢给您上点妆吧。” “不用了。”奈儿起身,“也到了用膳的点了。”说完,便径直向外走去。 云铃闹了个没脸,羞恼的瞪了眼无辜的云月,见其不理睬,恨恨的一跺脚只能跟了上去。 六章 什么时候生个弟弟? 这顿晚膳算的上是奈儿的洗尘宴,相府里不多的四位主子都到齐了。李氏还格外开恩,让人唤了肖姨娘也来,只不过,肖姨娘到底只算半个主子,李氏没发话,她也只能饿着肚子战战兢兢的在李氏身边服侍着。 苏丞相象征性的动了筷,其余人也跟着动了起来。 李氏母女本想着,土里土气的奈儿虽然穿着体面的衣裳,看起来像个大家闺秀了,但用膳的时候,少不得闹出笑话。 然而,奈儿端庄优雅的用膳姿势让所有人都吃惊了一番,一举手一投足,就连轻捋发丝的动作都是那么好看。 苏丞相难得扭头冲着李氏身后的肖姨娘笑了笑,“奈儿的规矩教的不错。” 肖姨娘脸上一红,“是二小姐天资好,妾身不敢居功。”其实她也在诧异奈儿的表现。 肖姨娘受了苏丞相不算明显的夸赞,李氏和苏婉儿的眼里不约而同的闪过了厌恶。 食不言寝不语,大家闺秀自居的苏婉儿只能暗暗瞪了眼奈儿,发作不得。 但李氏不会,她从来就有数不尽的隐晦的手段去折磨肖姨娘。 肖姨娘挑拣着自己记忆里李氏爱吃的菜,李氏微微蹙眉,并不动筷,显然是嫌弃菜色不合口味。 肖姨娘从前是李氏身边的丫鬟,自然对李氏的一举一动都有了解,见李氏不满,吓得赶紧注意着李氏的神情。 嗖的一个眼神,李氏瞟了眼她自己位置对面的一盘菜,肖姨娘赶紧走了过去。 这样的情况一直在发生,于是肖姨娘频频的在饭桌边来回走动,却又只能步履轻巧,不能发出太大的动静,累的额间生汗不说,李氏甚至只挑其中几口浅尝即止。 没有人能为肖姨娘打抱不平,生为妾室,就该有服侍主母的自觉。 然而这时,奈儿轻轻的将碗筷放下,没有丫鬟上前服侍着漱口,因为很少有晚辈在长辈还未停筷便如此。 奈儿回头一个眼风,云月周身一颤,只一霎那,心中天人交战,最终上前端了碗茶水。 漱了口,擦了嘴,奈儿扫过一桌子不解的目光,站了起来,走到李氏的身边,脸上一派真诚,“母亲,让女儿来服侍您吧。” 李氏只微微一愣,便立刻明白奈儿的意图,嘴角一咧,想要说出什么婉拒的话。 却是奈儿不管不顾的看向肖姨娘,边抢过对方手里的银筷边不容拒绝的说道,“姨娘莫要不给奈儿尽孝的机会。” 肖姨娘眼眶一红,似乎有要哭的趋向,却也明白此时在什么场合,点点头便退到了一旁。女儿不是贪图富贵而想留在相府,但不管什么目的,自己都要配合她。 奈儿接过银筷,很快随手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了李氏的碗里,眼里带着期待带着羞涩,“母亲,您吃。” 李氏眼里厌恶更浓,脸上却很快露出慈祥的笑容,“奈儿还小,布菜的事让下人去做便是。”李氏感觉自己真是小瞧了这对母女,肖姨娘生下了奈儿不说,在乡下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能有手段,让老爷提出将她们母女二人接回来!心中怨气止不住,李氏脱口便将肖姨娘比做了下人。 “母亲可是嫌弃奈儿布的菜不合心意?”奈儿的小脸垮了下来,嘟起了小嘴,人见人怜。 李氏瞥见身边的苏丞相已隐隐露出不耐之色,心中暗恨,却笑脸不改,拍了拍奈儿的小手,“奈儿想要尽孝,母亲怎么都高兴。” “母亲高兴,那就好。”奈儿拍了拍心口状似松了口气,冲着李氏绽放了个灿烂的笑容之后,便短腿短手的忙碌了起来。 奈儿可不管李氏的眼色什么的,她还是个小丫头,看不懂眼色很正常,谁也不怪罪她什么。她就随意的夹着菜,不一会,李氏的碗里便被奈儿堆积成了小山。 奈儿满意的看着李氏的碗里的菜,心中大爽。自己曾为了寻个好夫家,苦苦在李氏与苏婉儿身边阿谀奉承,这两人的喜好,自己可以说了若指掌。哼,让你欺负娘,让你当娘是下人,你讨厌吃什么,我就夹什么,让你吃个够! 李氏看着碗里的菜,皱紧了眉头。这丫头怎么回事?莫不是成精了?怎么我最讨厌吃什么,她就夹什么?李氏狐疑的看向奈儿,却发觉对方正用着百试不爽的招数——装可爱。 “母亲,您快吃,这些都是奈儿最喜欢吃的。”奈儿想着李氏恶心的模样,心中快意更甚,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也愈发灿烂。 李氏真的被恶心到了,苏婉儿也讨厌讨好卖乖的奈儿了,苏丞相不耐烦这样的场面,放下了筷子,客套了两句,便起身离去了。 晚膳也算结束了,奈儿的用意也达到了。 李氏被恶心的够呛,饭也没吃饱,心中火气直冒,看着表面上低眉顺目的奈儿母女那是百般不顺眼。 李氏没那么好的心情,这么早就放肖姨娘回去用膳,端着茶碗喝着茶,就是不开口放人。 到了奈儿已经看着脸色不佳的肖姨娘心疼不已,想着苏丞相反正不在,干脆带着肖姨娘扬长而去算了。忽然李氏开口问道,“肖姨娘可与陈姨娘见过面了?” 肖姨娘本就长途跋涉劳累不堪,如今又饿着肚子站了许久,哪里还有力气多说什么,也就含糊的回答着,“妾身还未见过陈姨娘。” 李氏也不在乎肖姨娘的回答,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说来陈姨娘也是可怜的,肖姨娘平日里无事的话,就替我多去陪她说说话吧。” “妾身明白。”肖姨娘从善如流。 身为贴身丫鬟首要的就是揣摩明白主子的心意,云珊一撇嘴,插嘴道,“夫人就是好心肠,要奴婢看,陈姨娘是活该,仗着老爷的喜爱,就在府里嚣张跋扈,好好的孩子也给折腾没了。” “闭嘴,小姐们还在屋里,尽在这瞎说。”李氏恶狠狠斥责着眼云珊,目光却是盯着奈儿母女,最终很满意的看到了肖姨娘脸上的震惊。 云珊懊悔般的捂嘴,不再多话。 李氏悠闲的喝着茶,给肖姨娘和奈儿消化这消息的时间,让她们自个想明白,和自己做对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从李氏开口提到陈姨娘,奈儿就知道李氏要做什么,想吓唬娘和自己吗?想让娘和自己屈服吗?做梦吧! 奈儿扬起笑脸,一本正经的问出了李氏心底最痛的伤,“母亲,您什么时候给我和大姐生个弟弟啊?” 七章 气死你 八岁女孩子的笑容正是天真无邪、灿烂无比,然而李氏看着奈儿的笑容,却从骨子里涌出一股厌恶。就像千百只蚂蚁在挠着心头,李氏恨不得捏死蚂蚁一般,捏死眼前愈发讨厌的庶女。 第一次李氏失了态,当场变了脸,脸色阴沉的像要滴出水来,两只眼中满是狠厉的看着奈儿。 厅中的气压一下低沉了下来,就连苏婉儿都替奈儿捏了把汗,同情的看着奈儿。天知道,母亲是多想有个儿子,求仙拜佛不知道寻来多少方子,却一点用也没有。这个愚蠢的村姑还真是不知死活! 被赶到乡下多年的肖姨娘自然不可能知道李氏四处求子的事,但却知道李氏一直无子,身为正室无子傍身怎么也不是好事,奈儿的话定是惹的李氏不快了。 肖姨娘冷汗直冒,本就疲的饿的苍白的脸色,更是难看,身子一软就想跪下来求情,却被奈儿强硬的一手架住胳膊。 像没看见李氏的脸色一般,奈儿笑容更甚,红润的小嘴一开一合,又道,“母亲,奈儿说的不对吗?嫡庶有别,弟弟当然是嫡出的好了。” 嫡出的自然好,可是要是能出呢!奈儿的话委实重重的戳在李氏的心头,李氏端着茶碗的手已气的发抖,眼中的怒火几乎凝成实质! 奈儿却丝毫不让步的,笑眯眯的盯着李氏看,似乎一点没发觉自己的话已然造成的结果。 李氏的暴怒,一触即发,肖姨娘胆小的心、疲惫的身体再也承受不起了,身形一软,眼前一黑,瘫在了奈儿的身上。 紧紧搀扶住肖姨娘,看着对方难看的脸色,奈儿懊悔不已,之前苏丞相一走,自己就该直接带着娘也出去的。 来不及过多的懊恼,奈儿想着,当务之急是快些寻大夫替娘看看。只是奈儿到底年幼身小,有功夫在身,不代表她能将肖姨娘安稳的送回听雪轩。随即,奈儿抬头看向如今自己名下的两名丫鬟,示意二人上前帮忙。 云铃早在李氏有发怒的征兆之际,便后悔跟了个愚蠢的主子,此时接触到奈儿的眼神更是畏畏缩缩不愿上前。 云月心中思绪飞转,夫人是个吃人的妖怪,大小姐更是个小妖怪,而之前用膳时自己已经帮了二小姐,如今自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想罢,云月便上前架住了肖姨娘的另一边。 奈儿心急如焚,根本不愿再浪费时间,敷衍李氏,与云月一左一右架着肖姨娘就往外走。 “站住!夫人没发话,谁敢擅自离去!”云珊娇呵一声,想要喝止住奈儿。 奈儿脚下不停,只扭头回了一个凶狠的眼神,扫过云珊,定格在李氏的脸上,最后咧嘴一笑,又转过头。 云月到底只是个丫鬟,回头,因搀扶着肖姨娘而行了个走样的礼,“奴婢告退。” 而云铃压根不敢跟去,缩在屋里一角,低垂着脑袋。 李氏原以为奈儿再三提及自己无子之事,是胆大,不看自己的脸色还反问自己,是愚蠢,可她竟然直接无视自己直接离去,甚至在自己示意云珊喝止,她还不知悔改!她怎么敢?怎么能?! “哐当”一声,茶碗碎开的声音在厅中响起,众人心头一跳,却都眼花似的并未看清,茶碗怎么落在了那里。 原来李氏怒发冲冠,将手中的茶碗狠狠的,准确的砸向了奈儿,怒极之下的李氏已经顾不得其他,只想用茶碗砸死眼前的黄毛丫头。 奈儿发觉,堪堪一个后踢,才将茶碗挡了开来,茶碗便碎在了李氏与奈儿两人的中间,四分五裂。 “堂堂相府主母作践离府多年刚归来的妾室庶女,命妾室挨饿罚站至晕倒,用茶碗砸庶女欲毁其容貌,加上之前相府大门外的事,怕是明日这云城,哦不,是整个云国的百姓茶余饭后都不缺话题了。”奈儿扭头对着李氏阴冷的笑着,极快的说出了一番根本不会出自八岁孩童的话。 李氏啊李氏,自己为了留在相府,在苏丞相面前装模作样,苏丞相不在场,自己何苦还应付着你?我就不信,今日自己说的话传到苏丞相耳朵里时,他会信?再来,莫非你还没发觉,苏丞相对这整个相府的人都丝毫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有他的官位,只有天子对他的宠信! 奈儿的脚下很快,一行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厅里剩下的所有人都一言不发,竟连苏婉儿都不敢上前说话,整个屋子里唯有李氏粗重的喘气声回荡着,久久都未平息。 奈儿径直将肖姨娘搀扶回了听雪轩,听雪轩的正屋住着陈姨娘,肖姨娘便住在了东厢房。 “寻苏管家,让他寻大夫来。”刚将肖姨娘安置在床上,奈儿便对着云月命令道。 云月却并未动,为难的解释,“没有夫人的吩咐,姨娘不好擅自请大夫的。” 奈儿蹙起眉头,冷笑一声,“你已是我的丫鬟,还想着夫人的规矩?”说完,奈儿索性自己向外走去,只交代道,“照看好肖姨娘,她若是少了一根汗毛,我便要了你的命。” 二小姐连夫人都不怕,若想要了自己的小命。。。云月身子一抖,赶紧应声。 却是这时,肖姨娘怕是缓过了劲,低低的唤了声,“奈儿。” 奈儿赶紧折身,靠在了肖姨娘的身边,“娘,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肖姨娘的脸色已好看很多,只是眼里的惊慌依旧。 “娘,您别担心,一切都有奈儿。”奈儿宽慰着,心中想着该找个时间好好跟肖姨娘谈谈了,最起码要让她明白自己不求李氏什么,她不需要看李氏的脸色。 “不是的,奈儿,你听娘说。”肖姨娘显然因奈儿的话想起了厅里发生的事,慌张的说着,“你将来嫁人还得夫人点头了才行,如今不能得罪了她。” “奈儿知道,都知道,娘,您别担心,先睡会,我去给您寻大夫。”似乎反过来了一般,奈儿轻声哄着肖姨娘。 “这可使不得,刚回府就这般折腾,没的让人闲话,你可千万别去。”肖姨娘忙不迭摇头,却是刚拒绝完,仍旧没忘了唠叨奈儿,“娘这是给你吓的,之前你在厅里实在是胆大妄为,你可向夫人告罪了?应是说过了,否则你怎么会在我这。” 肖姨娘自说自话着,奈儿无奈的听着,时不时的点着头,肖姨娘抓着她的手,她压根不好脱身寻大夫去。 一旁的云月好奇的看着在她看来怪异无比的奈儿,之前在厅里,二小姐像个煞星,那般得罪夫人,竟还能安然脱身,如今在肖姨娘面前,却又十足的乖巧可人。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二小姐? 也罢,自己在夫人眼里,已经是二小姐的人了。云月心中苦笑了下,却是很快稳了稳心绪,笑着道,“想来姨娘怕是饿久了,奴婢这就去弄些吃食来。” 八章 难解的团团疑惑 不知云月是有心还是无意,留下了空间给奈儿和肖姨娘,但是奈儿对于云月的举动很满意,赞上一句善解人意丝毫不为过。 待云月关上了门,奈儿还不及说上话,肖姨娘叹息一声,“奈儿,娘不知道你为何要留在这相府,可你要知道老爷他靠不住的,夫人又不是个好相处的,就看大小姐,怕也不是可以小瞧的,将来,你若想有个好归宿,怕是难啊。” 奈儿就知道肖姨娘已想明白,心中欣慰,冲着肖姨娘笑了笑,“娘,您说的,女儿都明白。只是女儿有不得已的苦衷要留在这相府。” 奈儿认真的望着肖姨娘,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对肖姨娘解释明白她的遭遇,或许她的遭遇说不准只是个梦而已。但她一定是报仇,一定要找出真相,一定要弄清凌天的爱是真是假。 肖姨娘伸出她那枯瘦的手,摸了摸奈儿的脑袋,感叹着,“娘知道你想留下,所以娘便不提要离开的话,可是,既然你想留下,你就不能那般与夫人冲撞,这里,可是她的地盘啊。” 奈儿嗤笑一声,“她的地盘?只不过是无人与她争上一争罢了。” 肖姨娘自然不赞同奈儿的话,柳眉一蹙,便要开口劝说奈儿忍耐。却是奈儿安慰的笑问道,“娘,你可知之前女儿并没有对李氏说道歉,便直接将您带回了听雪轩?” 肖姨娘大惊失色,她不知道奈儿已经鲁莽到如此地步,惊慌的想要坐起来。庶女顶撞嫡母,不说被处置,只说将来婚配方面,嫡母记恨的话,硬是拖上一拖,或是随便寻个徒有其表的人家,那奈儿这辈子就完了。 奈儿按住肖姨娘,“娘,别慌,听我说。”说完,奈儿站了起来,左右张望了一下,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只茶碗,在肖姨娘不解着急的目光里,小小的手一个发力,便将茶碗捏了个粉碎。 肖姨娘吃惊的张了张嘴,随便慌张的想要拉起奈儿的小手。 “没事,没事。娘,您放心。”奈儿乖巧的将手伸给了肖姨娘。 肖姨娘左瞧右瞧,直到发现奈儿那双小小的手上唯一不妥的就是那层薄茧,才放下心来,却是愧疚加着疑惑,看向了奈儿。 奈儿的小手轻轻拍了拍肖姨娘的手背,像是带着魔力一般安抚了肖姨娘焦躁的心,“娘,女儿有功夫在身,所以不要怕李氏,她不敢在苏丞相面前撕破脸,但苏丞相不在的时候,女儿也不怕与她撕破脸。” 肖姨娘并没有因奈儿的话而放下心来,柳眉仍旧紧蹙,“娘不问你功夫哪来的,可你要知道夫人身边可是有功夫极好的人存在着,况且,将来。。。仍是不妥,你还是能忍则忍的好。” 并不理解有功夫在身,到底代表了什么的肖姨娘,只觉有功夫相当于力气大,并不稀奇。肖姨娘心里只想着,奈儿有功夫是好事,但相较于功夫,女儿家更重要的是日后的归宿。 肖姨娘的话引得奈儿狂妄一笑,却很快收敛起来,脸上带乖巧懂事,冲着肖姨娘点点头,“女儿明白了,只是娘,不可再对李氏她如此恭敬听话,大不了,女儿带着你离开相府便是。” 奈儿无法对肖姨娘说自己的功夫有多好,因为确实不是极好的,自己胆敢如此与李氏叫板,唯一的凭仗,就是自己知道,苏丞相将自己接回府,是想将自己将来许配给不得宠的大皇子杨凌天。 所以苏丞相是有底线的,他是不会让李氏迫害到自己的生命。 但是,自己担心娘的安危,苏丞相是不会在乎一个小小姨娘的性命的。 见奈儿点头答应了自己的话,肖姨娘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奈儿有功夫在身,夫人确实无法害其性命,在这样的豪门府邸里,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之事。 “今日之事,你仍旧鲁莽了些,夫人这人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啪啦啪啦,肖姨娘又开始喋喋不休,奈儿性命无碍,她却仍旧贪心着奈儿日后的归宿。 云月端来了饭菜,奈儿陪着肖姨娘用完,又仔细瞧着肖姨娘脸色确实好了起来,怕是真的是被自己的莽撞吓的,遂不再提寻大夫的事。 将肖姨娘安置睡了下来,奈儿才领着云月向着云苑走去。 天色不冷,沐浴在清亮的月光之中,奈儿走的并不快,阳春三月,苏丞相特意此时将奈儿母女接回相府,就是为了清明将奈儿的名字写上族谱。 这也是奈儿想不明白却又觉得理所应当的地方,既然苏丞相想要讲自己许配给身为大皇子的杨凌天,为何如此亏待自己,直到自己八岁才将自己接回相府,写上族谱?是因为大皇子的不得宠吗? 可是苏丞相怎么能保证天子会同意这门亲事?因为苏丞相是天子近臣,当朝第一红人? 苏丞相处心积虑为了一个不得宠的皇子,而如此将自己在相府中的地位安排的,与凌天的不得宠相配,从而与凌天绑上在一起,那么他是怎么知道将来凌天会登上那个位置? 如果是四面撒网,他为何不将苏婉儿许配给,继位呼声更高的皇后的儿子杨凌云?却不惜伤了李氏与苏婉儿的脸面,而将自己的婚事摆在了苏婉儿之前。 为何后来自己坐上皇后之位,曾有一次轮回,苏丞相将苏婉儿送进了宫,取代了自己? 这些疑惑,甚至令人无法相信的如来,一切的一切,让奈儿不解的同时,深深的感受到自己的身边或许有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奈儿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之中,不知不觉便停下了脚步。 身后的云月,呆愣了下,却不敢打扰奈儿,只安静的候在一旁。 奈儿思索无解,便甩了甩脑袋,有些事,若是能想明白,那么自己早想明白了,进了这相府,要了这二小姐的名号,为的就是查明真相。肖姨娘的话说的不错,自己的功夫不是极好的,所以勤练武功,韬光养晦,才是目前自己最需要做的。 想罢,奈儿便轻笑了下自己的急躁。回过了神,奈儿才发觉自己的身后,云月一直在安静的候着。 回想着之前云月的举动,奈儿正对着云月郑重的问道,“你可下定了决心日后跟着我?是我,奈儿,不是相府二小姐,苏奈儿。” 九章 不作死不会死 云月早就想到奈儿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这是必然的,自己曾是夫人的贴身丫鬟,给了二小姐,明摆着是做监视的,只是自己从来都知道夫人不是好相处的。 云珊已二十了,夫人一直留着,为的就是装贤惠将来给了老爷,整个云苑里给了老爷的丫鬟多的数不胜数,可看看整府的姨娘小妾没一个有孩子傍身的,再看看肖姨娘和二小姐刚进府就被给了个大大的下马威,自己从来就不会肖想什么,一直装作憨厚老实,想让夫人不打自己的注意。 可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尤其是老爷对肖姨娘和二小姐的另眼相待,夫人定会给老爷纳上几个姿色姣好的小妾,而云苑里,剩下的丫鬟颜色最好的,就是云珊和自己了。 云月跪了下来,低垂着脑袋,轻声郑重的应道,“奴婢已是小姐的人了,只奢求来日小姐看在奴婢恪守本分、尽忠职守的份上,给奴婢个好前程。”与其盼着夫人的近乎不可能的大发慈悲,不如盼着敢与夫人叫板,被老爷重视的二小姐。 奈儿不可能知道云月的心里,误以为苏丞相对自己十分喜爱,但奈儿知道天上不可能白掉馅饼,即使是下人也不可能白白付出忠心,所以云月有所求,说明她会为了所求而尽忠。唯一要防备的是,日后他人许她更好的前程。 “好,若你对我尽心尽力、忠心不二,来日我定许你好前程。”奈儿掷地有声冷冷的低头俯视着云月,“只是若日后你因他人许你更好的前程而背叛我,我定叫你下地狱。” 云月抖了抖,奈儿的童音一旦不带着笑意,便冷的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一般,刺骨渗人。下意识的云月磕了一个头,“奴婢发誓定当对小姐尽心尽力、忠心不二,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奈儿理所应当的受了云月的跪拜,摆了摆手后,来回踱步片刻,“你和云铃的卖身契我自会想办法要来。” 愣了愣,云月望着奈儿小小的身板站的笔直,说话时的小脸端庄无比,哪有半分孩子气?怕是夫人的仪态气质也不过如此。站了起来,虽是身量高了奈儿近一半,云月仍旧恭敬的垂首道,“奴婢明白。” “好,李氏今日吃了几次亏,近日应会有些动作,你且注意着,在她面前无需反抗,从前如何日后也如何。”奈儿沉吟道,“若是她让你做什么,你且应着,回头告诉我便可。” 云月应了声,想了想还是委屈道,“奴婢今日一直向着小姐,怕是夫。。。李氏她不会再信奴婢了。”云月改口改的有些困难,毕竟被李氏压迫了多年,却知道奈儿厌恶李氏,强逼着自己改口。 奈儿心头赞叹着云月的七巧玲珑心,却嗤笑了一声,“就算她不信你也只能交代你做事,云铃是个蠢的,李氏即使放心使唤,估计也不会是大事。” 云月仔细思量了一下也是,应了声,又开口劝说,“小姐,夜深了,快些回屋吧。” 奈儿没有回话便向着云苑走去,云月毕恭毕敬的跟在其后。 云苑里,李氏躺坐在内室的卧榻上,眼睛阖上,一动不动,屋里服侍的只有云珊一人,苏婉儿知晓李氏正在气头上,待李氏向内室走去,便告退了。 良久,久到云珊一直站立的双脚都有些麻木,李氏睁开眼,平静的问了声,“二小姐回屋了没有?” 云珊赶紧说了声去问问守门的婆子,便快步走了出去,折了回来时,冲着李氏摇了摇头,“还未回来。” 李氏紧了紧抓着椅子扶手的手,看似随意道,“去跟赵妈妈说,她儿子的事我应了,明个你陪着去管家那说声,日后这大厨房采买的事交给赵大了。跟王管事说,日后相府的后门就归他管了。” 云珊不管多言,赶紧应声,却是心中感叹,倒是苦了王管事了,原本以为是个肥差,谁知道。。。哎,如今好好的差事也丢了。 “今日在厅里,老爷走后,我与肖姨娘说道两句,便让二小姐送了肖姨娘回听雪轩。”说完,李氏便又闭上了眼,躺在了卧榻上。 云珊闻言心底有些敬佩这个刚回府的二小姐,能让夫人硬生生的吃了个大哑巴亏,却又发作不得,真是相府第一人。却是面上不变,云珊依旧恭敬的应道,“奴婢明白,今日厅里的丫鬟们也都明白。” 李氏几句话便决定了几个人今后的人生,有人欢喜有人愁,却是都与奈儿无关。 奈儿主仆回院子的时候,整个云苑都灭了灯,幸得门还未上锁,还有个婆子候在门口。 估摸着是奈儿的凶名多少在云苑传了开了,守门的李婆子笑脸相迎,一句抱怨都没有,就将两人放了进来。 奈儿冲着李婆子怪异的笑了笑,随后便回了自己的西厢房。 奈儿还记得这个李婆子,从前帮着李氏作践自己与娘,大雪的天,就让自己和娘在云苑门口呆了一夜。这人那,还是吃软怕硬的。 回了屋里,云铃就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看见奈儿回来,吓的一下坐了起来。 奈儿也不想理睬云铃,便径直向着里屋走。 看着奈儿越过自己,云铃呼了口气,嘴里小声嘀咕着,“狂什么,不就是个庶出的小姐吗?” 声音不大不小,却是奈儿和云月都听见了。云月啪的一巴掌甩在了云铃的脸上,“贱婢,在作死吗?” 奈儿停了脚步,并没有将目光停留在捂着面孔给打蒙了的云铃身上,而是赞叹的望着云月,第一次将心中的赞赏说了出来,“做的不错。” 云月垂首并未谦虚或得意,安静的等着奈儿处置云铃。 其实奈儿本不欲再费心与云铃计较,将来寻个机会直接打发了算了,却是应了之前那句,这人那,还是吃软怕硬的。 只到云铃胸口的奈儿,面无表情的靠近云铃,小脚一伸,便将其踢跪在地。 云铃反应过来,欲挣扎起身,却被云月死死的按在地上。 奈儿绕着云铃走了一圈,从心底笑了出来,停在云铃面前,“我知道有人教你对我不敬,但你和你背后的人就是个蠢的,来日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顿了顿,奈儿感叹道,“不作死不会死,这道理,怕是要到死前那一刻,你和指使你的人才会明白。” “放了她吧。”奈儿不愿再将精力浪费在云铃身上。 云月照做,云铃站起身满脸愤慨的怒视着奈儿,奈儿好笑,挨近云铃的身边,轻声道,“跟大小姐说,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别用在我身上了,还有,我这人最记仇了。” ----------------------------------------------------------------- 终于从外地回来了==。前面章节有错别字,现在小金才能回头改。亲们,非常抱歉。 十章 狠踹你一脚 奈儿的话在耳边响起,云铃一副见鬼似的神情,恐惧般的向后缩了缩。二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没有再多言什么,留下惊恐不安的云铃,奈儿便抬脚进了里屋,云月自然跟在其后。 “小姐,要沐浴吗?奴婢去给您备热水。”在李氏手下多年,云月很懂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奈儿点点头,云月便向着屏风后的走去。一般来说热水会有云苑小厨房的人提早送来,云月习惯性的提起暖壶,刚把水倒出,却暗叫一声糟糕。 奈儿坐在闺房内的床榻上,看既熟悉又陌生的闺房,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绣着枝头喜鹊的屏风,轻纱帷幔,宝珠吊坠,从前自己被这里的华丽迷了眼睛,苦苦挣扎只想着能带着娘过上好日子。此时想来,真正是愚蠢,性命朝夕不保,还算什么好日子? 心头感慨万千,又想今日一天自己给整个相府的惊讶一定令许多人难眠。奈儿伸了伸懒腰,确实是累了,从看见这相府起,整个人便绷紧了神经,得寸进尺、装疯卖傻、嚣张跋扈。。。笑了、哭了、怒了。。。 “得先将功夫练起来,否则这身子骨吃不消。”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奈儿自言自语道。 突然发觉屏风后头貌似没了动静,奈儿回想了一下,好像之前自己沉思的时候,云月出去了,怕是小厨房没给自己屋里送热水来,云月估摸是取热水了,不过,这也久了点。 奈儿冷笑一声,便起身向着小厨房走去。小厨房本就挨着这西厢房,除非今日没给李氏和苏婉儿送热水,否则就不该独独漏了她这新来的二小姐。 奈儿到了小厨房的时候,云月正灰头土脸的生着火。手忙脚乱的半天,云月都还没将火生起来,她父亲是个秀才,却止步于秀才,幼时她也算是个娇娇小姐了,不过。。。时也命也。 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云月从黑烟里冒出来头,瞧见奈儿正站在小厨房门口,云月脸红了红,低声道,“小姐,水凉了,奴婢在烧热水。”说完,云月心中嘀咕,实在是怪了,小姐明明没说什么,自己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对着夫人也不曾如此啊。 “小厨房的人呢?”奈儿皱起了眉头,一张小孩子的脸皱成了小包子。 云月脸色暗了暗,“都睡了。” 都睡了?小厨房什么时候没个留夜的人?“别折腾了,跟我走。”丢下了一句话,奈儿便率先走了出去。 云月抹了把脸赶紧跟了上去,心中暗叹,今夜估计有的折腾了。 径直走到了管着小厨房的赵妈妈门外,奈儿二话不说,示意云月敲门。 “叩叩”的敲门声响起,屋内并无人应声,云月扭头看了看奈儿,不待面无表情的奈儿说上什么,云月豁出去似的用手拍起了门。 “??纭迸拿诺纳?艉艽螅?凰凳亲鱿氯说母眯蚜耍?褪亲鲋髯拥囊菜?蛔诺摹?p>  “干什么的?”屋内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奈儿一听便知是记忆里的赵妈妈。 “我是二小姐屋里的云月。。。”云月赶紧开口道。 却是赵妈妈阴阳怪气的边笑着边打断了云月的话,“哪个二小姐呀?我怎么不知道府里还有个二小姐?” 云月被赵妈妈堵的脸色通红,她进了这相府便被夫人看中留在了云苑,从小丫鬟一直爬到一等丫鬟,何时被赵妈妈这样打过脸?云月张口便要斥责,却是奈儿拉开了云月,小脚一抬,猛的踹在了门上。 克扣自己的饭菜,在自己的饭菜里下绝子药。。。新仇旧账,奈儿找不到理由放过对方,又是用力的一脚,结实木门,砰砰作响。 赵妈妈本就睡不着,若不是夫人交代,此时自己该和李婆子她们赌钱吃酒呢。听见门砰砰作响,虽不知是被踹的,但赵妈妈怒气冲冲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几步走到了门口,哗的一下把门拉了开来。 奈儿早听见赵妈妈起床的动静,也瞧见赵妈妈那张惊愕丑陋的老脸,却仍旧嘴角上扬冷冷一笑,看似瘦弱无力的小腿,一脚狠狠的踹在赵妈妈的肚皮上。 赵妈妈那松垮垮满是肥肉的肚子被踹的向里凹了进去,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蒙了赵妈妈看清了面前八岁的奈儿,没一会,便捂着肚子嚎了起来,“杀人了!二小姐杀人了!” 被奈儿举动惊呆了的云月,气恼的就要上前捂住赵妈妈的嘴。这话要是被夫人听见,事情追究起来,小姐岂能有好果子吃,再要是小姐如此粗鲁的行为传扬了出去。。。怎么也不能让赵妈妈这样把事情闹大了。 赵妈妈和云月一个要扯开嗓门嚎,一个要捂着对方的嘴,谁也不让谁,却是这时两人听见一道冷冷的声音,“哪个二小姐呀?我怎么不知道府里还有个二小姐?” 奈儿将先前赵妈妈的话一字不差的还了回来,赵妈妈的嘴巴张着,却像哑了一般,发不出声音,而云月停了手,笑眯眯的双手拍了拍,站回了奈儿身后。 奈儿并没有说话,就这样面无表情死死的看着坐在地上的赵妈妈。 良久,赵妈妈的脸色憋的紫红,喏喏的开口道,“二小姐,您有何事吩咐老奴?” “我们小姐屋里没热水。”云月笑眯眯的回了话。 赵妈妈脱口就答,“早就送去了,怕是凉了吧。” “去烧。”奈儿凉凉的说道。 赵妈妈的声音再次哑在了嗓子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终赵妈妈在奈儿平静的目光里,妥协了,哎哟叫唤着爬了起来,干笑着,“老奴这就让小菊去烧,二小姐先回屋歇着,片刻就送来。” 奈儿斜着眼看着赵妈妈,突然笑了出来,随后收了笑脸,恶狠狠的说道,“我让你去烧,听见没有?”曾经,就是眼前这个如今陪着笑脸的人,凶狠的逼着自己吃了那掺了绝子药的饭菜。若不是自己事后吐了出来,怕是一辈子都完了。 赵妈妈被奈儿踹的不轻,疼是真的疼,可被奈儿这么一凶一狠,吓的忘了疼,赶紧的点头哈腰。 之后,奈儿一直跟着赵妈妈,看着她从引火到烧水,到将热水送到自己的西厢房,才算罢了。 坐在浴桶里,奈儿舒服的泡着热水,云月在其背后替她擦着后背。 “小姐,刚才之事。。。赵妈妈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云月委婉的提了提,赵妈妈出了名的睚眦必报。 “放心,之前动静不小也不见李氏过来。再来就算我今日不要这热水,她赵妈妈就与我好相处了?”奈儿闭着眼睛,低喃的回着云月的话。 十一章 九根木头桩子 云铃在奈儿和云月都进了里屋,便鬼鬼祟祟去了苏婉儿那里,将奈儿的话禀告给了苏婉儿听,而苏婉儿听到了那句“不作死不会死”,又惊又怒,心中大恨,真正是小瞧了自己这位从乡下来的庶妹!仅仅一天,便将相府闹的鸡飞狗跳。 “她苏奈儿算个什么东西?”苏婉儿气愤的吼叫起来。自己是天之娇女,即使是皇室公主对自己都会礼让三分,凭什么受这个烂泥一样的黄毛丫头的威胁? 苏婉儿发狂似的砸着屋子里的摆设,除了曾被李氏骂过不够端庄那次之外,苏婉儿好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云铃吓的缩着脖子退到了墙角,新来的二小姐可怕,大小姐更可怕! 直到手边再无可砸的东西,苏婉儿才西施捧心状喘着粗气,靠坐在了榻上。 “小姐,您别生气,奴婢瞧您气成这样,可真是担心您气坏了身子,那不是让那乡下来的更得意?”香竹这时才敢小心翼翼的上前溜须拍马。 苏婉儿锐利的目光嗖的一下盯在了香竹谄媚的脸上,“你担心?那你倒是替你主子我想想法子让我别生气呀。人家已经骑到我头上来了,你这做奴才只会嘴上说说?”说完,苏婉儿顺手掐住了香竹腰间的软肉。 知道自己马屁拍在了马腿上的香竹不敢顶嘴,更不敢求饶,就连闪躲也不敢,头埋的低低的,只偶尔因疼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两下,任由苏婉儿发泄。 “小姐,奴婢有个好主意。”墨竹看着香竹被苏婉儿打骂,心中畅快又鄙夷,待看够了,才奸笑着凑上前低声说道。 “哦?你说来听听。”苏婉儿发泄了一下,从丫鬟身上找到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语气也平静些。 墨竹冲着香竹瞟了得意的一眼,随后俯身贴在了苏婉儿的耳边小声道,“小姐,那乡下来的小丫头自是没见识的,如今正是踏春游玩的好时机,不如您邀些大家小姐一道,让那小丫头知道麻雀就是麻雀,飞上了枝头,也变不了小姐您这样的凤凰。” 苏婉儿听着听着,仔细琢磨着墨竹的话,慢慢的原先眼里的不耐,渐渐被亮光取代,一拍巴掌,赞赏的望着墨竹,“哎呀,这主意好。” 墨竹得了赞赏,自然更是得意,全然没有注意到,香竹眼里的愤恨。 心情好了的苏婉儿自然好睡,而云铃提心吊胆的回到了奈儿的西厢房,却发觉奈儿和云月都已睡了,只得灰溜溜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却是心中诅咒着奈儿连带着云月,过些日子最好给大小姐整死。 一夜无话,硕大的相府,有的人一觉天亮,有的人辗转反侧。 刚过了寅时,奈儿便睁开了双眼,习惯性的四处扫视了一番,才利索的起身。云月进屋时,惊讶的发觉奈儿已经自己穿戴完毕,头发也简单的全部拢了起来。 云月也不多言,赶紧去收拾床铺。 “日后比平时早半个时辰。”奈儿交代了一声,便出了屋子,想是早膳应该摆好了。 云月收拾妥当出来时,奈儿已经用完了早膳,赶紧端茶服侍奈儿漱口。 “云铃呢?”优雅的擦了擦嘴角,奈儿问了声。 云月支吾着,“怕是还未起身。” “恩,去唤她来。”奈儿想了想,交代两句话也不会花费太多时间,索性把事情交代好了,免得日日如此。 云铃被云月领进来的时候,胆怯的望了眼奈儿,便低下了脑袋站的笔直,不敢说话。 “明日起寅时四刻得起床,我身边如今就你和云月二人,云月平日里要跟着我,这西厢房除了里屋,日后打扫就归你了。”奈儿瞧着云铃那畏缩的模样就不愿多交谈,简单的把事情交代了下去。 闻言,云铃的眼珠在眼眶里直打转,二小姐的意思是让自己做打扫丫鬟的事,自己自是不愿意的。可怎么拒绝? 看着云铃那副模样,奈儿就知道其心中必是有想法的,干脆道来,“你若不想做也行,要么自个去跟夫人说你不愿伺候我,要么盼着夫人快些将我这房里的丫鬟补齐了。” 言毕,奈儿扭头问道云月,“早膳可用过了?” 云月显然没想到奈儿会关心自己这个,有些感动的回应道,“谢小姐关心,奴婢用过了。” 挥了挥手,奈儿便起身,“云月跟我走,云铃收拾屋子吧。” 外头的天还黑乎乎的,云月不知道奈儿想要做什么,但担心奈儿不知相府的情况,遂开口说道,“小姐,去请安的话怕是早了些,一般要辰时两刻,大小姐才会去请安,辰时初是府里姨娘请安的时刻。” 奈儿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却是应道,“我不是去请安的,我们去小厨房。” 云月又是一愣,小姐做事怎么老是出乎意料,心中叹气,小姐还真是记仇,大清早的就跑去寻赵妈妈麻烦了。 到了小厨房,赵妈妈还未起身,却是手下的小丫鬟已经在小厨房忙碌了起来。昨夜奈儿大闹小厨房的事,几个小丫鬟怕是都知道了,原本就该有人守夜的。 小菊是小厨房里最老实年纪最小的,其他几个大些的丫鬟见着奈儿站在门外,便推了小菊上前。 “二,二小姐,您,有何事?”小菊吓的原本就营养不良的小脸惨白一片,虽是面对着奈儿,身子却是向后弓着,有种事情不对,就逃跑的感觉。 奈儿饶有兴趣的看着小菊,她记得这个丫鬟,胆小怕事,却是只有她在大冬天给自己的屋里偷偷送过取暖的炭,“我要几根木头。” “木头?”小菊呆了呆,随后喃喃道,“哦哦,木头堆在院子里呢。” “你,还有你,随我去院子。”奈儿指了一名年纪稍大点的丫鬟,外加上小菊。 两人不敢拿乔,赶紧点头应是。赵妈妈都折在了二小姐的手里,她们这些小丫鬟有什么资格推脱,天知道,二小姐会不会打骂自己。 到了院子,奈儿越过了劈过的木柴堆,径直走向了一堆木头,挑了根一尺来长的木头桩子,扔到几个大眼瞪小眼的丫鬟脚边,指了指木头桩子,奈儿道,“照着这根木头挑,一人挑两根。” 片刻,奈儿剔除掉几个不合格的,再加上自己又挑了几根,统共九根木头桩子堆在了一起。 “一人搬两根,帮我搬到西厢房后头的空地上。”奈儿指挥着几名丫鬟,自己也搬了三根,几人便向着西厢房走了去。 十二章 如今也是二小姐了 奈儿笑脸盈盈的看着已经牢牢钉在地上的九根梅花桩,心满意足的模样感染着身旁三个丫鬟,各个兴高采烈,即使她们不知道二小姐要这木桩做什么用。 云月开心之余,突然想起小姐一大早关心自己是否用过早膳,不由得狐疑的望向奈儿,心里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小姐该不会是怕自己没用早膳没力气干活吧? 奈儿感受到云月在看自己,眉头一皱,奇怪的看着云月。 甩了甩脑袋,将这想法驱逐出去,云月干笑了声,“小姐,该去给夫人请安了。” 想了想,奈儿点点头,显然心情不错,对着小厨房的两个丫鬟交代道,“留下喝口茶休息会再回去。” 小菊木讷的应了声,却是身旁的小花直冲着小菊打眼色,见小菊不理睬,只能硬着头皮支吾着,“小厨房离不得人,奴婢们已经出来一会了,再晚怕是赵妈妈要骂人了,二小姐,奴婢们先回去了。” 说完,快速的福了福,小花拉着还摸不着头脑的小菊一溜烟的跑了没影。 奈儿一言不发的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从前自己受人欺凌,人人避之不及,如今自己嚣张跋扈,依旧人人避之不及。将视线转到云月身上,奈儿不禁心中发问,她云月能留在自己身边多久? 云月以为之前自己的小心思被奈儿识破,羞躁的低着头。 “走吧。”奈儿叹了口气,便领着云月去了李氏那里。没有谁能永远陪着谁,即使是相爱的人,也总有一天要面临生离死别。 苏婉儿一大早便到了李氏那里,待请安的姨娘散去之后,苏婉儿便拉着李氏将墨竹提议说了出来。 在李氏看来,这些不过是小孩子家的小打小闹,即使苏婉儿成功了,打击了奈儿的自信心,又有何用?打蛇打七寸,若是她来做,要么不做,要么就将人置之死地。当然苏婉儿的小打小闹也不是无用,起码煞煞对方气焰,让她知道这相府到底是谁的地盘。 奈儿不紧不慢的到了李氏的屋门外,一名穿着体面的丫鬟挡了下奈儿的脚步,福了福,“二小姐还请稍等,夫人正有事呢。”说完,也不让开路,也不进屋禀告,摆明了是要将奈儿晾在门口。 “恩?”奈儿一挑眉,盯着这名丫鬟。 云月善解人意道,“云心妹妹,还请你去跟夫人禀报声,二小姐来请安了。” 对着奈儿还算恭敬的云心,听见云月的话,斜着眼就刺了过去,“哎哟,云月姐姐啊,如今跟了二小姐,奴婢都不敢认您了。” 云心阴阳怪气揶揄的话,只差直骂云月背信弃义,忘了从前的主子,刺的云月脸颊发烫。 “我倒不知道,原来我这比夫人身边还要好,既然如此,云心你也别羡慕云月,一会我就跟夫人说,将你要过来。”奈儿娇笑一声,快速的回击着。不是她做不到这样笑里藏刀,只是她不愿。但自己的人被欺负了,她定是要反击的。 云心面上的阴阳怪气一下凝结住,面孔扭曲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奈儿却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对方,又道,“夫人极疼我的,想来我开口,夫人必是会将你送给我。” 这下,云心才算慌了神,不论如何,表面上,夫人对二小姐都是疼爱的,不过是要个丫鬟,又不是得宠的,夫人自是不会拒绝。可自己,好不容易在云月走了之后,才成了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怎么能就被这个不得宠从乡下来的二小姐要过去,白白葬送了光明的前途? 奈儿言语的反击,让云月心头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暗骂自己之前真是愚蠢,竟然那般想小姐,小姐定是关心自己是否用了早膳而已。随后云月配合道,“小姐,别问难云心了,她可是舍不得夫人的。” “云心是吧。”云月又冲着云心甜甜的笑道。 云心忙不迭的直点头,她是明白了,这个二小姐就是个豁出去的,光脚不怕穿鞋的,你跟她硬碰硬不值得。赶紧的,福了福,“奴婢进去禀告一声。”至于夫人给不给二小姐进,那就不是自己的事了。 奈儿巴不得李氏不让自己进去,那自己刚好可以直接掉头走人。来请安,不过是想给李氏添些堵,免得她惦记着找肖姨娘的麻烦。 奈儿倒是注意到了云月愧疚感动的神情,却是不知道云月所想,若是知道了,定会凉凉的来一句,自己确实是怕你没用早膳,没力气帮我般木桩。 不说云月如何感动,奈儿如何等的不耐。里屋李氏与苏婉儿听了云心的禀告,心中暗骂云心的无用。 “让她进来吧。”李氏随意的摸着手上涂抹着蔻丹的指甲。 苏婉儿跳了起来,“娘,怎么能就这样让她进来?她定是觉得咱们怕了她了,日后还不知道怎么得意呢。” 李氏不急不躁的道,“来日方长,你急什么?就算让她在这相府横一辈子又如何?” 苏婉儿一下听出了李氏的话外音,眼睛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拽着李氏的袖子撒娇道,“还是娘厉害。” 母女两正说着话,奈儿便被云心领了进来。 “奈儿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奈儿随意福了福,态度与恭敬毫不搭界。 苏婉儿气的暗暗咬牙,却强按住心思,做出一副高贵的气质。 李氏倒是不在意奈儿的态度,笑了笑便问了奈儿几客套句话,随后突然来了句,“昨夜小厨房不知怎么的,吵闹不断,你那西厢房就在挨在边上,没吵着你吧?” 不待奈儿说话,李氏又道,“这赵妈妈也真是,今个儿一大早,又不知道折腾什么,你这孩子问你什么都说好,怕是一夜没睡好,大清早又被吵醒了。” 李氏这是在告诉奈儿,你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任你如何折腾,怎么也翻不出自己的五指山。 奈儿冲着李氏讥笑一下,无所谓耸耸肩,“奈儿在乡下被吵惯了。”这云苑就跟乡下一般,吵闹不堪! 李氏眼刀子一下刮了奈儿一刀,笑容变淡,“过些日子就是清明了,老爷要带你上族谱,咱们苏家虽不是根基深厚,但也算是豪门大家了,我已请了人,下午会去你屋里替你量身做上几件衣裳。你原先的衣裳就扔了吧。” 后面那句本可不说,但李氏忍不住刺了奈儿一句。 但却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奈儿又是无所谓的耸耸肩,“说来奈儿如今也是相府二小姐了,呵呵。” 十三章 二小姐是他的种 奈儿一副随心所欲的模样,根本不被李氏的任何态度所震慑。 李氏交叉的双手拧了一下,脸面上撑不起笑容,她真想撕裂了眼前那张脸,才一整日,自己这做主母的,是亏待了她还是如何了? 李氏怒火中烧,却又对奈儿无法呵斥,瞄见奈儿身后的云月,一下将矛头对准云月,凉凉说道,“是不是云月这丫头使唤的不得力?让我们二小姐受了委屈?” 云月吓的惊慌失色,下意识的就要跪下来,从前她可以装愚蠢,将自己隐在云珊背后,让李氏不打自己主意。如今,她是小姐的人,她躲不了。 奈儿眼疾手快,拦住了云月,对着李氏笑呵呵的道,“夫人若是无事,奈儿告退了。” 奈儿的话让屋内所有人都是一愣,这个二小姐带给众人的刺激实在太大了。夫人明摆着要找茬,她就这么无视着,还要走了?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苏婉儿,到底才九岁,心思没那么深沉,脱口就讥讽道,“瞧见你的王母娘娘,还不多呆会?” 呵呵一笑,奈儿也不理会苏婉儿,福了福告退,便拉着云月扬长而去。张狂够了,李氏的敌意应该针对自己了,怕是没精力再去顾及娘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得想个法子,保护娘的安全。 奈儿嚣张撒泼,再张狂离去,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泥人还有三分火,更何况原本就不是泥人的李氏?李氏的眼中满是阴郁,双手死死的拧在一起,让你张狂,等着吧,跟我作对,日后有你受的。 奈儿出了正屋并没回自己的西厢房,而是去了肖姨娘那里。 肖姨娘一大早的跟着几位姨娘妾室去给李氏请了安,便无所事事,奈儿去的时候,她正在房里做着绣活。 奈儿仔细打量着肖姨娘的脸色,比昨日好了许多,发现其身后多了名小丫鬟,询问之下,得知是管家拨来的,名叫若兰。 若兰长的眉清目秀,整个人透出一股柔顺的感觉,年纪也不小,有十五了,但却是管家拨来的,令人有些意外。 奈儿仔细盘问了下,若兰自称是家中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是苏管家的远房亲戚,实在过不下去,又不想流落烟花之地,所以才进了相府当了奴婢,以图个温饱。 这番说辞,说不上令人深信,但却合情合理。奈儿不置可否,打算暂且观察着。 又与肖姨娘说了会话,奈儿便回去了,走之前特意敲打了一番若兰,也不知对方听进去了没有,最后奈儿不忘让若兰有事机灵些,一定要去通知自己。 午膳奈儿在自己房里用的,刚用完没多久,一名打扮精致的妇人领着两名小丫头便到了。 那妇人一见奈儿便笑脸相迎,“见过相府二小姐,我乃凌羽轩的掌柜,凌二娘,今日来替二小姐量身。” 奈儿点点头,对着凌二娘轻笑了笑,便配合着对方。凌二娘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过是个不得宠,刚接回府的庶出小姐,她还能如此热情不失恭敬,可见是个真心和善的。 人对我好,我便对人礼让三分。奈儿配合自然进度很快,片刻,凌二娘量好了奈儿的身段,又将小丫头抱着的布料样子取了过来,让奈儿挑选。 曾做过皇后,即使不爱,耳濡目染之下奈儿对这些穿衣打扮,自然见识不低,随后指了几个样式,又交代了几句,便将要做的衣裳定了下来。 凌二娘听了奈儿几句话,便眼睛一亮,偷偷瞄了瞄奈儿几眼,心中疑惑,这二小姐不像巷间传闻那般乡下养的,毫无教养呀?嘴里赞叹道,“二小姐好眼力,好本事,这样一搭配,衣裳不消做出来,我二娘就担保,定是精美绝伦。” 凌二娘的身上似乎有种乐观开朗的气质,靠近她的人不由自主的便跟着开朗起来。奈儿从心底笑了出来,福了福道,“多谢夸奖,劳烦二娘了。” 凌二娘本就是拜见过李氏,又去过苏婉儿那,才过来的。看着眼前的二小姐,笑起来决不输给相府大小姐的容貌,虽是性子略显清冷,但比那大小姐好伺候多了,凌二娘心中一叹,再三保证了会尽早将衣裳制出来,便离去了。 凌二娘走后,奈儿便径直去了清早钉了梅花桩的空地,望着九根梅花桩出神。得抓紧时间了,要先将武功练起来,有了保命的本钱,才好做下一步。 接下来的日子,奈儿便是寅时四刻起床,踩梅花桩练外家功夫,用早膳,去消遣消遣李氏,之后看看肖姨娘,再练心法,用午膳,练心法,用晚膳,练心法,直至入睡。 像个陀螺一般,奈儿一刻不停的修炼着自己。三岁那年,偶遇世外高人,传授给自己的拈花指、神照经,而这梅花桩,也是那人教给自己,绑上沙袋而练身法用的。 休息之余,奈儿总会想,那世外高人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安排?自己数次轮回,佛祖如来都存在,那还有什么不可能? 凌二娘隔天便将衣裳送了来,李氏又让人送来不少首饰,为了全是清明那日。 清明那日,早早的在苏丞相的带领下,统共四个人站在了苏家祠堂门口。苏家祠堂就位于相府后方。 说来苏丞相根本不知父母为何人,孤儿出生,清明又祭拜谁?那族谱,怕是打头的便是苏丞相吧。 奈儿有些好奇的望了望紧闭着大门的祠堂,明知道里面一个牌位都没有,但仍忍不住好奇。不论哪一次轮回,奈儿都没有进过苏家祠堂,不说苏丞相不许,她自己也觉得没有必要。 苏丞相像模像样的进了祠堂,而李氏则带着苏婉儿和奈儿跪在了祠堂门口。 苏丞相再出来时,苏管家便已麻利的将笔墨准备妥当,只等苏丞相将奈儿的名字写上族谱。 众人按部就班的等着。 却是这时,外头一位守着相府大门的小厮急急忙忙冲了进来,惊慌失措的嘴里大喊着,“老爷,不好了。” 苏丞相皱眉,当即一个恐吓的眼神瞪了过去,苏管家更是上前一步,小声呵斥了小厮几句。 那名小厮腿软瘫跪在地,焦急的神情一览无余,却是时不时诡异的瞄着奈儿,在苏管家一再追问之下,才吞吞吐吐的开口道,“门外有名吴姓的男子,纠集了好多人,说是,说是。。。二小姐是他的种。。。” 十四章 肖姨娘的丝帕 守门小厮的话刚一落,李氏就忍不住的心花怒发,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止不住的带着得意瞟向了跪在她右侧的奈儿。敢跟我作对的人都死了! 奈儿嘴角噙着冷笑,小声却又让身旁的两个人都能听见的嘀咕道,“亏得能忍这么久才动手。” 李氏只当奈儿是死鸭子嘴硬,不做理睬。当年自己明明给肖姨娘下了药,怀了孩子就算了,也不该生出如此健康的孩子!任你肖姨娘福大命大,生了个标致的女儿,若是听话些乖巧些,那也不过一副嫁妆而已,谁让你进府就一再忤逆我! 苏婉儿自然听见奈儿的话,但此时她心头满满的都是,对李氏的老谋深算无限的敬佩,及对奈儿嚣张跋扈无限的鄙夷,已经顾不得回应奈儿的话了。 苏管家惊讶的额间生汗,他想不到小厮的嘴里竟然吐出这样的话。一向临危不惧的苏管家难得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看向了苏丞相。 苏丞相并没有理会苏管家,而是将目光移向了李氏。奈儿是否是自己的种,自己比谁都清楚!这事不用细想,就知道定是李氏搞的鬼。莫非是自己太过容忍她了?竟敢在这方面来糊弄自己? 李氏感受到苏丞相责备的目光,全身抖了抖,只有她自己清楚,老爷对自己不是宠爱,不是敬爱,而是不屑,不屑理会自己所做的一切。老爷在意只有他自己的官位,只有天子对他的宠信。所以自己一直折腾,在这个硕大的相府唯吾独尊。 可是,如今老爷竟然为了个庶女责备自己! 李氏双手握拳,心中大恨。 苏丞相感受到李氏的抵触,暗暗骂其愚蠢,不再理会李氏,对着跪在地上的小厮道,“将人轰走,若是不愿,去请京兆尹来。”又道,“我们继续。” 垂着头的李氏指甲已陷入掌心之中,她怎么也想不到老爷竟然问也不问,就这么将事情打发了! “父亲!”眼见着小厮领命准备离去,苏婉儿急切的唤了一声苏丞相,这事怎么也不能就这么了了。 已站到桌前的苏丞相被人打断,不悦的皱着眉头。平日里这时,李氏应该做好母亲的本分,斥责苏婉儿,可今日,李氏压根当作没有看见苏丞相的不悦。 苏婉儿撑起一口气,垂着脑袋,等着苏丞相的回应。 却是奈儿这时,拍了拍衣角,站起了身,“奈儿想着不如将人请进来说个清楚,与其让人误会父亲治家不严,相府门风不正,不如将事情公之于众,以堵悠悠众口。” 之前不言不语冷眼旁观,不过是为了看看苏丞相对自己的态度,奈儿很满意的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开口提出说个清楚,一来是顺手挑拨下李氏与苏丞相之间,二来也不过是看看苏丞相有什么法子摆平这事,说到底奈儿也没确切的证据证明肖姨娘的清白。只是奈儿相信肖姨娘不会干出苟且之事。 奈儿说完话后,李氏也道,“老爷,妾身不忍奈儿小小年纪受此重伤,况且肖姨娘定是清白的,妾身恳请老爷给肖姨娘和奈儿讨个公道!”说完,李氏恭恭敬敬的叩了一首。 苏婉儿不甘落后,也搭了腔,“父亲,请给二妹和肖姨娘讨个清白。” 苏丞相烦躁的下意识挥了挥手,奈儿的做法可以原谅,到底年纪小不经事,受了不白之冤,难免冲动。李氏和苏婉儿是怎么回事?不过是个庶女,至于非得弄死吗? 瞧瞧,奈儿才进府几日,传到自己耳里的,要么是肖姨娘被饿晕了,奈儿被李氏用茶碗砸了,之类李氏欺压姨娘庶女的事。要么是子虚乌有,定是李氏编纂出来的,奈儿嚣张跋扈顶撞李氏,想想奈儿不过小小庶女,才八岁,敢跟李氏那般叫板? 真正是小鸡肚肠,逍遥日子过久了! 苏丞相心中一口恶气憋着吐不出,狠狠的说了一句,“去将人请到偏厅,苏管家去请肖姨娘,你们跟我走!” 说完,苏丞相脚下极快的率先走出了祠堂的院子。 偏厅里,只吴姓男子一人在。倒不是小厮阻拦,而这吴姓男子还算机灵,怕相府闹出个什么杀人灭口,留着纠集的众人在门口,到时候至少也会有一人去报官。 苏婉儿和奈儿躲在屏风后头,奈儿透过屏风瞧见这吴姓男子,自己竟然认识,是自己与娘住的村子里的一个泼皮,叫吴大进,人称吴大狗。奈儿出生之后倒是没什么接触,出生之前肖姨娘与他是否有接触,奈儿则不得而知。 但是想来,肖姨娘也不会背叛相貌堂堂的苏丞相,而跟歪瓜裂枣的吴大狗有什么不齿之事。 吴大狗瞧见苏丞相和李氏进来,又瞧见屏风后头两个小小的人影,眼珠一转,立刻扑向屏风,嘴里哀号道,“我可怜的女儿,我是你亲生父亲啊。” 苏管家一头冷汗,赶紧让下人拦住吴大狗,面上不屑,嘴里呵斥道,“丞相老爷在此,胆敢放肆?” 吴大狗见无法靠近屏风,一不做二不休,往地上一跪,对着苏丞相连连叩头,“丞相老爷开恩啊,将草民的女儿还给草民吧。” 苏丞相脸色阴霾,眼睛盯着李氏,似乎是让李氏快些解决了。 可李氏根本不为所动,反而开口询问,“你口口声声称二小姐是你的女儿,可有证据?若是被丞相老爷发现你在讹诈,定是要打你入狱!” 吴大狗微微一愣,略有些失神的嘴里喃喃道,“证据?证据!”一把从怀里掏出个丝帕,“这就是证据!” 小厮一把抢过了丝帕,递给了苏丞相,苏丞相拿着丝帕左右瞧了瞧,脸色更难看,显然是气极了! 但是他气的是,李氏竟然心胸狭窄到了这个地步!不过是个老姨娘,还是李氏亲自给自己纳的,如今不过是刚回府,便急不可耐的要斩草除根了! 李氏侧头假意看着苏丞相手里的丝帕,随后失口一般惊呼,“云容!这不是肖姨娘的闺名吗?”赶紧又用修长的五指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满脸的懊恼。 厅里一下子变的安静起来,当然要去掉吴大狗声声的哭号。屏风后头,苏婉儿怜悯嘲讽畅快的看着奈儿,奈儿回敬了凶狠的一眼,便不予理会。 这时,苏管家也领了肖姨娘进了偏厅,肖姨娘根本不知苏管家领她来所为何事,但看见跪在地上的吴大狗,脸色一下变的惨白。 十五章 肖姨娘的反驳 “肖姨娘,你可认识跪在地上这名男子?”李氏满脸忧色的开口问道,但她看见肖姨娘惨白的脸色时,眼中的得意,虽只是一瞬间,却没有逃过奈儿的眼睛。 肖姨娘身子一软,脚下有些轻浮,一下站不稳,踉跄了几步,才挺直了腰杆,轻声答道,“妾身晓得,他是从前妾身住的村里的吴大狗。”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不齿之事,一定要挺直了腰杆,否则夫人不会饶了自己还有奈儿的。 就在肖姨娘答话的同时,吴大狗又是奋力疾呼,“云容云容,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你不能把我的女儿带走啊!” 李氏微微一呆,随后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肖姨娘,“肖姨娘,老爷和我待你不薄,你怎可做出这样的事!” 肖姨娘不知之前有了丝帕,但吴大狗的话和李氏的神态看的分明,立刻嘴里急切的辩解着,“妾身什么也没做啊!吴大狗你不要血口喷人!” “住口!给我跪下!”李氏怒发冲冠,指着绣着云容二字的丝帕,打断了肖姨娘的狡辩,“人家都带着你的丝帕寻上门了!你当老爷和我都是睁眼瞎吗?”扭头冲着苏管家,“老爷和我都是心善的,不是咱们这相府的人咱们管不着,苏管家你将这奸夫和这贱种拖到衙门去!” 整个场面被李氏接管了,之前奈儿对她的打击太大,以至于她已经歇斯底里的想要立刻给肖姨娘定罪,将奈儿赶出去。 苏管家并没有听命李氏,而是担忧的望着苏丞相。此时苏丞相的脸色阴沉的滴水,目光游离,不知想着什么,可是整个人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了。 奈儿静静等着苏丞相发话,若是他真的对李氏的作为听之任之,那这相府二小姐的身份不要也罢,此时苏丞相便已不顾自己母女,日后定是如此,今日自己怎么也会保了娘的安全,至于凌天,再寻机会接触。 李氏见苏管家不听自己命令,顺着其目光看见了苏丞相的脸色,心中咯噔一声,却是一股反抗的冲动涌上头脑,自己今日就是要行使相府主母的权利!一个小小的姨娘,一个小小的庶女,凭什么进府之后如此嚣张跋扈?凭什么,老爷会对这对母女另眼相待,特意接回相府! “苏管家,还不快动手!”李氏一双丹凤眼,徒然瞪圆,恶狠狠的命令着苏管家。 “谢谢丞相夫人,只要草民和女儿团聚,即使下狱草民也心甘情愿,谢谢丞相夫人。。。”吴大狗根本不怕去衙门,只想着即将到手的银两,心花怒放,更是卖力的表演,连连磕头。 奈儿已蓄势待发,只等苏管家动手,她便抢人逃跑。暗暗观察着四周,奈儿心中计较,自己这几日的锻炼,已经将身体练的有当年巅峰状态的两成了,拈花指前两式瓶花落砚、寒梅吐蕊,也已大成,带着娘逃命不成问题。 苏丞相再一次将目光定格在李氏身上,死死的一动不动。李氏感觉如刀子刮在身上,却不为所动。 众人都等着苏管家的下一步动作,却是这时,肖姨娘跪了下来,全身都打着颤,却是腰板挺的直直的,软软的声音,第一次如此大声的在人前说话,“妾身没有做过对不起老爷对不起夫人的事,若妾身所说有半句假话,定叫妾身不得好死!”说完,肖姨娘重重的叩首,伏在地上并不抬头,却是是决然的声音继续传到众人耳里,“若是老爷夫人不信,妾身可以以死明志,只求不要让脏水沾到二小姐一星半点。” 奈儿没有想到自己有些懦弱的娘为了自己竟会如此,苏丞相更没有想到自己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的小妾,竟有如此风骨,虽然愚蠢的可以,但确实比自己想象中的好太多了。 苏丞相嚯的一下站了起来,而一旁不敢看苏丞相的李氏感觉全身都麻痹了。 苏丞相走到肖姨娘面前,将其扶起,威严却带着些温柔道,“我知道你没有,先起来。” 随后,苏丞相示意,苏管家立刻挨近,在苏管家耳边嘀咕了几句后,苏管家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 肖姨娘站起了身子,依旧轻轻颤抖着,却是脸颊泛红,目含感激,敬佩的看着苏丞相。 苏丞相坐回了椅子,冲着肖姨娘微微笑了笑,好似在安抚着对方。 吴大狗瞧见事情有变,立刻卖力的哭号起来,“丞相老爷,您不能强抢草民的女儿啊!云容我不要了,可是女儿我一定要带回家的啊!”情绪激动,说话急促,显得爱女心切。 苏丞相一个眼刀子刮过去,吴大狗声音顿时哑了,脸上的表情凝结了起来,又是悲愤,又是害怕。 屏风后头,苏婉儿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全部被奈儿无视了。此时奈儿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自己在苏丞相心里确实还有些分量,起码在他的安排中,自己要嫁给身为大皇子的凌天的,而且是不可替代的人选。 不过片刻,苏管家已经回来,手里还捧着两碗水。 李氏紧紧盯着那只碗,她感觉自己精心的布置就要毁在这两只碗上了。 苏丞相对着吴大狗开口问道,“我再给你次机会,若是承认自己是来胡闹的,我便放你离去。” 吴大狗看着苏丞相的脸上面无表情,却无比吓人,下意识的看了看李氏,却见李氏一样面无表情,想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吴大狗心中一横,哭丧着面孔道,“丞相老爷,您这不是说笑吗?若是草民没有确定奈儿是草民的女儿,就是借给草民十个胆子,草民也不敢来相府胡闹啊!” “吴大狗,你信口开河!我根本就与你没有半点关系!奈儿也不是你的女儿!”肖姨娘羞愤交加,当即反驳着,想到李氏所说的丝帕,又补充道,“当年我刚在村里安定下来,你以为我是寡妇,纠缠不休,后被村长赶跑了,你又恶从心生,乘我去王婶子家串门,到我家中偷窃,那丝帕,定是那时你偷的!” 肖姨娘的话落,吴大狗脸色微变,苏丞相暗暗点头。 奈儿心中暗想,怪不得,娘见了吴大狗脸色惨白,定是想起那段不愉快的往事了。心头冷冷一笑,李氏还真是有本事,八年前的小事也能翻出来,为了对付自己,真是难为她了。 十六章 传说中的滴血认亲 肖姨娘又羞又恼的神情,加上她低眉顺目的五官,所说之话令人信服大半。 苏丞相一扬眉毛,“给过你机会了,不愿承认也罢了。”这话不知是对吴大狗说的,还是对李氏说的。只是苏丞相这话刚说完,李氏便觉得手脚没了知觉。 “去,将碗递给二小姐。”苏丞相对着苏管家命令道。 苏管家应声便绕过了屏风,走到了奈儿面前,递上了一只银刀,小声道,“二小姐得罪了,还请割破手指滴血在碗里。” 奈儿的一张小脸,糅合了苏丞相平和的五官,及肖姨娘的低眉顺目,却独具一格,冷清难近。对着苏管家眉头一挑,却也照做,麻利的接过银刀,在中指上轻轻一划,挤出两滴血,各滴在两只碗里。 一旁的苏婉儿恶心而嫌恶的撇过了脑袋,嘴里小声的嘀咕着,“乡野村妇,粗鄙不堪。” 奈儿麻利的动作,毫无变化的脸色,正好和苏婉儿的举动成了鲜明的对比。苏管家心头对奈儿的评价更高,自以为是的为了苏丞相的另眼相待寻着了借口,二小姐小小年纪遇事便如此镇定,实有老爷的风范,怪不得老爷不怕麻烦也硬要还二小姐和肖姨娘一个清白。 苏管家却是忽略这事发展到此时,起因是李氏,推波助澜的是奈儿,苏丞相是因为某些原因被迫无奈罢了。。。 苏丞相盯着苏管家手端着的两只碗,里面鲜红的血滴起起伏伏,冷笑一声,“滴血认亲吧。” 老爷何曾对自己露出过这样的冷笑?李氏全身冰凉,她好想这事没有发生过,若是被证实了吴大狗说的是假的,不说以老爷的精明定知晓是自己所为,而对自己产生埋怨,就是肖姨娘和苏奈儿,怕也会因祸得福,老爷从此对她们会心怀愧疚,会格外照顾! “不可!”李氏头脑一热,激动的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事已至此,不能退缩! “恩?”苏丞相望着李氏,眼里尽是讥讽,已给过你机会,却不知收手,仗着自己平日里对你的不耐、容忍,愈发放纵,死到临头了,你还想做什么? 李氏刚一接触苏丞相的眼神,便没了气焰,支支吾吾的说了句,“滴血认亲乃愚民作为,岂可当真?” “是吗?”苏丞相的讥讽之色已不止眼神,布满整张脸孔。 “是的,父亲,您是堂堂丞相,岂可像无知庶民一般。”苏婉儿眼见着李氏支撑不住,急急忙忙的在屏风后头插嘴。 奈儿看着苏婉儿好似垂死挣扎一般,心中叹气,自己当年就输给这样的蠢货? “那依你们看,应该怎么做?”苏丞相饶有兴趣的问道。 “证据确凿,当然是处罚了!”苏婉儿脱口而出,她已经瞧出来了,滴血认亲万万不可,这事必须立刻拍案敲定。 苏丞相摇了摇头,心里对李氏失望至极,自己还算好,教出的女儿竟蠢笨如猪。随后不再言语理会二人,苏丞相拿起银刀,利索的在中指划了一刀,血液很快滴进了其中一只碗里。 在众人等待的目光之中,两滴血液像是有生命一般,自动的融合在了一起。 李氏颓然的倒坐在了椅子上,苏婉儿脸色发白,指甲紧紧的抵住掌心。肖姨娘脸上一派喜色,奈儿面无表情,等着苏丞相下一步动作。 果然,苏丞相并没有宣布结论,而是示意一眼,苏管家将银刀扔给吴大狗。吴大狗此时已经吓的面无血色,恨不得立刻回去,银子是好东西,可跟性命比起来,不足挂齿! “是要我动手?”苏管家阴恻恻的催促了一句。 吴大狗看了偏厅里的人一圈,最后哆嗦的拿起银刀,左右比划了许久,才一狠心,划了一刀,却是之后僵持在那。 苏管家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捏住吴大狗的手指,往另一只碗里一挤,殷红的鲜血便落入了碗里。 两滴鲜血宛若两颗鲜红的宝石,一动不动,丝毫没有相溶的迹象。 见状,吴大狗立刻慌了神,跪地求饶,“丞相老爷饶命啊。。。” 苏丞相没有理会吴大狗,他所作所为,只不过是想保住奈儿,更重要的是敲打敲打李氏。扭头看着颓然坐在椅子上的李氏,苏丞相等着对方屈服。 然而,从小被捧在掌心的太傅之女,李氏,常年的被夫君忽视,两人恭敬如宾,但深夜没有夫君的爱意而感受到的冰凉刺骨无人能体会,唯一支撑着李氏人前笑脸的,就是那看似的尊贵无比,却虚无飘渺的相府主母的头衔。 但,此时,这个支撑,被人冲撞了!被人忤逆了!被人侵犯了! 李氏徒然站起身来,气势如虹,面色严肃,“滴血认亲毫无依据,老爷若以此下论,未免草率了点。” 冥顽不灵,苏丞相的脸色一下阴沉了下来,当初他怎么就不知道太傅之女竟与市井粗妇毫无差别? 李氏的不退让,像是给了吴大狗吃了定心丸,不仅是吴大狗停了求饶声,苏婉儿的脸色也渐渐好转,只要娘没退缩,这事就还有希望。 偏厅里的气氛再一次凝结住,苏管家第一次心中诋毁起了李氏,从前就他认为,主母作践姨娘小妾什么的,都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如今,李氏已经超出了主母权利的范围,妄图挑战丞相老爷的威严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过是李氏外强中干徒劳挣扎罢了,只要最后一根稻草,怕是就能压垮她了。 “不如让吴大狗认认他口中的爱女吧。”奈儿娇俏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苏婉儿下意识就反驳道,“不可!”只要是奈儿的提议,反驳就对了。 “恩?”奈儿眉毛一挑,她就不明白,这苏婉儿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就这么自以为是的觉得,所有人都该不分青红皂白听她的号令? “这,我们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怎可给外男见了?”苏婉儿为自己找到了借口,又快又急的将理由说了出来,说完还不由自主的冲着奈儿洋洋得意的白了一眼。 “搬开屏风。”苏丞相略略一思索,便出声吩咐道。 李氏知道阻止不得了,遂冲着吴大狗使使眼色,可眼色这回事,没有默契哪里会明白对方所指,吴大狗摸不着头脑,但事情已无法扭转,苏管家已听从了苏丞相的命令,带着小厮将屏风搬了开来。 十七章 她是我的女儿 屏风刚被撤开,毕竟是第一次见外男,苏婉儿便赶紧低下了头,面红耳赤的局促站着,嘴里小声的埋怨着奈儿,时不时怨恨的目光扫过去。 奈儿则是威严的轻扫了眼吴大狗,吓的吴大狗不敢再随意张望,随后颔首垂目,仪态万千的站定不动。曾登上皇后的宝座,奈儿的骨子就有了那种凤仪天下的气质,一旦毫不遮掩的张扬出来,哪里是吴大狗这样的普通人能受的住的? 吴大狗本在屏风撤开那一瞬,便看见两名俏生生的小丫头,一名娇羞秀丽,一名高贵清冷,都衣着华丽,却又都看不清眉眼。 吴大狗着急的脑门生汗,仔细看着,想要从长相方面寻出端倪,好在那名气质清冷的,瞟了自己一眼,可是那眼神威严至极,似乎是在告诫自己,不可紧盯着人家。 “可瞧正了眼?今日之事不管结果如何,若是有一星半点风声传出去,小心你的脑袋!”苏管家不知何时站在吴大狗身边,催促了一句。 哪里瞧清了?吴大狗真想大吼一声,之后夺路而逃,可是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不是他想离开就能离开的。 肖姨娘已瞧明白奈儿的意思了,却仍止不住有些担心,虽说吴大狗怕是没见过奈儿正脸,但两个里挑一个,还有五成的几率挑中。 一样的,李氏也瞧出了奈儿的小心思,所以频频给吴大狗递去眼色,可是,苏丞相自然不会让李氏如愿,宽阔的身体就如大山挡在李氏面前。 吴大狗抉择不定,扭头想要看向李氏得点提示,却发现苏丞相悠闲含笑的望着自己。吴大狗全身抖了抖,赶紧的转回脑袋,可是面对着相府家的两名小姐,吴大狗更不敢多看。 “瞧你之前视女如命,怎的还不上前认亲?”苏管家笑眯眯的说道,顺手推了一把吴大狗。 吴大狗心中忐忑,担心自己的小命,被苏管家这么一推,重心不稳,向前踉跄了两步,倒在奈儿和苏婉儿脚边,满头大汗的看着两人。 苏婉儿脸色一白,下意识后退几步,自己冰清玉洁,怎么能挨着这狗腿子一样的吴大狗这么近! 奈儿眼光似刀,眼风一扫,从吴大狗到苏管家。 苏管家暗叫糟糕,赶紧的上前拉起吴大狗,呵斥道,“赶紧的,再耽搁,直接将你送到衙门去。” 经过这么一段小小的插曲,又被苏管家这么一吓,吴大狗身下已有股憋不住的尿意了!破罐子破摔般的伸手一指,张口一吼,“她,她是我的女儿!” 顺着吴大狗的手看了过去,李氏脸色灰败的瘫坐了下去。输了,自己和婉儿彻底输了,不仅是这一次,还有日后肖姨娘和苏奈儿在老爷心里的地位,还有她们母女在这府里的地位。 “乱指什么,谁是你的女儿!”苏婉儿还未想到事情的严重,也未发觉李氏的不妥,有些娇羞气恼的跺着脚娇呵了吴大狗一声。 苏婉儿反驳的举动令吴大狗更加确认自己的选择,两位小姐虽都像仙女似的,可乡下养大的姑娘,哪有那清冷姑娘的气质作派,连管家都要看她的眼色。要他看,那个娇羞的定是苏奈儿,况且,没瞧见那小姐开口就反驳吗? 吴大狗还是提心吊胆的想要看看李氏的脸色。可李氏已心灰意冷,此时即使自己暗示了吴大狗谁是苏奈儿,吴大狗改了口也无用了,从吴大狗伸手指认开始,事情就已拍案敲定了,自己在这相府的尊严也不复从前了。 越想越深,李氏想到自己多年求子无方,想到老爷对自己从来都只与尊敬没有爱意,眼前一花,李氏好似看见了苏奈儿手里抱着庶出的男娃娃,冲着自己喊夫人。。。 看着吴大狗仍带着犹豫的面孔,奈儿心下一动,微笑着轻声道,“瞧见你女儿了,还不快带她走?” “苏奈儿你给我闭嘴!”苏婉儿闻言,当即发作起来。 吴大狗看着李氏没有动作,以为自己猜对了,而苏婉儿又急又恼的神情与反驳的话语,也被吴大狗曲解成垂死挣扎。 为了确认自己的选择,吴大狗又哭又嚎声情并茂,“女儿,你不能怪爹爹我啊,要怪就怪你没良心的娘,为了荣华富贵,狠心的将你从爹爹身边带走。”边说,吴大狗边向着苏婉儿走去,那模样十足的凄惨。 “你给我滚开!”苏婉儿火急燎燎,恨不得杀了眼前的吴大狗。 可是吴大狗惦记着银子,更惦记着自己的小命根本不为所动,继续着自己的表演。 苏丞相打定主意要借此事好好敲打敲打李氏母女,只冷眼看着,而苏丞相不发号施令,苏管家自然没必要多做什么,肖姨娘则更是明白过来,李氏的反应是最好的说明,她根本想不到李氏竟然这么狠,心里恼恨无比。 偏厅里其余的人,要么是奈儿,事情本就是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着,她自是不会阻拦,要么是下人没有话语权。 眼看着吴大狗就要拉住苏婉儿,突然苏婉儿嚎啕大哭了起来,冲着李氏跑了过去,“娘啊,快来救救婉儿啊!” 李氏缓缓的抬头,对上苏婉儿泪光闪闪的双眸,眼前的幻想渐渐驱散,人也一下清醒了过来。自己怎么能就这么心灰意冷认输?还有婉儿,自己还要替婉儿求个好前程啊。 重新站了起来,李氏拉住苏婉儿的手轻轻拍了拍。看着因苏婉儿的举动而呆愣住的吴大狗,李氏深深的闭了闭眼,处心积虑的谋划,到头来怎么变成了如今的闹剧? 从肖姨娘和奈儿在相府门外下车之时开始回想,李氏一下抓住了重点。 一切都是那个小贱人! 目光移向颔首而立的奈儿,李氏心中一跳,乡下养大的姑娘,会有这般气质?怪不得自己会输!轻轻瞥了眼肖姨娘,李氏恨的心头发痒,怕是从前在自己身边做丫鬟时,肖姨娘就谋划好了!怪不得能怀了孩子,怪不得能生下女儿!好心机,好城府!还教了个好女儿! 肖姨娘被李氏那满含戾气的眼神吓的哆嗦了一下,畏缩的垂下了头,但又想到吴大狗八成是李氏安排的,又挺直了腰杆。 奈儿发觉李氏的动作,也将肖姨娘的变化看在眼里,走到肖姨娘身边,拉起了肖姨娘的手,冲着对方甜甜的笑了笑。 奈儿母女的互动,刺伤了李氏的眼睛,再一次睁眼,李氏已摆上了惭愧内疚的神情,喏喏开口,“老爷,妾身今日所做实在有失妥当,这事就交给老爷处理了,妾身这就带婉儿回去,闭门思过。” 十八章 李氏的妥协 李氏刚垂着脑袋说完话,便察觉一双晦暗如海般的眸子紧锁着自己。心中凄凉,为何自己低头了,还要如此审视着自己? 片刻,苏丞相漆黑如墨的眼睛深了深,毫不吝啬的给了李氏一个笑容,“回去吧。” 吴大狗这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李氏抛弃了自己!若不是李氏,自己怎么也不敢来这相府闹事!丞相老爷如何处置自己还是未知,可自己怎么也要争个鱼死网破!情急之下,吴大狗顾不得其他,大声吼叫道,“夫人您不能这样啊,我可是听了您的安排!” 李氏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苏婉儿焦急万分,却不知如何,只无措仰头看着李氏。 厅里的下人,猜出真相的毫不掩饰将鄙夷露了出来,而听了吴大狗的话才明白过来的,则露出吃惊的神情。 在这样的氛围里,奈儿的眼睛亮了亮,只眼波轻扫了下李氏的后背,随后归于安寂。 奈儿心中知晓,一下子扳倒李氏母女,不,是彻底扳倒李氏母女,想借苏丞相的手是不可能的。能做到今日的地步,完全是李氏被自己的嚣张气昏了头,妄想挑战苏丞相的权威。日后的路还长着呢,但至少,李氏是不敢再轻易动手了,自己和娘也算在这相府站稳了脚跟。 “还不动手?”李氏的不作为,将事情交给自己来办,令苏丞相心中满意,遂开口发令道。 只简单的四个字,苏管家便心中明了,利索指挥着小厮上前,将吴大狗嘴堵上,手脚绑上,之后架了出去。 直到吴大狗嘴里呜咽的声音消失,李氏才又冲着苏丞相福了福,拉着苏婉儿走了出去。 之后,苏丞相唤过了奈儿,父女两人相对无言的去了祠堂,将奈儿的名字上了族谱,清明一事算是了了。经过吴大狗的打扰,原本该一家四口人一起的午膳,也变成了各自回屋。 但李氏邀了苏丞相,竟说出了一个和曾经数次轮回中,不一样的提议,“老爷,与其请个教习,不如将婉儿和奈儿送到国子监学习,况且还有妾身父亲照看着。” 苏丞相略略思索了一番,想到苏婉儿在李氏的教导下,整个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而苏奈儿。。。想到这里,苏丞相微微蹙起了眉头。 片刻,在李氏小心翼翼的目光下,苏丞相点点头,“明日我就去亲自拜访岳丈。” 浑然不觉未来正朝着未知的方向改变的奈儿,此时正在肖姨娘的屋子里用着午膳。 肖姨娘恨恨的咽着饭菜,嘴里小声的数落着,“夫人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若是老爷信了吴大狗的话,坏了我的名节不说,奈儿你这一辈子就全完了!” 不过半响时光,奈儿已经听了肖姨娘这句话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遍了。肖姨娘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却不知疲倦似的,一直重复着,奈儿只得不停的点着头应和着。 爱女心切的肖姨娘,因李氏加害奈儿,已全然忘了当初是谁教奈儿,对待李氏能忍则忍。 奈儿用完最后一筷子饭菜,漱了口,又伺候着肖姨娘收拾妥当。待肖姨娘的丫鬟若兰将碗筷端了出去,奈儿才正色道,“娘,不管她对女儿做了什么,您什么都不要做,女儿自己能应付的了,您也千万别去挑衅她,您只需照顾好自己,让女儿不要担心,知道吗娘?” 望着女儿深邃的双眸,脑海里回荡着女儿的话,肖姨娘豁然发觉自己似乎并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女儿比自己想象中能干、聪慧,并且孝顺。 鼻头一酸,肖姨娘潸然泪下,紧紧抱住奈儿,喃喃道,“是娘没用。。。”自己做了人家的妾室,却不得宠,拖累了女儿。明明是大家小姐,却被养在乡下,出生至今才见到亲生父亲。今日又被夫人骂作贱种,何其残忍! “娘,谁说您没用的?今日您在偏厅里那气势,女儿见了都不得不刮目相看。”奈儿捧起肖姨娘的脸,替她擦拭着泪水,语气确定的说着话。一向懦弱内向的娘都是为了自己,才敢与吴大狗那般对峙吧,否则按娘的性子,怕是被冤枉了也只会认命哭泣。 顺着奈儿的话,肖姨娘想起自己当时在偏厅里愤怒不已,挺直了腰杆不认罪,还与吴大狗对峙,真正是想想腿就软,自己何尝有那般大的胆子?转念想到老爷帮着自己母女,与夫人叫板,还让自己起来,肖姨娘面上一红,但随即脸色发白的问道,“奈儿,今日老爷为了咱们与夫人叫板,过些日子老爷夫人合好了,老爷会不会怪到咱们头上?” 奈儿一挑眉,娘怎么想到这去了?随即心头又是一阵欣慰,娘没有再天真的幻想着苏丞相就行了。奈儿宽慰着开口道,“不会的,娘,您别担心,老爷心里头通透着呢,这事怎么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肖姨娘心中定了定,却是不过一会,肖姨娘又再度唠叨了起来,“不对,这事。。。恐怕咱们这些日子得低调些,这夫妻间的事,你还小不懂,床头吵架床尾合,到时候夫人再吹吹枕头风。。。” 奈儿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开导肖姨娘了,为了不让肖姨娘再胡思乱想,奈儿决定放自己半日假,留下来多陪陪肖姨娘。 “娘,您教教女儿女红吧。”思量了半天,奈儿才想到能让肖姨娘教自己的东西。轮回两世,不论是因为奈儿自己的意愿,还是李氏出于自己的私心,奈儿都没有学过女红。 停了话,肖姨娘愣了愣,在乡下的时候,自己也想教教奈儿女红,无奈温饱难求,哪里还有闲功夫。好在奈儿如今才八岁,这时候学,一点也不晚。肖姨娘点点头,转身翻找起针线布料来。 奈儿暗暗舒了口气,随后投入到认真的学习之中。奈儿一直有着这样的性子,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尽量投入精力好好做。 母女两一个带着些愧疚用心教着,一个一丝不苟认真学着。时辰眨眼就过了一个多时辰,却是母女两谁都没察觉。 好不容易绣了一朵歪歪扭扭,瞧不出模样的小花,奈儿伸了伸懒腰,感觉这比练功夫还累人。 却是,余光一扫,奈儿周身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因为她看见,肖姨娘屋里正中的桌边,正坐着一个人——苏丞相。 十九章 不停改变的未来 奈儿面上的惊惧不过一瞬间就被她快速的掩盖了起来,平波无澜的双眸静静的看向苏丞相,心中惊涛拍岸,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就算自己做女红入了神,也不至于一点感觉也没有!难不成他。。。有功夫在身?而且身手在自己之上?! “父亲。”奈儿从榻上站了起来,屈身福了福,清冷的唤了一声。 奈儿由惊惧到平静,再到开口唤人,苏丞相将一切收入眼中,心中对奈儿小小年纪便有了这份定性而连连点头,微微笑了笑,苏丞相回了声,“恩。” 正做着女红,嘴里唠叨些绣工要点的肖姨娘这时才微微一愣,抬头,一双微敛的双眸对上了苏丞相的双目。 “老,老爷,您怎么来了?”肖姨娘吃惊的问道,随即有些慌张,自己竟没发觉老爷来了,还让老爷枯坐着,太不该了!之前自己还唠叨奈儿日后要低调些。还有,若兰那丫头呢? 肖姨娘左右张望着,嘴里唠叨着,“若兰,你去哪了?快沏茶来。” 若兰就在门口候着,原本老爷来了,肖姨娘没发觉,她怎么也要提醒声,可是老爷拦住了她呢,让她就守在门口,她哪敢忤逆老爷的话。若兰应了一声,“姨娘,奴婢这就去。” 属于肖姨娘的屋子不多,放热水的屋子就在隔间,若兰一离开,屋子里静了下来,肖姨娘脸颊泛红,神情羞赧,站在苏丞相身侧,喏喏的开口道,“是妾身的不是,让老爷久候了。” “我刚进来,别忙,你坐,我有话说。”苏丞相语气亲和的道,看的出他对肖姨娘很有好感。 肖姨娘性子里天生的柔顺羞涩弱小无害,是苏丞相从未在别的女人身上看见过的。或许从前苏丞相对肖姨娘这样的性子不屑一顾,唯一的感想只有懦弱,但经过吴大狗一事,苏丞相发觉,这是一个外柔内刚美好的女子。 “恩。”肖姨娘轻轻应了声,便利索的坐了下来,却整个人透着对苏丞相的敬畏。 这时,若兰已端着新沏好的茶水进了屋子,肖姨娘麻利的接过倒茶,递给了苏丞相,而苏丞相浅酌了一口之后,竟破天荒的赞了声,“不错。” 肖姨娘不自在的笑了笑,“老爷说笑了,妾身这里没什么好茶,委屈老爷了。” “茶虽劣,沏茶的手法却是不错,你这丫鬟调教的不错。”又喝了一口,苏丞相才开口夸赞道。 如此明显的爱屋及乌,令肖姨娘羞涩的手足无措。 放下茶碗,苏丞相对着若兰道,“我与二小姐和肖姨娘有话说,你去屋外守着吧。” 屋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奈儿不是稚儿,一眼便瞧出了苏丞相对肖姨娘展现出的兴趣,只是不知这出乎意料的现象是好是坏。微微抬眼,看了看肖姨娘,却见其眼里亮闪,分明是娇羞惊喜。 心头微叹,奈儿无奈,娘性子里就有着对苏丞相及李氏的柔顺服从,说白了就是奴性。但娘却是个心机浅的,否则不会如此听话的就坐了下来,起码得装作不敢,再犹犹豫豫一会。娘从七八岁就跟了李氏,到了成了通房之前,仍是个二等丫鬟。这些都说明了娘的单纯。 苏丞相若是只是一时兴起,日后,娘,没人帮着,落在李氏手里,还不给吃的骨头不剩? 想到这里,奈儿不由得望向苏丞相,苏丞相有着一双圆润的眼睛,奈儿的双眸便是如此。两对四目惊人的相似,深邃,不可见底,捉摸不透。 感受到奈儿的目光,苏丞相一挑眉,却冲着奈儿笑了笑,“奈儿,我今日是想和你说声,你母亲与我商量,决定让你和婉儿一同进国子监。” 国子监吗?奈儿心头一跳,未来不停的在改变,这是奈儿早就知道的,因为轮回两世经历并不相同。然而奈儿更多的是惊异于,苏丞相竟然特意来对自己说这件事? 奈儿还未有所反应,肖姨娘却已按耐不住,眉眼之间皆是喜气,“真的吗?老爷,那真是太好了。” 惊喜的面上发亮的肖姨娘,发觉奈儿还未应声道谢,赶紧唤道,“二小姐,还不快跟老爷道谢。”随即双手一合,“哦,您还小,瞧姨娘这记性,二小姐怕是还不知道,不说女子了,就是想进国子监的男子都挤破了脑袋。这下好了,若是在国子监里,哪怕只呆上过一两年,将来说婆家都有底气!” “哎哟,瞧姨娘这笨嘴,这些等二小姐长大了再说。”肖姨娘喋喋不休,完全沉浸在喜悦之中,却并没有忘记正事,“二小姐,快呀,跟老爷道谢。” 频频收到肖姨娘挤眉弄眼的暗示,奈儿嘴角不争气的抽了抽,娘啊,您能不能别这么欢乐,能不能把眼色打的再隐晦些? 真担心肖姨娘的眉眼挤多了有皱纹,奈儿赶紧的冲着苏丞相施礼道谢,起身那一刻,奈儿却骤然发觉苏丞相的目光竟定在肖姨娘的身上! 那目光里是欣赏、愉悦、宠溺! 宠溺!? 奈儿顺着苏丞相的目光,望着周身散发着开心氛围的肖姨娘,由衷的感叹了声,真美!这样的娘,有着不符合她二十来岁的单纯,却丝毫不做作。宠溺,那也配得上娘! 心头释然,奈儿也明白,苏丞相不是特意来告诉自己国子监的事,而是来告诉娘的。 “父亲,晚膳在这用吗?”奈儿不合时宜的打断了两人。 肖姨娘身子顿了顿,尴尬的垂着头,她这才想到自己在老爷面前太失态了。 “恩。”苏丞相恋恋不舍的将从肖姨娘透红的粉颈上挪开,随口应了奈儿一声。 “那可要姨娘亲自下厨了,姨娘的手艺可好了!”奈儿一派天真的提议道。 肖姨娘本就呆在屋里有些尴尬,自然答应。苏丞相想了想,能尝尝肖姨娘的手艺,不失为件美事,亦是赞同。 这样在肖姨娘出去了之后,屋内只剩奈儿与苏丞相两人了。 苏丞相眼中精光闪过,心里竟有些期待奈儿接下来要说的话,这个女儿养在乡下八年,从出生到回府,自己从未见过一面,却是从第一面起,给自己的惊喜便连连不断。 端着茶碗,有一口没一口的浅酌,苏丞相静静的等着奈儿的下文。 二十章 不能输的谈话 奈儿与苏丞相平静的对视着,然而苏丞相惬意的模样,令奈儿不知从何说起。肖姨娘是她心中的软肋,因为事关肖姨娘,在与苏丞相的对视中,奈儿不由自主的就落了下风。 心头一阵烦躁,奈儿双眸微眯,冷冷的望了苏丞相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狠决。她不打算再与苏丞相拐弯抹角了,犹豫下去,怕是肖姨娘都回来了。 “苏丞相,我在意的是肖姨娘的安危与她的感受。”思索之下,奈儿直截了当的将话说了出来,并且称呼郑重,以表示自己的坚持。以苏丞相的精明无须将目的藏着掩着,况且自己的目的并不妨碍苏丞相任何的利益。 奈儿的话语、神情之中皆暗含着威胁,苏丞相心中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欣喜。有一个这样有心机城府且稳重的庶女,对自己来说,好处多过坏处! 但,有勇无谋,毫无凭借的张狂嚣张,不过是寻死而已!苏丞相带着磋磨玉石的心态,嗤笑一声,“哦?那又如何?你不会只想让为父夸奖你一句孝心可嘉吧?” 奈儿大致猜到苏丞相的想法,他是想让自己嫁给大皇子杨凌天,那么自己愈发出众,他便愈发满意。所以这次谈话,不论是因娘还是因自己,一定要赢,即使是打平,自己一定不能是输的一方。 “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肖姨娘,也会为了她报复任何人。”奈儿神色平静,双眸直视着苏丞相,像是在阐述一件再为普通不过的事情罢了,但所说的话却带着浓浓的威胁之意。 这一次不再是作假,苏丞相止不住的从心底发出鄙夷,“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愚蠢!” “恩。”奈儿神色不变的点点头,认可了苏丞相的话,如今她不过丞相府里不得宠的庶女而已,身怀武功却没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确实没有资格。 奈儿的话落,苏丞相脸色一变,莫不是自己看走了眼,原先觉得是个宝,如今看来,难不成不过是愚者无畏?再一次打量着奈儿虽带着婴儿肥,却削瘦不似八岁女童的脸,苏丞相想要看透眼前小小的人儿。 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在苏丞相的注视之下,奈儿的小脸张狂起来,眉梢眼角嘴角都飞扬了起来,一双薄唇开合不断,声音轻却沉,“但是,我知道苏丞相最在意的是什么,我想您不会觉得后院不宁、治家不严是件美事。” 闻言,苏丞相微微一愣,眼中的期待渐渐散开,随后发出爆笑,失笑着问道,“你这是在威胁我?”虽然他在意自己的名声,但这不是自己会受奈儿威胁的理由,或者说,这理由还不够,他完全不介意将奈儿软禁起来。 苏丞相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这段谈话令他很不愉快。不是因为自己的心意被戳破,而是懊恼自己竟然看走了眼。要知道虽然奈儿才进府不足一月便看透自己最在意的是什么,这令自己惊讶,但仅仅这点能力,还不足包容她对自己的威胁。况且就凭这点资本就来威胁自己,不是愚蠢是什么? 愚蠢的人放任不管的话很容易就做出什么蠢事。 “算了,明日起,不,待会,我就去和夫人说,你日后没我的命令不得出云苑。”苏丞相宣布着自己的决定以结束这段无聊的谈话,端起茶碗,显然不愿再多话。 然而,奈儿却像没有瞧见听见苏丞相的嘲笑与不耐,而是诡异的笑了笑,“苏丞相,您说我能不能找着自尽的机会?” 手下一松,当的一声,苏丞相手中的茶碗倒在了桌面之上。因震惊而失态不过只是一瞬,苏丞相半眯着眼睛,眼里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直直的望着奈儿,神色莫测,一句话未说。 “我与肖姨娘被驱逐至乡下,自生自灭,突然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对我们八年来不闻不问的丞相老爷派人来,要接我们回相府。”奈儿挨近苏丞相,与其对视着轻声说着这番话。 将倒掉的茶碗拿起,放好,盯着茶碗,奈儿用手托着腮帮,歪着脑袋,童言童语的自言自语道,“会不会是丞相老爷思念我这个从出生到八岁,他都没见过的女儿?要不然是丞相老爷想念我姨娘了?哎,恐怕还是给狗子说中了,相府只有个嫡出的大小姐,丞相老爷是瞧我年纪大了,可以把我许配给大官当填房或者姨娘,好让他官位更稳当。” 屋内静谧一片,唯有奈儿带着稚气的清亮之声响起。表面上,奈儿一派轻松,实则心中慌乱无比,因为她从苏丞相半眯的眼里看到了杀意,虽然藏的很深,可她看见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将自己的性命当作的底牌,不一定能赢! 苏丞相喝了好久的茶,茶碗里本就没有多少茶水,不至于从桌面洒落地面,却浸染了苏丞相的衣袖。 在奈儿最后一番自言自语之后,苏丞相站起了身子,抖了抖袖子上的茶水,随后在奈儿的惊讶之中,摸了摸奈儿脑袋,温和而又慈祥的说道,“是为父的不是,父亲知道你心中有恨,可为父到底还是没忘了你们,所以原谅父亲,日后,父亲会保护好你,还有你姨娘的。” 奈儿微微失神,这算什么?刚刚她已暗暗运起了神照经,托着腮帮的手也已做好准备,只待苏丞相发难,她便会奋力反抗,虽然苏丞相很可能身手在自己之上,可坐以待毙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怎么?不愿原谅父亲?”苏丞相边说边抱起了奈儿,奈儿不过八岁大小,分量轻的可以,苏丞相微微皱眉,“日后可要好好吃饭,太瘦了。” 奈儿呆愣的趴在苏丞相的肩头,思绪急速转动,自己不会又重生了吧?总不能刚刚苏丞相瞬间就把自己杀了!啊!莫不是自己重生到苏婉儿身上了?或者。。。眼前都是幻觉?下意识一手捏了捏自己另一只手臂上的嫩肉,奈儿疼的龇牙咧嘴,为了证实是不是幻觉,她可是下了力气的。 不是幻觉!自己也还没死!记得自己死后见到如来,铁水穿肠的疼痛都消失了。那么。。。 “苏丞相?”奈儿小声的在苏丞相耳边唤了声。 “叫父亲。”苏丞相宠溺的轻轻拍了拍奈儿屁股,随后声音极轻极轻的,在奈儿耳边说道,“我会保护好你姨娘的。” 也会保护好你这颗待打磨的玉石的。 未说完的话,就留在苏丞相的脑海里,徘徊不断。 二十一章 自己选择的命运 伏在苏丞相的肩头的奈儿,因那轻到不注意便会忽略的话,而周身一震。 就这么成功了? 奈儿小心翼翼的转着身子,丝毫不敢有一点放松,然而与苏丞相对视的那一刻,她在对方的眼里,什么也看不见了。那骇人的杀意,荡然无存! “怎么?仍在考虑是否原谅父亲吗?”苏丞相挑了挑眉毛,呼出一口气,郑重道,“父亲没有想将你许配给大官做填房或小妾的意思,父亲确实是觉得愧疚,将你和肖姨娘接回来的。” 那苦涩愧疚的语气,无奈郑重的神态,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令人很难怀疑,起码倘若奈儿只有八岁的话,任其再如何早熟聪慧,都会深信不疑。但,经历过两世轮回,且对苏丞相一直提防着的奈儿,根本没有相信。 因为在苏丞相挑眉的瞬间,奈儿分明瞧见了其眼中的不耐。 所言若出自真心,何来不耐? 这番理由不过是说给自己听,想让自己相信罢了。只是苏丞相这番举动的深意,自己只能事后思索。此时那便相信了吧。 太过明显的装腔作势,苏丞相定会不信,所以奈儿只是冷冷的略带着狐疑应了声,“知道了。” “你这孩子。”苏丞相苦笑了下,随后抱着奈儿在榻上坐了下来,将奈儿安置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摸了摸奈儿的脑袋,循循善诱的告诫道,“你和肖姨娘刚回府,你母亲难免有些不适应,以你的聪慧应该明白,有些事换做是你,恐怕也难以接受。” 这母亲指的是李氏,苏丞相这是告诫奈儿不要再去忤逆李氏了。 闷闷的应了声“知道了”奈儿一直低垂着脑袋令苏丞相看不清神色。苏丞相真当自己是八岁稚儿?李氏是难以接受吗?是根本无法接受,欲除之后快!苏丞相和自己都心知肚明,他只是用个借口威胁自己罢了! 当肖姨娘回屋子的时候,瞧见这对父女之间的互动,虽不知两人谈话内容,心里却是又是惊讶又是欢喜,止不住的便湿了眼眶。 她可以不在意苏丞相对自己的轻视,可她在意奈儿是否得苏丞相的宠爱。本以为苏丞相不在乎奈儿这个庶出女儿,她便想带着奈儿回乡下,可如今她竟看见了苏丞相与奈儿如此亲密,奈儿本就是大家小姐,本就该生长在这繁华富贵的相府。 偷偷抹了抹双眼,肖姨娘脚步轻快的进了屋子,“老爷、二小姐,饭菜好了,可是立刻就用?” “姨娘。”奈儿轻唤了声,顺势从苏丞相的怀里跳了下来,小跑到了肖姨娘身边。苏丞相太危险,靠近他,让自己一刻也不敢放松。 “辛苦你了,云容,摆饭菜吧。”苏丞相也站了起来,冲着肖姨娘微微一笑。 肖姨娘端着盘子的手轻轻一颤,很努力平静的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颤抖,“老爷严重了,妾身应该的。”将餐盘中的菜肴放在桌上,肖姨娘又朝着身后示意了一眼。 奈儿这时才看见云月竟跟在若兰身旁,估摸着是瞧着到了饭点,自己还没回去,便寻到听雪轩来了。发觉奈儿看向了自己,云月便屈身福了福,却也不多话,只跟着若兰摆着饭菜。 饭菜摆好,不过四菜一汤,对于苏丞相来说简陋的可以了,但苏丞相却用了很多。 原本要在一旁服侍的肖姨娘,被苏丞相拉坐了下来,瞧见苏丞相用的不少,心头更是开心。肖姨娘心中不由自主的想到苦尽甘来这四个字。 饭菜用的差不多了,苏丞相也停了筷,可奈儿一直在小口的吃着。眼见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奈儿心头烦躁,扬起小脸,冲着肖姨娘道,“姨娘,我想吃芋头糕。” 肖姨娘全心全意的只有奈儿,一听这话,立马好笑道,“今个儿是怎么了?二小姐还没吃饱吗?吃多了夜里可不好睡。” 奈儿干脆跳下了凳子,拉着肖姨娘的袖子,一脸认真的说道,“姨娘,替我做芋头糕吧。” 肖姨娘是善良,是天真,可她不是愚蠢,奈儿如此模样,明显有话要说。肖姨娘为难的看了眼苏丞相,眼里是征求之色。 苏丞相深邃的眸子闪了闪,笑了笑道,“难得奈儿有胃口,你去给她做吧,她也太瘦了,多吃些总归是好的。” 肖姨娘刚感激的起身福了福,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奈儿拽着就出了屋子。 奈儿拉着姨娘,就站在屋外的转角处。奈儿郑重问道,“姨娘,您可想好了?” “想好什么了?”肖姨娘一头雾水,实在搞不明白奈儿在说什么。 心中愈发烦躁,奈儿一字一句的说道,“您可想好了,今夜老爷若是留在这屋里,这就是正式与夫人叫板了,日后她决计不会让您好过的。” 奈儿话刚说完,肖姨娘脸上的血色尽褪,却喃喃的吐出了奈儿最痛恨的话,“姨娘本就是老爷的妾室,本就该伺候老爷,再来,夫人对姨娘偶尔敲打敲打,也是理所应当的。” 肖姨娘的顺从、奴性,奈儿早就知道,可她还是想让肖姨娘能够开心快乐的活着。奈儿坚持不懈的劝说着,“老爷他将我们丢到乡下,八年来不闻不问,夫人她,在我们刚进府就百般刁难,甚至要毁你清誉,将我永远的赶出相府!” 奈儿每说一句,肖姨娘的脸色便更白一分,可肖姨娘脑海里想到的是,之前她看见老爷与奈儿的亲密,她想到是,奈儿若是得了老爷的宠爱,将来的日子便会更好一些。 想到这里,肖姨娘摇了摇头,“姨娘本就是半个奴才,从小跟在夫人身边,即使老爷和夫人要了姨娘的性命,姨娘都不可以反抗。” 一听这话,奈儿当即面上一急,张口就要说话。 肖姨娘拉住奈儿,抢在了前头道,“二小姐,你是这相府尊贵的主子,老爷是你的父亲,夫人是你的母亲,你们才是一家人,切记不可生分了。知道吗?” 肖姨娘的话里带着数不尽的无奈与凄凉,没有一个母亲,愿意自己的孩子认别人做母亲的。可肖姨娘从小的教育认知里,这便是真理。为了奈儿日后的幸福,她无法也无力反抗。 不待奈儿接话,肖姨娘张口便扬声唤道,“云月,扶着你家小姐回去吧。” “姨娘!”奈儿急切的想要说什么,可肖姨娘压根不做理会。 而云月本就在隔壁放热水的屋子里呆着,一听肖姨娘的唤声,几个呼吸间便过来了。 肖姨娘将奈儿向云月推了推,“回去休息吧,二小姐将来寻个好婆家,姨娘就心满意足了。” 但,奈儿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肖姨娘。她想从肖姨娘脸上看到勉强,只要有一丝,她便什么都不顾,带着肖姨娘离开。刚才肖姨娘说“夫人是你的母亲”,那份无奈与凄凉,让奈儿心中疼痛无比。 母女二人僵持在那。 一旁的云月心思玲珑,事情也猜了个大概,看着肖姨娘满脸的慈爱与温柔,忍不住在奈儿耳边道,“小姐,姨娘自己愿意的事,即使您觉得为了她好,您也不可以勉强她啊。” 周身一震,恍惚之间,奈儿好似听见有个人在自己耳边说道,“是你自己选择的命运。”而这之后,便是铁水穿肠,好似灵魂被抽离的疼痛。。。 二十二章 母女之间 打了个机灵,奈儿晃了晃脑袋将那恐怖的场景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下意识的再度望向肖姨娘。然而入眼的,却只有垂下的门帘微微的晃动,暗示着之前刚刚有人进了屋子。 “小姐,您发呆时,肖姨娘进去了。”云月在奈儿耳边解释道,小心翼翼的神情,生怕奈儿生气。但,明知道奈儿很可能会迁怒自己,云月还是说了,因为她看出这对母女之间互相爱护的情谊。 出乎意料的,奈儿只道了声“知道了”,便没了下文。 不再看向肖姨娘的屋子,也没有理会云月的关心,奈儿淡淡的说了声,“回去吧。”径直向着云苑的方向走了去。 云月心里清楚,小姐的心很难过。 云苑正屋。 李氏随意的摩挲着尾指上甲套,“你是说她就光拿了九根木头桩子?” 赵妈妈额间冷汗直冒,整个相府都知道今个儿夫人被老爷落了面子,原因还就是新进府的那对母女,夫人此时问起自己二小姐的事,自己可是捏着胆子在回答啊。唯唯诺诺却确定无比的答道,“是的,老奴一再清点,只少九根木头桩子。” “娘,她要这木头干嘛?”苏婉儿站在李氏的身边,疑惑的问道。 李氏并没有答话,却将目光看向赵妈妈,赵妈妈忍不住擦了把冷汗,“老奴查看过了,二小姐只是把木头钉在她屋子后头的空地上。” “啪”茶碗落地的声音,李氏凉凉的说道,“在我这屋里没有什劳子二小姐。” 赵妈妈吓的赶紧的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像筛子似的。夫人身边的丫鬟妈妈呆的长久的极少,就是夫人的奶妈妈都因做错了事,被净身赶去了乡下,那还是看在将夫人奶大情分上留了老命的!若不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自己也不会百般奉承夫人了。 “娘,消消气。”苏婉儿乖巧的上前替李氏顺着气,“那乡下野丫头也折腾不出什么。您别往心里去。” 却是苏婉儿劝解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李氏嗖的一个眼刀子刮在了苏婉儿精致的脸上,苏婉儿吓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 抬手挥了挥,示意赵妈妈起来,李氏对着都若筛糠的赵妈妈道,“你做的不错,日后就如此,她要什么便给什么,不过事后一一禀告给我,明白吗?” “老奴明白老奴明白。”赵妈妈连连应声,再三看着李氏的脸色,才敢站起身来。 “明白就好,回去吧。”李氏再无话交代,便挥退了赵妈妈。 待赵妈妈出去后,李氏又将其他的丫鬟支使了出去,这时,李氏才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对着苏婉儿呵斥道,“你就这点眼力?这么多年,从小我对你的栽培,你都丢哪去了?” 苏婉儿缩着脖子,垂着脑袋,不敢顶嘴,任由李氏责骂,只心中不屑,娘受了气,竟将气撒自己身上。 李氏伸出手指,戳在苏婉儿的额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每回你不服气,就低着头不停的翻白眼。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即使不服气,没能力扳倒对方的时候,装也装成服气的样子。” 被李氏戳穿的苏婉儿面孔一下通红,硬气的回道,“女儿哪里又做错了,需要娘这样说我?”野丫头顶撞娘,娘也没拿把她怎么样,凭什么就知道回来拿自己出气! 李氏眼神一厉,盯住苏婉儿,然而苏婉儿只略微闪躲了一下,心里想到奈儿,就又硬起起来。 母女二人对峙,最终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李氏退了下来,就在苏婉儿沾沾自喜时,李氏伤感又遗憾的说道,“也不知云容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竟得了个如此厉害的女儿。” 自诩高高在上的苏婉儿,哪里受的了这样的话,苏奈儿是什么?不过是乡下的野草一般!苏婉儿气氛的脸颊发烧,粉拳紧握,带着愤怒的看着李氏,想要得到理由! 李氏讥讽的一笑,“你可知吴大狗当时为何选你?” 只一句问话,苏婉儿的脸孔上便血色褪尽,倒退了一步,才失魂落魄的站稳。自己竟连个乡下来的野丫头都比不上?狗腿子一样的吴大狗竟都觉得她比自己更像大家小姐? 这边李氏母女之间的谈话暂时停了下来,李氏给苏婉儿时间,让她自己想个明白。那边奈儿身后跟着云月慢慢的安静的走在相府的石子路上。强逼着自己不要在去想肖姨娘的事,思绪却像脱了缰的野马,拼命的向着肖姨娘那里狂奔。 奈儿下意识的回头远望肖姨娘的院子,烛光摇曳照着肖姨娘的屋子晦暗不明,好似随时都会熄灭一般。之前自己并拉着娘没走远,苏丞相仔细一些,应该将自己和娘的对话听了个大概。希望苏丞相好好对娘。 狠狠的甩了一下脑袋,奈儿握紧拳头,变强,只有自己变强了,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娘。冷冷一笑,奈儿脑海里冒出了惊世骇俗的想法,凭什么只有男人可以辜负女子?娘若真的爱上苏丞相,自己用武力,也要将苏丞相留在娘的身边。 “老爷是不是会功夫?”奈儿突然的出声发问。 云月一愣,随即思考了起来,片刻便答道,“奴婢没听说过。” “恩。”奈儿应了声,便没了下文。那就是苏丞相即使有功夫也不是众人皆知的事,只不过云月到底身份不够。 “小姐,奴婢想起一件事。”云月皱着眉头,显然想了很久才想起她嘴里说的事,“据说当年老爷还不是丞相的时候,为了当今圣上挡过一箭差点送了命,后便得了圣上青睐。这事是奴婢从前听夫人对大小姐说起的,当时夫人还说,后来老爷能到如今地步,多亏了夫人娘家的照应,让大小姐去李府时乖巧些。” 云月很聪明,只传递她知道的事情,并不胡乱非议扰乱奈儿的思绪。 奈儿接口下结论一般的说着,“恩,这么说来,老爷不会功夫的。”在所有人的眼里,苏丞相是不会功夫的。 隐藏的真深啊!若不是这一世,自己带着轮回两世的记忆,对苏丞相处处提防,怕也不会发现! “这事还有谁知道?”奈儿突然又问道,她搜索了所有的记忆,没有关于苏丞相如何得了天子青睐这一段的一星半点。 原以为云月会思考一番才回答,却是云月一下肯定道,“相府里除了主子,下人之中应该只有奴婢知道,夫人当时对大小姐说,这事不能跟任何人提起,即使是亲信也不行,当年圣上是遭了刺客暗杀,但最终刺客一个也没抓到,这事圣上下了封口,只对外说,是狩猎时大皇子无意射伤老爷的。” 二十三章 轮回背后的残忍 回到了自己的屋里,躺在床上,奈儿仍旧在思索着云月带给自己的消息,谁都不知道这消息带给奈儿的震撼到底有多大! 曾经自己隐隐听说过凌天是因为无意射伤了苏丞相,后来便遭到圣上的嫌恶。但,按云月所说的来看,事情的真相是苏丞相假装毫无功夫,为救圣上被刺客射伤,圣上念其忠心,对其青睐有加,随后在李太傅的协助下,苏丞相平步青云,到了今日,连皇子对其都要礼让三分。 可是,事情的真相若是如此的话,那么奈儿心中便有了个疑问,那就是凌天为何会被圣上不加掩饰的嫌恶? 凌天的生母不详,但凌天确是圣上亲自宣布的大皇子。按理说,这样的皇子,没了生母,却仍旧被圣上捧做大皇子,应该是得宠的。可当年隐隐据说,是因为凌天伤了圣上的亲信苏丞相,才遭了嫌恶。虽然这理由十分牵强,但也给出了一个理由。 可云月带给奈儿的消息,显然推翻了这个牵强的理由。 深思下去,被圣上嫌恶的凌天,最终登上了大位。那时,圣上病危,众多皇子仅余的只有凌天一人!凌天继位,这是不得不执行的大势! 奈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凌天对此到底知道,或者参与了多少?又或者,更可怕的是,被圣上一直嫌恶冷落的凌天,处心积虑,杀弟弑父,最终得到了整个云国江山! 而苏丞相在凌天继位后,并没有被剥夺权势,而苏丞相是凌天的岳丈这个身份显然不够作为理由,那代表了什么?代表苏丞相或者一开始从头至尾都在支持凌天! 来不及多去细想这其中阴谋,奈儿只觉得全身发冷,如坠入冰潭。自己的存在是为了什么?苏丞相是拿自己当做棋子,因为苏婉儿太过优秀,将她嫁给凌天,很可能遭到圣上及大多数聪明人的猜忌,而自己身份地位都刚好合适,既不太过尊贵也不太过卑微,与大皇子杨凌天当时的处境地位,简直天作之合! 那凌天呢?他拿自己当什么?那些山盟海誓,那些温柔细语,都是假的? 如来说过,一切都是因凌天而起。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如来是指不论哪次轮回中自己最后惨死的结局都是因凌天而注定的,而这一世,如来让自己带着记忆,重生,复仇,对象就是凌天!? 混乱的思绪已经让奈儿无力再去思考什么,几世的恋人,很可能是造成自己惨死的罪魁祸首,这样的结论让奈儿难以接受。 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心中传来的疼痛似乎要令奈儿窒息。 第一世,仗着有功夫在身的自己,自视甚高,从未将自己当作相府庶女,虽然经常在李氏手里吃些暗亏,但李氏从不敢明目张胆的欺压自己与娘。后来嫁给了凌天,自己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幸福完美的。疼爱自己的夫君、父亲、娘,而苏婉儿,是那个美好的像仙女一样的姐姐。 然而,那道废后的明黄色的圣旨甩在自己的脚边之时,小太监怜悯说道,苏婉儿成了皇后。 愤怒不堪的自己,冲去寻到了凌天,质问之下,换来的是凌天的沉默,随之而来的是一群黑衣人,而自己最终死于乱箭穿心。 第二世,如来隐藏了自己包括武功在内的记忆,自己与娘谨小慎微的苦苦活着,在李氏与苏婉儿的身边阿谀奉承。对于苏丞相将自己许配给凌天一事,自己和娘曾经偷偷开心了许久。 凌天继位的那一天,自己登上了皇后的宝座,那一刻,自己泣不成声,想到的是终于熬出头了,娘和自己不用再看人脸色、忍气吞声了! 然而,接踵而至的是那诡异的石室,九名残忍的黑袍人,铁水穿肠的疼痛,那一切好似如今仍旧历历在目! 乱箭穿心、铁水穿肠,凭什么?凭什么自己要死的如此之惨?又凭什么自己要一次次轮回在这惨死的结局之中?凭什么如此残忍的对待自己!!! 嚯的一下,奈儿从床上坐了起来,愤怒的火焰在瞳孔中燃烧,张开嘴巴大口喘着粗气。 苏丞相在玩弄自己,处心积虑安排自己的身份地位,好与凌天相配。 如来在玩弄自己,一次次或隐藏自己的记忆,或告诉自己一切,让自己在这轮回之中受尽折磨。 凌天,是否亦是如此,自己一定会查明真相的! 第二日,苏丞相留宿听雪轩的事传遍了整个相府。明面上,李氏并没有为难来请安的肖姨娘,但背地里云苑从库房里拿了不少装饰品,则是事实。 苏丞相亲自去寻了李太傅,将李氏的提议说了说,李太傅很爽快的便答应了。于是乎,奈儿姐妹两去国子监上学的事便拍案敲定。 不得不说,李氏的决定是英明的。她想的是,苏婉儿在国子监定会结识不少上流少爷小姐,不说日后苏婉儿人际关系拓宽了,最重要的是对于苏婉儿眼高于顶的骄傲之气也可有些压制。还有一点,就是苏婉儿日后不说进宫,也会许配给王侯将相,而国子监的公子少爷,身份地位大多如此。 而奈儿,不过是李氏捎带,但奈儿在国子监,以其庶女身份,加上生长在乡下八年的经历,定然不会结交多少好友,或许还可能被这些高傲的上流少爷小姐们,乃至老师们排斥。 李氏的算盘打的很精,事实也的确如此。 然而奈儿根本不在意,那些所谓的上流贵族,在奈儿眼里与陌路人等同。而国子监能教给她的,她都懂,甚至做的很出色。 在夏季来临之际,奈儿与苏婉儿在国子监上学三个月,国子监的季度考时,礼、乐、律、射、御、书、数,每一门奈儿都得了甲等。 尤其在御这一门考试中,奈儿英姿飒爽的御马姿态,征服了在场所有的老师与学生。 而其余几门,即使身为祭酒的李太傅,用最严苛的目光去看,奈儿都当之无愧得一个甲等。 成绩放榜时,李太傅及苏婉儿口不应心的接受的众人对奈儿的夸赞,因为奈儿在得了云月送来的一个消息时,只来得及看了眼自己的成绩便飞奔回了相府。 云月说,肖姨娘几天都吃不下东西了,今日一大早撑着去给李氏请安时,竟然就昏倒了! 二十四章 最在意的人 云月不是小姐,即使赶时间也不敢坐马车,只路过寻了辆驴车赶到国子监。虽是得了消息云月便赶了过来,仍旧已过了半个时辰了。 奈儿心急如焚,好端端的,娘怎么就吃不下,还晕倒了呢?记忆里每一世,除了李氏折腾娘外,娘都不曾得过大病,每一世自己死前,娘都还活的好好的。脸色越来越冷,奈儿能想到的就是李氏这段时日的隐忍,为了就是娘今日的晕倒,说不准李氏在娘的日常吃穿上都做了手脚,日积月累的这才发了病,如此一来压根不怕自己怀疑。 强逼着自己按住心头的怒气与焦急,只是心中暗暗发狠,若是娘有个三长两短,拼着这一世报仇的机会毁于一旦,也要让李氏付出代价! “你怎么来的?”奈儿冷静了下来,边向国子监大门口走着边发问道。 云月一愣,却快速的回道,“驴车。。。”声音渐小,有些难为情。 眉头一挑,奈儿却也知道云月的为难,稍稍一想,便开口道,“坐马车回去。”说完,奈儿转身,向着西侧门走去。 云月先还疑惑哪来的马车,国子监乃云国最高学府,占地大概有三十亩,此时去叫马车都来不及。但看见奈儿朝着西侧门走去,云月一猜即中,却也识趣,闭上嘴没多话。 奈儿是要坐接送她与苏婉儿的马车回相府,至于她把马车用了,苏婉儿下学后如何回去,奈儿还没多余的心思去关心,她只是想着若是车夫不愿先载她回相府,自己便夺了马车自己驾车回去。 走到马棚的时候,相府的车夫正与别家的车夫吹牛打诨赌着钱呢,见着一副大家小姐打扮的奈儿,原本围成一团热闹的人群哄闹的散开了。 相府车夫瞧见竟是自家的小姐,惊的一下扔了手中的骰子,干巴巴的笑道,“二小姐,这么快就下学了?呵呵。。。” 小赌怡情,奈儿可不是听见赌钱就闻之色变的小姐们,但此时奈儿却一张小脸冷了下来,“大白日的,你就在这国子监里聚赌?瞧这情形,还是个领头的?” 车夫冷汗直冒,脚下发软,这样赌钱的事他经常干,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凭主子如何看。二小姐若真是较真起来,非要把这事不说捅到老爷那,就是管家那,就够自己喝一壶的了。 心中暗道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怎么给这凶神二小姐瞧见了,对方可是连夫人都在她手里吃了亏的。车夫狠狠擦了把汗,心头斟酌着如何开口解释。 却是奈儿又凉凉的道,“这事暂且不跟你计较了,我还有急事,你且送我回相府。” 车夫一呆,误以为自己听错了,二小姐总不会雷声大雨点小吧。但又回想二小姐才说的话,心头一喜,谄媚的笑道,“二小姐您上车,奴才定是快马加鞭将您平安送回去。” “恩。”奈儿点点头,就着云月的搀扶上了自家的马车。 被奈儿一吓一放的车夫早忘了大小姐苏婉儿了,只想着快些将车上的瘟神送走,马车速度很快的朝着相府赶着,出了国子监的范围,周围的人声也热闹了起来。 云月坐在车里憋了半天的笑意,终是憋不住了,咯咯的小声笑了起来,但瞧见奈儿隐隐透着焦急的神情,云月又将笑意憋了回去。 “小姐,别太担心了,姨娘她没摔着,若兰机灵垫着的,出了事后,奴婢立刻去寻了小菊,让她去通知了管家,管家应是知道轻重的。”云月劝慰道,在她看来肖姨娘是晕倒了,但小姐也不至于如此担心,谁没个小病小痛的。 闻言,奈儿冷冷的双眼射向云月,云月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心里却有些委屈。 “今日你做的不错,日后也须如此,只要肖姨娘进了云苑,或是云苑有人去了肖姨娘那里你就注意着。”虽是夸赞的话,奈儿却说的毫无感情。其实奈儿心头明白,云月是无法理解自己的担心,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可肖姨娘这次晕倒因为太过意外,而让自己不得不重视。而这样重视的原因,自己没法对云月解释。 奈儿说完,云月依旧恭敬的应声,却不复从前那般亲近。 主仆二人坐在马车里相对无言。 良久,云月独自委屈着,却是奈儿突然低声道,“云月,对不起。”自从跟了自己,云月一直敬忠职守,做起事来一丝不苟,自己交代的都做的极好,这次的事,若她不在意的话,也不会得了风声就来禀告自己。自己不能迁怒于云月,毕竟云月不明内里,那般去想,也情有可原。 云月听见声音,一下子抬起头看向奈儿,原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奈儿望着自己,继续说道,“我最在意的是肖姨娘,这是任何人无法取代的,希望你能明白。” 云月脸颊有些发烧,不管对错,哪里有主子对奴婢道歉的,赶紧道,“奴婢明白奴婢明白,之前是奴婢想左了,还请小姐原谅。” 摆了摆手,奈儿的神情突然变的有些苦涩,缓缓的开口,“一名女子带着孩子在乡下的日子,比你想象中的还难熬。我出生在冬天,为了让还在襁褓中的我不受冻,你能想象刚出月子的肖姨娘在漫天大雪里拾木柴的模样吗?到后来周围邻里接济,我也大了,肖姨娘开始帮人做女红,我们娘两的日子才算好过了些。” 奈儿一段回忆的话让云月惊讶无比,脱口就问道,“府里送去的钱呢?”然而刚问出口,云月就后悔了,那钱定没能到了肖姨娘手上,否则她们母女又岂会过的如此凄惨。 云月的问题并没能打断奈儿的回忆,露出了心疼内疚的神情,奈儿说道,“肖姨娘也就是那年冬天伤了根本,身子才愈发柔弱。” 云月因奈儿的话而揪住了心,忍不住的同情起肖姨娘母女的遭遇,更是多少能体会奈儿对肖姨娘的重视,讷讷的开口道,“小姐,是奴婢不对,没能体谅您的心意。” “不是。”奈儿摇了摇头,“是我没说明白,你自然无法体谅。肖姨娘身子柔弱,她自己也知道,所以从来都很注重吃穿,因为我还未出嫁,肖姨娘舍不得就这么撒手,再没胃口,肖姨娘都会强迫着自己吃东西,因为她总说吃了东西,身子就好的快。” 云月心思灵敏,一下就注意到奈儿话中的意思,暗骂自己愚笨。这么多年在相府,夫人何曾吃过大亏,清明的事折在了小姐手里,却一直按捺不动,怪不得小姐让自己看紧了肖姨娘。 瞧着云月懊恼的神情,奈儿微微一笑,开解道,“这事也不一定是我想的那样,毕竟肖姨娘近日正得宠,若是出了什么事,她李氏定逃不了干系。” 怕只怕,事情会出什么意外。 二十五章 要做姐姐了 “李老头,今个儿怎么这么早?”一声吆喝声在车厢外响起,稍稍辨认便知这是相府守门小厮的声音。 被唤作李老头的车夫稳了稳马,马车便停了下来,李老头跳下马车小声嘀咕句,“少废话。”顺带恶狠狠的瞪了眼莫名其妙的小厮。 随后变戏法似的,脸上谄媚的笑着,李老头对着车厢里说道,“二小姐,到相府了。” 守门小厮正在车厢外安放着脚踏,乍一听见李老头的话并没太大反应,随即一想,不对啊,往常李老头都是喊的“小姐,到相府了。”今个儿怎么换台词了? 云月搀扶着奈儿下了马车,小厮等了会也没见大小姐出来,直到李老头准备赶车去马棚了,不耐的催促道,“我说进财,你发什么呆啊,把脚踏拿开。” 小厮进财“哦”了一声,手脚麻利的端起了脚踏,随口问着,“大小姐怎么没回来?” 李老头这时才发觉自己忘了什么,一拍脑门就要往国子监赶。 能来守大门的自是机灵的,进财一瞧李老头这架势便知这其中有戏,平日守门也没什么乐子,当即拉着李老头让他说道说道,李老头哪里肯从,却是进财笑嘻嘻道,“急什么,这不还早呢。” 李老头心想,老子赶了半天的路,连口茶还没喝,国子监下学得到申时,如今午时都没到呢。如此一想,李老头到也不急了,卖着关子,傲娇的恩了一声,“你小子等着,我去把车停了,饭菜可得给我准备好了。” 进财虽心中暗骂李老头摆谱,却也笑嘻嘻的应了。不一会,两人就着饭菜,说了起来。而李老头压根不知道奈儿急着回相府什么事,只是神神秘秘的跟进财说道起,奈儿与李氏之间的对撞,又胡天乱吹的将奈儿说的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嫡出大小姐苏婉儿也得让着。这不,二小姐一句,有事,自己就丢下大小姐载着二小姐回府了。 这头李老头和进财两人聊的起劲,那头奈儿脚下迅速的朝着云苑赶了去。 谁知,到了云苑却扑了个空。进了云苑,奈儿便径直朝着云苑正屋李氏的住处去,按她想来,不论这事缘由为何,肖姨娘如今正得宠,李氏怎么也会让肖姨娘在自己屋里等着大夫来。 “全在听雪轩?”奈儿眉头蹙起,反问了一句。小丫鬟说的是老爷夫人肖姨娘全在听雪轩,可这事怎么听着怎么都透着蹊跷。 不便耽搁时间,奈儿问清了肖姨娘去向,便又马不停蹄的向着听雪轩赶去。 肖姨娘本就是后来的,只占了听雪轩几间屋子,奈儿到时,肖姨娘的屋门大开,不大的院子里,几名丫鬟婆子进进出出。 愈发古怪了,奈儿不由得回头与云月对视一眼。 云月心思敏捷,随手拉过一名小丫鬟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丫鬟正朝着院子外头走去,被云月拉住脸上微微不耐,待看清来人,却满脸笑意融融,随后竟越过云月,冲着奈儿屈身一福,“奴婢玉儿给二小姐道喜,二小姐快进屋吧,奴婢还要去库房寻东西呢。” 这下是越问越糊涂,索性奈儿也不再纠结,管他发生了什么,先看看娘如何了再说。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玉儿也不计较奈儿的冷漠,依旧恭敬的福了福才转身离开。 带着满腔的疑惑,奈儿进了屋子,入眼的是说着话的苏丞相和一名穿着官服的男子,做过皇后,奈儿自然认的这官服示意着什么,这是太医! 肖姨娘到底怎么了?奈儿的脑中一下蹦出许多可怕的猜测,慌乱的冲进了里屋,只留下苦笑摇头的苏丞相、目瞪口呆的太医与神情尴尬的云月。 云月自觉要为主子说上两句话,低声解释道,“奴婢瞧见肖姨娘昏倒了,便去禀了小姐,小姐心急,便赶了回来。”声音越来越小,云月觉得自从跟了二小姐,自己做起事来越来越大胆了,连窜梭小姐逃学的事都做出来了。。。 苏丞相一听便知是奈儿不放心肖姨娘,遂让云月平日里一有风吹草动便要去禀告她。为难个小丫鬟也没用,苏丞相只笑了笑,“知道了,按你家小姐说的做。” 一旁的太医倒是心头暗想,名不见经传的相府二小姐,竟如此得宠?随即想到今日来相府一事为何,心头释然,这也难怪啊! 里屋里鸦雀无声,李氏坐在床前的一张椅子上,身后站着云珊,肖姨娘靠躺在床上,床前站着若兰,奈儿火急燎燎冲进来时,四人都抬头望向门口。 肖姨娘脸色有些发白,眼窝都陷了进去,但其脸上带着笑容,丝毫不勉强,整个人精神头不太好,却看着没大碍。奈儿一直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无视屋内其余闲杂人,奈儿挨近肖姨娘,嗲怪道,“姨娘是怎么了?” 与此同时,肖姨娘也张口便着急道,“二小姐怎么这么早下学了?今个儿不是放成绩的日子?可是。。。”肖姨娘自己吓着自己,脸色越发难看。 奈儿好笑的握住肖姨娘的手,“别乱想,今个儿下学早,倒是您这是怎么了?” 蹩脚的谎话,李氏及两丫鬟的嘴角分明抽了抽,而肖姨娘则是突然羞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肖姨娘的性子奈儿再了解不过了,一向是报喜不报忧,奈儿也不追问,扭头问道若兰,“太医怎么说的?” 若兰被问,却没回答,掩着嘴角偷笑着瞧了瞧肖姨娘,换来肖姨娘带着笑意的瞪眼,随后若兰福了福,笑眯眯的道,“恭喜二小姐,您可要做姐姐了。” 心思聪慧的奈儿一时竟呆住了,显然没意识到这话里的意思。 李氏自是见不得奈儿那边喜气洋洋的气氛,轻咳一声,带着笑容状似关心道,“奈儿的成绩如何?”不待奈儿回话,李氏一捂嘴角,懊恼道,“哎哟瞧母亲这笨嘴,你刚回府,从未接触过四书五经,自是学的有些辛苦,不过不打紧,婉儿从小跟着你们外祖父,耳濡目染之下,略有收获,你跟着她多学学便是。” 这一番做作,李氏重点不是在讽刺奈儿,相较于奈儿,如今她更在意的是肖姨娘肚里的孩子! 说完,李氏的笑眼便飘向了肖姨娘,眉眼之间,似乎在问,即使你生个儿子出来又如何?唤你做母亲吗?外家是你肖氏族人吗?况且你教的出有出息的儿子吗? 二十六章 打破魔咒的奇迹 面对李氏,肖姨娘从来都是毫无招架之力,李氏的话,让肖姨娘瞬间就不自在起来。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个目不识丁,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出来的卑贱下人,但她内疚自己耽搁了奈儿,奈儿应是大家小姐,因为自己才会养在乡间。 若是奈儿托生在夫人的肚里,那又该是怎样的光景啊!肖姨娘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有些粗糙的手抚过还未隆起的肚子,肖姨娘心头更是黯然神伤。孩子,你托生在娘的肚里,怕是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奈儿此时才恍惚发觉,若兰的意思是肖姨娘有喜了!?讷讷的开口问着肖姨娘,“娘,您,我,您是要给我生个弟弟了?” 肖姨娘虽心头难过,却依旧娇羞的笑了笑,“傻孩子。”虽然担心孩子的未来,但即将有个血脉相连的孩子的喜悦,无人能抹除。 之前奈儿傻了没在意李氏话,此时奈儿更是傻了,没看出肖姨娘的伤感。奈儿一时沉浸在即将有弟弟或妹妹的意外喜悦之中,欢天喜地拉起了肖姨娘的手,小脸笑的灿烂无比,激动的说道,“太好了,太好了!” 谁也不知道肖姨娘肚里的孩子对奈儿来说多么重要,不仅仅是血脉相同,这亦是个奇迹,是个证明,让奈儿确定,命运可以改变,让奈儿知道惨死不是自己必然的结局。 太多的事情,过程在改变,可结果却依旧,但肖姨娘肚里的孩子,若平安出世的话,便打破了这个魔咒! “娘,这日后您无事就别出院子了,想吃什么和奈儿说,还有晚膳后就让若兰扶着您,就在这小院子里走两步。”奈儿唠唠叨叨的嘱咐了起来,甚至忘了自己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忘了改口叫“姨娘”了。 而肖姨娘也被奈儿的喜悦感染了,笑着连连点头。 李氏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了,原先肖姨娘的变化,她看着心中大爽,可此时!这个黄毛丫头实在嚣张! 按住怒气,李氏责怪道,“奈儿别闹腾肖姨娘了,让她好好静养吧,你这孩子跟婉儿真是姐妹,一样的喜欢小孩子。哎,对了,婉儿呢?” 奈儿皱了皱眉头,欢喜之际,有个讨厌的人跟你说另一个讨厌的人,心情自是好不了,冷冷的回了句,“还在国子监呢。” 李氏被奈儿的话一噎,她是知道苏婉儿还在国子监,也知道奈儿定是逃学赶回来的,自己只不过想下下奈儿的脸面,谁知道她就这么理直气壮的回了话。一口气憋在胸口,发作不得,李氏当场憋红了脸。 这时,苏丞相进了屋,估摸是将太医送走了。和善的笑容依旧,却多了几分真心的喜悦,苏丞相走到床前,轻声道,“此时感觉如何了?” 问的是肖姨娘,答话的自然不是别人,但肖姨娘娇羞的红了红脸面,刚要张口,李氏便嗲怪了一声,“老爷这话问的,肖姨娘如今最需要静养了,咱们还是别在这叨扰了。” 奈儿冷眼看着李氏,怕是李氏也发觉苏丞相对肖姨娘肚里的孩子是发自真心的期待与喜悦,不由得心急了。 李氏的插嘴,让苏丞相眉头微微皱了皱,却也不好当着小妾女儿面多说什么。 肖姨娘又被勾起了伤心,坐了起来,内疚的说道,“是妾身的不是,自个的身子也没注意好,让老爷夫人挂心了。” 知道肖姨娘有喜之后,奈儿恨不得将肖姨娘供起来,再来如今情况不同了,苏丞相也宝贝着肖姨娘呢,奈儿哪肯让肖姨娘受半点委屈,当即大声反驳道,“姨娘可没不是的地方!”强拉着肖姨娘又靠在床头的软垫上,奈儿才又道,“您可别乱说话,把奈儿的弟弟吓着了。” 苏丞相哈哈一笑,“奈儿说的对,云容你可是相府的福星,哪有不是的地方,你瞧瞧你才回府几个月,就给我变了个儿子出来!”说完,苏丞相爽朗的笑声一直在屋里响起,如此反常,足以证明苏丞相此时的喜悦。 虽是李氏出于私心而劝苏丞相离去,但奈儿却真想让肖姨娘静养,当即一盆冷水浇在正喜出望外的苏丞相头上,奈儿凉凉的说道,“父亲还是先回吧,姨娘要休息了。” 苏丞相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好好,父亲这就回去了,你多陪你姨娘说会话,太医说了云容是郁结于心,这日后为了孩子可要放宽了心。”前头的话是对奈儿说的,后头的则是关心肖姨娘的。 即使几个月来苏丞相经常来屋里,可肖姨娘的性子依旧如初,被苏丞相一关心,当即脸上羞红,低声应道,“妾身明白,让老爷费心了。” 苏丞相满意的点点头,正要离开,余光瞟见同自己一样开心的满脸笑意的奈儿,心生戏弄之心,故意板着脸孔道,“为父差点忘了,今日例外,就算了,奈儿日后可不能逃学了。” 奈儿撇撇嘴角,原不愿理睬,却见肖姨娘一脸焦急张口就欲为自己说话,恨恨的瞪着苏丞相,咬牙切齿道,“女儿知道了!” 心头更是欢乐了,苏丞相突然觉得将肖姨娘和奈儿接回相府真是件不错的事。 “老爷就别责怪奈儿了,今个儿放成绩,奈儿毕竟从未接触过,难免。。。哎,您就别责怪她逃学的事。不过,奈儿,你到底考的如何?和父亲母亲说说,也好寻个先生下学后替你补补课。”李氏忧心又慈爱的说道。 原本其乐融融的屋内,一下变得尴尬了起来,肖姨娘脸色白了又白了,关心的看着奈儿,而跟着苏丞相一同进来的云月,更是担心自家小姐,而快步走到了奈儿身边。 苏丞相睃了眼李氏,之后便对着笑意尽褪面无表情的奈儿道,“为父相信奈儿日后会努力的。” 奈儿捏了捏肖姨娘的手,微微笑了笑,扭头冲着苏丞相,面色有些难过,垂头丧气道,“奈儿已用心准备了,礼、乐、律、射、御、书、数这几门。。。这几门。。。” 面对支支吾吾的奈儿,肖姨娘失魂落魄的想着之后如何替奈儿说好话,李氏则怎么也掩盖不了即将冲出脸面得意的笑容,云月、若兰都有些担忧的望着奈儿,苏丞相明知奈儿再聪慧毕竟才八岁,况且从未读过书,心头也难免失望。 “不要紧,日后努力便是。”苏丞相挥了挥手,打断了奈儿的话。 “是。”奈儿屈身一福,抬起头满脸愧疚,“这几门竟然都得了甲等,奈儿实在愧疚,估摸着老师也是觉得奈儿努力了,才安慰奈儿的。奈儿日后定当努力,不会愧对父亲还有老师的期望。” 二十七章 难能可贵的亲情 奈儿的话无异于响亮的一个大耳光扇在李氏的面孔上,什么让苏婉儿教教她,什么请先生回来,此时好比笑话一般。 可李氏到底不是常人,只微微傻眼了片刻,在肖姨娘还未开心的说出什么之前,她便沉声道,“奈儿,说谎可不是好事,舞弊更是不可取的。” 这话一来,李氏就想掐断奈儿全部的退路,任你是真的全部考了甲等,还是撒谎了,总之众人心头都会犯嘀咕,你奈儿总不会是天纵奇才,进学不过三个月便能取得如此好的成绩? 果然苏丞相刚刚展露出的满意神态,立刻凝结了起来,其余人便更不用说了,唯有肖姨娘罕见的带着愤怒与指控望着李氏,她的奈儿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拍了拍肖姨娘的手,奈儿脸上的愧疚一扫而光,平静的面孔看不出情绪,却是伸出三只手指,发誓,“我奈儿若说谎或舞弊,便叫我不得好死。”她完全可以不理会李氏的陷害,可为了安肖姨娘的心,发个誓又何妨? 面对这样的奈儿,李氏有种面对着刺猬无从下口的感觉,不管自己出什么招,她都用最锋利的刺反击。当即李氏再一次被奈儿噎住了声音,憋的满脸涨红。 肖姨娘夸张的松了口气,或许奈儿不觉得什么,但肖姨娘满心的想让奈儿在国子监读完学,到时候寻婆家,身价高上许多,自然更有利。所以,肖姨娘才会那么罕见的将自己的愤怒表达出来。 奈儿给了李氏一个讥讽的眼神,顺道也给了苏丞相相同的待遇,之后替肖姨娘盖了盖被子,轻声道,“姨娘可是累了?” 不轻不重的逐客令,再不识趣的人也明白了,更何况,一直没占到上风的李氏呢?自觉无颜再呆下去的李氏,干笑了两声,“肖姨娘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老爷与妾身一道回去吗?” 苏丞相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拒绝了。 再多呆一秒,感觉自己都要发怒暴走的李氏极快的离去了。 而奈儿也不理会苏丞相,略略一思索便小手一挥,交代着若兰和云月去厨房要午膳,“弄个笋片虾仁,蒸个蛋羹,豆腐也做道来,其他的照着清淡来做,再问问兔子肉可有,让厨房准备了晚上做出来,对了,交代厨房弄些羊奶来,还有,你们两人可给我亲自盯好了厨娘做菜,姨娘若是出半点差错,可别怪我追究。” “是,奴婢明白。”云月听完,便立刻应声,心里暗暗将奈儿的话记了下来。 若兰则是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肖姨娘,要知道二小姐交代的,可是夫人怀了孕的待遇,一个姨娘顶了天生个庶子,厨房的人怕是不肯听吩咐的。 肖姨娘也觉得奈儿说的有些过了,自己哪用了点这些,当初怀了孩子的时候,吃都吃不饱。。。肖姨娘不知想到什么,神情有些伤感,张了张口想要劝说奈儿。 “去跟厨房说,是我吩咐的,不从的话,你只管将名字报给苏管家。”苏丞相适时的出声。 有了老爷的话,自然是没问题了,若兰与云月福了福便出了屋子。 奈儿冲着肖姨娘笑着,边说边帮着肖姨娘睡了下来,“姨娘先睡会,折腾了一上午定是累了,饭菜好了我再唤您。” 肖姨娘确实是累了,可是屋里老爷还在呢,扭捏的朝着奈儿使眼色。 奈儿心头叹气,却脸上笑容不减,“姨娘好好休息,我和老爷出去说说话。” “是了,云容你好好休息,我们父女两有话说呢。”苏丞相接口道。 肖姨娘这才点点头,闭上眼睛休息了起来。 外屋,奈儿和苏丞相坐在用膳的圆桌边,两人都呷着茶水,各自想着心思。 对于肖姨娘怀孕,奈儿即激动又忐忑,生怕这孩子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心头感慨万千,唯一的想法就是,一定要让这孩子平安出生。这孩子的存在,便证明自己的努力不是无用。 苏丞相借着着喝茶的动作,偷瞄了几眼奈儿,可对方一副沉思的模样,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心上。要知道,苏丞相此时心中可是犹如猫抓一般,奈儿给自己的惊喜太多,每门甲等,那是什么概念?自己如奈儿一般大时,若是去考都不一定考的了。 “奈儿。”苏丞相用着自认为很慈祥的声音的唤了一声。 奈儿没做声,她还在想着孕妇该注意的,回忆着曾经嫁给凌天之后听闻过的宫廷秘闻。表明越是繁华,内里越是肮脏,皇宫便是这样的地方,民间害人的法子,大多来自于皇宫。 苏丞相显然没想到奈儿会不理会自己,心想莫不是这小丫头生气了?自己刚才确实没信她。苏丞相伸手摸着奈儿的脑袋,又唤了声,“奈儿。”语气之哀怨,连他自己都惊讶。 一个激灵,奈儿被苏丞相诡异的语气吓到了,挥开脑袋上的大手,不爽的问道,“做什么?” “呵呵。”苏丞相干笑一声,“我是想问问你,呵呵,在国子监感觉如何?” “哼。”奈儿讥讽的白了对方一眼,心底里她愈发觉得苏丞相与她记忆里的形象有着极大的出入,两世记忆,苏丞相和善、宽容、威严,但更多的是虚伪,如今的苏丞相依旧和善、宽容、威严,可变得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更像一位父亲了。 奈儿的白眼,惹得苏丞相老脸一红,摸了摸鼻子,“为父这是关心你,呵呵。” “哼,放心,我说没舞弊没撒谎,就是没有,不信你去国子监问问,祭酒大人可是亲自批的卷子,呵呵。”奈儿语气含着不加掩饰的讽刺,祭酒什么职位,竟然亲自审批一个才进国子监三个月的学生,还是个女学生! 苏丞相一愣,用着竟有些愤慨又带着安慰的语气道,“别放心上,奈儿是真材实料,不怕他们再三批卷。”心中暗暗恼怒国子监祭酒,李氏的父亲,李太傅,竟敢这样对自己的女儿,实在有些过分了!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相处,在苏丞相自己都没发觉的情况下,奈儿、肖姨娘再加上那个他期待着的孩子已经住进了他的心中,成了他真正的家人。 此时的苏丞相还未察觉,或许是还未想到后果,又或许他舍不得这样难能可贵的。。。亲情。。。 二十八章 受了委屈 李老头在这堂堂相府里不过是个小小车夫,还不是丞相老爷的车夫,地位自然不高。进财的巴结讨好让李老头飘飘欲仙,平日里他很少有机会被人奉承的。 原先两人还就着饭菜胡天侃地,李老头说的兴奋,进财听的起劲,要知道几百年都不一定出个这样嚣张的庶女啊。说到李氏拿茶碗砸奈儿那段,瞧着已经见底菜盘子,李老头卖起了关子,“后来嘛,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说完,还特意伸筷将菜盘扫了扫,之后砸吧砸吧嘴巴,放下了筷子。 进财心头暗骂李老头,却被好奇心折腾的够呛,李老头的婆娘就是云苑的守门婆子李婆子,知道的自然比自己这个守门的小厮多。进财陪着笑脸道,“我这就去再要几个菜,你替我看着点大门。” 说完,一溜烟的,进财便跑的没影了。 不一会,进财端着个食盘回来了,两盘菜,另外还有一壶酒。进财看着李老头看见酒那眼睛发亮,心头暗啐,灌你几口黄汤,看你还卖不卖关子。 菜来了,酒来了,于是乎两人都心满意足了。其最终导致的结局就是,李老头灌完了黄汤,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最后便趴在桌上打着呼噜睡了过去。 进财听的满意了,也不管李老头了,跟下午守门的小厮交接了之后,便回去了。他可是从一大早守到此时了。 苏婉儿觉得自从进了国子监入学以来,之前每一日都没有今日如此难熬,即使是上她最不喜欢射、御科目,都比今日来的要舒心。 今日成绩放榜,几乎全国子监的人都在关注着这次的成绩,毕竟是年节以来第一次考试。每一个只要认识自己的人都会上来跟自己赞上两声苏奈儿,能有机会与天子近臣丞相的女儿套近乎,谁会不要? 苏婉儿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学,飞快的到了国子监门外,一辆辆马车来了又离去,可就是不见自家的马车。越来越晚,明明苏婉儿是跑在最前头到大门的人,可越来越多的人跟她道别。 国子监到底是云国最高学府,不允许少爷小姐带小厮丫鬟,身旁没有可以出气的丫鬟,苏婉儿恨的要把手里的布袋扯坏了。 “这不是相府大小姐吗?怎么相府的马车还没来啊?”一道刺耳的声音传来,苏婉儿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除了那个与苏奈儿一样可恶的大公主杨思瑶,谁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身着亮眼的大红色衣裙,杨思瑶便是这么个张扬的人物,率直却有些刁蛮,皇后所出,圣上唯一的公主,刁蛮一样又有谁会说什么?一次宴会,两名同样骄傲的少女,年纪相仿,同样的才貌出众,不过一个静如处子,一个动如脱兔,相反的两人想当然的互相瞧不顺眼。宴会上小小的摩擦,便造成了日后相看两生厌的局面。 苏婉儿已等的不耐,此时听见杨思瑶的声音,翻了翻白眼,便调头朝着国子监里面走去。杨思瑶的身份注定老师不管多管教,所以国子监里很少瞧见她的身影,今日若不是成绩放榜,杨思瑶怕也不会来。苏婉儿不反驳她,是怕杨思瑶再拿苏婉儿门门得了甲等说事,刺激自己。 “哟,相府大小姐果然不一样,见着大公主都不用请安的。”簇拥着杨思瑶的几名少女中的一名阴阳怪气的说着。 苏婉儿脚下顿了顿,再提脚却是速度更快。 “你可别乱说话,人家可是有个门门得甲等的妹妹呢,傲慢一些有什么关系。”又是一声嘲讽。 “哦哦,是她妹妹啊,我还以为是她呢,不然这眼睛怎么就长顶上去了。”之前那名少女又一次出声。 可是这话说的实在有些过分了,苏婉儿下意识的扭头狠狠的瞪向那名少女。好,原来是工部赵尚书的女儿赵雪梅,好你个赵雪梅,给我等着! 赵雪梅被苏婉儿这么一瞪,当即有些害怕,虽说自家父亲官位不小,可跟丞相比起来,那是有差距的,况且,国子监祭酒可是对方的外祖父。当即赵雪梅懊悔不已,虽然父亲让自己多巴结大公主,可得罪了苏婉儿,估计父亲要责骂自己了。 作为几名少女的老大,杨思瑶当然不会袖手旁观,狠狠的帮着赵雪梅瞪了回去。 两名同样骄傲的天之娇女互相瞪眼,谁也不敢插手。 “你呀,真是,小心人家仗着自己父亲官大找你麻烦。”轻轻柔柔的声音像是温水一样,冲淡了之前嚣张跋扈的对峙。林月茹轻轻的笑着,明明略带挑衅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显得那么温柔。 “是啊,人家父亲可是皇上最宠信的,瞧瞧比我这做公主的架子都大,你们可得小心了。”杨思瑶一听这话,立刻借着话头刺回去。 而苏婉儿此时再也呆不下去了,想起在府里父亲宠爱苏奈儿与肖姨娘,今日又受大公主等人的欺辱,眼眶一红,便头也不回的小跑着逃离了。 李太傅匆匆忙忙见到苏婉儿之时,便看见小小的外孙女,像是受了极大委屈一般,扑进了自己怀里,嚎啕大哭。 问清缘由的李太傅,脸一下沉了下来,因为苏婉儿除了说了今日之事,将以往在相府里自觉受的委屈都捅了出来,对苏奈儿的恨,已经让苏婉儿忘了李氏的交代。李太傅略略安抚苏婉儿几句之后,便亲自将苏婉儿送去相府。 李太傅的到来,令苏丞相摸不着头脑,招来苏管家交代两声,便亲自迎了出去。 苏婉儿抽抽搭搭的跟苏丞相行了礼便被李太傅支使走了,之后李太傅苏丞相两人便坐在厅中相对无言。 苏管家办事效率很高,很快便绑着刚被叫醒满身酒气的李老头来了,让李老头跪在门口,自己则走到苏丞相耳边小声将事情说了一遍。 事情的经过其实很简单,奈儿让车夫先送她回府,之后车夫吃了酒,忘了要接苏婉儿。 苏丞相对李老头恼怒不已,可之前先得对自己的岳丈交代好了。 说清了事情,又赔了礼,苏丞相觉得李太傅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可令苏丞相傻眼的是,李太傅竟然沉吟道,“让老父见见这个素未蒙面的小外孙女。” 苏丞相心思慎密,略微一想,便猜到原因,点点头也就答应了。 奈儿一直呆在肖姨娘的屋里陪着,她觉得自己快不够用了,检查了肖姨娘屋内每一个摆设,又交代了若兰一些细节,可她仍旧担心肖姨娘发生什么意外。 下人来请奈儿的时候,奈儿正在犹豫,而肖姨娘第一个开口劝奈儿快去,她可快要给奈儿唠叨死了。 奈儿好笑又无奈,左右想了想,这当口应该没人敢害肖姨娘,便也放心的离去了。 走进大厅时,奈儿便看见了跪在门口的李老头,心中一沉,却更多的是恼怒,自己不过是让车夫先送自己回来,至于让李太傅都出马了? 压着心中怒气的奈儿行礼时,只淡淡的唤了声“祭酒大人”而已。 二十九章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一声祭酒大人,等同于拒绝承认李太傅是自己的外祖父,如同奈儿唤李氏为夫人一般。 苏丞相暗暗苦笑,这个女儿,看着年纪小,却不是好糊弄的,自己的主意还正,最主要的还从不肯吃亏。瞧她这样子,怕是还不知道李老头干的好事。 “李老头那个蠢货,晌午竟然吃了酒睡过了头,你外祖父是送婉儿回来的,顺带来看看你。”苏丞相一向话少的,竟然破天荒的解释了起来,还是向着他的庶出女儿。 李太傅有些惊讶的瞟了瞟苏丞相,而心中远比脸上的表现更加不平静,短短三个月,这个八岁女娃竟能抗衡嫡母嫡姐,在相府站稳了脚跟,而且得了从未见过一面的父亲偏爱! 之前苏丞相的话仅仅是让李太傅惊讶,然而奈儿接下来的反应则是让李太傅震惊。 “那又关奈儿什么事?”奈儿只凉凉的回了一句。确实不关她的事,她是晌午之前回来的,李老头吃酒也不是她让去的。 李太傅震惊于奈儿的嚣张,震惊于苏丞相竟然没有恼怒,反而尴尬的摸摸鼻子。这样的相处模式,只有当一个父亲将女儿宠到了极点,才会存在吧? 心中不由得重新审视奈儿,李太傅不加掩饰的打量起奈儿,怪不得之前自己总感觉这丫头瞧着古怪,这下算是看出了眉目。明明低眉顺目的站在那,但却透出一股嚣张威严镇定,这哪里像是养在乡下八年的样子? 原先以为对方不过是乡间野人,不通礼教,女儿不过是败在对方的不知廉耻不计后果之上。可此时看来,这样一名女子八岁尚且如此,待日后成长起来岂是池中之物?唯一可惜的就是她不是从自己女儿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作为国子监的祭酒,皇子的太傅,李太傅的目光当然比李氏长远,不会只局限于小小的相府及眼前的得失。苏丞相无父无母,膝下又无子,背后唯一的支持、未来唯一的传承就是自己李家,而一个这样有能力的庶女,若是安排的好的话,是可以派上大用场的!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李太傅的心思从一开始敲打敲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女,到此时的利用,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李太傅收起目光,转而笑了起来,“好,果然虎父无犬女,有你父亲当年的风范。”李太傅这话说的并不全是客套话,当年苏丞相仅仅是替圣上挡了一箭,根本不足以让李太傅重视相助。救过圣上的人极多,就比如圣上身边的近卫,可当年苏丞相在李太傅面前展现出的,就如同奈儿此时一般,威严镇定,缺少的不过是嚣张。 而奈儿的嚣张,李太傅当然归咎于奈儿的年纪小,缺少磨练。 苏丞相荣辱与共,哈哈一笑,“这孩子同女婿当年一般不知天高地厚,还望岳丈海涵。” 李太傅像是没发觉奈儿根本没道谢甚至根本眼皮都没抬下一样,慈眉善目的夸赞道,“奈儿这次季考可是得了全院第一,门门甲等,这可是国子监开创以来首例啊。” 奈儿就像没听见一样,一句话也不接,饶是如此,李太傅依旧没有放弃他的赞叹,不愧是国子监祭酒,夸起人来滔滔不绝。 李太傅突然话音一转,语气惋惜,“可惜奈儿是个女儿身,若是男子的话,假以时日,怕是状元之位都是手到擒来。”那副惋惜的神情,夸张的好似他自己便是奈儿,唾手可得的状元之位,却因一点点小事而失之交臂。 奈儿不由自主的眉头一挑,这个老狐狸到底吃错了什么药?自己没猜错的话,他来是为了敲打自己,或者直接辱骂、冷嘲热讽替他宝贝女儿和亲外孙女出气的。可是此时这叫什么事,李太傅基本每一句话都在夸赞自己,而且丝毫不带暗讽。 奈儿福了福,“多谢祭酒大人谬赞。”不能不道谢了,自己这个当事人都要听不下去了,李太傅已经将自己说成状元之才了,再夸下去自己可以得道升天了。 终于接话了,李太傅心头暗暗舒了口气,他恨不得扒着奈儿的脸仔细瞧个清楚,瞧瞧对方这脸皮是有多厚,自己夸了这么久都没个反应,一副坦然处之的模样,真叫人发指。 顺理成章的,奈儿一接话,李太傅便穷追猛打问了奈儿不少问题,什么平日里看些什么书,做些什么,从前可有请过先生。而奈儿的回答,无非是照着事实来说,基本不看书,平时就上学下学吃饭睡觉锻炼身体,先生没请过。 然而李太傅根本不信,或者他没办法相信,照着奈儿说的,她这样便能考了门门甲等?那不是满大街的状元了?可又由不得他不信,自己女儿什么禀性,他这做父亲自然清楚,婉儿况且没能被她教成才女,一个庶女还被赶到乡下八年,能指望她会好好栽培? 此时,奈儿眼里已经隐隐透出了不耐,都快大半个时辰了,娘那也不知怎么样,待会晚膳自己还没交代好呢。 就在奈儿想着是不是直接开口告辞,李太傅已极有眼色的笑呵呵的道,“瞧我这老头子,瞧见奈儿亲近就说个不停了,好了,奈儿你回去吧,日后多和你母亲大姐来外祖父家里玩,你两个表哥和表姐你还没见过呢。” 李太傅的做作太明显了,苏丞相不要多想便猜出李太傅的想法了,心底狠狠的鄙视,若是你知道这丫头多倔强多不卖人脸面的话,怕你得重新考虑考虑了。扭头对着奈儿笑了笑,“奈儿去瞧瞧你姨娘吧。” 奈儿告退,刚走几步,便听见李太傅语气欢喜的对着苏丞相道,“听说肖姨娘有喜了?恭喜贤婿啊。” 虚伪至极!奈儿忍不住小声骂了句,李太傅的想法她也多少猜测到,只是注定是妄想,奈儿也不想费心理会。 途径门口,奈儿一眼便看见李老头仍旧跪在原地,脸色惨白,全身颤抖。 奈儿想了想,这事也是因自己而起,况且这李老头也没胡乱攀咬自己,停了脚步,冲着屋内正谈笑风生的两人道,“父亲,罚李老头些月利,让他给大姐陪个不是吧。” 李太傅第一次在奈儿的面前露出了不愉快的神情,照苏奈儿的话,这该死的贱奴让婉儿受了天大委屈,就罚月利,陪个不是算了?依自己看,打死都不为过! 将李太傅的不虞收在眼中,奈儿冷冷一笑,却是有板有眼的朗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祭酒大人,您说是吗?” ------------------------------------------------------------------------------------ 祝所有亲中秋快乐,团团圆圆,还有月饼多多~顺带满地打滚求推荐呀~~o(?v?)o~~ 三十章 就这么了了 虽然李太傅觉得奈儿可以培养,可是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奈儿欺压他的亲外孙女,李太傅并没有接话,甚至没有看奈儿或李老头一眼。 原本无声的反抗会让人尴尬,可是奈儿是什么人?她不在乎李太傅,更清楚的知道苏丞相的底线,不过是一个下人犯错,苏丞相才懒得管怎么处罚。况且李老头不过是吃酒忘了差事,苏婉儿也是在国子监,根本不会出什么大事,罚些月例够了。 奈儿也不理会李太傅,呵呵的笑了声,冲着跪在地上的李老头道,“还不谢谢老爷和祭酒大人。”无声的反抗是吧,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李老头一听自己不用被打杀,救命的稻草奈儿都送到了手边,自然狠狠的抓住,忙不迭的磕头道谢。 事已至此,李老头头也磕的差不多了,李太傅不好再出言反驳,只脸色阴沉的难看,而苏丞相唯有连连苦笑。 奈儿只笑了笑,“起来吧,老爷和祭酒大人都是大人海量,哪里跟你计较,且记着日后可不能再犯了,好了,快去给大姐陪不是吧。” 一个人自说自唱的便把这事了结了,奈儿身后跟着感激淋涕的李老头,便扬长而去,至于李太傅心头的怨愤,苏丞相之后如何化解,那都不关奈儿的事了。 “二小姐,小的谢谢您了,日后二小姐让小的做牛做马都成。”待离远了,李老头才惊魂未定却发自肺腑的道着谢。他是个浑人,可是他不是蠢货,若不是二小姐一再帮自己,自己今日至少难逃一顿板子。 “恩。”奈儿淡淡的应了声,不复之前的热情。其实奈儿心头在思索着,即使是李老头忘了去接苏婉儿,李太傅也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完全可以安排辆马车将苏婉儿送回来。估计是苏婉儿在李太傅那狠狠的告了自己一状。 “二小姐。。。”李老头支吾着唤了声,得了奈儿疑惑的一眼,才又道,“小的去给大小姐赔罪了。。。”声音越说越小,相府里的事他可是刚跟进财说道过,在二小姐面前说起大小姐,李老头自然有些发怵。 “恩。”奈儿应了声,便继续的向着肖姨娘的院子走去。 李老头一直屈着着身子,直到看不见奈儿的身影,才擦了擦额上豆大的汗水,慌乱的跑去云苑。 云苑里,苏婉儿正伏在李氏的腿上哭诉着奈儿、杨思瑶等人的罪行,只是杨思瑶到底是大公主,苏婉儿最终只是一味的埋怨奈儿,让李氏帮自己出气。 李氏原本就告诫过苏婉儿不要将府里的事说出去,一来是家丑不可外扬,老爷很可能会因此恼怒,二来。。。李氏还有个同胞妹妹,当年李太傅要将女儿许配给还未出人头地的苏丞相时,两姐妹自是都不愿意。 不论经过,只道结局是李氏嫁给了苏丞相,苏丞相今日位极人臣,而李氏的妹妹只不过嫁给了今日的礼部孙尚书,即使当年李氏姐妹两都对从前李太傅门下的孙尚书有过好感。 曾经少女淡淡的情愫早已消失了,如今李氏只有争一口气,证明自己过的很好的想法。 但得知苏婉儿将这几个月府里的事告诉了李太傅,李氏此时并没有指责苏婉儿,只是略感畅快的道,“你外祖父会狠狠敲打她的,放心吧。” 当年父亲对于将自己嫁给苏丞相的决定,多少有些自责,如今老爷愈发得势,父亲对自己和婉儿就更好了。断不可能,知道一个庶女骑在自己母女头上,父亲还会无动于衷。 李氏安慰着苏婉儿,苏婉儿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母女两只等着看好戏。 “夫人,李老头说奉了老爷之命来给大小姐赔罪,可放他进来?”云珊匆匆忙忙进了屋子禀告道。 正等着奈儿被李太傅教训的李氏母女两一下傻眼了。李老头过来赔罪,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事就这么了了! “娘!”苏婉儿哀号了一声,大声哭了起来,相较之前更委屈了。 李氏当即斥责道,“噤声,先看看情况。” 然而李老头进屋后,先是跟苏婉儿磕头赔罪,之后李氏根本没多问,李老头便将厅里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只是当说到奈儿为自己求情,李老头也不是故意隐瞒,只是他没胆子看李太傅脸色,自然没说李太傅不虞的神情。 仅剩的一丝侥幸便这样被李老头打破了,李氏脸色惨白,她唯一的指望便是自己的娘家,可父亲他竟然对那小贱人如此赞不绝口,甚至连婉儿受了委屈,他都不闻不问! 李氏疲惫而无力的挥了挥手,让李老头出去。但苏婉儿已经恼羞成怒,她接受不了疼爱自己的外祖父竟帮着奈儿! “站住!”苏婉儿逼近李老头,狠狠的一脚踢了上去,“就这么想走?不是你,我会碰见杨思瑶?不是你我会被她们侮辱?” 李老头不敢躲闪,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脚。苏婉儿不过才九岁大,没那么大力气,只是实在吓坏了李老头,伏在地上全身哆嗦,任由苏婉儿拳打脚踢。 “婉儿!”李氏待苏婉儿发泄完了,才出声制止,毕竟这事是老爷的安排,那便是定局了,自己母女只能有怨气憋在心头,却不能正面反驳,只能将气撒在下人身上,却不能去质问老爷责怪苏奈儿。 想起怀了孕的肖姨娘,李氏愈感无力,不禁自问,难道日后就这样被她们母女两骑在自己娘两头上,霸住整个相府? 听雪轩里,奈儿急匆匆了赶了回去,肖姨娘还在床上躺着,看见奈儿便问了问什么事。 奈儿并没多说,只说李太傅来了,自己考的还不错,便招自己过去见见。 说到奈儿这次的成绩,肖姨娘满怀欣慰,眼眶竟湿润了,抱紧了奈儿,时不时的自责自己没好好教奈儿,又时不时的夸赞奈儿争气,还时不时的担忧肚里未出世的孩子。闹的奈儿哭笑不得,心头不禁想着,怪不得别人都说孕妇的脾气古怪,这哪是古怪,这是善变。 安排了肖姨娘的晚膳,陪着肖姨娘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又服侍着肖姨娘睡下去,奈儿才仔细交代了若兰两句便离去了。 边走奈儿边想着,是不是该替娘多安排几个丫鬟了,一个若兰根本不够使唤,如今娘的月份还小,看着瞧不出什么,待娘肚子大了,就不方便了,还有那产婆奶娘都得准备了。 奈儿正思量着该怎么做,毕竟自己太小了,很多事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 “小姐。”云月一声轻唤拉回了奈儿的思绪。 奈儿正准备开口问怎么了,却看见脸颊青肿的李老头畏缩的躲在一棵树下冲着自己招手。 ---------------------------------------------------------- 亲们中秋快乐,快乐了就给小金来几张推荐吧→。→ 三十一章 寻个产婆 怪不得李太傅劳师动众的亲自上门兴师问罪,奈儿若有所思的向走着。从她们主仆二人走到树下,到李老头说了一番看似告密的话,再到她们离开,不过短短半柱香的时间。而李老头所谓的“二小姐,小的是看不下去了才来偷偷告诉您的”的说辞,换做谁都不会信的。 按李老头说的,就是苏婉儿受了大公主杨思瑶的侮辱,之后便对李太傅哭诉,才有了今日的兴师问罪。苏婉儿甚至是李太傅不敢对着大公主出气,便将自己当出气桶。 奈儿笑了笑,怪不到圣人言,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李老头不就是?瞧他那样,定是被李氏和苏婉儿毒打了一顿,心怀愤恨,这才寻着自己说了这么一番话,否则还不一定来告诉自己呢。 只是,自己记忆里的杨思瑶嚣张刁蛮任性,但好似与苏婉儿情同姐妹啊。虽然苏婉儿经常在背地里表示出她对杨思瑶的鄙夷。 管他呢,奈儿甩甩脑袋,这几日最紧要的是娘,得想个法子替娘把接生婆子什么的都寻好了。 “云月,你可知这附近有哪家接生婆出名?”奈儿随口问着云月。 这下倒是为难住云月了,她一个未嫁人的丫鬟哪里知道这些,为难的摇了摇头,却是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一般若是府里姨娘怀了孩子,产婆都是当家主母张罗的,小姐若是想寻个称心的,怕是还得老爷出马。” 云月可不是劝奈儿别寻接生婆,自己可是瞧明白自家小姐什么性子,那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唯一能让主子上心的,估计就是肖姨娘了。不过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姐一再忤逆夫人,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奈儿自然听出云月的劝告,明白对方是为自己着想,难得的和颜悦色的解释道,“我自是这个意思,不过老爷毕竟是男子,产婆的人选还得咱们多注意着。” 说到这里,奈儿在她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中想到一个人,眼睛一亮,对着云月问道,“你说那凌二娘可靠吗?” 云月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即便沉吟道,“据奴婢所知凌二娘的铺子,凌羽轩是这云城最大的成衣铺了,不太可能受人摆布,只是小姐去寻她帮忙,不知她肯不肯。。。” 点点头,奈儿也不多解释,对于凌二娘她的印象很好,也感觉到凌二娘对自己的印象不错,只是这种凭感觉的事,她还不好多对云月解释。 “这样吧,明日一大早你去趟凌羽轩,我会写封信,你将信交给她。”奈儿决定还是先瞧瞧人家是否愿意。 次日,凌二娘接到奈儿的信时,着实惊讶了一番,不是说没有哪家小姐给她递过信或帖子,只是奈儿的年纪也太小了点。 展开信,入目的便是一副凌厉煞人的字,一笔一划都是用力深刻,每个笔画的末端都张扬嚣张,凌二娘很难想象这是出自八岁女孩子之手。 云月自是没有看过奈儿的信,但凌二娘吃惊的反应,让她一下揪起了心,不会不同意吧。 可谁知,凌二娘将信读完,便笑了笑道,“替我与你家小姐说,二娘必当扫榻以待。” 不明所以的云月福了福道谢,便回去了,然而她心里比表面上不平静多了,自家小姐胆子极大,照凌二娘如此说,莫不是小姐。。。要偷偷出府? 果不其然,在云月将凌二娘的话转告给下了学的奈儿时,奈儿满意的点点头便道,“做的不错,辛苦你了。” 这就没了,没交代什么时候出府,那就是没打算光明正大的出府!云月着急,开口就道,“小姐,您若要去凌羽轩的话,得跟老爷夫人说声。今个儿奴婢出去,苏管家虽是没问什么,回来的时候守门的李婆子倒是问了奴婢好些话。” 云月的意思就是夫人已经注意到咱们这的举动了,正准备抓小姐您的小辫子出气呢,小姐您就消停消停吧。 奈儿愈发觉得云月被肖姨娘影响了,怎么就不放心自己的呢?不打算与云月争辩,反正自己晚上出去,云月定不会察觉的。倒是云月的话引起了奈儿的兴趣,“你是说云苑守门的李婆子?” 云月一愣,哪知道奈儿会突然问起这个,“对,是云苑的李婆子。哦,对了,李婆子家男人就是接送小姐的车夫李老头。” 云月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奈儿的脑海里隐约冒出了个想法,却暂时被她按下,“好了,放心,咱们去肖姨娘那吧。”如今肖姨娘有了身子,奈儿干脆日日去用膳,左右李氏也不想见着自己,也不会拦着。 到是苏丞相,实在令奈儿意外,雷打不动的,即使晚膳不来用,每日都一定会去肖姨娘那看看,想来是对肖姨娘肚里的孩子期待不已。 陪着肖姨娘用了晚膳,苏丞相准时的又出现了。直到肖姨娘睡下,奈儿和苏丞相都准备离去时,奈儿才小声道,“父亲,我有话跟你说。” 苏丞相瞥了眼奈儿,便打头朝着听雪轩中的一处凉亭了走去。 “我要给姨娘请几个丫鬟。”奈儿也不拐弯抹角。 苏丞相笑了笑,“这个自然,我已让苏管家张罗着了。” 眉头一挑,奈儿想到之前的若兰好像也是苏丞相让苏管家安排来的,苏丞相对娘的关心未免有些过头了吧。暂且不去管他,反正这事对自己和娘目前来看没坏处,奈儿点点头,又道,“还有产婆。” 这下子,换做苏丞相挑了挑眉头,这孩子才多大,就能想到产婆了?还讲的这么自然。苏丞相依旧笑了笑只是目光有些探寻,“这个得你母亲去办了,不过肖姨娘月份尚且小,此事还不急吧。”寻几个能干的丫鬟倒是可以让苏管家看着办,寻个产婆,苏管家就不好办了,哪个产婆手艺好,他可是没办法验证的。 “人选的事我来办,只是到时候还得您安排着。”奈儿淡定的回了句,看着苏丞相皱起的眉头和疑惑的目光,又补充道,“产婆的事我信不过别人,我已经托人相看着了。”意思就是,李氏自己是千万个信不过的,这产婆人选必须由自己来定。 三十二章 再见凌二娘 听雪轩的凉亭里,奈儿这对怪异的父女两间的谈话,最终以台面上奈儿获得了胜利结束了,至于背后到底谁输谁赢,或许只有对话的两人心底清楚。 就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吧。苏丞相心里不由得有了一丝期盼。奈儿绕过李氏替肖姨娘寻产婆之事,不仅是寻个下人这么简单,这是明晃晃的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李氏一巴掌。李氏若能心平气和的忍下这口气就怪了。 夜色渐浓,六月的天气愈发炎热,窗户早早便蒙上了窗纱,既透气又防蚊虫。窗外虫鸣不断,固定住的薄薄的窗纱却被人掀开了一角,紧接着大开的窗户便有道黑影窜了出去。 奈儿左右瞄了瞄并没发现有人,相府本就外紧内松,云苑夜里也就几个守门婆子看着。顺带看了眼自己的屋子,奈儿忍俊不禁,云月那个小妮子瞧见自己与苏丞相谈话,还以为自己打消了偷偷出府的念头呢。 每日在梅花桩上的练习,奈儿早已练就一身极好的轻功,虽不至于身轻如燕,但小小的翻墙却不在话下。 云城里自然有宵禁,但也没那么严格,至少繁华的云城在夜里大街上也会偶有人出没。奈儿并没有换黑衣黑裤,仅仅是平日里常穿的衣裳,出了相府走在街上也不显得那么突兀,唯一怪异的就是奈儿的年纪。 凌羽轩的位置并不难找,照着凌二娘和云月说过的,再加上自己记忆里的,奈儿很快便找到了凌羽轩。 夜幕之中的凌羽轩没了白日里的热闹,奈儿停在了紧闭的木板门外,她其实并不想节外生枝,可是她必须得保护好肖姨娘,不计一切代价。 若是凌二娘真能帮了忙,将来自己报仇之前一定会报答她的。打定了注意,奈儿轻轻拍了拍门。 “叩叩”的敲门声,在安静的大街上显得有些突兀,店里的守门伙计被惊醒后,也只是烦躁的翻了翻身,随即想到掌柜的交代,一骨碌爬起来搬开了门板。 伙计四处张望了一下,却不知是自己没睡醒,还是让人等久了,竟然没看见人,随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伙计的脸色竟发白了起来。 “咳咳”奈儿强忍住心中不爽,咳嗽了两声,引得“人高马大”的伙计低头看向自己。 伙计低头看向奈儿,却一下呆住,瞧这小姐的衣料首饰价值不菲,应是掌柜说的贵客,只是。。。这年纪也太小了点吧,而且还是一个人来的? 奈儿不想理会这个跳脱的伙计,径自进了屋子,随后冷冷问道,“凌掌柜呢?” 伙计呆了呆,想到掌柜特意交代不可怠慢不可怠慢,自己这是要死了!“掌柜正等着小姐呢,小的这就领您去。”说完赶紧恭敬的在前头带路。 凌二娘本就在屋内看着账本等着奈儿,奈儿信上只说了大概的事情,若是凌二娘同意,她会在戌时二刻到凌羽轩详谈。 凌二娘原本对身位相府二小姐的奈儿印象便极好,收到信后,得知所求并不是什么大事,自然答应,况且对这个二小姐,凌二娘很感兴趣。 只是,凌二娘看了看桌上的沙漏,已快要戌时二刻了,不禁自嘲的摇了摇头,到底还只是个八岁的女娃,再有主见再特别,估摸着也不太可能会来了。 然而,刚放下账本的凌二娘便听门外的脚步声,随后自家伙计的声音便传了来,“掌柜,贵客带到了。” 一张圆桌,两张凳子,两杯茶水,两名女子,屋内很安静,就目前为止,凌二娘与奈儿相处愈久愈发感到震惊,自己一直不开口已有些失礼,可奈儿展现出的沉稳、老练再加上一身贵气,如今还仅仅八岁,日后若是得了机会,还不一飞冲天? 凌二娘放下茶碗,心中暗暗决定了她这辈子最盈利的一次买卖。 曾辛苦挣扎在李氏的手下,又在凌天身边多年,最终爬上皇后高位,懂得察言观色的奈儿一直展示着自己的不同,并观察着凌二娘的脸色。凌二娘从一开始的对自己的观察感兴趣,到最后的下定决心的神情,一丝不漏的全部收入奈儿的眼中。 就在凌二娘要开口之际,奈儿抢在前头,轻轻一笑,“凌掌柜的茶水可真是不错,奈儿陶醉其中,差点忘了正事,还请凌掌柜莫怪。”说罢,煞有其事的起身行礼。 礼行到一半却被凌二娘芊芊细手拦住,凌二娘嗲怪了一眼,“二小姐可是要折煞二娘我?也别凌掌柜凌掌柜的叫了,我就托大一次,若是二小姐不嫌弃就叫我凌姨吧。”凌二娘不愧是云城最大的成衣店凌羽轩的掌柜,既不屈膝于相府的威势之下,也不瞧不起奈儿的小小年纪。 奈儿要的便是这样的同伴,从知道肖姨娘突然怀孕开始,奈儿便隐隐有一丝感觉,未来的变数并不仅仅是过程,结局也会改变,她一开始的想法太过天真,若想达到目的,不得不谨慎。自己的势力太小,能力也太小,招兵买马扩充势力,这是必须的。 还有一点,奈儿一直没有闲暇深思,或潜意识在逃避的问题,那就是当初在自己出尽底牌以自己的性命为要挟时,苏丞相露出的那丝来去极快的杀意。他到底以为自己知道了什么秘密,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这个养在乡下八年的小丫头会知道? 这些问题奈儿一个都没有答案,但是她清楚的知道,苏丞相最终发觉自己并不知道那个秘密,所以才会对自己对娘那么好,或许苏丞相对娘有那么一丝情感,但是,苏丞相是危险的,若是触及那个秘密,苏丞相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对自己和娘举起屠刀! 而自己所做的,就要报仇,就是要查明真相,自己为何会被苏丞相许配给凌天,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一定会查清,而这个答案很可能便触及到苏丞相在意的秘密。 “凌姨。”思绪不过瞬间,奈儿就着凌二娘的阻拦顺势站了起来,嘴角噙着笑容,轻轻唤了声。 奈儿和凌二娘达成了默契,不说两人各怀心思,却是很快便将替肖姨娘寻产婆的事敲定了。而对于产婆的要求,两人的想法竟出奇的一致,仅仅是简单的“干净”二字。 --------------------------------------------------- 来点推荐票吧,亲们 三十三章 凌二娘的想法 事情敲定了,凌二娘应了奈儿尽快寻到产婆。奈儿犹豫再三,决定还是暂时别让李氏知道是凌二娘在帮自己,以免凌二娘有什么麻烦,只说十日后仍于戌时来凌羽轩。 原本心底还有些忐忑,为了奈儿而得罪了相府夫人是否值得的凌二娘,在听了奈儿的话之后,心中更是坚信,自己这次押宝定是押对了!成功的商人要紧的是眼光,需要的是胆大,锦上添花的是一点点运气,而凌二娘坚信面前的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带给自己的就是那一点点运气! 热情的将奈儿送走,凌二娘瞧着外头根本不像有人候着的样子,有些吃惊道,“二小姐是怎么来的?” 奈儿笑了笑并没回答,只道,“凌姨回吧,奈儿告辞了。”之后拒绝了凌二娘相送的好意。 事情谈妥了,更是多了凌二娘的支持,奈儿心情极好,跨过门槛时,心中一时兴起恶趣,对着那名伙计道,“我走后可得紧闭了大门,免得不干净的东西敲门。”之前她可是瞧清了,那伙计没看见身量矮小的自己,竟以为鬼敲门呢。 闻言,伙计惊的脸色白了又白,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 直到奈儿消失在夜色之中,凌二娘才沉着脸询问了伙计发生了什么,小伙计赶紧的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换来凌二娘一阵好笑,这个二小姐,真是。。。人小鬼大。想了半天,凌二娘才得出这么一个结论。随后凌二娘又郑重的交代伙计,十日后可得打起精神等着贵客上门。 安全的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奈儿正准备更衣梳洗,却是床头一个带着害怕的声音轻轻唤道,“小姐?” 心头暗叫糟糕,奈儿干巴巴的笑了笑,“云月还没睡啊?” 云月大大舒了口气,走近奈儿,一张带着少女憨态的脸上,满是担忧隐隐的还带着责备,“小姐,您怎么就能这么偷偷出府呢?万一给夫人发觉了,传扬出去,小姐您的名声还要是不要?到时,肖姨娘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若不是自己起夜想着看看小姐,怕是还不知道,不让小姐知道厉害,日后不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事呢! 奈儿听着云月的话,满头大汗,她怎么就不知道云月这么能说会道,话里话外都在威胁自己,要告诉给娘知道。奈儿陪着笑脸,“这事别告诉肖姨娘,以后我不会这样了,呵呵。” 幸好云月不是得寸进尺不知分寸之人,奈儿好说歹说总算打发了一脸幽怨的云月,才得以更衣梳洗上床睡觉。 十日转眼即逝,这些日子奈儿无外乎是一有功夫便去陪着肖姨娘,而苏丞相也如说好的那般,将挑好的丫鬟送了来。 肖姨娘说的好听是怀了孩子,可这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还说不清,在李氏虎视眈眈下能否平安出世也说不清,以至于稍微伶俐点的丫鬟都不大愿意来伺候肖姨娘。苏管家头疼了许久,从外头买实在不堪重用,有个好歹就不好了。 最终苏管家就从听雪轩的小丫鬟里挑了两名给肖姨娘送来了,一是家奴,知根知底,二是本就在听雪轩当差的小丫鬟,如今能做肖姨娘的贴身丫鬟算是升职了,也该尽心了。 两个丫鬟,一个是奈儿见过的,就是上回在肖姨娘院子里见过那道喜的丫鬟玉儿,一个是名叫小竹的丫鬟。 奈儿仔细打量的两个小丫鬟,年纪都差不多十三四岁,干干净净,瞧着都挺老实的,问清了名字,奈儿征求了肖姨娘的意见之后,干脆都给改了名叫若玉和若竹。 “好好的当差,肖姨娘有任何差池你们谁也逃不了,别为了一些个蝇头小利丢了性命,若是有人威胁了你们的家人,就来跟老爷说,这相府里,最大的可是老爷,以老爷如今的官位没什么老爷都解决不了事情,明白吗?”奈儿警告道,目光扫过新来的两个丫鬟,最后停在了若兰的身上。 将丫鬟送来的苏管家看着奈儿一言一行,就好似苏丞相年轻时的模样。当初苏丞相刚刚当上丞相之位,这大宅子也是圣上赏赐的,下人之中不少都是敌对之人的奸细,苏丞相也是这样淡淡的说着警告的话,也是拿着圣上的威名吓唬着下人。 包括若兰在内的三个丫鬟都垂下了脑袋恭敬道,“奴婢明白。” 奈儿满意的点点头,许诺道,“只要肖姨娘肚里的孩子平安出世,不论如何,我就把三个月月例拿出来赏给你们三人。” 奈儿的月例是一个月五两银子,放在穷苦人家够吃喝几个月了。如今这三丫鬟除了若兰有二两银子的月钱,另外两个应该只有一两银子的月钱,每人白得五两银子,自然是欣喜万分。 况且没听二小姐说吗?“不论如何”那意思就是不管肖姨娘生男生女,是否得老爷喜欢,二小姐都会自个掏钱打赏。想到这里,除了若兰,另外两丫鬟都是止不住的眉开眼笑。 而若兰的不为所动,奈儿自然发觉了,这举动太过不正常了,除非若兰真的是清心寡欲,否则不会对白得的五两银子没反应的。 奈儿皱紧了眉头,一直以来若兰没出过什么差错,对娘也伺候的极好,与云苑也毫无联系,只是真的有如此优秀的丫鬟吗?不贪图钱财,尽心尽力伺候主子,太假了!可明知道若兰古怪,奈儿还真不好出言赶人,肖姨娘最是善良,无缘无故定是不肯赶走若兰的。 打定主意暂且观望着,奈儿便笑着对苏管家道了谢,还亲自送苏管家出了听雪轩。 夜里,奈儿犹豫不决,最终还是避过云铃,招来了云月,将自己要出府一趟的事说了一说。 好在云月也知道产婆人选定是要小姐自己把关的,勉强答应了奈儿不会告诉肖姨娘,只是一再叮嘱奈儿要小心,早去早回云云之类。 与本该当夜值夜的云铃交换了日子,云月便目送奈儿跳出了窗口。 当夜凌二娘已把寻好的产婆留在了屋里,奈儿仔细询问了对方的背景,又打量着对方的外貌衣着举止言行,真正是“干净”。寡居无子,乡里乡外出名的好手,衣裳虽旧却干净整齐,一言一行简洁利索。 若是没有虚假的成分,那这名产婆真是最合奈儿心意的。 问清了产婆的住址,奈儿便道,“蔡婶是吗?过些日子便会有人上门寻你,你只要配合便是,进了府,便会见着我了。” 与凌二娘道了谢,奈儿便就离开了。 送走了奈儿,凌二娘盯着产婆蔡婶,直到对方慌张了起来,凌二娘才浅酌了口茶道,“你若是有什么隐瞒的,尽早逃远些,别害的我也跟着倒了霉,要知道不出几日功夫,人家便能把你的老底摸清楚。”自己可是清楚的很,为什么要过些日子?那是因为二小姐回去之后定会派人好好打听打听产婆的背景。 却是并不明白肖姨娘在奈儿心中地位的凌二娘只猜对了一半。奈儿虽也相信凌二娘定是尽心尽力帮自己摸过底了,可确实是不信产婆的一面之词,不亲自确认一番,根本放不下心来。所以奈儿不是要派人去查探,而是决定要亲自去产婆的村里打听打听。 -------------------------------------- 若觉得凤女还能让亲打发打发时间,就轻轻一点收藏收藏吧。小金满地打滚含泪求收藏~~~(┬_┬) 三十四章 请你吃顿好的 距离在凌羽轩见到产婆蔡婶那日已过了两日,此时奈儿正独自坐在看台的一角,不知在做什么。 今日奈儿所在的甲班学射学这一门,甲班的学员不是权贵便是真才实学,可以说学堂的气氛其实远不如其他的班级。此时,一群大家小姐无不有气无力的坐在看台上等着射学老师叫到自己,而少爷公子们则是一窝蜂的拥在箭靶时不时的欢呼谁又中了靶心。 远处的哄闹喧哗,身旁的叽叽喳喳,这一切好似都与奈儿没有关系。直到长相有些粗狂的射学老师徐先生一声令下,看台上的娇娇小姐们唉声叹气的不情不愿的走到了场地中央,奈儿才不紧不慢的跳下了看台。 “大公主,那就是苏婉儿的庶妹苏奈儿。”赵雪梅眼睛瞟了瞟奈儿,在杨思瑶的耳边嘀咕了一声。 一般杨思瑶很少老老实实的呆在国子监,不过射御两门总会见到她的身影。杨思瑶闻言,看向奈儿,身量矮小,稀疏发黄的头发挽成一团,还算红润的小脸没个几两肉,整个人给人第一感觉便是瘦小,然后就是一双大眼十分明亮。杨思瑶不由得皱起眉头,这样一个只到自己肩膀的黄毛丫头射御两门都得了甲等? 要知道在相府这三个月以来,奈儿已经刻意加大饭量,再加上坚持不懈的锻炼,整个人已经长开了许多,身量拔高了,脸颊也没刚开始那么凹陷了,就是那满头稀疏发黄的头发也比刚进府前黑亮多了。奈儿自觉三个月的努力颇有成效,起码不该还被人看成黄毛丫头了,若是奈儿知道杨思瑶怎么想的,定会羞恼。 虽然感受到别人赤果果探视的目光,可奈儿却没有顾及对方的想法,而是径直走到众人聚集的地方。 徐先生对这个在考试时一鸣惊人的小丫头很有好感,便直接唤了声奈儿让她上前拉弓。 丝毫不拖泥带水,站定、搭箭、扣弦、固定、开弓、瞄准、脱弦,直至抖动着箭羽的弓箭直直钉在箭靶的红心正中,奈儿才放松手上力道,放下了弓箭。 远处看台上的公子少爷们一下鼓起了掌来,而围观的小姐们却没人赞叹,甚至隐隐带着鄙夷,唯一例外的就是之前还在质疑奈儿的杨思瑶正满眼放光的拍着手,拉着弓的奈儿可是全身爆发着力量,杨思瑶已经相信这个黄毛丫头是与自己一样,是这国子监里女学员之中少数射御两门可以得到甲等的例外。 本该指点两句的徐先生有些哑语,奈儿做的已经很完美了,唯一不足的或许就是奈儿身量太矮小,箭靶过高,所以奈儿瞄准的时候,必须比别人多出力将手臂抬高。若是非要为人师表指导指导,那就只能说上一句“不可挑食,要多用饭。”事实上,徐先生也是这么说了一句。 原本与周围哄闹的气氛格格不入的奈儿一下子黑了脸,眼刀子一下刮在长相粗狂的徐先生的脸上。随后在徐先生尴尬的摸着自己的大鼻子时,奈儿已退到了看台上。 此时奈儿正等着没人注意时便离开,今日只有一门射学,接下来便统统是自学的时间了。正好自己可以去一趟蔡婶住的镇子上打听打听。 场上的小姐们叫苦连天,徐先生可是战场上回来的老将,教学手段可谓粗暴,对这些大小姐可没半点怜香惜玉。见无人关注自己,奈儿正起身准备离去,却被一道声音叫住,“苏奈儿!” 奈儿皱眉,自己已经缩在角落了,怎么还被人发现?定睛一看,却见来人正杨思瑶。 杨思瑶眉飞色舞的靠近奈儿,亲热的伸手想要拍在奈儿肩膀上,奈儿不动声色的让了开来,手上落空,杨思瑶却没有气恼,只略微有些尴尬道,“奈儿妹妹你好,我是大公主杨思瑶。” 在往常杨思瑶的跟班赵雪梅早该跳起来斥责奈儿的无礼了,可她早看出来大公主对这个相府庶女有结交的意思,所以并没多话。 奈儿神情淡淡点点头,福了福,“见过大公主。” 刚想伸手扶起对方,杨思瑶想着对方连肩膀都不让人拍,又收回了手,只面上亲热道,“奈儿妹妹师承何处?箭法如此犀利,可能替我引见引见?” 师傅?三岁那年那个怪异的老道?他没教过自己,只是让自己熟背了拈花指和神照经,况且他说过他不是收自己为徒。奈儿摇了摇头,“大公主见笑,奈儿从小养在乡间,哪有资格拜师学艺。” “没有师傅?”杨思瑶夸张的嚷嚷了一声,狐疑的打量了奈儿两眼,可对方眼底一派坦然。 “大公主,若无事奈儿先告退了,我,恩,要方便一下。”无奈之下,奈儿说了这么一句谎话。 杨思瑶神情微微一滞,又是尴尬的笑了笑,“你去你去。” 瞧着奈儿走开的方向明明不是茅厕的方向,杨思瑶的心思活络了起来,苏婉儿的这个庶妹可比她有意思多了! 然而奈儿和杨思瑶都没发现,远处叫苦连天的小姐们中间,正有个人满眼狠厉愤恨的将两人之间的互动都收在了眼中,那人不是苏婉儿还是何人? 奈儿寻到了李老头说清了来意,上回受了奈儿恩惠,李老头自然不说二话便驾着马车向着产婆蔡婶说的镇子行去。 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地方,奈儿让李老头等在车上,她自个下车去转转,不待李老头答应,奈儿便已跳下了马车。 早就把身上值钱的首饰褪了,奈儿边走边恶狠狠的想着,我这黄毛丫头的样子,谁觉得自己是相府小姐? 奈儿渐渐消失在小镇的街道热闹的人群之中,李老头只得等在车上。可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眼看午时都过了,李老头焦急的在马车张望着,自己真不该就让二小姐一个人离开的,万一有个好歹,不说老爷斥责,自己就够内疚的了,上回二小姐可是救了自己呀。 正打定了注意,准备下车寻人的李老头,却看见奈儿远远的走了来,大大的松了口气。 待奈儿走近了马车,李老头便谄笑着迎了上去,“二小姐事情可办妥了?” “恩,办妥了。”奈儿显得心情不错,眼角都带着笑容,抬头看了看天色,小手一扬,“走,今个儿我请你吃顿好的,犒劳你两次载我。” --------------------------- 若觉得凤女还能让亲打发打发时间,就请亲轻轻一点收藏收藏吧。小金满地打滚含泪求收藏~~~(┬_┬) 三十五章 无尽的轮回只为与你相遇 回去的路上,李老头执着马鞭的手还在哆嗦着,自己刚刚跟二小姐同桌用膳啊!哪个下人有老子这样的经历?飘飘然的李老头将马车驾驭的像打了鸡血似的,原本半个时辰的路程也缩短了不少。 瞧着天色也差不多到下学的时辰了,奈儿干脆下了马车四处走了走,进了国子监三个多月了,除了课室,就是学射御两门的场地,其余的地方还未好好瞧瞧。 不得不说国子监的环境十分优美,一排排课室绿树环绕,整个国子监的正中央还有个通了活水的湖,四处可见的凉亭石凳,很适合学员安静的自学。 湖面荡漾着微波,奈儿寻了处不被人打扰的假山后头坐了下来,静静的偷偷开心着,产婆的事定了,再多加仔细着,娘定能平安生个弟弟或妹妹。 却是表面的美好下掩盖的是时间的紧迫,只有五年了。十三岁那年,圣上会指婚,十五岁及笄过后自己便会嫁给凌天,凌天也会在大婚之后登上皇位,之后便是自己逃不掉的死期。 随手拣起脚边薄片状的小石子,奈儿用尽力气远远一掷,石子在湖面上打了个漂便沉入湖底。奈儿的目光随着石子渐远,却是骤然,整个人像是被施了法一般的定住。远处湖面上的木桥上,两名男子正向前走着。奈儿死死的盯住,连呼吸都忘了。 其中一名男子一袭黑衣,漆黑的长发盘在脑后,发带也是黑色的,明明是皆黑的装扮,在奈儿眼里却似透着耀眼的金光。仅仅是侧脸,便如刀削般的深刻,直鼻薄唇,奈儿看的一丝不苟,连那浓眉下,卷长的睫毛都瞧的分明。 “凌天。。。凌天,是你吗?”奈儿喃喃自语,为何如今明明只十一岁的凌天,却已脱了稚气,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为何其面上却瞧不出半分? 凌天,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从来不对我说,为什么留给我的只有温暖与微笑?你可知,轮回中的我一无所知有多么痛苦?你可知,我此时竟荒唐的想着,无尽的轮回是否只是为了在下一次的轮回中再与你相遇? 不知不觉泪花了双眼,奈儿使劲擦了擦泪水,再遥望,却已不见了凌天的踪影。。。 苏婉儿直到下学时都未见到奈儿的踪影,上了马车看见奈儿已坐在车里,却没像往常般说道两句,而是冷哼一声,便坐了下来。 果真是乡下来的没福分的,之前太子和大皇子一道来寻杨思瑶,这黄毛丫头不知道死哪去了,活该没与太子说上话。苏婉儿瞥了眼闭着双眼的奈儿,心中暗暗想着。 苏婉儿的小心思奈儿自然不知道,即使知道,她也会才想起,之间木桥上凌天身旁的另一名白衣翩翩的男子便是太子杨凌云了。 一直以来,不多加打扮的奈儿外貌实在与美丽搭不上界,即使当日吴大狗错将奈儿当作相府大小姐,年纪尚幼的苏婉儿对其也没多少嫉恨,毕竟眼见为实。苏婉儿唯一不爽的便是庶女明明就该被她这个嫡出大小姐欺负,可奈儿凭什么那么不通事理般的粗鲁无礼。 此时苏婉儿心情太好,之前太子对自己说话可是极尽亲近,杨思瑶的脸色不对,都未能让太子改变态度。 这个年纪的小丫头便是如此,有点炫耀的不拿出来分享一下,便会憋坏了,苏婉儿语气生硬道,“你刚刚去哪了?” 与苏婉儿不同的是,奈儿此时的心情混乱一片,却不能逃避,只能一点一点的理清自己的心,所以苏婉儿的一句问话,并未得到奈儿搭理。 苏婉儿有些牙痒痒,阴阳怪气的开口,“就你这上不得台面的,幸好没见着太子与大皇子,不然可不是要丢了咱们相府的脸面?” “你见着了?”奈儿是下意识的问出口的,关于凌天的事,她忍不住的就关心了。 “哼,那是当然。”苏婉儿得意了一下,“太子对我可是彬彬有礼。” 奈儿古怪的看了眼苏婉儿,便又闭上双目不再搭理对方。太子不是对你苏婉儿彬彬有礼,是对你的父亲苏丞相,你的外祖父李太傅彬彬有礼。 奈儿的不搭理在苏婉儿的眼中被曲解成了嫉妒,苏婉儿好似漫不经心的说着,太子如何英俊如何潇洒,对自己如何有礼。奈儿无法理解明明脸颊还带着嘟嘟的婴儿肥的太子,苏婉儿怎么就慧眼识珠的瞧出英俊潇洒了? “你到底是觉得太子好,还是觉得未来的皇后之位好?”奈儿凉凉的问了一句,这个问题问如今才九岁的苏婉儿明显过早,可奈儿纷乱的思绪,已做不了太多的判断,眼前的苏婉儿注定将来会来抢自己夫君,这就够了。 苏婉儿脸色一红,她是想凤仪天下,可哪个女子不想,况且太子的确风流倜傥,虽然如今瞧着还有些稚嫩。。。苏婉儿辩解道,“你敢说你不想做那个位置?哼,况且太子就是比阴阳怪气的大皇子好的多了,这也难怪,不然这太子之位,长幼有序。。。” “闭嘴吧,别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奈儿平静的却不容置疑的打断了苏婉儿的话,一颗动乱的心却更疼了,这就是凌天的成长,不得宠却不得不在这个位置苦苦挣扎。 只是后来凌天怎么坐上皇位? 而那群杀害自己的黑袍人又从何而来? 为何明明一切都朝着幸福美满发展,而自己却那样突兀的惨死? 杨凌天的仅仅一个侧脸,便让奈儿平静坚硬竖起了刺的心变的纠成了一团。。。 “小姐,听雪轩有动静了!”云月慌乱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坐在床上的奈儿一下睁开了双眼。自从见到凌天那日后,奈儿便连睡觉的时间都改成了打坐,这样勤奋修炼的日子已过去了六个多月了。 一个翻身奈儿便跳下了床,云月还未听见屋内起身的声音,眼前的门却被打了开来。 “把云铃也叫起来,我们走。”奈儿没功夫替云月解惑,赶紧发号施令,肖姨娘的产期就在正月里的这几日,越是接近日子,奈儿便越是小心翼翼焦虑不堪,比怀着孩子的肖姨娘还要紧张。 奈儿赶到肖姨娘那里时,产婆蔡婶已临危不乱的指挥着三个若准备着各种东西。 眼看着奈儿直直的就往屋里冲,蔡婶赶紧的拦住,“我的二小姐哎,您就安心的回去等着,这产房可不是您可以进的。”七月里,蔡婶便住在了听雪轩,接触久了,蔡婶也知道奈儿面冷心热知恩图报的性子了,对着奈儿一点不拘谨。 “蔡婶,让我进去瞧瞧姨娘。”奈儿急的满头大汗,肖姨娘阵阵叫疼的声音,她可是听的分明! “不行不行,您快别添乱了。”蔡婶一点不通情的回绝道。 “老爷夫人来了。”这时苏丞相和李氏也赶到了,即使不愿,李氏仍旧只能在大冬天的从床上爬起来。 李氏远远便瞧见奈儿和蔡婶的争执,憋着下床气的李氏当场便道,“奈儿别添乱了,没瞧见大家正忙着呢。”李氏看见奈儿心中火气更甚,这几个月,自己没少出招无时无刻不想着把肖姨娘肚里的孩子弄掉,可不知这小丫头是不是成精了,次次都不动声色的化解了。 却是李氏的话并没有人理睬,而是屋内肖姨娘的惨叫声更甚,奈儿和苏丞相面色发白的异口同声的对着蔡婶问道,“肖姨娘没事吧?” 在接生这方面,蔡婶说的话自然无人置喙,好笑的看着这对父女,蔡婶平静道,“没事没事,这还早着呢,估摸着要天亮才会生哩。” ------------------------------- 谢谢投推荐票的所有亲,很感谢你们。小金还想贪心再要收藏,凤女的收藏有点不好,寥寥无几的收藏数量,让小金很受打击。拜托各位亲了,轻轻一点,给小金些动力吧。 三十六章 带着弟弟去陪您 蔡婶已经没功夫再顾着屋外头失了镇定的奈儿父女了,狠狠的对着守门的小丫鬟交代了两句,“给我好好守着门,有半点差池自己掂量着。”随后便冲着几位主子福了福进了屋子。 蔡婶这哪里是警告小丫鬟,明摆着是告诫奈儿与苏丞相不准进屋。 吸气呼气再吸气,努力让肖姨娘叫唤的声音从耳边屏蔽掉,奈儿双眼紧盯着屋子紧闭的木门,恨不得洞穿厚重的门板。 太过的担心肖姨娘,已经让奈儿失了平日里细致入微的观察,若是她能平静些,或许能发觉苏丞相此时的异状。 苏丞相同样的紧张,甚至气息混乱,整个人如同大病初愈,脸颊竟泛着病态的潮红,不过正值冬天,不会有人觉得不妥。若是细看,便还会发现苏丞相嘴里念念有词,却没发出声音,双唇翕动,反复说着一句或几个字。 在场众人或许唯一稍稍平静些的便是李氏了,不同于别人或想着肖姨娘平安,或为了傍着的大树李氏而想着肖姨娘最好难产,李氏是唯一一个心平气和等着的人。 奈儿一次次的打乱了李氏的毒手,苏丞相对肖姨娘肚里的孩子紧张在意,这些都让李氏明白了肖姨娘肚里的孩子平安出世是必然的,起码不是人力可以干扰的。所以李氏想的很好,若是女儿便不闻不问,若是儿子,那便别怪自己行使主母正妻的权利了。 左右瞧了瞧,李氏微微皱起了眉头,小声对着云心道,“去瞧瞧大小姐怎么还没来。”不过是个姨娘生孩子,苏婉儿根本不必到,不过为了讨好苏丞相,跑一趟腿又何妨呢? 云心利索的跑了出去,不过片刻便迎面碰上了满脸不爽的苏婉儿,“大小姐您来了,夫人正问到您呢。” 苏婉儿翻了翻白眼并没有多话,娘做事必然有道理,只不过这次娘未免小题大做了点吧,一个姨娘生孩子,至于让自己这个未出阁的嫡出小姐也来候着?传出去真是笑掉别人大牙。 苏婉儿进了肖姨娘院子的时候,李氏夸张的唤了声,“婉儿,来了。” 然而苏丞相奈儿两人都恍若未闻,因为屋内肖姨娘的叫唤声变小了,可这不代表肖姨娘不疼了,而是肖姨娘没力气了! 奈儿最是清楚自己娘的身子,当年生了自己后,才出月子便在雪地伤了身子,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一圈,更何况是体弱的肖姨娘呢? “不行,得让我进去瞧瞧。”奈儿自言自语着便欲推开拦着的小丫鬟进门,即使自己毫无办法,也比干等着强。 李氏和苏婉儿受了冷落,自然面色不好,见状,苏婉儿憋着火气蹭蹭的直冒,向着奈儿走了几步,冲口道,“谁没生过孩子,就肖姨娘生孩子最金贵,值当你如此做作吗?真正是恶心。” 其实苏婉儿并不想指责肖姨娘,只不过骂奈儿稍带上了肖姨娘一句。然而就是这一句,换来了一道冰冷的目光。 奈儿并没有理睬奈儿,只淡淡的瞥了眼警告对方。那道冰冷的目光却是出自脸颊泛着潮红的苏丞相。 “滚出去。”冰冷无情的话语,不含一丝情感的目光,好似连四周的空气都冻结了,只这一句、一眼,苏丞相又将注意力挪开,放回了紧闭的木门之上。 然而被斥责的苏婉儿好似在做噩梦一般,她甚至感觉到了一丝森然的寒意,霎那间自己如置冰窖一般,寒意深入骨髓。苏婉儿不由自主的打了寒颤,随后被脸色难看的李氏拉到了身边。 这时,奈儿才发觉苏丞相的异状,对方如此在意的究竟是肖姨娘还是肖姨娘肚里的孩子?若是孩子,那么为何一直任由李氏打压妾室?若是肖姨娘,奈儿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来不及过多的思索,屋里蔡婶一声叫声“快去寻大夫”,让奈儿和苏丞相都什么也不顾的推开了拦门的小丫鬟,冲进了屋里。 肖姨娘正闭目躺在床上,面如纸色气息游离,不知是累晕了还是睡着了,但那模样或许下一秒坚持不住都有可能。 蔡婶见奈儿父女进了屋子,面色难看却带着抱歉,“丞相老爷二小姐,我。。。还是快请大夫来吧。” 一般接生的活计都是由产婆来做的,会叫到大夫那便是产妇难产,危及生命了,叫大夫来,基本都是孩子孕妇只能保一个了。蔡婶早就看出丞相老爷对肖姨娘肚里孩子的在意了,想想也是,位极人臣的苏丞相可是连个继承香火之人都没有,蔡婶的那丝抱歉便是对奈儿的了,因为很可能叫来大夫后,苏丞相会选择留孩子。 然而蔡婶估计错了,奈儿是不会任由苏丞相决定放弃肖姨娘的性命的,若是孩子和大人之间只能留一个,奈儿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肖姨娘。 若玉是三个若里最机灵的,听了蔡婶的话,瞧了瞧两位主子的神情并没有反对,便立刻就向外跑去,二小姐早就请好了大夫以防万一。 而进屋之后,奈儿仿佛没有看见蔡婶的抱歉,仿佛没有想到之后的事情,只焦急的跑到床前,握住了肖姨娘的手,轻轻唤道,“娘。。。娘。。。加把劲,会没事的。” 表面上奈儿在关心肖姨娘,实际上奈儿握紧肖姨娘的手正悄悄渡气,奈儿不知道这样是否有效果,但是练武最开始的目的是强身健体,或许能有些作用也不一定。 奈儿小心翼翼的将内力一点一点渡进肖姨娘的体内,生怕力道大了,肖姨娘受不住。 不过几个呼吸,肖姨娘便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清眼前的奈儿,眼眶渐渐湿润了起来,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娘,省省力气,一定要给奈儿生个弟弟。”奈儿挂着最最灿烂的笑容,一向冷淡的奈儿,只有对着肖姨娘才会收起全身防备。 “蔡婶,姨娘醒了,你快来瞧瞧。”奈儿扭头对着蔡婶叫道。 蔡婶一直就站在床前,肖姨娘醒了自然知道,虽感叹老天垂怜,却也心底明白,肖姨娘身子底子太差,能平安将孩子生出来,实在有点悬,如此想着,便犹豫了起来。 “快点!”奈儿眼中发狠对着蔡婶催促着。 蔡婶一个哆嗦,想着平日里肖姨娘的为人,咬咬牙赶紧的上前查看。 而这时,如梦初醒的苏丞相沉声对着若兰道,“去,让管家将库里的千年老参拿来。” 若兰微微一愣,便向着屋外跑去。 却是听了苏丞相的话后,背对着苏丞相的奈儿心底狂笑不已,千年老参!好一个千年老参!早你为何不拿出来?!价值连城的千年老参竟比不了你口口声声说会保护好她的女人的性命吗? 奈儿扭头淡淡的瞥了眼苏丞相,果然真正最在意的是肖姨娘肚里的孩子吗? “娘,若您有个三长两短,奈儿索性带着还未出世的弟弟去陪您。”冷冷的声音在屋里回荡,带着寒意的控诉,带着破釜沉舟的威胁。 蔡婶的双手抖动了一下,苏丞相的眉头跳动了一下,屋内的丫鬟大气不敢喘,只有奈儿紧紧握住肖姨娘的手一动不动。 ------------------------------------------------- 谢谢亲们的推荐票与收藏,鞠躬感谢! 三十七章 名字贱点好养大 若玉很快便将大夫领了来,却也知趣没敢直接闯进来,在门外低声禀告了一声。 “在外头候着。”不等苏丞相发话,奈儿便先开了口。大夫接手的话,自己怕是不太容易制住场面。若是大夫受了苏丞相示意,动些手脚,自己根本没法发觉。况且,瞧着蔡婶的模样,应是有把握的。 而那头苏管家听了若兰的话,丝毫没有犹豫便去了库里将千年老参取了出来,并亲自送了过来。 其实原先也准备好了普通的人参掉命,可千年老参是什么,效果远比普通的来的好。薄薄的参片放进肖姨娘的口中,不过片刻肖姨娘的脸色竟没那么惨白了。 一直用手肘用力压着肖姨娘肚子,满头大汗的蔡婶这时也激动的叫唤道,“看见头了看见头了,姨娘听我指挥,万万不能乱使劲。” 肖姨娘生的不是头胎,哪里不懂,咬着牙点点头,示意自己一定会配合。 到这时,奈儿才算真正的松了口气,千准备万准备,可真正的难关就是生孩子这一刻,这不是自己能准备的。早便明白以肖姨娘的身子定是有些困难,却不知竟凶险如此,若不是自己一直渡着内力,若不是苏丞相大发慈悲及时的拿出千年老参,后果不堪设想。 “生了!”伴随着蔡婶高兴的声音,一直挂着笑容替肖姨娘鼓气的奈儿终是从心底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肖姨娘望着奈儿喜极而泣,她什么都不懂,可她看的到、感觉到,所有人包括自己都放弃之时,奈儿握住自己的手,那里有阵阵暖流涌进身体,她听见苏丞相到后来才将千年老参拿出来。。。这些她都默默的知道。 母女之情愈发浓厚,这一刻或许任何人哪怕是那个新生的婴儿都无法插足。 然而屋外的骚动令奈儿厌烦的皱起眉。云珊在门外轻声问着,“恭喜肖姨娘了,是少爷还是千金?” 苏丞相也想问,却没有问,奈儿的埋怨威胁,令他有那么些不自在,刚好李氏支使云珊来问,苏丞相便将目光投向了蔡婶。 “啪”的一声,蔡婶手脚麻利的倒提着新生的婴儿,在p股上拍了一下,随后响亮的哭声里,蔡婶开心的笑道,“恭喜丞相老爷,是位少爷!” 那一丝不自在随着蔡婶的话烟消云散,苏丞相哈哈一笑,“天不亡我!”说出的竟是这四个字!奈儿甚至看见苏丞相夸张到眼中含泪! 抱孙不抱子,苏丞相激动的摩拳擦掌靠近蔡婶,却也没有伸手要抱,只激动的看着蔡婶手脚麻利的替自个儿子擦了身子又包进了襁褓。 蔡婶笑了笑,自然知道习俗,并没有将孩子交给苏丞相,而是将孩子放在肖姨娘的枕边。 肖姨娘显然是累极了,慈爱的看了看襁褓里孩子,连动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娘先睡会吧,奈儿守着您和弟弟。”奈儿捏了捏肖姨娘的手轻声劝道。 “云容辛苦了。”苏丞相像是这时才想到这个九死一生才为自己生下儿子的女人,带着一丝愧疚关心着。 并没有看苏丞相,肖姨娘对着奈儿点点头,很快便呼吸平稳沉沉的睡去了。 奈儿此时才有功夫端详襁褓里的弟弟,微卷的头发,眉眼之间不似自己继承了苏丞相的浓眉大眼,这孩子与肖姨娘出奇的相似,低眉顺目,瞧着便是惹人怜爱的。 这孩子是奇迹,是命运可以改变的证据,望着襁褓里的弟弟,奈儿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 却是咯吱一声,屋门被人打开,李氏满脸带笑的进了屋子,身后跟着云珊云心。 “恭喜老爷喜得贵子。”李氏的声音底气十足,语气也喜气洋洋。 “姨娘刚睡下。”奈儿冷冷的说了一句,根本不等苏丞相回应对方。 李氏一窒,却很快又扬起笑脸,音量不自觉放低了,“是了,肖姨娘是咱们相府的功臣,老爷咱们先出去吧,让肖姨娘好好休息休息。” 苏丞相点点头,儿子平安出世了,肖姨娘是辛苦了,该好好休息。 然而李氏刚转身向外走了几步,却又转头笑道,“云苑里奶娘已请好了,老爷您看,是不是此时便将孩子抱过去?” 苏丞相停下了脚步,有点尴尬望着李氏,又望了望奈儿,并没有说话。儿子交给嫡母养自然是最好的,可肖姨娘如此凶险的将孩子生出来,这才多久一会,便将孩子抱走,实在说不过去。 李氏早就打定了主意,苏丞相没回应,却也没反对不是吗?对着云珊道,“还不去将少爷抱过来。” 云珊从小跟着李氏,心黑手狠,早没了是非感,李氏一声令下,便向着床头走去,然而接触到奈儿冷然的目光,云珊驻了步。 “奶娘就算了,姨娘打算自个养,这样养出的儿子才懂得孝顺。”奈儿平静的说着,好似亲自奶孩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般。 肖姨娘自个奶孩子也是不得已的事。李氏多次下手被奈儿一一破解,便将主意打到了奶娘身上,直到今日奈儿都没寻着个“干净”的奶娘。眼看孩子已经出生,奶娘却依旧没个踪影。 李氏皮笑肉不笑道,“奈儿到底还是个孩子,尽说些胡话,哪能让肖姨娘自个奶孩子?传出去。。。” “父亲!”奈儿根本不理会李氏说什么,冲着苏丞相略微提高了音量,“给弟弟取个名字吧。” 苏丞相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过去,说到底,苏丞相不耐去做无意义的事,而对于这个儿子,却投入了满心的注意。 李氏恨的牙痒,却见苏丞相真的思考起孩子的名字,便也无可奈何,只打定主意,即使与老爷撕破脸,这孩子自己也会抱回去的! “齐光?与日月兮齐光。圣哲?夫维圣哲以茂行兮。”苏丞相到底是一国之相,取起名来信手拈来。 只是。。。奈儿微微眯起双眼抿起嘴巴,齐光?日月并齐?圣哲?德才兼备?不是自己不爱弟弟,只是苏丞相你也太自大了吧。 奈儿望了望襁褓中张大着一双葡萄般双眼的弟弟,伸手划过弟弟粉嫩的脸颊,弟弟竟冲着自己开心的咧着嘴。小东西,都是为了你,娘才吃尽了苦头,你可得争气些,平安长大啊。 想到这里,心情不错的奈儿抬头对着苏丞相淡淡的说道,“如今正月里,就叫苏一月吧,名字贱点好养大。” 三十八章 滑稽的闹剧 点收藏有惊喜哦~小金含泪吐血求收藏。。。 -------------------------------------- 苏一月?这叫什么名?自己的儿子怎么能叫这样的名字?苏丞相的嘴角狠狠的抽动了一下,不耐的挥了挥手,“荒唐,这样的名字怎可用在我儿子身上。” 相较于苏丞相的激烈反对,李氏却没有多话,神情纠结,她心里其实很矛盾,这样的贱名实在符合自己的心意,可她又不想就这么轻易让奈儿给这孩子取了名字。 “父亲莫不是忘了一月好不容易才平安出世,奈儿不过是想让一月平安长大而已。”奈儿一面伸手与苏一月玩闹着,引得不知屋里气氛不对的苏一月发出咯咯的笑声,一面诚恳的对着苏丞相解释着。 苏丞相的眉头依旧拧成结,奈儿又道,“若实在不合心意的话,待一月长大上族谱时再改名吧,弟弟平安长大了,才是最重要的。” “是不是呀?小一月。”奈儿轻声问着尚不知人间疾苦的苏一月,逗着苏一月抓住自己的手指,又轻轻抽出,反复如此。 奈儿无意与苏丞相争锋相对,出发点也尽是为了苏一月。饶是如此苏丞相仍旧没有松口答应。取名一事乃天大,根本不可如此草率。 “老爷,妾身求您,就让二小姐替小少爷做个主吧。”肖姨娘满脸恳求的望着苏丞相道,其实她早就醒了,一直没有插话,她有那个自知之明,老爷夫人都在,自己有什么资格置喙小少爷的名字。只是,奈儿说的不错,小少爷出生便已如此凶险,一切只为了让他平安长大。 面对着肖姨娘,苏丞相多少有些愧疚,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勾起了自己一时兴起,事实也证明自己并没做错,她为自己生了儿子,也从未恃宠而骄过,对李氏一直恭敬有加,即使自己在她那留宿,她也从未有过第二日推脱掉向李氏请安。正是如此,李氏也从未有过机会明面上太过为难她。 只是自己之前。。。罢了,苏丞相心底在为自己开脱着,千年老参实在珍贵,说是价值连城都不夸张。。。 苏丞相的面上阴晴不定,肖姨娘的心都揪了起来,虚弱挣扎着想要起身,“老爷夫人,妾身越距,却真心实意为了小少爷好。” 奈儿按住肖姨娘,心底泛酸,肖姨娘这一生都不敢反抗苏丞相和李氏,仅有的几次也是为了自己和这个奇迹般新生的弟弟。 “罢了,就依了奈儿的提议吧。”苏丞相不忍肖姨娘的模样,又想到苏一月的难产,终是妥协了。 肖姨娘勉强的在床上福了福道谢之后,屋内一时便也安静了下来。 屋内的冷场并没有打消李氏的念头,李氏满脸堆笑,“老爷,既然一月这名也取好了,妾身便抱着一月去见见奶娘吧。”嘴上说着人已走向床头,涂满鲜红豆蔻的手直直的便伸向襁褓中的苏一月。 奈儿便知道李氏不会善罢甘休,他人已来抢自己的弟弟了,对李氏恨之入骨的奈儿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抢在李氏前头,奈儿整个人护在了苏一月身上。 肖姨娘也想拦,可她不敢动,主母亲自教养庶子,这是别人想都想不来的福分。她一个小小姨娘,即使再不舍又凭什么为什么去反抗?甚至,肖姨娘推了推奈儿,艰难的劝道,“二小姐,夫人她是为了小少爷好。” 见鬼的为了一月好!奈儿甚至不用去想都知道李氏会尽心教好一月,那就见鬼了!若李氏终生无子,那一月教大了,定是只认李氏,是否能出人头地,还得看李氏的心情及苏丞相的重视程度,若李氏万一有子,那一月这一辈子就完了,虽说自己能暗中保全了他的性命,可自己总不会永远留在相府,那时一月又怎么办?又会给李氏教成什么样? 肖姨娘的话并没有打动奈儿,奈儿依旧挡在苏一月的身上,像个护犊的母鸡,一丝一毫不肯放松。 “二小姐,主母抱养庶子是理所应当的,您就别孩子气让肖姨娘更伤心了。”蔡婶于心不忍的劝解道,在她看来,李氏没有可以指责的地方,而肖姨娘更是令人怜悯,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和自己才呆了多久?奈儿此时做的,无异于在肖姨娘的伤口上撒盐,最终少爷都得交给主母教养,何苦再垂死挣扎? 什么主母抱养庶子是理所应当?都去见鬼!娘伤心,自己自然知道,那就更不能将一月交给李氏!奈儿只觉得自己一定要保全了苏一月! 不仅仅是苏一月对于自己重生复仇的意义重大。对于李氏,奈儿比在场任何人都了解,次次轮回之中,李氏都微笑着折磨着别人,高傲自私见不得别人好!即使自己想方设法让一月在李氏手下平安长大,可一月跟着李氏能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连血浓于水的亲弟弟都不能保全了,她奈儿不如再死一回重新来过算了! “都是死人啊!还不过来抱走小少爷!”李氏高声一叫,奈儿的固执己见实在惹恼了她,支使着自己的丫鬟,便要上前抢夺苏一月。 云珊云心觉得头都大了,如此强抢,实在是滑稽,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左右拉住奈儿,让她们动手去抢小少爷,借她们十个胆子都不敢。 奈儿身怀武功,自然不是云珊云心能拉动了,死死的一丝缝隙不漏的挡住了苏一月。李氏无法碰触苏一月,便也狰狞着跟着丫鬟拉扯着奈儿。 肖姨娘生怕奈儿受伤,也顾不得其他,用孱弱的身子护住自己的女儿儿子,嘴里虚弱的向着李氏告罪求饶。 蔡婶与话少的若竹在一旁急的冒汗,却也只能低声劝解着李氏不要动怒。 苏丞相额间青筋直跳,他怎么也没想到竟在自己府里看到这样一出闹剧,恼怒的低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所有人都是身形一顿,停了动作,唯有奈儿依旧埋着头死死的护主苏一月。 而这时,“罪魁祸首”苏一月响亮的哭声在屋里回荡了起来。 听着儿子的哭声,苏丞相心头更是烦躁无比,大手一挥,宣布道,“一月就跟着肖姨娘自己带,夫人去将奶娘领到听雪轩来。” 这样的结果,对肖姨娘来说自然是意外之喜,立刻带着哭腔对着苏丞相千感万谢,当然也没忘了对李氏道谢。 而李氏想着,奶娘都是自己的人了,还怕什么?老爷已恼怒了,再得寸进尺,就不妥了。如此一想,李氏福了福低声应是。 说来也怪,就在苏丞相宣布完,肖姨娘和李氏一一应声之后,苏一月竟也停了哭声,裂开了嘴角咯咯的笑了起来。 看着笑着没心没肺的苏一月,本想对奶娘之事再说道几句的奈儿,也收了口。小东西,笑的真不是时候,不过这坏奶娘,姐姐来日定找机会把她赶走。娘和姐姐对你可是不管不顾了,将来你可得好好孝敬娘和我,不然就把你丢给李氏养,反正苏丞相在,她也饿不死你。 像是感受到奈儿心头所想,苏一月一张小脸微微敛了敛,加上遗传自肖姨娘的低眉顺目格外的惹人怜爱。奈儿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情不自禁的就在苏一月的小脸蛋上香了一口,随后笑眯眯的对着苏丞相道,“父亲英明,瞧一月笑的多开心。” 于是,第二日天亮,上至当今圣上,下至平民百姓,都知道了苏丞相喜得贵子,取名苏一月,虽为姨娘所出,但苏丞相年至三旬出头才得一子,必然宝贝无比。圣上甚至夸赞了一句,“正月为始,苏一月,好名好名,将来定又是我云国栋梁。” 三十九章 给我打出去 谢谢亲们的推荐票~还有收藏~~谢谢,小金无以为报,今天这章加肥了~~小小小小的报答各位亲~捂脸遁走。。。 ------------------------------------------------ “小姐,奶娘来了。”云月出去了片刻,便回来在奈儿耳边低声禀告了一句。 “恩。”奈儿起身,看了眼正熟睡的肖姨娘,“蔡婶麻烦您抱着少爷随我去见见奶娘。”蔡婶比奈儿原先想象中的更得力,苏丞相李氏离开后,奈儿征询了蔡婶的意见,恳请对方在相府多留些日子。有个有经验的妇人,比起原先一屋子只有未经人事的小丫鬟来,要好的多。 奈儿身后跟着抱着苏一月的蔡婶出了屋子,还未坐下,奶娘竟自来熟般的满脸笑容伸手欲抱过蔡婶手里苏一月。 蔡婶哪能令其如愿,抱着苏一月微微侧了侧身子,奶娘手上一空,却并未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反而羞恼的对着蔡婶呵斥道,“我可是丞相夫人请来的奶娘,还不把小少爷交给我?” 陪着奶娘一道过来的云珊,一时也傻了眼,她自然知道这奶娘是什么货色,可在夫人面前还小心翼翼巴结着,怎么转头就变这般模样了。 原先还想着先看看,若是李氏寻来的奶娘得用的话,暂且用着,免得娘辛苦,这下看来。。。奈儿扭头对着蔡婶道,“蔡婶先将少爷抱进屋吧。”随后也不管那奶娘涨红的脸,奈儿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手脚麻利的云月替奈儿倒了杯茶,便站定在了奈儿身后。主仆二人谁都没有理睬羞恼的奶娘和尴尬的云珊。 “还不快给二小姐请安?”云珊提点着奶娘,陪着笑脸道,“奶娘刚进府,许多规矩还不懂,二小姐莫计较。” 云珊是李氏身边的大丫鬟,她的话,奶娘自然不敢反驳,一脸不情愿的向着奈儿敷衍的行了礼,心里头却泛着低估,上头坐着的算什么二小姐,自己可是打听清楚了,不过是乡下养大小丫鬟上位的姨娘生的,摆什么普!自己可是来当相府唯一的小少爷的奶娘的! 奶娘如此的不恭敬,奈儿想当然的没有理会,奈儿就是这么一个人,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当然你若对不起我,我自会让你百倍偿还。面色平静,奈儿端着一只茶碗,虽是年纪尚小,但气势只高不低,直弄的云珊心里发怵。 “二小姐是吧,您还是让那什么蔡婶把小少爷抱给我吧,耽搁了小少爷喂奶的时辰,小心夫人饶不了你。”受了冷遇等的不耐的奶娘竟语出威胁,惊得云珊不停的使眼色。 奈儿心底冷笑一声,还当李氏送来什么货色,就这种蠢笨如猪的,也好意思送过来?这倒是冤枉了李氏,她原先就打算寻个好控制的奶娘,而这奶娘二十岁出头,一脸精明的模样,对着李氏时还算有些小聪明,否则也不会从那么多奶娘中脱颖而出,哪知道对奈儿竟是这副狐假虎威的德行。 “云珊,去跟夫人说,小少爷年纪还小,经不了折腾。”奈儿面色不改,丝毫看不出不虞。 但却是这样云珊才胆战心惊,眼前这位主可是连夫人都敢顶撞的,若不是夫人有命,自己怎么也不会陪着奶娘过来。奈儿的话,她怎么不懂,就是嫌弃这奶娘折腾了,要自己把奶娘领回去了。带着丝为难,云珊小心翼翼道,“二小姐,您看,夫人特意寻了奶娘。。。” “罢了罢了。”奈儿放下茶碗,微笑着出声打断了云珊的话,“也犯不着让你一个丫鬟跟着为难。” 云珊心头一喜,夫人可是下了死命,怎么也要把奶娘留下来。可那喜悦还未表露于脸上,云珊就头疼的听见奶娘一声冷哼。 “哼,不过一个庶出的小姐,对主母夫人的安排还敢指手画脚?”到底是有些小聪明,奶娘还知道即使是庶出的小姐,也不是她能指责的,只好用李氏的名头压压对方。 云珊闻言,下意识的离奶娘远了些,又哀求的看着奈儿。这挨千刀的奶娘作死就算了,千万别连累了自己,夫人的安排怎么了?当着夫人面人家都敢指手画脚! 眉头一挑,奈儿看着奶娘,看来还没蠢到家吗?却也没理会奶娘的挑衅,对着一直立在自己身后云月道,“去请老爷来,恩,瞧我这记性,老爷怕是还没下朝,那就去请苏管家来,就说我一个庶出的小姐,还不够格替自己弟弟挑个合适的奶娘。” 说完,奈儿还笑眯眯的对着云珊补充了一句,“要不云珊跟着一道去,免得云月说不清楚。”和奈儿相处久了,就知道奈儿笑越是甜,心里就越是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云珊脑袋轰的一声,她就知道在二小姐这讨不得好,自己是夫人的大丫鬟在相府是得脸了,可在二小姐这,自己连个屁都不算。 “云月妹妹留步。”云珊厚着脸面拉住了正要出门的云月。前有凶神一般的二小姐,后有吃人的李氏,云珊不得不做些什么。 强拉着奶娘跪下来,奶娘却根本不从。云珊索性不管,自己跪了下来,“二小姐,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这些个粗鄙人一般见识,今个儿先让奶娘留下来,奴婢回去就将今日一事一字不漏的禀告给夫人。” “恩?”奈儿只应了一声,状似在思考却并没有答应。 而奶娘这时也明白了,云珊这是在骂自己粗鄙?想想这乡里乡外的谁不夸自己一句伶俐?可她不敢说云珊,只敢将气撒在她认为不得宠的二小姐身上,脸色涨红,奶娘伸出粗壮手指指着奈儿,脱口就喷道,“你一个庶出的小姐,乡下长的,小丫鬟抬成的姨娘生的,还敢拦着主母指派给小少爷的奶娘不成?” 完了。。。云珊闭起了双眼,恨不得自己此刻就晕过去,好不用收拾奶娘弄出的烂摊子。 啪的一声,茶碗落地的声音,奈儿冷冷的说道,“给我打出去。” 奶娘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威武霸气的回道,“谁敢?” 云月早在奈儿出声一刻,便不管不顾的上前拉扯起了奶娘,自己如今跟了小姐,不是从前跟着李氏那般,是真正的跟了小姐,小姐是个好主子,自己也发过了誓,还盼着日后的好前程。 云月在这相府里虽是丫鬟,却也是娇生惯养,哪里是奶娘的对手。而这时,里屋的门打了开来,蔡婶领着若玉若竹,只留了若兰在屋里候着肖姨娘,三人气势汹汹的冲了出来,除了瘦小话少的若竹手里拿着个木匣子,另外两人手里都拿着鸡毛掸子。 奈儿瞧着好笑,却也只能强忍住,冷着一张脸道,“恩,把这泼妇给我打出去。”又对着云珊道,“你也瞧见了?” 云珊恨恨的瞪了眼被蔡婶四人打的嗷嗷乱叫的奶娘,知道今日之事自己算是办砸了,起身福了福,“奴婢明白,定会将今日之事一字不漏的禀告给夫人,只是这奶娘还请二小姐高抬贵手,交给奴婢领去夫人那。” “恩,也是,我一个庶出小姐,哪有资格处置,你就将她领回去吧。”奈儿漫不经心的说着,对于云珊尴尬难看的脸色恍若未见。 奶娘这时也被打懵了,她哪里想到,奈儿竟真敢让人将她打一顿。 原本趾高气昂来的奶娘,最后灰溜溜的跟着云珊回去了。 蔡婶喘匀了气,才满脸忧色道,“二小姐,这奶娘都给打跑了,真让姨娘自个奶少爷?” “只能先辛苦姨娘了,我会想办法的。”奈儿苦笑了一下自己到底是低估了李氏,人家只是动动嘴,便将全云城的奶娘收买的差不多了,自己要势力没势力,要钱没钱,能寻着蔡婶也算是自己动作快,而且多亏了凌二娘,要是慢上几日。。。 气氛凝重,谁也不想将这样的气氛带进里屋让肖姨娘跟着难受,几人都在外头闷不作声。 这时,若竹惴惴不安的小声问了句,“二小姐,咱们把奶娘打了,夫人会不会带人打过来?咱们要不要先做个准备?” 闻言,奈儿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自己这个主子真是不得力,连手下的人都跟着提心吊胆。一时间,扩大自己的势力的想法,在奈儿的脑海里愈发强烈。 四十章 魏花乃后也 明天放假了~亲们节日快乐~ ------------------------- 因肖姨娘产期将至,奈儿早早就请了假,说起来门门得甲等的她请个假并不难。在云珊和奶娘走后,奈儿打算着用过午膳去趟凌二娘那,思前思后能帮的上自己的也只有凌二娘了,不论如何奶娘得先寻着。 可就在云珊和奶娘离去最多一个时辰,李氏便亲自领着脸上还带着青肿的奶娘过来了。不知李氏如何对奶娘说的,这回奶娘见着奈儿倒是恭恭敬敬,人也变的伶俐许多,只是她心底怎么想的,无人知晓。 没有更好的选择,奈儿只能先将就着,接受了李氏的“好意”,将奶娘留了下来。 “二小姐,我。。。奴婢什么时候能见见小少爷?”奶娘唯唯诺诺的问道,也不知她是给蔡婶她们打怕了,还是被李氏狠狠的敲打过了,即使李氏走了,她对奈儿依旧恭敬有加。 “恩,蔡婶把少爷抱出来。”奈儿扬声,又对着奶娘不轻不重的道,“先看先少爷能不能与你亲近,不行的话,我也没法子。” 蔡婶抱着苏一月,满脸警惕的看着奶娘,丝毫没有将苏一月拱手相让的神情。 奶娘有些尴尬的看着奈儿,奈儿冲着蔡婶点点头,蔡婶一脸勉强的将苏一月交给对方。 苏一月在奶娘的怀里并没有哭闹,也没咧嘴笑,任由奶娘喂奶。奶娘心底暗暗松了口气,恨恨的想着,等小少爷长大了,再一个个收拾你们。 随着苏一月接受了奶娘,众人都松了口气。奈儿又问了奶娘几句惯例,得知奶娘姓陈,家里有三个闺女了,最大的十一,最小的才两岁,祖辈都是耕田的,这才在小闺女断了奶后,来大户人家做奶娘,好添些家用。 多问也无用,这样的对答真实性不可推敲,奈儿想了想,当着奶娘的面对着蔡婶道,“就让奶娘与您一道住吧,到了饭点,您便将少爷抱出来给奶娘喂奶,平日里少爷就和姨娘多亲近亲近,免得不认人。” 这就是不让奶娘与苏一月亲近了!还让蔡婶平日看着奶娘!奶娘心中忿忿不平,这是哪里来的规矩,张了张口想要辩驳几句,却又在接触到奈儿冷冷的目光时,将话尽数咽了回去。 昌德十四年,二月初七,丞相府有史以来第一次热热闹闹的办了次宴会,而宴会的主人公便是刚满月的相府小少爷苏一月了。 这次苏一月满月,一向低调的苏丞相是鼓足了力气准备好好热闹一番,传闻,就连当今圣上,苏丞相都请了。就奈儿看来,整个相府上至主子,下至仆人,那番忙碌劲比过春节还甚。 这一个月来,奈儿还是特意去寻了趟凌二娘,一来是为肖姨娘和苏一月定制些衣裳,坐月子的妇人和新生的宝宝最是虚弱,相府里配制的衣裳奈儿不放心。二来是奈儿手里的银子不多了,她想和凌二娘谈笔生意。 “二小姐,您瞧小少爷穿上这身衣裳真是好看。”若玉帮着蔡婶替苏一月换上了刚从凌羽轩送来的新衣裳,笑眯眯的夸赞着苏一月。 “恩,是不错,姨娘换了衣裳人也精神了。”奈儿打量着苏一月,又打量着一个月才沐浴更衣的肖姨娘。 肖姨娘仍是那副性子,被自己的女儿夸了句,脸颊也是一红,嗲怪的白了奈儿一眼,随后有些担忧道,“这些衣裳不是府里的吧,怕是要不少银子吧。”衣裳样式颜色倒是没出格,只是这布料和绣工,肖姨娘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奈儿微微笑了笑,一手拐住了肖姨娘的胳膊,小声耳语道,“娘,别担心,奈儿不偷不抢不骗,这些衣裳都是奈儿自个赚的。” 奈儿与凌二娘谈的生意,便是由奈儿画花样样式,再加上搭配,凌羽轩制出衣裳,衣裳卖出的银子奈儿得四成。原先凌二娘看过奈儿画的衣裳样式的图纸,慧眼如炬的凌二娘当即拍板,要给奈儿五成,奈何奈儿总觉得自己占了凌二娘不少便宜了,最终应了四成。 要知道奈儿曾是做过皇后,做过大皇子妃,即将流行的衣裳装扮,她怎么会不知道?而凌二娘一看那图纸,便知道这样的衣裳若真制出,再加上奈儿画的搭配,定是好卖。两人左右一商量,一致决定将做出来的衣裳价格定高,那些大家夫人官太太不缺银子,缺就是个新颖奇特标新立异。 谈好细节,凌二娘便马不停蹄的按着奈儿先画好的五张图纸,挑了上好的布料,又安排最好的绣娘,制出了五件不同却又同样新奇好看的衣裳。即日,凌羽轩便摆出了一件搭配好的衣裳首饰,之后的效果不用赘述,看出衣裳特别的夫人太太多了去了,谁不想在一次宴会里大放光彩?谁不想自己的夫君夸上自己一句? 最后那套搭配好的衣裳以八百两银子的天价卖了出去,得主是谁,奈儿不知,毕竟有头有脸的夫人不会亲自去出面与人争抢,而奈儿也无心关注,她只知道自己有了三百二十两银子。 有了这第一次,凌二娘便每隔一日放出一套衣裳,后面四套衣裳都以八百两银子的价格卖了出去。最后一次凌二娘宣布,之后每个月,凌羽轩都会推出这样两套成衣。 凌羽轩这次的成绩算是空前绝后了,乐的凌二娘笑开了花,她怎么也想不到八岁,不,九岁的相府二小姐,能给自己带来这样的商机。 要知道不单单是奈儿画出的衣裳叫座,连带着凌羽轩的人气都火红了起来。 肖姨娘、苏一月连带着奈儿的新衣裳,都是凌二娘特意送的,算是给苏一月满月的贺礼。 “姨娘,可别小看了咱们小姐。”云月喜滋滋的对着肖姨娘道,又催促着奈儿,“小姐,您的衣裳首饰还未换呢,快来奴婢帮您换上,外头客人都到齐了。” 奈儿之后做出的图纸都是云月送去凌羽轩的,云月自然知道奈儿赚了不少银子,看着小姐的钱匣子都装不下了,云月比奈儿更开心,有什么能比自己跟了个好主子还让做下人的开心的事呢? 云月的话落,一屋子老少都催促着奈儿快去换衣裳,奈儿不愿扫了众人的兴致,跟着云月到屏风后头换起了衣裳。 不得不说,上回射学课上,徐先生让奈儿多吃饭长身体的话,严重刺激了奈儿,之后什么黑芝麻何首乌,只要奈儿能弄到的,都特意寻了来,为的就是不再被人看成黄毛丫头,每顿用饭也用足了满满一碗,跟着肖姨娘用着月子里的鸡汤之类滋补的膳食。 这一个月来,到真是颇有成效,奈儿原本稀疏发黄的头发,如今也算是让云月的好手艺有了用武之地,可以做些花样上去了,再抹些头油,看起来也称得上黑亮柔顺。奈儿的身量也拔高了些许,至少已经到了肖姨娘的胸前,不会再一挨着肖姨娘就只到腰间。 凌二娘送给奈儿的衣裳很适合奈儿的气质,里面浅紫色的抹胸衣裙,露出了小巧精致的锁骨,腰间宽宽的腰封束的高高的,将外头玫瑰紫的外裳紧紧的贴在身上,显出奈儿隐约成型玲珑娇小的身材。长长的袖口、坠地的裙摆,处处绣着紫色的牡丹,魏紫,不知凌二娘是如何想的,只是奈儿瞧着这绣的活灵活现的魏紫,有些失神。 换了衣裳,云月仍没放过奈儿,又替她淡淡的上了层妆,最后众人满眼放光的看着装扮好的奈儿,赞不绝口。 嬉闹之间,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小姐,您真美,就像这魏紫一般。” 魏紫吗?轻声自问,奈儿的思绪一下不知飘向了何处。 人谓牡丹花王,而魏花乃后也。。。 四十一章 再见面 奶娘的职责在奈儿这里就只是奶孩子,蔡婶抱着苏一月跟着肖姨娘和奈儿就去了后院。 相府后院里李氏正领着苏婉儿招待着一群女眷,虽是心底不情愿,却也只能撑起笑脸,接受着众人的祝福。虽然大多数到场的女眷都是人精,都知道李氏心里头定不会好受,却也只能祝福一句句的说着。 蔡婶抱来了宴会的主角苏一月,自然迎来一阵夸赞。尤其苏一月白白净净的脸上一副低眉顺目的长相,实在惹人怜爱,少不得被这个夫人那个太太摸上两把。而苏一月一副见谁都乐呵呵的神情,更是配合的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看着苏一月讨喜的模样,不知是谁说了句,“丞相夫人好福气啊。”也不知说话的人是真心夸赞李氏,还是有心挖苦,总之李氏面上虽挂着笑容,心底的滋味却实在五味杂陈。自己四处求子无法,她一个下贱的姨娘这才被老爷宠幸几时?还一次就中? 最最重要的是,这孩子应该跟着自己!李氏好想一把抢过蔡婶手里的苏一月,冲着肖姨娘和奈儿大吼一声,“我才是这孩子的母亲!” 可惜,李氏什么也做不得,不说之前苏丞相特意敲打了她几句,就是单看苏丞相对这次苏一月满月酒的重视,李氏也不敢轻举妄动,搞砸了的话,苏丞相盛怒之下,说不得会做出什么事来惩罚自己。 心头憋屈的李氏只能偶尔用恨恨的目光刺着肖姨娘等人,以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气。 奈儿无心弄砸了苏一月的满月酒,无视了李氏的目光,只是苏婉儿投向自己的眼神实在狠厉更甚,令奈儿不得不在意。 皱了皱眉头,奈儿轻声跟肖姨娘说了两句,便独身一人向着与一群少女呆在一起的苏婉儿走去。从前的两世轮回,自己或是鲁莽凶狠于表,实则被李氏和苏婉儿的小伎俩压制,或是阿谀奉承于表,实则心底暗自垂泪。而这一世,自己的出现对于从小就是天上仙女一般的苏婉儿来说便像是噩梦一般。 一个庶女却比嫡女更嚣张,完全不去讨好身为嫡出长姐的她,乡下养大的自己国子监的成绩却比她好,这些都足以让自诩高人一等的苏婉儿抓狂。 奈儿此去只在告诫苏婉儿几句,让她明白弄砸了苏一月的满月酒,她是讨不了好的。 只是,从夫人太太群中脱身的奈儿刚走到扎堆的少女之中,便有个人叫住了自己。 “苏奈儿!”大公主杨思瑶边唤着奈儿边向着奈儿小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跟班。一声音量不低的呼唤引得周围女眷侧目,而待众人看清出声的是杨思瑶,随即也释然转了。这满后院的女眷谁敢做出这样不雅的举动,也只有大公主杨思瑶有资本有胆子如此。 奈儿回头一个愣神,杨思瑶已跑到自己的身边,脸上微红却并无大口喘气,可见真是名爱舞刀弄枪的女子,“苏奈儿,我可是寻你好久了。” “见过大公主。”苏奈儿福了福,虽没直问“有事吗?”却是眉头一挑。 杨思瑶笑呵呵的,神情间丝毫没有扭捏,“我瞧你箭术实在好,你又说没师傅,我回去想来想去,要不,你教教我吧?” 杨思瑶是带着商量甚至有些讨好的口吻,并没有以势压人,况且言语之中,根本没有提及上回奈儿尿遁之事。这让奈儿有些为难了,别人笑脸相迎,自己怎可冷面相待?略略一想,奈儿便沉吟道,“大公主若是不嫌弃的话,日后射学课奈儿便与大公主结个伴。”这话说的着实委婉,既没拒绝,也没答应,只是承诺日后大家一起结伴学习。 杨思瑶并不是死缠烂打之人,一来是自己真的想学好箭术,二来是好不容易有个和自己兴趣相投的人,自然想要结识一番。奈儿话刚说完,杨思瑶便眼睛一亮,不由分说的拉住了奈儿的手,“好,奈儿妹妹,这可是你说的。” 对于尊重自己的人,奈儿自然会给与尊重,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里,杨思瑶对奈儿都是带着好感与客气,奈儿看着杨思瑶笑了笑点点头。 “大公主莫不是喜新厌旧了?哎哟,咱们可是没人理会咯。”林月茹娇笑一声,假意抱怨着。她的声音本就带着少女的嗲音,故意这么一发嗲,更是让人从骨子里都酥了。 林月茹的声音让奈儿不由自主便哆嗦了一下,只是发觉林月茹正看着自己,奈儿摸了摸鼻子回了抱歉的一眼。 杨思瑶可不是扭捏的人被人说上两句便会尴尬羞恼,笑着回头一手一个拉过了林月茹和赵雪梅,“就你作怪,我才和奈儿妹妹说上几句话呀?” 随后杨思瑶给奈儿介绍两人,一个是工部赵尚书的独女赵雪梅,一个赵雪梅的表妹林月茹,如今借住在赵府,两人都比奈儿大上一两岁。 几人互相行了礼,算是相识了。 杨思瑶正在兴头上,做为小主人的奈儿还真不好立刻就离去。乘着空档奈儿看了看苏婉儿的方向,却已瞧不见对方的人影了,又看了看肖姨娘的方向,肖姨娘和苏一月都好端端的,蔡婶、三个若再加上云月云铃将两人团团围住,这可是奈儿下的死命。 几人间的气氛正浓恰,突然赵雪梅像是发现了什么,有些夸张的吃惊道,“奈儿妹妹这身衣裳真是不错,是凌羽轩的吧。”说实在的,赵雪梅是嫉妒了,凌羽轩的衣裳如今都是天价,而且有钱都不一定买到最好的,可苏奈儿一个小小的庶女,身上的衣服竟然出自凌羽轩,即使不是每月两套那种衣裳,可这做工这花样,也不该她个庶女穿的。 奈儿并没在意赵雪梅的语气,毕竟自己只是个庶女,也不怪别人如此了。奈儿只淡淡的回应了句,“恩,是凌羽轩的掌柜送来做一月的满月礼的。” 礼物啊?赵雪梅释然了,谁让人家父亲是丞相呢?谁让人家姨娘有本事生了个儿子呢?凌羽轩一个商户巴结着送两套衣裳也是应该的,没见着送的还不是每月两套的那种吗?神情带着些抱歉,赵雪梅夸赞了一句,“这身衣裳真称奈儿妹妹。” 本就没有计较的奈儿自然笑了笑回应对方。 生在皇家的杨思瑶,什么样精美的衣裳没见过,这时才仔细打量了奈儿两眼,也点点头称赞了几句,话音一转,杨思瑶脸上的英气一扫而光,一脸神秘兮兮道,“奈儿妹妹,你跟我来。” 说完,不由分说的拉住了奈儿快步走了起来,赵雪梅和林月茹对着奈儿苦笑了下,也跟了上去。 相府的一处凉亭里。 “奈儿妹妹,这是我大皇兄,这是太子。。。” 杨思瑶介绍的声音,奈儿已经听不见了,耳边原本热闹的人声,此时也寂静一片,脑子里轰的一声就好像什么东西炸开了,将奈儿的耳朵炸的听不见了,甚至眼睛也花了,整个世界,就好像只剩眼前离自己几步之遥的人与自己了。 “哦?那我和皇兄可要见识一下了。”太子杨凌云挑眉看了眼奈儿,语气有些不善,对方的失态实在太无礼了,听说只是个庶女?怪不得了,小小年纪就跟那些庸脂俗粉没什么两样。 杨凌云语气不善的话一下惊醒了奈儿,快速又留恋的看了眼面色平静的杨凌天,便低下了头。狠狠的咬了自己的舌尖,奈儿才略带羞赧的福了福,“臣女苏奈儿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大皇子。。。” ------------------------------------- 登录好久才登录上。。不是故意那么晚更的。。。抱歉抱歉 四十二章 太刺激了 轻轻一点~加入书架~亲们,收藏收藏好不好~~~凤女会肥的~~ ------------------------------------------ 往昔的回忆片段,像是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快速回转,竭力制止快要崩溃的神经,奈儿死死的摁住心中想要调头逃跑的冲动。 杨思瑶眉飞色舞的说着奈儿的箭术出神入化,似乎完全没有发觉奈儿的不自然,拐住奈儿的胳膊,催促道,“奈儿妹妹,快好好露上一手,好让我两皇兄明白,咱们女子也不是能够小瞧的。” 不待奈儿答应,太子杨凌云便先出声道,“那为兄可要拭目以待了。” 杨凌云语气里的不屑,即使是心思大条的杨思瑶也听了出来,微微皱眉,有些不快的想要与对方争论几句。 奈儿拽了拽杨思瑶,并没有出声,只对着杨思瑶轻笑着点点头,又侧身对着杨凌云伸了伸手,做了个恭敬不如从命的表情。 从头至尾表情都没有变化过的杨凌天这时才正眼看了看奈儿,好似之前的交谈根本不足以让他费心,直到娇小瘦弱的奈儿胸有成竹的要展示自己的箭术,才引得杨凌天侧目,而这侧目也仅仅是轻轻瞟过的一眼。 太子和皇子出行自然有不少侍卫跟着,即使这里是相府不可携带刀枪等利器,可皇权至上的年代里,皇族人显然不在约束的范围里。 很快杨凌云的一个随从递来了一只弓,随后杨凌云指示了几句,那名侍卫面上闪过犹豫之色,却也只能服从的点头。在众人不解的目光里,那名侍卫竟然就走向了凉亭十来米处远的一棵树下,将腰间的一个皮囊取下,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侍卫的手在放置皮囊的时候一直都在颤抖,稍微有点心智的人都知道太子杨凌云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哥哥!你太过分了!”杨思瑶羞恼的脸色通红,明明不过意思下,何至于要弄出这样的阵仗?先不说苏奈儿的箭术是不是如自己所说那般,可你这样一上来就用气势欺压对方,让她胆怯!这叫苏奈儿怎么发挥实力? 杨思瑶的发怒,在平时赵雪梅早会帮腔了,可对方是太子,自己哪有资格说上话?赵雪梅和林月茹都吓的不轻,这要是苏奈儿一个手抖,就是一条人命啊!平日里也就算了,遮掩下就过去了,可今个儿是什么日子?而且不说圣上,这相府里来了多少尊贵的客人?这样想着,赵雪梅和林月茹都有些怜悯的看向了奈儿。 十来米是不远,可还有个侍卫的性命压着,对于奈儿这个才满九岁的女娃来说,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奈儿冲着杨凌云快速的讥讽一笑,眼神掠过面色平静的杨凌天,毫无留恋的挪了开。 这一世,自己不要再做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子,这一世,自己不要再被任何人瞧轻,即使你,杨凌天也不行!我要让你,将自己真正的放在心中,放在平等的位置,那样就不会再有欺瞒,那样我所奢望的爱才会存在!才有意义! 奈儿拉住杨思瑶摇了摇头,风轻云淡的对着杨凌云道,“太子殿下摆出了这样的阵仗,实在是高看了臣女,不过既然如此,今日即是舍弟满月宴,臣女作为相府的小主人,一来不愿扫了众人的兴,二来不愿让人看轻了堂堂丞相府,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吧。” 说完,奈儿也不再看杨凌云脸上精彩的表情,便径直拿了弓箭。说到底太子杨凌云不过是个半大的毛头小子,在圣上心中,若是出去那份淡薄的亲情外,或许还比不上苏丞相,奈儿此言硬生生的将杨凌云的举动说成在打丞相府的脸面。今日什么日子,苏丞相摆明了对儿子重视无比,你就算是太子要找茬也得换个日子吧。由此一来,杨凌云心中的懊恼可谓是充斥了满腔,脸上的表情自然精彩纷呈。 杨凌云其实无心计较杨思瑶对于奈儿箭术的夸赞的真假,只是,之前他可是瞧的分明,苏奈儿失态时的目光是紧盯着自己的大哥杨凌天的!这让从小便被自己的母后灌输着,皇兄将来会与自己抢皇位的思想的杨凌云无法接受。自己才是太子,才是那个应该被重视注目的人! 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饶是太子身份高贵,杨凌云也不可能做出自打脸面的事来,只能暗暗祈祷苏奈儿不要弄出人命,最好是射歪了,既没射中,也没弄出人命来。 杨凌天冷眼看着这出闹剧,好似洞悉一切的他根本没有插手的*,太子犯蠢关他什么事?即使自己帮他拟补了,太子说不得还不领情,更况且自己不会做无用的事,因为不论结果如何,皇上知道后,定回归咎于自己。杨凌天的心头有些苦涩,即使人人都道皇上对自己偏袒,即使生母不详,依旧排除众议立自己为大皇子,可只有自己知道,皇上对自己的那不是父爱,极尽的苛刻里,自己感受不到众人所谓的偏袒。 片刻的失神,当杨凌天再度看向那个瘦弱的女子时,却愕然发觉对方给自己的感觉不再是瘦弱,而是坚定有力。细瘦的手臂好似轻轻一折便会折断,却爆发出让人无法小瞧的力量。 嗖的一声,那是箭脱弦的声音,赵雪梅林月茹紧张害怕的用手捂住了眼睛,杨思瑶、太子的目光紧紧的随着箭的走向,只有杨凌天,命中注定一般,看着爆发出与身形截然不同力量的奈儿。 “我的妈呀!”侍卫大呼一声脸上血色尽褪,腿软的坐在了地上。即使是他这样杀过人见过血的真汉子,也不代表可以在这样的折磨中挺过来!俗话说的好,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哪有这样提心吊胆折磨人的! 侍卫的一声大呼,众人才看清在皮囊上摇晃着箭羽的不正是奈儿射出的那支箭吗? “太刺激了!太厉害了!”杨思瑶欢呼了一声,兴奋的拥住了奈儿。 “一时侥幸而已,让诸位见笑了。”奈儿谦虚了一番,随后对着太子福了福,“之前是臣女孩子心性,说了过激的话,还望太子殿下勿怪。”奈儿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也不愿在苏一月的满月宴里闹大了事情,更主要的是,太子不论哪一世与她都没有过多的交际,记忆里,在凌天登基之前,太子便死于非命。 奈儿的台阶,杨凌云接的很快,打了个哈哈,便夸赞了奈儿几句,只是心头对这个相府里凭空冒出来的庶出二小姐有了一丝兴趣,心中暗暗打算,回去可要好好打探打探对方是什么来头! “我就说奈儿妹妹的箭术不比男子差分毫吧!”杨思瑶喜气洋洋的说着,好似之前射箭的是她一般。 赵雪梅和林月茹也对奈儿刮目相看,心底隐隐认同了这个新结识的伙伴。 一时间凉亭的气氛不再争锋相对了。 被杨思瑶等人簇拥着的奈儿不由自主的回首看了眼杨凌天,好似想要获得夸赞的孩子一般,她想从对方的脸上、眼里看到赞赏。 却是四目交接,杨凌天深邃漆黑的双眸也正映衬着奈儿的身影。脑海里还回荡着之前那副画面,一袭紫衣的少女,小小的身体,爆发出耀眼的光芒,让人无法移目,绣着魏紫的裙摆随着身形的改变而摆动,是那样的美好的像一副画。 脑海中美丽的少女与眼前望着自己的奈儿渐渐重叠,下意识的,杨凌天对苏奈儿轻轻的点了点头。 四十三章 大云国之福 放假三天了~亲们过的开心不?开心就好~。。。其实小金想求收藏来着。。o(?v?)o~~ -------------------------------------------------- 直到奈儿浑浑噩噩的看着杨凌天与杨凌云离开的背影时,心头一股喜极而泣的冲动才涌了上来。不过一个轻轻点头,确是凌天对自己的肯定啊!第一次在成亲之前自己便走到了他的心里,虽然只有一丝一毫,虽然告诫着自己不要轻信,但却不妨碍心中喜悦的爆发。 曾经的洞房花烛的背后隐藏的到底是什么?凌天所图谋的不过是江山,而自己在其中所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这些答案关乎到凌天是否爱着自己,关乎到自己的死因,甚至关乎到自己的死是否真的如如来所说与凌天有关。。。 每每想到这里,奈儿都是一阵绞痛弥漫全身,不后悔却心痛,心若碎了不要也罢,可胸口的空洞却什么也填补不了。 “奈儿妹妹,你姨娘怕是碰到麻烦了。”杨思瑶用着微微有些生气的语气对着奈儿说道。 回过了神的奈儿这才注意到,自己一行人已到了后院,怕是晚宴要开始了,只是。。。远处肖姨娘和苏一月依旧被几个丫鬟围着,却是肖姨娘脸色涨的通红,一副羞躁的神情。 “大公主和两位姐姐还请自便,我去瞧瞧。”奈儿解释了一句便快步朝着肖姨娘那里走去,她瞧的分明,肖姨娘周围围着不少夫人太太小姐,李氏苏婉儿都在,而那群人的神情怪异,好似。。。带着嘲笑! 却是杨思瑶快步追了上去,拉了拉奈儿,“我们如今可是好姐妹了,我们陪你一起去。”杨思瑶早就打听清楚奈儿的身世了,自然知道肖姨娘是她的生母,所以之前才会略微有些怒气。自己好姐妹的生母给人欺负了,她能不气吗? 赵雪梅和林月茹也快步跟了上来,两人对视苦笑,大公主是不怕什么,可自己两人对相府夫人能不忌讳吗?双双叹了口气,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了,也罢了。 奈儿四人到时,奈儿还未开口,倒是杨思瑶先声夺人道,“你们在笑什么,说来听听,让本公主也开心开心。” 一时间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的众人都哑了嗓子,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尴尬,有些怕事的甚至慢慢的挪开了。一旁奈儿瞧着心底冷笑,真是欺软怕硬的,也不插嘴,任由杨思瑶帮着自己出头,自己则拉过了云月小声的询问起来。 没人回答杨思瑶的话,可李氏不能也不回答啊,缓了缓,李氏才笑呵呵的回道,“回大公主的话,臣妾等人瞧着小少爷笑的开心,自然也跟着开心了。” 青天白日的说瞎话,但周围众人一个回神便跟着附和了起来。 杨思瑶说到底只是个被宠坏的公主,生长在皇宫里心机自然是有,可她没必要用,当即拉下了脸面,“是吗?本公主怎么瞧着不像?” 一句话噎的李氏一脸尴尬,附和的人也不敢做声了。 “苏婉儿,你说说什么个情况?”杨思瑶是打定主意替奈儿出口气,今个儿明明是人家的好日子,相府夫人非要作怪,也不想想自己生不出儿子,还好意思在那作践庶子姨娘。杨思瑶的心思可谓是护短偏心,这倒是和奈儿的性格极像。 苏婉儿不是李氏,忍不了那么多,暗暗翻了个白眼,瓮声瓮气的回道,“大公主真是说笑了,还能什么情况,自然如家母所说,不信你问肖姨娘。” 眼见着苏婉儿将球踢到了肖姨娘身上,肖姨娘一脸尴尬难看,又有些手足无措的忙不迭准备给身为大公主的杨思瑶行礼答话。却是杨思瑶笑眯眯的一把拉住肖姨娘,“姨娘身体尚弱,坐着吧。” 这明眼人都看出了杨思瑶的偏心,可谁敢多说一句?杨思瑶可是大公主,还是圣上唯一的女儿,真正是集万千宠爱。饶是仍是孩子的苏婉儿也是不敢多话指责。 一旁的奈儿已从云月嘴里听了个大概,就是苏婉儿当着众人面说了,一开始自己没请着奶娘,让肖姨娘自个奶孩子的事。这在大家豪门里,真正是个天大的笑话了,只有穷苦人家才会自个奶孩子,众人讥笑的原因,怕就是笑肖姨娘的丫鬟出生上不得台面,连带着对满月宴的主角苏一月,也看轻了几分。 神情略带着愧色,奈儿状似自言自语道,“哎,说来也是怪事,这奶娘,肖姨娘三个月坐稳了便去寻,寻到弟弟出生都未寻到,哎,幸亏母亲想的周到,在弟弟出生当日及时寻到了奶娘。” 奈儿的声音虽小,却能让周围大多数人听清,虽然众人对李氏打压妾室心知肚明,可谁也没挑破,这下却是被奈儿如此含蓄而直白的说了出来。 看肖姨娘那娇娇弱弱的模样,竟是得了个如此厉害的女儿。众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既不插话也不离开。 奈儿话刚说完,杨思瑶的小脑袋略微一转便心知肚明的配合道,“天子脚下还会有这事?本公主甚为担忧啊,不行,回去可要好好跟父皇说道说道了,怎么也能不能让云国襁褓里的孩子饿着肚子啊!”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实在好笑。 然而说道演戏做作,奈儿也不遑多让,一副感动万分感激零体的模样,深深的福了福,“有劳大公主费心了,臣女替舍弟谢谢您,想来这全云国的百姓也会感谢您的,大公主忧国忧民实乃我大云国之福啊。” 这一顶高帽戴的,被戴的人欣然接受,发高帽的人理直气壮,倒是看戏的人暗暗害臊。李氏则是心中一紧,这事要是捅到圣上那里,一查便知是自己做的手脚,虽不是什么大错,但是敲打老爷几句也是一定的了,毕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是到时候,老爷还不知怎么恼自己呢。 硬着头皮,李氏尴尬的笑了两声,“这云国之福,大公主当之无愧!只是这妇道人家之事,臣妾想来还是不要惊动了圣上的好,奈儿,是不是?!”原本还语带谄媚的李氏,话音一转,便对着奈儿发难,“含情脉脉”的望着奈儿。 奈儿心中冷笑不断,威胁我?你用什么来威胁我?根本无视李氏,回了眼嘲讽的眼神,张口便要回话。 只是还不待奈儿回话,肖姨娘拉了拉奈儿,便抢先对着李氏赞同道,“夫人说的是,妾身也恳求大公主莫要惊动了圣上,圣上日理万机,劳心劳民,莫不能再因为这等妇人之事辛苦了。况且这事到底因小少爷而起。。。”肖姨娘行着礼,说着说着,声音渐小,眼光不停的扫过奈儿与杨思瑶,眼底尽是恳求之色,与其说什么她关心圣上辛苦,倒不如说她怕因此事闹大,折了苏一月的福,毁了奈儿的前程。 肖姨娘能想到的,杨思瑶当然也想到了,她不是奈儿,不会破釜沉舟不管不顾。她不过是想帮奈儿出口气,倒不是不知道事情闹大了,奈儿泼辣不敬嫡母的名声也会传出去,而奈儿三人日后在相府的日子也不好过。 杨思瑶上前扶起肖姨娘,脸上带着少有端庄的笑容,“肖姨娘是个明事理的,倒是本公主有些孩子气了,这事还真不能打扰了父皇,本公主会亲自私访,若真有其事,日后再禀告也无妨。” 日后的事谁能说的清?这就是答应了肖姨娘的恳求。肖姨娘一脸感激之色。 对于肖姨娘的品性,杨思瑶暗暗点头,这样一个懦弱心善的生母带大的苏奈儿,怪不得有着那般性子,不厉害点,这对母女真不知怎么在这相府立足。 而奈儿则暗暗摇头,娘的性子真是。。。虽然让大公主禀告圣上不太可能,可也不能就这么轻易饶了李氏母女!今日是什么日子,在场的都是些什么人?凭什么让娘和弟弟受了这般委屈?!只是再看李氏尴尬的神情,苏婉儿狠狠的目光,奈儿心里多少也舒坦了点。 四十四章 这黄衣服的是大神,得罪不起! 昨天好巧~凤女总字数竟然不多不少刚好十万字~~嘎嘎~ -------------------------------------- 肖姨娘的一番说辞,杨思瑶的一步退让,让看戏的女眷们知道了没好戏看了,当即便有人夸赞道,“肖姨娘明事理”“大公主乃云国之福”之类的话。 肖姨娘有些羞躁的接受的众人的赞美,明明之前还在奚落嘲笑自己,转眼间不过是大公主和奈儿的到来,便如墙头草一般。 “夫人,饭菜已摆好了。”云珊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围观的女眷也听了个全。到底是李氏的心腹,知道什么时候该出声解围。 李氏努力摆出端庄高雅的笑容,一副之前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邀请着众女眷入席。 “大公主先请入席吧。”尽管杨思瑶的做法再偏袒,在场的身份最高的也是杨思瑶,李氏也只能恭敬的请她入正位。 杨思瑶只对着李氏点点头,扭头对着奈儿道,“奈儿妹妹陪我坐吧。”伸手捏了下苏一月的小脸蛋,“还有你,也陪我坐吧。” 奈儿欣然点头,蔡婶也抱着咯咯直乐的苏一月替苏一月行了礼。 李氏的脸面顿时挂不住了,苏一月也就算了,要作陪也该是自己和婉儿,哪里轮上苏奈儿?紧抿着双唇,唇齿之间甚至尝到了血腥滋味,李氏却只能挂着笑脸,嘴里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奈儿能给大公主作陪那可是天大的荣耀。” 等着杨思瑶落座之后,众人陆续也按着身份高低坐了下来,只是奈儿冲着杨思瑶抱歉的笑了笑,并没有立刻坐下。肖姨娘实在尴尬,李氏不让她坐,她没资格坐,按理说她连宴会出席的资格也没有。 奈儿轻声对着肖姨娘道,“姨娘累了吧,回去休息吧。”感受到李氏和苏婉儿投来的目光,奈儿轻轻笑了笑,“母亲最是心善了,见不得人受苦受累,肖姨娘快回屋去吧。” “肖姨娘回屋吧。”李氏淡淡的应了声,她实在装不出笑脸相对了。李氏遂了奈儿的愿,不是服软卖好,而是一来在场的都是女眷,不得不说女眷之间最爱是非口舌,李氏不愿落人口舌,得个苛刻妾室的名头,二来李氏还真不想看见肖姨娘,别以为她没瞧出,肖姨娘那身衣裳价值不菲出自凌羽轩! 李氏早就知道奈儿与凌羽轩来往过甚,可自己怎么也没打听出什么头绪,凌羽轩能在云城立足,自然有后台撑腰,李氏可不是蠢货,不依不饶的非得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才回头。 李氏阴冷的眼神扫荡在奈儿和肖姨娘身上,她愈发觉得两人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不用再为自己的处境为难,肖姨娘松了口气,刚起身福了福,却是这时苏管家过来了,满面笑容的冲着李氏一福,“夫人,老爷让您、二小姐、肖姨娘抱着小少爷去正院,圣上要见见相府的小寿星和大功臣。” 原本苏一月就该抱去正院给男宾们瞧瞧,只是应该是李氏领着苏一月,顶多加个抱孩子的蔡婶。可这么一来,圣上点名要见的,多了个肖姨娘和奈儿。 “走,我陪你们一道去。”杨思瑶欢乐的插话道,起身便催促着几人快走。 李氏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快要不受负荷了,一个姨娘、一个庶女,到底有什么资格面圣?!圣上好端端的必不会开口,定是老爷。。。只是老爷何至于偏心至此?!多年的夫妻之情父女之情,竟比不过人家进府短短的一年光阴! 不说李氏到底如何心寒,苏婉儿到底如何嫉恨,皇命不可违,一行人很快便到了正院。其实说是正院也不太妥当,毕竟若是皇上与民同乐与客人一起用膳,不说众人放不开,苏丞相也不敢如此怠慢皇上。所以便在正厅里为皇上特意摆了一桌。 正厅里,身着明黄衣服的皇帝坐在上首,浓眉圆眼,挺立的鼻子,薄薄的双唇,一撇胡子,整个人透出一股威严。皇帝的身旁立着心腹太监还有太子与大皇子。 奈儿一行人恭敬的给皇帝行了礼。 努力着逼着自己不去看那个人,奈儿将注意力放在别处,有些感慨的感觉到不仅是肖姨娘和蔡婶带着紧张局促,就连李氏指尖都有些略微发颤。 作为天云大陆最强盛的云国皇帝,当今圣上这点眼光还是有的,面前跪着的几人,包括自己的大公主在内,只有那名少女明显的不畏惧自己,风轻云淡的行礼,镇定、从容不迫。不过是乡下养大的庶女竟能出落的这般气质端庄不卑不亢,怪不得苏丞相会偏爱。 “都起来吧。”皇帝金口一开,即使你是腿软了也得起来。 奈儿微不可查的悄悄扶了把腿软打颤的肖姨娘,肖姨娘从前见过最大的人便是苏丞相和李氏,如今一日便见了那么多身份尊贵的人,此时见着圣上,还能坚持着,也是难能可贵了。 “父皇。”杨思瑶撒娇的唤了声,便走到皇帝身边。 皇帝慈爱的摸了摸对方的脑袋,随后带着笑容,“苏爱卿,这就是你那二女儿?确实出落的不错。” “皇上谬赞了。”苏丞相嘴里这样说着,神情却带着自豪。 一直垂着脑袋的奈儿让人看不清神色,苏丞相话落,便立刻福了福,“臣女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十三岁那年,也是这般类似的对话,之后不出几日,指婚的圣旨便发到了相府。 “恩,确实出落的水灵,肖姨娘也算是苏爱卿的功臣了,既养了个如此优秀的女儿,又为你生了儿子。该赏!”皇帝对奈儿的兴趣仅限于此,话音一转便夸赞了肖姨娘,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施恩于苏丞相。 皇帝身边的太监得了指示,立刻手里托着托盘送到了肖姨娘面前,用着怪异的嗓音高声唱道,“圣上有赏,苏丞相妾室肖氏育有一女,端庄可人,生有一子,康健可爱,特赏黄金五十两。” 肖姨娘既激动又忐忑,直到奈儿和苏丞相都示意她快谢恩,她才颤抖着接过托盘,恭敬的感谢皇帝。 太监站回皇帝身边,没有多久,便又端了个托盘走到李氏面前,又唱了一遍赞颂李氏替苏丞相治理后院有方,皇帝赏了同样的黄金五十两。明明是赞赏,只是在李氏的耳里,说不出的讽刺。她若是治理后院有方,一定最先弄死奈儿和肖姨娘! 一番打赏下来,皇帝才乐呵呵道,“来,把小寿星抱来给朕瞧瞧。” 李氏刚要从不知所措的蔡婶手里抱过苏一月,却是皇帝指了指奈儿,“小丫头把你弟弟抱来朕瞧瞧。”畏畏缩缩的人见的多了,难得有个不怕自己的女娃,相比之下,皇帝自然乐得亲近后者。 奈儿笑着福了福应声,其实心里捏着汗,她是不怕皇帝,可她怕苏一月捣蛋。平日里苏一月瞧着是爱笑不哭不闹,可就是外人要抱他,他便哭闹起来,能抱他的也就娘、自己和蔡婶,尤其每每李氏要抱他,他都哭闹不停。只盼着皇帝别被这小子迷惑了起了怜爱之心要抱他。 可终究是事与愿违,皇帝瞧着苏一月一副低眉顺目惹人怜爱的模样,还一直咯咯的咧着嘴角笑着,顿时龙心大悦,张了张手便道,“来,给朕抱抱这小子。” 将苏一月交到皇帝的手里,奈儿忍不住暗暗祈祷,我的亲弟弟哎,你姐姐我,仇还未报,大业未成,这黄衣服的是大神,得罪不起! 四十五章 飞蛾扑火 非常抱歉,传晚了。。 ------------ 抱着对苏一月的担心,奈儿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笑容灿烂若星却带着小心翼翼的虚伪讨好。 这时众人的焦点都在抱着苏一月龙心大悦的皇帝身上,除了李氏。 苏一月不过是个刚满月的孩子,肖姨娘不过是个懦弱无能的,只有奈儿才这是三人的主心骨。李氏受了皇帝的“冷落”,更无心去看令她觉得刺眼的一幕,只恨的紧盯着奈儿。而奈儿脸上那虚伪讨好的笑容,是那么的膈应!就像夏季里的棉衣,冬季里的蒲扇! 想想当日,是谁装做无知愚蠢而讨好卖乖?那一声“王母娘娘”此时想来分外的讽刺,李氏心口有股说不出的作呕之感! 四十来岁的皇帝显得十分喜爱这个难得不惧怕自己龙威的苏一月,示意之下,接过太监手中之前便准备好的金项圈亲手挂在了苏一月的脖子上。端详了一眼,皇帝随手捋了下胡须,哈哈一笑,“好!虎父无犬子!当日朕便说过,此子将来定是我云国栋梁!” 当日不过是随口一说,今日皇帝显然是真心夸赞。 洪亮中气十足而又张狂的笑声在正厅里响起,却无人敢附和,只有奈儿揪心着的苏一月咯咯的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着。 幼年的苏一月真挚的配合,令皇帝更是喜悦。就这样,一大一小,一尊一卑,两人便在众人陪着的笑脸之中,开怀大笑。 若是可以,奈儿真想把苏一月从皇帝的手里抢过来,再狠狠的打两下。你个臭小子不是不让外人抱的吗?怎么见着皇上就此番模样了?臭小子这么小就知道溜须拍马了!瞧你笑的那模样,要多做作有多做作! 然而心头腹诽着的奈儿却无意间惊觉,一向镇定极少失态的苏丞相竟似个怨妇般的,望着苏一月和皇帝的眼神,埋怨忌妒,甚至不加掩饰。 诡异的感觉萦绕心头,目光恍惚,凝聚在欢笑着的苏一月身上,奈儿感到一阵凉意从头灌到脚底。 命运不可违,两世轮回,不论中间的发生多少分叉,自己的结局终究回到正轨。 自己的胞弟,苏一月,到底何德何能改变命运?逆天降生? 还是,他的降生只是昙花一现,注定早夭? 低头垂下眼睑,奈儿害怕自己此刻的神情因无法自控而被人察觉。 因为,最令她震惊的是,为何一身龙气威严的皇帝,苏一月不怕,甚至亲近,而同样却一定威严不过皇帝的苏丞相,他却到了避之若浼的地步?回想往常,甚至只是苏丞相想要靠近,苏一月便哭闹不停的模样。 到底是哪出了自己的不知道改变? 还是,自己的胞弟苏一月。。。 奈儿不敢再深思,她曾信神拜佛,可当真正的有一日,展现了神通,自称如来的佛祖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虽令人感到震撼,却少了那么一丝丝的膜拜之感。经历了两世轮回,奈儿不由得谨慎的考虑起来,到底自己的枉死轮回隐藏了什么?甚至是佛祖都出现了!那么还有什么不可能? 那么苏一月的身上又隐藏了什么?他的出现让自己与凌天提早产生交集,他的出现让圣上提早注意到了自己! 眼前是愈发难以看透深不见底的漩涡,不顾一切投身其中,寻找真相,亦或是复仇,只是越是陷得深便越是疑惑,越是疑惑便越是向深处探寻,好似飞蛾扑火,明知不可为,却被致命的吸引力吸引着飞奔。 身后是惨死收场的命运,无所作为坐以待毙,只能挣扎于无尽的轮回之中,永远没有期盼永远没有尽头永远得不到幸福。时间之紧迫,十三岁指婚,十五岁成亲,之后便是死期!而再此之后,便又一次轮回,未知却又已定结局的轮回! 是进是退? 这一世,何其幸运,带着两世的记忆重生!这一世,何其艰难,提早在凌天心中留下了一丝痕迹!这一世,又是何其意外,多少有了苏丞相的庇护,又多了弟弟苏一月! 答案似乎就在心间,呼之欲出。 挂上了浅浅的笑容,恢复了镇定从容,奈儿再一次将姐姐关爱弟弟的目光放在了刚满月呀呀欢笑的苏一月身上。 …… 元宵节夜,即使是宵禁过后都有行人小摊贩的街道上更是热闹,接踵而至的人群或与亲朋好友一道或独身一人,每个人脸上都带喜庆的笑容。 盏盏精美的花灯甚至要照亮了云城。 只是一条较为安静的小巷,偶有几名醉汉,或几只野猫出没,一名黑衣人脚下轻快,几个跳跃便消失在小巷之中。 黑衣人避过热闹的人群,很快便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侧耳听了听巡逻的侍卫走过,黑衣人对着墙面踩了几步,一个纵身便翻过了一人高的围墙。 落地,躲进树后,小心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直到又一队巡逻的侍卫走过,黑衣人才从树后出来,捏着猫步屏着气息,悄悄缀在那队侍卫的身后。 一系列的举动行云流水,对于数次夜探这里的黑衣人来说,熟稔的好似平常喝水吃饭一般。 “哎,你说今个儿元宵节,这大冷的天还巡逻个屁啊!” “就是,鬼影子都瞧不见!要不咱们去喝两盅?回去也好乘着热乎抱婆娘。” 一队侍卫中的两人互相打趣着,后头的话全被轻浮的笑声掩盖。 却是一名侍卫长模样的人神秘兮兮的低声呵斥道,“都闭嘴,听说上头今个儿挨了那位的训,早就回府了,你们可我当心点,别触了霉头,还牵连了我。” 一听之下,侍卫们都噤了声,快步的向前走着。而黑衣人则在一间院子外头停了下来。 他提早回府了?那自己还进去不进去? 望着每一次夜探时都亮着灯,这一次却迥然不同的有个特殊的人在其中的院子,黑衣人被黑布蒙着脸上神情变幻,咬了咬牙,便一个跃身翻进了院子。 来不及了,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指向这里,自己没有时间再去等待时机了,必须快点找出关键的线索,以剖开真相,为自己复仇,将轮回终结! 因为,这一年,自己便十三了,这一年便会传来那道注定的圣旨了! 盏盏花灯如闪耀的星星般点缀在夜色之中,一袭黑衣的奈儿义无反顾的扑向那团熊熊燃烧逐渐要吞噬自己的火焰之中。 四十六章 致命的罂粟花 这两天有点事耽搁了。。抱歉抱歉。。很晚更文。 --------------------------------------- 修长的身影在黑暗中穿梭,偶尔有守夜或起夜的下人与其擦肩而过,却好似无人之境。不过几个呼吸间,奈儿便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大皇子杨凌天的书房。 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里面是否有人,等待之时,奈儿的思绪逐渐拉回三年前。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夜探大皇子府了,自从苏一月满月宴后,自己寻找着各种机会探过大皇子府。而那次,也是个初春,自己得了消息,凌天会去别庄小住。 机不可失,自己自然将凌天的书房探了个遍,却如同往常一般,毫无收获。 然而就在自己离开之际,却看见凌天回府了,身旁跟着一名从头到脚,被一身黑袍掩盖的人。 那年,自己十岁,凌天十三。 那年,自己在凌天身边陆陆续续发现了黑袍人的踪影。 那年,自己曾想过不如罢了,倘若是凌天要取自己的性命。。。 那年,胞弟苏一月开口说了第一个词,唤了自己一声“姐姐”。 那年,自己紧紧抱着一月大哭一场,轮回之中,或许一月只会出现这么一次。 最初的愤怒,到失望,到伤心,到心灰意冷,到如今的心平如镜,奈儿不想再去探究那份究竟有多少真心的爱。 复仇,自己定会拉着那九名黑袍人下地狱,即使共同享受那无尽的地狱之火。 如今唯一的期盼便能够带着娘和一月,好好的活下去。 唯一的奢望,不愿再奢望。 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奈儿又仔细听了听动静,确定无人,才进了书房。 清冷的月光从窗子洒了进来,外头点点的花灯,好似月皎月争辉的星星,整个书房里即使没有点灯,也并不妨碍奈儿的探索。 书桌如从前每一次一般,干净整齐,不过奈儿一向不去动的。细心的人一般都会在意自己的书桌。 径直走向一排书架前,奈儿仔细打量着哪本书近期被取出过。 与往常一样,书中偶尔夹杂的几封信,若是拿出去,或许会惊起一层风浪,但对奈儿来说,毫无作用。 微微蹙眉,将书一一放好,奈儿环顾了一圈书房,盘算着是否冒险一次,翻看下书桌。 还是,就此罢手了。 想起之前侍卫的对话,奈儿决定还是冒险一次。 既然提早回来了,不在书房便不大可能再来了。 最重要的,还有三个月不到便是李氏三十岁的生辰了。那日之后,自己和苏婉儿的亲事便被提上了章程。之后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自己很可能无暇顾及左右。 像只矫健的黑豹,几步立在书桌前。奈儿看了眼桌面,右手边一叠墨宝,估摸着是凌天平日之作。笔墨纸砚都摆放的整齐,抽屉里有什么就算了,即使冒险也不值当冒着被发现追杀的风险。 一叠雪白的宣纸,奈儿伸手拿起最上面那张,抓起砚台,用指甲在砚台的边缘刮了一点点墨尘,尽数倒在了纸上。轻轻用手捻了捻,淡淡的字迹便浮现了出来。 每一次看见凌天的字都有种讶异从心底涌出,那样的他竟会有这样端正不苟的字。 草草的看了两眼,奈儿敏锐的发现一个字眼——“杀”! 多少次无功而返,奈儿迫切的想要寻找到什么,当即气息微喘,细细看去。 “元宵夜”“见机早退”“杀”能辨认的清的只有这三个词,其他的大多是连不上意思的字。毛笔字实在太软。 心中一横,奈儿决定将纸带回去再研究。 毫不迟疑,将纸拿起,奈儿正准备转身离去之际,一只大手毫无防备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而后腰处坚硬的触感,让奈儿浑身紧绷。 紧紧抿住双唇,奈儿一言不发,渐渐放松身体,却暗中小心防备,眼神在书房扫荡,想要寻找脱身的机会。 也不知奈儿身后的人欲意如何,气息微敛,竟也一言不发,只松开了捂住奈儿嘴巴的手,转而勒住奈儿的颈脖,而那柄匕首始终死死抵住奈儿的后腰。 同样固执的两人,一同沉默着。 熟悉的气息,渐渐从脑后传至奈儿全身。再也无法放松紧绷的身体,微微打颤,喉头干涩,奈儿沙哑着嗓子开口道,“你是谁?” 是谁?是我的凌天吗?此时此刻,你便要杀我了吗? 奈儿身后的人感觉到奈儿紧绷身体的异样,几乎同时出声,“你是谁?” 是谁?我是你的妻!你说过会倾尽一生宠爱的妻! 回忆在心头转动,一切的片段都蒙上了血色。盖头被掀开一刻,死前最后一眼,一切都鲜红似血。 曾以为自己在发现凌天与黑袍人往来便不会再奢望,曾以为自己大哭之后便心平如镜。 原来心如死水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丝丝涟漪,片刻便将深埋在心底的奢望暴露了出来。 为何要离我如此之近? 为何要再用那独特却致命的气味吸引着我? 就像那鲜红美丽的罂粟花,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引人堕落、沉沦、永无天日。。。 两句相同的问话同时出自两个人的口,之后便再无人出声。 不知僵持了多久,或许是一个呼吸,或许是一个时辰,杨凌天突然惊讶道,“你是女子?!” 细嫩的粉颈被大手掐住,奈儿几不可见的点点头,便算是回答了。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 三更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杨凌天沉声道,“几年前开始,你便多次夜探,却对军机国事毫不关心,我从未听见过外面有我的密信传出,你到底是要找什么?” 奈儿身形一顿,原来自己早就被发现了吗? 奈儿的不做声,杨凌天不以为杵,继续趁声道,“书房内我特意放了银票、古玩、瓷器,贵重的物品比比皆是,你都未动过,几封要信你也只是看过并未取走。姑且不管你要找什么,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行踪?次次都在我不在府中之时夜探。” “一直以来你很谨慎,虽然近些年你夜探的频率变多,可任何一次提早回来,我都未曾亲手抓住过你。” 说着,杨凌天松开掐住奈儿颈脖的手,扳过奈儿的肩头,隔着层黑布,与奈儿对视着。 “这一次,是什么原因让你明知我提早回府,仍旧铤而走险?而你又为何拿走一张没有用过的纸?” 四十七章 亲上加亲 一连串的问题,像豆子般一个一个倒了出来,根本不给奈儿任何考虑或回答的时间。 猝不及防,杨凌天望着奈儿一双黑大透亮的双眸,重复道,“你是谁?”漆黑深邃的双眸,像深渊一般令人着迷沉沦、无法自拔,伸手,朝着奈儿脸上的黑布。 啪的一下,奈儿打开了杨凌天的手,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上,在安静的书房响起清脆的落地声,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异样光辉。 杨凌天微微诧异,看着地上的匕首,再回头看向奈儿,奈儿却已在他几步之外。 不远,却安全。 千百个问题萦绕在心头,面对着杨凌天,奈儿很想问,“那黑袍人是什么人?你和他们什么关系?是否是你要我的命?”还有就是。。。“至始至终,你对我的爱有几分真心?” 可这些问题,不用去尝试,便知答案,还未发生的事,杨凌天如何知道? 或许是匕首落地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色里太过刺耳,或许是杨凌天的院子戒防较严。总之一声呵斥在书房外头响了起来。 “什么人!” 屋外响起悉悉索索动静,显然平日里训练有素的侍卫正在包围书房。 杨凌天提高了音量,“退下。”还没问出对方的身份,虽然可以抓起来严刑逼供,可对方是名女子,况且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做过任何于自己不利的事,自己做不出那样的事。 在杨凌天不知不觉中,他已对这个多年相识却不甚了解的对手,产生了兴趣。 然而杨凌天一个分神对外命令之时,一道黑影从眼角飞过。奈儿嗖的一声,已跳出了窗外。 “明晚再见!”只来得及发了邀请,杨凌天已真正看不见奈儿的身影了。 明晚,她会来吗?一定会的。。。 两旁的景色不停的向后跑动着,奈儿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相府,回到云苑的。只知道自己忘了掩饰动静,一脸睡意的云月满脸担忧的正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小姐经常夜里出去,自己虽担心,却也无可奈何,夫人把持着相府后宅,经常苛刻小姐、小少爷和肖姨娘的吃穿嚼用,小姐骄傲,老爷不好管,小姐只能自个想办法。 “他,早就知道了。。。我。。。”奈儿喃喃自语,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云月心惊,仅存的睡意都被驱散了。小姐嘴里的他是谁?这些年小姐是与凌二娘往来甚繁,但小姐此时的神情!这个“他”分明不是凌二娘啊!云月不敢再想,立刻拉住奈儿的手,焦急又担忧道,“小姐,您小声告诉奴婢,他是男是女?” 私通外男可是要浸猪笼沉塘的呀! 奈儿抬起脑袋迷茫的望着云月,那眼神从未出现过,看的云月心中一沉,“小姐,您快说呀。” 像是想到了什么,并没有回答云月的话,奈儿反而急切的问道,“明晚我去不去?” 慌乱、迷茫、羞涩、憧憬、不知所措。。。这些平日里不曾在奈儿脸上的神情,统统一齐出现了,甚至奈儿两边脸颊都泛着异样的潮红。 这些都让云月的心沉到了谷底,这样的神情,她在每一个定好亲事的小姐妹的脸上都看见过!声音有些失真,云月努力压抑自己的音量,“小姐,您醒醒!快想想肖姨娘,快想想小少爷啊!” 娘和弟弟?娘和弟弟!自己竟又在奢望什么?!不是说好了,结束之后带着娘和弟弟过上好日子?不是说了,不去奢望那份遥遥于天边的爱? 看着奈儿漆黑的双眸逐渐清明,云月吐出一口浊气,也不再多问,“小姐,快睡吧,奴婢哪也不去,就陪着您睡。”小姐是个主意正的,只是情窦初开的少女都一样。 次日,云月没有提起前一夜的事,奈儿也不会多说,主仆二人便像往常一般,早起,练功,用膳,去给李氏请安,之后便是呆在肖姨娘的院子里,国子监的假期放满了整个正月。 “二小姐来了?陈姨娘来了,正和姨娘说着话呢。”若玉远远便瞧见奈儿主仆二人,忙不迭说话行礼。 奈儿笑了笑,便让云月留在外头,自己向着屋里走去。 陈姨娘是在苏一月满月宴的第二日,出现在肖姨娘的屋子里的。那日陈姨娘只淡淡的对着奈儿说了句,“我要为我的儿子报仇。” 随着奈儿轻轻的颔首,两人算是达成了默契。 陈姨娘是皇宫里赏的,身份不比其他的妾室,进了相府之后,也争气的很快怀了孩子。只是终究年轻貌美的陈姨娘道行浅了点,孩子被李氏弄没了。 这些虽是秘密,对奈儿来说,却不是秘密了。奈儿甚至知道,没了孩子的陈姨娘,既没证据也无人为她出头,她的性命无碍,宫里自然不会追究。最终只浅浅的咬了李氏一口,陈姨娘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死后还得了个毒害主母的罪名,当然这罪名只是知情者间的说辞,对外只称陈姨娘暴毙。 至于陈姨娘为何在奈儿母女进府一年后才来,只怕是原先看不上奈儿母女,直到满月宴那日,瞧见了圣上对苏一月的喜爱,再加上奈儿母女进府来的表现,陈姨娘才有了合作的打算。 不过几步路,奈儿撩帘而入,只见陈姨娘和肖姨娘两人正做着绣活。 “二小姐来了?”陈姨娘对着奈儿笑了笑。 往常就算两人有了合作的默契,为了避嫌,却也来往并不频繁。偶尔有些交集,也不会在对方屋里待太久。奈儿不动声色坐了下来,等着陈姨娘说话。 “肖姨娘,今个儿我可是打算留你这用午膳了,你不去加点菜,好好招待招待我?”陈姨娘略带俏皮的对着肖姨娘道。陈姨娘年近三十,丧子的打击对她来说不小,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显老,说着这样的俏皮话,实在不合她的长相。 肖姨娘倒是不疑有他,陈姨娘是特地送来自己要的金线的,略有些羞赧,“是我的不是,今个儿定做一桌你喜欢的菜。” 说完,肖姨娘交代了奈儿招呼陈姨娘,自个便出去忙乎去了。 陈姨娘收了手头的绣活,笑了笑,“昨个儿二小姐和肖姨娘离席的早,没听见,夫人和老爷说起她娘家的大侄子,今年十八了,还未定亲,一直寒窗苦读,就打算着今年春闱光宗耀祖,再寻个好亲事呢。” 奈儿眉头挑了挑,疑惑的望着陈姨娘。李氏的大侄子自己倒是知道,李靖哲,好像是中了进士,名次自己倒是忘了。陈姨娘特意跑来跟自己说起这个来做什么? 陈姨娘哑然失笑,自己真是。。。二小姐再聪慧也不过是个孩子呀。挨近奈儿的耳边,陈姨娘小声道,“夫人的意思怕是想亲上加亲。” “恩?”奈儿止不住一声轻疑。倒不是她不懂男女之事,是她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就李氏来看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哪能攀得上她娘家李府?而苏婉儿,李氏根本就想将她送进宫的,否则苏婉儿年纪小小哪里会有凤仪天下的想法? 陈姨娘特意赶来报信,怕是空穴来风必定有妖。奈儿郑重的点点头,“多谢陈姨娘。” 陈姨娘摆了摆手,淡淡道,“只要那位不好受,我就好受了。若是那位彻底倒了,我就死也甘愿了。” 四十八章 她,到底是谁? 云月能感觉到,小姐今日做什么都不在状态,整日的就像在梦游一般。就连小少爷的撒娇都不管用了。平日里只要小少爷唤一声姐姐,小姐都会笑逐颜开,上去与小少爷好一番亲昵。老人家都说孩子最是敏感,小少爷像是也觉察到什么,一直抓着小姐不放。可那有什么用呢?这不,小姐几下就把小少爷哄睡了。 这该死的登徒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跟小姐搭上关系的!小姐到底年纪小,不懂男女之事,就这么轻易被人骗了!昨晚小姐唠叨着什么“今晚去不去”,自己今夜可要看紧了小姐! 奈儿哭笑不得,一整日云月就像自己的影子一样。只是去或不去,与云月是否看住自己毫无关系。 夜幕如期降临,云月如临大敌,紧跟在奈儿身后片刻不离。 “云月。。。”奈儿轻唤了声,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云月却是像炸了毛的猫,死死的抿住双唇,豁出去般的快速低语道,“小姐,您还小不懂,您得听奴婢的劝,若那人真心待您,大可以上门求亲,小姐今年十三了,若是门当户对,老爷必不会为难。” 奈儿无奈了,人家是要上门求亲了,不止是求亲,还有指婚的圣旨呢。可让这她怎么和云月说。 斟酌了一会,奈儿沉吟道,“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怎么不是了?云月真想拉着自家小姐说说昨晚她的神情,根本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云月一言不发,说不通,干脆什么也不说,看住小姐就对了。 奈儿叹息了一声,知道解释不清了,为了转移云月的注意力,笑了笑道,“今年你也快十九了吧。”最多两年,最快三个月,事情都会结束了吧,到时候定要给云月个好归宿,也不妄云月这些年的尽忠职守。 然而这话听在云月耳里,实在是锥心一般,眼泪一下止不住的扑哧扑哧下落,云月哽咽着,“小姐,您这是嫌弃奴婢多事了吗?奴婢是真心为小姐好呀!一开始奴婢是迫不得已心思不纯跟着小姐,可后来奴婢是真心服侍小姐的!” 奈儿一下一个头有两个大,强拉住云月,“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是觉得愧对于你吗?哪个姑娘家十九岁还未定亲事的?我这是不想耽搁了你,你别多心。” “那小姐今晚还去不去?”云月恰当的开口问道,忽闪着水灵灵的双眼,本就一脸可爱的她,此时更是让人不忍拒绝。 奈儿气短,只得连连点头,“不去不去,保证不去。”心里头是明白了,这是着了云月的道了! 云月破涕为笑,“奴婢这就去弄热水来,小姐早些歇下吧。”扭头,却是一脸苦涩,小姐到底没听进自己的话,怕是还是会去。 屋里静悄悄的,只余云月平稳的呼吸声,奈儿轻手轻脚的爬了起来,几下便利索的将黑衣换上。一阵风似的,便跳出了窗外。 云月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那个登徒子到底是谁?瞧着小姐的样子对方应是会上门提亲的,只是这定下亲事前便私相授受,被人发觉,一样要命呀! 黑漆漆的书房,安静异常,然而奈儿知道那个人正在书房内等着自己。四周查探了一番,便没有人埋伏,对方或许并不觉得自己会对他不利。 想了想,奈儿光明正大的敲了敲书房的门,只一声,书房的门便被人拉了开来。 “你来了?”轻轻的一声,好似相识多年的好友,短短的三个字,竟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高兴。 奈儿并没有走进书房,而是就站在门口。若有什么意外,一个转身,便可以抽身而去。 背对着月光,阴影之下,杨凌天看不清来人的面貌,不过就是月光再明亮,被黑布挡住的脸,自己也无法看清。 “你是谁?”杨凌天迫不及待的又问出了这句话,他好奇对方到底是谁?然而对方没有回答。 奈儿不知道今夜自己来这里的意义何在,根本什么也查探不到的。她根本不愿承认心底所想,其实只是为了来见上他一面。 相对无言,两人就这样望着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奈儿沙哑着声音,“走了。”话落,人已转身。 “等等。”杨凌天唤住了对方,轻轻笑了笑,一向冷峻的面庞,露出了好看的笑容,“感谢你答应了我的邀请,你可以问一个问题,我会如实回答的。” “你。。。”奈儿脱口而出,她最想问的问题,却又即时的收口,话音一转,“你身旁是否有一群黑袍人?” 杨凌天脸色一变,整个人像只防备的野狼。黑袍人是他的秘密,无人知晓。对方怎么会知道?眯起双眼,带着审视,“是!你是如何知晓的?” 君子一诺千金,即使对方提出的问题是自己的秘密,自己仍旧会如实相告。 “只有我知道,走了。”奈儿答非所问,说话之际,人已向外走去。话落,杨凌天已看不清对方的身影了。 这一次,杨凌天错过了再发出邀请的机会,只是他知道对方一定还会再来。对方不会害自己,直觉,亦或是从对方刚刚的回答看出。 “只有我知道”是在告诉自己,她不会告诉别人。 杨凌天努力从脑海里搜索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子,可谁也对不上号。那样的身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达到的,那样的城府,临危不乱镇定从容,不是这个年纪可以拥有的。 她,到底是谁? 昌德十八年,清明之后,四月里便是李氏的生辰,今年是李氏三十整寿,不知是李氏想要证明什么,还是有什么样的打算,不管不顾的非得将寿辰办大。苏丞相劝说无法,也懒得去管了,索性不需要他操持,李氏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丞相府难得会有一次盛大的宴会,李氏决定将寿辰办大,自然会来的宾客络绎不绝。光是寿辰前几日,一些不太有资格上门祝寿的人家,早已将寿礼送的堆满了相府库房。 本来这一切,与奈儿都没什么关系,只是肖姨娘和云月的心思,不是奈儿可以想象的。 “姨娘,您瞧瞧,小姐连套新衣裳都不肯试穿。”刚用完晚膳,云月就当着奈儿面当起了耳报神。 肖姨娘一听这话,放下了手头的绣活,诧异的看了眼无动于衷继续抱着苏一月的奈儿,随后抢过了奈儿手里的苏一月,“二小姐,明个来的人不少,你可得好好打扮打扮,像你这么大年纪的姑娘家,哪个不爱打扮的?快去试试新衣裳,免得糟蹋了人家凌掌柜的一片好心。” “新衣裳新衣裳。。。”四岁大的苏一月窝在肖姨娘的怀里,欢乐的拍着手起哄道。 云月有了肖姨娘撑腰更是笑眯眯的将衣裳递给了奈儿,“小姐,快试试吧,哪不合身的,奴婢也好加紧了改改。” 对上云月一个,奈儿还能耍耍赖,再加上肖姨娘和苏一月,奈儿只能甘拜下风,无奈而接过衣裳,走到了屏风后头。 片刻,看着穿戴一新的奈儿,肖姨娘有些欣慰,“咱们二小姐真是国色天香,明个可要让外人好好瞧瞧。” 肖姨娘和云月的想法便是,明日宾客多,也是将奈儿推销出去的最好的时机。这些年,李氏压根从未带奈儿出门走动过,有些人家怕是还不知道相府有个二小姐呢!所以两人是鼓足了劲,要将奈儿好好打扮打扮。 四十九章 寿宴 各位姐妹,凤女会肥的。收藏吧。 ----------------------------------------- 夜色如水,月上枝头,鬼使神差般的,一袭曳地浅紫色裙装的奈儿并没睡下。望着镜子里长眉入鬓,黑眸红唇的自己,奈儿恍惚间伸手触碰了镜面。 不妄自菲薄,花季的少女都娇美可人,可曾经的自己也是那么美吗? 曾粗鄙蛮横,曾软弱怯场,哪一个都不是如今的自己。若是嫁给凌天的是如今的自己,凌天会不会不任由自己枉死? 用力的揉了揉面孔,将云月精心化好的妆扮弄的五颜六色。看着镜中有些滑稽的面孔,奈儿咧嘴笑了笑。 脱下裙装,换上了黑衣黑裤,拾掇了一番,奈儿便向着夜色正浓的方向去了。 原以为重生的自己心凉如水,除了娘以外,任何人不会再勾起自己心中的涟漪。可,想便是想了,那便顺应着自己的心意,即使撞上了南墙,即使再无回头的可能,那又何妨? 早就活够了,娘如今有了弟弟了。 就让自己自私一回吧。 剪不断的是情,理还乱的是心,自己想见他了。 距离上一次,她已有两个多月没有再来了。冷峻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杨凌天在想自己是不是该寻太医瞧瞧了,竟惦记人家来偷窥自己的*。 两个多月来,一丝蛛丝马迹都没寻着,杨凌天不禁有些气馁,这名女子看身影年纪不大,多年光顾自己的书房且不被自己抓住,对自己的行踪不说了若指掌,也是知道一二,应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但懂武艺的女子本就不多,像她这般身手,都是大家所出,可以武传家的世家多是光明磊落之辈,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女儿来? 不知是第几幅了,杨凌天放下手中的毛笔,看了看跃然于纸上的女子,一名身着绣着魏紫的紫色长裙的女子,手里张着弓,不正是那日的奈儿?只是画中的女子的黑白分明的双眸,透着复杂,不似那日的奈儿沉静如水从容不迫,这双眼分明是那夜黑衣女子的双眸。 将画揉成一团,杨凌天寻思着是否明日一大早便去太医院。明明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自己如何硬是混为一谈。相府的二小姐苏奈儿的那份镇定从容,那份柔弱的外表下的有力,自己很欣赏,可那不是她!她就像与自己相识已久,那眼神透露给自己的便这个讯息。 杨凌天搜索了脑中记忆所有的角落,都没有谁能与那双眼眸匹配。有些烦闷的将揉成团的画随手一扔,余光却见一个身影将画拾起。 “送我。”奈儿拽紧了手里的纸团出声道。 杨凌天怔怔的对上奈儿的双眸,又是那样的眼神,喜悦、受伤、期盼、戒备、迷茫、苦恼。。。种种对立的情绪都在其中,荒唐却又真实存在。这样的眼神,杨凌天只能用复杂将其展现在画中。 “送我。”奈儿提高了音量,不问自取,不是自己的作风。 杨凌天露出洁白的牙齿,带着他自己并未察觉的喜悦道,“好。” 那样喜悦的神情像是刺痛了奈儿的双眼一般,奈儿不由得闭了闭眼,转身调头,仓皇而逃。 只是这一次,杨凌天抢先挡在了奈儿身前,“你是谁?” 奈儿没有回答,只戒备的后退一步,“让开。”她怕靠的太近,自己再次沉沦其中。或许只是自欺欺人, “留下来。”杨凌天脱口而出,只是说完自己便呆住了。这样的三个字实在轻率,怎么会出自自己的口中? 而奈儿更是如遭雷击,又退一步,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像是抖动着双翼的蝴蝶,迷茫、不知所措,寻不到自己栖息的家园。 然而只是片刻,杨凌天露出着自信的笑容,发出郑重的邀请,“留在我身边。”今年已十六的他气宇轩昂,棱角分明的五官,狭长深邃的双眸,直鼻薄唇,总给人一种无法抵抗的压迫感,说出的话,更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却是,在杨凌天错愕的表情中,奈儿冷冷一笑,话语中的不屑溢于言表,“凭什么?”凭什么!奈儿想问的是,为什么? 嘴里的血腥气味愈发浓郁,胸口沉闷如雷雨前的天气。 动手,不由分说的,奈儿想要夺路而逃,她怕若是再呆下去,她会忍不住全盘托出,她会忍不住哭泣着将心头仍旧滴血的伤口撕开展现在杨凌天的面前。 可那样的自己,还谈何复仇?懦弱的沉溺在凌天不分真假的爱与庇护下,度过最后两年的时光,等待枉死的结局? 一次次轮回意义何在?这一世重生的意义何在?自己存在的意义又何在? 可以去想,可以去爱,可不能选择懦弱。 两人的交手很短暂,终究不愿伤害奈儿的杨凌天选择了退让,紧抿着薄唇看着奈儿消失在远处。 伴着几声扰人的鸡鸣,天际透露出第一道鲜红的光芒。 云月拉着云铃早早便准备妥当了,瞧瞧了仍没动静的里屋,云月不禁诧异,一向早起晨练的小姐竟赖床躲懒了。 “小姐,该起身了。”云月在门口轻轻唤了声,若是平时小姐懒床她定是不会喊的,可今日不同,今日李氏三十整寿,亲朋满座,半点闪失不得。 奈儿应了声,之后里屋便传来悉悉索索的起床声。听了动静,云月这才真的相信自家勤奋的小姐懒床了。 坐在镜前,云月刚伸手,奈儿却扭头道,“不需上妆,照着平日习惯即可。” “这怎么行?”云月瞪大了双眼,昨日不是还说的好好的吗?怎么一夜过去,小姐就变卦了。 奈儿执着的摇摇头,耐心的解释道,“我既不想抢了苏婉儿的风头,也不想多与李氏母女有纠葛,更不想那么早便出阁留着娘和弟弟无依无靠在府里,既然如此,何须多加打扮?” 话说到如此,云月再不好多言,只说着要提些热水,乘机寻了小厨房小菊,托她递个话给肖姨娘。 小菊为人木讷老实,却是最是知恩图报,这云苑里奈儿和云月待她一向比旁人和善,她自然立马放下了手头的伙计,去送了信。 肖姨娘赶来时,身旁还跟着陈姨娘。 陈姨娘笑着解释道,“夫人大清早便忙去了。”这就是请安没见着人就散了。 奈儿不置可否,笑着拉了两人坐下。 肖姨娘欲言又止,碍着陈姨娘在场却不便多说。 陈姨娘倒是反常,像是看不见肖姨娘的纠结,反而老神在在的坐着悠然自然的浅酌着茶水。 奈儿乐的陈姨娘在场而让肖姨娘说不出口,却不愿看见肖姨娘眉头紧锁,笑着问起了苏一月。 说起了苏一月,肖姨娘紧锁的眉头一下便舒展了开来。只是肖姨娘对奈儿的关心与爱护,不是那么轻易便会变化的。硬是不顾着陈姨娘在场,肖姨娘忧心忡忡的说道,“二小姐,你这打扮也太过朴素了。” 何止是朴素,说是寒酸都不为过!半旧的衣裳,整个人干净的一道首饰都没有,若不是知情者,怕是都不知道这是堂堂相府二小姐! 五十章 提议 恩。今天思路不错。。多码了点。。耽搁了点时间。。抱歉抱歉。。 ============================================================ 礼部孙尚书之妻小李氏,只小了奈儿嫡母李氏两岁,一双丹凤眼透着不显见的精明,与李氏十足的相似。 从前小李氏只当自己的姐姐李氏委屈了,嫁给了当时任职鸿胪寺少卿的苏丞相。相较于当时已是礼部主事,与自己定亲的孙庆,苏丞相相当于在他准妹夫手下谋事。当时的小李氏还为李氏忧心过,心底更是感激李氏。当时若不是李氏出嫁,那便是自己了。出于这样的想法,李氏刚出嫁,小李氏还时不时的去苏府串门。 可是,李氏嫁进苏府不过一年,苏丞相便提了翰林院学士。那是什么位置?非天子心腹不可任!这让还未出嫁的小李氏原本带着优越的姿态便显得有些可笑了。 小李氏隐隐有些急切未来夫君的仕途,可尚书位置不是说子承父业便可以的,那得靠资历靠名望,靠圣眷。当时不满二十的孙庆年纪太小又无圣宠在身,熬不出资历如何胜任?更何况还有个嫡亲弟弟孙兴虎视眈眈。 当小李氏张灯结彩本该喜庆的出阁时,李氏却已是相府夫人,那样的位高骄傲,那样的受人巴结。苏丞相任职丞相以来,从不过多参与各家宴会,李氏亦是如此,可当日是李氏胞妹出嫁,李氏怎么也会呆足一日。如此一来,巴结奉承李氏的夫人太太更是猛足了劲。原本该是主角的小李氏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大红色丝帕。 李氏三十整寿,小李氏不论如何只要人在云城就没有不来的道理。遂与夫君孙尚书带了一双儿女十二岁的孙洪宇十岁的孙静姝赶了来。孙老妇人则是称偶然风寒,并未过来。 老人家四月里变天时偶然风寒实属正常,只李氏最是了解自己胞妹的情况,孙老妇人只是心中郁闷,不愿前来罢了。自己的母亲李冯氏曾面色尴尬的吐露过,孙老妇人嫌弃当年结亲的不是那个云城盛传有旺夫运的太傅长女,对小李氏多有苛刻。 哈,这又如何?曾经妹妹的那种怜悯施舍的眼神,自己闭着眼都浮现于眼前。在自己面前眉飞色舞的提及还未过门孙老妇人多么多么喜爱她,托孙庆给她送来什么礼物,那神情高高在上,仿佛炫耀一般的还让自己挑两件喜欢的。 往昔之事历历在目,心头之痛久久不平。 小李氏来时,李氏带着苏婉儿亲自去二门迎人,亲热的拉着小李氏的手嘘寒问暖,明明都居在云城,却似多年未见的好姐妹一般。 “二表弟,表妹好。”苏婉儿的笑容恰当好处,既不过亲热也不疏离。苏婉儿从小跟着李氏自是多少揣摩到李氏的心思,况且小李氏对自己一向面和心不善,以至于苏婉儿对待自己的两个表亲也没那么亲热了。 孙洪宇已是半大的小子了,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冲着苏婉儿作了一揖,“大表姐。” 倒是孙静姝虽已十岁,却似天真烂漫一般,笑眯眯的拉着苏婉儿的手晃了晃,“大表姐,姝姐儿可想你了。” 苏婉儿极快的下意识翻了翻眼睛,却是虚伪的挂着笑容问道,“秦姨妈和敏表妹呢?” 姝姐撇撇嘴角有些委屈小声道,“你还不知道我堂姐啊,定是寻了个安静的地方静坐呢。” 孙尚书孙庆的弟弟孙兴,妻子孙秦氏,两人只有一女孙静敏,比孙静姝大一岁。有了孙静敏之后,孙兴夫妇再如何努力也命中注定只有一女。也正因如此,才让老孙尚书下定决定将家业交给有了子嗣的孙庆。 然孙老妇人因李氏嫁给苏丞相后,苏丞相的步步高升,对小李氏有了间隙,又对相当于只挂名的鸿胪寺右少卿二子孙兴心含愧疚,因此对孙女孙静敏格外怜爱。孙静敏若是因此嚣张跋扈便也罢了,却是十足大家闺秀的端秀,从小便爱仗着堂姐的身份对活泼好动的孙静姝说教。 孙静姝很是既羡慕不忿对方有祖母爱护,又无处发泄心中郁结,每每说起自己的堂姐孙静敏,总是一副委屈的模样。 小李氏不愿被李氏瞧轻了孙家,低声呵斥了句,“莫要背后说人是非。”又笑着对着李氏解释道,“瞧这孩子,难得与婉儿说上话,便高兴的就忘了规矩,倒是让姐姐瞧了笑话。” 李氏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姝姐儿性子至真至纯,也就是见着姝姐儿如此心直口快,闷惯了的婉儿话才多了些。” 一段对话两句话,同胞姐妹两便已来了个胜负不分的交锋。 到底是小李氏夫家不显底气不足,率先给了台阶,“宇哥儿去前院寻你大表哥玩去吧。” 孙洪宇的大表哥李靖哲便是李氏姐妹的哥哥李鸿霖之子。 李鸿霖任参知政事,相当于苏丞相的副手。苏丞相至今仍无子嗣,日后若有子嗣,凭借着外家关系,李府可与苏府同进退,若无子嗣,李太傅打的便是想让李鸿霖接手苏丞相官脉的意思。不知何因,苏丞相也相当配合,不仅对李鸿霖相当提拔,对李鸿霖之子李靖哲也是多加栽培,经常在其学业点拨一二。 孙洪宇应了声,便行了礼出去了。李氏见着小李氏服了软也不再追话,随口便夸赞起孙洪宇相貌堂堂诸如之类。因着还要等李鸿霖的妻子李唐氏,李氏姐妹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孙静姝得了母亲的斥责也不再提堂姐孙静敏了,左右瞧了瞧,便神神秘秘的拉着苏婉儿道,“三表姐和表弟呢?”说的是奈儿和苏一月。 苏婉儿微微一窒,笑的有些干瘪,“我今个儿还没见着他两呢。”微微侧过身去,显然不愿再交谈。 而此时,被孙静姝问及的奈儿此时正用着少有的坚决的态度拒绝肖姨娘。理由自然是之前对云月说的那番。“我既不想抢了苏婉儿的风头,也不想多与李氏母女有纠葛,更不想那么早便出阁留着娘和弟弟无依无靠在府里,既然如此,何须多加打扮?” 一番话说的肖姨娘泪眼婆娑,只恨自己没嫁给人家做正房。 “肖姨娘二小姐,听我说两句可好?”陈姨娘一直未走,瞧见肖姨娘母女说话竟都没有避讳自己,而且其母女二人竟交心如此,也就放开了。她本就是有话劝说奈儿,却碍于肖姨娘在场一直未开口,主要是她发觉肖姨娘性子软绵,拿主意的是奈儿,她担心奈儿的算计肖姨娘并不知情。 奈儿挑起眉头看向陈姨娘,原先她以为肖姨娘开口,陈姨娘会借口暂避,谁知竟一直留下。索性也不是什么密事,奈儿未开口赶人,到底肖姨娘对陈姨娘很有好感。只是如今这话也听全了,不知陈姨娘要说些什么。 陈姨娘坦然的看着奈儿,神情并无被人质疑的赧然,淡淡说道,“与其低调无人问津,不如高调百家相求。” 奈儿怔怔的回味起这句话,不过须臾,便起身冲着陈姨娘福了福,竟无半句感谢之言。 想让李氏的侄子李靖哲与自己亲上加亲,这事必定不是苏丞相或李氏的主意。结合上回李太傅见自己时的言语神情,这事怕还是李太傅的意思。只是李靖哲到底是李府如今唯一的子嗣,李太傅偶见自己略胜于平常闺秀,竟也下的了狠心,就如当年将李氏许配给尚未展露锋芒的苏丞相一般。 苏丞相偶露的杀机,让奈儿知道嫁给杨凌天一事,在苏丞相眼里,自己并不是唯一的人选,在足够的条件下,自己是可以牺牲的。 所以李靖哲一事的结果,要么是李太傅付出的筹码打动了苏丞相,但自己定是不愿,定会将事搅黄,到时候自己便会被推至风口浪尖。要么是李太傅觉得不值而放弃,事败之后,求娶庶女无法而颜面无光心怀愤恨的李府不知会做出什么。 再加上李氏。。。这事李氏定然不愿,即使要折磨自己要自己将来在夫家难熬,也不至于搭了唯一的侄子进去。她虽带了话给苏丞相,但却未必不会从中作梗。 此事结局无一对自己有益,甚至让自己复仇之路更为艰难。 陈姨娘给的提议很好,让奈儿很心动。与其低调扮丑让李府除李太傅之外的人都抗拒自己,亲事不成,报复更甚,不如以相府得宠的二小姐身份盛装高调登场,引得家有适龄男儿的人家上门询问。这样一来,自觉手握着珍宝的苏丞相自然不会轻易答应李府,而李府被拒也不会太过难看。 想想刚进相府时,她也是这般做的,锋芒毕露,让苏丞相觉得自己堪以大用,在自己与李氏的纠纷上,睁只眼闭只眼。只是见了凌天之后,奈儿失了分寸,忘了大局,只看着眼前,一心想要拒了李靖哲一事。 陈姨娘的提议点醒了奈儿,可也是毁了奈儿。今日李氏再是不愿,也会让奈儿与李府女眷甚至是李靖哲见上一面,宾客满座,李府上门求娶一事定会传出一星半点风声。外人不会知道太多内情,只会知道结局——奈儿不过一介庶女,虽得宠却张狂,李太傅之孙配之绰绰有余,但苏丞相仍旧没有松口。 试问,这样的庶女,谁家有福消受? 陈姨娘不是半仙,算不出将来奈儿的归宿在杨凌天,她这般提议,便是知道结局,便是想要留下奈儿在相府与李氏斗的你死我活! 五十一章 一波三折的小事 又是好肥的一章→。→姐妹们,加入书架收藏吧~ ============================================ 苏婉儿对奈儿姐弟的拒口不谈让孙静姝有些意兴阑珊。百无聊赖之际,好在苏婉儿的舅母唐氏领着女儿李秋研被丫鬟领过来了。 一番寒暄,李氏邀着几人去了云苑坐下。今日虽是宾客多,可李氏身份不同,无需一一应酬。 分了主次刚坐下,李氏便使了个眼色给云珊,云珊悄悄的便退了出去。 “哲哥儿呢?怎么不见他人?”李氏对着唐氏问道。 唐氏笑吟吟的答了话,“哲哥儿正和苏丞相说着话呢,过几日便要殿试了,这不正好沾了大姑奶奶的光讨教几句,估摸着过会就来了吧。”唐氏微胖面相憨厚,几句话说的诚恳无比。 苏丞相是什么人,是天子第一红人,最得圣心,能得他指点几句,殿试答题之时,必能顺应圣意。 李氏微微昂了昂首,笑着谦虚道,“李府一家老幼亏了嫂嫂悉心照顾,我出嫁多年鲜为娘家出力,已是惭愧,嫂嫂莫要如此说。” 虽是谦虚话,却不提李靖哲向苏丞相请教的事,心安理得的受了唐氏的奉承话。一旁的小李氏的不屑的撇了撇嘴角。 这时,外头的丫鬟禀告道李靖哲和奈儿来了。 李氏眼底闪过一丝烦闷,却笑着让两人进屋。李氏之前差云珊出去,便是去喊了奈儿过来,巧的是李靖哲和奈儿两人竟同时到了。 李靖哲与奈儿是在李氏屋门口遇上的。想通了想顺了,奈儿终是打扮一新。李靖哲看着只到自己肩膀却气质端庄的小姑娘,愣了半响。 云珊领着奈儿过来的,李氏是个什么想法,云珊怎会不知?当即介绍道,“表少爷,这是府里二小姐,八岁那年才跟肖姨娘回府的,表少爷怕是还未见过。” 李靖哲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哪里有这样介绍主家小姐的? 奈儿带着讥讽的目光斜眼钉在云珊身上,以至于云珊介绍完了,便有些后悔了,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 奈儿不计较,云月却护主,微笑道,“云珊姑娘真是好记性,怪不得老爷夫人如此偏爱。” 苏一月满月之后,李氏就借口肖姨娘要好生休养,将云珊给了苏丞相。只如今没个一儿半女的,实为通房的云珊依旧在李氏身边做着贴身丫鬟。云月叫一声“云珊姑娘”不是抬举,倒是更像是贬低其暖床丫鬟的身份。 李靖哲眼里的精光闪过,却好似没有听见两个丫鬟之间的对话,笑容可掬的冲着奈儿作了一揖,“二表妹。” 李靖哲长的玉树临风,皮肤白皙,却身材高大,想必平时多有锻炼。一双来自李家的丹凤眼笑起来着实好看,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嘴唇,言行举止处处透着世家公子的风范,这样的男子令人赏心悦目。 奈儿止不住的想,苏婉儿没遗传到李家的丹凤眼,真是可惜。奈儿福了福笑着应道,“李家表哥。” 李靖哲脸上的诧异显眼的停留了片刻,却没再言语,手摆了摆做了个恭请的姿势。 一介庶女,不认嫡母的外家,她还能有什么凭仗?姨娘的外家? 奈儿礼貌上的笑了笑,率先打头,身后几人便鱼贯而入。 见了礼,奈儿得了小李氏和唐氏的见面礼之后,便寻了个空地站着,不挨着任何人。 李氏无子,见着李靖哲便关心的有些过分,拉着对方嘘寒问暖好不亲热。唐氏笑呵呵的看着两人,倒没任何不虞的表情。 苏婉儿对李靖哲这位表哥倒没什么想法,大舅一家对自己都不错,母亲关心表哥也是应该的。遂微笑的听着孙静姝叽叽喳喳的说话,时不时的点头应和。 “奈儿来,陪姨母说说话。”小李氏的笑容虚伪。 奈儿有些意外,瞥了眼唐氏,对方却似并未察觉这里的动静。原以为会先唤自己说话的是唐氏,不料却是小李氏。看来李靖哲一事,唐氏也不赞同,或许自己那位便宜舅舅更不赞同。 “孙夫人。”奈儿带着没有笑意的笑容看着小李氏。 小李氏只微微一诧,心头却喜上眉梢。奈儿的功力越强,给李氏添的堵就越多,小李氏怎么会不开心呢?李氏嫁进苏府,上无公婆需要伺奉,下无弟妹需要照养,苏丞相后宅又安静,这样神仙般的日子,老天都看不过去了,派了个凶神庶女过来。 小李氏完全不在意奈儿的无礼,喜滋滋的拉着奈儿问话。当问到奈儿在国子监的学业是否门门都是甲等,奈儿点头时,小李氏夸张的惊呼一声,“真的吗?”这倒不是小李氏做作了,她身为李太傅的女儿,哪里不知道门门都得甲等是什么意思,一般诗书之家的男子都不一定做的到。 小李氏的声音很大,被打扰的李氏不快的皱着眉头,看着小李氏。 小李氏却满脸羡慕的赞叹道,“姐姐真是好福气,奈儿如此天资聪颖,若是男儿身只怕真的如父亲说的那样,状元之位都不在话下。” 唐氏知道若再不接口,对奈儿的反感就太过明显了,回去与公公不好交代,遂笑着应和道,“那次父亲送婉儿过来,见过奈儿之后,回去便对奈儿赞不绝口。” 苏婉儿下学无马车回府的事,在场的主子大多知道,唐氏此时特意提起,估摸着是要告诉自己的儿子李靖哲。 李氏自是不愿奈儿出风头,瞧着唐氏的作派,也猜到对方不喜这门亲事,配合道,“那次多亏了父亲,否则婉儿当时才九岁,还不定怎么办呢?婉儿可记得这事了?” 苏婉儿微露羞赧,“是婉儿的无用,当时等了许久车夫都未来,婉儿便慌了神。” “车夫为什么没来?”孙静姝不知情,年纪又小,天真的便脱口问道。 “因为二妹。。。算了。。。都过去了,怪婉儿自个无用。”苏婉儿支吾了几声,便洒脱般的笑着回道。 李太傅想着这门亲事,便亲自对孙子李靖哲分析了利弊,李靖哲原先对奈儿的印象说不上极好,却是不错。听到这里,也大约明白怕是奈儿做了什么,才导致了车夫未到之事。心中对奈儿的评价一落千丈,却面上未露半分。 “当日肖姨娘晕倒了,我心中急切,接了消息便匆匆回府,午时之前便到了听雪轩。”奈儿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语气平稳从容,只简单的叙述了一件事,却是字字珠玑,带着数不尽的嘲讽。 奈儿午时便到了相府,国子监申时下学,车夫未到,与奈儿何干? 不过是件小事,小李氏和唐氏只知其事大概,却不知内情,闻言双双看向苏婉儿。 李氏的脸色微微阴沉了下来。 李靖哲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奈儿。虽然奈儿语气平和,可他没想到会有身为庶女的女子胆敢与嫡母嫡姐对质的。 孙静姝更是心直口快,“那车夫没去接大表姐,与三表姐没关系呀。” 苏婉儿脸上微红小声的解释道,“听父亲说,车夫是回府之后与人吃酒忘了时辰了。”她已经过了那个被奈儿一激,便失了方寸的年纪了。 “那车夫真是。。。让咱们婉儿受了委屈。”唐氏打起了圆场,“好了,大姑奶奶大好的日子,陈年往事就别提了。月哥儿那孩子呢,怎么不抱来瞧瞧?可是大姑奶奶舍不得?” “说来,那日肖姨娘晕倒了,就是怀了一月。”奈儿不待李氏接口,便先接话道,略微有些抱歉的对着苏婉儿道,“当日是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这么些年过去了,妹妹还欠姐姐一个道歉。” “姐姐,对不起。”奈儿的说的很是动听,眼里却带着明显的戏谑。 李氏一瞧奈儿的神情便暗叫糟糕,想要制止,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果然,奈儿话音一转,脸上挂着难过,“若不是妹妹,姐姐也不会遇着大公主,大公主乃天之娇女,说话是有些。。。气的姐姐哭了起来。妹妹也替大公主给姐姐道歉了。当年大家年幼不懂事,还望姐姐莫怪。” 一番话说完,奈儿郑重的冲着苏婉儿福了福。 急忙侧过身子,苏婉儿脸上露出一丝狼狈。当日若不是大公主等人句句嘲讽,她也不会哭着跑去李太傅那里。 而小李氏唐氏,甚至是李靖哲,心头不免有些惊讶,惊讶的不是苏婉儿这件小事的一波三折,而是奈儿竟敢当众编排大公主?还替对方道歉?这是不是代表两人是闺蜜,关系好到不分彼此了? 唐氏心头重新盘算起公公对自己说的亲事来,打算回去好好打听打听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相府二小姐。 李靖哲面露一丝兴趣,自己这个便宜表妹,真是。。。奇特! 心中更是开心,瞥了瞥上首脸色难看的李氏,小李氏脸上的笑容愈发刺眼,对着奈儿亲热道,“奈儿是个好孩子,快,来姨母这里给我说说你平日都是怎么学的?” 孙静姝年幼正是天真烂漫,听闻奈儿成绩门门甲等,好奇的也跑了过去。 如此一来,苏婉儿身边便冷清了下来。 唐氏和李靖哲也各自想着心思,没再主动抛出话题和脸色阴沉无心言语的李氏寒暄。 五十二章 表姐妹 杨凌天本不愿来丞相府的,被拒绝了,任何人的心情怕都不会太好。只是架不住太子和大公主上门拽人。 只杨凌云一人来也罢了,杨凌天可以摆张冷脸就糊弄过去了,他心知肚明,对方既提防着自己,却又想做出礼待的模样,并不是真心与自己交好。 但杨思瑶虽是皇后所出与太子同胞,却是整个皇室里,唯一真心与杨凌云相与的。她是杨凌云心中仅存的亲情。 嘴边噙着无奈却又宠溺的笑容,杨凌天摸了摸拽着自己的杨思瑶的脑袋,便答应了同去相府。 马车里,杨凌天的思绪有些飘忽,心中不知是懊悔还是失望,昨夜自己怎会突然说出那样的话?自己到底何时对这个见都没见过的女子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太子原先在与杨凌天说话,问对方备了什么礼物。只是杨凌天并未回答,待太子仔细看去,发觉对方竟在走神,一时间太子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 太子已经不是当年脸上犹挂着稚气的半大小子了,按下心头不快,笑着伸手晃了晃杨凌天,“皇兄可是在想哪家姑娘?” 杨凌天已十六了,皇后生怕皇帝替对方寻个娘家势大的妻子,旁敲侧击的询问过皇帝的想法,却被皇帝狠狠的告诫过,不得插手杨凌天的婚事。 太子这才半是玩笑,半是探寻的问了句。 杨凌天心里通透,淡淡的笑了笑,“太子莫说笑。”说完闭口不谈。 太子被堵了一句,心中郁郁,不再做热脸贴冷屁股的傻事。 到了相府,相府的小厮高声唱着“太子、大皇子、大公主到。”声音洪亮,带着漫出的骄傲。 苏丞相接了消息,立刻赶了来,不卑不亢的将三人迎进了相府。又特意寻了个管事妈妈将杨思瑶领到了后院。 小李氏的妯娌孙秦氏到了之后,李氏便放了几个小辈离去。 五个姑娘外加一个小子,刚出了李氏的屋门,便泾渭分明的站了开来。除了李秋研站在李靖哲身后,其余人各自一处,年纪最小的孙静姝正纠结着面孔犹豫着跟谁一道。 奈儿轻瞥了眼李秋研,这位表姐真是有点意思。之前在屋内,一声不吭便算了,竟从头至尾眼皮子都没抬过,好似件摆设,一点存在感都没有。按理说,李太傅唯一的嫡孙女,再不得宠,也不至于养成这样的性子,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的木讷。 “几位妹妹,我去前院寻宇哥儿了。”李靖哲先开了口,微笑着冲着奈儿等人拱了拱手,对着李秋研轻声交代道,“研儿跟着表妹们好好玩。” 李秋研轻声应了“是”,李靖哲便转身离去。 奈儿抬眼看看了几人,想着是呆在云苑自己的屋里等着杨思瑶呢,还是去肖姨娘那。全然没有想到招待几位表姐妹。 苏婉儿好似过了那阵尴尬了,笑容得体的邀请道,“研表姐敏表妹姝表妹,去我房里坐坐可好?”言语之中并未提及奈儿。 李秋研和孙静敏都是性子冷淡的,只点点头。孙静姝倒是跑到奈儿身边,仰起小脸道,“三表姐,跟我们一道去二表姐屋里吧。” 轮回几世,直到自己枉死,奈儿都没与孙静姝有过多的交集,仅远远的见过。唯一一次近处说话,也是凌天坐上大位,自己成了皇后,孙静姝被小李氏推到自己面前,给自己请安。 此时看着那双亮闪闪带着期盼与好意双眼,奈儿不忍拒绝,踌躇片刻,笑道,“我去瞧弟弟苏一月,你可要与我一道去?” “好啊好啊。”孙静姝立马拍手叫好,之前她便想见见表弟了,从前她是最小的,如今有个更小的了。 苏婉儿当即笑脸有些挂不住,却没做声。 孙静姝像是想到了什么,提议道,“不如我们一起去吧,大表姐和堂姐也没见过弟弟吧。” 苏一月满月时,苏丞相鼓足了劲大办,虽那时候奈儿母女名不见经传,可庶子大办满月酒,到底是打了没有嫡子的李氏的脸面,李氏的娘家人唐氏并未到场,小李氏再如何忌妒李氏也不会做的如此明显,小李氏不到秦氏便更不会到了。 李秋研并未答话甚至并未看向苏婉儿,孙静敏倒是点点头同意了。 奈儿扶额,早知道就不该心软。有了杨思瑶这个好友足够了,她不想和与李氏母女有关系的任何人接触。对待李氏母女,奈儿不想与其有任何瓜葛,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一世只要李氏母女没有动手,她不会为了李氏并未做过的从前的过错而反击。 这是原则。 李秋研的不表态,让孙静姝有些尴尬。苏婉儿脸色变了又变,终是抬脸笑道,“是我想的不妥当,我们一道去瞧弟弟吧。” 事已至此,奈儿不便拒绝,扭头对着云月道,“去和肖姨娘打声招呼。” 云月应是,便快步去了听雪轩。 奈儿一行五位小姐,一路上除了孙静姝叽叽喳喳问着奈儿如何学习,奈儿偶尔轻声答话,便再无人说话。 问了半响,孙静姝一副老气横秋的大声感慨了一声,“三表姐真是聪慧,怎得才进国子监三个月便射御在内门门都能得了甲等呢?之后竟然不论哪次考核都是如此。气煞我也。” 李秋研“咦”了一声,竟问道,“三表妹平日里读些什么?” 奈儿微愕,挑眉看向李秋研,嘴里应道,“不过是国子监教授的那些。” 李秋研追问道,“四书五经表妹爱好哪一本?” 竟问这样的问题?女子入学不过是识字懂礼罢了,又不用考状元,很少有人会攻读四书五经。奈儿正眼看着李秋研一脸的兴趣盎然,略微有些知晓这位有意思的表姐的性子了。如实相告道,“春秋。” 李秋研微微皱眉,喃喃自语,“麟经一字褒贬,微言大义,少有女子攻读。”话中略带质疑,显然不信奈儿真的读懂了春秋。 并未在意李秋研微显无礼的话,奈儿轻笑道,“读春秋之法,必尊以经而后读之,须怀以诚敬之心读之,非此而不能明其大义所在。若当寻常史书读之,必生乖张之心,必生偏狭之念。如是则终生不能明于圣贤之道也。” “尊以经而后读之。。。”李秋研小声的反复着这一句,尔后,眼睛一亮,声量拔高,略显狂热,“怪道春秋称麟经,多谢三表妹提点。”说完,竟像模像样的冲着奈儿作了一揖,全然一副书呆子的模样。 奈儿憋着笑意,也冲着李秋研拱了拱手,心中暗道,怪不得淡雅脱俗的李秋研如今已十六了,仍未定亲,记得自己死时,李秋研仍旧未嫁。 奈儿与李秋研的对话,对于孙静姝来说有些晦涩难懂,孙静姝有些不乐意了,嘟了嘟嘴巴,“好了,别说这些了,咱们走快些吧。” 奈儿心情不错,笑着点点头。 李秋研取代了孙静姝,叽叽喳喳追着奈儿问她平日里如何学习的。 孙静敏倒是一如既往的端着气质不紧不慢的跟着。 苏婉儿心中愤恨,表姐从小聪慧,最得外祖父喜爱,即使自己被外祖父疼爱,却也没表姐那般与外祖父亲昵。母亲一直告诫自己,没有兄弟帮衬,一定要与李府交好关系,将来能帮着自己。所以自己对与祖父亲昵的表姐一向多有交好,可表姐对自己一向不冷不淡。 她奈儿,怎么能,又凭什么越过自己与表姐相谈甚欢呢? 五十三章 懂事 听雪轩位于相府西北角,相邻的西群院是给姨娘小妾住的,寻常不会有诸多客人到访。 云月报了消息,听说来的虽都是小辈,却身份各个尊贵,自知只是姨娘身份低微的肖姨娘为了以示尊敬,拾掇了一番便准备着去门口迎接。 若竹生性话少便算了,云月和若玉劝说了几句,肖姨娘却强着性子不听。倒是若兰,帮着肖姨娘道,“姨娘若是拿乔端架子,别人只会看轻了小少爷和二小姐。”说的云月和若玉不再多言。 奈儿远远的便瞧见穿戴郑重的肖姨娘迎在门口,心头微酸,却也无法,只得加快了脚步迎了上去。 “姨娘,外头风大,怎么不在屋里等着?”奈儿心里微酸,说出的话也带着股软绵劲。 肖姨娘和身边的丫鬟是见惯了奈儿温柔细雨的对肖姨娘说话,孙静姝三人则是暗暗称奇。原本瞧着奈儿的作派,还以为是个性子清冷刚强之人呢。 孙静姝和李秋研对奈儿都有几分好感,亦知肖姨娘是奈儿生母,不看僧面看佛面的给肖姨娘行了全礼,吓的肖姨娘连连躲让。 孙静敏惯常喜欢端着架子,自诩名门闺秀,倒是规规矩矩的行了半礼,只笑容客气,到底没拂了奈儿的面子。 肖姨娘瞧着三位小姐漂亮可亲,客气的笑眯眯的请着几人进屋。 奈儿落后几步,站在苏婉儿身旁,轻声道,“来了就守着这的规矩,别偷鸡不成蚀把米。”之前奈儿可是瞧的分明,苏婉儿压根没和肖姨娘见礼。 苏婉儿不甘示弱的瞪了一奈儿眼,可奈儿从头至尾没看过苏婉儿一眼,说完了话又径直进了屋,若不是苏婉儿确信自己听见了,之前便好似幻觉一般。 奈儿几人坐了下来,若兰几人麻利的上了茶水糕点。肖姨娘笑呵呵道,“几位小姐先坐着,妾身去抱小少爷来。”说完便转身出了屋,向着西厢房走去。 苏一月断了奶便搬去听雪轩的西厢房住了。 肖姨娘对苏一月很宝贝,不然去叫他来这样的小事完全可以让丫鬟去。 不一会,肖姨娘便牵着可以自己行走的苏一月过来了,身旁还跟着的蔡婶。 奈儿原先只是留了蔡婶照顾苏一月些日子,可人与人之间到底是有感情的。蔡婶年纪也大,到了苏一月断奶,打发了那个居心不良的奶娘时,便亲自对奈儿说了,愿意留在相府照顾苏一月。 苏一月虽未喝过蔡婶一口奶,却是蔡婶从接生开始手把手拉扯大的,蔡婶无儿无女,自是倾尽心血照顾苏一月。 苏一月尚在襁褓里时,就对奈儿格外亲近,此时仍在院子里的苏一月透过厅堂大开的屋门见了奈儿,立刻撒开了小短腿跑了过去,“姐姐抱,姐姐抱。” 一旁的肖姨娘和满屋子的丫鬟笑呵呵的看着,没人拦他。看的孙静姝几个小姐目瞪口呆,这么小的奶娃娃,从院子跑过来少说有个十来米,就没人担心他摔跤?不论什么样的人家若是就这么一个独苗,哪家不是捧着含着,生怕有个磕磕碰碰? 孙静姝藏不住话,对着奈儿道,“三表姐,你快去抱他呀,别让他摔着。”语气里的关心藏不住。 李秋研和孙静敏听了,也望向奈儿。到底是苏一月一副低眉顺目小可怜的模样,杀伤力强大,惹得三人第一次见面便心生爱怜。 奈儿知道对方是好心,轻声解释道,“孩子不让他多摔跤,他将来怎么熬过更痛的事?” 孙静姝茫然的点头赞同,孙静敏依旧带着得体的笑容,也不知是否与孙静姝一样茫然。只李秋研若有所悟的看着苏一月欢乐的小跑过来。 果然到了门槛那里,苏一月的小短腿不给力了,一只脚跨过,一只脚给门槛绊倒了。整个人“扑通”一声面朝下趴在了地上。声音很大,吓了满屋子的人一跳。 母子连心,肖姨娘下意识的便伸手,却死死的忍住了,又缩了回去。 也不知是摔疼了还是摔懵了,过了一会,苏一月仍旧没抬起头。屋里众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孙静姝几次想上前扶起苏一月,却瞧见奈儿镇定的模样,忍了下来。 苏婉儿最是瞧不惯奈儿一副胸有成竹镇定的模样,站起来便满脸心疼的要去抱苏一月。 “一月自己站起来,莫要像个姑娘似的,将来怎么保护姨娘和姐姐?”奈儿温柔的对着苏一月道。她不怕苏婉儿将苏一月抱起来,苏一月虽小,心里却通透着呢,这样摔倒没人搀扶,他自己爬起来的事,一天都不知道要发生多少回。 奈儿的话让苏婉儿手上一顿,心中咆哮,即使苏一月将来要保护也是保护他的嫡母和嫡姐! 只是除了苏婉儿没人注意奈儿话语中的诟病,心都挂在趴在地上的苏一月身上呢。 小小的苏一月,抬起圆嘟嘟的脑袋,一双黑漆漆的双眼眼角自然的微敛,里面蓄满了眼泪,看着自己的姐姐,又扭头看了看肖姨娘和蔡婶。终是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慢悠悠颤巍巍的爬了起来。 小短腿卖力的小跑到奈儿身边,苏一月仰头一面嗅着鼻子一面可怜兮兮的望着奈儿。 奈儿蹲下抱起苏一月,在他脸上香了一口,夸赞道,“一月真厉害,可是摔疼了?” 话还说不顺溜的苏一月既委屈又自豪的答道,“胳膊疼,脚疼,不是姑娘,疼,歇歇。”自己真是疼了才歇会的! 奈儿欣慰,却忙唤过蔡婶帮着检查苏一月可摔伤了,刚才那一下,摔的可不轻。索性无大碍。 长相娇气却性子懂事贴心的苏一月,实在惹人怜爱,孙静姝三人不由得便喜欢上了相府的小少爷,各自取了身上或是香囊或是玉佩给了苏一月当见面礼。 几人逗着苏一月,苏一月也十分大方,满嘴的“姝姐姐”“敏姐姐”“研姐姐”,引得满屋子欢声笑语。唯有苏婉儿的笑脸勉强万分。 “小姐,大公主来了。”云月进屋禀道。之前她在屋外头招待着孙静姝几人的丫鬟,有个丫鬟带了话过来。 奈儿笑了笑应了声,却是云月犹豫了片刻,挨近了奈儿,音量略微放低,“同行的还有太子和大皇子。” 奈儿微愕,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那里随身放了一张揉乱了的画——昨夜杨凌天“送”给奈儿的画。画上一名女子身着一袭绣着魏紫的紫色长裙,手里张着弓,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眸透着复杂难懂。 其余几人面面相视。 肖姨娘更是有些慌乱,自己不过一个姨娘,怎么一下子要来那么多大佛? 五十四章 一眼 肖姨娘不知所措,主要她这里还三位别家的小姐,太子和大皇子年纪都不小了,若是传出什么,她可就难辞其咎了。 “姨娘莫慌。”奈儿宽慰道,随后交代了云月搬来了屏风,又让若玉去请了陈姨娘过来,其余丫鬟都打发了各自去煮茶的煮茶,弄点心的弄点心。 一切郑重对待,孙静姝几人再娇贵也不敌皇室的儿女。 “大公主应是去过云苑才过来的,太子和大皇子定是来看弟弟的,若玉去请陈姨娘了,陈姨娘是从宫里出来的,请她帮着招待,不会出错的。”奈儿语气轻松的对肖姨娘道。其实她心里又恼又慌,恼的是定是杨思瑶拽着太子和大皇子过来的,慌的是昨夜刚拒绝了杨凌天,今日便要见面了。 想着有陈姨娘帮衬,肖姨娘这才定了神,随后有些抱歉的对着几位娇客道,“还请小姐们在屏风后头暂避一下。” 肖姨娘是为了自己几人的名声好,谁会不领情。就连苏婉儿也应声去了屏风后头。 杨思瑶三人过来时,有些诧异的看着出门相迎的肖姨娘和陈姨娘,进了屋更是愕然,屋里的丫鬟站的整齐,只榻上坐了委屈的撇着嘴角的苏一月。 杨思瑶算是常客了,对着肖姨娘一点不生分,“肖姨娘,奈儿妹妹呢?” 肖姨娘对着杨思瑶还算不太拘谨,笑道,“都是大姑娘了。” 杨思瑶仍旧不解,还欲再问,却是太子拉过她,嘴巴朝着屏风努了努。杨思瑶这才恍然大悟,有些懊恼抱歉的看了看肖姨娘,便向着屏风后头去了。 瞧见奈儿几人像是在学堂里似的,各个端坐在绣凳上,杨思瑶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奈儿斜了对方一眼,“你个没心没肺的,瞧你做的好事。”虽是抱怨,语气之中却满是亲昵,惹得屏风后头几人侧目。 杨思瑶娇笑着上前拉住奈儿有些赖皮道,“我这不是急着寻你吗?而且已经让丫鬟提前来说了声。好了,不给我介绍介绍?”只字不提太子和大皇子来的事,急忙岔开话题。 奈儿好气又好笑,却也不再说道杨思瑶,只将几位表姐妹介绍了一番。心头略有些感慨,从前哪里轮的到自己与这些嫡出小姐们说话?更不要说大公主了。 世事变幻无常,今世尤甚。 隔着个屏风,太子他们便听见几位姑娘家说笑声,虽听不清楚,却也知道气氛融洽。 倒是屏风外头,肖姨娘略显局促,陈姨娘虽是宫里出来的,却也不是身份高贵之人,只一味的温顺恭谦。 对着满脸委屈的奶娃娃,还有一脸冷淡的大皇子,太子倍感无趣。 “大公主,太子长什么样的?”孙静姝没机会见过太子,自然好奇的不行,太子是什么人?就是未来的皇帝啊! 杨思瑶很喜欢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妹妹,笑着揶揄道,“你反正年纪小,要不你偷偷去看一眼?” 孙静姝惊喜道,“可以吗?” 其余几人或是孙静敏也想知道太子和大皇子真容,或是李秋研漠不关心,或是奈儿觉得无碍,或是苏婉儿恨不得自己去看,没人反对。 在杨思瑶鼓动催促下,孙静姝扒拉着屏风的一角,偷偷的伸出了脑袋眼睛瞪得大大的,一遍偷看着,一遍嘴里振振有词,却是声音极小,像是在默语。 苏一月一人坐着,太子和大皇子不会与他玩,因两人在场更无人敢与他玩,心头委屈一张小脸一脸的苦瓜样,他想和姐姐们玩。 这样想着,苏一月一直眼睛睃着屏风,瞧见孙静姝的脑袋,咿咿呀呀的手脚麻利的便奔向了屏风。 从苏一月开始学爬时,奈儿就告诫过所有的丫鬟婆子,不得拘束了小少爷,摔倒了不准去扶。所以一般苏一月身旁不会有人靠的太近,就是要让他自由活动。 这不,靠的最近的蔡婶都没反应过来,苏一月已经笑眯眯的站在了孙静姝的眼前,“姝姐姐抱。”嘴里撒着娇,小手便伸了过去。 孙静姝本就在偷窥,被人发现,虽是四岁的苏一月,却仍旧下意识的往后一缩。 苏一月只得再向前小跑了两步伸了伸手,只是人小,力道不足控制的不好,半边脸撞在屏风上头,脚下也绊到了屏风底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情急之下,孙静姝赶忙伸手去拉,却忘了身前还有个屏风呢。 轰的一声,屏风应声而倒。 一屋子人惊呆了紧接着便是倒吸一口气,苏丞相的心头肉苏一月没给压着吧! 定睛再看,却见奈儿紧紧的抱着苏一月站着,一张俏脸满脸寒霜显得十分生气,紧抿双唇瞪着苏一月。 苏一月一脸委屈的窝在奈儿的怀里,时不时的抬头瞥着奈儿,嘴巴一撇一撇的,感觉就要哭出来了。 肖姨娘心中忽上忽下,失而复得的大起大落,让她脚下发软,一把拽着蔡婶才站稳了。此时瞧见苏一月委屈的模样,再也顾不得奈儿平日的告诫——不能宠溺,上前就想抱住苏一月。 奈儿蹙了蹙眉头,对着苏一月温声却不失严厉道,“知道姐姐为何生气吗?” 苏一月并没有看泪眼婆娑的肖姨娘,只低着头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姐姐,对不起,一月不该乱跑。” “姝姐姐可是给你吓坏了呢。”奈儿轻声道,并没有就这样放过苏一月。 苏一月乖巧的从奈儿的怀里滑了下来,左摇右晃的像只不倒翁似的站到孙静姝面前,低头道歉,“姝姐姐对不起。” 可怜的苏一月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虽是没摔疼压着,但没人安慰倒也罢了,还得跟人道歉。 众人的心都软的一塌糊涂了。 这时没人注意什么男女大防了,只知道眼前小小的苏一月真是乖巧懂事惹人爱。 杨凌天一直表现的漠不关心,心弦却也被胡乱的拨动了一下。一双狭长的双眼盯着那位状似生气却眼底含着欣慰的姐姐,心中满是疑惑,到底什么样特殊的经历才出了这样的女子? 一向和善笑容满面的太子亦是更感奈儿的不俗,向她望了过去。 这两人都曾打探过奈儿底细,却什么也查不到,或者说奈儿的身份背景太简单了。 奈儿五感灵敏,觉察到有人在看着自己,顺着望了过去,却见杨凌天与太子正探究的望着自己。 心中一跳,奈儿借着抱住道完歉回来的苏一月,避开了两人的目光。 杨凌天眼中精光一闪,收回目光。 太子轻声咳了下,自觉不便再呆下去了,便笑道,“苏丞相好福气,养了一对好儿女,本宫与皇兄还未去拜见过丞相夫人,便先告辞了,多谢肖姨娘款待。” 肖姨娘受宠若惊,连连推脱不敢当。好在杨思瑶上前插科打诨,肖姨娘便也不再纠结,只唤了奈儿与自己一道去送送太子与杨凌天,索性都照了面了,不如大方些。 苏婉儿急忙插嘴道,“我陪二妹一道送送太子和大皇子吧。” “一月也送。”苏一月奶声奶气的窝在奈儿的怀里喊了声。 一时众人都笑开了,最后干脆一屋子主子一起送了太子与杨凌天。 一直将太子两人送到了垂花门,看着两人的背影,孙静姝才拍着心口唏嘘道,“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幸好表弟没事。”又小声对着奈儿耳语道,“三表姐,刚刚太子和大皇子都盯着你瞧呢,说起来大皇子长的挺俊的,怎么眼神那么吓人,还是太子好,笑呵呵的。。。” 吓人吗?孙静姝后面的话,奈儿没有听清。伸手隔着衣裳碰触了下胸口的画,眼神望着那道挺立的背影,有些失神。 待走远了,太子才笑道,“苏丞相府里的二小姐真是有点意思。” 杨凌天没有接话,却似命运安排般的回头望了一眼。收入眼底的却是一双带着喜悦、受伤、期盼、戒备、迷茫、苦恼。。。种种对立的情绪都在其中的眸子,黑白分明,灿若星辰。 ============================================================ 凤女的卷一轮回这就完了。 成绩不好。我拿了上一本的嫡女做了对比。 不怕姐妹们笑话,推荐票大多是我自己投的。系统每天给的两票。。 反省中。。。 五十五章 天注定 窗外头下着稀稀拉拉的雨,前赴后继的雨水,时而倾盆而泼时而细如丝线。奈儿坐在靠窗的榻上,隔着窗纱失神的看着外头。 李氏生辰那日,太子两人刚出了垂花门,莫名的就下起了倾盆大雨。肖姨娘忙着支使着丫鬟去给两人送雨伞。陈姨娘瞧了瞧了天色,笑道,“今年怕是要提早入梅了,这有些事啊还真是天注定,二小姐,您说是不是?” 李氏想着大办寿宴,自然寻了钦天监问了天气,只是因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李氏的寿宴算了泡了汤,再高的兴致也被雨水冲刷的无影无踪。 陈姨娘状似随意的话,似利刀一般打断了纠缠在一起的两道目光,奈儿一声未吭的慌乱调头进了屋子。 “天注定”,瞧见端倪的陈姨娘是在告诫奈儿,天注定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够不上大皇子的。可陈姨娘不知道也无法想象,天注定奈儿要嫁给大皇子杨凌天的。 天注定,让杨凌天回望了一眼。 天注定,让两人相爱至深。 天注定,让历史兜兜转转重回了原轨。 云月何曾见过自家小姐如此失态,赶忙冲着陈姨娘应了声,追了进去。只任云月如何关心询问,奈儿都紧抿着双唇不开口。 也因这一场大雨,杨凌天疑惑的心思被扰乱了,给了奈儿喘息的机会。再此之后,奈儿便告了假,直至今日快有十来天未去国子监了。 “小姐,您又开了窗子了,梅雨天湿气太重,别伤了身子。”云月唠叨着进了屋,边说着边无奈的伸手关了窗子。 见奈儿并不答话,云月心头叹了口气,笑着劝道,“您别总是闷在屋里,要不递了帖子去赵府动走动?”云月说的是工部赵尚书的女儿赵雪梅,因着杨思瑶的关系,奈儿与赵雪梅还算熟络。 奈儿看了云月一眼,却摇了摇头。 云月不好再劝,也只能不再提起。 从前小姐不是这样的,即使性子冷谈,和如今一样话少,却像那迁徙的大雁群中领头的大雁,偶尔鸣叫,却是给身后的大雁群指明了方向。可是如今,小姐像丢了魂似的,虽然该干嘛的时候还是干嘛,可整个人却没了冲劲,不说肖姨娘了,就是自己也似没了主心骨一般。 到底怎么了?从夫人寿宴那日见了太子和大皇子后,小姐就这样。 云月不解,却也寻不到答案,顺手给奈儿沏了杯茶,只刚将茶壶里茶水倒进杯中,却脸色一变,既惊又怒的低叫道,“小姐,您怎么又喝这皋卢茶了?是不是云铃偷偷放的?” 皋卢茶是有一年府里供的,之后供给奈儿屋里的茶时不时就参杂着这种茶。当时云月尝了之后还抱怨过这茶怎么这么苦,怕是极便宜,夫人故意苛刻小姐才送来的。可自家小姐尚未说话,自己一个奴婢哪有资格叫唤,云月便也不再纠结了,只将这茶和其他茶放在了一起。 奈儿偶尔也会用些,次数极少,云月只当自家小姐想换换口味。可有一次,小菊帮着送炭火过来,云月随手泡了这茶招待。接过茶碗,小菊竟脸色惨白。 云月顿感不妙,再三追问下,小菊才支支吾吾道,“这叫土茶,喝多了会生不出孩子的。” 云月恼怒不堪,想着李氏竟心肠毒辣至此,当场便把那茶碗砸了,又嘱咐小菊切记不要说出去,自己则急急忙忙的去禀了奈儿。 当时奈儿只淡淡的笑了笑,“皋卢茶少用些无碍,对身体极好的。”她是做过皇后的人,她是一路陪着杨凌天登上大位的人,这样的龌龊手段,怎么会不知道? 云月听后,虽依旧恼怒,却想着自家小姐不是个吃亏的性子,便也没了担忧。 可此时,又惊又怒的云月看着自家小姐没了朝气的模样,眼泪扑哧扑哧的下落,几步走到奈儿面前,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苦,可您也不能这般作践自己啊。”云月跪在奈儿膝前雨声泪下,“这些日子瞧着小姐这番模样,不说奴婢心疼,肖姨娘还不知怎么伤心呢!小姐,您心里有什么苦,跟奴婢说说,不能一个人憋着呀!” 奈儿怔怔的看着云月,恍若未闻一动也不动,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寻查了这么多年了,人力物力自己都准备了,可天注定的,一无所获的自己继续走下去,仍要走到那步,仍要嫁给凌天,仍要重复着一次次轮回中经历过的事情。娘此时只是伤心,若到了自己惨死之际,娘得了消息怕是哀莫大于心死了。 而奈儿,此时便是看不到一丝希望,万念俱灰。如同押上了全副身家的赌徒,满心以为探得天机可以赢得一切,却在即将揭开大小时,看见庄家一脸的诡笑——他在讥笑对方的愚蠢,讥笑对方的不自量力,赌场只会赚钱,如何会亏钱?这是天理啊! 云月瞧着奈儿像只断了线的木偶,任凭自己如何扯线都无动于衷,咬咬牙磕了个头豁出去般的沉声道,“少爷还小,您就这么撒手不管了,姨娘和少爷指望着谁去?往好的想,母子分离,往坏的想,那就是生死相隔呀!与其日后那般,不如奴婢乘早去禀了肖姨娘,小姐不管了,让她带着小少爷要么逃要么死,起码同生共死不会被迫分离!” 没了奈儿看着,以李氏的手段,抱走苏一月根本轻而易举,而让肖姨娘再也见不着苏一月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甚至,就如云月所说,李氏为了以绝后患,除了肖姨娘都是极有可能的。 云月一番话说的又快又急,说完根本不给奈儿反应的时间,又磕了个头便起身向外走去。 “云月。” 云月终是听见了期盼的声音,脚下一滞,却仍旧向外走着。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小姐从未这般过,可见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不逼着小姐,小姐怕无法振作起来。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又何苦逼我呢?”奈儿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凄苦,就像孤苦的老人临终前,感慨这一生的悲凉。 这是云月从未听过语气。未到绝望至极,小姐何至于说出这样的话?到底怎么了? 云月无法理解,却不妨碍她去对症下药,奈儿绝望的是“命中注定”。云月福至心灵,扭头道,“奴婢不懂什么大道理,却知道事在人为!若没小姐护着,少爷无法平安出世,肖姨娘在相府无法立足,奴婢就是下一个云珊!” 云月很激动,情难自禁之下,声音有些刺耳,却目光真挚带着期许,像那黑夜中微亮的灯火,虽暗却能给迷途的人指引方向。 毫无设防的,鼻头一酸,奈儿的双眸像蒙了层白雾,她将脸埋在双手之中,削瘦的肩头轻轻的抖动了起来。。。 五十六章 打算(求收藏) 云月看着自家小姐,心酸无比,不忍再言,只站在一旁静静的等着。 良久,奈儿才停了抽泣,原本黑亮的双眸,红肿的像核桃一般。云月说的,她都明白,可已经知道结局不会改变,让她如何再去努力?重生至今,第一次她觉得带着记忆陷入这轮回之中,是件坏事。 奈儿低敛着双眸看着眼中闪着希冀的云月,嘴巴翕动,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云月眼里的光芒越来越淡,终是垂下了脑袋,福了福道,“小姐,奴婢告退。这茶。。。奴婢去给您沏壶热茶来。”自己只是个奴婢何以让小姐推心置腹,做好本分就够了。 “云月,明知事情不可为,如何为之。”奈儿低喃了一声,这已是她的解释了。对肖姨娘,她尚且不敢说出重生之事,对云月就更不敢了。不是不信任,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太过匪夷所思了,她怕吓着肖姨娘和云月。 见奈儿终于说了些心底话,虽不确切,云月却也心头一软,“小姐,您要做什么事?” 要做什么事?奈儿被问住了,自己这一世重生一直努力最终是为了什么?追寻真相为自己复仇?不,那是必须做的,却不是最重要的。略想了片刻,奈儿便悲凉的笑道,“我只求我和我关心爱护的人能平平安安。”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算什么不可为?”云月轻笑了声,脱口而出。就她看,在相府夫人哪里敌得过小姐,不过偶尔恶心恶心小姐罢了,若说使什么手段,小姐聪慧的很,哪里会被害? 云月轻松的笑着,却是电光火石之间,心思灵敏的她立刻想到了什么,嘴唇有些颤抖,问道,“可是那个他?” 奈儿微愣,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刚想反驳,却眉头一蹙,停了下来。云月说的没错,若不是他,自己何苦还留在相府,想凭着这个身份去接触他。如今自己的拈花指不说大成,却已经练到七式迦叶微笑,完全可以隔空点穴,虽然距离不能太远,但保命足矣。 虽说接触他是因为想探查自己的死因,可按传授给自己功法的老道所言,自己如今的境界这天下间能与自己交手的对手无几,自己何不以强势的武力,去探寻真相?这样一来,不如离开相府,留下来反而处处受制。 只是。。。如今若想带着娘离开相府,却是不太容易了。毕竟有了弟弟苏一月了,不可能将弟弟留在相府。可若带着弟弟离开,按苏丞相对弟弟的疼爱,定不会善罢甘休! 到底该怎么做? 奈儿脸上阴晴不定,眼神忽闪,明显的在思索着什么。云月心中愈发肯定有个男子勾了自家小姐的魂!小姐此时肯定在想着如何敷衍自己! 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还严重!云月压低了声音,急切道,“小姐,您可不能糊涂啊!奔为妾!您虽不是嫡出,却是相府正经小姐,将来虽不能做个宗妇,却也能嫁给清白人家做正房娘子!如今您都十三了,那人却还未上门提亲,即使门不当户不对,也该上门探探口风啊!可见那人根本不是小姐的良配!” 闻言奈儿脸色一白心口一窒,嫁给他注定一死,他便不是自己的良配吗?不不,奈儿使劲晃了晃脑袋,他爱自己。只是,自己却无法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杨凌天对奈儿的爱高于一切。 梦中平静无忧的日子,有娘有弟弟,还应有他。 在云月焦急的目光中,奈儿平静道,“我打算离开。”奈儿的眸子终于恢复了从前的璀璨如星,似闪耀着智慧,带着无比虔诚的信念。 眼前的小姐明明已经振作起来了,云月的心却如坠深渊。小姐打定主意要跟他走了吗?小姐如此死心塌地,会不会两人已经。。。 不再浑浑噩噩的奈儿一眼便瞧出云月怕是想偏了,微笑道,“莫想偏了,我怎么也不会做出那等下作事。姨娘和少爷我会想法子带走,当然若是不可为,我也会安顿好了再走,只是若是姨娘他们不走,恐怕我还要留你下来替我通风报信。” 云月将奈儿的话往肚子了过了一遍,随即脸上一喜,福了福道,“奴婢明白。”小姐若是要跟人私奔,怎么会带着肖姨娘和小少爷? 至于奈儿话的真假,云月一点不质疑,因为对自己人小姐从不说假话!她说没有就没有! 只是小姐为何要离开?云月百思不得其解,云月只知道,小姐去哪她也去哪。 奈儿瞧见云月脸上的喜色,自是不再提此事。下了榻,在床头摸索了一番,便抱了个檀木匣子出来。 “这匣子里是你和云铃,还有姨娘院里几个大丫鬟的卖身契,你拿着,这些日子我会寻个机会让苏管家去官府里备报一声,就说你年纪大了,我打算发还了你卖身契让你出府嫁人。”奈儿轻轻的笑着,将匣子递向云月,风轻云淡的模样好似手中的不过是装着几张纸的匣子而已。 眼前是云月梦寐以求的东西,父亲是个穷酸秀才的她做梦都想做个清白之人。咽了咽口唾沫,云月一张乖巧可爱的脸眼巴巴的望着奈儿,“小姐,真的给我吗?” “你跟着我之前,我不是许诺过你吗?”奈儿眨了眨眼反问了句,随后一把将匣子塞进了云月手中。怎么些年云月劳苦功高,即使她不愿再追随自己,也值当了。 丢下云月自己在那激动异常,奈儿暗暗的盘算着心中的计划。 若真的决定了离开,这便只是个开头,往后要准备的事太多了。最重要的问题是,怎么才能带娘和弟弟离开后,让苏丞相不再追查。苏丞相老谋深算,年纪轻轻入朝拜相,身怀武功,有眼光有胆量,杨凌天势微如此,他也敢往上押宝。想要算计他,太难了。 奈儿皱着眉头,越想越觉得困难,若是真的要带着娘和弟弟,怕是只剩诈死这一条路了。只是不能有一丝破绽,自己还要制定个万无一失的计划才行。 …… 暴躁的将桌上刚刚画完的画给撕碎,明明不过很小的动作,杨凌天却瞪红了双眼喘着粗气。 为何?!到底是为何?!相府的二小姐苏奈儿,自己已经将她出生至今每一件小事都查的一清二楚了!她是喜好锻炼,却根本不可能有那样的身手!能与自己对上招,没有学过内功心法,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苏奈儿顶天了,只能算个外家高手! 可是那眼神!为何如此惊人的相似!自己甚至觉得是同一个人所拥有的! 到底是哪出了差错! “天一,去给我再查!事无巨细的都给我禀过来!”杨凌天低吼着交代着。 屋外候着的天一赶紧应诺,面上却苦笑连连,主子真是疯魔了。再查?还能查出什么,连人家出生是难产的事都查出来了!总不能往人家上辈子的事去查吧! 五十七章 安排 杨凌天的烦闷还可以对手下发发脾气来缓解,天一的苦水却只能往自个肚里咽,之后仍得埋头苦干。 天夜都已经全暗了下来,天一刚从奈儿幼时与肖姨娘一同居住的庄子上回来,还来不及喝口茶润润嗓子,便被天三叫住了,“主子让你回来就先禀了他。” 到了嘴边的热茶总不能再放下,也不管烫口不烫口,天一一口喝完,抹了把嘴角,小声嘟哝了两句,便向着书房过去了。 天一此去自然是没什么收获,否则还不一回来就去禀告。被杨凌天不轻不重的发了顿脾气,天一郁闷的回到他们兄弟几人的住处。 天三瞧见天一郁闷的模样,笑道,“主子看重你,吩咐你要紧事,你还做个样子给谁看啊?” 天一白了对方,心想你知道什么啊?却又不能将主子交代的事说出来,闷声不响的不理睬对方。 天三捶了天一肩头一下,挨近对方小声道,“说你还得瑟上了,不就是让你去查查那位吗?莫非是看对眼了?”天三用手指比划了个“二”出来。 奈儿幼时居住的庄子属于丞相府,有心人稍稍一问便知道,能让杨凌天派人去查的,除了相府二小姐苏奈儿还能有谁,总不能是肖姨娘吧。 闻言,天一见对方猜到自己的任务了,叹了口气埋怨道,“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事,若是看上了直接上门提亲便是,虽说是个庶出,可上头的态度不是正暧昧不明吗?配个这样身份上略有瑕疵的也刚好了。这查来查去,不就那么一回事吗。一个大家小姐才十三岁你还指望她能有什么秘密不成?” 听到这里,天三不禁奇怪道,“那还让你查什么?” 天一摆了摆手,“你别问我,我要知道让我查什么,我早就完成任务了。” 天三又不轻不重的安慰了天一几句,借口饿了去吃宵夜便出去了。干他们侍卫这行的,用饭时间肯定没个正点的。 借着夜色正浓,天三四顾一番,瞧见无人,才消失在夜色里。 凌二娘讶异的望着与自己相对而坐面带微笑的奈儿,压抑着惊呼道,“二小姐可是说笑?那种龌龊地儿怎么行?” 奈儿轻笑着点点头,虽是目光含笑,却无半分玩笑之意。凌二娘的反应早在她想象之中,当初云月听了她的打算也是如此惊讶。可这又能怎么办呢?奈儿心中苦笑,打算离开的话,之后必须先找个落脚点,而追查自己的可是权倾朝野的苏丞相啊,那个落脚点若想能藏人,其安全性和隐蔽性的要求可想而知。奈儿这才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在花街柳陌处寻个隐蔽些的宅子。但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让凌二娘这样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女子惊讶,还不足以让老谋深算的苏丞相寻不到。所以奈儿让凌二娘帮着寻宅子的位置便是那花街柳陌背后的街道——那里布满了大大小小风雅别致却十分隐秘的小倌馆。 凌二娘夸张的张着嘴巴,最终还是硬逼着自己消化了奈儿的话,冲着奈儿点点头,却是关心道,“二小姐可是有什么大麻烦了?” 奈儿望着对方,反问了一句,“凌姨当年为何要大归?”奈儿并不想揭人伤疤,但逃出相府一事不可有一丝疏忽,凌二娘帮她寻落脚点十分要紧,必须让凌二娘站在自己这边。 凌二娘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却并未责怪奈儿,相处这些年来,对方是何样的人品,她早已了然于心,此时奈儿提出自己的旧事,必定是极要紧的事。 面上露出回忆之色,凌二娘有些唏嘘道,“不过是忍受不了了,才想着和离。”说到这里,凌二娘脸色一变,有些诧异道,“难不成正屋那位竟要你的命?”当初凌二娘的夫君便是为了如花似玉的小妾想要了凌二娘的性命。 不待奈儿出声,凌二娘又推翻了自己的话,“应该不会啊,你不过是个女子,何止与此?莫不是要将你许配给哪个下作人家?”说完凌二娘一脸怜悯的瞧着奈儿。 奈儿并未回答凌二娘的问题,只伸手握住了眼前的茶碗,轻轻转动着,嘴里淡淡的说道,“凌姨可听过皋卢茶?这种茶在我八岁那年,府里便供给我屋里了。” “什么?”凌二娘一脸惊讶一脸怒气,她是想不到堂堂相府夫人竟会对庶女使出这样的下作手段来。绝育啊!那是不管奈儿将来嫁进如何落魄的人家,都会被嫌弃的! “凌姨莫慌,我没用过那茶。”奈儿捧起茶碗说了句,并未有任何异样情绪,好似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李氏出这样的手段也是被她逼得没办法了。 奈儿刚进府时,苏婉儿曾几次邀她出门游玩,不过是想让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奈儿自然不会去。后来苏婉儿便邀了小姐妹们来相府,可奈儿依旧不理睬。奈儿不在乎那些个什么身份地位,苏婉儿如何刺激她? 小的打发了,老的便上了,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可奈儿偏偏四两拨千斤,次次都轻而易举的化解了。这才逼得李氏下了如此毒手。奈儿发现后,想着干脆装做不知道,免得再来什么幺蛾子,万一自己发现不了呢。 凌二娘心疼的看着奈儿,她自己无子无女,可以说看着奈儿从一个黄毛丫头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心中不免带着丝丝点点的爱护之意。想到奈儿如今在相府的处境,又想到奈儿的本事,沉吟道,“地方我替你寻,不过别怪凌姨多嘴,若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刻,还是不要用上那房子。” 已是迫不得已的时刻了!奈儿心中苦涩,却无法告知真相,只感激的点点头,“凌姨放心。” 奈儿出了如今已扩大了一倍的凌羽轩,心中暗暗思量着,房子托凌姨帮着寻了,别的就不能麻烦她了,毕竟这事若事迹败露了,单一个房子,凌姨可以说自己不知情。落脚点寻好了,之后便是干粮、水、马车、路线。。。还有最重要的问题,风头过了之后将娘和弟弟安置在哪了。 这些事都得有人去做,自己的人手还是太少了,自己信得过也就也云月了,肖姨娘那只有个蔡婶,不过蔡婶年纪大了,若是能不牵扯进来最好不过了。车夫李老头也算是自己的人了,不过怕是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估摸着也不会听从的。 还是得去外头寻些人手,明日便干脆去镖局看看,奈儿心中打定了主意便不再盘算了,嘴角一扯笑了笑,夜已深得快些回去,否则云月又得唠叨了。 五十八章 怪异的书房 紧紧追在身后紧迫的时间,好似一头猛虎张牙舞爪的想要将奈儿一口吞下。 还有两个月不到了。 两度轮回之中,十三岁这年的六月里,皇后寿辰那日,破天荒的,一向不问后宅之事的苏丞相特意让李氏务必带着奈儿一同去赴宴。之后等待着奈儿的便是皇后那带有深意的赞赏,回府后的指婚圣旨。 大清早的,奈儿一扫前阵子的颓废,云月进来时,奈儿已穿戴好了。 云月掩嘴笑道,“小姐若还不去国子监,那些先生怕是都着急了。”边说着边麻利的倒热水,收拾床铺。 却是奈儿的一句话,又惊得云月手下一抖,人激动了起来。 “我不打算去国子监了,等下便去跟老爷支会一声。”奈儿边洗着脸边随口说着。 待发觉云月脸色微有薄怒,明显的怒其不争,奈儿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和苏婉儿都要说亲事的年纪了,再去国子监就不合适了。回头你将这话告诉了肖姨娘,让她宽宽心,我一个人去寻老爷。” 云月心波微动,这才释怀,“好,奴婢一会便去跟肖姨娘说,姨娘定是极高兴的。”眼珠一转,又是想到什么,云月劝道,“小姐好些日子没去给夫人请安了。” “我心里有数,用了早膳你就去寻肖姨娘吧。”奈儿敷衍道。云月不过是担心李氏在自己亲事上多加阻拦,可也不想想若是下了圣旨,李氏有什么能耐阻拦?况且自己不是说要离开吗?云月这丫头怕是以为自己打消了念头。 用完了早膳,奈儿主仆二人便分头行动。苏丞相下朝一般没个定点,不过午膳是一定回府的。垂花门的守门婆子不敢拦着奈儿,奈儿出了内院的二门,便直奔苏丞相的书房。 书房的守门小厮倒是将奈儿拦住了,守着规矩却无多少恭敬道,“二小姐,这是老爷书房不得乱闯。”能做苏丞相的小跟班,即使是个看书房大门的,也是值得骄傲的。 奈儿点点头,自是知道小鬼难缠,所以并未硬闯,只福了福笑吟吟的道,“这位小哥,要不我就在门口等着,我等父亲下朝有事要说。” 守门小厮不过未满二十的年纪,瞧着奈儿笑颜如花,面上一红,赶紧侧过身子避开了奈儿行的礼,拱手道,“二小姐还是先回去吧,老爷下朝了,小的立刻禀了老爷。” 奈儿摇摇头,也不再多言,便干脆在书房门口的大树下坐了下来,暗自运气打坐。 谁知没多久,那小厮竟唤了奈儿一声,奈儿望去,见对方竟端了张小杌子来。虽是简略的很,不过聊胜于无嘛。奈儿接过小杌子,冲着小厮笑了笑。 小厮挠了挠头,憨笑声,问道,“二小姐寻老爷可是急事?要不小的去跟大门那打声招呼?” 奈儿摆摆手,知道对方是好心,笑道,“不用了,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心思一动,问道,“父亲的书房一向看的这么严啊?”说完还俏皮的吐吐舌头。 小厮眼里瞧着,心里却一下有如三伏天里喝碗冰镇绿豆汤那样舒畅,浑浑噩噩的便答道,“老爷一向不准人随意进出书房的,就是打扫的婆子,也是得有我看着才行。我跟您说啊,以前李太傅,就是您外祖父,老爷的岳父来了,老爷也让他在外头候着呢。还有还有。。。”噼里啪啦的像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无外乎就是关于苏丞相的书房多么多么要紧,怎么怎么不能让任何随意进出。 奈儿一面微笑着倾听,一面时不时的发出“是吗?”“真的啊?”之类的感叹,引得小厮滔滔不绝。 说着说着,小厮像是发觉了自己的失言,一捂嘴巴,讪讪的笑了笑,“二小姐,这些事都是小的胡言乱语,您可不能对外说出去啊。” 奈儿自然信誓旦旦道,“小哥信我,我自然不会乱说。”看了看天色,奈儿又道,“父亲怕是要下朝了,你还是回去守着门吧,免得父亲责怪我净拉着你聊天了。” 小厮十分感激的看了眼奈儿,便站回书房门外,心想,谁说二小姐乡下来的粗鄙蛮横?如此温柔可人的大家小姐,怎么会不敬嫡母?定是夫人忌妒肖姨娘生了个儿子,就拿二小姐做筏子。自己从前还听人说,肖姨娘和二小姐刚回府便被夫人使计晾在了相府大门外呢。 不说小厮如何独自胡思乱想,奈儿坐着树荫下心头慢慢理着从小厮口里得来的情报。 斜眼望了望紧闭着大门的书房,奈儿可以肯定书房里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会不会是苏丞相和杨凌天的密谋信函?看来得找个机会查看一番。 不过刚刚过了辰时,步伐沉稳的苏丞相便向着书房走了过来。瞧见奈儿竟站在书房外的大树下,苏丞相眉头一挑,却带着笑道,“奈儿怎么在这?” 早在瞧见苏丞相来时,奈儿便已起身,此时屈了屈身子道,“父亲,我有事跟您商量。” 那小厮怕是心里对奈儿十分有好感,竟插嘴道,“老爷,二小姐在这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苏丞相的目光在小厮和奈儿身上转了一圈,微不可见蹙了蹙眉头,“跟我进书房说。” 奈儿恭敬的应是,低垂的脑袋下,面上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亏得你对守门的小哥起了疑,刚好方便我日后浑水摸鱼。 只是这位小哥抱歉了,日后我会想法子补偿你的。奈儿如是的想着,于是走过小厮身边时,冲着对方抱歉的笑了笑。 “什么事?”苏丞相刚坐了下来便开门见山道。 进屋之后,奈儿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书房一眼,便笑道,“不过是想和父亲说一声,国子监那里我不想去了。” “为何?”苏丞相问道,他可不信奈儿成绩如此优异会怕读书。 “不仅是我,我觉的苏婉儿也别去了最好。”奈儿带着得体的笑容解释道,“我两年纪都大了,该留在家里学学女红和持家了。” 苏丞相微微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却掩饰的很快,哈哈一笑,“是了是了,这事我会与你母亲商量的。”这便算是答应了。 奈儿告退,却在心里琢磨着苏丞相那丝不自在从何而来,女子十三定亲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况且苏丞相是要将自己许配给杨凌天的,他自然不会在这方面有异议。那他是什么意思?总不能真想指望着自己或者苏婉儿考个女状元回来吧。 而苏丞相看着奈儿退出去,直到书房的门关上,他才发觉一件很小的却非常奇怪的事,为何苏奈儿说起这样的话题,却无一丝一毫的羞涩?这个年纪的女子,说起嫁人这方面的事不是应该羞涩难耐吗? 五十九章 透个底 许个愿~让凤女的收藏翻倍再翻倍吧~(ˉ﹃ˉ) ========================================= 穿过了垂花门回到内宅,奈儿直接去了肖姨娘那。到了听雪轩却只见肖姨娘屋里的几个小丫鬟正坐在门口说笑,大丫鬟也只有若竹一人。询问之下才得知,肖姨娘带着若兰若玉去了李氏那里。 心里不知怎么了,被一股酸涩浸没。奈儿不用猜就知道,云月禀了自己不去国子监的打算之后,肖姨娘定是为了自己日后的亲事去巴结奉承李氏了。 看着奈儿的脸色不善,肖姨娘屋里的几个丫鬟吓的大气不敢喘,唯唯诺诺的立在门口。若竹心知奈儿定是挂记肖姨娘才如此,有些怯弱的上前劝道,“姨娘去了好些时辰了,怕是要回来了,二小姐莫心急。” 奈儿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交代了若竹,若是肖姨娘回来唤她一声,之后便去了西厢房看苏一月了。 苏一月已四岁了,差不多也到了启蒙的年纪,不知苏丞相是否是因为太过宠溺苏一月,竟至今未替苏一月寻启蒙先生。李氏就更乐的捧杀了苏一月了,必然不会提出。而肖姨娘也就会写自己的名字而已,即使有心却也无能为力,况且对于苏一月教养上的问题,她一个姨娘自是不好插手,当初苏一月断了奶,李氏便旧事重提想要亲自教养苏一月,在奈儿的干涉下,苏一月才被安置在听雪轩的西厢房,虽是离了肖姨娘却也没能如李氏所愿。 奈儿不愿耽误了苏一月,偶尔也在苏丞相面前提过,谁知苏丞相苦大仇深的竟道出启蒙先生不好寻啊。奈儿这才理解了苏丞相的意图,感情苏丞相是没寻着能让他看上眼的启蒙先生啊。 奈儿无奈,却又无理辩驳苏丞相,索性买了三字经,有空时便教教苏一月认字。 不得不说,苏一月不愧为苏丞相的儿子,天赋极佳,往往只要奈儿说一遍苏一月便可照读,多说几遍,竟可背下。说话都十分简要的苏一月,念起三字经来竟出奇的顺溜。这真可真是天赐的造化。奈儿又喜又忧,喜的是苏一月如此天赋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忧的是这样的天赋若是没有保护,很可能引来杀人之祸。 为此奈儿特意叮嘱了蔡婶,千万不可将苏一月天赋极佳的事说给任何人知道,当然包括肖姨娘。 奈儿到了西厢房时,蔡婶正坐在一旁做着针线,苏一月一个人坐在榻上玩着小玩具。这些小玩意儿大多是奈儿送来的,有小木剑小弹弓,就奈儿来看,男孩子就应该调皮些,苏一月的眉眼本就长的吃亏,瞧着低眉顺目的,若是再柔弱些,难免将来被男孩子们排斥。 瞧见奈儿来了,眉开眼笑的苏一月“姐姐姐姐”的叫唤着,两只圆滚滚的小手一伸一伸的,却也不敢跳下卧榻。自从上回他随意乱跑,弄的屏风倒掉之后,没大人同意,苏一月不敢再乱跑了。 蔡婶听见动静,也抬起头,看清来人,赶紧放下手中的针线,笑着唤了奈儿进屋。 奈儿也不跟蔡婶客气,上前靠着苏一月坐了下来。 蔡婶替奈儿倒了杯茶水,不禁问道,“二小姐今日怎么一个人来?”极少的情况,才会奈儿一人来,通常都是与肖姨娘一道的。 奈儿笑了笑,“肖姨娘在夫人那。”说完便住了嘴,明显的不愿再谈。 蔡婶不再追问,只心里啧啧称奇,往常除了请安,只要肖姨娘与夫人牵扯上了,二小姐定是不放心的。却是岔开话题道,“今个儿小少爷早膳用了一大碗鸡丝面条,用完了又添了两只水晶汤包。” 奈儿心不在焉的一面与蔡婶拉扯着家常,一面与苏一月玩着玩具。 说着说着,蔡婶也瞧出了奈儿的谈兴不高,不免也断了话题。 屋内一时安静,只有苏一月咯咯的笑声不绝于耳,令人心情愉悦。 “蔡婶,您还有什么家人吗?”奈儿突然问了一句。 蔡婶诧异的望向仍陪着苏一月玩耍的奈儿,对方却没看向自己,下意识的,蔡婶认为自己听错了。 却是奈儿又说了声,“这些年多亏了您,总得将您安置好了我才能安心。” 蔡婶微愕,她不是卖身的下人,不过算是个长工罢了,总有一天要回乡的,只是。。。蔡婶看向苏一月,只是小少爷如今还小,二小姐就有了让自己出府的打算? 蔡婶心里有些不舍得苏一月,嘴里却答道,“我夫家人不待见我,早没了来往,娘家倒还有个哥哥,只不过当年我不愿回去,也生分了,如今算是了无牵挂。” 了无牵挂不过是说的好听,说白了便是无依无靠。奈儿点点头,心里琢磨了一会道,“我看肖姨娘屋里的几个大丫鬟都不错,回头我们商量商量,您从里头挑个认了干亲吧。”索性要离去,不如都安顿好了,三个若除开若兰有些捉摸不透,另外两个都是打心眼里尊敬肖姨娘的。 奈儿的提议可谓是说中了蔡婶的心坎,谁临老了不想有个依靠,蔡婶大半辈子寡居,早过够了,回家后只能对着空荡荡的四面墙,偶尔自言自语发发牢骚的日子了。 蔡婶难得露出一丝羞赧的神情,一双手来回的摩挲着,“三个若都是水灵灵的小姑娘,也不知会不会嫌弃我这个糟老婆子。” 奈儿哈哈一笑,“您愿意就好,回头我去打听打听再给您个准信。” 两人说说笑笑时,若竹在外头唤了一声肖姨娘回来了。奈儿干脆抱起苏一月,“一月,姐姐带你去见姨娘。”便唤了蔡婶一道过去。 蔡婶得了奈儿的提议,瞧见若竹自是暗藏欢喜,亲热的问起若竹家里的事。若竹本就是个内向的,蔡婶一问便将家里的情况说了出来。 按若竹说的,她老子娘早就没了,这才养成了这样怕惹事的性子。想想也是,怕是三个若家里老子娘都不在了,或者都不管事了,否则若是老子娘还在,也早该求了恩典要将女儿嫁出去了,到底肖姨娘只是个姨娘身份,一心跟着能指个什么样的人家? 奈儿进屋时,肖姨娘正指挥着若兰若玉拿布料子。奈儿打趣道,“姨娘这是要给咱们一月做新衣裳了?” 肖姨娘正忙着,乍一听见奈儿的声音,惊了一下,扭头嗲怪道,“二小姐净埋汰人,咱们小少爷可舍不得姨娘辛苦呢。”说着,肖姨娘接过奈儿手中的苏一月,随手掂了掂道,“咱们小少爷又长壮实了。” 不动声色的挥退了屋里的丫鬟,奈儿拉过肖姨娘在靠窗的榻上坐了下来,倒了杯茶递了过去,沉声道,“可是那位让您做衣裳了?” 肖姨娘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是我自个要做的。” 看着肖姨娘不似前世苍老,如今依旧年轻的面庞,奈儿闭了闭眼,嘴角噙着苦笑,“娘,您这又是何苦呢?作践了自己,她就能给我寻门好亲事了?” 肖姨娘忙道,“二小姐,这事您别管,夫人瞧着我尽心伺候,多少会心软的。还有,这亲事不亲事的,日后不可挂在嘴边,免得让人笑话。哎,我就说,光去国子监也不成啊,总该请个教习嬷嬷回来,瞧瞧你,什么话都敢挂嘴边。” 肖姨娘情急之下一时忘了改称呼,滔滔不绝的???锣缕鹄矗?味?闹懈?侨绫欢鄣蹲映兑话闵?郏???ひ棠锏氖值溃?澳铮?腋??父龇纾?业那资履俏蛔霾坏弥鳎?弦?缬邪才帕耍??捅鹈?盍恕!?p>  肖姨娘脸色一变,急切道,“可是老爷跟你说的?是哪家的少爷?”接着一怕大腿,微有愠色,“哎呀,这种事,老爷怎么能跟你说呢?” 奈儿忙劝道,“这事还没个准信,我自己琢磨出来的。”伸手摸了摸安安静静呆在肖姨娘怀里的苏一月的脑袋,“不过您放心好了,看在咱们一月的面上,我的亲事也不会太寒酸了,您说是不是?” 肖姨娘心里略略一想,便想通了道理,相府唯一的少爷的同胞姐姐怎么也不可能嫁个寒酸的人家,随即眉开眼笑道,“正是这个理!咱们小少爷真是福星。” 苏一月好似也听懂了一般,咯咯的笑个不停。 喜悦之后,肖姨娘便极小声的问道,“奈儿,你跟娘说个明白吧,不然娘这心里始终放不下。” 奈儿犹豫了片刻,选择离开,为的就是避免这桩婚事,起码在探寻到自己死因之前,自己不会嫁给杨凌天。不如先跟娘说说这门婚事的害处,也好将来娘能心甘情愿的跟着自己离开,于是奈儿放低了音量沉吟道,“就是上回来您这的两位中的一个。” 六十章 答应 肖姨娘乍一听见奈儿的话,先是微微一愣,她潜意识里就认为她一个姨娘这,哪里会有哪家的公子少爷过来?可再转念一想,肖姨娘突然意识到李氏寿宴那日,不是来了两位她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吗? 肖姨娘脸色一白,语无伦次道,“那两位?你一个庶出,定是那位年长的,可怎么会这样?”她是指望着奈儿能嫁进个家境殷实的人家,可绝对不是外表光鲜内里肮脏的皇室啊!大把的美好年华的女子进了宫门便只有床草席卷着出来!这都是唱戏唱到老掉牙的戏码了! 那两位之中,太子一定不可能的,一定是身份尴尬的大皇子,放在寻常世家,那便是庶长子啊!可想而知,奈儿嫁过去后的日子,定比嫁进穷苦人家还要辛苦! 她只想要女儿将来能过上幸福的好日子!而不是有个对外让人赞叹,对里只能自己倒苦水难捱的度日如年的下半辈子。 肖姨娘是没有学问没有见识,可她一心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自然一下便想到了关键。正因为想到了关键,肖姨娘想着奈儿将来的日子,全身透着冰凉。 奈儿握紧了肖姨娘冰凉的手,努力的想温暖着对方,嘴里的话不知不觉也柔成了水,“娘,别怕,一切有我。” 只肖姨娘已满心都是奈儿凄苦的后半生,嘴里喃喃自语着,“不行,一定不行的!我得去找老爷说说,怎么也不能让你跳进这个火坑。”话还未说完,肖姨娘已猝不及防的挣开了奈儿的手,将苏一月放下,就准备起身。 苏一月不知是被吓坏了,还是因离开了生母的怀抱,嘴角一撇竟哇哇的哭了起来。 奈儿也已又抓住了肖姨娘的手,哀求道,“娘,您怎么也得想想弟弟,这事女儿心中有数,您别乱了阵脚。”肖姨娘若真的去寻苏丞相,被人发现心中甚为隐秘的安排的苏丞相说不准会杀人灭口,他便是这样的人,为了他的权利他的地位,在所不惜! 肖姨娘看着自己的女儿哀求的神色,再看着自己的儿子嚎啕大哭,鼻头一酸,眼泪便止不住的下落,想到女儿的亲事,自己的无能为力,更是颓然的一下跌坐在榻上,抱紧了苏一月,闷声抽泣了起来。 奈儿看着心酸,不禁自责,明知道娘不像苏丞相,对于自己亲事的打算全都是为了自己这个女儿日后的幸福着想,知道这门亲事后定会极力反对。一开始自己便不该说的。此时再懊恼也无济于事,奈儿接过苏一月,小声劝道,“这事还没个定论,您先别纠结,里外大皇子不是个难相处的。” “糊涂!”谁想肖姨娘竟反常的勃然大怒,“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怎么能私下。。。”肖姨娘说不下去了,奈儿是她辛苦拉扯大的,陪着她从穷困潦倒到进了相府衣食无忧,又陪着她受着夫人的打压,一直乖巧贴心从不叫苦叫累,甚至学业上比男儿还要出色。这样的好女儿,她怎么忍心将那些龌龊事往她身上扯? “不是的,娘。”奈儿急忙解释道,“是女儿瞧着大皇子为人不卑不亢。。。” “闭嘴!”肖姨娘再次发了火,只是看着奈儿乖巧的缩了缩脖子,显然不敢再多言的模样,肖姨娘的气势颓然一低,语重心长道,“不论他是何人,还未有定数,你也不能。。。到头来伤心后悔的,定是你啊!傻孩子!”她是怕奈儿一片春心付诸于水。 “女儿明白。”奈儿乖巧的应声,不敢再狡辩,只突然附在肖姨娘耳边低声道,“娘,若是事情真到了那步,不如女儿带了您和弟弟离了这相府。” 肖姨娘吃惊的张大的嘴巴,盯着神情郑重并不像在说笑的奈儿,又转头看向好似也想听“悄悄话”而探头探脑的苏一月,良久,才僵硬的点点头。 这时,苏一月因偷听无法,气鼓鼓的奶声奶气的叫道,“小秘密,一月要听!” 与肖姨娘通了气,对方也答应了离去,奈儿的心情自然变的美好,瞧着苏一月好笑,戳了戳苏一月的小包子脸,笑眯眯道,“香姐姐一口,姐姐就告诉你。” 也不知苏一月是实在想知道小秘密,还是本就乐意,一点不拖泥带水的便亲了奈儿一口,一时惹得奈儿母女哈哈大笑,之前压抑的气氛也一扫而空。 只是最终,奈儿还是随意拿了别的事情敷衍了苏一月,苏一月一脸狐疑的表情,又是惹得奈儿母女好一顿笑,只是肖姨娘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 天一又一次郁闷的从杨凌天那里出来。书房外值班守卫的正是天三,天三关心的打趣道,“快收起你那张马脸,越拉越长,快拖到地上了。” 天一给了对方不轻不重的一拳,随后埋怨道,“我都快把那小庄子翻过来了。” 天三好奇道,“还没查出什么吗?” “这哪是要查什么啊?”天一郁闷无比,“听主子的口气,好似在寻一个人,那位有些可疑,可又寻不到证据。” “啊?那就是主子没那看上那位?”天三吃惊道。 天一还要再道什么,却是换班的天二来了,天一天三赶紧闭嘴。天一虽是“一”,可天字号暗卫里,管事的却是天二,天二沉稳有智,比起只会蛮力的天一更能服众。 天二打量了两人一眼,便对天三道,“新来的人有些麻烦,你去解决下。” 天三赶紧称是便脚下不停的离去,天一见状忙不迭的也想要脚下抹油,却是被天二叫住,“天一等等,我有事跟你说。” 天一讪讪的笑了笑,只得转身留下。 天二冷眼看着天一不说话,看的天一抓耳挠腮,最后豁出去般的嘟囔道,“要死要活给个痛快啊。” 天二冷笑一声,“你也知道是要死的?主子的事你再胡说八道,小心到时候就是不死不活了!” 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天一赶紧的认错,“老二说的是,我以后会注意的。”天知道,他已经在天二手上吃了多少亏了!虽然他心里不服气,认为自己没对外人说,天三可是自己人! 天二依旧冷笑一声,“别不服气,主子信任你才将事情交给你,就算是我,你也不能说!”说完,天二不再言语,便跳上了书房外,那棵他们暗卫值班时一向呆着的大树。 天二看着天一羞恼的原地转了圈便远远离去了,心中暗想,点到即止,若还不开窍,也不能怪自己没提点了,只是天三。。。 …… 奈儿陪着眉头有着化不开的郁色的肖姨娘用了午膳,便告辞回了自己的屋里,她今日还要出府去镖局看看呢。奈儿粗略算了算,最起码得找到两个好手,一个留在府外布置事宜外加日后接应,一个留在府内跟着自己以求离开时安全稳妥。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身边添人的事自然是要让苏丞相知道了。 索性支会了声苏管家,坐着府里的马车,领着云月,奈儿便明目张胆大张旗鼓的出了府。 六十一章 镖局一行 妈咪妈咪哄~收藏快翻倍~(ˉ﹃ˉ)~ =============================== 苏管家笑吟吟的目送了奈儿坐着马车离去,待看不见马车了,苏管家才转身向着苏丞相的书房快步走去。二小姐交代的是出府逛逛,可又未说得了夫人的允许,免得二小姐回府后被夫人责罚,不如自己去禀了老爷一声。 不知什么时候起,苏管家在忠于苏丞相的前提下,心里一向不偏不倚的那杆秤,已经悄然偏向了奈儿。 替奈儿驾车的是李老头,对方很是识趣的刚转了个弯,便停了车,朝着车厢里问了声,“二小姐,要去哪?” “云城里身手最好的镖局。”奈儿想了想便答了声。 李老头也不含糊,更不会多问,长鞭一扬便向着云城里最大的镖局天威镖局驶去。 待马车停下,奈儿撩开帘子向外瞄了一眼,看清匾额所写,奈儿身旁的云月倒是不禁嘟囔了声,“天威镖局,好大的口气呀。”匾额上“天威镖局”四个字下边正有一行小字,“天下第一镖局”,不怪云月如此感叹了。 做镖师的自然有两把刷子,云月的声音清脆不小,门外守门的两人应是听见了,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奈儿倒没责怪云月,只不禁好奇,就连守门的都有如此好的耳力,怕是这第一镖局并非浪得虚名啊。 奈儿对在车门外待命的李老头交代道,“去对他们说,我要雇佣两个人,最好是女子,期限是,半年。若是可以的话,让他们可以主事的人跟我细谈。” 李老头应了声,便跳下了马车。 这时奈儿又交代了云月两声,云月便撩开帘子道,“主子说了,若谈不成也莫伤了和气。” 李老头嘴巴一咧便应是。走到镖局守门二人面前刚准备开口,李老头突然意识到二小姐这是让他别自报家门,说话客气些。 也不是奈儿有意隐瞒家门,若是有戏自然会告知对方。只是毕竟天威镖局门庭若市,人多口杂,自己寻镖师的事若是传扬出去,多少有些麻烦,说不准苏丞相不愿外头乱传,便不允自己带个人回府了。 将之前欲脱口而出的话咽下,李老头神色一凛,学着戏里说的那般,拱了拱手道,“两位大侠,我家主子想雇佣两个人,最好是女子,期限是半年,若是可以的话,还请能主事的人跟我家主子细谈。” 镖局守门的二人之前听车里传来女子声音,说的还是质疑镖局的话,心中已是不快。后又听见另一个女子交代,最后竟只让个车夫来说话,心中不虞的同时不免猜测车里是哪家的浪荡公子,一车的侍女。 也不知是否是因心中不快,待听清李老头的话,左边那位细长眼睛的拉了下右边那人,笑眯眯的回了句,“咱们镖局里没有女子,对不住了。” 大点的镖局里都有女镖师,就是为了满足奈儿这样内宅女子的需要。可对方竟然说没有女子,明显的不愿做这趟生意! 李老头正想辩驳几句,云月却又撩开窗帘道,“主子说了,既然没有女镖师便算了,咱们去别家瞧瞧。”强扭的瓜不甜,这点道理奈儿还是明白的。 闻言,李老头只得放弃,却是转身之际,嘴里声音不小的说了声,“还第一镖局呢,连个女镖师都没有。”引得路人连连侧目。 右边的那人气恼的便想上前理论,却被细长眼的拦住了。 李老头不理会对方,一下便跳上马车。马车在人多的地方只能缓缓的行驶着,奈儿刚好听见细长眼对右边那人道,“车上那人来头不小,没看见那马车有正一品的标志?” “那你还那样说,不怕得罪了人?”右边那人疑惑道。 细长眼的压低了声音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要女镖师干嘛?怕是马车里的少爷浪荡过头想换换口味!真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爷好这口。” 听到这,奈儿便收起精力不再听了,心中暗笑不已,亏他们想的这么多。正因如此,奈儿刚好错过了细长眼后头说的话,“我跟去看看是谁家的少爷,竟敢败坏咱们镖局的名声。” 马车离天威镖局渐行渐远,一路顺畅,却是奈儿突然神色一变,耳朵下意识的动了动。车外有高手! 离马车六丈远的巷子里,正有两名通身被黑色的衣袍掩盖的人,其中一名不知对另一个人说了什么,另一个人听后有些诧异道,“弄错了?不跟了?” 也正是这一声,才让奈儿发觉了两人踪迹。 那两人又嘀咕了几声,之后便一同离去。奈儿听不清两人的对话,却感觉到两人的离去,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奈儿却又紧张了起来,那两人身手极好,定然不是一般的强盗之流,自己十分偶然才发觉竟被两人跟踪,到底是什么人?要知道自己如今只是个十三岁的相府庶女。 胡乱着想着,脑中灵光一闪,奈儿突然联想到残害自己两世的黑袍人。会是他们吗?极好的身手,跟踪如今身份地位不显的自己。谁是他们的主子?是与他们有联系的凌天吗?为何要跟踪自己?是不是此时便已部署着要杀害自己?可为何不动手? 呼吸愈发急促,奈儿感觉四周有无数的噪杂声在轰炸着自己的耳膜,曾经枉死的画面一遍遍的在脑海里回放。太多解不开的疑惑,她快要崩溃了,快要坚持不住,快要放弃认命了! “小姐小姐。”云月唤了好几声,却不见神色莫名的奈儿应声,有些着急的摇了摇奈儿的胳膊,“小姐您怎么了?” 奈儿脸色十分难看,将口中带着一丝甜味的血咽下,扯了个难看的笑容道,“到了吗?”之前自己差点便走火入魔了!拈花指迟迟练不成最后一式,无外乎是因为自己心中有心魔。自己刚才钻了牛角尖,差点便万劫不复了。 见自家小姐不说,云月只得按下担心,点点道,“李老头说快到忠义镖局了,那镖局虽名气不如天威镖局,却也是数一数二的镖局了。” “好的,待会你随我下车。”奈儿应了声,便闭上了双眼,掩饰住眸子里的恐慌。若真的是那群黑袍人,那么自己如今的处境,比想象中的还要危险紧急。好在对方不知何因放弃了跟踪,给了自己部署的好时机。 忠义镖局不管是占地规模还是总人数都比不上天威镖局,但忠义镖局里的人却如镖局名号一般,忠肝义胆,仅有的几次失手,却始终都将货物寻回来,不论损失多少人手。所以一般家境不是特别好的人家都会托忠义镖局押镖。 到了忠义镖局,带上了帷帽的奈儿被云月搀扶着下了马车。打量了一眼,奈儿便发觉忠义镖局的门庭显然没有天威镖局那般显赫,少有人往来,守门的还只有一位。 奈儿不愿再发生之前的误会,便亲自上前对着守门之人道,“我想雇佣两个女镖师,不知贵镖局可有?” 守门之人还算知礼,瞧见是位小姐,便也未多打量,只道,“女镖师有的,只是不知小姐府上是?若是家中长辈不允,这事怕还请小姐三思。”光听声音便知奈儿年纪过小,怕是难以做主,守门人有这般想法也是应当的。 对方的担忧合情合理,奈儿自然不会拒答,笑了笑道,“我乃相府二小姐,此事已得了家父应允。” 守门人神情一肃,心道来了大客户,赶紧恭敬的邀了奈儿进屋详谈。 而不远处,天威镖局那个细长眼的人懊恼的望着忠义镖局的大门,悔的肠子都青了,只得在心中不停的安抚自己,不过一个小姐而已,攀不上相府的!可心底又有道声音在叫,上头可是交代过的,若有相府的生意一定要接下! 细长眼垂头丧气的回到自家镖局,对着同伴一声未吭。 今日,天一像往常一般,几日去一次天威镖局,听着手下人的交代镖局几日的运作,顺道看看是否有有价值的情报。原来天威镖局能做到如今的地步,背后的主子竟是大皇子杨凌天!天威镖局,便杨凌天手底下一处收集情报的机构。 只是天一今日有些心不在焉,他心里头一直想着天二的话。 天威镖局的人无人知晓镖局背后的主子是谁,天一便是他们的主子。禀话的管事瞧见天一神色不佳,怪笑道,“老大,小的跟您说个有意思的事,今天有位公子要换换口味竟然将主意打到咱们镖局头上了,竟敢上门要两个女镖师,给咱们兄弟轰走了。” “还有这事?是哪家的公子?”天一不太感兴趣,随口问了句。天子脚下,这样的世家少爷还少了不成?只不过敢把手伸到天威镖局来,怕是地位不低啊。 管事一听天一询问,赶紧道,“小的这就去让今日值班的兄弟过来说说。” 细长眼被上头的管事拉到了天一面前,瞧见天一那粗眉大眼粗狂至极的脸,一下就腿软了,压根不敢有半分隐瞒,将后来跟踪发现的事说了出来。 天一一下站了起来,嘴里怒问道,“什么?你说是相府二小姐?” “是。。。小的听的一清二楚,那小姐自报家门说是相府二小姐。”细长眼畏缩的又说一遍。心中哀号,完了完了,上头特意交代的事,自己都办砸了。 天一原地来回转着圈,脸上一会喜一会怒,看的管事和细长眼心惊肉跳的,什么话也不敢多说。 最后天一脸色阴霾的狠狠踹了细长眼一脚,“你小子敢不听交代,坏了老子的事!” 细长眼吓的根本不敢叫唤,伏在地上身子跟打摆子似的打颤,等着上头发难。 可谁知,天一竟撂下一句话,“给老子等着,回头再收拾你。”说完,便大步出了门。 六十二章 一万两白银 天一火急火燎的大步向外走着,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了,一路上天威镖局的人瞧见他的模样,都吓的只敢远远的问个好。 天一压根没在意身边有人问好,只一个劲的向镖局大门外走着,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做。 到了目的地,天一神色变幻的看着眼前的大门,终是深吸一口气,一张原本粗狂显得凶恶的脸一下变得笑颜如花!就如一朵菊花一般,笑的满是褶皱! 到底是莽撞性子,天一竟然直接便冲到了忠义镖局。他想不出能用什么办法,把奈儿拉回来在他们天威镖局里雇人,可他又不能耽搁时间,说不准等他去跟杨凌天禀报完了,人家人都雇好了。天一的打算便是,直接冲过去把奈儿拽走,哪怕赔礼道歉也行。 忠义镖局守门人将奈儿领进去见了他们老大,自己刚又站回岗位,谁知道就见着一个大老爷们笑的渗人的看着自己。 “小兄弟。”天一用着他自认为最温柔的声音拱手唤了声。 守门人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戒备的问道,“干嘛?” 天一又灿烂的笑了笑,“我是相府的人,来寻我家二小姐的。” 守门人打量了天一两眼,瞧着对方穿着不凡,看着是像那么回事,可他也不会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啊,当即质疑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相府的人?”这次相府的生意可是大客户,怎么能让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给打扰了呢。 天一脸色一肃,“这话说的,我若不是,待会见着我家小姐还不立刻就穿帮了?”挥了挥手有些不耐道,“你快领我去,耽搁了要紧事谁担待着?” 守门人气势一软,嘴里嘟囔了句,“走吧,你家小姐就在花厅。”说完便提脚带路。 天一得知了奈儿在哪,当即便不再理会守门人,自己则大步流星的向花厅走去,忠义镖局的花厅在哪,他怎么会不知道? 而当守门人发觉他个领路的,却落在了后头时,天一早已不见了踪影。 花厅里,接待奈儿的并不是忠义镖局的主人,而是一名自称是忠义镖局镖头的叫秦雪涧的女子。 秦雪涧约莫二十好几,怕是跟肖姨娘差不多年纪,鹅蛋脸,柳叶眉,微吊的双眼,小巧的唇鼻,很漂亮,眉眼之间透出一股女子特有的迷人的风情。 奈儿隔着帷帽上白色的纱布打量着秦雪涧,对方也正悄悄的打量着自己。 “二小姐,让您等候多时实在失礼。”秦雪涧微笑着先开了口,“言归正传,不知您要什么样的镖师,走什么镖,期限多久?” 奈儿收起目光,并没有答话,而是脱下了帷帽,她有个想法,若想达成,还得以真面目示人以示真诚。 “我要寻至少两名女镖师,人身镖,护我姨娘和我弟弟的周全,期限至少是半年。”奈儿简略的回答道。 秦雪涧是这忠义镖局的创始人之一,忠义镖局开办不过短短十年而已,能做到如今的地步,几位创始人功不可没。对于内宅妇人这一块的生意,一向是由秦雪涧打理的,奈儿的话,秦雪涧一听便发觉了其中诡异之处。 按理说,一个是内宅的姨娘,一个是相府如今唯一的少爷,一个无人会下大手谋害,一个必定早就有重重防护。这两人都不像是需要寻镖师防护之人。 秦雪涧没有立刻给答复,而是看着奈儿等着对方的解释。若是奈儿没有合理的说辞,秦雪涧一定会毫不客气的将这笔生意拒之门外。天知道,奈儿寻了镖师要是对付什么样的敌人?什么样的人敢在苏丞相的眼皮子底下动他的妾室和儿子?这样明显的问题,她不信相府庶女苏奈儿没有说辞。 做镖局的不仅仅是要有一身好功夫,还需要关注着官场关注着武林。相府二小姐与嫡母不合的事,路人皆知,忠义镖局又怎么会不清楚?“小小庶女,生于乡间,八岁回府,被拒门外,嫡母憎恶,亲父不问,落难凤凰,不如野鸡。”这都是从奈儿进了相府后,便传遍了的童谣了! 此时坐在秦雪涧面前的便是童谣里的主角了,白嫩的皮肤,长眉入鬓,圆亮的眸子,挺直而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双唇,整个人透着一股清冷的英气,并无多少饰品的她又散发出一股高雅的威仪。秦雪涧不相信,这样的女子会是童谣里凄惨可怜的庶女。若是,那也一定是对方刚进相府时,让众人看见的假象! 只几个呼吸间,秦雪涧想到了很多,而她的想法也并没有错,与她对视的奈儿如期的开口了。 “秦镖头,若贵镖局助我成事,来日我会助你忠义镖局成为天下第一镖局。”奈儿轻声说道,神色十分平静,好似这样天大的许诺不过是随口说说一般。 秦雪涧下意识的发出一声嗤笑,却目光扫到奈儿脸上镇定而平淡的神色。按下心头的荒谬感,秦雪涧柳眉一挑,“二小姐的说法如何取信于人?” “一万两白银,雇两个女镖师,为期半年,其中一个我要你。”红唇轻启,不过开合须臾之间,奈儿已抛下了足以让任何不富有的人都为之疯狂的价格。 一万两!几乎是奈儿这些年来大半的积蓄了!云月的身子不由得向前探了探,却终是忍住了没有做声。 而秦雪涧快要被这一万两银子砸晕了,要知道忠义镖局三年都不一定能赚到一万两!依旧是那副镇定而平淡的神色,秦雪涧看着眼前的表面安静乖巧却散发着清冷气息的奈儿,觉得自己根本琢磨不透眼前尚未及笄的少女。 稳了稳心神,一直在刀口舔血的秦雪涧心里很清楚有些银子,有命拿却没命花! “二小姐,女镖师一事请容我考虑一下。”秦雪涧客气的笑了笑,便不再言语。 秦雪涧心里乱的很,一万两银子雇两个镖师?真当忠义镖局的镖师都是天下无敌手了?对方之前说的“助你忠义镖局成为天下第一镖局”的前提“贵镖局助我成事”那个“事”,一定是对方为何要为两个不需要的人请人身镖的原因了。而这一万两,与其说是雇两个人的价格,不如说是给忠义镖局的甜头,好让尝到了甜头或者是拿到了拿人手短的忠义镖局与对方绑在同一根绳上。 这一万两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奈儿并没有穷追猛打,安静的等着秦雪涧考虑完。抛出这一万两足够表明自己的诚意了,况且即使只是自己雇两个镖师,事情败露之后,忠义镖局首当其冲的便要承受苏丞相的怒火。这一万两完全值得! 各怀心思的两人没有再交谈,屋内十分安静。可这安静不过维持了不多时,便有个略显粗狂的男声在门外响起,“二小姐。” 而出声的天一心头暗暗松了口气,花厅的大门敞开着,里面的情形一目了然,两人都沉默不语,显然雇镖师的事因为什么原因陷入了僵局。虽然感觉奇怪,天一却没心思细究,只要没雇成就好! 擦了擦额间的汗,天一打定了主意,待会不管怎么样都要把二小姐请回天威镖局,到时候管她要什么样的女镖师,只要能在她身边安插人,能查到她的事,能交代了主子,即使她要尼姑,老子也帮她弄来! 六十三章 达成默契 秦雪涧不认识天一,却见对方唤的是奈儿,所以并未出声。 可这一世奈儿不该认识站在门口的天一,所以奈儿没有答话,只将询问的目光转向了天一。奈儿的心里远比表面上的平静来的不安,天一是杨凌天的手下,她是杨凌天的妻,她怎么会不认识天一!只是,他来寻自己做什么? 云月看了看奈儿的神情,立刻心领神会,壮着胆子对着长相凶神恶煞的天一呵斥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也不知云月从哪段戏文里学来的,说的有板有眼,声音抑扬顿挫,煞有其事,甚为好笑。只是奈儿心中不安,秦雪涧还未从一万两白银的选择中回神,两人都没在意。 倒是天一的眉毛跳动了两下,有些纳闷的看着出场搞笑的云月,无奈的拱手道,“在下是天威镖局的总镖头木一,来此特意向二小姐赔罪。”天字打头的暗卫出门办事都化“天”为“木”。 天一刚说完,奈儿心中大石落地,却仍旧为杨凌天的势力一惊,有着天下第一镖局之称的天威镖局竟然是杨凌天所掌握的! “木总镖头多虑了。”奈儿客气的回了声,并没有接话,不说刚开始不知道天威镖局是杨凌天的,自己已没打算再去天威镖局雇人了,此时已经知道了,便更不会光顾天威镖局了。 奈儿简短的答话让天一心中纳闷,不是和忠义镖局没谈成吗?自己一个总镖头都已经道歉了,难不成对方不知道忠义镖局不如天威镖局? 天一扯了个笑脸道,“二小姐,您要什么样的女镖师,咱们天威镖局可是天下第一镖局,什么样的镖师都是应有尽有,您挑好了,直接就给您送上门,就当是给您赔罪的。”这意思就是不要钱了! 奈儿眉头一挑,狐疑的打量着天一。天一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她可不信天一是怕得罪了相府,不说自己一个庶女代表不了相府,天一背后的杨凌天貌似也不怕得罪苏丞相啊,苏丞相可是把宝押在杨凌天身上呢。 瞧见奈儿没有接话,已然是表明了态度,一直没有做声的秦雪涧便不再强忍住心头怒火,面孔一板站起身来语气不善道,“实在是欺人太甚!竟敢抢客人抢到门上来了!真当咱们忠义镖局的人都死了不成?” 秦雪涧之所以发这么大火,胆敢直截了当的撕破了脸,一来是天一欺人太甚,竟然为了抢生意钱都不赚白送!二来是秦雪涧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一万两白银她要了!她忠义镖局要定了!天威镖局不要钱都要抢走的客户,岂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的? 赌了!自己就替所有的兄弟姐妹做主,赌了这一把!赌赢了忠义镖局可以替代天威镖局称为天下第一镖局,日后不会再有天威镖局上门抢生意打脸的事!赌输了不过是打回十年前,从头再来! 天一没想到奈儿根本没有再光顾天威镖局的意思,更没想到秦雪涧竟然撕破了脸面。做镖局的哪个心底不是秉持着一个“和”字?以和为贵。就因为如此,天一才敢上门道歉抢人,毕竟他从头至尾都是笑容满面,秦雪涧即使不痛快也该面带三分笑啊! 天一郁闷了,奈儿开心了。秦雪涧出声呵斥天一,便是表明她要和自己做成这笔交易了,否则大可以不闻不问,让天一将自己拉走便是。 秦雪涧的表态,让奈儿知道自己的打算成了!再好好谋划谋划,日后忠义镖局便是自己人了! 奈儿进了花厅在等待秦雪涧之时,便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自己要的是什么?奈儿再一次扪心自问,答案便是那日她对云月说的那般。“我只求我和我关心爱护的人能平平安安。”而梦里,幸福的生活里,有娘有弟弟,还有他。 自己必须要打破命运的轮回,活下去!要有查清真相的资本,要有复仇的资本,要有护娘和弟弟周全的资本,要有可以与他平等对视的资本。 可如今自己的实力不够,亦或是势力还完全不够资本。 于是急需拥有强大势力的奈儿一眼便盯住了忠义镖局。 忠义镖局根基太浅,不过十年的经营,想要替代天威镖局,完全是天方夜谭。但一群草莽之后,能改邪归正,又能做到如今的地步,足以说明几位主事的能力很好。 在奈儿的眼里,如今的忠义镖局便是摆在自己面前的一块美味的糕点,只要自己能吃下,那么日后忠义镖局便是自己身后的一大助力! 而那个“天下第一镖局”的许诺,若是自己活了下来,如何不可?仅凭自己的一身武艺,若无高手恶意破坏,足以护忠义镖局走的每一趟镖都顺利达成。 一万两白银便是个引子,而天一的出现实属天公作美! 达成了心事的奈儿站起身来,对着秦雪涧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变卦。随后奈儿扭头真诚的冲着天一福了福,微笑道,“让木总镖头特意跑这一趟,是小女子的罪过,不过说起来做生意讲究个你情我愿,更讲究个缘分,看起来我与忠义镖局更有缘些。” 秦雪涧松了口气,脸色却依旧好不起来,她之前已经表态,算是和奈儿达成了默契。任何人押上了全部身价等着开大小的那一刻,怕是都不会有好脸色的。 而天一脸色明显一垮,却是没有放弃,忙不迭道,“二小姐,我回头便将得罪了您的那小子送上门,要杀要刮随您处置,您快消消气。”天一哪里知道奈儿和秦雪涧所谈之事,只当奈儿还因细长眼的怠慢而气恼,不愿去比忠义镖局更好的天威镖局雇人。 天一的话刚落,奈儿原先还带笑的脸便冷了下来,淡淡的说道,“木总镖头怕是想多了,今日我与忠义镖局还有事要谈,改日再上门拜访。”奈儿是想知道天一打的什么主意,但不代表她能容忍天一在这胡搅蛮缠,吓跑她唾手可得的糕点,她可是瞧见了秦雪涧眼里的犹豫了。 天一还要再说什么,倒是云月俏脸一板,“给点笑脸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我家小姐哪有功夫记得那岂子不三不四的闲人!”天一之前的话全然是说奈儿小鸡肚肠,记恨一个守门的人,云月自然容不得别人往自家小姐身上泼脏水。况且之前在天威镖局门外被人那般敷衍,云月自是将帐算到了天一的头上。 最终,天一灰头土脸的给奈儿主仆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赶走了。毕竟奈儿已表明了立场不会去天威镖局,天一根本不能强迫人家。 脑袋里直来直去的天一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在他看来最好处理的一个环节却出了差错,奈儿怎么也不肯跟他去天威镖局。这下一来,尼姑是不用找了,细长眼得等着被罚了。 天一离去之后,已表明了态度的秦雪涧却一直犹豫着并未开口。 奈儿想了想,便知症结在哪,秦雪涧不可能仅凭自己几句空口白话便将忠义镖局的未来交给自己。于是奈儿郑重道,“一万两白银只雇包括你在内的两名女镖师。” 若是能够改变命运,自己的结局不一定还是那个后位,却能掌握了这朝廷动向,能在帝位新旧交替动荡的夹缝中存活,并且一定能活的很好。 忠义镖局必定会在这过程中看出自己的价值,并主动愿意投靠自己。 ==================================================== 虫已捉~ 六十四章 不是善男信女 在奈儿进了花厅之后,李老头被忠义镖局的一个名叫虎子的年轻的小管事拉去了偏厅,喝着茶吃着糕点胡天乱侃。虎子旁敲侧击的打听着奈儿的事,李老头还算是个精明的,便将奈儿在国子监的成绩门门甲等,与大公主情同闺蜜的事说了出来,引得对方呼天喊地的直喊不可能。 李老头一副既鄙夷又洋洋得意的神情,“不信你自个打听打听去,这事还能有假?” 虎子只得按下心中质疑,面上露出佩服的神情。 奈儿领着云月,身旁还跟了名比奈儿略大些十四五岁的少女,出来见到李老头时,李老头已被虎子拍马屁拍的满脸放光。 干镖局的便是如此,见谁都是面带三分笑,和气生财,见谁都是十分谦和,也不能怪忠义镖局的人故意套李老头的话。奈儿没看李老头旁边站着的虎子,只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李老头,李老头只感觉一道冷风吹过,一个激灵便收敛了张狂的神色。 李老头赶紧的缩着脖子走到奈儿身边耳语道,“二小姐,对方跟老奴打听您的事,老奴的嘴可牢的很,只说了二小姐在国子监的成绩那是顶尖的好,还说二小姐和大公主的感情那是情同姐妹。” 奈儿听后,点点头道,“恩,做的不错,回头让你婆娘来我屋里一趟。” 这就是要给赏赐了!李老头一下眉开眼笑道,“是二小姐教导有方。” 谁知,奈儿接下来又凉凉的说了一句,“我不过一个庶女,哪里来的福分与大公主情同姐妹,让人听见了只怕觉得我太过张狂了。” 李老头顿时感觉背后冷汗直滋,低着头赶紧大声道,“老奴不过一个奴才,说出来的话就是个屁,哪能做的了准。” 虎子见奈儿和李老头的作派,哪里不知其意,眼珠一转,赶紧应和道,“吹牛乱侃不就是满嘴跑舌头爱说啥说啥,哪能当真啊。” 别有深意的打量了一眼虎子,奈儿很快收回了目光,本就无心计较李老头的过失,便不再提。看了眼身旁陌生的少女,奈儿对着李老头道,“西市人多,马车不好驶,你便在车上等着的,我和云月闲逛,顺手买了个丫鬟秋燕。”又道,“秋燕,这是李大叔。” 秦秋燕对着李老头行了个十分不标准的礼道,“李大叔好。” 李老头还在琢磨着奈儿的话,见状赶忙拱手回礼道,“秋燕姑娘多礼了。” 两人算是打过了照面,奈儿便出声说了回府,只是刚走了几步,奈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对着秋燕耳语了几句。秋燕微愕,却很快应了声,调头小跑到了虎子身旁。 “虎子哥,小姐让你跟我们一道走,去取个东西。”秋燕很快在虎子耳边嘀咕了一声。 虎子原先还奇怪秋燕为何跟着相府二小姐走,他只接到秦雪涧的命令,好好招待李老头,其他的一概不知。这下倒好,秋燕竟然说“小姐”让自己跟着一块走。虎子奇怪的问道,“秦镖头真把你卖了?你让我跟过去取什么?” 秦雪涧虽没对秋燕多说什么,只是交代了她日后以丫鬟的身份跟着奈儿,务必要尽忠职守。但秋燕是亲眼瞧见秦雪涧郑重的模样,之后秦雪涧甚至没有亲自送奈儿,不是不尊敬,而是秦雪涧对奈儿告罪了一声便急急忙忙的去寻总镖头了! 秋燕赶紧对虎子半是威胁糊弄半是解释道,“秦姨去寻秦大叔了,可见这不是小事,你先跟我走,别墨迹耽误了大事,回头秦姨定会跟你解释。” “秦镖头去找老大了?!”虎子惊呼一声,却赶紧捂住嘴巴,对着奈儿的方向张望了一眼,见对方早进上了马车,才松了口气,“走吧走吧。”说着,虎子便推了把瞪着他的秋燕向着马车走去。 虎子心里有本账,之前李老头说的,那可不是普通的大家小姐能做到,再加上秦雪涧竟然去寻闭关的总镖头了,虎子不由得也变得慎重了起来。 回相府的马车上,奈儿、云月和秋燕坐在车厢里,外头驾车的李老头和虎子并肩坐着,只两人碍着车厢里的奈儿不敢再胡天乱侃了。 车厢里,奈儿对着秋燕随口问道,“秦镖头是你什么人?” 秋燕眼珠一转,想着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便干脆介绍了一番,“我和几个兄弟姐妹好多都是孤儿,有的是秦姨他们故人的儿女,有的是秦姨他们见着可怜带回来的,我很小的时候便被秦姨买回来,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秦姨给我取了名字叫秦秋燕。” 奈儿将秋燕的话消化了一番,便又问道,“总镖头是什么人?” 闻言,秋燕愣住了,心里嘀咕着,这算不算是机密啊?能不能说啊? 云月早就瞧着这个没规矩的丫鬟秋燕不顺眼了,当即拿出了大丫鬟的风范呵斥道,“小姐问你话,知道的便答,不知道的便回不知道,一声不吭是哪来的规矩?回话之前加上一句,回小姐的话,还有,别你啊你我啊我的,你可是来做丫鬟的,记得自称奴婢!” 秋燕眼眶一红,焦急的辩解道,“我可不是奴婢!” 云月自是不会心软,不止是瞧着秋燕不知身份的作派不顺眼,还有便是她清楚的知道,小姐在府里可不是顺风顺水,还有夫人和大小姐等着揪小姐的小辫子呢! 云月冷笑一声,“秦雪涧可是替你签了半年的卖身契,别说你不知道,你可是亲自按了手印的。” 秋燕一下慌了神,她知道云月说的没错,可她之前还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秋燕有些接受不了,一下大声哭了起来。让她去跟人打斗她不怕,可让她过着的原本虽不富裕却无拘无束的日子,一下变成了没了自由没了尊严的,她怕了。 坐在外头的虎子必然从头到尾听见了车厢里对话,此时听见秋燕大哭了起来,立刻便按耐不住了,当即便直起身子,扭头,想要冲进车厢。 谁知道,李老头之前刚被奈儿一个甜枣一个巴掌教训过,此时也是心中发横,府里也就二小姐瞧得起自己,还跟自己一桌吃过饭!一心跟着二小姐还能有个奔头,不然连个儿子女儿都没有的自己就做个赶车的到死吧。 这样想着,也听见了车厢里动静的李老头自然留了个心眼,注意着跟马车里秋燕同是忠义镖局的虎子。见虎子有动静,李老头当然不会让虎子去打扰奈儿,一个马鞭扬起,就往虎子身上招呼,也是李老头不敢伤人,只往虎子腿上下手。 虎子身手不错,哪会让李老头这个不懂半分功夫的人伤到,大手一伸,竟稳稳当当将马鞭抓在手心。 李老头耍横来的快去的也快,被虎子拦下了鞭子,便不敢再动分毫,想到对方的出自镖局,必定身手不凡,当即吓的甚至有些发抖。 只是这时,奈儿突然扬声唤道,“李大叔,将马车调头驶回去。”又眼皮都不抬的对秋燕淡淡的说道,“我这可不是龌龊地,做不出强迫人的事,这就送你回去,这笔买卖就此作罢,一万两银子寻丫鬟,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丫鬟寻不到。” 奈儿冷笑,秦雪涧跟她拿乔,那是对方代表了忠义镖局,为了利益不得不如此。秦秋燕一个小丫头也要拿捏她,虎子一个小管事更是竟然敢动手,真当她是善男信女了不成?她没功夫去有善心同情心,更没功夫去调教出一个合格的丫鬟,既然不愿,那就换个心甘情愿知道本分知道如何做的人。 这头马车里因着奈儿的一句话,气氛随之凝结。那头天一灰头土脸的出了忠义镖局的大门,还没心思去处置细长眼,只急忙往大皇子府赶,准备着自己挨杨凌天一顿训。 六十五章 不服 杨凌天尚在襁褓时,被当今圣上亲手抱上金銮殿,力压文武百官的阻挠,封为大皇子。那时的杨凌天生母不明,无人照养,圣上便指了身边资历较深的公公曹德海服侍杨凌天。如今杨凌天另居府邸,曹德海自然算是总管一类的人物。 天一神色匆忙赶回大皇子府时,好巧不巧正好碰上正引着太子杨凌云前往花厅的曹德海。 曹德海的样子有些无奈,远远的唤了声,“天一,这是上哪去呢?”说完眼皮耷拉着的双眼朝边上瞟了瞟。 天一顺着曹德海的目光,一眼便瞧见了杨凌云。挠了挠的脑袋,天一冲着杨凌云拱手问了好。 杨凌云笑着问了句,“皇兄让你做什么去的,瞧这满头的汗。” 天一原本就又急又恼,顿时一窒,竟编不出理由,只额间的汗愈发多了。 杨凌云却善解人意般的又道,“快去回话吧,免得皇兄怪我为难他的手下。”哈哈一笑,便摆了摆手,好似根本不以为意。 天一赶紧的接话告退,落荒而逃似的几个大步便不见了踪影。 一直面上带笑的杨凌云却一只手背在身后,冲着自己的侍卫悄悄打了个“跟上去”的手势。 曹德海亲自将杨凌云送到了花厅,便借口去禀告杨凌天退了出去。 不一会,杨凌云的身边一名侍卫在其耳边耳语了几声。听了片刻,带着一丝玩味的神情,杨凌云反问了一句,“二小姐?” 侍卫信誓旦旦的确认,他距离远虽听不清全部,但确定听清了“二小姐”这三个字。 杨凌天进花厅时,杨凌云已面色如常,亲热的起身道,“皇兄,我可是头都疼了,你快给我瞧瞧,你给母后准备了什么寿礼。” 杨凌天面色不改依旧冷淡,只别有深意的望了眼杨凌云身后之前禀话的侍卫。 …… 马车上,奈儿的话刚说完,原本失了气势的李老头却又有了主心骨一般,讥讽的睃了眼拽着马鞭的虎子,一把松开了马鞭,之后用力一扯缰绳止住了马儿。 奈儿没有说笑,更没敲打秋燕的意思,她是真的想要寻秦雪涧换个人。时间紧迫,凌二娘那里还没传来寻好房子的消息,说不得奈儿要自己去寻。要做的准备太多,根本容不得浪费一点时间。 只是奈儿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话,秋燕却认清了事实。到底是秦雪涧亲自点的人,光有一身功夫没点头脑那是不可能的。 狠狠的抹了把眼泪,秋燕垂着头,声音有些不情愿道,“二小姐,奴婢知错了。” “叫小姐。”云月不冷不热的接了句。 秋燕的头垂的更低了,音量却拔高了道,“小姐,奴婢知错了。” 云月瞧着满意便不再吱声,只眼巴巴的望着奈儿等着指示。倒是奈儿不为所动,依旧凉凉的催促了声,“李大叔调头。” 秋燕身子一震,难以置信的盯着奈儿,自己都已经认服了啊! 然而侧耳细听马车里说话的虎子倒是好像清楚了些什么。仍保持着一手抓着马鞭,半个身子扭着向车厢里的虎子,僵着身子,心里挣扎了片刻,之后将马鞭用双手抓起,递到了李老头面前,“李大叔,您这鞭子耍的可真是带劲啊,哈哈。” 嘴里发着干笑,虎子一双大手的指节因握紧了马鞭而隐隐发白。 李老头喋喋的笑了几声,倒是没为难虎子,接过了马鞭,却没有动作。 “回府。”奈儿扬声,之后便闭上了眸子。她是想不到秋燕和虎子能屈能伸,但这让奈儿十分满意,忠义镖局的人越出色,日后能帮到她的地方越多。 回了相府,奈儿让虎子等在垂花门外,自己则领了云月和秋燕进了后院。原先奈儿只打算雇上两个镖师,只带了三千两银子,当时和秦雪涧谈妥,也算是给了定金。从屋里取了剩余的七千两银子,奈儿便让秋燕去将银子去送给虎子,算是交代她做的第一件事。 秋燕刚出了门,云月便有些担忧道,“不会人和银子都跑了吧。”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奈儿好笑道,“就为了一万两银子,人家十年的镖局都不做了?” 想想也是,做生意的做重要的一个信字,镖局亦是如此。即使到时候人跑了银子没了,顶天了便是当堂对峙,那之后不管输赢,镖局的信誉也是大打折扣了。云月闻言遂放下了心,话音一转道,“云铃鬼鬼祟祟的估摸着去报信了。” 奈儿转了下手中的茶碗,漫不经心道,“我这屋里丫鬟名额本就不足,眼看着我年纪愈发大了,没人张罗着,我自个做主添个丫鬟,还能有谁说三道四了?” 云月倒不是这个意思,依旧苦着脸道,“可是小姐您这次寻的丫鬟可不是签的死契啊。” 奈儿瞧了眼云月,她是知道了,云月这丫头怕是琢磨着秋燕没签死契不可靠吧。奈儿笑了笑道,“横竖我花的自个赚的银子,大不了就当这银子没赚到。” 云月最在意的就是奈儿花了一万两银子,而且秋燕那样子明显的不靠谱。云月一手抢过了奈儿正往嘴边送的茶碗,一脸气恼的道,“凌掌柜的不是说要在城中闹市开间铺子吗?您不是打算入股了吗?这下银子怕是不够了吧。” 奈儿讪讪的笑了笑,摸了摸秀鼻道,“要不先跟凌姨赊着,年底庄子上收成上来就填上。”这些年,奈儿不多不少的也添置了几处农庄,收成不是特别好,但也算是有些家底了。 云月有些恨铁不成钢,可到底奈儿是主子,她不过一个丫鬟,只能偶尔的放肆一下,却不好多说。这时秋燕也回来了,云月的火气直接便转向了秋燕,语气不善道,“待会要带你去给夫人请安,你先跟我学学规矩,免得落了小姐的颜面。”却是没问银子送到否,人都回来了,银子定是交给虎子了。 刚跟虎子商量过了的秋燕,此时已没了棱角。虎子的意思是等他回去见了总镖头,问清了意思,再来告诉秋燕该怎么做。如今秋燕最好安分些,毕竟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秋燕垂着脑袋从善如流道,“有劳云月姐姐了。” 秋燕的态度端正,但云月心里憋着一口气呢,看见秋燕就好似看见了那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就那么的打了水漂。云月皮笑肉不笑道,“这一直吭哧着脑袋,地上是有银子不成?刚拿了那么多银子,眼皮子怎么还那么浅?” 心里不服气,秋燕却不敢顶嘴,脸色有些胀红,只一味的应是。 奈儿无奈的看着两人,却也没出声,云月这么做,利大于弊,秋燕是要替自己做要紧事的,带着刺不听令那可不行。 奈儿进了里屋,换了身衣裳刚走出来,却是教着秋燕规矩的云月冲着她打了个眼色。奈儿意会,瞄了眼正佯装着擦桌子的云铃。 云铃眼神飘忽,正偷偷打量着秋燕。 奈儿懒得理云铃,正准备着去听雪轩,却是外头的小丫鬟传了声,“二小姐,夫人来了。” 李氏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日里除了私下里使绊子,明面上极少与奈儿来往。 奈儿并没出门迎接,李氏原也没指望,直接径自领着丫鬟声势浩大的进了屋子。 刚一落座,李氏便开门见山道,“奈儿,母亲听说你屋里添了个丫鬟?” 奈儿睃了眼秋燕,“瞧着顺眼,便买了。” 秋燕已被云月“折磨”了多时,心里再有不服气也被磨平了,乖巧的上前不是很标准的福了福道,“奴婢秋燕,见过夫人。” 李氏笑了笑,打量了秋燕两眼,见对方样貌不过寻常,举手投足粗俗不堪,行个礼还不标准,原本警惕的心思也淡了下来。看了眼云铃,有些责怪对方大题小做回话不清不楚,之后,李氏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便离去了。 有些兴师动众的来,却败兴而归的意思。 李氏离去,奈儿却别有深意的看了看秋燕。之前她可是瞧着分明,云月的严厉教导之下,虽不久,但最基本的问安礼,秋燕行的已十分标准了,怎么一上场却出了差错? 云月亦是瞧出了端倪,恨恨的剜了秋燕一眼,冷笑道,“自作聪明。” 不再将心思放到秋燕身上,奈儿知晓秋燕自有云月替自己管教。她心里明白,秋燕的不服不过是个开始,若真想收服了忠义镖局,后头的困难还多了去了。 抗天意破命运,要走的路,任重而道远。奈儿深深的感觉到,钱、人、势,没一样够的。 …… 太子居东宫,但当今太子杨凌云与他的生母魏皇后感情十分要好,晚膳一向与魏皇后同用的。 今日用过晚膳,太子却挥退了左右,对着魏皇后耳语了几句。 魏皇后脸上慈祥的笑容未减半分,只轻声应道,“知道了。”之后便好似从未发生过之前的事一般,亲手剥了从外番之地进贡上来的橘子递给了杨凌云,魏皇后轻笑着道,“这橘子啊还是当季的好,早产的橘子就是味涩发酸,不过尝个鲜罢了,这样的橘子也只配生长在那蛮夷之地罢了。” 杨凌云接过橘子,把玩了片刻,猛的将橘子仍进了果盘之中,笑着点点道,“母后说的是,这橘子便赏给下人用吧。” 魏皇后满脸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扬声唤了侍女进来,将那盘子橘子赏了下去。 六十六章 亲事 奈儿到了听雪轩时,肖姨娘正坐在窗前拿着一匹锦缎比划着什么。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里的油灯虽是点着的,却依旧光线昏暗无比。奈儿不由分说的夺过了肖姨娘手中的锦缎,有些气恼道,“娘,我不是跟您说清楚了吗?您怎么还倒弄这些。” 肖姨娘悻悻的笑了笑,轻声解释道,“我这心里还是没个底,你就别管我,让我图个安心也好。” 奈儿不再想着说服肖姨娘,却仍旧没将锦缎还回去,顺手递给了若兰让她收起来,之后板着脸孔道,“天色都暗了,别做了,下回给我发现,我直接把这屋里的三个若都处置了。” 肖姨娘在一旁听了,既欣慰又无奈,索性不跟奈儿狡辩,招呼了丫鬟摆饭菜。 若玉胆子大些,笑着打趣道,“还是二小姐的话管用,这下好了,奴婢也不用提心吊胆的,生怕姨娘伤了眼睛。” 肖姨娘瞥了眼若玉,嗲怪道,“就你话多,去把小少爷请来。”有了一月在,奈儿应该不会再板着脸叨念自己了吧。 肖姨娘想的没错,苏一月刚一进来,奈儿便亲热的将苏一月抱起来,关心的问着他做了些什么。 苏一月年纪虽小,却古灵精怪,眼睛尖的很,答了奈儿几句,便好奇的指着秋燕问道,“姐姐,这是谁啊?” 奈儿的目光从秋燕的身上,再到一脸好奇的苏一月,捏了捏苏一月的脸颊道,“这是姐姐身边新来的丫鬟,叫秋燕。” 刚又被云月狠狠的敲打过的秋燕福了福,给苏一月请了安,随后目不斜视的站定。 苏一月好似发现了新奇的东西,小跑到了秋燕身边,童言童语的问着秋燕是什么人,哪来的之类的问题。秋燕哪敢怠慢了苏一月,自然是有问必答。 肖姨娘忙着摆好了饭菜,才打量了秋燕几眼,随后点点头道,“这姑娘长的结实。”奈儿从小瘦弱,一直是肖姨娘的心病,即使奈儿将自己身怀武功之事告诉了她,她依旧偏好长的结实的姑娘。 秋燕又赶紧的向着肖姨娘行礼。 肖姨娘满意的点点头,便不再多问,心想添置个丫鬟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招呼了两声,肖姨娘便左边坐着儿子苏一月右边坐着女儿奈儿用了晚膳。 主子用过了晚膳,下人才能去用。肖姨娘是一向和善,不常让丫鬟布菜,一般自己吃饭,也不会让丫鬟们饿着,而奈儿是无所谓。乘着丫鬟们去用饭了,而且每日必来报道的苏丞相还未来前,奈儿匆匆吃了两口,便拉过了蔡婶小声问道,“可看中了哪个?” 蔡婶一张老脸泛着光,也不顾自己肚子饿不饿了,附到奈儿嘀咕道,“我下午打听了一下,若竹若玉两人老子娘都不在了,若竹干脆没个家人了,若玉还有个哥哥沈星在府里前院跑腿的。若兰倒是没打听出什么,好像是苏管家从外头买回来的,老爷指过来服侍姨娘的。” 奈儿“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蔡婶厚着脸面,有些局促道,“我想着若玉毕竟还有个哥哥,怕是不太能成,您瞧若竹如何?”直接便将没打听出底细的若兰排除掉了。 其实奈儿更想的是若兰,若兰毕竟不像若竹若玉知根知底,而且奈儿总觉得她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若是若兰能认了蔡婶做干娘,干脆离了肖姨娘身边,奈儿反而乐得眼不见为净。只是到底不好强迫了蔡婶,奈儿对着忐忑不安生怕不成事的蔡婶笑了笑道,“那就若竹吧,不过您也别急,待会我跟姨娘说说,再问问若竹自己的意思。” 见奈儿答应,蔡婶搓着双手,之前的不安一扫而空,乐呵呵的应是。 趁热打铁,奈儿直接便去寻了肖姨娘说道。而肖姨娘早就看见奈儿和蔡婶的反常,奈儿刚将打算跟肖姨娘说道了一番,肖姨娘便拍手叫好,直道这主意好。 肖姨娘都同意了,奈儿更是不再多虑。丫鬟们已陆续用好了饭,奈儿直接将性子内向的若竹唤来,就当着蔡婶的面,奈儿对着若竹问道,“若竹,我和姨娘打算让你认了蔡婶做干娘,日后服侍她可好?” 这事可不是小事,若竹原本就有些懦弱,乍一听见,更是整个人慌乱无主的缩成了一团。 奈儿不想吓到若竹,声音温柔道,“不是强迫你,是想问问你的意思,你若不同意,万万不会勉强你的。” 蔡婶生怕这事黄了,赶紧道,“这些年下来我也算是看你长大的,瞧着你也像是瞧着自个的娃一般,我没个家人你是知道,你要是愿意,咱娘俩日后结个伴也好过两天舒心日子。”原本没这等心思也就罢了,如今有了念想,又看见了希望,蔡婶真怕到头来孤苦伶仃一辈子。 若竹低着头,支支吾吾了半响,最后出人意料的,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给蔡婶磕了一个头,声音如蚊子哼哼一般的唤了声,“干娘。” 蔡婶激动的连叫了三声“好”,眼里满是泪花,连忙拉起若竹,上下打量着,怎么看怎么顺眼。这日后便是自家的闺女了! 奈儿三人虽在角落,还隔着屏风,但动静实在是大,肖姨娘一听蔡婶激动的叫好,一下便明白应是事成了。 “若兰,快去把黄历拿来,让我挑个好日子。”肖姨娘乐不可支,忙对着若兰吩咐道。 若玉更是凑趣道,“这下日后奴婢可不敢欺负若竹了,人家背后可是有人撑腰了!” 蔡婶拉着低着头脸色发红的若竹,随着奈儿出了屏风,感激的对着肖姨娘道谢。奈儿便干脆将这喜事当着满屋子的丫鬟面公布了出来。 一屋子的主仆不管心底如何想,但面上都是喜气洋洋。秋燕感觉更看不懂她如今的主子了,原本以为是个凶狠的,如今看来,却不是如此。 让秋燕更意外的是,她一个庶出二小姐身边新来的丫鬟,进府不过几个时辰便将整个相府的主子都见了个遍。苏丞相悠然自得的走了屋子,一屋子的主仆赶紧行礼。 苏丞相带着一丝好奇,打量了满屋子脸上带着笑意的众人一眼道,“有什么喜事啊?”说完,径直走向他的宝贝儿子苏一月。 苏一月变扭的躲过了苏丞相的怀抱,早就习惯了的苏丞相不以为杵,依旧面上带笑,坐在了肖姨娘的旁边。 肖姨娘将事情对苏丞相说了一遍,苏丞相跟着笑了几声,话音一转道,“你屋里的丫鬟年纪都不小了,要不添几个新的?”又看了眼奈儿,“奈儿身边也是,人太少了,她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你是她姨娘,也该帮着夫人替她张罗起来了。” 肖姨娘脸色一僵,不知说什么好。苏丞相的话明显的另有所指,这让肖姨娘一下想起,上午奈儿对她说的事。 奈儿接话道,“女儿今日出门,买了个丫鬟回来。”几句话便将秋燕介绍了一番。 苏丞相并未觉得肖姨娘的反应不妥,只当肖姨娘听懂了自己的话,忧心奈儿的亲事。瞥了秋燕一眼,苏丞相便眉头微微蹙起,“恩,明日我去跟你母亲说声,也该给你和婉儿多买些丫鬟了。”一句没点评秋燕,这意思明摆着对秋燕不满意。 秋燕的脸发烫,第一次觉得奈儿之前在马车上的那一番做作,不是故作姿态,而是真的看不上自己,想跟秦姨换个丫鬟。 …… 一天的政事处理完了,已是深夜,皇帝有些疲惫,揉着眉心对着身边的心腹太监何忠平道,“几更天了?算了,就歇在御书房吧。” 何忠平一脸担忧,弓着身子劝道,“皇上还是去皇后娘娘那吧,皇后娘娘刚还派人来问皇上歇在哪了呢,奴才回话说皇上还未歇下,怕是此时皇后娘娘还等着呢。” 皇帝脸上荡起一丝笑意,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自己的这位皇后虽少了让自己心动的感觉,却贤惠乖巧,令人心疼。 皇后正是还在等着皇帝,听了小太监传话皇帝摆驾坤宁宫,忙让人准备了宵夜。 皇后满脸爱慕及心疼的看着用着宵夜的皇帝,声音柔且轻,“皇上要保重自己的龙体啊,臣妾实在是挂心,寝食难安。” 皇帝抓过皇后的柔荑,轻轻拍了拍,“皇后放心,就是为了你,朕也会保重龙体的。” 皇后乖巧的点点头,满眼的爱意难掩,却是皇后突然脸色有些难看,为难的说道,“下个月臣妾生辰,臣妾就想着不如乘着诰命夫人都在,替天儿选个妃子。” 皇帝脸色一肃,狐疑的打量着皇后。他一向明着暗着不允许皇后插手杨凌天的事,怎么皇后今日胆敢当他的面插手杨凌天的婚事?看着皇后一脸的委屈与为难,皇帝心思一动,出声问道,“今日谁来坤宁宫的?” 脸上的笑容有些违心,皇后状似随意道,“妹妹们每日都回来请安的,今日云儿也来看臣妾的。” 皇帝根本不信,若不是事出有因,皇后岂会明目张胆的违背自己的意思?抬头瞪着皇后身后的侍女,皇帝语气不容反驳道,“你说。” 被点到的侍女,一下跪了下来,身子如筛子一般打颤,连连叩头,却不敢多言一句。 皇后一下更是委屈一般的眼眶里闪着泪花,劝道,“皇上何苦为难一个奴才,您就答应了臣妾吧,索性天儿也大了,该娶亲了。” 原就疲惫不堪的皇帝被这样一顿烦心,暴躁的站了起来,看了眼强忍着泪水的皇后,皇帝拂袖而去。 只是刚出坤宁宫的宫门,皇帝便对着何忠平耳语道,“去打听打听。” 谁知何忠平脚下纹丝不动,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愤慨,“皇上,这事奴才知道。今夜刚过了饭点,淑妃娘娘去了坤宁宫。”何忠平抬眼瞄了眼脸色不善的皇帝,接着利索的继续说道,“不知怎么的,淑妃娘娘竟然说,说皇后娘娘是心存歹念,故意拖着大皇子的婚事,皇后娘娘暴怒难得发火与淑妃娘娘争辩了几句,这才将事情闹到了奴才都知道的地步。” 六十七章 茶碗 这一整天,奈儿一扫前阵子的颓废,摩拳擦掌,做的事既多又乱。可别看表明上事事顺利,实际里却阻碍重重。 回了云苑,奈儿收拾了一番便静静的窝在了床上。 深吸了一口气,奈儿试图放松绷紧的肩膀,想将思绪中纷繁的事情驱逐出去。 可刚一松懈,奈儿的脑海里便回想起,从天威镖局到忠义镖局途中,跟踪自己身手极好的不明人士。像是有无数根尖利的刺,刺向全身,奈儿不由得又绷紧了身子。 浑浑噩噩之中,奈儿不知是如何睡着的,她只感觉自己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梦魇之中。无尽的迷雾,周围一片混沌,身后是发出喋喋笑声穷追不舍的黑袍人,远处是看不清神情的杨凌天。 向着杨凌天一直奔跑奔跑,好不容易,她喘着粗气,伸手抓住了爱人的双臂,可眼前那张熟悉的脸上,却毫无表情。 她只疑惑的眨了眨眼,眼前的人却一瞬间从头到脚披上了黑袍,发出了喋喋的笑声。 一个激灵,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轮回,再一次重复着之前的梦魇。 …… 同往常一样,早朝散了之后,皇帝将苏丞相叫去了御书房商量国事。可不寻常的是,皇帝却冷不丁的问起了苏丞相,“你府里的二姑娘还没说亲吧。” 苏丞相微微一愣,却一刻没有耽搁的回道,“回皇上的话,臣之二女今年仅十三,还未说亲。” 皇帝哈哈一笑,“那感情好,昨夜皇后叨念着大皇子的婚事,说不得朕和你还能做个亲家。” 天子之话,金口玉言。 苏丞相面上惊喜之色难掩,却知进退道,“微臣惶恐,臣之二女苏奈儿虽乖巧聪颖,于国子监成绩优异,但其乃姨娘所出,且于乡间长至八岁,怕难登大雅之堂。”点明了奈儿身份的瑕疵,却又毫不吝啬的夸赞了她。虽是谦虚之词,却毫无退却之意。 皇帝笑声更是悦耳,“据说你家二姑娘在国子监可是门门甲等啊。娶妻娶贤,皇族子弟更应如此。” 按大皇子的身份哪家的嫡女娶不得?皇帝是不在意奈儿庶出的身份啊。 御书房内君臣的对话刚刚结束,坤宁宫魏皇后的身边有位侍女神色匆匆的耳语禀了几句。魏皇后的脸色毫无变化,却喃喃自语道,“他还有个嫡出的长女吧。” …… 忠义镖局的总镖头比奈儿想象中还要有魄力。 奈儿坐在丞相府所处的街道拐角的一处面馆里,面前坐着气质温文尔雅穿着浅灰色儒衫的忠义镖局总镖头,其外貌让人觉得或是学馆的先生,或是店里的帐房,但绝对与镖局毫无牵扯。 秦未广,年约三十,忠义镖局的总镖头,曾落草为寇,十年前事发,后从良,带着兄弟和唯一的妹妹秦雪涧的开了忠义镖局。 昨日秦雪涧不顾会打扰秦未广修炼的可能,强行闯进了秦未广修炼的暗室。 而秦未广在听了秦雪涧的禀告之后,则当机立断派了手下去调查奈儿所有的事。 而后虎子又将七千两银子带了回来,并将所发生的事一丝不漏的禀告了秦未广。 秦未广安抚了秦雪涧几句,便打发了所有人,独自思量了一整夜,中途陆陆续续收到手下传回来的消息。 今日,一大早眼睛明显熬夜而泛红的秦未广便决定,亲自去会一会相府庶女苏奈儿。 狭小简陋的面馆里,没有外人,估计是被忠义镖局包下或干脆是旗下的一处产业。 秦未广没有故弄玄虚,而落座后,便打发了装作秋燕的兄长做掩护的虎子去守着面馆的大门。 奈儿随后也将云月和秋燕打发了出去。 整个面馆只余奈儿与秦未广。 秦未广替奈儿斟了茶,笑的很文雅,“二小姐,不知您将来想要嫁个什么样的夫君?” 对着奈儿这样还未及笄的姑娘,这样的问话实在放肆。可奈儿听话后,原本平静的双眸,却散发出难掩的光彩。 女子出嫁从夫,嫁了人后,女子便成了夫君的附属品,而其手中丫鬟一类的下人,终是体面不过女子所嫁的夫君府上的下人,最好的不过是落个衣食无忧的下场,更有甚者,主子嫁人,男主子强势,下人便没了奔头,或被打发或自己请愿出府。 秦未广的问题,一针见血。奈儿如今十三,两年后及笄,即使出阁前有再多的梦想,再多的抱负,都不过镜中花水中月,虚幻无实。若是嫁了个强势的夫君,怕是只会放下抱负,成了相夫教子的普通妇人。 奈儿把玩着手中的茶碗,“有人都说男子如茶壶,女子便是那茶碗。”将手中的茶碗放下,拉过茶盘,将上面的茶碗一一扔下砸碎,并且没有放过秦未广手中的茶碗。做完这一切,奈儿微微一笑道,“可我只愿成为唯一的一只茶碗。” 秦未广的表情从头至尾没有一丝变化,一直带着温和的笑容。伸手抓起那满壶的茶壶,一把扔在了地上,秦未广问道,“若是那茶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死不愿屈就唯一的茶碗呢?” 奈儿的笑容不减,眉头一挑,反问道,“若茶碗镶满了金玉,从瓦片成了美玉,茶壶还会嫌弃吗?”她要做的,便是拥有令人无法忽视的权势,能安身立命,能保护亲人,能毫无顾忌的平等的站在他的身边。 看着眼前身材娇小的奈儿,几个呼吸的时间思考,秦未广霍的起身,屈了屈身子抱拳道,“我忠义镖局不收不义之财,一万两银子忠义镖局效忠二小姐,半年。”说完,秦未广原本温文尔雅的面孔,却带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奈儿。 奈儿的嘴角不由得绽放出一丝苦笑,只是半年啊。却是很快收起了失落,起身,奈儿福了福回礼道,“秦总镖头多礼了,还望接下来的半年里,我们可以合作愉快。” 虽不过半年之约,但奈儿相信,若能成事,忠义镖局一定会一直跟随自己的。 奈儿并未立刻交代秦未广任何事,便离去回到了相府。 前脚刚进相府,奈儿便收到了凌二娘的消息,房子已经找到,就在人称暗街的小倌馆所在的街道上。 六十八章 寿字屏风 相较于秦未广委婉保守的半年之说,凌二娘带给奈儿的消息却是十足的令人振奋。嘴角情不自禁的弯了弯,奈儿小手一挥道,“今晚加菜。” 而那头苏丞相回府之后,直奔云苑寻到了李氏,虽并未透露出皇帝的意思,毕竟还未下旨确定,可苏丞相脸色的喜悦依旧难掩,满面春光的对着李氏道,“今晚加菜。” 父女两各有谋划,甚至相驳,却同样因有了进展而喜不自禁,这便是命运。 距离魏皇后的生辰还有十余日,坊间便有传闻太子杨凌云孝心可嘉,已在向龙寺吃斋念佛三十多天,到魏皇后生辰那日便满了七七四十九日。杨凌云所为的就是佛前的一尊金玉佛像,他要亲自吃斋念佛为了金玉佛像开光,当作献给魏皇后的寿礼。 消息一经传出,不论是朝廷官员还是普通百姓无不称赞杨凌云十分孝心。 而当曹德海有些愤慨有些忧虑的将此消息说给杨凌天时,杨凌天轻笑着点点头,让曹德海不要担忧,他自会准备好寿礼的。 只是杨凌天晦暗的眼神,被曹德海抓个正着,曹德海依旧忧心忡忡,反复的叨念着,“太子如此做作,大皇子该准备什么寿礼才好呢。” 杨凌天并未做出实质的回答,只敷衍的宽慰着曹德海。 曹德海只得按下担忧,接下来的几日,却时不时的询问杨凌天,可依旧得不到答案。 太子吃斋念佛一事爆出,紧接着当今圣上便在早朝时宣布,魏皇后的寿辰就在御花园大办,四品以上的官员及诰命夫人都得到场。 一条条的消息传出,奈儿不禁加快的各项事情的布置,她准备在皇后寿辰那日出逃。因为皇后寿宴,相府所有主子必定都会到场,到时候她决定用法子让苏一月留在府中,之后再用“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俗套办法,让肖姨娘和苏一月假死。那时,即使苏丞相立刻得到消息也无法抽身赶回相府。事成之后而奈儿独身一人没有了后顾之忧,是去是留随心所欲,任何人怕是都无法不付出巨大的代价而留下她。 这一日奈儿如同往常一般呆在听雪轩,一来是她爱与肖姨娘苏一月呆在一起,二来是让秋燕熟悉肖姨娘这里的丫鬟,好在魏皇后寿辰那日护送肖姨娘和苏一月出府时,应付突发事件。 早些日子奈儿已得了肖姨娘的同意,放了若竹跟着蔡婶出府,如今肖姨娘的屋里只余若兰若玉两个大丫鬟。 奈儿正陪着苏一月玩耍,双眼却盯着两个若,她心里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安排。到底不能将事情对二人挑明,只能到时候将两人都掳走,是走是留,那时再问两人的意愿。只是若竹身份不明,奈儿实在斟酌不定该如何安置若竹。 “小姐,夫人屋里的云珊来了。”秋燕低着头,轻声禀了声,打断了奈儿的思考。这些日子为了尽快让秋燕能独当一面,云月特意懒惰了一番,事事都让秋燕顶了上去。 奈儿朝着门口歪了歪头,“云珊什么事?” 云珊带着笑脸进了屋,冲着肖姨娘和奈儿都福了福,道,“二小姐,老爷和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只李氏,奈儿自然拖着,可苏丞相也在,那就不好阳奉阴违了。 但奈儿并未立刻应声,不是拿乔,只是怕云珊假传圣旨,明明苏丞相不在,却不知听了谁的吩咐特意加了个“老爷”进去。 倒是正忙着替李氏做衣裳的肖姨娘听后,抬头催促了奈儿一声,“老爷夫人让您去,还不快去?” 云珊已做了通房,心机城府比从前更甚,补充了道,“老爷好像要交代皇后寿宴的事。” 这样一来,奈儿信了云珊的话,点点头便起身。跟着云珊到了云苑李氏的屋内,却见苏婉儿也在屋里。 李氏满脸慈祥的笑容,“奈儿来了,我和老爷正商量着让你们姐妹两备些什么寿礼。”明明一副慈母的模样,但眼里的狠厉却时隐时现。 奈儿恍若未见,只寡淡的直奔主题道,“母亲让女儿备什么寿礼?” 一丝愤恨一闪而过,李氏笑容不减,“老爷和我的意思是,让你们姐妹两准备一副寿字屏风和一副百寿字。”略有些赧然的看着奈儿,“只是,你也知道,你姐姐婉儿她女红并不出色,所以奈儿辛苦些,准备那副寿字屏风吧。” 原来李氏因苏丞相的命令不得不决定当日带着奈儿一道进宫。因此,心里不痛快的李氏当然也想着让奈儿不痛快,便当着苏丞相的面让奈儿绣一幅寿字屏风出来。这也让奈儿无法直接拒绝。 绣一副寿字屏风,哪怕只是半人高,也是大工程,更何况当作皇后的寿礼的话,半人高的实在拿不出手。此时距离皇后的寿辰只有十来日,况且奈儿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去绣。 奈儿并未接话,依旧状似恭敬的立在原处,不认同的意思昭然若见。 因教养女儿是李氏的责任,一直并未插话的苏丞相此时轻咳了声,“你屋里的丫鬟都帮着做,十日该是够的。”他自然知道绣个寿字屏风十日很赶,但皇帝已透了话给自己,当日皇后必定会亲自接见甚至抬举奈儿,所以他想让奈儿在皇后的寿宴上出个风头。 奈儿抬眼瞄了苏丞相,便屈身一福道,“为了贺我云国皇后寿辰,奈儿自当尽心去绣,只唯恐手忙脚乱,做出略带瑕疵的屏风污了皇后凤眼,所以恳请夫人将云珊姑娘借给我几日,帮我掌掌眼。”你恶心我,我恶心恶心你就不行了? 苏婉儿一直教养很好的立在李氏身旁,听到这里不由出声,“那母亲身边怕是无人服侍了,要不让肖姨娘辛苦些帮着妹妹,听说肖姨娘在母亲屋里时,那女红可是无人能及。” 闻言,奈儿的目光扫向苏婉儿,而对方回应的眼神却露出傲慢与不屑。 收回目光,奈儿低垂着眼睑,声音听不出情绪,“既然如此,那我回去准备了。” 难得打了次胜仗,苏婉儿娇笑道,“妹妹辛苦了,回头我若是做好了百寿字便去帮妹妹。” “好啊。”冲着苏婉儿一笑,奈儿轻快的应了声。巧笑嫣然,好似听不出苏婉儿不过只是说说而已的漂亮话。 十日的时间眨眼即逝,眼看着魏皇后的寿辰在即。 杨凌天似乎放弃了寻找了几年来一直偷偷光顾他的书房的小贼,再也没有为难天一。苏丞相依旧没有将皇帝与他的谈话透露给李氏或肖姨娘,只催促着李氏替苏婉儿和奈儿置办嫁妆。 而奈儿,依旧同往常一样,白日里呆在听雪轩,夜间便往返于暗街、凌羽轩、忠义镖局。 六十九章 准备…即将开始 六月的天热的让人无法安宁,蝉鸣蛙叫,不知名的小虫子都在拼命的鸣叫,惹得人更是心中烦闷。 天刚擦亮,整个云城的高官府邸都亮起了灯,好似整座城市都在天亮的那一瞬间起床了。 李氏不情不愿的送来的华丽的衣裳首饰,早已在前一夜被云月和秋燕叠放的整齐。奈儿刚一坐起,云月便进了屋子,身后还跟着端着装了热水脸盆的云铃,及神色有些恍惚空着手的秋燕。 云月在床前摆放好了奈儿的绣鞋,“小姐,老爷已经进宫了,之前派苏管家来云苑催了下。” 揉了把脸,趿了鞋,奈儿配合着云月和秋燕穿上了衣裳,“小少爷的情况如何?身上的红疹可消了?” 秋燕帮着奈儿穿衣的手一顿,带着丝恐惧极快的瞄了眼奈儿。 云月脸上挂着笑容,语气略有些惋惜,“小少爷已好多了,大夫说还要养几日才能全消了,只是今日皇后的寿宴怕是去不成了。” 奈儿点头不再询问,看了眼秋燕道,“你今个儿就去听雪轩帮忙吧,云铃看家,云月跟我进宫。” 秋燕头皮一麻,随着云月云铃低头应诺。 小少爷是小姐喂了野菜莱才这样的!大户人家可能不知道野菜莱是什么,可自己幼时吃不饱穿不暖,野菜莱怎么不认得?小姐嘴里称作灰菜的野菜莱,那可是贫苦人家吃的,吃多了再晒了太阳,就会满身的红疹。幼时的自己可是吃一次野菜莱的苦头! 可小姐喂了小少爷野菜莱,之后特意抱了小少爷去晒太阳,夏季烈日炎炎,小少爷岂会不出红疹?出了红疹的小少爷岂能进宫污了圣眼? 小姐特意设计让小少爷留在府中,又让自己寸步不离跟着肖姨娘和小少爷,保证他们二人呆在听雪轩,到底是什么用意? …… 杨凌天下了朝后,便被皇帝叫去了御书房,屋内苏丞相也在。 原本带着笑意的皇帝听见杨凌天跪安的声音,抬眼看向那张冷峻的面孔,皇帝眼中一片复杂,面孔板着,声音发硬,“朕打算将丞相的二闺女苏奈儿指给你。”顿了顿,放缓了语气道,“苏奈儿天资聪颖,在国子监的成绩门门甲等,人长的又水灵,不过庶出的身份差了点,配你刚好。”原本还放缓了的语气却渐渐的带着一丝讥讽。 庶女配庶长子,刚刚好! 苏丞相显然也是这样的意思,只好似担忧杨凌天不愿接受一般,恭谦道,“大皇子乃人中龙凤,臣女奈儿实在高攀了,只臣也不愿妄自菲薄,奈儿实在乖巧聪慧,还望大皇子宽容一二。” 杨凌天冷眼看着皇帝与苏丞相一唱一和,好似就要将他的婚事决定了一般,杨凌天的嘴角弯了弯,冷冷的说道,“娶,可以,不过只能是侧妃之位。” 接下来,苏丞相的惊异,皇帝的暴怒,杨凌天都如泰山一般淡然处之,丝毫不松口。 直至,感到索然无味的皇帝挥退了杨凌天,苏丞相忐忑的问道,“皇上,这事。。。” 皇帝烦躁的起身,来回走动了片刻,面孔有些扭曲,暴喝道,“朕就要指了这婚,这孽子还敢抗旨不成?” 苏丞相不敢应话,皇子,皇帝可以骂,他可不能。可是,奈儿会不会因此被杨凌天反感,甚至永远得不到宠爱? 苏丞相神色难测。 …… 杨凌天出了御书房,唯一可以跟随进**的曹德海便苦口婆心的劝道,“大皇子您这是何苦呢?” 杨凌天并未回答,只交代了声,便匆匆带着曹德海出了乾清门,与天一天二碰了面之后,一行人径直打道回府。 大皇子府,书房内,杨凌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去查,谁将丞相府二小姐的事透露出去的!” 天一额间的顿时生汗,立刻跪下,一言不发。主子只将事情交代给自己去办! 天二望了眼天一,跟着跪下道,“天一只对天三说过,天一不会背叛主子的。” “去把天三找来!”杨凌天未置可否,但其言语令天一天二双双松了口气。 只是,天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满脸懊恼,惊呼道,“糟了,刚才主子和曹总管说话时,天三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说。。。我说上面逼着主子娶了相府二小姐,可,主子心上人不是她,就发生了争执。。。”声音渐小,显然知道自己错大了! 杨凌天恨恨的深吸了口气,天三的出现比任何一次出现内奸都要令他愤怒,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天三背后是何人!而且竟然深入的是他的天字暗卫! “自领三十鞭子去,之后去给我抓人,抓不到再领二十。”杨凌天显然愤怒到了极点,深邃的瞳孔流光溢转,紧盯着天一,不容拒绝的说着。 “天二跟我进宫。”杨凌天大步流星的向着屋外走去,嘴里不由自主的带着苦涩,低喃道,“必须让他们打消了念头,否则以她的骄傲定会再也不出现。” 他知道,他就是知道,那样骄傲的女子,必然不会同意屈居人下,他的正妃之位必定要为她留下。 或许是因为杨凌天愤怒及担忧的乱了方寸,以至于杨凌天根本没有发现,在他的书房内正躲藏着他让天一去抓的天三。 而天三此时正缩在书柜后方,通身罩着黑色的长袍,连脑袋都被长袍连着的帽子盖的严严实实。 …… 暗街一处隐蔽的宅子里,秦未广、秦雪涧和虎子三人围坐在桌前。 秦未广有些无奈的对着虎子看了又看,却始终诺诺无言。 秦雪涧的柳眉蹙到了一起,满脸的忧心忡忡,不知在想着什么。 虎子来回看着秦氏兄妹二人,终是憋红了脸,发问道,“老大,咱们这不是拿命在陪人家玩吗?” 秦未广还未答话,倒是秦雪涧冷哼一声,“谁让你来的?谁让你拿命陪人玩了?我和你老大不让你来,你非要来,来了就给我安心的等着,走漏了风声,要你好看!” 秦雪涧从来不是个苛刻的人,更不会如此冲着小辈发火,可此时她心中慌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虎子的脸孔红的要滴血了,羞恼的站了起来,低吼道,“那秋燕呢?亏她一直拿你当娘亲一样看待!她压根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让她跟了那什劳子二小姐去了,还签了半年的身契,要不是担心秋燕,我会跟着来?” 秦未广见二人越吵越不像话,眼一瞪便想要呵斥,却气势一松,叹了口气道,“这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都安安心,大不了拼了命救了秋燕回来,咱们带着大伙儿干回老本行,继续占山为王。” 忠义镖局是一步登天还是一步登空,就看此事是否能成了。 秦未广有些后悔,那一万两白银岂是那么好拿的?不禁自问,若是当初知道二小姐要干的是这么一件事,自己是否还会答应她半年之期? …… 一顿早膳奈儿用的很用心,吃的很多,这让屋里三个丫鬟看的目瞪口呆。 收拾了一番,奈儿交代道,“云月将那包着屏风的包袱拿好,别落下。秋燕跟我去肖姨娘那吧。” 云月的身子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屏风只大约一人高,包好之后根本不是包袱大小,小姐指的包袱,是装了所有银票的包袱! 小姐是真的要带着肖姨娘和小少爷离开相府吗? 秋燕原本心中忐忑,听见奈儿的吩咐,竟失神的高叫了一声,“是!” 云铃诧异,她不明白这三个主仆闹什么名堂,一个比一个反常。问了声,“小姐不去给夫人请安吗?” 奈儿瞥了眼云铃,难得好声好气道,“待会里外一道进宫,你好好安心的看屋子吧。”语气竟带着丝丝劝诫。 奈儿带着失魂落魄的秋燕出了屋子,云铃疑惑的看着云月,云月一声不吭,扭头进了里屋。 七十章 进宫 进宫的马车里,李氏、苏婉儿和奈儿谁都没有说话,李氏只在见到奈儿时问了声屏风的事。奈儿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让李氏掌看屏风的意思,李氏也根本无意去看,索性出了纰漏,一句奈儿从小不是自己教养的便是了。 到了午门外,已有不少官员女眷等在门口了。 李氏交代了两句,便率先下了马车,奈儿和苏婉儿跟在其后。 李氏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简短却又不失礼貌的答着旁人的问话,从容的穿梭在众多的女眷之中。 真不愧是相府的当家主母,抛开与她的间隙,曾做过皇后,见过太多的高官贵妇,奈儿也不由得赞叹一声。 苏婉儿跟随着李氏的身后,亦步亦趋,适当的时候则会略带羞涩低垂着眼睑轻声与他人交谈。 就算奈儿从未见过李氏少女时期是何样的,但她也知道此时的苏婉儿便是活脱脱的少女时期的李氏。 奈儿一言不发,脸上甚至没有笑容,就这样跟随在李氏母女的身后,没有庶女该有的小家子气,却又不如苏婉儿大家闺秀般的惹人喜爱。 能参加魏皇后寿宴的女眷必定是四品官员的妻女,当然消息算是灵通,只有人好奇的偷偷打量奈儿,却无人敢当面询问。 远远的,小李氏与苏婉儿舅母唐氏冲着李氏招了招手,两人早就碰面站在了一起。一道的还有一名陌生的夫人,当然孙静姝和李秋研都在。 李氏笑了笑,便向着小李氏那里走去。 一番寒暄,小李氏十分亲热的想要去拉奈儿,奈儿借着捋了捋鬓角躲了过去,小李氏脸上露出微微一丝尴尬,却是很快笑的灿烂的对着那名奈儿不认识的夫人道,“赵夫人,这位就是相府二小姐苏奈儿了。” 那名夫人微微一笑,客套的赞叹了声,“真是好样貌。”便不再有下文了,明显的不愿多交谈。 奈儿心思微转,赵夫人,能与小李氏及唐氏站在一起的,夫家必定是差不多的品级,莫不是赵雪梅的母亲? 就看在赵雪梅的面上吧,奈儿屈身福了福,“赵夫人谬赞了。” 赵夫人没再多言,只小李氏仍想要抬高了奈儿,堵一堵李氏,笑了笑便又欲开口。 李氏适时的堵上了小李氏的嘴巴,提高了音量问到唐氏,“哲哥儿的差事可下来了?” 唐氏神色一动,眼光极快的从奈儿身上滑过,憨厚的笑道,“点了翰林,做了编修,这还多亏了丞相大人的栽培。” 李氏一笑了之,推诿道,“哪里的话,也是哲哥儿自个天自聪颖,小小年纪就进了翰林院,前途不可限量啊,真不知将来哪家有福气,能得了如此好佳婿。” 赵夫人赞同道,“原就听说李太傅大人得了个好孙儿,如今一听,真是年轻有为。” 唐氏笑呵呵的谦虚着,却十足的自豪,任谁的儿子被人夸赞,都会开心的。 这样一来,之前小李氏的话题算是结束了,只是唐氏那极快的一眼,及李氏边说边瞄着奈儿的眼神,令奈儿十分不悦。 但接下来令奈儿诧异的是,赵夫人话音一转,“如此好儿郎,若不是我家梅姐儿的亲事我做不主,我定是要抢回去做了乘龙快婿。” 赵夫人的话一出,众人脸色皆是微微一变,尤其是唐氏和李氏的脸色很难看,哪怕之后的笑容都带着勉强。 心思一动,赵夫人这话。。。奈儿不由得回想起与赵雪梅相处的时候,赵雪梅性子有些暴躁,但对大公主杨思瑶很忠心。说是忠心也不恰当,赵雪梅是对她认同的人都很庇护,不论是杨思瑶,还是林月茹,哪怕是之后的奈儿。 这样喜爱庇护他人,极其护短之人,要么是内心极刚强的,要么是内心极软弱的。 从前奈儿以为赵雪梅便是内心极刚强的,她是工部尚书的独女,有这样的性子也是应当。只是,这赵夫人,怕不是赵雪梅的亲生母亲吧。 索性自己要离开相府了,怕是再见不知何时了,便为了赵雪梅做些事情,也算全了大家这一段姐妹情谊。 奈儿轻笑了笑,“赵姐姐今年要及笄了吧,想来好日子也近了,我得快些替她准备了添妆。” 唐氏李氏被赵夫人堵得无话,赵夫人不愿多言,小李氏被抢了话头心情不快,李秋研本就安静木讷,孙静姝跟在小李氏身后,苏婉儿与李氏同一阵线,在所有人冷场之际,奈儿的言语便显得十分突兀。 赵夫人的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堪。 唐氏冲着奈儿笑了笑。 李氏也难得的没有露出不爽的眼神看了眼奈儿。 上回也不知是奈儿高调之后百家相求,才让苏丞相坚定了将她许配给杨凌天的念头,还是原本苏丞相就已下定了决心,李太傅亲上加亲的打算必定是被苏丞相回绝而落了空。 这回唐氏与李氏二人的意思太明显了,李府显然是想要与赵府联姻,只是这个赵夫人不是赵雪梅亲生母亲,便从中作梗。 赵夫人根本无心为赵雪梅亲事操心,更不会眼睁睁的促成如此好的姻缘,就如赵夫人之前所说,李靖哲确实是年轻有为。 唐氏与李氏被堵得羞恼,却无法如奈儿一般出言暗讽,毕竟她们不想和赵夫人撕破了脸面。奈儿的出言算是为二人出了口气。 但奈儿看来,赵雪梅毕竟年纪不小了,亲事一直拖下去,必定会有风言风语传出,她不过是提前将话说出来罢了,与唐氏李氏无关,她这样做只是不想赵雪梅错过了李靖哲。 这时脸色难堪的赵夫人嘴唇翕动了两下刚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宫门大开,便有宦官唱道,“时辰到,诰命夫人入宫。” 一行人不敢再言,赵夫人只暗瞪了眼奈儿,众人陆续朝着宫门走去。 刚进了宫门,便在一群诰命夫人的或羡慕或忌妒或好奇的目光里,一名打扮得体的女官冲着奈儿这群人走来,福了福便道,“苏夫人,皇后娘娘命奴婢特地在此等候,请苏夫人及两位小姐去坤宁宫坐坐。” 李氏抱歉的对着唐氏等人说了几声,便领着奈儿与苏婉儿跟着那名女官向着坤宁宫走去。 越往皇宫深处走周围的人越少,偶有小太监或宫女走过,却无人说话,安静的只有轻轻的脚步声,令人害怕。 走在狭长的好似没有尽头的宫道上,两旁是红色镶着金边的高墙,奈儿恍惚好像回到了从前的轮回之中。 杨凌天一贯冷峻的脸上却是达到眼底的笑容,拉着她的手,骄傲又兴奋的说道,“奈儿,这儿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我是皇帝,你便是我的皇后。” 周围的太监和宫女都低着头屈着身子,没人敢出声,更没人敢多看一眼。 奈儿仍然羞的满脸通红,笑了笑,点点头轻声应道,“恩。” 之后奈儿便被杨凌天拉着向着皇宫深处跑去,杨凌天说要带她走遍他们的家。 皇宫很大,即使奈儿身怀武功的那一世,奈儿依旧走的香汗淋淋,杨凌天不由分说的背起了奈儿,继续向着皇宫的深处走着,边逛边向奈儿说着每一处宫殿的名称及来历。 趴在那个宽阔的后背上,奈儿的脸上幸福的绽放着灿烂的笑容,静静的听着杨凌天的声音。 阳光之下,两人的身影渐渐拉长,好似这一刻的幸福能达到永恒。 七十一章 坤宁宫(感谢广寒宫主a的打赏) 谢谢广寒宫主a的打赏,明天加更,谢谢所有支持我投推荐,点击阅读,收藏的姐妹们,谢谢你们 =========================================================== 不论哪一世,奈儿至死都在为了所谓的幸福而努力。即使当上皇后,她也始终记得出嫁从夫的女诫,她努力的为杨凌天做好一切一位妻子该做的事情,以至于她真的不是一位好皇后。 魏皇后并不是单单召见了奈儿三人。奈儿进了坤宁宫的屋子时,里面已坐了好些人。可奈儿除了杨思瑶、赵雪梅和林月茹三人,基本都不认得。 嘴角泛起了无奈的苦笑,奈儿在暗骂自己的无能,活该在这无尽的轮回中挣扎。除了与相府与杨凌天有关系的人以外,她真的从未放置过一丝注意力。 魏皇后的样貌与奈儿记忆中最后相见时的模样相差很多,这时的魏皇后高贵端庄凤仪万千,似乎每时每刻都带着雍容华贵的笑容,而记忆中的她,身为太子的儿子死了,身为皇帝的夫君死了,身边只剩下个注定要出嫁的女儿,苍老,像棵快要枯死的老树,吊着口气,或许只想煎熬到女儿出嫁的那一天。 见过礼,魏皇后亲热的唤过奈儿,奈儿上前,魏皇后拉住了奈儿的小手,上下打量一番,笑道,“确实好样貌,性子又恬静,听说在国子监的成绩也十分优秀,乖巧聪慧,真是难能可贵。” 魏皇后不遗余力的夸赞着奈儿,这番的赞叹奈儿已听了两遍,不过这一次多句“聪慧”。 奈儿略略低垂了眼睑微笑的接受了魏皇后的夸赞。 而原本此时该接话“皇后谬赞”的李氏,却如奈儿的记忆中一般一言不发。 这一世,李氏依旧不知苏丞相的打算,直到魏皇后在寿宴频频抬举着奈儿,李氏才察觉到一丝不妥,只是隔日指婚的圣旨下来,李氏已无力回天。 即使杨凌天再不济,他也是皇室子孙!这样想着的李氏怒火中烧,但无法再去陷害已被定为皇家媳妇的奈儿,李氏的怒火只能发在肖姨娘身上。 那段时日,是肖姨娘进府之后的数年里最难熬的日子。 眼前似有层白雾,奈儿看着魏皇后脸上明明做作却美丽动人的笑容,突然觉得一切好像与曾经的记忆一般。 戏本里早已注定好了情节,而自己便是那演戏的戏子,即使不愿接受悲惨的结局,却只能照着戏本里的安排继续演着。 浓妆艳抹遮真颜,心凉但笑把戏舞。 却是一道惊雷一般—— “母后怎么不夸夸我?”一声戏里根本没有安排过的,却是奈儿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进了奈儿的耳里。 杨思瑶佯装着吃醋拉了拉魏皇后的袖口,偷偷冲着奈儿眨眨眼。 突然间有种想流泪的冲动,这一世已经不一样了。 而且,马上便可以逃离命运中心的漩涡了。 奈儿垂下面孔,悄悄挪了挪身子,将位置让给了杨思瑶,之后冲着赵雪梅和林月茹笑了笑。 魏皇后没再对奈儿表现出过分的亲热,将视线移至苏婉儿,对其也赞赏了一番。只不过话中客套的意味太浓,毕竟在奈儿这个锋芒毕露的庶妹的遮挡下,苏婉儿的一切都好似如此平凡,仅剩下耀人的便那个尊贵的相府嫡出大小姐的身份。 苏婉儿像朵含羞的花苞,鲜嫩红润,羞涩的接受着魏皇后的赞赏。 李氏不停的谦虚,好像只有苏婉儿才是她的女儿一般。 “瞧瞧,这通身的大家作派,真正是相府的小姐了。”说话的是有着一双狭长的双眼,唇红齿白的淑妃。 声音不小,语气夸张,在座的谁不是心思通透,一听便将目光扫向奈儿。 只奈儿好似根本没有听懂淑妃的意思,漂亮的脸蛋上平波无痕看不出任何不虞。 要么是个傻的,要么是个城府极深的。 在座的心里大多窜出这样一句评价,尔后又被自己的评价吓到。 不是说八岁才从乡下回府? 莫非是丞相夫人打压太过,物极必反也? 这时,众人再看奈儿及李氏母女的目光则带丝丝忌惮。丞相府的主子不多,可这水可真深! 仅仅一句话便调动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心绪,而且还是魏皇后抬举奈儿之后,如此话里藏刀剑指奈儿,不亚于扇脸的行为。这个人不用旁人介绍,奈儿也知是当今淑妃。 记忆中,当今圣上驾崩之后,魏皇后不顾杨凌天即将登基,而她自己已经失势,那样的情况下她也强烈要求让淑妃殉葬!这是怎样的仇恨。 只不过到底没能让那时的魏皇后如愿,不管处于何等原因,尚未坐稳皇位的杨凌天十分不明智的忤逆了他名义上的母后,赐给淑妃皇太妃的称号,保住了淑妃一命。 淑妃的话令魏皇后的笑脸有了一丝僵硬,出身是无法改变的,魏皇后也无法狡辩什么,当即只对着身后的侍女道,“淑妃妹妹吃多了酒,你去拿碗冰镇莲子汤来。” 这午膳都没到,就吃多了酒了? 完全不去看淑妃晦暗的脸色,魏皇后冲着奈儿招了招手。 待奈儿乖巧的挨近了,魏皇后竟从发髻上摘下所戴的凤钗,将其不由分说的簪在了奈儿原本只有一只兰花玉簪的的头上,笑道,“还是你们年轻的姑娘戴着好看,奈儿就戴着吧。” 魏皇后是皇后她让戴着,即使越距了又如何?纯金的凤钗明晃晃的刺眼,魏皇后用她独有的霸道的方式,狠狠的回应了淑妃一巴掌。 一屋子的人脸色都微敛,却无人敢出言制止。这是皇后,而且不是不得宠失了势的皇后。 而淑妃,她只能言语暗讽,哪敢直面交锋? 伸手触摸了下发间记忆中不曾有的凤钗,奈儿乖巧的接受了下来,没有丝毫推诿,“长者赐不敢辞,奈儿回去后定会供为吉物,日夜不敢忘却皇后娘娘的教诲。” 只是奈儿接受了凤钗便是帮着魏皇后对淑妃打脸了。 淑妃媚笑了下,“确实要供起来,一星半点的污了哪,那可是掉脑袋的死罪。”一个小小的庶出小姐,我还拿捏不了了? 但奈儿没有理会淑妃,魏皇后也无意再自己的好日子里再出风波。 魏皇后漫不经心的问了句,“冰镇莲子汤还没送来?”之后对着杨思瑶笑道,“你这皮猴定是不耐听我们唠叨了,去带着你的小姐妹们出去玩吧。” 杨思瑶一直不掩怒火的瞪着淑妃,闻言,也只得按下心思,带着奈儿等人出了坤宁宫。当然苏婉儿也跟在其中。 出了坤宁宫,苏婉儿对着杨思瑶福了福便与众人分道扬镳。 赵雪梅对着苏婉儿的背影啐了一口,“真当自己是什么大家闺秀了。”拉过奈儿道,“你别理她,什么都不如你,娶妻娶贤,将来你定是比她嫁得好。” 奈儿无奈的笑了笑,她什么时候理会苏婉儿了?只是赵雪梅的好意她不能拂了,安抚性的轻拍了拍赵雪梅的手。 杨思瑶一拍赵雪梅的肩膀,“你个没羞没躁的,什么嫁不嫁的,我看是你恨嫁了吧。” 这话刚说完,杨思瑶便自觉失言,讷讷的也不知解释什么好。 赵雪梅脸色一暗,却很快笑的灿烂道,“走,咱们去御花园看看,也学学淑妃,来个惜花怜花独垂泪。” 赵雪梅说的是有次淑妃提前知道了皇帝的行踪,特意在御花园演了一出对花垂泪的戏码,只是淑妃怕是上了谁的套,在场的不仅有皇帝还有多位皇子。可想那次淑妃闹出了什么样的笑话。 奈儿四人一下都想到了这事,一时都笑了出来。 七十二章 老太后 二更在码ing。。。争取12点前传上来。话说俺从来没有请过假断过更。。 ================================================================= 杨思瑶以为奈儿从未进过宫,一边向着御花园走去一边给奈儿解释着四处的宫殿。 其实坤宁宫离御花园很近,穿过了坤宁门便是了。这条路,奈儿走了上千遍了,但仍旧微笑着倾听杨思瑶的讲解。 六月里正是百花齐放,御花园里处处是花香,时不时的三三两两的小丫鬟安静的采着什么花,估计是各殿的主子要的。 对于赏花不赏花的,奈儿没什么意见,寻了处亭子便招呼着几人坐了过去。 越近午时太阳越厉害,杨思瑶几人都不大愿意晒太阳,便欣然向着亭子走去。 随手拉过个丫鬟,杨思瑶交代了茶水糕点,完了之后用手当扇,扇的起劲,嘴里嘟囔着,“这天太热了。”一时兴起道,“要不我带你们去见我皇祖母?她那可凉快了,冰都是照足了供的。” 杨思瑶话刚落,赵雪梅便拍手叫好,可念头一想,奈儿第一次来宫里,当然紧着她了,随即又眼巴巴的看着奈儿,可一看之下,对方脸孔白净的好像一丝汗都没有。赵雪梅不由嗲怪了声,“瞧瞧,这还有个不怕热的呢。” 林月茹的声音有些软糯,她自己听着都有些难受,一般都很少说话,此时也忍不住道,“奈儿妹妹可是瞧着咱们热的不行,才寻了处凉亭?” 奈儿左右瞧了三人,各个都热的面红耳赤的,不像自己有功夫在身,虽感天热却没热成那样。奈儿讪讪的笑了笑,“进了宫还没去老太后那呢,我们去拜见一下吧。” 没一会,之前杨思瑶交代的丫鬟气喘吁吁的端着茶水糕点来的时候,凉亭里已没了人影。 老太后居住慈宁宫,不仅是等闲不出来,奈儿记忆里除了当今圣上驾崩,还有杨凌天登基时,老太后身为太皇太后出面过,之后便再也没见她。 奈儿总觉得老太后是个老妖,虽然不常露面,但一直活着,比她认得的任何人都活的久。 奈儿恭恭敬敬的给老太后跪拜了一番。 老太后对杨思瑶显然很疼爱,虽然笑脸不多,但几人行了礼之后,她便让身后的老嬷嬷去准备冰镇绿豆汤,又让小太监们多抬了些冰进来。怕是一眼便瞧见杨思瑶面红耳赤热的不行。 一碗绿豆汤下去,暑气也去了不少,奈儿四人多多少少都露出了畅快的神情。杨思瑶天生好动最是怕热,小小的一碗,根本没立竿见影那么有效,招呼着丫鬟便又要了一碗。 只老太后冷冷的道,“女子最得注意着身子,不可贪凉。” 杨思瑶放下碗,挨上前,却不似与魏皇后相处时那样随意,只挨近了老太后坐在一起,腆着脸道,“皇祖母,您教训的是,孙女记下了,不过您瞧我热的,要不再赏赐孙女一碗尝尝?” 老太后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并没拒绝,只板着脸孔交代道,“去弄些没冰镇过的。” 杨思瑶得了甜头也不再耍宝了,笑嘻嘻的跟老太后道谢。 老太后指了指奈儿,“这丫头是谁家的,哀家好像没见过。” 被点名的奈儿赶紧上前,福了福道,“臣女苏丞相之女,苏奈儿。” 老太后狐疑的看了两眼奈儿,小声的嘀咕道,“不是叫苏婉儿吗?苏振海学问不错,怎么给子女取的名都这么变扭,什么儿什么儿的,还有个叫一月的,这都是什么名。” 杨思瑶最靠近老太后,听的最清楚,顿时笑的乐不可支,屋里的其他人不分主仆也偷偷的掩嘴,尤其赵雪梅笑的更是撇过了脸去。 奈儿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里听见苏丞相的名号,但老太后的嘀咕实在让她冒汗。 老太后放大了音量,“你是苏振海的二女吧?” 奈儿回道,“回太后的话,臣女乃庶出。” 老太后脸色一暗,挥了挥手,“嫡出也好庶出也罢,重要的是看清自己的身份。” 谁都知道,当今圣上并不是嫡出身份,老太后是他亲母,也就是当年老太后并不是皇后,皇帝继位之后,老太后才直接从妃位晋升成了太后。 老太后做到如今的地位可不是看清了自己的身份,可以说若不是奢望了什么,安份做个普通的妃子,当今圣上头上有嫡出的兄长,根本做不了皇帝。 奈儿听不出老太后话里的含义,但知晓老太后告诫之言应是发自肺腑,从老太后平日里的作派来看,她如今过的似乎并不开心。 “多谢太后的教导,臣女必定铭记于心。”奈儿由衷的感谢,却不会照做,庶出就该仍由摆布?就该有着枉死的结局?她不会那般认命。 老太后一生经历荣宠,冷宫去过,大殿去过,一双带着智慧的双眼一眼便看穿了奈儿身上透出的戾气。她叹了一声,“只要老了仍觉得扪心无愧,没有遗憾便是了。” 若是再一次枉死轮回,那才是这一世的遗憾!奈儿低垂着脑袋,轻声应是。 老太后深深的看了眼奈儿,对方豆蔻年华,长眉连娟,白净的脸蛋上一对圆亮的双眸澄澈无波,心思沉稳,是个有主意的。老太后不再纠结,言尽于此,是好是歹都是个人造化。招呼了边上的老嬷嬷一声,便不再多言。 奈儿眼看着原本欢闹的气氛因为自己,而变的有些凝滞,抱歉的看了眼杨思瑶,却见对方并不以为意。顿了顿,奈儿俏皮的眨了眨道,“太后娘娘,臣女的见面礼还未收到呢。” 老太后微微一愕,随即畅快的哈哈一笑,“哀家不是让人去拿了吗?你再猴急,哀家还真就不给你了。”从未有人敢如奈儿如此直白的讨要赏赐的,这让老太后多年未有波澜的心海荡起了层层涟漪。 是啊,即使有所图谋又如何呢?要赏赐直接讨要便是,人活着谁没个念想?活着不就为了活个洒脱活个开心? 当年王皇后临死前说自己背弃了姐妹情谊,可自己早就对她表明了立场,要支持自己的儿子,虽然那时自己并不知道儿子是为了什么突然从碌碌无为到要争夺那个至高的位置。之后儿子赢了,可自己知道了真相后,始终不敢面对怀恨而终的王皇后,不敢面对一夜之间苍老的先帝。 遗憾吗?愧疚吗?自己所想的所做的,都是为了儿子,这是自己一辈子的念想罢了。 这么些年日夜祈福也够偿还自己当初无知不察的罪过了。 没人知道老太后想了些什么,或许她的心结早些年便已淡了,碰巧因奈儿的举动而松懈了最后的枷锁。 魏皇后的寿宴开始时,老太后破天荒的到场了,一左一右被杨思瑶和奈儿搀扶着。 七十三章 幸福的结局(打赏加更) 午膳是在慈宁宫用的,之后一个下午奈儿四人都呆在了慈宁宫,这是奈儿始料未及的。原本她还有好些打算,这下一来确是不好做些什么了。 老太后好似看透了奈儿心中隐藏至深的戾气,竟搬出了平日里的佛经对着四个姑娘家念了起来。 好在老太后知道分寸,到了申时便放了四人去院子玩耍,只道她要沐浴更衣,待会一起去凑凑魏皇后的热闹。 刚出了屋子,杨思瑶左右瞧了瞧无人,夸张的深呼了口气,“皇祖母平日也不是这样的呀。” 话落,没人敢接腔。倒是奈儿难得亲热的拉过了杨思瑶,“大公主,我送你样礼物。”说完,从身上取下了一只香囊递给了杨思瑶。 杨思瑶拿在手里,上下打量,不禁抱怨道,“我的好妹妹,我哪懂这些。” 奈儿微笑道,“打开看看,里面的才是正主。” 杨思瑶顺着话头便打开了香囊,赵雪梅和林月茹也围了过来。 只是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而已。赵雪梅和林月茹不解,而杨思瑶低头细看,越看眼里的光彩越是明亮,大体看完了,兴奋的抱住了奈儿,“好奈儿,还是你对我最好。” 原来奈儿赠给杨思瑶的是一篇内功心法,是奈儿从忠义镖局弄来的。杨思瑶即使贵为公主,可她毕竟是公主,没人敢教给她真正的本事。偶尔花拳绣腿也就罢了,谁敢教公主飞檐走壁? 奈儿所赠的确实十分合杨思瑶的心意。 赵雪梅和林月茹弄明白了,却不由得吃了味。 奈儿拉过两人,“我怎么会忘了两位好姐姐呢。”一人递了个香囊过去,“梅姐姐身份高贵自然什么都不缺,这个是凌羽轩的牌子,每个月可以去订做一件衣裳。”又有些怜惜的望着林月茹道,“茹姐姐的难处,我最是清楚,这里是凌羽轩半成股份,送给你,你也别多心,我只是希望你将来出嫁能有些钱财傍身。” 林月茹是赵雪梅的表妹,估计不是之前奈儿见的赵夫人的娘家人。如今林月茹寄居在赵府,不说平日里的难处颇多,就是将来寻夫家怕是也无人住持。赵夫人是明摆着赵雪梅的亲事都不愿用心,更何况赵雪梅的表妹林月茹? 奈儿所赠给三人的都是她们最想要的。 林月茹一向心思最灵敏,一下想到奈儿能赠给自己半成的凌羽轩的股份,怕是她自己早就是凌羽轩主人之一了,怪不得平日常常送给自己几人凌羽轩的衣裳。 只是,林月茹好似觉察到了什么,抛开了凌羽轩的事,也来不及推拒这份贵重的礼物,软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急切,问道,“奈儿妹妹,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杨思瑶和赵雪梅也不是傻瓜,一听此话,当即抛开了收到贴心礼物的兴奋,一脸关心的望着奈儿。 奈儿心头一酸,却是冲着三人挤了挤眼,“还不是为了皇后娘娘准备礼物,想着平日里多受你们三人照顾,替你们也准备了份。不要好了,都还我。”一脸煞有其事的伸手讨回礼物。 四人顿时嬉闹成一团,奈儿的解释在杨思瑶和赵雪梅看来似乎一点也不牵强。只是林月茹时不时担忧的看一眼奈儿,奈儿也只得装做不知道。 奈儿不知道前头乾清宫是如何,只是交泰殿外的院子里,戏台子上午便搭好了,午时便敲锣打鼓的开始唱戏,直到傍晚正宴开始,她扶着老太后去的时候都还在唱。 老太后的到来,不论心里如何想的,表面上魏皇后十分惊喜,满脸喜色的起身,快步走到了老太后面前,恭敬的便想福了福下去。 老太后虽说人出了慈宁宫,但面孔依旧有些严肃,“起身吧,今个你是寿星。” 老太后身边一直跟着的老嬷嬷连忙上前扶住了魏皇后。 魏皇后起身,眼眶竟有些红润,“母后来了怎么不和媳妇说一声,媳妇早该去亲自迎您了。” 这就是魏皇后在皇宫里的立足之道。她知道没有女子可以一生龙宠不断,但她知道她是皇帝的发妻,是太后的媳妇,所以魏皇后在皇帝、在太后、在所有的妃子面前,表现都有如普通人家的正妻一般,虽常处于弱势,但皇帝皇后觉得她是个称职的皇家儿媳,那就够了。**女子的尊荣是皇帝给的,得了皇帝的尊重,那么便无人敢真正拂了她脸面。即使是淑妃,那般得宠,皇帝隔三差五便歇在她殿里,可她一样只敢话里藏话,不敢直面冲撞魏皇后。 老太后自然坐在原本魏皇后所坐的位置。而这时,魏皇后好似才发现奈儿一般,笑道,“奈儿这孩子我是极喜欢的,当时一高兴,把那凤钗赏给了她,不料母后竟也如此喜爱,想来真是个极好的。” 老太后点点头,没有在意凤钗的事,只道,“这孩子直率。” 奈儿在一旁微微汗颜,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众女眷见了还以为她害羞了。 只这时,老太后冲着一群女眷望了眼,问道,“哪位是你嫡母和嫡姐?指给哀家瞧瞧。” 老太后这话不是真的要奈儿荒谬的当众指出谁是李氏谁是苏婉儿。奈儿屈身一福,“臣女这就去请嫡母和嫡姐过来。”朝着李氏和苏婉儿那里走去。 苏丞相位极人臣,李氏和苏婉儿的座位自然靠前。众女眷都朝着二人投去了羡慕的目光,只当是奈儿得了老太后的青睐,老太后爱屋及乌了。 只有不多的人注意到了老太后的话“嫡母嫡姐”。奈儿庶出身份不是秘密,从奈儿初进相府那日云城里就有相府主母苛刻妾室庶女的风声了,但老太后应不至于在这样的场合特意说了“嫡”这个字。接着就有人联想到了,是不是奈儿寻了老太后撑腰了? 李氏和苏婉儿心里说不出的复杂,二人当然听出了老太后来者不善,心里愤恨惊讶于奈儿竟然得了皇后太后二人双双的青睐。 奈儿还未走几步,李氏和苏婉儿便一前一后上前跪拜在老太后跟前行礼。 老太后根本没有为难李氏和苏婉儿的意思,只是起了敲打之意。之前她特意使人打听了奈儿的事,云城里传遍了风声,根本无需特意打听。一听之下,老太后不由得怜悯起奈儿,奈儿那一身戾气不是假的,那些风声怕是不一而足,不用仔细琢磨便知道奈儿定在家中过的十分不如意。 “起来吧。哀家就瞧瞧,能辅佐苏丞相替苏丞相教养出奈儿这样的好闺女的是谁。”老太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李氏听的一头冷汗。 李氏起身,平日里的端庄不知去了哪,干瘪瘪的道,“奈儿能得了太后的喜爱,真是天大的福分,臣妾不敢鞠躬。” 老太后点点头,又道,“这是奈儿的嫡姐婉儿了?”不加掩饰的上下打量了苏婉儿一番。 苏婉儿心里正对奈儿嫉恨万分,闻言,也只是又福了福,应了是。 老太后面上无风无浪,却说出了让李氏母女心惊肉跳的话,“样貌不错,气度也好,就是少了分灵气,姑娘家讲究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也不能拘的太紧了,免得养成了木讷的性子。”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这样的评论放在平时不过笑笑便过去,而放在这样的场合,又老太后嘴里说出来,实在太严重了。 但老太后说的没错啊,苏婉儿除了行礼时说了话之后老太后问话应了是,再往后便一句未说过啊,虽说因场合而羞涩且拘谨了,可确实可以说她少了灵性。 而老太后并未觉得自己的话过分了,她觉得以苏丞相的官位,即使苏婉儿有了自己这句“少了分灵气”,求亲的人依旧会踏破了门槛。 挥了挥手,老太后道,“好了,礼送到了,哀家回去了。”之后示意了眼身旁的老嬷嬷将准备的礼物递给了魏皇后,便不顾魏皇后的挽留,只让奈儿一人搀扶了她回慈宁宫。 路上,天已全黑了下来,月亮不知躲去了何处,点点星光依旧照不亮路面,奈儿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老太后,该给的尊重,奈儿不会少的,更何况老太后没有目的的帮着自己敲打了李氏母女。 “当年哀家只是个妃子,可忘了自己的身份,妄求了如今的地位,于是这么些年来,哀家一直愧疚。”老太后突然出声,苍老的声音缓缓的像直接传到了奈儿的心底一般。 老太后停了脚步,望着奈儿,“可哀家不后悔,这是哀家想要的。” 老太后抬手想要摸上奈儿脑袋,却又收了回去,“你是个好的,只可惜不是正妻肚子出来的。哀家不是让你委曲了自己的心意,只想告诫你,你要想清楚了,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别被一时的愤怒迷花了双眼。” 说完,老太后收回了被奈儿搀扶的手,“回吧。”之后被身旁的老嬷嬷搀扶着便向着慈宁宫去了,果决的好像再也不愿见奈儿一般。 奈儿在原地屈身恭送。老太后是不愿再见自己了吧,是不愿如旁人所想那般做自己的靠山吧。 直到看不清老太后的身影,奈儿才起身,向着夜色最浓的方向快步走去。 我真正想要的便是幸福的结局。 不论路途多么坎坷,不论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即使脏了双手,即使污了内心,一定要报仇,让那些正谋划着杀害自己的人下地狱。 七十四章 烟火绽放之际 经历了两世轮回,重生这一世步步经营,终于可以摆脱了这个漩涡,奈儿的步伐不由的变快。她信不过任何人,肖姨娘和苏一月必须由她亲自接出相府。 灯火通明的丞相府并未因没有主子在家而失了热闹,时不时便会有几个下人谈笑着来回走动。像只猫,奈儿优雅而安静的穿梭在相府之内,不过须臾,便到了听雪轩。 肖姨娘屋里幽暗的烛火一闪一闪,奈儿推开里屋大窗,一个跃身便窜进了屋子。 “奈儿。”肖姨娘先是一惊,待看清了来人,便满面忧色难掩的唤了一声。 奈儿冲着肖姨娘嘴角勾了勾,却扭头向着一脸怯色的秋燕问道,“事情可都办好了?”她是交代了秋燕,在肖姨娘院子各处洒上火油,务必要做的显眼,好让人知道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她就是要让李氏做替罪羔羊。 秋燕赶忙点头,“都准备好了。” 伸手捏了捏窝在肖姨娘怀里的苏一月,奈儿郑重的望着肖姨娘,“娘,这一去,您和老爷这一世都没了缘分,您可知道?” 肖姨娘眼眶顿时湿润,喃喃道,“娘知道娘什么都知道。”她都知道,生一月难产时,老爷的心里,自己的性命甚至抵不过一支千年老参。自己与老爷怕是从来就没有缘分过。 肖姨娘顺着熟睡的苏一月脑袋摸了摸,抬眼看着奈儿,“娘只是怕苦了一月,到底他是这相府唯一的子嗣。”若是能在相府长大,将来该有多好的前程。 望着睡梦中还带着笑脸的苏一月,奈儿一脸苦涩,“这我又如何不知呢?可是娘和我离去之后,弟弟下场可想而知。” 闻言,肖姨娘要是找到了劝说奈儿的借口,急切抓住奈儿手臂,面上带着祈求之色,“奈儿,就当为了一月,咱们留下来可好?” 留下来?留下来明日怕是圣旨便会下来,留下来自己便会再一次死于非命。那时,娘和弟弟还不是一样任由李氏拿捏? “娘。。。”奈儿凄凉的唤了肖姨娘一声,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没法子直言,若是留下来,自己会死,娘会死,弟弟也会死。 却是肖姨娘神情一窒,仔细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好像不再认得女儿了?她貌美、聪慧、沉稳、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大家闺秀的气派,还有她会功夫、懂学问,还有御下之道、识人之道。。。这些都不曾是自己教给她的。 可是,不管多么优秀,奈儿是自己的女儿,她一直在保护着自己还有一月。 不管是刚进府她八岁那年唯恐自己被老爷伤了心,特意支开了自己,之后与老爷的谈判;还是自己怀着一月时,她替自己一一化解了李氏的毒手;还是自己难产时,从她握着自己的手传来的温暖硬帮着自己撑过了过门关;还是李氏拿了出过痘的脏衣裳害了一月,连丫鬟都避之不及,唯有她悉心照料着一月,才使得一月活了下来。。。 这些都只是自己知道,还有更多自己不知道!但是,奈儿不会害自己害一月!若是可以,为了一月,即使再多的苦楚,奈儿一定都会选择留下来。 肖姨娘心底的退意打消了,冲着奈儿点点头,“娘都听你的。” “恩,女儿定会让娘和弟弟都过上好日子的。”奈儿笑逐颜开,心头终于松了口气。 …… 皇宫里,奈儿的消失,好似无人发觉。 乾清宫,何忠平悄声在皇帝耳边嘀咕了几声,皇帝当即龙颜大悦。 众人不知何因,却只见皇帝满脸笑容的对着坐在他下首的苏丞相道,“老太后今日竟破例出席了晚宴,你可知何人做的说客?” 苏丞相眼皮一跳,却笑着摇头,打趣道,“微臣岂敢揣摩圣意?” 皇帝哈哈一笑,伸出手指连连指着苏丞相,“怪不得人人都说朕的身边有只老狐狸,朕看你就是只千年老狐狸!明明朕昨日还夸赞过你府上的二姑娘。” 苏丞相并未接话,只连连作揖,一副求饶的模样,却是掩在宽大的袖口下的脸孔愈发阴暗。 皇帝明显被苏丞相的模样取悦了,笑的更是畅怀,“老太后都说都是极好的,那必定是极好的!今日皇后寿辰,朕便来个喜上加喜!”扭头对着何忠平交代了几声。 何忠平立刻喜气洋洋的应诺。 皇帝这是要颁圣旨嘉奖苏丞相的二姑娘了!不少人都瞧出了眉目,连连冲着苏丞相微笑道贺。 却是脸色难看的杨凌天突然站起,突兀的竖立在满座的众人之中。“何总管等等,父皇,请三思。”说完杨凌天竟然跪拜了下来。 能登上四品的官员便已有了一双慧眼,何况在座的都是四品或以上的朝廷命官,一时数双眼睛在皇帝杨凌天和苏丞相之间扫过,而整座乾清宫一下整片整片的鸦雀无声。 苏丞相悄悄看着杨凌天,脸色更加晦暗。竟然到了当众抗至的地步? 而皇帝顿时气黑了脸孔,粗重的呼吸声,怕是立在远处的小太监和侍女都听得见。良久,皇帝才怒喝道,“朕非得喜上加喜!看谁敢不从!” 跪拜在地的杨凌天声音淡然道,“那儿臣只能长跪不起。”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而这时,无人发觉一个怪异的通身黑袍的人悄然从乾清宫退了出去。 …… 听雪轩里,奈儿正与一脸紧张的肖姨娘坐在榻上等着信号。 当日奈儿与秦未广等人约定,以皇宫里的花炮为信,即时出发,在暗街路口碰头。 奈儿闭着双眼假寐着,今日一事太过重要,行动之后她不能有一丝松懈,自然得抓紧时间闭目养神。可就在奈儿看不见的地方,肖姨娘院子的一处,若兰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之后便又若无其事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 乾清宫的气氛,因杨凌天的举动一时变的凝滞了起来。皇帝一言不发怒目瞪着杨凌天,众人无人敢开口。 好在这时被众多丫鬟簇拥着的魏皇后过来了。察觉气氛不对,魏皇后扫过四周,一眼便瞧见跪拜在地的杨凌天。微微愕然,魏皇后眼里带着担忧,面上的笑容却未变,有些强颜欢笑的意思对着皇帝问道,“皇上,时辰到了,可是命人点了花炮?” 皇帝的怒气微敛,对着魏皇后点头道,“过了吉时可不好,点吧。” 魏皇后娇笑着福了福,“臣妾遵命。”之后便冲着一名侍女挥了挥手。 漫天的花炮绽放,璀璨了整个夜空,姹紫嫣红的与点点星光交相辉映。 这时魏皇后才悄声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又没人敢忤逆您,怕是臣妾无意做了什么错事,皇上才如此恼怒的吧。” 魏皇后话刚一落,皇帝刚刚收敛了些的怒气,徒然暴涨,恼怒道,“朕非得指了这婚不可!” 这对语被皇帝下首的苏丞相一句不落的听了进去,心底仅存的一丝愧疚也顿时荡然无存。 七十五章 夺命的匕首 璀璨的烟花瞬间照亮的夜空,却犹如昙花一现般的一闪即逝。纵使如此短暂,盘坐在靠着大窗的榻上,奈儿立刻感觉到身后的亮光,骤然睁开双眼,低吟了一声道,“娘、弟弟,我们出发。” 烟花的亮光,好似刺眼的快让人眼眶湿润。奈儿的脸孔因背着大窗忽明忽暗,只余那双明亮的眸子,比烟花还要璀璨的双眸,像两颗黑亮的宝石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坐着丝毫未动的肖姨娘怔怔望着已经站起了身的奈儿,直到奈儿眼看着秋燕失魂落魄不像个样子,随手一杯凉茶泼在秋燕的脸上。秋燕打了个冷颤惊醒了,肖姨娘也醒了。 “秋燕东西拿好了,弟弟我抱着,娘跟紧了我,我们走。”奈儿沉着声音发号施令,俯身将屋里唯一的光源吹灭了。 奈儿护着肖姨娘和苏一月,秋燕怀里抱着两个包袱,一行人一路疾行。 眼看就要出院子,奈儿回首望了眼肖姨娘的屋子的两旁,“小丫鬟都支开了吧?” 被奈儿的一杯凉茶泼过的秋燕小心翼翼的注意着四周的动静,闻言也只是“恩”了一声。 肖姨娘倒是压低了声音答道,“小丫鬟都住后头群屋,若玉应是明早才回来,我今天找机会放了她一天假,若兰还在院子里,不过她性子冷淡屋子最偏而且挨着井边,我也特意嘱咐过秋燕,她那不会殃及到。”话落,肖姨娘指了指若兰早已熄了灯的屋子。 确实很偏。奈儿顺着肖姨娘的指尖望了过去。 若竹跟了蔡婶回乡之后,奈儿就经常借口着肖姨娘和苏一月丫鬟少,将秋燕留在听雪轩。可秋燕今日失魂落魄,难保布置的时候未被若兰发觉,以免留有后患,还是将若兰带走吧。 奈儿略略一思忖,便交代了一声让肖姨娘她们等着,自己则抱着苏一月调头朝着若兰的屋子走去。 其实更重要的是,若兰对肖姨娘一直悉心照料,不说有功但无过,肖姨娘和苏一月离奇失火,主子“尸骨无存”,秋燕也“死”了,院子里唯一活着的便是丫鬟身份的若兰,待苏丞相回府后,若兰的下场可想而知。 奈儿到底还没心狠到这样的地步。 几步,奈儿已经站在若兰的房门前,伸手想要叩门,却是门内的若兰突然出声,“谁?” 若兰侧着身子趴在门板上,耳朵紧贴着门板。 奈儿微微一愕,却没时间多想,沉声道,“我。” “咯吱”一声微薄的木板打了开来,划破了听雪轩的安静。 奈儿的声音一向冷清,若兰一听便知。 阴暗之中,若兰的脸上毫无诧异之色,语气却刻意带着疑惑,问道,“二小姐回府了?寻奴婢什么事?”目光掠过奈儿与其怀里不知何时醒了的正眨巴着双眼的苏一月,直至延伸到不远处等待着的肖姨娘和秋燕,这时若兰才眉头一挑,真正疑惑的望着奈儿。 生怕拖久了横生枝节,奈儿不假思索的拽了一把若兰,“先跟我走。”话音还未落,自己早已扭头朝着肖姨娘那里去了。 若兰没有丝毫惊慌的紧跟着奈儿。 人齐了,奈儿不再耽搁,哄了两声苏一月,便招呼众人快走。 拿着两个包袱的秋燕走在最前头,肖姨娘在中间,奈儿抱着苏一月垫后,后头才来的若兰自然跟在奈儿身后。 只没走几步,肖姨娘微微歉然对着最后方的若兰道,“连累你了,可有要紧的贴身事物?回去一趟拿了再走还来得及的。” 若兰眼珠一转,笑问道,“姨娘,咱们这是去哪?” 不知可否能回答,肖姨娘瞥了眼摇了摇头明显不赞同的奈儿,只得更是歉然的望了眼若兰,尔后便好似十分愧疚的不再看若兰。 若兰停了脚步低垂着头,眼里光芒忽闪,再抬头已离奈儿她们数步之遥。若兰脸上带着些焦虑,冲着奈儿低喊了一声,“二小姐,奴婢有话对您说。” 奈儿蹙起眉头,刚想要开口拒绝,却见若兰驻了脚步,显然是要单独对自己说。 奈儿冷哼一声,压根不打算理会若兰。都什么时候了,还那么多事!有什么话非得单独对自己说?她可不信若兰如此表现,是个无辜的,此时已隐隐有些后悔去叫若兰了。若兰定是苏丞相的人,说不得此刻的做作便是想使计留下自己等人。 这样想着,奈儿却将怀里的苏一月交给听了动静也停下了脚步的肖姨娘,自己则退了过去。 敲晕了带走更省事! 苏一月离了奈儿被肖姨娘抱着便开始扭着身子嘴里嚷嚷着“要姐姐抱”,此时看着奈儿一人走向若兰,干脆的更是哭闹不休,“姐姐,我要姐姐,姨娘放我下去,我去找姐姐。” 肖姨娘扶额,可任凭她如何哄说,苏一月都好似突然变了个性子,哭闹不停。 寂静到诡异的听雪轩里回荡着苏一月的哭叫声,若是再让他哭叫下去,怕是满院的人都被惊醒了。 肖姨娘无奈之下,抱着苏一月靠了过去,想着让若兰有什么话等出府了再说。 秋燕见状,也紧随着肖姨娘。 肖姨娘刚挪了步子,苏一月就停了哭闹,这让肖姨娘哭笑不得,只所有的表情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这孩子如此离不得奈儿,若是将来奈儿嫁人了可怎么办?奈儿可护不得他一辈子。今后定是要好好磨磨他的性子了,如今怕是被老爷和奈儿宠坏了。 想到了苏丞相,肖姨娘的脸色顿时一暗。 不远处,若兰看着肖姨娘抱着苏一月也跟了过来,脸色变了变,她可不想让苏丞相最宝贝的小少爷听见什么,或者看见什么。 急急的向着奈儿迎了两步,对着近在眼前的奈儿,若兰笑了笑,那笑容带着忽闪的异样,“二小姐,您是要带姨娘和小少爷去哪?打算不回来了吗?那真可惜了,明日就会有圣旨下来,指名了让您做皇子妃呢。还是,您不想做这皇子妃?” 奈儿骇然,瞪圆了双眼,死死的盯住若兰的脸孔,一双眉头更是紧锁,逼近若兰,狠厉的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奈儿!”肖姨娘已顾不得怀里的苏一月了,慌忙的将苏一月放在地上,自己则小跑了过去。 而苏一月则迈着小短腿,也急匆匆往奈儿那里跑着。 奈儿闻声,下意识的扭头望向肖姨娘。 而这时若兰低低的笑出了声,那声音竟喋喋诡异,“二小姐,既然您也不愿做皇子妃,那奴婢就成全您吧。” 话未说完,背在身后的右手已经亮出了獠牙利齿——一支闪耀着刺目亮光的匕首! 肖姨娘再顾不得什么打草惊蛇,再顾不得什么要安静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奈儿,尖叫起来,“奈儿小心若兰!” 纵使还有数丈之远,叫喊完了的肖姨娘已下意识的张出双手想要护住奈儿。 然而,奈儿不是手无寸铁的妇孺,她早已发觉若兰的异样,更是打算了敲晕了对方,即使肖姨娘不提醒,她也不会着了道。 微微侧身,那支欲夺人性命的匕首已刺了空。 若兰还未站稳之际,奈儿便风驰电掣的一把捏住了若兰的手腕,稍稍一使力,匕首便“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七十六章 秘密 从若兰开口唤过奈儿,到匕首落地,电光火石般,一切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你不是苏奈儿?!”若兰身子还未站稳,却惊疑不定的质问道。自己已失了先机,可莫不是连人都认错了?! 若兰的质问并未得到回音。站在若兰的身侧,奈儿腿上发力,猛的一踢若兰的膝盖,捏住若兰手腕的右手亦向里拽。若兰本就身子前倾,使不上力挣扎不得,一个踉跄便趴在了地上。 根本不给若兰一丝反击的机会,奈儿抬脚便一脚踩在了若兰的后背上。 “说!你主子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奈儿低吼着急急的问道,她已经完全丢了平日的冷静。奈儿只知道眼前的人欲杀害自己!顺着这个人,八成就能查到那群残害自己两世的黑袍人! 然而若兰同样没有回答奈儿的问题,一言不发,两眼不停的在奈儿的身上睃着,好似要看透奈儿一般。 “奈儿奈儿,娘的心肝。”肖姨娘疾跑了过来紧紧的抱着奈儿喃喃不停,眼泪扑扑的直掉。 这就是奈儿一定要离开相府的原因吗?要她的命,夫人竟然是想要奈儿的命啊! 若兰,若兰怎么会是夫人的人? 肖姨娘抬眼愤恨的盯着若兰。亏得自己待她不薄,骨子里竟是个包藏祸心的黑心肝! 这时,苏一月也终于迈着小短腿跑到了,扒拉着奈儿大腿不停的摩挲着,嘴里直嚷嚷着,“姐姐姐姐。” 跟随而至的秋燕头脑发昏的看着这一幕,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冒出这样骇人的事,喃喃的问道,“小姐,咱们如今该怎么办?” 然而奈儿此时已忘记了周遭的一切,满脸紧张的紧紧盯着若兰。脚下愈发用力,丝毫不为若兰被踩的轻咳起来而心软,奈儿不断的逼问道,“快说,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这一世一直在追求的答案,近在咫尺,此时若是得不到,让奈儿如何甘心。 若兰仔细盯着奈儿等人,对肖姨娘愤恨的目光恍若未见,对奈儿质问的话语恍若未闻。突然,若兰想明白了,眼前就是相府庶女苏奈儿无疑,只是他们都看错了眼! 若兰嘴角一勾,喋喋的笑了出来,在这寂静的夜里,好似尖利的指甲挂着瓷器般尖锐刺耳。 奈儿满脸惊恐的听着这样熟悉的笑声,骇的后退了一步,松开了若兰后背上的脚。待被肖姨娘扶稳,耳边听着肖姨娘关心的询问,奈儿才稳了稳心神,却不顾旁人,紧盯着虽失了束缚却仍旧喋喋大笑的若兰,惊骇的问道,“你们和杨凌天什么关系?!” 喋喋的笑声嘎然而止,若兰疑惑好奇的打量着奈儿,眼里露出丝丝兴趣。 苏奈儿说的是“你们”啊!我们不是看错了眼,我们是压根没看啊!这城府这心机还有这从蛛丝马迹里看出信息的头脑,啧啧,再给她些日子,怕是老底都给她查出来了!大业怕也要败了! 心底划过一丝必杀的决意,若兰却再一次喋喋笑出声,“想知道吗?你靠过来,我告诉你。” 若兰的眼神勾人心魄,她的声音就好似地狱里的魔鬼发出一般,蛊惑着或绝望或有*的人去同她做恶魔的交易。 毫不犹豫的,奈儿推开了肖姨娘抱紧她的手臂以及身后摩挲着她的苏一月。向前一步,安全的一步,奈儿急切道,“告诉我。” 若兰没有回答,依旧带着诡异的笑容,声音蛊惑道,“靠近些,再靠近些我就告诉你。” 奈儿好似丢了魂似的,不假思索的抬脚便走向若兰。 心心念念的真相就要展现在自己的眼前,惨死的结局就要有终结的希望了。 但此时肖姨娘不管不顾的紧紧抱住奈儿,她听不懂奈儿和若兰在说什么,可她感觉到奈儿的异常,感觉到若兰会伤害她的奈儿。 “奈儿你醒醒,若兰她是骗你的。”肖姨娘泣不成声,她害怕了,眼前的事情好似超脱了她的想象。 可是肖姨娘柔弱的力气哪里能拦得住的奈儿,肖姨娘使出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奈儿,却也没能止住奈儿的脚步。 奈儿靠了过去,俯身,双眼好似没了焦距,嘴里低喃着,“告诉我。” 肖姨娘亦步亦趋的跟着奈儿,流淌着泪水的双眼喷火似的看着若兰,双臂紧紧的护住奈儿,一刻不愿松手。 若兰唇边勾起一丝得逞的笑容,穷图匕见,那只闪耀着一样光芒的匕首不知何时已被若兰紧紧握在手心!而那支匕首已然向着奈儿刺来! 必杀的决心不是想想罢了!若兰憋足了力气,蓄势已久的一刀岂能落空? 带着狞笑,若兰好似看见鲜血迸溅的画面,喋喋的笑声愈发张狂。 “扑哧”一声,是匕首刺破皮肤,刺进血肉的声音。 尔后奈儿呆呆的看着一瞬间脸孔便褪尽了血色的肖姨娘。一霎那天旋地转,肝胆俱裂的疼痛涌进心口,奈儿惊怒的嘶喊道,“娘!” 这一声嘶喊打破了若兰的美梦,惊醒了头脑发昏的秋燕。 若兰猛的将匕首从肖姨娘那并不宽阔却严严实实遮挡保护着奈儿的后背上拔出,鲜血迸溅,肖姨娘闷哼一声倒在奈儿的怀里。若兰面目狰狞的举起匕首再欲刺向奈儿。 可这时秋燕已回过了神,伸手一挡。 秋燕的武功一与若兰交手便落了下乘,但若兰欲行,秋燕欲拦,一时两人竟不分胜负的厮打了起来。 肖姨娘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生机一丝丝消尽。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是要去地府了呀。 肖姨娘颤抖着伸出右手,拂上懵懵懂懂眼里闪着泪花的苏一月的脸颊,对着奈儿艰难的笑了笑,“奈儿,娘的好奈儿,带着一月走远些,离开相府,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 这样一个吃人的地方,自己的性命已搭了进去,只留下一双年幼的儿女。肖姨娘后悔了,后悔回相府,她要让儿女离开这里,千万别重蹈覆辙像她一样。 泪水迷糊了双眼,奈儿已经看不清怀里肖姨娘的脸孔了,只听见肖姨娘那温暖絮絮不停的声音,不禁狠狠的点头答应,手下愈发用力,内力奔腾不绝的渡进肖姨娘的身子中。 “咳咳。。。”肖姨娘轻咳了两声,刺目的血液从嘴角流出。 眼眶包着泪,好似一瞬长大了的苏一月紧抿着嘴巴,乖巧的伸出嫩白的小手擦拭着肖姨娘的嘴角。 看着奈儿和苏一月,肖姨娘好后悔,她好舍不得这一双儿女。 “娘舍不得你和一月啊。”肖姨娘泪眼婆娑的凄吟着。 只一句,奈儿便嘤嘤的哭出了声,她何尝舍得娘了? 苏一月眼眶里包着的泪水也决了堤。 不知是否是内力的作用,肖姨娘呼吸平稳了些许,“奈儿,靠近些,娘有话对你说。” 奈儿侧脸贴近肖姨娘的唇边,苏一月乖巧的收回了小手。 “奈儿,娘要去地府了,你别费力了。”肖姨娘放低了音量对着奈儿耳语道。心地善良的肖姨娘记得奈儿说过,她身怀武功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只是奈儿使劲的摇头,手下的内力愈发奔流。 肖姨娘惨白的脸色竟有些红润,急急道,“你听娘说,娘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娘不能抱着这个秘密撒手人寰。” 发觉肖姨娘红润的脸孔,恐慌的奈儿再顾不得其他,抱起肖姨娘便向院子外头跑着。 娘这是回光返照啊! 抱在肖姨娘后背的手上一阵湿润,尔后一滴一滴滴落在地,目眦俱裂的奈儿边跑边叫着,“来人救命啊!” 然而肖姨娘被奈儿抱着,自知大限已到,不再多费口舌劝说奈儿,只又快又急的说道,“奈儿,你听娘说,当年娘早产了,那孩子刚出生便没了气,接生的婆子怕相府的人追究当场就跑了,娘就孤零零的抱着那孩子一刻不停的哭,后来不知过了多久,许是老天爷垂怜,那具小小的早已没了气的身子竟睁开了眼睛,望着娘笑个不停。” 奈儿没有理会肖姨娘,依旧边跑边喊着,她只想快些寻到大夫救娘一命。 可是今夜的听雪轩出奇的静谧,好似一个活人都没有一般。 “奈儿,你不是娘的女儿!知女莫若母,那小小的婴儿睁开眼时,娘就知道,这里面的魂儿已经不是娘的女儿了!” 终究,在奈儿的怀里,一生懦弱的肖姨娘临死前对着奈儿说出了心底最大的秘密,之后便眼里带着泪,遗憾不舍的撒手人寰。 而奈儿跑动的脚步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蹲在地上紧紧的抱紧肖姨娘的身体恸哭了起来。 七十七章 大火 “姐姐,不哭。”苏一月艰难的迈着小短腿追着奈儿,直到方才奈儿停了下来,他才气喘吁吁的靠了过来。 然奈儿头埋在肖姨娘的身体上,好像毫无生息一般不动不动。 苏一月有些慌乱,忙伸出白嫩的小手在奈儿肩上拉了一把,又唤了声“姐姐”。 奈儿转过头,原本明亮的眸子突兀的变得死寂一片,嘴角扯了个笑容,却冰冷至极,骇的苏一月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他低喃道,“姐姐。。。” 奈儿没有理睬,伸手替肖姨娘擦拭了嘴角的血迹,之后将肖姨娘轻放在地上,动作温柔,神情虔诚。 做完一切,奈儿才对着苏一月淡然的交代着,“守着娘。”说完奈儿起身,望了眼正与秋燕交手的若兰,之后便提脚朝着那里走去。 “姐姐,我有事要说。”苏一月小脸通红急切的说道,不知跑累了还是因事情急切。 奈儿脚步一顿,却又加快了速度,只留下一句,“守好娘,否则即使你是一月我依旧会要了你的性命。” 夏日的夜里,奈儿的声音很快被蛙鸣虫啼所掩盖,而四岁大的苏一月却止不住颤抖,冰凉刺骨的感觉从内里散发出来,整个人如坠冰潭。 姐姐不是让我守好娘,是我不要乱走。姐姐在警告我!她知道什么了? 秋燕侧重学的是外家功夫,身手明显不敌若兰,况且若兰手拿匕首,秋燕一直处于下风。正暗自叫苦时,秋燕却看见奈儿走了过来,心下一喜,加重了手上了的力道。 若兰虽正与秋燕交手,却一直注意着奈儿那里,此时见奈儿过来,更是像闻见了血腥味道的猛兽,力大无穷凶猛无比,秋燕再如何使力都隐隐透出败势。 嘴角上扬逐渐化作一片冷笑,奈儿讥讽的瞥了眼若兰,随即出手。奈儿秋燕两人以二敌一,岂有败的道理?不过数招,奈儿便已将若兰的匕首打掉在地,若兰不敌连连后退。 镖局出身的秋燕瞧见奈儿的好身手,兴奋的拍手叫好,却一眨眼只见奈儿五指张开,似阵风一般,再眨眼奈儿的手不知何时已箍在了若兰的颈脖之上。 身高不过刚到若兰的肩头,奈儿依旧狠狠的单手掐住若兰的颈脖将其后背抵在树上,任其挣扎,任其拳打脚踢,那只手都如铁铸的一般纹丝不动。 秋燕暗暗咋舌,小姐才多大,不说功夫光力气竟如此之大? 若兰心下骇然,只瞪圆了双眼死死的盯住奈儿,窒息的感觉浸没全身。 然而当若兰认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奈儿的手却微微松开。若兰贪婪的大口呼吸着空气,喉头上火辣辣的疼痛也好似被空气治愈了一般,却是还未缓过劲,那股窒息的感觉再次席卷若兰的全身。 如此反复数次,若兰双眼凸出,愤恨的盯着奈儿,舌头也不自主的吐了出来,眼泪鼻涕口水糊的满脸都是。 “之前你对我使幻术,用匕首刺向我娘时,可想到如今的下场?痛苦吗?想死吗?”奈儿面无表情的问道,面孔上平静的好似在问“吃过饭了吗?”一般寻常。 “我怎么会就让你这么痛快的死了呢?”奈儿说完这句话,便伸出左手,凭空一点。 若兰意识里最后的画面便是奈儿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最后听到到话便是这句令她怕到骨子里的话。那样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在告诉自己,她一定说到做到。 奈儿将点了穴昏迷过去的若兰一把甩到了秋燕脚下,“带去云苑,捆起来,藏到我内室,你留下看着。” 秋燕刚刚被奈儿吓的腿脚发软,江湖行事一向秉承个光明磊落,要杀就给个痛快,哪里会像奈儿那般折磨人。 乍一听奈儿的吩咐,秋燕周身打了个颤,立马应是。 秋燕从腰间将腰带取下,麻利的将若兰的双手背后绑了个死结,刚想抬头说回屋再寻绳子绑住,却发觉奈儿早就不动声息的走到了肖姨娘那。 秋燕心下一软,她知道奈儿母女情谊深厚,奈儿如此残忍应是肖姨娘没救了。 不再多想,秋燕急急忙忙的将若兰卷起追了上去。 奈儿抱起肖姨娘已经冰凉的身子,有些发白的脸孔在阴暗里显得令人害怕。 苏一月壮着胆子问了声,“姐姐,现在怎么办?” 奈儿眼皮一抬盯着苏一月并未回答,从前的疼爱不复存在,冷漠的只剩下锐利。 苏一月的额头渐渐布满了汗珠,直到秋燕的到来,苏一月才松了口气,逃避般的跑了过去,发泄似的捶打在昏迷了的若兰身上,边打边哭道,“还我姨娘命来。。。” 似是厌倦了一般,奈儿挥了挥手,“去娘屋子后头的小林子里躲着,到府里的下人寻来,你再出来。” 苏一月捶打着若兰的手一顿,姐姐这时不是该哭着搂住我安慰我吗? 苏一月缓缓的转过脑袋,却对上奈儿死寂冰凉的眸子。低下头两行清泪划过,苏一月再不多言什么,轻声应了是。 秋燕卷着若兰眼巴巴的望着奈儿,欲言又止。眼见奈儿抱着肖姨娘竟转身回屋,秋燕赶紧问道,“小姐,您去哪?咱们。。。不走了?” 奈儿看着怀里的肖姨娘,声音比从前冰冷更甚,“恩,不走了,你只管看着若兰便是。” 说完,奈儿抱着肖姨娘径直走向肖姨娘的屋子。 奈儿将肖姨娘趴放在里屋的地上,肖姨娘后背上已经停了流血的伤口异常刺眼。留恋的再望了一眼,奈儿布置了一番,最后一狠心将肖姨娘头方向正对的衣柜推倒。 沉重的衣柜哐当一声倒了下来,肖姨娘脚边已有一张倒掉的矮柜,刚好将衣柜架住,没能伤到肖姨娘的身体。 好似不忍去看一般,奈儿闭了闭眼。尔后四处扫视了一番,奈儿的目光定在那对青花梅瓶。此季无梅,梅瓶里插着几朵鲜花,奈儿好似还能看见当日肖姨娘温柔的笑着将亲手采的花插进梅瓶里,软软的说着“老爷赏的青花梅瓶,单放在那浪费了,插些鲜花进去,屋子里也有些生气。” 奈儿抓起梅瓶将瓶里的水浸湿了肖姨娘全身,之后猛的一砸,那对价值颇高的梅瓶四分五裂用。 做完这一切,奈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脚步极快,生怕自己回头。 像道流星,一点星火从奈儿手中落在地面,之后轰的一声,火光四起。 火油的助涨下,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奈儿哭花了的脸孔。 若是我死了,是不是可以重新来过?是不是可以让娘不要死?是不是可以不要这么自私这么不孝的让娘死了还要受火烧的罪? 刚刚冒出这样的念头,转眼便被奈儿自己否定了。 不可能的! 娘的死便是自己想要改变命运的代价! 再一次,一定同样还是这样的下场! 可以是自己不愿意回相府时,娘死了,自己便只得回到相府。 可以是自己要逃离,娘被当作自己的软肋,结局一样逃不过一个死字。 除非。。。除非自己能在八岁那年进府前便将那群黑袍人送进地狱! 可八岁,八岁的自己可以做什么? 动则死,不动亦死。 没有强大到可以保护娘之前,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明有李氏虎视眈眈,今日听雪轩如此诡异的静谧,自己是扯破了喉咙在喊,陈姨娘怕牵连没动静也罢了,岂能整座宅子都无下人出现?能掌握了相府内宅下人只有李氏啊! 暗有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欲杀害自己,若兰的四年前就出现了啊!甚至苏丞相都有可疑!那群人的网早已撒在自己的四周,只待时机成熟便会将自己一网打尽! 如今娘死了,尸骨未寒,自己却只能禽兽不如的将娘的遗体放回屋中,任其被火烧。不可以带走娘,娘得清清白白的走,不能被人污了名声。 一切终究是咎由自取,只怪自己不够强大,只怪自己忘记了眼前,急功近利! 向前,只能逼着自己忘记伤痛,大步的向前! 摒弃怜悯摒弃良知,只要能变得强大,能解开真相,能找到解决一切的答案,那时,再轮回一次,娘就能活着回来了! 奈儿的眼里只剩一片死寂,她的心渐渐的变冷,她自责自己为何心软回头寻若兰,她自责自己为何小瞧了李氏,她更自责的是,为何早发觉苏一月的异样时,却没能追根究底!最最痛心的是,她知道一定是苏一月漏出的风声! 火光亮起的时候,相府便骚动了起来,下人们惊叫着救火。 只转眼,肖姨娘的屋子渐渐被火焰吞没,奈儿也消失在夜色里。 七十八章 敲醒 乾清宫里酒香正浓,然无人欢快畅饮,即使是当中歌舞的舞女乐女都颤颤惊惊的表演着。 杨凌天一直跪于位前,从放花炮前到此时花炮结束了,跪了已有半个多时辰了。 皇帝气的脸色发黑,好在有魏皇后在边上劝着,倒没至于当众发作。 一名小太监神色慌张的跑进殿里,全然不顾众多探究的目光,直奔着何忠平而去,尔后小太监耳语了几句,何忠平脸色大变。 皇帝目光看向何忠平,何忠平急迫的禀道,“皇上,相府失火了。” 苏丞相听了个明白,只用目光看紧了皇帝。 皇帝眉头一紧朝着小太监问道,“说清楚些。” 小太假跪在地上,口齿伶俐,“回皇上的话,说是相府的西院着的火,一名妾室没能逃出来。” 皇帝并未定夺,看向下首的苏丞相。 苏丞相眼色一跳,西院便是听雪轩所在,苏一月住了听雪轩里!思绪至此,苏丞相再也坐不住了,忙起身跪下,“今日是魏皇后喜日,可微臣。。。家中独子居于西院。。。” 魏皇后赶紧虚扶了一把,脸上也露出焦虑的神情,对着皇帝劝道,“皇上,让苏丞相回去瞧瞧吧。” 皇帝点头大手一挥,“胡指挥使。” 官员中一名满脸胡髭的壮汉站了起来,屈身待命。他是京卫指挥使! 皇帝冲着苏丞相道,“让胡指挥使派人跟你回去。” 相府的主子进宫赴宴,仅剩抱恙的独子于家中,竟失了大火!皇帝这是觉得此火蹊跷!竟绕开了顺天府让京卫的人去查了! 苏丞相心急如焚,毫无异议,立刻谢恩告退。胡指挥使紧跟其后。 杨凌天单膝跪地一直纹丝未动,即使听见相府失火而位置刚好在相府独子的院落也只是抬头瞥了眼苏丞相。 被这一打岔,皇帝兴致全无,轻睃了眼仍旧跪在地上的杨凌天,烦躁的索性不再管他,只对小太监问道,“谁来报的信?火势如何了?” 小太监恭恭敬敬的答道,“回皇上的话,是相府管家报的信,守门的士兵向殿里传了话,奴才问了个大概便急忙忙的进来禀告了,听相府管家的意思只烧了西院一位姨娘的住处。”小太监偷偷抬眼,见皇帝眉头依旧紧锁,眼珠一转便又道,“相府少爷应是没事,奴才并未听得出事了。” 这话在理,若是相府唯一的儿子出了事,报信的人敢不说?皇帝看了眼跪在跟前的小太监,“话回的不错,赏。”示意了何忠平一眼。 小太监心头喜色,却憋着没敢显露,只又道了几句好听话,才高高兴兴的跟着何忠平领赏去了。 魏皇后见听的也差不多了,便道,“臣妾去给苏夫人支会一声,也不知她得了消息得有多焦急,臣妾想着便放了她们母女回去算了。” 皇帝深以为意,拉着魏皇后的手道,“还是你贴心,事无巨细都替朕想到了,只是委屈了你,大喜的日子,偏要遇到这些糟心事。” 魏皇后面上一红,眼角含春娇羞瞥了瞥左右的人,一副在嗲怪皇帝的轻浮的模样。 …… 魏皇后回了交泰殿,便招来了李氏母女,嘴巴一开合便将事情说了个清楚,尔后便宽慰了李氏两句。 李氏脸上布满焦急,立刻支支吾吾的想要告退。 魏皇后善解人意,招了招身边的侍女,“去送苏夫人出宫。” 李氏千恩万谢,却头一抬四处张望了下,尔后对着苏婉儿问道,“奈儿呢?” 苏婉儿还处于听闻自家福利失火的呆滞之中,下意识回道,“不是送老太后回宫了吗?” 一众大多长着七巧玲珑心的女眷微微一愣,慈宁宫并不远啊,去了也有快一个时辰了吧,就算是老太后喜爱留了说话,也早该放了回来吧。 听着耳旁窃窃私语的声音,李氏不由得嘴角扬了扬。 苏婉儿也回过了神,失火的是西院,听雪轩不就在西院吗?苏奈儿又去哪了?皇宫可不是自己后花园岂能乱走?一时也弯了嘴角。 魏皇后不动声色的将李氏母女两人神色收入眼中,心中自有一番考究。 魏皇后之父老魏詹事是当年的太子僚属,当今圣上夺位成功却根基不稳,这才没计较魏府站错了队,娶了魏皇后。魏氏一族祖上虽出过也出过学士一流,算的上书香世家,但如今只有个魏皇后的弟弟在朝任职,是现任詹士,为了区别魏父人称小魏詹士。 魏皇后的野心很大,她不单单要自己的儿子登上大位,还要魏氏一族重现当年的风采。 魏皇后低声对着身后的丫鬟太监吩咐道,“还不快去寻人!”不管魏皇后出于何种思量,她该做的总不会做错。 丫鬟太监顿时有条不紊的一一告退,只留了个之前魏皇后点的送李氏母女出宫的侍女。 魏皇后好言相劝,“要不苏夫人先回去吧,待会本宫自当将奈儿全须全尾的送回去。” 李氏面色尴尬,并未答话。直接走了便坐实了相府主母苛刻庶女的名声,不走吧,又显得自己不待见妾室,皇后可是说了死了位姨娘。 李氏悄悄抬眼瞄了瞄魏皇后,却见其带笑的脸上只有隐隐的忧色。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吧。 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好在这时候苏婉儿伶俐劲也回来了,有些为难道,“皇后娘娘,怕是妹妹难得来趟皇宫,被景致迷花了眼,侍女们都去寻了,应是很快就过来了,还等等妹妹吧。”一副姐妹情深替奈儿欲盖弥彰的模样。 杨思瑶暗啐了苏婉儿一口,刚想开口说道什么,却被林月茹和赵雪梅双双拉住。两人冲着杨思瑶的摇了摇头。 苏奈儿不见了人影已是众所周知了,杨思瑶再开口也只是越描越黑,不如安心的等着。 果然没过一会,一名侍女已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气还没喘匀了便道,“皇后娘娘,慈宁宫的人来报信,说是老太后暗疾发了,多亏了相府二小姐发现的快,如今二小姐正服侍老太后左右呢。” 李氏脑子里嗡的一声,锐利的目光嗖的一下钉在那名侍女身上。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苏奈儿今晚要拐着肖姨娘和苏一月出逃?她怎么会在慈宁宫?那今晚自己的布置。。。 苏婉儿温婉的笑脸也顿时撕裂了开来,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名侍女。 明明是殿前失仪乱闯皇宫,怎么突然变成救了老太后一命? 杨思瑶眉毛一挑,得意的望着李氏母女,随后还不忘扭头冲着赵雪梅和林月茹眨了眨眼。赵雪梅也是暗松了口气。 只林月茹心头的担心丝毫未减。 魏皇后自然不可能继续坐在交泰殿,当即起身,邀了李氏母女一道去了慈宁宫,随行的还有杨思瑶三人。 …… 慈宁宫的寝室里,屋门窗户大开,连香炉都灭了。老太后半靠在雕花檀木大床上,奈儿便坐在床沿上用着勺子喂着老太后吃药。 老太后吃了几口便撇过了脑袋,“这味儿太苦了,搁着吧,杏芳端下去吧。” 奈儿失笑却也照做。 一旁被叫做杏芳的老嬷嬷笑着唠叨了几句,便也顺从的端了药碗下去。老太后这时有话单独要对二小姐说。这也难怪,刚才二小姐进屋时,半个身子都染了血,老太后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她都骇的脸色发白。后来二小姐对老太后耳语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老太后竟是旧疾复发。幸亏二小姐懂的多,帮着老太后顺了气。 老嬷嬷这样想着,原本还有些责怪奈儿在老太后耳边胡言乱语引得老太后哮喘发作,此时也顿时消散了些许。 老太后踟躇了片刻,才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奈儿仔细盯着老太后的神色,随后郑重的点头,“臣女所说是否属实,老太后大可派人查探。但臣女可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必叫臣女不得好死。” “好,这次算是哀家买了你这条消息,消息若是作准,哀家还会再还你这份情谊。”老太后犹豫了片刻,便果决的说道,既不问奈儿消息从何而来,也不问奈儿之前为何半身是血。 奈儿给老太后的消息便是福建的宁王拥兵自重,已经召集了兵马十万有余。 这条消息必然属实,从前杨凌天登位之后,第一件头疼之事便是福建宁王之患。曾经几位皇子去世、当今圣上驾崩再到杨凌天继位,这些事不过是在短短两年之内发生,太过迅速,才导致宁王措手不及,失了最好的时机,直到杨凌天登基,宁王才开始行动。 宁王便是从前的王皇后幼子,当今圣上的皇弟。老太后心中愧疚于王皇后及先帝,才劝说当今圣上留了宁王一命,发派到水患倭患不断的福建。 这一世,奈儿的眼光太过狭隘,只局限于眼前,只看的见身边的人及杨凌天,忘了凡是牵扯到皇室的事,必是牵扯着全天下。她想查明真相,想报仇,只靠她笑话一般的小打小闹,连李氏都对付不了。更何况按着历史的走向,所有能继位的人选必定一死,只余杨凌天一人,即使奈儿查明真相报了仇恨之后,杨凌天愿意放弃江山跟她离开,想要谋朝篡位的宁王会放过他们?又或者死了丈夫死了儿子的魏皇后会放过他们? 肖姨娘的死,便像只铁锤重重的打在奈儿的心头,以血及性命的代价才敲醒了她。 七十九章 背着罪孽向前 老太后即使再安于天命不奢侈放纵,慈宁宫的仆人依旧不少,得了魏皇后要过来的消息,自是一番闹腾。 屋外的动静不小,奈儿耳朵一动,这时才知老太后唤作杏芳的老嬷嬷姓陶,统管了老太后的慈宁宫。老太后身边还有个内侍算是贴身服侍的,唤做邹公公,与陶嬷嬷不太对付,不过一星半点的小事,两人都要争执一番,这才让奈儿听了个明白。 老太后脸上讪讪的笑了笑,“这俩老货。” 奈儿掩嘴笑道,“都说老人家像孩子,慈宁宫热闹些那是好事。臣女府上就没个老祖宗,不然指不定府里更是热闹。倒是您,就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整日的闷在屋子里头,就这满屋子的熏香也要熏坏了身子。” 老太后愕然,谁敢这样对她说话?自从当了太后,就真的是“哀家”了,纵使杨思瑶算是孝顺常来走动,可也不敢如此放肆,或者说是。。。亲昵? 老太后被自己想的想法吓了一跳,微敛了神色,嘴里却不由自主的抱怨道,“哀家能去哪啊?这御花园都逛的心烦了,整片的莺莺燕燕打扮的花枝招展,呆在那御花园里头哀家都要花了眼,况且哀家出趟门不比寻常人家的老太太,那阵仗,啧啧,哀家都受不住,何苦来着?” 老太后说的好笑,奈儿忍不住嘴角弯了弯。 两人正说着话,魏皇后等人便到了。 陶嬷嬷来禀了话,老太后点了头,让众人都进来。 一进屋众人行了礼,魏皇后直奔老太后的榻前,眼眶红润,“母后您可好些了?都怪媳妇照顾不周。” 老太后淡然道,“是哀家老了,不关你的事。苏夫人呢?” 李氏赶紧上前。 “奈儿这孩子不错,多亏了她哀家才能多活几年,你养了个好女儿啊。”老太后的话平淡,李氏却听的心惊肉跳。 从进屋李氏就仔细打量了奈儿,衣裳首饰就连发髻都明显的换了样。她人安安稳稳坐这,今晚的事必定是落了空!只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肖姨娘竟死在火里,倒是让苏奈儿毫发无伤了!可惜了自己不惜暴露的精心布置! 李氏恨得目眦俱裂,再听老太后的话,明摆着要抬举苏奈儿,她成了老太后的恩人,日后在府里还不是横着走了! 李氏笑的勉强,“那也是太后娘娘吉星高照。” 魏皇后用帕子拭着眼角,“母后怕是还不知道吧,相府失了火,苏夫人她们赶着回去呢。” 老太后脸色一凝,下意识的看向奈儿,这孩子进屋时半身的血,冷的吓人的眼神。。。却道,“钱财乃身外物,就当破财消灾。” 奈儿也应和道,“人没事就好,好在今日皇后娘娘寿宴。。。”说到这,奈儿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惨白,紧紧的盯着李氏。 那模样好似丝毫不知情一般! 李氏这时才心中稍喜,却神情戚戚,“可怜了肖姨娘红颜薄命。” 奈儿惊呼一声“什么?”之后便将脸孔用双手盖住,忍不住的眼泪扑扑直落。 杨思瑶几人忙不迭上前安慰,她们是知道奈儿的生母叫作肖姨娘的。 苏婉儿原本不知死的是肖姨娘,此时一听心中雀跃无比,可毕竟奈儿是她的妹妹,她自然不能落于人后,强忍着想笑的*,象征性的上前安慰了几句。 林月茹仔细的看着奈儿的神情,她不信奈儿是此时才知道的,她觉得奈儿应是一早就知道什么了,否则不会准备了那三样礼物。心中突的一道闪电划过——奈儿送礼物的时候,是在与姐妹们告别啊! 脸孔发白的林月茹忙不迭晃了晃脑袋。不可能的,一定是自己想错了。 犹豫了片刻,林月茹还是拉住奈儿的手,用手指在其手心写了几个字。 “今日你可是在告别?”奈儿惊讶林月茹的心思灵敏,却不愿将其卷入,抬头看着林月茹摇了摇头,眼神里只有伤心与茫然。 而魏皇后眼里的精光一闪而逝,消息是自己告诉李氏的,自己都不知道死的妾室是谁,李氏倒是未卜先知。 老太后是老成精了,瞧着奈儿这凄惨的模样,哪里猜不到这“肖姨娘”就是奈儿的生母肖姨娘了。老太后直起身子板着脸孔问道,“消息可作准了?” 魏皇后怜悯的看着奈儿,“还不一定是肖姨娘呢,报信的人只说西院失火,一名姨娘没能逃出来,奈儿先别哭,跟你母亲回去看看再说。” 奈儿当即抬眼希冀的望着李氏,好似等着李氏肯定魏皇后的话。心中犹如电火雷鸣,听见了吧,听见了吧,这就是你小瞧的内宅妇人李氏!今晚的事,若说李氏没做手脚,打死她也不信!自己特意去了趟府里的后门,李老头是驾着马车等在那,可是马车里根本没有人!本该在车里的李婆子去哪了?!李老头怕是早就被李氏买通叛了主! 李氏心中咯噔一声,却面色不改,唏嘘道,“西院的听雪轩失的火,陈姨娘今日去了向龙寺为皇后娘娘祈福,不过也不一定是肖姨娘。。。” 能把陈姨娘支使出去,还会让她回府破坏好事? 一听之下,奈儿强忍着泪水,向着老太后蹲了蹲,“太后娘娘,臣女想回府瞧瞧。” 老太后不免一脸伤感,心中更多的是惊骇,这孩子一定是一早就知道了!没了法子了,这才用那天大的秘密换了自己的庇护! 老太后抓过奈儿的手安慰了几句,便放了李氏等人出宫。 可众人刚出了慈宁宫几步,陶嬷嬷便追了上来,递了个沾满了檀香的檀木匣子给奈儿,“二小姐,这是老太后赏您的佛珠,老太后说了与您结识那是天赐的缘分,这缘分已定,将来您若有了委屈尽管进宫,天大的事都有老太后替您做主呢!” 老太后这是在告诉自己,若福建宁王的事属实,自己便可寻她庇护!即使是日后替肖姨娘沉冤得雪! 陶嬷嬷的话刚说完,众人脸色俱变,即使是杨思瑶都听出了老太后的维护之意。 奈儿平静的接过檀木匣子,恭恭敬敬的跪拜在地,冲着慈宁宫磕了个头。 老太后完全可以赏赐些钱财,封自己个郡主一类的名号,便可还了自己报信的情分。而自己一开始的打算便是想得个郡主的名号。可老太后却选择了做自己的庇护! 自己这等不孝之女,娘抱憾而终,尸骨未寒,却将娘的遗体放于火中,之后便笑脸迎人阿谀奉承,哪来的福分被人庇护? 不管老太后出于何因才如此决定,奈儿心中都十分感激。 强忍着心头的酸楚,奈儿又对着陶嬷嬷道了谢才算作罢。 内心已被染黑,身上的罪孽已洗不净。 可不论如何,即使前路满是荆棘漆黑一片,自己也必须背着所有的罪孽,挺直了腰杆,抬头看着青天! …… 终于见到了等在宫外的云月,瞧着云月不知情的冲着自己眨眼询问事情是否已经办妥,奈儿鼻头一酸,眼泪险些掉落,对着云月摇了摇头。 回府的马车里,李氏不断的哀叹肖姨娘的苦命,奈儿一双未留指甲的手竟也深深陷入了掌心。 “闭嘴!”奈儿闭了闭眼才缓缓的沉声道。 李氏的笑容一僵,差点没暴起,按下正要开口的苏婉儿,李氏假笑道,“奈儿说什么呢?” 奈儿不予理会,伸手撩开了车帘透风。 苏婉儿忍不住呛声道,“到底是小妇养的,没点教养。”没外人在场,她要忍给谁看? 是啊!没外人在场,她要忍给谁看?奈儿的动作仿佛鬼魅一般迅速,只闻“啪”的一声,苏婉儿才感觉到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 反应过来时,苏婉儿便尖叫了起来,“你敢打我?” 李氏更是又惊又怒气的喷火,搂住苏婉儿,爆喝道,“作死!” 奈儿却不理睬,低头摩挲着手里的檀木匣子,低喃着,“也不知姨娘死后还被人侮辱,这事太后娘娘会不会为我做主。” 一句低喃打断了李氏母女的叫嚣,车厢里一下变得安静异常。 外头的车夫像是听见了之前的动静,询问了声,却被李氏一句“无事”打发了。 李氏母女恨的嘴里发苦,却根本不敢再吱声。 稳了稳心神,李氏才凉凉的说了一句给自己下台阶的话,“想来太后娘娘也是明辨是非之人,这不孝不悌之人,她老人家应是不会包庇的。” 庶出的小姐打了嫡出的小姐,告到哪,错的都是庶女。 只是这句“不孝不悌”触动了奈儿,奈儿睁开眼盯着李氏,“要不夫人去告御状?我也正有此意。相信圣上英明太后慈爱,定会还我还有姨娘一个公道。” “当年姨娘为何早产坏了身子?后来姨娘和我为何拿不到府里的月例银子?再后来那皋卢茶,那奶娘,那出过痘的孩子的脏衣裳。。。不说个子午卯酉出来,我还就不罢休了!” 八十章 回府 奈儿母女进府这么些年来,顶多是被李氏母女触及了底线,奈儿才会龇牙咧嘴恐吓对方一番。李氏何曾被奈儿如此伶牙俐齿的抢白过? 此时李氏一张原本精致装扮的脸孔骤然扭曲的狰狞万分,鼻翼扇动喘着粗气,明显气极。只是她心知肚明,奈儿的话句句属实,况且又有背后代表着老太后的檀木匣子震慑着,李氏嘴巴翕动,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奈儿讥讽的瞥了眼李氏母女,尔后又闭上了双眼。 娘临终前说自己不是她的女儿,或许正是因为李氏的毒手,害的自己早产,娘哀伤过度才产生了幻觉,以至于弥留之际都惦记着这个所谓的秘密。 这便意味着,自打自己还在娘胎里李氏与自己便算是结下了梁子。亏得自己过去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不是危及性命伤及尊严,自己一向不管不问,纵使是遭了毒手,能化解便化解了也不会过多追究。到底是死了两回的人了,这一世背着宿命,还有什么看不开?纠结了李氏母女,对自己和娘有什么好处?何苦来着? 终究是自己看低了内宅妇人的手段,被李氏钻了空子。 从今往后,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定要把你母女二人吓怕了服帖了,免得日后再来冷不丁咬自己一口。 回到了相府,刚下了马车奈儿与李氏母女都呆愣在挂着金字匾额大门外。 大概是因为肖姨娘上了族谱是过了名分的妾室,又大概是因为肖姨娘生下了相府唯一的子嗣,不管如何,肖姨娘的遗体还是被摆在了正堂上,堂上设了帷帐,一应饰品都撤了下去。而整座硕大的相府从里到外处处也挂起了白布。 许是奈儿放火前便去正院嚷了一嗓子下人救火及时,又许是那只金丝楠做的衣柜耐烧,奈儿又砸了梅瓶洒满了水,万幸的是肖姨娘的遗体并未被大火波及。面容安详,双眼紧闭,嘴角的血迹已被擦拭干净,肖姨娘身上穿着寿衣安静的躺在那好似熟睡了一般。 若玉领着肖姨娘屋里几个稍有体面的丫鬟跪在那,瞧了奈儿进屋,若玉哀号了一声,凄凉的唤了声,“二小姐!”刚一声叫唤,便捂着脸面嘤嘤的哭了起来。 奈儿强忍着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不停的安慰着自己,不能哭不能哭,找到了真相,娘就能活过来了。 苏管家叹了口气,拿着准备好的熟麻布孝服递给了奈儿,“二小姐节哀顺变。” 可奈儿并未接手,只盯着苏管家手中孝服上头搁着的那双麻布做的麻屦,“削杖呢?” 苏管家眼皮一跳,想要劝说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抬眼睃了一眼气的直喘气,正被苏婉儿搀扶着顺气的李氏。 已经得罪了夫人了啊!可是老爷都已命自己替小少爷准备了齐衰不杖期的孝服,索性顺了二小姐的孝心吧。 苏管家一早料到奈儿的反应,早早便命人准备好了,招了招手,便有下人将削杖和一双疏履递了过来。 奈儿接过,冲着苏管家福了福,“多谢。”她不是谢苏管家同意了她的要求,而是她知道,相府当时无人管事,这灵堂一类的都是苏管家安排的。 苏管家下意识的便想要避开,却只晃了晃身子,又弓着身子结结实实的受了奈儿一拜。 已得罪了夫人,那就得让二小姐知道这缘由可是自己为了给她雪中送炭。 站直了身,奈儿扫了一眼空空荡荡只有几个丫鬟跪着,却无人哭丧的灵堂,“小少爷呢?” 苏管家一脸唏嘘道,“当时寻着小少爷的时候,他正躲在肖姨娘屋子后头的树林子里,小少爷怕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老爷问话也答不出一二,已请了御医来了。” 奈儿点点头,不置可否。 苏管家又道,“二小姐,您也知道肖姨娘娘家没人,这才。。。”说到一半眼神看向了灵堂正中隔着帷帐的大床,其意显而易见。 可奈儿只知道,无人吊丧也罢了,怎能无人哭丧?对着苏管家道,“我回屋将孝服换上。”便领着原本不知情此刻傻了眼的云月向外走去。 好似是奈儿的举动彻底刺激了李氏,李氏恶狠狠的剜着苏管家,不管不顾的喝问道,“我还活着呢!谁借你的胆子布的灵堂?” 苏管家到底是相府最体面的下人了,被李氏这么一呵斥,顿时脸色有些难看,微敛着屈身便要开口解释。 却是奈儿的脚步停了下来,扭头冲着李氏福了福,不骄不躁的道,“夫人何苦为难苏管家?夫人何不去问问老爷的意思?” 给一个姨娘这么大的体面,这事没有一家之主苏丞相的同意,就算事先苏管家把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也不敢真的这样布置。 奈儿的话一是为了给李氏添堵,二是告诉苏管家雪中送炭到底有多少情分她心里都明白着呢。 心头咯噔一声,苏管家埋着的脸上不由闪现一丝苦笑,老爷的英明都叫庶出的二小姐继承了去,这都是个什么事呀? 而李氏今日屡次被奈儿不阴不阳的顶撞,心性再好怕也是受不住了,怒气冲冲的几步到了奈儿面前,涂抹了鲜红的蔻丹的手一扬,李氏嘴里凶道,“我今日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孝不悌的孽障!” 然而奈儿直视着李氏,没有任何躲闪。“啪”的一声脆响,奈儿生生的受了这一巴掌。 因李氏太过用力,奈儿头撇向了一边,苍白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五指红印子。 李氏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她没想到奈儿会纹丝不动让她这一巴掌落实了。这么些年,她可从未与奈儿母女正面冲突过,也不知老爷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然李氏心中的忧虑却瞬间被心底却涌出的畅快掩盖。 苏婉儿一脸得意,冲着奈儿翻了翻白眼,心中更是百花齐放,敢打我,娘就当着下人面替我打回来!看你日后在府里如何抬头见人! 云月又惊又怒又心疼自家小姐,却也无法做什么,只一面怒瞪着李氏,一面拉着奈儿直问疼不疼。 其余的人或是吃惊,或是幸灾乐祸,各个都低垂着脑袋不敢做声。唯有若玉愤怒的抬头怒视着李氏,却被身旁的小丫鬟死死的按了下去。 若玉机灵,心底更是通透,肖姨娘是个好主子,心性最是和善,从未与下人红过脸,大声呵斥就更不会了。若玉早就没了老子娘,打小跟着亲哥哥存活,何尝得过一丝女性的关怀?她是打心底敬爱肖姨娘。 肖姨娘死的蹊跷,如今尸骨未寒,夫人竟瞧着二小姐没了生母,如此欺凌!一时悲愤的若玉便就憋不住了。 感受着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奈儿看了眼熟睡着的肖姨娘,眼泪不知不觉便落了下来。 李氏打的没错,我是不孝。 这一巴掌要留在心底,时刻提醒着自己,娘是怎么死的,自己是如何不孝。 没有匹配的实力,日后断不可心软,断不可轻举妄动。 仰面看向屋外漆黑的夜空,努力将眼泪倒回心底。奈儿屈身一福,“夫人可是教训够了?我还要给姨娘守灵,这就回去换孝服了。” 说到底,李氏的极力反对毫无作用,事情依旧有条不紊的继续了下去。 不待李氏答话,奈儿便对着里头唤了声,“若玉,起来跟我去换了孝服,姨娘待你们三个若极好,你为姨娘披麻戴孝也是应当的。” 若玉点头,对着肖姨娘磕了个头才起身,狠狠的擦了擦眼泪,带着哭腔,“奴婢谢谢二小姐。” 八十一章 是谁泄的密 从相府的正堂顺着平整的青石路,奈儿三人一路无言的往二门走着。刚穿过了垂花门,奈儿停了下来,看了守门的婆子一眼。 守着二门的婆子自是惯常了眉高眼低,赶紧弓着身子道,“二小姐,老奴夫家姓许,二小姐有何吩咐?”边说边偷偷打量着奈儿的神色。 虽是肖姨娘死了,可眼前的二小姐能在府里立足靠的可不是她的生母。 奈儿点头,“许妈妈麻烦你替我去听雪轩报个信,就说我换了孝服便去接小少爷。” 许妈妈眼珠转了转,面露为难道,“二小姐的事必是要紧的,可这二门没人守着,万一。。。” “府里统共就两位小姐,你怕什么?不过片刻的事。”奈儿神情淡然却紧盯着许妈妈说道。 许妈妈看着奈儿的眼神渗人,打了个哆嗦,不再多言,招呼一声,便匆匆向着听雪轩走去。 奈儿也不再逗留,领着云月和若玉便向着云苑方向去。。 云月对自家小姐的作为没什么想法,她满脑子还一片空白,好端端的怎么从死遁变成了真的生死相隔? 若玉倒是心中一沉,二小姐怎的突然与小少爷生分了起来? 眼见着云苑的院门就在眼前,奈儿扭头对着若玉吩咐,“你去瞧瞧守门的可是李婆子。” 若玉自是领命,应了一声进了云苑。 奈儿放慢了脚步,等着若玉打听出结果。 没了若玉,云月满肚子的疑惑便涌了出来,“小姐,肖姨娘她。。。”说着说着眼泪直掉,抽泣着话也说不清楚了。 奈儿慢慢的踱着步子,幽幽的说道,“娘她是被我害死的。”淡淡的声音好似被夜色浸染了一般,飘忽的一瞬间便散了开。 云月愕然,她怎么会信这话,又急急问道,“是不是消息走漏了出去?是谁泄的密?可是李婆子?” “不是。”奈儿轻轻摇了摇头,自己许了李老头夫妇一千两白银,他们二人无后留在府里前程已定,为了将来的好日子自当是闭紧了嘴。而李氏无缘无故凭什么就知道要抓住了李老头夫妇逼问自己的计划?就算李氏精明,可李老头只知晓带着李婆子驾车等在后门,哪里清楚具体的安排? 云月仔细一想,也琢磨了过来,脸色发白,嘴唇有些颤抖,“那是谁?” 是谁?知道小姐全部的计划只有小姐、自己、肖姨娘和忠义镖局的人,还有就是。。。小少爷。其实忠义镖局的人或许也并不知道全部,就像凌二娘那般,只是帮小姐做了计划中的某些事。 答案呼之欲出却又绝对不可能! 云月咽了口唾沫,紧紧盯着奈儿。 奈儿红唇轻启,没有出声,只慢慢的做了三个字的唇形——“苏一月”。 尔后奈儿面无表情看着云月,等着她自己思忖。 只是,没有人会比奈儿更不愿相信是苏一月泄的密,可事实上,去掉了所有的不可能,那么最荒谬也即是答案。 云月看着自家小姐冷冷的眸子里透露出的心痛与哀伤,心底再无侥幸,身形一颤,险些瘫倒在地。 为什么是小少爷?哪怕是自己也不能是小姐和肖姨娘疼在骨子里的小少爷啊! 是有一次小姐和肖姨娘说着话,后来才发现睡在榻上的小少爷不知何时醒了,之后小姐很郑重的说了不能告诉任何人,肖姨娘也再三叮嘱了一番。小少爷已经四岁了呀,如何会听不懂?况且那聪明劲,别人或许不知道,可自己是知道的,三字经都会背了! “许是被人哄骗了吧。”云月喃喃的自欺欺人道。可这样的解释她自己都不信,夫人压根没法子单独接触小少爷,何来哄骗一说?! 奈儿轻笑了下,“你说对,咱们是被人哄骗了。”顿了顿,沉声道,“这事你心领神会便罢了,千万别露出了丝毫,只日后记得,重要的事得避着些。” 云月机械的点着头,肖姨娘死了,背叛小姐的是小少爷,这些她一时还接受不了。 “好了。”奈儿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伸手扶了扶云月头上的玉钗,“还得守着姨娘三日,你且打足了劲,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云月看着奈儿强颜欢笑的模样,心间酸楚,却也稳住了心神,闷声应了是。 主仆二人到了院门正门口,刚好若玉出来了。 “小姐,夫人和大小姐已经回了屋。”若玉声音不低的禀了句,偷偷的摇了摇头。 李婆子不在云苑了。 …… 秋燕将绑住了全身堵住了嘴巴的若兰藏在了奈儿的雕花架子床上头的承尘上,她自己自然也一同呆在上面。 秋燕等的不耐,焦急万分,却也不敢随意出去探消息。只是听见外头救火的声音,秋燕觉得奈儿应是无事。 听见奈儿主仆进了里屋的动静,秋燕不知来者何人,吓得大气不敢喘。 奈儿扫视了一圈屋子,最后盯着架子床说了声,“无事了,小声些别惊了姨娘回魂。” 秋燕一愣,却也放轻了手脚,抓着早已清醒了的若兰跳了下来。 可依旧吓了若玉一跳,因为她看见那个被捆绑着的人是若兰!并且若兰的衣裳上还沾着干透了的血!若玉一个“若”字刚刚出口,却立刻被身旁的云月用手捂上了嘴巴。 云月自己也是吓了一跳,亦是差点叫唤出声,却也堪堪忍住。 外头还有夫人的人——云铃,在探头探脑! 奈儿低头看了看若兰,对着门外扬声道,“云铃,去库房里要两套孝服送去云月的屋里。” 一套是给若玉的,一套便是云月的了。 门帘微动,片刻,云铃才有些慌乱的回了是。她是在门口偷听了,又害怕,走远些才敢应声。 待云铃的脚步声远了,奈儿才对着云月吩咐道,“你和若玉跟着去,换了孝服直接去听雪轩,若是小少爷没穿戴好,你便替我亲自服侍了小少爷换上三年期的孝服。” 听着奈儿加重了“三年期”三个字,云月眼眶一红,重重的点点头。 奈儿转头对着一脸茫然的若玉,“有些事我说了你也不信,你心里自个揣摩,只不过莫要辜负了肖姨娘平日里待你的好。” 若玉咬着唇,盯着若兰看了半响,眼神掠过那星星点点却触目惊心的血迹,心下一横,冲着奈儿屈身一福应了诺。 ============================================== 好忧桑。。有推荐的日子碰巧要去外地喝喜酒。。只能熬夜凌晨码字。。。 八十二章 守孝三年 云月和若玉撩开帘子走了出去,屋里一下安静了下来。若兰是被堵了嘴,奈儿不知在思量着什么并未开口,而秋燕眼巴巴的望着奈儿,一句话不敢问。 奈儿抬眼看着秋燕,眼神轻柔却似利剑,好似要看透秋燕一般。 秋燕被盯得心头发怵,诺诺道,“小姐,有事您吩咐,奴婢自当万死不辞。” “回去报个信。”奈儿点头淡淡的说了声,尔后便收回了目光。 秋燕愕然,完了?这就交代完了?可自己要报什么信啊?但她不敢问,更不敢不去报信。秋燕朝着门口一步三回头的走着,只等着奈儿交代后头话。 却只听见奈儿依旧淡然的声音道,“窗户。” 秋燕这才慌乱的一刻不多停留的从窗户窜了出去。 看着秋燕的身影窜出了窗户,奈儿转身拿了孝服手脚麻利的穿戴了起来。 忠义镖局与自己半年期限的约定是否牢靠,就看这次事发,秦未广怎么做了。 脱了发间原本的首饰,奈儿用粗麻布粗暴的随手一捆,算是梳了个发髻。脱衣,穿戴,待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奈儿眼神变幻不停地看着若兰片刻,才一把将她抓起亦是从窗口窜了出去,直奔听雪轩。 肖姨娘屋后的小树林子里,原本修剪的平整的花草已被践踏的不成样子。奈儿将若兰仍在凌乱的草丛中,蹲下,伸手箍在若兰的颈脖之上,轻声却不容置疑的说道,“我问你答。” 若兰眼神闪了闪,喉头呜咽了一声,点点头。 奈儿也不疑有他,脱口便问道,“你背后的主子是谁?”说完一把拽开了秋燕塞在若兰嘴里的腰带。 却是一声尖锐的“救命”响起,在这静谧异常的听雪轩显得如此刺耳。 奈儿唇角一勾讥讽的冲着若兰笑了笑,之后若兰便又一次晕了过去。 原本抱着侥幸,想要问得了自己要的消息后便杀了若兰丢于此。既然行不通,还是麻烦些吧。 奈儿将扯掉的腰带又一次塞住若兰的嘴巴,随后便卷起若兰快速的离开了原地。 似乎是若兰的叫声惊动了府里的下人,奈儿身后的远处响起了阵阵脚步声。 奈儿回头望了眼亮起了灯的听雪轩,愈发加快了脚步。 真是讽刺啊!身为半个主子的肖姨娘要救命,自己扯破了喉咙叫喊也无人应声,不过一个背主杀主的丫鬟,竟只一声叫唤就引得人来救命。 …… 听雪轩的西侧院里,苏一月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呼吸均匀,可那肖似肖姨娘的眉眼偶尔的颤动,让他的装睡露出了破绽。 苏丞相坐在屋里的锦杌上,紧紧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两个身穿了孝服的丫鬟——云月和若玉。奈儿到底何意?一月还惊魂未定,她就派了两拨人催着去灵堂了? 云月咬着牙丝毫不让步,对着苏丞相半屈着身子垂着头脸,一动不动。小姐交待了要亲自服侍了小少爷换了三年期的孝服! 若玉宽宽的脑门上,在苏丞相的威压下片刻便布满了汗珠。可她刚想放弃,脑海里便浮现出被捆绑的若兰衣裳上的点点血迹。 屋子里其余的下人大气不敢喘。而那名宫里来的御医更是缩着脑袋,恨不得自己在屋里消失了才好。 一声“救命”的叫喊声远远的传来。 苏丞相脸上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吃惊失态的从锦杌上站了起来。 “来人,去东侧院瞧瞧。”苏丞相匆匆扬声吩咐道。 一声令下,悉悉索索衣裳摩擦的声音,混乱繁多的脚步声不一会便响了起来。 苏丞相在屋里来回走动,阴沉不耐的眼神不时的扫过执着的行礼不起身的云月与若玉。 半响外头传来了消息,东侧院什么都没有。 苏丞相站定,扭头暴躁的甩甩手,“去服侍少爷更衣吧。” “多谢老爷。”云月轻轻应了一声,起身差点脚软跌倒。 若玉亦是如此。 苏丞相冷哼一声,出了屋子。 御医紧跟其后。 恭送了苏丞相出屋,云月看向床上的苏一月,却见苏一月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黑亮眼眸。 小姐便是这样着了道的! 云月可以保住秘密,可她仍旧忍不住心头的愤慨,声音不复从前的亲热,冷冷的道,“小少爷,奴婢服侍您更衣。” 一番忙碌,苏一月才按着奈儿的心意换了三年期的孝服。 苏一月心头冰冷的看着身上的孝服,好似明白了奈儿的意思。 若玉始终觉得这样不妥,少爷如何能为肖姨娘守孝三年?神色为难的看着云月支吾着,“云月姐姐。。。” 可云月没有任何改变心意的意思,一张娇憨的脸孔上露出了从未出现过的假笑,对着苏一月道,“小少爷,奴婢领您去灵堂吧。” 苏一月哀怨的望了云月一眼,他愿意为姨娘守孝三年。可是,他不能让姐姐误会他。如今连姐姐身边的云月都恨上了自己,可想姐姐如何恨自己? 苏一月没有吵闹反抗,乖巧的自己下了床,又睃了睃依旧生分的云月,小小的他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云月姐姐咱们走吧。” 苏一月到了冷冷清清的灵堂里,看着帷帐后头已经冰凉了的肖姨娘,一下跪了下来,尔后小小的身子一步一步挪动着膝盖,直至跪在了肖姨娘的木牌前才停了下来。 苏一月垂下了脑袋,呜呜的哭着,肩膀一抖一抖的,似是哀伤至极。 四岁!才四岁啊!就有这样的心机手段,演出了这么一出孝子戏! 云月眼里喷着火,恨不的烧穿苏一月的后背。 拽了一把哭红了眼的若玉,云月拉着若玉跟在苏一月身后跪了下来,捂着脸嘤嘤的哭了出来。 原本冷清的灵堂,因添了三人的哭声,哀伤渐渐弥漫了整座相府。 …… 相府正乱着,奈儿很轻松的便卷着若兰出了相府,可她不敢确定除了若兰,那群黑袍人是否还有同党暗藏在相府里,仔细着小心翼翼的,才到了暗街的屋子。 推开屋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里却恍惚有一人坐在凳上,奈儿戒备的靠近。 却在此时,屋里一下亮起了火光。 秦雪涧手里捏着火折子,同样一脸戒备的看着奈儿。 =============================== 有点苦逼的在网吧码了字。。 八十三章 看轻了 “二小姐,出了意外?”秦雪涧带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轻声问了声。 皇宫的花炮放完之际,二小姐都未如期出现,按照一开始的约定,今日之事便算是作罢。秦雪涧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和大哥太过荒谬,竟信了一个十三岁的小姐,还帮着对方胡闹,拐带相府的姨娘少爷,真是嫌命长了。 幸好大哥答应的只有半年。 也正因为半年之约,大哥带了虎子离开,却留了自己。 奈儿挑眉看向秦雪涧,答了声“恩”,之后便将若兰丢在地,交代了声,“把她藏地窖里,捆绑结实了,之后你就离开吧。” 秦雪涧不愿多事,自然应是不再多问。点了根蜡烛,借着晃眼的蜡烛一打量,秦雪涧才发觉地上被捆绑住甚至被堵了嘴的,那衣着打扮好像是大户人家的婢女。 秦雪涧愕然,下意识的抬脸看向了奈儿,却刚好接触到对方平静的目光。 “跟秦卫广说,三日后我会去忠义镖局。” 秦雪涧赶忙称是,再看向奈儿,却不知对方何时出了屋子,竟没半点声响。 秦雪涧嘴里嘟囔了几句,将若兰丢下了地窖。关上地窖的门,秦雪涧便打算离开。她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哪里不对,索性不再去想,抓紧了赶回忠义镖局。 相较于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花街柳陌,暗街里则少有几家店门大开,即使是开着门的,也是低调异常,完全无人招手拉客。奈儿出了屋子,潜行在处处都有鬼鬼祟祟之徒出没的暗街,除了那身孝服行为举止并不显得突兀。 一面走着,奈儿一面思索着。 真是看轻了忠义镖局,看轻了秦卫广。事迹败露,一般人为了避免惹上朝廷官员,早就跑了,谁还会留下等着自己。 从秦雪涧刚见到自己的问话来看,她应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就是并非是因为秋燕报了信,而是一开始秦雪涧便留在这里等着自己了。 相信秦卫广不会失言,这半年里,他定会真心实意的帮助自己。 …… 苏丞相出了听雪轩的西侧院,走向下人指的有人叫喊的树林子。来了两拨搜索的人,一拨是寻找苏一月,一拨是寻找尖叫之人,树林子里凌乱的花草东倒西歪,什么蜘丝马迹都没有了。 苏丞相紧锁着眉头,若他没有听错,那叫声分明是若兰的声音无疑。 又仔细扫过四周却毫无发现,苏丞相烦躁的重重一掌打断了一颗一只碗口粗细的小树,之后便朝着云苑而去。 苏丞相到了云苑,却被下人告知,“夫人累了,已经歇下了。” 可苏丞相正烦躁着,李氏算是撞了枪口。苏丞相丢下了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让夫人换了缌麻的丧服去正堂主持丧礼,做不到的话就去请陈姨娘。” 守门的禀话的云心吓的脖子一缩,再是不敢多替李氏说半句话,赶紧的点头。 李氏砸了一屋子的东西,之后才心中不甘的穿戴好了带着苏婉儿去了正堂。 远远的就听见布置成灵堂的正堂里传来阵阵哭声,李氏脸色难看至极,她是没想到会有人哭灵。待走近了,仔细分辨便发觉哭声当中夹杂稚童的哭声。 李氏恨的想亲手撕了身上缌麻孝服。 苏婉儿也听清了哭声,愤慨道,“娘这还好好的,月哥儿哭什么呢!” 进了灵堂,李氏才瞧清了苏一月身上的孝服,怨恨的神情一闪而过。待靠近了苏一月,李氏脸上的表情骤然变的悲伤怜悯,端着一张梨花带雨又慈祥无比的脸,急切着上前一把抱起苏一月,心疼道,“我可怜的月哥儿,莫哭,日后母亲疼你。” 苏一月并未撒娇着在李氏怀里哭泣,只略微有些抗拒,带着哭腔的低声道,“母亲,我要给姨娘哭丧。” 李氏像是更是心疼,搂紧了苏一月往自己怀里塞了塞,“好孩子,你还小,给肖姨娘哭丧的事还轮不到你。”说完,李氏扫视了一遍人可罗列的灵堂,却并为发现奈儿的身影。 李氏眼里闪了闪,轻声问道,“月哥儿,你二姐姐呢?” 原本不理会李氏的仍在哭灵的云月和若玉一听这话,紧张的忘了哭。 苏一月低垂着脑袋,闷着声音,“二姐姐去姨娘屋子里了。” 李氏发觉耳边的哭声断了,哪里会信了这话,却一脸唏嘘道,“奈儿这孩子就是什么都憋在心里,还不知道多伤心呢。”回头看着云珊道,“你去请了二小姐过来,就说再伤心难过,也得顾着身子。” 这话说的着实好听。 云珊应声扭头便朝着屋外走去。 刚要出门,云珊便碰上了苏丞相,屈身行了礼,云珊不愿节外生枝,加快了脚步出了正堂。 苏丞相轻瞥了眼李氏,便将目光放在了苏一月身上。难得的,苏丞相竟然只关切了苏一月几句之后,便问道,“奈儿呢?” 云月和若玉的心高高的提了起来,老爷问和夫人问是不一样的,夫人不可以派人搜查,而老爷可以。 然而小姐屋里还藏着若兰! 李氏眼底的兴奋的一闪而逝,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好似在遮掩着什么一般,一句未说。 苏婉儿却状似没察觉到李氏的异样,答道,“二妹正伤心着呢,去了肖姨娘的屋子。” 苏丞相微微皱眉,未置可否,只道,“去请了二小姐过来。” 李氏接话道,“妾身已派了人去请了。” …… 云月和若玉提着心看着回来的云珊,可其身后并没有人,两人脸色一下变的灰白。 云珊冲着李氏摇了摇头,便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定在李氏身后,并无半句多余的话。 李氏看向苏丞相,亦是不多言半句。 苏丞相想了想便道,“我去奈儿屋里看看,夫人留在灵堂主持吧。” 苏丞相离开,留下一屋各怀心思的人。 …… 苏丞相一路走到云苑,又直接进了奈儿的小院。 院子里花草都很寻常,苏丞相稍稍回忆下,便发觉是府里最寻常的。很安静,苏丞相有些意外,竟连小丫鬟都没见着一个。 径直推开了屋门,苏丞相打量了下屋子里的陈设,珍贵的极少或是没有。唯一显眼的便是鸡翅木打的八宝格,上面放了些姑娘家的玩意,甚至还有零碎的布料拼凑成的布偶,很精致也很可爱。 不过苏丞相脸上微微露出怪异,他那个女儿性子冷淡,他很难想象她会像寻常闺阁小姐那般玩弄这些。 苏丞相收回目光,朝着里屋而去。 若说要发现什么秘密,里屋才是最好的搜查的地方。 伸手撩开帘子,苏丞相走了进去。借着大窗洒进的点点星光,他看见,安静的屋里,一名少女身穿着孝服,呆愣的坐在靠窗的榻上一动不动。 明明只能看见侧脸,苏丞相却真切的感受到一股哀伤流转在少女的身上。 ================================================= 苦逼伤了。。差点码不完今天的。。明天就回家了。。 八十四章 一年 “咳咳”苏丞相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他很惊讶,他心里有无数的猜测,独独没有猜到奈儿会呆在自己的屋里。 听见动静,奈儿有些茫然的回头,看见苏丞相也只微微一愣,眼眶红润不用作假,奈儿起身屈了屈身子,“老爷,您怎么来了?” 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如今却多了一丝哽咽与悲伤。眉眼微敛,眼波却流光异转,与平日的冷情大相径庭,充斥着数不尽的哀伤及不知所措。 原本满腹的疑问,在这样一个刚死了生母凄凉的少女面前,苏丞相的语气也不由得微微变得柔软了些。他轻声问道,“你一直呆在屋里?” 奈儿仿佛觉察不到这样的疑问质问的含义多于关心,乖巧的回道,“是的,我之前去了姨娘的屋里,后来回到自己屋里,呆到此时。” 苏丞相点点头,未置可否,温和的笑了笑,“去正堂吧,你弟弟早就去了。” 是在责怪她再三让苏一月去灵堂吗? 奈儿应声,掏出秀帕拭了眼泪,便跟着苏丞相出了屋子。 父女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奈儿走在苏丞相半步距离的身后,身前的男子而立之年伟岸英俊却温和的好不刺眼,像一块美玉温润着人的内心。 这是自己的父亲,可为何如此客套疏离?是因为自己不过一介庶女吗? 原本以为来寻自己的,怎么也会是李氏。她会大张旗鼓的来寻自己,好弄的人尽皆知——生母刚逝,自己却不知所踪。 可来的却是如此意外的苏丞相,他的那句问话何意?是发觉了什么吗? …… 父女二人到了正堂,里面安静的好似掉了根针都能听见一般。 苏丞相先进,紧接着便是一身披麻戴孝的奈儿。 云月与若玉高悬的心终于落下,李氏与苏婉儿却怔愣住了。 苏婉儿失声道,“你怎么会。。。”剩下话却被噎在了喉头里。 苏婉儿的丫鬟香竹偷偷拽了一把苏婉儿止住了其失言,却得了苏婉儿一记白眼。 香竹低着头诺诺的后退了一步。 苏一月原本跪在地上被李氏搂住,此时见着奈儿便推开了李氏,小跑了过去,抓住奈儿的大腿摩挲了一下,仰脸弱弱的唤了一声,“姐姐。” 奈儿摸了摸苏一月的脑袋,尔后转向身着缌麻孝服的李氏,“多谢夫人亲自为姨娘主持。” 一句话膈应的李氏心头作呕,却只能一脸慈爱抹了抹眼泪,上前伸手想要拉住奈儿好好安慰一番。 可,这在平日里只是想想罢了,奈儿大多都会不动声色的挪开,让李氏的手落了空。 只是,今日奈儿竟顺从的被李氏拉住了小手,配合的掉了几滴眼泪。 李氏强忍住心头的不适,怜悯的低喃着,“莫哭莫哭,母亲会好好照顾你和月哥儿的。” 苏丞相进屋后便未出声过,这时才斟酌道,“奈儿留下守灵,一月还小回去吧。就跟着夫人回云苑住吧,婉儿也回吧。夫人,明日早些起来替肖姨娘主持了小殓。” 苏一月微微一愣,抬脸看着奈儿,奈儿却并未理睬,苏一月小脸纠结了一下,“父亲,我要替姨娘守孝。” 苏丞相皱眉。 苏一月又急急道,“百善孝为先,姨娘虽不是我嫡母,却是我生母。” 这样一句话出自四岁的孩童,众人不由得微微侧目。 奈儿暗松了口气,从进屋起,苏丞相便在仔细的观察着自己,好在被苏一月吸引去了注意力,不然她真怕自己忍不住摔开李氏的手。 借着擦拭眼角的动作,奈儿自然的抽回了李氏握住的手。垂着泪,脸色涨红,像是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奈儿屈身道,“老爷,我想给姨娘守孝三年。”又带着赧然对着李氏道,“也请夫人体谅我心中哀切,毕竟姨娘与我八年相依为命。。。”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苏丞相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愕然。 李氏顿时恼怒,这是明明白白在打自己的脸啊!却是瞬间转为幸灾乐祸,顺手,李氏拉住了欲要开口责骂奈儿的苏婉儿。 老爷最注重自己的官声,奈儿为肖姨娘守孝三年的举动,即使肖姨娘生了苏一月,外头也少不得会有相府嫡庶不分宠妾灭妻的风声传出。老爷又岂会让她如愿? 奈儿做出如此决定,一来是心中愧疚,虽决定再次轮回肖姨娘定会重生,但难免自责伤心,二来她如今不愿毫无所知的嫁进大皇子府,守孝名义下,指婚一事自然不会发生。 众人心思微转却面上屏息着等着苏丞相决定。 然而苏丞相略略思忖竟淡然的开口道,“我还没死,三年太过,便一年吧,一月也如此,只不过守灵的事奈儿辛苦些吧,毕竟一月还小,折腾不起,就算肖姨娘活着,怕也舍不得。” 竟是这样的决定!众人目瞪口呆之际,不禁将目光都看向李氏。 就算肖姨娘死了,还有二小姐和小少爷,这样一来,夫人也难以扭转在相府失势的趋势。 苏管家更是躲在门外暗暗松气,好在没表错忠心站错队,到底相府的继承人如今只有小少爷一位! 三年变一年,已是苏丞相的底线了吧。赶在脸色难看的李氏还未开口之前,奈儿便先感激淋涕的道谢,“多谢老爷成全。” …… 正堂门窗大开,发出好似呜咽之声的穿堂风吹的火烛即使有了灯罩依旧忽闪。 颗粒未尽的奈儿跪在火盆前时不时的扔些纸钱进去。 若玉满腹的疑问挠的她快要疯魔。看着奈儿忽明忽暗哀伤的脸孔,若玉狠狠了心才低声问道,“二小姐,肖姨娘到底怎么死的?若兰又是怎么回事?” 云月也只知苏一月泄了密,却不知事情如何发展至此地步,同样看向奈儿。 奈儿拿了挑火棒挑了两下火盆,火势见涨,映衬着奈儿的脸孔透着光。幽幽的声音好似带着无尽的怒火,奈儿轻轻的说道,“若兰从背后刺死了姨娘,大火是我放的,原本今日我想着带着姨娘和弟弟以死遁的方式逃出相府。” 不待若玉消化,奈儿扭头看向若玉,“可即将要逃出,若兰却发难,刺了为我挡匕首的姨娘,姨娘的死处处透着蹊跷,我至今未从若兰嘴里问出她背后的主子是谁,所以姨娘入土之后我必定会闹,闹的人尽皆知,这样姨娘的死因才能公之于众。” “若玉,你可愿帮我作证?” ================================================================= 七点才到家,急忙忙的赶出了文,明天就能安心码字了,姐妹们,很抱歉。 八十五章 作证 若兰还未来得及消化了肖姨娘的死因,奈儿却用一波一波的言语淹没了若玉。直到奈儿最后发问是否愿意作证,若玉才犹如大病初愈般脸色发白。 若玉盯着奈儿那张明明淡然平静却仿佛厉鬼般狰狞的面孔,嘴唇抖动着诺诺的问道,“奴婢,奴婢可以作什么证?” 若玉害怕的模样不知怎的有些刺眼,奈儿垂下眼睑,沉声道,“我们都是从宫里赴宴回府的,当时什么个情形,你知我们不知。难不成苏管家就草草的裹了姨娘?” 若说若玉什么都丁点不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若不是瞧出了点端倪,她如何会问肖姨娘的死因,又如何会问起若兰? 府里的下人救了火,发现死在火中的肖姨娘,那背后的伤口显而易见,苏管家会看不见?定是怕下人走漏了风声,匆匆收拾了肖姨娘的遗体。替肖姨娘净身一类的事,怎么可能是苏管家亲自动的手,肖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若竹放了出去,若兰不知所踪,能找上的必定是若玉! 苏丞相回府之后没有半点动静传出,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苏管家禀告了肖姨娘死的蹊跷,苏丞相却将事情压了下来。 苏丞相可是亲自送了胡指挥使出门,京卫都没有搜查便回宫复命,那便是定了结论,肖姨娘是失火烧死的。 如今半点的蛛丝马迹怕是都被清理干净了! 隐在背后的黑袍人今世急不可耐的要来杀害自己,却被肖姨娘挡了,事后苏丞相竟压下事情真相,若说他们无半点干系,打死奈儿,她都不会相信! 奈儿深知自己势单力薄,无以抗衡苏丞相,但她可以将事情闹大,闹到苏丞相畏惧的人眼前。到时候若是顺藤摸瓜能揪出暗处的黑怕人,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奈儿斟酌了片刻,看向若玉,“我之前就说过,莫要辜负了肖姨娘平日里对你的好,但到底如何选择,还得让你自个掂量。”话落,奈儿不再看若玉,伸手又往火盆里添了些纸钱。 若玉怔怔的看着奈儿的侧脸,她是看见了肖姨娘背后触目惊心的伤口,也看见了听雪轩院子里一处地面满是血迹,更是嗅到东侧院火油味。可是。。。可是上头都将事情压了下来,她一个小小的身份低微的婢女,如何去螳臂当车? 一旁的云月算是听了个明白,心里一琢磨,大约也猜到自家小姐的意思。再看若玉犹豫不决的模样,顿时反胃,对着若玉啐了一口,云月讥讽道,“若不是肖姨娘心善,提前寻了借口打发了你回家,你以为你如今还有命在这?” 屋子失火,主子没能逃掉被烧死了,做贴身丫鬟的若玉能逃得了失职一罪?少不得要被乱棒打死! 可若玉告了假,那便不是她失职,只能算是天意难测。 若玉语塞,脸孔顿时涨红,支支吾吾的辩解道,“我不是不愿意去作证,可我身份低微,谁能相信我的话。” “滚钉耙告御状,你可敢?”云月面露讥笑,伶牙俐齿的逼问道。 若玉倒吸一口气,骇的缩紧了脖子,一言不发。 “也没到了那种地步。”奈儿双手对拍了下,伸手想要安抚下若玉,若玉却吓的坐倒在地。 奈儿面无表情的收回手,“我只要你姨娘大殓那日撞棺材哭诉,将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我手中有一串太后赏赐的佛珠,到时候定能保你一命。事后你要去要留,自当顺你心意,当然包括你在府里当值的哥哥沈星。” 若玉咬着唇边定不下主意。 却是奈儿又凉凉的说道,“当然你不答应也无妨,只不过大殓时撞棺材的人变成了我,还有我的消息是从你口中得知的。姨娘死后,能接触过她遗体的人非你莫属,到时候怕你不承认也百口莫辩了。” 闻言,若玉又惊又怒又怕的瞪着奈儿。这不是在逼迫自己吗? 而云月更是愕然,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家小姐。小姐怎么会如此,卑鄙?! 云月闪烁着疑惑的目光,清澈见底,好似倒映出奈儿一颗肮脏丑陋的心。奈儿背过脸,飘忽着声音道,“冷血吗?无情吗?残忍吗?可若不是我心软回头去喊若兰,娘又怎么会死?” 奈儿看向帷帐后头的肖姨娘,“话已至此,就看你大殓那日如何做了。” 若玉心下一突,她分明看见二小姐的脸上几颗闪耀的泪水慢慢滑落,滴在粗麻布的寿衣上,顿时消失无踪。 肖姨娘死了,小少爷还小。无人做主帮称的二小姐是走投无路了吗? “奴婢,奴婢答应了!”若玉狠狠的咬着牙说道,话说完,整个人便好似脱了气一般气喘吁吁。 …… 本是魏皇后大喜的日子,却是相府的事情成了那比戏台上演的还好看的戏。嫡庶明争暗斗,府里紧接着失火,妾室烧死却按了正妻的规格办了丧礼。 胡指挥使回宫,细细回了话后,皇帝已没了与相府结亲的念头,大手一挥,便让杨凌天起身。 杨凌天见好就收,便不再忤逆皇帝,起身告退。出宫之后,杨凌天立刻让天二去打探消息,当得知死的正是苏奈儿的生母,杨凌天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 苏奈儿要守孝,指婚一事皇帝不可能再提了。 天二忍不住泼冷水道,“主子,您今年已十六,走了个苏奈儿,说不准再来个赵奈儿钱奈儿。若主子不想被指婚,还是乘早打算了好。” 杨凌天苦笑,她已经好久没再光顾自己的书房了。而自己处处被人忌惮,还有着一定要完成的愿望,不可有半点行差踏错,怎可大张旗鼓的去寻人。 杨凌天噙着苦笑,“这事我自有主张,你下去吧。” 天二眯着眼打量了自己的主子,并未退下,而又提议道,“主子的亲事已上了章程,主子还是尽早拿了主意。如今云国外戚不显,但今日老太后出席宴会,让属下想到了荣国公府上正好有几位适龄的小姐。” 荣国公府,那是老太后的娘家姚氏一族。 当今圣上算的上是谋朝篡位了,初时满朝的文武极少力挺。圣上即位之后,宗室王爵便算了,八代下去自是无爵位了,但异性爵位大多都被圣上寻了由头夺了爵位。 荣国公便是个例外,虽名声不显,但因老太后是圣上亲母,自然是屹立不倒。 杨凌天一听便否决道,“不可行的。”他是要摆脱了亲事,而不是要换一门亲事。如若不然,苏奈儿是个不错的人选。 天二笑了笑,轻声道,“主子的心意属下自是清楚,可主子要知道,荣国公府即使名声不显,某些人也不会让主子如意的。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自己的亲事自然便被耽搁了下来! 顿时笑意爬上嘴角,杨凌天笑着拍了天二的肩头两下。 目的达到,天二躬身告退,却是眼中精光闪过。 主子真是为了个不知名的女子昏了头了,荣国公府再落魄,老太后又岂能让自己娘家被人消遣?说不得这门亲事最后就会成了定局。 八十六章 雪中送炭 天二出了屋后,杨凌天在屋内慢慢踱着步,走至书案前靠坐在楠木椅上,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着微光,所有的心思情绪都敛入其中,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 天二的打算他如何不知?只不过他自然不会直接求娶了荣国公府的小姐,少不得要好好谋划谋划,顺道借着这个事求个封号。亲事当前,连个封号都没有,如何成亲?如他这般年纪的皇子出宫立府,却没有封号的,百年来只此一例。 要知道淑妃的儿子最小的皇子杨凌霄如今才六岁就已有了逸王的称号。 淑妃宠冠六宫,儿子自然子凭母贵,即使淑妃出身上不得台面,没有外戚支撑,可架不住皇帝喜爱。 他杨凌天无母无外家支持,更没有皇帝喜爱,不自己多谋划谋划,将来如何在这云国有安身立命之地? 荣国公府盘根错节根基深厚,是个不错的选择,比起毫无根基却位极人臣的丞相府,可谓是略高一筹。可每每静下心来细细谋划之时,那双饱含着各种情绪于其中的眼神总是那么突兀的窜进杨凌天的脑海里。 所有的计划所有的盘算,一瞬间都被那双眼眸搅的一团糟。 这样的关头犯这样的错误,实在不明智。可明知是错误的决定,他仍旧没办法忽略那双迷一般的眼眸,狠下心真的去谋划着娶了荣国公府上的小姐。 就如在乾清宫里,他头脑一热的当着诸位大臣的面跪下抗旨一般。只因为苏奈儿不是她,即使苏奈儿远远的曾露出过那样的眼神。 …… 若玉既已当着奈儿的面答应了,自是没有再反悔的退路。更何况奈儿已经说了一番威胁之言。 围跪在火盆边,若玉耷拉着脑袋往火盆添着纸钱,想到肖姨娘的好,再想到如今的处境,越想越觉得伤心,只觉得奈儿是要将她逼进火坑,眼泪不住的簌簌直掉。 奈儿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便起身道,“我去外头廊下透口气。” 云月满是心疼的看着自家小姐离开,扭头狠狠的瞪着若玉,沉声呵斥着,“你以为就算小姐不逼你作证,你还有命活着?姨娘入土之后,府里少不得要将你发卖了,你信是不信?” 若玉怔住。 云月却犹不解气,嘴角一咧嘲讽道,“小姐是心善,保你一命,否则哪里轮到你去开口作证?小姐只要把话往那一撂,即使不说从你那听来的,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猜不到是你说的?” 若月脸色灰白,却抓紧了最后一根稻草般辩解道,“可我什么也没说,是二小姐自个猜到的!” “那又怎样?”云月斜了眼反问道。 是啊,那又怎样?!谁让自己去替姨娘净身的?府里明摆着要将姨娘真正的死因掩盖了起来,自己这个知情人,必定会被灭口啊! 若玉这才真真正正的灰了心思。 二小姐的安排,让自己去作证,说不得是唯一一条活路啊!事情闹大了,自己才不会被无声无息的发卖了! 看着若玉的脸色渐渐缓和了过来,云月终究是将叹息之声按在了心底。若玉恐怕还不知道,她们几个肖姨娘屋里的大丫鬟,卖身契都在小姐手上呢。 …… 次日,相府姨娘逝世的消息不胫而走。 寻常人家一个妾室死了就死了,一张草席便可打发了,可肖姨娘却按了正妻的规矩布了灵堂,还让其所出的少爷小姐为其守孝一年。而且她是相府独苗的生母,再加上前一日,肖姨娘之女苏奈儿在皇宫内出了风头。这些一条一条的不同,足以让肖姨娘便成了云城里的峰尖上的人物,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些陈年往事慢慢的也被挖掘了出来。 没有得力的下人,奈儿窝在府里,就像是耳目失聪一般。云月几次瞧见下人在背后嘀嘀咕咕,对着灵堂的方向指指点点,急的云月团团转,吞吞吐吐的想要跟奈儿禀告一声出去打探消息。 “一切都等了姨娘入土了再说。”奈儿莞尔一笑,笑容达到眼底最终化作一丝哀伤。 虽不是她的本意,可若没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娘的死如何会被推至风口浪尖? 云月看清自家小姐笑脸后的哀伤,只得熄了心思不再提及,安安静静的守在灵堂。 李氏到了正堂准备着肖姨娘的小殓,因无人上门吊唁,即使奈儿不愿,仪式也只能一切从简。 看着肖姨娘从头到脚被绸子裹了起来,耳旁是云月和若玉嘤嘤的哭声、苏一月压抑的哽咽声还有肖姨娘院子里小丫鬟的抽泣声,奈儿再也忍不住恸哭了起来。 苏管家很尽心,从向龙寺请了僧人来为肖姨娘念经超度。 因着太子为了魏皇后的寿礼金玉佛像亲自沐浴吃斋念佛经一事,原本就已香火鼎盛的向龙寺更添了太子尽孝的名头,一下晋升成了云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寺了。 奈儿由衷感谢了苏管家一番。 夜间,香烟弥漫的灵堂里佛经不断铙钹钟鼓交作,却衬得人心里一片死寂。 “肖姨娘!”一声哀号从正堂的门外传来,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奈儿看过去,却见蔡婶身后跟若竹,一路踉跄的哭着进了正堂。 蔡婶只拉住奈儿的手,便泣不成声,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口。 懦弱的若竹带着哭腔低低的唤了一声,“二小姐。” 好一会,替肖姨娘上了香磕了头,蔡婶才压抑了哀伤,四顾一番,眉眼着急的问道,“二小姐,小少爷呢?” 这一句询问,奈儿悲从中来,满眼的哀伤掩饰不住。 是啊,我的亲弟弟,娘的好儿子,相府小少爷苏一月呢? 奈儿望着蔡婶没有答话。 云月两眼含泪看着蔡婶。 若竹被若玉拉着哭诉。 蔡婶心中一沉,不禁转头对着灵堂上的肖姨娘哀号一声,“肖姨娘您怎么能就这么撒手不管了呢?”再多的感叹惋惜却是再不能在相府里说出口。 …… 云月和若玉留在灵堂里,奈儿亲自将蔡婶和若竹安置在了听雪轩的西侧院,原本蔡婶照顾苏一月时的住处。 蔡婶看着只有几名小丫鬟的院子,不住的哀叹,进了屋没了旁人,忙不迭拉住奈儿问道,“小少爷可是被夫人接过去了?” 眼神闪烁着,奈儿点点头。 蔡婶懊恼的捶腿,“当时我就不该带了若竹离开,怎么也等到小少爷长大。”又拉着奈儿的手唏嘘道,“您可能不知道,今日我听外头人说的煞有其事,一开始还以为是误传,后来都睡下了,这心里头还是不踏实,索性就起身带着若竹来瞧瞧了,可曾想谁知道竟是真的。。。” 蔡婶老泪纵横,她无亲无故,与肖姨娘她们相处了四年,哪里会不伤心。 若竹红着眼眶立在一旁,上前拍了拍蔡婶的后背。可能是听了若玉什么话,若竹嘴唇翕动了两下,想要说什么。 奈儿却先开口道,“我请您在听雪轩住下,就是为了请您帮个忙。您算的上是一月的奶娘了,您回来了,若是能将一月接回听雪轩照料自是最好的,最不济也不过是让您去了云苑照顾一月。”嘴角噙着苦笑,一副无奈至极的模样。 蔡婶忙点头,连连安慰着轻拍着奈儿的手,“这事就算您不说,我也定是要留下来的,必定照顾了小少爷长大成人。” 奈儿感激万分,都说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最难。可蔡婶,却是在无人告知的情况下,自己摸上了门。 奈儿起身郑重的要给蔡婶行大礼。 蔡婶连忙上前阻拦。 奈儿却扭头对着若竹道,“若竹,扶你干娘坐正了。” 若竹人虽木讷,心里却通透着,应声上前稳住了蔡婶。 奈儿双眸晶晶亮的望着蔡婶,慢慢伏了下来,“这一拜您且安心受着,您雪中送炭的情谊,奈儿没齿难忘,今后若有机会必定衔草结环以报。 八十七章 撞棺 从前奈儿从不正眼看内宅之事,她总觉得足够强势足以让李氏不敢轻举妄动,况且李氏的伎俩,在她眼里不过尔尔,自觉不会被其毒害。 一直如此,以至于事情至了如今的地步,奈儿才知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她是可以跳脱内宅,可内宅却总有人有事牵挂着她。 内宅之事硬了不行,软了更不行。 奈儿一直以来表现的如此强势,如何突然变得长袖善舞笑里藏刀?她身边正缺个得力的人。云月年纪太小,正到了要出嫁的年纪,这上面李氏少不得要弄出点幺蛾子。 正是无人可用之际,蔡婶的出现堪比及时雨,好比三伏天里一碗冰镇的绿豆汤那般,令人心中畅快。 奈儿感恩却又内疚,原先是想劳苦功高的蔡婶有了若竹傍身可以安享晚年,谁知道还是被卷了进来。 奈儿的这一拜,心甘情愿,又尚觉不够。 蔡婶受了奈儿的大礼,揩了揩眼角,嘴里嘟囔着什么,让人听不清楚。 若竹上前扶起了奈儿,“二小姐,姨娘她走的突然,您可不能再累倒了。” 竟是没提苏一月。 一向木讷的若竹能说出这样的话,倒叫奈儿吃了一惊。 奈儿对着若竹轻轻笑了笑,“你们算是我请来为姨娘吊唁的客人了,今晚先好好休息了,明日姨娘就要大殓了。” 她不急,肖姨娘的丧礼根本无亲友上门吊丧,蔡婶突然来访,李氏定会得了信。苏一月能不能回听雪轩,光她这头胡乱忙着也不能成事,总归要看看李氏怎么做。 奈儿说着便要唤人进来收拾床铺,却被蔡婶一把拉住。 蔡婶心地淳厚,不代表她无知。肖姨娘走的太突然了,按理说,奈儿应该将苏一月护在身边,却是极少谈及对方,神情也有些恹恹。蔡婶多少也瞧出了端倪。 “二小姐,您给明白话,不然我今晚是睡不着的。”蔡婶眼巴巴的看着奈儿,她是想不明白肖姨娘怎么突然就死在了火里,更想不明白为何一向疼爱小少爷的二小姐会变得如此。她也不敢乱想,与其忐忑不安,不如问个明白,即使再糟糕还能比肖姨娘逝世还要令人无法接受吗? 事已至此,已然亏欠了蔡婶,奈儿略略思忖便靠着蔡婶坐了下来,挨近了蔡婶低语道,“姨娘走的突然,是有点蹊跷,但这事不是咱们内宅女眷管得了的,蔡婶且安心,自有老爷替姨娘做主。”话音一转,奈儿问道,“蔡婶,您还记得一月什么时候能背三字经的?” 蔡婶愕然,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倒也歪着头回忆道,“大约是小少爷才满周岁那年,那天您不知怎么的,眼睛通红的进了听雪轩。”说到这里蔡婶瞥了眼奈儿,又道,“小少爷便磕磕巴巴却一本正经的道‘曰喜怒、曰哀惧、爱恶欲、七情具’,您当时可高兴了,一下笑弯了眼。” 奈儿记得,那年自己十岁,发现了杨凌天身旁竟有黑袍人出没,可想而知,当日自己有多伤心欲绝。 蔡婶说完,脸上便挂起了丝丝骄傲,看着奈儿等着下文。 可奈儿苦笑着摇了摇头,“您可知道,当日我还以为是您教了一月,这三字经并非我所教。” 蔡婶愣住,随即像是想到什么脸色惨白,张大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若竹更是惊讶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叫出声。 奈儿继续道,“您可好好想想,一月当时才满了周岁,说话还不利索,即使我要教也不会教那么深的三字经啊!?” 哪家会跳着段子教,定是从“人之初、性本善”开始的! 蔡婶的手一哆嗦,抓紧了奈儿胳膊,五指用力而显得苍白,眼里闪烁着怪异的光芒紧盯着奈儿。 奈儿垂下眼睑,“一月到底还小,姨娘走了,我尚未出阁,就怕他被人教坏了。”目露坦诚的看向蔡婶,“倘若是您今日不来,我也自当会去请您,拜托您帮我守着一月好好长大。” 她不可多言,多说了蔡婶信不信还要另说,信了,说不得还会在愤慨之下做出什么。到底一月是蔡婶带大的,情分非比寻常。 蔡婶未往深处想,只当苏一月做了什么令奈儿寒心的事,感叹着肖姨娘母子三人命途多舛。包着奈儿的双手,蔡婶怜爱道,“您就安心吧,我定是拼了老命也叫小少爷长大成人,那些个魑魅魍魉休想近得小少爷的身。” “好。”奈儿眼里闪着泪花,道了谢。 将蔡婶若竹安排妥当了,奈儿才出了听雪轩。 …… 大殓这日便要盖棺,奈儿穿戴着孝服拄着削杖摇摇欲坠的被云月搀扶着,一副伤心欲绝痛不欲生的模样。 因着没有亲友,陈姨娘便也穿了与奈儿同样的丧服,算是肖姨娘的姐妹了。 陈姨娘几次欲言又止,都被奈儿借着伤心回避了过去。 盖了子孙被,放置了陪葬物品,眼看就要盖棺钉棺梢了。若玉突兀的哀嚎了一声,几步跪在苏丞相面前,哀诉道,“老爷,姨娘她死的冤枉啊!” 苏丞相眉头一紧,扭头看向了苏管家。 苏管家会意,领着小厮上前就要扭走若玉。 却是若玉只嚎了这一嗓子,转身便冲到肖姨娘的棺木前,抱住尚未盖棺的棺木,大声的哭嚎起来。 “姨娘,您背后那么大个口子,明显是被人刺死的!那院子里满是火油味,明显是有人故意纵火!老天无眼,奴婢怎么也不能让您死不瞑目!” 若玉发难太过突兀,竟未被拦住,还将话说了个全。 奈儿始料未及,却也当即一脸震惊的望着若玉,“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语气略有严厉,却皆是不信。 李氏脸色难看,立刻尖声道,“还不快把这疯丫头拖走?肖姨娘死了,贴身丫鬟竟伤心的得了失心疯,你们就没一个人发现?”说着,眼光锐利的盯在奈儿身上,她怎么会信若玉一个小小的婢女有这么大胆子,敢在今日这样做! 苏丞相没有说话,只对着看向自己的苏管家点点头。 苏管家冲着奈儿抱歉的看了一眼,随即招呼着小厮上前拉人。 若玉看着面露凶狠的小厮,绝望的四顾张望了一圈。被看到的人无不心中一跳,那眼神,哪里像是得了失心疯,就好像,真的有莫大的冤屈! 紧接着,众人只听得一声凄烈的哀嚎——“姨娘,奴婢这就下地府帮您跟阎王爷申冤!”再看,便只见若玉苍白着小脸,额间鲜血直冒,人已昏迷瘫倒在棺木边上了。 =============================== 姐妹们,有建议留言区哦~ 八十八章 闹 李氏眼皮一跳,当即扭头会意了云珊一眼。 云珊哭了一声上前,小声嘀咕道,“真是难得这么忠心,主子死了自个也伤心疯魔了。” 李氏接话,“快抬下去吧,好好葬了,也全了这丫头待肖姨娘的一片忠心耿耿。”一脸的慈悲,与嘴里吐出的话全然不搭界。 苏丞相亦是此意,再次用眼神催促了苏管家一眼。 事情已闹到如今的地步,再追究下去,相府的名声少不得要被坏了。 当家的两人不顾若玉的死活,下人们脸上不由露出一片唏嘘,却谁也不敢站出来说话。 “慢着!”奈儿上前张了开手臂,站在若玉身前。单薄瘦小的身体似一阵狂风便会吹倒,却又似有着刚劲的傲骨一般屹立不倒。苍白的脸上泪痕还未干透,黑亮的双眸却透着坚毅让人不敢直视。 既然让若玉演了这出戏,自己是断不可能袖手旁观的,若玉一个人份量根本不足以抗衡苏丞相夫妇的。今日一举,断没有回头路。 小厮们停了下来,面面相觑。明明眼前的不过是十来岁的少女,可他们却不敢向多走一步,生怕只一步,那少女便会做什么玉石俱焚的事来。 云月掏出帕子指尖抖索的捂着若玉鲜血直流的额间,另一只手则颤颤巍巍的伸在若玉的鼻前,不过须臾惊喜道,“小姐,若玉还活着。” 李氏心底一沉,还未来得及说话,却听见正堂外一声吆喝,“让让,大夫来了。”—— 额间满是汗水的若竹领着位老大夫进了正堂。 戏看到这里,再不确定这事是奈儿布置的,李氏就白当了这么多年的相府主母了。 自觉肖姨娘的死与自己无关,就算是下人救火不及,上无婆婆的李氏也不过是被外人说道两句罢了。索性肖姨娘已死,自己已经是最大的赢家了,那些不痛不痒的闲话让人说说又何妨?思即至此,李氏扭头看着苏丞相,等着对方拿主意。 做高台好看戏。 真正不愿事情闹起来的可是一向风光月霁的苏丞相。 苏丞相紧蹙着眉头盯着奈儿那边一系列的动作。已失了先机,没能让若玉真的死了,这时候也只有等着大夫诊完。阻拦了只会让人觉得心虚,或是让人觉得肖姨娘的死与自己有关。 大夫诊脉的空档,云月悄悄四处张望一番,却未看见苏一月,心里一片冰凉,再看自家小姐瘦弱却挺直的背脊,云月鼻头一酸。上无族中长辈可以做主,下无嫡亲兄弟可以依靠,怪不得小姐会着了道,出了纰漏,肖姨娘才死不瞑目。 哪家的小姐这个年纪不是如花似月的在家中被族亲长辈娇惯着?唯独自家的小姐,从八岁进府起,就不断的躲避着各种毒手。就算小姐是庶出,那也是相府的千金小姐啊! 早就知道李氏母女嘴脸,拼命收敛着自身的聪慧逃来了奈儿身边,云月一时悲愤,对着棺木跪拜了下来,“姨娘,您若有冤屈,就显灵点拨下小姐吧。” 云月的话落,便是一阵穿堂风来的突然,猛的吹倒了堂上的燃烛,燃烛倒下,立刻点燃了挂着的纱布帷帐。原本棺盖之后便不再设燎,谁知道竟发生这样的事。 火光蔓延,正堂顿时乱作一团,就连请来的僧人也是惊恐的退后几步。 而奈儿身后燃着火,却依旧张着手臂挺直着脊梁,若磐石般坚定不移的挡在若玉身前。 老大夫死命的掐着若玉的人中,好半响,若玉才悠悠转醒。 见着失火,老大夫立刻吓的退到了门外。 若玉回过神来,眼里映照着火光,脸上是异样的狂热,嘴里喃喃道,“姨娘显灵了!” 听见动静,奈儿眉头一挑,扭头瞥了眼若玉。若真的疯了,若玉的话是无人会信的! 淡淡的一眼,冰冷到刺骨,若玉打了寒颤立刻清醒了些,接着上前抱住奈儿的腿,凄惨的哀求道,“二小姐,求求您,姨娘身份卑微,可姨娘是您和小少爷的生母,求您替姨娘申冤!您若再也不管,奴婢真的只能下地府陪着姨娘向阎王老爷申冤了!” 之前若玉向苏丞相哀求,没有结果,只能撞棺明志,此时再来求奈儿,合情合理。之后奈儿插手要弄个明白,无人会多说奈儿一句。 斑驳的火光之中,奈儿脸上的冷峻骇人万分,一双黑亮的眸子愈发冰冷,冲着若玉轻轻的点点头。 火势不大,一会就被下人扑灭了,自从听雪轩失了火之后,府里特意各处备了大水缸就防着再来一次失火之事。 火虽灭了,可众人心里都不免蒙上了一层惊疑,若不是肖姨娘真的有冤屈,何至于云月刚跪拜求着显灵点拨,就着了火?那阵风还真是来的巧且诡异。 不少下人缩着脖子不敢靠近灵堂,正堂内只有若玉和云月凄凉的哭声不断。 一直未开口的苏丞相开了口,“性命无碍便抬下去吧,盖了棺明日一早寅时末起床便下葬吧。” 竟是要提前了!原本筮宅卜日,定的时辰是辰时正点! 奈儿一口怒气涌上,猛的齿颊一片甜味。 生前,娘的性命抵不过一支千年老参,死后,娘入土为安抵不过相府名声。 苏丞相目光带着威胁淡淡的扫在奈儿脸上,却对着请来的僧人问道,“大师,您看这事?” 被问到的僧人,心中腹诽不断,却低敛了眉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已生异端,还是尽早入土的好。” 出家人远离红尘,却不能淡薄名利! 哭声戛然而止。 “我要进宫拜见太后。”奈儿的声音淡淡,却不容质疑。就像是身处狂风大浪之中的一叶扁舟,看似就要被水淹没,却执着的颠覆着向前行驶。 苏丞相没有接话,只对李氏道,“夫人还不带奈儿下去休息,剩下的事交给陈姨娘来吧。” 嘴角泛起讥笑,奈儿收回张着的手臂,在众人以为她要妥协之际,奈儿从手腕下褪下一串佛珠。 “太后娘娘说,我可以随时进宫,天大的委屈,她老人家都会为我做主。”说着,奈儿平静的望着苏丞相,丝毫不躲闪。 苏丞相脸色难得露出一丝愠色。 李氏只在一旁看着好戏,她倒要看看得罪了苏丞相,奈儿要如何收场。 却这时,蔡婶抱着苏一月进来了。 李氏脸色大变,支使着身后丫鬟就要去抢人。 蔡婶却先嚎了起来,“谁敢动小少爷分毫,我就跟她拼了老命!”那撒泼的模样,倒怔住了娇生贵养的丫鬟们。 蔡婶快步走到奈儿身边,哭诉道,“二小姐,您是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竟给小少爷喂了安神药!小少爷想着今日姨娘大殓,硬生生的抗着药性从床上爬了下来,我进屋时,小少爷竟就在地上趴着!” 奈儿心间一软,仔细看着苏一月,知道蔡婶的话不假。上前抱住了苏一月,对着外头扬声道,“大夫来瞧瞧。” “姐姐,我不想喝药的。”感受到熟悉的怀抱,深深嗅了一口奈儿身上的味道,苏一月浑浑噩噩的低言了一句。 从小疼在心尖的弟弟,即使知道他背叛,如何就能说割舍就割舍。两行清泪从脸颊滴落,奈儿好想问他,为何要告密。 老大夫哆哆嗦嗦的进了灵堂,心里头不停的暗骂今日晦气,却也不敢不从,稍稍诊了脉,便拿了个药瓶出来,“是喝了安神药,份量用的大,这才昏昏沉沉的,吃两粒薄荷丸提提神就好了。” 奈儿接过药瓶轻轻闻了闻,确实薄荷香冲鼻,倒了两粒在手心,便要喂给苏一月。 一直站在李氏身边看戏的苏婉儿尖叫了一声,“不可。”偷偷给苏一月喂安神药是她做的,李氏也不知道。她不过是看不惯父亲如此抬举肖姨娘,才听了丫鬟的提议悄悄下了药,好让苏一月来不了灵堂。这薄荷丸喂下去,还不得清醒了?再一询问,不就知道是自己下的药了吗? 苏丞相爱子之心不是假的,一眼便瞧出了端倪,不动声色的看着李氏。 李氏尴尬的笑了笑,拉了一把苏婉儿,“这孩子担心月哥儿胡乱吃药,反倒不好。”又告诫苏婉儿道,“大夫说的药方必定不会错,你可别胡闹。” 给苏一月喂了药,奈儿抬眼瞄了瞄李氏母女,又定在苏丞相身上,那眼神说不出的嘲讽,好似在说,瞧瞧,这就是你要让你宝贝儿子去的龙潭虎穴。 ==================================== 吧唧吧唧 八十九章 失控 苏一月吃了薄荷丸精神好了些许,却看起来仍似是十分瞌睡的模样。在奈儿的怀里挣扎了一下,滑落在地上,有板有眼的跪拜在地,“父亲。。。” 然苏一月只唤了一声,苏丞相便挥手打断,严厉的盯着只四岁的苏一月,“你可知后果?” 这样的语气对四岁的孩童说话,显然苏丞相已发觉自己的儿子早慧异常。 苏一月依旧跪的端正,“儿子明白,百行孝为先,姨娘生恩,儿子岂能因可能的闲言秽语而忘却?”童言稚音,却说的滴水不漏。 那就可以忘了自己这个嫡母?李氏脸色涨红,心中好不后悔,想当初即使拼了与老爷生分,也该将月哥儿强留身边。 苏婉儿悄悄松了口气,好在没提起安神药的事。 苏丞相紧蹙着眉头,一言不发,却紧盯着奈儿,责怪威胁之意昭然若见。 奈儿微微一笑。她怎么会劝说苏一月改变立场?特意让蔡婶去抱了苏一月来,不就是为了有个男丁好说话?苏一月年纪再小,也是男子。 几人僵持不下,无人再开口说话,生怕打破了此时微妙的平衡。 李氏看着苏一月小小的人儿跪于地面,却腰杆挺直。这么端正的儿子要是自己所出,那该多好。 既然得不到,索性玉石俱焚,谁也别想得到。 李氏一咬牙,扭头看了云珊一眼,打了个手势。 云珊怔住,神色犹豫不决。夫人真的要这么做? 李氏再回首紧盯着苏一月片刻,心下一横,点点头,顺手偷偷推了云珊一把。 云珊不再迟疑,悄悄后退,慢慢的无人注意之下就出了正堂。 奈儿不动声色看清了全部,下意识的左右张望一下,却发现无人可支使。云月和若玉都被人盯着呢,蔡婶得看着苏一月,若竹又太软弱了。 看来得张罗起来买些丫鬟进来了,最起码也得从忠义镖局再要点人进府。 奈儿微叹了口气,看向李氏,也不知李氏出了什么招,狗逼急了还会跳墙,更何况是人。明摆着自己这里要进宫寻太后做主,已是势不可挡了。 只这时,若竹软声道,“二小姐,奴婢送了大夫出去吧。” 奈儿顺着看了过去,大夫正站在门口踟躇不定,时不时的望了正堂的情形,看样子要是这里再僵持下去,怕是大夫赏钱都不要就打算离去了。 奈儿不疑有他,点头认可。 若竹得了奈儿点头,告退一番便送了大夫出去。 这么一搀和,正堂里的形式也变的缓和了些。 蔡婶哭了一嗓子,上前就想要扶起苏一月,她不是相府的下人,没有卖身契被人拿捏,更是无亲无故不怕苏丞相牵扯报复,里外已经站在了二小姐这边。 苏一月执拗着不肯起身,推开蔡婶,反而冲着苏丞相问道,“难道父亲不想为姨娘申冤吗?” 一声带着责备的反问,苏丞相脸色巨变,他是没想到四岁的苏一月敢如此,平日温和的表情骤然变得狰狞,“你姨娘哪里有冤情了?不想着让你姨娘入土为安,却也学着那些无知妇孺捕风捉影哭闹不休!” 奈儿冷笑一声,“空穴来风必有因,太后娘娘虽久居深宫,却也是火眼金睛洞察世事。若是真如老爷所言此乃捕风捉影,顶破天了是尚未及笄的我因心挂姨娘昏了头做错事,太后娘娘也只会对我教导一番。能得太后娘娘的教导那可是别人想都想不来的好事,老爷又何苦阻拦?” 话说的既漂亮又得体,又说自己不过尚未及笄的少女,即使错了,一句年少不懂事便一带而过,更何况是为自己生母奔走? 苏丞相一时哑言。朝堂之上,虽也有人与他唱反调,可谁不是据理力争立场鲜明?怎么也不会如此拐弯抹角的示弱又胡搅蛮缠,听着像是有些道理,深究起来不过是小女儿无理取闹。 可偏偏人家真的就是个小女儿而已,你堂堂男子又如何放下身段与她计较? 苏丞相下意识去看李氏。 然李氏此时正心神不宁,全然没有发觉苏丞相投来的目光。 苏丞相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暴躁的哼了一声,“伶牙俐齿,是该寻教养嬷嬷好好教导教导了。”又对着看戏的下人吩咐道,“去,盖了棺,明日一早就下葬!” 奈儿等人一下拦在前头,云月和若玉哭的更大声,奈儿更是将佛珠举在身前。 下人不敢上前,苏管家为难的看着苏丞相。 苏丞相气的一反常态吹胡子瞪眼,但是他还真不能无视了那串佛珠,不说太后娘娘身份尊贵,当今圣上更是对其孝顺有加。 好在这次僵持并没多久,若竹送走了大夫进了正堂。 众人的目光都紧盯着若竹,若竹局促的走到奈儿身旁,“二小姐,大夫送走了。” 奈儿点头,却寸步未移,她是绝对不会退步的。 若竹站定,又仿佛漫不经心的突然说了一句,“刚刚奴婢瞧见了云珊姑娘去了后院,瞧着神色匆匆的,奴婢想帮忙就远远的唤了一声,云珊姑娘好似没听见,转了个弯便不见了。” 一句话像是滴进了热油里的清水,兹啦一声,闹的沸腾。 奈儿诧异的看了眼依旧低垂着眉眼的若竹。 是碰巧遇见,还是特意盯着? 李氏阴毒的目光看向若竹,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怎么,我屋里的事还得跟个丫鬟禀告不成?” 不管真假,难得有个得力的帮手,奈儿自是不会叫若竹吃了亏,当即回道,“夫人莫不是忘了,若竹早被姨娘放出去了,已经不是咱们府里的丫鬟了。”又略带唏嘘的对着若竹道,“你这丫头真是重情重义,只不过姨娘既已将你给了蔡婶做义女,蔡婶带着你来,便是客,不可再自称奴婢了,免得叫人以为相府势大欺人。” 若竹唯唯诺诺略带委屈道,“奴,我晓得了。刚才不过是顺口提了一下,我。。。在这也是无事,想着夫人是不是有什么要帮忙的。” 李氏脸色难看却又无话反驳,更是不论如何来者是客,她作为当家主母,岂能怠慢?心中宽慰着自己,让她们得意,看着谁笑到最后! 苏婉儿打量着自己母亲由怒转安的神色,不由眼珠一转,大约也猜到几分李氏定有后手,随即讥笑道,“到底是好心帮忙,还是处心积虑,那可就不好说了。” 蔡婶护犊,自不会让苏婉儿如此挤兑若竹,像是自言自语般道,“小少爷怎么好端端的吃了安神药呢?” 苏婉儿一下没了气焰,缩了回去,心头恼怒自己屋里的墨竹乱出的主意。 吵吵闹闹,始终没个定论。 奈儿一脸凄苦对着苏丞相道,“我怎么也要进宫拜见太后娘娘的。” 苏一月附和道,“求父亲成全。” 苏丞相一言不发,却终究不肯点头。 下人们不禁窃窃私语了起来,连带着向龙寺的僧人也犹豫了起来,到底是不是真有冤情? 奈儿这边是孤儿寡母披麻戴孝,还有个额头带伤看着渗人的若玉,更是令人心生怜悯。 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老爷就让二小姐进宫吧,是真是假由太后娘娘定夺不是更好?”接着,三三两两便有人附和,就连向龙寺的僧人也吞吞吐吐的想要劝说几句。 场面一时失了控。 却这时,云珊回来了,瞧见正堂里的形式一面倒,心中一掂量便大声说道,“夫人,李婆子夫妇找到了,竟然就躲在大厨房的柴房里!” 一边说着,云珊一边扭头着对李婆子夫妇小声道,“放聪明些,事后钱财翻倍,否则性命不保!” 九十章 撕破脸 云珊的话刚落,李婆子夫妇便打了寒颤。 “云珊姑娘,这可不行啊!”李婆子硬着头皮低声反抗。 可屋里的人已望了过来,云珊不方便多言,只狠狠瞪了眼李婆子做威胁,随即便径直进了屋子。 李婆子犹豫片刻,拽了李老头一把跟了进去。 “夫人,赵管事在大厨房的柴房里发现了李婆子夫妇。奴婢想着李婆子失踪好些日子了,有些蹊跷,便将人带了来。”云珊不加色彩的低声陈述了起来。 声音轻缓却使得原本喧闹的众人安静了下来。 奈儿眼角轻瞄了眼李老头,她是不信李老头夫妇事发躲在了柴房,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如此。因为肖姨娘死了,谋划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为了那一千两白银,怎么也会回府打探打探消息。 恐怕之前李氏是将李婆子二人藏着,留作底牌之用,这时忍不住了才拿了出来。 李氏好似才知道一般,手执着丝帕掩着嘴角惊呼道,“这是怎么了?” 李婆子夫妇吓的立刻跪了下来,周身抖若筛糠,支支吾吾半句也说不出来。 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二人,云珊轻声道,“奴婢也不知,只是听大厨房采办的赵管事说,这几日府里忙的的脚不沾地,老听见柴房有动静,却也没放心上,今个肖姨娘大殓,才抽了空去看了下。” 李氏主仆一唱一和的便将众人的目光引去了李婆子二人身上。 这一番对答,再加上之前若竹所言,苏丞相哪里不知这是李氏的安排,遂也静下心来旁观了起来。 李氏微敛了神情,眼皮不抬的问道,“李婆子,你这是闹哪出啊?” 李婆子夫妇抖的更厉害了,好像受了极大的惊吓。 云珊呵斥了声,“夫人问话,还不快答。” 李婆子一下像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可要想好了答,背信弃义之徒向来是没个好下场的。”奈儿冷冷的声音在李婆子夫妇耳边响起。 李老头一抬头便瞧见奈儿那双冰冷的眸子。 垂死挣扎。 李氏冷笑了声,却不搭腔,紧盯着李婆子夫妇。 李婆子像是下了极大的狠心,狠狠磕了一个响头才道,“夫人饶命,奴婢做错了事,害怕才躲了起来。” 云珊时机恰当的开口,“夫人最是心善,可也是眼里揉不得沙的,你再支吾着不说实话,定叫人伢子来将你二人发卖了。” 李婆子头猛的一抬,颤抖着手指着奈儿,却是目光越过奈儿死死的盯着未盖棺的棺木,“是肖姨娘!” 四个字便让奈儿等人心中一沉,蔡婶更是声色俱厉道,“你莫要血口喷人!死者为大,哪能容你胡言乱语!” 李氏弹了弹指甲,皮笑肉不笑,“蔡婶是吧,我尊你为客人,但你这客人管的未免也太宽了吧。” 蔡婶气结,却被奈儿拦了一把。 “我管管总可以了吧。”奈儿不咸不淡的回了声,低头看着李婆子,“你可想好了,说了谎话可是要下地府被小鬼拔舌的,那时候谁也护不了你。” 李氏能护得了你一时,可护不了你一世! 李婆子惊疑不定的看着奈儿那张平静的脸,下意识的便侧身看向自家老头子。 李老头满头满脸都是连汗,薄薄的一层灰布单衣早就全部汗湿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事前是下定了决心,可真正事到临头了,才知道要叛主陷害是多难。 李老头不由想起当日奈儿请他在馆子里同桌吃饭的事,心下愧疚不安,更是将原先练了数次的对白也忘的一干二净。 李婆子推了一把李老头,对方却没有反应,只得求助的看向云珊。她不是笨人,不会直接去看李氏。 可这掩耳盗铃的样子,谁瞧不出来? 李氏暗恨李婆子无用,懊恼的想着,如此不堪重用,怪不得如此轻易就答应了自己出面作假证。 云珊眼见事情因奈儿一句话起了波折,李氏又无法多言,当即又娇呵道,“想好了就快说,一屋子主子陪着你耽搁,你还真不怕折了福。” 李婆子缩了缩脖子,倒豆子般的便说了一通,“是肖姨娘,那天晚上肖姨娘给了我家老头子钱银,让老头子夜里趁着老爷夫人不在府上,偷偷将她和小少爷送出府。”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还有这样的事? 李婆子眼珠乱瞄一番,又带着哭腔道,“老头子本来是不肯的,可谁知道,肖姨娘说的可怜,她,她说,她要带着小少爷去寻生父!小少爷不是老爷亲生的!” 一片大声的喧哗顿时响起,众人都止不住惊讶的呼出声。 奈儿这边,每个人都悲恨交加的盯着李婆子,却都被奈儿拦住了。 李氏满脸愠色,不加言辞厉声道,“你可知道你再说什么?再胡言乱语半句,我立刻让人将你夫妇二人卖到矿场去!” 李婆子哭丧了起来,连连磕头,“夫人饶命啊,奴婢说的句句属实,不信您去请了王管事来,那天晚上他瞧见我家老头子的。” 李氏当即扬声,“去请了王管事来。” 王管事便是当年接了奈儿母女进府之人,后因奈儿在相府大门一番哭闹,被李氏贬到了相府看后门了。 李氏发号,云珊自然应声。 却是奈儿的一声“不用了”,云珊停下了脚步。 奈儿悲哀的看着苏一月,苏一月正闪着满眼的泪水,奈儿轻声问道,“后悔吗?” 苏一月拼命点着脑袋,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奈儿不再看他,目光转向苏丞相,四目交接,皆是一派平静。 “老爷信吗?”奈儿轻轻的询问道。 苏丞相没有答话,如此漏洞百出的伎俩他怎么会信,况且事关他的宝贝儿子!可如果他不信,依旧会横生枝节。思即至此,苏丞相便知晓李氏打的什么主意了。 坐山观虎斗,等着两败俱伤,李氏再来一网打尽! 李氏揉了揉红红的眼睛,“老爷,这事蹊跷,还是寻了王管事来问个清楚吧。”她就不信苏奈儿敢说出那晚是她自己要拐了肖姨娘和苏一月出府,她就是要证据确凿了,让众人都信了苏奈儿姐弟都是野种! 奈儿张狂的仰天大笑,笑到极致,又伸手轻轻抚摸着棺木的边沿,尔后目眦俱裂的瞪着苏丞相与李氏,“那我便更要进宫了,定是要求了太后娘娘还我姨娘和弟弟一个公道!” 她是不想和苏丞相撕破了脸,这才与对方周旋半响,可这不代表她能任由人糟践娘的名声。 说完,奈儿举起手中的佛珠护在胸前,双眸扫过众人,“谁敢犯上?” 无人敢拦,奈儿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走到门外。 “看好姨娘。”对着苏一月交代了一声,披麻戴孝的奈儿在李氏的咋呼声中扬长而去。 九十一章 平静 苏丞相位极人臣,府邸是圣上亲赐的,距离皇宫不远,中间只隔了几座亲王府。坐马车的话不过半柱香的时光,走路的话便有些久了。 越是靠近皇宫的街道越是热闹,就好像百姓们都知晓天子脚下无人敢作乱。 原本热闹却井然有序的街道,此时却三三两两的围着人,交头接耳议论声不断——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 “好像是丞相府上的,从大门口跪着爬到这儿了!” “真的?瞧着细皮嫩肉的,有这么大能耐?” “可不是,我刚好看到这姑娘出门。” 六月的天,明晃晃的烈日悬在透顶,修葺平整的地面都要烤焦了一般。 包住头发的粗布之下遮掩的是下巴愈发尖锐的面孔,被阳光一照白的透亮,双眸似是两湾清潭,清澈见底,却偶尔荡起丝丝波纹,极快的消失不见。 奈儿挺直着腰杆,跪在宽平的地面上,抬眼冲着远处望去,依稀可以看见一块块大小相似的条砖铺的路面了。 呼,快到了。 喘了口气,奈儿抬手抹了抹额间的汗水,另一只手紧了紧手中的佛珠,随后扭头冲着身后一路跟着的几人讥笑了一下,继续跪着向前挪动着。 许是因为奈儿停了片刻擦了汗水,相府的小厮才敢劝了声,“二小姐,您快跟小的回府吧。” 收到奈儿讥讽的笑眼,小厮下意识的也擦了擦额间的汗,心里嘀咕着自己怎么这么命苦,刚巧被苏管家点了名跟了过来。老爷难得发了脾气,竟然不顾太后赏的佛珠上前去拉二小姐。二小姐也是个横的,竟然就大声的威胁老爷,要把佛珠扔碎了。 小厮又擦了擦汗,左右看了看与自己一道而来的其他小厮,无奈的住了嘴,就一直跟着吧。 层层围墙包裹住的皇宫里头,最先得了消息的魏皇后摩挲了下手里的茶碗,抿了唇脂的红唇开了开吩咐了声,便摆驾了慈宁宫。 自己这得了消息,皇帝那怕是也得了。 苏奈儿手里握着老太后赏的佛珠,就是皇上不满,老太后必定也是会见上对方一面。这个时候不去卖个乖,更待何时? 陶嬷嬷进了内室,老太后正靠在雕着牡丹花的罗汉床上听着丫鬟们说笑,这几日老太后已经极少踏进原本礼佛的小佛堂了,人也仿佛是大病了一场见好了,心性开朗了许多。 这都是见过相府二小姐苏奈儿之后才改变的。 陶嬷嬷俯身凑着老太后的耳边低声禀了几句。 老太后眉头一紧,抬眼却见陶嬷嬷头重重的点了点,这才招了魏皇后进来。 进了屋,魏皇后脸上似是焦虑和担忧,“母后,那孩子也不知受了什么委屈,听说手里拽着母后赏给她的佛珠,下人也不敢拦着,就穿着重孝从府里一路跪着过来的,这一路少说也得半个多时辰,现在跪在午门外,跪着的地面都被血染了。” 午门外染血可不是好兆头,若不是触犯了皇帝的大臣,极少推出去午门廷杖的。更何况苏奈儿还身着重孝? 老太后深深的望了魏皇后,心里琢磨不定,对方是在提醒自己快些召见了苏奈儿,免得皇帝发怒,还是有意说了这番话,让自己觉得苏奈儿不是个聪明的。 老太后耐着性子想了想,片刻才招了招身边的侍女,借着搀扶站了起来,“哀家去看看。” 魏皇后脸色变了变,却极快掩饰住,一脸的担忧,“怎么能劳累了母后?还是媳妇去瞧瞧,再将那孩子领过来,母后也好问话。” “不了。”老太后摆了摆手,“哀家亲自去,你也跟着来吧。” 老太后出了慈宁宫,算是大事了。皇帝放下手头的公文,仔细询问了何忠平两句才皱着眉头问了一声,“苏振海人呢?” 竟称了苏大人的名讳,这是恼了苏大人啊!何忠平心里一嘀咕,答道,“苏大人绑着荆条跟着苏奈儿一道跪在了午门外。” “哦?”皇帝眉头一挑,随即舒展了开来,“你亲自去把苏振海叫过来。其他的既然是求的母后,便看母后什么意思吧。” 何忠平弯着身子退了下去。 老太后的仪仗摆到午门,这还是极少发生的事。侍卫跪了一地,谁也不敢抬头去瞧这天下最尊贵的两个女人。 宛如一尊雕像,灰白却挺直的屹立着。 老太后远远的便瞧见了奈儿,不顾身边人的劝拦,依旧吩咐着舆夫儿快些过去。 待走近了,老太后才仔细瞧见了奈儿跪着的地面真是被血染红了。情不自禁的下了小轿,上前亲自双手扶起了奈儿,“好孩子,你有什么委屈,尽管同哀家说,哀家定会为你做主。” 福建宁王的事定是被确认了! 奈儿心下安定,就着老太后的手顺势站了起来,只是到底跪了太久,踉踉跄跄的险些倒在地上,却也倔着性子,硬是冲着老太后和魏皇后都行了礼。 老太后没急着问话,对着陶嬷嬷吩咐了一句,“让人把肩舆抬出来。” 老太后出宫的时候便吩咐了人准备小轿,就在宫内候着,此时竟让宫人抬出午门外,看来老太后对苏奈儿真是另眼相待。陶嬷嬷瞄了眼奈儿,却也不耽搁,立刻向宫内走去。 奈儿道谢,扭头看向苏丞相跪着的地方,却见皇上身边的何公公走到了其身旁。 负荆请罪,真亏得苏丞相放的下身段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想靠了皇帝压制手里有老太后佛珠的自己。 只不过,娘被害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到底怎么定性就要看上头的人怎么想了。当今圣上本就对老太后极其孝顺,再加上之前自己透露给老太后的消息,老太后自是已禀告了皇帝。皇帝如何会为一个小小的姨娘之事,忤逆了老太后的意思? 清潭一般的眸子荡起层层涟漪。 若是能一举揪出若竹背后的人,也不枉自己跪行做戏了。 娘,您等着,待查出了真相,奈儿立刻自行了断,必定与您在那向着相府前行的马车里再会。 每一次踏进皇宫都有不同的感受,而这一次格外的平静。就好似大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一般。 奈儿没有推辞老太后的好意,被侍女扶着上了肩舆。 为了能更让人同情,她放任了自己用肉ti的力量一直跪行着。 靠坐在肩舆上,耳边无人说话,只有静静的脚步声,奈儿眯起了双目,要好好想想之后该怎么做。 却刚刚陷入思考之中,奈儿被一声问安惊醒了。 “大皇子,千岁。” 睁开双眸,两湾清潭好似被什么搅得浑浊不堪。奈儿怔愣了片刻,极快的垂下了脑袋。 何故再相遇? 九十二章 问话 给老太后和魏皇后问了安,解释了自己刚从御书房出来,杨凌天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眼肩舆上身着重孝的奈儿。 魏皇后好似十分欣慰的模样,对着杨凌天夸赞道,“这就对了,父子两哪来隔夜的仇,你父皇也是想着你好,怎么也会合了你的心意。” 当着被拒婚的女方说这样的话,全然不顾苏奈儿的感受。 老太后微微不虞的皱起眉头,悄悄看了眼奈儿,却见其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心中微叹,吩咐了声,停下的队伍便又动了起来。 魏皇后像是才发觉自己的失言,懊恼的看了看老太后又看了看奈儿,支吾着像是要解释什么。 老太后是见不惯魏皇后这等模样,做错了事还要装作无辜,索性闭上了眼不予理会。 魏皇后好似要拟补什么一般,笑道,“本宫那有今年江南供上来的尺头新做的衣裳,要不二小姐先跟本宫回了坤宁宫,沐浴更衣一番再去母后那可好?” 难得说了句靠谱的话。老太后点头赞同,“奈儿跟了皇后去更衣吧。” …… 自从知道了哪里错了,奈儿再也不敢小窥了女子,进了魏皇后的地盘坤宁宫便仔细的打量了四周。 坤宁宫,不同于皇宫整体的庄重典雅,也不同于慈宁宫的古朴风韵,而是华美却不失温和,廊柱窗柱上都雕着兰花的图案,虽无金箔装饰,却刀刻栩栩如生,香炉是镂空的莲花花纹,无一处金丝点缀,却质地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领着奈儿进了寝室,魏皇后命人取了衣裳,和善的笑了笑指着一处屏风让人带了奈儿去沐浴更衣。 屏风是苏绣,明明是绚丽丰富的花线,鸟栖树枝欢鸣的图案却一点不张扬,色彩简单,却层次分明,活灵活现的展现于眼前。 深藏不露。奈儿收回目光,得了这样的结论。 简单的擦拭了下,尤其是膝盖那里,血肉模糊的令人不敢直视,侍女的拿着干净棉布的手抖的反复几次都下不了手,终是颤声询问道,“二小姐可要寻御医来瞧瞧?” 奈儿摇了摇头,接过棉布自己轻拭了起来。 疼,确实疼到骨子里。 咬着牙,奈儿一声未吭,再上了伤药包了纱布,更了衣,便算是完事了。 很合身的衣裳,米色的长衫只有原本布料上白色的流云暗纹,素净却又不失礼,衬托着奈儿也有了几分灵动。 魏皇后上下瞧了瞧奈儿两眼,很满意的微笑,又取了一只玉质郁金香花簪,亲手替奈儿簪上了。 “你先坐会,瑶儿听说你来了,正过来呢。”魏皇后拉着奈儿的手坐了下来,家长里短了一番,却半句未问及奈儿何故归于午门前。 杨思瑶风风火火冲了进来,见着奈儿眼眶一红,上前便抓住奈儿。 奈儿起身行礼,杨思瑶硬架着她,“你心里苦着呢,我晓得,对着我别再笑的那么假了,我心里也跟着难受。” 这话实在说进奈儿的心里了,奈儿眼眶里顿时蓄满了泪水。 魏皇后是知道自己女儿与苏奈儿交往甚密,却不知竟到这样的地步。 跟着拭了拭眼角,魏皇后嗲怪了一声,“我好不容易跟奈儿说笑了两句,你这孩子一来偏偏要提起伤心事。” 杨思瑶顿时自责了起来,拉着奈儿的手微微敛了敛神情。 奈儿红了眼,羞赧道,“娘娘莫说瑶姐姐,憋着的眼泪哭了出来,我心里也好受了些。多谢瑶姐姐开解。”说完,煞有其事的冲着杨思瑶福了福。 若不这样做作一番,说不得杨思瑶会因此心里多了个疙瘩,与自己生分了。 魏皇后一愣,很快笑了笑揭过不谈,催促了声,便带着奈儿二人向着慈宁宫去了。 老太后就在内室里接见了奈儿,靠坐罗汉床上,左边立着杨思瑶,右手坐着魏皇后。 老太后半眯着眼睛,关切的问道,“膝盖的伤可处理好了?” 奈儿感激的望了眼魏皇后,“皇后娘娘慈善,特意拿了上好的伤药给臣女用了。” 家丑不可外扬,奈儿就算是进宫求老太后做主可也不能当着魏皇后和杨思瑶的面说起。 杨思瑶瞧着老太后与奈儿一问一答,却没说到点子上,便着急的抢白道,“奈儿妹妹,你有何委屈快说说,皇祖母她最是慈祥,定会为你做主。” 她大概知道今日的情形,猜不到奈儿是为了何事,但她认识奈儿至今,多少了解奈儿为人,性子冷淡若不是别人招惹狠了也不会反击,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否则也不会跪行至午门了。 奈儿脸色多有为难,老太后是老成精了,将奈儿招到身边,拍着她的手,和蔼的说道,“你悄悄对哀家说,让哀家好好想想这事。” 奈儿温顺的耳语了一番,一字未删,不急不缓的将表面上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听完,老太后紧盯着奈儿,半响才开口,“你随哀家来。”拉着奈儿一声交代都无,便朝着一处里头过去。 陶嬷嬷赶紧上前打起了帘子。 留下满脸忧心忡忡的魏皇后与杨思瑶。 让陶嬷嬷在帘子那守着,老太后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实话告诉我,那晚你满身是血怎么回事?”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与你姨娘的死无关,不方便说你便不要说。” 老太后黑褐色的双眼透着苍老却能看透世事。奈儿微了敛下巴,让人看不清神色。 “那天晚上臣女回府,却有人要杀臣女,被姨娘用性命挡了。”轻缓的声音带着缕缕哀伤。 老太后没有动作,也有没发问,依旧静静的等着。 “杀手是姨娘身边从臣女八岁回府时便服侍着的丫鬟。”奈儿抬脸直视着老太后,“她动手时提及大皇子的婚事。” 老太后这时才有了反应,盯着奈儿怔愣了片刻,闭上双目转动起了手中的佛珠。 奈儿耐心的等着,能提供了宁王的消息,老太后的心里,自己的分量应是不小,起码老太后会想,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庶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知道了远在福建宁王的事?定是会想自己身后到底有什么人。 老太后再睁开双目时,只沉声问了一句,“南边的事是否是因此事知道的?” 没有意外,奈儿眼中闪烁,点点头。 若不是娘死了,自己是不会想起福建宁王的事,更不会进宫向老太后进言。 老太后放下手中的佛珠,和蔼的笑了笑,“你姨娘去了,你也不可太过哀伤,到底还有个弟弟,日后你做姐姐的可要好好教养他,这就安心的回去吧。” 让自己这个庶出姐姐教养,便是剥夺了李氏嫡母的权利。老太后是衡量之下愿意出手相助了。 九十三章 挨打 陶嬷嬷亲自送了奈儿出了慈宁宫,那串算是物尽其用的檀木佛珠被老太后抓在了手心,奈儿临走前,老太后也并未提及一句要还回去。 老太后到底是不想多掺合进来。 奈儿笑着与陶嬷嬷告别,之后架不住杨思瑶热情,坐着公主专用的马车被送回了相府。已到了相府门外,再不去给肖姨娘上柱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杨思瑶不由分说的扯下了身上本就不多的饰品,拽着奈儿下了马车。 正堂里的人早已散了,只留有着苏一月等人守着肖姨娘的棺木不允人盖棺。被烧掉帷帐、燃烛叫人重新布上了,棺盖被搁到了一边,棺木也被扶正了。 杨思瑶一路上问清了大概,只当是肖姨娘人都已经死了,奈儿的嫡母李氏还要往上泼了脏水才罢休。 进了灵堂见着苏一月几人还跪在那眼巴巴的望着从宫里回来的奈儿,杨思瑶鼻头一酸,却又说不出安慰的话,上前执了香冲着木牌拜了拜,想起与肖姨娘不多的几次接触。 那是个羞涩软弱却心地善良的妇人,朴实到手中没有什么好东西,却一定要亲身做了鞋袜送给自己还有赵雪梅林月茹三人,就因为怕料子不好做了衣裳穿不出去,这才只做了鞋袜。 杨思瑶眼眶红红的,嘴唇翕动了半天,才叹了口气对奈儿道,“节哀顺变,皇祖母定会为肖姨娘做主的,那等腌?事定是不会扰了姨娘安睡的。” 奈儿轻笑着点点头,眼底的感激不需再多加言语。 待出门,杨思瑶拉着奈儿耳语了几句,说是宫里一有消息便会让人捎了过来,让她安心的等着。 从前杨思瑶是苏婉儿的闺蜜,如今却是自己最好的姐妹。 世事无常,今世尤甚。 送走了杨思瑶回到了灵堂,奈儿揉了揉疲惫的脸孔,才笑道,“没事了,都回去歇着吧。” 苏一月几人欲言又止,依旧巴巴的望着奈儿并未动作。 奈儿想了想,才又道,“到底怎么说,还得看明日,今晚都休息好了,云月和若玉都两天两夜没合眼了,都去睡吧,今夜我一人守着便是。”顿了顿补充道,“别让我多挂份心。” 说实话老太后答应了下来,让奈儿着实松了口气,说话时的语气表情也柔和了些,没之前那么冰冷了。苏一月几人见着,也跟着松了口气,不管怎样,最在意肖姨娘的奈儿都放宽心,他们便跟着宽心便是。 蔡婶年纪最大,自然最有分寸,当即点头应和了奈儿的话,让着若竹帮忙,半拉半拖的将几人都拖了下去。 走之前,蔡婶好说歹说硬是把若竹留了下来,只道是就算奈儿有个急事,也不至于灵堂无人,而肖姨娘生前屋里的小丫鬟则顶不上事的。 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新衣裳,奈儿摇了摇头,吩咐了若竹去了库房那里要了套新的孝服换上。 蔡婶抱着脚跪麻了的苏一月,刚穿过垂花门,与云月和若玉一合计,便愁了起来。 到底该抱着小少爷去哪? 云月眼珠转了转,想起之前奈儿让送信去听雪轩的许婆子,便又交代了许婆子去送个信,只说道是将小少爷带去云苑二小姐的院子里安置了。 许婆子之前送个信便得了不少的赏钱,这回子更是笑弯了唇角,又想到如今肖姨娘还未入土呢,赶紧收敛了笑容头一点,便匆匆跑去了前院。 奈儿得了信,心里不免又是感叹一番,云月有着一副七巧玲珑心,好在今世阴差阳错跟在了自己身边。 收了念想,奈儿在原先的位置跪了下来,这一跪才发觉膝盖疼的碰都不能碰。 许是若竹发现了奈儿苍白的脸上布满了冷汗,这才悄悄出去拿了软垫过来放在了奈儿膝盖下,顺手还塞了一块包着糕点的帕子。若竹眼皮耷拉着,小声劝道,“您得养好了身子骨,否则您倒了就真的全完了。” 奈儿哑然,却不由点头,合着泪水一口一口将糕点全都吃了下去。 死不怕,怕的是死了也不是个头,还要一次一次的轮回。 快了,待查清了真相,准备好了一切,重来一次,这难捱的日子便到头了, 戌时刚过,杨思瑶便使了人过来,说是午时奈儿出宫之后,老太后便请了皇帝进了慈宁宫,就刚刚皇帝的仪仗摆了起来,估摸着是说完话了。 事情有结果了。 奈儿盯着相府大门的方向,苏丞相还未回府,怕是也快要回来了。 很快,杨思瑶过来送信的人刚走,苏丞相便回来了,跟着一道的还有皇帝身边的何公公。 何公公什么旨意都没带来,只是说皇帝孝顺老太后,得知老太后的宿疾因奈儿而救治得当,特意让他送了赏赐来。 何公公满脸笑容的跟奈儿寒暄了几句,最后任凭苏丞相如何劝阻,仍是直道大公主都上了香,他一个半残之人岂能越过头去?别有深意的给肖姨娘拜了拜上了柱香。 何忠平背后站着的可是当今圣上,这一拜代表了皇帝是认可肖姨娘的。之后也定会查究起来。 顿时奈儿眼底的哀伤也淡了些许,就连苏丞相不善的眼神都被她忽略了过去。 何公公走的时候特意又与奈儿说了两句,“因果循环,善恶有报,您且放宽了心,肖姨娘生平净做好事,定是去了西方极乐。” 这话让苏丞相的脸色更黑了。 可何忠平只能心里暗自叫苦,皇帝亲自交代要说的话,他哪敢不说? 父女二人亲自将何公公送走,两人大眼瞪小眼,气势上谁都不愿服输。 苏丞相想到今日被晾在外头等了几个时辰,先前还好端端的皇帝去了慈宁宫一趟,便对自己暗含不满,甚至时不时睃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都暗含探究与不快。 苏丞相的眉毛快要拧到了一起,再是忍不住沉声道,“你是想府中大祸临头吗?你可知你是我的女儿,我生了祸事,你也落不得好!” 奈儿盯着对方眉头一挑,却又低敛了眉眼,福了福道,“老爷怕是想岔了,不管是姨娘还是老爷夫人,家中任何一个人蒙了不白之冤,我虽人微言轻,却也知礼义廉耻,不会坐视不理。” 言外之意便是,相较之下,你一个堂堂云国一品丞相却仍由妾室蒙冤,无动于衷,真是不知礼义廉耻! 苏丞相气急,又快又狠的扬手便是一巴掌。 刺耳的拍打声中,苏丞相感觉胸口一直憋着的一团郁结之气终是散了开来,畅快的大口呼吸着空气,只空气隐隐传来的香烛的味道,又让他难受的皱起了眉头。 在被打的侧到一旁的脸上抹了一把,手下湿漉漉的感觉让奈儿好似回到那夜肖姨娘在她怀中弥留之际。 奈儿咧开一口和着血的洁白的牙齿,讥讽的望着苏丞相,反问道,“老爷可是气消了?” 那神情说不出的讽刺,像是在指责苏丞相,对家中妻儿不闻不问,出了事却只能打骂孝顺的女儿一般。 苏丞相觉得奈儿似是在讥骂他——无用!不知廉耻! 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可就要爆发时,一下冲破了脑门烟消云散。苏丞相盯着奈儿片刻,摆了摆手,便再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九十四章 线断了 这一世终究是不同的。 老太后送来的消息令皇帝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又感觉惊骇万分。宁王、杨凌天、苏奈儿以及苏奈儿那个姨娘,这些人本不该牵扯到一起,却又有根线将这些人紧紧的绑在一起。 牵一发而动全身,苏丞相的小妾被人杀死,有意或间接的透露了宁王、杨凌天的事予苏奈儿知道。 皇帝一人静坐着,慢慢整理着脑中的思绪。所有事情的中间点都在苏振海的女儿苏奈儿身上,线头则是那名杀害了小妾的丫鬟若兰。 查,定是要查,牵扯之人中,杨凌天是大皇子,苏奈儿的父亲苏振海是一品丞相,并且福建宁王拥兵自重既隐秘又偏远,自己这个天子尚且未察觉,什么样的组织才会比自己先一步知晓?这样通天的组织又被何人所拥有? 可到底怎么查,从何查起? 苏振海又知道多少?苏奈儿又哪里特别? 皇帝额间两道眉头竖立起来,紧紧的缩在一起。 一筹莫展。 恍然间,皇帝想到看似纠葛不深的杨凌天,又想到老太后的话,事情明面上是以丫鬟杀了小妾而起,可有没有这样的可能,事情的起因是自己有意指婚于杨凌天与苏奈儿呢? 上午杨凌天进宫向自己认错,说婚事全凭自己做主。但他已拒苏奈儿在前,恳求自己莫再提此事,说他只想娶了老太后那样的女子,明辨事理坐镇内宅。 还一条杨凌天没说,但皇帝心知肚明,老太后安静低调,从不插手政事。 皇帝啪的一手拍在面前的桌面上。 这个孽子这是想造反! 次日,奈儿才得了杨思瑶传来的消息,皇帝深夜去了大皇子府。 得了消息决定要查之后,去的第一个地方竟然是大皇子府。奈儿有些意外,她觉得皇帝应会从若兰查起,而不是他的亲儿子杨凌天。 随即想到天子多疑,最在意的是那个宝座而不是亲情。奈儿释然,却又隐隐的担忧。自己的举动会不会害了杨凌天? 然而就在奈儿还在等着皇帝下一步动作时,何公公带着一名仵作来到了相府,验查了肖姨娘背后的伤口,拖了不少听雪轩的下人去问话,甚至陈姨娘也并未逃过。 正堂的偏堂里时不时传来凄厉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苏丞相紧巴的面孔从未舒展过。 直到何公公出来又问了若玉几句,若玉自是将撞棺时的说辞又雨声泪下的说了一遍。 何公公唏嘘道,“谁能想到你这丫头还真是忠心。”随后便将审查的结果说了出来。 李氏安排了陈姨娘去向龙寺为魏皇后祈福,李氏安排了下人离了听雪轩,李氏买通了李老头夫妇做假证,还有东侧院洒满的火油,被奈儿仍在小树林子里的匕首。 何公公虽未下结论,可结论不言而喻。 看着被宫里来的侍卫拖出来,只剩出气没进气的李老头夫妇,李氏惊慌了。 第一次,她抛掉了相府夫人的尊严,满脸的鼻涕泪水,颤抖的一言不发的跪在了苏丞相面前。 苏丞相深深的看着李氏,痛心疾首的般的哀叹一声,“带夫人回房,没我允许不得外出一步。” 云珊立刻拖起失魂落魄的李氏,身后跟着苏婉儿和几个丫鬟,快速出了正堂。 何公公对苏丞相的判决不置可否,他也无意越俎代庖,查明了事实,便要告辞进宫复命。 苏丞相疲惫的抱拳道,“何公公劳烦您这一趟了,待我处理好家务,立刻进宫面圣。” 拒绝了苏丞相递来的荷包,何公公虽是对着苏丞相说话,却斜眼看着奈儿,笑道,“毕竟是个姨娘不是?”之后嘴巴一启一合竟就说了一个更让奈儿意外的消息—— 皇帝要给大皇子杨凌天选亲,大张旗鼓的选亲,要让所有的外命女眷都带着适龄的女儿进宫,他要亲自替杨凌天选个称心的媳妇! 所有的,没说品级,便是只要有朝廷封号的外命妇都得带着女儿进宫,哪怕仅仅只是九品的孺人。 皇帝井然将矛头指向了杨凌天! 担忧自责却又隐隐有着一丝快意,奈儿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只知道,杨凌天身边确实有那群黑袍人,只知道,若被皇帝查出来,杨凌天必定是要被牵扯。 奈儿坐立难安,重新为肖姨娘卜了时辰,便在未时入了土。 昌德十八年六月,奈儿觉得自己成了孤儿。 苏一月几次满脸赧然的欲将话说开,都被奈儿躲了过去。 若要重来一次,难说苏一月可否还会出世。 奈儿出了相府,去了忠义镖局。秦未广亲自接待了她。 奈儿只问了一句,“半年之约,可否有效?” 秦未广郑重的点头。 奈儿离去,并带走了秦雪涧和虎子。 暗街屋里的地窖里若兰整整三日未进颗粒,也整整三日未有丁点水润口。奈儿的出现在她面前,她只自嘲的勾了勾发白脱皮的唇角道,“想不到我杀了姨娘,还得为她守灵三日。” 秦雪涧和虎子就在地窖上头守着,奈儿压低了音量,“你可知,这事皇帝已查到了大皇子府?” 若兰神色未动,讥讽的望着奈儿一言不发。 奈儿心中一沉,对方如此镇定有把握,那九人必定藏的极深。 奈儿又道,“皇帝广招外命妇进宫,要给大皇子亲自选亲。” 若兰这才微微一怔,仔细盯着奈儿,突然哑着嗓子开口发问,“你可是经常夜访大皇子府?” 奈儿的瞳孔下意识一收,却跟着展了笑脸,笑而不语想要遮掩。 只若兰已发觉了异样,突然仰天大笑,那笑声直透人心,奈儿挑着眼角看着若兰。 若兰笑到气竭,再发不出笑声,最终竟就带着诡异的笑容,没了生息。 线断了。 或者一开始便没有线索,若兰从未打算透露过一句。 奈儿拖着若兰的尸首,一脸疲倦的出了地窖。 “拖去乱葬岗吧。”奈儿将若兰的尸首丢给了秦雪涧二人,自己则坐在椅上一动不动。 枉我殚精竭虑,糟蹋了娘,演足了戏,却一无所获,只盼皇帝非凡,能从杨凌天那里查出什么。 秦雪涧二人办妥了事回屋,奈儿还是原先的姿势坐在椅上。 虎子对奈儿一直有着莫名的敌意,语气不善道,“人也杀了,尸也扔了,二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奈儿没有看虎子,起身,将身上的荷包递给秦雪涧,“去趟凌羽轩,亲自见了凌二娘,就说谢谢她,我已无事了,叫她安心。明早你们二人从相府大门进府,对外就说是我去镖局请的人。” 说完奈儿率先出了屋子,留下一脸愤慨的虎子与看着手里荷包出神的秦雪涧。 九十五章 逃 漫步无目的的走在冰冷的街道上,奈儿不想回府,回府便要面对着让她想逃避的现实,可她却不知该回到何处。 悲伤到已经流不出眼泪了。谁还能让自己的心不再冰冷下去。 她很累,很想歇歇,快喘不过气的时候会有道自私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偷偷的跑掉吧,躲起来吧,就能安享这辈子剩下的年岁了。待白发苍苍老死之后,再睁眼就又可以回到那辆向着宿命之地奔去的马车厢里,趴在娘的腿上看着娘,听着娘絮絮叨叨的说相府多么多么有规矩。 这样的想法刚一冒头,便会被奈儿咬着舌尖逼散。 这天下没有谁是重要的,不过都是茫茫天地间渺小的生灵,可为何单单要让她无止无尽的受着折磨,经历着生离死别,轮回不断的轮回。 可再没有亮光的黑暗中,也不能放弃。否则对不起过去饱受的折磨。 一身素衣的奈儿游荡在街头,她看见的每座府邸都是大门紧闭。时不时巡街的士兵路过,奈儿躲在暗处,这才惊觉大街静的太不寻常了。 或许自己的举动推动了云国的动荡提早到来。 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奈儿飞速奔向了大皇子府。 大皇子府比平日多了份肃静,匆匆而过的侍卫皆是一言不发。熟门熟路的到了那间书房,奈儿伸了伸手想要推门,却刚触及门板又缩了回来。 像片树叶随风飘零着却不知终点前往何处,奈儿站在门外,再也鼓不起勇气推开门。 至少没有重兵把守,没有被软禁起来,就是事情还没到了那个地步。 担忧沉于心底,转身,奈儿想要离去。 这一世,不出意外的话不会再有交集了。 可面前一名男子挡在了奈儿面前,拱着手,垂着目,没有打量奈儿丝毫,“小姐,主子在屋里等着您。” 奈儿摸了摸脸上遮着真颜的黑布,对方认不出她,可她认出了对方,天威镖局的总镖头,杨凌天的手下,天一。 奈儿没有做声,只是往边上避了避,打算继续前行。 只是身后一阵风,手腕上一紧,熟悉的气味便窜进了鼻尖。 杨凌天冷峻的面上微笑着,轻轻问了声,“你来了?”手下却愈发霸道的抓紧了那只好似一用力便会折断的手腕。 奈儿转过身,深深的闭了闭眼,再睁眼望着眼前熟悉到骨子里的人,情不自禁的丢下一句,“小心你身边那群不露面目的黑袍人。”之后一个巧劲反手抽回了被握紧的手。 奈儿的话让杨凌天微微一愣,猝不及防的被奈儿抽回了手。 失去的感觉一闪而逝,杨凌天不经思考的便又伸手,原先还隔着衣袖抓着手腕,此时却是紧紧的抓住柔若无骨却略带薄茧的小手。 冰冷的温度从掌心传来,薄茧粗糙的质感让杨凌天愕然,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黑布遮掩下少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有着怎样的经历。长长的睫毛像羽扇似的忽闪着,掩盖了一双透着复杂神色却致命吸引着他的眸子。 杨凌天放缓了呼吸,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及喜悦的说道,“你是特意来给我报信的吗?谢谢你。” 深似深渊的眼里透着显而易见的亮光,这让奈儿的脑中阵阵眩晕目眩。 抿了抿双唇,奈儿才又低不可闻的说了一句,“上头也怀疑你了。” 说到皇帝,杨凌天脸上闪了闪讥讽之色,却似豁然明白了点什么,带着欣喜低声道,“选亲的事莫放心上。” 奈儿愕然,嘴角却不由弯了弯道,“自恋。” 说他也在说自己。 寻常的女子如何能取代江山占据杨凌天的心? 可自己也不过是个寻常女子罢了。 两手交缠有些湿热,奈儿不自在的动了动手,“我要回了。” 杨凌天却看着奈儿素净衣裳出神,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她穿黑衣以外的衣裳。 “我要回了。”奈儿看向杨凌天,平静的重复道。 心中极力呐喊着,要她,留下她。然杨凌天仍旧轻笑着点头,“好。” 这一回奈儿再抽回手,虽有着眷恋,却轻松至极。 天一早就避了在远处,奈儿毫无阻拦的走了几步,却身形一顿,听见后头的人,温柔道,“等我娶你。” 眼泪瞬间飙落,怎么逼也逼不回。“下辈子吧。”奈儿嘴里喃喃低语。 跌跌撞撞,却步伐沉稳,奈儿向着夜色最浓的方向过去,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小心!”天一大呵一声,便提气冲着奈儿而来。 奈儿挂着眼泪一脸茫然冲着天一望去,却听见身后兵戎交接的声音。 立刻扭头,奈儿看见杨凌天正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与几名黑袍人交手! 杨凌天紧抿双唇,满脸惊疑不定,怒喝道,“为何?” 黑袍人无一人没有答话,却显得毫不恋战,只防守并不出招,一步一步将战场向着奈儿移动。 杨凌天阻拦不得,又询问不出结果,立刻对着奈儿喊道,“快跑!” 杨凌天望去,才发觉那双令他着迷的眼眸此时正露着惊吓、恐惧、却仇恨的光芒,心中一跳,他却又催促道,“跑啊!” 此时天一护主心切,顾不得他人,越过奈儿便冲到杨凌天身旁帮忙。 奈儿深深的望了一眼交手的几人,突然冲着杨凌天粲然一笑,之后扭头毅然冲进夜色之中。 他不知道,他在阻止!黑袍人残害自己,杨凌天根本不知情!也根本没有参与! 喜悦的心情还未拥有多久,身后的脚步声便让奈儿心中一紧,竟然穷追不舍! 或许对方还不知自己便是苏奈儿,至少还不确定,否则早去相府杀了自己了。看来不能回府。 奈儿唇角勾了勾,转了个弯,便在大皇子府里转起了圈。 大皇子府她两世都住过,这里是她的地盘! 奈儿带着身后的追兵兜兜转转,饶是对方人数不少,轻功不赖,却也追不上奈儿。 只是奈儿还未高兴多久,却发觉自己怎么也甩不开对方。 再这样下去,定是要被捉住的,自己已经开始喘气了。 越过一处房屋,看着前方,奈儿突然灵机一动,大皇子府离皇宫极近,要不逃去皇宫好了,自己一个人小心些定然可以脱身,况且就算被捉也不过是被询问两句,顶多有功夫之事暴露,而那群人却是见不得光的! 如此想着,奈儿便越过墙头,向着皇宫的方向急驰而去。 九十六章 太子 月藏云间,黑夜之中,无风无声。 一路飞速的逃命,奈儿却没有丝毫紧张,杨凌天阻拦黑袍人的那一幕不断在脑海中回放,嘴角甚至挂着笑容,奈儿显得一派轻松。 特意在大皇子府外围的围墙边等了等,听见身后不远的动静,奈儿才翻身越过围墙。 毫无意外的安然落地,奈儿刚要抬脚冲着皇宫跑,却被人一把捂住了嘴巴,紧接着猝不及防的便被人掳上了一辆马车。 车厢里点着羊角灯,奈儿借着灯光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坐着的人。 一身特有的明黄色的锦袍,棱角分明的五官却温和的带着点点笑意,同样一言不发的看着奈儿,是云国太子杨凌云。 马车不紧不慢的行驶在街道上,也不知身后追着自己的黑袍人的如何做的。奈儿如此想着,面上自是不显山不露水。 太子却先失笑着出声,“不会追上来的。”顿了顿,手伸向奈儿的脸前欲揭开黑布,“我倒是对你的身份极感兴趣。” 车厢不小,奈儿伸手敏捷的避开了太子的手,冷冷的看着太子。 太子不以为杵,却摇头晃脑道,“哎,难怪别人说好人做不得,我可是命人救了你,算的上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你竟然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太伤我心了。” 然而那双依旧冰冷没有情绪的眸子让太子停下了话,太子收起了假笑,仔细打量着奈儿,眼波流转也不知在想什么。 外头传来声音,说是到了东宫了。 太子摩挲了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漫不经心的对着外头道,“将车送到后门去,让人瞧瞧,本宫总觉得比往常颠簸。” 太子下了马车,下车前别有深意的冲着奈儿笑了笑,嘴唇翕动无声的做了个唇形——苏奈儿。 奈儿未有一丝动作保持着表面的从容,可她心里却惊涛拍岸,隐隐有些担忧。 太子下了车,马车继续前行。不一会停了下来,外头有人交代了两句,“车轱辘好像有点问题,明早再修修看吧。” 之后便是人离开的动静,连带着马也被牵走了。 奈儿在车厢里等了片刻,确定外头无人了,才悄悄下了马车。 四顾打量一番,奈儿是没到过东宫,但却不妨碍她离开。从后门出去,小心的躲避着巡逻的侍卫,顺着宫墙走了一段,奈儿便认识路了,很快便出了皇宫。 好在是东宫,不是深宫,要不奈儿还真不容易脱身。 回到了自己的小院,蔡婶他们都睡下了,单云月知晓奈儿出门,特意守着。看到奈儿摘下黑布一脸的疲倦,云月心疼的赶紧送上了热水。 直到梳洗完毕躺在了床上,奈儿才算真正放了心。 太子没说出去,至少无人追来相府。 一夜无梦,大清早云月进门的动静让奈儿一下清醒了过来。 云月脸上有些焦虑,瞧见奈儿已然睁开了眼睛,没功夫再告罪,匆匆凑到了奈儿耳边说道,“夫人怕是昨夜报了信出去,两位表夫人都来了。” 奈儿点头,却眼皮一抬问道,“表少爷可来了?” 云月一愣,“来了,李少爷和孙少爷都在。” 奈儿紧紧了眉头,光女眷来串门是没什么,可李靖哲如今不单单是个少爷了,已经在翰林院供职了。 提起李靖哲,也不知道赵李两家联姻谈的如何了。 奈儿对云月道,“去给赵府下个帖子,就说最近我心中烦闷,邀两位姐姐来散散心。” 这倒不是自顾不暇还烂好心,只不过是想借着赵府的事多少绊住李靖哲,乃至李府,好让他们不来搀和相府的事。 云月应是,琢磨了一下,便亲自去了赵府,特意在赵雪梅面前提了提李家人在府里做客的事。 李靖哲的事,任凭赵夫人瞒得再厉害,赵雪梅多少也知道一些,听了云月的话,脸颊一红暗啐了一口,也不说应不应。 倒是林月茹眼波一转,很爽快的答应了,转头就招呼了人备马车,又让丫鬟去禀了赵尚书,说去陪陪苏奈儿散散心。 丞相府的事闹的沸沸扬扬,谁不知道。苏奈儿见了老太后之后,大公主亲自送回了相府,就证明了老太后是站在苏奈儿那边的。 赵尚书可不是蠢人,一个庶女一个死掉的姨娘而已得了老太后赏识也不会有什么作为,况且相府唯一的独苗可是苏奈儿同胞弟弟,他不信苏丞相会非要抬举嫡妻,放弃了能与老太后交好的路子。 赵雪梅和林月茹没受什么阻碍便坐上了去相府的马车,还带了赵尚书命心不甘情不愿的赵夫人准备的一车礼物。 相府里,云月前脚走了,秦雪涧便带着虎子后脚上了门。小厮一问,是二小姐请的人,自是不敢耽搁,好茶招待着,立刻禀了苏管家。 苏管家亲自将人领去云苑,奈儿隔着屏风笑着道了谢。 苏管家眼中闪了闪,却为难道,“这位姑娘倒是好办,就是这位,毕竟是外男。。。” 奈儿轻笑了声,“管家可是想岔了,这两位,男的自然是我替一月请的人。”语气一转,用帕子掩了掩眼角,颇有伤感道,“小少爷那夜可是被吓的不轻,我这做姐姐的,想着有个身手好的在他身边,也好安安心。这事回头我便去跟老爷说一声,老爷疼爱一月,自是不会驳了的。” 苏管家微微一愕,却也不再纠缠,忙点头称是,从云铃手中接了打赏的银子,便留下了秦雪涧和虎子。 将虎子带去苏一月那里,奈儿正色道,“保小少爷半年安全。” 虎子神色有些不以为然,随意拱了拱手,“是。” 奈儿摇了摇头,伸手凭空一点。 虎子浑身一怔,惊怒交加的盯着奈儿。他被点了穴! 秦雪涧一见事态不妙,立刻赔罪,“二小姐。。。”却是只唤了一声,便被奈儿摆手打断。 奈儿冲着虎子讥笑了一下,随后便解了对方的穴道,淡然道,“每日早晚两次向我禀告小少爷的情况,事无巨细,明白吗?” 虎子脸面挂不住,却也不是愣头青,按下恼怒,这才低头恭敬的应诺。 外间,苏一月打量着虎子的同时,虎子也偷偷打量着苏一月,一副低眉顺目唇红齿白,果真是弱质少爷,哪里有半分男子气概。 虎子再不情愿,被奈儿敲打了一下,也跪拜了下来,算是认了主。 蔡婶忙替了苏一月上前扶起虎子,开心道,“这下好了,来个得力的,也不怕小少爷受人欺负了。” 奈儿坐在里间榻上,手里端着杯茶,听言,顺着蔡婶的话说道,“虎子身手不错,有他护着小少爷搬去外院,我也能安心了。” ========================================================================= 成绩难看到不忍直视。。但依旧老话,一定会努力完本。感谢一路支持的姐妹们。28号上架。这几天努力存稿。 九十七章 闺蜜 这当口苏丞相已经对奈儿隐隐有着厌恶,凭着奈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他是不会同意将苏一月留在奈儿身边。 奈儿安排了虎子,打算先向苏丞相张了口,苏一月才四岁,早是早点了,但搬去外院,比起留在李氏身边,四周都是李氏或苏丞相的人要来的好的多。 蔡婶也只愣神片刻,便明白了过来,也不多言一手摸着苏一月的脑袋,一手抹了抹眼角愈发感慨肖姨娘死的太早。 交代了虎子的事,奈儿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太子的横插一刀,让她原本的打算落了空,又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好在太子好像并没有将事情公之于众的意思。 也不知道皇帝何日才能查出端倪。奈儿揉着发胀的膝盖暗暗思忖着,前日那跪行,昨晚又躲着黑袍人急逃了一番,怕云月担心,硬是忍着疼没查看。 “云铃,把衣裳送去洗了,顺道把昨个送去的衣裳拿回来。”奈儿指了指凳上夜间换下的衣裳,对云铃吩咐道。 云铃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议,小丫鬟的差事也让她做? 然而奈儿接下来的话,让云铃不敢再有抱怨。 “前日皇后娘娘赏的衣裳送去洗了,你去帮我取来。” 云铃出了屋,奈儿便招呼着秦雪涧去柜子里取药,自己则慢慢撩起裤脚。 不看还不觉得有多疼,一看之下,奈儿就倒吸一口凉气。 这天本就热,膝盖受了不轻的皮肉伤,再加上昨夜动作过度,此时一看,竟已化脓了,红黄参杂的血脓水早就侵染了纱布。 秦雪涧就单看着便已觉得疼了,拧巴着面孔,倒是心底佩服起这个二小姐来了,不由自主的音量放缓了道,“二小姐,我给你上药。” “恩。”奈儿应了一声,却又道,“叫小姐,你是我的丫鬟,哪里来的二小姐之说。再来称奴婢,虎子都明白的道理,你还需要我教?” 想起虎子不甘不愿的自称“小的”时的模样,秦雪涧眼角抽了抽,却也恭顺道,“是,奴婢明白。”她活了二十多个年头,再穷困潦倒都没到自称奴婢的地步,一时间还有些不自在。 奈儿倒也不强求秦雪涧能忠心耿耿,面上能说的过去便可以了。一面配合着秦雪涧上药换纱布,一面轻声交代着,“一会我会带着赵府的两位小姐去见夫人李氏,李家夫人和孙家夫人也在那,应是为了李氏谋害我姨娘的事。别的你不用注意,替我仔细盯着李家的少爷李靖哲即可。” 秦雪涧瞄了眼正摆弄着自己的膝盖的奈儿,摸不准对方什么意思,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李家少爷应是向着夫人的吧。” 奈儿还没反应过来,只漫不经心的点头,“那是必然,李氏是李府与丞相府的纽带,李靖哲是李府小辈中的佼佼者,未来李府的支柱,必然向着李氏。”说到这,奈儿眉头一紧。 对啊,李府和赵府的联姻一事,李氏的看法虽不是一锤定音,却也极其关键。 如今李氏背着谋害小妾善妒的罪名,虽不大可能以命抵命或得休书一封,但名声及在相府的地位一落千丈。李府来了李靖哲,面上是帮着李氏的,但心里或多或少定是埋怨的。 说不得急于摆脱困境的李氏,想要让娘家人知晓她的作用不可替代,会主动为了赵李两府的事牵线搭桥。 奈儿眼中闪了闪,李氏不能重新风光起来,她一风光,谋害小妾的罪名便没了,碍于李府相府的压力,皇帝便没了正当的理由去查究。 看样子,得在便宜舅母唐氏那卖个好。 奈儿兀自琢磨着,丝毫没注意到秦雪涧的异样。 秦雪涧是心底一沉,她原先还想着奈儿是个成大事的,如今看来竟是个蠢的,生母被嫡母害死,与嫡母为敌,竟还肖想着嫡母的娘家嫡出少爷,这也让她愈发觉得大哥和自己愚蠢。 秦雪涧不再多话,只做着份内的事,打算半年之约一到,便离去,怎么也不会再陪着奈儿胡闹。 膝盖上的伤收拾好了,云铃也拿着衣裳回来了。 奈儿换了衣裳,云铃讨好的上前替奈儿插上了皇后赏的郁金香花簪。 一旁冷眼看着,秦雪涧的眸子愈发深沉。 因着赵尚书的格外关照,赵府的马车很快便到了相府。一路无阻,云月领着赵雪梅和林月茹到了云苑。 本以为不会再见面的好友,却又见面了,奈儿从眼底笑了出来,一向冷清的她,难得略显亲热的拉过两人的手。 林月茹眼眶微红,她接到肖姨娘死的消息,便眼前一黑。那般用心为自己还有表姐甚至大公主都准备了礼物,奈儿怕是一早就知道会有事发生。就是她自己这般寄人篱下寄居在赵府,她也忍不住感叹奈儿的命苦。 倘若没有同胞弟弟,奈儿还可以熬到出嫁,不论未来夫家如何,到底面上也能过的去,可如今奈儿还有个相府独苗的弟弟,便成了相府夫人眼里的眼中钉肉中刺,未来的日子想想便知道有多难熬。 相府没有老一辈的祖母,苏丞相也只会关照着苏一月,原先还有肖姨娘在上头顶着,如今没了,奈儿在嫡母手下要怎么熬? 林月茹被奈儿握住的手紧紧的反握了握奈儿,哽咽道,“想开些,日子总要向前的。”她自己小时候没了父母,姨妈便这般开导自己的。 赵雪梅附和着,“有难处便与我们说,我和表妹帮不上的,大公主也能帮上的。” 奈儿认真的盯着两人,想着两人的家世,不免唏嘘道,“谁的日子不难?” 谁都难,可日子总会向前。就像当初她对杨思瑶的跟班赵雪梅二人避之如虎,如今几人却成了交心的闺蜜。 日子向前,世事总在改变。 林月茹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娇嗲的声音一如既往,“瞧我,非得提些不开心的事。”夸张的瞥了眼云月揶揄道,“云月姐姐还不趁着你主子愣神,把那些个好点心拿出来?” 云月脆生生的应了一声,一溜烟的小跑了出去。眼眶湿润着,她想着早知道早些请了赵府两位小姐过来了,也免得自家小姐笑不出来。 三人说了会知心话,倒没提起肖姨娘的事。瞧着也聊了一会,奈儿便笑道,“我领你两去给夫人请个安吧,顺道见见我几位表姐妹,回头邀了她们一起,就在我这屋里摆一桌斋宴尝个鲜。” 赵雪梅脸颊一红,不做声。 林月茹斜眼冲着赵雪梅笑了笑,便点头应了,只低声劝道,“你姨娘刚去,大家心里都明白,若是难受的紧,便不要摆斋宴了。”她是怕奈儿为了赵雪梅的事,委屈了自己。 奈儿心中羞愧,她若没有私心,哪里会替赵雪梅张罗?被林月茹这么一说,任是她冷心冷情,也不由自惭,忙摇头,却也说不出话来,只抓着林月茹的手一味的紧了又紧。 这一世何德何能,竟有了交心的闺蜜。 九十八章 见面 李氏的屋里,李氏、小李氏、唐氏围坐在一起,小李氏的妯娌秦氏倒是没来,苏婉儿领着李秋研、孙静姝在一边静坐着,时不时说笑两句,屋里倒也没奈儿想那般冷清肃穆。 唐氏瞧见赵雪梅与奈儿一道进屋,眼里就是一亮,没想到这么巧啊! 她是有自知之明的,那等皇亲国戚攀上了反而不美。赵雪梅之父赵尚书虽在工部与其余五部比起来不算肥差且十分辛苦,却胜在只有赵雪梅此独女,虽其原配赵雪梅亲母已逝,可若不是原配逝世,哪里轮的上她儿子去说亲。历来嫁女高嫁,娶媳低娶,李府说是豪门大族,但自家儿子无嫡亲兄弟帮衬,公爹李太傅虽贵为太傅,太子来日登基,也并不会抬举李氏一族,他还有个魏皇后的娘家魏氏和将来的太子妃的娘家。 李府瞧着兴旺,实则只有个名声罢了。 唐氏不由想起公爹与她说过的话,李府名声极好,可儿子哲哥儿将来若是接手公爹的事业,怕是极难,不说中间的断层,哲哥儿难上位,就是上了位,有心之人定会将公爹与哲哥儿比较。如今不乘着公爹在位,替哲哥儿寻个有实权的妻家,来日公爹高老归隐之后,亲事怕是更难。 原本为了李氏的事而来,唐氏还有些不耐,这时却立刻打起了精神,一脸厚道的笑容,“这位是赵尚书之女吧?那位是赵小姐表妹吧?长的真是标致。” 赵雪梅好像平日里太大方了,今日一次性将脸红的次数补了回来,平日里粉嫩的面孔此时红的滴血,羞答答的给在座的长辈都行了礼。 唐氏又不吝言辞的夸赞了一番,随后便拿了早就准备好的羊脂玉的镯子给了见面礼。 好在唐氏是个有分寸,不单单是赵雪梅,一屋子的小姐们都得了。 见了礼,奈儿便领着赵雪梅二人与两位表姐妹互相认识了一番。 李秋研一如既往的木讷,见着奈儿却反常的欲言又止,那眼里皆是怜悯与感叹。 奈儿心领神会,便微笑着点头示意。 倒是孙静姝好似还是那般天真烂漫,口无遮拦道,“三表姐,您还好吧?”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带着善意,巴望着奈儿。 奈儿依然是微笑着点头,表示自己很好。 也不知是否是李氏急于摆脱如今的困境,竟突然笑道,“都是自己亲戚,让哲哥儿和宇哥儿都来见见吧。” 从奈儿进屋,李氏就无正眼瞧过她,此时说话,虽然赵府两位小姐是奈儿的客人,可她也没有半分征求奈儿这个小主人的意见。 唐氏略有些尴尬的朝着奈儿那边望了望,却硬是压下了心头的理智,没有做声。 小李氏是无事一身轻,况且这事当事人都没开口,她也犯不得讨人嫌,悠闲的押着茶水一言不发。 赵雪梅正晕乎乎的,哪里想的到旁的。林月茹是觉得不妥,却又身为客人,不大好说话,只得求助的看向奈儿。 奈儿笑了笑安抚着林月茹。李氏竟如此急不可耐了,怕是昨夜李氏亲自端去苏丞相书房的鸡汤也无用啊。 无人反驳,云珊自是出了屋,去叫屋外耍乐的两位表少爷。 奈儿漫不经心的对着李氏的丫鬟吩咐道,“去搬个屏风过来吧,到底两位姐姐孤身来府里做客。” 被奈儿吩咐到的是云心,一时摸不准李氏的想法,手足无措愣在那。 奈儿话原是无错,可听在李氏耳里说不出的讽刺,像是在说李氏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逼着赵府来做客的两位小姐干什么似的。 李氏脸色一下阴沉了下来,她已经极力按下心中不虞,不去看让她心烦的人,可对方竟不领情,还要过来招惹她!眼刀子嗖嗖的刮在奈儿的脸上,李氏恨不得能用眼神把那张她讨厌的脸刮花! 奈儿对李氏的眼刀子早就有了免疫,压根不理睬,只笑眯眯的看着云心。 李氏连连失利,甚至被禁足,苏婉儿愈发觉得在府里的日子不好过,甚至走在路上,她都感觉有人在小声嘀咕说她与娘的坏话。 苏婉儿执帕掩嘴轻笑了声,“二妹妹又说胡话了,两位姐姐哪里是孤身来的,咱们姐妹不是一道吗?” 林月茹自知奈儿在家中日子难捱,不愿奈儿再为她们姐妹二人得罪了嫡母,抢先一步正色道,“婉姐姐的话无错,可到底是没有嫡亲长辈在前,私自见了外男恐不大好,苏夫人必是对我姐妹二人极喜爱的,所以才一时疏忽了俗礼。茹儿自小没了父母,一向杞人忧天,唯恐行差踏错半步,还请苏夫人莫恼。” 声音娇柔婉转,一番话说的字字在理掷地有声却又委婉至极。 李氏母女顿时脸色尴尬,不上不下。 李氏母女脸色不好,可不论处于何等目的,面上二人都是为了李靖哲的婚事,唐氏忙打起圆场来,憨笑道,“到底是尚书家的小姐,真是知书达理,大姑奶奶您说是不是?”唐氏眼里丝丝哀求的望着李氏,李氏性傲,唐氏如何不知。 台阶都递过来了,李氏再不顺着下来,就只能撕破脸面又是一场大闹,这可不是李氏愿意的。 李氏轻笑了笑,自嘲道,“我是老糊涂了,一高兴就什么都忘了,云心快去搬了屏风过来。” 林月茹忙娇羞的福了福,“苏夫人抬爱,是茹儿杞人忧天罢了。” 被奈儿推了一把才回过神的赵雪梅忙跟着林月茹行礼道谢。 小李氏这时才搭腔,指挥着云心道,“手脚利索点,别吓坏了两位小娇客。”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一时间就连一向以憨厚示人的唐氏都有些恼了小李氏,不再与其说话。 小李氏却混不在意,竟洋洋自得起来,拉过了几位小姐问起了家常。 不过片刻,云珊便领着李靖哲和孙洪宇进了屋子。那扇一人高的屏风突兀的树立在屋里,云珊怔愣了片刻,却很快恢复了常色。 李靖哲朝着屏风张望了一眼,隐约能瞧见几位小姐的轮廓,眼眸闪了闪,跟着孙洪宇冲着几位长辈行了礼。 唐氏有意要让赵雪梅知道自家儿子能干,遂笑着对李氏道,“哲哥儿这孩子进了翰林院之后,也知是托了丞相大人的福,遂勤勤恳恳,就连他上峰都夸赞他刻苦好学,几次好意劝他好好休息,可哲哥儿这孩子就是执拗。大姑奶奶,您说话最是在理,您也帮着劝劝吧。” 李氏自然配合,一脸心疼的招过李靖哲,满是红色蔻丹的手朝着李靖哲的脸孔便拂了上去,“我怎么瞧着哲哥儿比考会试那阵子还要瘦了?真真是可怜。” 会试最是辛苦,多少寒窗苦读的学子,累倒在会试的考场上。 李氏的话不为夸张。 李靖哲不卑不亢的拱手,“多谢大姑母关爱,不过侄儿想来因是天气炎热衣裳单薄的缘故。”他是想娶个好妻子,可他不想如此市侩的做作。 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奈儿心中不屑,嘴角勾了勾,耳边却传来一声闷笑。 孙静姝见有姐妹们看向她,忙用手捂着嘴巴,瞪圆了无辜的眼睛连连摇头,掩耳盗铃般的模样,让几位小姐都莞尔一笑。 奈儿偷偷打量了赵雪梅的神色,却见她正满脸通红,侧耳细听着外头的对话。 外头李氏却也不因李靖哲的话而恼,佯装生气道,“你母亲说的不错,你这孩子就是执拗,你既叫我一声大姑母,就听姑母的话,好好养着身子,李府子嗣单薄,也不怪我们做长辈的老叨念你。” 话里话外不离婚事,唐氏连连擦着眼角,点头附和,一派慈母作风。 李靖哲忙又一拱手却振振有词,“侄儿明白,前阵子是侄儿太过注重公务,忘了家中长辈苦心,日后定会注意的。” 既事业有成,又孝顺顾家。 奈儿侧脸看向赵雪梅,只见她红润的脸庞,轮廓愈发柔和。 九十九章 死硬 赵雪梅娇羞的神情与平常怀春的少女一般无二,奈儿觉得此时赵雪梅怕是脑袋里一片空白了,问她什么都问不清的,索性小声问起了林月茹。 “李府的意思,赵尚书可知道?” 林月茹柳眉一蹙,叹了口气道,“应是不知,否则今日怕是不会允了我和表姐过来。” “这倒也是,索性赵夫人瞒着就让她瞒着,到底如何还得再看看。”奈儿斟酌了一番,才这样说道。 林月茹略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奈儿,却也知这种事没有长辈做主是急不来的,遂也沉默着点了点头。 林月茹不可能知道奈儿的心思,奈儿只是想让李府被赵府的牵绊着,并没有想推进事情的发展。她要的是用一颗旁观的心,去看清事情的真相,然后再重来,再来让她爱的人都能好好的幸福的活下去。 除开苏婉儿眼中时不时流转的愤恨,屋内的气氛还算融洽。 面上带着端庄笑容的李氏似乎犹不死心,竟突然提议道,“哲哥儿,你几个表妹还有赵府的两位小姐都在,我们长辈在此,见个礼也无妨的。” 屏风后头的几位小姐脸色一变,就连昏头转向的赵雪梅也是脸色一白。 奈儿沉着脸便要开口反驳。 却是李靖哲翩翩君子,对着李氏双手抱拳道,“大姑母,几位姐妹冰清玉洁,不可唐突,侄儿隔着屏风问个好便是了。” 说完,不顾李氏脸色,李靖哲径直冲着屏风作了个揖,“几位表妹好,赵家小姐好。” 屏风后头几人松了口气,一一也隔着屏风回了礼,即使再迟钝的如李秋研也瞧出李氏的不安好意。 李氏的打算又一次落空,苏婉儿气结,回个礼也无精打采不伦不类。 眼中精光一闪,奈儿夸张掩嘴担忧道,“大姐,你可是身子不舒服?” 苏婉儿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却听见孙静姝真心的应和道,“是呀,婉姐姐像是没力气呢,是不是。。。” 孙静姝的话没说完,便被奈儿拉住。她是想算计李氏母女,可她不想牵扯了天真烂漫的孙静姝。 苏婉儿的脸一下燥红了起来。 而李靖哲心下一沉,母亲恐是被赵府小姐的出现乱了头脑,可他与母亲妹妹来相府的初衷他还记得呢。 大姑母被禁足,丞相姑父被迫变相的承认了妾室被害是因她所为。祖父的意思是这事必须要了结了,越快越好,自己的婚事还没着落,李府还有个小姐待嫁,大姑母身下也有个亲出的苏婉儿,大姑母的名声毁了,自己这三人的婚事便不好办了。 可这事皇帝插了手,面上大姑父和祖父都根本无力掩盖,事情只能从根源上想办法。而根源就在相府的二小姐苏奈儿了,是她跪行至午门,用一串赏赐的佛珠求了老太后,这才惊动的皇帝。 然而苏奈儿的态度,着实令人费解,她竟宁愿不要将来的前程,也一定要与嫡母死硬到底,从她对苏婉儿的态度上看,便可见一斑。 李靖哲的担忧没有过分,紧接着,苏婉儿便是语气一转,期期艾艾的道,“哎,母亲受了不白之冤,我这做女儿自然是茶不思饭不想,也亏得二妹妹心宽豁达想的开,还能尽心招待客人。” 等的就是这番的话!奈儿拼命眨了眨眼,硬是又掏出帕子狠狠揉了揉,眼眶顿时红了,哽咽着张了张口,却硬是说不出话来。 赵雪梅与林月茹之前一个羞涩到慌乱,一个急慌到平静,此时想起自家的事竟也心酸的便扶着奈儿跟着湿了眼。 李氏本该这时打个圆场也就算了,可李氏被禁足,若她真害了肖姨娘便罢了,可她没有,但她又确实动了手脚,真正是百口莫辩。 心头窝火的李氏哪里会开口圆场! 唐氏一见情形不对,干笑了声,却对李靖哲道,“哲哥儿带着宇哥儿去前院吧,怕是过会子,你大姑父也要回来了。” 李靖哲拱手,正欲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后宅的女人实在恐怖,打打不得,骂骂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没一样他能应付的。 却是奈儿一下推开了赵雪梅二人的手,从屏风后头像阵风似的跑了出来,随后凄惨的冲着李靖哲一笑,“表哥表弟莫走,我才是这儿不受欢迎的,我走便是了。” 说完,奈儿恭敬的冲着屋内几位夫人福了福,茕茕孑立,对着李氏说道,“都说养恩大于生恩,姨娘含辛茹苦,生我养我至八岁,养恩生恩皆俱,我如何能得了荣华富贵就将姨娘忘却脑后?夫人,我敬您唤您声夫人,却不能做出天地不容之事。” 所有人的脸色皆是一变,谁也没想到奈儿竟然当着一屋子的人将话挑的这么明白,就差明明白白的直说你李氏杀害了我姨娘,我不会放弃报仇的。 李靖哲的心沉了又沉,现已掉入谷底,再也捞不上来了。祖父交代的事,怕是没那么简单就能达成的。苏奈儿一番做作无非是想在自己等人面前表明立场,告诉李府甚至孙府她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奈儿说完,便再不停留,小跑着出了屋子,身后的丫鬟云月和秦雪涧自然紧随其后。 赵雪梅二人因还有李靖哲在外,却也只能呆在屏风后头干着急。 戏也瞧够了,小李氏放下茶碗,笑呵呵道,“大姐真是好福气,两个女儿都是极孝顺懂事的。”只不过一个孝顺的是李氏,而另一个嘛。。。 李氏脸色涨成猪肝色,拧着帕子的手颤抖不停。 唐氏眼睁睁看着事情闹大,却不知从何劝慰李氏。 不过须臾,云月去而复返,进屋屈身一福不卑不亢道,“小姐说,赵小姐林小姐是她的客人,让奴婢请了二人过去,还有两位表小姐,若是表夫人不介意的话,小姐也想请了过去一道聚聚。” 云月的话虽是对李氏说的,可李氏刚吃了大亏,恨不得拿了茶碗砸在云月脚下,大吼一声“给我滚”,遂无视了云月的话,根本不搭腔。 赵雪梅二人自是不必说欣然应声,李秋研因《春秋》与奈儿结识也是乐意前往,孙静姝年幼爱热闹自然是随波逐流。 而苏婉儿,不说云月压根没提起她,她自己也不愿意去。 小李氏没理由阻拦女儿孙静姝与得了太后赏识的奈儿相交,催促着女儿快些。 唐氏想要和李氏好好谈谈,遂也没阻拦李秋研。 一番忙碌,李靖哲带着孙洪宇离去之后,除了苏婉儿其余几位小姐便去了奈儿的小院。 刚出了垂花门,李靖哲停下了脚步踌躇片刻,便让孙洪宇自行前去外院,而自己则调头回了云苑,他要亲自与他那个有意思的庶出表妹好好聊聊。 =================================================================== 谢谢打赏的亲,送票票的亲,支持我的亲,谢谢你们。明天上架,小金加油! 一百章 各怀鬼胎(求首订) 自打奈儿八岁那年回到相府住进了云苑的西侧院,这还是第一次招待那么多娇客。小院里下人本就不多,四位小姐再加上带来的贴身丫鬟,一时间做客的倒比招待的人多了。 秦雪涧不擅内宅琐事,云月因着要贴身伺候的缘故,奈儿便请了若竹来帮忙,蔡婶则依旧照顾着苏一月。 若竹的性子虽说软绵,可到底从前贴身伺候着肖姨娘,对上那些个小丫鬟自是有一番威严在。端茶送点心,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 奈儿随手拉过一名小丫鬟吩咐去了小厨房,交代了午膳要用斋菜。按着李氏被软禁,相府的风向,一顿午膳而已,小厨房应是不会出错的。 几个姑娘家或坐在榻上或坐在锦杌上,皆是手里端着茶水,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糕点,肖姨娘刚逝,虽只是小妾,却是奈儿生母,因此谁都没有说笑的心思。 奈儿只想将几人支出来,好让背后站着李府的唐氏与李氏好好说话。索性拿出了棋盘,让她们各自玩耍,别的玩意儿奈儿这还真没有。 李秋研一本正经的向着赵雪梅拱手讨教,倒让几人吃惊了一把。看起来李秋研也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对于唐氏的小算盘,李秋研竟也心如明镜。 不一会,赵李二人棋盘上不温不火的厮杀不仅引了奈儿观看,孙林二人干脆也停了手下的对决,在一旁津津乐道起来。 这时若竹匆匆进了屋,对着奈儿耳语了几句。 奈儿顿时默然,冲着若竹点点头,便交代了几句出了屋。 屋外的廊下,一身圆领藏青色长衫的李靖哲正立在那儿,小丫鬟们忙碌之余。也不忘了好奇的打量着这名陌生的男子。 就在廊下,奈儿屈身一福,平静的望着对方问道,“表哥有何赐教?” 李靖哲脸上的笑容微敛,却漫不经心反问,“就在这说?” 廊下空旷,毫无遮拦,可四面全通,光明正大,不至于传出什么难听的风声。 奈儿点点头。“恩,表哥有话直言便是。”扭头给了若竹一个眼神,若竹离了几步。像模像样的四处瞪了瞪看热闹的丫鬟。 小丫鬟们一哄而散。 李靖哲眼角抽了抽,瞥见奈儿煞有其事侧耳聆听的模样,一时松气,苦口婆心道,“嫡母名声不好。你来日如何寻得好人家?”顿了顿,见奈儿毫无反应,李靖哲又朝着苏一月的屋子望去,“就算你有人撑腰,可我这小表弟才四岁大,将来又当如何?” 奈儿嗤笑一声。挥手不耐道,“表哥若是来恐吓我的便就此作罢,我不是养在深闺里无知的小姐。” 李靖哲眉头一紧。又道,“我如何恐吓你了?莫非我说不是事实?有个太傅之女做嫡母,小表弟将来多份助力,必定是锦上添花。” 奈儿伶牙俐齿反驳道,“她若是个能容忍人的。我姨娘如何死不瞑目?精心布局还要毁我姨娘名声,你恐是不知。她连当初的吴大狗都寻好了,上下串通,只为让我姨娘死后还遭那不白之冤,将我和一月说成是苟且奸生,这样的嫡母,我如何放心将一月交给她?” “我所言句句属实,如若不信,你大可去问丞相老爷,或是去与你口中锦上添花的嫡母对峙。” 一字一句驳的李靖哲哑口结舌,他还真不知道李氏做到如此地步。人死如灯灭,何至于死后还不放过。 李靖哲略有些尴尬的苍白无力辩解道,“那也是你们做的太过分,哪有府里唯一的独苗放在姨娘膝下照养的?大姑母心怀愤恨,一时做错了事也情有可原。” 李靖哲在动摇,奈儿心下一喜,她就是要李府放弃,皇帝就能更大手大脚的去查。心中暗忖,组织着语言,想要穷追猛打,一鼓作气打消李靖哲帮李氏的念头。 奈儿冷笑一声,“我姨娘生前可有半点不敬夫人的地方?晨昏定省哪次耽搁了?布菜做衣哪样没做到?一月也早就离了肖姨娘独居一院,大些便要搬去外院了。更何况我姨娘从未拦着一月不让夫人见。这愤恨从何而来?”心下一横,奈儿阴恻恻的低语道,“你可知我不过是去求了老太后帮我姨娘正名,并无求当今圣上的意思,皇帝到底为何大动干戈,这可不是我的缘故,你不如去问问你的好姑母,她到底还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李靖哲周身一颤,眼里闪着狠厉紧盯着奈儿,一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此话可当真?” 奈儿撇撇嘴,淡然道,“何必质问于我?我是胆大包天不知天高地厚,可皇宫里的事就算单单为了自己着想,我可敢胡乱编排?” 李靖哲不再言语,想至听闻早朝皇帝龙颜震怒,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怒斥大姑父家宅不宁,之前竟命了身边的何公公亲自来相府查探个清楚,再往前便是皇帝夜访大皇子府。 李靖哲不敢再深想,抱拳拱了拱,便抬脚离去,只刚走几步,又回头,“表妹保重。” 目送着李靖哲离去,奈儿嘴角挂起淡淡的笑容,这是一名优秀的男子,或许是被当作李府未来的顶梁柱,教导的过了,笑容举止都酷似苏丞相,可他又比苏丞相光明磊落,起码对于李氏的下作手段,他是不耻的。 身为臣子,除非有了不臣之心或舍身为民的清流直臣,否则最重要的是揣摩圣意。这是为臣之道,亘古不变,李太傅若想李府还能在李靖哲在朝为官之际,可以继续兴旺,那便不能忤逆了圣意。 希望李靖哲能将自己透露的话原原本本带回李府,李太傅就能打消了帮衬李氏的主意。 …… 李氏的屋里,无关的人都散了,李氏才忍不住卸下了尊严,红润着双眼对着唐氏哀诉道,“嫂嫂,您也见了那丫头。目无尊长、嚣张跋扈,我怎么就这么命苦。” 唐氏不好多言,只一味的敷衍着,“您要想开些,日子久着呢。” 小李氏明着掩着帕子陪着李氏伤心,实则帕下的嘴角飞扬,险些便要乐出声。 苏婉儿挨紧了李氏,跟着流泪,对着唐氏哀求着,“舅母。您定要回去对外祖父说说,我母亲真的没害肖姨娘啊。” 瞧着李氏母女凄苦的神情,唐氏心下怜悯。却为难道,“可是这人证物证俱在,况且还是宫里派的人来查出的,这事难办啊。” 小李氏火上浇油道,“姐夫都没法子。软禁了姐姐,估计也是圣意难违了。”说到这里,小李氏心头难免得意,却哀号一声,“我可怜的姐姐,姐夫尚未出人头地。姐姐便跟了他,如今荣华富贵了,却要遭此磨难。” 李氏心下凄苦。可她见不得小李氏如此作践自己,愤怒的低吼一声,“我还没死,你嚎什么?” 随后像是被小李氏激发了斗志一般,李氏咬着牙豁出去般的道。“当日皇后寿宴,嫂嫂可记得在宫里苏奈儿消失了很久了。后来才被人发现在慈宁宫救了老太后一命?可皇后带着我们去时,我亲眼瞧见那丫头的衣裳首饰都换了样。” 李氏的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唐氏,苏婉儿也目露期盼。 可唐氏头皮发麻,当日她并未跟去慈宁宫,自然不知中间还有这么一出,可当日的情形她可是看在眼里,老太后明摆着要包庇了苏奈儿。不管当日苏奈儿是否中途离去,只要老太后说她一直在慈宁宫便是在了,说她救了老太后那便是救了,根本不容人至咄。 唐氏苦恼着劝道,“大姑奶奶,您可要想清楚了,这事若真的非得追究起来,那可要得罪人的。”关键是这人还是老太后,而当今圣上又是极其孝顺的。 李氏却不受劝告一脸坚定,“嫂嫂错了,如若不这样,我就得生受了这冤枉,老太后不过是一时看走了眼,若是知道真相,太后慈祥皇帝英明定不会包庇苏奈儿而诬陷于我的!” 唐氏见劝诫无法,索性闭了嘴,答应了李氏回府对李太傅好好说道一番。里外她自己只是个传话的做不了主,而公爹又不是那等视女如命之人,必定会权衡再三,不会陪着大姑奶奶胡闹的。 见唐氏答应下来,李氏也松了口气不再如昂首的公鸡一般咄咄逼人。 苏婉儿却依旧暗自垂泪。 她的心思唐氏最是了解。若不是怕李氏的名声耽误了自己身下的研姐儿和哲哥儿,她自己不会主动请缨跑了相府这一趟。 唐氏楼过苏婉儿,低声劝慰道,“你且宽心,不论如何,你是丞相之女,天之娇女,这是不会错的。” 苏婉儿嗅了嗅鼻头,温顺的点头。 唐氏怜爱顿起,随口问道李氏,“皇帝要给大皇子选亲您可知道?” 李氏还未答话,小李氏倒是插嘴道,“这事早就传的巷尾皆知了,嫂子可是有意?” 唐氏脸上一燥,心中暗啐了一口,淡然道,“研姐儿那性子您也知道,皇亲国戚自是攀附不上的。”话落便不再多话,显然不愿与小李氏攀谈。 小李氏却尤不自知,眼珠瞄着苏婉儿转了转,突然道,“婉儿不如去寻姝姐儿她们玩会吧。” 苏婉儿会意,温顺的告退。 支开自己怕是要谈自己的婚事了,如今娘暂时被拘在云苑,可事实上皇帝都插手了,怕是一个谋害妾室的罪名逃不掉了,若是能在上头定罪前将自己的亲事定了,自己也不用受牵连了。 之前李氏几次欲让李靖哲与赵雪梅见上一面,却被人频频扰乱,苏婉儿为母气结,可她到底是在恼什么,没人知晓。 ps: 谢谢首订的亲 一零一章 发难(求首订) 奈儿回到屋里,赵雪梅和李秋研的一盘棋还未结束,两人一个有心谦让,一个有心以棋观人,一时竟也分不出高低。 奈儿看了两眼,瞧着估摸还要一会,便在榻上随意坐了下来。 孙静姝挨了过来,眨巴着双眼问道,“三表姐,大表哥刚才来的?” 奈儿抬眼看了看孙静姝,笑道,“是啊,跟我说了几句女戒,便气冲冲的走了。” “哦。”孙静姝应了声,便低头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三表姐,真的是姨妈吗?”孙静姝突然出声,一脸好奇的问道。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的。 奈儿一愣,莫名的盯着孙静姝看,转了转手的茶碗,淡然道,“没凭没据的我也不能胡言乱语,况且这事合该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 奈儿的态度一下变的有些冷淡,孙静姝也知自己问的话有些过了,垂着脑袋闷声道,“我只是关心一下。” 最好只是关心一下。奈儿抱歉的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孙静姝的脸蛋,“是我不对,说话口气太过严厉,你别放心上。” 孙静姝好似孩子心性一般,抬脸笑了笑,反过来安慰奈儿,“三表姐,你心里苦着呢,我都晓得,我没在意。” 奈儿莞尔一笑,眼眸一闪,提议道,“咱两也来一盘?” 以棋观人,奈儿也会。只是接下来的厮杀,孙静姝时不时吐着舌头讨饶,时不时耍耍赖皮悔棋,这让奈儿难以将之前第一个出声询问自己的人与天真可爱又有些任性的孙静姝联想带到一起。 不论真情假意,孙静姝都没表面上那般天真无知。 这后宅的女人又有几个能天真无知的。 差不多也到了用膳的点,奈儿特意派了人去李氏那说了一声,李氏应允。她便留了几位小姐,在自己屋里摆了一桌斋宴。 也唤了苏一月一道,一顿斋菜说不上可口,但难得来上这么一回,也是别出心裁。 用了饭,稍稍坐了会,李氏那便派了人来喊人,说是唐氏小李氏要走了。 奈儿取了几只荷包算是礼物,便送了几人回到李氏那里。 刚在李氏那里坐了一会,就连说是去寻几个姐妹却不知所踪的苏婉儿还未出现。奈儿还没静下心来观察几位夫人的脸色,却是苏丞相身后跟着李靖哲与孙洪宇一道过来了。 李氏一脸委屈却强撑着笑脸给苏丞相行了礼。 苏丞相应了一声,之后目光时有时无的落在奈儿的脸上。 奈儿只当他在外受了气。而自己这个作俑者,必然是让他忌恨上了。只莞尔一笑,对苏丞相的目光混不在意。 奈儿跟着李氏与后来从自己院里出来的苏婉儿一道将客人送到了垂花门。回到云苑,奈儿也无心留下受气,便告辞欲离去。 谁知一直等在李氏屋里的苏丞相目露凶光。突然挥退了所有人,连李氏这个屋子的主人也被支使了出去。 屋内只剩余奈儿父女二人,苏丞相阴森森的目光,让奈儿不由打了个寒颤。 是什么事情败露了?还是他为了名声想要了自己的性命? 奈儿确定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得按下心头烦躁,一言不发全身绷紧。防止苏丞相突然发难。 苏丞相骤然出声,喋喋一笑,裂开一口洁白的钢牙。“李老头是不是听了你的吩咐才在后门那等着的?” 原来是这件事,奈儿心中暗暗松气。李老头夫妇说出李氏唆使他们反咬自己一口之后,何公公可能不会再多加询问,但苏丞相定会想方设法替李氏洗白,突破口便是李老头夫妇。这事早就意料之中了。 却也不敢掉以轻心露出马脚。奈儿一脸恐慌,紧盯着苏丞相依旧只字不提。 苏丞相目中喷火。想要压低了音量,却仍旧音量不低的责问道,“为什么?” 奈儿的神情有些畏缩,却昂着头凄苦的反问道,“老爷您问我为什么?您不知道?您扪心自问,这府里可有我们容身之地?要么摇尾乞怜也只能保一月平安长大,要么出府自力更生,若是您,您怎么选?” 苏丞相目光狠厉,低声咆哮,“那你就能一声不响的将我儿子拐走?” “你儿子?口口声声的全是你儿子!”奈儿好似压抑不住心头的恐惧与委屈,亢奋的回击道,“我姨娘死于非命你知不知道?你可有关心?你眼里只有你的名声你的儿子,我呢?姨娘呢?我们算什么?从我们进府起,夫人便频频出手,这次甚至花了那么大的心思,支走了陈姨娘支走了听雪轩所有的下人,还特意安排了吴大狗,兵不血刃,她却步步紧逼,非逼得我和姨娘名声尽毁,送到庵里去都算是最好的结局了!这所有的一切,你为何不追究?此时却来问我为什么?” 一番激昂的话说完,好似抽走了周身所有的力气,奈儿耷拉着肩膀缓缓的哀诉着,“老爷,您是高高在上的丞相老爷,您若是有半分怜悯,若是能护我母女一二,蝼蚁尚且偷生,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放了这府里的荣华富贵不要,想要带着姨娘和弟弟远走高飞!” 明明让人听得动容的话,苏丞相的心却好似顽石一般无动于衷,眼中的狠厉一丝不减,“你老实呆在云苑,一月明日就搬去,前院,我自会亲自教导他!” 奈儿捂着心口后退一步,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半响无声。 苏丞相拂袖而去,只刚走几步,听得身后的庶出女儿小声道,“女儿请了忠义镖局的人留在一月身边,请老爷留下他。” 苏丞相冷哼一声未置可否,只脚下一顿,便又大步流星的离去。 可奈儿知道他是答应了。 连夜跟虎子大致说了需要注意的事情,特别是要寸步不离苏一月,每日早晚云月会去前院,他要把关于苏一月的事。事无巨细的都得禀了过来。 虎子走了,奈儿才疲惫的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膝盖。 云月心疼劝解道,“如今事情正在风头上,应是不会有动作了,您就少操些心。”她说不仅是李氏,也包括了苏一月。 奈儿点头,嘴角噙着一抹苦笑,“可一月到底是孩子,孩子越是年幼就越是心智坚定,认准了的就不会放手。他到底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可无外乎是他不愿离了相府,所以才告的密。姨娘的死。他也没料到。” 云月急道,“可他可以对您说啊,若是。。。” “他还只才四岁啊。”奈儿无奈的出声打断了云月的话。 云月默然,小姐说的对,小少爷才四岁。他说不愿离去,没人会放心上,小少爷怕是这才告的密。 秦雪涧一整天无所事事,她就不明白这些小姐们怎么就能下个棋下了大半日。此时再听奈儿主仆对话,更是觉得无语,不过一个四岁大的少爷。就要防的跟什么似的,实在是莫名其妙。 冷不丁的,秦雪涧脱口道。“小姐既想离去,那就一个人走便是了,我忠义镖局既应了您半年之约,自当保您平安。” 云月恨恨的目光投来,秦雪涧讪讪的住了嘴。 奈儿却问道。“按我府里的守卫情况看,让你夜探尚书府。可行?” 秦雪涧仔细斟酌了一番,这才郑重的点头。 “那你便帮我去探探,瞧瞧赵府对李府的事什么看法,若无动静便回来,不要露了面目,赵府的小姐也得瞒着。”奈儿不厌其烦的一一叮嘱着。 若是没有秦雪涧,赵雪梅的事她也是有心无力,有什么风吹草动只能隔日才能知晓。 秦雪涧得了令,便不再耽搁自行离去。 奈儿拿了夜行衣出来,对云月道,“我去大皇子府看看情况。” 往常云月只会唠叨奈儿要早些回来注意安全,这次云月突然幽幽的叹了口气,“小姐,您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奴婢?” 奈儿换着衣裳的手一顿,隐在烛光下脸孔看不清神色。 云月接过奈儿手中的活,帮着奈儿换着衣裳,叹了口气道,“奴婢不知道小姐要做什么,只小姐得想想值得吗?” 值得吗?奈儿身形一颤。 这一世拼尽力气,才到了如今的地步,有了黑袍人的踪影,确定了凌天的爱没有杂质,可娘却没了,值得吗? 奈儿晃了晃脑袋,她不想去深究这些,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便只能向前。 “云月。”奈儿粲然一笑,“待圣上查清了若兰是什么人,给娘报了仇,我就都告诉你。” 云月吸了吸鼻子,脆生生的应了声,目送着奈儿消失在夜色之中。 …… 坤宁宫内,魏皇后已得了消息,皇帝竟命了何公公去相府查探丞相小妾的死因,而皇帝之前竟然去了大皇子府,之后便有风声要给杨凌天选妃。 魏皇后怎么也没办法将这几件事联系到一起。捏着发胀的脑袋,魏皇后突然想到,好像是老太后与皇帝谈了什么,皇帝才做了之后的事,而老太后之前是跟相府的二小姐苏奈儿说了什么。 “去把相府二小姐送来的寿礼拿过来。”魏皇后对身边的侍女交代道,回忆了一下,又道,“我记得一幅百鸟朝凤屏风吧。” 侍女应声,稍稍翻查了下便拿了一幅半人高的屏风递给了魏皇后。 魏皇后接过屏风,扯下了上头的锦布,屏风不大,上头的图案一览无余。 出神的看着屏风,魏皇后的眼眸越发深沉。 一零二章 命运的转动 大皇子府四面都有重兵把守,奈儿只是到了街道口便发觉气氛的凝重。将自己全部隐在阴影之中,奈儿悄悄的后退离开。 此时再进,无异于虎口拔牙,自投罗网。 紧紧抿了抿双唇,奈儿想到忠义镖局既能在相府所处的街道上开了间面馆收集消息,怕是大皇子府附近多少也有部署。 事不迟疑,奈儿直奔忠义镖局而去。 到了忠义镖局时,都已过了戌时。因事先没有交代,没有刻意隐藏的奈儿可快被镖局的一名守夜人给拦了下来。 守夜人见来者是名女子,依旧没有放松警惕,手里握着兵器,机警的看着奈儿。 奈儿摊开双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无害,然后低语道,“去跟秦总镖头说,我要见他。” 守夜人并未应声,两眼放光紧盯着奈儿,仔细着奈儿的一举一动。 奈儿摇了摇头,娇呵一声只得无奈的动手。 对方功夫并不高,甚至还比不上虎子,三两下奈儿便捂住对方的嘴巴将其制服。 “我现在放了你,你去帮我跟秦未广禀告一声,将我身形年纪大概一说,他便会过来。”奈儿凑在守夜人耳边吩咐着,见其点头,又补充道,“你去禀告,我就在这等着,以我的身手,就算你叫人来,我也早逃掉了,万一我真是你们总镖头的客人,你可就犯错了。” 守夜人被制住,身形一僵,迟疑了片刻,又再度重重的点头。 奈儿这才将人放开。 片刻,秦未广匆匆赶来,拱手道,“夜已深不知小姐大驾光临。未能前来亲迎多有怠慢。” 是在暗暗责怪自己不告自来吧。奈儿撇了撇嘴角,心中腹诽,却也不甚在意,学着秦未广抱了抱拳,“此地不宜久谈。” 秦未广支开了守夜人,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便领着奈儿去了自己的房间。 刚关上屋门,奈儿便开门见山道,“我要大皇子府的情报。” 秦未广眉头挑了挑,却很快不见波澜,随即苦笑了声。“忠义镖局不过小小镖局,哪来的能力探查到皇家的事?” 奈儿冷笑一声,盯着秦未广道。“原来忠义镖局的忠义二字不过徒有其表。” 秦未广双眼一凝,思忖不过须臾,便歉然道,“二小姐,您也知道我身后还有多少兄弟跟着我。就算我自己卖命于您,可怎能不为了兄弟们谨慎些,民不与官斗,凡是牵扯到皇家之事,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可得不了好的。” 奈儿冷下脸来,“我只要情报。并未逼你做什么。” 得了奈儿不算郑重的诺言,秦未广不再矫情,从桌上拿出一份今日刚收到的情报。递给奈儿,面色肃穆的说道,“小姐还是自己看吧。” 薄薄的一张纸上,不过寥寥数句,无外乎是关于皇帝命禁军包围了大皇子府。名为加强大皇子府的守卫,实则软禁了大皇子。据情报上说大皇子接旨之后就未露过面。整座府邸就连出门采办日常所需的下人都要经过盘查才能进出。 写情报的人一般不会夹杂自身的推测,以防上头人看情报有误。可这份情报,不经意间字里行间都透出一股对发生这样事的不解疑惑。 两道眉毛快要拧到一起,奈儿捏住纸轻轻晃了晃,看着秦未广好似在讨要更多情报。 秦未广无奈拱手道,“二小姐,只这一份情报而已,如今那里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恩。”奈儿接口沉吟道,放下手里的情报,手指叩在桌面轻轻的敲着。 秦未广不再出声,他知道奈儿在思索。 安静的房间内,手指与桌面轻轻的撞击声,一下一下轻轻抚平了奈儿内心的烦躁。担忧杨凌天的安危,奈儿的心已不平,失了往常的冷静。 应该没能抓到那群人,否则禁军怕是不单单围困住大皇子府。若是皇帝抓住了人,要么证明与杨凌天无关,撤掉禁军,要么连同杨凌天一起打下大牢,谋反叛乱可是皇帝的大忌。 这一次栽赃嫁祸,已是底牌出尽,若是皇帝没能拿下那群人,自己已不知再用什么方法借助外力查究真相了。 “你说皇帝会不会在乞巧节那日替大皇子选妃?”静谧了好久,奈儿突然出声问道。 秦未广愕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然奈儿却并不是真要询问,自问自答轻声嘟哝道,“若是在那之前还未查出什么,怕是以上位者的防患于未然的心思,应会如此。” 思索了片刻,奈儿才抬头吩咐道,“你帮我注意着大皇子府,关于大皇子所有的情报都要告诉我,我会定期去相府街口的那家面馆。” 秦未广还未反应过来,却见奈儿已经起身欲要离去,急急的追问道,“二小姐,您当初不是曾答应过我,您要寻的男子必定只有你一个。。。” 驻步回头,奈儿莞尔一笑,“是的,我没有任何改变心思的意思,你只管照着我吩咐去做,当然我不会让你们替我送命,一万两白银买不来你们的命,这道理我明白。” 明人不说暗话,秦未广犹不放心又道,“若是无奈之下会送了性命,还请二小姐提早支会一声,我秦某人既已答应助您半年,自当会遵守诺言。” “好。”奈儿的身影已不再,只留下一声郑重其事的答应之声。 …… 大皇子府里,杨凌天如往常一般在书房内舞文弄墨,只不过平日看的是各方送来的情报,写的是给属下的批令,而今日却是如同寻常书生一般看的是书本,写的是字画。 天一已有两日未去天威镖局,外头的消息根本一无所知。凭着他的身手,不过区区禁军不是无法进出,而是不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进出。若是不小心露出一星半点蛛丝马迹被圣上的手抓住,怕是杨凌天的逆谋之罪便会坐实。 天一挠着脑袋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在屋内来回走动。如今他们这群天字头的暗卫。哪里是暗卫,都被人用眼睛给盯死了。 天二冲着天一撇了撇嘴角示意他不要来回走动,主子心里已是烦闷,他们这群属下没能替主子分忧倒也罢了,哪里还能给主子添乱。 却是天一收到天二的眼神更是暴躁不安,一下靠近杨凌天耳语道,“主子,为何不将天三是叛徒的事说出去?圣上英明自会查清这些只是谣言。” 杨凌天没有答话,手下不停,执着的画着桌上的画。 天一伸头看了看。只见一名紫衣少女,手中执着弓箭,英姿飒爽。眉眼之间说不出的眼熟。 直到最后一笔完成,杨凌天才收了笔,冷峻的脸孔冰如寒霜,“天三的事日后再说。”这次危机来的突然,应不是天三造成的。 杨凌天看向天二。“那群幕僚可被抓了?” 天二沉吟,“应是没有,若被抓,怎么也会有点动静,可主子看府上。。。”剩下的话凝成一缕苦笑。 那群神龙不见首尾的幕僚,在主子被困时竟突然不知所踪。不过幸好他们不见了。否则就凭他们替主子看管的遍布云国的势力,上头怕也极好定主子的罪。 杨凌天的目光闪了闪,他推测出了一二。却推测不出重要的部分。那群幕僚没有背景,他也曾怀疑过,可路遥知马力,事实上他们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在辅佐自己,这一次突然的变故。他们怕也没料到,应是处于什么原因才尽数离去。 低头瞅着桌上刚刚完成的画像。杨凌天不禁想过一个自问了一遍又一遍的问题。他们为何要杀了她?亦或是生擒? 天二一直在犹豫,他看着杨凌天盯着那幅画像所露出的神情,不禁心中一荡。“主子,上头说替您选妃的事,怕不是说笑。再过几日便是乞巧节,那日广邀诰命夫人进宫最恰当不过了。主子,您最好还是有所准备。” 杨凌天冷着脸未置可否。天二所说的准备,不是让他有何举动,如今他形同软禁,什么也做不了,天二指的是心里做好准备,皇帝这次怕会选个妻家无势的妃子给自己。 脑中闪过那名紫衣少女,杨凌天紧抿着双唇,良久才又松开,“去探探曹公公的口风。” …… 魏皇后手下的办事效率极高,不过两个时辰,便将相府二小姐苏奈儿从打娘胎起到今日所有的情报送了上来。 魏皇后仔细的看着,一字一句好似要将纸看穿一般。 将写满奈儿生平事迹的情报丢进香炉内,香炉里升起灰白的烟雾,魏皇后又将目光定在那幅百鸟朝凤的屏风上。 苏夫人让她绣的是寿字屏风,她却绣了这么一幅百鸟朝凤图。 屏风上,一直红色羽翼的金凤张开着翅膀,头昂于天,好似冲天啼叫,说不出的高贵。金凤脚下是数只形态各异的百鸟,独特的地方便是在金凤的翅膀下一只用金线勾勒出的雏鸟正嗷嗷叫着,而那只雏鸟边上有一只黑色的鸟儿用尖利的鸟喙作势欲戳向雏鸟。 雏鸟和黑鸟都绣的极不显眼,若不留心根本无法看清。 好聪慧的姑娘!魏皇后不由得感叹了一声。这等心机这等城府,若不是庶出,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只是,却也太年幼天真了,妄想着仅用这样的小把戏便对自己示好。 魏皇后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独坐了良久心中才打定了主意,招呼了侍女服侍着更衣歇下。 夜色正浓,安静的云城里只有或夜巡的侍卫、或打更的人、或宿醉的酒徒、或着急着归家的外出者出没,剩下只有三三两两的野猫野狗以及鸣叫不休的蛙虫。 一切好似寻常到与夏季里的每一个夜晚无异一般。 只是命运的齿轮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吱吱的转动了一下。。。 一零三章 翻滚的迷雾 云月手里拿着一套粉紫色的袄裙,对着正从床上坐起来的奈儿欲言又止,“小姐。。。” 奈儿莞尔一笑,接过云月手里的衣裙,眼角一挑,语气揶揄,“你是怕我被选上,还是怕我落选?” 云月的脸皱了皱,脱口答道,“当然是怕您。。。”话说不下去,云月自己都摸不透在怕什么,有些耍赖的一跺脚,“哎哟,反正小姐,您能不能别去啊?” 坐在锦杌上的秦雪涧“扑哧”一声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这丫鬟也太逗了。这几日相处下来,她是瞧见二小姐对自己的丫鬟多庇护,对别人多恶劣了,如今相处也是少了份拘谨,多了份从容。 瞧见云月羞恼的眼神,秦雪涧干巴巴的笑了笑,指了指茶碗,“太烫了,呵呵。” “茶是冷的!”云月很有咬牙切齿的意思回了句。 屋里多了秦雪涧,也比从前热闹了许多。奈儿看着二人,有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惬意之感。翻了翻手中的衣裙,她突然笑道,“大热天的穿这身进宫,怕是要热晕不少人了。” 云月二人也暂停了互相瞪眼。秦雪涧年纪大,也沉稳些,她虽进府不久,却也瞧出,丞相夫人李氏如此好心又是衣裳又是首饰的给小姐打扮,居心叵测。略略想了想,她道,“老爷不是应了小姐守孝一年吗?” 奈儿摇了摇头,“魏皇后亲点了让我进宫,更何况姨娘不过是位姨娘罢了。” 她如何愿意进宫,参加这个所谓的选妃?即使对方是她的如意郎君。 可魏皇后下了懿旨,让她进宫,她如何抗旨不从?如今她还不能丢开一切。 皇帝这几日怕是一无所获,大皇子府的戒备比前些日子松了些。可依旧是毫无动静。唯一不寻常的,怕也只是皇帝命了钦差大臣去了福建罢了,说是犒赏宁王驻守辛苦,实则审查夺权的意味更重。不少福建的官员心知肚明,生怕被牵连,求调职甚至求到了丞相府。苏丞相即使不愿应付,也必须做好他天子近臣的本分,事无巨细的一一禀报给皇帝,这也是苏丞相近日无力管制后宅,放任了李氏明面上的原因。 奈儿不懂的是。按照曾经经历过的来看,苏丞相是要将自己许配给杨凌天的,可为何这次却一直推三阻四。甚至言明奈儿因为肖姨娘守孝一年,所以不进宫参加大皇子选妃了。最后终是抵不过魏皇后下了懿旨,苏丞相也只得皱着眉头听命。 这一世发生了什么变化才让苏丞相改变了心意?又是因为什么李氏才会如此积极的送自己进宫参加选妃? 魏皇后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那幅百鸟朝凤屏风,奈儿想的不过是或许会提醒魏皇后杨凌天夺位之心,让她能有所举动。若是能碰巧的幸运的误打误撞的,让魏皇后揪出那群人自是最好。再多的,不是奈儿看轻了魏皇后,而是她知道皇帝虽不喜杨凌天,可当年他能力压百官,任杨凌天为大皇子。足以证明他会保证了杨凌天的性命不会有碍。 但是杨凌天会不会因此失了他所要的宝座,奈儿不去多想。 一次一次无止无尽的轮回,消磨了奈儿的软弱。肖姨娘的死陪葬了奈儿仅剩的善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外人难以捉摸。奈儿看不透人心,她也只能凭着她过去的记忆,小心的避开将来发生的事,从夹缝中苟且偷生。在蛛丝马迹里探查真相。 她要拨开重重的迷雾,寻找到那个闪着诱惑之光的真相。之后便是重生。再来一遍,她就能带着她所爱的人一起幸福下去。 而肖姨娘,奈儿从来就未当她已经逝世,姨娘只是熟睡着,等着自己重回轮回,快些去叫醒她。 “云铃,你家小姐起了没?夫人说让二小姐去给她瞧瞧衣裳是否合适。”外间传来云心的声音,怕是李氏催了。 云铃应了一声,便走进了里屋禀了话。 屋里,奈儿已经穿戴整齐,粉紫的水云底海棠织锦的上衣,白色的衣领略略竖起,显得奈儿脖颈修长秀美,下身是一条月白色与紫色相间的烟云蝴蝶月华裙,与上衣同色的海棠做了坠脚,隐隐还透着金色的丝线,远远看去,好似海棠花丛,蝴蝶起舞。 这么一身衣裳,怕是凌羽轩也要做上好些日子才能完工。这价值定然不菲。 云月既担忧又高兴,担忧李氏如此反常不安好心,高兴的事小姐难得愿意好生装扮一番,而且这一装扮真是芳菲美丽,比起一向风娇水媚的大小姐也不差分毫。 更让云月既惊又喜的是,奈儿照着一人高的铜镜抚着这些年保养得当黑亮的秀发,轻轻笑了笑,“云月替我梳个好看的头,就用那支镂空雕花水晶钗吧。” 云月笑颜如花,“好,奴婢再给您施些薄粉。”抽泣了一下,“姨娘若是还活着,看见小姐如今的模样,怕是要乐开花了。” “恩。”奈儿没有接话,只叹息着应了声。娘若见了她自小养大的黄毛丫头如今变了个模样,一定会喜极而泣。 奈儿领着云月和秦雪涧到了李氏的屋里,苏婉儿早就到了。奈儿不动声色的行了礼,悄悄的打量了苏婉儿的装扮,竟与自己是一模一样的衣裙,只不过自己的是粉紫色的,苏婉儿是水蓝色的。 苏婉儿也在打量着奈儿的装扮,她是早知道母亲给二人准备的衣裳是相同的款式。此时亲眼见了,却仍是心头窜火,一个小小的庶女有什么资格跟自己穿一样的衣裳。 扶了扶额间的宝蓝吐翠孔雀吊钗,苏婉儿翻了翻白眼,阴阳怪气道,“二妹妹这一打扮真是漂亮,我都要认不出来了,怕是肖姨娘泉下有知也会因生了如此貌美的女儿而欣慰呢。” 奈儿眼神一厉钉向苏婉儿,并未说话,只一眼,便又低垂了眼睑。 苏婉儿好似被呛着一般,脸色涨红,张口结舌。 将这些都看在眼里,李氏只眼中闪了闪,却笑着上下打量了奈儿一眼,亲热道,“确实好看,你大姐说的不错,老爷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哪能让你真的为肖姨娘守孝一年,日后便日日如此装扮,可不许再像从前那般不修边幅了。” 众人心中咯噔一声,夫人的话可不像表明那么好听,像是在指二小姐不守孝道一般。 奈儿嘴角勾了勾,发自心底的厌恶岂能因外力掩盖?李氏仍旧忍不住了啊。 唇角一弯,掏了帕子擦拭着眼角,奈儿低声道,“皇后娘娘凤命难违,如若不然我定是。。。”剩下的话被哽咽声代替,好似自责难耐却又无可奈何,奈儿最后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而后强撑起了笑脸冲着众人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屋里的丫鬟看着脸上或多或少露出于心不忍的神情。 嘴里两排牙齿狠狠的咬了咬,李氏已吃了暗亏断不会再发昏,心里不断告诫自己沉住气,再多的恨也得忍住。 成败就在今日! …… 前一日杨凌天便被拘在了宫里头,皇帝特意安排了老道的嬷嬷和太监,给杨凌天好好装扮了一番。 象牙白的圆领长衫,通身金线绣的四爪蟒的暗纹,腰间是一条宽宽的白玉腰封,上头点缀着白色的玉石,配着腰间的翡翠玉佩,及高高束起的发间隐隐透出的翠绿色翡翠玉簪,井然一名翩翩美男子。 下了朝,皇帝便满意的看着身前装扮一新的大儿子,威严的面孔透着笑意。 不管你是否有逆谋之心,没有最好,有的话,朕也将你捧成逍遥王爷。而大皇子妃,就找个年轻貌美,妻家又不会欺压你的,让你下半辈子也好安安稳稳的做个逍遥王爷。 杨凌天恭顺的低垂着脸孔,隐在脸孔之下的双眼冷峻如寒冰深潭。脑中,孩童时代的一幕一幕如同走马灯似的快速翻过。 幼时他一直唤作母后的人,在他离去却调头回去时,听见她身边的下人劝说她不要对自己那么好,免得养虎为患,再后来他才知道他不是皇后之子。 那时父皇慈祥的笑容只会给比他小两岁的皇弟,而对他只有苛刻的教导。他知道自己不是魏皇后亲出,默默忍受着一个孩童难以容忍的严厉教学,琴棋书画射御每一样他都一丝不苟的去学,只为让父皇母后不要嫌弃他。 他偷偷的哭过,却也一直为自己打着气,父皇既封了自己做大皇子,又严加教导,必定是对自己有期许的。 可直到父皇封了他二皇弟为太子时,他才明白,原来他什么都不是,原来他做什么都是白费力气,父皇对他的严苛,根本不是因为他是大皇子。 皇帝看着自己的眼神,或许有父爱,可那父爱少的可怜,少的不仔细不用尽力气根本无法发觉,更多的是厌恶,是嫌弃。 那时的他惶惶度日,他不奢求那个至高的位置,他却怕他的亲人一个一个厌恶他抛弃他。 直到有一次他的皇妹杨思瑶与他玩耍,从树上摔了下来,皇帝狠狠的责罚了他跪在乾清宫一夜,而魏皇后哀求着皇帝饶了他时,那偶尔被他看在眼里的厌恶的神情,让他一下明白了过来,谁是他的亲人?谁都不是啊! 父皇母后太子皇妹,他们才是一家人! 而自己,不过是个局外人,不过是个生母不明的孽子! 一零四章 姚氏 进了宫门,顺着两道长长的漆金围墙,奈儿与苏婉儿并肩跟在李氏身后莲步轻移,前头是魏皇后特意让等在宫门的宫女在领路。 前面后面都有官员女眷被宫女带着路安静的向前走着,奈儿只粗看了一眼,便发觉今日进宫的人数比上回魏皇后寿宴的还要多。 给奈儿一行人领路的宫女并未端着架子一言不发,时不时扭头与李氏攀谈几句,奈儿也从二人的对话中得知,大热天的皇帝竟然在御花园办了这次滑稽的选妃盛宴。 宫女笑盈盈的与李氏攀谈着,许是觉得李氏这个丞相夫人和蔼可亲,熟稔些便笑道,“苏夫人就叫奴婢芝兰吧。” “芝兰姐姐,彩楼也在御花园吗?”明知故问,却一双水眸剪影波动,满是期待,苏婉儿将李氏的遗传发挥的淋漓尽致。 芝兰开心的笑了笑,“是的,皇后娘娘就将彩楼安置在了御花园,还特意准备了金银愉石的九孔针,盛喜蛛的锦盒、乞巧果子。。。那些个要用的事物皇后娘娘都亲自命人准备了,小姐进了御花园便能瞧见。” 李氏音量略略拔高了些,夸张的感叹,“皇后娘娘真是观音在世,视天下百姓为自己子民,真不愧是当朝国母。” 周遭的人或多或少都将这番对话听了个大概,投向的芝兰的目光略带因魏皇后所做而阿谀奉承的感谢,余光则是对李氏略有些嫉妒与不屑。 李氏的做法太过明显的巴结,就好像魏皇后所做的布置是为了她和她两个女儿一般。 “皇后娘娘说难得广邀了夫人小姐们进宫,务必要让大家觉得如在自己家中一般,那她就满足了。”芝兰在众人感叹的目光里,傲然说了声,尔后便矜持的微微一笑。继续在前头领着路。 奈儿低敛着眉眼,畏缩着身子亦步亦趋,一副庶出小姐十足的小家子气的模样,从头至尾都未参与几人的对话,然她心头却警铃大作。 李氏从来不是那么蠢的人,会这么明目张胆将自己放在众人的对立面。这次进宫的官员女眷,品级高的虽不少但绝对不占大多数,那是不愿与杨凌天结亲的,可剩下的普遍还是品级不高,从前没有资格进宫赴宴的。这些人都是千方百计想要杨凌天这个乘龙快婿。 奈儿到了御花园时,整个场地都被鲜花所淹没,百花齐放蝴蝶飞舞。再加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女们,自恃身份的贵妇们,一片莺莺燕燕芳香四溢,实在是令人犹如身处仙境一般。 魏皇后坐在靠近湖边的水榭里,时不时会有小太监宫女过来禀事回话。 顺着领了命的下人望去。原来魏皇后也知天热燥闷,将用膳的场地放在了御花园湖水中央的小岛上。 芝兰并未到了御花园便离开,而是亲热的领着奈儿三人向着魏皇后走去。 见了礼,魏皇后看着李氏身后的姐妹花,眼睛一亮,赞叹道。“真是好标志的姐妹两,苏夫人好福气呀。” 李氏忙说了些奉承话,谦虚了几句。 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骤起。“后头这位是府上二小姐吧,今日这一打扮真是漂亮。”打扮的格外娇媚的淑妃,眼波流转盯着奈儿的月华裙,关切道,“膝盖上的伤势可好些了?” 奈儿清楚的感觉到身前李氏的身形一僵。唇角往下弯了弯,不卑不亢的福了福。“承蒙娘娘挂爱,臣女膝盖上的伤经皇后娘娘赏的药,没几日便利索了。”又冲着魏皇后蹲了蹲,“臣女多谢皇后娘娘赐药。” “好孩子,快起来吧。”魏皇后慈祥的笑着虚扶了奈儿一把,之后便略显语塞,她不能当着李氏的面夸赞奈儿对一个姨娘的孝道。 可淑妃却并不在意,拉了把身旁一直只顾着吃糕点的小逸王杨凌霄,“你呀,得向二小姐学学,日后可要好好孝顺皇后娘娘,知道吗?” 杨凌霄好似虽六岁大了,可或许是因为皇帝太过宠爱的缘故,依旧保持童心,一脸憨态可掬的笑眯了一双遗传了淑妃的狭长双眼,“儿臣日后定回好好孝顺母后和母妃的。” 淑妃满意的搂了搂小逸王,眼眸不经意间便瞥向奈儿。 奈儿心中一肃,淑妃与自己毫无干系,哪来的怨念?怕还是因为魏皇后亲自下了懿旨命了自己今日进宫。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奈儿必是无意与宠冠六宫的淑妃结仇,况且魏皇后那张虎皮可不好扯,如今她态度暧昧,特地命了自己进宫要拿自己当枪使,却也不知道她准备怎么个使法。 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定,奈儿再不开口多言,坐实了庶出小姐的木讷之态。 御花园的女眷渐渐多了起来,水榭里越来越热闹,魏皇后也无力再顾着奈儿三人,毕竟她是皇后招待的不仅是官员女眷,今日皇亲国戚的家眷来的也不少。 得了魏皇后的话,李氏找了处空位坐了下来,奈儿和苏婉儿却只能立在一旁。 “娘娘,荣国公府上的小姐来了。”有女官在魏皇后耳边低语了一声。 因女官音量并未避讳,众人抬脸远远便瞧见一名妇人打扮的女子身后领着两名小姐过来了。 “南雄侯夫人来了啊。”魏皇后站了起来,很是亲昵的上前了一步拉着那名妇人的手。 南雄侯夫人姚氏娇柔的脸上笑的很是矜持,“娘娘快坐下,臣妾岂敢劳烦娘娘。” 魏皇后并不矫情,邀了姚氏坐在自己的身边,和善的说道,“身子骨可好些了?好些日子没进你进宫了,母后可没少叨念你。” 姚氏依旧矜持的笑着点头,虽未显得畏首畏脚,却不足以撑起她头上的名号,南雄侯夫人及荣国府的大小姐。 魏皇后应是已经习惯了姚氏恬静的性子,转头看向跟着姚氏一同来的荣国府上的两位嫡出小姐。 “这是我四妹妹姚雨馨,这是六妹妹姚雨墨。”姚氏声音极轻却微带着些傲然的滋味,指着两位小姐介绍道。 两位荣国公府上的小姐忙屈身行礼。魏皇后立刻让人赏了见面礼。 奈儿偷偷打量了二人一番,鹅蛋脸柳叶眉整个人柔美些的是四小姐姚雨馨,眉目相似却透出一股端庄架子的是六小姐姚雨墨,都是美好年华光艳逼人,也不怪姚氏介绍起二人略带傲然之态。 两人年纪瞧着都比奈儿大些,怕是都及笄了。 果不其然,魏皇后亲热道,“都是好样貌,两位小姐及笄礼时,你怎么不禀了我一声。”又耳语道,“可说了人家没有?” 能问出这样的话,可见魏皇后与姚氏关系匪浅。 姚氏脸上一红,就好似在说她自己的亲事一般,轻轻摇头,却也说话道,“娘娘也知晓的,臣妾父亲最是疼爱咱们这些女儿家,总说女孩子家就要娇养,嫁出去了就没那么清闲了,遂就打算着多在家中留些日子。” 其实说过这话的是老太后。 魏皇后自是知道,却摇头失笑,“可也不能将这么漂亮的女儿拘在家里,不让外人瞧吧。” 姚雨馨和姚雨墨两人的脸蛋早就羞涩的如熟透了的红苹果,娇艳欲滴。 “真是一对可人儿。”魏皇后一左一右拉过两位小姐,“这事就算母后恼我,回头我也得跟母后说道说道,可不能委屈了两位小姐。” 姚氏含蓄的点头微笑,“日后臣妾定是常领着两位妹妹进宫唠叨娘娘的。” 魏皇后与姚氏这一说话,水榭里头的气氛一时变得暧昧起来。 姚氏在今日带着娘家两位嫡出小姐进宫打的也正是相亲的主意。荣国府门楣不兴,却也是正经的世家豪门,今日送了两位嫡出小姐进宫,一来是让大家瞧瞧,荣国府上的小姐那可是天之娇女,容貌出色,二来是若是真与大皇子结了亲,对于沉寂多年的荣国公府上来说也算是件好事,毕竟老太后年纪已大,照拂不了姚氏一族多少年了,大皇子虽不是储君,可生受冷遇的他也不会陷入夺位的风波里,将来少不得一个王位。 淑妃哪里能见得魏皇后的好?惯爱见缝插针的她,一脸遗憾道,“可惜霄儿年纪太小,要不得我定是抢个过来当儿媳。”说罢,挑衅的瞄了眼魏皇后,却是极快转过眼笑盈盈的盯着姚家两位小姐看。 话说的是好听,可真要是真心疼爱,怎么不把你宝贝儿子太子送给人家做乘龙快婿? 魏皇后顿时笑容有些挂不住。 而姚氏好似见怪不怪的依旧矜持的笑着,就像压根没听见淑妃的话一般。 却是小逸王像是真的年纪小未脱稚气,一听这话,忙嘟嘴闹道,“儿臣不小了,父皇也说今年秋猎要带我去呢!母妃我也要像大皇兄一样选妃!” 这是在不平皇帝只为杨凌天选妃呢。 众人听着这稚气未脱的童言童语顿时会心一笑,谁会与个孩子计较?而淑妃的话也被众人选择性的遗忘了。 说笑间,突然姚氏对着李氏柔声问道,“可是丞相府上的苏夫人?听闻府上两位小姐才貌出众,今日一瞧,果然名副其实,听说府上二小姐还曾救过太后娘娘,我这做侄女的还未道过谢。”话未落人已起身,猝不及防的便在奈儿身前盈盈一拜,“多谢苏二小姐救命之恩。” 奈儿忙侧过身,心底纳闷,她就站在这装木头人,怎么也给波及了呢。 一零五章 化解及疑惑 南雄侯夫人姚氏这一拜本该在奈儿侧身之际,由李氏这做嫡母出手拦住,可李氏未动,旁人是局外人就更不会动了。 将心比心,奈儿从未真心恭敬过李氏,更不会指望李氏会真心为自己着想而做些什么。 所以虽是猝不及防之下侧了身避了开来,奈儿也从侧面伸了手去拦,可到底是让姚氏结结实实的拜了下来。 顿时额间冒汗,奈儿头大如斗,前世前前世,哪怕是不记得的前前前世,估计她跟姚氏一族都没瓜葛。 奈儿抬眼看向魏皇后,在座的她能求助的唯有对方。可当她触及魏皇后那含泪感动的目光时,奈儿的周身却如遭电击。 自己怕是踏进别人挖好的坑了! “你这人心也太实了,快起来吧。”魏皇后执帕拭着眼角,在奈儿扶住姚氏两人僵持的时候,时机恰当的一副动容的神情亲自扶起了感激的泪眼蒙蒙的姚氏。 尔后表面上是对姚氏说话,实则是在向众人解释,魏皇后一脸唏嘘略带责备,“你虽是自小养在母后身边,情分不比寻常,可也不能就这么的折煞了苏二小姐啊,该打。”佯装着在姚氏身上轻轻拍了下,魏皇后这才有功夫看向奈儿,“苏二小姐也别介意,南雄侯夫人也是一片纯孝,瞧这小脸白的,没吓着你吧。” 奈儿此时说什么错什么,唯有连连摇头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可耳旁的不大不小的嘀咕声,仍是让她明白,此时她被人设计了,被推至了风口浪尖。 “是相府的庶出二小姐呢。” “可不是,先前圣上听闻她救了太后娘娘一命,可是打算指婚给今日这选妃宴的主角呢。” “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瞧她这张狂样。南雄侯夫人的一拜都受得住。” “那今日这选妃岂不是。。。” “嘘,小声点,没瞧见咱们未来的大皇子妃看着咱们呢?” …… 断断续续的对话像苍蝇嗡嗡的声音硬是传进奈儿的耳朵里,震得她耳膜发胀。她只顾得上瞧了眼离她最近说话最张狂的淑妃身后的两名宫女,再远处的太监宫女甚至官员女眷在谈论些什么,她瞧见了却听不见,但心底却清晰无比。 奈儿手脚冰凉,今日能来大皇子选妃宴的大多是心存念想的,自己这个“内定”而又张狂无比的未来大皇子妃,做什么也摆脱不了如今被众人忌妒讨伐的地位。 这样将她捧得高高在上。她不信后面接着的不是将她狠狠摔在泥里。 虽然旁人的误解诋毁这些奈儿都不怕,冰封武装的内心完全不在意旁人,她如何会怕?然而她怕的是别的。。。 奈儿下意识的去看李氏。虽然她不知道李氏是如何劝说指使姚氏的,但她觉得最恨自己的只有李氏母女,会如此设计自己的也只有李氏母女。 映入眼帘的是李氏颔首之下忽闪的眼神及微微勾起的唇角。 奈儿一下联想起魏皇后下的懿旨,连着后头李氏种种反常的提自己张罗衣裳首饰。 脑海里一下冒出一个念头,魏皇后与李氏怕是勾搭在一起了。 只是她们在谋划什么? 那副仅仅作为小小提醒的百鸟朝凤的屏风不是示好。而是隐晦的想让魏皇后知道自己的立场,虽然皇帝有心指婚,可她不是向着杨凌天的,至少她不愿杨凌天争抢了太子的储君之位。 不可能不明白这点的魏皇后为什么要与李氏联手这么做?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李氏不会安着好心真的让自己嫁给杨凌天,她们联手到底要做什么? 脑中急速转动,奈儿心头泛起无数的猜想。从名声上打垮自己那是不可能的。最了解自己的莫过于敌人,这些年李氏一定再清楚不过自己不在意名声,况且自己名声丧失。也会连带着苏婉儿,李氏爱女如命不会这么做的。 剩下的再差也不过是要了自己的性命。最严重的应是让自己当着皇帝与杨凌天还有众人的面做出什么掉脑袋的事,如今的情况下除了她的几个好姐妹,不会有人帮她说话,那时仅凭着杨思瑶她们三个小丫头的嘴巴根本敌不过众人。小小的无心之错误也会被无限放大。 所以不能再心思懈怠了,开头便已输了一筹。后头绝对不能再输了。 念及至此,奈儿眼里闪着惊吓与泪花苍白着小脸,躲到了李氏身后。 你不护着我,我就逼着你挡在我身前,你还能推开了不成? 李氏眼里闪过厌恶,却又不能明目张胆的闪开,只一言不发的任由众人原本集中在奈儿身上的目光分担到了自己的身上。 “母亲,我没能拦住南雄侯夫人。”奈儿站在李氏身后带着自责愧疚怯怯的说道。 李氏转过身,和蔼的拉起奈儿的手拍了拍,“没关系,无人怪你,你救了太后娘娘一命,南雄侯夫人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是啊,二妹快别躲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给吓坏了。”苏婉儿微笑着接着话。 大的小的一齐火上浇油。 然奈儿拍了拍心口,一副大大松了口气的模样,“那就好,女儿可是吓了一跳,国子监的先生可是教过的,不可挟恩图报。” 尔后奈儿像是自己替自己打了打气,双拳紧了紧又松开,上前冲着姚氏福了福,声音清亮道,“南雄侯夫人,那晚救太后娘娘的是太医,不是我,因夜深太医赶来的慢,我不过是在太医来前替太后娘娘拍了拍背顺了气罢了。” 这话说的突兀,众人皆是一愣,放在心里仔细回味了下,才恍然大悟。 之前众人多多少少都会认为那所谓的救命之恩,不过言过其实。也不怪众人如此想,这才多大的小姑娘能有那能耐?能将太医院的太医都比了下去,救了老太后一命? 而此时听全了前因后果,往深里来想,夜深叫了太医当时的凶险可想而知,苏二小姐怕是不单单替老太后拍了拍背这么简单吧。 皇帝与老太后金口玉言的救命之恩,岂能是掺了水份的! 顿时李氏眼皮一跳,忙道,“这孩子,好了好了,快过来吧。” 可不管众人如何猜想,也不顾李氏的叫唤,前话刚落,奈儿又是郑重的盈盈一拜,“南雄侯夫人,您谢错人了,奈儿惶恐受之有愧。” 当众将姚氏的那一拜还了回去。 奈儿一派风光月霁之态,倒让原本就性子恬静的姚氏一下红透了脸。 魏皇后好似一点不意外奈儿的做法,满脸的赞叹,对着姚氏道,“刚说你心实,这就蹦出个比你心还实的来了。” 奈儿羞赧的笑了笑,并未接话。 姚氏却是一脸懊恼的神情,上前拉起还行着礼的奈儿,“好姑娘,是我唐突了。”顺手褪下了腕上的翡翠镯子,套在了奈儿的纤细的手腕,“这镯子你拿去玩吧。” 奈儿又是一拜,道了谢才又退到李氏身后。 转了转新到手的翡翠镯子,上头尚存着姚氏的体温温热一片,奈儿眼里精光闪过。 刚刚姚氏眼里的愧疚可不达眼底啊。 自己何德何能,竟能让皇后、太傅之女丞相夫人还有太后娘家人南雄侯夫人联手设计。 …… “太后娘娘驾到。”太监独特的吊嗓响起,御花园中所有的女眷都停了所做的事,皆是站起,尔后跪拜在地。 老太后依旧不苟言笑,神情淡淡,只说了声“起来吧”,便被杨思瑶搀扶着径直向着水榭这里而来。 午门一事之后,老太后收回了赏赐给奈儿的佛珠,意味不言而喻,那便是不愿再与奈儿有瓜葛,至少不愿再做奈儿的支撑。遂奈儿并未上前亲热的行礼问好,而是随着众人起身,依旧站在李氏的身后未动。 搀扶着老太后坐在了先前魏皇后的位置上,杨思瑶偷偷的冲着奈儿眨了眨眼。 赵雪梅林月茹二人倒是如往常一般,行了礼便走向奈儿。 老太后应是很喜爱姚氏的,昏花的双眼一下便瞧出姚氏的双眼刚哭过。“这是怎么了?”老太后皱着眉头面朝着姚氏问了声,声音难得的温柔。 姚氏摇了摇头一脸羞愧道,“是侄女自个迷了眼。” 这样的敷衍之话老太后当然不会相信,只是虽有疑惑,她却也不会当众为难姚氏,只将这事放在心底,打算回头再询问姚氏。 “母后有所不知,妹妹这是刚听说当日苏二小姐救了您,喜极而泣。”魏皇后憨厚的笑了笑解答了老太后的疑惑,拍了拍姚氏的手,她又道,“妹妹是一片孝心,正不知如何感谢苏二小姐呢。” 老太后面色平静不为所动,却仍旧忍不住的向奈儿投去了严厉的一眼。 感受老太后的目光,奈儿眼底澄净的回望了过去,不躲不闪,她又未做亏心事,姚氏的那一拜她也当众还了回去,何必畏首畏脚? 四目碰及,老太后的心中便是咯噔一声,姚氏自小养在她的身边,性子如何她是最清楚不过了,恬静温柔心地善良。而仅仅几次接触,她却也知晓奈儿的性子,聪慧大胆却也坦荡。 一时之间,活了大半辈子一生经历过衰落荣宠的老太后竟然分不清好坏了。 之后,老太后便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皇上还未过来吗?” 一零六章 蠢人 老太后不愿再谈姚氏的话题,魏皇后并未强牵着话头过去,正欲回答老太后的问话。 却是淑妃娇笑了声,抢在前头答道,“是太后娘娘教导的好,皇上勤于政事,不过看着天色,估摸着皇上也要到了。” 眼里闪过丝毫不加遮掩的厌恶,老太后没有理睬淑妃,而是转过头对魏皇后说道,“你是皇后,也是皇帝的发妻,江山社稷固然重要,你也得劝着皇帝身体重要。” 魏皇后发自真心的莞尔一笑,略带羞愧的垂下脑袋,“母后教训的是,媳妇日后定当注意着。”老太后自己是从风雨飘摇中过来的,踏着先皇的皇后尸体才坐上的太后的宝座,最是厌烦后宫妃子争强好胜。 一派喜色的魏皇后与脸色青红交加的淑妃成了鲜明对比。 每一次与淑妃见面,奈儿心里总有种违和感,这一次才真切感受到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按理淑妃能在这硕大的后宫站稳脚跟,还生下了小逸王,怎么也不会,更不该如此不明智的与魏皇后硬撼。要知道当今圣上身体强健,在位再多个十年怕也不成问题,那时候太子老了,成年的皇子也老了,而逸王却年轻力壮。 大把的美好年华都在这深宫里度过了,再来个十年,淑妃等不了? 这次,当着老太后的面淑妃也敢如此抢魏皇后的风头,甚至被老太后不软不硬的驳了面子之后,还不学乖,还要将心中所想挂在脸上,实在蠢得无可救药。 可淑妃就能这么蠢吗?这后宫里这么蠢的人早就被人吃的不剩骨头了,淑妃还能好好的活到现在? 奈儿扫了眼淑妃,对方恼怒的神情不似不作假,可那种违和感始终萦绕在心头。怎么也得不到解答。 奈儿勾了勾唇角,自己无意卷入这后宫,可也不愿被人无故设计。 “瑶儿带着几位小姐玩去吧。”魏皇后一声令下,杨思瑶便领着水榭里的各家小姐退了出去。 小逸王突然声音不大不小的支吾了声,“我才不要同姑娘家玩耍呢。”是想要与她们玩却又自恃是个小男子汉而矫情着呢。 淑妃一脸慈祥搂着小逸王,“同自家皇姐玩耍是应该的,不过待会你父皇要来了,你且在我身边坐会可好?” 小逸王偷偷看了看太老后与魏皇后,尔后乖巧的点点头,“好。” 奈儿看着淑妃母子的举动。瞳色愈发深沉。 “要不,我带你们去我新住处瞧瞧可好?”出了水榭,杨思瑶显得兴致勃勃的提议着。扭头却发觉奈儿正沉思着什么,拽了一把奈儿,“奈儿妹妹,你在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奈儿轻笑了笑,“你的新住处吗?我们一道去吧。” 一路上杨思瑶眉飞色舞的说了起来。原先她住在坤宁宫的一处偏殿,如今眼看着翻了年便要及笄了,魏皇后便禀了皇帝,得了应允将翊坤宫给杨思瑶当住处。 奈儿眼眸闪了闪,并未多言。 倒是一道的荣国公府上的四小姐姚雨馨赞叹了声,“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真是疼爱大公主。” 杨思瑶得意道。“父皇和母后自然是最疼爱我了。” 翊坤宫其实并不适合杨思瑶居住,皇帝能应允怕也是将其疼爱到了骨子里,再来皇帝便是可能想到杨思瑶没几年便要出嫁了。让她住进翊坤宫也住不了几年。 可是淑妃想要搬去翊坤宫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事奈儿不知道,但她却也知道翊坤宫不是那么好住的,起码杨思瑶本来是没有那个福分的。 如今这般搬了进去,是福是祸还不一定。 林月茹低声对着奈儿说了声。“你恐是不知道,淑妃早想要搬进翊坤宫。大公主还不如不要搬去呢。”她是担忧杨思瑶,却也知不能在这当头泼她好友的冷水,但让她像别人一般恭喜杨思瑶,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奈儿没有接话,只眨了眨眼笑着拍了拍林月茹的手,继而对赵雪梅道,“听说你父亲和那位吵了起来?” 秦雪涧数夜夜探赵府得了消息,赵尚书原本不知道李府欲求娶赵雪梅的心思,赵雪梅二人那日因奈儿下了帖子才去的相府,赵尚书亲自安排的车马,自有人回去之后报告了赵雪梅二人在相府的事。 赵尚书也是因此才瞧出了眉目,回头自然是去询问尚书府的女主人赵夫人。赵夫人心虚却也不会承认,两人最后大吵了起来。 赵雪梅脸色一黯,点点头。父亲是疼爱自己,可父亲越是和她吵,这事估计就越是没影。 “别这样,得往好处想,你的事虽要那位点头,可你父亲留了心,日后必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奈儿轻声安慰着赵雪梅。说的虽是实话,可到底赵夫人生了儿子站的稳脚跟,赵尚书能为了赵雪梅这个女儿做到几分,谁也不知道。 林月茹的脸色也随之一黯,她的身份更是尴尬,处境比起赵雪梅过之而犹无不及。 奈儿说起这事不过是想提醒赵雪梅别对赵尚书抱着多大希望,别到最后满腔的期许化作泡影。可她不想赵林二人因此颓废了下来,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宽慰的话。 林月茹却先开口道,“你别光顾着安慰我们。”奈儿三人本就是交头接耳状的在那说着悄悄话,林月茹说完更是一下凑到了奈儿耳边伸手执帕遮了遮道,“今日这风声可传的厉害,说你是内定的大皇子妃,你可知道?” 奈儿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木木的点点头。之前姚氏那一拜之后淑妃身后宫女说的话,她听见了。虽不能以偏概全,可宫女尚且如此说,那些没了约束的诰命夫人说的只会说的更加夸张。 许是奈儿三人动静有些大,杨思瑶停了下来,从最前头亲热的走了过来,斜了眼将奈儿三人挨个看过去。“你们三在说我什么坏话?” “说你不过是搬了个宫殿就这么得瑟,往后搬去了公主府还得了?”奈儿一句笑言,便将杨思瑶强装的凶气给打了回去。 赵林二人乐不可支。 随行的宫女太监想笑却又不敢笑。 杨思瑶脸颊泛红,伸手就是扑向奈儿,“好你个臭丫头,敢笑话我。” 形单影只的苏婉儿翻了翻白眼,她真是见不惯奈儿几人做作的姐妹情深。一路上,苏婉儿既不愿与奈儿一道,也不跟端着架子的荣国公府上的小姐一起。 奈儿本不怕痒痒,遂面不改色任由杨思瑶胡闹。却是猛然间五感敏锐的她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奈儿不动声色的望了过去,那道目光却不复存在,好似之前是她的幻觉一般。 姚四小姐和姚六小姐?奈儿微微蹙了蹙眉。 翊坤宫已因如今的主人杨思瑶而重新装饰了一番。随处可见盛开的鲜花,隐隐透出后头画着苏式彩画的墙面,廊柱也漆满了彩绘,琉璃窗翡翠坠,处处透着温馨可爱。 杨思瑶笑眯眯的问道。“怎么样?这可是我亲自布置的呢,特意准备今日领你们来瞧。” 奈儿是真觉得很好,便也由衷的赞叹了杨思瑶好眼光。 天气炎热,杨思瑶命了宫女收拾一番,几人就在西侧院子的一颗大梨树下坐了下来。 赵雪梅指着不远处笑问道,“你还做了只秋千?” “恩。我领你们去玩?”杨思瑶兴冲冲的说着便拉起了赵雪梅,也没忘了邀请别人。 姚氏虽与魏皇后关系不错,但到底是嫁了人的。却不常领着姚家小姐进府,姚家两位小姐略显拘谨便未同去。 苏婉儿本就与杨思瑶是对头,有了奈儿之后,更是对不上眼,自是不愿一道玩耍。她宁愿留下来与刚结识的姚家小姐说说话。 最后也就奈儿与赵林二人跟着杨思瑶一起过去。刚好给了机会,让奈儿问问话。 赵雪梅坐在秋千上。很是欢愉,她也爱玩,可无奈自己府上由不得自己做主。 林月茹替赵雪梅推着秋千,奈儿便拉过杨思瑶问道,“你自个求的皇后娘娘要搬出去的?” 杨思瑶摇了摇头,目光仍旧盯着赵雪梅起起伏伏,明显的心思不在与奈儿对话。 奈儿拽了对方一把,语气略带丝丝严厉,“我跟你说正经的呢,谁提的意让你搬来翊坤宫的?” 杨思瑶这才不解的扭头看向奈儿,“是母后说的,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魏皇后是杨思瑶的亲生母亲,怎会害了对方?奈儿不愿做挑拨母女感情的事,却也不能不给杨思瑶提个醒,遂笑道,“没怎么呀,不过是见你不理我罢了。对了,我听茹姐姐说,淑妃可是早就想要搬进这翊坤宫了,你这下可是让她吃了暗亏了。” 说起这事,杨思瑶显得异常兴奋,神秘的小声道,“你不知道,当日父皇应了母后让我搬进翊坤宫,淑妃不知从哪得了消息,抱着小逸王去了父皇那里哭,说什么她无能,不能给小逸王荣宠,让皇帝应了她将小逸王养在我母后膝下。” 杨思瑶说的手舞足蹈,“后来父皇将她狠狠教训了一顿禁了足,今日才让她出来见人。” 奈儿故作吃惊,“就这么头脑发昏?”说罢,暗暗打量起了杨思瑶的神情。 杨思瑶皱了皱鼻子,一脸纳闷,“我也老早就奇怪呢,按理说这么个蠢人,父皇怎么就这么宠爱她呢?许是就因为她特别吧。”暗含贬义的话,随着杨思瑶一串咯咯的笑声渐渐散开。 ps: 停电。。抱歉。 一零七章 姚府小姐 坐了一会,茶水用过糕点尝过秋千也荡过了,姚四小姐委婉的说了声,“怕是前边戏台子搭好了呢。” 杨思瑶身边总会有些伶俐人,姚四小姐说完这话没过多久,便有名宫女跑到了正坐在秋千旁的杨思瑶身边,低声劝说道,“大公主,是不是该到御花园去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杨思瑶伸手扇了扇风,“是快到午时了,真是热,咱们去御花园吧,一会上了那水岛,就凉快了。” 一行人又说说笑笑的回了御花园。 刚到御花园,苏婉儿便瞧见了李府的李秋研一人坐在一处假山后头的石凳上,便借口“表姐在那,我去瞧瞧”离了队伍。 奈儿本也有心去寻李秋研说说话,却也因此放弃了念想,里外这选妃宴不是一时半会能结束的。 却是姚四小姐轻笑着说道,“苏大小姐与李大小姐虽是表亲,关系真是难得的好啊。” 这意思是在说亲姐妹关系反而没表姐妹关系好。 待正听着好姐妹说笑的奈儿,听清了话扭头张望时,却见姚四小姐已经与姚六小姐说起话来了。奈儿眉头挑了挑,她怎么觉得姚府的小姐都与自己八字相冲呢。即使自己是庶出,可第一次见面还未说上几句话,也不至于如此不招人待见吧。好吧,就算姚府的小姐也是冲着大皇子妃而来,可那些关于自己是内定的捕风捉影的事,说的人是多,大家世族里会信的人能有几个?姚府的小姐就那么不矜持吗? 奈儿的疑惑还未在脑中存活多久,瞧出了端倪的杨思瑶便耳语道,“好像是我大皇兄想求娶荣国公府上的小姐。” 奈儿一怔,双眼紧紧的盯着杨思瑶。 生怕被人听见说话的杨思瑶正注意着左右,并未发觉奈儿异常。继续道,“是前些日子,我无意间听见父皇问母后荣国公的小姐与大皇兄是否般配。母后寿宴那日父皇在乾清宫的事我听说了,所以估计应该是我大皇兄自个的意思。” 后头的话杨思瑶说的极轻,好似生怕奈儿尴尬难受,拽起奈儿的手关心的问道,“你且与我说实话,你可想嫁给我大皇兄?你知道的,你姨娘她。。。我也不太好问这事。” 见奈儿沉着脸色不言不语,杨思瑶抓着奈儿的肩膀轻轻晃了晃。苦巴着脸又道,“你若想,我便帮你。虽是要等上一年,但我决不让旁人落了先。” 回过了神的奈儿一时哭笑不得,她是不信杨凌天会真心看上没多少接触的姚府小姐,但她怕他或许是为了什么目的才有这样的打算。 “你可别乱来,我可是要给我姨娘守一年孝的。”奈儿生怕杨思瑶真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赶紧开口道。她可是给杨思瑶一本真正的内功心法,就算没人手把手的教,杨思瑶只学些皮毛也够寻常娇弱的大家小姐受的了。 闻言,杨思瑶夸张的上下打量了奈儿一番,揶揄道,“谁说到这种不该一脸羞涩。你怎么就跟没事人似的。”声音极低的问道,“你不会是有了心上人,所以看不上我大皇兄吧?” 奈儿更是无言。冲着杨思瑶啐了一口,“没羞没躁的又在胡说了。” 指了指听了个全程正捂嘴偷笑的赵林二人,奈儿没好气道,“神通广大的大公主,麻烦您先将自己送出去。之后也好帮这两个小美人做个媒。” “臭丫头,一杆子打翻我们三人。你也不怕翻船了!”三人顿时又闹成了一团。 奈儿这边嬉闹不断,引得正与姚六小姐说着话的姚四小姐朝着奈儿几人张望了几眼,像是两湾溪水的眸子中淌过莫名的情绪。 御花园里,老太后坐了一会便拉着姚氏回了慈宁宫,从前不爱出门的老太后能到场露个脸已是难得了,况且老太后明显有话要问姚氏,遂魏皇后只是挽留了几句,便恭送了老太后。 老太后刚离去没多久,魏皇后便招呼着众人坐着花船去湖中的小岛。 不说小姐们玩心重,那些个夫人亦是觉得新颖。花船用鲜花装饰了一番,渡船的船娘是魏皇后特意命人从外头请的真正的船娘,衣裳打扮都是寻常,可就这份寻常让身处高位的女眷们觉得新颖。 奈儿几人与姚家小姐一道坐了花船。 烈日当头,水面波光粼粼,好似人的心境风吹过便是阵阵涟漪。 杨思瑶坐在船边伸手在湖水里拂了拂,惬意的笑道,“凉快多了,每回宫里的宴会都得穿的这么繁重,真是煎熬。” 可不是吗?杨思瑶穿的可是公主礼服,既厚重又繁琐,闷的她脸色通红。 “你怎么就不怕热呢?”杨思瑶仍嫌不够舒服,干脆将两手都伸进水里玩,赵林二人也跟着一道玩了起来,杨思瑶正要唤奈儿一道,却见奈儿面色如常的坐在那,随即纳闷的嘀咕了声。 奈儿莞尔一笑,“我衣裳可没你的那么厚。”说罢却也靠了过去,与三人一道如稚童一般玩起了水来。 姚六小姐性子端庄,突然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大公主、几位小姐,别的花船上的夫人小姐看过来了。” 奈儿几人一愣,却也闻声抬眼四处张望了下,因她们弄的动静不小,湖面上的花船也不只这一艘,确实别家的夫人小姐瞧了过来。 姚六小姐的话虽不好听,却也是为奈儿几人着想,几人收了手,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杨思瑶最先道了谢,奈儿几人也跟向姚六小姐福了福。 赶忙撇过了身子的姚六小姐脸颊微红,连连摆手道,“我是怕自己也被人看了去。” 这话说的顿时奈儿几人面面相觑,转而哄堂大笑。 这才真真是个心实的人呢。 奈儿忽然觉得姚府的小姐也不是各个都与她八字相冲。 “六妹妹,你瞧见大姐人没有?”姚四小姐突然轻轻柔柔的问了一声,犹如大夏天里一碗冰镇莲子汤,让人一口喝完一下从内里凉爽了起来,却也冲走了刚刚冒头的热情。 花船上的笑声渐渐平静了下去。 姚六小姐又端起了架子,坐正了身子,敛声道,“怕是去了慈宁宫陪太后娘娘说话吧。” 而收了笑容的奈儿捋了捋发梢,第一次正视起了姚四小姐。 李氏是霸道的,是因为苏丞相的不闻不问,且她的身后有好的娘家,但自己能抓着李氏无子而更嚣张的反击对方。魏皇后阴柔,爱装可怜以博得强势的皇帝的同情,但身份低微的自己可以比魏皇后更可怜。 而姚四小姐,身份高贵,手段外柔内刚。若她真的要嫁给杨凌天,自己该怎么办? 为何这一世会有这样的变化? 又是不是因从前的自己太过无能,而忽视了这样一个劲敌的存在? 花船上,奈儿不加掩饰的十分无礼的打量着姚四小姐,而姚四小姐感受到了目光,也微笑着望着奈儿。尔后,两人极有默契的,又在众人发觉之前,各自收回了目光。 不过一盏茶的时辰,花船便到了目的地。 小岛上临时布置成了回字形场地,除开入口处及中间是空着的,朝南的位置放了三张高椅,东西两面摆了数张桌椅,粗略看去起码有五六排。四处装饰着各种鲜花盆景及屏风一类的物件,显得既庄重雅致,又不会太过沉闷。 西边桌椅的后头亭子处还搭了戏台子,此时已经有戏子在上头咿咿呀呀的唱起来了。 魏皇后早早便坐在了朝南的位置上,首位是空着的,应是留给皇帝的。 奈儿凑到杨思瑶耳边低声询问道,“你父皇还没来吗?” “许是快来了。”杨思瑶不确定的回了声,又补充道,“应是有人传了话让母后先过来的。” 奈儿应了声没再说话。 皇帝将着选妃宴办的如此隆重,可见其重视程度,怎么会迟迟不来呢? …… 皇帝下了朝便去了南书房与大臣商量政事,刚一结束,便让人将前夜留在宫中的杨凌天领了过来,满意的上下打量了杨凌天的装扮。 大手一挥命人赏了特意寻来替杨凌天装扮的嬷嬷太监,之后皇帝便准备带着杨凌天去御花园。 可杨凌天却一摆衣袍跪于地面。 皇帝暴躁的先发制人,“孽子,朕看你敢说什么!娶妻娶贤,朕替你选了相府的二小姐,虽是庶出,可耐不住人家蕙质兰心心地善良,相府唯一的子嗣还是其同胞弟弟,你竟然不满还抗旨!如今好了,朕依了你,替你办了选妃宴,你还能有什么不满意?你还敢有什么不满意?”话到后头,皇帝气的咆哮了起来。 然而杨凌天神情冷冷,头伏于地,“父皇息怒,儿臣知错了。” “你知错了?”皇帝冷笑一声,“哼,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想娶姚府的小姐?” 匍匐在地的杨凌天时机恰当的身形一震,心底却苦笑连连,当时他故意露出风声他相中了姚府的小姐,因为他知道他身边有皇帝的探子甚至还有皇后的探子。 他知道皇帝不会让他娶了老太后娘家的小姐,所以他才这么做,不过是想谋个王位罢了。 可如今他后悔了。 杨凌天的苦笑没有躲过皇帝的锐眼,皇帝心下一软,压下了怒气,淡然的说道,“朕思来念去,就将姚府的六小姐许给你吧。” 一零八章 拜月亭 南书房里的气氛并未因皇帝的淡然之言而显得轻松,一股压抑却碰撞的气息在杨凌天父子二人之间激烈的流淌。 “父皇。。。”杨凌天咬着牙,抬头紧盯着皇帝沉声唤道,棱角分明的脸庞愈发显得硬朗。 不论是姚几小姐,他都不要! 喘着粗气,皇帝不用也绝对不会避让,紧紧回瞪着杨凌天。 良久良久,久到杨凌天清晰的觉察到正与自己对视的是个帝王时,皇帝才骤然怪异的大笑起来,“既然朕指谁你都不愿,那便让这场选妃宴变成真的又何妨?到时候不管是当朝大员的小姐还是九品芝麻官的小姐,你都给朕老老实实的娶了。” 不顾杨凌天的反应如何,走近了杨凌天,皇帝俯身又对其低语了几句。 尔后,原本冷峻的好似永不会融化的冰山一般的杨凌天猛的脸色大变,再之后他低下了骄傲的头颅,再不像之前那般激烈的反抗。 终是皇帝领着跟随在身后的杨凌天出了南书房的门。 太子早就候在了门外,见皇帝二人出来,偷偷对着后头的杨凌天挤眉弄眼,一副好兄弟我关心你的模样。 换做平日,杨凌天还会敷衍几下,然而今日刚刚皇帝的话给了他太多震撼,让他一时失魂落魄了忘记了周遭。 有多少年了,没有再见过自己的皇兄如此模样,太子眼里闪过惊讶之色,收起做作,没有再装做兄弟情深,而是不动声色的突然问道,“皇兄心中可有想法?” 杨凌天一个激灵回过了神,却是他还未回答。皇帝便先开了口,“云儿也去瞧瞧?” 太子双手抱拳,恭敬却是没多少拘谨回道,“父皇,儿臣想去开开眼,还请父皇应允。” 算的上制服了杨凌天,皇帝的怒气已消散的差不多了,爽朗的哈哈一笑,“你皇兄娶了皇妃,之后也该轮到你了。” 太子尴尬的摸了摸脑袋。接着用肩膀顶了已恢复常态的杨凌天一下,做作道,“皇兄。待会你可要慢慢挑,免得你挑好了,回头父皇又来唠叨我,最近我可是忙的焦头烂额。” 他是很忙,处理政事皇帝会让他帮忙。而不是比他年长的杨凌天。 杨凌天冷峻的脸上,唇角微微上挑了一下,算是笑着应了太子。 而皇帝则佯装着板着脸孔,眼里的笑意与满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糊涂,政务重要。传宗接代更重要,你是太子更是尤为重要。”呵斥的话语怎么听都像是在夸赞。 太子脸色一正,拱手道。“父皇说的是,儿臣日后定当注意。” 皇帝满意的笑着,喜悦的胡须都微微上扬。 眼前的父子情深,像是太过耀眼一般,刺痛了杨凌天的双眸。深邃的眼眸暗淡了下来,却转而想起皇帝刚刚说过的话。暗淡的眼眸又闪过坚毅的神色。 我要的,谁都无法阻拦! 御花园湖里的水岛上,正与旁人说着话的魏皇后听了小太监的几句禀告,忙笑着站起了身来,招过了侍女加了副桌椅。 奈儿早就被杨思瑶拉到戏台子下头看起了戏。 发觉东边搬动桌椅的动静,奈儿回头张望一下。 “瑶姐姐,估计太子殿下也来了。”奈儿转了回来,嘀咕了声。 杨思瑶正看着台上演的《拜月亭记》出神,对奈儿的话恍若未闻。另外两个赵雪梅还好些,只是脸上露出些许同情怜悯的神色,而林月茹干脆掩着帕脚哭的稀里哗啦。 奈儿一愣,可当她再瞧瞧四周,发现不管是夫人还是小姐,大多都被台上的戏子们赚足了眼泪。 奈儿无奈至极,她就纳闷了这家戏班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大好的日子里,还是在皇宫里头,还是大皇子的选妃宴,竟然演这出苦情戏。 “这兵部尚书王镇太坏了!”杨思瑶突然握紧了粉拳,狠狠的嘟囔了声。那副咬牙切齿的神情恨不得冲到戏台子上将那扮演王镇的戏子暴打一顿。 奈儿失笑,点了点杨思瑶的粉拳,“尊贵的公主殿下您且放宽了心,待会蒋世隆定是会抗旨拒婚,不会顺了王镇的意的。” “真的?”杨思瑶一脸期待,随后却狐疑道,“这戏你看过的?” 赵林二人也心悬着结局,顿时亦是被吸引了注意力,凑了过来。 瞧着这三个好奇宝宝,奈儿好气又好笑,“你们这三个笨丫头,今个儿什么日子?这戏班子还要命不要?要是。。。”奈儿突然顿住了话,脸色一沉琢磨了起来。 这出戏讲的是王瑞兰逃难时与家人失散,邂逅蒋世隆,结为夫妇,后恰与其父王镇相遇,被迫与蒋世隆分离,随父回家。而蒋世隆的妹妹瑞莲也在战乱中失散,被王夫人认为义女,到了王镇府中。之后便是其父王镇如何利用权势拆散有情人。 正经的结局应该是蒋世隆在权势面前低头妥协,放弃了王瑞兰,娶了王镇的义女自己失散的亲妹妹。 而有时候有些戏班子为了图个喜庆,也会改演蒋世隆抗旨拒婚一个不娶。 奈儿原本想的是今日怎么也算是喜庆的日子,戏班子应会演蒋世隆一个不娶的结局。 但今日的地点可是在这皇宫里头,看戏的人可是有皇室,这样的结局。。。 台上正演到王镇如何使坏,正揪着心的杨思瑶三人见奈儿突然噤了声,忙不迭各个出声问着下文。 奈儿却摇了摇头,看着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的戏子们,喃喃道,“这结局还真不好说了。” 之后不管三个好姐妹如何再问,奈儿都闭口不言。她是真猜不到结局了。 敢在皇宫里头演这出戏,不管是戏班子自己决定演的,还是有心人故意点的,这班主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这是哪家戏班子?”奈儿疑惑便招过一名宫女询问道。 那名宫女回道,“是天云班的,上头那个王瑞兰就是天云公子亲自演的。”宫女说完,一脸憧憬的望着台上的王瑞兰。 一名女子用那样的眼神望着另一名“女子”,这让奈儿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了,奈儿赶紧转过脸不再看那名怪异的宫女,转而心头将宫女的回话悄悄记了下来。 回头得让人去查查。 一个戏班子里的班主哪来的胆子敢在皇宫里头这般放肆。 收了心思,奈儿也陪着姐妹们一道注意起了台上的戏,这下她可是真的好奇,这出戏的结局是怎么样的了。 却是正演到王镇准备将义女许配给蒋世隆那段,太监的吊嗓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皇上驾到,太子驾到,大皇子驾到。” 满座的人各个低下了头,匍匐在地上,嘴里高喊着敬语,当然包括了台上的戏子们。 这戏也算是演完了。 龙吟绕耳,一声“平身”,众人才在龙威之下拘谨的站起了身子。 奈儿不由勾起了嘴角,目光掠过皇帝,掠过太子,定在了杨凌天的身上。 这样的高处不胜寒,就是你想要的吗? 一道放肆的目光扫在身上,杨凌天下意识的皱眉回望了过去,可那道目光只一瞬间便早已不见了踪影。尔后杨凌天四顾搜索了一番,终是在莺莺燕燕的人群之中寻到了她的身影。 海棠花从中,身边萦绕着翩翩起舞的蝴蝶,一名仙子垂着首却傲然如盛开的牡丹压过了海棠,压过了蝴蝶,身处其中,令人难以忽视。 紧了紧双拳,杨凌天漠然的脸孔上深不见底的双眼散发着丝丝狠厉。 你便是她,那盛开夺目的魏紫,同样的傲然于世。 我早该发觉的!你早该是我的! 可就算晚了,是我的,即便是用尽了力气我也一定会夺过来。 一番俗礼之后,皇帝端坐在上,身旁坐着魏皇后,一左一右坐着太子与杨凌天。下面的众女眷,早就在皇帝先与魏皇后及两个儿子说笑之后,便放开了胆子窃窃私语了起来。 “那便开始吧。”皇帝一声令下,魏皇后笑着点头,随即拍了拍手。 早便做好准备的宫女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 奈儿仔细一看,是先前替进宫时领路的宫女芝兰。 魏皇后是从自己踏进这宫里便开始动作了呢。 待众人安静了下来,芝兰微笑着说了一番开场之词,其中不乏对皇帝魏皇后甚至是老太后的赞颂。赞颂完了之后芝兰才说起了今日选妃的方式,大致的意思便要诸位小姐各展才艺,而选择谁表演的方式则是最老套却又最实在的击鼓传花。 最后表演到天黑时分就由皇帝宣布哪家小姐最为合适。 而那些没表演的到,便是天意难违了。 实在是荒唐透顶的选妃宴了!奈儿听完了芝兰的介绍,心头立刻冒出这样的想法。 然而扫过身旁兴致勃勃的小姐们,奈儿无言至极。 纵然是击鼓传花全凭天意,可谁不知道那击鼓之人都会弄点猫腻的? 纵然皇帝不会太过荒谬点个表演不好的小姐,但皇帝完全可以把握好度,凭着自己喜好来决定未来的大皇子妃,这与之前皇帝直接下旨指婚有何不同? 奈儿觉得好笑,心底却又明白,皇帝是因杨凌天抗旨不愿娶自己,这才打算借着这样的方式重新给杨凌天选个妃子,既留了相府的颜面,又不会伤了皇室的尊严。 一零九章 帮忙 “公子,咱们这戏就不演了?”云儿歪着脑袋偷偷从戏台子后面向着东面的场地上张望着,嘴里也不忘对着他家公子问话。 正坐在凳子上擦着脸戏妆的天云公子,从镜子里看了看云儿,微笑如春风般拂过人的心间,并没有回答云儿的话,却红唇轻启吐气如兰的柔声问道,“是皇帝好看还是你家公子好看?” 云儿一愣,扭过头认真的看着天云公子。此时对方已擦拭干净脸上厚厚的浓妆,露出一副精致的眉眼,瓜子脸柳叶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好似荡漾着春水一般,挺直而小巧的鼻子下方是一张让红润的樱桃小口。 真是谪仙一般,让女子都会发狂的美男子! 云儿神情呆呆,嘴里不自觉的回道,“当然是公子好看了,云儿的心中公子是最美的!” 天云公子唇角上扬,满意的点了点头,尔后又继续对镜梳妆,“将戏单子拿出去吧。” 云儿忙应声拿过桌上的戏单子,却是天云公子妖娆的红唇里又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云儿,晚上来我房里吧。” 云儿开心极了,满脸兴奋的涨红,匆匆忙忙的出了临时搭建的供给戏子换衣裳的小棚子。 到了前边戏子休息的地方,云儿板着稚嫩的脸孔将天云公子之前列好的戏单子递给了别的戏子,“公子说了今天他就不演了,你们准备这几出,回头前头挑哪出就演哪出,可得好好演,别丢了公子的名号。” “知道了,小云哥。”戏子们忙应了声,谁不知道小云哥可是天云公子身边的红人啊。 …… 水岛上。随着一阵缓慢却响亮的鼓声,一团锦布扎成的花球便被众家小姐一个传一个传递着。 有人生怕花球落在自己的手上,刚接过便如接过了烫手山芋一般赶紧丢给了下面一位小姐,有人却艺高人胆大的,将花球在手中逗留了片刻才在旁人异样的注视中羞躁的依依不舍的交给了旁人。 击鼓之人仿佛十分擅长此事,节奏时快时慢,吊的各家小姐心里忐忑,就是奈儿看着那团花球都忍不住捏了把汗。 忽的没有预兆的,鼓点一阵加快,小姐们仿佛都心有灵犀般的加快了手中传递花球的速度。突的鼓声嘎然而止。而那团花球堪堪落在了林月茹的手上。 众人屏息望着林月茹,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有了窃窃私语之音。 林月茹手里抱着花球正侧着身子准备递给奈儿。却突然耳边没了动静,奈儿也并未伸手接球而是冲着她眨了眨眼,林月茹这才意识到,她拿到了花球,她这是要表演了! “这位是赵尚书之女赵雪梅的表妹林月茹。”女眷之间的交头接耳并未让魏皇后脸上的笑容减少丝毫。微微凑近了皇帝耳边介绍了一下。 寒门女子?皇帝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却是大手一挥,“那便开始表演吧。” 耳边充斥着旁人低声的质疑声,抓着花球的林月茹却不敢去多想,忙站起身来,屈身福了福。娇嗲的声音略微拔高了声,“臣女遵命。” 她知道自己是没资格参加这场选妃宴的,是大公主她们硬拉着她来的。姐妹们是好心不想留了自己一人。而她自己却有着私心,她明白大皇子不是她能肖想的,她想的是今日在场的可都是有品级的女眷,若是她能好好表现,说不得将来她的婚事也会顺利些。 可竟然是第一个!林月茹额间不由冒了冷汗。脑中一团浆糊,她都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场地中央的。 林月茹的状态实在不好。奈儿分明瞧见她几乎都要同手同脚的走路了。慧极伤身,若是林月茹没有想的那么通透,只当作凑热闹,也不会如此了。 奈儿略略一想,便决定帮帮她的好姐妹一把,拉过了满脸兴致勃勃正替林月茹加油的杨思瑶和赵雪梅耳语道,“茹姐姐怕是太紧张了,你俩上去帮帮她吧,就像平日那般。”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极快的一通叙述,奈儿才望着二人收了口。 想到奈儿说的,赵雪梅扫视了周围一大群女眷,也不由得紧张的双手发抖,“可以吗?” 奈儿笑眯眯的点头,“必是可行的,你是茹姐姐的表姐,上去帮她名正言顺,还有咱们这位可是最得宠的大公主呢。”说着,奈儿看了眼中央的林月茹,见其已经凑耳吩咐宫女去准备表演用的东西了,奈儿扭头对着杨思瑶斜着眼揶揄道,“大公主,您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才一群小小女眷看着,您不会紧张了吧?” “臭丫头!”被奈儿说中了心事的杨思瑶羞恼的拧了对方脸蛋一下,“你就会折腾我们三,哼,看在茹妹妹的面子先饶了你,回头再慢慢收拾你。” 深吸了一口起,杨思瑶拽了把赵雪梅,之后便率先站了起来。 “父皇母后,林小姐许是要写书法,所花时间不短,让大家干等着,不如让女儿和林小姐的表姐赵小姐一同表演助兴吧。”杨思瑶一口气将话说完,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魏皇后并未开口阻拦,而是欣慰的冲着杨思瑶笑着。 皇帝也只是微微一愕,随后便开怀大笑道,“好,朕的女儿便要如此,去吧,表演的不错的话父皇给你奖励。” “多谢父皇。”得了父母支持的杨思瑶立马一扫紧张欢快的应了声,到底是天子之女,一身公主气派哪里会因有人注视而丧失了呢。 奈儿轻轻推了把赵雪梅,赵雪梅也忙跟着屈身道,“多谢皇上。” 林月茹身娇轻音,可她擅长的却是需要腕劲的书法,不同于普遍大家小姐所学的柳体、颜体或是蝇头小篆,林月茹所精通的却是一手极尚态的草书。 外柔内刚,虽寄居于赵府,可林月茹的内心却有一只想要飞翔在天际的雄鹰。 林月茹的草书需要意境,是要心境正常才适合。奈儿生怕林月茹因太过紧张而发挥失常。今日她可是万万不能失常的。 奈儿这才出了主意,在林月茹写书法时,让擅琴的赵雪梅抚琴,让爱舞刀弄剑的杨思瑶舞剑,三个好姐妹一道,林月茹的那份紧张也会随之减淡不少。况且她们四人平时都常爱如此时一般聚在一起各自做各自喜欢的事,今日不过是少了自己在一旁而已。 林月茹因梦想而勤练书法,赵雪梅因年幼丧母而寄情于琴,杨思瑶因自小身边都是兄弟无姐妹而巾帼不让须眉。 奈儿相信,若是不出意外。这场表演过后,才女扎堆的云城里她们三人都能有了一席之地。 而自己,奈儿深情的望向那一身白衣的杨凌天。她不是不愿做他的皇妃,只是还有太多罪孽与仇恨背负在身,她还没有资格去追求什么。 宫女们手下利索的便将林月茹三人表演要用的笔墨纸砚及琴都准备好了,唯一不爽的便是杨思瑶了,任她再如何撒娇。魏皇后都只同意让人取了只木剑给她。 放下对林月茹担心的奈儿别有深意的望向魏皇后,她不信,林月茹接到花球第一个表演是天意,而不是魏皇后特意安排的。 很快,一段奇纵突兀的琴声传来,奈儿一个愣神。随即莞尔一笑。 风雷引。 林月茹三人谁都没有想做皇妃的念头,三人一道表演,算的上是主导地位的赵雪梅自然不会选择凤求凰一类暧昧的曲子。 风雷引苍郁险峻。气势威武雄壮,一般女子极难驾驭,硬是要弹奏的话,往往都会画虎不成反类犬。 只是,平日里杨思瑶便爱舞剑。总是会拽着赵雪梅替她伴奏,轻缓些的曲子杨思瑶还不愿。非得逼着赵雪梅弹些激昂的曲子,而这类激昂的曲子也常常会勾起林月茹心中所念,技痒写上几笔。 所以当琴音一起,奈儿便更是放心了。 今日这一场表演,三个人都是轻车熟路得心应手。 四面环水的水岛之上,只见抚琴之人半眯着双眸,纤长的柔荑缓缓抚着琴弦,琴音之中乌云密布风雨欲来,舞剑之人执剑下腰又一脚前伸缓缓起身,一侧娇美女子身姿挺拔执着笔闭着双眼。 骤然之间,曲调一扬,迅雷烈风,阵雨如注,磅礴之气扑面而来,风雨之中剑舞如风,一跃一挑,一甩一刺。背景之下,娇美女子睁开透着精光夫人眼眸,深吸一口,下笔疾书。 奈儿屏着息,看着正在表演的三位姐妹,忽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雷声隆隆,风声萧萧,剑气如霜,英气逼人,笔下如飞,张狂洒脱! 许久之后,雷雨欲罢不能,终是天地循环雨过天晴。剑气不羁,终是一声娇呵之后消散了开来。笔下流星,终是一气呵成大功告成。 水岛上一片安静,众人为这样好似在燃烧着生命的表演而震撼,忘却了所有。 “好!好!好!”皇帝是第一个醒过了神的人,有力的拍着手,洪亮的赞叹了三声好。 紧接着,从震撼中清醒过来的众人都跟着鼓起了掌来。 这样的精彩绝伦的表演,即使心中有些许忌妒,可谁敢谁又能说一声不好? 而奈儿亦是反常的失了态,激动的拍着手,直到手背上湿润的感觉传来,她才惊觉自己哭了。 感动、喜悦到哭泣,她感动那份追求心中所愿的洒脱与执着,更为好姐妹精彩的表演而喜悦。 “你要想清楚了,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别被一时的愤怒迷花了双眼。”老太后曾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可自己清楚的知晓,自己并没有因愤怒而忘却了自己要的是什么。 奈儿眸光闪烁极快的望了一眼脸庞冷峻她却看不清眉眼的杨凌天。 我要的是谋得一个幸福的结局,而我也会坚定不移的朝着这个梦想去追逐。 一一零章 破格 当杨思瑶三人在众人的掌声中,仿佛脱了力一般的略显疲惫,却一副激动喜悦神情的朝着上座的皇帝与魏皇后行了礼,又冲着众人福了福,这场精彩绝伦的表演才算结束了。 两名宫女一左一右将林月茹的字平竖了起来,所有人明显的都是呆愣了一下,尔后又是一副理所当然。那样的氛围中,那样的张狂洒脱的气质,写出这样一幅草书又有何奇怪呢? 皇帝显然龙心大悦,大手一挥,便大声道,“赏!重重的赏!” 三人道了谢,杨思瑶又是一通耍宝,从皇帝那得了另有赏赐的许诺,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 芝兰得了魏皇后的意思赞了杨思瑶三人几句,之后击鼓传花便又继续了起来。 再无旁人的目光,林月茹这才满眼含着感激的泪水,就坐在凳上略微蹲了蹲,几度哽咽,“奈儿妹妹,谢谢你,从前我只当你虽与我们姐妹亲近,只你的心却如冰封,我们四人中你的性子最为冷清,可今日。。。好妹妹,回头姐姐定是亲自做一桌好菜向你赔罪。” 赶忙伸出双手架住了林月茹的胳膊不让她再蹲下去,奈儿亦是眼眶泛红,“莫要如此,说的我心里难受的紧。” 林月茹说的没错,自己的心确实冷如冰封,那三份在魏皇后寿宴那日送出的礼物,只是为了了结这份姐妹情。可谁知道世事无常,自己又被绊住,却又留了下来。今日想帮林月茹,也不过是觉得不想让林月茹因为自己的原因还受了牵连,若是她不是自己的好姐妹,魏皇后也定不会这般安排让她第一个表演。 说到底自己是个自私自利薄情寡义之人,有什么资格受林月茹一片真心感激。奈儿愧疚。遂凑耳相告,“姐姐怕是顶了我受了罪,你知道的,当日皇帝曾想指婚,却被大皇子拒绝了。” 轻轻摇了摇头,林月茹却愈发动容,“傻丫头,我怎么不知道?可若不是我,而是旁人,你可会像之前那般出主意?”娇嗲的声音像是蜜枣一下甜进了奈儿的心里。“你就是惯爱这般做出一副冷心冷情之态,不信你问问大公主和表姐?” 杨思瑶和赵雪梅忙点头应和。杨思瑶更一把搂住奈儿,“你这臭丫头。使着劲变着花样的折腾我们三,按我说的,可得你来亲自下厨弄一桌请我们吃上一顿。” 心都软成了一滩,奈儿笑眯了闪着泪花的眼睛,“好。回头定是亲自下厨请你们吃顿好的,斋菜!” 四人亲亲热热的搂做一团,甚至花球都跳过了四人传递给了旁人,而不得知。 杨思瑶三人没人提起奈儿为何不亲自上去帮林月茹,因为她们三人知道一是奈儿没有合适的身份,她不是林月茹的表姐。更没有杨思瑶大公主的身份,二是奈儿今日的不愿参与,她们都瞧的分明。 不一会又有官员家的小姐拿了花球表演了起来。 魏皇后这才凑到皇帝耳边轻声道。“皇上,赵府的两位小姐真是不错。” 皇帝笑着点头,“那是自然,瑶儿的玩伴能差到哪去。” 魏皇后愕然,却应和着。“是了,瑶儿可是皇上从小教养的。”若不是皇上对这个云国唯一的公主从小疼爱并且时常招到这边。杨思瑶哪里会养成如今的性子。 被魏皇后这一提,皇帝也是无心再看场上明显不如先前三人联手精彩的表演了。皇帝目光正望着搂做一团的奈儿四人,微微沉吟道,“不是说苏振海府上的二小姐才学了得,在国子监的成绩门门甲等吗?怎么没见她上场?” 魏皇后微露出犹豫之色,“这也是天意,要不臣妾去安排一下?” 皇帝的眉头蹙了蹙,瞥了眼正坐在椅上明显没在看表演,不知想着什么的杨凌天,“还是算了吧,若是天意如此,也不可强求。” “臣妾明白。”魏皇后应道。 一位接着一位,小姐们的表演虽也精彩,却一个人的力量哪里比的过三人连手,到底是差上了些许。 众人算是边用午膳边看表演,宫女陆陆续续收拾着用完的午膳,也有十来位小姐表演过了,瞧着日头怕是已经过了未时了。 鼓声再次停了下来,花球也停在了姚四小姐的手上。 姚四小姐略带娇羞,却也不失得体的福了福,便朗声道,“臣女荣国公之四女,今日便以蒲柳之姿献舞一曲,以微薄之力祝云国国泰民安,皇上龙体安康,皇后凤体祥和,太子大皇子吉祥如意。” “恩,虽为女儿身,却有如此心意已是难得,好好表现吧。”皇帝微笑着回应道,并未因姚四小姐是荣国公府上的便高看一眼,显然云国外戚不显也是皇帝特意为之。 姚四小姐又是一福,便莲步轻移,对着宫女轻声吩咐了起来。 不过一会,姚四小姐显然是一早做好了精心准备,知道自己定是有机会上场表现一番,一身七彩的水袖大摆彩衣上身紧紧贴身,勾勒出一副玲珑有致的身材,发髻盘的高高在上,还插了直竖的孔雀羽毛。 再一伸手做出孔雀指,姚四小姐要表演的舞蹈显然是已经昭然若揭了。 “竟然表演孔雀舞,姚四小姐怕是苦练过的。”杨思瑶轻声嘟囔着,她是大公主平日无拘束惯了,就爱嘟囔几句不停歇的,奈儿几人也是见怪不怪了。 “应是请了大理人过来教的。”奈儿随口说道,却是又怕杨思瑶追问,索性一并解释道,“你听伴奏之音,不是皇宫里的乐师了,估摸着是姚四小姐自己带进宫的。” 杨思瑶忙侧耳细听了起来,赵雪梅和林月茹亦是注意了起来。 听了一会,她们三人也听出了眉目,伴奏之中明显没有最常见的琴声。 “还真是的,这个姚四小姐真真是深藏不漏啊。”杨思瑶联想起先前姚四小姐说的那番话,遂得了这么个评论。 “谨言慎行。”奈儿恨不得堵上杨思瑶的嘴,要是姚四小姐最后真被指给杨凌天,这番话再要是被人听了去了,有心人一联想,少不得要牵连杨凌天与魏皇后身上,杨思瑶可是魏皇后所出。 杨思瑶忙讪讪的笑了笑,不再多言,看向正跳着舞的姚四小姐。 赵雪梅和林月茹对视一眼,闷声笑了起来。也就奈儿那副谁都不睬冰冷的模样才治得了大公主。 不得不说,姚四小姐的孔雀舞跳的很美,独特的乐器敲出来的鼓点丰富多彩,很是激动忍心,这样的伴奏之中,姚四小姐舞姿轻盈秀美,婀娜细腻。 最后以均匀颤动的优美的“三道弯”,姚四小姐结束了表演。 也不知是不是林月茹三人表演过后,之后的十来位小姐的表演便显得太过平淡,以至于姚四小姐的舞蹈让人眼前一亮,赢得了满堂喝彩,皇帝也格外赞赏了几句。 杨思瑶是只能安静一小会的,姚四小姐的舞一结束,她便又嘀咕道,“也不知道姚六小姐会表演什么,听说荣国公府上的小姐都教养的极出色。” “那是之前还有小姐表演女红,这才陪衬出来的。”林月茹不屑的轻声说道。 杨思瑶和赵雪梅想了想点点头,“也是。” 而奈儿一愣,偷偷瞄了眼林月茹,却刚好看见对方正冲着自己眨了眨眼。奈儿失笑,细心的林月茹怕是瞧见刚才姚四小姐回到位置上时,朝自己挑衅的那一眼了,这才难得反常的说了一句讽刺之语。 摊了摊双手,奈儿故作一脸无奈,“今日怕是老天爷垂怜,不让我上台出丑,我可是就准备表演打络子呢。”她是想安林月茹的心,告诉她,自己可不受挑衅,会去与姚四小姐争个高低。 三位好友听的目瞪口呆。 杨思瑶最先反应过来,一脸愕然的拍了奈儿大腿一把,“你真就准备打络子?” “那是当然。”奈儿笑眯眯的点头确认,尔后她冲着从她们四人面前跳过的花球努了努嘴,小声道,“瞧瞧,可不是老天爷垂怜吗?” 几次花球都跳过了奈儿四人,虽是表演过的小姐都会跳过,可奈儿四人里,奈儿可是没有表演过的。 皇帝再嘴上说着全凭天意,可这样明显的跳过,皇帝终是忍不住对着魏皇后道,“那花球怎么不给苏振海的二小姐?” 魏皇后忙张望了一眼,紧接着便一脸愧色,“臣妾失察,恐是诸位小姐没注意,瑶儿她们三人表演的那般出色叫人难忘,此时她们四人又坐一起,这才忘了苏二小姐还未表演过。”一下便把责任不动声色的推到了各家小姐忌妒心之上。 果然皇帝听了魏皇后的解释之后,眉头竖了竖,却也无法再说什么,到底女儿家的事,他身为天子能怎么说。却是过了一会,皇帝又瞧见花球跳了过去,便又问道,“苏大小姐是不是也未表演过?” “好像是的。”魏皇后回话,又建议道,“还是让臣妾去安排一下吧。” 皇帝顿了顿,却摆手阻止了魏皇后,“你这一动,岂不是掩耳盗铃?” 不等魏皇后有何后言,拍了拍手,皇帝站起了身子,扬声道,“朕听闻苏丞相之二女天资聪颖,还曾救过太后一命,今日便破格上场表演一番吧。” 这是恩赐,更是命令。 小姐们手中的花球顿住了,奈儿的脸色沉了下来,而杨凌天则目光一闪望向了那海棠花从中的蝴蝶仙子。 一一一章 对弈 皇帝的开恩破例刚刚宣布完,众人的目光一转便是望向相府的二小姐苏奈儿。 奈儿坐在原地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神色,宽大的衣袖下一双手早已握紧成拳。然而当她刚微微抬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 “听闻苏二小姐在国子监入学几年里,礼乐律射御书数门门甲等,才女之名真乃实至名归。”魏皇后一脸端庄,微笑却矜持,语气含蓄却句句夸赞,而后以一句“今日本宫可是沾了太后与皇上的恩泽,可以大饱眼福了。”结束了一番挑动人心,却让奈儿语塞的话。 该怎么办才最好?双拳紧握愈发用力,脑中急速运转,想不出好办法的奈儿甚至有种想要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就不管不顾的打络子吧。任凭皇帝质疑甚至恼怒,索性凭着宁王的线,皇帝应是会继续查下去的。 可是,有了自己提早的通风报信,万一皇帝控制住了羽翼尚未丰满的宁王,又在百般追查后却毫无头绪之下,娘的死因,身为庶出的自己如何了解宁王一事的蹊跷,是不是会被皇帝就这么放弃了? 管她一个小妾怎么死的,管她一个庶女怎么知道的?反正宁王事平即可,何必追究那么多,只要看住苏丞相便是了。 而宁王一事事关重大,说不得最后为了防止横生枝节,皇帝甚至会要了自己性命以灭口! 死,奈儿不怕,可这一世什么都未追查到就这么死了,再重来一次依旧如曾经,那自己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娘受的屈辱又算什么?! 猝不及防,奈儿紧握的双拳一左一右被温柔的掌心包裹住,温热的掌心许是被汗湿有些湿润。赵雪梅和林月茹两双担忧关切的目光映入奈儿的眼帘里。 而耳边同时也听见了杨思瑶急切的声音,“快回皇上话呀。”原来奈儿迟迟不应声,甚至连起身行礼都无,普通人况且脸面挂不住,何况是当今天子?皇帝的脸上已微微沉下,显得有些不耐。 深吸一口气,反手握了握包裹住自己双手的手,眼中闪过坚毅的光芒,奈儿起身羞赧的福了福,“臣女惶恐。原是心想如此天大的福气哪里是臣女能得的,还误以为听错了,若不是有姐妹们提醒。臣女险些做了错事,皇上开恩,天降福泽,臣女自当尽心尽力以为之。” 奈儿的一番话让原本紧张的气氛一下消散了开来,胆敢无视皇帝的话。不管怎样众人也为之捏了一把冷汗。 顿了顿又是一福,奈儿道,“臣女谢主隆恩,谢皇后天恩。”谢恩的话说的极慢,后一句说完奈儿已抬眼冲着上首的魏皇后轻轻一笑。 想将我捧至极致再狠狠摔下?来吧,既欲将我捧上天。也要看你有没有那能耐全身而退的将我拉下泥沼之中! 而收到奈儿的目光,魏皇后不由自主的眼皮一跳,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看走了眼。她凭着那幅百鸟朝凤图,再加上探子查回来的事情,得出了眼前这个笑容略带羞涩的姑娘虽聪慧,却到底还嫩着的结论。 可此时,那羞涩的笑容中隐藏着的是不加掩饰的挑衅!或许这名尚未及笄的姑娘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简单。那般容易拿捏当枪使的。 心中微微动摇,魏皇后仍是强硬的回了奈儿一个微笑。 即使对方猜到了什么又如何?她一个小小庶出之女。凭着一己之力又能如何反抗?嫡母自小不待见,亲父因午门一事生了间隙,老太后的佛珠也已收回,她还能找谁做主,找谁帮忙?就凭着她那三个好姐妹?瑶儿那儿,自己自然会去说道一番,剩下两个不足挂齿。 魏皇后心里略略一思忖,便放下心中丝丝担忧,转而微叹了口气,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一步,两步,三步。。。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路程,奈儿却走的极慢,待芝兰微笑轻问,“苏二小姐要展示什么才艺?”奈儿才打定了主意。 “对弈吧。”奈儿莞尔一笑,轻轻的说了一声。 芝兰一愣,竟以为自己听错了,稳了稳笑容,反问了一句,“苏二小姐您要表演对弈?” 奈儿俏皮的眨眨眼,“是啊,棋艺也四艺之一有何不可?” 芝兰忙赔笑,“无何不可,呵呵。”干巴巴的笑着,芝兰并未去准备棋盘棋子,而是向着魏皇后走去。 芝兰已在魏皇后耳边低语,奈儿不卑不亢的站在原地,丝毫不为此发怵。 皇帝倒是饶有兴致的问道,“你是要表演什么,怎得让芝兰如此为难了?” 奈儿倒也不遮不掩,一屈身便笑盈盈的回道,“回皇上的话,臣女想着前头诸位小姐表演实在精彩,臣女若是再班门弄斧,那就实在有负圣恩了,遂臣女灵光一闪之前琴棋书画四艺之中还未有小姐表演棋艺,臣女便想着不如取个巧吧,再邀请一名好棋艺的小姐与臣女一同对弈。” 奈儿话刚落,众人便响起一片唏嘘之声。棋艺是四艺之一没错,可今天这场合哪家小姐以棋艺示人了?虽是夫妻对弈也算闺房之乐,可试问这天下有几个男子会想要娶个棋艺高超一局下个半日的呆板婆娘?还不如娶个女红好的呢。 倒是皇帝抚须一笑,佯装的反问,“小丫头你就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皇帝的意思是问奈儿你就不怕再请个小姐上来巧没取着反倒输了棋,而众人则自行理解成皇帝也觉得今日这场合展示棋艺不妥。 这样的误会只因众人不了解皇帝心中所想,皇帝理想的大皇子妃人选应是地位不显,却知书达理,说白了就是才艺了得却不要有争强之心,将来也和杨凌天做一对逍遥夫妻。 其实皇帝的心中是十分满意奈儿,就他所想苏奈儿虽是相府小姐,却是庶出,况且养在乡下八岁才回府,身为实在只能算是勉强说的过去。再来奈儿才学了得,却又不争强好胜,瞧着今日这击鼓传花,明明她还未表演,花球却不传,她还就一声不吭。自己破例点了她,她还以为听错了。 多好的丫头啊,样貌拔尖,性子不卑不亢,又不追名逐利,更无非分之想!甚至至纯至孝,为了个姨娘身份的生母都能做到那般,将来定不会撺掇杨凌天忤逆自己! 皇帝的这一番想法,若只是将奈儿当做了真正的十三岁的小姐,并无错。可若皇帝知晓奈儿是个轮回几世的老妖,怕便不会如此片面的断定了。 奈儿莞尔一笑,全然没有因皇帝带着调侃之意的话而诚惶诚恐起来,略略欠身,“臣女也不过是尽力而为不负圣恩罢了,毕竟云国在皇帝您的英明领导下国强民盛,家中只要略有余钱的不只会让儿郎入学,女儿家也会读书认字,今日来此的诸家小姐更是各个出类拔萃,想来臣女若是对弈输了也是情有可原,皇上,您说是不是?” 略带着小女儿的天真烂漫,这一通马屁拍的,实在是精妙! 皇帝畅快的哈哈大笑,伸手远远的点了点奈儿,“小丫头,别以为你这样说,输了棋朕就饶了你,你可得给朕好好下。” “臣女自当全力以赴。”奈儿笑盈盈的回道。 一边芝兰简短的禀了话,魏皇后看着皇帝与奈儿你一言我一语的相谈甚欢,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却是笑脸一摆,提议道,“皇上,您看莫不如让苏府一对姐妹花来场对弈吧。” 皇帝转念一想便觉得好,刚想应声,却是被两道年轻的声音抢了先。 “父皇,儿臣手痒。” “父皇,让儿臣来吧。” 两道声音来自皇帝与魏皇后的一左一右,太子与大皇子杨凌天。 太子一脸兴致盎然,仿佛真的是技痒难耐。而杨凌天脸色沉着却带着难以言表的执着。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发觉对方与自己异口同声,话落,四目相对,没有火花,而是太子愕然尔后尴尬的退让,杨凌天则是一如开口时那般坚持。 皇帝并未觉得异样,只是眼里神彩闪过,立刻开口,“那天儿便去与苏二小姐对弈一局吧。” 魏皇后也轻笑道,“天儿,可不得无礼啊。”是让杨凌天不要太过分,让奈儿输的太难看,因为杨凌天曾抗旨也要拒婚,她总觉得杨凌天是想亲自出马要奈儿输了棋。 只是这样的告诫往往只有最疼爱儿子的慈母说出口才会让人觉得舒心。 “儿臣遵命。”杨凌天依旧不苟言笑的回道,却规矩不错。 很快在众人小声的议论声之中,宫女将棋盘摆好了。 一身白衣翩翩的杨凌天唇角微微勾了勾,向着奈儿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双狭长的眼里深邃的尽头透着异样的光芒,这让奈儿头晕目眩,腿脚发软。 好似十分害羞的模样,奈儿仅仅欠了欠身,便坐了下来,尔后目光盯着无一子的棋盘,一动不动。 谁能了解,平静的表面之下,奈儿此刻心里的破涛汹涌。 一一二章 交谈 炯炯有神的目光,纹丝不动的定格在奈儿的身上,捋了捋额间的发梢,奈儿脸颊微红略有些尴尬。这样的注视下,奈儿有种被看透的感觉,心扑通扑通的跳着,耳旁议论纷纷之声不知不觉也好似消失了一般,一片寂静。 “黑子先,苏二小姐请。”杨凌天收起了略带戏谑的目光,正了正神色才扬声道。 奈儿如蒙大赦忙点点头,不知所措之下,她已经不知该怎么做妥当了,胡乱的抓起一把棋子,又深吸一口气,这才捏着一颗黑子放在了棋盘之上。 女子多是矜持秀美的一颗子一颗子的放,唯有眼前的女子像是稚童又像是棋痴,抓着一把棋子在手中。杨凌天失声的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并未像寻常男女对弈,会让上几子,而是很郑重将女子放在了平等位置上,对弈。 让子是不屑与其交手,而眼前女子,他了解,她要的是尊重。 几子下落,小小的棋盘便成了一个完整的天地,这片天地之间只余二人,旁人再无法插足。 皇帝是天子,更是个坐拥后宫三千佳丽的男子,杨凌天所露出的兴趣,他如何看不出来,满意又欣慰的捋了捋胡须。 魏皇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有些不解,随即却又释然,任你心中属意于谁,都逃不出自己的安排。尔后魏皇后凑近了皇帝道,“皇上,您瞧棋盘太小,离远了些便瞧不清了,让众位娇娇小姐干等着怕是不妥,可否请哪家小姐上台抚琴一曲?” 皇帝一愣,想了想魏皇后的话也无错,便不疑有他的点头答应。 魏皇后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靠得近些的小姐都能听见,不少琴艺不错的小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只是魏皇后又低声耳语,“皇上,南雄侯夫人去了母后那里了。” 皇帝先前的打算是让大皇子与荣国公联姻,具体的人选魏皇后不知,可皇帝心中联姻一事她知老太后也知荣国府更是心中有数。魏皇后是在提醒皇帝,姚家还有个小姐未表演,这般让苏二小姐与杨凌天对弈,岂不是扫了老太后及荣国府的颜面? 略微一想,皇帝瞥了眼端坐着的姚六小姐。对方虽正襟危坐,可明显脸色难看,想来荣国公已是交代了姚家小姐一些事了。 皇帝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姚六小姐再好,可到底身份不差甚至高贵,若是杨凌天愿意娶了苏二小姐,他自然不会另辟蹊径选了姚六小姐。 只是这样一来,荣国公便罢了。可早就与自己达成了默契的母后那里便不好交代了。 “让姚六小姐抚琴吧。”斟酌了片刻,皇帝才语气无奈的低声回道。 魏皇后微微歉然,垂着头,声音竟有些哽咽,“皇上,妾身是不是太过无能了?”妻子无能。才让夫君为难,她是皇后,更是皇帝的发妻。杨凌天的婚事这些内宅之事就该她管好,皇帝心中属意她早该发觉尔后安排妥当。 先头因魏皇后像似逼迫的行为而微微不虞的皇帝,顿时散了郁闷,众目睽睽之下拉过魏皇后的手,柔声道。“莫要如此说,你是朕的发妻。怎么会无能?” 来的快的眼泪一收,魏皇后羞涩的微笑,“皇上。。。”眼睛冲着旁处瞟了瞟,尔后迷离又带着崇敬之意望着皇帝,那眼神好似在说众人瞧着呢。 皇帝哈哈一笑,又紧了紧魏皇后的手才算罢休。 魏皇后整了整仪容,这才脸颊依旧泛红的样声道,“姚六小姐琴艺出众,不如上台抚琴一曲吧。” 姚六小姐乍一听闻,便羞恼的下意识的欲开口拒绝。因父亲交代了一些事,如今看着对弈的二人她是有些羞恼,可她还知廉耻,断不会做出这样紧巴巴的送上门之事。 却是姚四小姐一把拽住正欲发作的姚六小姐,低声严厉道,“想想父亲说的话!” 姚六小姐一窒,她父亲荣国公说,皇帝准备将她们姐妹中一人指给大皇子,虽不是极好的姻缘,可太后娘娘年事已达,且荣国公无人在朝担任重职,大皇子再不得宠再无继位的可能,他也是皇子皇孙。父亲认可这门亲事,一切为的便是荣国公府。 身为荣国府上的嫡出小姐,她又怎么能因为了将心中羞恼一吐为快,而让已经每况愈下的荣国府雪上加霜呢。 不过几个喘息之间,姚六小姐已想了很多,一时的冲动也烟消云散,再抬头便是神色平静的淡然姿态,“臣女谨遵娘娘懿旨。”如此郑重,让众人一愣,姚六小姐话语之中的抱怨溢于言表。 而魏皇后并未有任何异样,依旧面带微笑,她听见皇帝轻声嘀咕了一声“不识大体”。 那片小天地之中,两人棋逢对手,奈儿从开始的拘谨,渐渐已变得放肆了起来,一子一棋极尽洒脱。这般张狂却暗含玄机的下法,让杨凌天也不由打起精神,他可是已经在奈儿的手中吃了亏了。 突然几声杂乱无章的琴声传来,奈儿与杨凌天皆是一愣,对视一眼,尔后一同看向了两人身旁正在调琴的姚六小姐。 姚六小姐屈身一礼,只道,“小女子奉命为二人助兴。”她心底苦涩,这二人竟一脸迷惑的望着自己,可见二人棋逢对手下的尽兴之余竟对外界毫无感应,而大皇子眼中甚至闪过被人打扰了的恼怒。 “恩。”听了姚六小姐的解释,两人皆是轻声点头,尔后便又扭头沉浸在棋局之中,就好像不愿为了不相干的人或事再多耽搁哪怕一个眼神。 这两人竟异口同声,只一声恩便打发了自己。姚六小姐狠狠的咬了咬牙,自己何苦要受此屈辱?没了大皇子,荣国公府便会败了吗? 琴音再度响起,一曲弹得幽怨愤慨的凤求凰让众人都为之一呆。 场上一度安静的异常,姚四小姐紧紧拽着手里的锦帕偷偷瞄着脸色不好的皇帝,转而目光复杂的盯着沉浸在棋局之中的二人,她没有责怪她的六妹妹,荣国公府再落败,府上的小姐也不是可以让人随意践踏尊严的。 这样怪异的气氛中,杨思瑶呆了片刻,随即目瞪口呆的嘀咕道,“这姚六小姐怎么回事?” 从姚四小姐那挑衅的一眼,到此时姚六小姐抚的一曲哀怨的凤求凰,林月茹还会猜不到其中蹊跷?冷笑了一声道,“怕是有人自尊心太强,受不住了。” “什么意思?”不仅杨思瑶摸不着头脑,赵雪梅也不懂了。 林月茹神秘的一笑,“天机不可泄露。”话落,便看向对弈中的二人。 郎才女貌,性子一样的冷清,若是奈儿妹妹能嫁给大皇子也算是好事。 耳边那曲哀怨的凤求凰拼命的钻进耳朵里,奈儿微不可见的瞥了眼姚六小姐,她倒不是嫌琴声刺耳扰人,只是她不愿与荣国公府生怨。 杨凌天一下便发觉与自己对坐的奈儿的小动作,突然开口问道,“苏二小姐可是不愿?” 旁人或许听不懂,可奈儿明白杨凌天在问什么,周身一颤,却沉默了下来,又感受到对面那道放肆的目光,奈儿深深闭了闭眼,“是,不愿。” 声音沙哑,极快极轻,可杨凌天依旧听出其中的为难与无可奈何。 发出了一声轻笑,杨凌天却用着更低的声音道,“你想查你姨娘死因,若尊圣意,岂不是更方便?” 骤然抬首,一双带着喜悦、受伤、期盼、戒备、迷茫、苦恼。。。种种对立的情绪都在其中的眼眸紧紧的盯在杨凌天的脸上。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记得。贪图了一时的欢愉,日后注定又是惨死收场。 再次垂下了脸孔,奈儿无言的摇了摇头。 “你要查那群用兜帽遮住面目的人?”杨凌天想了想又是一问,虽是发问可语气肯定。 犹如黑夜中的一道闪光,奈儿惊喜的抬脸,可一触及到杨凌天那张冷峻微微皱起眉头有着不解之色的脸孔,便又失望了。 再如何聪明,再如何运筹帷幄,他到底对未来一无所知。 “你在担心什么?”杨凌天皱眉,十分不解。近四年的接触,若说眼前的女子对自己毫无感觉那是不可能的。世间之人大多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而娶亲嫁人,甚至在成婚之前连未来伴侣的样貌都未见过。她与自己是幸运的,可她到底还在犹豫什么? 可奈儿的回应依旧是无声的摇头,这让杨林天有些抓狂。 忽然脑中闪过那夜一身素衣的她,也是凭着那身突兀的素衣,杨凌天才确定了她便是苏二小姐。杨凌天试探的问道,“你可是要替你姨娘守孝?”不待奈儿回话,他又道,“若是如此,我等你。” “你可信我?”话一句接着一句,杨凌天的目光像是一团炙热的烈火,熊熊燃烧着奈儿心中的防线。 狠了很心不去看他,奈儿低着脸,“大皇子,您要输了。” 杨凌天愕然,下意识的低头看棋盘,果不其然,在他连番说话分神之中,奈儿已不动声色的掌握了大半的棋局。 略带着丝羞恼,杨凌天狠狠的放下一子,“我会解决了你所有的顾虑,让你心甘情愿!” 一一三章 残局 “皇兄还真是,先前还嚷着不要呢,现今瞧着,啧啧。。。”太子盯着对弈的二人,饶有兴趣的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在那嘀咕。 皇帝听见了,也只挑了挑眉并未出声, 魏皇后则是略带严厉道,“不得胡说。” “儿臣哪有啊,母后您自个瞧瞧啊。”太子委屈道,只是平日皇帝或魏皇后若是当众呵斥,以孝示人的他定会乖乖听话,不会顶嘴,但今日他却极古怪的一反常态。 魏皇后顺着太子的话望了过去,皇帝亦是下意识的望了过去。 只见对弈的二人偶尔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一个张扬的不断说话,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一个娇羞的低垂着脑袋,偶尔才回应上几句。 皇帝的眉头紧锁,就像太子说的,先前还嚷着不要,怎么就突然变了,不是杨凌天因为自己的心意而改变了主意,就是苏二小姐勾引了杨凌天。不管哪样,皇帝的心里都有些不爽。 魏皇后看着皇帝的脸色,恰合时宜的轻声问道,“皇上,您的意思是?” 皇帝没有回话,神色变幻莫测,这时他倒是打不定主意了。 …… 天云公子的妆弄干净了,媚眼如丝的冲着刚从前头回来的云儿笑了笑,云儿顾不上喝口茶水,忙不迭的递上了润脸的膏。 “公子,您没瞧见,之前赵府的两位小姐和大公主同台联手,又是琴又是剑的,最后那副草书真是潇洒脱俗,那场表演可真是精彩。再后头的小姐就真真天差地别了,还有人表演绣花呢。。。”云儿喋喋不休自顾自的在那啰嗦个没完。 然一直聆听着的天云公子突然打断了云儿的话,侧过身子一手搭在了椅背上,一手玩弄着如墨的发丝。漫不经心的问道,“苏二小姐可上台了?” “啊?哦,苏二小姐正表演着呢。”云儿一脸神秘兮兮凑近了道,“公子您可知道苏二小姐表演什么?她表演棋艺,这还不算什么呢,更让人吃惊的是,她说要寻个小姐对弈,您知后来怎么的了,太子和大皇子竟然都说要做她的对手,如今她正和大皇子对弈着呢!” “哦?是吗?”天云公子眼里荡漾着春水。歪了歪秀长的颈脖反问道,随后想了想,缓缓起身。轻笑道,“走,陪公子去前头瞧瞧。” …… 眼见着先是大公主三人出了大风头,再之后便是苏奈儿,竟有福气的跟大皇子对弈。苏婉儿恨的牙痒痒。可是身旁坐的是李秋研和孙静姝,她想抱怨却又知道两人不会应和,遂憋的快要内伤了。 “先前就知道三表姐棋艺好,如今瞧着上回竟还是她让了我呢。”孙静姝满是唏嘘的说了声,她虽是看不清棋盘,可奈儿和大皇子对弈甚久还未败下阵来。想必棋艺不会差了。 一向木讷的李秋研接了话,“三表妹真真是天资聪颖,说不得还会赢了呢。” 孙静姝诧异的看了眼李秋研。却并未反驳。 倒是苏婉儿一脸不屑的暗自翻了翻白眼,今日什么场合?任她苏奈儿多张狂,胆敢当众拂了皇家的颜面?苏婉儿刚欲张口反驳,却是一名宫女绕到了她的身后,“苏大小姐。苏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应了一声宫女,苏婉儿起身欲离去。却愤愤不平的仍丢下了一句,“大表姐且看好了,二妹妹她不会赢的。” 李氏看着台上奈儿几个姐妹接二连三的出尽风头,她自己尚且快要忍耐不住,更何况她的女儿生性骄傲的苏婉儿呢。生怕苏婉儿做出什么事,李氏忙唤了名宫女去将苏婉儿叫了过来,打算叮嘱几句。 “娘。”确如李氏所料,苏婉儿刚一过来,便一脸委屈的唤了她一声,那一副可怜的模样放在平时真是招人疼。 座位的安排是中间一圈坐着各家小姐,夫人们则是坐在外围一圈。苏婉儿这一声满是委屈的轻唤,倒是让不少夫人注意到了,联想起坊间传闻,各家夫人们不由心中鄙夷。 寻常,不论哪家妻妾嫡庶争斗,这些夫人都是向着正妻的,因为她们也是正妻,必然是不计任何原因维护正妻的利益。 可是,李氏实在有够丢正妻的颜面了,不是说她对待妾室手段如何,只是竟如此愚蠢,安排不当,让人发觉也罢了,竟惹出宫里的人从而被查出来了。 再看她亲出的女儿,庶出的妹妹正出着风头,她倒好当着众人的面便流露出心中所想,实在是愚蠢至极,上不得台面。 李氏哪里感受不到旁人鄙夷之色,忙拽过苏婉儿,音量不小道,“婉儿,陪娘去更衣吧。” 苏婉儿一愣,却也不真的是个蠢人,脸上燥红略显羞涩道,“恩。” 那名引着苏婉儿过来的宫女笑了笑,“苏夫人随奴婢来。” 到了茅房,李氏便打发了宫女,待再无旁人,苏婉儿便忍不住眼里泛着泪花,抱怨道,“娘,女儿是瞧不上,可也不能让她得了好啊,您瞧瞧她那张狂样,一个两个的,实在让人犯恶心。”若不是在来之前李氏一再言明不得出风头,苏婉儿真恨不得多将绣球在手里拽上一会,也好上台露一手。 被苏婉儿一通哭诉闹的心烦,李氏却也柔声安慰道,“你且安心看着,后头会让她为自己的张狂付出代价的。” 然而李氏一次次的失策,让苏婉儿实在没有信心,她不依不饶道,“娘,您总说等着看着,可哪一回不是让她落了好?娘,您就说个明白,也好让女儿知个底,帮着您瞧瞧可不可行,别又闹到最后又是白忙活一场,这也就罢了,万一又让她得了好真的嫁给了大皇子,那可怎么办啊?” 心头一酸,苏婉儿可能没意识到她的话有多刺人心头,李氏却实在心酸不已,她这般忙碌策划,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她唯一的女儿?李氏按住心中酸楚,依旧柔声,“婉儿,要沉住气,你看看她哪回不是按兵不动,到了最后关头才一击必杀?” 顿了顿,李氏看着苏婉儿依旧一副不信的模样,她又斟酌道,“这回可不单单是咱们要看她不好。” 苏婉儿犹豫着盯着李氏这些年来愈发显老的脸孔,突然脑中闪过灵光,急切道,“娘,您可别胡来,她的名声没了,女儿也会遭了牵连的。” 李氏微微愕然,却又惊喜交加,惊的是自己的女儿竟不信自己,喜的是女儿长大了,心中欣慰,搂了搂苏婉儿,“你放心,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断不会牵连到你的。”她可是与魏皇后商量多时,怎么也不会干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来的。 姚六小姐的一曲凄婉的凤求凰弹罢,对弈中的二人却犹不自知,一盘棋下的峰回路转,还未结束。一脸尴尬的坐在琴边,姚六小姐双手抓着琴弦不禁用力而泛白。 “皇上,这再等下去,怕是天色都晚了,要不然他们继续下着,花球则继续?”魏皇后提议道。 皇帝因心态转变,一时犹豫不定并未出声。 而奈儿却是听见琴声停了,亦听见了魏皇后的话,委婉的说了声,“大皇子,快些结束吧。”杨凌天给与的尊重她能感受到,断不会做出惺惺之态认输而惹人反感。 杨凌天莫名的望着奈儿,有着恋恋不舍又有些纠结,并未答话,只手下不停,依旧快速的放着棋子。 太子见奈儿出声而杨凌天又未赞同,便狭促道,“母后,让皇兄安静的下吧,难得。。。” 只太子的话还未说完,却被皇帝一脸正色的打断,“今日来者甚多,宣个和棋到此结束,花球继续吧。” 皇帝的声音不小,不少人听见了,不由侧目望向对弈中的二人。 魏皇后眼里闪了闪,并未劝阻。 太子神情莫测,却依稀看出有些得意。 姚六小姐呼出一口气,放开了抓紧琴弦的双手,屈身一福便向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李氏与苏婉儿也回到了座位上,听闻皇帝的话,李氏心中大石落下,一切都按着计划在运转。苏婉儿则心中松了口气,幸灾乐祸的想着,让你张狂,孰不知物极必反啊! 唯一会为奈儿担忧的便是她的三位好友。 “奈儿妹妹不想的,父皇不会是想岔了误会她了吧。”杨思瑶不禁担忧出声。 林月茹忧色难掩,一声不吭。 赵雪梅却是头脑一热道,“大公主,皇后娘娘和太子说话实在。。。”剩下的话她没说完,因为她瞧见杨思瑶脸色难看,一脸愧疚。她自己都看出来的事,或许旁人不知深浅瞧不出,可杨思瑶身处其中会看不出来? 魏皇后和太子的话单听着是无一句挑拨,可却句句暗藏玄机,直指大皇子与奈儿有私情!这让身份尴尬的杨思瑶情何以堪。 然而接下来,让众人意外的是,对弈中的二人是停了手,宫女也上前正要撤下棋盘,却见杨凌天伸手一拦,“慢着。” 尔后上前一步对着皇帝拱手,杨凌天一脸坚毅道,“父皇,将这棋盘赏给儿臣吧,日后儿臣还想与苏二小姐将这残局下完。” 一一四章 劝慰 杨凌天的这一声请求不亚于晴天霹雳,其中所暗藏的意思昭然若揭。 在场一片寂静,鸦雀无声之中,更显得那道那名翩翩白衣的男子鹤立鸡群。 只是,奈儿泛起丝丝甜蜜之余,想的则是,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杨凌天为何会如此?大皇子府里,他拦住不露面目的自己让自己留下,黑袍人欲杀害自己时他一脸的震怒,这些都不是假的。 莫不是他猜出了自己便是那个四年来经常夜探大皇子府的女子? 可仍旧有微乎其微的几率是,他想利用自己相府二小姐的身份,或是。。。他根本朝三暮四! 这样的想法刚一闪现,奈儿便惨白着脸孔晃着脑袋,将想法从脑中驱逐出去。 藏进内心藏的太深,轻轻拨动一下,便让人疼的难以喘息。若是最爱的人,想要一生相伴之人,都无法信任,那么这一生是不是只有父母、儿女可以相信了? 自诩是坚强是冷情冷性的奈儿,她觉得若真是那般她会承受不了。 皇帝并没开口,明明是他的想法成真了,可他依旧心底有些变扭。他可以命令甚至强制杨凌天娶谁,可他不允许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两人竟有了私情。 “不过是一盘棋罢了,皇上就赏了大皇子吧。”不知道是真蠢还是假蠢的淑妃竟在这时开了口,做了那只出头鸟。 招来了皇帝恶狠狠的一瞪,淑妃不敢再多话了,但被她这么一打岔,娇柔的声音好似星星之火,一下便燃起了众人的心思,窃窃私语之声渐渐响起,气氛也算缓和了些。皇帝也就顺着坡下来了,“这残局天儿既想继续,那便收了吧。”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好似真的不过是一盘棋罢了。 然而一脸冷峻之色的杨凌天张了张口,那模样像是还要说什么。 情急之下,奈儿想起自己手中还握着一把黑子,忙不迭的捏出一颗扔在杨凌天的裤腿上,接着将手一松,黑子尽数落在了地上。 奈儿一脸羞赧蹲下行礼,“臣女愚笨。竟洒了棋子。” “无碍。”皇帝满不在乎的大手一挥。 这样一耽搁,棋盘已被宫女小心翼翼的保持原状收了起来。 而杨凌天当然感受到裤腿上的那一颗棋子,没有再说话。只有些失望有些怅然的扭头盯着奈儿,然而对方却低垂的脸孔,看不清神色。 从小缺乏父爱母爱的他,揣测不了人心,他不明白。为何四年来经常夜探大皇子府的苏奈儿明明对自己有意,如今却对自己拒之千里。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后头的表演也有可圈可点之处,甚至李秋研都拿到了绣球,别开生面的论了一番常理做了一番学问,让皇帝大为赞赏。可到底不及先头的几场风波来的让人震撼。 当芝兰宣布了结束,不少未拿到花球的小姐一脸黯然,甚至隐隐约约可见泛红的眼眶。 再接下来便是皇帝宣布大皇子妃的人选了。 却是在众人等待着结果之际。皇帝却道要与老太后商量一番,让晚宴先开始。 心里通透之人一下便联想起跟着老太后去了慈宁宫的南雄侯夫人,老太后没有看表演她能发表什么意见?唯一的解释便皇帝的心意牵扯到荣国公府上的小姐了。 到底是最终决定选了姚家的小姐,还是原本就有了默契,却被半路杀出的苏二小姐打乱了。这些却不得而知。 “苏夫人真是好福气啊。”又一位夫人对着李氏暧昧的说道。 李氏实在心烦的很。可依旧笑脸迎人,“哪里哪里。您家的女儿也是极好的。” “到底是个小妇生养的,自己坏了也就罢了,偏生还要带坏别人家的小姐,真真是讨厌至极。”刺耳的说话声在不时的暧昧之音里突兀的叫人无法忽视。 李氏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却见是赵雪梅的后母赵夫人。 赵夫人因瞒着赵尚书李府欲求娶赵雪梅一事,与赵尚书接连吵闹几日,虽没闹的满城风雨,可不少夫人都知道,这话虽没指名道姓,可消息稍微灵通点的都知道赵夫人在骂苏奈儿勾搭大皇子。 好事之人满脸看戏之态隐晦的来回打量着赵夫人与李氏。 李氏是不愿帮奈儿说话的,可她得想着李府,即使赵府的事谈不成,也不能让她侄儿李靖哲背了这坏名声,遂不阴不阳道,“那些没了生母的孩子就是招人疼,再没人帮着做主,那真是可怜,我就是这般想的,才送了奈儿跟着婉儿一道去了国子监。” “苏夫人真是菩萨心肠,待个庶出女儿也如此,怪不得如此好的福气。”先前暧昧的夸赞李氏的夫人忙接了话。 只李氏的笑脸还未展全了,却又听见恼人的声音。 “是啊,我姐姐最是心善了,奈儿八岁回府起,就跟着姐姐住一道了,吃穿用度哪样都照着千金小姐的份例来。”小李氏执着帕子掩着嘴角,明着夸赞暗着讽刺,引得众人又是一阵期待,这好戏接二连三的,比那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的还好看。 李氏顿时大怒,自己这个妹妹平日里拆自己的台便罢了,今日什么场合,她就没脑子想想的? 苏婉儿的舅母唐氏一向憨厚示人,也不由瞪了一眼小李氏,尔后憨笑道,“大姑奶奶,今日婉儿和奈儿的衣裳哪做的?回头让人支会我一声,我也去给研姐儿做一身。” 到底是聪明人,众人闻言一回忆便想起,苏家两位小姐虽有嫡庶之分,可穿着打扮可都是一样的。可见不管外头如何传,背地里事实如何,苏夫人到底明面上没亏待了这个庶出的女儿。若是换做自己,哪能如此厚待庶女?还跟嫡小姐一般待遇? 话题算是岔开了,但却是要赵夫人和小李氏二人不再多言。 因着唐氏的一瞪眼,加上边上的妯娌秦氏也拽了一把,小李氏是乖巧了些。 可赵夫人却是不依,若不是她肚子争气有了儿子,她可是差点被自家老爷休了的,这口气叫她如何吞下去,冷笑了一声,“且等着看结果如何吧。”话落,赵夫人便招了名宫女自去方便了。 留下众人一琢磨,便明白了过来,赵夫人的意思是让大家看着,若是真点苏二小姐,而南雄侯夫人又不再露面,那估计是真的了。 赵夫人不过是留了个火种,便未出言确认什么,就算结果不是这样,或是真如她所说,而之后又追究起来,她也毫无过错。 …… 奈儿正与三位好友还有孙静姝的堂姐孙静敏一道坐在一处假山边上,本还想邀了李秋研她们几位表姐妹一块说说话,却是苏婉儿也在,想了想便也作罢。 孙静敏惯常端着大家闺秀的样子,不太发言,奈儿也只尽了情分客套了两句,便不再拉着她说话。 杨思瑶一脸的失魂落魄倒让奈儿揪心不已,林月茹早已悄悄的将赵雪梅失言一事说给了奈儿听。可因着有孙静敏在一旁,奈儿不太好说知心话,只是一味的紧了紧握着的杨思瑶的手。 “表姐。”几人正沉默着,孙静敏突然出声唤了奈儿一声。 奈儿疑惑的望了过去,“怎么了?” 孙静敏一脸正色,却答非所问道,“我听人说,闺蜜是能经得住任何风浪,永远支持你的人,不背叛不欺骗,即使相隔千里,依旧心头挂念,表姐,这话对否?” 望着一脸平静的孙静敏,奈儿一时哑言,她感到手心里的手突然一震,紧接着她便感觉被人抱住,尔后听见一道像孩子一般的嚎啕大哭之声。 杨思瑶抱着奈儿哭的稀里哗啦,不停说着话,“我早就知道母后不喜大皇兄了,可我没想到会牵连到你,奈儿妹妹,你别生气,都是我的不是,我早些就该告诉你了,也好远远的躲开。。。” 奈儿心酸的拍着杨思瑶的后背,夹缝中的杨思瑶能保存着赤子之心实在不易,她怎么会怪她。奈儿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不断的说着,“我没生气,真的,这可不关你的事。” 可奈儿的安慰,甚至是林月茹和赵雪梅二人的话,都只让杨思瑶越哭越大声,那眼泪就好像积压了多日的乌云,倾盆大雨一下子倾泻了下来。 “大公主,我这个外人还在呢。”杨思瑶哭了一阵,孙静敏又是一声严肃的说话,只这话让杨思瑶的哭声嘎然而止,奈儿几人亦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杨思瑶难得露出了一脸羞涩掏出帕子擦净了脸。 奈儿好似是第一次见到孙静敏一般,夸张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可对方竟毫无反应,尔后奈儿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像姐姐一般摸了摸孙静敏的脑袋,“虽是要知书达理,喜形不怒于色,可大家闺秀可不是整日都板着脸孔的,也要动静有法。” 奈儿说教声刚落,孙静敏便破了功,一脸羞躁的撇过了脸。 “谢谢你。”奈儿真挚的说道。 还挂着泪痕的杨思瑶亦是连忙道谢。 孙静敏缓过了劲,又是一副端庄的模样,“大公主表姐客气了。” 她是觉得奈儿表姐还算可交,她父亲官位低,不少人家的小姐不愿与她结识,甚至是自家那位天真烂漫的堂妹都撇下了自己与婉儿表姐一道了。只有奈儿表姐才唤了她说话,她这才瞧见了端倪出口说劝了一番。 一一五章 花船 奈儿是打心眼里想要与孙静敏结交了。 在天子脚下的云城里,随手砸个砖头都能砸中个皇孙贵族,相比之下孙静敏家境算不得好。按理说按着今日她这一劝解也算是能和大公主交好了,可转个脸她依旧是一副客套却疏离的神色,可见不是为了巴结才说了那番闺蜜之说。 奈儿提议道,“单是坐着也没意思,要不咱们先去填饱了肚子,也好坐花船回御花园看看那绣楼吧。”其实她是隐隐有些担心,已耽搁了不少时辰了,估摸着皇帝也快回来宣布结果了。 奈儿几人到了撤了午时的桌椅换上了圆桌的场地时,晚宴早就开始了,戏台子也又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因着人多奈儿几人离席也不算惹眼,况且都是在场的都是姑娘家,又是在水岛之上,也没像寻常宴会那般看管的严厉,像奈儿几人这般四处闲逛的小姐也不少。 不得不说宫里的菜看着挺美的,可实在是中看不中吃,清一色的清淡,油腥极少。这倒不是御膳房偷工减料,实则这样的以招待女眷为主宴会上,油腻的菜肴吃多了便会满嘴的油,十分不雅观,这样子一来谁还会多食? 奈儿是不挑食,一来她从小养在乡下,惯常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对这些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二来就算是知道重来一次肖姨娘会回来,可她如今就算是为了肖姨娘受的委屈吃斋也是应当的。 挑了几盘子斋菜吃了两口,刚放了筷子,奈儿就听见边上的杨思瑶也跟着放了筷子皱着眉头嘀咕着,“真是难吃,所以我就不爱吃宴会上的菜。” 一旁服侍的宫女耳朵尖,吓的忙跪了下来,瑟瑟发抖。年纪颇小。看的出是才进宫当值不久。 奈儿瞪了杨思瑶一眼,对方讪讪的笑了笑拉起了小宫女,“一惊一乍的,还不快起来。” 同桌的几人侧着头顺着音看向小宫女。奈儿企业眼神一凝,她转身刚好瞧见皇帝身边的何公公正对着魏皇后说着什么。 出了什么事了? 瞧见这一幕的可不止奈儿一人。林月茹拽了拽奈儿的手,低声问道,“你可想好了?” 奈儿苦笑着摇了摇头,“听天由命罢了。”这事就算她想好了想拒绝,可她又不能破釜沉舟的抗旨,为了达了目的。只能先受着拖延着,事情真到了那个地步,她也只能先逃了。回头再慢慢策划。 众人各怀心思,魏皇后却声音不大不小的开了口,“皇上要与太后娘娘说说话,大家尽兴,待会本宫领着你们一道去彩楼那。” 这就是皇帝今日不来了。起码结果不会宣布了。 一片沉静的哗然。尔后便是数道目光扫在奈儿与姚家两位小姐身上。 奈儿暗暗皱眉,她可不想被人注意了。 杨思瑶却是一把拽起身旁的奈儿与赵雪梅,“走,咱们先去彩楼玩,免得待会人多了。”却也没忘了孙静敏,特意又唤了孙静敏一道。 孙静敏眼里闪过丝丝动容。颔着首便跟了上去。 奈儿特意放缓了脚步,走到孙静敏的身边,微笑道。“好妹妹,日后常来府里走动。” 孙静敏端着一张脸,点点头,“日后就要多唠叨表姐了。” 扑哧一声奈儿笑了出来,点了对方脑门一下。“你可真不能再这样压着性子了,大家闺秀也有喜怒哀乐的。谁能整日板着张脸孔,难不成日后都削了发做姑子去?” “就是。”赵雪梅性子外向暴躁,否则也不会与杨思瑶交好了,也挨了过来小声的凑趣道,“你瞧见姚六小姐没有,那是一副端庄秀雅,可你看当时让她去抚琴那会,那脸色,还不照样难看。”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可万一被姚六小姐听了去可就不好了。到时候没影的事也被人说成真的了。 林月茹忙拽了一把赵雪梅,嗲怪道,“你这张嘴迟早要闯出大祸来的,还不快噤声。” 想到之前因自己失言,害的杨思瑶大哭,奈儿为难,赵雪梅不由的讪讪闭了嘴。 倒是杨思瑶大大咧咧的搂住赵雪梅,对着林月茹挤挤眼,“你可别吓的她日后不说话了,那些个小秘密我可都是从梅妹妹嘴里偷听来的。” 赵雪梅感激的望了眼杨思瑶。 林月茹佯装着羞恼,“我就说嘛,怎么我在府里的做了什么糗事你们几个隔日就都知道了!”说完作势朝着赵雪梅腰间拧了一把。 杨思瑶忙护住赵雪梅,赵雪梅有了挡箭牌,立马吐了舌头做起了鬼脸。 几人顿时乐作一团。 孙静敏口气有些羡慕,“表姐,你们关系真好。” 奈儿莞尔一笑,“是啊,我也感激老天爷给了我三个好姐妹。”握了握孙静敏的小手,“日后你也做我的好姐妹好不好?” “恩。”孙静敏娇羞的点头。 从小到大,她没有好姐妹,她祖父大伯官位都高,可她的父亲却官场不顺,而且只得了她一个女儿,母亲日日夜夜的都教导她,要做个大家闺秀,不然不只家里的长辈会嫌弃她,也会叫外人瞧不起的。所以她整日的端着张脸孔,可这样一来,品级低的官员府上的小姐,不敢与她结交,母亲也不让,品级高的,人家又看不上她嫌她故作清高,不愿与她一道。 难得出了三服亲的奈儿表姐愿意与自己交好。 这样想着,孙静敏心中的感激愈发浓烈,突是想到什么,咬了咬唇,孙静敏才将声音压得极低的沉声道,“奈儿表姐,你许是不知道,我大伯母是想将堂妹许给李家表哥的。” 乍一听,奈儿便不由得咋舌,这一对可是差了八岁啊,小李氏还真敢想。挑了挑眉,奈儿不动声色的继续听着。 “许是因为先前李家有意求娶你,大伯母为此发了好一通脾气,我也听祖母说的才知道的。”孙静姝极快的说,瞥了眼毫无表情的奈儿,怕她不信一般赶忙补充道,“奈儿表姐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可得想想,祖母虽是偏疼我,可就算祖母强烈要求,每回与旁府走动的时候大伯母总有各种理由,从不带着我的,可见大伯母不是表面上那般。。。” “我不是抱怨,我是想告诉你我说的是真话。”孙静敏好不容易才卸了心防说了这么一番话,偏生奈儿一副不动神色的模样,一时急的她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奈儿忙紧了紧她的手,“我信你,我只是在咋舌姨母她还真敢想。”顿了顿,又问道,“你堂妹什么意思?” “她?”见奈儿主动接了话题问了下去,孙静敏便也放宽了心,回忆了一番道,“她我倒是不知,堂妹她嫌我性子闷,不常与我走动,更别提向我说心里话了。表姐不知,我们虽是住一个府里,可平日见面的机会极少,我们孙府里是分开来用膳的。” 奈儿这回倒不敢再兀自琢磨,忙应了一声“恩”。 平时孙静姝总表现的好像受了孙静敏的委屈,偶尔失言说的是孙静敏爱端着堂姐的架子说道她活泼爱动,教导堂妹虽是好事,可到底会让外人觉得孙静敏性子刻薄,如今看来,恐怕事实不是如此。 “两个短腿小丫头跑快点,再不来不等你们了。”杨思瑶远远的站在停着花船的岸边唤了一声。 杨思瑶三人不是没听见奈儿与孙静敏说话,只人家要说悄悄话,她们自然避开些。 奈儿应了一声,笑骂了对方两句,却没加快脚步,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对着孙静敏语重心长道,“你要知道一个人出身是不能选的,但是朋友可以选,那些因着你出身高贵才结交你的人算不上是朋友,你老端着张脸孔,有心想与你结识之人都被你吓跑了。”眨了眨眼,她又道,“你看,我一个小小的庶出,八岁才从庄子上回府,还不是和咱们云国唯一的大公主成了闺蜜?” 孙静敏满眼都是感激之色看着奈儿,尔后粲然一笑,突然揶揄道,“可我怎么听说当初大公主要与表姐结识,表姐用了尿遁法子逃跑了?” “臭丫头。”奈儿难得窘迫,羞恼的回了一句,却是眼底的笑意正浓。 两人说说笑笑加快了脚步,不一会便与杨思瑶几人回合了。 “大公主,坐奴家这花船吧。”一名穿着打扮寻常却长相靓丽的船娘站在一艘花船上冲着杨思瑶行礼说道。 奈儿几人打量一眼,见那花船虽不是其中最大的,可很是别致,有两间挂了帷幔的船室上头还装饰了不少鲜花,很是适合小姐们乘坐。 杨思瑶虽是大公主身份高贵,也不是那等不顾旁人之人,扭头问了几人意见,众人当然是点头赞同了。 魏皇后安排极妥当,早就命了宫女在岸边候着了。奈儿几人被宫女搀扶着上了花船,待几人坐稳当了,船娘吆喝了一声,便撑起了竹篙。 “船娘,划慢些,难得夜里坐花船呢。”杨思瑶看着满天的点点星光之下满湖的波光粼粼,不禁出声吩咐道。 这样的景色实在难得,奈儿几人亦是出声应和。 却是船娘扭头看着奈儿几人眼眸闪了闪,并未回答。 奈儿脸色一沉,正觉蹊跷,却听见后头一间挂着帷幔没点灯的船室里传出了一道声音,“定顺了皇妹的心愿。” 一一六章 道喜 夜里在湖面泛舟,本不该是闷热的感觉,奈儿却觉得厚重的衣裳覆盖下,背脊上全是汗。 杨凌天怎么会在花船上! “皇兄你怎么在这?”开口的是花船上与杨凌天关系最亲近又最不易惹人非议的大公主杨思瑶,说着,她上前走了几步,一猫身便窜进了后头的船室里。 其余几人有些不安的看着奈儿,奈儿回应了安抚的眼神,默不作声。 花船已行至湖面中央一带,四面湖水环绕,再加上夜深若是坐船必定是要点灯的,遂在湖里有没有人偷听或注意一目了然。 可若是这时候突然回头,或者加快速度,反而会让人心生诧异,从而知晓杨凌天也在花船上一事。 船娘早在杨凌天出声时便放下了竹篙停了花船。 拽了拽愈发感觉勒着脖子的领口,情不自禁的时不时瞥着船娘,奈儿快要忍不住了,她生怕她若叫船娘撑船而必定会遭拒之后,自己会跳湖逃走。 好在这一番煎熬没过多久,杨思瑶便又猫着身子钻了出来,她眼里透着揶揄对奈儿道,“好妹妹,去与我皇兄说两句话。”见奈儿一脸拒绝,她又道,“现在晚宴还没全散了,再耽搁下去。。。” 神情变了又变,一咬牙,奈儿钻进了船室里。 没点灯,又挂了帷幔,只有点点星光无济于事的透进了船室里。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人,只那双闪烁着一异样光芒的双眼,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不断吸引不断拉扯奈儿。 相对沉默了片刻,奈儿压着声音道,“你想做什么?” 略带怒气压抑着的声音却让杨凌天如获至宝般的粲然一笑,“你生气了?” 奈儿语塞,虽明知对方许是看不清。却仍旧恼怒的瞪了对方一眼,语气说重了道,“你是想害了我的名声吗?!” 然而预期的气恼没有见到,一声轻笑却传入了奈儿耳里。 “怎么如今不装乖巧了?”杨凌天轻笑着说道,眼里的光彩愈发灿烂,声音却不急不缓,甚至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就好像是春天融了的雪水,虽还微冷,却带着生机勃勃。缓缓的却终是能流向江河湖海之中。 “你到底想做什么?”奈儿咬着牙哑着声音道,那态度显然是若对方再不说她便要有什么举动了。 就像是十分有趣的事,杨凌天乐此不彼的又是调笑道。“我就是想问问苏二小姐,是不是本皇子与你有什么误会,怎么对我避之如虎呢?” 奈儿羞恼不已,他知不知道若是被人瞧见他在自己几人坐的花船上,自己定是要被人唾沫淹死。回头再传到皇帝耳朵里。说不得本不确定的事,就硬是成了事实! “大皇子多虑了,臣女不过一介庶女,何来的福分能与大皇子见面?更谈不上误会了。”奈儿深吸了口气才收了神色,一副恭敬的模样,“因着船娘未言明。臣女等人先前并不知大皇子在此花船之中,不过想来大皇子也不会计较几位小姑娘的冒犯,臣女等这就速速离去。将花船完璧归赵。”话刚落,便作势要起身离去。 却是一只有力且温暖的手一把拽住了奈儿手,“为何不愿嫁给我?”声音有些气愤甚至有些凝重,显见杨凌天往最坏的地方想了。 被强制拉坐了下来,奈儿心头的羞恼却一下烟消云散。 她了解杨凌天。他渴望爱,不论是父爱母爱兄弟之间的爱还是恋人之间的爱。他都渴望。他不像自己,再苦再难熬,都有深爱自己的娘陪着自己爱着自己,而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是想要个全心全意爱他的人。 曾经,便是因为自己给了他所有的爱,所以就算自己庶出的身份再如何卑微,即使在他登基前夕,数不尽的心腹或大臣劝他换了自己重选皇后,他依旧执意让自己当了那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 这样的他,自己竟然在重拾了两世轮回的记忆之后怀疑他。 心头涌出丝丝愧疚的奈儿,更是心疼眼前这个外表冷峻难以亲近,内里却渴望着被爱的人。 奈儿清了清嗓子,放缓了声音,“大皇子,我身份低微,对你完成大业毫无帮助。” “不要用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敷衍我。”杨凌天立刻反驳道。 看着对方一副生气的大男孩的模样,奈儿既心疼又好笑,顿了顿,她才用了她觉得最合适最恰当的理由,郑重的回应道,“我姨娘刚去,我定是要替她守孝的。” 杨凌天眼睛极快的一亮,尔后又沉下了脸,一副受了打击心灰意冷之态,“算了,让船娘撑船吧。” 奈儿心头一喜,虽然杨凌天的婚事是皇帝定夺的,可皇帝依然顾着他的心思,否则当初不会因杨凌天抗旨拒婚,而将目光看向了姚家小姐,做了换人的打算。杨凌天既然放弃了自己,皇帝也不会一意孤行。 而姚家不管怎么样都是老太后的娘家,正经的国公府,算起来,从指婚到准备到定亲再到成婚,少说也要大半年。 那时候自己定已查清了真相,纵身跃进那轮回之中,根本不会让心爱的人娶了别的女子! 奈儿越想越美,却总感觉哪里不对,想了想想不明白,便也放宽了心,索性杨凌天已然表了态。随后奈儿冲着杨凌天福了福,便轻快的出了船室。 “撑船吧。”杨凌天无精打采的声音也从奈儿身后的船室里传了出来。 奈儿的姐妹面面相觑,显然从杨凌天的声音里听出了什么。之后便再无人询问奈儿与杨凌天说了什么。 要么怎么说恋爱中的女子都是傻瓜呢?奈儿忘了一件她之前还琢磨的脸色发白的事,那就是杨凌天为何要娶身为相府庶出二小姐的她呢? 花船又在湖中动了起来,奈儿不禁松了口气冲着几位姐妹笑了笑。她现如今最缺乏的是时间,最难抗拒的便是命运。 不出一盏茶的时光花船便停了下来。 “哎,好不容易夜里坐趟船,还想多玩会呢。”杨思瑶嘀咕着,眼睛直往黑灯瞎火的后船室里瞟着。 生怕她再多说什么叫人听见。奈儿赶紧拥着她往前走,一边还岔开了话题好奇的问道,“我是心急着穿七孔针,听说皇后娘娘开恩,特意用玉石打造了七孔针?” 杨思瑶还未答话,赵雪梅却是大感兴趣一般的凑了上来,“我还听说皇后娘娘早就让人饲养了喜蛛,各个养的又壮又大,是不是呀?” 被赵雪梅这一问,杨思瑶转了转眼珠一时起了兴头。一脸狭促道,“是又壮又大,母后可是一个月前便叫人准备了。回头你挑个最大的,明日定是结了满匣子又密又多的蜘蛛网。” 几人心思一转,便明白了过来,杨思瑶这是在说赵雪梅想要求个好姻缘呢。再联想起李府一事,几人一时都忍不住掩嘴笑出了声。 被人当众说穿了心思。就算是性子外向的赵雪梅也一脸羞恼。 林月茹帮着自家表姐说话,“我记得皇上说要广邀官员女眷进宫,不是一个月前吧。” 奈儿一愣,随后就笑了起来,瞧着一头雾水的杨思瑶和赵雪梅,她忍不住又轻飘飘的补充了一句。“往年皇后娘娘也没如此特意叫人一个月前便饲养喜蛛吧。” “特意”二字奈儿可是咬重了声音说的。 话音刚落,就是旧习难改端着脸孔的孙静敏也是不禁咯咯的笑出了声。 这皇宫里能盼良人求姻缘也就只有近在眼前的这一位主了。 云国唯一的大公主此时也明白了过来,呀呀的叫个不停。伸手就要扑向奈儿。 奈儿正笑的乐不可支,杨思瑶可也是有功夫的,就是花球绣腿也够抓住没设防的奈儿了。奈儿一下被抓了个正着,几人佯装着打人的打人,扮哭求饶的求饶。掩嘴偷笑的偷笑,又是嬉闹成了一团。 因着杨思瑶的身份。虽是魏皇后还未领着官员女眷过来,倒是没人敢拦着,奈儿几人将彩楼逛了一遍,七孔针也穿了,喜蛛也一人挑了一只,织女也拜了。 没一会陆陆续续便有人坐着花船来了,几人商量了一番,也不凑这个热闹了,交代了当值了宫女一声,几人干脆的跟着杨思瑶去了翊坤宫。 还是那座秋千那,因着前头孙静敏不在没坐上秋千,几人便推了还显得矜持的她坐了上去,奈儿则在其身后轻轻的推着。 大概是因为夜色太浓,宫殿太大,太安静,杨思瑶突然有些黯然的轻问道,“你们说将来我会尚个什么样的驸马?” 本还在聊着今日小姐们穿着打扮的几人一下没了声音,与杨思瑶关系再好,可她到底是尊贵的大公主,这样的话题,身为好友不好也不能回答。 一个不好不是落了话柄,便是姐妹之情荡然无存。 奈儿讶然,却又心疼。旁人定是不知,可她清楚的记得,这个身份在杨凌天登基之后变的尴尬的大公主,曾经不论哪一世,直到自己惨死那时,都是未嫁。 她不忍心,也不愿那样的事再度重现。 奈儿温柔的一笑,很郑重很真挚的说道,“来日,你定是能嫁个良人,到时候你不嫁我也绑着你去。” 她定要做杨凌天的妻,而杨思瑶也定是她的姐妹。 杨思瑶勉强的笑了笑回应。 她能嫁个良人吗?她性子好动,那些个勋贵子弟看不上她,更不屑做驸马,后来母后便将目光放向了那些有上进的后生,母后看中了今科的状元,可人家一听了风声立马回乡定了亲,可见她是有多难嫁人。 见着杨思瑶一脸勉强的笑容,奈儿几人心都软了,不禁张口想要劝慰几句。 然而这时,翊坤宫里的宫女却领着魏皇后身边的芝兰走了过来。 芝兰一脸笑意盈盈,行了礼便张口道,“恭喜苏二小姐了。” 一一七章 指婚 奈儿听着,手里一松,便将一只芙蓉糕掉在了地上。 林月茹忙上前一步,挡在了奈儿前头,帮她遮掩了一下。 芝兰眼皮都未抬一下,依旧笑盈盈的说道,“皇后娘娘命奴婢唤了大公主还有几位小姐快去,万岁爷正要颁旨呢。” 又一次确定了她之前说的话。 如今可怎么办,如何兜兜转转又到了从前的地步?指婚、成亲、登基,之后自己便死了。。。 奈儿脸色惨白的毫无血色。 杨思瑶见状忙支开了芝兰,说自己更衣一番便到。 芝兰行了个礼,便跟着翊坤宫的宫女退了下去。 几人这时才有功夫齐齐看向奈儿,可又唇角翕动了半晌半句话也问不出来。 “我没事。”奈儿扯了个难看的笑容,也不知道在安慰谁,随后深深闭了闭眼,她才又眼里一片清明的说道,“咱们过去吧,莫叫人以为我捏着架子。” 就是半路入伙的孙静敏都瞧得出来,奈儿对这门天赐的亲事不中意,可圣旨岂能违抗的?没人提的出可行的办法,更不好敷衍无力的安慰。 瞧着奈儿明显装出来的轻松,几人无奈之下也只得配合奈儿,干巴巴的说笑了两句。 奈儿几人一路无言的到了御花园,满园的女眷目光齐刷刷的望了过来。 没人敢出声,哪怕是明知道小声说话,远处的皇帝皇后还有老太后都听不见,也无人敢出声。 可即使众人没有说话,奈儿也能感受到赤果果的目光里尽是鄙夷与不屑,甚至还有看好戏的戏谑,尤其是李氏母女的目光,怎么看都像是在看垂死之人。 唯独远处有道霸道的目光。喜悦之中带着兴奋,带着志在必得。 奈儿不禁自恼,自己怎么就昏了头了,他怎么会看上无德无才不敬嫡母无靠山的苏二小姐呢!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才让他转变了心意,自己可不信仅仅凭着一局对弈。 而自己怎么能就在什么都没弄明白的情况下,一厢情愿的以为他相信了自己的理由,真的放弃了呢? 说是万众瞩目也不为过,好在身边还有几位好姐妹陪着,奈儿颔首想微微避开众人的目光。更想避开那道闪耀的刺眼的眼神。 早在她们进了御花园时,芝兰与何公公就在那候着了。 何公公笑呵呵的给奈儿道了喜。 奈儿弯了弯唇角没有回话,只屈身回了半礼。昏头昏脑的。她都忘了要塞孝敬钱了。 林月茹悄悄的替奈儿塞了荷包给何公公,也没忘了之前便去唤她们的芝兰。 两人没有拒绝,不动声色的收下了。指婚一事是铁板钉的了,苏二小姐将来可就是皇妃了,不过是一时忘了打赏。自己不过一个奴才,又有好计较的呢? “苏二小姐,好些日子没见了,过来让哀家瞧瞧。”开口的是老太后,不是奈儿以为的皇帝。 老太后依旧不苟言笑,看不出心情。可奈儿知道。老太后一向不问世事,能出现在此,就说明她对杨凌天的婚事很在意。或者说更在意自己与杨凌天的婚事。 奈儿一直低垂的头,闻言,便靠近了行了礼。 老太后招了招手,显然不只是想瞧瞧,还欲说说话。 奈儿向前了两步。缓了缓心神,才道。“太后娘娘身体安康,气色愈发好了。” 老太后浑浊的双眼直直望着奈儿,“哀家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天儿成了亲,哀家也快有曾孙抱了。” 奈儿语塞,她恨不得立刻施展了轻功逃开来,额间滴落冷汗,她硬着头皮笑道,“太后娘娘福泽深厚,别说曾孙了,曾曾孙太后娘娘都抱得到的。”为了避开老太后的话题,这样令人作呕的阿谀奉承,奈儿说起来毫无负担。 “呵呵。”老太后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却是转了转手中茶盅,突然问道,“我记得你生母刚去吧?” 一时间奈儿浑身发冷。 她为证娘清白跪行至午门,亲自求到了老太后面前,老太后这么问,还用生母这样的字眼。。。 老太后是不赞成这门婚事的! 自己要不要借着老太后的心意,弄黄了皇帝的旨意呢? 思念转了数转,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奈儿垂泪,“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姨娘刚去半月,因姨娘是上了族谱的,父亲便依照着惯例让臣女守孝一年。之前是臣女未先说清楚。” 不是她想来这什劳子选妃宴,是魏皇后下了懿旨她才来的。 虽句句没提及魏皇后下的懿旨,可之前魏皇后当着众人的面将奈儿高高抬起,奈儿就不信魏皇后会装聋作哑不吱声。 魏皇后歉然道,“母后,是儿媳未做妥当,想着寻常人家也不会。。。又实在喜欢苏二小姐,便命人特意去请了苏二小姐进宫。” 老太后未置可否,神情依旧淡淡。 奈儿却能理解老太后的心思,自己可是为了娘的清白跪行至午门,怎么可能因为魏皇后下了懿旨便不去守孝?多少都会有些反抗,除非自己有着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老太后想的无非是自己想要攀附上杨凌天,自己却也无法解释自己是怕惹怒了皇帝,以至于无法再借着皇帝的手追查下去。 奈儿朝着魏皇后福了福,“娘娘是可怜臣女,是臣女懦弱胆怯未先说明。” 魏皇后眼皮一抬,极快的瞥了眼奈儿。这是在说自己用懿旨逼着她进宫。 老太后放下了茶盅,一脸不耐,“好了,这也是天意难违。” “可不是?”淑妃娇柔的声音一下刺了进来,带着笑意却刺耳无比,“当时苏二小姐可是要表演对弈,太子和大皇子都抢着要上呢。终是被大皇子争了先。” 这话异常难听,就是魏皇后一时脸上都挂不住了,难得厉声喝止了淑妃。 淑妃恍若未闻,依旧一副自得的模样,却是皇帝与老太后双双的瞪眼,才让她熄了气焰。 然而,被淑妃这么一奚落,奈儿却心中有了个破釜沉舟的打算。 之后,皇帝洋洋洒洒说了一大串,只那句“特指婚于大皇子杨凌天”让奈儿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还是走到了那一步吗? 皇帝示意了一眼。何公公捧着盖了玉玺的圣旨向着奈儿走了过来。 奈儿握紧了拳头,冷汗一滴一滴顺着脸庞滑了下来。 就在她决定再试一次,再努力一把的时候。杨凌天却走到了她的身旁,拱手对着皇帝说道,“父皇,苏二小姐算是在孝期,这婚期便定在明年吧。” 轻而易举的一句话。便将她破釜沉舟的打算打消了。她原本就是打算要借着宁死不愿蒙上不孝女名声的理由婉拒了皇帝的圣旨,就算是抗旨,可也是因为自己孝心的缘故,想来皇帝也不会多有恼怒。 奈儿失声流了泪,她望了眼杨凌天有些柔和的侧脸,她好想问上一问。“你可知道我也想嫁给你,你可知道如今事情未明,我若嫁给了你便是一死。你可知道我不想再惨死了?” 她不是姚家的小姐,她没那么多嫁妆,曾经她不过是指了婚没出数月便嫁进了大皇子府,毫无气派毫无风光可言。若如从前那般,这么短的时日。能查出什么? 这一世有了杨凌天的话,或许婚期会推至一年之后。可之前不知为何黑袍人已对她下了杀手,她接受了这旨意将来定是要常常出入皇宫,由暗转明,岂不是羊入虎口? 无人能体会奈儿此时的感受。 皇帝并没有为难杨凌天,爽快的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将婚期定在了明年秋天,具体的还要顶钦天监的人来安排。 何公公因杨凌天的话停了停,又提脚走向了奈儿,满脸笑意的将圣旨递了递,“苏二小姐大喜,快接旨吧。” 然而奈儿怔怔的立在当场,没有抗旨更没有接旨。 她竟然哭了!杨凌天心疼的皱了皱眉头,低声说了句,“快接旨,除非你不想查清你姨娘死因了。” 他知道了什么又如何?他到底不可能知道未来的事。奈儿凄苦的望了他一眼,随后无力的跪拜于地,“臣女苏奈儿多谢皇上赐婚。” 不是说好了就算背着所有的罪孽也要向前?那么再大的风浪都要挺过去。 仅仅是一霎那,刚刚被友情融化的心再一次牢牢的冰封了起来。 叩拜于地而低垂的脸孔,无人看的清表情,奈儿狰狞的咬着唇,任由散发着淡淡铁锈味的血在嘴里化开。 她打定了主意,就算再多刺杀她要捱过去。 她不能逃,逃了就什么也查不到了。 奈儿接了旨之后,老太后便起身离去了,顺带将姚家的两位小姐及南雄侯夫人也拉了去。 人选都已经确定了,这选妃宴也差不多了,不过众人的目光也不仅在大皇子身上,今日在场的可都是官员女眷,不论位高权重,还是品级极低,总有合适联姻的人家。遂在皇帝也相继离去之后,众女眷的话题也不再是杨凌天或是太子了,而是变成了奈儿与介绍着自家女儿变相的相亲会了。 “奈儿妹妹。”杨思瑶诺诺的唤了奈儿一声,她无比自责,是她母后下了懿旨,奈儿才了进了宫,也因此让老太后与她生了间隙。 奈儿摇了摇头,“与你无关。” 杨思瑶脸色一白,奈儿妹妹是生了母后的气了。她还想解释什么,却被林月茹悄悄拉了一把。 孙静敏看着奈儿好像一下瘦的棱角分明的脸孔,执起奈儿的手,“表姐,或许这不是坏事。” 奈儿没有精力再安抚她的好姐妹了,摇了摇头没做声。 她从接旨的那一刻开始,便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注意起了四周。 她怕,怕那黑暗的阴影之处会突然有个黑袍人窜出来,喋喋的笑个不停,然后将她打晕了,掳走,再虐杀。 一一八章 中招 那群人到底为什么要杀自己?这个问题或许从奈儿有了所有的记忆起就开始疑惑了。 这一世,黑袍人以她为目标一共出现过三次。 第一次尚且不确定,那是从天威镖局到忠义镖局的途中,马车里的奈儿感觉到车外有高手,后不知发生什么,对方离去。虽未亲眼确认,但八成是黑袍人无疑。如此高的身手,又会跟踪自己,还能是哪方人马? 第二次便是魏皇后寿宴那夜,肖姨娘也是那夜为了替她挡匕首死了,那一次是她重生以来真正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与形式的紧迫。 第三次是在杨凌天的书房外,毫无征兆的,一群黑袍人窜出,若不是杨凌天及其手下,若不是后来突兀出现的太子,奈儿极可能与黑袍人正面交手。 如来说一切皆因杨凌天而起。 可第一次可以说,她还与杨凌天毫无干系,如果说在人群中与他见上几面就算有干系,那么是有多少女子要死? 奈儿找不到黑袍人这三次出现的起因,但不妨碍她清楚的知道越是靠近杨凌天,离她自己的死期也就越近。 远远的便瞧见众星捧月般的魏皇后带着得体的微笑向着奈儿几人走了过来。魏皇后略带疲倦说道,“也差不多了,本宫就先回宫了,待会瑶儿亲自送送你几位姐妹吧。” “是。”杨思瑶神情淡淡。 魏皇后倒没露出异样。 正也准备回自己地盘的淑妃却道,“大公主与几位姐妹的感情真是好呀,尤其是苏二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姐妹呢。”说完一连串咯咯的笑声响起,呱噪的淑妃让奈儿仿佛看见了一只老母鸡。 “瑶儿没个亲姐妹,有这些好友陪着,本宫亦是抱着感恩之心。”魏皇后笑呵呵的接了话。神态自然,仿佛一点也听不出淑妃的言外之意。 淑妃脸色一落,轻声冷哼了一下,随后敷衍的福了福,“臣妾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了,皇后娘娘,臣妾告退。”说完,也不等魏皇后回话,淑妃便带着自己的侍女太监扬长而去。 众人瞧的瞠目结舌,无不感叹淑妃的嚣张跋扈。及魏皇后的软弱。 杨思瑶心中微微愧疚,母后不仅没责怪她的态度冷淡,反过来帮她说了话。还落得淑妃的一肚子气。 “母后。。。”杨思瑶诺诺无言。 魏皇后慈祥的笑了笑,却扭头对着一旁的李氏道,“夜也深了,不如让天儿送送你们吧,苏夫人也知道。刚刚皇上又召了苏丞相进宫,本宫可不能怠慢了皇帝肱骨之臣的家眷。” 奈儿头皮一麻,却看见李氏笑盈盈的毫无旁的情绪,“老爷为皇上分忧也是应当,不过夜已深臣妾等又皆是女眷,娘娘美意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娘娘。” 今日乞巧节,云城解了宵禁,哪里来的危险需要杨凌天护送回府? 魏皇后满意的笑笑。招了招身后的杨凌天,“天儿,你替母后送送苏夫人吧,可得毫发无伤的送回去啊。” 杨凌天面无表情的拱手,“儿臣明白。母后放心。” 算是半强迫的,奈儿与几位姐妹告了别。临走前她特意将身上的香囊送给了孙静敏,也得了孙静敏一副红玛瑙耳坠的回礼,算不上值钱却也是初初萌芽的姐妹之情的见证。 “表姐,你不要想太多,索性还有一年的光阴,待过了中元节我便下帖子去看你,等我去了再与我好好说话。”孙静敏低声的交代着,她是怕奈儿想不开。她是听过太多,因私自打听到所定亲事不妥,而寻短见的小姐了。 或许就该循规蹈矩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前一摸两瞪眼,掀开了盖头再瞧见对方好坏,那时也不能反悔了。 孙静敏不由得这样想着,脸上的端庄愈发的有模有样。 而奈儿看着对方的神情心下悲凉,是不是逼急了,最后自己也是这番光景?端起脸孔伪装起自己,放任心底的害怕缩起头来听天由命。 “放心吧。”奈儿低低的回了声,之后便跟着李氏向御花园的大门处走去。 她说话时的神情看不出情绪,孙静敏却不禁有种对方仿佛已整装待发赶赴战场的感觉。 走在皇宫甬道上的奈儿却是感受不到孙静敏的想法。 一行人最前头领路仍旧是芝兰,李氏好似与芝兰十分投机的模样,一直说着话,话题无外乎是今日御花园的布置一类的,而苏婉儿也时不时的轻笑着插上几句嘴。 很奇怪啊。她们不可能是这样态度,况且之前几人联手给自己下套,怎么可能是真的想捧自己,让自己得了今日最大的胜利? 眼看着宫门便在眼前,马上就可以离开皇宫,可奈儿一丝一毫都不敢放松,双眼的余光紧紧观察着四周,耳朵一字不漏的听着李氏母女与芝兰的谈话。 直到奈儿上了马车,望着马车里早就便丫鬟们点了的香炉,里面飘出寥寥青烟散发着令人心情平和的熏香,整个人还有些难以置信。 就这么毫发无伤的出宫了?她不禁挑了挑窗帘,极快的望了眼马车外骑着高头大马的杨凌天。 感觉到被人注视,杨凌天侧过脸,冷峻的脸庞一下柔和了起来,给了奈儿一个灿烂的微笑。 奈儿抿了抿唇,放下了车帘。 马车却还未出发。李氏与苏婉儿还未上车,仍站在宫门外与芝兰说着话。宫门外停着的马车与一一惜别的女眷极多,李氏与苏婉儿的做法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这一说便是近一盏茶的时光,待李氏上了马车,车夫便出声询问道,“夫人回府吗?” 李氏点头,正准备应声却突然脸色一变,不大不小的惊呼了声,“哎哟,瞧我这记性,娘娘赏的七孔针竟落在亭子里了。” “要不让丫鬟去拿?”苏婉儿好心的提醒道。 李氏嗲笑道,“哪能没规没矩的叫人为难?还是娘自个进去拿吧。”说着,李氏已起身欲下马车。 丫鬟下人没上头特意开恩是不得进宫的。这道理奈儿自然明白,可她看着李氏就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果然李氏刚俯身准备下车,苏婉儿忙上前扶了一把,“娘,女儿陪你一道去吧。” 李氏假惺惺的看着奈儿,劝道,“你留下来陪奈儿吧。” 明摆着接下来有事要发生,奈儿根本不想单独留在马车里,她刚想开口说“是啊,大姐留下陪我吧。” 苏婉儿却翻了翻白眼,撇嘴道,“我才不愿意跟她独处呢。” 回答的如此坦白利索,让奈儿的话一下咽了回去。 李氏责怪的看了苏婉儿,对着奈儿歉然道,“那奈儿一个人留下等会吧,索性外头有府里的下人,不会有事的。” 话落,外头的丫鬟已撩开了马车门帘。 奈儿咧了咧嘴巴,露出一口洁白的小钢牙,“夫人,我一个人等着也无事,不如我与大姐陪您一道吧。” 当她是傻了不成,她就会毫不反抗的任由她们将自己单独留下,然后等着她们安排好的圈套? 然而李氏与苏婉儿双双扭头望形象着她时,那两双带着讥讽之色的双眼,令奈儿心中一沉。 她不敢再琢磨什么而耽搁了时间,挺直了腰杆腿上发力便要起身,却是全身发软,重重的摔倒在原地。 她们什么时候做的手脚?!奈儿一个呆愣,随后冷冷的看向李氏母女,她想不到她这么谨慎,仍旧中了招。 李氏和苏婉儿对视一笑,尔后就像根本没瞧见奈儿摔倒一般,说笑之间便径直下了马车。 “妾身有东西落在宫里了,和婉儿进宫去拿,奈儿还在车里,还请大皇子照看一二。”李氏很亲切很有礼貌的拜托了杨凌天。 圣旨已下,奈儿便是杨凌天未过门的妻子了,只要不犯了大错,便不会再更改了。 杨凌天虽感蹊跷,却也立刻下马,拱了拱手便道,“苏夫人多虑了,本是我该做的。”井然一副女婿对待丈母娘的姿态。 李氏笑呵呵的侧过身,“大皇子莫要折煞妾身,妾身这就快去快回。” 李氏与苏婉儿快走了几步,与旁人相悖而行,侍卫没有多加阻拦,便放了两人进了刚刚从里面出来的皇宫。 今日苏府可谓是满场最大的赢家,李氏母女去而复返的举动,一时引得还未离去的女眷猜测不断窃窃私语。 马车厢里,奈儿努力了几次想要站起来,却竟连手指都动弹不得了! 之前还毫无迹象,如何愈发严重了? 奈儿扫视了一遍不大的车厢,立马目光定在那只镂花的香炉之上,双眼瞪圆露出不甘与愤恨的神色,她根本没有觉察到这香的怪异! 能让她这个做过两世皇后的人都觉察不出,这样的手段不是李氏一人可以弄出的,若她有这般本事,自己与娘或许连相府的门都进不了就已尸骨未存了。 魏皇后! 奈儿咬牙切齿,她还能说话,可她根本不敢出声。 车厢的门帘窗帘都一丝不漏的贴合在车厢上,车厢里的香味愈发浓郁。 死命咬了口舌尖,剧烈的疼痛及浓重的血腥味直冲脑门,可奈儿依旧感觉自己的身体,正朝着越来越失控的方向变化着。 燥热,越来热。即使如今是七月的天,也不该这么热! 这香里除了有软骨散,竟然还有媚药啊! 一一九章 一丝不挂 侧倒在车厢的木板上,一点一点扭动着身子,奈儿想要挪到到车窗下,她能想到的最妥当法子便是撩开帘子透气。 她不敢叫,今日随行的下人全是李氏的人,云月秦雪涧她一个也没带在身边。 怪不得今日出府前李氏格外开恩,说是放她和苏婉儿身边的丫鬟一日假过节。 她以为凭着自己小心谨慎,不会出什么意外,更何况丫鬟是进不了宫的,跟着来也无用,白白还要在宫外干等一整日,就顺了李氏的意,也想着放云月她们一日假,没让跟着来。 奈儿恨恨的想着,又尝试着用力控制着不听调动的身体,豆大的汗珠从发间溢出,但作用微乎其微。 任凭你们算计的如何天衣无缝,一定算不出我有功夫在身。 不能放弃!不能听天由命! 仅凭着惊人的毅力驱散着身体里每一处都叫嚣着想要发泄的*,奈儿不断的发力按住那燥热的药性,憋红的双眼希冀的看着那一方车窗,只要给她点时间,只要让她呼吸上不掺杂药粉的空气,她就能完全压抑住药性。 “两位姐姐,我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太后娘娘让我来给苏二小姐捎个东西。”车厢外头突然有个小丫鬟的声音响起,声音脆脆的,很是稚嫩好听。 “哦哦,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出声盘问的是李氏身边的云珊。 那姑娘巧笑一声,“姐姐唤我小桃吧,喏,就是这个,上回太后娘娘赏苏二小姐的佛珠。” 云珊打量了两眼小桃手中的檀木匣子,到底没胆子打开,顿了顿。便不疑有他,客气道,“小桃姑娘等等,云心去跟二小姐禀一声。” 云心应了声转身走向马车,边走边嘟囔了声什么,声音小的让人听不清,但却能听出其中的不情愿。 “二小姐,太后娘娘赏东西给您了。”云心就在车厢外头唤了声。 车厢里头,奈儿趴在地上,脸颊泛起异样的潮红。眼睛却盯着车门,想要透过门帘看清外头。 其实不用云心唤,奈儿也听了个大概。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事情就这么凑巧了?在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来了老太后的人?为何不是陶嬷嬷?小桃的身份又是真是假? 若真的是老太后的人,她可以求救,若是假的。。。 可八成是假的,赌不赌? 正犹豫着,奈儿却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苦笑了起来。 若是假的小桃,不管自己应不应声,人家依旧会上来,只要尖叫一声便可以将自己的丑态展露给众人看。 “恩。”奈儿轻轻的回了声,嗓音有些异样,带着魅惑的沙哑。只一声她便不敢再出声了。 奈儿在赌,赌那微乎其微的几率,赌李氏与魏皇后谈妥了。赌李氏不会为了害自己而搭上苏婉儿的名声。 云心回过去对云珊点点头,因奈儿没做旁的指示,云珊便让她领着小桃上车。 “等等。”杨凌天一直不动声色的看着几个丫鬟动作,这时却突然出声喊住了小桃。 小桃脚下一顿,盈盈的福了福。“大皇子万福。” “恩。”杨凌天走近了些,“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说着边打量着小桃边伸手拿过那只檀木匣子。 “奴婢是刚到太后娘娘身边的。陶嬷嬷今日身子有些不爽利便让奴婢来了。”小桃咽了咽口水,低声回答道,低垂着脑袋偷偷的瞄着杨凌天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确实是一串佛珠,只是真假,杨凌天分辨不出来。 阖上了匣子,杨凌天抓着既不交还也不说话,只冷冷的盯着小桃看。 老太后这些日子是性子变好了些,招了不少新的下人,他没见过小桃也不奇怪,再来匣子里也确实是佛珠。 他将匣子递了过去,挥了挥手便将脸撇过一边,算是放行了。 苏奈儿可是有功夫在身的,只要没暗器之类的,小桃看着也不像是能伤得了她的,况且他就在车厢外,有了动静便可立刻动手救人。 接过匣子,小桃缩了缩脖子,好似是被杨凌天吓到了。 也不再耽搁,云心便领着小桃上了马车。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咚咚的敲打在奈儿的心间, 奈儿死死的盯着车门,门帘便撩开的瞬间,她的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 云心没有上车,奈儿看见的是一个她从前没见过的小丫鬟。 奈儿没有开口询问,只趴在地上,平静的望着小桃。 小桃好似一点也不意外,冲着奈儿微微一笑,随后手脚麻利的搀扶起了奈儿,将她扶坐了起来。 奈儿的心越沉越下。 扶正了奈儿,小桃扬起声音道,“苏二小姐,太后娘娘说与您还有缘分,便叫奴婢将这佛珠送了来。” 说话时,小桃一直面带微笑看着奈儿,可那话似乎并不是说给奈儿听的。 听到这,奈儿还有什么不知道,口中又是狠狠一咬,满齿的铁锈味,可仍旧抵挡不住那灵魂深处一波一波袭来的*。 不行了,该怎么办?杨凌天就在外面,是否要叫喊?名声重要,可自己必须得活下去! 然而不待奈儿多想,小桃骤然出手一把卸掉了奈儿的下巴,奈儿想避开都动弹不得,只得粗喘着瞪着小桃。 小桃却纹丝未见一般,手下一扬一把扯开了奈儿身上的腰带。 一股绝望的情绪在奈儿的胸腔弥漫了起来,瞪着小桃的眼神不禁变得狠厉了起来。 小桃躲闪了一下,尔后收起了微笑,俯身对着奈儿耳语道,“别怨我,我还怨你呢,这一趟我可是得陪上性命的。” 话落,小桃加快了手下的动作。像剥橘子皮似的,一件一件剥开了奈儿的衣裳, 衣裳褪尽,奈儿赤果的身体上泛着红润的色泽。再不在意,再冷情冷性,被旁人盯着,总会觉得害羞。 奈儿羞恼不堪,唯一能动就是一双喷发着怒火的眼睛了。 小桃却没有丝毫尴尬,从腰间取了一粒药丸,笑嘻嘻的将奈儿的下巴合了上去。又将药丸塞了进去,拍了拍手道,“好了。苏二小姐快叫吧。” “将我衣服穿上,旁人许你的,我百倍奉上。”车厢里弥漫着带着毒药的香味,奈儿十分艰难的才没让自己发出令人难堪的声音,将这番话说完。 没有追究小桃喂她吃的是什么。她只知道不会是致死的毒药,目前的形式也容不得她过多在意旁枝末节,当务之急的便是让自己穿好衣服。 小桃没有理会奈儿,怜悯的看了她一眼,摊开双手,“你不叫我叫了。” “等等。”奈儿娇喘着。急切的打断了小桃,她从未如此狼狈过,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唇角翕动了数次,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喂你吃的是解软骨散的解药,所以对不住了。”小桃仅剩的同情心让她告诉了奈儿这么一句话,随后她不再浪费时间,扯开嗓子便是一声尖叫。“苏二小姐,您怎么了?” 这一声尖叫好似炸雷一般。不管是相府这辆马车近处的人,还是四周别家的家眷,无不向着马车张望。 事情不对!与夫人先前交代不一样! 云珊眉头一挑,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与云心对视了一下便提着裙子便向着车厢跑去,车夫还蹲在远处亦是顿时起身小跑了起来。 然而最快的莫不过是杨凌天,一箭步窜出,几步便跃上马车。 事情令他倍感蹊跷,他犹豫了一下,可小桃尖叫了一声之后,再也未发出过声音,奈儿同样从头至尾未出过声,车厢里毫无动静,实在令他担忧。 不管怎么样,也要确保了苏奈儿无性命之忧。 念及至此,杨凌天又恢复了平日的冷峻之色,唯独伸向车帘的手微微颤抖着,显出了他内心的忐忑不安。 一道车帘之隔,奈儿瘫坐在靠垫之上,眼睁睁的看着小桃在叫完之后,七窍流血倒在自己的身边,慢慢没了生息。 她心下慌乱,又迷茫不知所措。 身体里每一处的叫嚣都在努力压垮她敏感的神经。 耳边一动,脑中嗡嗡作响,奈儿听见门帘外有了动静。 “不。。。要进来。。。”媚药的功效十分强大,满脸血红,奈儿嘴唇哆嗦着像是呻吟一般。 软骨散的药力微微消退,奈儿只来得及蜷缩着身子用手环抱住自己,便感觉眼前一亮,门帘便人掀了开来。 “苏二小姐!”杨凌天的喉头微动,干涩的低声叫了一声,目光从死相骇人的小桃移至一丝不挂的奈儿,之后谦谦君子般的垂下了双眼。 尔后他放下了帘子,微微侧了侧身子,将车厢又一次与外间隔了开来。 奈儿虽曾是杨凌天的妻,可此刻狼狈的模样,她不愿被他看见。 “衣服给我。。。出去。”奈儿极力忍住扑向眼前男子的*,全身哆嗦着,咬牙切齿的才将话说完。 却是又一次定格在奈儿身上的目光炙热的刺痛了奈儿的皮肤,杨凌天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香里有媚药?!”杨凌天很快发觉了异样,皱着眉头,稳了稳心神驱散了心中点点遐思。 他暗自苦笑,不是媚药的药性霸道,是眼前这副活色生香的画面让他差点把持不住。 “恩。”奈儿极轻的回了一声,扭了扭身躯想要遮掩自己。 可殊不知这样的声音更像是挑逗人的呻吟,这样的画面更让人血脉膨胀。 却是还不待杨凌天胡思乱想,外头吵杂的人声中,响起了云珊大声的询问,“大皇子,奴婢府上二小姐可安好?” 一二零章 得救 红墙金瓦,高耸威严且安静肃穆的皇宫外头,一辆辆马车停在场地上,马儿系在马车上安静乖巧的等着主人。而主人们停下了原本的寒暄,此时正远远的一脸好奇的张望着一辆挂着金饰银螭秀带的气派的马车。 不仅是各家官员家眷如此,就是宫门口值班的侍卫亦是各个翘首以待。 那辆气派的马车外围着一群人,其中一名主子身边体面丫鬟打扮的女子正一脸焦急的扯开了嗓门喊着,“大皇子,二小姐,到底怎么了?” 那声音撕心裂肺的,好似十分担忧马车里的两人出了什么意外,可这样的动静无疑让旁人更是明白接下来有场好戏要上演了。 “闭嘴!”马车里一声震吼打断了扰人的叫喊。 杨凌天心中一团乱麻,实在忍不住出声。 之前一直叫嚷着的云珊一个瑟缩,尔后朝着宫门方向张望了一眼,并未见着她想看见的人,咬了咬牙又是凄婉的开口,“大皇子,二小姐怎么样了?” 杨凌天依旧保持着半个身子在外,既能让外人看见他的身影,却又挡住了车厢里的令人脸红心跳的景色。 进退两难,说的就是杨凌天此时的状态。 “怎么办?”没有理会云珊的问话,杨凌天苦笑着冲着车厢里低问了声。 奈儿蜷缩在榻上,一言不发,满嘴的苦涩。 能怎么办? 必须得透透气,自己的身子已经化成了水,再呆下去会出事的,也必须露个面,即使让看见自己的丑态,也比让人胡思乱想来的好。 正努力喘匀了混乱的呼吸,奈儿刚准备将打算说出口。 却见杨凌天一脸冷然。“我先稳住外头的人,你穿了衣服,我抱你出去,必须寻个太医诊治。” 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而奈儿却没有任何惊喜之色,只黯然的点点头。 这般打算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可这样出去,自己衣冠不整,还被杨凌天抱着,少不得流言四起。 魏皇后是打算让自己以侧妃或着小妾的身份进大皇子府吗?这才是魏皇后的目的? 软绵绵的浑身使不上力。衣裳几次从手中滑落,可不会有人帮忙,奈儿娇喘着。却执着的一遍一遍抓起衣裳。 杨凌天只能保持着姿势,不能上前帮忙,心疼之余,才开口提议,“先将那香炉灭了。”顿了顿。余光瞄着看了眼奈儿无力的双手,“你拿衣服先盖好,我来。” 顺从将衣裳批在身上,尔后奈儿又坐在榻上微微侧身,撇过脸对着车厢里面。 香炉在最里面,杨凌天若是亲自去取。又不能坐实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必定是要露出间隙让外面瞧见里面。 待奈儿遮挡好了,杨凌天才一个前倾。极快的捧起香炉,也不管烫手不烫手便将香炉抓在手中,尔后又挡住车门。 只一瞬间,众人眼前一花,模模糊糊的好像瞧见了苏二小姐坐在车厢里。没有所预想的好戏。众人顿时悉悉索索的议论了起来。 有好事者开口询问着,“怎么回事?瞧着也不像出了什么事啊。大皇子这挡着车门做什么?” 眼尖的则一脸惨白的直摇头。在旁人再三追问下才犹豫的嘀咕着,“估计是我眼花了,我好像瞧见个人满脸是血倒在里面。” 听见外头的议论声,杨凌天紧抿着双唇,反手一扬便将香炉扔在车外。价值不菲的香炉正巧不巧的砸在云珊的脚下,惊得云珊一下跳了身来。 香炉在地上打了几转,终是盖子跌开,里面仍燃着的香灰洒了一地。 云珊死死的盯着香炉,一言不发。 软骨散的药力越来越弱,可媚药的药力却愈发强劲。车厢里满是奈儿喘息的声音,杨凌天深深的闭了闭双眼,再睁开,眼里满是坚毅,“别穿了,盖好衣裳,我这就抱你出去。” 奈儿没有表态,却低垂着脑袋执着的一件一件穿着衣裳,可包裹着衣裳的身体却愈发不受控制,扭动着,想要挣脱衣裳的束缚。 “不论如何,我只要你做我的妻。”一声低沉的诺言,杨凌天不再犹豫,一下窜进了车厢里,留给外头议论纷纷的众人,只有微微颤抖的车门门帘。 “进去了!”一阵喧哗。 正系着衣带的手一阵颤抖,情不自禁的眼里涌出了泪花,奈儿抬眼盯住眼前的爱人。她不是害怕这个,她是害怕,今日的事一出,守孝的理由便站不住脚了,之后不论杨凌天如何拒绝,那婚期一定会提前,说不得她便会在某些人的推波助澜之下,以侧妃之位提早嫁进大皇子府。 奈儿正揪心着,却不知此时的她脸颊泛红,入鬓的长眉微微蹙起,下面一双媚眼如丝,唇角微翘娇艳欲滴,整个人好似一朵沾露的海棠。 杨凌天恨不得一把将眼前的女子揉进骨子里,脑中对方一向一身黑衣冷清的模样,与此时眼前的景象成了鲜明的对比,那种巨大的反差冲击让他脑中冲血,理智就快要到了崩溃的边缘。 猛的抱住奈儿,杨凌天伸手覆盖在她的脑袋上,重重的按在了自己的胸口,深邃的瞳孔中一片焚烧一切火热,“交给我,别怕。” 隔着衣裳尚能感受到一颗炙热的心猛烈的跳动着,奈儿眼前愈发迷蒙一片,嗅着对方独特的香味,她使劲的点点头,尔后像是放纵一般伸手紧紧勾住杨凌天的颈脖,朝里拱了拱。 “不管谁叫你,什么都别说,一切有我。”杨凌天最后交代一声,轻轻拍了拍怀里人儿单薄的背脊,“走了。” “啊哈哈。。。大家都站这做什么?”突然外头一声夸张的笑声传来,声音不小,却动听悦耳,像是唱戏一般婉转动听。 众人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过去,抱着奈儿的杨凌天亦是一顿。 只见一人白衣翩翩,气质出尘,如画的脸上不施粉黛,犹如谪仙一般。同样是白衣,大皇子是气质冷清,叫人望而却步,这人却是如春风拂过,叫人心底生暖想要亲近。 “是天云公子!”不知是谁先惊呼了一声,尔后众人不由自主的向着天云公子望去,就像是向日葵会本能的朝着太阳,众人便如有了趋向性一般。 “真的是天云公子!我从来没见过他本人呢!”一名小丫鬟满眼星星脸颊泛红的说着。 “真的啊,快捏我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梦!天云公子可从来不在众人面前露脸的!”又是一名小丫鬟同样的姿态,更夸张的嘀咕着。 夫人小姐们则矜持多了,只不过统一含羞带笑的姿态。相比较皇宫里让她们望尘莫及的皇子们甚至是皇帝,天云公子则更有吸引力。 云儿一脸不屑的看着众人夸张的表情,向着天云公子抱怨道,“公子您干什么要出声坏了规矩,咱们这下可怎么走?” 天云公子媚笑一声,捏了捏云儿嘟囔着的脸颊,“那咱们就等会再走,这可是宫门外呢。” “可是。。。”云儿仍不服气,可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他只知道他最漂亮的公子要被那么多人看去了真面目,他心里不痛快。 “好了,待会咱们就上马车走便是了。”天云公子安抚了云儿一声,便不再理会对方,转而冲着众人面带微笑,“也不知今个儿的拜月亭记演的可好?”话落,做出西施捧心状,微微蹙起的柳眉,更让人心中一疼。 忙就有人上前答道,“天云公子演的可好了!奴家都要哭了。” 又是一人郑重的说道,“奴家可是真的感动哭了呢。” 紧接着,即使是矜持的夫人小姐们同样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而渐渐被人遗忘的马车里,一道白影骤然窜出,云珊即使叫嚷了起来,也未能拉回众人的注意力。 在云珊急切的叫喊声中,她又惊恐看见,一名男子窜进马车,不过眨眼之间,男子拖着七窍流血的小桃出来,之后与那道白影一般远走消失了。 云珊一下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望着宫门的方向,找不到目标,收回目光又看向在人群中对着天云公子一脸狂热的云心,云珊喃喃自语,“完了。。。” “好了,云儿咱们回吧。”天云公子看着远处,眼里闪了闪,拍了拍云儿的脑袋,交代了一声,便率先上了马车。 云儿心头一喜,却一脸恼怒,小手冲着众人挥动着,“让让,公子要回去了。” 众人依依不舍的望着天云公子那辆华丽的马车越行越远,尔后回过神来才发觉原本紧闭着的相府的马车门帘窗帘皆是敞开着的,里面的情形一目了然,可苏二小姐、大皇子都不在了。 “人呢?”众人举目四望,疑惑了起来。 这时,一名车夫打扮模样的人,一脸木讷怯弱的低低的说了声,“小的瞧见苏二小姐和大皇子跟着一名宫女进去了。” 对了,之前老太后身边的宫女过来了。 那之前车厢里不止有苏二小姐,还有名宫女呢。 哪有什么好戏呀。 众人没了兴趣,便不再关注了。 宫门外一辆辆马车慢慢行驶着离去了。 而相府那辆大敞着的马车边,只有云珊一脸灰败的被满脸害怕的云心搀扶着。 相府的车夫依旧远远的蹲在角落,主子的事可不是他能搀和的。 一二一章 谣言 本该是在坤宁宫等着下人过来禀话的李氏与苏婉儿是被魏皇后亲自亲热的送出了宫。 预料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并没有下人神色慌乱来禀话——“苏夫人,您府上的二小姐被人掳走了。” 李氏眼皮直跳,坐立不安,连带着苏婉儿都没有往常的精力去讨好魏皇后。 终是魏皇后好似也坐不住了一般,这才亲自送了李氏母女出宫。 魏皇后从简了一切,只带了贴身服侍的几名宫女,一行人各怀心思,脚下不停。 到了宫门,就着并不透亮的宫灯一看,一切如常,来参加选妃宴的女眷们也散了不少。 可正是这份如常,让魏皇后心底一沉。 芝兰心思通透,最得魏皇后的心意,当即就上前询问一番,然而获得的消息寻常到她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娘娘,说是苏二小姐被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叫了去,大皇子也跟去了。”芝兰不敢小声的禀了话,低垂着头,生怕被迁怒。 那头李氏母女已与云珊二人碰了头。 看着空荡荡的马车,李氏心中一喜,却是板着脸孔斥责着云珊,“怎么回事?二小姐呢?” 云珊一脸灰败,云心害怕的直颤抖。 “夫人。。。”云珊喉头干涩的说不出话。 一片愁云浮在头顶,李氏顿时心感不妙。 “快说呀,二妹妹人呢?你这般支支吾吾做什么?母亲可要急坏了。”苏婉儿口中的喜悦难以抑制,虽然事情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闹大。人人都知道她的好妹妹被掳走了,可到底是在宫门外当着不少官员家眷的面失的踪,此刻她甚至想要欢呼。 母亲说的果然没错,苏奈儿被人掳走一夜。既不会连累了自己的名声,又能让苏奈儿只能以妾室的身份嫁进大皇子府。 多年来受的委屈,终于可以还了! 苏婉儿越是这般兴高采烈,云珊的脸色便越是难看。 扑通一声,云珊跪在地上,吭哧脑袋。“二小姐不见了,不是被人掳走了,是被大皇子抱走的。那个小桃。。。她死了!七窍流血!死了!”云珊一脸惊恐,“尸首被一名男子卷走了!” “放屁!”李氏一口气没咽下去,脱口便怒骂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她才咬牙切齿道,“都瞎眼了不成?这这么多人在这,就能眼睁睁的让人来无影去无踪?你,还有你当时怎么不叫人?平日里的饭都白吃的不成?!” 李氏面孔狰狞万分。一副吃人的模样彻底刺激了云心。脑中回忆着以前的好姐妹,卖的卖打死的打死,跟在夫人身边没一个好下场,云心一下瘫坐在地,拼命磕着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李氏一个眼神睃了过去,云心更是吓的顿时噤了声,只顾着一味的磕头。 李氏不耐的转回盯着云珊,云珊闭着眼,想着往后的日子,流了泪,“当时天云公子刚好出宫,大家都为围了上去,夫人,您知道的。天云公子从不当众露出真面目,这回不知怎么回事,竟以真颜示人。就是那时,大皇子抱着二小姐走了,奴婢喊了。可没人理会,奴婢追不上,回头就看见一名男子卷走了小桃的尸首。” “夫人。”云珊重重的磕了个头,事到临头了,她反而没那么怕了,索性老爷夫人都是寡情之人,她活着也没个盼头,大不了一死,反而是种解脱。“当时黑灯瞎火的,奴婢也瞧不太清,不过二小姐到底是被掳走了,谁知道是不是旁人掳走的,大皇子追上去的呢?” 李氏脸色阴沉难看,使劲捂着苏婉儿的嘴生怕她叫嚷出什么,眼睛则死死的盯着云珊,一言不发。 …… “到了。”杨凌天在奈儿耳边温柔的低语了一声。 许是因为觉得安全了便放松了,奈儿只觉得神智愈发混乱。嘤咛了一声,对上杨凌天的眼,她更感头晕目眩,情不自禁的往前凑了凑。 被人轻轻放在床榻上,喂了一碗药,奈儿昏昏欲睡。 “你看好她,我去寻大夫。”杨凌天一声交代。 随后便有人满是惊讶满是担忧的应了一声。 越行越远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最后奈儿只听见一声轻轻的关门声,她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次清醒过来时,已是天大亮了。奈儿揉了揉昏沉的脑门,尔后才发觉杨思瑶正蓬头垢面的趴在床头睡着了,回想起来,昨晚与杨凌天对话的声音就是杨思瑶的。 看来杨凌天是为了她着想,这才将她送来了翊坤宫吧。 “大公主。”奈儿伸手轻轻推了推杨思瑶。 杨思瑶睁开了双眼,迷蒙了一小会,这才惊喜道,“奈儿妹妹你醒了。” “恩。”奈儿疲倦的笑了笑,眼里却满满的都是感激。 谁能想到,要害自己的是魏皇后,而收留了自己的却是魏皇后的亲生女儿。 “你可头痛?大夫说你中了。。。毒,多少会伤了精神,要好好休养着,不然会落了病根的。”杨思瑶关切的说着,说到媚药脸颊发烫。 “只有点疼,无碍的。”奈儿努力露出好精神微笑着。 杨思瑶许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那你快躺着,我去让人端了药来。”说着,杨思瑶便已起身,雷厉风行的向外走去。 交代了两声门口值班的宫女,杨思瑶又坐回了床头,抓起奈儿冰凉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昨夜我便派人去你府上支会过了,我母后也来瞧过你了,我只说你感了风寒吃了药睡下了。” “恩。”提起魏皇后,奈儿眼中仍忍不住一阵火光,却借着撩头发的姿势挡住了,随后对着杨思瑶莞尔一笑,“你办事最妥当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杨思瑶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两眼奈儿神色,人虽疲惫点了,可瞧着便无大碍,里外要吃了药才能再睡,遂一脸心有余悸道,“你是不知道,当时我皇兄抱着你进来时,我差点没叫起来,你那样,实在,实在骇人,我从来没见你会有那种表情。” 奈儿脸色一僵,任谁的丑态事后被人提起都会尴尬难受的。 杨思瑶自知失言,忙摆手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心疼你,更恨那岂子恶人,好端端怎么用那种腌臜手段对付你。” “我知道的,你是为我打抱不平而已。”奈儿反手握了握对方的手,笑了笑。 能在那种情况下收留自己,杨思瑶怎么可能会笑话自己。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药没到,杨凌天却到了。 “你醒了?”杨凌天紧抿着双唇,看的出心情极差。 奈儿点了点头。发生了昨晚的事,让她再见杨凌天,有了种不一样的心情。 “瑶儿你去看看药。”杨凌天对杨思瑶道。 杨思瑶乖巧的应了声,便推开门出去了。替屋里的两人关上了门,她才捂着嘴巴无声的哭了起来,她不傻,她一点也不傻,在这皇宫里头,谁会是傻的。 “昨晚我先去求了老太后。”杨凌天在凳上坐了下来,伸手替自己倒了碗茶,又继续道,“可是老太后不答应收留你,即使我将那串佛珠拿了出来。” “那串佛珠是真的?”奈儿愕然。 “恩,真的,小桃的身份也是真的。”杨凌天的眉头愈发竖起,好像要拧到了一起一般,喃喃发问,“不是说老太后很喜欢你吗?” “可她以为我是百般算计着想要嫁给你。”奈儿淡然的回道。 杨凌天放下了茶碗,轻叩着桌面,好一会没有说话。 “说吧,外头现今怎么传的。”奈儿扯了扯凌乱的头发,可根本无济于事,昨夜又是中毒挣扎又是逃命奔波,头发都乱成了稻草,不再折腾自己的头发,奈儿看向一脸为难犹豫的杨凌天,挑了挑眉道,“你放心,我没那么不堪一击。” 杨凌天释然,眼前的女子特立独行,看似瘦小软弱,可她骨子里是坚强的,遂也不再犹豫,苦涩道,“如今可是传的满城风雨了。昨夜好在有了天云公子搅局,我们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逃了,小桃的尸首也被我的人收拾了。可就是因为没人瞧见,这才由得你嫡母李氏乱放话,说你是被人掳走,我追了上去,才救下了你。”他抬眼,盯着奈儿,“我是怕坏了你的名声,大夫诊治后喂你吃了药,等药性过了,才让瑶儿送了信,说你在她这,待皇后来瞧你,这一前一后耽搁了少说有两个时辰,就这两个时辰,你嫡母甚至惊动了五城兵马司。” 五城兵马司上头便是兵部,奈儿的身份虽是庶出,可昨日起她就是皇帝亲点的未来大皇子妃,事情无人敢担着,自是最后报到皇帝眼前。 杨凌天望着奈儿,神色间透着几分自责。 奈儿却莞尔一笑,眨了眨眼,“皇上可会为了这些个没有真凭实据的谣言,废了你我的婚约?” “这当然不会,君无戏言,又无真凭实据。”杨凌天脱口而出,说着转而跟着笑了出来。 若凭着空口白话便能定罪,那要是刑部做什么?查证之后,没有人证物证,都已当众下旨指婚了,皇帝又如何会处置什么?至于满城制止不了的谣言,苏奈儿是要嫁给自己的,外头再如何传,传的再难听,又有什么干系? 两人默契的对视而笑,彼此把各自的担忧深深的藏在了眼底。 一二二章 醒了 现在就回府怕是会叫人瞧出端倪,索性待身子骨养好了再回府,奈儿挪了挪,将自己更舒适的靠在大迎枕上,反正在皇宫里还能歇口气,回府之后便是四面楚歌不得安宁了。 看着奈儿一副困倦的模样,杨凌天笑道,“里外你也算半个皇家人了,你就在瑶儿这里好好养上几日,外头人也只有羡慕嫉妒的份。” 多住几日必定外头传的更厉害,可谁在乎呢? 奈儿莞尔一笑点点头,清澈的目光里,倒映着杨凌天一个人的身影。 经过了这一次,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心底碎开了。 …… 李氏望着面前风雨欲来满脸阴沉的苏丞相,心里像被猫抓了一般,一下跳了起来,“妾身是怕奈儿她有个意外,当然是先紧着救人了!” 苏丞相的目光阴森森的盯着李氏,半晌才开了口,“你那点小心思给我收起来,奈儿如今是皇家的媳妇,你再诬她一星半点,不说我不饶你,自有人也饶不了你。” 李氏就像只炸了毛的鸡,“我怎么诬她了?老爷您说话得有真凭实据,当时那样的情况,我去了太后那里,发现她人不在,当时那么多双眼睛瞧着,我还能当作无事发生?之后首当其冲的我自然要先找到她人了!万一有个好歹,咱们苏府还要名声不要?还得无辜牵连了婉儿,婉儿可是比奈儿还大一岁,至今婚事还八字没一撇,这被一牵连。婉儿还要不要嫁人?” “老爷,您可不能这么偏心啊?你疼爱肖姨娘,给她那样的排场下葬,我可有说什么?可婉儿也是你骨肉。不说是嫡出,可你也不能当作庶出养啊?手心手背都是肉,老爷您怎么就只偏心一个呢?” 李氏凄苦的哭诉着,好像这几年受足了委屈,而此时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宣泄出来。 不屑的笑了笑,苏丞相怒极反笑。干脆坐了下来,“奈儿的婚事是圣上指的婚,你反对也无用,再来婉儿也还未及笄,她的婚事我心里也早有打算,自然不会亏待了她。不过你既然要跟我算旧账,那我就坐好了跟你慢慢算。” “昌德十三年,她们娘俩进府,你安排了人路上一路奔波不给吃不给喝,我特意给你银子让你替她们好好拾掇一番。可后来呢?她们娘俩就穿着破布烂衣面黄肌瘦的给你晾在门外。我给你正妻的体面,想着你看着我接人进府必定心中不虞,遂这事我也从未提过。” “昌德十三年年底,云容的产期越来越近,你几次出手被奈儿化解了,憋不住气了。你便派了粗使婆子想要去硬将云容的孩子弄没了,估计你一直以为那几个婆子是怕死卷了银子跑了是不是?这事奈儿也不知道,是我派人把婆子弄走的。” 苏丞相的声音渐渐平淡了下来,面无表情,却让李氏感觉对方竟带着几分怜悯,“还要我再说吗?你做的这些事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的,怕是数都数不过来,你以为我都不知道?”顿了顿,他语气平静,却似带着威胁。“你若再实在瞧着奈儿不顺眼,就让岳父领你回李府住些日子,把婉儿也带着,待奈儿出嫁了你再回来。” “凭什么?”李氏咬着牙硬从齿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她一生霸道惯了。怎么可能为了个庶女退避三舍? 这一瞬间,往日的端庄理智全都抛在了脑后,她只知道,从前这硕大的相府,老爷都是交给她的,不管她如何欺压老爷的妾室,哪怕是宫里出来的陈姨娘,老爷都从来不会过问。可自从奈儿母女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如今老爷竟然让她退让!? “就算那些事都是我做的,那又凭什么?” 李氏是豁出去了,当嫡妻若如此窝囊,她还图个什么? 苏丞相没有看李氏,只是望向云苑的西侧院,目光幽深,淡然道,“但凡你能手段高明些,压制了她们娘俩,我也不会插手,可问题是你太愚蠢。”说着,他突然轻笑了一声,“也不怪你,是那丫头手段太厉害。” “你知道吗?若逼急了,那丫头想要害你们母女,轻而易举,你好自为之吧。”最后丢下这么一句话,苏丞相再无旁言,转身离开了。 …… “娘娘。。。”芝兰一脸谨慎,魏皇后越是不说话,她便越是害怕被迁怒,“那小桃现今人不知所踪,皇上也没发落,不过咱们的人当时都不在那,应该牵连不到咱们。” 芝兰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瞧见魏皇后看了她一眼,忙低垂下了脑袋,做出一副听候发落的卑贱模样。 “掌嘴。”魏皇后挑了挑指甲,突然鲜红的薄唇翕动了几下。 芝兰一愣,却也不敢耽搁,更不敢露出委屈之色,忙伸出手拍打在自己的脸上。 “咱们也是你能说的?”魏皇后低垂着眼皮,伴随着那清脆的拍打声,毫无感情的说着,“不是本宫要罚你,是你这规矩不立好,日后若是犯了大错,本宫也罩不住你啊。” “是,娘娘教训的是,娘娘最是仁慈,为了奴婢好才教导奴婢的。”芝兰说着奉承话,却依旧不停的甩着自己嘴巴子。 清脆的拍打声响了很久,整座坤宁宫都好似沉寂了一般,无人敢出声,直到芝兰的嘴角流下了鲜血,魏皇后才叹了口气,亲自拽住了芝兰的手,“好了,日后可要记得谨言慎行。” 被魏皇后抓住的手情不自禁的抖了抖,芝兰跪了下来,借机亦抽回了手,伏在地上,“娘娘教诲之恩,奴婢必当铭记于心。” “皇后的规矩教的不错,将这后宫交给皇后朕心里也放心啊。”皇帝不知何时进了坤宁宫,正从屏风另一头走了过来。虎步熊腰,身后还跟卑颜屈膝的何忠平。 魏皇后笑着起身迎了上去,“皇上怎么来了也不让人支会一声,妾身还没拾掇一番。倒叫皇上瞧见了,笑话妾身了。” 说的是自己的装扮,指的却是掌嘴后芝兰的丑态。 皇帝拍了拍魏皇后的手,不甚在意,尔后坐了下来。 “奴婢去倒茶。”芝兰十分识趣。 但皇帝却未如了她的愿,“等等。当时是你送了苏夫人三人出宫的吧。” 芝兰忙应声称是。 皇帝接着道,“哦,朕听当日值班的侍卫说,你和苏夫人挺投机的,聊了好一会。” 皇帝的声音不掺杂喜怒,可就是这般淡然,让芝兰感到比魏皇后给她的压力更大,她背脊发凉,叩首道,“苏夫人和善。问奴婢那七孔针和喜蛛的事,奴婢便详细的说了一会。” “哦。”皇帝应了声便不再说话。 魏皇后瞧了瞧皇帝的眼色,便叫芝兰退了下去。 正向外走着的芝兰正感觉逃过了一劫,却听见后头皇帝好似自言自语般的嘀咕了一声,“那苏夫人的记性可真是不好。” 乍一听,芝兰还未想到什么。便加紧了脚步,远离让她喘不过气的两尊大佛。 然而,芝兰因掌了嘴流了血,再进去恐污了圣目,便叫了旁人送了茶水糕点进去的时候,她却突然明白过来了,皇帝是说,苏夫人与自己说了好一会的话,话题还是七孔针和喜蛛,怎么就上了马车才想起忘了拿七孔针了呢? 芝兰脸色一白。险些昏倒在地。 …… 送走了杨凌天,吃了药,又睡了一觉,直到傍晚,奈儿才又醒了过来。 杨思瑶正手里拿着针线做着绣活陪在屋里。倒叫奈儿吓了一跳。 “大公主,你这是?”奈儿诧异的问了一声,女红这回事怎么会与杨思瑶扯到一起呢? 杨思瑶疑惑的看了过去,随后瞧见奈儿脸上的诧异,顿时脸色一红,羞恼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哪根筋搭错了,想着给某个人做个香囊好装平安符,这倒好,还让那人笑话了。” 闻言,奈儿仔细一瞧,便瞧见桌上有道平安符,忙赔笑道,“好姐姐,你继续绣,待绣好了,这往后啊,我就贴身带着,日夜不离。” 边说着,奈儿边下了床,她本来就没脱了衣裳睡,反而被人把原本衣冠不整弄了整齐了。 趿着鞋子,奈儿便走了过去,弄了杨思瑶一阵大呼小叫。 “先让我喝口茶。”奈儿坐下来,忙不迭给自己倒了碗茶,一碗下肚,她才笑道,“我感觉我是渴醒的。” “我看你是饿醒的。”杨思瑶皱了皱鼻子,丢下了手里的针线,“饿吗?我叫人送吃食来。” “不忙,我先与你说会话。”奈儿拉住了已经起身的杨思瑶,“这平安符哪来的?可是梅姐姐她们送来的?” 又坐下的杨思瑶笑道,“你倒是聪明,她俩下午来的,瞧着你睡的香,就没吵醒你。”说着,她放低了声音,“是我下的帖子给她俩,皇兄应是跟你说了,外头正闹的沸沸扬扬的,她俩见不着你许是会乱想,不过我没跟她俩说实话,我只说你染了风寒,发作的急,便将你留了下来。回头,你可别说漏了嘴,少不得那两人要跟我闹腾。” “恩,谢谢你。”奈儿感谢了一番,又问道,“小桃的事怎么说的?” “你也不知道呀?”杨思瑶歪着脑袋奇怪的反问,“我是没瞧着她人,听说皇祖母那她也没回去,喏,皇祖母赏你的佛珠就在你枕边,东西也没丢,你这一问,看来你的事又与她无关,那她跑什么呀?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消失了,真是奇怪了。” 奈儿没替杨思瑶解惑,莞尔一笑,便说了声肚子饿的慌了。 一二三章 交谈 清淡的菜色,没有发物,全是温和滋补的,奈儿吃的很开心,甚至还多添了一碗饭。 放了碗筷,拭了嘴,奈儿提议道,“去拜见皇后娘娘吧。” 她住进翊坤宫,按理是该拜见一下后宫的女主人。 杨思瑶点头,却是这时外头有宫女唱到“皇后娘娘驾到”。 来的不早也不晚,刚刚好。 魏皇后是在从侧面展现她对这座金色的大牢笼的统治力。 “苏二小姐醒了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魏皇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贤惠大度。 奈儿起身跟着杨思瑶迎了上去。 “皇后娘娘万福。”奈儿蹲在地上,很卑谦的行了礼。 既然对方要展示自己的统治力,站在别人的地盘上,她自然配合好了。 正被杨思瑶搀扶着进屋的魏皇后忙上前俯身虚扶了一把,满脸的慈祥,满脸的和善,“你这孩子,身子骨还未养好,无需多礼,快起来吧。” 奈儿顺势起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那张慈祥和善的脸,伫立了良久,半晌才在杨思瑶急切的不停的使着的眼色中,莞尔一笑,“娘娘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臣女可不能仗着娘娘厚爱,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那是对外人而言,自家亲戚自然不能日日如此,那不得把腰折了?”魏皇后哈哈一笑,笑容浮在精致的妆容上。 魏皇后坐了下来,扭头对着杨思瑶交代道,“苏二小姐身子还不利索,你去跟芝兰跑一趟,母后做了好几身衣裳,全部带来也不方便,又不知道哪样合适,你和苏二小姐亲如姐妹。去替她挑两身来。” 芝兰应诺。 杨思瑶却有些犹豫,迟疑道,“要不奈儿跟我一起去吧。” 魏皇后嗲怪的看了她一眼。 却是奈儿出言笑道,“有劳大公主了替我跑一趟了。”眨眨眼,“昨个儿没洗就歇下了,我身上的臭味我自个都闻见了,就不出屋子熏人了。” 杨思瑶这才笑了笑跟着芝兰出了屋子。 魏皇后招了招手,屋子里其他的宫女都退了出去。门也掩上了。 奈儿淡然的望着对方,也不愿亏待自己,寻了个小杌子坐了下来。 衣裳明明来的时候可以全部带来,再让自己慢慢挑,皇宫里的下人多如牛毛,还会因没人手而不方便全部拿来?支开了杨思瑶和所有的下人,不就要与自己说话吗? 魏皇后对奈儿有些失礼的举动恍若未见,抚了抚鬓角,指着屋里的一处小屏风道。“这屏风瞧着不错,还是没有苏二小姐送给本宫的那副漂亮,金凤高贵大气也罢了,百鸟亦是绣的只只活灵活现的,尤其是那两只金色的小雏鸟和黑鸟。” 是啊,绣的确实活灵活现,自己当日为了向魏皇后表态,借着这样的法子隐晦的传递了自己不愿嫁给杨凌天的心意。有了目的,自然是费尽了心思去绣,可谁知道与自己无冤无仇。立场又不冲突的魏皇后竟如此待自己? “娘娘谬赞。”奈儿神情淡淡。毫无巴结奉承之意。 魏皇后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却很快又笑了起来,“你从小聪慧,在国子监亦是出类拔萃,难能可贵的是不仅琴棋书画了得,女红更是极好,这样看来。本宫也能放心了,日后你定能好好服侍了天儿,也定能同其他姐妹和睦相处。”言毕,魏皇后便捧起了茶盅浅酌了起来。 奈儿一愣,诧异的抬眼看向魏皇后,想了想却不明所以。 这话什么意思?哪来的姐妹? “臣女愚钝,还请娘娘解惑。”奈儿问道,既然琢磨不透。那就问便是了,魏皇后今日特意来了这么一出。她可不信只是单单为了抛出一个问题来。 魏皇后放下茶盅,笑了笑,神情略带着几分同情,“好孩子,委屈你了。” “你许是知道,太后娘娘本想将荣国公府上的小姐许给天儿,谁知道皇上疼爱天儿,弄了场选妃宴。”魏皇后没有从奈儿的表情中看出惊异或是尴尬或是不虞,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头,却是又继续道,“皇上已下了旨,断不会收回成命,但皇上最是孝顺,看着太后娘娘茶不思饭不想,心中愧疚,便决定让姚六小姐跟你一同进门。” “当然是以侧妃的名分。” 这一番话下来,魏皇后才满意的从奈儿的脸上看见惊讶的神情。 奈儿惊讶的不是魏皇后带来的消息,她甚至不在意这消息的真假,而是她突然仔细一想,竟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 小桃、媚药、李氏、南雄侯夫人、魏皇后。。。这些人连起来,那便是她们一开始的打算是想将自己捧至高处,尔后再设计自己,在宫门外当着官员女眷还有杨凌天的面出丑,皇帝再不会收回成命,众目睽睽之下,也万万不可能让自己这个失德失仪的女子成了云国的大皇子妃。 接下来的事就可以想象,皇帝震怒之下,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必定是让自己从正妃变成了侧妃。正妃之位空了下来,估计就是姚家的小姐上位了。 奈儿挑了挑眉,神色莫名的看着魏皇后。 她想做什么?事情若成了,相府的名声完了,皇室的威严扫地,荣国公府亦会多多少少被人诟病,而那场选妃宴便彻头彻尾的成了一场笑话。 她能得了什么好处?值得她这般处心积虑,担了这么大的风险? 事情若是败露,她得罪的可不是自己一人,老太后、皇帝,都会恼了她。甚至明面上她还欺骗了李氏,平白无故的得罪死了当朝丞相夫人。要知道李氏是一定不会为了害自己,而搭上苏婉儿的终生,而李氏最在意的便是苏婉儿了。 “娘娘。”奈儿斟酌了一番,才开口,“臣女并不聪慧,娘娘若有什么话还请说直白了。”她抬眼直直的看向魏皇后,“昨日之事。不管怎么样,臣女到底没有损失,况且娘娘是君,是主子,而臣女只是臣,是下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还请娘娘指条明路。” 魏皇后这才吃惊了起来。半晌才回过神来,她仔细瞧着奈儿,想要看清眼前这个尚未及笄的少女胆子到底有多大。 “苏二小姐是不是多心了?”魏皇后收回了目光,打起了太极,说白了她不信任奈儿。 奈儿并没退缩,反而一本正经的分析了起来,“娘娘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只臣女有一事不明,娘娘费了心思。却让大皇子得了两个极好的妻家做助力。。。” 才刚刚说到这里,奈儿便浑身一震,脑中闪过一道想法。 一山不容二虎,魏皇后处心积虑,是要杨凌天的后宅日后不得安宁! 懊悔顿时涌上心头,奈儿自恼了起来。很可能若不是自己自作聪明送了那副百鸟朝凤的屏风,魏皇后还不一定会有这般打算,自己也不一定会被卷进来。 奈儿嘴里泛起苦涩,低喃道,“娘娘实在太抬举臣女了。” “是不是抬举你。日后便知道了。”像是一阵风极轻极轻的飘进了奈儿耳朵里。 奈儿怔怔的望向魏皇后。 魏皇后笑容如初。“好了,说了这会子话你可累了?本宫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待会本宫会跟瑶儿打声招呼,说你睡下了。” 一如进屋时那般,魏皇后人已起身推开了屋门,话音才落全了。 奈儿屈膝目送着魏皇后的仪仗渐渐走远。 …… 李府的人上午就到了相府。唐氏一改平日憨厚的模样,一脸郑重的半是教训半是劝诫了李氏一番,“您可得好好想想,那位是什么人?您怎么能与她合作?那不是与虎谋皮?况且还牵扯着身份地位最是尴尬的那位大的,您就不怕一个万一,把相府和李府都搭进去?” 李氏神情恹恹,一点也听不见去。 唐氏缓了语气,“大姑奶奶。您的心思我最清楚了,知道您是为了婉儿为李府才会如此。可您怕什么?庶出配庶出,那是门当户对,极般配的!” 然而李氏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让唐氏直叹气,“姑爷真是为了您好,您怎么想不明白呢?事情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了,您若心里还不痛快就回李府来住上几日。” 她放低了音量,小声道,“日后出嫁了,妯娌又都是非富即贵,还没娘家的支持,那日子可怎么过?您想想日后那番光景,那口气难道还出不了?” 李氏这才胸中一口浊气叹了出去,低语道,“嫂嫂,你是不知道当时的内情。。。” 不知道什么?唐氏不解的看着李氏。 李氏却住了口,只端了茶,“嫂嫂,你回去吧,让父亲亲自来一趟,有些事我弄不明白,就算你也弄不明白的。” 她是不明白,为什么魏皇后会骗了她。 云珊不会骗她,说小桃七窍流血死了,那便是死了,而且那模样,应该是中毒身亡的。 李氏记得,她小时候见过母亲处置小妾,那小妾就是喝了毒药,就是这么个死法的。 当时若是天云公子没出现,众人仍旧注意着相府的马车,若是大皇子没有乘机将苏奈儿带走,若是小桃的尸首没有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走。。。那后果。。。 李氏打了个寒颤,苏奈儿哪有那未卜先知的能耐,魏皇后是要害了相府啊! 回过了神,她又催促了唐氏一番,不顾唐氏满脸的疑惑,再三提道,“让父亲快来,一定要快来。” 一二四章 各方 李太傅到了云苑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李氏神色呆滞的靠坐在临窗的榻上。 她像见到了主心骨一般迎了上去,“父亲。” 李太傅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他那个端庄大方的大女儿到底受了什么样的打击,才成了如今痴狂的模样? “屋里说话。”李太傅板着脸孔,冲着李氏使了个眼色。 李氏许是太过心急见着李太傅,压根没有注意到他身后领路的苏管家。 苏管家无心偷听,将李太傅领到了李氏这里,便一拱手,“太傅大人,小的先告退了。” 李太傅笑道,“去跟你家老爷说一声,今晚咱们爷俩好好喝上一口。” 苏管家“哎”了一声,不再逗留,转身告退。 李氏急切之情溢于言表,连口茶都没让人奉上,便急急忙忙的拉着李太傅坐了下来。 “父亲。”李氏哭了,好像回到了孩童时代,做错事了,便求助父母一般。 “好好说话。”李太傅严厉的呵斥了一声,却不失温柔。 尔后李氏在哭哭啼啼中,满脸余悸的将事情一一说了一通。 李太傅没有接话,垂着首,消化着李氏给他的消息。他原本以为事情是他这个不成器的大女儿在得知圣上指婚,心有不服,临时设计的,谁知道里头却另有乾坤。 良久,李太傅才开了口,沉吟道,“恐怕你是被人当枪使了。” 李氏哪里不知道,她满脸是泪,哀号一声,“父亲,我与那位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这么害我。”顿了顿。她扭曲的尖叫一声,“她还想害了我们婉儿!” “噤声!”李太傅责备的望了李氏一眼。 李氏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放肆,只一回想便一阵后怕,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 “这事得与振海说。”李太傅低声说道。 李氏顿时跳了起来,“不行的,要是让老爷知道了,他会生劈了我的!” “妇人之见!”李太傅皱着眉头不赞同道。“这事如今不单单关乎你了,你也能想到,事情若被那位算计成功,相府、李府都要被牵扯进去。你可知道那位娘家如今只有个小魏詹事?” 李氏依旧一副后怕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 李太傅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些如今你慌了神想不到,我也不同你说。”他放柔了语气,“我且与你说说苏奈儿。” 李氏顿时一副咬牙切齿之态。 李太傅紧蹙着眉头,一再忍耐着,才将语气放的轻柔。“她不过一介庶女,即使嫁进了大皇子府,回过头来荣耀的也只有相府。反过来说,她对你不敬,日后你是这相府的女主人,是她的嫡母,你身为娘家人不给她撑腰,她能在大皇子府里逍遥多久?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驰,这点道理你不明白?” 他压着嗓子。凑近了李氏。“况且那位身份尴尬,你真以为嫁过去是福?” 李氏泪眼婆娑,李太傅说的她都懂,可她就是容忍不了,原本应该被她抓在手心,任由她捏扁搓圆的庶女,竟脱离的掌控。一下飞上枝头,就算这个枝头随时会折断,可她依旧不愿看见。 李氏的模样,李太傅太明白她在想什么了,他狠了很心,知道不将话说重了,怕他这个从小顺风顺水的女儿还开不了窍,他柔声唤道。“元娘。” 李氏一怔,定定看向李太傅。自从她出嫁之后,就是母亲也不再唤她“元娘”了,人人都唤她“苏夫人”,娘家人也唤她“大姑奶奶”。 “有件事,我不说,你恐怕是永远想不明白的。你可知道,肖姨娘死了,受益的可不是你。”说着,李太傅眼里有着几分无奈。 他的妻子同样是大户人家出身,知书达理,却不通人情世故,总觉得自己理应是高高在上,而旁人便是泥里的,教导出的女儿亦是相同的性子。 “我想,肖姨娘死后,苏一月甚至苏奈儿都已经记在你的名下了。”李太傅挥了挥手,“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振海,这事他不会不愿告诉你的。” 李氏呆愣住了。 李太傅却残忍的继续道,“肖姨娘这个女子,我见过也派人查过底细,毫无背景家世,性情又温和柔弱,对你恭敬有加,你想想她何尝晨昏定省推脱过?你让她服侍你,她又何尝怠慢过?我不是在夸她,我是指这样没野心的女子做妾室最好不过了。况且她从前不过是你屋里洗脚的小丫鬟,卖身契在你手上,她是你的人,你又何苦针对于她?” “你可知,少了她,还会有旁人?振海位极人臣,身旁怎么可能只有你一位娇妻?若是肖姨娘还活着,多少可以替你挡掉些。” 李太傅伸出已经老迈的手,揉了揉李氏的脸,“当时振海替肖姨娘越制办了那场丧礼,在我看来反而是极好的。这样一来,那些送美人的,也得过了这个风头再说。所以当时我不仅自己没来,就是你送回李府的信我也扣住了没让你母亲看。” “父亲一定是为了你着想,难不成会害了你?” 李太傅望着李氏良久,直到李氏崩溃大哭着点头,他才怜惜的说道,“想想婉儿,你得替她支撑起来,振海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你得相信他,对个庶出尚且如此,他定是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嫡女。” “明日,你向宫里递个帖子,亲自将苏奈儿接回来吧。”李太傅最后交代一了声,便提脚出去,留了李氏独自一人思考。 李氏的心结还算是小事,魏皇后想要对付相府甚至李府的事,那才是天大的事,不容刻缓。 李太傅出了云苑,步履匆匆的直奔前院的书房。 前院的书房里,苏丞相与李太傅连晚膳都没用,直说到半夜,书房的门才重新打了开来。苏丞相面无表情的送了一脸谨慎的李太傅出了府,尔后伫立在院子里。朝着皇宫的方向望了许久。 …… 魏皇后离去,奈儿满腹的心事。她不过是想浑水摸鱼,躲在皇帝身上查清了真相,可事情接二连三,让她半刻也喘息不得。 死后可以轮回,这她的悲哀,也是她的依仗。 她最大的担心便是,这一世带着记忆。可下一世,那记忆不一定还在了。 可要紧的是娘还等着自己去叫醒她呢。 若是一开始自己再谨慎些就好了。 奈儿捏了捏眉心,想到之前杨思瑶不愿单独留下自己与魏皇后的反应,不由得站起了身,推开了门,对着值班的宫女问道,“这位姐姐,大公主人呢?” “奴婢梨花。”梨花笑着福了福,“之前娘娘让人支会了声。说苏二小姐睡下了,大公主便抱着衣裳去了库房,说是给您配些首饰。” 奈儿是在库房里找到杨思瑶的,整座库房点满了蜡烛,通亮一片。 “奈儿妹妹,你醒了?”杨思瑶放下了手中一串红玛瑙项坠,笑着迎了上去。 “恩。”奈儿走了过去,顺手捡起那串项坠,“替我选的?真好看。” “是吧。”杨思瑶扬了扬眉梢,“我挑了身月白色的衣裳。配上这个定是极美。” 奈儿没接话,来回摩挲着项坠,半晌她才道,“大公主,你记得我那表妹孙静敏说的话吗?我没怨过你,你待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怨你呢?昨夜的情形你也瞧见了。你皇兄尚且知你信你,将我安置在你这,我又怎么会不信你呢?” 她捧住杨思瑶英气的脸孔,柔声道,“我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能得了你们几位知心好友,我很珍惜,藏在心底。” 抓起杨思瑶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你得信我啊。”奈儿笑弯了眉眼,有些话点到即可。她便转了话题,“好了,别一副矫情样儿,我瞧着怪变扭的,你晚膳可用了?陪我去慈宁宫走走?” 杨思瑶嗲怪道,“还不是你惹的。”顿了顿她有些为难道,“听说南雄侯夫人昨夜留在宫里头,也不知道走没走。” “怕什么?”奈儿神色淡然,她没偷亦没抢,到了如今的地步,她可是被人连手设计了,算是受害人,她怕什么? …… “太后,大公主领着苏二小姐过来了。”陶嬷嬷屈身禀了一声,屋里的气氛低沉,就是她都不敢大声说话。 老太后紧锁着眉头,她倒是真想见见奈儿。 可南雄侯夫人姚氏在陶嬷嬷的话说完了之后,虽没张牙舞爪的,却也是又低声哭了起来。 “悦儿,你别哭了,哭的我这脑瓜子发胀。”老太后揉着太阳穴,嘟囔道,“哭有什么用,哀家的话皇帝也听不进去,也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非得将墨儿那丫头也嫁过去。” “姑母,您可不能眼睁睁的看咱们荣国公府上的小姐给人做妾啊!”姚氏歇斯底里了起来,一张娴静的脸因气愤而涨红一片,“侧妃侧妃,说的好听,还不是给人做小,咱们姚家的嫡小姐怎么能旁家的庶出压在头上,这叫咱们日后怎么出门见人!” “苏二小姐她可是个庶出,从小养在庄子里,通身的小家子气,嫁过去能压过墨儿做个合适的主母吗?与其我们丢脸,她也为难,不如姑母您想想法子,劝说苏二小姐,让她悔婚!”姚氏一脸天真的哀怨,全然不似前头那番狰狞的话出自她的口。 老太后面上闪过犹豫,姚氏的提议若是落在旁人头上,她也就立刻答应了。可对上苏奈儿这丫头,不是她心存怜悯,一面是自己娘家人,一面是比较欣赏的旁家小姐,孰轻孰重她还是分的清的。 只是她知道那丫头不是个好打发的。 悔婚,说的容易,那可是抗旨,苏丞相定是不会答应,只能从苏奈儿入手,结果最好的便是那丫头削了发做姑子去,最大可能,就是死了一了百了。 那丫头性子刚烈,会答应吗? “杏芳,你去让她们进来。”老太后决定还是见一见奈儿再说。 一二五章 交易 夜色如水,晚风袭来透着几丝清凉。 比起平静无波的奈儿来,杨思瑶显得更紧张,不时的凑过来嘀咕两声,“南雄侯夫人万一当着咱们面哭了,那可怎么办?” 奈儿微愕,扭头问道,“怎么?以前她当你面哭过的?” “可不是?”杨思瑶撇了撇嘴角,显然回忆给了她不舒服的感觉,“她自小就养在皇祖母膝下,我记事的时候她还没嫁出宫呢,丁点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能惹哭了她,后来我就不常寻她玩了。” 将话记下,奈儿笑道,“你这鲁莽性子,也就我们几个受得住,旁家小姐谁不给你惹哭?” 两人正说笑着,陶嬷嬷走了出来,依旧是那副笑脸,可奈儿总觉得没过去真心。 “大公主、苏二小姐,太后娘娘请两位进屋。”陶嬷嬷说完便一躬身,做了手势邀了二人进去。 奈儿临来慈宁宫前已经梳洗了一番,身无金银之物,只能冲着杨思瑶使使眼色。 杨思瑶利索的掏了个荷包塞给了陶嬷嬷,亲热问道,“嬷嬷,姚姑妈还在吗?我可是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 陶嬷嬷不动声色的收下了荷包,听见杨思瑶的问话,朝着奈儿瞄了瞄,收了眼神,才低敛着脑袋,答道,“南雄侯夫人还在,正与太后娘娘说着话呢,听说两位主子来了,心情也好上许多了。” 杨思瑶不禁望向奈儿,两人对视一眼。 老太后如往常一般靠在罗汉床上,屋里的熏香早就撤了,自从上回哮喘发作,奈儿打翻了香炉,扯开了窗帘,救回了老太后一命之后,老太后便不再闷在屋里了。 姚氏靠在老太后一侧。脸上明显刚补了妆,眼眶还是红红的,眉眼之间的忧色难掩。 奈儿二人行了礼,姚氏才强撑着笑脸,说了一声“好孩子,来了啊”,便没了下文。 老太后赐了坐,奈儿坐下来之后。就感觉一双幽怨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那模样活生生就像她欠了对方几万两银子似的。 老太后望着姚氏,皱了皱眉,“悦儿你带瑶儿去后罩房瞧瞧我那新做的首饰,有喜欢就拣两件。”顿了顿,她又对陶嬷嬷道,“杏芳跟着去服侍吧。” 屋里的人走了个清静,只剩老太后和奈儿一老一少。 看着老太后那双浑浊的眼睛,奈儿没由来先开了口,“太后娘娘。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木已成舟,她没必要再解释之前自己的心意,况且她的意愿早就无关紧要了。如今她正提防着隐在暗处随时会给她致命一击的黑袍人,实在不能再分心去应付老太后。 对上老成精的老太后,绕着弯子不如挑明了话更有成效。 闻言老太后恍若未闻,呆看着奈儿良久,却突然笑出了声,爽朗的笑声响了许久,她才在奈儿平静的目光里,正了神色。带着一抹戏谑问道。“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这般同哀家说话?” 奈儿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淡然道,“您完全可以二话不说直接将我绑了卖了,或者杀了,更甚是就如之前某些人的手段那样,污了我的名声。” 对着老太后渐渐阴沉下来的脸孔,奈儿浑然不觉。继续道,“可您没有啊,那就说明,多多少少,哪怕只有一丁点,我还是有资格与您商量的。” 奈儿背脊冒着冷汗,这番话她是提着胆子说的。 可面上,她必须保持着镇定。即使会被对面在她记忆里一直活着,比任何人活的都久的。像是老妖的老太后一眼就瞧出破绽。 她也必须强装的镇定,让自己不会在刚开始,就失了底气,没了资本继续谈下去。 老太后阴着脸,盯着奈儿,一言不发。 无人出声,屋里一片静谧,这样的沉寂弥漫着,并且有一直持续下去的趋向。 奈儿忐忑的心跳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火候也差不多了,况且她不是来结怨的。 奈儿清了清嗓子,在一片静谧之中发出不小的声音。 她压低了音量,郑重道,“太后娘娘,您若是要想要臣女的命,以成全荣国公府的名声,臣女可以双手奉上自己的脑袋。” “但是,臣女要等到姨娘沉冤昭雪之日。” “这是臣女唯一的要求,只要姨娘沉冤昭雪,太后若要臣女死,臣女便死。”奈儿俯首跪拜于地。 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她这一世还苟活着的唯一的目的。 皇帝查探的重点在福建宁王,在杨凌天是否逆谋,所以他派了人去了福建,并且虽撤了禁军却派了锦衣卫暗守大皇子府,还有便是福建消息的来源,自己背后的相府,皇帝也派了人盯梢。 可皇帝始终不会在意若兰,若是杨凌天那里揪不出黑袍人,时间一久,皇帝很可能根本不会再查大皇子府。 但她要查的是若兰,是黑袍人,若此时能乘机卖个好,让老太后帮着自己查探真相,总归要死的她何乐而不为? 低沉的少女之音,在空荡荡的大屋内久久才消散。 老太后一张阴沉的脸一下露出惊异的神色,她被奈儿的话震惊了,心底却更多的是感慨。 一个姨娘身份的生母罢了,值得为此放弃了如花的岁月吗? 可老太后相信眼前跪在地面,卑微的小小庶女——这名女少不怕死。 能为生母的清白,跪行至午门,这少女恐怕在那时就将身份、地位乃至性命都抛之脑后了。 老太后沉声问道,“你可知道你答应了哀家,再想反悔就不可能了。” 奈儿抬脸,直视着老太后,“臣女明白。”随即苦笑了声,“太后娘娘,您什么身份?若要弄死臣女,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臣女死不足惜,唯一牵挂的便是姨娘。若是您能看在臣女一片忠孝的份上,开恩替臣女圆了梦,臣女自然投桃报李,事后定不会牵连您与荣国公府半分。这点能耐,臣女还是有的,还请您放心。” 奈儿又一次重重的叩首于地面。 老太后从罗汉床上起了身,上前扶起奈儿,仔细盯着她的脸。苍老的声音像是重锤一般,沉稳有力,“一言为定。” 她最为难的便是不好明目张胆的违了皇帝的心意,更不能让皇帝觉得荣国公府在自己的心里位置最高,那会给已经在走下坡路的荣国公府雪上加霜。若是苏奈儿本人愿意,又可以替她解决了这个麻烦,她也愿意帮上一点小忙,索性不过是个姨娘罢了。 老太后重新坐了下来,奈儿也被拉坐在她的身旁。 老太后突然问道。“昨夜的事怎么回事?” 奈儿一愣,她以为老太后不会在乎前因后果,又或许老太后早就知道,姚氏是在老太后的默许下,才这么做的。 但她也没打算隐瞒,遂理了理的思路,将事情从昨日一进宫,魏皇后身边的芝兰亲自领了相府的女眷进宫开始说起,一直说到她中毒失态,被杨凌天送到翊坤宫安置。 半点没掺杂自己的想法。完完全全照着事实说了一遍。 “娘娘。这些您大可以派人去查,臣女并无半句虚假。”奈儿一副坦然的模样。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死期都定了,还会说谎吗? 老太后点点头,半晌没再出声。 “皇后不安分啊。”良久,老太后才说了这么一句话,脸色有些难看。语气皆是不满。 奈儿原本还在犹豫是否要将魏皇后与她的对话说出来,此时也不再犹豫,她已是将死之人,说什么估计老太后也不会计较。若是能让老太后替她挡了魏皇后的为难,那就最好不过了。 她小心翼翼的说道,“臣女来慈宁宫之前,刚与皇后娘娘说了一番话。” 说完,她仔细瞧了瞧老太后的神情。见其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好像并没有在听她说话。 “继续说。”老太后瞄了奈儿一眼。 奈儿正了正神色。继续道,“臣女被人算计,百般猜测觉得与皇后娘娘有关。毕竟大皇子的身份,碍着的是皇后母子。。。” 她又住了嘴,小心的看了眼老太后。 老太后乍一听这话,顿时眼里闪过狠厉,死死的盯住奈儿,只不过须臾,又神色如常,淡淡的说道,“一口气说下去,哀家不会与你计较。” 奈儿缓了缓气,心里嘀咕着,实在太刺激了,这番话若是放在平时,她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她一定要说下去,她要将一开始魏皇后寿宴时,她送上的那副百鸟朝凤的屏风都说出来。她不信老太后窝在慈宁宫,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要知道她嫁给杨凌天一事,太多人有着自己的算计,想要促成此事。 而她不过是被动的、为难的,接受了这一切。 她要让老太后觉得她不在乎能否嫁给杨凌天,她在乎仅仅是肖姨娘之死背后的真相。 姚氏与杨思瑶回来时,瞧见的便是奈儿与老太后亲热的拉着家常。 这样一副画面,让姚氏眼里的幽怨更深,杨思瑶则一脸笑意。 又说了会话,奈儿与杨思瑶才起身告退。 临走前,老太后突然出声,“奈儿就在宫里多住些日子,多来慈宁宫多陪陪哀家吧。” 奈儿莞尔一笑,“臣女遵命。” 老太后这是打算立马着手去查娘的死因,这才扣着自己。 只是当老太后查不出若兰的背景时,老太后会不会后悔答应了自己这个条件? 一二六章 坦诚 奈儿与杨思瑶离去之后,南雄侯夫人姚氏便忍不住幽怨的抽泣了起来。 老太后却阴着脸,没安慰,厉声问道,“皇后许了你什么?” 姚氏的哭声嘎然而止,眼神微闪道,“姑母您在说什么?” “哼。”老太后冷哼一声,双眼晦暗,“你父亲又在打什么主意?” 姚氏没有作声,撇开脸,不敢与老太后对视。 “呵呵。”老太后又是一声冷笑,这一次笑声竟夹杂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哀伤,“怎么?姚家就又窘迫到要卖女求荣的地步了?” 老太后龇着牙贴近姚氏,“回去告诉你父亲,哀家还活着,断不可能让他做出自掘坟墓之事!” 姚氏手一抖,却根本不敢反驳。 “今夜你就给回姚府,把哀家的话原原本本说给你父亲听。”老太后脸上怒其不争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尔后伸手一挥,“杏芳,去给悦儿收拾包袱,待会就送她回府。” “你们以为这从龙之功这么容易就能到手?太天真了!回去告诉你父亲好好做他的荣国公,再这般折腾下去,待哀家有心无力再也护不住的时候,看他这爵位还保不保的住!”老太后最后在姚氏的耳边低语了一番,便闭上了双眼,不再与其交谈。 大哥是想牺牲了墨儿那丫头吗? 回忆着大半生的荣辱,老太后不由湿润了双眼。 若是墨儿嫁给杨凌天,恐怕比起她来更是可怜了。 虽然圣旨未下,可到底荣国公已然表了态,若是再反悔,就有欺君之嫌了。只能从另一方面补偿墨儿了。 老太后再睁眼时,眼里已没了先前的哀伤,招过了陶嬷嬷在其耳边交代了一番,便不耐的催促了姚氏快点离去。 待一脸哀怨的姚氏三步一回头的跟着陶嬷嬷离去。老太后才扬声,“邹海。” 邹公公脚下利索的窜了出来,一脸谄笑,“娘娘,奴才在。” 老太后沉吟道,“去替哀家办两件事。这第一,你去相府宣道懿旨,就说哀家喜欢苏二小姐。留了她在宫里呆到中元节前。第二,你去找何忠平,问他借东厂的人,就说是哀家瞧着苏二小姐可怜,想替她查查她生母的死因。” 邹公公连声应是,只眼里闪了闪,有些欲言又止。 老太后自然明白,又道,“这两件事不用瞒着。最好让皇帝亲耳知道。” 邹公公眼珠一转就理解老太后的意思了,立马躬身拱手,“奴才明白了。” 不说老太后这里如何动作,奈儿跟着杨思瑶又回了翊坤宫,回到她暂居的房间里,就见一人一身黑色的劲装坐在凳上,瞧着那人面前的茶碗里的半碗茶,估计等了许久了。 杨思瑶先一惊,尔后眼睛在二人身上打转,直到奈儿嘴角抽了抽。她才狭促的笑道。“我还是回自己房里睡觉吧,哎,真困呀。”说完夸张的打了哈欠。 可饶是如此,杨思瑶还是得了杨凌天赏的一个爆栗。揉了揉其实并不疼的额头,杨思瑶一面挤眉弄眼做着鬼脸,一面急急忙忙退了出去,也没忘了把门替屋里的两个人掩上。 “坐吧。”杨凌天坐回了原处。开口唤了奈儿也坐下。 看着杨凌天一副好似他才这间屋子主人的模样,让奈儿心里腹诽不已,有点变扭的坐在了床沿上。 屋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许久,杨凌天才先开了口,“你身子可好了些?” 这样的问题,让奈儿一下想到昨夜自己的窘态,红着脸有些恼怒道,“好了。劳您费心了。” 杨凌天摸了摸鼻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错了话。尴尬的笑了笑,又没了话。 “我想请你帮我做件事。”稳了稳心神,奈儿突然低声道,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讨好,一双圆亮的大眼,左右瞄着杨凌天。她是真心感激他的,可就是没忍住,甩了脸子给他看。 杨凌天莞尔一笑,好看的笑容在他冷峻的脸上绽放,他的五官虽没天云公子那般精致,可俊郎有型棱角分明。比起天云公子那张比女人还妩媚的脸,奈儿当然更喜欢前者。 将奈儿眼里一闪而逝的爱慕收进了心里,杨凌天笑的更是灿烂,“你说什么事。” 低沉的声音像是魅惑之音,撩动着奈儿的心弦,她的心没由来的猛烈的一跳。 略带遮掩的轻咳一声,奈儿才开口道,“我想给我的丫鬟送封信。” “好,我替你送信。”杨凌天温柔的笑脸一丝未减,深邃的眼眸里带着宠溺,只倒映着奈儿一个人的身影。 奈儿撇过脸,不自然的嘟囔了声,“别这么看人。”顿了顿她才起身,径直走到屋里的书桌前。 杨凌天轻笑了声,跟了上去,修长的手指伸出,轻轻拂过奈儿的小手,随后在奈儿急忙抽回手,窘迫的神情中,接过了墨锭。 “我替你研墨。”他的动作很优雅,却带着力道。 不过片刻,上好的墨锭便成了漆黑的墨水,像是研墨之人的双眼一般,看不见底。 铺了纸,准备好了所有,杨凌天才对着一直呆呆伫立着的奈儿笑道,“好了,快写吧。” 闻言,奈儿失态的甩了甩脑袋,片刻的失神,让她突然觉得好累,若是能有人替她像此时这般安排好一切,她真的好想寻个避风港歇息一会。 奈儿执起笔,看了眼杨凌天,却见对方早已经背过身去,坐在凳上了。 她收回目光,唰唰的便写了几来,寥寥数笔交代了目前的处境,让云月不用担心,又交代了秦雪涧忠义镖局那里收集消息不能懈怠,若有急事便让云月去赵府送信。 写完,奈儿直接将信叠了叠,交给了杨凌天,“交给我屋里的云月。” 杨凌天收起了信,点头。“好。” “谢谢。”奈儿敛着脸道了一声谢。 声音极轻,很快就消散了,却被杨凌天听了去,他依旧笑容如春风,好似将对外人吝啬的笑容全部展现给眼前的人,“不用如此客套,你是我的妻呀。” 暧昧的气氛在这句算是承诺的话语中一下爆了开来。 奈儿有些哽咽的点头,“恩。我是你的妻。” 四目交接,无语凝咽的奈儿最先败落了下来,她隐瞒了太多,对上那双深情的眼,她心虚、她自责、她害怕。 然,奈儿撇过了脸,并没有看见杨凌天眼里的闪烁。 “你之前去了老太后那里?”杨凌天开了口,岔开了话题,缓和了屋里令人脸红心跳的氛围。也解除了奈儿的尴尬。 奈儿沉默了下来,却也点了头。 斟酌了一会,她才抬眼望着杨凌天道,“我求了太后娘娘替我查我姨娘的死因。” 杨凌天挑眉,眼里带着一丝疑惑望了过去,“你姨娘不是被你嫡母设计害死的吗?那丫鬟不是她的人?”说着,杨凌天垂下了头,五指分明的双手交叉在一起,显然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奈儿没有打扰对方,静静的等在一旁。 杨凌天思索了好一会。才不解道。“除了李氏,还有谁想害你们母女?” 他相信自己的话。这样的想法,令奈儿心中一暖,眼里放起了光来,可随后她的眼神又暗淡了下来,心里犹豫了起来。 “你说出来,我会信你的。”杨凌天带着浅笑郑重的说道。 奈儿这才脱口道。“若兰是你身边的人。”说完,她重重呼出一口气,忐忑的看着杨凌天,等着对方的审判。 杨凌天脸上的诧异不加掩饰,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可奈儿却又重重的点头。 杨凌天不由又思索了起来,再难以置信,可苏奈儿不会无的放矢欺骗自己。这些年她对自己不可能无情,他也不信她是抱着目的用这种怪异的方式接近自己。 四年。谁会花上四年的时间,时常跑去她讨厌的人的书房里?既不盗取要紧书信,又没泄露半分机密? 骤然脑中闪过那群来历不明的幕僚,那夜突然发难想要伤害奈儿的事,杨凌天有些阴沉的说道,“是我身边那群藏头露尾之徒?” 不待奈儿点头确认,杨凌天挑着眉又问道,“所以你才不愿嫁给我?” 奈儿愕然,却心念一转,点了头,“是的,你身边的人害了我姨娘,我怎么会想要嫁给你?” 杨凌天收了声,低垂着头不再言语,就在奈儿失望的认为,在他的心中,江山比起自己更重要时,杨凌天才又开口,“你许是知道皇帝在查我,而那群人也早就消失了。”顿了顿,他补充道,“不是我安排的,我甚至没来得及将消息传给他们,他们便失踪了,一如他们在我身边出现时,突兀的凭空消失了。” “他们几人身手极好,甚至我都不知道他们一共有几个人。与我接触亦是极少,甚至我知道他们同我说话都用的是假声,但他们每次出现都会带给我急需的消息或是替我办最为难的事,同样的他们也几次救我于危难之中。” “但,我会给你个交代的。”杨凌天郑重的如宣誓一般直直的望着奈儿说道。 这样炙热的眼神,刺痛了奈儿的双眼,她的眼眶一红,像是孩子一般拼命点着头,泪水不停的掉落。 他信自己,他一直都向着自己,可自己为什么处处提防,却不信他? 若是曾经,自己也如今日一般开诚布公,是不是就不会有曾经惨死的结局? 一二七章 搬家 正当丝丝异样的情绪在屋内蔓延,正当奈儿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奈儿耳朵一动,随后不禁与杨凌天对视了一眼,而从对方锐利的眼里,她看到与自己想法相同的讯息。 脚步声!有人来了! 奈儿忙四顾一番,指了指床下,待杨凌天点头绕到踏步床的侧面,她便立刻跳上了床,利索的褪去了外衫,钻进了被子里。 刚在床上躺下来,雕花门便咯吱一声被人打了开来。 借着来人身旁的宫灯,奈儿一眼便瞧见魏皇后那双带着戏谑神色的双眼。 魏皇后怎么来了?从自己与杨凌天听见有人来了,直到魏皇后推门进来,外头的人竟无人通传一声。 蒙着薄薄的被子,只露出一双黑亮的双眼,奈儿不动声色的眯着双眼打量着魏皇后。 衣裳发饰都换了,脸上明显的倦色,好似临时起意,刚从床上爬起来就过来。 “奈儿睡下了?”魏皇后好似有些惊讶,意有所指的望着罩着灯罩点燃的蜡烛。 奈儿坐了起来,低垂着脸孔一副羞赧的模样,“恩,臣女怕黑便没吹灯就歇下了,倒叫娘娘误会了。” 哼,鬼话连篇。 魏皇后只心底腹诽了一句,随后一脸慈爱的走了过去,身后的丫鬟,芝兰打头,鱼贯而入,一下就讲屋子站的满满的都是人。 奈儿静静的看着,心却悬的高高的,也不知道杨凌天藏好了没有。 魏皇后在床沿边坐下,“别起来,咱们也算自家人,你还受着风寒先坐着,我同你说话。” 奈儿冷笑,她压根没打算起身行礼。却也一脸羞涩感激的点头,“娘娘厚爱。” 魏皇后执起奈儿的手,“好孩子,我同你说,我这刚睡下,就做了个梦,梦见你了。。。”她脸上露出惊恐,却截了话题。叹了口气,“不说不说,我就是来看看你身子好些没,顺道邀你去我那里住。” 奈儿身形一顿,并没接话。 魏皇后继续自导自演着,眼里满是后怕,“后来我依旧心神不宁,便特意寻人卜了一卦,卦象说你与这翊坤宫有些犯冲。这才得了风寒,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就去我宫里住下吧。” 话落,也不顾奈儿意愿,她就对着芝兰道,“去,帮着苏二小姐收拾一下。” 芝兰应了声,便忙碌了起来。 奈儿眼里闪了闪,犯什么冲,她是得了“风寒”才被安置在了翊坤宫。而且她有什么好收拾的?她被杨凌天抱过来时。可是什么都没带。 芝兰抓起还叠的整齐的。杨思瑶从坤宁宫刚拿过来的衣裳,尔后张望一圈,便低头复命,“娘娘,都拿上了。” 魏皇后嗔笑了下,“再瞧瞧还有什么漏了的。”说着,那眼神直往床底下瞄。 芝兰眼珠一转就明白了过来。忙自责了两句,就要往踏步床的侧面走去。 情急之下,奈儿出声,“娘娘,我这衣裳还未穿好,能不能让宫女姐姐们先出去?” 魏皇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奈儿,随即拍了拍奈儿的手,笑着点头。“是我没想周到,光顾着忙活了。” “芝兰。”她扭头对着停了手的芝兰道。“你留下收拾,其他人出去等着。” “是。”宫女们一一应声。 奈儿的心也沉了下来。 她抓起刚脱下来还有着余热的外衫,娇羞的冲着魏皇后笑了笑,“娘娘,我去更衣。”尔后,也不管是否合理,径直下床窜到了床边上的屏风那里,自顾自的穿起了衣裳。 奈儿挡着,芝兰有些为难,她总不能再跑到另外一边去看床底下吧。 她犹豫着看向魏皇后。 魏皇后面无表情的盯着奈儿,却见对方冲着自己莞尔一笑。 真当自己拉不下脸吗? 魏皇后起身,走到奈儿身边,像是慈祥的长辈一般,伸手替奈儿拉了拉衣裳,捋了捋头丝。 奈儿配合着羞涩的垂着头,却看不见魏皇后冲着芝兰使的眼色。 “哎哟,怎么有老鼠?娘娘快让开。”芝兰尖声一叫,指着床下就跳起了脚来,猛的扑了上来,推开了魏皇后与奈儿。 再制止已来不及了,奈儿眼睁睁的看着芝兰一下头冲着床底,趴在地上,尔后雕花门“哐当”一声,被外头的宫女推了开来。 只是本该接踵而至的另一尖叫,奈儿却惊异的没有听见。 芝兰诧异的站起身来,一脸不敢置信的冲着魏皇后摇了摇头,随后见鬼一般的盯着奈儿。 魏皇后亦是满脸不信,她甚至边说着“哪有老鼠呀,你这丫鬟眼花了吧”,边亲自俯身朝着床底张望了一眼。 可是,床底空空如也。 真的没有什么黑衣人。 奈儿轻松的笑了笑,“我刚才也瞧见了一只大老鼠窜了过去,许是人多了,吓跑了吧。” 魏皇后吃了暗亏,只笑笑没有接话。 芝兰呼了口气,幸好苏二小姐也说瞧见了。 不过一会,抚平了衣角的褶皱,拾掇完了的奈儿笑道,“娘娘,我想去同大公主说一声。” “应该的。”魏皇后起身,被宫女们簇拥着打头向着屋外走去。 看着魏皇后的背影,奈儿大大松了口气,伸手摸了一把额间的冷汗。 “奈儿,夜里喝太多茶不好。”就要出屋的魏皇后突然停下了脚步,扭头笑着对奈儿说了这么一句话。 奈儿下意识的望向了屋中的圆桌,桌面上还放着两碗剩下半碗茶水的茶碗。 “娘娘教训的是。”奈儿屈身应道。 她的语气淡然,却听在魏皇后的耳里好似挑衅一般,魏皇后不由抿了抿双唇。 “芝兰陪着苏二小姐去见大公主。”魏皇后交代道,“我先回去,替你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你同瑶儿说了话,便让芝兰领你过来吧。” 言毕,好似一刻不愿多停留,魏皇后加快了脚步,朝着坤宁宫走了去。 “苏二小姐,走吧。”芝兰笑着催促道。 奈儿应了一声,随着芝兰出了屋子,踏出门槛前,不自主的,她朝着屋里的大床望了眼。 心里暗自琢磨了一番,许是杨凌天跳到床顶了吧。 而此时奈儿心里念叨的人正趴在床顶,一动不动。 杨凌天暗暗苦笑,幸好他觉得钻到床底下太丢脸面了,总觉得有种被人捉jian的感觉,这才跳到了床顶,躲过一劫。 …… 杨思瑶一把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冲门外的奈儿一脸关切道,“奈儿妹妹,你怎么来了?” 难不成是皇兄与她吵架了?瞧着她一脸笑意,也不像啊。 奈儿笑了笑,走进屋,抓起绣了一般的香囊,“夜深了,仔细着别伤了眼睛,又不急在一时。” 杨思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头一次静下心来好好做,自然是慢了点,得抓紧时间。”说着,她瞄了眼跟候在奈儿身旁的芝兰,眼里疑惑的望向奈儿。 “大公主,皇后娘娘让奴婢领了苏二小姐搬去坤宁宫住。”芝兰笑着解释道。她可以怠慢苏奈儿,可不能怠慢皇后娘娘的心头肉,大公主。 杨思瑶吃了一惊,正要说什么。 奈儿却拉了拉她的衣裳,“我也觉得去娘娘那住好,你别操心,我来就是同你说一声。” “好了,我还住在宫里头啊,明个天亮了就又见面,我就先过去了,你歇下吧。”奈儿起身,便要离去。 杨思瑶不笨,芝兰都跟着了,说明她的母后非得让奈儿搬去坤宁宫不可了。她点点头,没再劝阻或是问缘由,“去吧,明个香囊绣好了我就派人去叫你。” “对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奈儿又道,“回头去我屋里瞧瞧,我可漏下什么,明日我再来拿。” 杨凌天许还在屋里,让杨思瑶去一趟,若是对方还有话没交代,还能让杨思瑶递个话。 杨思瑶若有所思的朝着奈儿的屋子张望了一下,随后点头应声。 …… 奈儿到了坤宁宫时,整座宫殿四处都点了灯,下人们都在廊下站着,好似在迎接不得了的人物一般。 奈儿低垂着脸孔,看不清神色,却心中不断暗骂着魏皇后。 她是想捧高了自己,将来嫁进大皇子府,也好与姚家的小姐唱对台戏。 “奈儿来了啊。”魏皇后一脸笑意迎了上来。 奈儿赶紧行了礼,众目睽睽之下,她可不会让人抓了话柄。 “这孩子,都说了自家人不必多礼了。”魏皇后嗲怪了一声,随后指了指东面,“你就住东面,离我也近些,日后咱们也好常说说话。” 奈儿心里咯噔一声,听这口气,魏皇后不是想把自己永远留在皇宫吧。却赶紧颔首道谢,“多谢娘娘厚爱,臣女实在愧不敢当,其实只要能挨近了娘娘受些教诲,臣女也就满足了。” “呵呵。”魏皇后满意的笑着,“走,我领你过去瞧瞧,缺什么你只管说出来,我立马让人给你添上。” “娘娘安排必是极妥当的。”奈儿不要钱似的说着奉承话,心里却打定了主意,待会人散了,她得把屋里每一处都翻查一通,省的给人害了还不知道。 两人亲亲热热的说着话朝着奈儿的新住处走去,却听见外头值班的宫女过来禀了话,“娘娘,太后娘娘身边的陶嬷嬷来了。” 一二八章 师太 ps: 鞠躬感谢 月光下的玫瑰 亲的粉红票!也感谢所有支持小金的姐妹们!有了你们小金才能精神抖擞的坐在电脑前码字。加更放在明天! 宫女的话刚禀完,魏皇后的笑脸就一下凝住了,第一个反应便是看向奈儿。 竟然让她寻了空当求到老太后那里去了!真是小瞧了她啊! 然而魏皇后却意外的对上一双略带戏谑,好似置身事外看好戏的双眼。 奈儿可不知道老太后会来的这么快。只不过她相信为了不让荣国公府成了众人的笑柄,自己如今在老太后眼里算是香馍馍了,眼看着自己住进了坤宁宫,老太后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这算不算是苦中作乐? 奈儿心里苦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真是难为自己了,还能悠然自得的呆在一旁看着两位巨头争斗。 魏皇后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头,压下心头不虞,对着禀话的宫女道,“快请了陶嬷嬷进来啊。” 不过一会,神色匆匆的陶嬷嬷便一个人过来了。 “娘娘万福。”陶嬷嬷行了礼。 魏皇后哪敢受全了老太后身边老人的礼,忙上前虚扶了一把,顺道打量了陶嬷嬷一眼,魏皇后笑道,“陶嬷嬷这般匆忙是打哪来呀?” 陶嬷嬷笑呵呵的应道,“老奴刚送了南雄侯夫人回府,这不刚回宫就过来了。” “哦。也是,南雄侯夫妇伉俪情深,母后若是再不放人,怕是南雄侯要上门讨人了。”魏皇后同样笑呵呵的接了话,也不问陶嬷嬷来做什么的,里外她又不急。 “娘娘说的是,太后娘娘亦是这般想的,这才叫老奴送了南雄侯夫人回去。”陶嬷嬷老神在在。却是突然话音一转,有些唏嘘道,“可这一来,硕大的慈宁宫里头太后娘娘又是一个人了,娘娘也是知道,太后娘娘老了,就爱个热闹,如今南雄侯夫人一走。太后娘娘就念叨起苏二小姐来了。” 陶嬷嬷眼睛亮闪闪的望向魏皇后,等着对方顺着话说下去。 魏皇后握紧的双手紧了紧,脸色有些难看,自责道,“是我没照顾好母后,竟让母后这般孤寂。”依旧是不提奈儿的去留。 陶嬷嬷却不管那么多,老太后要人,魏皇后还敢拦着不成?她笑眯了眼,“那老奴这就领着苏二小姐去老太后那了?” 魏皇后没应声。犹豫了下,有些为难看向奈儿。 看着魏皇后眼里像是报复一般的戏谑,奈儿头皮一紧。她又要打什么主意?! “我也是极喜欢奈儿这孩子的。”魏皇后一上来就坦然道,“按理说,嬷嬷你都告诉我母后想要接奈儿去住热闹热闹,我也该亲自送去。可你许是不知道。。。”说着,她凑了过去,压低了音量,在陶嬷嬷耳边嘀咕了起来。 陶嬷嬷躬身听着魏皇后的悄悄话,神色变幻莫测。还时不时的打量着奈儿。 奈儿头皮越来越麻。她到底在说什么。。。 魏皇后以一副唏嘘感叹的神情收了口。双眼却盯在奈儿身上。 而陶嬷嬷一脸难以置信,“娘娘,这事。。。事关重要!老奴可不敢定夺!”她原地转了转,有些不知真假的慌乱,“那仙姑呢?让老奴领了去同太后娘娘说说。” 魏皇后敛了神色点点头,肃穆道,“芝兰。快去请仙姑过来。” 陶嬷嬷眼神一闪。竟真的有仙姑?随即却又释然了,冲奈儿隐晦的使了个眼色。 见状,奈儿心头一松,陶嬷嬷好像并不相信魏皇后的说辞。她偷偷瞄了瞄魏皇后,许是又拿之前敷衍自己的借口来搪塞陶嬷嬷了吧。 什么卜卦?实在是无稽之谈。自己轮回几世,若真能卜出真相,还不早被魏皇后当做妖怪烧死了?还会容她住在坤宁宫? 就是不知道魏皇后这回怎么说的,难不成说自己除了坤宁宫。与这皇宫其他宫殿都八字相冲不成? 也不知道魏皇后有没有卜算出将来登基的会是杨凌天啊。 奈儿兀自腹诽了几句,静了心。也就继续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定了。 不过一会,芝兰便领了位一身仙风道骨的老尼过来了。说是老尼,其实不然,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样子长的十分清秀,浓眉大眼甚至有几分姿色,与一般苦相的出家人不同。 总觉得十分眼熟啊。奈儿打量着仙姑,不由嘀咕道。 而陶嬷嬷,夜色很深,即使有宫灯也看不清远处,待那仙姑越走越近,她竟似变脸一般一脸失魂落魄,失声道,“清。。。音师太?!” 待奈儿惊异的望过去时,陶嬷嬷已恢复了常态,耷拉着眼皮,声音听不出喜怒,“既然是清音师太,那老奴便先回去禀了太后娘娘一声吧。”说话间竟带着退缩之意。 奈儿不由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陶嬷嬷口中的清音师太。到底什么来头,竟让身后有着老太后做后盾的陶嬷嬷退缩了!这般大人物,前几世自己为何从未听过对方的名号? 感受到奈儿探究的目光,清音师太望了过来,勾了勾唇角念了声佛号,冲着奈儿行了佛家的礼仪。 “也是,我原先还想着就将事情按在我这,可如今想想,这事非同小可,嬷嬷快去禀了母后一声,也好做定夺。”魏皇后好心情的对着陶嬷嬷说道。 “老奴明白。”陶嬷嬷应声,就要离去。 眼看着救星要走,奈儿怎么不着急,也顾不得探究什么,忙不停的冲着陶嬷嬷望去,可陶嬷嬷一直低垂着脸孔,竟根本不看奈儿一眼。 就在奈儿焦急,魏皇后举手投足偶尔露出几分得意洋洋之意之时—— “太后娘娘驾到。”陶嬷嬷刚走了几步,外头就传来了唱声。 奈儿不由朝着门口望了过去,冷笑一声。今日这坤宁宫真是热闹。 每个人都各怀鬼胎,想将她拿捏在手中,任意的捏扁搓圆。 包括这该死的老天! 老太后进了坤宁宫,一眼看见清音师太时。竟露出了与陶嬷嬷同样的神情,却是到底经历了许多,荣辱不惊的老太后一下便从容的漠视了对方的存在,对着屈着身子行礼还未起身的魏皇后说道,“起来吧,哀家就来瞧瞧,什么事情竟让杏芳耽搁了这么久。” 魏皇后道谢起身,却并未接话。眼里闪烁,只等着看老太后的反应。 陶嬷嬷快步走了过来,说道,“太后,先前老奴去了翊坤宫才知道皇后娘娘将苏二小姐接到了坤宁宫,老奴这不绕了个大弯子,才见着苏二小姐人。” “恩。”老太后既然追到了坤宁宫来,必然是得了消息,或是已经去过翊坤宫了。 “清音师太怎么会在这?”老太后不再理会陶嬷嬷。转而看了眼清音师太,对着魏皇后问道。 魏皇后忙低着头答道,“是媳妇想着中元节快到了,便派了人去给清音师太送些吃穿用度。。。”支吾着,语气竟有几分心虚。 “难为你想的如此周到了。”老太后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声,语气里说不出的讽刺。 魏皇后脸色难看,接不出话。 一直没做声的清音师太这时却开了口,“太后娘娘何必责怪于皇后呢?是贫尼窥破天机,之后想着到底因果循环红尘未了,这才心甘情愿堕入红尘。求了皇后娘娘领我进了这牢笼。”她笑了笑。那笑容竟那般出尘好看,“若是太后娘娘不愿见到贫尼,贫尼将话说完,了了因果,自当离去。” 老太后不置可否,却死死的盯着清音师太,那目光竟说不出狠厉。 奈儿被老太后的神色一骇。只觉得事情愈发超出她的想象,她不禁往后退了退,她还有好多事未做,可不能再牵扯到旁的漩涡之中了。 可世事不可能永远叫人如意。 清音师太转了脸看向奈儿的方向,“贫尼来此是为了她。”声音飘渺空洞,不掺加感情,却说有股不出来的渗人之感。 奈儿不禁打了个寒颤。 明明夜深伸手五指难辨,可奈儿却感觉对方直愣愣的盯着自己。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那是一种危险的感觉。 她是什么人?自己根本不认识对方! 老太后一双老迈浑浊的双眼亦是望向奈儿。她淡然道,“真是为了她?”尔后眼光一厉,又盯在清音师太身上,“还是说为了你自己?” 夏夜里,蛙鸣虫啼声不绝于耳,可坤宁宫院子里的气氛却叫人心惊肉跳。 一片怪异的安静里,奈儿总觉得她要做些什么,不能这般坐以待毙。 “娘娘。”奈儿冲着魏皇后福了福,“既然事情有关臣女,不如说来让臣女听听。” 她是真的不相信清音师太窥破什劳子天机。并且她知道魏皇后还要拿她当枪使,不会众目睽睽之下就害了她。 魏皇后神情一松刚要接话,却是老太后挥手打断。 “装神弄鬼之事,哀家一向不信。”老太后板着脸孔高声呵道,指着清音师太,“皇后这就去叫了皇帝来,今日你就当着天子的面,将事情说个清楚吧。” 尔后,老太后招过陶嬷嬷,就着对方的搀扶,径自走进了坤宁宫的主殿,那副笃定的模样,像压根不在乎清音师太会说出什么来,也压根不在乎魏皇后的小伎俩。 魏皇后脸色更加难看,却依旧叫人去请了皇帝过来。 而奈儿,从头至尾都没有她说话插手的份,她只能跟在老太后的身后亦步亦趋。 她与老太后有约定,她也只能紧跟着老太后。 一二九章 酷似 ps: 晚上还有一章加更。小金正在奋斗。 原本奈儿还以为老太后会在皇帝来前交代她几句,可进了坤宁宫的正殿一阵忙碌之后,老太后在上首坐了下来,便没再开过口。 奈儿只得按捺住心中的疑惑,立在老太后身旁。 皇帝来的很快,不过一盏茶的时辰,就听见外头的小太监唱道,“皇上驾到。” 打着瞌睡的奈儿一激灵清醒了些。前一夜被人算计又是中毒又是逃窜,心神不宁的,好在今日白天睡到下半日,不然这会还真撑不住了。 奈儿跟在陶嬷嬷身后跪了下来,满屋子的人也只有老太后可以坐在那儿,等着皇帝进屋。 “母后。”皇帝进了屋皱着眉头问道,显得十分不解。 去请他的小太监自然说不清什么,在外头院子里候着他的魏皇后亦是什么都未对他说,而清音师太早就进了屋,坐在角落里不停的转着手中的佛珠念着佛经,皇帝直到进了屋都未在跪了一地的人群中发现对方的存在。 老太后见了皇帝露出一丝笑容,招呼着对方,“皇上先坐下再说。” “是。”皇帝应声,打量了老太后一眼,见其神色还算如常,悬着的心这才略微放下。毕竟老太后深夜摆驾坤宁宫,还让人请他来,让他不由得不多想一番。 这时皇帝才想起众人仍跪了一地,“都起来吧。”说着,他坐在了老太后的身边。 皇帝疑惑的目光刚一抬望向老太后,余光却瞄见了老太后身侧的奈儿,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头,皇帝问道,“母后,怎么了?” 老太后淡漠的看魏皇后一眼。没有回答皇帝的话,眼光冲着角落望了过去。 皇帝顺着老太后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眼里闪过惊慌失措,死死的盯着那位样貌清秀的清音师太一言不发。 奈儿瞧的分明,皇帝与陶嬷嬷、老太后看见清音师太时的反应一模一样,不过是显露出多少之分罢了。 一而再,再而三。奈儿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郁,隐隐的担忧快要让她沉不住气了。奈儿不禁仔细回想。可就算想到头痛,不论哪一世的记忆里真的都没有清音师太的存在。 清音师太显然可以预料到皇帝见到她后的神情,没有一丝尴尬,冲着皇帝微微一笑,“皇上。”语气之中竟含着几分熟悉。 皇帝紧抿着双唇,又看着清音师太好一会,他才转了目光,定在魏皇后身上,声音低沉口气不善的问道。“怎么回事?” 当着满屋子的下人面,这已是极不给魏皇后脸面了。 魏皇后脸色变了变,却低下了头将之前对老太后的那番解释说了一遍,只特意支支吾吾的补充了一句,“臣妾年年都是如此,实在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今年贫尼会求了皇后,要进宫来。”清音师太平静的接着魏皇后的话说了下去。 闻言,魏皇后夸张的松了口气。偷偷冲着清音师太送一眼感激。尔后小心翼翼的略带委屈的看向了皇帝。 奈儿冷眼看着魏皇后那副惟妙惟肖的神情,心中暗道,这番做作下来,怕是没人会责怪她什么了,只会觉得她为难。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的处境愈发危险了。 魏皇后到底想将自己如何? 情不自禁的。奈儿再管不了旁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扫视着清音师太,想将对方看透。 皇帝的注意力不再放在魏皇后身上,他努力做出一副寻常的神情,可依旧无法松开紧抿着双唇,他问道,“你来皇宫所为何事?” 清音师太转动了下佛珠,道出一声佛号。清秀的面庞带着微笑,竟有几分普渡众生观音的神韵。她不急不慢的开口道。“贫尼红尘未了,所以迟迟不能得道,日夜诵佛竟让贫尼窥破一丝天机,佛祖指引贫尼,了结了因果才能斩断红尘,贫尼这才进了宫。” 硕大的宫殿里回荡着清音师太空灵的声音,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清音师太。 就在众人诡异的目光里,清音师太又是一声佛号,“贫尼的因在这里,便卜了一卦,想寻到果,而卦象所指,便是这位施主。” 话落,清音师太白净玉葱般的手指就这样直直的伸向前方,而所指的方向,便是奈儿站定的地方。 奈儿一怔,饶是先前在院子里清音师太已经说过她是为了自己而来,此时的氛围中,奈儿仍觉得毛骨悚然。 她敛了神色,没有作声。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有可能是错的。 皇帝显得对清音师太十分忌惮,并未被她的话牵着鼻子走,目光依旧紧盯着对方。 无人接话,清音师太也不为所怵,她垂下了头道,“贫尼接下来所说,传扬出去总归不好,贫尼亦不愿伤害他人。” “就在这当着众人的面说!”老太后突然拔高了声量厉斥道,“哀家岂会听信邪魔歪道?”因为太过愤慨,老太后竟满脸涨红,连连咳嗽。 皇帝忙拍了拍老太后的后背,沉声劝说,“母后消消气,都是儿子的不是,您不是喜爱苏二小姐吗?就让无关的人下去吧,您不信,可说不得有人就信了去。” 说着皇帝冲着魏皇后使了使眼色,魏皇后识趣的支使了下人们都退了出去。 而这时,一股荒诞的感觉从奈儿的心底涌出。 老太后一向睿智沉稳,何至于失态的气愤至此?而本该由皇帝一派风光月霁的说出的话,皇帝竟没说,竟还劝说了老太后改变了主意。 还有清音师太句句说是要斩断红尘,了结因果。她来这皇宫,莫不是她的根在这里? 她是什么人?奈儿眯起了双眼,若说一开始她仅仅是忌惮清音师太,此时她便是执着于弄清对方的身份了。能左右当今权利顶峰的两个人,她必须弄清清音师太到底是何妨神圣。 下人退的差不多了,甚至陶嬷嬷都被皇帝隐晦的劝退了出去。 奈儿突然出声询问,“师太,太后皇上皇后都在此,本没有我说话的份,可事关于我,卜出什么样的卦象,我十分好奇,还请您但说无妨。” 清音师太抬眼看向奈儿,不含一丝惊讶,眼里却闪着异样的光芒,她莞尔一笑,像朵圣洁的白莲。 一直注意着清音师太的一言一行的奈儿脑中嗡的一声,她突然明白了之前萦绕在脑海里的那份眼熟从何而来。浓浓的眉毛,狭长深邃的双眼,挺直的鼻梁,红唇略薄,还有那好看的笑容。。。 奈儿脸色泛白握紧了双拳,直勾勾的望着清音师太。 “昨日的卦象所指,翊坤宫所住之女乃天命之女。”清音师太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又住了嘴垂下了脸,转起了手里的佛珠。 奈儿快要抓狂了,能不能不要扮高人,敢不敢把话说明白些? 她追问道,“什么意思?” 却是她话刚一问完,才突然惊觉屋内除了清音师太一人之外,其余三人都用着奇妙的眼神望着自己。 怎么回事?这三人可是顶峰的人物,就这么轻易信了清音师太的一句话? 皇帝轻咳了一声,若有所指道,“你可知道你所言何指?不可错一星半点。” “出家人不打诳语。”清音师太立刻接话。 “好。”皇帝声音洪亮的说了一声,结束了对话。尔后,他与老太后对视一眼,便不再出言。 直到众人都散了,皇帝留宿了坤宁宫,清音师太连夜被人送出了宫,而奈儿自然卷了还未打开的包袱跟着老太后回了慈宁宫。 魏皇后自然一再用着借口挽留。 而老太后是这么说的,“慈宁宫才是一个女人的顶峰,效果怕是比你这坤宁宫来的好。”一副淡然的神情,或许只有她才与奈儿一样不信清音师太的话。 夜极深,走在皇宫寂静的甬道里,奈儿感觉在做梦一般。 突然有个仙姑冒出来,说昨日住在翊坤宫的女子是天命之女。天命之女,照着清音师太的姿态,直白的通俗的按唱大戏的套路来说就是得此女子得天下。 昨日住在翊坤宫主子身份的只有她与杨思瑶,杨思瑶是皇子龙孙,正牌的公主,除非有人叛乱,否则这天命之女的名号不会落在她的头上。 那么清音师太指的便是自己了。 四周十分安静,无人说话,只有哒哒的脚步声。 奈儿却脑袋里乱糟糟的糊成一团。 清音师太的话一旦传出去,不说自己的婚事的变了味,而如今被皇帝指婚,与自己有了婚约杨凌天则会变得分外刺眼。 即使他没有逆谋之心,也会被人逼向那个无底的深渊。 还有!这样一来,杨思瑶的婚事变得尴尬无比,谁娶了她,虽说当了驸马本就类似断了前途,可却会时时刻刻多多少少都会被皇帝忌讳。 好狠的魏皇后,为了弄死杨凌天,甚至不在乎自己亲生女儿的将来。 杨凌天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魏皇后如此费尽心思对付他? 还有清音师太到底是什么人?那模样竟然酷似杨凌天! 一三零章 梦见(粉红加更) 团团的疑惑快要将奈儿淹没,那种窒息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大海里一叶扁舟,风浪太大,以至于她快坚持不住翻船了。 就像是感应到奈儿的心思一般,一直走在奈儿身前的老太后,突然回头开了口,“你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奈儿一愣。 她猜到什么了? 若是没有几世的经历,若不是那么笃定最后的胜利者是杨凌天,她什么也猜不到。 她该怎么回答? 奈儿一时语塞,没有回答。 然而老太后极有耐心的等着奈儿出声,让奈儿想逃避都不得。 奈儿斟酌了一番,小声说道,“我觉得清音师太长得很像一个人。”样貌是谁都看的见的,她说她发现了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老太后应是不会联想到旁处。 老太后眼里闪了闪,印着宫灯微弱的光芒,在这漆黑的夜色中,显得那样诡异,她接着问道,“还有旁的呢?” 旁的?奈儿头大,踟躇着不知说什么是好,诺诺的开了口,“臣女愚钝,猜不出旁的了。” “你说错了。”老太后摇头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不是愚钝,你是太过聪慧,多智近妖啊!” 闻言,奈儿的心一下慌乱的跳了起来。 她哪里是聪慧,她是“先知”。 是否是自己表现的太过,才让老太后起了疑,才会这般询问自己? 她顿了顿,仿佛在掩盖什么,轻声解释道,“臣女自小养在乡下,没点见识,总会胡思乱想,况且猜测的不一定对的。” 老太后呵呵一笑。“是了,你还未及笄,说什么都不算数,你就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当说来逗哀家一笑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奈儿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她尽量压低了声音,放缓了语气。“臣女觉得清音师太的话不能传出去,一旦传扬出去,无人落得好处,当然处境变得最坏是的我。” 她的话很简单,所表达的意思也很隐晦,但老太后应该能够听明白。 “是啊,你都能看清的事,皇后又怎么会看不清呢?”老太后淡淡的说道,语气淡薄。奈儿却从中听出了浓浓的责备之意。 不管魏皇后表现的多么身不由己,可她先前已经知道了清音师太所谓的卦象,她就不该直到老太后追问了起来才说出来,要么就将事情压下一直不说,也不将清音师太领进皇宫,要么就一开始就禀明了,等着老太后的处置之法。 怎么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将奈儿接进了坤宁宫,之后再当众将事情闹大。 魏皇后这般损人不利己,所图之事,昭然若揭。 奈儿深感赞同。却也不能出声应和老太后对魏皇后的微词。她含蓄的笑了笑,算是表达了认同。 老太后感叹道,“只是苦了瑶儿这孩子。”尔后,她无限唏嘘着,“孩子都小,为何要将大人的纠纷强行的按在孩子的身上,好端端的葬送了孩子的一生。” 这份慨叹引得奈儿一阵共鸣。心底泛酸,她不过一介庶女,却不由自主的深陷其中,葬送的不仅仅是一生,而是生生世世,无尽的轮回。 奈儿红着眼眶,哽咽道,“娘娘说的极是。娘娘放心。只要姨娘沉冤昭雪,臣女必定让娘娘顺心如意。不会让姚六小姐再赴后尘。” 清音师太的出现,让她觉得事情朝着愈发诡异的方向发展,浓浓的担忧让她不顾一切的跪了下来,“所以,太后娘娘,臣女恳请您一定要帮帮我,让姨娘死后瞑目。” …… 魏皇后和奈儿离开之后,杨凌天在床顶又躲了一会,才刚想跳下来离去,却听见屋门又一次被人推了开来。 “都出去,我就瞧瞧。”杨思瑶的声音传来。 闻言,宫女们虽纳闷杨思瑶的举动,可主子的事不是下人可以至咄的,况且是得宠的大公主。之后便是宫女们出去的声音,紧接着门又被人带上了。 杨凌天仔细听了听动静,确定除了杨思瑶再无旁人,他才跳了下来。 “怎么回事?”杨思瑶一脸纳闷的问向杨凌天,“好端端的母后怎么接了奈儿妹妹去坤宁宫?” 杨凌天抿了抿双唇,魏皇后的话他的清楚,卜卦一说实在无稽之谈,他摆了摆手,“这事我会去查清楚,你不要管。”顿了顿,他小小的警告道,“你可别乱来,弄不好害的可是你奈儿妹妹。” “知道了。”被人说中了心思,杨思瑶嘟起了小嘴回道,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她是我的皇妃,我不是比你更担心她?”杨凌天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了,现今奈儿搬去坤宁宫,我再想见她便难了,你且替我对她说,答应她的事我一定会办到,让她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养好身子才是要紧的。” “就这样?”杨思瑶像是真的放了心不再去管,俏皮的眨了眨眼揶揄道,“不是还该有封情书之类的吗?或者定情信物?不然奈儿妹妹哪知道我是不是真帮你传的话。” 杨凌天怔了怔,回忆起奈儿谨慎的性子,当真郑重的点点头,取下了腰间的一块莲花样式的白玉递了过去,“将玉佩交给她吧。” 杨思瑶接过玉佩,一脸狐疑,“这是你从小佩戴的玉佩吧,真的给奈儿妹妹?”说着,又犹豫了起来,将玉佩递了回去,她讪讪的笑道,“我说笑的,你好好收回去吧。” “不,你替我交给她吧。”杨凌天推开玉佩执着道。 杨思瑶分明瞧见她一向冷峻的皇兄脸上泛起了丝丝可疑的红晕。 她哧哧的笑了起来,便将玉佩收了下来。 看来皇兄真的极喜欢奈儿妹妹的。这下她也放心了。 与杨思瑶分开,杨凌天从翊坤宫出来之后,想了想,乘着夜色便摸进了坤宁宫,远远的便将院子里发生的一切看了个明白。 距离太远听不清众人的说话,可他望着芝兰领出的那名尼姑,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直到皇帝过来后,杨凌天生怕被人发觉了行踪,不敢跟去屋里偷听谈话,便等在院子里,后来一直关注紧跟着奈儿的动向。 而此时,他便远远的缀在奈儿一行人的后方。 夜色太浓,杨凌天根本看不清前方的动静,只感觉老太后在与奈儿对话,后来他竟然瞧见奈儿跪了下来。 一时情急,想要打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杨凌天向前窜了两步,却是一惊呵—— “什么人?”邹公公突然耳朵一动,冲着队伍的后方呵斥道。话音未落,人已窜出,直奔后方的夜色之中。 心思紊乱的奈儿一直没有发觉队伍后方有人跟踪,没有多想,随着邹公公的举动望了过去。 正所谓关心则乱,猝不及防之下,身手极好的杨凌天竟被邹公公抓了个正着。 待邹公公看清自己抓住的人时,顿时一愣,随后谄笑道,“大皇子,还请您跟奴才去给太后娘娘请个安吧。” 心念一转,杨凌天便神色坦然道,“也好,公公带路吧。” 杨凌天被邹公公领到老太后跟前,借着宫灯,老太后打量了一眼杨凌天,却并未责备或是询问,只道了一句,“跟哀家去慈宁宫吧,今晚还真是热闹,哀家这一把老骨头都快给折腾没了。” 终是奈儿一行人中途又添了个杨凌天,又继续浩浩荡荡的向着慈宁宫走去了。 …… 皇帝躺在宽大的床上,身旁是最让他满意的魏皇后,可他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魏皇后察觉到枕边人的动静,轻声问道,“皇上可是惦记着淑妃的病?要不您去淑妃那瞧瞧?风寒可大可小。。。”话音渐渐小了下来,这番说辞,她自己都不信。 先前皇帝是从淑妃那过来的,之后留宿了坤宁宫,淑妃自是有一番折腾,派人来请皇帝,说自己得了风寒不行了。 皇帝看着魏皇后贤惠温婉的模样,心中一暖,愈发确定清音师太一事与魏皇后无关。他搂了搂魏皇后,“睡吧,朕哪也不去,今晚就陪着你。” 魏皇后动容的朝着皇帝的怀抱里拱了拱,满是情谊的喃喃道,“我只要知道皇上有这份心意就知足了。” 不过须臾,魏皇后的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而皇帝却怎么也睡不着。 清音师太的话,像是不知疲倦一般一直在他脑海里重复重复。 天命之女。他不由得疑惑了起来,将苏奈儿指给杨凌天到底是对是错? 为何只是一个小小庶女会引出这么多事?竟然还引出了清音! 还有母后竟然让邹海去求了何忠平借东厂的人,说是要帮着苏奈儿查清了她姨娘的死因。 实在荒唐。一个小妾之死竟敢劳烦了当今太后。 皇帝紧紧的皱起了眉头,他想到苏丞相一向和煦的笑容。 身为苏丞相的女儿,苏奈儿的身上有什么古怪?福建的事她怎么知道的?清音又怎么会出现?为何母后又会如此喜爱她?为何每个人对上她都会变得古怪? 尤其是杨凌天,先是抗旨也要拒婚,后来亦是抗旨也要娶她! 就在纠结之中,皇帝才沉沉的睡去了,而梦里,他又梦到了他一生最爱的人。。。 ps: 再次感谢月光下的玫瑰亲,也感谢所有支持小金的姐妹们! 一三一章 弟弟 慈宁宫里,老太后显然不愿再多费精神,竟让陶嬷嬷将发生的事向杨凌天一一解释了一遍。这让杨凌天一下有些手足无措,原本他打算着,若是老太后询问起来,他不介意将自己对奈儿的爱意说出来。 可谁知道竟是这样的结果。 他不由得望向了奈儿,他以为是因为老太后对奈儿极其喜爱,这才什么都没问。 而奈儿正神情莫名的看着他,她张了张口,犹豫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太后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睿智一丝无奈,她用着饱经沧桑的语气道,“清音师太就记名在向龙寺西面五里外的一座尼姑庵里,你自去寻她一趟便明白了。” 杨凌天不明所以,心底却涌出一种奇妙的感觉,对上奈儿清澈带着隐隐担忧的目光,他拱手冲着老太后道了谢。 老太后端了茶,杨凌天便告退出去了,一前一后不过几息之间。 尔后老太后看了看奈儿什么都没说,只让陶嬷嬷领她安排着住下,自己则回到了寝室。 一夜无梦。 天亮时分,奈儿刚起身,陶嬷嬷就进来带给了奈儿一个消息,“苏二小姐,苏夫人与令弟进宫来看您了。” 奈儿怔了怔,良久才道了一声,“谢谢嬷嬷了。”她没想到这么快,李氏就进宫了,更没想到苏一月竟然也会跟进宫来。 陶嬷嬷笑道,“苏夫人已经在花厅候着了,老太后让老奴来服侍苏二小姐起身。” 看来李氏急着要见自己。奈儿不动声色点点头,早在陶嬷嬷来前她就起身了,自然不再耽搁跟着陶嬷嬷直接去了花厅。 令奈儿诧异的是,花厅里老太后竟然不在,想了想,奈儿也就释然了。老太后的身份在那。若她不愿亲自招待,谁敢多说什么。 “奈儿。”李氏一副动容的神情,扑向了刚进门的奈儿。 奈儿挑了挑眉,不着痕迹的挪动了身子,躲了开来,行了礼道,“夫人。” 李氏心头闪过一丝羞愤,却不显山不露水。依旧亲热道,“奈儿来,先坐下。”转而对着陶嬷嬷笑道,“我实在想这孩子想的紧,倒叫嬷嬷笑话了。” 陶嬷嬷面不改色笑呵呵道,“苏夫人和苏二小姐母女情深,哪来笑话一说。”话音一转,“苏二小姐真是可人,也难怪苏夫人如此疼爱她了。就是太后娘娘也是极喜爱她的,这不就想留着苏二小姐陪着呢。” 陶嬷嬷笑眯眯的,可话里话外,都不难听出她身后的老太后的意思,那就是就算你李氏不识时务进宫接人来了,老太后也不会放人。 李氏忙摆手解释道,“我是听说奈儿染了风寒,特地来瞧瞧的,昨个邹公公已经来府上宣过太后娘娘的意思了。” 陶嬷嬷笑着点点头,没再接话。招呼了一声。“苏夫人和苏二小姐许久不见,好好聊着,老奴去太后娘娘那复命。”说着便告辞了,顺带贴心的将厅里的下人都带了出去。 奈儿没管李氏,径直走进了屋子。这时也她听见一道弱弱的声音—— “姐姐。”苏一月从凳子上跳了下来,站在离奈儿很远的凳前,耷拉着脸孔。偷瞄着奈儿。 “恩。”奈儿淡淡的应了声。自从肖姨娘死后,她再也没好好与苏一月说过话了。 苏一月像是被奈儿冷淡的态度打击到了一般,焉巴了下去,又爬上了凳子坐好,没再说话。 之后李氏不停的唠叨着奈儿的身体如何,要怎么怎么养好身子,奈儿听的实在不耐,面无表情的望了过去。“夫人,您有什么话直着说。我们相处的时日不短,大家也算知根知底,何必拐弯抹角呢?” 李氏一噎,却也没羞恼的做出什么,而是干巴巴的笑了声,“这孩子,咱们母女之间哪有隔夜的仇,日后咱们好好相处便是了。” “好。”奈儿点头,干缩利落的答应了李氏。 李氏顿时一愣,显得有些难以置信,却又没又问,随后只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肖姨娘的事。。。” 闻言,奈儿猛的抬眼,直愣愣的盯着李氏,直到李氏不自然的扭了扭身子,她才低敛了眉眼,“太后娘娘慧眼如炬,不会牵扯无辜的。” 这就是还要查?!李氏情急,立刻又道,“奈儿,这样追查下去,谁都落不到好处的啊,相府的名声也丢了,对一月的将来也不利啊。”语气很是委婉,她根本不敢威胁奈儿。 她也想明白了,如今奈儿是皇家的人,她没资本再去招惹对方了。无奈她不招惹对方,对方却死咬着她不松口。 不仅是不招惹,她也想听父亲的话,至少是明面上的与奈儿交好,可对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实在让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李氏眼眶下隐隐泛青的黑眼圈,明显近日来睡的不好。 奈儿是恨李氏母女,可没有到非要处置而后快的地步,毕竟她们从没真正的要了她与肖姨娘的性命。 奈儿斟酌了一番,四处望了望,又看了看李氏那副焦急的神色,她招了招手,让其挨过来,尔后耳语道,“我一定会查下去的,但绝对不会学你那般下作,胡乱陷害人。” 李氏呆了呆,她听不明白。她疑惑的望着奈儿。 奈儿坐正了摆弄起了指甲,淡漠道,“夫人善恶终有报,您知道吗?传说阎王爷那有本生死簿,待人死后,做的坏事好事上面都有条有理的记着呢,不会有一条出错的。”说着,她直直的望着李氏。 李氏有种被人俯视的不自在感,可她脑海里在回忆着奈儿之前说过的几句话。 苏奈儿几次三番的提起不会牵扯无辜,不会胡乱陷害人,不会出错。。。 李氏脑袋里一亮。是了,她根本没有想要杀死肖姨娘,肖姨娘死于大火之中,她也不知道,那根本不是她安排的!她只买通了李老头夫妇,想要嫁祸肖姨娘勾汉子,想要诬陷苏奈儿不是老爷的种! 没有过多的心思去想肖姨娘到底是谁害死的,李氏只感觉多日来萦绕在胸口的闷气一下烟消云散。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李氏觉得眼前的庶女如此的可亲,她笑容满面,“奈儿好好养着身子,母亲必定会替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奈儿嘴角抽了抽,没接李氏的话茬。 她心里明白,此时李氏觉得从地狱回来了,感激自己,待见自己,可日后她还是会看自己不顺眼,从而百般折腾。这是改不了的。除非自己能像个寻常人家的庶出小姐,惟李氏母女的命是从,任由拿捏,那矛盾就不存在了。 奈儿淡淡的望着李氏,等着对方回过神来。 而看着奈儿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李氏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笑容渐渐散了去。 见李氏正常了,奈儿才问道,“夫人,可还有什么事?” 李氏目光复杂的看着奈儿,摇摇头,“无事了。” 她记起苏丞相对她说的话——“你知道吗?若逼急了,那丫头想要害你们母女,轻而易举,你好自为之吧。” 奈儿此时的神情,就好似在看跳梁小丑一般。 李氏的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动摇,自己这些年的折腾,值得吗? 若是一开始便好好相处,那么今日她的身边就有个听话的小妾,有个就要嫁给大皇子的做正妃的庶出女儿,虽然自己无子,可有个生母毫无背景依靠的庶子。 还有婉儿,庶出的奈儿况且有这般姻缘,将来婉儿也一定有更好的姻缘,娘家还能有个弟弟做依靠。 最重要的是,李氏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苏奈儿、肖姨娘好像从来都不曾争过什么。肖姨娘一直在默默的承受,而苏奈儿只是在张牙舞爪的。。。自保反抗。。。 “既然无事,夫人还是早些回去吧。”奈儿淡然的说道,“将我的话也同老爷说一声,他会明白的。”她不会知道此刻李氏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可她从来都知道,她的敌人不在相府小小的后宅里,真正要的她死无葬身之处的从来不是李氏母女。 李氏一身轻松的点带你头。 却是苏一月突然诺诺的却坚定的说道,“我要留下来陪姐姐。” 童音脆响,然李氏却有些尴尬的望向奈儿,苏一月算是她儿子,可她不知道苏一月怎么会说这样的话,而且她刚说要和平相处,她更不好此时呵斥苏一月。 奈儿没去看李氏,转而看向苏一月,轻轻的问道,“为什么?老爷知道吗?” 苏一月紧紧抿着双唇,肉嘟嘟的小脸竟比平日消瘦几分,他摇摇头,“老爷夫人都不知道,是我自己想的。” 他跳下了凳子,跑了过去,趴在奈儿的膝盖上,“姐姐,我好想你,让我留下来陪陪你,不是说中元节就回府吗?也没几天了。” “夫人,可以吗?”苏一月扭头眨巴着双眼问着李氏。 只要老爷夫人都答应,姐姐就没借口赶自己走了吧。 李氏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她做不了苏丞相的主,更摸不透奈儿的想法,更加不知道老太后是否会同意。 却是奈儿看了苏一月好一会,点点头答应了,“好,我领你去见见太后娘娘再说。” 一三二章 贵人多忘事 李氏十分忐忑的走在最前头,想起苏丞相,她打起了退堂鼓,时不时的回头张望奈儿。 然,奈儿面无表情说了声,“夫人总归要给太后娘娘请个安的。” 再加之之前的一番对话,李氏还是忍住了心头的不安,硬着头皮打起了头阵。 此时,老太后正搬着了躺椅在院子晒太阳。奈儿几人到时,老太后心情很好的冲几人笑道,“怎么说了这么一会话就过来了?” 陶嬷嬷忙上前搀扶着老太后坐起来,“娘娘,您是没瞧见,苏夫人可想苏二小姐了,苏少爷也是,眼巴巴的跟进宫来,要瞧瞧他的姐姐呢。” 闻言,奈儿心中就感叹了起来。 就是老太后身边的陶嬷嬷也是见风使舵,自己婚事已定,于老太后也无害了,便这般示好,为自己开了话头。 “是吗?”老太后哈哈一笑,“来,叫一月是吗?靠近些,让哀家瞧瞧。” 奈儿牵着苏一月就走了过去。 “太后娘娘万福。”苏一月一本正经的学着大人的样子拱手道。 老太后“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指着苏一月道,“还真有几分苏振海的风范。” 苏一月脸颊一红,本就长的低眉顺目的他更显得幼稚可爱,却也没怯场,略带羞涩一板一眼的应了一句,“太后娘娘谬赞了,一月愧不敢当。” “哈哈。。。”老太后笑的更是畅快了。 连带着陶嬷嬷及几个宫女也跟着笑了起来,就是心底忐忑不安的李氏都掩住了嘴角。 笑累了,陶嬷嬷顺着老太后的后背拍了拍,老太后才道,“这孩子真是乖巧。”又回头对着陶嬷嬷道,“去,将我那个玉娃娃拿来。” 陶嬷嬷脸色变了变,犹豫道,“娘娘。那可是皇上孝敬您的呀。您宝贝的每晚都放在枕边呢。” 老太后嗔道,“尽说些有的没有,快去拿来。”她拉过苏一月,让其靠在自己身边,摸着苏一月乌黑的头发,“哀家就瞧着这孩子长的像那玉娃娃,这也是缘分。” 老太后这般固执,陶嬷嬷也就不再相劝了,转身进了屋子。 李氏手足无措的不知怎么是好。她倒没什么忌妒之意,毕竟肖姨娘死了。苏一月是她的儿子了。只是她听陶嬷嬷这么一说,觉得老太后的见面礼太贵重。就这么收下她不敢,拒绝更不敢,于是便慌乱的一直望着奈儿。 奈儿却一副平静的神情。与老太后聊起了天气。 她觉得心安理得,老太后是在变着法子补偿自己罢了。毕竟自己是要以后半生的幸福去换她姚氏的名声。一个玉娃娃而已,再多的价值也只是老太后与皇帝之间,她还觉得不够呢。 不过一会,陶嬷嬷便捧着个匣子过来,看来确实如陶嬷嬷所言这玉娃娃就放在老太后的枕边。 陶嬷嬷依旧挂着些犹豫之色。将匣子递给了老太后,还是忍住没多言。 老太后摩挲着匣子,好一会才将匣子递给了苏一月,恋恋不舍。慈祥的说道,“一月拿去玩吧。” 苏一月踟躇着不敢接手,回头看着奈儿。 奈儿点点头,他才接过了匣子,“谢谢太后娘娘,娘娘恩泽,一月铭记于心,日后定当百倍相报。” 一番话又是惹得老太后一阵大笑。“乖。真是乖巧懂事,快打开来看看喜不喜欢。” 苏一月乖巧的点点头,听话的打开了匣子。 这时。李氏也稍稍放下心来,看了一眼苏一月手中打开的匣子。可这一看,她又慌了神,那玉娃娃竟然是一块比巴掌还大些的胭脂色的羊脂玉做成的! 玉石挂红,价值连城! 饶是原本觉得理所应当的奈儿亦是一惊,诧异的望向仍旧挂着不舍神态的老太后。 而李氏再顾不了旁的,上前推辞道,“太后娘娘,这实在太贵重了。” “无妨。”老太后慈爱的笑着,仅剩的一丝不舍也荡然无存,“一月这孩子这么小就如此听话懂事,将来定会如他的姐姐奈儿一样聪慧伶俐,这玉娃娃赠他也是极配的。” 话落,老太后用着意味不明的眼神望着奈儿。 奈儿神情一肃,老太后这是为了荣国公府下了血本了。 这样一比较,留了苏一月在宫里,根本算不上什么事了,老太后必定不会拒绝。 这般想着,她笑了笑说道,“娘娘,一月如此乖巧懂事,我是念他念的紧,想留了他陪我在宫里住着,也好给您老人家添些乐,您看可以吗?” 老太后明显一愣,却极快的笑道,“就算你不提,哀家也想要说了。”她对着李氏道,“苏夫人,可舍得留这孩子陪哀家几日?”边说着她边将苏一月往自己身边搂了搂,做出一副十分喜爱的模样。 李氏哪会说个不字,忙笑道,“太后娘娘喜爱一月,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一月能陪娘娘解闷,那是最好不过了。”她留了个心眼,小心翼翼道,“只不过老爷那里,还请娘娘支会一声,毕竟一月这孩子不是臣妾亲出。。。”她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一副委屈的神情。 老太后应道,“自然的,杏芳就跟着苏夫人去一趟相府吧。” 李氏感激的道了谢。 奈儿也拉着苏一月道了谢。 之后老太后留了李氏午膳,几人便和和睦睦的拉起了家常。 正说着话,就见一名宫女过来,行了礼,“娘娘,大公主来了。” 老太后顿时失笑,对着奈儿道,“昨晚才将你接过来,那丫头一大早就过来了,生怕哀家亏待了你似的。” 奈儿抿着嘴笑了笑。 片刻,杨思瑶便被宫女领了过来,瞧见李氏与苏一月也在时,她不由得多看了两人几眼。 老太后伸手点了点杨思瑶的脑袋,狭促道,“瑶儿,你且好好瞧瞧。哀家可没亏待了你的好姐妹。” 杨思瑶顿时羞恼了起来,晃着老太后的手,撒娇道,“皇祖母乱说,我可不是来看这个的。我就是一个人在宫里闷的慌,过来凑个热闹,顺道蹭顿饭的。” 老太后很是吃杨思瑶的手段,畅快的笑了起来。 顿时院子里一片欢乐。 杨思瑶很喜欢苏一月,又好些日子没见着对方了,抓着对方不肯松手。苏一月又一副害羞闪躲的模样,乐的众人笑个不停。 这时,又有宫女过来禀话,“娘娘。逸王和太子来了。” 老太后愣了愣便接口道,“昨晚是坤宁宫热闹,今日便风水轮流转,轮到哀家的慈宁宫了,呵呵,快领进来吧。” 小逸王明明比苏一月还大上两岁。却是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憨头憨脑的直冲着老太后跑去,身后的奶嬷嬷的都差点慌了神,忙伸出双手拦在其左右。 逸王嘴里嚷着“皇祖母皇祖母”伸着手直接抱在老太后的大腿上。 太子笑道。“就没见过他粘着别人呢,”一拱手,“皇祖母万福。” 老太后比从前和蔼的许多,板着脸孔也带着温和的笑意,伸手拦了拦欲要抱起逸王的奶嬷嬷,顺手将逸王抱在了自己的腿上,尔后她对着太子问道,“你们兄弟两怎么一道来了?” 太子一派温和。随口答道。“在门口刚好碰上的。” 老太后却低着头问了逸王,“是吗?咱们小逸王是想皇祖母了吗?” 小逸王歪了歪头,将手指放在嘴里。天真道,“是母妃说要孝顺皇祖母和父皇,今天天气好,我就过来了,回头我还要去陪父皇聊天呢。” “哎哟,真是乖。”老太后十分窝心,夸赞了小逸王。 小逸王一脸自豪,“那是当然,父皇也说我乖呢。” 说笑完了,太子才像刚瞧见李氏一般,温和的笑了笑,“苏夫人是来接苏二小姐的吗?” 李氏一窒,她该怎么回答啊?她就从来没这么窝囊过,事情根本不在她的掌握之中。 谁家会把女儿丢在皇宫里几日?就算是老太后再喜爱,也没这个理。况且她今日不仅不是来接走苏奈儿的,还要讲苏一月留下。 李氏觉得燥得慌。就好像他们苏府为了巴结讨好老太后,儿子女儿都不要了似的。 奈儿挑了挑眉,她不信太子不知道老太后要留自己到中元节。刚想着出言说上几句,就听见老太后开了口。 “是哀家留了苏二小姐和苏小公子在慈宁宫。”老太后淡漠的说了一句,便没再多言。 太子笑了笑,不为所怵,却也识趣的没再问。 人来了一拨一拨,话也说了不少,老太后脸上泛起几分疲倦。 陶嬷嬷劝道,“娘娘可是要回屋休息了?” 老太后想了想,“你陪苏夫人去皇后那拜见一番吧。”又看着杨思瑶,“你们几个小的就多带上几个丫鬟太监,自去玩去吧,记得时辰到了过来吃午膳便是了。” 一番忙碌之后,李氏领着苏一月跟着陶嬷嬷去了坤宁宫。小逸王也被奶嬷嬷抱着去找了皇帝。 独独太子。。。 奈儿微蹙着眉头望着一副悠然自得,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掺杂在两个姑娘之间是多余的太子,没有做声。 太子冲着奈儿笑了笑,一口洁白的牙齿明晃晃的刺眼。 直到杨思瑶插着腰开口赶人,太子却依旧带着笑,他挨近了奈儿,有些暧昧的凑到了奈儿的耳边,奈儿忙闪躲了一下,却仍旧听见太子带着玩味的话语。 “苏二小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一三三章 清音之死 如今云城的这座皇宫,据传前朝就存在了,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曾繁华兴旺过,曾衰败潦倒过,整座皇宫里处处透着历史流淌的痕迹。 古色古韵的宫墙内,参天大树的随处可见。 斑驳的阳光就透过茂盛的树枝,像是金色的花纹一般洒在奈儿巴掌大的小脸上,为其镀上一层别致的金色面纱。 太子杨凌云望着眼前瘦小的少女,阳光的映照下,微风吹过那一抹被秀发轻拂过的额头,白的几乎透明,从最里面透出一股冷清之态。 可他只觉得一身象牙白的她和这皇宫是那么的和谐,就好像她就是这皇宫里的一砖一瓦,本就一直存在于那,只是自己从未发现过。 他温和的笑着,丝毫不为奈儿的冷拒而改变,他勾了勾唇角,眼里皆是冷漠的笑意,“嫁给我。”顿了顿,像是怕自己的话语尤不够震撼,他又轻声道,“嫁给我,做我的正妃,只要你点头,我便必定能办到。” 那道突兀的不可揣测的带着天家威仪的自信的目光,刺得奈儿像后退了一步,低垂下了头。 她从不觉得太子是个温和的人,剥去那层孝顺听话的外衣,若他不是太子,为了皇位,他一定比杨凌天更加激进,更加疯狂。 “皇兄你在说什么啊。”杨思瑶脸颊泛红,有种她自己被侮辱的感觉,羞愤的娇呵道。 然,杨凌云恍若未闻般的,只深情的望着退缩的奈儿,“奈儿,你忘了那晚吗?答应我好吗?” 明明是含情脉脉暧昧的话语。却叫人从脚底泛起冰寒,窜至全身。 杨凌云噙着微笑,一步一步靠近奈儿。 步步紧逼,让奈儿一再退缩。 杨思瑶挡在奈儿身前,紧紧皱起了眉头,望着她同胞的哥哥,十分不解。 深吸了一口气,奈儿才抬头望向太子,眼波微转。带着哀求,红唇轻启,她说的竟是,“太子殿下,求求您别这样,您放过我吧。” 她知道太子对她感兴趣了,不过不是那种爱慕。而是好奇,甚至是破坏欲,因为皇帝将她指给了杨凌天,太子必定视她为玩物。 再加上昨晚清音师太一番天命之女的话,必定被太子所知道。 太子今日会做出这番举动来,丝毫不令奈儿意外。 她不敢严词拒绝,生怕勾起太子更大的兴趣或反弹。所以她要做的便是像寻常女子那般,做出最普通不过的举动,让太子觉得她不是特别的、另类的。将他的注意力不再放置在她的身上。 果然,奈儿的一番做作之后,太子挑起了眉头,露出几分意外的神色,却仍旧凝望着奈儿。 奈儿又哀求道,“太子殿下,您这样。让小女子如何自处?” 杨凌云眼中闪过疑惑,杨思瑶诧异的回头看了眼奈儿。 奈儿却执意做出这副自欺欺人的模样。 三个人僵持着,两个人在精心装扮的面具下露着冷笑。 良久,杨凌云先开了口,他呵呵一笑,“苏奈儿,你未免看轻了我,也看轻了自己。” “考虑考虑吧,我说的都是发自真心,而且你要知道。杨凌天能给你的,我也能,他不能给你,我依旧能。”一改平日的温和,杨凌云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展示出他作为东宫储君的气度。 尔后。他不再逗留,就这么噙着微笑向着远处离去。 直到那道明黄色的人影渐渐消失在远处,杨思瑶才全身一松,随后伏在奈儿的身上。 她十分疑惑,她问道,“奈儿妹妹,怎么回事?” 她是不笨,她能猜到奈儿被迫陷入了她同胞哥哥太子与她大皇兄杨凌天之间的角逐。被她的母后当成一枚棋子。 可太子的表现,怎么看也不像是为了与杨凌天角逐什么而做的。而是像。。。早与奈儿相识,有过交际,甚至有了异样的心思,才会如此。 她迫切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想做为好友闺蜜去帮助奈儿。 奈儿猛烈跳动的心刚刚平静了下来,她望着杨思瑶疑惑的脸孔,却说不出话来。 殷切关心的目光渐渐变成了失望与自责,杨思瑶低下了脸孔。 奈儿心中一酸,拉了拉对方的手,斟酌着开口道,“太子曾救过我一命。” 杨思瑶惊喜的抬脸,却又紧紧皱起了柳眉,脱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才会用到“救过一命”这样的字眼。 奈儿犹豫了起来,一时语塞。 杨思瑶却因奈儿简单的解释知足了,她摆了摆手,豁达道,“不好说便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是不想我为难。”顿了顿,她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一股脑的塞进了奈儿的手中,“我差点忘了,大皇兄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她冲着奈儿挤眉弄眼道,“这可是大皇兄从小就佩戴着的,宝贝的紧呢。还有大皇兄让我转告你,他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到,让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养好身子才是要紧的。”压低了音量,她狭促道,“他还说他好想你。” 奈儿正端详着杨思瑶塞给她的玉佩,莲花样式的白色羊脂玉,入手温润,想到这是杨凌天贴身配物,她不由得心里软了软,之后又乍一听见杨思瑶的话,脸颊唰的一下全红透了。 奈儿有些变扭,嗲怪的啐了杨思瑶一口,“后头那句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吧。” 杨思瑶却正一副大有成就感的洋洋自得着,“就是皇兄说的呢,哈哈,真想让梅妹妹和茹妹妹也瞧瞧你脸红的模样。” …… 远在云城西面向龙山的向龙寺里,杨凌天向旁人打听了好一会,才得知西面五里外的尼姑庵具体在哪。 这样一来,或许很快有心人便会知晓他去寻清音师太一事。 原本他可以做的更隐秘些,甚至可以让天字暗卫去查探一番。可杨凌天总感觉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催促他快些去,不能耽搁,若晚了,就再没机会了。 这让他等不及夜里指派出去的探子回来复命,天未亮便不顾隐藏踪迹,驳回了天二的苦口相劝,执意亲自快马奔赴了向龙寺。 得知了目的地的具体方位,杨凌天更是当即快马加鞭,直奔那座与清音师太同名的尼姑庵,清音庵。 然而,半柱香的时辰后,杨凌天震惊茫然的望着眼前的场景,不知所措。 清音师太,那名长相清秀,笑起来与杨凌天有七分相似的仙姑,在杨凌天记忆里第一次与她见面时,她竟带着满足而惬意的微笑,笑弯了与杨凌天酷似的那双狭长的双眼,躺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 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神奇的直透进杨凌天的心底。 怎么会这样?她是谁?为什么与自己如此相像?她怎么就这么死了? 杨凌天满腹的疑惑不知该去问谁。他呆呆的伫立在原处,望着早已没了声息的清音师太,脑中一片空白。 “啊!杀人了!”一声尖叫,拉回了杨凌天的思绪,他扭头就看见之前领他过来的小尼姑站在门外,捂着满脸惊惧的脸孔,张大了嘴巴。 小尼姑的脚下还有摔坏了的茶盘与茶具。 杨凌天好似刚刚回过了神,他紧紧蹙起了眉头,目光定格在那名尖叫的小尼姑身上,双眼之中透露出的却依旧是茫然、不知所措。 见杨凌天看向自己,小尼姑的叫声嘎然而止,惊恐的一小步一小步的后退,拉开了与杨凌天的距离之后,便一鼓作气远远跑了开来。 极快的,大脑处于窒息状态的杨凌天便被一群尼姑包围了起来。 …… 慈宁宫里,苏一月才四岁,根本不需要分席,老太后便很是体贴的办了一桌斋菜。 奈儿看了眼菜色,有些歉然的对着杨思瑶揶揄道,“委屈你跟着我吃斋了。” 杨思瑶撇撇嘴角,作怪道,“皇祖母向着你,让我该怎么办呢?只能受些委屈了。”话落,她又是煞有其事的深深叹了口气。 众人愣了愣,便笑作一团。 李氏有些惊讶于老太后对奈儿的喜爱。她不知道其中因果,只知道老太后竟然委屈了大公主,而迁就了苏奈儿。这让她深深感觉到,从前自己真是小瞧了苏奈儿。 众人正用着饭,大户人家讲究饭不言寝不语,规矩森严的皇宫里头更是如此,一桌五人只能听见偶尔有碗筷碰触的声响。 却是邹公公突然声色慌张的冲了进来,根本不顾老太后皱起的眉头,他像得知了天就要塌下来一般惊慌,像阵风似的直奔向老太后,尔后伸出手遮挡着对着老太后低语了一番。 “啪”的一声,一向荣辱不惊的老太后竟然惊慌到手上一软,将手中的碗筷跌落了下来。 老太后稳了稳心神,才双眼如炬的盯着邹公公,沉声问道,“事情可确定了?” 老太后极力摆出常态,可她哆嗦的双唇,抖动的手指,却一再表明了她此时心中的不平静。 邹公公知道事情紧急,立刻又是郑重的点头,“娘娘,此事千真万确。” 老太后得到确定之后,便不再追问,却将目光移到了奈儿的身上。 奈儿眼皮一跳,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如临大敌。 因为不只是老太后,就是连邹公公都在隐晦的张望着她。 一三四章 荒诞 杨凌天傻了不成?就会留在原处,任由尼姑扭送告官? 实在太滑稽了! 杨凌天将来是要登基为皇的,心性之坚韧,岂会见了个与他样貌相似的死人便吓得手足无措?更何况他身手敏捷,岂是一群成天吃斋念佛的尼姑可以困住的? 当老太后沉吟着将事情说了一遍,奈儿脑子里就冒出了这样荒诞的想法。 她这样想着,便斟酌着问了出来,“邹公公,可是大皇子被人制服或者下了药?” 老太后及在座的众人亦是有着相同的疑惑,闻言便也用着不解的目光望向邹公公。 不知是否是因跑的太急,邹公公额间尽是汗水,他擦了擦额角,斩钉截铁道,“没有,当时是清音庵的尼姑跑到了云城报的官,因关乎清音庵,顺天府尹便亲自跑了一趟,谁知道到了那看见被指控的竟然是大皇子,顺天府尹心想着事关皇室,他也怕事有蹊跷,就。。。就派了随行的仵作替大皇子检查了一番,可。。。可大皇子毫无受伤或者中毒的迹象。” 汗水顺着没有胡髭的脸庞一滴一滴滑落下来,邹公公又是一抹汗,喘匀了气才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又是当场人赃并获了。大皇子那边,他只说自己进了屋子就看见清音师太死了。。。可是,送他进去的小尼姑说没注意。” 邹公公说话的时候,音调抑扬顿挫,奈儿的心就跟着起起伏伏。 屋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甚至无人大声喘气,可就是有种怪异的感觉在众人的心间萦绕。 奈儿逼迫着自己沉下心来。去思考解决这事的办法,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可她就是觉得可笑。 这件事实在是荒谬,有点头脑的热都知道杨凌天不会这么做,他完全可以派个手下甚至是死士去杀人,怎么会亲自动手? 况且谁还会杀了人,留在原地等人报官?况且死的还是个尼姑?虽然对方是清音师太,很可能大有来头,可杨凌天与对方无冤无仇。若不是老太后说的那番话,杨凌天很可能与对方都没有交集。 毫无作案动机,整件事情漏洞百出。 这样想着,奈儿扭头看了眼杨思瑶,发觉对方脸上既想笑又挂着担忧,憋得满脸通红。 她失笑出了声,“仵作检查能作准?真是为难顺天府尹了。” 虽都觉得事情荒谬可笑。可到底死了人,旁人也只跟着干巴巴的笑了笑。 然,老太后却板着张脸孔,一脸苦涩,没笑出来。 被这事一打岔,午膳也用不下去了,老太后被陶嬷嬷服侍着漱了口,擦了嘴,她道。“都散了吧,杏芳送送苏夫人出宫,瑶儿也回去吧。” 出了这样的事,众人也没再逗留,一一应声。 老太后又唤住了众人,补充道,“这事可不要张扬出去。”说着。她又摆了摆手,语气无奈道,“也罢了,都回吧。” 这件事明显已经压不下去了。 待众人都散了,屋里只剩了老太后与奈儿,还有一直未做声,存在感极低的苏一月。 老太后苦涩的看了眼奈儿,她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陶嬷嬷送了李氏出宫,其他的下人也被老太后支使了出去,单单留下的邹公公满头的汗。他劝道,“娘娘,苏二小姐是大皇子的未婚妻,您就透个底,也好让她做个准备。” 奈儿唯一的担忧也就在于清音师太的身份,她不由得坐正肃穆起来。做出一副聆听状。 却是老天后深深的闭了闭眼,尔后用着一双浑浊的眼眸盯着奈儿,里面尽是羞恼,她罕见的一脸羞躁,踟躇着说了一句,“皇帝极看重清音师太,甚至高过杨凌天几分。” 心里咯噔一声,奈儿惊愕在当场。 她之所以觉得事情可笑荒谬,最根本的是基于杨凌天的皇子身份。他再不受宠,可他到底是这天下间主宰民众的皇室一员。他若要寻常人死,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 可若他与死去之人的身份倒转过来。 那事情就变得不那么简单了。 奈儿望着老太后的神色,不似说假,她沉声问道,“怎么会这样?” 老太后似乎有着难言之隐,摆着手摇着头,“你只要知道若死的是清音师太,若真的是杨凌天做的,那么这事就不会善了了。” 既然老太后不愿再说,奈儿也没再纠结,如今迫在眉睫的不是弄清清音师太的身份,而是怎么解决这件事。 她对着邹公公问道,“公公,如今顺天府如何处理的?” 邹公公扬着调子答道,“还能怎么处理,当然是上报了,这事哪是顺天府能处理。如今这事已经捅到皇帝那了,皇帝震怒,下了死令,让下头的人三日内彻查,还将大皇子给软禁在他自己的府里,任何人不得进出。” 奈儿点点头,没再接话,心里斟酌着事情该怎么办。 良久,老太后叹息了一声,“是哀家的错,这才让天儿着了道。” 是老太后让杨凌天去寻清音师太的,这才出了如今的事。 邹公公劝道,“您哪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您老人家就不要自责了。” 看着这对主仆说话,奈儿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下,却还是开了口,问道,“娘娘,您觉得会是谁陷害大皇子的?” 她这是在借着老太后的几分内疚,想要知道更多的内情。 老太后脸上闪过挣扎,更多的却仍是羞躁。 老太后还未出声,邹公公却是冲着奈儿一瞪眼,阴阳怪气的说道,“苏二小姐,娘娘又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您这话问的,还真是莫名其妙了。” 奈儿心中暗恼,却摆出无奈至极的神情,歉然道,“是臣女唐突了,实在是臣女慌乱,病急乱投医了,还望娘娘莫怪。”顿了顿,她小心翼翼的瞄了瞄老太后,支吾道,“若是不方便的话,娘娘就别说了,这也是天意啊。” 又是一招以退为进,邹公公暗骂奈儿不知好歹,眼一瞪,又是要开口讥讽。 却是老天后拦住了他,面上没了愧疚,漠然的对着奈儿说道,“要想解了天儿的困境,只能盼着找到天儿无罪的证据。你若想救他,就从这方面入手吧,事情因哀家而起,哀家必定会尽力帮你的。” 竟是还是什么都不愿说! 奈儿恼怒了起来,她什么内情都不知道,怎么救?杨凌天又被软禁了起来,该怎么办? 为何从前没发生过这件事?清音师太又是谁?曾经的记忆里一点存在的痕迹都没有! 还是因为她的重生,她的做法,才改变了这一切? 想到这一世的不同,甚至娘都被她害死了,她不由得垂头丧气了起来。 却是衣角突然被人拽了拽,奈儿顺着看了过去,就看见苏一月皱着一张小脸关切的看着自己。 奈儿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冲着他微微一笑。 到底弟弟与自己流着相同的血液。就算他做错了,也抹杀不了这一点。 爱之深责之切,当初她得知苏一月告密,那种被最亲的亲人背叛的感觉,让她一度无法接受苏一月。因为苏一月是个奇迹,是她当初坚信能够扭转乾坤抵抗天命的希望。 今日应了苏一月的要求,留下了他,她就是想好好与他聊聊。自从她与杨凌天坦诚了之后,发觉自己从前做错了,不是所有的事她都能独自一人抗下来,她便一直有这样的打算。 …… 又是半日的等待,却毫无消息传来。 昨晚到了慈宁宫,因临时决定太过匆忙且太晚,奈儿就住在老太后正屋东侧的一间耳房。苏一月决定住下来之后,老太后干脆将东侧的两间耳房都腾了出来,给奈儿姐弟居住。 忙活了一会,其实也就看了看,奈儿和苏一月就并肩靠在了榻上。 等不来消息,奈儿明显愁云密布,苏一月打量了两眼,诺诺的劝道,“姐姐,没有消息也是好事。” 奈儿怔了怔,冲着苏一月温婉一笑,“我知道的,可是担心是免不了的。”说着,她笑着楼住了苏一月,将他的脑袋与自己的脑袋紧紧挨在一起,温柔的说道,“娘去了,这世间最亲的就是我们两了,是不是?” 苏一月动容的闪着泪花,将脑袋抬了起来,他神情委屈,急切的哽咽道,“姐姐,当时我不知道会那样,我只是不想姐姐离开相府。” 奈儿握紧了双拳,却努力摆出笑脸,她轻声问道,“为什么?” 望着他的姐姐,苏一月目光澄净见底,张了张口,满脸涨红,却终是气一松,紧抿着双唇,倔强的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为什么要留了姐姐在府里?”奈儿没有放弃,又问道,眼神直勾勾的望着苏一月,她不信她和娘用性命去关爱的弟弟会没有缘故的出卖她们。 苏一月垂下了头,没有做声。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让奈儿快没了耐心,她烦闷的抓起茶碗狠狠喝了一大口。 早已经凉透了茶水,顺着喉咙滑进肚子里,突然,她脑海里滑过曾经起过的一个念头——如来都是存在的,自己都可以轮回几世,那她的弟弟,本不该存在的苏一月,又是什么身份? 奈儿脸孔一肃,紧紧盯着苏一月,她说道,“我问你答,若是错的你便摇头,若是对的,你就什么都不说,可好?” ps: 姐妹们元旦快乐! 一三五章 问答 奈儿的话令苏一月眼睛一亮,他显得异常兴奋,像小鸡啄米似的猛点着脑袋。 奈儿心头一喜,将一身水蓝色衣裳的苏一月轻轻一抱,放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对着苏一月嘟嘟的脸颊香了一口,奈儿兴奋的道,“那我便开始问了。” 重生之事,玄幻无比,若不是奈儿亲身经历,她根本不会相信。苏一月身上疑点重重,而他此刻又愿意说出什么,这让奈儿精神振奋了起来。 可当要开口询问之际,奈儿又犹豫了起来。 她该怎么问?又问些什么? 若苏一月的降生不过是个意外的惊喜,她问出重生一事,是不是会吓到苏一月? 奈儿斟酌了一会,才问道,“你说你想姐姐留在府里,所以才告的密,是你自己这般的想的?” 话落,奈儿紧紧的盯住苏一月,生怕露过对方一丝一毫的表情。 而苏一月听了这问题,咬着唇,挣扎了一会,才摇了摇头。 奈儿怔了怔。 为何要挣扎一会才否定? 可他这一否定,就证明了苏一月与自己不同,不是重生之人。 她看向苏一月,对方的眼中只有委屈自责。她决定相信她血脉相连的弟弟。 “是府里的人向你灌输了这样的想法?”奈儿继续问道,语气之中不乏有些意兴阑珊。 若苏一月不是重生之人,那么背叛一事,其意义仍是他在旁人与他的姐姐和娘之间。选择了旁人。 或许谈不上背叛,说不准便是苏丞相向他灌输的这样的想法,那也是他的父亲。 奈儿问出这样的问题,不过是想佐证一番。整座相府只有那么多位主子,能与苏一月接触的。包括下人在内也屈指可数,确定了范围便好确定人了。 然而,这一次苏一月却一刻没有多想便坚定的摇了摇头。 并且这一次问答之后,苏一月眼里便闪起了异样的光芒。 而奈儿更是呼吸急促了起来。 苏一月才四岁,根本没机会接触外人。 他又不是重生之人,不会“先知”!其背后的含义。。。 此时此刻,原本晴空万里,天空一片澄净,却云城中心的皇宫上空,不知何时布满了乌云。乌云黑压压的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气。 天生异象。地点还就在云国的权利中心,皇宫的正上方,许多人心生畏惧的张望着。 何公公不顾规矩的慌乱冲进了御书房,“皇上,皇宫上方不知何故布满了乌云!” 皇帝一愣。随即责备了一声。“朕看你是老了,不过是要下雨罢了,你慌个什么劲?” 清音师太的死,并牵扯了杨凌天,这让皇帝的心情也变得不好了起来。 何公公却擦了把汗,依旧慌乱的说道,“皇上,您出去看看便知道了。” 皇帝皱了皱眉头,心有不耐,却也信了他身边最得力之人几分。放下了手中待阅的折子,跟着何公公出了御书房。 之后展现在皇帝面前的便是一副让他惊讶的画面—— 黑压压的乌云很寻常,不寻常的便是,竟然以皇宫的宫墙为界限,皇宫内部的上空漆黑一片,像是夜间一般,丝毫透不进阳光,而宫墙之外,依旧艳阳高照! 皇帝伫立在原地,望着那条界限分明的宫墙,半晌没有再出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将这一切归咎于清音师太的死,他瞪圆了双目,狠狠的说道,“去催催刑部的人,三日之内,一定要将事情查清楚,不然就等着掉脑袋吧!” 皇帝说完,便又大步回了御书房。 留下何公公一人在原地苦笑连连。他抬头张望一番,尔后像是发现了什么,脸色惊疑不定的嘀咕道,“慈宁宫上头怎么那么黑?莫不是我眼花了?” 他回头冲着御书房里看了眼,皇帝正坐在椅子上烦躁的摔了一本折子。 他缩了缩脖子,还是没胆子再进去将事情禀告一遍。尔后,他便步履匆匆的向着宫门走去,他得快些将皇帝交代的事办妥了。 慈宁宫内,丝毫不知外头异象的奈儿与苏一月,两人坐在榻上,眼里都透着狂热的神情,相互对视着。 诡异的气氛里,奈儿咽了咽口水,她突然急促的低声问道,“灌输你这样想法的不是人?!” 这一声询问,像是平地一声惊雷,打破了屋里诡异的静谧,苏一月一脸激动的下意识便要点头,可骤然间,他像是察觉了什么,脸色难看的抬头望了眼窗外,之后他收回了目光没有做声,只眼里亮闪闪的盯着奈儿。 那双闪亮的眼眸再度点燃了奈儿的希望,她险些惊喜出声。就像当初看到苏一月平安降生那般,她喜极而泣,紧紧拥住了苏一月。 窝在姐姐的怀里,感受到的再不是那份疏离,苏一月的小脸满是复杂的神情,他轻轻挣扎出了奈儿的怀抱,他拉了拉奈儿的衣角,指着窗外道,“姐姐,你看。” 沉浸在惊喜之中的奈儿这时才发觉了外面一片漆黑。 她惊疑不定的看向苏一月,紧张的捧着他的脸,问道,“你可有危险?” 若不是她带着记忆重生,若不是她经历几世轮回,若不是这一世的开端,那道声音自称如来,她是怎么也不会相信。 再离奇,再不可思议,可若苏一月背后那人真的是通天的如来,那么苏一月的处境便十分微妙,而今日这番怪异的问答也让他的处境变得十分危险。 苏一月的小脸上挂着不符合他年龄的坚毅之色,他摇着头,喃喃的低语道。“姐姐,我永远是向着你和娘的,若是做了什么,一定不是出自我的本意。” 这样的话让奈儿再忍不住,嘤咛一声大哭了起来。 是她自私。是她多疑,是她冤枉了自己的弟弟。 然而她的哭声刚起,耳边就听见一声惊雷,好似上天在震怒一般,震得桌面的茶碗都在颤动,而紧随其后的,便是苏一月痛苦的一声哀叫。 心猛的一跳,奈儿暴起抬头看向苏一月,紧接着,她的脸色一僵。 苏一月脸色苍白如纸的捂住胸口。就像胸口刚刚被人猛烈的锤击一般,稚嫩的脸上满是忍着疼痛的痛苦之色,原本红润的嘴唇亦是发白,然而顺着嘴角流淌出的却是鲜红刺目的鲜血。 “一月,你怎么了?别吓姐姐。”奈儿大失方寸。胡乱的喊着。 她好怕。好怕娘的事再度重现,好怕弟弟会像娘一般在她的怀里渐渐冰冷下来。 苏一月艰难的扯了个笑容,“姐姐,我没事,就是胸口疼。” 奈儿忙伸手盖在苏一月的胸口上,小心翼翼的揉着,嘴上呼着气,柔声道,“乖,不疼。姐姐抱你去寻大夫。” 奈儿轻轻的揉着,手中悄然渡气,想要如曾经救过肖姨娘那般,让内力渡进苏一月的身体里,缓解苏一月的疼痛。 过了一会,奈儿才问道,“好些了吗?”她仔细的看着苏一月的脸色,“还疼吗?能忍住的话,姐姐抱你去寻大夫。” 苏一月乖巧点点头,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嘴唇翕动着,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的眼里满是眼泪,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心疼他的姐姐。 姐姐,你可知道,你是这天下最可怜的人。 见着苏一月脸色微转,奈儿心中稍定,轻笑着拭了拭眼角,“别说话,我抱你去寻大夫。”她看着怀里的苏一月露出一股毅然的气质,就算是佛祖如来挡在她的面前,她也不会束手就擒的。 就算是轮回无数次,就算是惨死无数世,终有一次她也要打破这循环,打破这天。 老太后解了心结,已经许久没有呆在小佛堂里诵佛念经了,每日也只是寻常的上柱香。今日,许是因为清音师太的死,老太后又跪在了蒲团上,手中转着佛珠,虔诚的祷告着。 陶嬷嬷神色匆匆的跑了进来,她甚至破了音的嚷道,“娘娘,不好了,您快去瞧瞧。” 老太后手中转动的佛珠突然断了线,啪的一声洒了一地,她转过身看向陶嬷嬷,却被陶嬷嬷身后的漆黑的景象骇了一跳。 顺着老太后惊骇的目光,陶嬷嬷又扭头瞟了一眼,尔后她惨白着脸孔,道,“就刚刚,正院劈了一道雷,把院子里那棵杏树劈倒了。”她脸上还留着一丝后怕,“幸好丫鬟们瞧着天色不对,都躲到了廊下,没人受伤。” 老太后神情惊讶,她闭起眼了念了一声佛,这才稳住了心神,被陶嬷嬷搀扶着起了身,她道,“走,去瞧瞧苏二小姐。” 苏一月是苏丞相的命根子,出了什么好歹,就算她贵为太后,也是要好生一番交代的。 就这样,奈儿抱着苏一月刚出了屋门,就与老太后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老太后眼尖,一眼便瞧见苏一月嘴角还留着的血迹。 她忙不迭上前,关切的询问,“怎么回事?” 奈儿垂下了脸孔,她不想让人瞧见她脸上的泪痕,她答道,“雷声太大太突然,弟弟被吓着了,我正准备抱他去瞧大夫。” 老太后一脸不信,却忙吩咐道,“杏芳去叫太医过来。”又对着奈儿道,“你把一月抱回床上去,太医一会就到了。” 好一番忙碌,才算安定了下来。 奈儿坐在床沿上守着苏一月,神色晦暗。 静下心来,她脑子里全是出门前,苏一月最后翕动的嘴唇,那唇形所表达的意思她看懂了。。。 一三六章 困惑 乌云刚刚遍布皇宫上方的时候,杨凌天正罕见的躺在卧室的床上,一动不动。 睁大着眼睛盯着床顶,他满脑子都是清音师太死时的画面。 七分相似的面孔,一模一样的狭长的双眼,含着笑意的那份满足,这些统统在杨凌天的脑海里盘旋、冲撞,尔后碎开,支离破碎,最后破碎的画面又一次拼凑完整,再重复着盘旋、冲撞、碎开。 这样的冲击不停的动摇着他争夺江山的信念。 像个没有知觉的死人,杨凌天已经麻木的神经,对脑中混乱的思绪毫无反应,更无法制止。 “主子。” 天二的声音像是在极其遥远的地方响起,而杨凌天根本无力也无心去回应。 “主子!”天二焦急的喊了一声,随后冲了上去,一把提起杨凌天,让其坐了起来。 然而当天二自觉不妥,松开紧抓着杨凌天衣领的手时,对方又像一滩烂泥一样,咚的一声倒在了床上,恢复了原状,像死人一般没有知觉,与整个世界都隔绝了起来。 天二有些丧气,可他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主子颓废下去,他犹豫了一会,刚要暴起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时,却被天一拦住了。 “主子心里难受呢。”天一粗狂的脸上,难得挂着伤心,说着望向了床上的杨凌天。 天二一怔,随后懊恼的捶打了自己胸口一下,一向冷静的他快要冷静不了了。 皇帝下令软禁了主子。整座大皇子府给包围了起来,比起上次,还能检查一番进出,这次却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 皇帝下令三日彻查。可主子明显着了道,刑部能查出真相的几率微乎甚微,三日之后,以皇帝此时的震怒来看,主子的下场可想而知。 形式之紧迫,让天二快要失去理智。 而现在皇宫正空上方突然天生异象,他灵机一动想劝说主子进宫一趟,以其蒙冤遂天生异象的借口向皇帝抱屈。这法子不是最好的,但却是如今他唯一能想到的。 可谁知道,主子竟然这般模样! 天二沉默了下来。 天一生怕天二再暴走。拽了他一把。便劝其出去。 顿了顿。天一还是对着床上说了声,“主子,您得想想苏二小姐。”说着。他叹了口气,推了把天二,抬脚就要出门。 却是身后,突然响起了他们主子的声音,“皇宫里有什么动静?” 声音沙哑难听,可是天一天二却如听天籁之音。 天二眼睛一亮,惊喜的回头,却看见杨凌天依旧躺在床上,只目光望向了自己。天二皱了皱眉头,心中暗叹。难道苏二小姐的影响力也仅仅如此吗? 放下心头的怨念,天二斟酌着开了口,“主子,皇宫上空布满了乌云,据属下观察,最浓最密的地方就在西面。” 皇宫西面最大的宫殿便是慈宁宫。 可杨凌天闻言却又闭上了眼睛,半晌没有再开口,就连呼吸都变得极浅,显然他没有意识到这乌云的古怪。 正当天二想要劝说杨凌天亲自出门去看看,却听见外头一声震天惊雷。 大皇子府本就距离皇宫不远,当然听的真切,就连垂挂着的门帘都微微抖动了起来。 天一天二大感不妙,对视了一眼,之后不由得齐刷刷的望向杨凌天。 而杨凌天此时已经坐了起来,目光深邃的望向窗外。 …… 坤宁宫内。 “娘娘,是慈宁宫里头遭了雷劈,那棵百年杏树倒了。”芝兰小心翼翼的低声禀着话。 昨晚老太后把苏二小姐接走之后,皇后的脾气就变得不好了,她可不敢在这当口再惹了娘娘不高兴。 却是魏皇后笑了笑,“好,知道了,做的不错,继续盯着,有消息立马告诉我。” 竟然夸赞了芝兰一声。 芝兰不明白,却立刻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是娘娘调教的好。” 魏皇后笑了笑,极浅的笑容里却散发着无尽的喜悦。 她太高兴了,她想不到只憋闷了一个晚上,她就得了个惊天喜讯,杨凌天竟然杀了清音! 并且不管真相到底是不是杨凌天杀的,可清音死了,杨凌天又是当场人赃俱获,那就值得她高兴了。 像是想到什么,魏皇后讥讽的看向慈宁宫的方向,苏奈儿是被老太后得了去,可那又如何?她要对付的只有杨凌天。若杨凌天直接就这么完了,她还要苏奈儿做什么? 魏皇后心中得意,却带着一丝疑惑,她不知道是谁陷害的杨凌天。 …… 慈宁宫里,徐太医替苏一月查看了一番,先是神情惊讶,随后困惑了起来。 老太后瞧着不对,不动声色的问道,“徐太医,苏小少爷可有大碍?” 徐太医捋了捋胡须,拱手沉吟道,“娘娘,苏小少爷是否是被人捶打了胸口?”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吃一惊,情不自禁的望向奈儿。 当时屋里只有奈儿与苏一月两人,若说谁捶打了苏一月,那就只可能是奈儿。 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闺阁小姐,有这力气有这胆子去虐待自己的嫡亲弟弟吗? 老太后想不明白,紧皱着眉头看着低垂着脑袋,守着苏一月的奈儿。 奈儿抬起头,没多解释什么,反而对着徐太医问道,“弟弟可有大碍?” 徐太医愣了愣,心中虽疑惑,却也与众人一般无法相信是奈儿虐待了床上的稚童,他语气还算不错,答道。“苏小少爷一共被人捶打了两次。”他指了指苏一月衣裳敞开的胸口,那里有着触目惊心的一大块淤血,他语气愤慨道,“你瞧。第一次下手还轻些,第二次下手极重,恐怕是用了成年男子全部的力气了,对个四岁的孩子尚且如此,真是惨无人道。” 闻言,奈儿的瞳孔放大,又极力压住了怒气,咬紧了牙齿,紧紧抿了抿双唇。 第二次,那估计就是苏一月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唇形告诉她一些事情的时候。 她望了眼躺在床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疼的昏迷了的苏一月。之后对着徐太医福了福。恳求道,“还请太医全力救治我弟弟,来日我必定相报。” 徐太医点点头。郑重道,“万幸的是苏小少爷没伤着五脏六腑,但他到底年幼,猛药不可用,我待会会开些滋补温和的药方,用了之后精心调养些日子,等胸口的淤血散了就好了。” 奈儿点头,真挚的又行了礼道,“多谢徐太医。” 徐太医没再多言,冲着奈儿拱了拱手。算是回礼,随后写下药方,便向着老太后告退了一番就出去了。 他是太医,这皇宫里头的腌臜事还见的少了吗?知道的越多越容易死,如何自保,他还是懂的。 徐太医不会多问,可老太后必定是要询问一番的。 待苏一月衣裳穿好,被子盖好,老太后便招呼了奈儿到了外间。 “是谁打了你弟弟?”老太后神情严肃的问道。 敢在她这慈宁宫里撒野,由不得老太后不严肃了起来。况且苏一月身份不一般,若有个三长两短,苏丞相必定心生暗恼。 早知老太后一定会问,奈儿早已准备好了借口,她看向老太后说道,“臣女不知道,臣女当时昏迷了过去,后来是被雷声惊醒的,再后来便看见弟弟倒在榻上口中溢血,臣女吓的六神无主,立马抱起了弟弟向外跑,准备叫人求助。” 奈儿的一番话说的十分顺畅,却又相当于什么都没说。 老太后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相信与否,她想着当时在场的只有奈儿与苏一月,而奈儿又不可能去伤害苏一月,她不信奈儿的说辞,可她又猜不到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是这样吗?你当时怎么昏迷的?”老太后双眼如炬,又问道。 不是她非要纠缠不可,是苏一月的伤势不可能隐瞒下来,苏丞相知情之后必定是要追求的,而她不可能不给苏丞相一个交代。 “臣女不知。”奈儿早已做好打算,平静的回道。 “一点印象都没有?可有什么怪异的气味之类的?”老太后不信,继续追问。 “臣女是真的不记得了,姨娘去了,就剩了弟弟,弟弟受此劫难,臣女恨不得替他受了,若是知道点蜘丝马迹,必定是要说出来的,可臣女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奈儿面不改色,依旧一问三不知。 竟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这不由让一旁的陶嬷嬷冷哼一声嘀咕着“不知好歹”。 而奈儿实在无可奈何,她心中苦笑,让她如何解释?解释说上天发威,捶打了苏一月胸口两记?这样的话谁会信? 她当作没有听见陶嬷嬷的抱怨,低敛着脸孔,一句也不多言。 “既然如此,待你父亲询问起来,哀家便如实相告了。”老太后想了想,便淡然的说道,语气之中带着淡淡的威胁。 什么都不说是吗?那她干脆的一甩手,什么都不管了,之后有什么麻烦,就只能奈儿自己应付了。 似乎是听不懂老太后话里的威胁之意,奈儿当即应声,“臣女明白,必定将事情一字不漏的告诉父亲。” 老太后终是一无所获的忿忿离去。 奈儿送走了老太后,一直提着的一口气便散了,一下跌坐在苏一月的床头。 她伸手轻轻摸着苏一月柔顺的头发,困惑的喃喃自语着,“为什么要让我杀了杨凌天?” 一三七章 谣言 奈儿靠在床边守着苏一月,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东厂的办事效率极高,不过一日,一份关于若兰的情报的便送到了老太后的眼前。 邹公公擦着汗,情报他是先看过了,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接连发生的事情竟如此脱离的常理。 老太后扫了一眼情报,便蹙起了眉头,她失声反问道,“这人难不成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邹公公忙应道,“东厂的人应该不会隐瞒不报的,这事奴才照着娘娘的吩咐,是让皇上知道的,何忠平岂会敷衍了事。” 老太后未置可否,捏着手里薄薄的情报抖了抖,带着几分无奈,随手扔进了香炉里。 她的眉头快要拧到了一起。原本以为极简单的事,这下看来恐怕难办了。 她眼里闪过懊恼。怪不得那丫头非得弄清她生母怎么死的,感情这里面另有乾坤。那李氏说不得只是个替罪羔羊。 老太后半晌没再出过声,邹公公打量了两眼,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要不奴才去找找锦衣卫的人查查看?” 老太后想了想,沉吟道,“锦衣卫如今是在皇上的手中,不要本末倒置再寻下面人了,你直接去寻皇上好了。” 邹公公正要应声,却是老太后一摆手道,“算了,这事哀家亲自去同皇上说。” 邹公公点头,随即脸上闪过犹豫。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 老太后觉得奈儿的事已经够烦闷的了,还能有更烦闷的事吗?她不耐烦的说道,“还有什么事,一次性说了吧。” 邹公公又是一抹汗。支吾道,“娘娘,现在外头谣传,皇上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了大皇子,这才天降异象,劈了慈宁宫的杏树。” 老太后板着面孔,面无表情,眼里却是明显的惊怒之色。 邹公公硬着头皮一股脑说道,“就是清音庵的那群尼姑也是一改先前的态度。在顺天府门外跪了一地诵经。说是事情一定另有蹊跷。要衙门的人快些捉拿真凶。” “呵呵。”老太后不禁乐出了声,讥讽道,“说杨凌天是凶手报官的是她们。说事情另有蹊跷的也是她们,真是滑稽了。”她语气一厉,愤怒之情溢于言表,“真当自己是脱离红尘佛门中人,就可以随心所欲,任意践踏皇室尊严了?” 邹公公知道老太后被接二连三不顺的事情弄的烦闷,真的发火了,他弓着身子,尽量让自己缩在阴影里。倒不是他不愿替自己的主子老太后分忧解难,而是事情实在辣手。真不知道是什么人煽动的。这不是摆明了在用民意逼迫皇上吗? 老太后在生气,而在御书房的皇帝更是勃然大怒。 他冲着苏丞相的咆哮道,“这群该死的尼姑是想要威胁朕吗?”一声咆哮尤不解气,他狠狠的将苏丞相递上来的折子摔在了苏丞相的脚下。 苏丞相眼里闪了闪,却因低垂着头没叫皇帝看见,他拱手为难道,“皇上,当务之急是想要想个稳妥的法子把这事压下去,否则民心大乱江山动荡。” 皇帝脸色阴沉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从牙缝里挤出了话,“想要朕就这么妥协了,真是在做春秋大梦!” 皇帝在气愤,苏丞相没有接话,等着皇帝冷静下来。 过了一会,皇帝好似心平气和了些,他问道,“可知道这谣言的源头在哪?” 皇帝是在怀疑杨凌天使计如此。 苏丞相拱手道,“微臣暂时不知,只是发觉突然云城各处都有这番谣言冒出,便立刻进宫了。” 皇帝点了点,倒没为难苏丞相,毕竟这事他没有交给对方去办,他一扬声,“何忠平,去给我把刑部尚书找来。” 刑部汪尚书是个不苟言笑严厉之人,否则也不会坐到这个位置。汪尚书从不怕得罪人,他自称忠臣,一心忠于皇上忠于云国,所以查起案情来,从来不给任何人面子。 此时他正在刑部衙门里对着下头的人呵斥着,“查!让仵作去查!就算是死人也要给我撬开牙!” 何公公到时,汪尚书难得露出一丝苦笑,他拱手道,“何公公。” 何公公没了往日的圆滑,皇帝勃然大怒已是多年未曾发生过了,他忙拽对方一把,“事情可有进展?”刚一说完,他又摇头,“算了,先跟咱家走,路上再说。” 汪尚书心中无奈,却也点头,交代了手下一番,便跟着何公公进宫了。 …… 许是正如徐太医所说,苏一月并未伤及五脏六腑,天刚全黑了下来,他便悠悠转醒了。 奈儿一直守在床边,见他睁了眼,忙柔声关切道,“醒了?可是饿了?胸口还疼吗?” 苏一月乖巧的点点头,“姐姐揉过了就不疼了。” “那便好了。”奈儿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她摸了摸苏一月的头发,起身道,“你先躺着,我去叫人送晚膳来。” “姐姐。”苏一月低低的唤了声,张了张口,又想说些什么。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告诉姐姐。 奈儿吓了一跳,忙俯身捂住了他的嘴,瞧了眼窗外的天色,摇了摇头,严厉道,“不得再说。”许是自觉语气太凶,她放缓了声音道,“姐姐都知道的,一月最乖了,之前是我不对,对不起。” 苏一月知道之前已是警告了,再说什么恐怕责罚更重,他收起再说什么的想法,却因奈儿的道歉,摇了摇头,只是想摇着摇着,他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他紧紧抿着小嘴,想要将眼泪憋回去,他知道姐姐看见自己哭只会更内疚的。 可他想着自己的身世,想着姐姐的身世,想着娘的死,他的眼泪就如决了堤一般,不停的掉落。 奈儿伸手替苏一月抹着眼泪,却终是忍不住抱着对方抱头痛哭了起来。 许久,久到好像又重生了一回,奈儿收了眼泪,她抱着苏一月轻轻的摇了起来,她带着几许憧憬温柔的说道,“一月乖乖的,等姐姐弄清楚了一切,姐姐就把娘带回来,然后就算忍着恶心,也会回到相府,让你平安降世的。” 苏一月微微怔了怔,像是遮掩什么一般,他靠在奈儿的怀里拼命点着头,眼泪却浸湿了奈儿的衣襟。 姐弟两又温情了一会,苏一月也忍住不再哭了。奈儿将苏一月放下,便出屋叫人送了晚膳。 用过晚膳,奈儿仔细瞧了瞧苏一月的脸色,确实是没有大碍了,安抚着对方睡下,她便匆匆去了老太后的屋里。 今日皇宫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外面不可能没有风声,她不能将事情就丢给旁人,她得去问问情形。 她有个想法,或许可以借此天象,散布些有利于杨凌天的谣言。虽是晚了点,但她也得试试。 谁知到了老太后的那,奈儿就瞧见老太后一脸余怒未消。 她心中一沉,有些担心是否是因为之前自己对于苏一月受伤一事太过敷衍,老太后才会如此。 老太后瞧见奈儿来了,瞥了对方一眼,冷哼一声。 奈儿没做声,只低敛着眉眼行了礼。 老太后正烦闷着,瞧见奈儿那副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指着奈儿质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个什么若兰背景查不出来?” 闻言奈儿倒是安了心,想想也是,老太后哪会那么没肚量。 她苦笑道,“娘娘冤枉啊,臣女哪有那能耐?只是若兰那丫鬟是父亲亲自安排的,臣女想着也不应是夫人的人,又想着,当日弟弟可是跟着姨娘在一起,父亲极疼爱弟弟的,哪里会害了弟弟。臣女百思不得其解,可父亲碍于姨娘身份不可大肆查探,臣女这才求了娘娘您啊。” 老太后查到的也是奈儿所说的,此时她根本想不到若兰背后会牵扯了什么出来,奈儿的话令她稍稍平息了怒火。她又是冷哼一声,“哀家会让锦衣卫的人去查,你安心等着便是,答应你的哀家定会做到,只要你别忘了答应哀家的事就好了。” 奈儿忙不迭又表了表忠心。只心里暗想,等你查到若兰背后的势力,估计就不会这么肯定的说“定会做到”了。 奈儿来的目的也不单是为了这个,她正犹豫着怎么开口,生怕提起皇宫的异象,老太后又想起自己之前的敷衍之词,从而又恼怒了起来。 却听见老太后皱着眉道,“哀家还有件事要同你说。” 奈儿挑了挑眉,莫非是杨凌天那有什么消息? 老太后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外头谣言四起,说皇宫上空的异象是因为天儿蒙受了不白之冤。。。” 老太后将事情说完,便噤了声。 奈儿听后,却一扬眉,诧异了起来。 这谣言的规模之大,甚至清音庵的尼姑都信了三分,肯定不是自然而起,定是有人推波助澜。 可杨凌天不是给软禁了起来?听说任何人都无法进出,比上回的“驻守”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般严格的看管下,杨凌天任何一点小动作怕是都瞒不过皇帝的眼睛,如今这般动手散布谣言与皇帝唱对台戏,不是自寻死路吗? 除非杨凌天已经准备好了,要行那大逆不道之事了。 想到这,奈儿暗自摇了摇头,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杨凌天肯定不会那么傻做那破釜沉舟之事。 她不由得疑惑了起来,那还会是谁,这般帮着杨凌天? 一三八章 迷雾 (这卷迷雾完了。后面是进击与真相两卷。凤女成绩很差,比上本书差太多了。可是,实话是,小金在这本书里投入的精力超过了上本书很多。甚至就一章3000字都必须写满4个小时。 很感谢每天投推荐票的姐妹,小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是每天都看见好多张推荐票,小金真的很感激。 谢谢阅读本书的所有姐妹,只要有一个人在读,小金就一定努力做到写好至完本。)这些话没算在3000字里,只是想写在这里,让更多的姐妹看见。小金抱着感恩的心感谢你们。 皇宫不愧是云国的权利中心,收集的情报都是最新最及时的。 奈儿还在兀自想着心思,就见邹公公一阵风似的匆忙进了屋。 邹公公看了眼奈儿也在,有些诧异的望了望老太后。显然是碍着奈儿在,有些事不知是否能禀告。 老太后挥了挥手,不耐道,“皇上那怎么说的?” 邹公公立马耷拉下了眼皮,不再顾及旁的,开口道,“皇上召了刑部尚书问话,据说是已经找出了谣言源头之人,一共有五人之多,可当衙门的捕快抓到人的时候,人都死光了。” “那就是什么也没查出来?”老太后追问道,语气不乏有些悻悻。 邹公公忙又补充道,“据刑部的人查探,五人都是云城本地百信,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常欺压周遭贫民,这五人互相间也不认识,估计是被人收买了。” “人都已经死了,查出这些有什么用。”老太后淡漠的说道。随即嘀咕了一声,“一个两个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奈儿在一旁听了个全部,她不由皱紧了眉头。想了想,她还是没避讳,轻声说道,“这下一来,大皇子应是没了嫌疑了。” 邹公公惊讶的一抬眼皮,极快的瞄了奈儿一眼。他心中暗赞,真是胆大,明着是说大皇子对于清音师太的死没了嫌疑。暗地里是在问谣言一事大皇子是不是没了嫌疑。 但他不敢自作主张乱答话。 他看了眼老太后。却见老太后眼里闪过赞赏。老太后确实十分喜爱苏二小姐的“直率”。 他斟酌了一番,道,“因着这事苏丞相进宫面了圣。正在御书房呢,苏丞相好似提议,暂时撤了软禁大皇子的命令。”他冲着奈儿笑了笑,拉长了语气,声音极轻道,“皇上好像也正有此意。” 这是在向奈儿卖了个人情。 宫里的太监宫女是最不能得罪的了,因为他们在皇宫的最底层,他们没有身份地位也就没了顾及,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偷偷咬你一口。奈儿深谙此理,忙冲着邹公公回笑了笑。微微欠了欠身。 从老太后那里出来,夜色已经极深了。夜色温柔,丝毫不觉凉意,奈儿就这么慢慢踱着步子。 千头万绪,只化作一声叹息。 没回到自己的屋里,奈儿去了苏一月的房间。苏一月正睡的香,肉嘟嘟的小脸上还挂着笑意。奈儿亲了亲苏一月的额头,替他压了压被子。 她走到桌前,坐在凳子上,一股无力感遍布全身,她一下趴在了桌面上。 在桌上趴了一会,许多事情依旧理不通顺,她起身,铺了纸研了墨,她想到用最笨的办法去试试看,能不能有点思绪。 先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苏奈儿”,又再右边写了“杨凌天”。 奈儿凝望着纸上两个人的名字,一时有些失神。 深呼了一口气,唰唰一口气,奈儿又在“苏奈儿”及“杨凌天”两个名字上方各写下了两个名字“如来”与“黑袍人”。 如来的什么因果循环,千言万语只表达了一个意思,让自己杀了杨凌天。 而黑袍人的几世举动也只想方设法残害自己。 奈儿指尖有些颤抖,从“如来”到“杨凌天”,从“黑袍人”到“苏奈儿”各自画了一条线,尔后在那两条线上,她又写下了大大的“杀”字。 奈儿坐了下来,拎起那张纸,对着烛光,望着那两个触目惊心的“杀”字,字体仿佛在颤抖的烛光下摇曳,散发着渗人的气息,令她久久回不了神。 蓦然,她脑中闪过一道灵光,闪现的极快,她正想抓住,却听见苏一月唤了自己一声“姐姐”。 来不及懊恼,奈儿忙扭头望了过去,一声询问“怎么了?”还在口中酝酿着,她就看见苏一月半坐了起来,目光闪烁,似是渴望又似在压抑,一副挣扎的神情。 奈儿心下一惊,她一直不明白如来到底如何让苏一月替他做事,如今这副情形,让她有种不好的感觉。 姐弟二人诡异的对视着,但奈儿发觉苏一月的目光游离在她与她手中的纸上, 她想了想,干脆的拿着纸走了过去,她在床边坐了下来,将纸张递给了苏一月。 苏一月的眼里明显闪过纠结。 然而奈儿对其轻轻点了点头,苏一月这才顺势接过纸张。 奈儿指着纸上的字,问道,“可有什么可以说的?” 苏一月望着奈儿,许久才答道,“姐姐写的没错。”他伸手在“苏奈儿”与“杨凌天”中间划了一下,尔后一双黑葡萄般的眸子晶晶亮的望着奈儿。 “苏奈儿”对应着“杨凌天”。。。 奈儿怔了怔。 那么,“如来”就对应着“黑袍人”。 她一下想起先前的那道灵光是什么了。 她惊疑不定的看向苏一月,然而苏一月毫无表示,依旧闪烁着目光看着自己。 苏一月说“姐姐写的没错”,那就是隐晦的确定了这种平等的关系。 一股违和感在心底蔓延了起来。黑袍人有什么资格能与佛祖如来平等对应? 他们是什么人?这一世,她享尽先机,却依旧查探不到对方的任何背景。 莫非真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奈儿眼皮一跳,她回想起先前老太后小声嘀咕的话——“一个两个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谣言一事。如今她敢肯定,一定是黑袍人做的!只有他们才会如此帮助杨凌天。 这般向着杨凌天,纵观几世,至少在自己死前,他们的目的,都只有助杨凌天夺得大位。 可是原因呢?没有好处的事谁会做? 为了培植一个傀儡皇帝,从而掌握云国? 可以杨凌天的心性,将来他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傀儡。 还有他们又为什么要杀害自己?与杨凌天夺得大位有何干系? 自己的几世惨死,可都是在杨凌天登基之后发生的。 独独这一世,在去忠义镖局的途中。感受到的马车外的高手的气息。一定是他们。 但他们为何提早动手?最后又为何突然收手? …… 一个个天马行空的想法。一次次的又被否定。 一个个迷一般的疑惑,却又怎么也寻不到答案。 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双颊,奈儿才算清醒了些。她真怕自己想到疯魔。 这条路想不通,奈儿便将目光移到了纸上的“如来”。 她不明白通天的佛祖为何又要杀了杨凌天? 她顿了顿,问道苏一月,“佛祖不是有大能吗?” 苏一月想了想,答道,“佛祖慈悲为怀,普度众生。” 没头没尾,甚至是答不对题的问答,奈儿却仿佛从中听懂了什么,呆愣的点点头。 她是在疑惑。为何如来要借着自己的手去杀杨凌天,他是佛祖有大能,一只手指就能弄死杨凌天,但他为何不自己动手。 而苏一月的回答,是在告诉她,如来慈悲,不杀生。 这样的借口,奈儿当然不信,甚至嗤之以鼻,她却明白,苏一月是在告诉她,不论出于何等原因,如来是无法亲自动手的。 思绪又陷入了死胡同。就好像那天机是凡人无法理解的一般,奈儿丝毫不理解纸张上顶端的两方通天人物的一举一动。 她看着苏一月半晌,对方亦是相对无言。 “睡吧。”奈儿轻声道。 …… 在得知皇宫的异象与奈儿无关,杨凌天再度死寂了下来,躺在床上目光呆滞。 天二兴奋的冲进屋时,就又看到那副让他丧气恼怒的景象。 他是天字暗卫里最沉稳也最智慧的,可他更是最看不得杨凌天如此自暴自弃的人,他猛的上前狠狠给了对方一拳。 冷不丁,杨凌天挨了一拳,歪着头,嘴角流下了血。 但他依旧毫无反应的躺在那,甚至都没吭一声。 天二一拳得手之后,就被惊魂未定的天一拦住。他对着天一冷冷道,“松开,让我打醒他。” 天一哭丧着脸,他见着天二就犯怵,但他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天二犯错。他为难道,“主子,您快打起精神来,外头的侍卫都撤了,皇上许是信您了。” 虽是杨凌天恍若未闻,可根本不待他有何反应,天二便冷笑道,“说这些有什么用,人家根本不在乎。兄弟们各个都是想破了头的在那想办法,你瞧瞧他在做什么?”顿了顿,他偷偷瞄了眼仍旧一动不动的杨凌天,心中一急,却语气讥讽道,“真不知道是谁,想方设法在外头散布谣言,什么大皇子蒙冤这才天生异象,呵呵,我瞧着人家是不想活命了,皇上火眼金睛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一查就知道谁干的了,散布谣言诽谤皇室,到时候少不得人头落地。” 床上依旧毫无动静,天二咬了咬牙,心中一横,就是口出惊言,“估计人家也是想认命了,生母死不瞑目,未来夫君又蒙受不白之冤,干脆破釜沉舟大闹一场,要死大家一起死好了。” 竟是将散布谣言一事盖在了奈儿的头上。 杨凌天一下坐了起来,一双狭长的眼眸里闪着危险的光芒。他沙哑着声音斥责道,“胡言乱语!” 他是知道这屋里屋外不知道有多少眼线,他是害怕天二的话给皇帝听了去,当了真。 可他心中却狠狠一颤。 他要是就这么消沉下去了,离死期也就不远了。他死了,那名外表瘦弱,却心地坚毅的女子会如何做? 一三九章 进展 翌日,随着一封清音师太的绝笔遗书的出现,清音师太的死也被刑部快速定性为了自杀案件。这样一来杨凌天的嫌疑就排除了大半。 再之后清音庵替杨凌天领路的小尼姑,恐是亲眼目睹了清音师太的尸首,之后高烧一日,翌日清醒时,她则宣称清音师太托梦给她,让她不得使好人受冤,她道,“小尼领大皇子进屋时,就隐约瞧见清音师太倒在地上了,之前小尼惊慌失措,未能道清事实,使得大皇子蒙冤受屈,小尼心感惭愧,决定终生为大皇子为云国祈福。” 人家本就没胡言乱语冤枉他人,只是惊魂未定没说全了话,况且事后人清醒了,便将话说了明白,又主动责罚了自己,这般举动,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责怪。 皇帝虽为万民之王,但他也没到了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步。即使心中恼怒不堪,皇帝仍旧只能板着脸孔宣布了杨凌天无罪,给了一系列的赏赐算是补偿,之后又命工部扩建清音庵。 这场风波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让人大感意外之余又觉理所应当。 待事情平定下来,皇帝在御书房内大发雷霆,他怒指着面前,面带着一副银制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孔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骂道,“朝廷每年拨给你们锦衣卫多少银两?恩?这点事都查不出来,要你们何用?” 锦衣卫都指挥使全满不在乎的勾着唇角一脸笑意,他洒脱坦然的对着皇帝说道,“皇上,对方武功极高,行踪飘忽,实在不是臣推脱。”说着,他冲着躲在一旁的何公公微微一笑,即使只能看见半张脸孔,可那笑容却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何公公顿时头皮一麻。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心道,坏了! 果然他就又听见锦衣卫都指挥使委屈道,“皇上,您不信就让何公公的人去查。保准和我们锦衣卫查出来的一样。” 何公公忙又往后缩了缩。冲着皇帝拱手告罪道,“皇上明鉴,奴才手下东厂的人哪能抵得过锦衣卫啊。” “一个两个。朕要你们何用?!”皇帝顿时给气乐了,他指着锦衣卫都指挥使的鼻子冷笑道,“你这意思,朕这大云国人才济济,却无人身手能比过几个来历不明的宵小之徒?” 锦衣卫都指挥使耸了耸肩膀没有应声,那副神情却是比说什么还叫皇帝牙痒痒。 对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皇帝干脆蛮不讲理了起来,冷哼一声,“宋云接旨!朕限你三日之内查处是谁散播的谣言!若查不出。你这天云公子就给朕真的去当个戏子吧。” 原来神龙不见首位,无人知其面貌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就是隐在民间收集四处情报的天云公子,真名宋云。 皇帝的圣旨一下,除了不要命的,从来无人抗旨。 天云公子要命。自然不会抗旨,他听完之后,依旧一脸笑意的下跪领旨,“微臣领旨。” 然而皇帝心口的怒气刚散去,刚刚畅快的舒了口气。满意的笑容还未展全了,就见宋云开始宽衣解带。 就在皇帝的眼前,就在御书房内,宋云一脸委屈一脸无奈的脱起了衣裳! 何公公脑袋发胀,他又退了退,却一下抵在了身后的书架上。 他在额间抹了一把,心下无奈,每回皇帝召见这个宋云都被气的牙痒痒的,待宋云走了,皇帝一肚子气没地方出,自然迁怒贴身服侍的自己。 他没宋云那么大胆子,这次的事闹的太大,他是真的怕了,不想再被波及了。 宋云一边脱着外衣一边无奈的嘀咕着,“哎,三日之后咱就要去当戏子了,不如早点脱了这飞鱼服,也好适应适应。” 皇帝气的话都说不上来,就指着宋云喘着粗气。 何公公无奈至极,却也只能上前服侍,拍着皇帝的后背顺气,他劝道,“皇上您可千万不要动怒,气坏了龙体太后娘娘可是要担心了。” 何公公不想搀和进皇帝与宋云之间,好在皇帝最是孝道,遂也只能拿了老太后出来劝说。 皇帝当然知道事情难办,可他就是愤怒,到底是什么人胆敢如此散布谣言借着民意威胁于他。他顺着何公公递来的台阶下来,顺了顺气,却余光瞧见宋云冲着何公公竖了竖大拇指,顿时又是一气,狠狠的瞪了何公公一眼。 何公公心中哀号叫屈,他真想抽自己两巴掌,倒不是后悔上前服侍,而是他想抽晕了自己,好不再被波及到。 好一会,皇帝的怒气才算平散了些,他对宋云无奈道,“算了,不限时日,你想法子尽力吧。”随后也不知道是对宋云说的,还是自言自语,他语气极其萧条道,“朕是老了,皇室的尊严都受不住,别说这江山了,朕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站在皇帝身侧的何公公嘴角不自然的狠狠抽了抽。 又来了!每回都是这样结束的。 他拼命低下脸孔,生怕惹得屋里其余两人注意。 “皇上。”这一声叫唤十足的千娇百媚,宋云甚至冲着皇帝抛了个媚眼。 皇帝却淡漠道,“爱卿还有何事禀奏?” 宋云起身,也不管身上半果半遮的衣裳,一拱手,正经道,“据臣手下查探,相府丫鬟若兰与散布谣言之人有过接触。” 皇帝一愣,想了下脱口问道,“哪个若兰?” 宋云原本一本正经的气势一去,眨眨眼道,“太后娘娘要查的那个若兰呀。” 皇帝这才恍然大悟,随后他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是说杀害苏丞相的小妾之人与散布谣言之人是一伙的?” “皇上英明!”宋云忙竖起大拇指拍马屁道。 皇帝没功夫看对方耍宝,皱着眉头沉思了起来。想了想,他沉吟道,“那这事定与苏二小姐无关了,朕就说了她才多大的姑娘岂能有这份本事。” 宋云心中不屑,他还能不知道吗?皇帝得知了杨凌天与他手下的谈话内容后,想到苏丞相之前提议撤销了对杨凌天的软禁,之后必定认为是苏二小姐求了苏丞相做的这散布谣言之事。而理由也是现成的。苏丞相帮着自己未来女婿怎么不对了? “具体情况是怎么回事?”皇帝再开口,语气便有些讪讪然,恐怕也是想到之前自己对苏丞相怀疑。 宋云在皇帝面前再放肆,到底不会不给皇帝脸面,忙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禀告了一番。 待宋云事情禀告完了离去之后。皇帝便叫了何公公去给老太后说一声。毕竟这若兰一事是老太后托付的。 皇帝知了若兰与黑袍人同伙有些讪然,而老太后则是心中烦闷眉头紧蹙,她是搞不明白了。一个姨娘的死还能牵扯出这么多事来。 她不禁瞥了眼奈儿,“你这丫头没与哀家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个若兰来历不凡?” 何公公来传过话之后,老太后便叫人唤了奈儿过来,又将事情转告了一遍。奈儿正消化着何公公带来的消息,冷不丁听老太后这么一说,诧异的回了句,“臣女是查不出若兰的来历,这才求了娘娘您呀。” 如此坦然的态度。令老太后一噎,倒也反驳不了,一时气闷没再说话了。 陶嬷嬷是越来越看奈儿不顺眼了,她想讽刺对方两句,可也是说不上什么话来,最后就冲着奈儿冷哼一声。算是出了口气。 奈儿浑然不觉,她问道,“是皇后娘娘生辰那晚什么时辰见的面?” 何公公来说的是皇后娘娘生辰那晚,相府失火前,有人瞧见有名从头到脚盖着黑袍的人在相府后门与相府的丫鬟若兰见了一面。 并且散布谣言的五个人虽是都死了。可查探出来五人生前也都与这样从头到脚盖着黑袍的人说过话。 一般人为了避人耳目是会做黑衣打扮,可极少如此怪异的从头到脚的盖了黑袍,那就不是避人耳目,而是标新立异了。 所以这样装扮之人极少,也就是,若兰所见之人极有可能与散布谣言的五人所见之人是同一伙人。 那散布谣言的五个人事后死了,若兰却是在相府失火之后下落不明,皇帝不会知道若兰的尸首早在乱葬岗腐烂了,这才有了“杀害苏丞相的小妾之人与散布谣言之人是一伙的”这个结论。 但奈儿早就猜到散布谣言之事定是黑袍人做的,也早就知道若兰是黑袍人之一。何公公带来的消息,唯一让她在意的便是若兰在肖姨娘死前与黑袍人接触一事。 她十分疑惑,这一世为何黑袍人会提前动手。而那日若兰与黑袍人接触,之后便动了手,很可能是那次接触若兰才得了指令。 于是她想弄清楚那次接触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前后发生了什么事,可能影响了黑袍人导致他们提早动手。 奈儿的问题问的太古怪,老太后想着快些了结了肖姨娘的事,便仔细回想了何公公说的话,好一会,才语气不确定道,“好像是说晚宴开始后,到底哪个时辰何忠平倒是没说。” 奈儿还没做声,陶嬷嬷就像是抓着了机会,讽刺道,“苏二小姐问的还真是奇怪,感情相府办事都极讲效率的,天天看着那沙漏,几时几刻喝了口茶,几时几刻说了句话,出了门没了沙漏就盯着天看时辰。” 奈儿眉头一挑,望了过去,就瞧见陶嬷嬷一脸愤慨,顿时她便明白了过来,是自己太过放肆了,想着自己与老太后算是交易,又仗着老太后对自己还算喜爱,就忘了礼仪分寸了。 她刚想行礼告个罪,却听见老太后突然道,“对了,何公公不是说是在放烟火之前吗?后来那打更的便瞧烟火去了,也没在意了。” 一四零章 为何要拒婚 (通宵码的字,肥肥厚厚的o(≧v≦)o~~) 奈儿已因仗着自己重生未卜先知,自以为是的小看旁人,从而失去了最亲的娘,她不能再犯错了。 她不由沉了心思细细回忆了起来。 放烟火之前? 思绪拉回魏皇后生辰,那日她以烟火为暗号,准备带着娘和弟弟逃出相府。 而皇宫放烟火不久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她仔细回想着,从她进宫开始,第一次见了赵雪梅的继母赵夫人,之后便是被魏皇后的丫鬟领去了坤宁宫,再之后与杨思瑶三人呆在慈宁宫直到跟着老太后去了交泰殿,中途她送了三个姐妹三份离别之礼。 关键的应是最后,她乘着送老太后回慈宁宫,中途分开,之后出了宫,回到相府与娘和弟弟碰了面,等待皇宫的烟花绽放。 没有意外!奈儿立刻否定着,也不可能是途中她被人发觉,因为到如今都没爆出她离宫回到相府一事。而知道这事的外人只有老太后,当日她跪至午门,求老太后替娘做主时,是单独告诉过老太后的。 但以老太后的身份地位,并且有求于自己,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那么就不该是自己的原因。 奈儿脑中浮起她昨晚写的那张纸,四个名字,苏奈儿、杨凌天、如来、黑袍人。 那么,杨凌天当时在做什么? 那天,皇帝有意在晚宴上想要当众赐婚于她与杨凌天。而杨凌天却在皇帝正式开口前,跪下抗旨,即使皇帝动怒,他依旧长跪不起。 眉梢一动,脑中好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奈儿像是马上就要抓住那根关键的线,然后轻轻一扯,所有的枝枝末末都会被剔除干净。仅剩的便是她所求的。 老太后老成了精,奈儿那副模样,她自是明白对方恐怕是想到了什么,拦了拦又想出言讽刺的陶嬷嬷,整间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若说这世上最想查出肖姨娘之死背后的真相是奈儿,那么其次便是老太后了。 她太想要挽回荣国公府的声望,更不想伤了她与皇帝的母子之情。 于是,奈儿便是她能够想到的最妥帖最好的法子的关键所在。 奈儿有些烦躁的来回走动了起来,她已经浑然忘记了她此时身处何地。 真相。是她愿意付出一切的几世所求! 纸张顶端的那两方人物,神通广大,远远的凌驾于常人之上。奈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放开了思绪去想。 这一世杨凌天拒婚,黑袍人提早动手。 前两世杨凌天与自己成亲,直到杨凌天登基大位,黑袍人才动手。 其中唯一的不同便是,这一世杨凌天拒婚了! 因为杨凌天对与自己的抗拒,所以黑袍人才要杀害自己? 不对! 前两世中。第一世,自己被废后,苏婉儿成了皇后,而杨凌天对于自己的质问,沉默以待。之后她被万箭穿心。 这结局可以说是因杨凌天抗拒自己。 可第二世,自己与杨凌天恩爱无比。毫无征兆的,自己被黑袍人掳了去,随后铁水穿肠。。。 想到这里,死前的那股绝望的感觉毫无意外的漫上心头,奈儿使劲缓了缓才将其压下,沉在心底,继续思索了起来。 蓦然,她停了步子,她大胆的得了个结论,黑袍人要杀自己,绝对不是因为杨凌天抗拒自己,因为曾经发生过的事不会作假! 那么这一世杨凌天为何要拒婚? 奈儿有种预感,或许知道了其中缘由,也就知道了黑袍人为何要杀害自己! 她焦急了起来,不能再这般候在慈宁宫里等待了,得出宫,得去寻杨凌天!自己还有许多疑惑,一个人想不明白,两个人或许就能明白过来。 还有忠义镖局一直盯着大皇子府那收集的消息,或许会有意外的惊喜。 这般打算着,一颗心就像欲要翱翔于空中的雏鸟一般跃跃欲试,奈儿就望向了老太后。 然而她却有些迟疑的没有开口,老太后是扣了她下来,而不是真的如对外所言那般极喜爱自己,才留了自己做伴。 可一想到那近在咫尺的真相,奈儿就心痒难耐,她带着毅然之色对着老太后道,“娘娘,臣女想出宫回府。” 老太后眉头一皱,她有些意外,奈儿思索了半天竟对她说了这么个要求。 老太后还未出声,陶嬷嬷倒是忍不住了,她不阴不阳的说道,“苏二小姐,您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呀?” 到底陶嬷嬷之前对奈儿的示好,是基于奈儿于老太后无害甚至是有利,并且老太后确实有几分喜爱对方。可奈儿这么一跑,那交易说不得就化作泡影。她作为老太后贴身服侍之人,自然是向着老太后的,老太后不方便说的话,自然是她来做那恶人。 奈儿倒没急着表忠心辩解,她盯着老太后郑重道,“若臣女反悔不听娘娘调遣,娘娘大可以派人杀了臣女。” 她若反悔不愿完成答应老太后的事,她自然是为了嫁进大皇子府,做那正牌皇妃,享那荣华富贵。可老太后若是恼羞成怒,一不做二不休来个鱼死网破,命都没了,她的如意算盘可就落了空。 老太后也是太过在意姚氏一族与皇帝了,这才没有想透这点,这才扣了奈儿在慈宁宫,以防发生意外。 她微微怔了怔,便明白了过来。 眼里闪过赞赏,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老太后点点头应道,“好,哀家明日亲自送你与令弟出宫。” 然而,一时之间。老太后的话令奈儿愕然无比,她望着老太后那张慈笑着的脸孔,不禁失了神。 亲自便不仅仅是派人那般简单了,代表的是隆重的仪仗,以及无上的尊荣。 即使送出了那个价值连城的玉娃娃,老太后依旧想着法子补偿自己。 可这荣宠的背后却带着血淋淋的残忍。 老太后是打定了主意,一定会要了自己的性命啊! 不是将自己送进庵里终身常伴青灯,更不是将自己送到偏远之地隐姓埋名。而是真真切切的想要自己消失在这世间,以绝后患。 或许每个人为了自己心中觉得最宝贵的,都可以变得不顾一切。 就如同自己一般。 “臣女多谢娘娘大恩大德。”回过了神的奈儿轻轻的叩拜了下来。 …… 当日,老太后就派邹公公去了相府,确实如对奈儿所言一般,宣的懿旨是,明日,她会亲自送了奈儿与苏一月回相府。 李氏得了消息之后,心底那股强烈的嫉恨竟比从前淡了许多。 她想到这几日上门探苏婉儿亲事口风之人。比过去翻上了许多倍。即使她如今仍是因肖姨娘的死被软禁,那些上门探口风的夫人太太对她及苏婉儿,却没了当日在选妃宴上的鄙夷之色。甚至比从前她作为相府主母掌握着整座相府时。巴结更甚。 李氏客气的递了荷包给邹公公,笑着问候了老太后,甚至还关心了两句奈儿与苏一月,这是她从前根本做不出的事。 待邹公公走后,李氏便忙碌了起来,从明日的菜单子。到府里的布置,事无巨细一一亲自看了过去。 苏丞相回府时,便瞧见李氏一副忙碌的样子,稍稍询问了下,便知道了明日老太后亲自送奈儿姐弟回府一事。 对于老太后对奈儿的喜爱。苏丞相早已见怪不怪了,倒是李氏的反常。令他满意的笑道,“夫人辛苦了。” 刚刚皇帝召了他进宫,便是一番交代他办差,明面上是常事,可他知道皇帝先前因他提议撤了对大皇子的软禁,从而起了疑,而如今皇帝又命他办差,那是打消了怀疑了。 回府又见李氏如此明理贤惠,没再为难奈儿,不论李氏真心也好,装模作样也罢,他心中自然是喜气连连。 李氏却有些受宠若惊,自从奈儿母女进府之后,苏丞相已经好久没对她夸赞过了,更多的却是暗含责备的劝说她不要为难奈儿母女。 李氏的眼眶有些湿润,她忙福了福道,“是妾身应该做的。”顿了顿,她又道,“老爷若是乏了,就去西院那坐坐,妾身得去准备明日的衣裳首饰,顺带教导一番婉儿行礼仪态。” 苏丞相笑意更浓,他温和的说道,“夫人无需太隆重,寻常一般即可。” 李氏却嗔笑道,“太后娘娘多少年没出过宫了,这次莅临相府,妾身必定是要让娘娘舒心的。” 这头夫妻二人难得的和睦了起来,那头苏婉儿却在自己的房里大发了脾气。 “凭什么要我装扮起来,给她撑脸面?”苏婉儿指着奉了李氏的命送衣裳过来的云珊尖叫着。 云珊尴尬的陪着笑脸,小声的劝道,“大小姐,明日太后娘娘要过来,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别让夫人为难了。” 然而苏婉儿显得气愤至极,死死的盯着云珊一句话不说。 她身后的丫鬟香竹忍不住小声的跟着劝道,“小姐,您还是试了衣裳吧,奴婢瞧着真是漂亮,您穿着好看说不得也能得了太后娘娘的喜欢。” 她是一片忠心侍奉着苏婉儿,所以每每瞧见苏婉儿做的不妥当,她便觉得她该劝上两句。 可她总是忘了苏婉儿的心性,总是不能吸取教训。 香竹的话音刚落,苏婉儿的满腔怒火就像找着了泄愤口,扭头就是一巴掌打在了香竹的脸上。 苏婉儿恶狠狠的指着香竹质问道,“我为什么要学着那岂子下作之人,眼巴巴的贴上去叫人喜欢?”说着,她一把抓过云珊手里衣裳,狠狠的扔在地上,使劲的在上头踩了两脚。 完了之后,她对着目瞪口呆的云珊翻了翻白眼,阴阳怪气道,“云珊姑娘放心,我这就去跟娘说,不会叫你为难的。” 闻言,至今仍是个通房身份的云珊,顿时满脸燥红说不上话来。 苏婉儿却不再理会对方,扬声对着她的另一个贴身丫鬟唤道,“墨竹,走,跟我去寻娘去。” 话落,苏婉儿就带着得意洋洋的墨竹便扬长而去,留下捂着半边脸颊不敢哭出声的香竹,与一脸羞愤的云珊。 一四一章 揭了你的真面目 无人能理解苏婉儿为何如此愤怒,就算是她的丫鬟,一向奉承苏婉儿的墨竹都隐隐觉得苏婉儿对云珊与香竹做的太过。 然而苏婉儿却犹不解气,一路向着后院的花厅走去,一路阴沉着脸色嘴里骂骂咧咧。 她满脑子都是魏皇后生辰那日,老太后当众说过的话——“样貌不错,气度也好,就是少了几分灵气。” 老太后这般评价过她,叫她心里如何没个疙瘩? 贱人!都是那个小贱人!自从她进府之后,自己就一直被她压在底下!每个人都夸她,每个人都被她的外表蒙蔽了! 苏婉儿恨恨的想着,眼泪就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李氏与苏丞相分开之后,正往云苑走着,刚巧就与苏婉儿碰上了。 看着苏婉儿哭成泪人,她心头一惊,以为出了意外,忙上前快走了两步,抱着苏婉儿问道,“婉儿,这是怎么了?”锐利的眼神像刀子一般刮在苏婉儿身后的墨竹身上。 墨竹躲闪着,支支吾吾到底没能说出话。她就觉得苏婉儿那般对待云珊,是打了李氏的脸面。 而苏婉儿趴在李氏的怀里,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哭了两声,她才悲愤的问道,“娘,为什么要我装扮好了,给她做面子?凭什么?凭什么啊?” 李氏这才明白过来,她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摸着苏婉儿柔顺的头发,温柔的说道,“她是你庶妹,也是咱们相府的小姐啊。”同根同祖,你不一定要喜欢她,可你要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呸!”苏婉儿却是愤恼之下想不到那么多,她一下跳了起来,从李氏的怀里钻了出来,哭着控诉道,“娘。你也喜欢她了?你也被她骗了!你、父亲。就是老太后都被她骗了啊!你们。。。” 苏婉儿的话没说完,李氏忙捂住苏婉儿的嘴巴,可以编排任何人,可老太后是编排不得的。 她低声劝了两句,可苏婉儿挣扎不休。 最后无可奈何之下,李氏半拖半拉的拽着苏婉儿回到了云苑。 刚进了正屋,李氏就将下人都支使了出去,关上门,与苏婉儿谈了许久。 云珊就在大门外守着,没人听见她们母女二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后来尽管一副不情愿的神态,苏婉儿还是试了衣裳。 李氏替穿好衣裳的苏婉儿梳着头。打磨的光亮的镜子里,她清楚看见苏婉儿眼里的愤恨,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张了张口,却再也说不出劝说的话语来了。 该说的都说了,这孩子还想不明白的话,也只能自己看着点了。 …… 天刚微微亮。想着心思没有睡沉的奈儿一下就醒了过来。她刚穿戴好去了苏一月那,就见陶嬷嬷身后领着两名丫鬟过来。 陶嬷嬷笑着奈儿行了礼,就好像昨日那番讥讽之言不是出自她的口,“苏二小姐起的真早,奴婢刚去了您的屋里瞧见没人,这不,就寻了过来。” 奈儿不动声色的打量对方身后的丫鬟两眼,那两名丫鬟手里捧着衣裳首饰,她欠了欠身。点头道,“劳烦嬷嬷了。” 陶嬷嬷又笑了笑侧了侧身,指了指身后的丫鬟,“这是娘娘专给苏小少爷准备的衣裳,请的凌羽轩的人连夜赶制的。这首饰是娘娘给您的,清一色的羊脂玉头面,娘娘想着再如何,到底是如花似玉的姑娘家,稍稍装扮一下,也是应当的。” 老太后对奈儿的照拂已经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了。 不到万不得已,老太后还是不想做出那等破釜沉舟两败俱伤之事,所以她这是摸准了奈儿的心性,用这般的示好,好叫奈儿心中愧疚,从而不会发生反悔的事情。 奈儿当然不会叫老太后多想,福了福道了谢,领了老太后的好意。 穿戴妥当了,奈儿就抱着苏一月去了老太后那里。 老太后早就准备好了,待奈儿过来之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向着宫门出发。 皇帝应是昨晚就得了消息,退朝之后,就亲自到了宫门,与魏皇后一道送了送老太后。 他板着脸孔打量的奈儿几眼,那眼神说不出喜怒,只道,“太后多年未曾出宫,今日为了你,如此劳烦,可见太后有多喜爱你,这是你的福分,切莫叫太后失望。” 奈儿恭顺的应了声,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她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因着清音师太的死因未明,心情依旧不是很好,她自然不会去招惹皇帝不快。 皇帝还欲再说什么,却是老太后对着奈儿招了招手,将其叫到身边,皇帝这才不得不停了话头。 最后耳边听见的是魏皇后的声音,她说,“奈儿好好服侍了太后,太后有旧疾,你多注意了。” 奈儿又是恭顺的应了声。 队伍这才正式出发。 老太后同奈儿姐弟同坐了一辆马车,她感叹道,“哀家不爱出宫,也不是哀家的执拗,实在是太累人了。” 不是她一再强调一切从简,估摸着皇帝会领着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都出来给她送行。 奈儿淡淡的笑了笑,老太后儿孙满堂,各个都孝敬她,可她住在这金色的大牢笼里失去了自由,她这才感到不如意。 她撩开帘子张望了一眼向后倒退的皇宫,想到从前她与杨凌天搬进这皇宫之后的事。 或许不是因为这牢笼,而是他人强加上的束缚。 若是欢喜,若是自由,在哪其实都一样的。 因老太后的仪仗豪华,平日半柱香即到的路程硬是走了一炷香的时辰。 到了相府,李氏早早就领着苏婉儿在大门口迎接了。 苏婉儿一眼就瞧见了站在老太后身侧两旁的奈儿与苏一月。 老太后穿着一件火红的褙子,上头绣着尊贵的凤凰和象征长寿的仙鹤,颈脖之间是一串长长色泽华贵的珍珠项链,手腕上是许多支羊脂玉镯,摆起手来叮当作响,煞是好听,手指上还带着一颗红玛瑙的戒指。略拍了白fen,抹了些胭脂。一身端庄的气度。老太后尽显雍容华贵。 可是这样的高贵的老太后身边站的却是奈儿姐弟! 苏婉儿的心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搅到一起,最后变成了浓浓的恨意。 她跟着李氏向老太后跪了下来,可在她眼里,她跪拜的,她面前的,不仅仅是老太后,还有奈儿姐弟! 老太后唤了“平身”,李氏就领着相府大大小小的主子仆人起了身。 “娘娘,一路辛苦了。”李氏笑的很真。说着她又福了福,“这几日奈儿和一月多亏了娘娘照拂。臣妾感激不尽。” 奈儿十分意外李氏的态度,不过既然他人礼让三分,她自是投桃报李。 她拉着苏一月向着李氏福了福,“让夫人记挂了。”竟是一派和睦。 老太后不喜人争风吃醋用尽手段,就喜欢看着一家人和和气气,她从前觉得李氏太过小家子气,如今倒改了看法。难得冲着李氏温和的笑道,“奈儿姐弟你教养的不错,一个知书达理一个乖巧懂事,可见你的能干。” “娘娘谬赞了。”李氏心中欢喜,嘴里却谦虚着,话落,冲着奈儿姐弟笑的很是真诚。 随后便在这般和谐的氛围中,众人簇拥着老太后踏进了相府大门。 李氏自然是迎了老太后去了自己的正屋坐下,而奈儿姐弟陪着说了几句话。便被老太后支了出去。 奈儿刚回到自己久违的地盘,还没来得及与红着眼的云月说上话,就见苏婉儿带着丫鬟气势汹汹的过来了。 “妹妹这身打扮真是好看呀。啧啧,这去宫里住了几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可到底落叶归根,回了咱们这相府。”苏婉儿进了屋子便是一副明目张胆的上下打量着奈儿,嘴里阴阳怪气的说起了话。 奈儿挑了挑眉,没做声。 却是苏一月往奈儿前面站了站,他是男子汉,娘没了,他便要站出来保护姐姐。 苏婉儿看着苏一月的举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瞧瞧我的好弟弟,去了趟宫里,胆子也大了。” 奈儿拉过苏一月,冷漠的问道,“大姐来我这何事?” 苏婉儿抚媚的笑了笑,没做声,却一步一步凑了过去。 云月生怕自家小姐吃亏,忙拽了把奈儿。 可奈儿却一动不动,冷眼看着苏婉儿靠过来。苏婉儿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能对她怎么样。 苏婉儿走了几步,贴在奈儿耳边,轻声问道,“妹妹真以为自己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闻言,奈儿只斜着眼瞟了对方一眼。 四目极近的碰触,却没带起任何火花,只因奈儿眼里尽是不屑。 奈儿冷冷的回了句,“我就先恭喜了姐姐将来母仪天下。” 苏婉儿一愣,随即狼狈的后退一步。她费尽心思想要嫁给太子,可至今未有成效,而她的妹妹却抢先她一步,被皇帝指给了大皇子。可所谓是讽刺至极。 苏婉儿脸色涨红,好一会才稳了心神,她又笑道,“大皇子乃人中龙凤,将来定是会为朝廷镇守一方,妹妹嫁过去后,咱们姐妹再见面可就遥遥无期了。” 杨凌天身为皇室长子,可他又不是太子,将来太子若想平安登基,他的处境可想而知,最好的就是被发派到偏远之地。 苏婉儿便是看清了这一点,所以当日选妃宴,她根本不想出风头。 然而奈儿却神色不变,淡淡的说道,“姐姐说的正是,只是妹妹更担心姐姐将来的归宿在何方。” 苏婉儿只觉奈儿字字句句都在讽刺她,她血气直涌进脑门,再也保持不了风度,咬着牙说道,“苏奈儿,你给我等着,看我不当众揭了你的真面目!” 一四二章 心里满是希望 苏婉儿走后,奈儿略略思忖了一下,却感觉不到她有什么把柄落在对方手中,可苏婉儿如此气势汹汹的信誓旦旦,倒让她起了几分警惕。 只是此时她还没功夫去琢磨苏婉儿想做什么,她扭头冲着她屋里的人笑了笑,甚至就是对云铃她都毫不吝啬的给了和善的笑容。 蔡婶早已经抱起了苏一月坐在靠窗榻上嘘寒问暖,若竹就跟在蔡婶的身边,秦雪涧和云月围着奈儿,云铃立在屋里的角落。 即使并不全是自己喜欢的人,而且也缺了最重要的娘,可奈儿觉得有种家的感觉。 她执着云月的手拍了拍,冲着秦雪涧点点头,随后走向蔡婶,挨着边上坐了下来,笑着问道,“一月才离了您一晚上,您瞧瞧可是瘦了?” 明明就是狭促的话,蔡婶却真的红了眼眶道,“小少爷这脸色难看的,快让我瞧瞧胸口的伤在哪。” 奈儿一愣,却也想到估计老太后早就将苏一月受伤的事向着相府支会过了。她摸了摸苏一月的脑袋,对着蔡婶道,“一月好多了,太医说没伤着内脏,不会有大碍的。” 蔡婶却语气带着埋怨说了起来,“以后少爷去哪,我定是要跟着去的。”她只能用这样的话去表达她对皇宫,甚至对奈儿的不满。 虽说肖姨娘死后,奈儿对她稍稍提起过苏一月的异常——没人教他三字经,可他却无师自通。但蔡婶只觉得苏一月是被人教唆了,可本性是好的,她将苏一月从小带大。怎么样也会向着苏一月一些。 对于蔡婶抱怨,奈儿没出声辩解,苏一月被伤到了,也就是她的责任。她若一直信对方,不去问,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屋子里顿时变得有些安静。 云月从蔡婶的话里听出了抱怨,她只知道苏一月当初出卖了小姐和肖姨娘,这才让夫人收买了李老头夫妇。蔡婶向着苏一月一些,相对的,云月也向着奈儿一些。她急忙帮着奈儿辩解道,“小姐和小少爷血浓于水,怎么也会照拂着小少爷的。出了这样的意外,小姐也不想的。” 闻言,蔡婶一阵尴尬。讪讪的笑了两声,没接话。 蔡婶是一心向着苏一月的,奈儿怎么会怪对方,瞧见对方尴尬,她转了话题,问道,“一月进宫之后,我就顾着高兴了,都没来得及问,按理说一月搬去外院也好些日子了。先生请了没有?” 蔡婶又是一阵抱怨。“事情一茬一茬的接着来。小少爷搬到外院的后连身边小厮都没补上,您瞧瞧。就虎子一个人照顾着小少爷,实在不成体统,我就自作主张,白天带着若竹去前院照顾小少爷,晚间再回内院住下,这事是同苏管家支会过的。” “至于先生的事,就更是耽搁了下来,好在小少爷伶俐。”蔡婶满是欣慰的看着苏一月,说道。 苏一月插嘴道,“老爷有亲自教过我几回的。” 奈儿轻笑着应和了两声,“明日我就去同老爷说说,快些寻个启蒙先生来。”说着,突然她四顾了一番,尔后皱着眉头问道,“若玉那丫头呢?额头的伤还没养好?” 当日若玉是听了她的话,在肖姨娘大殓之日撞棺哭冤,额头伤了,一直在西面下人的群屋里养着,可这都快一个月了,还没养好? 难怪她进屋之后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只是奈儿一问,屋子里一下静的可闻针落。 几人互相看了看,还是云月支吾着上前解释道,“那日选妃宴后,小姐染了风寒留在宫里,先前奴婢们都不知道,后来夫人四处传扬小姐您是被人掳了去的,当时夜深,外头闹哄哄的,夫人甚至惊动了兵官,奴婢们就着急了,几个人一商量,就干脆想去问问夫人,结果。。。当时奴婢们不知情,去的时候老爷刚前脚从夫人那里离去,夫人是挨了训的,心情自是不好,然后。。。瞧见若玉头上还缠着纱布,夫人就说若玉破了相不能在留在府里当值了,就将若玉打发到了庄子上了。。。是连夜送去的。。。” 云月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她很内疚,当时是她最先提议去问夫人的,后来她一个人不敢,蔡婶和若竹到底不是下人身份了,她就拉了若玉和秦雪涧一道去的。 奈儿听后却没多大的反应,李氏今日的态度,很可能是想透了什么,就如她自己一般,她一直知道李氏母女不是她的敌人,她的战场也从来不在这相府后宅内。若玉不过是个丫鬟,她若是开口,李氏应是不会为难自己的。 她嘘唏道,“当日我许了她还有她哥哥沈星顺心如意,如今倒好。。。”说着,她冲着云月安抚的笑了笑,“放心,等太后娘娘回宫之后,我就去寻了夫人将若玉唤回来。” 云月嘟囔了声“阿弥陀佛”,夸张的松了口气。 旁人亦是跟着全身一松,小姐说过的话从未失言过! 奈儿想了想,还是对着云月道,“若玉被送到庄子上,她哥哥多少定是会埋怨几分,你这就去同他说一声,我会想办法叫若玉回来的。” 云月笑道,“他呀,愣头愣脑的,若玉被送走,他急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想着法子求了守二门的许婆子来问奴婢若玉的情况,奴婢哪里知道啊,就同他说等小姐您回来了若玉也就没事了,他可是对小姐千感万谢呢。” “那就更该去同他说一声,叫他安心了。”奈儿被云月的话逗乐了,笑着催了一声,“你快去吧,顺道问问他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哎,奴婢这就去。”云月应了一声,便欢欢喜喜的出了门。小姐回来了,就什么事都不怕了。 奈儿却从云月的话里瞧出了些什么,她小声对着蔡婶问道,“那个沈星可是与云月经常来往?” 若是寻常主子这般问道,蔡婶还不一定说实话,可奈儿这般询问,定是不会害了云月。 她呵呵的笑出了声,尔后神神秘秘的小声回道,“我可是瞧见过云月对着那小子偷偷的抹眼泪呢,那小子急的团团转,抓耳挠腮的模样您是没瞧见哟。” 奈儿一阵失笑,她不在相府这才几天,满打满算这才三日而已。估计因为若玉的关系,云月早就同沈星认识了,后来事情一出接着一出,又是因为若玉的事,两人接触的更多了。 这算不算患难见真情呢? 奈儿压低了音量对着蔡婶感叹道,“云月跟了我好些年,眼看着都快要二十了,若能在今年年前将她许出去最好了。” 蔡婶听了一愣,随后拍手叫好,声音虽低,可语气十分赞同,“这可是好事,知根知底的将来日子也好处。” 奈儿点头,随后对着蔡婶挤了挤眼,“那可要劳烦蔡婶您了。” 蔡婶眼珠一转就明白了过来,二小姐这是想让她做个媒人,她拍了拍胸口,“好,二小姐您信我,这事就交给我了。” 两人交头接耳了一番,就将事情定了下来。 屋里其他人虽没听清,但也从奈儿与蔡婶高兴的神情中猜出些什么,亦是跟着乐了起来。 唯一不同于其他的人,或许就是云铃了。她眼神闪烁,夫人之前那般大张旗鼓,一开始她还以为二小姐会回不来了,就算回来,也会因为被外人掳了去,而被送去庵里。可谁知道,二小姐就这么风风光光的回来了! 她不恨二小姐,甚至有些害怕二小姐,可以前她不想跟着这个庶出的主子,跟着这样一位主子将来她能有什么奔头。 可是二小姐到底是回来了,而且好像听说她被指给了大皇子!将来可就是王妃啊! 云铃心里挣扎着,她在想她是该向二小姐投诚还是继续做夫人的眼线。 可眼看着跟着二小姐的人各个都得了好,若竹脱了奴籍找了个干娘,若玉就要从庄子里回来了,云月仿佛也有喜事了,她可是听清了二小姐感叹云月快要二十了。 这般想着,云铃就打定了主意,她谄媚的笑了笑,扬声道,“小姐,奴婢听说您被皇上指给了大皇子,这般天大的喜事,奴婢给您道喜了。” 云铃的话刚落,众人皆是一愣,她们不知道选妃宴上的事,也没人会特意对她们这群下人提起,更是后来因奈儿被掳的谣言她们心惊胆战,但云铃是李氏的人,说的话可信度极高,想到这点,随后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同。 蔡婶和若竹明显的为奈儿的亲事而开心,苏一月一张小脸说不出的古怪,而秦雪涧一脸诧异,她哥哥秦未广未曾提起这事,她窝在这内宅里,自然不知,并且自从有次奈儿让她盯着李靖哲,她就一直以为奈儿肖想着对方,可谁知道竟有了门更好的亲事。 蔡婶十分意外,满脸笑意,却谨慎的问道,“二小姐,这事可当真?” 提起与杨凌天的亲事,奈儿说不出自己的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滋味,既喜悦又担忧,蔡婶话音刚落,她就自然而然的脸颊一红,却也大方的点点头。 蔡婶一拍大腿,眼眶不自觉的就红了,奈儿以庶出的身份能指给皇室子弟,实在是天大的喜事,她小声的喃喃道,“是姨娘显灵了,姨娘在天上惦记着您和小少爷呢。” …… 就这样,整个云苑的西侧院因着奈儿归来,从近日连日的乌云密布,一下变得晴空万里了起来。 而奈儿,她的心里亦是布满了希望。 一四三章 又见吴大狗 (这两天收藏涨了不少,谢谢各位姐妹,天气越来越冷,大家注意保暖o(≧v≦)o~~) 奈儿刚同蔡婶几人聊了没多久,一脸笑意的云月就回来了,她满脸遮不住的喜悦,也不知是因为奈儿的回来,还是旁的原因。 “小姐,都说过了,沈星还想来给您磕头呢,他个愣头愣脑的,小姐岂能被他冲撞了,奴婢就拦了他,没应他。”云月得意的说着,口齿顺溜,一溜烟就说完了,说完,她才看见蔡婶和奈儿冲着她狭促的挤眉弄眼。 云月脸颊一红,心思灵敏的她一下明白了什么,羞躁的不知如何是好。她跺了跺脚,嗔道,“蔡婶真是的,小姐您别听蔡婶胡说。” 蔡婶笑呵呵的回道,“二小姐,您可得评评理了,我可有胡说什么了?真是冤枉死我了。” 蔡婶话音一落,满屋子哄堂大笑,就是外头的小丫鬟也跟着掩着嘴角投乐,她们可没听见奈儿和蔡婶的对话,可瞧着此时的情形,分明是离云月大喜的日子不远了。 云月顿时羞的恨不得钻到地里去,忙岔开了话题道,“小姐,前院说老爷回府了。” 闻言,奈儿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她应了声,“知道了。”便没再开口。 对于苏丞相,她没有任何孺慕之情,甚至有着淡淡的恨意。就她如今掌握的丁点的信息来看,苏丞相不是有着超越常人的政治眼光,就是必定与黑袍人有勾结,否则怎么也不会在如今这般情形下支持杨凌天的,要知道从前,当杨凌天登基之后。苏丞相依旧屹立不倒。 …… 苏丞相回来定是要去拜见老太后,而奈儿和苏一月也必是要过去的。 奈儿拉着苏一月身后跟着云月和秦雪涧,就到了李氏的院子里。 苏丞相已经和老太后说上话,奈儿就见两人温和的礼貌的笑着,她拉着苏一月给众人行了礼。 只一日未见苏一月,可苏丞相却如分别了许久一般。眼里闪着激动,却又只能装作严父的模样说道,“一月回来了?” 苏一月随即乖巧的应了话。 老太后这时却歉然道,“让这孩子受了伤,是哀家对不住了,万幸的是太医说不会留下病根。否则哀家真是难辞其咎。” 苏丞相忙道,“娘娘最是仁慈,这是意外,也怪不得任何人,况且小子就要从小摔摔打打的。才长的好。”他嘴里这般说着,眼神却不自主的瞄了眼奈儿。 老太后是把奈儿那番一听就是假的说辞转诉给苏丞相了,但苏丞相哪会信。 不说皇宫重地,又是慈宁宫,若真叫人如自家后花园似的随意进出,那真是云国危矣,就是真有人有本事能费尽心思进了慈宁宫,却只为了打一个稚童两拳,还不伤及性命,真是天大的笑话。 里面定有隐情。 苏丞相下了这般结论。就愈发觉得奈儿瞒了他什么,要知道他这女儿可是本事的很,之前甚至想拐了他宝贝儿子私逃出府。 苏丞相位极人臣,那目光定是锐利无比,但奈儿却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倒是有些意外苏婉儿一直含笑乖巧的立在李氏身旁。 苏婉儿不是说要当众揭了自己的真面目吗?难不成只是耍耍嘴上功夫? 老太后带了不少礼物,算是赏赐,相府几位主子人人都有份,各个都欢天喜地的道谢一番,之后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就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加上老太后一桌总共就六个人。谈不上热闹,总归是食不言。 午膳完了,老太后就打算回宫了。 临行前她慈祥的拉着奈儿的手,轻轻摩挲着,一副十分不舍的样子,她用着旁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好生养着身子,你膝盖上的伤还没好几日,就又染了风寒,恐怕就是身子没养妥,这回就呆在府里静养着,若是闷了就多叫瑶儿来陪你玩,或者干脆递了折子进宫看看哀家,如今你也是半个皇家的人,可不能亏待了自己,知道吗?” 说的是情真意切,叫人动容。 可奈儿分明从老太后的话里听出了警告,她难得俏皮的笑了笑,欠了欠身子行了个礼,“臣女苏奈儿谨遵娘娘懿旨。”说完,又是一阵撒娇,“好了,娘娘您就放心吧,答应了您,臣女定是做的,只是娘娘也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不然臣女定是寝食难安,怕是静养不了了,少不得又要到您那去唠叨您了。” 老太后拍着奈儿的手,与笑弯了眼的奈儿对视着,呵呵的笑了起来。 老太后是叫奈儿不要乱跑,得让她知道行踪,最好是呆在相府里,其实也就是怕奈儿为了反悔做出什么举动。 而奈儿是用她的身份回答,答应了就不会反悔,况且她是苏奈儿是相府的二小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一老一少这副亲热劲,实在叫人意外,就是亲祖孙怕也不过如此了。 李氏笑着打趣道,“娘娘如此疼爱奈儿,要不过了中元节,奈儿进宫去陪着娘娘吧,老爷觉得呢?”话落,她笑盈盈的看向了苏丞相,她不过是女子越不过苏丞相做主,可她觉得苏丞相一心想要在朝中站稳,与老太后交好百利而无一害,自然不会拒绝,她这才先斩后奏。 苏丞相确实没有拒绝之意,他笑着点头,“难得娘娘与奈儿投缘,只要娘娘不嫌家女顽劣就好。” 相府当家之人都如此说了,老太后当即一脸正有此意的表情,点头道,“哀家也正有这心思,之前忍着没说,就是怕苏夫人吃味舍不得宝贝女儿呢。” 李氏忙摆手,“娘娘不是说了,奈儿都是半个皇家的人了。” 老太后笑的更是开怀了,众人自是也跟着笑了起来。 奈儿没做声,她的身份地位由不得她做主。只跟着众人莞尔一笑。 去哪其实都是一样的,只要能尽快找出真相。 相府一行人簇拥着老太后到了相府大门,眼看着陶嬷嬷扶着老太后就要上门车了,却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人,突然从街口那声势浩大的涌向了相府大门口。 陶嬷嬷忙护着老太后退了回来,随行的护卫。相府的小厮也立刻窜到了最前头,护住了各个主子。 苏管家最先上前呵斥道,“什么人?不知道这是里丞相府吗?还不速速退散。” 可谁知,这一声,却是叫那群人更是哄哄嚷嚷的拥了过来。 原本冷眼看着人群的奈儿突然眼神一厉,她竟然发现在那群人正中间簇拥着的是吴大狗! 那群人很快就靠了过来。这时李氏也瞧清了来人,她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慌乱的看着苏丞相和奈儿,那副神情就好似急于辩解什么。可她所看向的两人,却没有一人在看她。 奈儿不去看李氏。是因为她觉得李氏不会如此做,她没有丝毫怀疑吴大狗是李氏安排的。 李氏是苏夫人啊,她从前掌控着整座相府,可有哪名小妾能越过她去?就是宫里出来的陈姨娘还不落得没了孩子的下场?李氏哪里会这么蠢,在pi股还没擦干净的情况下,就这般惹怒苏丞相和自己?她就不怕自己一怒之下,将娘的死推到她的身上? 而苏丞相则是一下变得恼怒了起来,他根本不想再听李氏任何花言巧语的辩解了,他只想快些将眼前的事情打发干净。 奈儿一定要嫁给杨凌天,一定不能失了老太后的宠爱! 不待那群人发话。苏丞相便沉声对着苏管家道,“将人绑起来。” 苏管家亦是瞧见了那吴大狗,他一下就想起夫人从前干过的事,忍不住的心中暗骂李氏一声,随即赶忙招呼着相府的小厮去绑人。 而老太后随行的侍卫则是紧紧的护住了老太后,老太后只当是一般闹事的乱民,她没下命令,侍卫自然没有动作。 相府小厮的举动顿时引起那群人乱哄哄的反抗,可一面是拿着棍棒的家丁,一面是赤手空拳的平民。老太后、苏丞相乃至奈儿都没觉得会有意外发生。 李氏这时也心中稍定,只要将事情压下去就行了,回头她再好好解释,这事真的和她一点干系都没有。 上回魏皇后生辰那晚,她是安排好了吴大狗,打算在肖姨娘他们跟李老头碰面后,就闹出一场携着私生子与姘头私奔的戏码。后来事情落了空,她自然赶紧用银两打发了吴大狗,李老头夫妇已是罪证了,再来个吴大狗,她就再没翻身之日了。 这般想着,她也就有心思琢磨起来了,上回她可是给了这吴大狗两百两白银,叫他回到庄子里别乱说话,这才一个月,难道是银子用完了? 她有些懊悔,当时就该下了杀手,可她当时想着留着吴大狗日后还有能扳倒奈儿的筹码,谁知道如今倒是连累自己。 可事情渐渐就变得叫人意外了起来,那群人中竟有几名武夫,手脚灵活的几下就占了上风,将相府的小厮打退了开来。 随后只见那泼皮吴大狗威风凛凛、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开口就道,“我是来接我儿子和女儿的。” 话落,吴大狗还用着他自以为隐秘的眼神冲着李氏挤了挤眼。 李氏的脸色顿时煞白如纸,她急忙的望向了苏丞相,却见对方一脸阴沉的瞟了自己一眼。慌乱之中,她想起了奈儿,在慈宁宫的时候,奈儿曾对她说过不会胡乱诬陷人,她立刻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盼之色的看向奈儿。 但是,当她看过去时,她就脑中嗡的一声险些就晕厥了过去。她就看见奈儿带着戏谑的笑容盯着她的身后,而她的身后,就站着一直乖巧安静的苏婉儿。。。 一四四章 息事 苏婉儿一脸止不住的得意,对上奈儿那双平静戏谑却丝毫没有慌乱愤怒的眼眸,她又不禁握紧了双拳,露出一丝恼怒。可随即吴大狗那副张狂样,又让她拳头一松,冲着奈儿翻了翻白眼。 故作镇定! 她是不觉得吴大狗真能成事,可她不过是想让这事闹大,让人捕风捉影胡乱嚼舌根,唾沫星子可是能淹死人的! 最妙的是还能让老太后瞧瞧,她极喜爱的苏二小姐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蛮横张狂咄咄逼人,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好戏还在后头呢,她就不信苏奈儿能忍住不去上前伶牙俐齿的辩驳两句。 越想越美的苏婉儿,嘴角都情不自禁的上扬了起来,眼里闪着难以掩饰的喜悦毫不退缩的对上奈儿的眼神。 然而,李氏却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今日可还有老太后在场啊!这事是掩盖不了了。 可婉儿是她的女儿,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就这么闯下大祸? 原本煞白的脸色渐渐缓和了过来,她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不再左顾右盼,只微微挪了挪身子,挡在苏婉儿身前,也挡住了奈儿的视线。 奈儿微微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没再注意苏婉儿了,若是这就是苏婉儿所说的“揭了你的真面目”,她不得不唏嘘一番。 若是在四年前她和娘回府时,就这般闹出来,或许效果还不错。 民心所向,胜之所往。即使是看似简单狭隘的内宅争斗,这句话一样适用。 这法子当年她初进府时,就在相府大门外用过了。 可如今。。。 她忍不住感叹,李氏算是精明的,唯一的短处就是太过骄傲。可到底不会闯出什么弥天大祸。但为何李氏教导出的女儿,继承了她的缺点,同样骄傲的不顾一世,却没能遗传李氏的精明呢? 苏婉儿盘算这事时,就没想过为何李氏在被软禁之后没有这般做?甚至早在先前娘得了宠,在自己愈发脱离她的掌控之后,都没有这般做?莫非苏婉儿觉得李氏仁慈。于心不忍? 奈儿有些可怜李氏了。她可以猜到李氏决计不会让苏婉儿去承受苏丞相的怒火的,而这一次苏丞相的惩罚定不是简简单单软禁几日而已了。 若是事情闹开了,苏丞相就会被人背后笑话,戴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绿帽子。还得替人养了四年的儿子,就算明眼人知道事情是假的,这般背地里的,甚至是恶意的诋毁,仍是止不住的。 不提这头几人心中如何思量,那头吴大狗以为扯着李氏这面虎皮,想着即将到手白花花的银子,耀武扬威的说完了话,其身后带来的一群大汉都跟着起哄了起来。“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夺人亲生骨肉!” 眼看着事情压制不住渐渐闹大了起来。苏管家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的冲着苏丞相张望着。 苏丞相紧抿着双唇,脸色阴沉着像是酝酿一场大风暴,他对着苏管家说道,“去把府里的家丁都叫出来。务必把人都绑了。” 苏管家应了一声,忙招呼着府里的下人进府叫人,自己则留了下来。 被侍卫簇拥住的老太后紧紧皱着眉头,她倒是没怀疑奈儿的身世,只实在觉得自己有眼无珠,先前怎么就会觉得李氏变得贤惠了呢?今日特意在她面前弄出这么一场戏,怪不得之前待奈儿姐弟如此亲热。 如此想着,原本还静观其变的老太后顿时觉得被乱哄哄的人群吵得头昏脑胀,她摆了摆手道,“去,把这些乱民都给哀家绑起来,吵得哀家头都疼了。” 侍卫得了领,自然是立马上前绑人。 到底是民不与官斗,就算有几个武夫在其中,平民却是不敢抵抗。 吴大狗有些慌了神,他鬼哭狼嚎了起来,“杀人啦!快来人呀!丞相老爷夺人妻子,还要杀人灭口啊!” 声音之呱噪,不待老太后发令,帮着老太后揉着太阳穴的陶嬷嬷就是急忙开口道,“快,将那人嘴给堵上,吵着娘娘旧疾复发,仔细你们的脑袋!” 侍卫们只微微一愣,就有人手脚麻利的从腰间取下汗巾之类的布料。 吴大狗愈发慌张,原先对峙的是相府家丁,现在的可是官兵啊!还有那一身贵气的老太太是什么娘娘!?只有宫里头才有娘娘! 左右已被侍卫架住的吴大狗此时吓得双腿发软,慌乱之下,他怪叫了起来,“苏夫人,您可是说句话呀!您之前。。。” 闻言李氏的脸色顿时俱变,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被身旁的云珊一把扶住才没倒下,她紧紧抓着云珊的手臂,捏的云珊生疼却尤不自知,可随即,她便低声念了声“幸好”,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吴大狗的话没说完,咧着一口黄牙的嘴被堵得严严实实,剩下的话也变成了呜咽声。 宫里出来的侍卫不是相府的家丁可比的,更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能够抵抗得了的,不过片刻,就将吴大狗一群人捆得结结实实。 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也就快要收场了。 苏丞相对着老太后弓着身子歉然道,“娘娘受惊了,微臣罪无可赦。” 老太后平静的看了对方一眼,淡漠道,“无妨,都是一群无知乱民,你且好好处置了。”随后她没再理会对方,对着奈儿招了招手,唤道,“奈儿过来。” 苏丞相松了口气,老太后将人交给他处理就万事大吉了。 而一直冷眼旁观的奈儿闻言,乖巧的靠了过去。 老太后执起她的手温和道,“受了委屈就对哀家说,哀家定会替你讨回来的。” 话是对奈儿说的,却是苏丞相和李氏的警告。 奈儿无意与李氏母女为敌,况且事情也没闹大,她并不打算追求,自然劝道老太后。“娘娘安心,您快回宫吧,过些日子,待中元节过了,臣女便进宫陪您唠嗑。” “是啊娘娘,奴婢瞧着您气色不太好,快回宫歇下吧。别辜负了苏二小姐一片孝心。”陶嬷嬷在一旁顺着奈儿话。也是劝了两句,这一顿乱糟糟的,她真怕惹得老太后犯旧疾。 老太后点点,便顺了奈儿的心意。“那哀家就先回宫了。” 这时李氏才真正定下了心,大口的舒了口气。 事情没闹成,老太后也回宫了。 却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眼前一花,就见一道鹅黄色的影子窜到了她的面前—— 一身鹅黄色衣裳的苏婉儿一脸愤慨的上前,指着吴大狗骂道,“好你个泼皮,三番四次欲来毁我弟弟妹妹清白,还欲栽赃嫁祸到我母亲头上。实在可恶!”尔后她就像变戏法似的。脸上的神情一下变得委屈无比,她冲着老太后跪了下来,带着哭腔哭诉道,“太后娘娘,您最是仁慈。又如此疼爱妹妹,可得给妹妹做主啊,当年妹妹才进府时,这泼皮就进府来闹过一回,如今竟又闹上门来了,这叫妹妹日后怎么做人啊。”说着说着,她便嘤嘤的哭了起来,那模样十足的好姐姐,为自己的妹妹打抱不平申冤叫屈。 不管是相府的人还是老太后的人,哪怕是那群吴大狗带来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副楚楚可怜的苏婉儿。 大家族之人最注重的就是名声,稍微有一星半点的流言蜚语,定是用尽手段平息下去,吴大狗带来的那群人也正是想到这个,况且吴大狗是苏夫人安排的,他们才放心大胆的跟着吴大狗上门闹事。 可谁知道苏家另一名小姐竟是要将事情捅上天!而且那名老太太竟然是太后娘娘! 一时间相府大门口,人有数十名,却安静的鸦雀无声。 奈儿不由得嘴角挂起一丝冷笑,苏婉儿是疯魔了。她又看向了李氏那里,李氏失了神没拦住苏婉儿,可苏婉儿的丫鬟都傻了不成?可见平日李氏母女过的太如意了,连身边的丫鬟都张狂起来了。 而苏婉儿原本站地方,她的丫鬟香桂看着自家小姐那番做作,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刚刚她想伸手去拦住小姐的,可想到小姐昨日的那一巴掌,她又生生的将手收了回来。 “夫人,您怎么了?”安静之中,云珊突然叫唤出了声,让目瞪口呆的众人齐刷刷的望了过去。 只见她扶着的李氏缓缓的瘫了下去。 李氏只觉得天旋地转,她看着苏婉儿那张红润的樱桃小口那么利索的一开一合,她就渐渐听不到声音了,再后来,眼前也慢慢的黑了起来。 从苏婉儿开口起,老太后就冷冷的盯着跪在地上的苏婉儿的头顶,听见云珊的叫声,她顺着看了眼昏厥过去的李氏,随后她一言不发的示意了陶嬷嬷一眼,便向着马车走了过去。 “太后娘娘起驾回宫。”一名侍卫扬声道,之后老太后的马车便缓缓的行驶了起来。 期盼中的事并没有发生,苏婉儿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想不明白老太后怎么会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回宫了。她看向了从小到大为她出主意的母亲,却这时才想起之前云珊的叫声。 她有些犹豫的又看向了老太后的马车,可马车虽然行的慢,却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她这才意识到了什么,随后六神无主的跑到了李氏的身边,像是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般,茫然的唤了声,“娘。。。” ps: 姐妹们,对不起了。一三九章进展,那章某金犯了低级的错误,锦衣卫是没有都指挥使的,最高长官是指挥使。一定是某金查资料的时候没认真。。非常抱歉。现已改正。对不起了。。 一四五章 一箭三雕 待老太后的凤辇消失在街道上之后,行礼恭送的相府众人才陆续起了身。 看了眼一脸迷茫的苏婉儿,奈儿也再没兴趣留下看戏了,她轻声道,“老爷夫人,我也有乏了,就先回屋休息了。”话落,就径直转身欲要离去,在她想来,恐怕苏丞相和李氏巴不得她立刻就消失掉,好让他们安心收拾烂摊子。 可谁知道,就当苏丞相从鼻子里恩了一声之后,奈儿招呼了云月和秦雪涧转身的瞬间,她就听见李氏口气哀求道,“奈儿,这事是我一手策划。” 李氏不是在坦白,而是祈求。 奈儿脚下微微一顿,就又继续提了步子继续前行。 她不打算追究,李氏求错人了。 李氏两眼依旧发黑,可模模糊糊之中她看着奈儿的身影渐渐走去,不禁双眼露出感激之色,尔后她伸手拂上了苏婉儿柔顺的头发,眼泪就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奈儿回到了屋里,就起了困意,打起了哈欠。 云月瞧着她了一眼,便笑道,“小姐困了就歇下吧,索性在自个屋里,不比宫里规矩多。”她是瞧着自家小姐好似从宫里回来清瘦了一分,刚刚又受了委屈,心里定是不畅快,不如睡个好觉补补精神头。 奈儿略略一思忖便应了,要去寻杨凌天也要等到夜间,好避人耳目。 或许还是自己的屋子比较安心,或许要将这段日子担惊受怕而没睡好的觉一次性的补回来,又或许知道可能可以从杨凌天那里知道真相。整个人的心境都变得不同,奈儿这一觉一直睡到天色昏暗,才醒了过来。 云月听见里屋有了动静,忙就进了屋。她一脸笑意道,“小姐可是睡足了?” 睡眼惺忪的奈儿却挑了挑眉头,问道,“怎么了?”她分明瞧见云月一脸笑意的下头却掩盖着溢于言表的失望与悲哀。她心里有几分明白原因,遂打算开导云月一番。 云月掩饰着咧了咧嘴角,笑道,“哪有怎么了,小姐又多心了,奴婢是担心您饿了。”边说着她边将要换的衣裳递了过去。 奈儿接过衣裳,顺手放在了床上,随后她拍了拍床沿,唤道。“云月你来。坐着。陪我说说话。” 云月点点头坐了下去,目光却闪躲着不敢直视奈儿。 奈儿叹了口气,轻声问道。“可是正院有消息了?” 身子不自然的一顿,云月看了奈儿一眼。没做声。 奈儿又是叹气道,“你呀,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事总归是要被压下去的,所以惩罚什么的就不要想了,估计也就禁闭那一套,那吴大狗嘛,估计是送到远处,不对。。。估计是灭了口了,然后你心里就替我和一月委屈了,是不是?” 闻言云月的眼眶就是一红,她哽咽着点头道,“小姐,大道理奴婢都明白,这事自然不能传扬出去,可老爷怎么能当作无事发生过一般呢?姨娘刚去,他就不怕寒了小姐和小少爷的心?” 伸手替云月擦了擦眼泪,奈儿失笑道,“你以为老爷是个偏心的?” 云月一脸正是如此的表情狠狠点了点头。 “那你是想错了。”奈儿肯定道,“他一点不偏心,就是偏心了,也是对一月对他自己,决计不是夫人和苏婉儿。”顿了顿,她望了正院的方向,又道,“你且看着,该罚的总归逃不掉的。” 这一次在场的可不仅仅是相府的几位主子,老太后亦是在场,苏丞相就算是怕麻烦只想压下这事,估计心里也会顾及着老太后,对李氏母女做出一番惩戒。 况且这回苏婉儿做的太错,险些就让苏丞相的名声有污,其导致的结果便是苏丞相的仕途有碍。苏丞相是不耐不经心,可他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所以他一定会好好惩戒管教苏婉儿一番的。 奈儿的话落,云月顺着她的目光也朝着正院的方向看去,脸上露出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 她再聪慧也没有奈儿几世的记忆,比不上奈儿了解这相府里的每一个人。她只知道肖姨娘活着的时候受尽了委屈,老爷不闻不问,肖姨娘去的时候又明显有蹊跷,老爷依旧不管不顾不去查究,如今肖姨娘刚去没多久,小姐和少爷受了委屈,老爷还是不为小姐讨个公道。 瞧着云月那副神情,奈儿想着对方估摸着还钻着牛角尖,她莞尔一笑,“好了,小姐的话你可要听。”说完,她就岔开了话题,问道,“我不在的这几日,府里可有什么事?” 奈儿一问话,云月顿时抛开了别念,回忆了起来,她斟酌着说道,“也没什么大事,魏皇后生辰后的一日,李府的夫人来了一回,后来许是李夫人的话没劝住夫人,晚间的时候李太傅又来了,同夫人说了会话,次日夫人又带着小少爷进宫看您去了。古怪的是,后来奴婢听沈星说,老爷书房的小厮抱怨李太傅同老爷在书房说话,晚上都没用,直说到半夜才算完,害的那小厮又饿又困的守了大半夜。” 奈儿眉头一挑,她想起有次她在苏丞相书房等对方,同她说话的那名小厮了。她沉吟道,“老爷书房一直就那一名小厮吗?” 云月被问的一愣,随后歪着头,犹豫的说道,“好像是的,奴婢见一直是那名小厮值班的。” 奈儿点点头,心思转了起来。专职有人在书房守门,还只交给一人,那是怕人多了,反而混进摸不清底细之人。如今书房守门的小厮定是苏丞相千挑万选身份极干净的。 这书房定有古怪。 看来是要找机会进去一探究竟。 不过这事还得先放下,从长计议,还不到同苏丞相撕破脸的时候,对方将书房看的如此重要,说不得她这一探,就会触及了对方底线。 这般盘算着,奈儿便不再去想那古怪的书房了,她又问道,“正院可有什么事?” 云月略略一想,就摇头道,“魏皇后生辰过后,夫人就进过宫里,再没出过府了,就是出这云苑也是极少的。”说着,她脸色有些古怪道,“若说不寻常的,就是这几日,上门的媒人多了不少。” 奈儿愕然,随即释然的笑了笑,苏婉儿是李氏的心头肉,李氏这辈子的奔头,就是想让苏婉儿嫁个好人家,估计也正是因为自己被指给了杨凌天,从而媒人多了起来,李氏才想透了,自己其实不是她的绊脚石。 可惜,纵使李氏想明白了,苏婉儿仍是那么蠢。 奈儿不由得心里替苏婉儿涌出几分遗憾,有个那么好的娘,她却被嫉恨迷住了双眼视而不见,先前李氏昏倒了,她竟是仍先紧着看向老太后的车辇。 不去多想苏婉儿,奈儿琢磨起了魏皇后寿宴之后自己在宫门外中毒的事,宫女小桃的那般作为,明显的是要让自己的名声尽毁,可按着李氏对苏婉儿的宝贝,她不可能这般同魏皇后勾结。 她问道,“正院可有丫鬟被罚?” 云月眼珠一转就道,“对了,小姐出事那晚,夫人从宫里回来后,云珊就被罚了,这事还是云铃多嘴说出来的,当时云铃可高兴了,夫人说您被掳走了,云珊又被罚了,云铃许是觉得她自己可以回到夫人身边了。” 顿时奈儿眼睛一亮,这样就对了,若是按李氏的谋划,估摸着就是自己被掳走,然后名声完了,但是又不会妨碍到苏婉儿。李氏回来就罚了之前跟她一道出府的心腹云珊,那就是出了让李氏意外的事。 也就是魏皇后欺骗了李氏,小桃的事只是魏皇后一人安排的罢了,或许还有南雄侯夫人姚氏搀和在其中。 奈儿蹙了蹙眉头,那魏皇后这般动作,她的打算又是什么? 尽管她不愿去思索这些,可她已经吃过教训,不会再去小瞧任何人的手段了。 云月看着自家小姐皱着眉沉思,心想当日绝对不是染了风寒留宿宫中那么简单,她关切的问道,“小姐,那天出了什么事?可是夫人派人掳走小姐的?” 奈儿解释道,“不是,那天我中了毒,是大皇子救了我,怕生非议,就将我安置在了大公主的殿里。” 回头再说起,她心里就后怕了起来,若不是杨凌天当机立断乘着天云公子闹出的骚动,“掳”走自己,怕是后果不堪设想。饶是自己这般轮回几世,若真的以那副丑态展现在众人面前,估计自己也会受不住的。 奈儿心中唏嘘着,却是骤然,她脑中灵光一闪,原来魏皇后打的是这般主意! 她与杨凌天的婚事是皇帝金口玉言指的婚,除非她做出什么不可原谅之事,断不会作废。以她相府二小姐的身份,即使是庶出,中毒出丑,决计不会太过苛刻于她。 顶多原本正妃的位置挪一挪,变成侧妃! 奈儿一阵苦笑,喃喃道,“都是自己弄巧成拙啊。” 魏皇后是看了自己那副百鸟朝凤的屏风,又看见自己的能耐不小,打算让自己以侧室的身份嫁进大皇子府,与将来的大皇子妃争宠,将杨凌天的后宅闹得乌烟瘴气啊。 相府的小姐出丑而打压了苏丞相、杨凌天将来热闹的后宅、再加上被魏皇后利诱住的姚氏背后的荣国公府以及因娘家人而不得不上贼船的老太后,好一个一箭三雕啊! 一四六章 骗你的 夜色浓的像漆黑的墨汁,硕大的相府,静悄悄的一片,好似人人都知道了下午在相府大门口发生的事,就是值夜的下人都不敢大声喘气,生怕碍着相府仅有的几位主子的眼。 同云月说了会话之后,奈儿就在自己的屋里用了晚膳,之后又去了外院看了看苏一月。待天全黑了下来,奈儿就换上了夜行衣,在云月百般唠叨下,才悄悄出了相府,向着大皇子府飞奔而去。 估摸着就算撤了软禁,大皇子府里,如今眼线依旧不少。还有那群黑袍人,可是在杨凌天书房外对自己出过手的。 奈儿这般想着,脚下的步子愈发轻巧。 不过片刻,她就到了杨凌天的书房外,隐在阴影之中,眯着双眼看向了书房。 灯还亮着,就是杨凌天还没就寝,看来来的还不算晚。 奈儿没有立刻就进去,吃一堑长一智,她没把握次次都在黑袍人的手中逃脱。 她仔细观察着四周,很快便发现了一个人隐在在书房外的一棵大树上。 蹭蹭几下,奈儿便跃至那棵树上。 奈儿练的是神照经与拈花指,轻功并不是上流,树上的天二一下就发觉了她的行踪。 待奈儿站在树枝上与天二照面时,天二有些惊异的打量了奈儿一眼,随即冲着她微微一笑,轻声道,“苏二小姐。” 奈儿一窒,伸手,下意识的摸向了脸上蒙着的黑布,她是蒙了面的,对方怎么认出自己来的? 瞧见奈儿的动作。天二讪讪的笑了笑,岔开了话题问道,“小姐是来找主子的吧,主子就在书房里。” 闻言,奈儿也放下了心中那丝古怪,天字暗卫是杨凌天的心腹,经过这两回软禁还能留在杨凌天的身边,必定是最忠心可靠之人。不疑有他。她点点头,随即眉头一挑,问道,“附近可有探子?” 她要问杨凌天的话事关重大,绝对不能让旁人听了去。 天二愣了愣,很快又有些无奈道。“府里仍有不少,但是书房附近很干净,小姐尽管进去吧。” 他想起上回。苏二小姐被那群不露面目的幕僚偷袭之事,之后他和天一可是挨了主子的训的。天知道那群幕僚怎么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冒了出来。 听了天二的保证,奈儿这才放下了心,她示意着点了点,道了声“多谢”,便一个纵身跃至树下,随后径直推开了书房的门,一个猫身就窜了进去。 看着奈儿那不似大家闺秀的利索的身手,天二的嘴巴砸吧了一下,嘀咕道。“要不是主子决计不会认错人,还真是瞧不出来啊。” 书房内。杨凌天坐在椅子上,闭着双眼假寐着,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听见动静,一双狭长的双眼骤然睁了开来,锐利的目光一下就盯在了奈儿的身上。 待看清了来人。杨凌天的脸上顿时就变得有些惊喜,他轻柔的唤了声,“奈儿。” 话落,刚掩上了门,奈儿还猫着的身子就是一颤。 他是知道自己是谁,这才下定了决定一定要娶了自己! 果然他不是喜新厌旧之徒,更不是对自己相府二小姐的身份有所图谋。 选妃宴上的事一件一件在脑海中回忆了起来,奈儿莞尔一笑,温软的应了声,“恩。” 那笑容像是清风一般,划过杨凌天的心房,挠的他心头痒痒的。眼眸柔的快要化成了水,他望着奈儿,起身,走了过去,关切道,“又受委屈了,心里可是不痛快了?” 奈儿愕然,下午的事杨凌天这么快就知道了?她点头,又摇头,淡漠道,“旁人犯蠢,我没什么不痛快的。” 杨凌天一阵失笑,这就是他的奈儿,那般桀骜,岂会同寻常女子一般,在没必要的事上斤斤计较? 越走越近,带着微笑,杨凌天伸出他那双有着厚厚的茧的手一下抓住了奈儿的手。 奈儿没有半分闪躲,只是与杨凌天碰触的那瞬间,她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她望着杨凌天那双闪烁的狭长的双眸,从内心深处蔓延出丝丝悸动。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在杨凌天满是浓浓的爱意的目光之下,被对方执起了手。 那般幸福,那般满足,可那样的日子却短暂的如流星一般,转眼即逝。 有些羞涩,奈儿的手抽dong了两下,却奈何杨凌天抓的牢牢的,她无奈的笑了笑,却不自知那笑容里满是甜蜜,她轻声道,“松开来,我有要紧的事同你说。” 杨凌天带着狡黠的笑容,坏坏的笑了笑,“你说便是了。”他凑近奈儿的耳边,轻声道,“我抓着你的手罢了,又没封住你的嘴。” 没由来的,奈儿的脸颊一红,虽然知道自己是蒙了面的,可她还是微微撇过脸。 杨凌天轻笑了声,随即拉着奈儿在书房的榻上坐了下来,自己就紧挨着奈儿坐在一边,怎么也没松开奈儿的手。 那道炙热的目光,还有手心传来的温暖,都令奈儿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情愫,好一会,她才缓了缓心神,摆正了脸孔,欲要说正事。 可奈儿刚想开口说话,却见杨凌天蹙了蹙眉头,他抱怨道,“就你我二人还遮着面目做何?”边说着,他就突然伸手一把拽下了奈儿脸上的黑布。 奈儿心下一突,尔后又是一阵羞涩弥漫在脸上,一张巴掌大的俏脸顿时红成一片。可到底早已经做过几世的夫妻,眼波轻轻流转,奈儿用着温柔的眼神轻轻的剜了杨凌天一眼,好似在嗲怪对方的唐突一般。 可接下来杨凌天说的话却让她真真是羞的想要钻进地里。 杨凌天笑得满足的像只偷了腥的猫一般,凑近了奈儿脸庞,耳语道,“别恼,你是我妻啊。”随后他话音一转,带着一种异样的语调,说道,“而且,我可不是柳下惠,在马车里的时候,我偷偷的都瞧过了。” 这般露骨的话,可是奈儿从未经历过的,不论哪一世,她与杨凌天都是一步一步,正正经经的从指婚到大婚,再到掀开盖头。。。同样的甜蜜,却从未如此亲密过。 马车里的窘境仍历历在目,奈儿的脸红得像熟透的红苹果一般,低垂着头,再也不敢看向杨凌天一眼。这一刻,原本前来的目的、想要询问的话,也因羞涩而暂时说不出口了。 看着平日冷清的奈儿此时那副娇羞的小女儿模样,杨凌天的心中泛起丝丝涟漪,心头痒的,他恨不得立马一口吃掉眼前的可人儿,可他想到他们到底还未成亲,况且奈儿仍在孝期,不禁心中苦笑了起来。 叫你胡言乱语,到头来吃苦的可是自己呀。 好不容易才将目光从奈儿的脸上挪开,杨凌天握拳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的问道,“奈儿你有什么要紧事要同我说?” 闻言,那种从这一世重生起,便紧紧追在身后的紧迫感,一下就压下了羞涩,奈儿亦是轻咳了一声,尔后抬眼望向杨凌天,她沉声问道,“当日在魏皇后寿宴上你为何不愿娶我?” 杨凌天愕然,他没想到奈儿口中所说的“要紧的事”会这样的问题。他狐疑的看了眼奈儿,有些歉然道,“你可是生气了?对不起,当时我并不知道你便是苏二小姐,我心中早有了你,决计不会娶你之外的女子。。。” 杨凌天说的很真挚,语气都带着小心翼翼,不论奈儿的性子有多冷清,可她到底是女儿家,他生怕奈儿因先前自己拒绝她而生气。 但,奈儿在自己将问题问出口时,整个人就呆愣住了。 其实早在刚进书房时,她就该意识到的。 杨凌天是知道自己是苏二小姐,所以就算自己在花船上那般拒绝,他仍旧千方百计要娶自己,哪怕是迁就了自己守孝一年,那么他之前拒婚一定是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同样都是指婚,魏皇后生辰那夜,黑袍人动手杀害自己,而这一次选妃宴指婚,就算是自己小心防范,也丝毫没有在自己的身边发觉黑袍人的行踪。 像之前写在纸上那般简单的说,也就是杨凌天被逼着娶他不爱的人,黑袍人杀,杨凌天发自真心的要娶他心仪的人,黑袍人不杀。 “奈儿,你别生气,当时我若知道你的身份,必定不会拒绝的。”瞧见奈儿呆愣着一直没说话,杨凌天焦急的又解释道,抓着奈儿的手也不禁握紧了几分。 奈儿回了过神,目光的复杂望向杨凌天。 怪不得,怪不得如来说,一切皆因杨凌天而起。 那道复杂的目光,饱含着各种对立的情感,如同这四年间每一次在书房里看见的一般,杨凌天的心狠狠的揪了起来,他好像生怕失去对方一般,狠狠的拥住奈儿,轻声呢喃道,“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奈儿怔了怔,杨凌天心中的那份忐忑不安,那份关怀,从怀抱中,一丝不漏的传递给了她。 她心中一疼,手下就温柔的顺着杨凌天背脊轻轻安抚了起来。 就算一切因他而起,可凌天是自己的爱人啊。 她想起皇宫天降异象那日,就算是受了重伤奄奄一息,苏一月仍旧用口型告诉自己,“杀了杨凌天,是佛祖骗你的。” 一四七章 杨凌天的原因 一个怀抱好似即是万年。 一下一下,那是奈儿顺着杨凌天的后背轻抚的节奏。 咚咚,那是杨凌天心跳的声音。 许久之后,渐渐的,杨凌天心中的不安在奈儿的安抚下渐渐消散了开。 他恢复了常态,眼里满满的尽是爱意,轻声诉说着,“若是这一生能一直这般抱着你,再如何我也心甘情愿。” 心防一霎那便奔溃成了碎片,奈儿重重的点着头,哽咽的喃喃道,“君心为何意,我心同往矣,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一刻,她的心里,只知道她深深爱着凌天,即使明知自己背负着罪孽前行在漆黑一片的道路,可她依旧管不住自己的心。 她伸手抚上杨凌天的眉眼,好似要将对方的容貌牢牢刻在心头,眼里闪着坚毅的光芒,似乎在决定什么。 奈儿的异样,很快便被注视着她的杨凌天发觉,他的心一下猛烈的跳动了起来,急急的问道,“可是有什么难事?” 奈儿莞尔一笑,却随即脸色郑重的点头,她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不论如何你都要如实相告。” 虽然之前奈儿所说“要紧的事”竟然是问他之前为何拒婚,可杨凌天此时却有种的预感,他觉得奈儿接下来要说的事,会十分出乎他的意料,因为以奈儿的性子,用到“不论如何”这样的词,那必定不会是常事。 他亦是一脸郑重的回应道,“你说,我定会如实相告的。” 奈儿直直的望着杨凌天,带着微笑就轻声问道。“你为何要坐上这大位?” 她苦苦追求的真相,即是为何她的结局必是惨死,如果一切因杨凌天而起,那么那真相必定还于杨凌天的身上。 闻言,杨凌天浑身一震,狭长的双眼瞪圆,惊异的望着奈儿,他张了张口想要询问奈儿为何会这般想。可随即,他的身子又骤然一松,眼里闪过挣扎,终是化作满满的信任,他垂下了头,棱角分明的脸孔隐在烛光下。语气有些晦涩的答道,“我想知道我的生母是谁。” 他是个生母不明的人,他是个被全天下的人都在背地里叫作野种的人。 从小到大从未被人真心疼爱过的他心心念念的急于找寻他的生母。可就算他是高贵的大皇子,他一样找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于是,他便将目光放在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上。 坐上了那个位置,他才可能寻找到他从未出现过的生母。 而奈儿,四年里,没有任何所图的接近他,即使他们从未交谈、从未见面,可他从奈儿那双闪着复杂情愫的目光里,看出她对他的真心。 这样的真心。令他视如珍宝。 他犹豫着不敢说出原因,是怕会因此失去奈儿。 没有人会喜欢野种的。 可就在杨凌天愈发心灰意冷之际。他就听见一道温软的声音,带着最最深刻的爱意滑进他的耳里,滑进他的心里。 “好。”奈儿微笑着,“我是你的妻,我同你一起追寻真相。” 她的脸孔挂着笑容,可她的心却生生的在疼痛。怪不得杨凌天会那般傻了似的留在原处,之后又是一句反驳之词都没有,被人当成杀害清音师太的凶手。 那般相似的脸庞,尤其是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眸。。。当时的杨凌天抱着希冀,却眼睁睁的看着唯一可能与自己生母有关的清音师太死在自己的面前,当时心情可想而知,他心中的执念,必定让他失去正寻常的理智。 奈儿心疼的同时又懊悔不已,她一直以为杨凌天的生母估计是宫里品阶低下的妃子,更可能是身份低微的宫女,又抢在魏皇后之前诞下龙子,这可是皇室的丑闻,也是杨凌天不愿告人的私密,所以不论哪一世,她都自诩乖巧贤惠的从未过问过。 毕竟那时的他们是父母之意媒妁之言才结为夫妻,真正没有经历过太多的风浪,交心如今世一般。 看着杨凌天听见自己的话一脸的惊喜,奈儿愈发心酸,她揽住杨凌天的胳膊靠了上去,柔声道,“我只是担心,在你心中江山重于我,如今却是放心了,” 杨凌天一愣,随即失声笑了笑,他的奈儿怎么会因为自己的身世而嫌弃自己呢?他该信她的。 见杨凌天的情绪好转,奈儿打量了对方一眼,压低了音量问道,“那群黑袍人可又出现过?”说着,她就不由自主的四顾了起来。 杨凌天摇摇头,眼中闪过丝丝狠厉,他歉然道,“没有,我估计是因为府里外头派来的探子太多。”他曾答应过给奈儿一个交代,那群幕僚很可能是杀害奈儿生母的凶手,可他却至今未能兑现诺言。 然,奈儿却是已经不再想黑袍人的行踪,那群人的行踪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查出来的。她在思考,黑袍人为何要帮助杨凌天登上大位,可是因为杨凌天的生母? 可仔细琢磨着,她却又觉得不应该,即使再荒谬,可那是苏一月肯定过的,黑袍人可是与佛祖对等地位的,若是为了杨凌天的生母,那岂不是说杨凌天的生母来头大的吓死人?还有那个样貌与杨凌天肖似的清音师太。。。 杨凌天正愧疚着,奈儿却一直未应声,他仔细看了看奈儿,就看见奈儿一脸思索,他问道,“可是想到什么了?” 奈儿斟酌着回道,“我在想清音师太是怎么死的。” 那些虚幻飘渺的事,不说杨凌天是否会信,就是照着苏一月不过隐晦的表示了两句,当时就受了重伤,她也不敢泄露天机。 提起清音师太,杨凌天脸上闪过失望,他答道,“是簪子刺进胸口失血过多死的。” “尼姑庵里会有簪子?”奈儿顿时诧异的问了一声。她是觉得清音师太死的蹊跷,疑惑的是到底是谁杀了清音师太嫁祸给杨凌天,她可不会信后来那封所谓的遗书,还有那名小尼姑的说辞,可是她没想到清音师太不仅不是自尽,竟还是这么个死法。 杨凌天的嘴角噙着一丝讽刺的笑容道,“是啊,所以她才不会是自尽。”定是有人查到自己去寻清音师太,摆明了要嫁祸给自己的! 奈儿没再问清音师太的死因,她是好奇,除了魏皇后,还能有谁对杨凌天如此的恨之入骨,欲除之后快。 这般想着,她就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我觉得不是魏皇后做的。” 杨凌天浓浓的眉毛一挑,一脸难以置信,却是没出言反驳,望着奈儿等着下文。 奈儿苦涩的笑了笑,“估摸着你也发觉了,魏皇后是同南雄侯夫人有勾结,想着让姚家小姐嫁给你,可你恐怕不知,魏皇后一开始打的主意,可是也要将我指给你,不过是小妾的位置。” 她缓缓的说着,就将自己的发现一点一点说了全,甚至是那副百鸟朝凤的屏风,她亦是没有隐瞒。 说完,奈儿有些慌乱的解释道,“我不是向着魏皇后,我是想表明自己的立场。。。”说着说着,她的话音低了下来,剩下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立场,什么立场,不就是同杨凌天一般,拒婚吗?那屏风可是魏皇后生辰之前她就绣好的,也就是那个所谓的要守孝一年的话,全是借口。 奈儿目光闪烁的望着杨凌天,她无意隐瞒,只是她犹豫着该如何说,才能既让杨凌天明白,又不算泄露天机? 杨凌天的脸色有些难看,却是依旧一言不发,紧紧的盯着奈儿。 奈儿思忖了片刻,深深的闭了闭眼,尔后带着悲哀的微笑着问道,“听我说个故事可好?” 杨凌天知道奈儿这是要解释了,同样回以微笑,点头,示意自己相信她。 “我八岁那年被接回相府的途中,当时我心里忐忑不安,对即将要去的地方充满恐惧,后来娘哄着我,我就趴在娘的腿上睡着了。” “我做了个梦,梦见我长大之后嫁给了大皇子,就是你,凌天。”说着,奈儿伸手抚上了杨凌天的脸庞,像先前那般轻轻抚摸着,“浓浓的眉毛,狭长的双眼,直鼻薄唇,刀削似的脸庞,就算总爱穿黑色的衣裤,可就像是镀着金光那般。” 轻轻软软的话音听在耳里,杨凌天的心都化了,望着那清亮的双眸里闪着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先前的丝丝羞恼瞬间就抛远了,他只知道眼前的女子对他爱意,早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所以这样荒谬离奇的话,他竟相信了。 他咧开了唇角,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面对着杨凌天的信任,奈儿的心里涌出一股满足,她的手顺着杨凌天的脸颊慢慢下移,从眉梢到鼻唇,最后有些大胆的将手放在杨凌天的大手之中。 她红着脸低敛着眉眼,带着幸福又有些得意的笑容继续道,“后来你做了皇帝,压下了所有反对的声音,立我做了皇后,那时娘还健在,又因我的地位,日子也变得好过了,我当时幸福的甚至觉得这一生足以。” 顿了顿,深深的吸了口气,奈儿的话音一转,眼里闪着恐惧与仇恨,“可再后来,或许是月圆则亏水满则溢,我竟然就在深宫之中,被一群从头到脚兜着黑袍的人掳走了,之后就是那沸腾的冒着刺眼的光芒的铁水,就那样一勺子一勺子灌进了我的口中。” 不知何时,奈儿的泪水已顺着脸庞化作两条清溪,她望着杨凌天凄苦的唤道,“凌天,我好疼。。。” 一四八章 进展 “好了,都是梦,都是梦而已。”轻声安抚着怀里的人儿,杨凌天的心一抽一抽的发疼,明明奈儿的话漏洞百出,可他就是相信奈儿对他所说的每一句,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语气,或忐忑或憧憬或幸福或得意或悲哀,都是那般的真真切切。 温软的话语,令人安心的怀抱,让那些遥远却清晰的记忆渐渐褪去,只是还没到可以休息可以懦弱的时刻。 奈儿抹了抹眼角,正了正神色道,“我想尽办法就是想要查出那群人的来历与目的,他们一直跟随辅佐你,所以我便从你入手。” “四年前,我仍迷茫着,生怕你与他们同伙,你莫恼,我如今对你坦白,也是想让你知道万分幸福之中却突然那般惨死对我的打击有多大。”奈儿的神情显得十分愧疚。 然,杨凌天却一副理解的模样,轻声劝慰道,“我能明白。”正因为爱的那般深沉,才会那般怀疑而愤怒,而且若说真的猜忌了的话,四年里奈儿有无数次下手的机会,哪怕是随手拿一封书房内的信件公布出去,也可以报仇了。 可奈儿从未这般做过,若不是他心细,或许他都无法发觉自己身边一直有名女子在徘徊在留恋着自己。 奈儿冲着杨凌天温婉的笑了笑,继续道,“那晚在书房他们突然袭击我,你明显不知情,再加上你对我说的话,显然他们虽是你的属下。却并不在你的掌控之中,于是我就有了个疑问,如此神通广大的他们为何要助你夺得这江山。” 杨凌天一时默然,他如何不疑惑这个问题,可这群人是真真切切的在帮他。 但奈儿的话让他想起一件事。他沉吟道,“你可知,那晚他们根本没对你下杀手,恐怕是顾忌我对你心仪不已。他们的身手极好,远远超出天一天二,我亦不是对手,若当时他们下了死手,你必定逃脱不了。” 他想说的是。如果奈儿嫁给了他,那群人应该不会再如奈儿梦中那般杀害她。 可奈儿却吃惊于另一方面,她眉头一挑,反问道,“此话当真?”虽是反问,可她相信杨凌天不会于此事上骗她。 杨凌天点头,“确实如此。否则,不只是我。就是皇上的人也不会到今日都查探不到他们丁点的踪迹。” 也就是当日书房外,黑袍人对蒙着面的自己,并没有下死手。奈儿沉默了下来,杨凌天的话更一步确认了她原先的想法——杨凌天被逼着娶他不爱的人,黑袍人杀,杨凌天发自真心的要娶他心仪的人,黑袍人不杀。 就这么简单! 却无比荒谬! 脑中回忆着她所掌握的黑袍人的丁点信息,奈儿突然问道,“你可是之前派人查过我?就是查相府二小姐。是否就是四年间常常夜访书房的女子。”她想起在去忠义镖局的途中,车厢外那股高手的气息。 杨凌天不做他想,答道,“是的,可当日天一甚至去了你八岁前住的庄子上,也查不到半分你有任何异样。”他抓了抓奈儿的手,温柔道。“若不是你曾在相府里流露出过那样的眼神,我怎么也不会把你和苏二小姐联系在一起,后来我也就以为苏二小姐不是你,便抗旨拒婚,直到那晚你反常的一身素衣出现,我才联想起来,差点就错过了,我。。。” 可不待杨凌天的话说完,奈儿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她急急的问道,“此事有什么人知道?” 杨凌天眉头一蹙,张口就想反驳,可他突然想起一个人,杨凌天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咬着牙道,“太子!你可记得天威镖局的总镖头木一?当日你撇开天威镖局,去了忠义镖局,木一就是天一,他那时正受我之命在查你,你不愿在天威镖局雇人,他就急忙回来复命,当日太子就在我府上,当时我就怀疑太子身边的一个侍卫偷听了。” 奈儿一愣,她要问的不是这个!杨凌天的话顶多表明了皇上一开始为何会打起了将她指给杨凌天这个主意的原因。 她摇了摇头,脸色十分难看,“不是,我要问的是,哪些人一开始以为你心仪的人不是苏二小姐。” 十分拗口的问题,也十分刁钻。 杨凌天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却随即思索了起来,他边回忆边细数道,“我交代了天一办此事,他自然知道,尔后是天二,我也同他说过。。。” “对了!”他一拍手,眼神狠厉道,“还有个人,天三!也是我的天字暗卫之一!皇后生辰前,皇上就在御书房向我透过口风,我当时就拒绝娶你为正妃,只肯以侧妃之位应允,回府之后就大发脾气,天一说他同天三说过,上面逼着我娶了相府二小姐,可,我的心上人不是她。” “不过我得知此事后,天三就不见了。”杨凌天有些气馁,他就不明白为何他的天字暗卫会背叛。 然而他看向奈儿,却从奈儿严峻的目光看出了什么。 奈儿郑重的沉吟道,“恐怕天三也是那群人中的一员。” “怎么会?”杨凌天失声道,天字暗卫虽是他搬出皇宫住进大皇子府才着手创办的,可天一天二天三,都是在宫里就跟随着自己的人! 他完全不能想象,若是那时那群神龙不见首尾的幕僚就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那么那群人帮助自己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目的!。 “相信我。”奈儿直视着杨凌天呢喃道,“他们是要你娶了自己心爱的人,所以魏皇后生辰那晚,你拒婚与皇帝僵持不下,他们才会动手,娘就是替我挡了若兰的一刀才枉死的。” 闻言,杨凌天心里皆是无法言语的荒谬之感,那群幕僚的做法,从侧面也证实了他们的忠心,他们不允许自己被逼娶了旁人。可手段又实在太过极端残暴,就是他那时不知奈儿身份,宁愿抗旨拒婚,也没想要过要杀了奈儿。 他望着奈儿有些歉然,他的人因对他忠心,才会因为误会而要杀了奈儿。 可杨凌天突然心中一跳,他看着奈儿嘴角噙着的苦笑,他想起先前奈儿对他说的那个真情流露的“梦”,想起天三可能是那群人从他幼时就布在他身边的眼线。 他不由正襟的怀疑了起来,那群幕僚是否抱着旁的目的,才回如此费尽心思的助他,而不是表面上的忠心耿耿。 “我不过是个没有母家势力的皇子,并且地位尴尬无比,若是那群人抱着什么目的,很可能关乎我的身世。”杨凌天苦涩的说着,他实在想不到自己的身上能有什么值得那群人辅佐,就是最小的逸王,有个淑妃在背后,也比他更接近那个位置。 奈儿反手,拍了拍杨凌天的手,柔声道,“所以我陪你去寻你母亲的踪迹。”黑袍人的踪迹她查不到,可若是能弄清他们的目的也够了。 杨凌天抬头,与奈儿两人互相对视着,尔后两人的双眼都闪过一丝精光,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清音师太。” 清音师太的事是被黑袍人压下的,奈儿猜到了,杨凌天也猜到了,除了黑袍人,没人会有这般能力并且不计可能触怒皇帝的后果去帮杨凌天压下清音师太的事。 可,是谁杀了清音师太? 那个人对杨凌天欲除之而后快,并且十分了解皇帝对清音师太的重视,从而栽赃嫁祸给杨凌天,更可能的是那个人很清楚的知道杨凌天的身世,或是杨凌天与清音师太的关系。 从杨凌天书房里出来往相府回去的路上,奈儿不由抬脸望向天空。 漆黑一片的夜空挂着一轮明月,照亮了安静无人的街道。 奈儿嘴边绽放着微笑,她没想到这一趟会有如此多的收获,虽然仅仅是丝丝毫毫,依然没有触及真相,可到底是有了进展了。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这一世她与凌天竟靠的如此之近。 …… 不过睡了三个时辰不到,奈儿就醒了过来,这些日子事情一茬接着一茬,她的武功都耽搁了下来,昨日杨凌天可是说了那群人的身手在他之上,她可不能再懒惰了。 练了几个周天的神照经,奈儿就去了她院子后头的空地,看着那九根早已经深深陷进泥里的木桩子,她不禁满意的笑了笑,这一世一直苦练,功夫远比曾经好的多了。 到了时辰,云月进里屋去叫奈儿起身,却见床上空无一人,就是被子都叠的整齐。她一下慌了神,向着屋外跑去。 小姐夜里回来后,她就去了外间睡下了,小姐什么时候又跑了? 奈儿瞧着天色不早了,正一身香汗的回屋准备更衣,就与云月撞了个正着。 她笑道,“怎么了?跑这么急。” 云月拍着心口,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您又去踩木桩子玩了?怎么不叫醒奴婢,害奴婢担心。” 奈儿点了点云月的鼻子,“你昨晚一直等着我那么晚才睡,我可舍不得吵醒你。”说着,她坏笑道,“回头沈星可是得同我拼命了。” 云月跺了跺脚,一脸羞红,“小姐,又取笑奴婢。” 奈儿莞尔一笑,“待会你同我去给夫人请安,我就把若玉要回来,待若玉回来后,我就求夫人做主把你们两的婚事办了。” 云月知道自家小姐不是那般苛刻的主子,小姐也没同她说笑,她撇过红着的脸,语气却难掩欣喜的道,“奴婢全凭小姐做主。” 感受着云月的喜悦,奈儿从心底笑了出来。 一四九章 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女 李氏的院子里,奈儿刚同丫鬟云心说了几句话,就听见里头有人出来的动静。 云珊脸上挂着笑,冲着奈儿福了福就邀了她进屋,“二小姐,夫人正念着您呢,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估摸着就是您来了,夫人就命奴婢过来瞧瞧,这不?还真是母女连心,给夫人料中了,二小姐,您快请进屋说话吧。” 云珊的话还没说完,云月就一阵目瞪口呆,她摸了摸脑袋,夫人念着小姐?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还犯着糊涂呢。 可就是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 奈儿回了云珊一个微笑,“我也正是念着夫人呢。” 随后,云珊就是一副从未有过的恭敬的模样,弓着身子在前头领路,奈儿一派从容的跟在其后。 云月迷迷糊糊的跟着自家小姐,她先前还以为今日这一趟,小姐又得锻炼她的心跳了。从小姐八岁回府起,哪一回小姐同夫人单独相处不是闹得人心惶惶鸡飞狗跳?而且今日小姐可是有求于夫人,又是得要回若玉,又是提自己的。。。婚事。。。 思及至此,云月脸颊一红,再没功夫琢磨旁的了。 李氏正靠在屋里的竹椅上,大热天窝在榻上也不舒服,少不得惹得她心里更是烦闷。 瞧着云珊撩开帘子,她立马起了身,竟是亲热的上前拉着奈儿,顺势拉着对方在榻上坐了下来。 “奈儿,昨晚可睡的习惯?你好些日子不在府里,但你屋子里我一直都让人打扫着,应是没什么变化的,可若是缺什么少什么,你别遮掩着。告诉母亲一声便是。”李氏慈祥和蔼的絮絮叨叨着。这还是奈儿从认识李氏起到今日,第一次这般单独相处。 李氏的眼神少有的真切,虽不及母爱,可到底是拿奈儿当成了自家人。奈儿打量着李氏满是倦色的面容,她笑道。“夫人操持着府里中馈,我哪还能拿岂子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唠叨您。” 奈儿这般说,就让李氏一急。开口就要再劝。 奈儿心中微叹,却话音一转,“可大事,我必定是要求夫人帮忙的,今日就是有事想求了夫人做主。”话落,奈儿像模像样的起身欠了欠身子。 李氏忙又拉她坐了下来,嗔笑道。“你这孩子。都是自家人。哪来什么求不求的?你且说说看,若是母亲力所能及的,必定是会帮你做主的。” 奈儿也不墨迹,她是知道李氏想求了自己帮着苏婉儿说上几句好话。她直说道,“夫人可记得从前肖姨娘屋里的丫鬟若玉吗?” 李氏脸色一僵,她哪里不记得,那日她刚被老爷一阵斥责甚至恐吓。之后就是云月和若玉两丫头过来询问奈儿的事,再然后就被她迁怒了。 她是见奈儿发怵的紧,云月是奈儿的贴身丫鬟,她不方便动,可若玉是肖姨娘屋里的丫鬟,头上还缠着那惹眼的纱布——是那日为肖姨娘叫屈撞棺撞的! 她当时就没忍住,把那丫鬟打发到府里最贫瘠的庄子上等死去了。 奈儿这一回并不是来树敌的,从前她为了肖姨娘和自己能在这府里立足,必定是要以嚣张跋扈的姿态面对李氏,让李氏知道她们母女两并不好欺压。可如今娘去了,她也已经不是可以随意打杀的庶女了,她也没必要损人不利己了。 至于报仇不报仇的,那些小孩子过家家般的伎俩,她也不想计较了,况且老天爷不是惩罚了李氏母女吗? 就好似没瞧见李氏僵着的脸孔,奈儿一脸愁容道,“我是听若玉的哥哥沈星说,那丫头想着自己容貌毁了,不好近前侍奉了,再来失火那日她是告了假不在听雪轩的,她就一直自责难耐,那丫头钻了牛角尖,头脑一热竟然私自跑到咱们府里西郊的庄子上去了。这事夫人恐怕还不知道,毕竟那丫鬟的卖身契不在夫人手里。”顿了顿,奈儿睃了眼李氏的脸色,见其僵着的脸渐渐柔和了起来,她先前还怕李氏对卖身契的事忌讳。她微微羞赧道,“还请夫人谅在那丫头从前服侍肖姨娘还算尽心,而且还替肖姨娘守过灵的份上,饶了她这一回吧。” 李氏只一眨眼就消化了奈儿的话,奈儿这是在给她台阶下啊。至于那卖身契不卖身契的,索性只是几个丫鬟,全白送了奈儿又有什么打紧?她有些动容道,“这丫头是忠心耿耿之辈,谁又会责怪她?”她拉起奈儿的手拍了拍,“你放心,待会我就叫人去接了她回来,日后就让她跟在你身边,你是肖姨娘亲生的,让她侍奉你,想来必定会尽心尽力的。” “夫人真真是心慈面善。”奈儿忙一脸感激的回道。 李氏呵呵的笑道,“你莫夸我,若不是你提起,我差点都忘了这丫鬟了,所以呀,真正心慈面善的还是咱们的奈儿。” 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女二人和睦的笑着对夸着,一旁的丫鬟亦是跟着弯着嘴角。 却是奈儿扭过头对着云月道,“云月,你不是有个花样子要问云珊吗?” 云月面上一红,声音轻的像蚊子哼似的,“对的,小姐不说,奴婢差点忘了。”对着云珊福了福,“云珊姐姐,麻烦您了。” 云珊很是诧异的看了看奈儿主仆,却不敢自作主张,犹豫的望了李氏一眼。 李氏挑了挑眉,瞟了眼浅酌着茶水风轻云淡的奈儿,笑道,“云珊,你就带着云月去廊下,闷在屋里也燥的慌。”想了想,她挥了挥手道,“你们都跟去学学云珊的手艺吧。” “是。”满屋子的丫鬟一一应声,就跟着云珊云月出了屋子。 待屋里没人了,李氏就有些撑不住笑脸了,谁能知道她有多心急。原本昨日老爷以为吴大狗是她安排,她还有些委屈,想着事后怎么也要解释清楚,可后来婉儿跪着对老太后说了那番话之后,她实在恨不得跳出来说是自己做的。 奈儿看着李氏好似一夜老了十岁的脸孔,心中唏嘘无比,都是一片爱女之心罢了,她能理解,就像娘一样,宁可自己挨刀也要替她挡了那一刀。 她也没急着说云月的事,就先对着李氏劝道,“夫人莫急,太后娘娘当时把人交给了老爷,就是没打算追究,这事不会张扬出去的。” 皇上已经金口玉言当众指过婚,并且为了自己的名声仕途,苏丞相必定不会让事情传出去败坏奈儿的身世,接下来只要奈儿不追究,这事应是可以压下去的。 李氏呆了呆,随即双眼闪烁着望着奈儿,她翕动着唇角想要说什么,喉头却像被堵住一般发不出声音。 奈儿却有些怜悯道,“只是经此一事,夫人可要好好想想大姐的未来了,日后她总归要嫁出去的,再像如今这般,旁人可不会念及一家人一荣俱荣的道理。” 李氏一下颓然了下来,忍不住就哭了出来,她喃喃道,“我这大半辈子都在争强好胜,总觉得我是太傅长女,就值当受到最好的待遇,就可以将旁人压在泥里,可如今才明白,自己有多错,你若这般待人,旁人自当这般待你,我明白的太晚了,我的婉儿竟也被我教坏了。” 奈儿看着李氏那副懊悔失魂的模样,实在惋叹,李氏自小身世极好,所嫁夫君虽是冷心冷情,可面子上待她不薄,除非她有那份心性胆量,想着和离寻个情深意厚的相公,否则作为丞相夫人这样的日子不差了。唯一的遗憾是膝下无子,可到底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女儿怎么了?莫非女儿出嫁就回不来了?就不能照拂娘家人了? 就因为娘生下相府唯一的男丁,李氏才头脑发胀的完全忽视了娘对她的忠心温顺,一而再再而三一次比一次下手狠毒,耳濡目染之下,苏婉儿岂会不被教坏? 李氏是因为苏婉儿犯了大错才产生了极度的懊悔之意,奈儿就想起总爱对她唠叨的肖姨娘。 娘便是这般事无巨细的都在关心照顾着自己。 她忍不住劝道,“什么时候都不晚,都还来得及,大姐出嫁前,夫人好生约束着便是了,况且经此一事,大姐应是能看清几分世事。” 也只能这般了。李氏心底明白,她冲着奈儿感激的点点头,抹着眼泪带着真诚略显羞愧道,“肖姨娘去了,我才想起她的好,晨昏定省,就是西院里那群没名没份的也会有个头疼脑热借故缺席,可她就是从来不缺的,每日闲下来就替我和老爷做衣裳鞋袜,也从不邀功,都是先给我过了目,让我转交给老爷的,如今想想,我真是不知福。”她好似在怀念肖姨娘一般细数着肖姨娘的好,说着却音量一压,急切的郑重道,“可是,奈儿,我可以指天发誓,肖姨娘的死真的不干我的事,你是知道的,肖姨娘身边没有我的人。” 李氏一派郑重坦然,然而奈儿却不想同李氏谈肖姨娘的事,她有些不耐的摆了摆手,淡漠道,“清者自清,这话我在宫里就同夫人说过了,夫人就不要再杞人忧天了。” 李氏安排的,若是事成,无疑于害死娘,甚至比杀了对方还要可怕,这世道女子的名声大于天,不论是真心也好,被掳走也罢,只要娘不在府里,之后又有吴大狗跳出来说娘跟着他跑了,到那时候娘、自己包括弟弟,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她可以不与李氏为敌,也不想去报没有事成的仇,可她没办法原谅对方,能这般算是和睦的相处,也就够了。 一五零章 不知悔改 奈儿生怕李氏再提肖姨娘的事,就说起了云月的事,她笑道,“我还有一事求夫人,就是我屋里的云月眼看着就要二十了,我也不认的谁,就看着若玉的哥哥沈星还算是个实诚人,就想把云月配给他。” 李氏顿了顿,就想起奈儿之前说若玉去庄子上的缘由是听沈星说的,估摸着奈儿这一手还是防着自己不答应,到时候若自己不答应,那之前那番说辞恐怕就会变了。索性不过一个丫鬟而已,卖身契都不在她手里了,她也没想拦着,就点头道,“你这一提,我仔细想想确实是挺般配的两人。” 李氏应口,奈儿自然接了话道,“那这事还得劳烦夫人了。” 李氏笑吟吟的道,“这是你屋里第一个指配出去的丫鬟,马虎不得,必是得体面些,回头我就招了沈星过来说道一番,让他请了媒人去你院子里说媒去。” 奈儿眨巴了眼睛一下,斟酌道,“媒人的事我好像听说请了蔡婶,夫人您是知道的,蔡婶算是看着我长大的,呵呵。”她这算不算当着面打李氏的脸?这哪是求李氏做主,明明是通知对方一声,再让对方给云月添些脸面。 这般想着,奈儿不由得冲着李氏有些尴尬的笑着。 李氏只微微一愣,就也笑了起来,却笑的有些干巴巴的道,“有了媒人就方便了,回头让蔡婶领着那小子来我这一趟便是了。” 这下奈儿是真心感谢李氏了,她有些羞赧的笑笑,随后却是一脸正经道,“那我就先回了,待会就去同父亲提一声,毕竟太后娘娘都不愿追究了。” 李氏心头一喜,顿时对奈儿投了个感激万分的眼神。 这头李氏和奈儿各怀心思其乐融融。可那头李氏的亲生女儿苏婉儿却仍赖在床上没有起身,神情恍惚的。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她扭头望了屋里,却只见香竹一人陪在屋里,她问道,“墨竹呢?” 香竹正做着绣活,乍一听见苏婉儿的声音。手上就是一颤,捏着的针差点就戳着自己了。 先前她和墨竹进屋服侍苏婉儿起身去给李氏请安,可苏婉儿发了脾气不愿起来,墨竹就端着盆子出去,留了她下来。主子既然醒了又没发话赶人,她自然得近身候着。 她还记得昨晚老爷阴沉的脸色,还有夫人一副天塌下来的神情。就算她没看见,她也知道小姐昨日犯了大错了。 她生怕苏婉儿将气撒在自己身上,唯唯诺诺的起身蹲了蹲就道,“墨竹姐姐去大厨房了。” 好在墨竹先前就嘱咐过她。若是小姐若问起来,就说去端早膳了。香竹知道,墨竹也是怕被小姐迁怒。就留了自己一个人,让小姐撒气。 苏婉儿好半晌才“恩”了一声。 香竹心里就更忐忑了,她耷拉着脑袋,偷偷瞄了眼苏婉儿,瞧见对方一脸恍惚,她松了口气的同时赶紧又低下了头。 苏婉儿突然问道,“你说。昨日太后娘娘可是信了?是不是会回宫之后派什么高手去查?” 香竹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好想说“小姐,您就别做梦了。”可她不敢,她支吾道,“许是如此。” 然而苏婉儿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都说宫里的娘娘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这回苏奈儿名声坏了,岂还会让她嫁过去做皇妃?真是笑话!” 闻言香竹的头垂的更低了,额间一时布满了汗水,她心里有了个念想,她觉得自家小姐是着了魔了,她再跟着小姐身边,迟早会送了性命的。 待香竹服侍着苏婉儿起身,墨竹也端了早膳过来。 苏婉儿边用着早膳边就嘀咕道,“真真是无趣,我要不要请些小姐来府里玩?” 这话就是墨竹也不敢应声,她心里想着,如今肖姨娘刚去还没满月,照着老爷的抬举,请人进府玩估计会惹得老爷不快,况且没瞧着二小姐如今风头正旺,就是夫人都要礼让三分,她就更不敢应和小姐,让准皇子妃二小姐记恨了。 她诺诺的劝道,“要不小姐去求了夫人,去向龙寺拜拜?”尔后她声音极小的凑了过去,“说不准还会遇上太子呢。” 因太子为了魏皇后的寿礼亲自吃斋念佛,原本香火不旺向龙寺才沾了光,如今香火旺盛了起来,却没忘了本,经常会请太子去听佛,算是与太子交好。 而太子以和善恭谦示人,自然不会拒绝。 墨竹的建议正中苏婉儿下怀,眼珠一转,苏婉儿就娇俏的笑了笑,“还是墨竹贴心。” 墨竹得意的笑了起来。 一旁的香竹将身子愈发往后缩了缩。 奈儿前脚刚从李氏的院子里回来,后脚她就见香竹畏畏缩缩的过来了。她眉头一挑,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冲着云月使了个眼色。 云月朝着院子门口张望了下,就看见香竹左顾右盼的躲躲闪闪,好似生怕被人发觉一般。 她冲着奈儿会意的点头,随后就朝着香竹走了过去。 两人碰了面,香竹看着云月就露出一丝羡慕,却是极快极小声道,“我有话想同二小姐说。”又四顾了一番,她有急急的补充道,“要单独说。” 云月点点头,就领着香竹进了院子,绕过正屋就到了院子后头奈儿竖了木头桩子的空地上。 没一会奈儿就尾随而至,她朝着香竹打量了一番,实在想不透苏婉儿叫这么个胆怯的丫鬟过来做什么。 示弱交好吗?她不禁自嘲的笑了笑,苏婉儿那心性,恐怕除非要了她的性命威胁,否则她也不会低头示弱的。 却是不待奈儿多想些什么,就听见香竹语速极快道,“二小姐,我家小姐根本没意识到她错了,她以为太后娘娘信了吴大狗的事。” 奈儿这才正视起眼前有些胆怯的丫鬟,她眉头一蹙,就问道,“你这是背着你家小姐过来告密的?” “不是不是!”香竹忙连连摆手否认了起来,却是脸色突然一白,她意识到她此时的作为就是在背主无二。 她哭了起来,带着哭腔说道,“二小姐,奴婢是想您小心些,别着了道,奴婢不想小姐一错再错,错到夫人都拟补不了的地步,小姐就完了,奴婢。。。奴婢也就完了。” 奈儿脸色缓和了下来,她叹了口气道,“你将这番话去同夫人说吧。”说完,她就带着云月调头离开了。 而香竹呆在原地嘤嘤的恸哭了起来,她原本也是想对夫人说的,可想来想去,夫人那么宠爱小姐,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奈儿回到了屋里,就对秦雪涧道,“你去跟着那丫鬟,看着她去没去正院,小心些,别被人瞧见了,回来告诉我声。” 秦雪涧应了声,下意识的就两手握起松了松筋骨,说实话,她都快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发霉了,哪怕是跟踪个丫鬟都让她觉得心里舒服。 秦雪涧自去跟踪香竹,而奈儿整了整衣裳就道,“走,咱们去瞧瞧小少爷。”之后就领着云月去了前院。 奈儿主仆刚有动静,李氏就接了消息,她念了声阿弥陀佛,心口的大石也算松动了几分。 苏一月在前院的小院子就搁在苏丞相书房的边上,奈儿进去时就瞧见苏一月正抿着唇,坐在榻上,一副气包子的模样。 院子里下人尚未配齐,奈儿冲着虎子笑了笑就径自进了屋,冲着苏一月好笑道,“谁惹了咱们小少爷生气了?” 苏一月一抬脸瞧着奈儿就笑成了花,一下跳下了榻,欢快的嚷了起来,“姐姐,您来啦?” 一旁虚扶着苏一月的蔡婶接口道,“还不是小少爷想进内院瞧您,可守二门的婆子不让进。” 奈儿一听之下,就有些心疼的摸了摸苏一月的脸颊。 先前她心里因苏一月告密的事疙瘩着,就把他交给了蔡婶和虎子照料加监视,自己则极少来瞧他。 她俯下身子包起苏一月,温软的说道,“回头我同老爷说说,让他允了你进内宅。” 不准苏一月进内宅是苏丞相下的令,当日奈儿跪行至午门求了老太后做主之后,回府便与他谈崩了,苏丞相便怒气冲冲的下了令,第二日就将苏一月搬到外院,也不准苏一月进内宅,一是防着奈儿再想着拐跑他的宝贝儿子,二是苏一月可在肖姨娘大殓那日中过迷药的,他这让不得不防着李氏。 苏一月最是相信奈儿,他开心的手舞足蹈了起来,还扭头对蔡婶一本正经道,“那以后我都要去姐姐院子用膳。” 蔡婶一脸慈爱的应了好。 苏一月笑得更是开心了。 奈儿捏了捏苏一月的小脸,对他道,“老爷每日什么时辰来教你读书?” 苏一月立马就答道,“等老爷下了朝他就过来了。” 之后奈儿在苏一月这呆到巳时末,眼看着就要用午膳了,才瞧见苏丞相风轻云淡的走了过来。 苏丞相对奈儿特意等在苏一月这并没有意外,他冲着行礼的奈儿点点头,便对苏一月道,“快用午膳了,今日的课就先放放,待后晌再学吧。” 苏一月乖巧的点点头,他和肖姨娘同出一辙,对待苏丞相,总是一副低眉顺目,却始终带着丝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苏丞相眼里闪过一丝遗憾,却很快恢复常色,对着奈儿道,“同我去书房说话吧。” 一五一章 有些不对 苏丞相一路如风似的大步在前头走着,奈儿就迈着小步子在后头跟着。 又一次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了眼奈儿,苏丞相略显不耐的蹙了蹙眉头,却仍是没催促,反而放慢了脚步,他边走边问道,“可给你母亲请过安了?” “去过夫人那才到前院来瞧弟弟的。”奈儿低敛着眉目轻声应道,“老爷,您不能总让弟弟都不与夫人还有我接触,到底才四岁大,不说可能会养成了孤僻性子,就是晨昏定省的规矩也不能错。” 苏丞相嘴角顿时噙着一丝讥讽之笑,瞥了眼奈儿没接话。 奈儿却恍若未闻,又敛声道,“还有弟弟身边的小厮,得快些配齐了,人手不足,弟弟有个磕磕碰碰可就不好了。” 说着说着两人也到了书房门口,守门的还是奈儿从前见过的那个小哥,她冲着对方笑了笑,便跟在苏丞相身后进了书房。 进了屋,苏丞相径直坐了下来,看了眼奈儿,淡漠的吱了一声,“恩,回头就叫管家去把事情办了。”顿了顿,他又讥笑道,“你还想着拐着一月出府了?” 奈儿福了福道,“女儿如今已定了亲,一言一行必是要严于律己,那些荒唐之事断不会再做了。” 有些怀疑的睃了眼奈儿,苏丞相未置可否,却是轻咳一声道,“婉儿亦是年幼,还做了些儿戏之事,你这做妹妹的先定了亲,理应比她懂事些,你明白吗?” 奈儿心底顿时嗤笑一声,面上却一副诚恳的模样,道,“我去同夫人请安时,亦是这般说的,到底一家人血浓于水,大姐一时犯了糊涂。我们这些做亲人的,也不要太责怪了,该是关心劝导才对。” 苏丞相脸上又是一副不信的模样。 奈儿却不想再说了,她已经乘着这一小会功夫将书房的布局打量过了。不过是一张桌子几张椅,再加一张供歇息的睡榻,睡榻之下亦是空荡荡的一目了然,唯一可能有古怪就是那一排书柜了。 她福了福就要告退。却闻苏丞相突然道,“皇后生辰那日你在马车上发生什么了?怎么就突然染了风寒。之后你怎么去了大公主的殿里?” 奈儿呆了呆,她可不认为苏丞相是在关心她,她就斟酌着准备说一套敷衍之词。 “别跟我打马虎眼。”苏丞相手一挥,不耐的打断奈儿的思绪。 怔了怔,奈儿抬眼瞄了瞄苏丞相就又低下了头答道,“当日有个叫小桃的宫女上了马车,说是给我老太后的佛珠,我当时瞧了,确实是真的,事后也问太后娘娘证实了。只是太后娘娘事先好像并不知情,许是那宫女偷拿的。当时那宫女乘我看匣子的时候,就挥刀刺向我,我当时一惊就撇过了身子,接着就叫了起来。万幸的是大皇子早就发觉此宫女形迹可疑,之后就跳上马车救了我一命,可那宫女却是纵身逃了出去,再后来大皇子觉得将我留在马车里实在危险,他又急于去追小桃,就将我就近带回了宫里,安置在了大公主的殿里。” “再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大皇子恐怕也无心跟我个小丫头谈论这些。”奈儿眨巴着眼睛望着苏丞相,一派坦然从容,尔后她歪着头好似十分不解的模样,反问道,“莫非老爷也不知道?” 奈儿说的半真半假,对当日的具体情形不甚了解的苏丞相也分不清真假,他冷哼一声,“我不过是想问问你可有什么发现,那名宫女到今日还没找到呢。” 奈儿惊讶的小声呼了一声,“恩?那我还是小心点的好,幸好我请了镖局的人进府。” 提到秦雪涧与虎子,苏丞相就是眉头一拧,低声呵斥道,“好好的怎么跑去请镖局的人进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堂堂丞相竟连宵小之辈都震慑不了。” 虽是呵斥倒也没多少责备的意思,到底奈儿的出发点是为了苏一月的安全。 奈儿微微笑了笑,“老爷公务繁忙,常常不在府里,哪能时时刻刻盯着弟弟,当然得请了人,先紧着弟弟的安危来的要紧,旁人说些什么何须挂齿?再说了,您瞧皇孙贵族的少爷,不说暗处保护的,就说出个门明面上不都是带着一大堆的好手跟着?”说着说着,奈儿就笑的愈发灿烂,她提议道,“要不老爷给虎子加点工钱,也好让他更卖力些。” 闻言,苏丞相难得对奈儿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他指着奈儿笑道,“敢情你就是来向我讨债的。” 奈儿没再做声,只略显羞赧的垂了头,笑了笑。 从前她不懂过刚易折的道理,如今她明白了。在她没有强大的力量之前,她还没资格去冷脸对待那些比她强大的人。 从书房里出来后,奈儿就带着苏一月去了自己的院子用午膳,而苏丞相留在了书房,说是有公务要办,让苏一月用过午膳过来读书。 也就是苏丞相不再抵制苏一月进内宅了。 苏一月开心的在奈儿脸上香了一口。 奈儿就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像是珍宝一样,紧紧拥着。 她怜爱的望着苏一月,可眼底却隐着深深的愧疚。 她是一定要把娘带回来的,可这样就不能保证一月还能如今世这般降生。 然而,收到奈儿的目光,苏一月却像被针刺了一样,拗过了头,他音量压得极低的说道,“姐姐,你能记得从前的事已是极难得了,所以你得在大婚之前,把他杀了,不然又会如从前一般的。” 他说的极轻极轻,还是侧脸对着奈儿,若不是奈儿仔细听着,或许根本听不清。 奈儿浑身一颤,却极力稳住心神,淡淡的应了声,“知道了。” 她知道这番话并不是苏一月的本意,或者苏一月被约束着,还有些事并不能告诉自己。 将苏一月的脑袋摁在了自己的肩头,奈儿的愧疚心疼浸满了全身。 下半日奈儿就当了回书童,陪着苏一月听着苏丞相教学问。 苏一月好像并没有向苏丞相展露出他非凡的无师自通的能力。而是笨拙吃力的跟着苏丞相认字背书。所以当苏一月顺溜的背出了三字经,苏丞相满脸掩饰不住的得意与骄傲。 他高兴的扬声道,“晚膳就去正院用,一家人吃顿团圆饭。” 奈儿和苏一月对视一眼,没有选择的就欣然应了声。 用晚膳时,除了苏婉儿时不时抛来的白眼,一切都还算和谐。尤其是苏丞相,好似真的因为苏一月背出了三字经而高兴异常。在李氏和奈儿的频频劝酒之下,竟喝的一脸涨红。 苏丞相的心思或许旁人不知,可奈儿却能猜测到几分。 如今苏丞相可谓是春风得意,官场上权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庶出的女儿与大皇子的婚事敲定,唯一的儿子的聪慧不凡。事事顺心的他怎么会不高兴。 奈儿看着苏丞相红润的脸庞,不禁就是冷笑三分,可随即就她感觉到一道带着无比的恨意的目光钉在自己身上。 她抬眼望了过去,不出所料的就是苏婉儿。 她想起秦雪涧复命说的话,香竹在正院外头徘徊了许久。正犹豫着,竟然就与去寻李氏的苏婉儿撞了个正面,之后就是想当然的,香竹被苏婉儿责骂了一通偷懒。 这般想着,她就忍不住举起手里应景的装着果酒的杯子。对着苏婉儿邀了邀,“我好些日子没见姐姐了,真是想念的紧啊,姐姐可愿同我喝上一杯?” 苏婉儿翻了个白眼正要发作,就被李氏一把抓住,李氏笑道,“理应如此,不过我也想奈儿想的紧,不对不对,是我们一家就该和和睦睦团聚在一起,一起饮一杯吧。” 相府一家五位主子就都举着杯子饮了下去,当然苏一月的杯子里不过是甜水罢了。 待苏丞相有些醉醺醺的被李氏扶进了屋,苏婉儿瞪了奈儿一眼转身离去,奈儿才将苏一月送回了前院,之后回到了内院转了一圈,她就乘着夜色,又摸到了前院苏丞相的书房那里。 望着那上了锁的大门,奈儿就冷笑一声,绕到了后头的窗户那,因夏季天热,窗户都蒙了纱窗,却是轻轻一推就开。 然,当她伸手正准备推开窗户,就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她总觉得有些不对,事情也太过顺利了,因为她还从来没见过苏丞相喝醉过。 奈儿在原地犹豫了一会,望了眼天色,此时还早的很,才刚过了戌时正点。 她快速的又回到了内院,刚进屋,云月就有些诧异的看了奈儿一眼,“小姐,怎么这么快?” 奈儿小声道,“先睡下再说。” 果然两人刚睡下一会,就听见外头传来不小的动静。 不一会,就听云珊隔着屋门轻声问道,“值夜的可是云月?” 云月朝着里屋望了眼,随即趿了鞋子就去应了门,她刚一开门,就瞧见一脸笑意的云珊,身后还跟着个打着灯笼的小丫鬟。 云珊笑着轻声道,“可是吵着二小姐了?老爷酒劲上来了,嚷着用夜宵,大厨房的人早歇下了,夫人就让小厨房的人起来生了火,夫人生怕吵着两位小姐歇息,就叫我来支会一声。” 云月点头,刚想说上什么,就听里屋传来奈儿的声音,“云月,是谁呀?” 云珊忙拔高了音量将之前的话又说了一番。 奈儿躺在床上,淡淡的应了一声,心头却暗道一声好险。 待正院安静下来,奈儿干脆就起身在床上运功打起了坐。 她不明白苏丞相此举何意,是否是怀疑自己了。可她就不信了,待过了子时,她再去,还能出什么纰漏。 一五二章 不知名的佛像 一直等到丑时,黑暗之中的奈儿才骤然睁开了黑亮的双眼,她记得丑时末是人睡的最熟的时辰。除非苏丞相真的知道什么,而特意彻夜保持警惕,否则这个时辰去最合适。当然如果苏丞相已经确定的怀疑她了,那么她今日就更要去了,既已怀疑苏丞相就没可能再对她放松警惕,日后这书房应该一直会防范严密了。 从床上下来,奈儿想了想还是轻手轻脚的去了外间,她轻轻摇了摇早已熟睡的云月。 替奈儿值夜不算是劳累的活,云月不像别的丫鬟那般值夜不敢熟睡,直到奈儿在她耳边轻声唤了起来,云月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奈儿嘘了一声,随后就耳语道,“你去我床上睡着,等我回来。” 瞧了眼睡眼惺忪的云月,她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今夜值夜就叫秦雪涧来了,秦雪涧有功夫在身自然比云月熬得起夜了。 可她到底不是真的“先知”,事先她也猜不到苏丞相会对她起疑。 闻言,云月心下一惊,冲着奈儿疑惑的望了一眼,随即却是会意的点头。 待云月在床上躺好,奈儿才悄悄摸出了门,直奔苏丞相的书房。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好时机,一身寻常装扮的奈儿快速的避开了守夜的仆人,在熟悉的相府内穿梭着。 这一回,她一下就发觉书房的窗户被人动过,她记得先前她过来时,窗户还没合的如此严密。 奈儿伸手试着推了推。原本一推就开的纱窗竟是被人从里面栓上了,她凑耳贴了过去听了听书房内的动静,倒是没人守在里面。 奈儿不假思索的从身上取出事先就准备好的匕首,从缝隙之间伸了进去,慢慢的就蹭着竖着的栓子推了上去,不一会就听见轻微的咯噔一声,临窗的榻上铺着被褥。栓子掉在榻上的声音自然在深夜中并不会惊动旁人。 轻微的动静之后,奈儿四顾了一番,确定无人,就一个纵身跃了进去。 进了屋,她又各处扫视了过去并没有发现旁人。这才松了口气径直走向那排书柜。 苏丞相是科举出身,藏书必然不少,就借着窗口进来的点点星光,奈儿开始仔细的检查起书架上一排排的书。 据说坊间大部分的奇技淫巧都是从皇宫流传出去的,碰巧奈儿曾做过皇后,小小的密室机关。她还是略知一二的。 苏丞相书房的独居一座小院,左右各有两间耳房,若说开辟些空间做个密室。实在是轻而易举之事。 小心翼翼的,奈儿不敢碰触任何一本书,生怕留下什么痕迹,她半眯着双眼打量着每本书的反光度。 突然奈儿眼前一亮。一本书的封皮明显的光亮,应是平日摩挲过多,而十分光滑的缘故。 奈儿心头一喜就走了过去,仔细记下了这本书此时摆放的位置,随后伸手就欲将书取出。 可当触手可得之际,她的手就是一顿,她想起先前的事来了。苏丞相既已做出那般试探之举,怎么会留着这么明显的线索给她。 她将紧靠着这本反光的书边上的一本书拿了出来,随即就看见那背后一串泛着妖异光芒的铜铃。 果然有陷阱!估计那本反光书就牵着这串铜铃。 奈儿暗道一声好险,将书放回原处,就站在书架前思忖了起来。片刻之后,她就在这本书的附近又搜索了起来,不一会,她就看见一本隐晦的有着异样之处的书,就在这本反光的书的下方不远处。 就知道不会离的太远。心头冷笑一声,奈儿再不犹豫的,拿起匕首从那本后来发现的书的下端缝隙里插了进去。 这本书上有着一层的灰,好似平日很少有人碰触,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端倪,那层灰明显的不是日积月累的累积上去的,而是被人特意撒上去的,浮在封皮的表面。 为了防止灰尘掉落的太多或不均匀,奈儿轻轻拖动着匕首,伪装过的书就被拿了出来,看也不看,她就伸手摸向书后的墙壁,顿时她就感觉墙面上略微凸起了一块手心大小。 随着奈儿用力的一摁,轻微的机关声就在这安静的夜里响了起来。 而那只书架也朝着一边像门一般慢慢的挪了开来,仅仅露出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之后,就再无动静了。 奈儿将书放回远处,之后便毫不犹豫的就钻了进去。她随身带着照明用的火烛,钻进去之后她就点亮了蜡烛,看了看之前摁得凹进去的凸起处,背面相对处亦有凸起的一块,不过背面的凸起处却装着拉环,想来是方便里面的人出去用的。 她又摁了摁背面的凸起,利索的将书柜还原到了原位,之后她就扫视起了这间密室。 不过一只蜡烛而已,一下就照亮了奈儿此时呆的密室。 密室太小,不过寻常茅房那么大,而密室里也只有两个蒲团一个佛案而已。 佛案上摆着香烛贡品,和寻常人家的一般无二,可叫奈儿惊异的是,贡品后供奉的那尊约半人高的佛像,她竟然从未见过! 她曾是云国的皇后,怎么会根本不知道眼前佛像叫什么,有什么大能!? 她心里浮起一种荒诞却无比接近真相的想法。 密室里一目了然,唯一的最大的秘密就是眼前这座来历身份不明的佛像了。 奈儿没再逗留,有些慌乱的回头拉了拉环,吹灭了蜡烛,随后死死的咬着下唇,她才静下心来,将一切恢复原状。 最后提着精神,将挡着木栓的匕首从窗户的缝隙中抽回,听见那木栓归落原位的声音,奈儿一时之间竟似脱了力一般。险些瘫软在地。 狠狠的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提神,奈儿就一路飞速的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睡在奈儿床上的云月一直未睡,心惊胆战的等着奈儿回来。 待奈儿进了屋,云月起身,借着窗外微弱的星光就瞧见奈儿一脸惨白,失魂落魄的就如同夫人生辰那日,还有肖姨娘去了当日那般。 想着先前云珊来的那趟。恐怕是有人盯着小姐了。云月没敢做声,她心疼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尔后就手脚麻利替奈儿更衣,将其安置在了床上。 奈儿就像一只的木偶,木讷笨拙的被云月摆弄着。 云月担忧的看了看奈儿。叹了口气,便转身去了外间睡下。 睁着黑亮的双眼,奈儿一直望着床顶到了天亮。 云月进屋叫起时,奈儿那一双原本黑亮的双眸却布满了血丝。 “小姐。。。”云月低唤了一声,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奈儿却如大梦初醒一般,一下坐起。随后一把抱住云月的双臂随后急急的低声问道,“天亮了?老爷可上朝去了?今早正院可有什么动静?” 云月吞了吞口水,她被奈儿抱得有些疼了。却是关心之情大过这点小疼,她忙答道,“老爷早就上朝了,早膳是大厨房送来的。所以没多大动静。”顿了顿,她轻声问道,“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就好似没有听见云月的询问一般,奈儿只低低的呢喃了起来,她脑袋只有一阵后怕,不住的劝慰自己。苏丞相没发觉异样就好。 原本悬着的心悄然落地,紧绷了一夜的弦也终于放松了下来,奈儿又躺了下来,摆了个难看的笑容,对着云月道,“替我跟夫人告个假吧,就说我身子不爽利,我想睡会,晚间我还要出府。” 云月没再问缘由,她就劝慰道,“小姐安心睡下吧,奴婢自会同夫人说明白的。” 话落,云月不再逗留,甚至没劝着奈儿用些早膳就提脚出屋。 却是她刚走两步,就听见奈儿在床上轻声交代道,“对了,若是若玉回府了,就叫醒我,她是因我才受了委屈的。” 云月脚下一顿,眼前就是一阵模糊,应了一声之后,加快了脚步就出了屋子。 …… 奈儿做了个梦,就梦见苏丞相书房密室里的那个不知名的佛像。 那个佛像有着四张脸孔,其中一张就是苏丞相那张一直挂着和煦的微笑的脸,可此时那四张脸孔都挂着诡异的笑容冲着她喋喋的笑个不停。 她害怕极了,不知所措的望着那尊悬地漂浮着的佛像。 不知这般对视了多久,猛然间,佛像竟向她飞来,四肢手臂拼命的伸向她,想要抓住她。 她死命的向前跑着,一直跑着,可就算跑到再没力气了,她跌倒在地,耳边那喋喋的笑声却仍旧近在咫尺! 过去那几度惨死的感觉像是线团一般猛地萦绕在了心头,她的眼泪就不争气流了下来,她喃喃的唤着娘,唤着凌天,可没有一人来救她。 喋喋的笑声越来越近,她想起这一世的弟弟,她唤起了“弟弟,弟弟。。。” 之后她就看见低眉顺目的苏一月站在她面前,冲着她咧着一口白牙笑盈盈的说道,“姐姐,不怕,一月救你。” 软糯的声音听在耳里,让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瞬间安心了下来。 可苏一月却笑着,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一遍一遍,而他的声音渐渐变了形走了调,变成了她这一世重生之前,在那虚空之境,那道宏伟却悠远的声音。 奈儿尖叫着醒了过来,她满脸泪水迷糊了双眼,看不清眼前,也一时忘了她身处何方。 这时,她的耳边就响起几道真挚的关切之声,让她真正的醒了过来。 云月拧着眉头,替奈儿擦拭着眼泪,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将她的小姐吓成这样。 好一会,奈儿才稳定了心神,她四顾着屋里的人,有云月秦雪涧,有蔡婶若竹,有苏一月,还有若玉,每个人都在焦急关切的望着自己。 她对众人努力的粲然一笑,却张了张口默然无语。 一五三章 喜事 一屋子的静谧,数道关心的目光让奈儿紧绷的身子渐渐松缓了下来。 深深吸了几口气,她才如常一般莞尔一笑,对着若玉问道,“让你受苦了,什么时候回府的?” 若玉眼眶一红,应了声“刚回来”之后就要跪下,她已经知道是二小姐求了夫人她这才能回府的,也知道二小姐做主准备指了云月给她的哥哥。 当初她已是抱着等死的心呆在庄子里了,这府里忤逆了夫人的意思就没有个好下场的,谁知道却峰回路转,不仅被府里华丽的马车接回府了,原本无父无母毫无根基婚事艰难的哥哥也就要有门好亲事了,要知道大家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那可是比寻常小户人家的女儿还要市场紧俏。 虽然当初是奈儿半逼半求着若玉,她才替肖姨娘撞棺叫屈,可到底她心里是念着肖姨娘往日的好才做的,所以奈儿如今所做的这些统统让若玉对奈儿感激万分。 不待若玉跪全了,云月就就一把扶住了她,劝道,“别叫小姐难受了。” 若玉却摇摇头,硬是跪了下来,笑了笑道,“奴婢是感激小姐为哥哥指了婚事。”说着她就叩了下去,尔后奈儿虚扶了一把,她顺势起身冲着众人挤挤眼道,“奴婢头也磕了,这下云月嫂子可是跑不掉了,小姐说是不是?” 奈儿的心里暖洋洋的,之前的阴霾也消散了,她看着若玉的笑脸就点点头,应道,“对的,既然你回来了,我待会蔡婶就跟我去夫人那走一趟,早点将事情定下来。” 蔡婶笑呵呵的应了声。 云月羞得却是头垂到了胸前,露出的一段颈脖涨红涨红的。 奈儿瞧了瞧云月,就叹了口气,微不可闻的道了一句。“就是委屈云月了。” 众人一怔,随即就明白了过来,肖姨娘刚去,不管怎么说,云月是奈儿屋里的丫鬟,况且云月可是为肖姨娘穿过孝的,这门亲事硬是要说也扯上了乘孝娶了。众人的目光看向云月就带着些惋惜。想起肖姨娘的事,更是眼神暗了暗。 云月却是带着羞涩但动容的摇了摇头,“小姐,奴婢不委屈。” 奈儿微微一笑。不想众人陪着她心情低落,就道。“那我就不耽搁了,服侍我起身吧,这就去夫人那了。” 像蚊子哼似的,云月应了声,尔后拿了奈儿要穿的衣裳就赶了众人出屋去。 被蔡婶牵着的苏一月眼巴巴的瞧了眼奈儿,奶声奶气的说了句。“姐姐,一月去外头等你。” 众人出了屋,待奈儿穿戴妥当了,云月才一拍脑门道,“奴婢差点都忘了正事了。”话未落,她就转身去床头俯身取了两封信,她将信递给奈儿,道,“赵府的两位小姐给小姐写了信。刚到没一会呢。” 奈儿脸上露出笑容,接过信就拆了开来。 赵雪梅给她的信字不多。语气也很随意,就是遗憾上回她们进宫,奈儿还在睡着,就没同奈儿说上话,然后就是抱怨她父亲和继母吵闹不休,心情不好竟约束起了她,害得她最近出不了门,不然就递了拜帖来探望奈儿了,最后让奈儿好生养好身子,过几日她们再来看她。 却是林月茹的信字多了些,张狂洒脱的字体,内容也同赵雪梅的也差不多,不同的就是她隐晦的提了提,孙夫人,也就是小李氏,曾当着赵雪梅继母的面提了李府曾经欲求娶奈儿的事,还说了奈儿如今被指给了大皇子,李府这是退而求其次,才想到与赵府联姻的。 将信阖上,奈儿的眉头就挑了起来,暗想怪不得赵大人不让赵雪梅二人来相府,怕是小李氏的话被赵夫人传给了他,如今恐怕不单单是李府,连带着相府他都恨上了。 这个小李氏还真是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 奈儿叹了口气,如今更重要的事就在眼前,只能先将赵雪梅的事先放一放,索性还没到十万火急的地步。 奈儿让若玉去前院叫了她哥哥进内院,交代了见着人就直接领着去李氏的院子,之后她就领着蔡婶去了李氏那里,将苏一月交给若竹看着。 李氏笑盈盈的接待了奈儿,她看了眼蔡婶,心里就猜到奈儿的几分来意了,她关切冲着奈儿问道,“身子可好些了?可要请太医瞧瞧?” 奈儿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眼眶下重重的黑影,就是她难得的扑了粉还是那么显眼。 她笑了笑道,“多谢夫人关心,我这睡了一天,爽快多了,不碍事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都心知肚明,就等着若玉和沈星过来。 不一会,就瞧见外头的小丫鬟进屋禀了话说苏管家领着前院的小厮求见李氏。 李氏应了声,苏管家就打着头,后头跟着若玉兄妹二人进了屋。 这还是奈儿第一次见沈星,因云月的关系,她不由得仔细打量起了对方来。 算不上英俊的脸,方脸浓眉,不大的眼睛,大大的鼻头,厚厚的嘴唇,奈儿一时竟有些瞠目,她目光扫在沈星与若玉身上,有些纳闷这二人怎么看也不像亲兄妹啊。 不过好在沈星一双小眼眼神清澈,况且又是若玉的哥哥,还是云月自个相中的,外貌这些就算不得重要了。 苏管家领着若玉兄妹给李氏行了礼,估摸着是得了消息,他就站在一旁笑呵呵的不再吱声。之后若玉和沈星就给李氏磕了头,感谢李氏开恩让若玉重回相府。 李氏让两人起身,尔后就略有些尴尬的笑着看了看奈儿,毕竟若玉是她发怒打发到庄子上去的,而让若玉回来,也是奈儿求情的。 奈儿却混不在意的回了李氏一个微笑,她指着沈星,就将话题牵了过去,道,“夫人,就是这小子将若玉那丫头犯傻的事传了话给我,瞧着还算实诚人。” 李氏笑着附和道,“我瞧着也确实实诚。”说完,她就会意了云珊一眼,给沈星打了赏,“算是你知情不讳的奖励。”是坐实了奈儿之前的说辞——若玉是自己想不开偷跑到庄子上的。 奈儿没在意李氏的说法,到底人家已礼让三分,她没必要不给脸面。 沈星倒是有点愤慨的想要说些什么,却给若玉拽了一把,拦住了,他闷声闷气的接过了十两银子的打赏,给李氏道了谢,就立在原地一言不发。 真是个实诚人,奈儿不禁失笑了起来。 李氏的脸色也添了几分愠色,她是打算同奈儿和睦相处,可不代表她可以让奴才都骑在头上。 原本蔡婶跟着奈儿来还有些忐忑,生怕夫人不配合,可如今瞧着夫人和二小姐竟似合好了,她一张老脸笑成了花,此时生怕沈星这个愣头青坏了事,她忙就对着李氏福了福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啊,沈星这小子真真是可怜,父母去的早,硬是凭着一身力气独自将唯一的妹子拉扯大了。” 李氏也按下心头丝丝恼怒,干巴巴的笑着接了口道,“那真是难得啊,这么好的小子,可娶了媳妇了?”直接的就切进了主题,估计是不想再耽搁时辰多瞧见沈星了。 蔡婶愣了愣,却是一下就回过了神,她惋惜道,“没个长辈做主的,这亲事就难了,这不老身瞧着他能干又可怜,就起了心思,想替他做个主,向夫人讨个恩典。” 李氏也不二话,直截了当道,“那真是巧了,奈儿的婚事圣上开恩定下了,我正准备替奈儿准备几家子人做陪房,想着她屋里的丫鬟年纪也大,准备将人指出去,都是惯常服侍奈儿的配了人也好做个陪嫁嬷嬷。” 李氏说到这里,沈星的原本愤愤不平的脸色也变得燥红了起来,蔡婶咧着的笑容弧度更大了。 之后就听见李氏继续道,“我瞧着奈儿屋里的云月年纪刚好,只是不知道蔡婶你的意思是?” 蔡婶忙露出一脸的惊喜,夸张道,“云月姑娘可是二小姐贴身的丫鬟啊,从前还是夫人跟前的,那长的很水灵了,还有着一手梳头的独门绝活,夫人真愿意赏给沈星?” 李氏被蔡婶的态度弄得心情好转了些许,笑着点头,“我是这个意思了。” 蔡婶立马笑着推搡了沈星一把,“还不快给夫人磕头,能娶了云月真是夫人开恩了。” 若玉亦是在一旁推了一把,沈星就涨红着讷讷的拱手道,“小的多谢夫人。” 事情就算是敲定了,众人都乐呵了起来,一直当木头的苏管家就笑道,“怪不得若玉过来前院子里的喜鹊就个不停,感情夫人这有喜事呢。” 李氏也就笑的更畅快了。 …… 苏丞相下了朝就回到了书房,叫守门的小厮看好了不准任何人打扰,就径直走到书柜前,他看着一排排的书伫立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瞧着好似没人动过一般,可他心里也摸不准。 破天荒的,他没等到天黑,就动了机关,一个猫身就钻进了前一夜奈儿曾进去过的通道。 狭小的密室苏丞相跪在蒲团上,虔诚的冲着面前的四面佛叩了叩,尔后嘴里喃喃道,“无怨、无嗔、大自在。。。” “。。。犹如扶起倒者、显露被覆者、引导迷途者、如暗中持来油灯,使具眼者见诸物。。。” 一五四章 苏一月的反常 沈星同云月的婚事就在云月不在场的情况下敲定了,待苏管家领着沈星回前院,其他的下人也被打发走了之后,李氏才对着奈儿道,“原本今个儿我是打算带着婉儿同你一道去向龙寺拜拜的,既然你身子好些了,不如咱们明日再一道去吧,去过之后再去首饰铺子里给你们姐妹两都打几套头面,再到凌羽轩做几身衣裳,该备的都要备齐了。” 奈儿微微一笑,就点头领了李氏的好意,道,“那我明日早些过来。” 李氏慈爱道,“若是身子仍是不爽利,就叫云月过来说声,改日也行的。” 她如今是真真切切拿奈儿当作一个庶出的女儿教养起来了。 “再睡一日必是无碍了,有劳夫人挂心了。”奈儿客气道,之后又同李氏闲说了几句,敲定了云月的事,她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自己的小院,就见着苏一月百无聊赖的坐在院子里的树下乘凉,小小的脑袋抬起望着树枝,不符合年纪的好似在沉思些什么。 蔡婶就坐在门口的廊下同云月说着话,身边还围着若竹若玉,瞧云月一副脸红的模样,估摸着在商量婚事的具体事项。 奈儿冲着几人笑了笑,就向着苏一月走了过去,她俯身捏了他的脸一下,轻声问道,“再瞧什么呢?” 苏一月瞅了眼奈儿,又抬起头望着树枝,过了会他才小声的答道,“春去秋来,这树叶绿了又黄。我在想这树枝是不是也有生命的。”不待奈儿应声,他继续道,“可佛祖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姐姐,若是四大皆空的话,我们还在挣扎什么?为什么不听佛祖的话。了断这无尽的轮回,让众人得到安息解脱?” 苏一月歪着脑袋,眼神闪烁着疑惑向奈儿问道。 奈儿微微一怔,蹙起眉头,同样疑惑的望着苏一月,她不明白苏一月怎么会突然悲春悯秋了起来,甚至还劝说她。 她想了想,就敷衍道,“让姐姐考虑考虑吧。”话落,就不待苏一月再说。她一把抱起对方向着屋子里走去,边走边笑道,“今日可是因为姐姐身体不适才耽搁了你读书?日后可不得如此了。” 苏一月眼神闪了闪也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了,又像孩童一般,他嘟着脸抱怨道,“不是呢。是老爷让人来说今日暂时休息一天,我就来找姐姐了。” 奈儿的笑脸凝了凝,不动声色的问道,“老爷可是公务忙,还未回府?” 苏一月答道,“才不是,老爷回府后就去书房了。” “恩。”奈儿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 姐弟二人说着话也就到了廊下,蔡婶瞧着奈儿姐弟和好如初,欣慰的笑着招呼了声,“二小姐小少爷。也该用晚膳了。” 她闹不明白二小姐当初说的小少爷被人教唆了到底干了什么事,可她觉得小少爷到底年纪才这么点,怎么也不会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如今二小姐能同小少爷像从前一样亲密,肖姨娘怕是也会瞑目了。 与蔡婶恰恰相反。云月却十分不解自家小姐为何会原谅小少爷。云月是自奈儿母女进府后,没多久就跟着奈儿的,她十分清楚奈儿母女间的情谊,更清楚的看得见奈儿母女对苏一月的疼爱。苏一月的的背叛,肖姨娘的死,对奈儿的打击有多大,她再清楚不过了。 云月想着怎么也要向小姐问问明白,让小姐一人藏着心事,她是怎么也无法安心下来备嫁的。 又是夜深安静之时,一身黑衣蒙面的奈儿准备妥当就打算出府。 云月却拦住了她,问道,“小姐,您有什么可以同奴婢说说的?” 奈儿一愣,随即莞尔一笑,柔声道,“你就安心备嫁吧,早点嫁过去就是了。” 云月一脸羞红,却仍执拗的拉着奈儿。 奈儿微微顿了顿就斟酌道,“小少爷还是得防着,正院的动静也得看着,你放心,有要紧事我会支会你一声的,你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安心备嫁,早点嫁过去之后也好给我当陪嫁嬷嬷。”说着说着,那语气就变得揶揄了起来。 奈儿将手竖在唇前,压低了音量道,“我走了,辛苦你帮我看屋子了哦。” 随后,云月就无奈的看着奈儿从窗户跳了出去,渐渐的也就看不清身影了。 一路疾行,从屋里出来之后,奈儿的脸色就变得异常难看,原本她还打算如同之前与杨凌天约定好的那样在府里静候,等他查出清音真正的死因之后,给奈儿报个信,两人再商量下一步如何做。 可此时她急不可耐的想要尽快将她的发现告诉给杨凌天知道。 还是后门边上的那处围墙,奈儿就要跃至树上然后翻过围墙,就看见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出来。 “一月?!”奈儿小声的惊呼道,“你在这做什么?” 苏一月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从阴影里慢慢走了出来,脸上挂着不合年纪的笑容,道,“姐姐,要杀了他才能了结了一切。” 望着眼前的苏一月古怪的举动,奈儿一时犹豫在当场。 就在苏一月又一次重复之前的话之后,奈儿不再犹豫,闪电般的出手,点了苏一月的穴道,尔后不由分说的将昏睡过去的苏一月抱起,向着前院飞奔而去。 晚膳前在树下,她就觉得苏一月不对劲,此时这样的不对劲之感愈发明显,她猜测这些话都不会是苏一月的本意,又或者苏一月迫于无奈才这般说的。 不管是哪种原因,都一定是那个通天的佛祖等不及了,在催促自己。 将苏一月在床上放下,奈儿就隐约的看见虎子在床边的榻上睡的死死的,她推了推对方,虎子却毫无反应。 这让奈儿责问的话一下咽了回去,估计虎子是被苏一月下了迷药了。虎子身手再好,警惕性再高,估计对四岁大的苏一月也不会太提防的。 从腰间取出解药,奈儿就给虎子灌了下去。上回在马车上中了毒,她从杨凌天那就讨了些解药以备不时之需。 也不知是苏一月下的迷药分量轻,还是出自大皇子府的解药药性强,还是虎子的底子好,不一会虎子就醒了过来。 他迷糊了不过须臾,就睁着双眼警惕的看着奈儿。 奈儿淡然的解释道,“你被人下了迷药,小少爷差点被人掳走,日后你可得小心些了,别落了忠义镖局的名头。” 饶是皮厚肉糙的虎子脸上亦是一红,他咬着牙道,“日后决计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他甚至还没弄明白他是怎么中的招,可他本就对奈儿有意见,更不会放下身段去问奈儿。 奈儿也没功夫再同虎子多说,“恩”了一声,就离去了。 到了大皇子府,奈儿还是如同上次一般,在树上找到了执勤的天字暗卫,这个人她未见过,不过她还是相信杨凌天的眼光及手段,她问了问书房是否有探子。 杨凌天许是已经同身边的人说过奈儿的事,那名暗卫确定的答了“并无探子”,之后奈儿就熟门熟路的进了书房。 杨凌天瞧清了来人,脸色就凝重了起来,他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他可是让奈儿等他消息的,奈儿此时出现必定是出了什么事。 奈儿点点头,就走了过去,然而,她竟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杨凌天也不着急,放下手头的事务,就等着奈儿开口。 好半晌,奈儿才语气颤抖的说道,“我十分肯定的告诉你,苏丞相也是那群人中的一员。” 杨凌天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了片刻,他的脸色也就惊愕了起来,“怎么会?” “我确定!”奈儿脸色难看万分,三个字十分艰难的才说了出来,她又如何不知这个消息有多震撼。 两人相对无言,他们都在想一个问题,苏丞相那样的身份地位,为什么要帮助杨凌天。而奈儿的顾虑则更多了几分,那佛像,可能牵扯到了不是他们凡人所能理解的地步。 沉默了许久,杨凌天才先开了口,他沉吟道,“当初你同我说了皇后原本的打算,我仍担心清音一事,是她临时决定了的,可今日探子来报,那日她根本没有任何动作,反而是得知此事时,表现的十分惊喜。”说到这里,他语气苦涩道,“这下我就不知道还有谁这么了解我的身世,还这么恨我了。” 奈儿想了想,便劝道,“也别太着急,总归如今确定了那群人其中一员的身份,也算是有进展了,你再派些人从苏丞相的身世查起,虽说苏府祖辈都是无名之辈,总归也会有点蜘丝马迹的。” 杨凌天温和的笑了笑,揽住奈儿,关心道,“我更担心的是你,苏丞相若是那群人中的一员,你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了,一定要万分小心。” 奈儿心中一暖,随后就靠在杨凌天的肩上,将昨夜之事说了一通,只那个噩梦她没有提。 杨凌天脸色阴沉了几分,“可见苏丞相那群人是知道你就是四年来不断夜访大皇子府的女子了,否则对一个内宅女子,他不会用那般手段的。” 奈儿点头,“应是如此,不过我也算安全,在有大变动之前,他们应是不会对我出手了,可怜的就是我娘了,怪不得苏丞相当日怎么都不肯给我娘一个清白。” 一五五章 碰巧遇上 天刚蒙蒙亮,云月就进屋叫了奈儿起身,昨日已同李氏约好了,今日要要一道去向龙寺上香的。 就算是并未将那噩梦同杨凌天说,可就是有种安心的感觉,让奈儿一夜无梦到天亮,云月进屋的时候,奈儿反常的没有警觉的睁开眼。 奈儿到李氏那时,苏婉儿已经等在那了,一身粉红色的薄纱高腰衣裙,很是别致,脸上略施了粉黛,簪着蝴蝶戏花的玉簪,手腕数只玉质手镯,轻轻晃动就叮当作响,这副打扮好看是好看,可实在不像是去上香的,奈儿不由得望了眼苏婉儿。 许是这一眼带着几分疑惑,看在苏婉儿眼里就变成了责问及挑衅,她翻了个白眼就道,“看什么呀?你姨娘是去了没错,但我可是嫡出小姐就得陪着你吃斋穿素?” 奈儿顿时扶额,心中一阵无语,她倒是没到生气的地步,就像大人哪里会同稚童计较一般,只是她有些后悔,怎么就看了苏婉儿一眼招惹对方了呢。 一旁的云月则是气鼓鼓的脸颊泛红,盯着苏婉儿,就是秦雪涧才跟在奈儿身边不久亦是有些纳闷这相府大小姐的作派了。 李氏拽了一把苏婉儿,就对着奈儿歉然道,“婉儿刚起身,还迷糊着呢。” 苏婉儿顿时就要发作,但不待李氏再拦,她就想到母亲劝她的话——“你就装也要装成与她姐妹相亲,否则再加上上回的事,你父亲必定是要打发你去庄子上的!” 她虽然不是有多信她母亲的理由。觉得对方是在恐吓自己,可曾帮着她去寻吴大狗的王管事,那人可是被父亲送到庄子上去了。 苏婉儿压下反驳的话,冲着奈儿又是一翻白眼。没再吭声,算是默认了李氏的话。 奈儿就笑了笑,揭过不提。 直到上了马车,苏婉儿都未同奈儿说过一句话,不过奈儿也乐得清静,更不愿再去招惹对方。惹得心里不痛快了。 苏婉儿眉飞色舞的同李氏说着话,时不时的掀开帘子朝着外头望一眼。 李氏虽也觉得苏婉儿举止不妥,但也只是一味的温和的劝说,总归是没有成效。 奈儿冷眼旁观着,心里就感叹,这次吴大狗的事闹得这么大,甚至惊动了老太后,李氏却百般将事情压了下来,事后李氏还如从前那般溺爱着苏婉儿,苏婉儿怕是一辈子都是这样的性子了。这样的结果,还不如经这次的事给苏婉儿个教训来的好。 不过奈儿也只是兀自感叹,她与苏婉儿没有情分,自是不会做那多嘴之人。 到了向龙寺,李氏应是提前打过招呼了,清了场没了旁人。一般大家氏族为了自家上香的女眷都会如此,但虽是清了场,可若是同样的达官贵族还是可以再进的。 下了马车,奈儿一行人被寺里的小和尚就引着走进了寺里。 拾级而上,就是印着大雄宝殿四个金色大字正殿,小和尚双手合十简短了介绍了一下,“苏夫人,这里是寺内正殿,供奉的是释迦牟尼佛,夫人若是心中有愿。不如在此殿虔诚祷告,佛祖自会看夫人诚心而来,而保佑夫人的。” 李氏道谢了一声,便拉着奈儿姐妹准备叩拜一番。 倘若没有带着记忆重生,没有经历过许许多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奈儿许是善男信女中的一员,可如今,她是怎么也不会去将希望寄托在这冰冷冷的佛像之上的。 她跪在蒲团上,看着眼前三丈高的金身佛像,想到重生前那声音自称如来,她思绪飘荡着就疑惑起来,自己同一月说话时,都叫着佛祖,深怕提到如来会引起异象,可那如来是否就是佛祖释迦摩尼? 这般想着,奈儿心底一下就嗤笑了一声,说不准那自称如来的声音也不过是个有大能的佛而已,如来也不过是个称谓罢了,就自己这样一个蝼蚁,佛祖释迦摩尼岂会为了自己而施展大能,让自己带着几世的记忆重生? 自己怎么就那么想当然的以为如来就是佛祖呢? 她带着几分玩心胡乱的猜想着,许是苏丞相那群黑袍人他们信的那个怪异的四面佛,同给她记忆重生的那个如来打起架来了,而她和杨凌天就是两方手中的棋子,两人注定要死一人角斗出一个胜利者,或者干脆是同归于尽。 两方大人物动手,遭殃的就是如她这般的蝼蚁,也是为难了这四面佛了,屈尊降贵的甚至在连自己的父亲都被拉拢成了其中一员。 其实,原本她还没有将苏丞相与黑袍人联想到一起,可就是苏丞相密室的那尊怪异的佛像,让她想起苏一月曾确定过黑袍人的地位等于如来,随即她就猜测苏丞相即使不是杀害她的黑袍人,也一定是他们的同伙。 这般猜测,也让从前许多她想不明白的苏丞相怪异的举动,变得合理了起来。 唯一不明白的就是他们为何不早早动手干掉自己?难不成就同如来一般,总归因为什么理由暂时不能亲自向杨凌天动手? 我为鱼肉人无刀俎的感觉实在让人心烦意乱。 奈儿无奈的嘴边噙着苦笑,瞄了眼身边的李氏与苏婉儿正跪着双手合十,闭起双目祷告了起来,她亦跟着闭上了双眼。 “无尚大能的佛祖释迦摩尼,求求您快管管您手下的两个佛吧,小女子是个俗人,做不到四大皆空的地步,再这般无尽的轮回,会疯魔的。” 用着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理,草草的默念着,完了,奈儿就不管身边的李氏母女了,兀自起了身,同云月她们站到了一起。 她悄悄打量了一脸虔诚的李氏,又瞧了瞧略显狂热的苏婉儿,实在感到索然无味。 拜过之后。李氏添了五百两银子的香油钱,算是她心诚向佛的小小意思。原先引路的小和尚接了之后,就笑着道,“夫人可去后头的厢房稍作歇息?小僧等已打扫干净了。” 李氏客气道。“麻烦小师傅了,还请问圆通大师可有空替我解答心中疑惑一二。” 那小和尚估计接过那五百两银子就早想好了,他念了句佛号就道,“圆通师叔正在做早课,待他做完祷告小僧自会去请夫人的,还请夫人稍等片刻。” 李氏谦和的回了个礼。“有劳小师傅了。” 到了那厢房,奈儿就关上了门,拉着云月和秦雪涧围坐在桌前,她小声道,“待会苏婉儿定是坐不住的,等她们走后,我们也去逛逛吧,留在这实在太闷了。” 她就是打心眼里对寺庙有种说不出的抵触。 云月和秦雪涧自然称好。 不一会就听见李氏扬着声音道,“叫云珊也跟着去吧,光你身边两丫鬟我不放心。” 却是苏婉儿不耐的声音渐行渐远。“不用了。” 之后就是一连串疾步小跑的声音,估摸着是云珊追了上去。 云月撇了撇嘴,嘟囔道,“我就没见过哪家的小姐像这般不守规矩的。” 秦雪涧接了话笑道,“你家的小姐不是还要不守规矩。” 云月一时哑口无言,只羞恼的等着秦雪涧。 奈儿失笑。听着外头的动静安静了下来,就拽了两人一把,道,“走,咱们也去逛逛。” 奈儿同李氏打了声招呼,李氏自是不会反对,苏婉儿能做的,奈儿就不行了? 奈儿三人就朝着向龙寺的后山走去,记得听人说那头有个梅林,虽是如今季节不对。可除此之外也没什么逛的了。 三人说说笑笑慢慢散着步,不一会就走得深了。 奈儿正说着待会去打头面,要给云月打一副,就听见秦雪涧突然“咦”了一声。 “瞧着那人像大小姐。”秦雪涧指着前头左拐处,有些犹豫道。 奈儿冲着那里望了一眼。果然看见个粉色的人影,她立刻调头,“走吧,别跟她碰上,夫人总归有样说的最对了,我跟苏婉儿八字相克。”说完,她就不由分说的拉起云月二人快步离去。 可无奈天不遂人愿,奈儿三人刚调头走了了几步,就听见那头云珊惊喜的唤道,“是二小姐吗?二小姐!二小姐!” 一面急急着唤着,一面云珊就朝着奈儿这里小跑了过来。 奈儿无奈至极,却又不能装作没听见,云珊都已经就在身后几步远了。 她僵硬转过头,干巴巴的笑了声道,“是云珊啊?呵呵,这景色真不错,刚刚只顾着赏风景没留心你叫我呢。” 秦雪涧一点没给奈儿脸面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全是绿叶的梅林,赏什么风景呢? 云月啐了秦雪涧一口,却也脸上憋着笑意。 然而,云珊却一点没露出不虞,她眼巴巴的盯着奈儿,小声道,“二小姐求求您,快去拦着大小姐。” 奈儿眉头一蹙,却没做声。 云珊脸色一红,随即一咬牙就解释道,“大小姐听说太子殿下在前头的亭子里同圆通大师说话,就想要过去。” 奈儿三人皆是一怔。 云珊却回头张望了一眼,不敢再耽搁了,她急着催促道,“二小姐,此时不比在自家府里,太子殿下身边必是侍卫极多,哪能让大小姐过去?传出去您的名声也会被牵连的,您快去拦拦吧,奴婢这头立刻去寻夫人过来,不会叫您为难多久的。” 奈儿犹豫了起来,她是真不想管苏婉儿死活,可她又想到如今李氏对她礼让三分,算是待她不错了,这般左右为难着,奈儿一时也没答话。 云月小声的嘀咕道,“怎么就这般巧了,我们来拜佛,太子殿下也来了,不是算计好了吧。” 云珊又急又恼的回道,“太子殿下常来向龙寺的,这是世人都知道的!碰上了也不奇怪啊!” 闻言,奈儿的脑中就是一道灵光闪过,随即就点头应道,“那我便去大姐那瞧瞧,你快去寻夫人吧,不过我可不保证能拦得住。” 一五六章 三日一来 同云珊说完,奈儿就快步朝着苏婉儿那个方向走去,脚步之快,云月都得提着裙子小跑着才能跟上。 秦雪涧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还不像云月那般会一心一意的信任奈儿,就算有疑惑也会留到合适的时候再问,追上奈儿,她就不解的问道,“小姐,何故改变了主意?” 奈儿敷衍的应了声,“跟上去再说。”说着,她脚下的步子更快了,脑子里却思绪飞快的转动着。 她和杨凌天都有一个误区!都理所当然的将太子与魏皇后划在了一起! 诚然魏皇后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太子! 可太子亦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不是襁褓的婴儿,事情急迫之际,是不会等到同魏皇后商量,得到同意之后再做的! 纵使清音师太死的那日,魏皇后并无任何举动,但很可能,清音之死是近水楼台,碰巧当日也在向龙寺的太子所为! 事情突然,魏皇后不知情露出惊喜之色也情有可原! 心头这般盘算着,奈儿就再不想从长计议耽搁时辰了。 情势紧迫,从苏一月的举动来看,如来已经到了迫不及待催促她的地步了。 奈儿眼里闪过厉色。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如就让她去会会这个谦和的太子吧!早一时确定,也早一时有所防范! 一路疾驰,越过梅林,就是一片空地,不远处就有一座四周中满竹子的凉亭。 在梅林外围处,奈儿就停了步子,躲在绿叶草丛后眯着双眼望了过去,就瞧见一身儒衫的太子的同一名须眉皆白的大师坐在亭子里,大师身边站着一名小和尚,而亭子四周则站满了侍卫。 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已出了梅林的那道粉红色的身影。莲步轻移的朝着亭子走去,正是苏婉儿。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唯唯诺诺的丫鬟,香竹与墨竹。 那名大师恐怕就是圆通了,此时他同太子都面带着笑容看向苏婉儿。 真是不知死活!奈儿心中暗暗嗤笑,太子会喜欢苏婉儿这般作为? 奈儿停下观察,秦雪涧自然亦步亦趋,云月却是好不容易才跟了上来。 云月一路小跑喘着气,刚想抱怨两句。就瞧见梅林外的情形,忍不住就小声埋怨道,“大小姐实在太不懂规矩了!” 若是偶遇也就怕了,这般眼巴巴的巴上去,生怕别人不知道其用心于太子! 那边都是宫里出来的侍卫,云月声音虽小,但奈儿仍是担心被人发觉她们躲在这里,她刚说了声,“噤声。”就感觉一道目光嗖的一下钉在自己身上。 奈儿不动声色的望了过去。就看见圆通大师对着自己和善的笑了笑点点头。 她心中一动,回了个微笑,干脆扬声唤了起来,“大姐,你在哪呢?”边说边推开身前挡着树叶。 闻声,太子那边的人皆是目光齐刷刷的望了过来。苏婉儿更是一脸诧异,之后便是满脸羞恼的瞪着奈儿。 奈儿却故作惊疑,惊呼道,“大姐,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夫人寻我们过去呢。” 此时苏婉儿哪里会让奈儿破坏了自己的好事。她冲着奈儿威胁的瞪了瞪双眼。尔后却是对着亭子里的太子福了福,娇声道,“原来太子殿下也在寺里,真是太巧了,臣女远远瞧着一人一身龙气,估摸着就是太子殿下,想着还是过来请个安为好。走近一瞧才确定了自己没瞧错眼。” 太子温和的笑着,起身就要开口回话。 却是奈儿抢先一步,惊讶道,“哎呀,太子殿下也在这?臣女罪该万死,惊扰了殿下,还望殿下宽恕臣女不知之情。”话一说完,奈儿就冲着太子笑了笑。尔后就上前几步拉过苏婉儿的衣袖,小声却又能让人听见的焦急道。“大姐快给我走吧,夫人叫我们呢。” 若是换个人这般劝说,苏婉儿兴许还会听劝,可劝说的人是奈儿,苏婉儿就一定不会听话!苏婉儿嫌恶的甩开奈儿的手,却又自知不妥,对着奈儿笑眯眯却咬牙切齿的道,“二妹妹,不可胡乱说话哦,母亲先前可是说了用午膳的时辰再回去,况且太子殿下和圆通大师在此辩佛,我们不如留下静听,若能从中识得教诲一二,那便是天大的福分了,就是母亲知道了也只会欢喜的。” 奈儿眼里闪过精光,她就知道苏婉儿不会听她劝,果真如此! 她想着若是她自己表现的想要留下来,那就太叫太子怀疑了,要知道上回太子在宫里对她的那番带着恐吓的“表白”,让她事后见着太子都退避三舍了。 苏婉儿,谢谢你了!奈儿心里难得感谢了苏婉儿一番,面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终是在苏婉儿一再的瞪眼威胁之中,她才无可奈何的“屈从”了。 奈儿垂着头,诺诺的小声道,“那好吧,可听一会,你就得跟我回去了,大姐,行吗?” 苏婉儿恨恨的翻了个白眼,随意的应了一声,“知道了。”之后就挂上笑脸,对着太子和圆通大师娇滴滴的问道,“太子殿下,圆通大师,不知臣女二人可有此等福分?” 太子并未开口答应,而是询问的望向圆通大师。 圆通捋了捋胡须,念了声佛号,呵呵的笑道,“既有缘遇见,那便是命运安排,贫僧自会顺应天命的。” 这便是答应了。 苏婉儿又是娇滴滴的道谢一番,之后就在一众侍卫的目光下婀娜多姿的进了凉亭。 奈儿垂着头跟在苏婉儿身后,就像寻常人家的庶出小姐一般,一声不吭。 只是她心里有讶异,原本云珊说太子常来向龙寺,她还以为是向龙寺为了寺庙名声去请的太子,可看着太子对圆通的恭敬,恐怕实情并不是如此。 太子与圆通大师是对面而坐,他便指了指他左手边,以示尊敬,邀了苏婉儿与奈儿坐下。 奈儿二人落座之后,云月几个丫鬟也如雕像似的立在一旁。 太子顺着圆通大师先前的话问道,“大师即说顺应天命,可是意味着人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一生,无需再多加努力?” 圆通大师又是呵呵的笑了笑,“非也非也,何为天命?世间万物皆是遵循成、住、坏、空规律也。顺应天命所指的便是指顺应此道。” “成、住、坏、空。”太子喃喃默念了几声,尔后一副大彻大悟的神情,对着圆通大师拱手道谢,“弟子明白了,天命竟是这般!大师一言令我醍醐灌顶,多谢大师。” 苏婉儿顿时露出一副荣辱与共的模样,满脸莫名其妙的笑容止不住。 然而奈儿却知道太子必定是在圆通大师面前故作此态罢了。 她不由得偷偷撇撇嘴角,若是太子真信了圆通的话,还不早就一切皆空?放弃江山,出家为僧了? 奈儿心里腹诽着,谁知才就这么一句对话,就见圆通大师站了起身,双手合十道,“今日贫僧还须下山讲经,就不多留太子殿下了。” 太子忙恭敬的起身,并未挽留,“今日有劳大师替笛子解惑,日后也还请大师不吝赐教。” 奈儿同苏婉儿亦是站起。 圆通大师念了声佛号,“天命如此,贫僧自会顺应天命。”之后他就带着身旁的小和尚离去了。 太子一直目送圆通大师消失在转角,才对着身旁的苏婉儿道,“苏大小姐今日也来上香?” 苏婉儿娇滴滴的应道,“是啊,本是要昨日来的,刚巧有了事就改了今日,谁知道。。。”后面话没说完,她就一副娇羞难耐的模样。 这时不知道从哪窜出的一名小太监,笑道,“那可真是天赐的缘分啊,殿下可是三日一来,奴才算算,若不是乞巧节那日耽搁了一天,殿下也是昨日来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名小太监话刚一说完,奈儿将话在心头一转就是眼前一亮。 三日一来,今日十四,也就是初八太子也来了向龙寺! 而太子却是脸色一僵,他笑着打趣道,“小旋子还真是记性不错。” 小旋子话里的揶揄之态令苏婉儿愈发娇羞,声音轻轻的柔柔的道,“玄公公如此精心殿下的日程,想必平日侍奉定是极尽心的,太子殿下真是慧眼识珠,身边的人各个都是好的。” 小旋子是才跟在太子身边不久的小太监,太子不喜宦官,身边的太监留得久的极少,算是怪癖吧。小旋子觉得自己能跟着太子,就一定要表现的好一些,所以就喜欢多嘴添舌。 他对着苏婉儿摆了摆手,笑道,“奴才可不是玄公公,奴才是平日里总是围着殿下团团转的,殿下就赏了奴才这么个贴切的名字,旋转的旋,苏大小姐叫奴才小旋子便是了” 苏婉儿闻言就执着帕子掩嘴笑了起来。 两人说笑着,硬是没注意太子眼底藏着的阴郁。他死死的盯着奈儿低垂的脑袋,无奈入目的只有整齐服帖的秀发,什么也看不见。 而奈儿心中有了答案之后,就不愿久留了,她对着苏婉儿道,“大姐,怕是要用午膳了,我们去寻夫人吧。” 然而,奈儿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令苏婉儿有些气急,扭头脱口就低声道,“要回去你一人回去就是了,眼巴巴的盯着那斋菜,就像府里饿着你似的。” 谁知这一回,奈儿却干脆异常,她冲着苏婉儿莞尔一笑,“那我就先回了。”她冲着太子福了福,“太子殿下,臣女告退。” 一五七章 套话 话说完了,奈儿干脆利索的就领着自己的丫鬟,朝着来时的梅林走去。 苏婉儿一愣,看着奈儿真的就这么走远了,她气恼的紧了紧手里的帕子。奈儿一直劝她走,她是心生逆反,如今奈儿不劝了,她心里就慌了起来。 万一母亲真的寻我怎么办?该死的苏奈儿,就不知道等我一会! 苏婉儿又气又急的看着奈儿远走的身影,想追上去却又舍不得眼前的太子,突然她回头对墨竹问道,“云珊呢?” 墨竹眼珠一转,就答道,“许是跑哪里玩去了。” 闻言,苏婉儿就更气了。 云珊好歹是个通房身份,留在她身边也算有个年长的,如今倒好,一个两个怎么都不知道留下来陪她?万一母亲真要是知道她单独同太子相处又得教训她了。 太子在旁,苏婉儿不好乱发脾气,她恨恨的剜了墨竹一眼,心里才算好受些。 一旁低垂着脸孔,好似不存在的香竹看着苏婉儿,心中就是一阵悲凉。 先前云珊明明劝小姐不要过来,说太子身边的老和尚是圆通大师,大师性子和善是不错,可不愿随意接待外人,云珊跟在夫人身边,自然是见过圆通大师的,更是不会说错的。 云珊是好心替小姐留几分脸面,没揭开小姐的心思,此时人不在,估计是瞧着小姐不听劝,叫夫人去了。二小姐估计就是云珊叫来的,否则以二小姐的性子哪里会来劝小姐。 小姐怎么回过头来还怪起对方生起气来了? 虽是炎炎夏日,可香竹觉得全身冰凉冰凉的。 太子睃了眼脸上表情变化莫测的苏婉儿,心底就是一声嗤笑。 母后开什么玩笑?让自己娶了这样一头蠢猪? 心里诋毁着,他面上却露出温和的笑容,对着苏婉儿道,“恐是苏夫人真的寻你了,还是别叫令尊担忧的好,不如我送你去吧。” 苏婉儿脸上闪过惊喜。之后就是羞答答的应道,“多谢太子殿下了。” 太子微笑着点点头,招呼了一众侍卫和小旋子准备好马车,待会送过苏婉儿他就回宫了。 完事后,太子就与苏婉儿一前一后的朝着梅林走去。 耳边是远处的小旋子笑嘻嘻的同侍卫打趣的声音“苏大小姐和咱们殿下真是郎才女貌啊”,前方是带着令她痴狂气味的太子,苏婉儿的脸颊愈发红润,好似盛开的蔷薇,正是折枝插瓶的好时光。 然而,太子的眼底厉色却更浓。 回宫后一定要将这个小旋子五马分尸! 待进了梅林。再也听不见远处呱噪的声音之后,太子才谦谦一笑,扭头对着苏婉儿问道,“你同你二妹关系挺不错的啊。” 哪里看出来不错的?苏婉儿心里立刻反驳了一句。一双杏眼却是水波流转含羞带笑的答道,“都是自家姐妹,二妹妹虽是庶出,又自小养在庄子里,同我相处不久,可到底是同根同源一脉相承。定是亲近的。” 太子面上挂上一丝了然,说道,“婉儿真是心地善良。” 苏婉儿一窒,一张俏脸就似抹上了几层胭脂似的。红的滴血。 太子忙不迭的道歉,“是我唐突了,一时情难自禁叫了苏大小姐闺名。” 苏婉儿哪里需要道歉,她的一颗芳心就像浸了糖水似的,甜丝丝的。娇羞的摇了摇头,苏婉儿极轻极轻的说道,“在旁人面前可不能这般唤我。”说完,她就媚眼如丝的望向太子。 太子顿时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之后就同苏婉儿不停的说笑了起来。 后头的两个竹不知何时已同前面两位主子拉开了距离。 墨竹笑嘻嘻的看成即将完成心愿的小姐。偶尔还会对香竹嘀咕两句,“小姐同太子殿下真是般配。” 香竹胡乱的点头应付着,她心底却更乱了。 小姐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太子是人中龙凤。能嫁给太子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可是皇帝都能给大皇子和二小姐指了婚,若是太子真有意于小姐,为何不能求了皇帝正经的指婚?哪怕只是透个口风给老爷夫人,怕是都不会有人反对。 自己一个做奴婢的都能想到的,小姐怎么想不明白呢? 此时的香竹恐怕永远都不会明白,陷入痴狂里的苏婉儿是多么盲目。 她兀自烦恼着,懊悔起当日为何不听了二小姐的话,一早进了夫人的院子,将话说给夫人听。 太子与苏婉儿一个问一个答,一个笑的爽朗,一个笑的娇羞,正是相谈甚欢之际,就瞧见李氏身后跟着几个丫鬟远远的过来了。 太子眼尖,一下就瞧见了李氏一行人,也瞧见了那行人末尾处的奈儿。 话也套的差不多了,他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对着苏婉儿问道,“先前圆通大师说的,你可明白?若有不明白的,问我便是。” 苏婉儿一愣,却是极快的答道,“婉儿愚笨,确实诸多不明,还望殿下不吝赐教。”交谈之中,渐渐的,苏婉儿的自称也从“臣女”变成了“婉儿”。 太子点头,赞赏道,“不耻下问,婉儿真是名门淑女典范。”尔后就开始就着那“顺应天命”侃侃而谈了起来。 苏婉儿十分不感兴趣,却依旧做出一副聆听状。相比较先前的交谈,太子竟大多在问她与苏奈儿之间的事,她宁愿听佛偈。 太子刚说完一句“一切归于空寂”,他就冲着李氏那方惊讶道,“苏夫人来了。” 苏婉儿顺着望了过去,就看见一脸笑容快要挂不住的李氏,不由得缩了缩的脖子。可随后,她听见太子在她耳边说了声“有旁人,我就不能叫你婉儿了。”语气之中尽含着惋惜,苏婉儿顿时扬了扬眉梢,冲着李氏笑着迎了上去。 若是母亲知道太子对自己如此有意,必是不会责怪自己冒失的。 李氏快要连鼻子都气歪了,云珊急急忙忙跑回来同她说时,她甚至都不相信,她教养出来的女儿会这般唐突冒失。 就算你心里念想着,可明面上你也不能抛开女子该有的矜持啊?用些手段欲拒还迎,怎么也比这般急巴巴的巴上去来的强啊! 李氏笑得十分难看,她竟对着太子行了叩拜礼,“臣妾多谢太子护送婉儿,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她身后的丫鬟闻声皆是跪了一地。 奈儿远远的缀在最后,她心中不甘,却也拉着云月和秦雪涧跪了下来。若是早两个月,或许她还会看着并无多少人在场,就远远的躲开。 太子怔了片刻,看了一眼跪拜在地的李氏,上前亲自扶起了对方,他谦逊的笑道,“苏夫人多礼了。” 李氏顺势起身,对着太子笑了笑,语气却一板一眼的道,“君臣之礼不可废,臣妾自然要依礼而行。”说着,她盯着傻愣在当场的苏婉儿唤道,“婉儿,过来,还不快谢谢殿下。” 闻言,苏婉儿回过了神,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会这般不给她脸面,眼眶一红,就要说道什么,却看着李氏那冒火的目光不敢造次。 她委屈的屈了膝盖,刚要行礼,却见李氏的眼刀子嗖嗖的刮来,尔后就听见李氏夸张的焦急道,“婉儿,还不跪下谢殿下不杀之恩,你这孩子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该行礼时竟傻愣愣的站着,幸好殿下最是宽厚不过,不追究。” 一句话完,李氏根本不给苏婉儿反驳辩解,或太子劝说圆场的时间,她就狠狠的盯着苏婉儿身后的两个竹道,“还有你们两个贱婢!自己见了太子不下跪不说,大小姐的规矩都是给你们教唆坏的!回头,我再好好收拾你们!” 两个竹吓得忙跪拜在地,连连磕头。墨竹眼泪直流,香竹却有种想哭都哭不出来了的感觉。 母亲好像真的生气了。苏婉儿被骇的全身一抖,顿时腿下一软,就跪了下来,眼泪簌簌的掉落,梨花带雨委委屈屈的就行了礼,“多谢太子殿下不杀之恩,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奈儿瞧着啧啧称奇,实在感叹李氏的手腕,不卑不亢,指桑骂槐,既教训了自己心比天高的女儿,又委婉的表达了对太子不守规矩之意,实在高明。 正乐得处身事外惬意看戏之际,奈儿就看见太子一副戏谑的神情望向了自己。她顿时低敛了眉眼,就当作没看见一般。 太子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虚扶了苏婉儿一把。 如今情形已到了这般田地,他自是不会多留,匆匆说道几句,就离去了。 尔后,苏婉儿就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谁知道,往常爱女如命的李氏压根不为所动,狠狠的就一巴掌扇在了苏婉儿的脸上。 “啪”的一声,声音之清脆,其余的人皆是一缩脖子。 苏婉儿捂着火辣辣疼痛的脸,呆傻的望着李氏。在下人面前,在奈儿面前被打的羞辱感一时间弥漫了她的全身,让她如至梦中。 对上苏婉儿惊愕难以置信茫然的目光,李氏心痛的说道,“这脸面是你自个不要的!怪不得母亲!” 奈儿有些惊讶的望向李氏,看着李氏气极全身颤抖的模样,她甚至想上前安慰两句,一片慈母之心,叫她如何不动容? “夫人,有什么话回府再说吧。”奈儿上前了几步,就对着李氏劝道。 李氏心中一酸,眼眶就红了,她对着奈儿笑了笑,一狠心没再看苏婉儿,就招呼着云珊准备回府。 一五八章 续命之人 对于吴大狗的事,老太后的态度那么明显,苏婉儿却一直转不过弯,或者说是自欺欺人,紧接着李氏带给她接二连三的打击,一切都让她几近崩溃。 直到墨竹诺诺的上前劝说道,“小姐,还是先跟夫人说几句顺心的话吧。” 苏婉儿就露出一副仿佛大彻大悟般的表情,随后,几乎是小跑着,她冲到缀在最尾的奈儿面前,芊芊细手一扬,就欲打下去。 众人呆愣着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就听见一声尖叫,刺耳的划破了片刻的安静。 苏婉儿扬起的手被奈儿结结实实的抓个正着,奈儿冷冷的带着几分不屑望着她,一言不发。 这样的蔑视,让苏婉儿羞恼的尖叫了起来,另一只手也扬起,却又被奈儿牢牢抓住。 奈儿始终片字未言,却抓着苏婉儿细嫩的手腕越收越紧。 她真的愈发讨厌苏婉儿了。 眼前的场面是李氏做梦都想不到的,她扶着额角,险些就要昏倒,被云珊搀扶住,就忙支使着云珊云心上前拦住苏婉儿。 然而云珊云心都不过是下人而已,根本不敢用力,只一味的轻飘飘的拉着,嘴里不大不小声的劝着。 李氏就有些后悔为何没带上几个粗使婆子过来,她上前对着尖叫着张牙舞爪不安歇的苏婉儿问道,“你可觉得我舍不得送你到庄子上去?” 苏婉儿全身一震,叫声嘎然而止,她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盯着李氏。 李氏心痛万分,却只能狠心,死死的盯着苏婉儿又道。“给你二妹妹道歉!” 她望着自己的女儿一副懵懂伤心的神情,她的心比刀割还要疼。 她不是怕奈儿,也不是叫婉儿低头,她是不想自己宝贝的女儿一错再错,这般目空一切的性子将来必定会毁了婉儿的一生,她从前错了。如今也错了,可今后再不能错了。 就像是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了一般,苏婉儿的身子一软,再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见苏婉儿收敛了下来,奈儿便也松开了手。 她看着李氏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想到肖姨娘对自己事无巨细的关怀。她就忍不住对着一再糊涂的苏婉儿说道,“我不信你什么都想不明白。可你仍这般损人不利己的折腾,又是为何?就为了心中那股膨胀到极点的虚荣之心?你就真的以为你是天之娇女,而旁人都是泥里的下等人?苏婉儿,你扪心自问,当你脱掉相府大小姐的身份,谁还会尊敬你、巴结你、高高捧着你?是你的那些好姐妹?还是你身后的贴身丫鬟?能永远哄着你爱护你的。只有夫人罢了。” 话及伤心处,奈儿几度哽咽,有谁知道她有多么想念肖姨娘。她有多忌妒苏婉儿? 她撇过了头,将脸孔隐在阴影之中,好不叫旁人看见她红了的眼眶,她对着苏婉儿最后说道,“话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日后我遇见你定会退避三舍,你也莫来招惹我。” 说完,不再看苏婉儿,奈儿对着李氏福了福道,“夫人,我先去前头的正殿等着。” 李氏有些感激的朝着奈儿点点头,有些话她无法如奈儿这般同婉儿说,此时奈儿替她说了心底的话,无异于摒弃前嫌雪中送炭。 她感激之余,甚至幻想着,若是当年奈儿母女进府,她没有那般处处针对陷害,婉儿也可以有个懂事伶俐的妹妹相伴了,潜移默化之下,也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奈儿离去之后,就领着云月秦雪涧到了先前拜过的正殿,她对着云月歉然道,“今日恐怕没法子替你打头面了,咱们改日再去。” 云月善解人意的摇了摇头,故意打趣道,“哪一日都成,只要小姐舍得银子。” 奈儿笑了笑,却仍旧有些闷闷不乐,这时先前领她们进寺的小和尚走了过来,对着她说道,“苏二小姐,圆通师叔就在隔壁的禅室里,小姐可否移步?” 奈儿挑了挑眉,沉吟道,“我家夫人就要过来了,能不能让大师稍等片刻?” 小和尚却笑道,“圆通师叔说要单独见您,” 奈儿一愣,没有做声,疑惑的看着小和尚。 那小和尚却不为所怵,又笑着道,“圆通师叔就在隔壁的禅房,小姐可以带一个丫鬟一道去,留一个丫鬟在此等候苏夫人。” 话即说到这个份上,奈儿也不好再装听不懂或推辞了,她对着小和尚点点头,就对云月使了个眼色,让其留下,随后领着秦雪涧,跟着小和尚去了隔壁的禅房。 禅房外,小和尚就委婉了拦住了秦雪涧,说圆通大师只接见奈儿一人。奈儿顿了顿,看着那大开的窗户,便就答应了。 她推开屋门就看圆通大师盘腿坐在蒲团上,笑呵呵的看着她,一副世外高人的作派。 说实话,奈儿真是极讨厌这样的人的,如来她都说上过话,她还稀罕什么世外高人不成?况且,算上她三岁那年教她功夫的白发老,还有说出“天命之女”一事的清音师太,她真的是不信这些出家人所言的“大凶之兆”、“血光之灾”之类的危言恐吓之词。 奈儿冲着圆通大师淡淡的笑了笑,尔后就随意的在圆通大师对面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圆通大师面上没有露出一丝不平静,他对着奈儿道,“小施主,可愿听贫僧说上几句话?” 奈儿莞尔一笑,“既已进屋坐下,就没有不听之法了。” “呵呵。”圆通大师捋着胡须笑了笑,他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直视着奈儿就开口道,“小施主乃续命之人,不知贫僧可有言错?” 顿时,奈儿全身一肃,所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是重生之人,那便是续命之人! 她紧紧的盯着对面看似和善的圆通大师,却在其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她垂下头,低声回道,“大师所言对错与否。仅凭只言片语小女子怕是无法判断,大师可否将话说个明白?”说完,奈儿轻飘飘的瞄了圆通大师一眼。 圆通身手必是极好,否则也不会先前在凉亭里第一个发现躲在梅林里的自己。若是动手,自己恐怕不及对方。 可要紧的是要弄清楚他是哪方人马。 圆通大师闻言一愣,随即无奈的摇着头。“非贫僧故弄玄虚,实是贫僧只参透一星半点。贫僧不解,实在好奇,便请了小施主详谈,还望小施主能替贫僧解惑。” 在圆通大师开口之际,奈儿便毫不遮掩的紧紧盯着对方,想要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出什么来。然而圆通大师的眼底尽是坦然,一时之间奈儿竟无法判断对方所言真假。 微微顿了顿,奈儿斟酌道。“大师既信天命,顺应天命,如今为何反而参不透了?” 她并不是说圆通为何参透不了她是续命之人一事,而是说对方为何执着于此事,而不顺应天命——上天既只他窥破其中一丝,就不要妄图窥破所有了。 圆通大师皱起了眉头,却是片刻就舒展了开来。 “阿弥陀佛。”他起身对着奈儿行了个佛礼,他笑着道,“小施主所言极是,是贫僧执念了。小施主若有事便离去吧,今日是贫僧太过冒失。” 奈儿当然不愿久留,起身福了福就转身离去,却是刚走几步,她就听见圆通大师又唤了她一声。 她扭头露出不解的目光望向对方,心里却万分警惕。 是要动手了吗? 圆通大师好似看出奈儿的提防一般,呵呵的笑了笑,“贫僧是觉得有小施主颇有缘分,想邀请小施主日后常来,只需同寺内僧人支会一声,自有人会领小施主前来贫僧所在之处。” 闻言,奈儿却并未松懈下来,她心里嘀咕着,这个老和尚实在太古怪了。 她对着圆通大师敷衍的点点头,“大师若无事,小女子这就离去了。” 圆通大师又是呵呵的笑了笑,不再做声。 直到回到正殿,见到云月,奈儿才松了口气。 云月诧异的问道,“小姐,这么快?” 奈儿心中还打着鼓,一时没回上话。 秦雪涧就接话道,“谁知道呀,我刚想寻个地歇歇脚,小姐就出来了。”说着,她就好奇问道奈儿,“可是圆通大师有事要忙了?” 奈儿摇摇头,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个圆通是什么意思。 见奈儿不愿再谈,云月和秦雪涧也不再多问,三人又等了一会,才看见云珊走了过来。 李氏和苏婉儿已经上了马车,云珊这是来叫奈儿的。 估摸着是苏婉儿不愿再见着自己,甚至不愿同自己坐一辆马车了。奈儿没多问什么,就跟着云珊出了寺。 到了外头停马车的地方,奈儿就看见一辆不属于相府的马车停在那。 云月有些愤愤不平的道,“先前小姐是得了夫人应允的,才到正殿等着的,如今夫人怎么带着大小姐就先走了呢?” 云珊有些尴尬的支吾道,“天气炎热,夫人怕热着二小姐,就借了寺里的马车。”她有点讨好的对着奈儿夸张道,“二小姐,这是向龙寺最好的马车了,城里好多夫人小姐要借都借不来呢。” 这话说的实在好笑,奈儿忍俊不禁,就对着云珊微微一笑,“没事。”又对着云月挤挤眼,“云月扶我上车吧。” 之后奈儿主仆三人外加一个云珊就坐了一辆马车回相府。 出来的时候奈儿同李氏母女一辆,三人随行的丫鬟挤了一辆,再来就是几个粗使婆子坐了一辆,人本就不多,如今回去了,倒是又借了一辆。 一路上云珊一直有些尴尬的默不作声,奈儿却突然问道,“我能不能去趟东市?你知道的,我身边的云月亲事定了,原本我想乘着后晌夫人领我们去打首饰的时候,替她挑一副头面。” 云珊顿时有些为难,随后她就想起夫人交代的话来了——“不得像从前那般怠慢了二小姐”。 她笑着点头应了,“那二小姐快去快回可好?”得了奈儿确定,她就恭喜起了云月来了,之前的尴尬也慢慢的消散了。 一五九章 凭空出现 奈儿心里头还惦记事情,一面隐隐的兴奋——很可能清音一事就是太子所为,一面深深的顾虑——圆通是怎么回事? 她坐在马车里就没跟着云月她们说笑,只是微笑着偶尔应和两声。 大约过了一炷香后,马车才停了下来,奈儿事先就嘱咐了让车夫直接驶到凌羽轩,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凌二娘了。 光天化日,奈儿到底还有着苏二小姐的身份,就没直接下车,叫云月先去店里支会一声。 店里的伙计是认识云月的,见云月进来,忙上前招呼起了云月。 云月对着伙计耳语了几句,那伙计就指了方向让车夫将马车停到了凌羽轩的后门,他自己则跑到后堂去叫凌二娘了。 当奈儿一脸轻笑的站在眼前时,凌二娘止不住就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老天保佑。”话落,她就丝毫没有生疏的上前拉过奈儿,朝着屋里走去,“快进屋说话,别傻愣着。” 进了屋,奈儿就让云月领着云珊和秦雪涧去前头逛逛,挑两身衣裳,说她自己留下,和凌二娘说几句话就来。 云珊有些诧异的打量了奈儿同凌二娘两眼,却也没多话。 待无人之后,凌二娘似是埋怨的念叨着,“真是难得在大白日里见着你。”她压低了音量,“我实在是担心你,你府里又是失火,你姨娘又是没了。可我这身份,你是知道的,若是上门那是平白污了你的身份。”嘘唏着叹了口气,凌二娘目光一紧,问道,“当日你要我帮你寻那暗街的房子到底为了何事?可是早就知道有此一难想要避祸?” 提及肖姨娘。奈儿心中就酸楚了起来。她笑了笑回道,“都无事了,事情都过去了。前些日子我也身不由己,今日就是特意来给你报个平安的。对了,还有我将我手中的股份转了半成股份给了赵府的表小姐林月茹,凌姨莫怪,那也是个可怜人。我就自作主张了。” 凌二娘摆了摆手,以示对那半成股份不以为意,眼神却闪了闪,她低声却语气坚定道,“你这是都做好打算准备避难了!不过就像你说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也不多问了。只是日后再有什么难处。你得想到你凌姨会帮你的。” 奈儿动容的点头道,“我明白的。”可她心里更明白,有些事不能给凌姨添麻烦。 因着奈儿算是私自出府,就没同凌二娘多聊,对着凌二娘再三保证日后会常来,她才被凌二娘放了出来。去了前头店里寻云月她们。 许是凌二娘的关心让奈儿心里舒坦了些,她看着正谈论着衣裳兴高采烈的几个丫头。就打趣道,“哎呀,我好像忘了带银子了。” 云月不甘示弱的一挑眼,“小姐瞧您说的,小宝哥哪里会收咱们这些姑娘家的银子啊。” 先头指了后门方向的凌羽轩的伙计就云月口中的小宝哥,被云月这么一说,他顿时一脸羞躁,苦笑道,“云月大姐,您别开玩笑了,回头掌柜的又得训我了。” 闻言,云月就是一跺脚,气恼道,“谁是你大姐!” 小宝一副讨好的模样,连连拱手作揖,惹得众丫鬟笑声不断,就是店里旁的客人亦是笑出了声。 凌二娘是跟着奈儿一道过来,瞧着这场景就叉着腰骂道,“小宝,我看你是皮又痒了!” 小宝一个机灵,忙又是一阵求饶耍宝,众人更是乐开了花。 奈儿小声对着凌二娘道,“我身边还有我家夫人的丫鬟,银子可是得付的。” 就算奈儿当年以衣裳的设计图画入了股,她也未曾白拿过衣裳,此番说辞不过是借口罢了,凌二娘自然最是清楚,她也不戳破,就应了奈儿。 云月做了两身衣裳,另外的秦雪涧同云珊也一人得了一身,跟凌二娘道别之后,奈儿一行人就朝着凌二娘推荐的多宝斋去了。 之后给云月打了两副头面,奈儿几人又马不停蹄的上了马车回府,前后总共耽搁了也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回到府里刚巧过了用午膳的时辰,奈儿想了想顺手去小厨房拿了几盘子点心,分给几个丫鬟,垫了垫肚子,之后就直接去了李氏的院子。 李氏恐是心里想着苏婉儿的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甚至都没问奈儿,圆通大师单独见她说了什么。 奈儿是实在不想搀和苏婉儿的事了,自顾自的将事情说了一通。 倒是李氏并未追究奈儿擅自改道,反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奈儿皱起了眉头,硬是装作没看见,没有开口先问。 李氏估计是真的有求于人,放低了姿态就道,“奈儿,母亲想求你一件事。” 奈儿低敛着眉目淡淡的应道,“若是大姐的事,还望夫人恕我无能为力。” 她已经去跟苏丞相说了老太后都不愿追究吴大狗的事,在向龙寺也说了那番肺腑之言,若李氏还要她为苏婉儿做什么,她是真的觉得厌烦了。 见奈儿一副抗拒的模样,李氏忙挨了过去拉起奈儿的手,焦急道,“母亲求你的是小事,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是想求你去老太后帮我那讨个人。” 奈儿没应声,露出不解的目光望向李氏。 李氏立刻回答道,“你也瞧见了,婉儿如今这副性子,我是想讨个宫里厉害点的嬷嬷来。。。”语气无奈至极,苦涩之中带着满满的母爱。 奈儿好一番犹豫。倒不是她不愿帮李氏这个忙,只是,她有她的顾虑。 她担心老成精的老太后会乘机塞个人过来,邹公公身手那般好,老太后想寻个身手好的老嬷嬷轻而易举,到时候她夜间出府恐是就不大容易避人耳目了。 正当奈儿张口准备委婉的推脱之际,她就听见李氏哽咽的哀求道,“奈儿,就当是母亲求求你。” 可奈儿依旧一副拒绝之态,李氏咬了咬牙,就又急急的说道,“当日宫门外小桃的事,是我做的,可原本我并不知道后来事情会那般发展,是皇后她骗了我,她比我更想害你。”说着说着,她原本红着的眼眶就滴出了泪水来,“我是明白了,只有自家人才能互相帮衬的,这些年,你和你姨娘受的委屈,你想怎么撒气都冲着我来,我只求你帮我向老太后讨个人,我是实在没法子了,这宫里能做到这件事的就皇后同老太后,我也只能求你了。” 说到小桃一事,奈儿心中无趣的感觉竟然大过对李氏的恨意,只怪当日李氏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成了奈儿的好事——若不是那次的事,或许她同杨凌天怎么也不会那般坦诚详谈。 奈儿挑了挑眉头,问道李氏,“夫人,可曾想过,恐怕就算请了宫里厉害的嬷嬷来,大姐她也不会改变的。我倒是觉得最主要的还是夫人日后不能再如此溺爱大姐了。” “我又何尝不知啊?”李氏立刻接了话,她眼泪簌簌的掉落,“日后我是定不会再惯着婉儿的了,只是我就怕,婉儿的性子已经定了型。”说着,她眼里闪着恳求望着奈儿,“我不过是想婉儿能有个好名头。” 不是每个大家小姐都有那福分求了宫里的嬷嬷教养,也不是每个宫里出来的嬷嬷都一样,就是宫里出来的嬷嬷也分三六九等的。 今日在向龙寺的事,太子意向不明,万一事情传扬出去。。。她是想求个最拔尖的嬷嬷,给苏婉儿添些说亲的筹码。 奈儿心思稍稍转了转,就将李氏的心思想透了,怜悯的看着李氏,她就不由自主的就对着李氏点头答应了。 月挂枝头,奈儿换了夜行衣就快速的朝着大皇子府奔去,如往常一般小心谨慎的探查确定一番,她才推开了书房的门。 杨凌天心中又是一跳,奈儿接二连三的不等他这边有消息就上门。。。 却是,在杨凌天开口之前,奈儿就先笑道,“今日是给你送好消息来的。”顿了顿,她又改了口,“不对,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哦?还有好消息?”杨凌天的心依旧沉着,却也笑着配合道,“先说坏消息吧,先苦后甜。” 奈儿也不卖关子轻声道,“东宫那位要害你呢。” 闻言,杨凌天眉头就挑了挑,静静望着奈儿等着下文。 奈儿撇了撇嘴角道,“好吧,那位要害你是人人皆知的,那我说好消息了。”她凑到杨凌天的耳边道,“好消息是,我大概知道了是谁杀的清音师太。” 杨凌天眼睛一亮,就道,“真的?” 可随后,他看见奈儿一脸的深沉,联想之前奈儿所说的坏消息,他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对着奈儿问道,“是那位干的?” 奈儿点点头,就有些怜惜看着杨凌天,“事发那日,他刚巧去了向龙寺。” 杨凌天一回忆当日去清音庵的过程,心中就确定了,他沉吟道,“那就不是大概了,必定是他了。” 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不语,原先他们排除了魏皇后了,就打算寻到杀害清音之人。 这世间以杨凌天的身份,不能动的人很少,或许就能从那人口中知道清音和杨凌天之间的关系,可谁知道事情竟然是太子所为,而太子恰恰也是杨凌天所不能动的人之一。 按下心头的烦闷,杨凌天不想同奈儿相处的时光就这般在默然中飞逝,他开口道,“我安排去查你父亲底细的人已经回来复命了。” “就四个字,凭空出现。” 一六零章 使计 凭空出现?查出来这般还不如不要去查。 奈儿同杨凌天相视苦笑,心底都有种无力之感。 “主子。” 两人正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外头传来天二的压低的叫声。 杨凌天望着奈儿皱了皱眉头,见奈儿手下利索的将黑布罩回脸上,又一猫身躲在了书架之后,他才应了声,“进来。” 他是怕屋外除了他的心腹,还有旁人。 奈儿显然也有这层顾虑。 只天二一人进了屋,他若有所思的极快扫了一眼屋内,就垂下了头,凑近杨凌天耳语道,“主子,探子来报太子在查苏二小姐。” 杨凌天漠然的点点头,奈儿能知晓太子初八在向龙寺,太子也必定有所察觉,他有此举动正说明清音一死必定是他所为。 “加派人手继续盯着。”过了一会,杨凌天才对天二交代道。 天二有些为难道,“可那样一来,恐怕会泄漏行踪。” “清音之死是太子所为,你最好心里有个底。”杨凌天沉声道。 闻言,天二有些茫然,略微一想,随即就是神色一动,他反问道,“主子是意思是,是太子一人所为?” “这些年,我无钱无权无势依然成长至今,而那位自小得天独厚,焉能不有成?”杨凌天颔首确认。 天二愕然片刻,就抱拳谨慎道,“属下明白。主子放心。” 随即天二告退,可他刚转身,就停了脚步,他扭头冲着书架那里拱了拱手道,“多谢苏二小姐多次相助主子。” 从前他是觉得奈儿配不上自家主子的,如今看来。圣上有句话没说错。娶妻娶贤,能助主子成大业,那才是最好的人选。 书架之后,奈儿的嘴角不禁向上扬了扬。 “你这手下还真是有意思。”待天二离去,奈儿就从书架后走了出来,脸上挂着笑说了一声。 不只是天二,就是天一。仅有的几次见面,她都能隐隐的从对方身上感受出淡淡的不屑。 杨凌天自然知晓心腹的心思,他略有些抱歉道,“世人都爱以地位待人,那几个也是浑人,不过好在对我一片忠心,几次三番救我于危难之中。”说着。他就起身像模像样的拱手道。“所以还望苏二小姐大人大量。” 几条线索一一断了,事情没个眉目,反而越来越乱,杨凌天本想说了两句,逗乐奈儿一番,却是说完。就瞧见奈儿一副沉思的模样。 奈儿正是听了杨凌天的话,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杨凌天正了正神色。一言不发的看着奈儿。 “你说,若是你身陷危难,那群人是否会露头?”奈儿黑亮的双眼璀璨如星的望着杨凌天问道。 顿了顿,杨凌天沉吟道,“不失为良机。不过。。。”话音一转,他继续道,“就算他们出现一时,恐怕我们也无力留下他们,更不要提从他们口中挖出什么来了。” “那就让他们一直必须出现,想离开也不行!”奈儿胸有成竹的断然回道。 次日,云城大街小巷,百信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就成了同一件事。 “哎,我说,你知道大皇子府里遭刺客的事了吗?” “怎么不知道,如今闹得沸沸扬扬的,一把火把大皇子的寝室都给烧没了。” “真是胆大包天,天子脚下敢对皇子对手,没那么大的胆子,谁敢干啊?” “小声点,我告诉你,我听人说刺客一个都没抓到,瞧瞧,如今鸡飞狗跳的,满大街的都是官兵呢。” “真的一个都没抓着啊?哎,据说大皇子可是受了伤了,宫里的太医都速手无策。” “到底是个不得宠的皇子,说不准是有人故意治不好呢,你忘了大皇子府几次被禁军包围的事了?” “快噤声,这些事你也敢谈论?刚谁叫我小声点的。” 这般议论之声,在云城四处都存在。 相府云苑的西侧院里,奈儿心情极好的坐在屋子后头的空地上晒太阳,刚在木桩子上练了一会,额间布满了香汗,伸手抹了抹额头,她就对着身旁的天一道,“好了,我回屋歇会,待会定是有的忙了,如今你留在我身边,恐怕我也得为了你挪挪窝了。” 天一刚对奈儿说了今日云城里的情形,他挠了挠后脑勺咧着一口白牙嘿嘿的笑了笑,“二小姐,您真牛!属下是服了。” 他能不服吗?苏二小姐想了这么一个法子,既让皇上迫于民声撤了大皇子府里的眼线,又给皇后和太子心里添了堵,还那将那群幕僚引出来。 而且如今大家都在替主子抱不平呢,谁让皇上几次都没有个正当的理由软禁主子来着,还给主子指了个庶出的小姐做正妃,还诬陷主子杀了清音师太。 瞧着天一那憨厚的笑,奈儿莞尔一笑,喃喃道,“那是你家主子不屑这般使计罢了。” 天一愣了愣,茫然望着奈儿。 这样好的伎俩,主子若是想到了,为何不用? 奈儿却没再替天一解惑,她笑道,“你快去大门口敲门吧,要不然曹公公可要奇怪了,还有,小心些,别让人瞧见了。” 说完,奈儿就转身进了屋。 天一还有些傻愣着,他是真想不明白啊。 他捶了捶脑袋,嘟囔了一声,“要是天二在就好了,他定是明白的。哎,这二小姐比主子说话还要让人难懂。” 秦雪涧自打天一出现,就拉长着一副脸孔,狠狠的盯着对方,就是奈儿进屋了,她还在天一不远处盯着对方。就好像看贼似的。 原来啊,怪不得啊,天威镖局的生意这么红火,感情背后有大靠山撑腰啊!天威镖局总镖头木一原来是大皇子的人啊。 “我说木总镖头,您还不快点偷偷摸摸的出去?别叫人瞧见了坏了我家小姐的名声。”听见天一嘟囔的声音,她就忍不住阴阳怪气的讥讽道。 天一回过了神。狠狠的瞪了秦雪涧一眼。 上回在忠义镖局。他要拉回二小姐,被这小女子撕了脸面,坏了事,他可记着呢。 他刚想出言反讽几句,可他又想到自家主子郑重其事的交代—— “乘着这次我被刺杀一事,刚好也能借着不放心未婚妻安危的名头将你送到苏二小姐身边,你过去之后事事都须听苏二小姐的话。即使同我的命令相驳,你也须以她的话为准,知道吗?” 虽然他来之前主子交代过的,先偷偷跟二小姐说说如今的情形,别让二小姐心里没底,如今他还有消息没禀给二小姐听呢。可,现在是二小姐让他快去大门口的。 天一收回眼神。冲着秦雪涧冷哼一声。就不再多留,忙照着奈儿的话,窜了出去,准备去敲相府的大门了。 他可是跟曹公公说人有三急,这才偷偷过来支会二小姐一声的,耽搁久了。估计曹公公还真会起疑呢,主子说过不能同任何人谈及二小姐同主子早就认识的事。 见天一根本不理会自己。一下就没了影,秦雪涧愤愤不平的扭头进了屋子,心里想着日后必定要给对方好看! …… 自从那年劝了李老头喝酒,误了李老头去国子监接大小姐回府的事之后,进财就一直留在守门小厮的位置上,几年都未挪过位置了。 说心里不抱怨那是不可能的,可进财也知足,万幸那次二小姐帮着李老头说了几句话,老爷夫人没追究下来,只罚了李老头一人,自己才免了灾,否则就是守门小厮估计也做不成了。 那次的事之后,进财当值就再也不敢晃神了,酒也沾的少了。 “叩叩叩”,几声敲门声传来,进财一下坐了起来,忙开了侧面探了头。 天一看着一脸谨慎的进财,露出他觉得最灿烂的笑容,开口道,“我是大皇子府里的侍卫。” 说着,他就扭头准备介绍身后的曹公公,可他刚要开口就听见那谨慎异常的小厮带着有些害怕的口气问道,“帖子呢?” 进财心里打着鼓,他就没见过笑的这么渗人的,这么凶神恶煞的人会是大皇子府里的侍卫? 天一一时傻了眼,到口的话也咽了回去,不自觉的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皮,心中嘀咕,老子长得就这么凶悍?笑着也能吓唬人? 天一又换上了一副更灿烂的笑容,他从怀里取出帖子递了过去,尔后刚想介绍一直被他挡着,隐隐有些不耐轻咳了一声的曹公公。他就听见砰的一声,那小厮竟然把门关上了!? 好一会,进财仔细反复看了帖子,确定了是真的,才颤颤巍巍的开了大门,“大人快请进,奴才这就去请老爷。” “恩。”天一已放下笑容,一张脸孔面无表情,介绍着曹公公道,“这是大皇子府里的曹公公。” 进财忙冲着曹公弓了弓身子,笑道,“公公里面请。” 他偷偷打量了天一一眼,尔后心中松了口气,这位大人还是不笑的时候看着和蔼些,瞧着神情,估计也没同我这小人物计较。 随后,安顿了车马和随行的其余侍卫,进财就领了天一和曹公公二人进了花厅,之后,他忙不停歇的去禀了苏管家,接着又得了苏管家的令,去请了苏丞相。 苏丞相听完进财的禀话,又仔细看了杨凌天的帖子,就又叫进财进内院去请李氏同奈儿过来。 进财忙得脚不沾地,却心头忐忑不安了起来,那位大人这般受老爷重视,他若是计较自己先前的不敬,那可怎么得了? 奈儿瞧见进财时,他就是这么一副失魂落魄天要塌下来的神情。 她心中一沉,莫非苏丞相不同意?她是不是要做点什么? 一六一章 小姐,不好了 “夫人,那我先回去换身衣裳就到前院去,劳烦夫人先行一趟了。”心思微微转了一转,奈儿就朝着李氏福了福说道。 李氏琢磨了一番,前院还有外男在,奈儿就这么直接过去了也不好,还是她先去看看情形再说的好,就也点点头,“那行,我就先行一步,你随后再来。” 奈儿回到自己的屋子就谨慎的四处左顾右盼了起来,确定了云铃不在屋里,也没有旁人,她就利索的从小腿上取下随身带着的匕首出来。 “小姐,您做什么?”云月心下一惊讶,小声的惊呼了起来。 奈儿敛着神色低声答道,“恐怕事情不像我们想得那般容易。” 说着,她就动了起来,将原本就透光的纱窗推了开来,又指挥着云月同秦雪涧,“替我看好了,别让人闯进来,待会你们只管大声尖叫有刺客知道吗?” 云月望着那刀口锋利的匕首咽了咽口水,迟疑了一会,才在奈儿的注视下点头答应了。 秦雪涧却是异常爽快,甚至带着丝兴奋。 她是惯常了舞刀弄枪,自然不会拦着奈儿做些什么,况且她虽是没亲眼看见,但也猜到在那暗街房子的地下室里,奈儿弄死了丫鬟若兰,对她来说,奈儿这个娇娇小姐再做出什么见血的事也不会奇怪了。 见两个心腹丫鬟都点头了,奈儿便手握着匕首一下用力,就是在自己的腰间抹了一刀。 红色的鲜血顿时从伤口流淌出来,一下就顺着衣裳滴落下,染红了奈儿半条腿。 云月惊的捂住嘴巴,随后她就听见耳边传来秦雪涧的叫嚷声,“有刺客,快来人啊!” 云月呆愣了片刻就想去搀扶奈儿,做出刺客来袭。保护主子的模样,却发现自家小姐不知何时早已经不在原处。 奈儿没管伤口,将匕首用帕子拭了拭就绑回小腿处,她匆匆忙忙跑去将屋里的摆设推倒在地。 “云月来,帮我也推倒些,边推边喊。哭出来最好了。”奈儿手下忙着,嘴里也不歇着。对着云月就是一阵指挥。 随之,边上的秦雪涧叫的更是起劲了,边叫着也边帮着奈儿一道乱推了起来。 云月原本担心的眼泪一下就倒退了回去,顿时哭笑不得了起来。 自家小姐还真是胡闹。 …… 李氏到了花厅外头,就朝着里头打量着一副侍卫打扮的天一和有着明显特征的曹公公,她奇怪着怎么来了这么两位,来就来了,老爷竟然还叫她与奈儿过来。 天一同曹公公起身拱了拱手向李氏问了好。 李氏在门口冲着天一二人笑了笑,也不知如何称呼就意思着福了福。唤了“大人”与“公公”,之后就走进了花厅。 苏丞相皱着眉头正琢磨着什么,以至于忘了介绍一番。 待李氏走近了,他才回过了神,却是眉头愈发拧紧了问道,“奈儿呢?” 李氏微笑着解释道。“女儿家的自然是要更衣以示尊客了。” 两人声音虽是压低了,耳聪目明的天一却是听全了,他挠了挠脑袋,心里头就又纳闷了起来。 这个二小姐作势怎么这么难懂?之前自己不是已经跟她说过了吗?这般拖拖拉拉,瞧着苏大人已经不愿了,再等得不耐烦了,事情估计就得黄了。 花厅四人各有打算。却默契的都在等奈儿过来。 然而,等来的不是奈儿,却是一副惊慌失措的云月,云月哭丧着脸,进了花厅就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大声哭喊着,“老爷夫人,小姐,小姐不好了!” “怎么回事?说!”苏丞相阴沉着脸,盯着云月问道。 “老爷别生气,让这丫头慢慢说,瞧这样子给吓的不轻。”李氏眼皮一跳,没同寻常一样,拿出主母的风头斥责云月的失礼,只劝了苏丞相两句,她又低声的喃喃道,“怎么会呢?我出云苑的时候,奈儿还好端端的呢。” 云月被苏丞相骇的缩了缩脖子,她想到来前小姐对自己说的——“别怕哭不出来,到时候你不想哭也会哭的。” 原本眼泪还是半真半假,这回云月是真的痛哭流涕了,她就不明白了,大皇子给小姐个侍卫,老爷怎么就不愿答应了?她磕了个头就急急的道,“就在刚才,小姐准备过来,突然就冒出来个黑衣人,对着小姐就是一刀!”她语气急促,双眼又睁得大大的,一副惊恐的模样。 云月看了眼面上乌云密布的苏丞相,酝酿着感情开又准备继续说,耳边就听见一道异常不和谐的声音—— “真的啊?”天一略带着惊喜的低声问了声。 这下可好了,刺客都杀上门来了,看苏大人还怎么拒绝。 天一刚乐呵了起来,就发觉屋子里的气氛不对了。 明明已经压低了声音,可在此时的花厅,就好像有了回声一样。 一屋子的人统统黑了脸,苏丞相想要再向云月问上两句,也说不出口了。 天一一下惊觉自己竟然将心里想的事说出来了,他忙歉然的冲着上首的苏丞相和李氏作了一揖。 苏丞相就有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他没理会天一,却是死死的打量着云月。 云月被天一闹得眼泪生生的给逼了回去,然而头顶上方那道刺人的目光,将她吓的根本不敢不哭,而前头背好的台词也忘了说了。 她怕被人发现端倪,就伏倒在地,“老爷夫人,快去看看小姐吧。” 一句“小姐不好了”,一句“对着小姐就是一刀”,最后一句“快去看看小姐吧”,就是心里觉得事情是奈儿故意所为的天一,也是有些慌了神。 他不顾礼仪的就对着苏丞相道,“苏大人,看来我家主子的顾虑没错,您还是答应让我留在贵府二小姐身边吧。”不待苏丞相应声,他就又说了一句,事后他自认为这次来相府说的最恰当时机的话。 “事不迟疑,还是先去看看二小姐的伤势吧。” 天一日后更沾沾自喜的就是,说完了,他就对着云月高声一喝,“还不快带路,存心想害你家小姐呢?”边说着,他就拉着曹公公一道向门外走去。 而云月愣了愣神,就朝着脸色已经黑透了苏丞相瞄了一眼,随后提着裙子,朝着天一追了过去,嘴里也装模作样的嚷嚷了一声,“大人等等奴婢,这内院您可不能乱闯。” 天一嘿嘿的笑了笑,“我可大皇子安排来保护你家小姐安危的人,你说能不能进?快别耽搁了,带路,你家小姐少了一根汗毛就是你耽误时辰害的!” 天一同云月越走越远,一副尴尬神情的曹公公亦是被拉着,一个拐角就没了踪影。 李氏心思转了转就猜着了大概,她犹豫着对苏丞相道,“老爷,您看,先前妾身不知这回事,若是知道了还会同奈儿叮嘱两句,可如今。。。” 后头的话,她就没敢再说下去,小心翼翼的看着苏丞相,等着对方表态。 两人就这么一个看着,一个沉默着,过了片刻,苏丞相一言不发的起了身,大步流星的就朝着屋外走去。 “让管家拿了帖子去请太医。” 李氏如蒙大赦,忙不迭的应声。 只要老爷没将事情误以为是自己所为就够了。 苏丞相到了云苑西侧院的时候就看见正屋的大门大敞开着,天一同曹公公就在院子中间,院子里还有不少小丫鬟缩头缩脑的朝着两人张望着,那些丫鬟还不单单是奈儿院子里的,他分明还瞧见了李氏院子里的小丫鬟! 实在是成何体统! 苏丞相脸上略有愠色的就走进去院子里。 然而不等苏丞相发难,天一就神情紧张的走了过来,又是抱怨又是控诉的说道,“苏大人,您怎么才过来啊?实在是可怜哪,那血水,是一盆一盆的端出来,就是我见过血挨过刀的人看了都慎得慌。” 见着天一一张凶悍的脸孔哭丧着扭成了麻花,苏丞相的嘴角不自然的就抽了抽。 满院子躲在角落偷看的小丫鬟亦是额间冒汗。 半晌,苏丞相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是去吩咐人请太医去的,我的女儿我会不挂心?” “哈哈。”天一可是脸皮厚着呢,一点也不以为杵,他冲着苏丞相笑了两声,就扭头的对着曹公公道,“我就说苏大人爱女如命,公公您还不信?苏大人怎么也会为了二小姐的安危答应了主子的请求。” 曹公公没有接话,只愈发尴尬的细声笑了笑。从天一敲了这相府的大门起,他就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了。 隔着窗子,奈儿将院子里天一的话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不用看,她就猜到苏丞相此时脸上的表情,她实在憋不住就闷声笑了起来,一动就扯着腰间的伤口,疼得她龇了龇牙。 云月亦是笑意难掩,又挂着担忧责备道,“小姐还不老实点,再动身子上留了伤疤,看您找谁哭去!” “这人脸皮比镖局隔壁王寡妇脸上的粉还厚!”秦雪涧恨恨的灌了口茶,小声的就嘟囔了起来。 云月好不容易板着脸孔,劝说了奈儿几句,闻言就再也维持不了了,唤了声,“小姐!”完了,就一头埋在床边也吭哧吭哧的笑了起来。 一六二章 头疼 屋子里头,奈儿主仆三人,两个埋着头生怕被人发现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一个又哭丧着脸端了一盆血水出去。 秦雪涧端着加过料的水,手脚麻利的就出了屋门从前院绕到后头的空地上,将水倒了,又折身回来。 她回到院子时,就听天一夸张的哭丧道,“苏大人,太医怎么还不来,您也瞧见了,那可是一盆血水啊!” 苏丞相额间角不由自主的就是一跳,心中暗骂一声匹夫,负气似的转过身就对着秦雪涧问道,“小姐的情况如何了?” “回老爷的话,小姐伤口的血总算止住了,小姐也暂时昏睡过去了,先前小姐又是发热,又是说胡话,真是叫人担心。”秦雪涧看了眼苏丞相,福了福,就将奈儿交代的话说了出来。 小姐说不能伤得太重,重了苏丞相就会不顾小姐的声誉,定会大张旗鼓的追查,到时候定会被他发现端倪。也不能伤得太轻,轻了苏丞相定会以事小推脱,拒绝天一的来意。 苏丞相听完,就没再做声,一脸烦闷的挥了挥手就打发走了秦雪涧。 他兀自琢磨了起来。 不知道可有万全之策,能既不让旁人说他亏待女儿,又能不让天一到奈儿身边。 可还没清静一会,他的耳边就又响起天一呱噪的声音来了—— “哎,曹公公我跟您说,还是主子英明啊,想着自己受袭,二小姐恐怕也会被牵连了。这才叫我过来的。” 这回曹公公倒是没再配合了,他朝着院子外头走了两步。假装没听见一般撇过头朝着外头看起了风景。 顿时,就是涵养再好,苏丞相也是再也忍不住了,他冷冷的就道,“内宅之地外男不宜久留,天一护卫还请跟我去前院稍等片刻吧。” 天一刚又想说什么。曹公公就抢先一步,拱手对着苏丞相点头道,“苏大人所言极是。”又对着天一劝道,“咱们还是去前头等着吧。” “别做得太过,日后让大皇子为难呀。”场面话说完,曹公公又在天一的耳边嘀咕了一句。 天一想了想,霎那就“明白”了过来。 苏大人将来可是主子的岳丈啊!自己可不能得罪死了! 他有些心虚的笑了笑。就跟着因恼怒而面无表情的苏丞相同曹公公一道去先前的花厅等着了。 秦雪涧算是听了墙角,回屋后。就对着“昏迷”的奈儿禀道,“小姐,都走了。” 奈儿一双黑亮的眼睛骤然睁开,她有些惊异的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云月比奈儿更不相信,“小姐这刚被刺客伤到,老爷怎么会又怎么能把大皇子的侍卫赶走了呢?” 秦雪涧进屋就倒了杯茶,好去掉满鼻子的鸡血味。闻言,差点一口茶没喷出来,她就瞥了云月一眼,“快把眼泪收起来。你这妮子从前也不是这般啊,这要成亲了,就成了水做的了?” 云月脸颊一红,撇过了脸去。 打趣完了云月,秦雪涧呵呵笑了笑,又对着奈儿道,“奴婢是说,老爷领着客人去前院候着了。”顿了顿,她吞吞吐吐的劝道,“小姐,就算老爷对姨娘的身后事漠不关心,可那是每个男人都一样的,您可不能就这般恨上老爷,否则老爷还真是冤枉死了。到底您是他的亲生骨肉,即使是庶出的,奴婢想老爷也应该是关心小姐的。” 秦雪涧是好心,奈儿自然明白,可她就是替肖姨娘,更替自己不值,她也懒得同对方解释了,摆了摆手不做解释。 秦雪涧瞧出奈儿的敷衍,就也讪讪的笑过了。 “估摸着这下一来,不出多久前院就能有消息来了。”云月看出奈儿两人气氛不对,也顾不得羞躁了,忙就开口岔开了话题。 她能理解秦雪涧对小姐的不解,更能理解小姐心中深埋的怨恨。 她还记得那年小姐才八岁,用那样炙热的郑重其事的目光看着自己,语气里甚至带着小姐自身都未发觉的期盼,问自己是否真的下定了决心跟着她,奈儿,不是相府二小姐,苏奈儿。 那时候云月就知道,自家小姐,是带着满腔怨恨回府的。小姐并不觉得老爷夫人接她回府来是享福来了,而是报仇来的。 …… 花厅里,天一没再咋咋呼呼的刺激苏丞相了,但苏丞相好似开始反击了一般。 “你们前脚进府,后脚小女那就来了刺客,真是巧啊。”苏丞相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一派温文尔雅的对着天一说着足以让天一跳脚的话来。 天一面上一热,就张着嘴巴要嚷嚷起来。 “呵呵,大皇子殿下乃真龙之子,那些歹人冒犯不遂,也只能将余怒撒在小女身上,可怜了奈儿不过一个闺阁女儿竟要受此惊吓,看来我还是得进宫求皇上快些将那些歹人捉拿归案的好。”苏丞相面带着微笑,完全无视天一同曹公公脸上的尴尬之色,自顾自的就说了一通。 你不是怪我不同意杨凌天送个护卫,就是不关心自己的女儿吗?那我就关心给你看,追根究底,奈儿还不是受了杨凌天的牵连。 你不去抓那根源,任由刺客逍遥法外,反而来我府里添乱,要往内宅塞个大男人。 苏丞相的话说得一点也不含蓄,就差直指鼻子对着天一责骂了。 一是个粗人,脸红脖子粗的就是毫无反驳之言。 而曹公公是瞧出来苏丞相十分抵触大皇子的提议,他不愿趟这趟浑水,被天一这没脑子的牵连,就也装聋作哑躲在一旁。 好在,很快苏管家就领了个太医进来了 花厅里的三人才算揭过了先前的不愉快。 “天一护卫还请留步,为了小女声誉着想,呵呵。”苏丞相笑眯眯的说了一句,就亲热的邀了曹公公一道进了内宅。 那名太医年纪不大,隔着帐幔有些奇怪的看了眼里头的奈儿,他起身对着苏丞相道,“大人,贵府小姐是受了一刀没错,可她最要的病却是忧思过重导致的,再加上接二连三的担惊受怕,好在平日贵府小姐勤练身体,不过日后若还不好好养着,怕是会伤着底子。” 众人闻言皆是愕然。 云月更是立刻就向奈儿投了个埋怨的目光。 奈儿朝着云月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心里就纳闷了,原先她就没觉得太医会说她自己刺得刀伤有多严重,她是打算说头疼的。 皇宫里头最难诊断的病就是头疼脑热了,主子说了头疼,就是太医查不出什么,也定会开上几副安神醒脑的药,根本不会说诊不出病的。 杨凌天装的便是这个“病”,让太医院的太医束手无策,有了前车之鉴,她自然放心大胆的准备蒙混过去。 “看来苏二小姐平日里就过的不舒坦啊。”一直未出声的曹公公突然的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苏丞相的脸色黑了黑。 支会了苏管家就来了奈儿屋里的李氏更是尴尬,她回道,“是辛苦这孩子了,事情一茬接着一茬的,能撑到现在已是菩萨保佑了。”感叹完了,她神情真切的对着太医道,“还请太医不论如何也好治好家女。” “自然自然。”太医忙不迭的应声,又是好奇的打量了眼躺坐在帐幔里看不清面貌的奈儿。 屋里的几个人,身份各异,但都不是寻常人,竟然就为了个庶出的小姐唇枪舌战。 外头,关于相府二小姐的传闻太多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奇异女子才会得了太后同皇上的双双青睐,又能以庶出的身份被指给大皇子做正妃? 收起了心思,太医写了贴药方,就交给了苏丞相过目。 李氏坐在床头对着奈儿嘘寒问暖。 竟就无一人对那刺伤奈儿的“刺客”追究。 “让老爷夫人挂心了,那刺客是突然窜出来的,我并没有看清,只来得及的侧身躲过了那刀。”帐幔里就传来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 太医垂首而立,交叉的双手就是一顿。 这样冷清的声音,带着几分讥讽,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之意,这声音的主人会是个受宠的庶出小姐? “二小姐能平安无事就是万幸了,这事大皇子定会替您讨个公道的,二小姐还请安心养伤。”曹公公隔着帐幔就回了话,奈儿出言刚好给他递了梯子,他也就顺着杆子向上爬了,“二小姐,不知您是否知道昨晚殿下也受了刺杀,寝室都被烧了个干净,殿下如今还在宫里养着病,就算是身体不适殿下仍心系二小姐您的安危,就叫身边最得力的护卫来保护您的安全。” “这事皇上也是知道的,皇后娘娘还夸了殿下周到呢。”扬着调子说完,曹公公一张笑成了菊花样的脸就对着苏丞相呵呵的笑着。 苏丞相一时语塞,就算拒绝,他也不能说杨凌天,甚至皇后皇帝的不是。 “公公,您看是不是有些不妥,到底内宅之中外男不得随意进出的。”隔了一小会,奈儿装作委屈的才回道,“我不过是个庶出小姐,哪就金贵到能用护卫的地步了,还是劳烦公公将人领回去吧,替我向殿下道声谢。” 一六三章 折回来的天一 奈儿一副正经小姐的温顺模样,既体贴又善解人意,语气委婉的就拒绝了曹公公的来意。 然而,听闻这话的人都从她话里话外听出浓浓的自嘲与自怜。 当同性命安危有关时,外男不得进出内宅,男女大防等等,一切都会变得无关紧要,不说公主郡主一流,就是达官勋贵家的小姐若怕有个意外都会有护卫随行, 可,奈儿她不是金枝玉叶,并且,她的父亲还要揪着外男不得进出内宅不放,所以就算是被歹人虎视眈眈,自身性命岌岌可危,她也没那资格配有护卫。 “二小姐说的哪里话,苏大人爱女如命,您就是苏大人的掌上明珠,金贵的很!不说是一个护卫了,怕是再来更多的,您也值当。”曹公公用着夸张的语气劝道,他看着帐幔就露出一丝欣赏之色。 能屈能伸,提起自己的身世没有半分不耻,怪不得不过一介小小庶出,竟能被指给大皇子做正妃。 “公公厚爱,不过还是算了吧,别叫老爷夫人为难了。”帐幔里冷清的少女之声又响起,像是冰冷的雪花飘进人的耳朵里。 奈儿在床上坐了起来,隔着帐幔隐隐约约就瞧见她跪着拜了拜,“还请公公将护卫带回去,向殿下说清楚了,是奈儿没那福气,怪不得我们老爷处事谨慎。” 这场临时演的戏,不需要的预先的安排,曹公公就知道他要唱的是什么台词,这比同天一搀和。要让他舒畅的多。 “二小姐您这般就伤了太后娘娘的心了,娘娘可是真心疼爱您。您怎么就能这般不自爱呢?”曹公公略显得愤慨的说着,就好像他不是杨凌天的人,而是老太后的人一般。 苏丞相的脸色黑了又黑,可他就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任凭奈儿同曹公公如何默契,他就是恍若未闻。 发觉苏丞相稳如泰山一般岿然不动。奈儿的心就渐渐沉了下去。 不过是多个护卫罢了,竟就这般不情愿! 真的就非得要了自己的性命吗? 那群黑袍人就从来没有放弃过要杀自己!否则明知道自己的身怀武功,身边多个侍卫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不过是多个替杨凌天与自己传话的人,何必阻止? 除非,他们害怕天一的出现,会让他们动手时。遭遇到来自天一背后的杨凌天的阻碍! 再好的戏若没有观众一样演不下去,曹公公见苏丞相无动于衷。渐渐也没了兴致,而奈儿也早就断了话头。 屋子里的人不由都望向整座相府的主宰,苏丞相身上,等着他做决定。 众人之中,最为紧张的就是奈儿,她想知道,官声同要了她的性命相比,哪样在苏丞相的心里更重要! “既然如此。还请曹公公替我向殿下暂且解释一番,日后我定会亲自告罪的。”安静了片刻之后,苏丞相就又温和的笑着,对着曹公公拱手道。 曹公公有些惊讶的望了望一脸和善的苏丞相。他想不明白苏丞相为何会如此异常坚持。 而奈儿在苏丞相的话落后,就下意识的深深的闭上了双眼。 也就是哪怕今日之后,外头传出苏丞相苛刻庶女的传闻,影响了苏丞相的官声,他依旧执意,一定要杀了自己。 这已是定数了。 唯一还不确定的便是,他们何时,会动手,来收割走自己的性命。 一霎那间,从骨子里,奈儿就有种愤怒,有种对苍天的怨恨,直冲天灵盖。 就像是被圈养的牲畜,吃的好,睡的好,可不知何时,或许自己就在梦中,就会有把锋利的杀猪刀,在自己的颈脖之间,那么轻轻的狠很一划,取走自己的性命。 奈儿没有再言语半个字。 很快苏丞相就送了曹公公,还有那位早就装成木头桩子的太医出去。 李氏坐在床头,犹豫着才劝了句,“你父亲是为你好,到底你将来要嫁进皇室的,殿下送你个护卫事小,可日后若是你因此被人戳脊梁骨,就悔不当初了。” 奈儿木木的应了声。 李氏看着奈儿的模样,就叹了口气,起身,叮嘱了云月同秦雪涧要好好照顾奈儿,就也离去了。 待再没旁人,云月撩开帘子,她才吃惊的看见,奈儿浑身颤抖的坐在床上。 “小姐?!”云月惊呼了一声,不顾尊卑的就上前揽住了奈儿。 秦雪涧亦是关心的靠了上去。她心里有些懊悔,明明根本不知道小姐父女间的事,就非得以己度人,以常推之,向小姐说了那番戳心窝子的话。 因太过愤怒而颤抖,那种血液中每一滴鲜血都在沸腾的感觉,让奈儿从灵魂深处开始打颤。 “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奈儿看着云月二人,半晌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的声音冰冰凉凉的,却郑重无比,带着不容动摇的坚信。 秦雪涧觉得奈儿是魔障了,苏丞相已经拒绝的那般的明白了,这事还会有变数?况且不过是一个护卫罢了,就算是心上人安排的,奈儿也不应该如此执着。 “小姐,待您日后嫁进大皇子府一切就都会好的。”因懊恼,秦雪涧放缓了语气,柔声的劝慰着奈儿。 “别说了。” 然而,回答秦雪涧的不是奈儿,却是云月,她眼里竟也带着同样的信心,对着秦雪涧道,“小姐说不会就这么算了,就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奈儿的信心来自杨凌天,她坚信不论哪一世,杨凌天一定都不知道自己会被人杀害! 天一同曹公公灰头土脸的回去复命,话还未说,躺在床上养病的杨凌天就一脸诧异的看向天一,可不过须臾之后,他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惨白。 奈儿说的没错,苏丞相也是那群幕僚中的一员,而那群幕僚自始至终都从未放弃过要了奈儿的性命! 杨凌天挥了挥手,挥退了天一二人,也不打算听天一他们说清事情经过了,无外乎就是苏丞相找了男女大防的理由拒绝了。 他沉了心思就仔细琢磨了起来,他不明白那群幕僚到底在想什么,若要杀,就给个痛快,他们到底在等待什么。 当初奈儿所说的那个理由——被逼着娶他不爱的人,杀,发自真心的要娶的心仪之人,不杀。这个不过是明面上的理由,在其之上一定还有一个大前提。 这个前提是个什么样的契机? 思忖了许久,杨凌天就唤了天一进来。 “你去再去趟相府。”杨凌天面无表情的就开了口。 天一怔了怔,就露出一脸为难,他就抱怨道,“那主子可得给属下个保证,保证日后主子不会为了博未来岳丈的好感,而以今日之事处罚属下。” “哼。”听天一提起未来岳丈,苏丞相,杨凌天就不由自主的冷哼了一声。 天一心知主子心情不虞,就也不再胡闹。 “你靠过来。”杨凌天唤近了天一,之后便凑耳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交代了一通。 片刻之后,天一摸了摸脑袋,一脸不相信的反问道,“主子,这样能成吗?” 杨凌天点点头。 “可属下怎么觉得,这事办完了,属下定会被主子您责罚一通的。”天一夸张道,“要不您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好办法?” 杨凌天翻了个身,撇过脸孔,不再理会。 “主子,我回来后,你一定不能过河拆桥啊!” 终是天一在最后嚎啕了一声之后,又再次折回了相府。只不过这一回,天一没再挂着渗人的笑脸,却雄赳赳气昂昂的,连拍门板都异样用力。 “砰砰砰!” 相府的大门好似从相府存在起就从未这般响起过。 敲门声震天,进财一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他手忙脚乱的走到门前,想着是什么人胆敢在相府门外这般放肆。 进财一手抓着门闩,一手就将侧门拉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歪着脑袋朝着外头望了一眼。 一眼就看见了天一那副凶神恶煞的脸孔,那副脸孔此时凶气十足,进财差点惊得跌坐下来。 可他想起先前老爷对门外这位大人的郑重,他就跑过去拉开了大门,陪着笑脸道,“大人怎么又折回来了?可是落了东西?” 天一瞪圆了一双铜铃大的双眼,高声喝道,“我是来找你家老爷麻烦的!” 进财呆了呆,随后明白了过来,一下就真的跌坐在地上,手撑在背后倒退了一步,却仍是强撑着笑脸,“大人,您别说笑吓唬奴才了,奴才不惊吓的。” “哼,快给我去带话,带完了话自然没你的事了。”天一瞧着进财没出息的模样心头偷笑,却也依旧板着脸孔。 书房内苏丞相正郁闷着今日之事外头定会有对他不利的传闻了,可他实在是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只能出此下策,用强硬甚至蛮横无理的态度去拒绝。 进财慌慌张张的在书房外头禀了话,苏丞相听后眉头就是一紧。 天一怎么折回来了?可是杨凌天还有什么应对之法? 他脸上闪过一丝讥笑,就对着外头应了声,“去将客人领去花厅候着,我随后就来。” 管你还说什么,总归我宁可不要声誉了,也一定不会让你在奈儿身边安插了人手。 一六四章 记忆 “云月,你家二小姐可好些了?”云珊对着出来应门的云月问道,她身后领着两个手里端着食盘的小丫鬟。 云月打量了对面三人两眼,见那两丫鬟是小厨房里的小菊同小花。她低敛着眉目答道,“好些了,小姐正做女红呢。” “哎呀,二小姐也太不爱惜自个的身子了,你是二小姐身边的贴身人,可得仔细着,别让二小姐伤着眼睛。”云珊眼里闪过对奈儿好的这么快的惊讶,嘴里寒暄道,说着她笑了笑指着身后的两名小丫鬟,“夫人特意叫小厨房的人单独做的,给二小姐补补身子。” “多谢夫人。”云月冲着正院的方向福了福,起身,对着小菊小花道,“麻烦帮我端进去吧。” 小菊这些年同奈儿主仆的关系不错,忙就点头朝里走。 小花却是从奈儿进府在小厨房大闹过一回后,她就对奈儿住的这个小院子退避三舍,云月的话她又不能没理由的反驳,就缩手缩脚的跟在小菊身后。 云珊跟着走了进去,隔着珠帘往里屋瞄了瞄,就看见奈儿真的靠坐在躺椅上,手里穿针引线的绣着什么。 “二小姐,您还未大好,太医都说了您要好好养着。”云珊扬着声音就对里屋说了声,她刚偷瞄,竟瞧见奈儿突然就朝自己瞄了一眼,那眼神冷冰冰的不带着一丝情感,吓的她说话都不利索了。 奈儿扭头扯了个笑容,“多谢关心。”之后又面无表情的回过头开始做起了绣活,那神情一丝不苟,专注的盯着手里穿梭的针线。 云珊瞧着奈儿这模样就发怵,可她是得了李氏交代。有话要同奈儿说的。 “二小姐,夫人让奴婢捎几句话给您。”边说她就边进了里屋,凑近了奈儿道,“夫人让您好好养着身子,她会想法子劝劝老爷的,您就放宽了心。”顿了顿,她见奈儿并未接话,吞吞吐吐的就压低了音量道,“就是那件事。待您身子骨好些了,还请您帮着办了。” “当然不急的,一切都得等您身子骨养好了再说。”云珊急急的又补充道。 是在说替苏婉儿求个宫里的嬷嬷的事。 奈儿有些厌烦的睃了云珊一眼,尔后漠然的说道,“同夫人说,既然答应了我自会去做的,还有今日这事让夫人别操心了。免得适得其反。” “二小姐放心,奴婢定会一字不漏的传给夫人的。”云珊哪里会管奈儿的态度好不好,她不过是来捎个话的,忙就点头应声。 捎完了话,云珊就出去帮着云月布好了饭菜,之后就没多留一刻的带着小菊小花自行离去。 云月撩了帘子进里屋唤奈儿用饭,看着奈儿叹了口气,“小姐,有消息的话。您自然会知道。”她上前拿过了奈儿手里的针线,“况且秦姐姐都听您的,去前院候着了,您还是先来用了午膳再说。” 奈儿温顺的笑了笑,“我就是闲着无事,看看手生疏了没。” 她在等的,不仅是天一是否能留下的消息。还有今日杨凌天身边的那群幕僚是否出现了的消息。 一桌子四个菜,一碗汤,奈儿就一个人细细嚼着。 云月在一旁伺候着,突然她就激动的说了句,“小姐,咱们离开这吧,您是报不了仇的。” 小姐说姨娘是若兰杀的,可若兰是老爷找来的,老爷如今明知小姐遭了刺客,可就是添个护卫都非得拦着。这般薄情寡义,可见当初若兰的事,就算老爷不是主谋,也一定是知道的。 云月这般想着,心里就越发怨恨了起来,情不自禁的就劝了奈儿离开相府。 闻言。奈儿怔愣了片刻,她抬脸对着云月微微一笑,反问道,“离开做什么?我还要风风光光的将你嫁出去呢。” 逃避有什么用?她不迎头向前,还不是悲剧收场。 况且这一世没办法替肖姨娘报仇,若能弄清了真相,下一世一定行的。 突然,脑子里闪过前两日苏一月说的话。 “用过午膳,去前院看看小少爷。”奈儿对着云月交代了一声,又低头专心的用起了午膳。 苏一月今日未来内院,也不知道是因为被苏丞相拦着了,还是旁的事耽搁了。 云月本想劝奈儿好好休息,想了想,还是应了一声,因一时冲动而起了的念头也被她压了下去。 用完饭,拭了嘴,收拾妥当了,奈儿就领着云月向前院走去,刚出屋门,还在院子里,就瞧见秦雪涧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小姐,事情成了!”秦雪涧一脸喜意的说道。 “是吗?”虽然相信杨凌天定会想法子说服苏丞相的,可奈儿的眉梢就是止不住的扬了扬。 “恩,天一如今留在前院,老爷的意思是过了今日,明日替您单独辟间院子,之后再叫天一过来。”秦雪涧眉飞色舞的就将结果说了出来,她可是使了好大的劲才打听来的。 奈儿笑着点点头,“辛苦你了,快回屋用饭吧,我同云月去前院看看小少爷,你用完了再过来。” “哎。”秦雪涧也没矫情,应了声就自去用饭。 “不知道殿下是怎么说服老爷的。”云月小声的嘀咕了声,她有种打了胜仗的喜悦,对着奈儿道,“老爷估计恼着呢,都没来支会您一声。” 奈儿未置可否,只道,“管他用了什么法子,总归这回咱们要小心些了。” 苏丞相被迫答应了,心里定是不舒坦呢。 云月脸上就冒出愤恨之色,“虎毒尚且不食子,老爷就一点不念骨肉亲情的。” “谁知道呢,好了,不说他了,你安心备嫁就是,缺什么少什么同我说就是了。”奈儿笑着岔开了话题,心里却在腹诽着,或许他根本没拿自己当做骨肉呢? 她又想到肖姨娘死前,生怕带进地府的秘密—— 娘说自己不是她的女儿,就算身子是的,可里头的魂儿不是了。 奈儿失笑着摇了摇头,自己长得这般像娘同苏丞相,哪里就会不是娘的亲生骨肉了?倒是一月,长得同娘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似的,可一点不像苏丞相。 胡乱想着心思,奈儿主仆就到了苏一月的小院。 “二小姐?”蔡婶有些惊诧的看着奈儿,“您不是病了吗?怎么来了?” 奈儿眼里眼眸闪了闪,并未回答蔡婶的话,反问道,“谁过来说的?” “是老爷亲自来说的。”蔡婶忙回答道,“老爷说您病了,叫小少爷过几日再去看您,免得过了病气,我同若竹也被警告了不准去看您,免得传给小少爷。” 说完,蔡婶有些歉然道,“二小姐可是好些了?” “恩,不过是这些日子累着了,倒叫满府的人为我担心了。”奈儿随意回着话,她朝着屋里看了看,问道,“小少爷呢?” 往常苏一月若是听见她来了,立马就会跑过来,今日她同蔡婶说了好些话了,还未见到苏一月的影子,奈儿不由奇怪了起来。 “小少爷还睡着呢。”蔡婶脸上挂起了担忧,“太医来瞧过了,说一点事都没,可小少爷就是不起床。” “我进去瞧瞧。”奈儿没犹豫就往屋里走去。 蔡婶也没拦着奈儿,她是不相信奈儿会害苏一月的,若是奈儿的病会传染,奈儿是不会进去的。 留了云月同蔡婶说话,奈儿一人进了屋子,就看见苏一月侧着身子面朝里头窝在床上,靠窗的榻上,若竹手里做着绣活守在一边。 “辛苦你了。”奈儿对着若竹笑了笑道了谢。若竹如今已经不是相府的下人了。 若竹忙起身,红着脸诺诺的应道,“二小姐言重了。”她乖巧的让了出去,“您同小少爷说话,我去给您沏杯茶。” 待若竹出去后,奈儿在床沿坐了下来。 “一月。”奈儿摇了摇苏一月小小的软软的身子,轻轻唤了声。 往常最爱黏着奈儿的苏一月却执拗着僵着,不愿转身。 “可是有什么话要转述给我听?”用了“转述”这样的字眼,奈儿的声音淡漠的就像在同陌生人说话一般,她琢磨了一会才得了这般猜想,开口问道。 “没有,姐姐,你回去吧。”苏一月的舌尖在打颤,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语气艰难的将话说完。 他小小的身子像是在激烈挣扎着,不停的抖动了起来。 奈儿心下一慌,用力扳过苏一月的身体,尔后大惊失色的看着苏一月一脸的惨白。 “一月,你有什么就对姐姐说,相信我,我能分得清好坏。”奈儿慌乱的说了起来,生怕苏一月有什么好歹。 可苏一月紧紧抿着双唇,连连摇着头。 “说呀!”奈儿心中一横,嘴里就厉声道,“不要有事瞒着我,若娘同你都这般对我,我宁愿抹去记忆,无尽的惨死轮回!” 她说的十分激动,丝毫不隐藏心中的冲天怨恨。 苏一月怔了怔,却依旧执意着一言不发。 “好。”奈儿凄惨的笑了笑,“你不说也罢了,总归再多也只有两年了。” “这一世我享尽先机,却依旧无法弄清真相,来世,不论还保有记忆与否,我定是再没信心能熬得住了。” 说完,奈儿就干脆的起了身。 先前她是想起老太后送他们回府后的第二日,苏一月在她怀里压低了音量说的话,他说“姐姐,你能记得从前的事已是极难得了。” 一六五章 没有下一世 (姐妹们,新年快乐~) 纵使当初是因苏一月告的密,才导致了奈儿出逃的计划失败,可事实上告密却非他本意,因此后来知道其中缘由的奈儿对他一直带着愧疚。 然而,今日奈儿明显察觉,苏一月有话不愿同她说,那些话,在奈儿猜测之中,是如来逼着苏一月一定要说的。 或许苏一月觉得有些事不告诉奈儿比较好,可奈儿不想被蒙在鼓里,这般想着,她才有些激进过分的说完话后转身就要离去。 “姐姐。”苏一月委屈的唤了一声,葡萄般的眸子里闪着泪光。 然而奈儿一步也不停留,她只微微顿了顿身形,就又朝着屋外走去。 “姐姐不逼着你说,只要你觉得这般瞒着我是好的。”奈儿到底狠不下心来,终是软了心肠放缓了语气。 但她依旧没有回头。 苏一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小的身体一抽一抽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从床上坐起,他身子向前倾了倾,就冲着奈儿开了口,“姐姐,没有下一世了,我们只有这辈子了!” “娘也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在苏一月的哭泣中,奈儿慢慢的回过了身,她带着灿然的笑容,柔声说道,“一月,姐姐不逼你了,你莫要如此胡乱说话。” 双眼不知为何竟似带着层白雾,奈儿看不清苏一月的脸孔,可她就是知道苏一月一定正朝她调皮的坏笑,好像在说。“哈哈,姐姐你可我骗到了吧。” 蹬蹬蹬,苏一月光着脚丫就跳下了床,小跑着就上前抱住奈儿的裙角。他撒娇似的用脑袋蹭了蹭奈儿。 “姐姐。。。”只唤了一声,苏一月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仰着脑袋带着怜悯心痛,望着奈儿。 奈儿弯了弯唇角,又道,“一月,乖,快别骗姐姐了。” “姐姐。。。” “骗人不好哟,你放心,姐姐知道的,来世不管怎么样,姐姐都会说服了娘。娘一定还会怀上你的。”奈儿的笑容是苏一月从未见过的,难看至极,虚浮在脸上,就好像轻轻一戳就会消散一般。 苏一月心痛难耐,他就知道姐姐若是知道娘真的回不来了。姐姐会接受不了的。他一直挣扎着。不愿听从如来的指令,不去告诉姐姐,不去催促姐姐,不想姐姐破釜沉舟。 可是奈儿之前说的话,让他知道,姐姐一定会在弄清真相之后自尽的,妄图可以再次带着记忆轮回,扭转乾坤。 他爱娘,爱姐姐,从他有意识起。就是娘和姐姐一直保护着自己,她们以为自己还小,什么也不懂,可他什么都懂,他知道娘的软弱是为了姐姐和自己,知道姐姐的冰冷是因为藏在心底的秘密。 娘已经救不回来了,他生怕姐姐亦会离去,他这才将事实说了出来。 “姐姐,是真的,娘回不来了,我们也没有下一世了,如来用尽了法力才让你带着前两世的记忆重生,为的就是让你享尽先机杀了杨凌天,结束这一切。” 话已开了口,就似那已拉开如满月般的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苏一月咬了咬就干脆的将话全部说了出来。 “不是两年,只有一年了,姐姐你忘了?这一世,圣上定的婚期是在等你守孝一年之后,皇家娶亲并非要等女子及笄。”苏一月咬着唇,包子样的面上一脸森然,“一年之后,若是姐姐你还未杀了杨凌天,若是最终姐姐你依旧被那群人杀害,那么所有人,姐姐关心的所有人都会为了姐姐陪葬。” “没有人可以幸免。。。” 奈儿的笑容不知道何时已经被苏一月无情的戳破,消散于哀伤之中,她摇着头,眼中皆是祈求,嘴里喃喃的哀求着,“不要说了,一月,不要说了。。。” 然而苏一月却无动于衷,他面上的森然之色愈发恐怖,就像勾魂的恶鬼,直直的盯着奈儿,看穿奈儿的心底,用着稚嫩的童音残酷一点一滴慢慢的侵蚀着奈儿心中原本的信念。 “凌二娘,赵府的小姐、大公主、云月、若玉、若竹。。。就是夫人、苏婉儿。。。她们也会为你陪葬。” “而姐姐你,永远再无法投胎转世,这世间只会多出一缕幽魂,孤魂野鬼的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所有人一个一个接二连三的死去。” 哇的一口,奈儿捧着心口,带着铁锈味的血就喉头窜出,弥漫了唇齿之间,从嘴角慢慢滑落。 她再也听不下去,苏一月所说的每个字都是她无法接受的。 眼前骤然一黑,再也看不清眼前的景色,奈儿就如被人抽离了灵魂一般缓缓的瘫倒在了地上。 …… 再醒来时,已经是掌灯时分,奈儿睁开双眼,只看见云月一张放大了满是愁云的面孔。 “小姐!”云月一刻没有休息的守着奈儿,她看见奈儿醒来,激动的就叫了起来,“秦姐姐,小姐醒了!你快去找大夫来。” 耳边乱哄哄的,奈儿就听见秦雪涧应了云月一声,之后就是窸窸窣窣出门的声音,再之后外间就传来许多人的说话声。 “阿弥陀佛,二小姐终于醒了。”蔡婶双手合十,虔诚的感激着上苍。 “蔡婶,我去前院同小少爷说一声去。”若玉大大的松了口气,她想到自从奈儿在前院昏迷后,苏一月就不吃不喝的睡在床上,她便提议赶紧将奈儿醒来的事告诉苏一月一声。 “恩,去吧。”蔡婶忙点头,她看着小小年纪的苏一月那模样,比谁都心疼。 “哎,等等。”蔡婶又叫住了若玉,“还是先去同老爷夫人报一声。” “夫人哪里需要我们报信?”若玉讥笑了声。嘴巴朝着云铃的背影努了努,“我去前院寻小少爷,刚好给老爷报个信。” “也好,我去小厨房要些好消化的吃食去,里外二小姐身边有云月守着。”蔡婶点头。交代了去向,便也跟着若玉出了门。 外间渐渐的就没了声音,奈儿的神智也清醒了一些。 “云月。”奈儿勾了勾唇角笑了笑,“叫你担心了。” 云月的眼泪扑哧扑哧的就掉了下来,她撇过了脸,声音极轻的说道,“小姐,您的身体未大好前,奴婢是怎么也不会让您下床了。” 奈儿失笑,双手撑在床上就欲坐起。可身体软绵绵的竟一下没坐起来。 “您快别动,要做什么同奴婢说。”云月听见动静忙不迭上前搀扶住奈儿,心疼的就嗲怪的瞪了奈儿一眼。 “我手脚发软。”奈儿讷讷的回道,“好像是肚子饿了。” “怎么会不饿?”云月的责备之意更甚,里头的心疼亦是更浓。“小姐。您知不知道,您已经昏迷了整整两天了,今个儿已经七月十七了。” “这些日子奴婢都是听了太医的嘱咐,给您灌了些米粥,您能不饿吗?”云月噼里啪啦的带着责备就将事情倒豆子一般的倒了出来。 “您快安心躺着,待会大夫来了诊了脉再说。”之后云月又不由分说的就将奈儿又推倒在床上。 奈儿微微愣了愣,就由得云月服侍着躺下,盖上了薄被。 我已经昏迷了两天了吗? 心口突然猛烈的跳动了起来。奈儿下意识的紧紧的用手压在胸口上。 娘。。。 娘,没了。。。 再也回不来了。。。 长长的睫毛扇动着,奈儿双眼茫然的望着床顶。 “二小姐醒了?要叫姨娘。不可再忘了,相府里可是极重规矩的,夫人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的,你这性子,得收敛收敛,否则闯了祸,姨娘可求不了情的。” 娘絮絮叨叨的话好像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娘,娘。。。”奈儿翕动的双唇,毫无血色的唇间只溢出一声一声的呢喃。 “小姐。。。”云月觉察到奈儿的异样,听清了奈儿唤的话,她叹了口气就拿起帕子顺着奈儿的脸颊替其擦拭着眼泪。 她最清楚奈儿对肖姨娘的想念了。 小姐到底还是个姑娘家,怕是此时她最想要的就是肖姨娘的怀抱了。 “小姐,姨娘若是活着,瞧见您如今的模样,不知会心痛成什么模样呢。”云月轻声劝慰着,她手里的帕子一下就被奈儿的眼泪浸透了。 “云月。。。”奈儿转过脸望向云月,一脸凄苦的说道,“娘再也回不来了。。。” “怎么办。。。云月。。。怎么办。。。” 她抓着云月的手,一遍一遍的问着,迷茫无措的像是迷了路的孩子。 她该怎么办,她这般追寻着真相到底是为了什么? 娘回不来了,自己所要谋得的幸福,已经注定不会完整了。 她好累,好像已经没有力气了呢。 云月不知道奈儿为何会突然如此,她的手被奈儿攥的生疼,可她心里头更疼。她是从奈儿八岁起就跟在奈儿身边的,看着奈儿成长至今,就像是姐姐一般关心照顾着奈儿。 “小姐,别怕,您还有小少爷,还有大皇子。”云月有些口不择言的安慰道,可她除了说出苏一月和杨凌天,她就不知道还能提起谁,可以让小姐安心下来。 “小姐,您昏迷之后,小少爷亦是不吃不喝睡在床上,就是老爷发了怒,他依旧如此。还有大皇子也派了人过来,还特意请了宫里最好的太医替您诊治。” “小姐,有那么多人在关心您,您不可以这样,您要快些好起来呀。” 一六六章 痴傻 “姐姐。。。”苏一月伫立在门口,弱弱的喊了声。 若玉到前院带给他,奈儿醒了的消息,他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不顾若竹的劝阻,径直就跑到奈儿的屋里。 若竹撩着帘子等了好一会,苏一月却仍旧呆在原地犹豫着不进不出。 “小少爷,您不是牵挂着二小姐吗?快去同二小姐说说话呀。”若竹于心不忍的小声催促了声,顺手在苏一月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苏一月向前走了两步,他看着握着云月的手不停的呢喃的问着“怎么办,怎么办”的奈儿,又像胆怯了一般不敢向前。 “小姐,小少爷来了,您快看呀。”云月提奈儿擦拭眼泪的帕子早就被抛在了一边,她自己脸上已经被泪水糊满了。 像是没了灵魂的娃娃,奈儿机械的转动着脑袋,她看向苏一月,看了许久。 “一月,你是骗我的是吗?”苍白的面孔上,挂起一丝祈求,奈儿带着最后的期盼望着苏一月问道。 苏一月再也忍耐不住,双眼通红的就调头跑出了屋子。 “小少爷!”若竹追了出去。 没有人能理解奈儿姐弟之间发生了什么,那日在苏一月的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至少就是云月也不明白。 “小姐,您快清醒些,别吓着小少爷。”云月抓着奈儿的肩膀晃了晃。 然而,奈儿却盯着因苏一月刚刚跑过,而晃动的珠帘失了神。 蔡婶端了饭菜过来的时候。李氏也过来了。 李氏有些戚戚的看着呆愣的奈儿,久久说不上话来。 “还是先想法子让二小姐用了饭再说。”李氏对着奈儿身边的几个丫鬟交代着,“老爷已经命人去宫里请太医了。” 一屋子的丫鬟看着她,等着她拿主意,李氏再想同奈儿撇清。也不得不做出安排。 蔡婶到底年纪最大,听了李氏的话心里也是赞同,不吃不喝的话,身子是怎么也养不好的,况且奈儿已经昏迷了两日,光喝些米粥是不管用的。 “云月,给你家小姐把肉粥灌下去。”蔡婶微微想了想,就沉吟道。她去小厨房就端了些炖的稀烂的肉粥和开胃的小菜。 在奈儿的院子里,蔡婶的话比李氏的有作用的多了, 闻言。云月点了点头,就扶着奈儿坐了端正。 “小姐,先用些粥。”她柔声对着奈儿说着,之后就泪眼婆娑的对着蔡婶示意了一下。 蔡婶看着奈儿这般模样,心里实在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从前那般冷清高贵的小姐。如今怎么就成了呆头呆脑的痴傻儿了? 本就不是相府的下人,比起云月几人来,同奈儿打了多年交道的蔡婶,少了几分拘谨。她没管奈儿是否答应,拿着勺子舀了粥,就递向了奈儿嘴边。 索性奈儿呆呆傻傻的一副任由旁人摆布的模样,蔡婶很轻易的就喂了半碗粥下去。 李氏有种在做梦的感觉,她就从来没想过一向嚣张跋扈的奈儿会有如此的模样。 “可问了到底怎么回事?”李氏对着云月几人问道,“是不是他们姐弟两拌嘴了?” 云月几人都愁云不展,她们哪里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若是知道症结在哪。怎么也不会任由奈儿和苏一月这般消沉。 “小姐醒来之后就一直念叨着肖姨娘。。。”云月斟酌的回了话,她对着李氏福了福道,“夫人,您看能不能领着小姐去给肖姨娘拜一拜。” 肖姨娘下葬的时候,十分匆忙,下葬之后也不过是在府里后头的祠堂边上的一个屋里放了牌位,就算老爷说肖姨娘生了儿子是上了族谱的,可到底不过是个姨娘罢了。 云月想着若是小姐能拜拜肖姨娘,或许会清醒过来。 李氏有些为难了起来,说起来祠堂那,就算她是主母,没苏丞相允许她也是去不得的,况且还是奈儿。 “我去同老爷说说吧。”李氏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她看向奈儿,由衷的叹了声,“只盼着肖姨娘在天有灵,保佑奈儿能快些好起来。” 从前李氏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云月几人听了一脸动容。 云月就俯下身子,凑在奈儿耳边呢喃道,“小姐,夫人的话您可听见了?您有什么心事,就同肖姨娘说说,别憋在心里。” 奈儿一直茫然的盯着那颤动的珠帘,一有人进出,珠帘便激烈的颤动起来,渐渐归于平静,可还未真正的平静下来,就有人撩开了珠帘。 如此反复,奈儿好似不觉疲惫似的,一直看着。 她眼里再无旁物,只有苏一月临走前那怜悯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宣判了奈儿最后的幻想只是幻想而已。 哀莫大于心死,直到奈儿听见“肖姨娘”三个字,她听清了云月说的话。 “我现在就想同娘说话。”奈儿扭过头望向云月,呆愣的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云月没有应声,而是下意识的脸色尴尬的看向李氏。她是怕李氏听见奈儿叫肖姨娘“娘”,从而心生怨愤,不愿奈儿去拜肖姨娘。 然而李氏却没有过多的反应,她撇过脸,就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云月感激的冲着李氏福了福,就对着奈儿劝道,“得等老爷答应才行。”她拉了拉奈儿已经准备下床的身子,又道,“小姐,您先躺着,太医来把了脉再说。” 却是奈儿恍若未闻般的,执拗的用力推开了云月。 “别拦着我,我要去同娘说话。”那冷冰冰的声音更甚从前,奈儿好似恢复了平日的神态。 云月情不自禁的松开了手,看着奈儿,她竟从骨子里打了个寒颤。 小姐的眼神就像死了一般,就是当初肖姨娘去了,小姐冰冷的眼里还有着点点亮光,如今却什么都没了。 “二小姐!”蔡婶叫了起来。 云月这才回过了神,可她再准备劝说奈儿时,就发觉奈儿早已不在屋里了,只有屋门上串着透明玉石的珠帘左右的摆动着,示意着之前有人粗鲁的推开而过。 脚下的石子磕的脚底板生疼,可奈儿却仿佛丝毫不觉一般,依旧快速的飞奔着。 漆黑的夜,就像她的未来毫无光亮。 奈儿只知道,她再也看不到娘了,可她还有好多话未同娘说。 祠堂小院里,是有下人守着的,见着奈儿披头散发的像是疯子一样冲了进来,却无人敢上前阻拦。 直到奈儿推开了祠堂边上那间只摆了肖姨娘牌位的小屋时,守门的下人才松了口气。 好在不是硬闯祠堂,否则老爷不知要怎么处罚自己了。 他心里有些怜悯的想道,二小姐是受了什么委屈了?听说中元节那日昏迷了,这估计是刚醒吧,竟然这般疯魔的要去见肖姨娘? 收起了心思,他想着奈儿应该只是来拜肖姨娘的,他就准备去向老爷禀告此事。却刚走了几步,他竟骇然的发觉满是石子的地面,斑斑点点的有着一条还未干透的血迹。 血迹一路向着摆着肖姨娘牌位的屋子蔓延而去。 守门的下人脸色白了白,就再不多停留,快步向着前院而去。 肖姨娘的牌位就那样孤零零的摆放在案上,两旁是燃着的香烛。 奈儿缓缓的伸手,极小心的抓在牌位上,尔后快速的将牌位拿了下来。 紧紧的将肖姨娘的牌位抱在怀里,就好像害怕失去一般,死死的按在胸口,奈儿就这样抱着牌位,后背抵在案边,失了力气一般,慢慢的蹲坐了下来,放声恸哭了起来。 “娘,怎么办,你快告诉奈儿该怎么办?” “我支撑不下去了,再也熬不住了。” 哭了许久,奈儿好像将几辈子没有哭完的委屈都哭了出来。 哭声渐渐低了下来,她温柔的摩挲着怀里的牌位,低声的喃喃自语着,“要是死了就能一了百了,那该多好。” 顿了顿,她仿佛看破了红尘一般,“一月说没有下辈子了,一闭眼就什么都没了,就再不会在这地狱般的轮回里煎熬了。” “娘,我累了,我好想歇歇。” …… 相府的一举一动,杨凌天都是极快就会知道的,当他得了奈儿醒来的消息,他刚放下了心,可随后探子报上的消息就让他的心猛烈的一抽。 “你是说苏二小姐像是痴傻了一般?”杨凌天挑着眉头,一脸不信的对着探子问道。 之后,探子就将奈儿醒来之后的事一丝不漏的报给了杨凌天听,末了,他还加了句,“这些是天一传给属下报上来的。” 那就是不会有误了。 顿时,杨凌天的脑子就浮现出奈儿不知所措的一遍遍的唤着生母,一遍遍的问着该怎么办。 他再也坐不住了,他要亲自去相府一趟。 挥退了送信的探子,待屋里再无旁人,杨凌天就对着暗处说了一句,“若是她死了,我宁愿不要这江山。” 过了片刻,就个声音从阴影里传来,“这次的事不是我们所为。”顿了顿,那个声音又道,“还有,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用放弃江山来威胁我们,可以威胁几次?” “呵呵。”杨凌天冷笑了一声,冷峻的眉眼愈发冷酷,“不管几次,只要你们受这威胁不就够了?” 一六七章 药石无医 当天色黑透了,飞驰的马车停在相府大门外时,饶是平日里冷静惯了的杨凌天,望着眼前的相府,眉梢都不由得跳了跳。 堂堂丞相府,此时竟门户大开,守门的下人都没了踪影,偶尔见过几个家丁跑过,都是一副匆匆忙忙的神色。 “去问问怎么回事。”杨凌天沉着脸,就对着天二吩咐道。 稍等了片刻之后,杨凌天就看见去问话的天二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苏管家。 “大皇子,今日实在是。。。”苏管家一脸尴尬为难,叹了口气,拱着手说道,“您还是跟我来吧。” 随后只带着天二,杨凌天便跟着苏管家一路疾行,向着相府后院方向走去。 一路走向最北边,那里有条通着护城河的湖,杨凌天眉头愈发蹙的紧紧的。 到底怎么回事?他看着来往神色匆匆的相府下人,心越沉越下。 “可是二小姐有事?”杨凌天终是没忍住,向着苏管家低声问道。 苏管家愣了愣,却犹豫着没回答。 没有逼问对方的意思,杨凌天不耐的挥了挥手,紧抿着双唇,脚下的步子愈发加快。 直到领路的苏管家停下脚步,面对着在夜晚之中,泛起诡异的波光粼粼的湖面,杨凌天才失态的向前踏了两步,差点就撞在苏管家的身上。 他看见什么了?临湖的亭子里,面对着湖水坐在亭子栏杆上的不是奈儿,还是何人? 她怀里抱着一只牌位背对着众人危坐在栏杆上,及腰的长发随着晚风飘荡着,双腿随意的晃荡在湖面上的半空之中。 看不清奈儿的面目。但杨凌天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奈。。。苏二小姐!”慌乱之下,他差点就叫错了。 然而,他的声音好似被夜风吹散了,那随风飘荡的秀发丝毫没有波澜。 苏丞相脸色阴晴不定的望向杨凌天。 天一则是头大如牛的跑了过去,“主子,这可怎么是好。” “她怎么了?”杨凌天阴沉的脸,虽是在问天一话。双眼却死死的钉在奈儿身上。 “属下不知道啊。”天一挠了挠脑袋,一脸纳闷不解,“说是醒来了就这样了,跑去抱了肖姨娘的牌位就跑到这来了。”他指了指亭子,略显唏嘘道,“若不是相府小少爷在那劝着,怕是早就跳下去了。” 杨凌天顺着天一的手望了过去,这才发现在黑暗一个并不显眼的小小的身影。 “可知道他们姐弟两在说什么?”杨凌天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他一点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属下不知道啊。”天一更郁闷的回道。“前头众人围了上去想救人,结果二小姐就一滑身子,眼看着就要滑下去了,还好相府小少爷叫住了她,如今两人正说着话,我们也不敢靠近。生怕二小姐被刺激了又往下滑。” “我去看看。”杨凌天再也等不住了,他交代了一声,就径直朝着亭子走去。 “殿下慢着。”苏丞相伸手拦住了杨凌天。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小女如今疯癫模样,实在不配高攀于您,今日事了之后,臣自当去向圣上领罪,让殿下受此屈辱,臣必当竭力补偿。” 他微敛着眉眼,却双眼炯炯有神的望着杨凌天。 然,杨凌天一双深邃的眼眸,犹如喷出的怒火一般。却就那么轻描淡写睃了一眼对方,一言不发,之后就绕过了苏丞相的阻拦。继续向着凉亭走去。 苏丞相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动作,绝了阻拦的念头。 “老爷,您不是在我八岁那年回府的时候,就打算将我许配给大皇子了吗?”许是一直未说话的苏丞相此时才开了口,奈儿才发觉对方的存在,她对着苏丞相问着,声音幽幽的从凉亭里传来,就好似冤魂一般,冰冷的叫人心底发寒。 杨凌天的脚下顿了顿,他从未听奈儿说过这样的事,但这也是事后才会去追问的,如今他只要奈儿能够平安无事。 杨凌天一步一步的靠近,奈儿却一字一句十分认真的说着话,“老爷,您是高高在上的丞相老爷,您能主宰我的婚事,能决定我和娘的去留。如今我娘她没了,再也回不来了,您可知道?您能替我救回娘吗?日后我会乖乖听话的。” 你不是多年以前就已谋划好我与杨凌天的婚事了吗?你不是同如来一样的神通广大吗?救回我姨娘,我甘愿再惨死一次。 走投无路的奈儿竟痴心妄想的将希望放在苏丞相——那群黑袍人的身上。 脸上的讥笑一闪而过,苏丞相再度恢复面无表情,淡漠的就说道,“是你自己选择的命运,怪得了谁?” 当日是你自己想要拐跑肖姨娘同苏一月,是你自己策划了偷偷逃出相府,否则肖姨娘又怎么会死? 闻言,奈儿如遭雷击,从灵魂深处颤栗了起来。 耳旁仿佛响起那阵阵喋喋的笑声,一名拿着勺子的黑袍人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唏嘘,回答了她的问题,“是你自己选择的命运。” 眼前仿佛浮现起那刺眼滚烫的铁水,就那样不可拒绝的被人尽数灌进了喉咙之中。 她低低的呜咽了一声,就好像受了伤濒死的小兽一般,悲伤而惨烈。 惨白如纸的面孔,挂着满满的凄苦,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奈儿,杨凌天的心好似被绞得生疼。 奈儿在说肖姨娘,她是为了肖姨娘才这般的? 杨凌天不明白,他回忆起肖姨娘去世之后他见到奈儿时,对方的神情虽是伤心,可却没有露出过这等绝望的模样, “姐姐,娘没了,你还有我啊。”苏一月同样哀伤的说着。 靠近了。杨凌天才听见苏一月的话。他极快的瞄了眼苏一月,他不相信,苏一月仅凭着这样苍白无力的劝说,就能劝得一心想要自尽的奈儿停留了下来,与其对话至今。 但,他却没功夫去琢磨无关紧要的事。 “奈儿。”杨凌天小心翼翼的走到奈儿身后,柔声的唤了一声。尔后将手缓缓的伸向奈儿,面带着微笑,满是爱意的唤道,“奈儿快过来。” 然而,奈儿却恍若未闻,她对着苏一月决绝的问道,“是不是再没法子让娘回来了?” 苏一月咬着唇角没有做声。哪里还有什么法子?肖姨娘没了,是真的没了! 不知不觉中,杨凌天又靠近了一步。他刚刚分明瞧见奈儿极轻极轻的瞟了自己一眼,那眼神满是复杂,就如这四年间在书房里他看见过的那样的眼神如出一辙。 “罢了罢了,没希望了。”奈儿轻声呢喃了起来。 我宁愿选择自尽,哪怕事后被人骂做懦弱,被人怨恨。我不要再一次那般惨死。 “凌天,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去找太后吧,让她相信你不奢求那个皇位。待你得了想要的就离去,太后是不会害你的,只是你要小心你身边的那群人。” 面对着闪着微亮却漆黑如墨的湖面,她的双眸同样的闪着微亮却漆黑如墨,声音微不可闻,随风而散,却足以飘进她身后杨凌天的耳里。 这是我最后可以帮你的了。 老太后对清音的不愿提及,对杨凌天偶尔露出的感慨之色,都证明了她一定知道杨凌天生母的事。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杨凌天不能去。否则那群黑袍人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回眸望向杨凌天,螓首蛾眉,巧笑嫣然。 老太后像是老妖一般一直活到了最后。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希望老太后也能保凌天一命。 眼眸里流转的满是眷恋满是不舍的,奈儿决然的收回了眼神,脚下轻轻一荡,委身一滑。 “扑通”一声,因奈儿最后一番话而失了神的杨凌天这才回过了神,顿时目眦俱裂的他再不做任何停留,随之一跃,纵身跳进了湖中。 “小姐!” “殿下!” 呼救的叫喊声不绝于耳。 然而,就好似上天在震怒咆哮着降下一道又一道的灾难,紧接着,“啊”的一声脆喊传入了众人的耳里。 苏一月惊叫一声,就脸色苍白的倒在了地面,毫无知觉一动不动。 爱子如命的苏丞相几步就跑至其身边,将其抱起,大声喊起了太医。 整座相府愈发混乱了。。。 这一夜相府里发生的事,以最快的速度报进了宫里。 皇帝面对着天云公子宋云讷讷无言,半晌他才沉吟道,“真的只是因为其生母去世,才自尽的?” 宋云难得收起了平日玩笑的神色,拱手肃然道,“臣敢以性命担保,确实是因其生母去世才意绝自尽的。”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到底为何时隔一个月才这般,臣查不出。” 皇帝挥了挥手,不过是一个女子的事,还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杨凌天可醒了?还有苏一月又是怎么回事?”皇帝有些不虞的问道。他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荒唐的事,相府小姐因念其已故生母自尽,惊动了堂堂大皇子殉情,之后又是其弟伤心晕倒,真是比戏台子上演的还要精彩。 宋云犹豫了一会,倒不是想要隐瞒,而是斟酌着说辞,好一会他才回道,“大皇子已经醒了,救上了之后,殿下不过是昏厥了片刻,只是相府二小姐仍昏迷着,大皇子如今正守在其身边。” 虽是皇帝不问奈儿,可宋云觉得事情实在蹊跷,忍不住还是说了奈儿的情况。 他停了话,又顿了顿,脸上的神色有些奇异道,“太医说相府二小姐是自己不愿醒来,乃心病,除非自己想开了,否则药石无医。至于相府小少爷,太医说是相同的病,都是心病。” 一六八章 石沉大海 “殿下,苏大人又来了。”天一小心翼翼的对着杨凌天说道。 他是不想来当这个出头鸟的,无奈他跟天二猜拳输了,只能硬着头皮来说话了。 “他愿意呆在那就让他呆在那,不要再来跟我说了。”杨凌天眼里闪过厉色,却头也不回的回了话。 苏丞相来来回回往院子站了好几次了,他不嫌累,杨凌天都已经听累了。 碰了壁的天一闷闷的在屋里望了一圈。 秦雪涧、云月。。。还有几个丫鬟他不认得,甚至蔡婶都在屋里,再加上屋门口站着的一排打扫的小丫鬟,奈儿院子里的丫鬟几乎都在这儿了。 挤得是满满当当的。 天一看着丫鬟们大多畏畏缩缩的,站他边上的天二则是一脸尴尬。哪个大男人处在一堆女子中间能安然处之? 他心想,谁叫苏丞相非跑过来说,“不过是定了亲,男女大防自然都严守,若是叫殿下污了名声,自己可就罪该万死了。” 当时那个语气,那个神情,比那朝堂上的谏官还要情真意切,就好像主子若是不答应,他宁可一死明志。 结果主子当时就冷笑着就叫了苏二小姐院子里的丫鬟全站了过来。 这下一来,男男女女一屋子,外间的大门还是敞开着的,来来回回还有人端茶送水,煎药递药。 谁还敢提男女大防? 天一想起苏丞相当时吃瘪的脸,就吭哧一声偷笑了出来。 杨凌天一个眼风就扫了过来,天一的笑脸顿时凝在了脸上,忙做出一副又哭又笑难看的表情。 “去瞧瞧太医方子可开好了。”杨凌天的声音落下,又用着湿漉漉的后脑勺对着天一。 他亦是为救奈儿落了水。刚被救上岸一醒过来,就守在了奈儿身边,若不是太医说湿气不能靠近奈儿,他甚至衣裳都不会换。 天一应声,正准备出去,却被云月叫住了。 “奴婢去吧。”云月朝着杨凌天福了福,双眼红肿一片。“奴婢再准备些吃食,殿下您不能也倒下了。” 得了杨凌天应允,云月又叫上了秦雪涧,两人就朝着屋外走去。 屋子里奈儿不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没了往日的冷清,没了惯常的嚣张跋扈,若不是胸口因呼吸而起起伏伏,就好像她已经长眠了一般。 奈儿的身侧,床的里边还躺着苏一月。 这是杨凌天硬是扭着苏丞相安排的。 苏一月当时的表现。实在令他觉得蹊跷,他不能放任不管。 事情实在太过荒谬,可又那般真实的展现在他的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他看着神情安然,却脸色苍白如纸的奈儿,低低的问道。“你心里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没人回答,奈儿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眉眼之间却带着化不尽的无奈与绝望。 杨凌天就这么目光不移的望着奈儿。等着她醒来,将心底的秘密一一倾诉于他。 不一会,云月和蔡婶就回来,太医也进了屋。 将药方递给了杨凌天,太医就为难的劝道,“殿下,您还是给微臣把把脉吧。” 杨凌天却不为所动,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看着药方。 “殿下,苏二小姐同苏小少爷估计今晚都不会醒来了,您还是保重身体为妙。”太医委婉的劝着。他不敢说,这两个人估计醒不来了。 “今晚不醒,何时会醒?”一双狭长的双眼。闪着危险的光芒,紧紧盯在太医身上,杨凌天冷冷的问道。 “微。。。微臣不知。”太医额间顿时布满了汗水,一下就跪了下来,“心病还需心药医,一切都得凭天意啊。” 杨凌天收回眼神,将药方递还给太医,轻描淡写又问道,“为何苏二小姐在发热?” 太医一愣,伸手摸了一把额间的汗水,垂着头答道,“苏二小姐身有暗疾,大多都未康复,若放平日里无需多加注意,自能痊愈,可今日苏二小姐落水,虽是夏日,但湖水依旧寒气刺骨,这才邪寒入体,引起低烧不退。”说完等了一会,太医并未听见头顶传来声音,他忙补充道,“不信的话,殿下可问问苏二小姐的贴身丫鬟,” 闻言,杨凌天抬眼望向云月。 云月压抑着抽泣,哽咽道,“小姐上次跪行,膝盖上的伤还未好,腿上前两日又被刺了一道,乞巧节那日。。。还有肖姨娘去了的事。。。小姐这是身心疲惫,身子熬不住了啊。” 说着说着,她再也忍不住,伏在一旁的秦雪涧的身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杨凌天心头一抽,仿佛窒息了一般,说不上话来。 屋子里的人都屏息安静了下来。 “殿下,微臣有个想法。”太医诺诺的开口说道。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杨凌天亦是转过头看向他,他顿时觉得头顶一道冷风吹过,忙继续道,“苏小少爷的伤势还算无碍,不过是受到惊吓,估计过些日子自会醒来,就是苏二小姐的伤。。。殿下不妨多同她说说话,让她留恋人世,激起她的求生欲,或许还会有奇迹也不一定。” 众人心里一跳,太医的意思就是二小姐没救了?能醒过来只会是奇迹发生? “好,你起来吧,去外头候着。”杨凌天却是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后他扭头对着天二交代道,“你去宫门外守着,有太医出来,就快马加鞭领进相府,拿了我的令牌,谁敢拦着硬闯便是。” “可是。。。”天二立刻反驳道,然而将杨凌天的目光收在眼底,他将话又尽数咽了回去。 “他们都在盼着我出错,你忘了吗?”杨凌天淡漠的声音传进了天二的耳里,淡漠之中又藏着浓浓的悲哀。天二都听出来了。 他心中不再不情愿了,一拱手,“主子放心,属下定回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主子为个女子这般大动干戈,不正是皇后母子想要看见的吗?皇帝不喜主子,不也希望主子远远离开那个大位吗? 天二像阵风似的就窜了出去,只他前脚刚走。等在院子里的苏丞相就按耐不住进了屋子。 “殿下。”苏丞相进了屋就拱手唤道。 只他刚准备继续说话,就被杨凌天打断了。 “莫非二小姐并不是苏大人亲出?”杨凌天眼底含着嘲讽之色望向苏丞相,嘴里的话叫满屋子的人恨不得消失,听不见才好。 苏丞相脸色一阵红一阵青,自从他当上了丞相,他何尝被人这般堵过话?就是皇帝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殿下所言差矣。”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苏丞相就又恢复了常态,他弓着身子。一副视死如归的谏官模样,“正是因为奈儿是微臣小女,微臣才更不能让小女死后还背着蛊惑皇子的污名。殿下,还。。。” “谁说奈儿一定会死?”杨凌天突然暴起大呵一声,打断了苏丞相的话,他站了起来。死死的盯住苏丞相,一字一句的说道,“父皇曾许我逍遥王爷。若是奈儿死了,来日我定娶了她的牌位,一生一世做个独孤逍遥王!” 带着霸气的话音落下,满屋子的人皆是心头一震。 这样的荒谬之语,出自任何一位皇子,都会被人嗤之以鼻,然而杨凌天脸上的神色却那般认真,那般执着,那般疯狂的不顾一切。 苏丞相眼皮跳了跳,他极快的望了眼杨凌天。尔后他再没说任何一句劝阻的话。 “那微臣就将小女托付给殿下了。”苏丞相终是妥协了,沉声对着杨凌天说道。 过了好一会,因来往的丫鬟。屋里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云月同秦雪涧端来的饭菜香味也溢满了整间屋子。 苏丞相看了看仿佛熟睡了的苏一月,他对着杨凌天说道,“微臣之子,还请殿下交还给微臣。” 这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本不可能有子的,却有了苏一月! 相较于先前的妥协,在苏一月的事上,苏丞相丝毫不肯让步,他目光炯然的紧紧盯着杨凌天。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杨凌天眼角耷拉了下来,低头看着苏一月好一会,他才回了声“好”。 一番忙碌,苏丞相便将苏一月带走了,蔡婶同若竹自然追了上去。 原本苏丞相并不答应蔡婶二人随行,可杨凌天却说,“这二人同那虎子是奈儿对弟弟的一番心意,若是有个什么万一,苏大人未免也太叫人心寒了。” 苏丞相这才脸色不好的答应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飞逝,然而奈儿却丝毫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杨凌天一直守在床边,任凭旁人如何劝说,始终滴水未尽。 过了子时,去宫门接太医的天二依旧还未回来。 天一就有些担心道,“主子,要不要属下去瞧瞧。” “好,顺道回府再叫几个人过来。”杨凌天头也不回的就应道,他早就叫人进宫再叫太医了,苏丞相只叫了一个太医哪里够! 天一离去之后,却同天二一般犹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杨凌天心里沉了又沉,却寸步不离奈儿。 等待之中,天渐渐亮了起来。 云月看了看原封未动的饭菜,又看了看无人进来的屋门,她目光就凄哀的望向奈儿。 小姐,您快醒来吧。 不只是云月,屋里每个人都是万分哀伤,每个人都祈求着奈儿快些醒来。 却是,屋外突然传来小丫鬟的声音。 “云月姐姐!”一向木讷的小菊竟满脸通红的小跑了进来,她看了眼杨凌天缩了缩脖子,尔后却顾不上行礼,就急急忙忙的说道,“外头来了个公公,说是带了圣旨过来,老爷正领着人过来呢。” 一六九章 懿旨 小菊的话一说完,满屋子的人神色俱是一变,就连木讷的小菊都觉得事情不妙,旁人更能想到。 奈儿昏迷了过去,没了主心骨的云月几人齐刷刷的就望向杨凌天。 “可看见我的侍卫了?”杨凌天的沉吟道,问了个很关键的问题。 小菊呆了呆,磕磕巴巴的回道,“奴婢。。。没注意到。” 杨凌天眉梢一挑,没再问话,只心里琢磨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明明让天一天二去接应太医的,怎么接来了圣旨? 这个时候下个圣旨,到底意欲何为? 他心里做起了最坏的打算。 “奈儿,你快点醒来吧。”望着紧闭着双眼的奈儿,杨凌天喃喃低语道。 只要奈儿醒过来,最坏的可能就变得没可能了,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苏丞相陪着邹公公一路向着云苑而去,李氏早得了吩咐,早就领着苏婉儿等在了院门口。 “苏夫人好,苏大小姐好。”邹公公笑呵呵的作了揖,之后就没再寒暄,直奔主题问道,“二小姐可好些了?” 李氏挂上忧色,简短的回道,“还没醒过来呢。” “那咱家就进去替太后娘娘瞧瞧二小姐,不知方便与否?”邹公公转身对着苏丞相问道。 虽是在询问,可苏丞相必定不会说个不字,他忙伸手一邀,就指了指奈儿的院子。“公公这边请。” 李氏趁着邹公公背对她,忙对着苏丞相使了使眼色,询问邹公公前来为何。 然而,苏丞相根本不知道。邹公公进府之后就借口太后关心奈儿直奔云苑,一路上任凭他旁敲侧击,对方口风极紧,除了奉了圣旨来探望奈儿一点,其他丝毫未透露。 苏丞相对着李氏皱了皱眉头,示意他不知情,也暗示李氏仔细些。 李氏却心底一沉,就以为出了什么让苏丞相都皱眉为难的事。她拉了拉苏婉儿就低声交代着,“去你屋里呆着,不得乱跑。” 苏婉儿撇了撇嘴角。难得顺从的就领着自己的丫鬟回了屋。奈儿落水昏迷不醒。她比任何都要欢欣雀跃。连带着近日来连受的挫败都被她暂时性的抛却脑后了。 交代完了苏婉儿,李氏自然跟在苏丞相身后,去了奈儿的院子。 邹公公一路不耽搁就到了奈儿院子。满院子空荡荡的,竟无一人迎接,再进屋,就是满满当当的丫鬟,见着他来,手足无措的各自行着各自的礼,毫无规矩而言。 苏丞相脸色黑了黑,张了口就想解释。 却是邹公公对着苏丞相一脸感慨的唏嘘道,“苏大人苏夫人真是宝贝二小姐啊,瞧瞧满屋子的下人竟是都随了主子。心里乱啊。”他安慰道,“苏大人苏夫人放宽心,吉人自有天相。” 苏丞相只得做出一副感激状。 李氏也忙接口顺着说了几句。 “王太医?”邹公公就好像刚瞧见在屋子了候了一夜的太医一般,对着太医问道,“苏二小姐的情况如何?” 王太医脸色有点憔悴,他本就在太医院地位不高,昨夜值夜被苏丞相叫来,原想着不过一个小姐落了水,应是没大碍的,谁知道就给大皇子硬扣了下来,候了一夜。 “回公公的话,苏二小姐身有暗疾,如今又落了说。。。若是醒来,静养些日子便无大碍,若是醒不来那就难说了。”王太医说得有些敷衍,但神情很是认真。 做太医的自然知道怎么回话,才能说清了病情,又推脱了责任。 王太医的意思就是奈儿醒来了,他自然能将她治好,醒不来也不是他医术不精的缘故,是因为奈儿身有暗疾,家人没注意。 邹公公听了话不免又是一番唏嘘,只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快的叫人无法察觉。 苏丞相之前就知道情况这般,就也没露出多少哀伤,反过来倒是安慰了邹公公一番。 里屋的杨凌天同云月几人隔着珠帘就将外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小菊报了信早就跑了,否则听得云里雾里的杨凌天定是要抓着她询问一番,哪里见着是来传圣旨的?邹公公是老太后身边的人,就是传圣旨也轮不到他来传。 杨凌天正想着,来的是邹公公的话,按着老太后对奈儿的喜爱,应是好事,便也放下了心来。 “奴才见过大皇子。”在外头寒暄了一会,邹公公就进了屋子。 礼才行了一半,那膝盖就还没弯下来,就被杨凌天一把扶住了。 “公公不必多礼。”杨凌天打量了邹公公一眼,又朝其身后张望了一番,“皇祖母可是心里念着苏二小姐?” 话问的直白,其中责问之意更是显而易见。就是质问邹公公,太医呢?! 然,邹公公却不为所怵的笑了笑,“殿下的侍卫正领着太医过来呢。”说着,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床上躺着的奈儿一眼。 为了方便太医诊治,再加上来来回回的灌药,根本没法再顾及旁的,床上没有拉上帐幔,邹公公一眼就看见奈儿脸色苍白的安安静静的平躺在那。 这还是邹公公第一次见着奈儿这般模样,他心里不免真的唏嘘了起来。 真是个可怜人。 邹公公正了正神色,继续说道,“娘娘牵挂苏二小姐就多问了殿下的侍卫两句,再加上太医要准备的东西多,就慢了点,咱家是坐了快马赶来的。” 再要准备也不会一直耽搁到现在,天都亮了,太医还没过来? 杨凌天微微眯起了双眼,问道,“皇祖母还有何吩咐?公公是留下来等太医诊治了再走?” 邹公公被杨凌天盯的头皮一麻,正准备回话,外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原来是天一天二带着几名太医过来了。 “咱家自然是得了结果才好回去说给娘娘安安心。”邹公公一扬笑脸,便说着吉利话。 杨凌天没功夫跟他多废话,眼睛就盯着进屋而来的天一天二。 天二一脸凝重望着杨凌天,神色之间满是惊异与无奈。 天一满脸的纳闷,对着杨凌天欲言又止。 杨凌天心下不安,只此时最要紧的是让太医把脉,就让了位置。 片刻之后,太医们轮番把了脉,又经过了简短的会诊,就有名须眉皆白的老太医的沉吟道,“邪寒入体,引发低烧不退,再加上身上几处暗伤未愈,心力交瘁,毫无求生意志,实在难。” 此言一处,奈儿小小的闺房就变得格外安静。 终是云月的一声哀号打破了暂时的平静,她凄苦的唤了声“小姐”,就死死的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再哭出来,尔后跪在地上,对着太医连连磕头。 “大人,求求您救救小姐,奴婢来生定给大人做牛做马。” 云月的哀求惊醒了屋里其余的丫鬟,一个一个都跪了下来,外间的小丫鬟亦是跪了一地,就是往日里心不在此的云铃竟也跪了下来。 哀求声连成一片,好似在向人证明着奈儿平日里对下人的和善。 她虽冷清,虽嚣张跋扈,可她待人从来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咚咚的声音,是额头与砖石碰触的声音,敲进众人的心底,却怎么也敲不进奈儿紧闭的心房。 奈儿一脸平静,就好像真的睡熟了一般。 那名为首的老太医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升起怜惜之意。 “多同你家小姐说说话,说她平时最喜欢最在意的事,或许能唤起她的求生欲。”他说了一番同之前的王太医相同的话。 云月却如获至宝,不停的道谢,尔后就再顾不得别的,跪行到床边呢喃了起来。 “小姐,您快醒醒,您不醒,小少爷可怎么办?您不醒,奴婢怎么也不会嫁人的。” “小姐,您这样,肖姨娘怎么会安心?” 不过说了两句,云月就泣不成声,伏在床边chou动着肩膀。 就是李氏见了也不免动容万分。 “收起眼泪,小姐还没去呢!”苏丞相看不下去了,低声呵斥了起来。 随后他看向杨凌天,想看看对方下一步打算如何做。宫里最好的太医都已下了判断,杨凌天还打算怎么折腾,总不能真娶了牌位回去?! 然而,苏丞相看见的却杨凌天一副警惕威胁的模样盯着邹公公。 他顺着杨凌天的目光看去,就发觉邹公公的手插在袖子里不停的蠕动——就好像真的有一道圣旨在他的袖子里! 微不可见的弯了弯唇角,苏丞相就后退了两步,不再多嘴多舌,任由被秦雪涧拉起来的云月嘤嘤的抽泣着。 邹公公几次欲将袖子里的懿旨拿出来,却感受到杨凌天刀子一样的目光,几度退缩着没敢取出。 可纵使杨凌天的目光咄咄逼人,他今日也定是要将懿旨宣出来的。 瞧着天色,此时陶嬷嬷怕是已经去了荣国公府了。 他对着毫无知觉的奈儿望了一眼,心里暗道一声,对不住了。 尔后就再不顾杨凌天的威胁,一把从袖子里去取出了老太后的懿旨,宣读了起来—— “奉天承运,太后懿旨:荣国公府姚六小姐,名门闺秀,德才兼备,淑慎性成,勤勉柔顺,哀家甚为欣慰,特指婚于大皇子为侧妃,望大婚之后,正妃苏氏多加教导,以全姐妹情深,钦此。” 一七零章 醒来 不伦不类的圣旨顺着邹公公那变了调子的声音响彻奈儿这间小小的闺房。 云月呆呆的望着邹公公笑弯了眼睛对着杨凌天陪着笑脸,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她将目光转向熟睡着的奈儿,心里悲凉的就好像六月飘雪一般。 “邹公公,这懿旨叫谁来接?”杨凌天眯起的双眼里散发着凶光,凉凉的开口问道。 当然是苏二小姐了!邹公公心里就嘀咕了一声,然而他看着杨凌天那副模样,心里话自然不会说出来。 “还请苏大人替令女接下懿旨。”邹公公转过头对着退到了角落的苏丞相说道。 杨凌天是皇子他惹不起,但苏丞相到底是苏奈儿的父亲,于情于理也该帮其接旨。 “臣苏振海替爱女苏奈儿接旨,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叫所有人都意外的是,苏丞相丝毫不推脱,就这么一扬衣袍跪地接了旨。 干脆利落的,就仿佛根本没有考虑他的女儿奈儿的立场。 李氏于心不忍张了张嘴想要制止,却看了眼一动不动的奈儿终是将话咽了下去。 而杨凌天他又能如何阻拦,那是懿旨,那是苏府的家事,与他何干?不说如今他与奈儿不过是指了婚还未成亲,就是将来他们大婚之后,这般长辈赐他妾室一事,他亦是没有资格阻拦的。 这同指个正妃不同,不过是个小妾。他怎么在奈儿昏迷的情况下抗旨?! 盯着苏丞相好一会,杨凌天才颓然的发觉,他什么都做不了。 得了老太后的旨意来相府,心里就不踏实的邹公公感到有些意外。事情竟然就这么顺当的办成了。 “娘娘也是想有个好兆头,苏二小姐能逢凶化吉。。。”他干巴巴的笑着解释道。 却是一屋子除了苏丞相,其余人恨恨的眼神叫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娘娘还念着咱家回宫说说苏二小姐的情况呢,咱家就先告辞了。”邹公公神情愈发尴尬的笑了笑,又硬着头皮对杨凌天告辞,“殿下,奴才告退。” 杨凌天无奈的闭起了一双狭长的双眼,眼中的不甘尽数掩盖了下去。 只是他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云月一声哀号,之后推开猝不及防的秦雪涧跪在邹公公的腿前。 “公公求求您。收回懿旨吧。小姐一定会醒的。不需要冲喜,一定会醒的。”云月不停的磕头,嘴里不停的喊着。 小姐昏迷不醒。大皇子靠不上,她指望不了任何人替她可怜的小姐出头了。 老太后在这个时候下这样的懿旨,不是要逼死小姐吗? 哪个女子在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听闻未来夫君还未娶自己过门,将来的小妾都定下了名分,还能坚持下去? 或许小姐性子冷清,会受得住一些。 可是她最清楚小姐对大皇子的情谊,不是假的,她还记得夫人生辰那日,只是见过一次大皇子。小姐就那般失态那般心灰意冷。 本就一心寻死的小姐一定不能接受的! 她一定要替小姐争取些什么! “公公您开开恩,饶了小姐吧,小姐醒过来若是知道这个消息,定是又要去了半条命。” “公公开恩啊!奴婢给您磕头了!” 不过几下,云月的额间就破了皮,发间的银簪也歪掉了下来,脸上泪水花成一片,着实叫人于心不忍,因此也无人上前阻拦。 “还不快把这贱婢脱下去!”苏丞相的骂声响起,众人为之一顿。 然而,屋里的下人都好像被人绑住了手脚没有立刻上前,只象征性的往云月走了两步。 云月眼里闪过愤恨,却低头跪爬上前抱住苏丞相的大腿。 “老爷,求求您,饶了小姐吧,小姐受不住的。” 云月刚凄苦的喊了一声,苏丞相一抬脚就是用力一踢。 顿时一口鲜血从云月的嘴里迸溅而出,可想而知苏丞相那一脚是有多用力。 众人不敢置信的看着苏丞相同云月,胆子小的丫鬟更是惊呼了起来。 但,云月却根本顾不上去擦掉嘴角的血迹,就又跪在苏丞相的脚边。 “老爷只要您肯饶了小姐,就是要奴婢的命也行啊。” 当年若不是二小姐留下了自己,云珊就是现在的自己。 “老爷您就看在肖姨娘的面上,帮帮小姐吧,小姐真的受不住的啊。” 后来小姐待自己如姐妹一般,连重话都未曾说过。 “老爷您不能这么狠心啊,小姐从小吃尽了苦头,八岁才回府,她也是相府的小姐,堂堂相府的小姐怎么能受此屈辱?未过门妾室就已定下名分!这是再打老爷您的脸面啊!” 如今小姐又为自己谋了那么好的姻缘。 自己不过只是个下人啊!何德何能让小姐这般待自己? 没有了别的法子了,邹公公一走就成定局了,所以就算为了小姐拼了这性命又何妨? 云月口不择言的胡乱喊着,一心只想激起苏丞相为奈儿出头。 “来人!快点将她拖出去!”李氏却先惊慌了起来,不待苏丞相发话,她就先开口出声。 云月这是在说老太后不给苏丞相的脸面,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怎么能出自相府? 秦雪涧同若玉实在看不下去了,一左一右的拉住云月,伸手想要堵上她的嘴。 “夫人!夫人!您行行好,就看在小姐几次三番都帮了大小姐的份上,帮帮小姐。”云月却狠狠的咬退了欲堵上她的嘴的手,泪眼婆娑的又对着李氏不断的哀求着。 “拖出去快拖出去!”李氏嚷嚷了起来。对着身后的云珊云心指挥尖叫着。 她最怕的就是苏婉儿的事东窗事发,邹公公在场,她生怕出了意外,叫老太后惦记上苏婉儿。 即使邹公公带来的这道懿旨表明。老太后好像已经不再帮着奈儿了。 云珊和云心自然不会对云月心软,上前就推开秦雪涧和若玉,左右一架,往云月嘴里塞了个汗巾,之后就拖了她向屋外走去。 苏丞相烦躁的看着不停挣扎嘴里仍旧呜咽不断的云月,冷哼一声,就沉着声音道,“拖出去杖五十!” 这是打算要了云月的命啊!五十下碗口粗的棍子打下去,有幸不死也半残啊! 秦雪涧和若玉向前走两步,翕动着唇角就要开口。 “再有多嘴的。一同受罚。”苏丞相冷眼扫过两人。硬是喝退了两人的蠢蠢欲动。 邹公公看着眼前的闹剧。就感觉自己还是快点脱身吧,眼巴巴的就看着苏丞相,等着对方开口送自己出府。 一群太医更是心中腹诽不已。堂堂云国丞相竟这般残暴!女儿生死未卜,竟就要杖毙其贴身丫鬟。 但苏丞相根本不管旁人的目光,就好似非要置云月于死地,催促了一声,“手脚快些!” 云珊云心身子一颤,手下就愈发使力,云月很快就被拖了出去。 天一天二就站在屋门口,看着因云月剧烈挣扎而抖动的门帘,天一不由得就向前一步挡住了云珊云心的步子,任凭天二如何拽他。他都怒瞪着双眼,身体纹丝不动。 苏丞相蹙紧了眉头看了眼天一,随后将目光移向了天一的主子杨凌天。 杨凌天正立在床边,怔怔的望着奈儿。 “咳咳。”邹公公急着离去,轻咳了两声,“殿下,奴才就先回宫了。” “恩。”杨凌天转过了身子,淡淡的应了一声,没有阻拦邹公公。 好似在退让的态度,让天一的气势一松,他怪叫了一声捶打了自己一下,之后愤愤不平的退了一步。 见状,秦雪涧若玉更是心中一阵哀怨,小姐生死不明,未来姑爷竟也不向着小姐了。 苏丞相也正松了口气,却听见—— “至于这个丫鬟,苏大人就饶她一命吧,到底伺候了二小姐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杨凌天从床边的踏步上走了下来,双眼锐利的同苏丞相对视着。 “殿下,这是臣府中之事,殿下怕是忘了如今您还不是臣的女婿。”苏丞相冷笑着就回道。 杨凌天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原本以为奈儿也是个好掌控的,谁知道她竟不知从哪学来的一身武艺,还几次三番的弄出事来。 若不是杨凌天一再阻碍,他们早就想换个人了! 再这般由着杨凌天下去,怕是日后会横生枝节。 杨凌天显然没有料到苏丞相会这般不给他脸面,不仅仅因为苏丞相是臣,他是皇子,还因为他知道苏丞相是那群人中的一个。 “苏大人莫不是忘了,若是二小姐醒不来,我就不是你苏府的女婿了。”杨凌天不甘示弱的冷冷回道。 “日后的事谁知道呢?”苏丞相收敛了神色,显然不愿再多言,随后转头就又催促道,“快拖出去啊。” 今日他定要借着云月,搓搓杨凌天的锐气。 片刻之后,邹公公和太医被苏丞相叫苏管家送走了。 而奈儿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被强制性的叫去了院子,站了一排围观云月的杖行。 奈儿的闺房就有种人走茶凉的凄凉之感,空空荡荡的,除了杨凌天,再没旁人。 奈儿的小院里,苏丞相坐在椅子上,身后站着李氏,他一扬手道,“行家法!” “一!”粗使婆子提着嗓子数起了数字。 碗口粗的棍子“啪”的一声落下,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哼。 被堵住嘴巴的云月甚至连叫喊都不行。 “奈儿,你的人受了委屈,你还不快醒来吗?”杨凌天紧紧抓着奈儿的手,低声呢喃着。 “二!” …… “八!” 在苏丞相的眼皮子底下,每一棍都是结结实实狠狠的拍打了下去。 闷哼声越来越小。云月的背后也已经被鲜血染得红透了。 满院子的丫鬟不知道晕过去多少胆小的了,秦雪涧和若玉牙齿都要咬碎了。 “奈儿,他们好像不受我威胁了,你还不醒过来帮我吗?” “十!” 小姐。奴婢来地府伺候您。 昏厥过去的云月就像一摊没了生息的血肉趴在凳子上,只有棍子砸下来的时候,才会颤动一下。 “奈儿,你的丫鬟好像快不行了。” 淡淡的语气就好像在说着家常,杨凌天望了一眼窗外,冷峻的脸上竟突然露出一丝绝望,他声音极轻极轻,轻的就好像在自言自语。 “你不告诉我,但我也知道,你这般一心求死。是不是因为你发觉那群人根本不是我们所能对抗的?” “所以你自尽。你不愿再受这等死的煎熬。” “你让我去寻太后。是因为你知道他们利用我,待事成之后,或许我还来不及查我生母的事。就会被他们灭口。” 他俯身贴着奈儿的脸孔,奈儿那毫无血色的皮肤就好像能看透底下的血管一般,显得那般脆弱,又那般不近常人。 “可你就能一个人先解脱了,然后在天上看着你关心的人,一个一个死去?”他失态的怒吼了起来,抓着奈儿消瘦的肩膀摇晃着,“快醒过来啊,即使丁点希望都没有,我们拼了性命再放手搏一把又如何?” 院子里。苏丞相将杨凌天的这番怒吼一字不漏的听得一清二楚,不只是他,满院子的人都听清了。 “不要动手!等主子发话!”天二在天一的耳边又快又急的说道。 他拽紧了欲上前救人的天一的手,焦急的望着奈儿的闺房。 之前主子让他们等在院子里,等他信号,随时准备救人,可眼看着叫云月的这个丫鬟已经有气出没气进了! 将天一天二的小动作尽数收进眼里,苏丞相轻蔑的看了两人一眼,随后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 “十八!” 叫数的粗使婆子也没了先前的中气十足,声音竟带着几分颤颤巍巍。 院子里的人心急如焚,而杨凌天却仍旧没有放弃。 “奈儿,奈儿。。。” 仿佛是喊的累了乏了,他放轻了声音,双手温柔的抱住奈儿,却又用力的就好像要将对方揉进身子里一般。 “四年前,你就凭着那样独一无二的眼神住进了我的心里,丧尽天良算计血缘兄弟的我将仅剩的良善给了你,你答应过我陪我去寻我生母,如今你又凭什么就这般背信弃义的弃我而去?” “二十三!” 又一是棍闷声落了下来,执行的婆子俯身看了一眼。 “老爷,好像没气了。。。”那婆子打着颤说了一声。 “老爷,您看还是。。。”李氏看着惨不忍睹的云月劝了句。 “继续打!”苏丞相却漫不经心的就说出了叫人心惊肉跳的话,“打满五十,已正家规。” “奈儿,你快睁开眼瞧瞧,你再不醒来,云月就死了。”杨凌天执着的望着奈儿,幻想奈儿会同往常那般保护着她所关心的人不受欺负,会冷冷的出声喝止住院子里的酷刑,。 “二十五!” “住手!”杨凌天在里屋就暴喝了一声。 执行的婆子早就打不下去了,顿时如蒙大赦扔下了手中的棍子,眼巴巴的望着奈儿的屋子,等着杨凌天出来救云月一命。 “就算你放弃了,我也不会放弃,我会救下你的丫鬟,也一定会救回你!” 深深的望了眼奈儿,杨凌天就再不停留,大步向着屋外走去。 却是他的脚下突然一顿,随后惊喜的扭过头。 “我的人就是我死了也不容许旁人欺负。” 不知何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奈儿坐了起来,她冷着一张苍白的脸,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眼眶湿润,艰难却又毅然的开口说道。 一七一章 错了 “叫我的丫鬟进来。”奈儿一面动了动有些麻木的手脚,试图自己起身,一边对着杨凌天交代道。 杨凌天眼里满是欣喜之色,想要上前同奈儿好好说上一会话,却也知道当务之急的是救回云月,他点点头,随后就快步朝着屋外走去。 “谢谢。” 微不可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杨凌天的脚下顿了顿,没回头就柔声回道,“你要陪我寻我的生母,我怎么能就这么放你走呢?” 院子里的人翘首以盼之中,杨凌天冷峻的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笑意就出了屋子。 “苏大人,得过且过吧。”他看向已经被打的像摊肉泥一般惨不忍睹的云月,饶是他见惯了血腥,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一个丫鬟罢了,苏大人还真打算自降身份同她计较吗?” 大户人家的丫鬟拿出去比小户人家的小姐都娇贵,打成这般模样,苏丞相还真是狠得下心下的去手! “殿下是执意要插手臣府中家事?”苏丞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加情绪的开口就道。 “不是我。”杨凌天挥了挥手,一副淡然的模样说道,“是你女儿要亲自管教自己的丫鬟。” “你们快进去扶二小姐出来。”他对着互相搀扶着才忍住不上前抢人的秦雪涧和若玉说道。 杨凌天用着淡漠的语气说出的话却叫众人都心中一跳。 他斜着眼扫视了苏丞相一眼,依旧语气淡淡。却含着昭然若见的讽刺,说道,“苏大人不会想要学那妇人插手管起内宅的事来了吧。” 苏丞相的眉头跳了跳,根本没精力再去同杨凌天争那口舌之争。他看着秦雪涧和若玉一脸不敢置信,脚下却马不停蹄的冲进屋子里,心里就是一沉。 真的醒过来了? 他不由的去看杨凌天的眼底,可对上的却是一双散发着浓浓的讽刺的眼睛。 “苏大人是得知爱女醒来喜不自胜了?”杨凌天走近苏丞相对其低声道。 苏丞相脸上闪过恼怒,却只能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夫人,快进屋瞧瞧。”他撇过脸对着李氏交代道。 “恩。”李氏忙应了声,转过身子就打算进屋看看奈儿是否真的醒来了。 “还是先派人去寻太医的好。”杨凌天越过苏丞相,边走边说着,走至天一天二身前,又吩咐道。“天一去最近的地方寻个大夫过来。天二进宫去把苏二小姐醒来的喜事禀了太后娘娘知晓。让她老人家也开心开心,顺道再将太医请回来。” 天一天二根本不会去怀疑杨凌天的话,主子说二小姐醒来了。那就是醒来了。两人拱手领命。 “动作快些,说不得还能追上邹公公同先前那群太医。”虽是在对天一天二说话,可杨凌天的双眼却盯着苏丞相,眼底里是数不清的讽刺。 天一天二心中偷乐,尤其是天一恨不得跑到苏丞相跟前耀武扬威一番,可时间不等人,云月还等着救命,二人自是立刻就向着外头跑去。 苏丞相此时恨不得立刻亲自冲进去奈儿的闺房,瞧瞧奈儿是不是依旧一动不动的躺在那,根本没再去理会杨凌天的挑衅。 其实他也不想同杨凌天有争执。最起码此时他不会与其为敌。 院子正中,云月凄惨无比的趴在凳子上,无人开口,也就无人敢上前救她,只是好歹那催命的棍子没再打下来了。 渐渐缓过了劲的云月迷迷糊糊之中就听见杨凌天好像在说自家小姐,她艰难的张了张嘴,却喉头干涩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小姐醒了吗?自己就知道小姐那么坚强,怎么会自尽呢? “云月。。。”奈儿被秦雪涧和若玉一左一右的搀扶着走了出来,她看着云月,眼泪就唰唰的掉了下来。 “奈儿,这丫鬟也是太放肆了。。。”李氏忙不迭的小声解释道。 她是跟在奈儿的身后出的屋子,隔了一会再看见云月,那种凄惨远超过心中印象的震撼让她实在是心有不忍。 “云月。。。”奈儿却恍若未闻,她加快了步子,就朝着云月走去。 几日来的昏迷只食过米粥的奈儿,幸好有秦雪涧二人搀扶,几个踉跄走到云月身边。她蹲了下来,伸出苍白枯瘦的手颤颤巍巍的捧住云月的脸孔。 “云月。。。云月。。。” 自己不是说不会再让谁离开吗?娘已经去了,再也回不来了,自己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云月也死不瞑目? “云月,我错了。。。”奈儿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唤着元月,小心翼翼的碰住对方的脸轻轻的晃着,“快醒醒,不能睡,你快要成亲了,你忘了吗?” 云月努力睁开已经混浊不清的双眼,她仔细的看着眼前貌似是小姐的人。 小姐真的醒了吗?还是我已经到了地府? “小姐。。。”声音轻的微不可闻,可已经是云月用尽了力气才唤出来的。 “是我是我!”奈儿激动的喊着,将脸贴在云月的脸上,“我再不会自寻短见了,我还要风风光光的将你嫁出去呢。” “快,将云月抱进屋里去。”见云月有了意识,奈儿忙招呼起了秦雪涧同若玉。她如今手脚都发软,自己都站不稳,根本无力去抱云月。 奈儿主仆几人仿佛在无人之境一般,根本不管众人的反应就忙碌了起来。 苏丞相脸色阴沉万分,他就没想到奈儿还会醒来,不,是没想到奈儿会这么及时的醒来! 杨凌天根本不可能一直这么守着奈儿,总有要离开一时半会的机会,那个时候,随便他弄些手段,定能让奈儿再也醒不过来。 “我看谁敢救这个贱婢!”苏丞相压着嗓子就吼道,狠狠的盯着奈儿丝毫不退缩。 奈儿双眼通红着,闪烁着仇恨厌恶的目光的就望向苏丞相。 父女二人如同仇人见面一般互相深深的对望着,想要看清眼前的人,想将眼前的人置于死地。 “或者苏大人想要给云城的百姓们添些茶余饭后的乐子?”杨凌天风轻云淡的走上前挡在了奈儿身前,就像是一座无法移动的山一般,将苏丞相狠厉的目光全部挡住了回去。 “就比如苏大人爱女心切,一怒之下杀了女儿的贴身丫鬟。”嘴边噙着冷笑,杨凌天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咄咄逼人的说着话,“对了,那恐怕得把这院子里的人都灭口啊。” “哦,我差点忘了,还有邹公公和宫里的那群太医之前也是在场的。”他嘴里说着带着玩笑意思的讽刺之言,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这可真是难办了,尤其是对一向儒雅著称的丞相大人来说。” 顿时,苏丞相的目光狼狈的闪了闪。 杨凌天说的没错,奈儿没醒的话,他可以杀了云月再这般扭曲了事实张扬出去,可奈儿醒来了,他便不能这般做了,奈儿一定不会对云月的死闷不作声,就好像当日云容死了之后。 “既然奈儿醒了,这丫鬟便罪不该死,剩下的二十五杖,就留着日后养好身子再打。”苏丞相扫视了一圈院子的下人,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宣布道。 苏丞相这般已经是在退让了,杨凌天便不再多费口舌了。 然而奈儿却恨恨的冷哼一声。 “做梦!” 一双黑亮的眼眸像是喷着有形的怒火,瘦小的身子好似因愤怒而颤抖不断,她逼视着苏丞相,丝毫不退让的说道,“今后我的人谁敢动一丝一毫,我定叫他百倍偿还!” 今日的仇,我也定会百倍讨回来的! 当着众人的面,苏丞相的脸面立刻就挂不住了。 可无奈奈儿不过只说了一句狠话,就咳嗽了起来,苍白的脸上两抹病态的潮红愈发显眼。 苏丞相一时哑言。 这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还是自己的女儿,况且还是未来的大皇子妃。 这让他再恼怒也根本无法当着满院子的下人面对病重的女儿说出重话来。 胸口那股仇恨蔓延全身,叫奈儿怎么也停不下来,她捂着胸口,不断的咳着,就好像有什么要从她的身体里咳出来一般。 秦雪涧和若玉已经是要架着云月分身无力,杨凌天更不好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什么有伤风化的举动。 满院子鸦雀无声,就只有奈儿一人不停的咳嗽之声。 “还是快进屋子里去吧。”李氏开了口,伸手扶住了奈儿。 她再狠毒,也不过是干脆利落的杀个人,何尝这般折磨于人过?将个娇滴滴的丫鬟打成云月的模样,她是想都没有想过。 她看着奈儿就起了恻隐之心,心中更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老爷从前是那般宠着肖姨娘,宠着苏奈儿,如今肖姨娘去了,虽然她不知道究竟为何,可老爷竟就这般对苏奈儿。 来日,老爷会不会也这般对自己母女俩? 轻轻拍着奈儿的后背,替其顺着气,李氏偷偷的看了眼苏丞相。 老爷真正宠着的或许只有苏一月吧。 “谢谢。”好一会才喘匀了气,奈儿轻声对着李氏道谢。 她能和李氏如今这般相处,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之后就着李氏的搀扶,奈儿进了屋子,杨凌天跟随其后。 小小的院子里,只剩下苏丞相一位主子,而其余的丫鬟只得眼巴巴的望着自家老爷。 一七二章 舍得这江山吗? 天一天二动作很快,追上了前头回宫复命的邹公公同太医。 两人领着去而复返的邹公公同王太医直奔奈儿的小院。 邹公公惊疑不定的隔着帐幔打量着神情恹恹的奈儿,好半晌都说不上话来。 被打了二十五棍子的云月算了去了大半条命,奈儿没功夫去琢磨老太后的心思,更没功夫去搭理邹公公。 “还请太医先瞧瞧这丫鬟。”奈儿紧紧抿着双唇看着呼吸微弱的云月。 云月就安置在她屋里靠窗的榻上。 王太医为难了起来,瞧邹公公这架势,他得先替苏二小姐诊了脉才是正理。 “苏二小姐您现在感觉怎么样?”王太医说着话,就走了过去。 到底病的重了,奈儿进屋后给几个丫鬟和杨凌天劝着押在了床上,她正靠坐在床头,听见王太医的话,一个眼风隔着帐幔就扫了过去。 “还请太医先去看我的丫鬟。”奈儿冷冷的说道,“人命关天,还请快些。” 王太医顿了顿就哀怨的朝着邹公公看去。 邹公公暗啐了一口王太医,却只能硬着头皮准备劝说两句。 “苏二小姐都醒了,还是先瞧瞧那丫鬟吧。”杨凌天就坐在凳上酌着茶水,放下茶碗就淡淡的说道。 他更担心奈儿的病,可他知道奈儿更担心云月。 “先瞧那丫鬟吧。”到了嘴边的话又被邹公公硬生生的咽了回去,转了个弯说出来的就千差万别了。 有了邹公公的话。王太医自然不会犹豫,直接朝着云月走去。 云月满身是血的那副凄惨样,在宫里当值的王太医何曾见过,他甚至骇得有些下不了手。 若玉抽泣着抓着云月的手递给了王太医。王太医这才接过来,心有戚戚的把起了脉来。 好一会,王太医才收回了手,皱起了眉头没有做声。 “如何?”奈儿的声音愈发虚弱。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昏昏沉沉,可云月如今的模样叫她怎么安心下来。 “王大人有话直言便是。”杨凌天有些心疼的望了奈儿一眼,随后亦催促道。 “恕微臣无力回天。”王太医已经一夜未睡,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又被天一天二拽回了相府而紧绷了起来,杨凌天这一催,吓的原本就手脚发软的他,一下就跪了下来。 “这丫鬟比不得苏二小姐底子好。这棍子又是结结实实的打下去的。臣。实在无能为力。。。”他快速的说着他诊断的结果。额头上滴落的汗水都顾不得去擦拭。 “不过是皮肉伤罢了,哪里就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奈儿木着脸孔打断了王太医的话。“人是活着交给你的,你就得治好了还给我。” 王太医顿时一窒。 是皮肉伤不错。可被打成这样,您就去寻治跌打损伤的大夫啊,寻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军医! 但这样的话王太医是不敢在杨凌天面前同奈儿说的,一张脸就拧成了疙瘩样,求救似的看向邹公公。 邹公公一个头有两个大,却是这回他倒是识趣了没再想着劝说什么,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杨凌天,等着对方定夺。 若不是奈儿醒了,他压根就不会调头过来。他也只想确定了奈儿是不是真的没事了,至于一个太医为难与否,一个丫鬟的死活,他根本不想管。 “治。”杨凌天眯着双眼沉声道,“治不好你这太医也别当了。” 先前一群太医说奈儿醒不过来了,除非奇迹发生,如今奈儿还不是醒过来了。 一群庸医只知道推卸责任! 邹公公撇过脸孔,不再去看王太医。 王太医心下悲凉,就想着早知今日如此,昨夜他怎么都要寻人替他值夜。 似是已经知道没人会救他了,王太医再去看云月的伤势竟也没先前那般怯怯了。 因云月伤在那个位置,王太医也不好细看,只能隔着衣裳稍稍打量了两眼,又叫秦雪涧同若玉在云月身上捣鼓了一会。 “大皇子,这丫鬟救是能救,不过恐怕这日后。。。”没了后路,王太医说话也利索了起来,恢复了寻常太医那般说一半叫人猜一半的习惯。 杨凌天眉头一挑,望向奈儿。 “那就救吧。”奈儿则语气凉薄的又一次打断了王太医的故弄玄虚。 王太医愕然,抹了一把额间的汗,语气急促的解释道,“只是日后这丫鬟怕是会落下腿疾了。” 奈儿不问,可他也得先将话说明白了。 “知道了,快救吧。”奈儿的声音越发低迷,眼皮子直往下掉的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总归活生生的交给你的,你就得好端端的将人还给我。”最后迷迷糊糊说了这么一句话,奈儿就头一歪,歪倒在了床上。 “小姐!”秦雪涧同若玉惊呼了出来。 小姐才醒过来这么一会,这又。。。要是有个好歹。。。 杨凌天眼疾手快,当先的就冲到床边,一把扯过那碍事的帐幔,伸出手就颤颤巍巍的递在奈儿的鼻翼前。 还有气。 他暗暗松了口气。 “王大人,劳烦了。”他对着王太医说道。 王太医已被磨得没了脾气,一言不发的就上前,眼不斜视的把了脉。 “苏二小姐是睡着了。”他语气有些古怪道,“脉象平和稳健,没大碍了,待会我开些滋补的方子就成了。” 夜间,杨凌天坐在翠竹轩的亭子里,这院子是先前李氏准备给奈儿搬出云苑单独住的。因是奈儿添了个护卫,李氏百般权衡之下。将这离内宅的二门不远的翠竹轩收拾了出来。奈儿因昏迷换院子的事就耽搁了下来,杨凌天就不管苏丞相是否愿意留客,硬是住了进去。 杨凌天朝着云苑的方向张望了一会,又转头看向天一。 天一头皮一麻。就摆手摇头道,“主子,一盏茶前我才刚去问过,再去,恐怕不太合适吧?” 从苏丞相冷着脸将主子送进翠竹轩之后,他已经来来回回往云苑跑了不下十趟了! “天二,倒茶。”杨凌天冷着脸唤道。 天二应声倒了碗茶。 “你再喝碗茶,喝完了就去。”杨凌天将茶碗向天一推了推。 盯着桌上的那碗茶,天一挠着脑袋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只能捧起茶碗。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好在茶还没喝完。秦雪涧就过来了。 “殿下。小姐醒了,请您过去。” 秦雪涧就没想过,像大皇子这样的人物竟会啰嗦成这样。 “殿下。小姐用了一碗肉粥了,再多食怕是不好。”她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耐着性子向杨凌天解释着。 这样没意义的问题,像是喝过茶没,喝了多少,她已经答了一路了。 “恩。”杨凌天却好像一点都没感觉到秦雪涧的不耐,又问道,“脸色如何?可叫大夫瞧过了?寻常大夫怕是不行,可派了人去请太医?”顿了顿,他望向秦雪涧。“可是苏大人不同意?这般,还是取了我的帖子去请太医吧。” 秦雪涧的笑容挂不住了,她偷偷打量着杨凌天那张冷峻的脸,心里头就嘀咕了起来。 王太医不是说了无碍了?您不是将人家太医硬留到了晚膳,又替小姐诊了脉才放了人家回宫吗? “殿下,云苑就在前头了。”她是再也忍不住了,开口就堵上了杨凌天的嘴。 顿时,吭哧吭哧的笑声就从杨凌天的身后传来。 天一憋红了脸,一旁的天二扯着他的衣裳,他也怎么都没憋住笑意。 “记得每晚都得替苏二小姐守夜,就从今晚开始吧。”杨凌天淡淡的声音,带着可疑羞恼就传到了天一的耳里。 天一的笑容一下凝结在了脸上,苏二小姐的护卫可就只有他一人啊! 秦雪涧乐呵呵的看着抓耳挠腮的天一,又偷偷看向杨凌天。 大皇子是真心对小姐的吧。 狠狠的睡了一个白日的觉,又灌了一大碗肉粥,奈儿才缓了过来。 她坐在床头,运着功,想要将身子快些养好。 昏迷的时候,杨凌天的话她都能听见。 云月被打的时候,她也恨不得立马跳起来去挡在云月身前。 可眼皮就好像灌了铅似的那么重,怎么也睁不开。 直到她听见外头的婆子说“好像没气了”,她后背一凉,这才使劲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云月那副模样,又听若玉她们说了她昏迷后发生的事,她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 明知会送了性命,可云月就能为了自己豁出一切。 而自己已经害死了娘,凭什么再害死这般待自己的云月?又凭什么忘记答应过凌天的事?更凭什么不去报那血海深仇? 仇人在张狂的笑,娘在天上哭泣,自己有什么资格去伤心去懦弱去逃避? 娘回不来了已是定局,自己再不能失去心中关爱的人了。 就是要死,也不能是自尽,就是要死,也一定要拉着仇人下地狱啊! 值夜的婆子得了李氏的话,没有阻拦杨凌天。 一路畅通无阻,杨凌天一行人就到了奈儿的闺房。 奈儿见到杨凌天进来便下了床,她靠近了杨凌天将声音压得极低的耳语道,“我们去寻太子。” 一双黑亮的眼眸又带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之色定定的望着杨凌天。 “只是你可舍得这江山?” 一七三章 再不要失去了 “太子每隔三日便会去向龙寺一次,最近的一次就是二十那日。今日十八,等一天,我就去向龙寺寻他。” “我会想方设法让他相信我的。” “你身子未好,就留在府里好好养着,相信我,我一定会带好消息给你的。” “明日一早我就进宫,该交代的也该交代一声,你只管好好养着身子,知道吗?” 奈儿靠坐在床头,回想着昨晚杨凌天留下的话。 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连日的晴好,今日反而有些阴沉。 云月本该这个时辰就来叫她起床了,可如今云月却趴在榻上,自个都起不来。。。 “小姐,早膳端来了。”秦雪涧同若玉端着食盘进了屋子。 “先扶我穿衣梳洗吧。”奈儿动了动身子,她感觉其实已经好了大半,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的没擅自起身,免得旁人跟着挂心。 “可以吗?”若玉二人担忧的望了过来,嘴里反驳着,却也放了食盘在桌上,人走了过去。 “小少爷如何了?”奈儿一面就着两个丫鬟的搀扶下了床,一面轻声问着苏一月的情况。 今日天未亮苏一月就醒了,得了消息的奈儿本是想过去看上一眼,却被苏丞相拦了下来。 “听说小少爷叫虎子带他来偷偷来瞧您的。”秦雪涧答了话,她是一大早就替奈儿去前院探过消息了,“后来给蔡婶拦住了。怕虎子。。。” 云月已经出了事,不能让虎子也跟着出事。 “蔡婶做的对。”奈儿淡淡的应了声,伸手穿过衣裳的袖口,她撇过脸。望着秦雪涧道,“若到了我撑不住的时候,你就同虎子离去吧,再去凌羽轩找凌二娘,她会把属于我的钱都给你们的,就当是我完成不了答应你们承诺的补偿。” 秦雪涧被说的顿时呆住,好一会她才回过了神。 “到时候要不要奴婢把小少爷带走?”她声音极轻的问到。 她是真心想要帮助奈儿,可话刚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相府的独苗岂是那么好带走的? “不用了。”奈儿仿佛没有瞧见秦雪涧怪异的脸色。摇了摇头道。“这事你们帮不了我的。胡乱插手只会被我牵连。” “二小姐,老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您?”原本安静的若玉抬着脸问道,“当初那般不管姨娘去的蹊跷。如今又这般对云月姐姐。” “谁知道呢?”接过若玉递来的棉布擦了脸,奈儿怔怔的望着云月,好一会,她才回过头,“把早膳摆在外头吧,别吵醒了云月。” 两个丫鬟看了眼趴在榻上,却皱紧了眉头的云月,也就把劝说奈儿在屋里用膳的话咽了回去。 一顿早膳奈儿用的很细心,她想要快点养好身子,自然要多吃点。 “同你哥哥说声。是我对不住云月,让他多担待些。”奈儿对着若玉歉然的说道。 若玉微微一愣,忙福了福,“奴婢哥哥是担心云月姐姐,可哥哥他觉得云月姐姐做的是对的,做奴才的,就是得尽心尽力服侍主子,一心一意为主子着想,更别提二小姐您这般良善。二小姐您实在不用挂怀。” “到底是被我连累,日后不会了。”奈儿淡淡的回道,她望了眼屋外的天色,问道,“大夫怎么还没来?” 她记得她刚醒的时候就叫秦雪涧去叫大夫了。 “在二门候着呢。”秦雪涧回道,她低着头瞄了眼奈儿,“今个儿一早大皇子是跟老爷一道进宫的,走的时候叫了天一去请来的大夫,说是专治跌打的,还吩咐了让大夫候着,等小姐起身了再来诊脉。” 宫里的太医也就罢了,寻常大夫的话,云月就安置在奈儿的闺房,杨凌天是怕奈儿未起身,坏了名声。 “去请过来吧。”奈儿未道对错,却蹙了蹙眉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最好别落下腿疾。” 那大夫应是治骨伤的好手,年纪颇大,对着云月看了半天,就捋着胡须道,“得用个板子固定了,不然必定要落下坡脚的毛病。” 奈儿靠坐在床头,帐幔早就被拉下。 她最担心的就是云月会落下腿疾,但听这大夫这么一说,心里反而踏实了些。 “请问大夫贵姓?”她问道。 “老夫姓许。”许大夫没回头打量奈儿,就随口回道,又看了看云月,语气带着几分埋怨道,“不过是个姑娘家,犯了再大的错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啊?” “许大夫说的是,是我的错。”奈儿愧疚的就回道,“不知道这伤势可能治好?千万别留了病根,只要能痊愈了,要什么药材还请您尽快开口。” 许是奈儿的态度十分诚恳,况且伤的是丫鬟,主人家能这般对她已算是十分好了。许大夫的语气缓和了些,说不上和颜悦色,但也是寻常说话的态度了。 “皮肉伤倒无大碍,养上十天半个月就好了。”说着,他又看着云月被太医用纱布包裹起来的腿,拧起眉头道,“就是这腿上的伤有点难办了,她大腿上的股骨裂开了,单是这般用纱布裹着,待长好了必定是歪了的,得用硬木板左右裹着做固定用。” “就是这样的。”许大夫边说边用手比划了起来。 奈儿不在乎许大夫要用什么法子,只在乎云月能不能治好。 “好,许大夫您说如何就如何,只是一定要治好我的丫鬟。”她打断了许大夫的解释,又扭头对着秦雪涧道,“你就跟着许大夫,要什么去库房拿,若是没有的就报给苏管家,让他先买了,之后到我这来拿银子。” “许大夫我就把这丫鬟交给您了,一定不能让她留下腿疾。”说着,奈儿在床上坐正了身子,隔着帐幔就冲着许大夫行了礼。 许大夫愣了愣,显然没想到相府的小姐会为个丫鬟做到这般,忙避开了身子,“小姐放心,老夫自当尽力而为。” 云月的伤是皮肉伤,伤筋动骨一百天,奈儿自然不可能异想天开的去用内力帮云月疗伤,只寄托于许大夫。 估计昨日云月真的是被伤的狠了,屋子里人声不断,直到许大夫同秦雪涧出了屋子,她都未曾醒来过。若不是王太医再三保证,云月没有生命危险了,奈儿还真是无法安下心来。 “二小姐不用担心,云月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的。”若玉瞧着奈儿依旧愧疚,便劝了句。 奈儿也不是非得钻这牛角尖,就同若玉说起前院的事。 “让你哥哥帮我看着点,若有宫里的消息想办法递进来。”她斟酌道。 若玉把头一点。 奈儿想了想,又问道,“天一现在呆在何处?” “翠竹轩。” “那你去叫他悄悄的过来一趟。” 相府内宅自然把守不严,不然上回天一就没可能提前进来通知奈儿。天一随意的就悄悄的到了奈儿闺房。 “二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天一进屋就直言道。 奈儿弯了弯唇角,“我知你守夜辛苦,白日应是让你休息的,可我这你瞧见了,人手不够,只能劳累你了。” 天一被奈儿说的一夜的困倦顿时没了,咧着一口白牙就嘿嘿直笑。 “还请你帮我去趟忠义镖局。”奈儿正了正神色道,“如今我这小院的人都被盯紧了,秦雪涧自然是去不得的,只能麻烦你了。” “你去叫秦总镖头每日帮我收集云城的动静,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漏了。今日起,你每晚都辛苦一趟,替我把消息拿回来。” “我直接回大皇子府拿不就成了?”天一一脸纳闷,就开口反问道。 其实他想说去忠义镖局不如去他的天威镖局呢!只是当着奈儿的面,他可不敢说。 “不行的。”奈儿神色暗了暗,“虽是你主子那消息更及时更全面,可他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 尤其是那群虎视眈眈的黑袍人! “哦。”天一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顿了顿,他就又笑道,“反正主子叫我听二小姐的吩咐,您说的话我照着做准没错。” 奈儿失笑。 “总之小心些。”她没忘了苏丞相是要置云月于死地,由不得她不担心起周围其他人的安危。 天一走后没多久,许大夫准备好了药材就回来。 他替云月的腿上绑了木板,应是极疼,云月被疼醒了过来,不过仍旧昏昏沉沉的唤着奈儿说着胡话。 奈儿瞧着心酸,本该下个月就出嫁的云月,硬是被她连累了。 许大夫满头大汗的替云月上好了药,又将木板固定好了,交代了过几日他会再来查看伤势,就拱手告辞了。 叫了秦雪涧亲自送走了许大夫,奈儿就又坐在床上打起了坐来。 “二小姐,南雄侯夫人来瞧您了。” 外头云铃的声音响起,竟比往常多了几分喜悦。 闻声,奈儿双眼睁开,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亮光。 姚氏,是来看我死没死吗? 还是,想来气死我? “若玉,替我梳妆。”奈儿吩咐了一声,就径自下了床。 再没有下一世了,我还会将凌天拱手相让吗? 失去了的追不回来,可,是我的,我就再不要失去了。 一七四章 上门 “小姐,南雄侯夫人一个人来的,夫人已经将人领到屋里了。”云铃探讨探脑的说着,时不时还偷偷打量着奈儿。 奈儿勾了勾唇角微微一笑。 “夫人叫我过去的?”她从梳妆匣子里挑了支亮晃晃的芙蓉金钗,对着镜子比划了两下。 云铃看着镜中自家小姐的面容,乌黑的发丝脑后盘了发髻,插了金灿灿晃人眼的金钗,真是说不出的高贵,漂亮的脸蛋丝毫不比大小姐逊色,然而小姐身上比大小姐又多了种肆无忌惮,生人勿近的气质,可却一点也不拒人千里,反而叫人想要一窥究竟, 她从镜中对上奈儿的眼眸,明明是笑着问话,却目若寒星。 “没。。。”云铃缩了缩脖子,有些磕磕巴巴的回话,“是奴婢瞧见南雄侯夫人过来,就自作主张来禀了您。” “哦。”奈儿对着镜子冲着云铃笑弯了眼,“做的不错,日后有什么风吹草动也要如此。” 云铃心下一喜,脸上就挂着笑点着头应是。 “二小姐还是抹些胭脂的好看,先前脸色白的不像话。”若玉端详着奈儿的脸,好半晌才从小小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知道二小姐也漂亮,只是不爱妆扮,可没想到二小姐如今也是大姑娘了。 “若玉谢谢你了。”奈儿对着镜中的自己的满意的笑了笑,“走吧,去给客人见个礼去。” 这一路。丫鬟婆子惊奇的看着本该躺在床上养病的奈儿,无不目瞪口呆。 哒哒哒,云心一路小跑,有些惊慌失礼的跑了过来。 李氏眉头一皱。她可不想在南雄侯夫人丢了脸面,刚准备呵斥两句,就听见云心带着讶然开了口。 “夫人,二小姐过来了。”她咽了咽口水,“说是来了客人,二小姐过来请安。” 李氏脸上闪过一丝古怪,朝着姚氏面上看了过去,刚巧看到姚氏脸上的不屑一闪而过。 做了鸠占鹊巢的勾当,竟还上门耀武扬威了起来。 实在欺人太甚!真当相府没她荣国公府门楣兴旺? “这孩子,真是的。都病得下不来床了还要守那死礼。怪不得圣上和太后如此喜爱。倒是叫侯夫人见外了。”李氏一脸唏嘘的对着姚氏说道。尔后就催促道,“还不快去请了二小姐进来?小心让二小姐受了风。” 云心哎了一声,忙不迭又走了出去。她心里头嘀咕,夫人近日来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尽帮着二小姐? “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这孩子,待会我定是要说说她,以后可不能如此见外了。” 朝着屋外走去的云心又听见李氏这般说着话,心里头就泛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夫人这是为了二小姐同南雄侯夫人交恶啊。正头夫人同个侧妃小妾的娘家人算哪门子的自家人? 她挥退了脑中的胡思乱想,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脸上的笑意更是谄媚。 奈儿迈着小步子,因身子还不利索。带着股柔弱,莲步轻移的走了屋子。特意精心妆扮过的面容,叫李氏眼前一亮。 不得不说奈儿的长相糅合了苏丞相和肖姨娘的好,外柔内刚,她的美不似苏婉儿华丽外放,娇柔瘦弱的外表将她的美内敛入骨,然她骨子里却散发着嚣张跋扈的坚韧。冲突对立的两种气质是那么和谐的交融一起,形成一股让人眼前一亮的冲突之美。 “奈儿快来母亲身边坐下,瞧着脸色,可是累了?”李氏一脸慈祥的唤过奈儿。 “给南雄侯夫人问好。”奈儿没忘了分寸,冲着姚氏福了福才款款而行,走到了李氏的身边站定。 “快来坐下,怎么就过来了?”李氏摩挲着奈儿冰凉的小手,蹙起眉头,显得一脸关心,“我就是怕你累着,才没叫人知会你一声,里外将来都是一家人,也无需多礼的,侯夫人说是不是?” 姚氏没接话,只娴静的笑了笑。 “是我身子好多了,就想来给夫人请安的,到了才知道侯夫人来了,真是巧了。”奈儿又是一礼,显得礼仪十分得体。 姚氏轻点了点头,抓起茶碗浅酌了一口。 “瞧着二小姐这身打扮,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靠衣装,老奴一点也看不出来二小姐先头病着呢。”姚氏身后的嬷嬷竟一点脸面都不给,抢在自家主子前头就阴阳怪气的说道。 闻言,奈儿低敛着眉眼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眼说话的嬷嬷。 这般犀利的嬷嬷,看来姚氏是有备而来啊。 李氏的脸色一僵,就有些羞恼的紧了紧抓着奈儿的手。 “也是太后娘娘仁慈,大皇子挂心,硬是把宫里的太医连夜都叫进了府里,否则奈儿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李氏垂着泪状似感激的说着话,瞄都不瞄那嬷嬷一眼。 李氏的话句句戳中姚氏的要害,太后是她的姑母,却喜爱奈儿,大皇子是姚家相中的乘龙快婿,却只娶姚六小姐做侧妃。 姚氏的脸面顿时有些挂不住了。她的身份虽是算不得高贵无比,却也无人会当她面这般言语。 可叫她脸面更挂不住的是,奈儿顺着李氏的话又补了一刀。 “殿下真真是极体贴周到,昨晚留了一夜,今早又留了贴身护卫给我。”奈儿一脸娇羞的说着,声音压得极低极低的道,“夫人,我就是来想跟您商量着,到底我是女儿家,留个护卫在内宅也不便,还请夫人帮着想个妥当的法子。” 李氏漂亮的丹凤眼就笑弯了起来,慈爱的说道,“这事是殿下同老爷商量好的,你就安心吧,回头你身子骨再好些,就搬个院子,添个护卫罢了,大家小姐身边有护卫的多的去了,无妨的。” 姚氏有些不自然的扭了下身子,朝着她身后的嬷嬷张望了一眼。 “恕老奴多嘴一句。”那嬷嬷又怪笑着开了口,“书香世家自是不会有这等荒唐事的。” “姚嬷嬷不要多话。”姚氏不合时机的佯装责怪了身后的嬷嬷一声。 姚嬷嬷屈身福了福,“是老奴不知天高地厚张狂了,忘了还有咱们夫人和苏夫人在场做主呢。” 就算坊间传言奈儿母女进了这相府之后就被李氏多有打压,甚至肖姨娘传闻中是被李氏害死的,可实际上,知情者都知道,奈儿在李氏面前的张狂叫李氏屡屡吃瘪。 姚嬷嬷的话实在让人无法不浮想联翩。 “做奴才最要紧的是要知本分。”李氏却并没有因姚嬷嬷的话而转变了立场,冷冷的就说了句。 她早就想通了,她没儿子,肖姨娘没了,奈儿也好,苏一月也罢,他们得了再多的好,福泽的也只能是相府,是她这主母,是苏婉儿这相府的嫡小姐。 一个嬷嬷说的话,又怎么会动摇李氏的想法? 姚嬷嬷显然没想要李氏会没受挑拨无动于衷,更甚至仍旧帮苏奈儿说话。 她不由的同姚氏对望了一眼。 不是传闻中说李氏同苏奈儿水火不容吗? 况且姚氏明明白白的知道并且参与,李氏曾同魏皇后串通过,诬害苏奈儿。 更何况就算李氏想通透了,不过是一个庶女而已,不值得计较,可李氏于苏奈儿之间据说还有个杀母之仇当头,苏奈儿就会同李氏摒弃前嫌和睦相处? 姚氏第一次从心里忌惮起奈儿来了。她依旧矜持的微笑着,可双眼却像是淬了毒利箭,扫在奈儿的身上。 奈儿感受到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眉梢一抬,就着姚氏讥讽的一笑。 想要来看我奄奄一息的模样?然后再顺带让这个嘴皮子利索的姚嬷嬷气死只剩半条命的我?简直笑话! 我能心灰意冷的自尽,可也不是能让人任意在头上耀武扬威的傻货。 姚氏像是被人戳破了心思一般,心虚的拽了拽手中的帕子,却毫无退缩的又朝着奈儿莞尔一笑。 “二小姐身子大好,我也就放心了。”她低着头十分不好意思的模样,“实在是圣意难测,姑母她也是无奈,咱们姚府更是觉得对不住了,我这才特意跑这一趟,一是想来瞧瞧二小姐情况如何了,二是来赔个罪。” “其实我该带着墨儿一道来的,只是我那六妹妹如今愧疚的。。。哎,圣上是恩宠,如今二小姐身子大好,墨儿受些委屈也是值当了。” 姚氏一副理亏的神情,话不停的就往外说着。 话里话外,都摆出一副忍着委屈做了天大好事的姿态。 李氏暗啐了一口,这姚氏一族实在是有够不要脸的。 明明是巴不得老太后那懿旨气死奈儿,好叫姚六小姐做那正妃,话经姚氏这么一说,就变了个味,好像奈儿占了多大的便宜,姚六小姐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真叫人心头窝火。 “侯夫人见外了。”奈儿低垂下了脑袋,一副娇羞难耐的模样,顿了顿,她才抬了脸,真诚的说道,“日后都是姐妹,何必如此?” “况且娘娘都下了懿旨,叫咱们姐妹互相扶持,也好全个姐妹之情。” “待我身子利索了,我自当上门亲自拜访姚六小姐的。” 她弯着一双清亮的双眸,喜滋滋的,就好像真的同姚六小姐姐妹情深一般。 一七五章 败退而归 姚氏上门的目的自然不是同她所说的那般,带着愧疚探望奈儿。 她就是同李氏所想的那般,上门耀武扬威来的,最好再让姚嬷嬷顺带着气死病怏怏的苏奈儿。 可谁知道不仅苏奈儿打扮的耳目一新,就是李氏竟也想通透了,不再为难苏奈儿了,甚至为了相府的声望,反击于她。这叫她一时乱了方寸,失了初衷。 一旁的姚嬷嬷有些担忧了起来。 夫人怕是失算了。瞧这情形,哪里是来羞辱人,明明是送上门给人羞辱的。 她不由得心急了起来。 “夫人,怕是再过一会侯爷就要来接您了。”姚嬷嬷笑着提了句。 正笑呵呵的听着奈儿说话的李氏一愣。 刚说完“姐妹情深”的奈儿亦是住了口,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姚嬷嬷。 果然是个得力的。见好就收,见势不妙当退则退。 而姚氏闻言则一脸娇羞的就仿佛新婚的小媳妇,红着脸啐了姚嬷嬷一口。 “瞧着天色快到午膳了,我就不唠嗑了。”姚氏边说着边起了身,羞赧的笑了笑,“苏夫人也是为人媳妇的,自是晓得我的难处,所以就别留了,改日我再上门拜访。” 又是一记软刀子,直戳李氏的心口。 整个云国的人,谁人不知道苏丞相无父无母没有家世,当年苏丞相初初当上丞相时,多少人感叹李氏的好命。 李氏哪里就晓得为人媳妇的难处了? 也正是因为上头无长辈。左右无亲戚妯娌,李氏这才在硕大的相府里一人独掌内宅,渐渐变得唯吾独尊了起来。 就是膝下无子,苏丞相不说。也无人会因此责备李氏。 这点才是李氏真正让外人津津乐道,羡慕不已。 然,李氏的脸色有些难看了起来,她最痛恨的便是旁人提起她无子一事。 “侯爷同侯夫人真是伉俪情深,我也就不留你了,免得侯爷上门讨人来了。”李氏笑着开了口,也不留客,跟着姚氏起了身,她拉过姚氏的手亲热的说道,“只是呀。我是过来人。就忍不住多说两句。你也别怪我唠叨。你呀,趁着年轻还是得早些有个孩子傍身最好,我是没那福气。只得了婉儿一女,不过幸好上天垂怜,赏了我奈儿同月哥儿。” 说完,李氏又是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顿时,姚氏的笑脸就凝结了起来。 她嫁进南雄侯府多年,从夫君还不是侯爷,到成了如今的侯爷,不说儿子了,就是女儿她依旧一无所出。 可她是老太后的侄女,是老太后养在身边长大的荣国府的大小姐。除非她犯了yin乱之罪。否则无人敢休她。 李氏的话实属诛心之言,可姚氏却无法撕破脸面,因为李氏是自揭伤疤来劝慰她的。 姚氏低下了眼睑,一副不胜娇羞,眼底的羞恼却昭然若揭。 “苏夫人说笑了,这种事我们夫人自然是听侯爷的了。”姚嬷嬷接过了话,漂亮的替姚氏挽回了点点颜面,她凑到李氏耳边,伸出手装作压低了声音,实则却又能让旁人听见,说道,“侯爷是觉得我们夫人年纪还小,怕伤了身子骨。您应是听说过的,兴武侯夫人就是年纪太轻没熬过去那道坎。” 瞧着姚氏都二十了!还年纪小? 而且兴武侯夫人是身子底子虚弱,哪里就是年纪小的缘故了? 奈儿听得心底发笑,却只能因话题不宜的缘由装作害羞的模样垂下头,她偷偷打量了李氏一眼,见其眼底亦是闪过不屑。 李氏恨不得对着姚嬷嬷凑近她的那张老脸啐上一口。 “说的是说的是,这种事是急不来的。”李氏笑盈盈的就回道。 这种事天注定,注定你是个下不了蛋的母鸡,那你就是急也急不来。 姚氏来了这么一趟,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送走了姚氏,奈儿跟着李氏去了李氏的屋子。 她冲着李氏郑重的福了福。 “夫人,今日的事多谢您了。”奈儿由衷的说道,顿了顿,她又斟酌道,“太后如今应是会允我些事,待会麻烦夫人替我递个帖子,明日一早我就去宫里说了教习嬷嬷的事。” 今日若是李氏不帮着她,她就只能再让姚氏见识见识她的胆大妄为。 虽一样能达到目的,但姚氏会在心里将她打上嚣张跋扈的印记,待姚氏将今日的事转述给老太后之后,老太后也会心中多有愤恨于她。 而不是像如今做的这般完美,姚氏吃了暗亏,却也无法在老太后那搬弄是非,本以为她再也醒不过来必死无疑而下了懿旨的老太后只会觉得更加愧于她。 投桃报李,即使奈儿不愿再去求老太后。 李氏和善的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满意。 “你身子可能进宫?”她真心的关心着奈儿,问完,又略略有些尴尬的说道,“其实也不急的,如今婉儿被我拘的紧了,乖巧了许多。” 否则今日姚氏上门奚落奈儿,婉儿不免会追过来看笑话的。 李氏的话没说全,奈儿却猜透了。 “今日再好好养上一日,明日就无碍了,我这是心病,如今想透了也就无事了。”奈儿莞尔一笑,丝毫没有因苏婉儿而转变了态度。 “我还有一事想求了夫人。”奈儿又开口道。 “你说便是。”李氏满不在乎的应道。 她是了解奈儿的性子了,你对她好,她必定铭记于心给与回报,你对她不好,她也记在心间报仇雪恨。 “我是打算给肖姨娘做场法事。”奈儿直直的看向李氏骤然变色的脸孔,细细的解释道。“不会叫夫人您为难的,到时候您便说不知情就是,我会同老爷说是我叫天一偷偷准备的,天一是大皇子的人。身手极好,这是您管不了,也无力去管的人。” 李氏将奈儿的话往肚子里一转,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奈儿这是提前知会她一声,免得到时候她手足无措。 并且,这事若同奈儿所言那般,那是一点也不会碍着她的。 奈儿完全可以不同她说,如今却说了。。。 “你这孩子,叫我说什么好。”想明白了的李氏感叹了起来,她伸手摸了摸奈儿的脑袋。“孝顺是好事。可你又何苦在这当口忤逆你父亲呢?” 从肖姨娘去世后开始。苏丞相已经对奈儿处于极度不满的状态了,否则也不会把奈儿的贴身丫鬟云月打成那番模样。 肖姨娘的死因不明,如今还是宗悬案挂在那。奈儿在这当口非要张扬着给肖姨娘做法事,极护官声的苏丞相定是又要好一番恼怒了。 “他几次三番无视肖姨娘同我,我又何必在意他的想法?”奈儿勾了勾唇角冷冷一笑。 闻言,李氏怔怔的看着奈儿。 奈儿说的没错,当初她便是无视了奈儿母女,以为可以将她们玩弄于鼓掌之间,一旦奈儿反抗,她便恼怒不堪,可随后她就发觉她做错了。 没有人是高高在上的,也没有人是注定被踩在泥里的。 只有你给旁人足够的重视。旁人才会打心底里尊重于你。 “你可考虑清楚了,虽说你同大皇子定了婚事,可到底还未成亲,更何况就算是成了亲,你成了大皇子妃,可老爷依旧是位极人臣的丞相。”李氏不由得语重心长的给了奈儿警告。 奈儿会心一笑,福了福道谢,却没再做声。 她要走的路注定孤单一人,旁人无法看清。 姚氏上了马车,一张娴静的笑脸就扭曲成了愤恼。 “去宫里。”她恨恨的咬牙切齿道,心里恨不得将奈儿同李氏一把掐死。 “夫人,莫气坏了身子。”姚嬷嬷在一旁劝了起来,“那两人是沆瀣一气,又各怀鬼胎,迟早要翻脸内杠的。” 然而姚氏的脸色丝毫未有好转。 姚嬷嬷叹了口气便不再劝。 她也知道姚氏是为了什么生气,可她不敢提。 “你说上回求来的方子可管用?”暗自恼怒了好一会的姚氏突然开了口,虽是在发问,却带着决然之意,“要不要试试?” 姚嬷嬷心里咯噔一声,想起那据说可以怀子的方子,面上就难看了起来。 “夫人。。。”她犹豫着不敢接话。 姚氏却一摆手,盯着姚嬷嬷吩咐道,“待从宫里回来,你就着手去备药材。” 姚氏的那一脸狠劲着实吓了姚嬷嬷一跳,竟吓的她将劝诫之言尽数吞了回去。 夫人太想要个孩子傍身了,这些年夫人过的太苦了。 要不是夫人没个孩子,怕在夫家地位不保,如今也不会趟进这趟浑水里了。 姚氏的马车刚从相府的大门外离去,天一就回了到了相府。 “事情都办妥了,秦未广一点也没推脱。”天一禀着话,说着却一脸奇怪道,“他瞧见去的是我,怎么一点都不奇怪?” 奈儿笑了笑,刚要回话,秦雪涧却抢先开了口。 “哼,你以为人人都同你这般没头脑?”她冷笑着讥讽道。 天一顿时燥红了脸孔,想要反驳,可他又真的想不明白,秦未广瞧见他这个天威镖局的总镖头怎么不奇怪。 “小姐同大皇子指了婚,你替小姐去寻我哥哥,他就是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天威镖局背后的靠山是大皇子了!”秦雪涧阴阳怪气的说着,虽在解释,却满是讽刺的口气。 两人一问一答,实在叫人忍俊不禁。 “好了,小声些,别吵着云月了。”奈儿感受着满屋子的笑意,却总感觉少了些什么,望了望仍旧趴在榻上的云月,就出声阻止了二人。 一七六章 收不回 天一和秦雪涧互相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气谁,却也不敢再拌嘴吵着云月了。 屋里安静了下来。 “哎哟!”天一好似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拍脑门低声怪叫一声,“那岂不是人人都知道天威镖局是主子的?” “哼,说你没头脑你还不信?”秦雪涧又毫不留情的出言讽刺道,“谁知道你是木一?不就咱们忠义镖局的人?你放心好了,咱们忠义镖局可最讲忠义的,不会泄漏出去的。” 天一眼睛一瞪,就戳向秦雪涧,可刻薄的话他是怎么也说不过对方的。 瞧着这两人,奈儿不禁扶额,也没再劝话,直接将二人轰了出去。 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云月就醒了。 干裂的嘴唇刚一开启,云月就轻声的唤起了奈儿。 奈儿两眼湿润,只知道一味的说着对不起。。。 “云月嫂嫂你好好养着,我哥哥说等你好了,再娶你过门。”一旁的若玉眼泪止不住的掉落下来,一面抽泣着一面就替云月打起了劲。 明明就好好的,老爷怎么就下得了这么重的手的。 “小姐。。。”云月动容的看了看若玉,却又对着奈儿说道,“奴婢不嫁了,奴婢守着您。” 老爷对自己这个小姐身边的丫鬟尚且下得了重手,可想而知对小姐是要有多穷凶极恶。 像是轻风一样轻柔的一字一句,却犹如钝刀子一般一下一下搁在奈儿的心头。 奈儿的心口一抽一抽的生疼。双眼蒙上了一层一层的白雾。 她真懊恼,自己怎么就狠得下心,丢下云月她们不顾,怯弱的去自尽? “嫁。一定要嫁!”奈儿哽咽的说道,“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出嫁,人生苦短,不能留下遗憾,你,还有若玉,我都会将你们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的。” 好不容易劝解了云月安心养病等着出嫁,之后主仆三人又好好说了一会话,云月就累了又睡下了。 奈儿不想在屋子里吵着云月休息,就留下若玉照看她。自己则跑到了前院想要去看看苏一月。 此时过去。苏丞相是拦不住奈儿的。夜间他还可以借口说苏一月睡下了,不让奈儿来探望,青天白日的这借口就不管用了。 毕竟当时所有太医都说奈儿病的严重。而苏一月不过养养就好。如今奈儿都能下地了,苏一月还怎么一直熟睡不醒? “小姐,您药可用了?”秦雪涧打量了两眼在前头脚下不慢的奈儿,有些担心对方的身子未好,“王太医走时说您还有些发热。” “要不让奴婢瞧瞧你额头烫不烫了?”她犹豫了一会,才又提议道。 她是自责,自己怎么就跟天一较起劲了,丢下屋里的主子、姐妹病的病伤的伤。 闻言,奈儿撇过脸看了看秦雪涧,莞尔一笑。“我无事了,今晚再好好休息一夜就无碍了。”话落,她脚下微微停了停,有些语重心长道,“你对天一还是友好些的好,别这般咄咄逼人,如今我四面楚歌,不想再因为自己人斗气出什么意外了。” 秦雪涧微敛了眉眼,愈发愧疚道,“小姐勿恼,是奴婢做错了。” “没事,以后记住就是,在这半年约定里,你和我们都是一家人。” 风轻云淡的声音很快就在风中飘散,秦雪涧在原地怔了怔,才抬起头冲着奈儿的背影笑了笑,加快了步子跟了上去。 “二小姐来了?!”一向声音极小的若竹失声叫了起来。 “您怎么来了?身子可好了?”若竹带着些许哭腔跑了过去,原以为奈儿就要死了的她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就抓着奈儿的衣袖仔细的打量了起来。 “二小姐,您好了就好了。”她哭了起来,“老爷说你再也醒不过来了,也不准我们过去瞧您,他说我和干娘若是出了这个院子就别叫人赶我们出相府,我们放不下小少爷就只能等着消息不敢造次,还有小少爷,他怎么折腾都无用,老爷是下狠心了,宁愿饿着小少爷也不答应,小少爷还病着呢,老爷就这么狠心。” 奈儿面无表情的看着若竹哭诉着,她眼里喷着火,心像在被油里煎熬一般。 “你脸上是谁打的?”她突然的就冷冷问了一声。 若竹的哭诉停了下来,抽泣着不自然的躲闪了一下,支吾了半晌也没答上话来。 “你不说我也知道,可是苏婉儿过来过?”奈儿冷笑着,“我就说了上午那么好的戏,那么爱看戏的苏婉儿怎么就没来呢。” 若竹呆呆的看了眼奈儿,便又垂下了脑袋。 二小姐在这府里处处受制,自己又何必让二小姐为难? “不是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她急急的辩解了起来。 然而奈儿却粲然一笑,柔声的打断了她的话。 “抹了药没?别了留了伤。”她带着几分歉然说道,“是我对不住你和蔡婶。” “抹了。。。”若竹讷讷的回了话,她好似此时才认识奈儿一般,呆呆的看着奈儿。 小姐怎么笑的那么不一样了?依旧是素衣素颜,可就好像从前总是带着层哀伤,如今却没了。 奈儿是因姚氏上门才特意好好妆扮一番的,之后自然是要换回素衣替肖姨娘守孝。 可她因解开了心结而从内心散发出的光彩,是不会被简朴的衣装所掩盖的。 苏一月的整座小院都被相府的家丁围了起来,进出不得。 但家丁瞧见是奈儿过来,得了吩咐的他们自然不会阻拦。 里屋,蔡婶一脸苦闷的陪着苏一月坐在榻上,时不时对着苏一月劝上连两句,却终是又苦大仇深的叹气不已。 奈儿进屋时,蔡婶的激动比若竹相差分毫。 苏一月更是顿时哭泣不已。 姐弟二人抱头恸哭,就好像此时才知道生母肖姨娘去世一般。 那眼泪中包含的是对肖姨娘的不舍,是对彼此的不舍。 只有从鬼门关上走过一回的人,才更会体会身边的人是有多珍贵。 “不哭。”奈儿执着帕子,替苏一月擦拭起了眼泪,低声承诺着,“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苏一月是捂着胸口昏迷的,那模样同当初在宫里天降异象时同出一辙,显然是因自己的自尽行为,而被牵连受了如来的责罚了。 “姐姐,你要是活不下去了,我也陪您一起。”苏一月却把头一摇,说起了叫旁人唏嘘不已的话。 “胡说。”蔡婶虽是心疼奈儿姐弟,可更见不得两人自寻短见,“你们两都好好的,肖姨娘在天之灵才能欣慰。” 奈儿姐弟二人乖巧的点点头。 蔡婶就像是他们的长辈,说教他们自然得听着。 …… 杨凌天进了宫门就同苏丞相分道扬镳,他进宫就是要去见皇帝,或者去见老太后。 半路,陶嬷嬷就将他截了下来。 “殿下,太后娘娘请您过去说话。”她脸上带着笑容,可那笑却又太过客套,叫人看不清她心中所想。 杨凌天进宫目的便是如此,应了声就跟着陶嬷嬷直奔慈宁宫。 他见着老太后的时候,老太后正坐在她常靠着的罗汉床上,闭着双眼,手里转动着佛珠,嘴里喃喃不停的念着佛经。 杨凌天心中冷笑,嘴角不由得撇了撇。 刀不见血的用懿旨逼着旁人去死的人,竟还满嘴的佛经,真是叫人讽刺。 他站在屋里,一声不吭。 而屋里的下人,早就被陶嬷嬷支使了出去。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老太后嘴里不停的念佛声像是魔音一般不断的响起。 对峙了良久,老太后才停了佛珠,住了嘴,睁开昏暗的双眼看向杨凌天。 “不要怪我。”她苦涩的开了口,“我是真的极喜欢奈儿的。” 杨凌天不加掩饰的勾了勾唇角冷冷一笑,棱角分明的五官在笑容之中显出一种说不出的冷酷与讽刺。 老太后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眼陶嬷嬷,将手中的佛珠递了过去。 “我欠她的,这佛珠便再交给她。”老太后淡淡的说着,眼底却隐者愧疚,“甚至她可以将这佛珠交给旁人,我也会认下的。” “呵呵。”杨凌天再也忍不住冷笑出声,尔后他冷眼望着那佛珠,不屑道,“她是我未来的妻,妇以夫为天,今日我就替她拒了这佛珠也无不可。” 老太后哀叹了口气,却说不上话来。 陶嬷嬷却是见不得旁人如此忤逆老太后,恼怒的就开口讽刺道,“殿下,您就是这般对您的皇祖母说话的?” “皇祖母。”杨凌天跪了下来,郑重的朝着上首的老太后拜了拜,凄苦的说道,“皇孙是心疼奈儿,您可知道您那道懿旨可是能生生的逼死人啊!奈儿她自幼吃尽了苦头,八岁才回到相府,如今又没了生母,生母的死因还尚且不明,再加上您的这道催命的懿旨,尚未及笄的她怎么能受得住?” 他说动人万分,带着几分恼怒几分无奈几分伤感。 “懿旨我是不会收回来的。”老太后却依旧淡漠的说道。 她的话一下就打断了杨凌天的精心演着的戏。 “你无需这般做作,懿旨已下,那便是覆水难收。”老太后直视着杨凌天,“你可回去问她,若是将她换做我,是不是亦会这般做?” 一七七章 整顿 “哀家累了,你回吧。”老太后恢复了往常的威严,淡漠的就拒人于千里之外。 嘴角噙着一丝苦笑,杨凌天知道今日这一趟算是没有收获了。 即使他来前也未抱有多大的希望,可事实摆在眼前之际,他仍旧因对奈儿的愧疚而有着淡淡的失落及遗憾。 “皇孙告退。”他说完,却未就离去,反而又郑重的给老太后磕了头行了大礼——三拜九叩。 算是为先前的顶撞道歉。 更算是,对从小到大,淡薄如纸的祖孙情做个了解。 再留下也没意义了。 杨凌天转身就要离去,可像是突发奇想一般脚下却又一顿。 “皇祖母可否告知,我的生母是何人?或者您可否告知,清音师太是谁?”他扭过头,从眼底带着几分哀求,执着的望着老太后。 老太后瞬间怔了怔,敛下了眼睑,默然无语。 良久,在杨凌天执着的目光下,老太后才又抬了脸。 “她是个不祥之人,莫问莫查莫追究,不知于你是好事。”老太后缓缓的说着,灰暗的双眼直直的望进杨凌天的骨子里,似诉说似劝解,更似警告。 杨凌天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就不再多问,他不过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或是说他不过是想试探一番,知情者对他生母的态度。 他没有错过在他出声询问老太后之后,那一瞬。陶嬷嬷发白惊异的脸色。 娘,您到底是谁? 为何人人都对你讳莫如深? 可,到底是以其深重,则为之隐讳。还是以其隐讳,则为之深重呢? 奈儿抱着苏一月,享受着短暂的宁静,安静下来的她不由得就朝着皇宫的方向望了过去。 凌天进宫意在替自己求老太后收回懿旨吧。 不知道他有没有借着老太后的愧疚,询问他生母的事。 奈儿轻轻起了身,抱着睡着了的苏一月将其轻轻放在床上。 凌天的生母到底是谁?若是仅是个不得宠的妃嫔或宫女,应该不会引出那群黑袍人。 一月他又知不知道? “我们回吧。”替苏一月掩了掩被角,奈儿就招呼了秦雪涧。 “二小姐,您想开些,来日您就是王妃了。有这等天大的福分在身。您还有什么想不开的?”见奈儿就要离去。蔡婶小声的劝道,可看着奈儿带着病容的脸色,她犹豫着还是又继续道。“肖姨娘是去了,可再苦的日子总能熬出头的,况且您可要想想,虽然我会守着小少爷,可我到底不是这府里的主子,所以要是再没了您,小少爷又该怎么办?所以就算是蔡婶我求求您,您就算是心里再苦也要熬到小少爷长大成人啊。” “您言重了。”奈儿转过头望向蔡婶,微微想了想,她便说道。“我知道您疼爱一月,我也最愿意看见您如此偏疼他,这样我才能放心将他交给您。”说着她走回床边,顺着苏一月柔软的头发摸了摸,又道,“可是,您能不能答应我,若是苏一月做了什么不恰当、奇怪的举动,您要拦着他。” “就算他哭闹不休,就算他以死相逼,该拦着他的时候,您一定不要心软。”奈儿扭过头,望着蔡婶郑重的说道,“要让他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这亦是我所愿的。” 蔡婶沉默了下来,她记得奈儿说过苏一月的不寻常,可她潜意识里就不当做一回事。 但苏一月的身上又真真切切发生了奇怪的事。 就比如那日奈儿自尽,她未拦着哭闹伤心的苏一月,让他追去了湖边的凉亭里,结果就是奈儿跳进了湖里自尽,而苏一月却好端端的莫名其妙的就昏倒了。 苏一月是怎么昏倒的?是眼见亲姐姐跳湖自尽,接受不住昏厥过去,还是。。。 要知道当时苏一月是紧紧捂着胸口一脸痛苦的倒在地上的,那模样就仿佛被人狠狠的捶打了胸口一般,就同当初在宫里的遭遇一模一样! 当时在亭子里的只有奈儿姐弟二人,还有就是后来过去的大皇子。 这二人都不会伤害苏一月。 那是怎么回事? 二小姐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蔡婶迷茫的望了望奈儿,又用着更加疑惑的眼神望向她从小守着守到如今四岁大的苏一月。 直到奈儿出了屋子,蔡婶都没有再出过声,可奈儿知道蔡婶会重视起来的。 在苏一月的屋门外,奈儿瞧见了虎子,对着虎子她就没像对着蔡婶那般有好颜色了。 “你若心有不忿,那就回镖局吧,叫秦未广再派个人过来。”奈儿风轻云淡的对着虎子说了句。 那日她自寻短见,蔡婶没拦住苏一月,虎子亦是如此。 顿时,虎子脸色涨得通红,拳头握得紧紧的。 “那日你要自尽,我怎么可能拦着他,不让他去劝他亲姐姐?”他张口就反驳了起来,甚至不忘数落奈儿,带着讥讽的口气,他冷笑道,“你要是想你弟弟好,干嘛还跳湖自尽?你娘没了,你受不住了,他才四岁大的孩子,他就受得住?哼,事后再来做出一副好姐姐的模样,来追究旁人的责任?” “呸,真叫人恶心!”虎子愤愤不平的极快的说完,就用鄙夷至极的眼神盯着奈儿。 闻言,秦雪涧就是眼皮一跳,心中暗叫大事不妙。 她慌张的拦着虎子,又歉然的望着奈儿。 “小姐,虎子是个粗人,可心眼是好的,您别同他计较。”她慌乱的劝道。 然而,奈儿却面无表情的望着一脸愤慨的虎子。 “我恶心吗?”她突然问出了声。 虎子同秦雪涧同时呆了呆,却是奈儿又继续木然的说了下去。 “对。我是叫人恶心,所以我花钱请了你来,替我保护我的弟弟,而不是亲自去保护他。恶心他。”奈儿眉头挑了挑,一副你本就该理解的神情,反问道,“所以你明白了吗?” “保护好他,不叫他受伤害,也不叫他在不合适的时候来寻我,被我恶心到。” 因为我怕自己忍不住就会去追问一月,一切谜团背后隐藏的是什么。 …… “小姐。。。您之前为何要这般同虎子说。”回到了自己的地盘,秦雪涧才将心中的疑惑追问了出来,“您应该知道的。虎子他只是不甘心在这安全的相府里。保护一个尚未弱冠的稚童。”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奈儿没有回答秦雪涧的问题。反而皱起眉头反问道,“你也觉得我一个内宅小姐不需要身手极好的你保护吗?” “不是不是。”秦雪涧连连摆手,年纪比奈儿大上数岁的她。在奈儿面前却有种说不清的压力,“您不同,您。。。” “没有什么不同的。”奈儿语气淡淡,却斩钉截铁的打断了秦雪涧的话,“有人想要我和一月的命,那些敌人,你同虎子还看不清,我也看不清。” “莫非你忘了,我和一月几度徘徊于生死?”她说完,便仿佛累极了似的。肩膀垮了下去,冲着秦雪涧摆了摆手,不愿再交谈,之后就径直朝着里屋走去。 如来借着苏一月的口告诉自己,没有再一次的重生,娘再也回不来的事实,无非是想叫自己心怀怨恨,去报仇,去杀了杨凌天。 可自己却一时迷了心窍,没了希望之下,心灰意冷自寻短见。 如来断不会想要看到这般结局,所以才惩罚似的伤了一月。 当然的,当自己醒来之后,一月也就醒了。 这般掌控着自己同一月的命运,比直接要了自己二人的性命还要恐怖。 好累,真的好想就如那日一般,在湖里抛掉所有的念想,从心底最深处开始放松下来。 因为没有下一世了,也没有这无尽的轮回了,再没有如此难捱的无止境的煎熬了。 在那一片黑暗寂静之中,忘记一切,缓缓的下沉下沉,慢慢的陷入睡梦之中。。。 多么诱人!多么美妙! 进了里屋,阻止了若玉的行礼,奈儿安静的在榻边上坐了下来,凝神望着趴在榻上的云月。 可那般死不瞑目,叫自己怎么甘心?怎么对得住身边关心着自己的人?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奈儿抬头对着若玉问道,“你哥哥如今在府里做着什么差事?” 若玉怔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 小姐是给哥哥谋个好差事了。 可她脸上却没多少喜悦,她垂着头,福了福道,“奴婢哥哥性子木讷耿直,在外院跑腿,还算勤快。” 闻言,奈儿挑眉看了看若玉。 是说沈星领个跑腿的差事就知足了? “那日后替我跑腿可愿意?”她平静的问道。 若玉又是一怔,一时没答上话来。 “就是替我在府里内院和外院跑腿,好叫我能及时知道小少爷的情况,也好时常同天一联系上。”奈儿没理会若玉的怔愣,自顾自的解释了起来,“小少爷那里蔡婶她们因故经常性的消息递不进内院,而云月身子未好我是不会搬到翠竹轩的,暂时同天一联系不方便,所以就想麻烦你哥哥了。” 若玉看向一本正经的奈儿。 若是只跑腿的话,哥哥应该不会出差错的。 “好,那奴婢待会就去寻哥哥过来拜见小姐。”她点头爽快的答应了。 奈儿弯了弯眼角,笑眯眯的说道,“去同苏管家说一声,就说我要买了你哥哥,叫他算好银子来知会我一声。” 当年她就是这般绕过李氏,将她和肖姨娘身边丫鬟的卖身契都弄到了手中。 一七八章 折腾 苏管家一脸为难的看着若玉,支吾着说不上话来。 那年二小姐要买那几个丫鬟,看着是取了巧绕过了夫人,可那是背地里他偷偷禀了老爷,老爷同意了的啊。如今再看看老爷的态度,他不用去问,就知道老爷一定不会同意。 这个二小姐就不能消停些?怎么一直在折腾?买个一个小厮她要干嘛? “管家,您可不能看二小姐没了生母就觉得好欺负啊,二小姐可是说了当年她要买我们这几个丫鬟,您都是应了的,怎么如今倒是为难起来了?”眼看着苏管家就要开口拒绝,若玉忙开口噼里啪啦的说了起来。 二小姐可是提前交代过了,管家说不得会找说辞搪塞自己。 幸好二小姐交代了该怎么说。 若然,若玉的话刚落,苏管家顿时一脸苦大仇深,哀怨的望着对方,可就是说不上话来。 叫他怎么说?说当年是老爷答应的?这要是话传出去了,那还不得得罪了夫人,又得罪老爷。今日不同往日,如今这相府后宅可不是二小姐一家独大了,他可不能为了二小姐把旁的主子得罪光了。 要知道肖姨娘没了,二小姐失宠,小少爷估摸着还是要交给夫人照养成人。 没了老爷宠爱的二小姐连个边都沾不上! “管家,您来,咱们借一步说话。”若玉一脸神秘的凑了过去,不管不顾的拉着苏管家到了阴暗处。尔后又四顾了一番,才又道,“您可别忘了,小少爷同二小姐可是血浓于水的。况且二小姐可是未来的王妃啊。” “咳咳。。。”苏管家像被呛着一般轻咳了两声,脸色阴晴不定的踟躇了一会,他才咬着牙道,“要不还是请二小姐去同老爷或者夫人说一声,我得了上头的命令,自当立马去办。” “噗。”若玉嗤笑了声,一脸鄙夷道,“您老人家倒是会做人,那也成,我就这般回去禀了二小姐吧。就说管家您啊。是个谨慎人。” 说完。她是真的不再扯皮,一点不拖泥带水的扭着腰肢就往回走。 瞧着若玉的背影,推脱了责任的苏管家却又心里嘀咕了起来。 让她这般回去禀话。自己不是把二小姐得罪死了? 他对着若玉的方向张了张口,就想要留住人,可转念一想。 若玉说的没错,二小姐来日定是要飞上枝头的,可那同自己没干系啊!自己是这相府的管家,又不会跟着二小姐陪嫁到大皇子府的! 况且就算求着他去,他也不会干这捡了芝麻丢了瓜的事。 这般想着,苏管家干脆的转身走开,再不想旁的念头了。 状似洒脱的若玉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行越远,心不由得越沉越下。 可奈儿听着若玉的回话。却依旧笑弯了眼角。 “二小姐,这可怎么办?”若玉不禁着急了起来,夸张道,“您是没瞧见,恐是奴婢同管家说的话传了出去,那些眼皮子浅的人都在说风凉话呢。” “叫他们说去便是,里外咱们也不少块肉。”奈儿笑着回道。 “可是哥哥的事。。。”若玉泄气的说道。 “别忙,老爷不答应我就去同夫人说。”奈儿拍了拍若玉的手,劝慰道,“夫人会答应的。” 前晌刚来过,奈儿又来了,叫李氏看着对方一时愣住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夫人,我来是想求个人的。”奈儿笑眯眯的说道,“就是那个沈星,来给您磕过头的,您可记得?” 闻言,李氏一下就想了起来,当日那沈星还一副不乐意的模样。 “是有这么个人。”她点头回道,脸上却挂起犹豫之色,又道,“可那是小厮,这事恐怕。。。” “我也知道这事为难您了。”奈儿叹了口气,接着就将若玉同苏管家的对话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小心”的,把从前她弄来云月她们卖身契一事的经过说了出来。 “夫人,那些成年往事还请您多担待些,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奈儿一脸歉然的说着,可那眼里却毫无愧疚。 李氏算是听明白了,咬了咬牙,心里就将苏管家恼了起来。 她是了解奈儿的性子的,瑕疵必报,也是有恩必报的。从前她绕过自己,那是故意膈应自己的,如今她绕过自己,那是不想叫自己为难。 最最可恶的就是苏管家了!奈儿得宠的时候,他就敢无视自己,如今到好,怕得罪老爷,却推脱了起来。 李氏盯着奈儿仔细的看了看。 这丫头这时候把陈年往事说出来,无外乎是想叫自己嫉恨上苏管家,将沈星的事办了,而她好做那渔翁得鹬蚌相争之利。 明知道她是有意而为的,可自己能不干吗?叫一个下人即使是管家欺在头上,而不做声?更不要提自己还求着奈儿办事呢! “云珊。”李氏没应奈儿什么,反而唤起了云珊来,“你去叫苏管家算银子,公事公办。”顿了顿,她使了个眼色,又道,“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同管家说。” 云珊眼珠转了转,便明白了过来,领了命就提脚出去了。 奈儿依旧笑眯眯的,那小手冲着李氏比了个大拇指。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奈儿同李氏正说着话,就见云珊回来了,手里还捏着张卖身契。 “夫人,管家说既然您都同意了,这银子的事也不急,卖身契就先给二小姐了。”云珊笑着说道,“管家当时就去衙门办了的。” 说着,她将卖身契递了上去。 李氏捏着卖身契看了两眼,顺手就给了奈儿。 奈儿接过。她得了好,自然不会再叫李氏难做。 “估摸着是管家贵人事忙,夫人什么时候答应了的?”她看了眼卖身契,上面明明白白写了沈星同她的名字。满意的将卖身契收了起来,边收着就边说起了话,一副惊讶的表情。 “是啊,不是他叫你来同我知会一声吗?”李氏亲热的接过了话,咬着“知会”二字,用了重音。 奈儿立马点头应和。 两人对视而笑。 李氏确实掌控了这座相府,不一会,苏管家就听闻了李氏同奈儿的对话。 他咬牙切齿的懊恼了起来,他这是着了二小姐的道了!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硬是将府里三个主子都得罪光了! 不提苏管家如何后悔。如何想着怎么去同苏丞相解释。奈儿的屋里。若玉正眉飞色舞的同奈儿说着她听来的话。 “小姐这下可是欠了夫人好大的人情,顺带还得罪了管家同老爷。”清醒过来的云月虚弱的说道,“是奴婢累着小姐了。不然小姐就能搬去翠竹轩了。” 若玉的兴奋劲一下犹如被泼了冷水似的浇灭了。 “说胡话。”奈儿却嗔笑道,“我是看中了你那心上人,你可是舍不得累着他?” 云月苍白的脸上顿时染上了红晕,娇羞的说不上话,只感激的望着奈儿。 “快些养好身子,待你们成了亲就给我做陪房,到时候咱们也学学夫人的手段把大皇子府打理的滴水不漏。”奈儿仿佛带着憧憬喃喃低语着。 然而,云月却知道小姐是在安慰自己,她分明看见了小姐眼中的坚毅,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毅然之色。 …… 杨凌天在御书房外站了两个时辰了。生生错过了用午膳的时间。 何忠平有些于心不忍的打量了两眼,又小跑着进了屋。 “皇上,这烈日当头的,您看是不是叫大皇子先进来?”他对着埋头批阅奏章的皇帝劝了劝。 非是他胆大不怕触怒皇威,而是他是皇帝的贴身人,自然了解皇帝其实并没有多恼怒,反而很乐意看见大皇子为了个女子如此荒唐。 皇帝停了手中的笔,抬头皱着眉盯着何忠平。 “你倒是心善。”他看了看天色,不耐的挥了挥手,“去叫他进来吧。” 何忠平露出谄笑,应了声就出屋叫了杨凌天进屋。 “父皇。”杨凌天一进屋就跪地拜了拜,“儿臣有错。” “哼。”皇帝冷笑了声,“你有什么错?你可是朕着云国里的大情圣啊!” 他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绕过桌案走到杨凌天的身侧。 “什么不顾一切投身入湖为爱殉情,什么一怒冲冠得罪岳丈硬留侍卫。”皇帝指着杨凌天不停的怒骂着,“真是朕的好儿子啊!” 皇帝喘着粗气,何忠平忙上前替其拍背顺着气。 “殿下,快劝劝皇上呀,皇上可是关心您,为您好啊。”他对着杨凌天劝道。 然而,杨凌天看着眼前这一出特意为他演的戏,心里说不出的荒凉。 “儿臣知罪,可儿臣不能让自己的妻受了委屈。”他伏在地上,梗着脖子掷地有声的说道。 这出戏不就是要让自己这般往下演的吗? 再之后自己为了心上人触怒皇帝的事很快就会传遍大街小巷了吧,这情圣的名头必定会稳稳当当的扣在自己的头上了吧。 一个情根深重的皇子,怎么去争那大位? 皇帝要的不就是这个? 接下来,就同杨凌天所料想的那般一模一样,皇帝盛怒,剥了他一年的俸禄,就将他赶出了皇宫。 安静许久的魏皇后得了消息,脸上不由得勾了个笑容出来。 随手的一颗棋子,本还不抱着多大希望,可竟叫她杀了对方一个丢盔弃甲。 真不知道那个苏奈儿有什么好,杨凌天还真是碰上了克星。 一七九章 改命之人 奈儿知道杨凌天在宫里的情况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 天一从忠义镖局刚刚回来,马不停蹄的就去了奈儿的小院将得了的消息禀了一遍。 “我家主子真是猛啊,当着皇帝的面也敢那般说话,哈哈!”天一夸夸其谈,骄傲之色难以遮掩,就好像杨凌天的举动有多光荣,而这事好似是他做的一样。 得了奈儿敲打的秦雪涧忍下欲脱口而出的讽刺,只鼻子里冷哼一声。 天一却是感觉不适应的挠了挠脑袋,瞪了秦雪涧一眼,又收敛张狂的神色,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奈儿。 “二小姐,可是有什么我没想到的?”他故作谨慎的说道,“也就是主子得了个情圣的名头对将来争夺那个位置有点妨碍不是吗?” 奈儿把头一点,却对天一有些刮目相看。 可随即,她又释然了,皇帝对杨凌天的态度那样明显,明显到一向粗枝大叶的天一都觉得不足为奇的地步了。 “御书房发生的事应是圣上特意传扬出来的,可老太后那里的就是有人推波助澜了。”奈儿脸色阴沉的沉吟道。 “为什么?”天一同秦雪涧异口同声的问道。 两人察觉,互相瞪了一眼,就又眼巴巴的看向奈儿。 奈儿无奈的看了两人一眼,原先阴霾的心情也好转了些许。 真是一对活宝。 “你想圣上就算不喜杨凌天,可也仅仅是不喜而已。瞧他历来的手段,也不过是想让杨凌天将来做个逍遥王爷。”奈儿斟酌着娓娓道来,“御书房发生的事,只限于杨凌天向圣上解释。并且言行举止合乎礼法,丝毫没有越距的地方。可老太后那的事就不一样了,杨凌天出口忤逆,甚至态度坚硬,传扬出来,不仅仅是更抹黑了杨凌天,多添了一条不孝,更是抹黑了我,我就成了那蛊惑人心叫人不孝的祸水了。” 天一怔了怔,心里却嘀咕了起来。 主子为了二小姐都被人说成这般。二小姐被说两句又怎么了? “还不明白吗?”看了看包括天一在内的屋里的众人一脸懵懂。奈儿眉头一挑。反问了一声。 “小姐可是圣上亲定的大皇子妃啊。”趴在榻上养伤的云月接过话,语气之中尽是担忧。 历来皇帝只有对没错。 而说奈儿是非,那便是说皇帝是非。 被触动威严的皇帝定是要勃然大怒了。 翌日天微亮。奈儿就穿戴整齐等在屋里了。 她正同云月说着话,交代着若玉天亮之后就去请了那许大夫复诊,云珊就一脸笑意的进了屋子。 “二小姐,马车都准备妥当了,您还是早去早回吧。”她恭敬的说着话,并未因她的通房身份而对奈儿有丝毫怠慢。 奈儿报以微笑,道了谢,就领着秦雪涧向外走去。 “夫人说她就不去了,早间李家表夫人下了帖子说要过来。”云珊在前头领着路,嘴里解释了起来。“夫人便指了奴婢今日伺候二小姐左右。” “有劳夫人费心了。”奈儿说着客套话,心里却琢磨了起来。 唐氏今日来这趟做什么的?也不知道李靖哲同赵雪梅的事可谈成了。 挂着金饰银螭绣带的马车在清冷的大街上向着皇宫驶去,车厢内三人默默无语。 受不了如此安静的秦雪涧掀开青色帐幔朝外张望了下。 突然她惊讶的叫了起来,“小姐,您瞧那不是若。。。” 话没说完,她就住了嘴,随即满脸惊恐的将位置让了让,嘴唇哆嗦的催促着奈儿向外看去。 奈儿心下一沉就顺着秦雪涧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可她只看见了个空无一人的小巷。 根本顾不上同在马车里的云珊尴尬与否,发觉已无之前所见那人的身影,秦雪涧立马凑到奈儿耳边耳语了起来。 “我看见若兰了!?”她惊骇的话都带着颤抖。 若兰是她同虎子一起抛尸乱葬岗的,她又怎么会认错? “真的!我亲手。。。”她生怕奈儿不信一般,快速的解释了起来。 然,奈儿却点头打断了她的话。 “我信。”她紧锁着眉头,冲着秦雪涧又是一点头,“回府再说。” 当日若兰就那般笑到气竭而死,如今想想确实蹊跷到让人难以置信。 黑袍人神通广大,怎么可能就这般死了? 糊涂糊涂! 自己竟还悠闲自得,黑袍人对自己的杀心怕是早就蠢蠢欲动,快要按耐不住了! 慈宁宫里,老太后还想着要同奈儿说些什么,却是奈儿进了屋,行了礼,就说明了来意。 “臣女是来谢恩的,多谢娘娘替臣女寻了个好姐妹。”一双眉眼笑成了弯月,奈儿仿佛丝毫没有忌妒之心的说着。 饶是有着一双慧眼的老太后都未看出奈儿脸上有丝毫勉强。 老太后心中真正的愧疚了起来。 “娘娘已经派了几波的人去查了,可是毫无头绪。”陶嬷嬷眼看着老太后内疚,忙帮着说话,“就像石头里蹦出来的一般,怎么都没个由来。” 她是在提醒奈儿,提醒老太后,她们曾做过一笔交易,奈儿无法责怪老天后下了那道懿旨,而老太后也无需因此自责。 “是了,这丫鬟确实来历不明,有劳娘娘费心了。”奈儿并无任何情绪的福了福。 老太后也渐渐恢复了常色,可她对着一脸平静的奈儿依旧不知说什么好。 她隐隐有些佩服起眼前的少女了,换做是她或许都无法如此沉得住气。 “娘娘。”就像有座山一般压在心口,奈儿没余力再去揣摩老太后的心思了,她径直开了口,“臣女是有事求娘娘的,娘娘可记得臣女的姐姐苏婉儿?” 提起苏婉儿,老太后立刻就想起那日她送奈儿姐弟回府,回宫时在相府门外看见的那出破绽百出的闹剧。 “她又怎么了?”老太后皱起了眉头语气不善的问道,实在是苏婉儿给她的印象不太好。 “臣女是想向您求个有名的教养嬷嬷。”奈儿却笑眯眯的回道,“越有名越严厉越好。”顿了顿,她又补偿道,“今日臣女进宫夫人是知道的。” 老太后顿时恍然大悟。 感情是李氏求了苏奈儿,苏奈儿再求到自己这里来了。 “好,这事哀家应了。”老太后不假思索的答应了,在她眼里这根本不算事。 略略思忖了一会,老太后突然就撇过头看向陶嬷嬷。 陶嬷嬷眼皮一跳,心里却明白了。 “娘娘,不如让奴婢去试试?”陶嬷嬷语气里皆是掩盖不了的无奈,对着老太后半是提议半是抱怨的说道。 老太后指着陶嬷嬷哈哈的笑了笑,“杏芳,这可是你自个说的,那你今日就随了苏二小姐出宫吧,把那刁蛮的丫头给哀家教养好了。” 陶嬷嬷一脸委屈的福了福领命。 奈儿在一旁看的会心一笑,老太后的贴身嬷嬷够得上李氏的眼了吧。 …… 向龙寺里,杨凌天早早就等在门口了,人来人往香火鼎旺的向龙寺门口,一身布衣打扮的杨凌天一动不动的坐在角落里,实在有些显眼。 小和尚带着怪异之色打量了杨凌天两眼。 “施主可是在等人?”他走了过去问了声,却不待杨凌天回答,他又继续说道,“还是进去等吧,一会太阳就毒起来了,瞧你这细皮嫩肉的,待会定是受不住的。” 杨凌天呆了呆,随即失笑了起来,尔后对着一片热心的小和尚摆摆手。 “进去不要钱的,你快进来吧。”小和尚以为一身布衣的杨凌天无香火钱才拒绝,便不由分说的拉着他起了身。 两人又是说话又是拉扯的,这才一会,就引得不少人侧目。 无奈之下,杨凌天只得哭笑不得的跟着小和尚朝大殿走去。 隐在暗处随行的天二笑的乐不可支,却亦是悄悄跟了进去。 “你就在这等着吧,一眼就能看见门口的情形了,不会错过你要等的人。”小和尚将杨凌天安顿在大殿偏门的地方,递了一张小杌子给他,交代了起来,“我得去门口了,就不陪你聊天了。” 小和尚说完,就又站回门外。 杨凌天对着这话多热心的小和尚涌起一丝好感,冲着他的背影拱了拱手道谢。 恰是这时,圆通大师过来,刚好从头至尾这事情看了全。 “善哉善哉,施主与本寺缘分不浅,不如今日同贫僧一道辩佛吧。”圆通大师笑呵呵的走了上前,对着杨凌天说道。 他本是得了住持的吩咐来门口迎太子的,谁知刚好碰上了有缘人。 闻言,杨凌天起身转过头看了过去。 而圆通大师却瞬间有些失态的顿了顿,好一会他才正了神色。 “贫僧失态了。”他双手合十,闭起双眼默念起了佛号,好似要驱赶杂念一般。 杨凌天眯起双眼,打量着对方,警惕的说道,“大师有话不妨直说。” “非也非也。”圆通大师摇头晃脑了起来,“非是贫僧不说,是贫僧也参不透,说无可说。”又看了看杨凌天,他解释道,“贫僧看出施主乃是转命之人,可其中因缘贫僧看不透,曾有位女施主点醒过贫僧,所以贫僧不执着,更不敢妄言。先前多有冒犯,还望施主莫要介怀。” 一八零章 信与不信 对于陶嬷嬷的到来,李氏十分意外,更是对奈儿异常感激。 能让老太后的贴身嬷嬷出宫教导,即使是皇亲国戚家的小姐怕是都没那资格吧。 “陶嬷嬷快请进。”李氏一副热情的模样邀了陶嬷嬷进府,侧过身偷偷冲着奈儿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不仅替她求了陶嬷嬷回来,还特意叫云珊她们坐着自家的马车提前回来报信,好叫她领着苏婉儿提早等在门口以示尊重。 “苏夫人客气了。”陶嬷嬷笑容得体的还了礼,“还容我交代两声。” 李氏忙“嬷嬷请自便”的回道。 “跟娘娘说我到了,让娘娘放心,待这事了了,我会尽快回去伺候她的。”陶嬷嬷对着替她驾车的小太监交代道,好在她还算知道分寸,没有露出在宫里那一副抱怨的神情。 虽是这话不是同李氏所言,李氏却心中有数。 “婉儿,还不来见见陶嬷嬷。”李氏转过头,让了躲在其身后的苏婉儿出来。 苏婉儿从一开始就当作局外人一般,不言不语,乍一下被李氏让了出来,还迷茫的愣了愣神。 “小姐,夫人叫您。”墨竹在后头轻轻推了苏婉儿一下。 苏婉儿一个晃神,才眨巴了眼睛一下看向陶嬷嬷。 “嬷嬷好。”她随意的福了福就算是见礼了。 李氏顿时暗恼了起来,回头就是一个瞪眼。 而陶嬷嬷心中更是火冒三丈。之前对奈儿的不满也蹭蹭的转嫁到苏婉儿的头上。 “苏大小姐多礼了。”强忍着心头不快,陶嬷嬷一丝不苟的回了礼,姿势仪态叫人挑不出半分不对。 然,正当李氏赞叹陶嬷嬷仪态好。更赞叹陶嬷嬷心胸大,就听见陶嬷嬷又开了口。 “怕是要些日子才能回宫了。”她冷冷的嘀咕了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叫人都听见了。 奈儿的眉眼笑得更弯了。 这个陶嬷嬷还真是脾气大。 苏婉儿冷哼了一声,翻了翻白眼,却也没太过放肆转身离去。 自己的礼仪需要教?只不过是不屑对这个陶嬷嬷使罢了。说的好听是老太后身边的老嬷嬷,说白了那还不就一个下人而已?有什么资格叫自己对她行礼? 李氏的脸上一片尴尬,赶忙又换了个更亲热的笑脸。 “陶嬷嬷请随我来,先看看住处可否满意。”她上前一步邀了邀陶嬷嬷,又冲着身后的云珊使了个眼色。 云珊忙上前替陶嬷嬷拿起了包袱。 一路边走。李氏一路边跟陶嬷嬷说着话。 她是打算将陶嬷嬷安置在云苑边上的独院里。再拨些下人过去伺候着。对待一个教习嬷嬷算是很好的待遇了。 但,陶嬷嬷却笑着拒绝了。 “我还是就跟着苏大小姐住吧,也好尽心。”她淡淡的说着。眼神还瞟向了后头的苏婉儿。 尽心也就是漂亮话,实则就是说苏婉儿规矩太差,她得贴身教导。 李氏尴尬的笑了笑,接不上话。 而苏婉儿抿了抿嘴唇,却不敢再翻白眼,因为李氏已经扭头狠狠的瞪着她了。 她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角,左顾右盼不去看陶嬷嬷。 奈儿在一旁看着心里更觉好笑。 一个是宠坏了的大小姐,一个是宠坏了的老嬷嬷,真不知最后孰赢孰败。 回了云苑,奈儿跟了李氏几人告辞。就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许大夫已经来看过云月了,云月一直被奈儿强逼着趴在那,不得动弹半分,许大夫查看之下说是养的很好,继续这样下去,是不会有腿疾的。 放下心来的奈儿又叮嘱了云月两句,就拉着秦雪涧去了外间。 “去叫天一回趟大皇子府,将若兰的事告诉杨凌天,叫他转告杨凌天一定要想方设法的去查,今早街上人少,若兰一个女子出现必是极显眼的。”她压低了音量沉吟道。 秦雪涧没想到奈儿会这么容易就信了她,青天白日看见一个已死的人,说出去谁会信? 她忙不迭的应了声,就朝着屋外走去。 目送着秦雪涧离去,奈儿抬头看了眼天色,心里估摸着杨凌天应该见到太子了。 一定要问到啊。 她不由得祈祷了起来。 奈儿进了一趟宫,领了陶嬷嬷回府,太子为了弄清奈儿何为,而耽搁了去向龙寺的时辰。 待他到了向龙寺已接近正午了。 小旋子苦巴巴的跟在太子的身后,几次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想着太子对自己的反感,还是忍了下来。 还是皇后娘娘仁慈,不仅劝了殿下留下自己,还安慰了自己,甚至夸奖了自己关心殿下。 自己可不是关心殿下吗?大皇子都指了婚,殿下可是好不容易碰上个有好感的小姐,自己不去同娘娘说说,万一娘娘不明殿下所想,安排了个不合殿下心意的小姐,那可怎么办?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了。 太子听着身后小旋子时不时唉声叹气的动静,心里就有团火。 母后实在是糊涂,自己怎么会有事瞒着她?竟然派了个这样的跟班跟着自己。 “去,给我问问大师呢。”太子烦躁的对着小旋子呵道。 小旋子却一脸荣幸的应了声,忙朝着大殿门口的小和尚走去。 不过一会,小旋子问完了话又走了回来。 “殿下,说是大师同人进禅房说话了。”小旋子哈着腰回着话,指了指小和尚的方向,又道,“他已经去通报了。” 太子皱了皱眉头,这还是第一次。圆通大师没有等他。虽然圆通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的,可向龙寺住持对他态度很是谄媚。 “殿下,还是稍稍等等吧,到底是误了时辰了。”小旋子看见太子一脸不虞。好心的就开口劝道。 太子厌恶的看了看小旋子,一拂袖,径直朝着大殿走了进去。 小和尚不过去了片刻就又回来了,他瞧了眼太子,就有些心直口快的小声抱怨了两句“怎么才来”之类的话。 “殿下还请这边走,圆通师叔叫您过去呢。”小和尚收敛了神色,就冲着太子说道。 太子心里更是不爽了,却又不能冲着个小和尚发脾气。 他板着脸孔没有说话,做了个手势,就跟在小和尚身后向里走去。 杨凌天正同圆通大师说着禅理。其实也不过是叫人莫不着头脑的话罢了。他为了太子而来。等在圆通大师的身边。更为方便。 圆通大师一脸笑呵呵的模样,也不在乎对方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因为他实在好奇这般有着奇特命运之人。 “师叔。太子殿下来了。”小和尚在门外叫了声。 得了圆通大师的应声,他就替推开了门,领着太子进了屋。 杨凌天勾起唇角,好整以暇的坐在原处,眼里带着笑意看向进了屋看见自己而一脸惊异的太子。 微微怔愣片刻,太子就恢复了平常的谦和之态。 “皇兄竟也再此?”他冲着杨凌天打了招呼,一副偶遇却亲热的态度,“怎么不跟我说声一道来呢。” “我就说大师的禅房可不是寻常人可以随便进的。”他悠然自得的向里走去,嘴里恰合时宜的说笑了一声。 “太子说笑了。”杨凌天笑着起身接了话。 “原来是个皇子啊。”小和尚在门外探头探脑的看了看,就嘀咕了起来。“之前说是要等人,是要等太子吧。”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小和尚又有些唏嘘道,“真是可怜。” 怎么不可怜了?同样是皇子,要见自己的兄弟却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等着。 太子听清了小和尚的话,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杨凌天耳里不差自然也是听见了,他冲着圆通大师拱了拱手。 “多谢大师相助。”他边说着边福了福,就好像圆通大师早就知情,特意留了他在这禅房里等太子一样。 圆通大师却也不推脱,方外之人不打诳语,杨凌天确实是他邀请来同太子一起辩佛的有缘人。 “呵呵,施主多礼。”他双手合十回了佛理,尔后十分体贴的又道,“贫僧去给二位施主准备膳食,二位还请先坐会。” 太子同杨凌天各怀心思,不会去反驳。 小旋子却是不满了起来,殿下来连口茶都没有,圆通大师名望再高可也没道理这般对殿下啊。 “殿下快来歇歇,若不是有事情耽搁了也不至于到现在才到,这日头毒的,您脸上都泛红了。”他嘴里埋怨了起来,边说边上前像是赶灰似的拍了拍蒲团。 那蒲团是杨凌天先前坐的。 饶是圆通大师这般好的心性,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旁人自是更不用说了。 “你出去等着。”太子好修养的咬着牙赶了小旋子出去。 待人都走了,禅房空了下来。 太子才做了邀请的姿势,同杨凌天坐下细谈。 小旋子的打岔,让太子心里对杨凌天的做法的不满稍稍缓和了些。 “皇兄特意等我所为何事?”他直截了当的开口道。 杨凌天眯起双眼看了看对方,并没立刻回话,而是倒了杯茶水,递给了太子。 “是你的就是你的,我毫无争抢之心。”他语气淡漠,却带着真诚的态度。 太子接过茶碗的手微微一顿,有些怪异的盯着杨凌天。 “皇兄在说什么?不过是个茶碗而已。”犹豫了许久,他还是不信对方。 “我只想知道我生母是谁。”杨凌天笑了笑,尔后盯着太子的眼睛道,“只要你告诉我,待我寻得真相,我就会离去。” “信与不信不过在于你的一念之间,但若我说的是真的,其后果必是你想见到的。” 一八一章 是谁 “我是嫡子龙嗣。”太子谦和的笑容仿佛带着某种讽刺,淡淡的对着杨凌天,浅浅的笑着。 他是嫡子,而不是杨凌天这样身世不明的庶子,他不需要对方让他什么。 登基大位,他名正言顺,无人可挡。 这笔交易他可以拒绝。 杨凌天状若轻松的呷了口茶,目光却不经意的瞟向太子因握紧茶碗而泛白的手指。 修长的手指根根分明,指节凸显,这样的筋骨却被细皮嫩肉所包裹住。 太子的身手一定也不差,但一定不敌自己吧。 杨凌天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在这时胡思乱想了起来,他忍不住捏了捏指腹上的薄茧,就想着,要是自己的生母还在,自己一定也会如太子这般待人待己谦和自在,也不用严苛的逼迫自己了。 “从始至终我都只有这一个理由。”他将茶碗放下,定定的看着太子。 因陶嬷嬷的暂留,奈儿被李氏邀去她那里用膳。 陶嬷嬷好似着急回宫到不行。 “苏夫人还请莫介怀。”李氏母女外加奈儿才刚落座,就见陶嬷嬷恭敬的对着李氏屈了屈,一板一眼的说道。 本算是小小的接风宴,可陶嬷嬷硬说她是下人,不肯上桌,此时又说了这么一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众人呆了呆,看向陶嬷嬷。 倒是奈儿饶有兴趣的看了看苏婉儿。 “苏大小姐,您拿筷的方式不对。”陶嬷嬷伸出手。拿起一双银筷放在苏婉儿面前扬了扬,“应是这般拿的,纵使女子娇柔,拿筷应好似柔弱无骨。但又不能太过矫揉做作。” 如此直白,就差戳着苏婉儿的鼻子骂道“你矫揉做作”了。 陶嬷嬷说的掷地有声,在无人出声的厅堂里仿佛有回声一般,一遍一遍回响在众人的心间。 就是李氏都傻了眼,有些紧张的看向苏婉儿。 不管是自己母亲,还是下人,齐刷刷的看着自己,苏婉儿顿时脸色难看了起来,漂亮的额头上青筋直跳。 “请苏大小姐再拿一次。”陶嬷嬷却不知死活的又出声道。 语气恭敬有余,却毫不真诚。带着一直存在着的讥讽不屑。 “啪”的一声。苏婉儿将手中的银筷拍在桌上。惊醒了旁人,也惊醒了李氏。 “婉儿,怎么手滑了?”李氏干巴巴的笑着。她自己就觉得陶嬷嬷有些过分了。 “陶嬷嬷。”她又犹豫的看向陶嬷嬷,陪着笑脸道,“你看今日你才刚来,车马劳累,这教规矩的事还是从明日开始吧。” 闻言,陶嬷嬷就无声的冷冷一笑。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她却答非所问的回了李氏这么一句众人耳熟能详的句子。 瞬间。李氏脸上的血色尽褪,好一会,她才狠心咬了咬牙,起身冲着陶嬷嬷福了福。 “还请陶嬷嬷严格教导家女规矩。”她一字一句的说着,说完就再也不去看惊呆了的苏婉儿。 “母亲?!”苏婉儿接受不了的大叫了起来,眼里满是委屈不信的质疑的望着李氏。 当日在向龙寺,她同太子同行,母亲愤怒之下打了她一巴掌,她可以理解。可此时母亲的做法叫她如何理解? 叫一个下人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闭嘴!”李氏却又气又怒的低呵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陶嬷嬷既教你礼仪,那便是你的师傅,还不快给陶嬷嬷赔罪!” 她的婉儿是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她如何就舍得叫个老嬷嬷作践她的婉儿? 可陶嬷嬷的话没说错,婉儿是妇德有亏! 今日尚且是陶嬷嬷客气的指正婉儿小小的错处,婉儿就能当场摔了银筷,来日若是婉儿嫁做他人妇,被婆婆稍稍揉搓一下,那还不鸡飞狗跳? 她低声下气求了陶嬷嬷来所谓何事?此刻又怎么能心软? “今日你敢走出这门一步,待会你就去收拾包袱,准备搬到庄子上去吧。”李氏狠了心的对着拂袖而去的苏婉儿说道。 一屋子的下人惊得掉了下巴,各个大气都不敢喘,惴惴不安的垂下了头。 奈儿含笑冲着李氏投了个赞同的眼神。 若是到了今日李氏仍旧放纵着苏婉儿,陶嬷嬷被气得是去是留,她是不会去横加干涉的。 而苏婉儿听见李氏的话,虽难以置信却知道李氏是在说真的,难堪委屈的情绪涌上心头,叫她不知所措,僵硬着身子伫立在原地。 见着火候也差不多了,陶嬷嬷知道分寸,她上前几步,对着苏婉儿行礼。 “苏大小姐赎罪,是老奴心急逾距了。”算是递了台阶过去。 “陶嬷嬷话说哪去了。”李氏挂着勉强的笑容,招呼着香竹墨竹,“还不扶大小姐坐回来?” 两个竹忙不迭的上前边劝着边拽回了苏婉儿。 接下来的一顿午膳,除了奈儿用得算是舒坦,旁人就不好受了。 苏婉儿压着性子,一遍一遍的做着取筷、端碗、夹菜之类的动作,直到奈儿填饱了肚子,她似乎都未正经的吃上一口东西,而李氏更是味同嚼蜡,时不时的偷偷看看苏婉儿,生怕对方一个忍不住又发脾气,更是心疼苏婉儿遭罪。 “夫人,我就先回了。”奈儿实在等得不耐,李氏都已经放了筷,她再没理由干等着了。 “回吧,今日你也累了,晚膳你就留在自个院子里用吧。”李氏的眉眼带着浓浓的倦色,直截了当的回道。 奈儿理解的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去。 苏婉儿知道陶嬷嬷是奈儿进宫领回来的,满腔的戾气在这一刻全部迸发,眼神越过众人如吃人一般死死的钉在奈儿身上。 “母亲,不如叫二妹同我一道学礼仪吧。”她带着娇媚的笑容。却怎么也掩盖不了眼中的愤恨,“母亲,您可不能叫外人以为您厚此薄彼呀。” 竟然威胁李氏? 奈儿愕然,却又觉得同对方计较实在可笑。 她看了看气得歪了鼻子的李氏,低低的笑了出声。 “大姐莫非忘了?”对着苏婉儿粲然一笑,奈儿一脸疑惑的反问道。 “莫非二妹觉得陶嬷嬷不够资格教你?”苏婉儿翻了个白眼,毫不示弱的回敬道,她知道奈儿诡计多端,自然不肯接奈儿的话。 奈儿勾了勾唇角,一个好看的笑容绽放在脸上。 “大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可是指了婚的呀。” 她凉凉的说了句。 皇帝金口玉律。指了婚那便是铁板钉钉的事。定了亲的小姐哪里还需要教习嬷嬷教导礼仪?要做的就是呆在闺房安心备嫁。 苏婉儿哑言,憋红了脸,也想不出旁的理解。 奈儿无心再留。就再不停步,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 “怎么回事?”刚出了李氏的院门,她就沉下了脸,对着秦雪涧问道。 “天一回来了。”秦雪涧急急的回道,“不不,是殿下同天一一道来了。” 奈儿心中一沉,不再多言,只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几分。 如今她同李氏关系算不上亲近,但也算和睦,她是不可能好端端的给李氏难看。秦雪涧先前在屋外转了转。她知有事,却也觉得不会是急事,遂没立刻出来。 “应是没有坏事,奴婢瞧着殿下脸上带笑呢。”秦雪涧打量了眼奈儿的神色,贴心的说了声。 奈儿点点头,也无心再问,索性马上就到了。 “你去叫小丫鬟们都去到院子训话,随便说两句便是了。”她斟酌了下,对着秦雪涧吩咐道。 杨凌天这时候来,一定是有急事的,恐怕还与他生母的事有关。 她急急的冲进屋子,就看见杨凌天一脸笑意看着自己。 “怎么了?”奈儿焦急的问道。 因太过担心,叫她忽略了杨凌天脸上的笑容。 “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说。”杨凌天心里十分享受被奈儿关心的感觉,故意的不说清楚。 奈儿蹙着眉头,稳了稳心神,才坐了下来,刚要开口问话,却停了口。 “我们去后头说话。”她指了指屋里的屏风,对着杨凌天说道。 杨凌天看了过去,顿时就有怪异的问道,“去那?” 奈儿不自然的点点头,率先就走了过去,她听见天一同她的丫鬟发出的闷闷的笑声。 屏风后头是马桶。 也不知道有没有收拾干净。 奈儿心里嘀咕了一声,随后又催促了一声,“快点呀。” 奈儿一脸的焦急担忧叫杨凌天心里顿时暖洋洋的,他摸了摸鼻子就走了过去。 “说吧,事情如何了?”奈儿急切的问道,怕是杨凌天再不说,她就要急疯了。 “放心放心。”杨凌天猝不及防抓起了奈儿的手,一面摩挲着一面安慰着,尔后他带着难以遮掩的欣喜道,“太子他告诉我了。” 奈儿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了,嗔怪的瞪了杨凌天一眼,就跟着对方一起笑弯了眉眼。 “只是。。。”杨凌天有些无奈道,“太子好像知道的也并不多,他并不知道我生母是谁。” “恩?”奈儿眉头一挑,反问道,“那他就动手杀了清音陷害于你?” “他知道清音是谁。”杨凌天接口道,微微顿了顿,他带着如同刚刚得知实情时的震惊呢喃道。 “清音师太是本朝长公主。” 一八二章 造谣 怪不得皇帝会那般看重清音师太。 可是,老太后与皇帝对清音的态度又实在不仅仅是对待一个普通的长公主该有的,那种忌惮,实在不同寻常。 还有最叫人值得寻味的是,为何杨凌天与身为长公主的清音如此相像。 不不。。。奈儿极力摒除脑中冒出的荒唐的想法。 “太子不知,但魏皇后一定知道。”压下心中的讶异,奈儿岔开了话题轻声说道。 她知道相较于自己的震惊,杨凌天心里只怕更难以接受。 “事情一定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又柔声的劝了句。 “我知道的。”杨凌天露了个好看的笑容,尔后化为一缕苦笑,苦涩的说道,“我只是更加好奇我生母的身份了。”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去提及他们所想到的那个荒谬的可能。 相对沉默。奈儿看着杨凌天眼中极不寻常的迷茫不知所措,她心中一疼。 “你一定不是清音的儿子,否则任凭那群人再如何遮掩,清音一死,你沾了边,皇帝都不会那般轻易放过你的。”她脱口而出,极快的说着,她不想杨凌天因此动摇了信念。 “恩。”杨凌天抬眼应了声。 又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小姐,秦姐姐说她没话训了。。。”若玉突然在屏风外头唤了声。 两人已经在屏风里头呆了许久了。 “知道了。”奈儿回了声,“再稍微等等。” 她看向杨凌天。斟酌道,“不如我们劫了魏皇后。” 知道实情的有三人,老太后、皇帝与魏皇后,最好劫持的就是魏皇后了。 “不用。”杨凌天微微一笑。顺手刮了奈儿的鼻子,“如此暴力可要不得。太子虽是不知道,但他给我指了条明路,他说去皇宫的地宫里找玉牒,一定就能知道我生母是谁的。” “玉牒藏在地宫?那宗人府的岂不是假的?”奈儿失声问道。 “恩。”杨凌天点头,“明面上是有个玉牒,可上面没有我生母详情只墨书生母卒,估计是皇帝将真玉牒藏在了地宫里。” “太子还真是聪明啊。”将杨凌天的话回味了一番,奈儿不由得的鄙夷道。 地宫是云国皇室历代藏宝之处,杨凌天若真的去找真玉牒。那还不得九死一生。 曾经杨凌天登上大位。都未能进出。只因当今圣上未将信物交付给他。 可即使明知道前路有虎,杨凌天又怎么可能不勇往直前? “我陪你一起。”奈儿的一双黑亮的圆眼,亮闪闪的盯着杨凌天。不容拒绝的说道。 杨凌天愣了愣,随即勾了勾唇角,把头一点,“好,我们一起。” 两人从屏风里头转出来时,正对上屋里旁人狭促的笑容。 不过两人都不是害羞的料。 “没事做吗?去树上守着去。”杨凌天眯了眯眼睛,轻飘飘的对着天一说了句。 “去外头叫秦雪涧回来吧。”奈儿面无表情,淡淡的吩咐了若玉。 被指了令的两人只能收敛的笑意,朝外头走去。 只有云月因有伤在身,奈儿自是不会过多责怪。她趴在榻上笑的乐不可支。 “再笑明日就把你嫁出去!”奈儿恶狠狠的瞪了眼云月威胁道。 云月笑的更欢了,可对上杨凌天那张冷峻的脸,她又吓得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取笑自家小姐了。 “瞪她做什么?”奈儿却又心疼云月,嗔怪的说了杨凌天。 杨凌天顿时无奈,一脸的威严化作温柔,摸了摸鼻子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云月打心底为奈儿开心,她帮着杨凌天说着好话,“小姐,别欺负未来姑爷。” 饶是奈儿冷情冷性,亦是脸上有些热了起来。 “老爷,小姐在更衣,就算您是小姐的父亲,也不能硬闯。”秦雪涧铿锵有力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奈儿与杨凌天对视一眼。 “走。”杨凌天一声未完,人已走到窗边。 “不好,有人围着。”他朝着窗外张望了下,就看见不少相府家丁在窗口站着,瞧这阵仗怕是奈儿这座小小的院子都给围住了。 “老爷,您若再硬闯,奴婢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小姐清白。”秦雪涧又是一声娇呵。 哪出了问题?怎么走漏的消息! 顾不得懊恼,奈儿焦急的在原地转了转。 “别走了!”她咬了咬牙,拉了杨凌天一把,“叫他看见又如何?” 苏丞相不会要了他们性命,而他们是圣上指的婚,苏丞相更不敢抗旨。 “放心,我自有主意。”杨凌天安抚的笑了笑,尔后就纵身一跃,跳出窗外。 “有刺客!快抓人!”外头立刻传来家丁的吆喝声。 奈儿心急的朝着窗外望了望。 “小姐,不对啊。”云月突然大惊失色的说道,“这喊声也太大了。” 奈儿神情微微一窒。 确实太大,寻常人家小姐房里若是遭了贼,怎么也不会如此大声的吆喝。加上上次她自导自演的遭了刺客,腰间挨了一刀,这次已是第二次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快的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奈儿还来不及抓住,就消失不见了。 还不待她再想,就看见苏丞相板着脸进了屋。 奈儿冷冷的对上苏丞相的眼,毫不示弱。 “老爷擅闯女儿闺房,意欲何为?”她向前走了几步,透过窗子看了眼外头的情形。 “上回已叫你遭了刺客,为父愧疚不已,自然更要悉心照料于你。”苏丞相温和的笑着。边说边不着痕迹的打量起了奈儿的闺房。 他不过是临时起意,谁知道刚好奈儿这里有古怪。 “老爷不会是想在我屋里看出个刺客来吧?”奈儿冷笑着讥讽道。 苏丞相笑了笑,没做声,却更是不掩饰的明目张胆的搜视了起来。 奈儿冷哼一声。不再与他墨迹,朝着屋外走去,她刚看见秦雪涧和若玉被人五花大绑的制服了。 小院里,奈儿冷着脸,扫视了一圈。 “放人。”她对着那几个面生之人说道。 那几人却眉头都不皱一下,纹丝不动。 屋子后头喊抓刺客的吆喝声更大了,奈儿蹙了蹙眉头,有些捉摸不透苏丞相想要做什么。 府里的家丁不过是群乌合之众,哪里就能抓住大皇子?吆喝这么大声有什么用? 可随即,她脸色一变。就有些猜到了苏丞相的想法。 苏丞相这时已经从屋里出来了。杨凌天离去。他自然一无所获,不过他笑容满面,丝毫没有遗憾。刚刚就有下人来报,说真的有名男子从奈儿的屋里跳窗出去。 抓住是好,抓不住也有这么多人证。 一次两次,再加上上回在宫门外那出,被李氏误打误撞将事情说成奈儿被掳走,闹的满城风雨,就算事后辟谣,可百信关心真相吗? 他就不信,如今这般,皇帝还能忍着!杨凌天再不得宠。那也是皇子龙孙,由不得一个名声败坏的女子做正妻。 “放人吧。”他心满意足的对着那几名他特意雇来的武夫说道。 秦雪涧和若玉被松了绑,立刻跑到奈儿的身后。 奈儿看了看两人的手腕,因被绑得太过用力,不过片刻就有了淤青。 她脸色恨恨,眼底满色狠厉的盯着苏丞相。 苏丞相对上奈儿愤恨的目光,却讥讽一笑。 诚然没了奈儿,后面的事或许难办些,可有了奈儿事情更难办。 今日一早她又进宫寻了老太后,实在是叫人心烦不已。 “要怪就怪你太过锋芒毕露了。”他走奈儿的身边,声音极低的说了一声。 加上他面上的表情,全然一副父亲在关心女儿的模样。 “你以为我在乎这些虚名?”奈儿深吸了口气,才止住面对苏丞相时的刻骨之恨,淡淡的笑着,深沉的回道。 “是啊,你不在乎。”苏丞相淡然的一勾唇,“可有人在乎即可。” “又或者这样迂回的办法不行,那便直接杀了你,你在乎吗?”他的笑容更加和煦,嘴上却说着异常残忍的话。 奈儿紧紧抿着双唇,恨不得立刻动手。可她不是苏丞相的对手,动手无异于找死。 “哎,只不过杀了你,杨凌天估计要好久才会振作起来,上回你不过是长睡不起,他就那般作践自己。”苏丞相装模作样的惋惜着,笑呵呵的看着奈儿,他伸手摸向奈儿的脑袋,却被奈儿一个闪避躲了过去,然而,他丝毫不在意,依旧笑意甚浓,“所以,还是先解了你们两的婚约,再弄个女子嫁给他勾走他的心,那时候杀不杀你都无所谓了。” “情情爱爱这些东西,时间一久,距离一远,也就淡了。” 苏丞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奈儿咬牙切齿的忍住心中的怒火。 “老爷,人抓到了!”一名家丁兴奋的跑了过来。 苏丞相面上一喜,扭头对着奈儿挤挤眼,“真是意外的惊喜,不是吗?” 奈儿冷冷一笑,她倒要看看抓住的若是杨凌天,苏丞相会是什么表情。 “打算说我水性杨花,勾引未来夫君吗?”奈儿冷笑道。 闻言,苏丞相皱了皱眉。 难不成刚才是杨凌天偷偷跑来私会奈儿? 那就怪不得了。 两人正暗地里较劲,那边家丁就簇拥着一个被捆绑得结结识识的男子走了过来。 一八三章 自在 小小的院子里,仿佛低空盘旋着乌云,随时都有雷雨大作的可能。 奈儿原本还强忍着冷着脸孔,可看着苏丞相脸上支撑不住的笑容,还有被五花大绑的天一的挤眉弄眼,她就再也憋不住,扑哧一声吃吃的笑了起来。 她身后的秦雪涧二人亦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群自以为立了功等打赏的家丁则是互相看了看,摸不清情况。 “苏大人,您弄这么这一出莫非是特意想要将我给府里的人都介绍一番?”天一实在是乐坏了,挤眉弄眼的就扭头对着苏丞相说道。 苏丞相脸上乌云密布,一个阴毒的眼神嗖的一下刮在天一身上。 天一皮厚肉糙的满不在乎依旧笑嘻嘻的。 笑了好一会,看着苏丞相愈发难看的脸色,奈儿才微微收敛了笑意。 “老爷放了我的侍卫吧。”她笑盈盈的说道。 可位极人臣的苏丞相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糊弄的。 “原来是天一啊。”他拉长了声音缓缓说道,尔后双眼如炬盯着奈儿,“怎么听见我来了,要从窗子跳出去呢,难不成你们之前。。。” “老爷慎言。”拔高了音量打断了苏丞相的话,奈儿绷紧了全身的毛孔,目光炯然的盯着对方,“天一要保我安危自然要隐在暗处,先前他正要出去,刚巧不知何故,老爷您来了。” “机缘巧合罢了。”她语气淡漠却如同高高在上的当权者一般,边掷地有声的说着边扫视着院内的众人。 被扫视到的家丁皆是一窒,垂下了眼睑。 这个二小姐真是威严十足,怪不得能被皇帝指做大皇子妃。 奈儿嘴角噙着冷笑。两世为后,她就算压不下苏丞相,但她不信她压不下小小家丁们的心气。 苏丞相信不信又如何,只要这群家丁信服了不就成了? 尔后,她又挑衅一般的带着戏谑的眼神看向苏丞相。 “老爷自然也是这么觉得的吧。”她笑的毫无温度,却少了先前的谨慎。 不是对方说的。杀了自己太过麻烦吗? 既然此时还不会要了自己的性命,那她还怕什么? 苏丞相最受不了的便是奈儿身上这种嚣张到叫他无法拿捏的感觉,他的脸孔因愤怒而扭曲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为父自然不愿你名誉受损了。”他脸上带着常见的温和的笑容,双目里却冷如寒冰。 直到苏丞相拂袖而去。一群家丁仍莫不着头脑的左顾右盼。 “都散了吧。这内宅可不是你们能呆的。”奈儿无意为难的这群家丁,便赶了人。 待人散光了,奈儿便去帮着天一解了捆绑。 “你主子回去了?”她小声问道。 “没呢。”天一挣脱了绳子。小声回道,“在您屋里呢。主子说现在走,说不得苏大人还有埋伏,如今已经闹了一场,苏大人丢了脸应不会杀个回马枪了。” 奈儿愕然,随即笑了笑,对着众人招呼道,“都进屋吧,丫鬟们也散了吧。” 苏丞相怕是想不到。杨凌天就在他刚检查过的屋里坐得好好的。 “小姐,我哥哥求见。”若玉落后了几步,才又进了屋。 奈儿想了想,估计是苏一月叫沈星带话来了,便道,“叫他进来吧。” 沈星确实是苏一月叫来的。进屋的时候因跑得急,满脸通红的,瞧见奈儿屋里竟还有两个大男人,他顿时惊得张大了口。 “这是大皇子,那个是天一护卫。”若玉解释了声。便推搡了自己哥哥一把,催促道,“还不快回了话。” 闻言,沈星明白了过来,挠了挠脑袋,“是小少爷叫我来问问可是出了什么事,老爷气势汹汹的带着一群家丁过来了。”说着说着,他又疑惑了起来,“我怎么没见着老爷?” “老爷回了。”奈儿莞尔一笑,“你去跟小少爷说,叫他好好的,别挂念我的事,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哎。”沈星利索的应了一声,他是有些愚笨,可他本分,主子的事不能多问,这点他明白着呢。 主子交代的事做完了,沈星就心猿意马了起来,他未来媳妇可是趴在那呢。 霎时,众人肉眼可见的,他的一张晒得有些黑的脸越来越红。 云月被沈星看得羞涩不已,羞恼的咳嗽了两声。 这愣头青怎么这般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也不瞧瞧屋里那么多人都在呢。 奈儿见着好笑,心里替云月开心,却也不能任由沈星这般孟浪。 “好了,快回去吧。”她好脾气的催促了声。 沈星这才回过了神,一脸不好意思的又应了声,随后一步三回头的向屋外走去。 若玉尴尬的笑了笑,暗暗瞪了自己的哥哥几回,可对方愣是没个反应。 “哥哥快走啊,别叫小少爷等急了。”她小声提醒道。 沈星一拍脑袋,嘴里嘟囔了句,“哎哟,小少爷是心急着呢。”说着,也不再留恋了,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一溜烟就没影了。 原本看着沈星这般不知规矩还十分不满意的杨凌天,这时觉得对方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新收的下人?多打磨打磨也能大用的。”他对着奈儿说道,眼神却有意无意的瞥了眼若玉,“只是你这屋里规矩太乱,怪不得苏大人想到用这种法子。” 奈儿愣了愣,先还没听懂杨凌天的意思。 “殿下、小姐,是奴婢哥哥不懂规矩,奴婢会回去好好同他说的。”若玉垂着头,告着罪。 奈儿这才明白了过来,她是还没有自己重生之后变回了未出阁的小姐的自觉,总按着从前的做事之法,男女大防主仆之分什么的,对她来说,根本没必要。 最主要的是,性命之忧当前,哪里还顾得上旁的。 她突然脑袋里浮现出当时她请了李老头同桌用饭,对方那副感激淋涕的表情。 “规矩若是守得不自在,不如不要守了。”她淡然的笑道,“何必为了叫他人看得满意,自己人却不自在呢?” 从前在宫里,那些侍女太监只会卑躬屈膝。 “人生在世,若不能称心如意自由自在,那还有什么意思?这小院是我的,规矩得由我来定。”她说着这样的话,却真挚的望着杨凌天。 她不是想反驳对方的好意,她是想让对方明白自己是有多抗拒那个金碧辉煌的牢笼。 那里是她噩梦的开始,幸福的终结。 她害怕杨凌天依旧要登上那个大位。 杨凌天显然没有料到奈儿会这般说话。他看着眼前的少女,肌肤粉嫩柔腻的像是新生的婴儿,一张红唇却说着这般久经风霜的话,他有种感觉,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对方。 奈儿同自己说过的梦,到底有多真?到底伤了她有多深? 他忽然觉得心疼不已,冷峻的脸庞柔和了起来。 “我定给你一份自由自在。”他温柔却坚定说道。 杨凌天一直等到了深夜才离去,两人约定好,过几日待杨凌天一切准备妥当,就寻机会去探探那个神秘的地宫。 去了躺忠义镖局,天一如期而归,给奈儿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说是赵李两家的婚事已经敲定了,过几日就要上门求亲了。”天一记得奈儿同赵府的小姐关系挺不错的,就先捡着这事说了。 奈儿闻言就是眉开眼笑了起来。 “可知道怎么说成的?”她好心情的啰嗦了起来,“赵夫人怎么答应的?” “是大公主。”天一回道,“大公主三天两头的就往赵府跑,赵夫人想不答应也不成啊。” “这还真是大公主会做出的事呢。”奈儿好笑道,尔后又感叹了起来,“有大公主撑腰,林月茹的喜事怕是也快了,索性她们都不求高门大户,能得个上进的后生就可以了。” 她的话一说完,旁人就有种怪异的感觉。 明明小姐比赵府的小姐年岁都要小,怎么用这种口气说话。 觉得怪归觉得怪,但这可不妨碍云月打趣奈儿。 “小姐年纪最小都定了亲,赵小姐和林小姐自然是快了。”云月笑道。 她趴在那,说话时只能勾着脖子,有点滑稽。 “对了,说是最近您的小表妹同赵家小姐来往甚密。”云月提到了年纪最小,天一一时就想起小李氏的女儿孙静姝。 “恩?”奈儿的笑脸一凝,眉头一挑。 自己那个面似天真的小表妹孙静姝吗? “知道了,辛苦你了。”奈儿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凝重回道,尔后她对着秦雪涧道,“明早替我去赵府下个帖子吧。” 还是亲自去一趟心里才安心些,到底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赵雪梅吃了亏。 天意弄人,谁知道大清早的,秦雪涧还未出府送拜帖,云珊就过来了。 “二小姐,李夫人同两位孙夫人来了。”云珊进了屋子就说道。 奈儿一愣,唐氏不是自己进宫那日刚来过吗? “表小姐也来了?”她问道。 “三位表小姐都来了,正在夫人房里呢。”云珊答道,尔后笑容有些异样道,“大小姐给陶嬷嬷拘得紧,夫人就请您去招待几位表小姐了。” 苏婉儿是同李氏冷战,发脾气不愿意去招待吧。 奈儿也不戳破,便笑着答应了下来。 一八四章 异想 “按我说,赵府的小姐没个生母照料还不知张狂成什么样,嫂嫂还是再想想吧。”小李氏阴阳怪气的声音,奈儿在屋外就听见了。 她不动声色的拦了欲要通传的小丫鬟,站在门外继续听了起来。 云珊不知出于何等心思竟也默许了,没出声。 小李氏的话并未得到屋内其余两位夫人的应和。 “二姑奶奶言重了,不是说最近姝姐儿同赵府小姐来往甚密吗?”唐氏收起了平日的憨笑,不冷不热的反驳道,对于唯一的儿子的亲事,她自然不会再退让了。 她是说,小李氏自己都让女儿同人家来往,若是赵雪梅真如小李氏所言那般不堪,孙静姝还会常去赵府吗? 唐氏心底嗤笑一声,小李氏的打算她可是一清二楚,真是异想天开!她怎么也不会叫对方得逞的! “嫂嫂说得哪里话。”小李氏浑然不觉害臊的继续道,“就是姝姐儿同那赵小姐接触久了,我这才发觉的,我可是掏心掏肺的对您,您怎么能这般误会我?” 话停了下来,奈儿在外头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形,照着小李氏的口气,大概对方在惺惺作态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罢了罢了,我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哲哥儿后半生的幸福都搭进去。”小李氏唱作俱佳道,“嫂嫂您不信就问姝姐儿,那赵小姐是不是个嚣张跋扈的主?有个大公主撑腰全然不把她继母放在眼里。” “而且姐姐和您都忘了?赵小姐可是自小同奈儿亲如姐妹呢!” 小李氏这句话一出,里头李氏同唐氏什么样的表情奈儿不知,但她就瞧见云珊顿时一脸尴尬,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自己。 奈儿不在意的笑了笑,点头示意小丫鬟通传。 “夫人,二小姐来了。”小丫鬟喊话的声音解了屋里的尴尬。 李氏埋怨的瞪了小李氏一眼,冲着外头就叫奈儿进来。 奈儿施施然的进了屋,行了礼,也没朝着几位表姐妹走去。原地就冲着小李氏勾了勾唇角。 李氏和唐氏的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 怕是小李氏的话被奈儿听见了! 而小李氏却一点都没背后说人坏话,刚说完遇见正主的尴尬。 “我的乖乖,身子好些了?听说你院子里遭了贼人,担心的我一夜没阖眼。”她一面满是担忧的说着,一面伸手对着奈儿招了招。“快到姨妈这来。叫我瞧瞧。” 奈儿配合的走了过去,温顺的叫小李氏惊讶了一把。 她掩下吃惊,夸张的打量着奈儿。 “瞧这小脸蛋。瘦得都没几两肉了。”若说小李氏脸皮厚,就没人敢说自己比她脸皮还厚了,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前阵子瞧你脸还是圆的呢,真是心疼死我了,要不是今日我忙里抽闲过来看看,还不知道你如今竟瘦成这样,姐姐也真是。”说着,小李氏嗔怪的白了李氏一眼。 李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妹妹这么疼爱奈儿。不如认个干亲吧。”她气急反笑的斜眼笑道。 奈儿如今是指了婚给大皇子的,不说大皇子前景不好,沾了边改朝换代时说不准会殃及自身,就是小李氏不怕被牵连,硬是要认了奈儿做干女儿,没了皇家同意。小李氏也做不了主。 然而小李氏一点难看的神色都没有。 “这么好的闺女,我也想要啊,只可惜我没姐姐那个福分。”她满是遗憾道,“又是姝姐儿又是宇哥儿,我是怕怠慢了咱们奈儿呢。” 李氏更是气的脸色发白。抓着茶碗的手捏着惨白。 有儿子你就得瑟吧! 话题是越扯越远,唐氏不禁看得有些焦急,生怕耽误了正事。 “言归正传,今日大姑奶奶还是给我句明话吧。”她诚恳的对着李氏道。 奈儿不禁侧目望了过去,唐氏今日来求所谓何事? 李氏脸上泛起一丝犹豫。 唐氏也不催促,只道,“研姐儿来前还叨念着奈儿,现在见着人了,怎么又成了据了嘴的葫芦?” 奈儿都来了,唐氏要赶几位小姐走了。 李秋研木讷的笑了笑,朝着奈儿点点头。 “敏姐儿也是常叨念着苏二小姐。”一直未吭声的孙秦氏竟然出了声。她夫君官位不顺,又没个儿子傍身,平常极少出门,就是不得已碰了面也是难得同人说上几句话。 孙静敏听了自己母亲的话,端着脸冲着奈儿笑了笑,只那笑容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真切。 奈儿自然不愿留下听李氏她们说话,能给她听的她都听见了,再不成事后她问问李氏,唐氏前来可是为了赵李二府的婚事,李氏该是会说的。 这般想着,她就也不啰嗦。 “姐姐妹妹们去我院里玩会可好?”她笑盈盈的邀请道。 领着三位娇客到了自己的院子,奈儿也不知用些什么招待她们,她屋里实在朴素的很,因着云月在里屋,她就拉着三人在院子外头的树荫下坐了下来。 “又要下棋吗?”孙静姝小声的问道,小心翼翼的神情好似生怕奈儿生气一般。 奈儿和善的笑了笑,指着东面道,“要不我叫丫鬟领你去苏婉儿那?她那小玩意应是多的很。” 孙静姝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啊。”竟也没拉着奈儿她们一道去。 奈儿就吩咐了秦雪涧领着孙静姝过去了。 先前路上孙静姝就在问苏婉儿了,还说听说苏婉儿找了个厉害的教习嬷嬷,还不就是想去见识一番?她这个做主人的当然满足对方的想法了。 孙静姝离去,另外两人也就没那么拘谨了。 “瞧着是瘦了点。”李秋研煞有其事的看了看奈儿道。 “我瞧着也是。”孙静敏跟着应和道。 奈儿嗲怪道,“就你们两眼尖,跟着瞎搀和。”她哪里就瘦了,她是一直这么瘦好不好。 “过来坐呀,同我说说近日云城里有什么好玩的事。”她拉着两人坐了下来,“我是在府里都快无聊死了。” 孙静敏含蓄的笑了笑道,“你都定了亲了,自然不能老往外跑了。” 奈儿正要说话,李秋研就接了话。 “听说大皇子对你极其看重,甚至愿意为你等上一年,你可不能辜负了他人一片真心,待嫁过去之后可要收收性子了。”竟是一本正经的说教了起来。 奈儿失笑,“你是同大皇子认识的吧,怎么尽帮着外人说教自己的表妹?” “李府的好事也快了,她这是小姑子怕未来嫂嫂难相处呢。”孙静敏无伤大雅的开起了玩笑,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羡慕。 奈儿差不多就明白过来了,唐氏估计是来请李氏做媒人。 李氏身份地位自是不用多说,够尊贵了,可难办的是李氏还在禁足期吧。 怪不得她走前见着李氏脸上挂着几分犹豫。 李秋研被说中了心思红了脸,却有着几分惆怅隐在其中。 奈儿心里诧异了一下,低声问道,“可是有什么难办的?” 本来这些事不该她们几个未出阁的小姐能说的,可奈儿既和赵雪梅自小情同姐妹,又和李府有着表亲关系。 李秋研犹豫了下,便道,“是赵府那。。。”顿了顿她才组织了语言道,“赵小姐我见过,是个爽利人,心性极好,我喜欢,我哥哥也喜欢,母亲自是不用说,她就想要个心思单纯些的儿媳。只是咱们这都要上门提亲了,赵府也就赵大人应了口,赵夫人却不愿出来住持大局,主母尚在,赵大人也不好太过遇阻代庖,母亲正愁着这事,就怕到时候丢了脸面,可又实在不舍得这么好的儿媳。” 奈儿心思转了转,问道,“能不能叫赵大人请了赵家的宗妇或者德高望重的长辈来帮着张罗?” 李秋研没想到这上面,愣了愣也不知道奈儿的主意可不可行。 孙静敏却是叹了口气道,“哪有那么好请?那赵夫人可是有了儿子的,谁愿意为了个嫁出去的姑奶奶,得罪赵府的未来继承人?” “李夫人这么着急,恐怕还有隐情。”孙静敏又小声的说道,说完冲着奈儿打了个眼色。 奈儿微微一呆,随即心里顿时就怒骂起小李氏来了,定是小李氏在那兴风作浪,趁着赵雪梅那事情出差错,想要叫孙静姝嫁进李府。 也不想想,差着八岁,孙静姝嫁进去有什么好? 奈儿突然想到李氏的犹豫。 “难不成李太傅也有这心思?”她惊疑不定的望着李秋研。 “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李秋研怕是只瞧见她母亲和哥哥唉声叹气,却不知道其中真正原因,傻愣愣的看着奈儿,反问道,“祖父他能有什么心思?” 只孙静敏又叹息了一声,对着奈儿把头一点。 小李氏在孙府可是张狂的很,她和她母亲虽是低调为人,可也有眼睛能看见的。 “我祖母是不赞同的。”她委婉的说道。 这也是为何今日秦氏带着她跟着小李氏一道来相府的原因了。 奈儿有些恼怒了起来,孙老夫人都能看清的事,李太傅竟看不清? “不行,明日我得去赵府一趟,看看情况再说。”她沉吟着决定道。 “表姐还是别去了。”孙静敏却支吾着劝阻了起来。 奈儿愣了愣,看向孙静敏,脑子就浮现出林月茹给她写的信来了。 一八五章 天开 “这个小李氏!”奈儿气恼了起来,她就不明白了,小李氏怎么就能这么有恃无恐的四处张狂,就不怕夜路走多了碰见鬼? 孙静敏蹙着眉头,沉吟道,“我总觉得李老太爷犹豫不定有点蹊跷。”说着,她隐晦的看向李秋研。 李秋研呆了呆,嗫嚅道,“小姑母她。。。”她仔细想了想,又道,“就前些日子,好像是有回小姑母回来,跟祖父单独说了好一会话,后来就走了,祖父非常生气,那模样我还记得,祖父很少发脾气的,可那天祖父竟然因为茶水烫口责骂了小丫鬟。” 很可能李太傅并不是真心赞同小李氏的。 奈儿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李太傅应是有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把柄给小李氏抓住了。这事不解决了,赵李二府的婚事很可能被小李氏搅黄了。 可是。。。 奈儿嘴角噙起了苦笑。 自己什么身份地位,凭什么去管这事?就算赵李孙三府打起来了,也没她说话的地方。 更何况说不得赵雪梅听了小李氏的挑拨,心里多少也会有些变扭了。 该死的小李氏。 “不行,我还是得去赵府一趟,亲自同梅姐姐说上话我才能安心。”她恨恨的捏了捏手指道,尔后又安慰着李秋研,“索性这事你也管不了的,你母亲能干哥哥得力,你就别乱操心了。” 李秋研木讷的点点头,目光不由得望向正屋的方向。 不知道大姑母可答应了。 孙静姝离了奈儿几人,跟着秦雪涧不一会便到了苏婉儿的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十分安静,竟都没有小丫鬟走动,孙静姝讶异的望了眼秦雪涧。 秦雪涧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扬了声道,“大小姐。表小姐来了,香竹墨竹可在?” 过了一会,只香竹小跑着出来了,笑得有些尴尬的朝着孙静姝行了礼。 “小姐正在屋里呢。”她小声说了句,竟没邀了孙静姝进屋。 孙静姝好奇的朝里头张望了一眼,就听见“咚”的一声。 好像是什么东西给砸了。 香竹缩了缩脖子。支吾道,“小姐在更衣,奴婢进去传话,还请表小姐稍等片刻。”说完,她就急匆匆的又进了屋。 留下孙静姝既疑惑又好奇,伸着脖子恨不得立刻进屋看看发生什么了。 秦雪涧端着笑脸没执一词。心里却笑惨了。 待香竹再出来时,她身旁就跟着陶嬷嬷了。 陶嬷嬷一脸客气的将孙静姝迎了进去,井然一副主事嬷嬷的模样。 孙静姝也收敛了神色,跟在陶嬷嬷后头进了屋。 秦雪涧原本打算将孙静姝送到了就走,可还未开口,就被孙静姝叫住了。 “这位姐姐陪我一道吧,我的丫鬟没跟着来呢。”她眨巴着眼睛说道。 秦雪涧顿了顿。却也不能直接反驳回去,只能应声跟在其后。 陶嬷嬷将孙静姝领到外间坐下,自己则撩了帘子进了里屋。 稀疏的玉石门帘一眼就能看见里头的情形,只是单这么看着,也没瞧出有什么不寻常的。 香竹利索的上了茶水,神色看着带着些许畏缩。 不一会,衣着整齐的苏婉儿出来了,仪态万千说不上,但真的是莲步轻移、婀娜多姿。就是那裙摆摆动的幅度都是微不可查的。 “姝姐儿来了?”苏婉儿扯了个笑脸招呼了一声。尔后又慢悠悠的,带着种明显的小心翼翼坐了下来。 “婉儿表姐好。”孙静姝起身行了礼,偷偷的打量着苏婉儿。 “大小姐请回礼。”陶嬷嬷突然出声道。 孙静姝一愣,还未回过神,就见陶嬷嬷向她福了福告罪。之后对方又对着苏婉儿重复说了一遍。 孙静姝惊呆了,立马看向苏婉儿。 苏婉儿喘着粗气捏着粉拳,貌似在极力压制心中的恼怒。 深吸了口气,在陶嬷嬷又要张嘴重复之前,苏婉儿才起了身,笑得十分难看的对着孙静姝回了礼。 秦雪涧回去的时候,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将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孙静敏和李秋研都是一副吃惊的模样,一向娇惯的苏婉儿竟被个老嬷嬷收拾的服服帖帖。 “表姐,陶嬷嬷就是您求了太后娘娘请来的吧。”孙静敏好奇道,“据说是贴身服侍娘娘多年的老人了?” “恩。”奈儿笑着点点头,显得心情极好的又打趣道,“你们若也要的话,我也替你们两去求个老嬷嬷。” 孙静敏抿嘴偷笑。 李秋研却一本正经的摆摆手,“我可无福消受。” 惹得旁人哈哈大笑。 估摸着是李氏最终还是没答应,唐氏没留下用午膳就叫了李秋研回府。 李秋研愁眉不展的跟着唐氏离去。 倒是小李氏同秦氏留了下来。 奈儿想着小李氏恐怕还在说服李氏向着她。 只是秦氏。。。 “我看你还是劝你母亲别搀和进来,这事根本不是你们能管得了的。”奈儿略略思忖了一下,就对着孙静敏提议道。 小李氏可不是好惹的,撒起泼来怕是谁都敢咬上一口。 孙静敏苦笑着摇摇头,“刚刚李姐姐在我不好说。你怕是想象不到大伯母她在府里闹得鸡飞狗跳的那情形,祖母都被气得下不了床,要不是这样,我母亲一向软弱也不会硬是要跟着大伯娘来了。”说着说着,她红了眼,哽咽道,“祖母一向待我们家亲厚,我父亲母亲都是一个意思,不能叫祖母伤心。” 奈儿叹了口气,也说不上话劝说了,只心里更骂起小李氏来了。 “孙尚书是个什么意思?”她突然问道。 “大伯他好像不太乐意,不过也没制止大伯母。”孙静敏犹豫道。 奈儿心思微转,随即冷哼一声。 “你瞧着吧,就看我家夫人什么态度了,若是夫人向着你大伯母。估计孙尚书也就同意了。”她冷笑着就道,“都坐上了尚书,还嫌官位不够。” 孙静敏闻言怔了怔也就明白了过来。 “祖父一向向着大伯,那时候祖母还不知道得有多伤心。”好半晌,她才幽幽的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午膳孙静敏就留在奈儿处用的,孙静姝也没过来。奈儿只象征性派人去叫了叫。 用了午膳,小李氏也就告辞了,秦氏过来唤了孙静敏。 奈儿也没从秦氏的脸上瞧出什么。 待客人都走了,奈儿便去了正房。 她才刚进院子,就听见里头苏婉儿歇斯底里的哭叫声。 不用听,奈儿就知道对方在哭叫什么。无外乎是今日当着孙静姝的面。陶嬷嬷也没给她留颜面,她受不住,跑来李氏这叫苦了。 里头的动静不小,奈儿索性就在院子外头等了起来。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辰,云珊才笑着出来请了她进去。 李氏就在外间接待了奈儿,一脸的愁云,怎么也散不开。 “奈儿有什么事?”李氏疲惫的问道。 奈儿想了想。便笑道,“明日我想去趟赵府,还请夫人答应。” 李氏微微一怔,随即眼里闪了闪,劝道,“你如今算是定了亲,还是别出门了吧。”顿了顿,她怕奈儿不听劝,又道。“要不过几日。我领你们姐妹两去上香解解闷?” 奈儿真挚的笑了笑,“夫人的好心我心领了,只是还是让我去一趟吧,不说清楚,我心里不安。” 李氏是好意。怕奈儿去了赵府受怠慢。 已经劝过了,李氏自然不再矫情,挥了挥手道,“那待会我就叫人去下帖子,明日就叫云珊陪你去吧,怎么说你也是相府的小姐还指给了大皇子,若是有人甩脸子给你看,你大可以直接回府,断不能丢了咱们相府的脸面。” 心结解了,李氏愈发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 奈儿心服口服的答应了下来。 夜里,同往常一般天一带了消息过来了,只这一回天一脸上挂着明显的兴奋,一副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的感觉。 “可是你主子有什么安排?”奈儿笑着问道。 天一挠了挠脑袋,兴奋劲也消散了不少。 “二小姐真聪明,一猜即中。”他竖了个大拇指道,“主子打算演出戏,叫上头以为他要造反,凭着圣上前几次的动作来看,估计圣上还是会派禁军出来,到时候宫里的戒备必然松懈不少,我们就好浑水摸鱼了。” 奈儿想了想,沉吟道,“具体怎么安排的?这事可不好善后啊,一个处置不好,一不小心就会引火上身。” 天一咧嘴笑道,“主子说了暂时还在商定细节,不过也就这两日的事,叫二小姐您到时候听见什么风声别惊慌,他又没真的要造反,圣上再怎么查也查不出什么的。” “我还是觉得这法子不妥当。”好半天,奈儿才回道,琢磨了一会,她抬脸问道,“谁想得这个法子?” 天一被问得一愣,磕磕巴巴道,“不知道,估计是主子自个想的吧,主子可没那么笨被人骗,要不早在宫里主子就没命了。”他越说越顺溜,说完还露出一副自家主子很能干的得意劲。 天一的话说得不假,可奈儿就是放不心来,要知道但凡沾上造反的人不论真假大多都没个好下场的。 “你替我带个话吧。”她斟酌道,“跟你主子说,还没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怎么也要给自己留个后路。” “还有,让他记住,他要是败了,输得可不只是他。” 一八六章 赵府 天一得了令,等到夜深就出了府将话带给了杨凌天。他回来时,奈儿心下难安,干脆的就等在翠竹轩。 吃惊的天一带着几分理解又将杨凌天的话复述给了奈儿。 “主子叫您安心,他定能立于不败之地。”天一一口气说完了,又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压低了声音耳语道,“还记得那个曹德海曹公公吗?” 奈儿心下一动,随即有些明白,对着天一点点头,自不再多言,尔后离开了翠竹轩。 离开时,察觉到翠竹轩附近的动静,奈儿心中一片清明,必定是苏丞相叫人埋伏四周,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她无力而为,只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就算苏丞相是自己的生父,也定是有一日要对方后悔。 大清早,云珊就准备妥当来叫奈儿了,估计天未亮,云珊就起来忙活了。 云月半是打趣半是唏嘘的对奈儿道,“相府的通房还真不好当。” 既要做着一般人家通房做的事,还要做着管事妈妈做的事,是不好当。 奈儿莞尔一笑,点了云月脑袋一下,“还有功夫感叹别人,快些趴好,别乱动了,许大夫不是说了,天气热,要是动多了出了汗身上的伤可就好的慢了。” 云月笑了笑,动了动身子寻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便又乖乖的不动了,嘴里却抱怨着,“整日整日的趴着就是没病也趴出病了。” 边更着衣边同云月说笑了两句,完事后奈儿便领着秦雪涧出了屋子。 云珊眼底有着隐隐的青黑色。想来是没睡足的缘故。 “要不叫云心陪我去,或者找个老成点的妈妈也成,你就留下休息吧。”奈儿好意道。 云珊却摇了摇头,“就叫奴婢跟着去吧。”也不说缘由态度却坚决的很。 奈儿自不再劝。 三人上了马车。云珊才不经意的说道,“大小姐怕是心里还不舒坦,留在夫人房里不肯回去。” 奈儿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低垂着脑袋的云珊一眼。苏婉儿这一折腾,估计不只是云珊没睡好,李氏也没睡好吧。 想了想,她就道,“待会到了赵府,雪涧陪我进去,你就在车上等着吧,索性我也不多呆。说上几句就回了。” 云珊知晓这是奈儿的好意。端坐着福了福应了下来。 到了赵府。门上的小厮通传了一声,不一会,就见赵雪梅和林月茹迎了出来。 脸上绽放起灿烂的笑容。奈儿迎了过去。 “我好想你们。”她发自肺腑的说道,伸手就想揽过二人。 然而赵雪梅竟一言不发的就给奈儿脑门一下。 “你竟敢投湖?!”她极力压低了声音,控制着情绪,却仍旧显得激动不已。 林月茹在一旁红着眼眶,也拧了奈儿的胳膊一下。 “明知道我两出府不易,你就不会早些过来?”她娇嗲的声音一如既往,也明白奈儿怕是身子刚养好,先前出府不便,顿了顿,她却依旧嘴上不饶的又道。“起码送封平安信来也是好的啊。” 奈儿抽了抽鼻子,心中原本的担忧一扫而空。 “都是我的错。”她由衷道,“今日我就任打任骂给二位姐姐赔罪。” “算你识相。”赵雪梅微敛了情绪嘟囔了声,可嘴里仍是抱怨的语气。 “好了,快叫我进去吧,要打要骂我们关起门来偷偷的,别给外人看笑话。”奈儿打趣道,拉着两人就往里走,边走边继续道,“我也不多呆,同你们说说话就回了。” “怎么不多呆会,可是你嫡母不许?”赵雪梅一脸怜悯道。 如今她继母这般待她,她就愈发能体会奈儿的辛苦了。 “哪能啊?我家夫人如今待我可好了。”奈儿洒脱的笑了笑,指了指她来时坐的马车,“瞧见没有,可是相府里最好的马车了。” “苏夫人能想开也是好事。”林月茹无不感慨道。 三人说说笑笑就到了赵雪梅的院子。 小丫鬟早就准备好了茶水糕点。 “知道今日你要来,特意叫人准备的。”林月茹亲自斟了茶递给了奈儿,“是用去年冬天藏的雪梅雪水沏的,你尝尝。” 奈儿接过茶碗浅酌了一口,赞道,“清香淡雅,确实不错。”说着她放下茶碗,笑了笑,“我还有话同你们说。” 两人会意,将屋里的丫鬟都支使了出去。 秦雪涧自觉的站到屋门口守起了门来。 屋里只剩下奈儿三人。 两个好姐妹看着自己,却叫奈儿唇角翕动了好一会,竟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是怕我心里不自在吧。”赵雪梅率先开了口,打破了僵局,她笑得有些落寞道,“其实这种事本是寻常无奇的,到了我们这般年纪的,谁不是说了几回亲,再寻个中意的?哪能一次即中?孙夫人也不过是感叹你的婚事好一时失言提起了从前的事,可我那继母就非得当成个大事,四处去说。” 这话实在说到奈儿的心坎里去了,她动容的不停的点头。 “我也是这样想的。”林月茹在一旁帮腔道,“奈儿妹妹八岁才回相府,跟李府少爷铁定就没见过几回面,更谈不上有什么情分。真真是可恨,四处乱嚼舌根,坏我们姐妹情分。” 糯糯软软的声音说着骂人的话,实在好玩。 原本还心情欠佳的奈儿同赵雪梅对视一眼,随即哄堂大笑了起来。 “听你们这么一说,我也就安心了。”奈儿执起两位姐妹的手,挤眉弄眼的夸张道。“原本我这心里还七上八下的,生怕过来给你们臭打一顿。” “你就这般看轻了我?”赵雪梅白了奈儿一眼,作势要打。 “都是我的错。”奈儿哈哈一笑,凑了上去。尔后她微微顿了顿,就摆出正色道,“不过还有一事,得与你们提个醒。” 赵雪梅同林月茹对视了一眼,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听说我那小表妹经常来你们这?”奈儿轻声问道,得了对方二人的点头肯定,她又继续道,“你们只知赵夫人四处乱说,但怕是不知那源头孙夫人小李氏根本不是一时失言。” 赵雪梅二人神色一肃。 “她虽是惯常的嘴巴大,但这回她可是另有深意的。”奈儿组织了下语言。斟酌道。“她是想把我那小表妹嫁回娘家。” 奈儿说的有些拗口。听话的两人略略思忖了一下,尔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赵雪梅甚至咬牙切齿了起来。 “怪不得孙静姝总是说李靖哲同你怎么怎么,我当时就奇怪了。你明明同你嫡母的关系水火不容,怎么可能和李家如此亲厚?可想那孙静姝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我也就信了三分,再怎么说,你同李家明面上还是表亲关系,走的近些也无可厚非。”她恨恨的说道,“可谁知道孙静姝表明说得天花乱坠情真意切,什么不过是给我提个醒,骨子里竟是这般无耻!” “我们都给她骗了,还当她是好姐妹。”林月茹懊悔道。“她今日还下了帖子说要来,后来我同表姐商量下,许是我们三人要说悄悄话,就回了帖子驳了。” 奈儿原先还不知有这么一回事,她想了想便沉吟道,“原先我还以为只有小李氏有着这样的荒唐心思,这下看来孙静姝怕也是乐意而为的。你们日后别信她便是了,待定了亲,小李氏母女估计就会安分下来了。” 她想了想,还是不打算把小李氏可能抓着李太傅的把柄威胁李太傅的事告诉赵雪梅二人。 说了也无用,反而徒增烦恼。 奈儿的心思算是解了,赵雪梅却是愈发伤心了起来,抽泣着一下成了泪人儿。 “这么多的糟心事,要是我娘还活着那该多好。”她无比悲哀的低喃了一声,随即趴在桌子上泣不成声。 奈儿这三人都是没了亲娘的可怜娃,三人的心里都有难以言喻的痛楚。 奈儿红着眼眶,顺着赵雪梅的后背拍了拍。 “刚刚还说我,怎么现在自己倒是糊涂了。”她轻声劝道,“既没了亲娘,我们就更要好好的,叫那些要害我们的人看着。” “可是我该怎么办啊,她硬是不帮我张罗,族里的长辈也没个有正气的,难不成叫我自己出头?”赵雪梅像是发泄一般,拔高了音量胡乱的说着。 她不是想对着奈儿抱怨,她只是只能对着奈儿与林月茹说出这样的话,好缓解心里的忐忑不安。 林月茹跟着落了泪,却也根本无能为力去为赵雪梅做些什么。 奈儿看着难受,心里发狠的想,难不成除了去求赵雪梅的继母就没别的法子了? 突然,她灵机一动。 “你母亲娘家可有人了?”她哑着嗓子问道。 赵雪梅和林月茹两人同时微微一愣,眼里刚冒出亮光,可随即却又暗淡了下去。 “没有了。”赵雪梅摇着头无奈道。 “不是,还有的。。。”林月茹拉住赵雪梅,又语气充满苦涩的对着奈儿道,“我祖父祖母早就去了,父亲和母亲也去了,还有个小叔叔,只是他。。。” “不用他管!”赵雪梅的蛮横劲突然上来了,她截了林月茹的话,狠狠的说道,“我就是嫁不出去也不要求他帮忙。” 奈儿愕然的看着赵雪梅,心里也有了几分猜测。 尔后,她避开了话题,同两人说了会话,也没去拜见赵夫人,就打道回府了。 一回府,手着拽着临走前林月茹塞给她的纸条,奈儿唤过了天一交代了起来。 一八七章 造反 不过半日的功夫,若玉正指挥着小丫鬟摆晚膳,天一就满头大汗的赶了回来。 进了屋,天一就将手里查来的情报递给了奈儿,自己则一pi股坐了下来,抓起茶碗倒了茶水就猛灌了一口。 “二小姐您看看。”天一大口喘着气道,“大概也就这么个破事。我问了问街坊邻居,当时林家姑奶奶去世的时候,林家老大体弱多病撑不起林家,林家老二还未成家,正四处求学不在府上,赶回来的时候,没人撑腰的林家姑奶奶活生生给如今的赵夫人气死了。” “辛苦了,你先歇会,我看看再说。”奈儿点点头道,心里琢磨着若是实情如此,那赵雪梅还真错怪了她那二舅舅,天意如此,林家老二怕也不愿发生此事。 她顺着情报看了下去,越看越觉得荒谬。 “这林家老二这么背?”奈儿眉头一挑,捏着情报抖了抖,难以置信道,“林家姑奶奶去了,家人劝说心生愧疚的他出去散散心,他前脚刚走,后脚林家老小就都给强盗杀了?就留了个去赵府陪伴赵雪梅的林月茹?” “确实如此,周围邻里都是这么说的。”天一一脸唏嘘道,“那林家老二是事发大半年后才回的云城,还带了名女子,估计准备领回来给林家二老相看的,到了林府才知道家破人亡,只留下了林小姐一人了。” 奈儿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这就难怪赵雪梅如此反感了,不论天意还是人为,事实就是该他出来当顶梁柱的时候,人却不在。 “他人如今在何处?”她想了想,还是又问道。不管当年的事如何蹊跷,此时再去追究已经没有意义了,如今赵雪梅急着要人撑腰,也只能求到林家老二的头上了。 “回江南了。”天一利索的答道,“林家本是江南书香世家,林家老太爷做过京官。这才举家迁到云城来了。那林家老二怕是不愿留在伤心地了。”顿了顿,天一一拍脑门又道,“还有林家老太爷最小的妹妹曾进宫做过先皇的妃子,主子说要是想替赵小姐寻靠山的话,不妨从这条线查查。” “先皇的妃子?”奈儿疑惑道,“那岂不是年纪颇长?还不一定。。。” “若是活着,应该才四十好几吧。”天一笑道,“您也知道的,这大家里头同辈的年纪相差极大的。” 奈儿点点头,十分赞同。 “那就辛苦你两边都查下去吧。”她斟酌着对着天一道。“若是能找到那位先皇的妃子或是能叫林家老二出头,赵雪梅和林月茹的婚事就都有了依靠了。” 天一自然不推脱。爽快的应了一声。 可正还歇坐在凳子上的他,却突然发现奈儿一脸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不会吧,连夜就去查?”他嘟囔了声。 可奈儿仍是笑眯眯的模样。 一旁的秦雪涧一把抢过天一手里还欲往嘴里灌的茶碗。 “你主子的吩咐你就跑得飞快,小姐的吩咐你就再三推脱。”她叉着腰就帮腔的数落道。 “哼!谁说我推脱了,我也就歇歇腿。”天一瞪了过去,尔后他一边抱怨着,“哎哎。二小姐您还真是比主子还要严厉。”一边就认命似的起了身向外走去。 “只能辛苦你了,你也知道你主子很快就有大动作了,我怕没时间再分心了。”奈儿抱歉道,冲着天一福了福,“有劳了。” 正向外走着的天一忙不迭的避让了开来。 却是奈儿冲着秦雪涧使了个眼色。 秦雪涧不情不愿的上前拦住了天一,令其结结实实的受了奈儿一礼。 “这礼是应该的。”奈儿真诚道,“我这两个好姐妹从小就陪伴着我,所以请一定要尽快帮我查到。” 天一挠着脑袋不好意思了起来,拱了拱手也不多言。就快步出去了。 “小姐,您这又是何必呢?”秦雪涧见着天一没了人影,才埋怨了起来,“大皇子叫他来不就是来帮您的吗?” “错了,天一是来保护我安危的。”奈儿笑道,“况且你要知道,他是有官职在身的,从大皇子身边到我这个庶出小姐这里,心里没点怨气那是不可能的。”说着,她斜着眼笑道,“就是一开始你同虎子不也一样心里怨气十足吗?” 秦雪涧红了脸,支吾道,“那可不一样,他是有令在身,而且他一个大老粗,凭什么挑三拣四了。” 奈儿莞尔一笑。 翌日天未亮,天一还未回来复命,就见李氏匆匆忙忙的过来了。 奈儿惊讶的起了身,随即看见李氏一脸慌张的直接进了她的闺房,她心里就有了些眉目。 “你那护卫呢?”李氏劈头盖脸的就先问道。 奈儿不动声色的掀开帐幔,露出脑袋。 “夫人莫慌。”她轻描淡写的说道,“天大的事咱们头上也还有老爷顶着呢。” 李氏尴尬的扯着嘴角勉强的笑了笑。 “你那护卫呢?就是大皇子派来的那个。”她深吸了口气,却仍旧问道。 “回大皇子府了,好像是大皇子叫他有事。”奈儿答道。 闻言,李氏如释重负的念了声阿弥陀佛。 “我同你说,外头传言大皇子要造反!老爷一早就进宫了!那护卫要是回来,你立马告诉我,怎么也要送到官府去。”李氏脸上惊疑不定的说着,不停的告诫着奈儿,“你们虽是指了婚,可到底未过门,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能任性,一个不小心,整个相府都要受牵连。”顿了顿,她看了看奈儿面无表情的脸,心里直发怵,又补充道,“你怎么也得想想一月不是吗?” 李氏一脸的惊慌失措对着奈儿一脸的风轻云淡。 “夫人说的是,我明白了。”好一会,奈儿才妥协道,随即她又问道,“夫人,可能告诉我外头具体都传些什么?” 李氏干巴巴的笑了笑。答非所问道。“这事你别管,这几日你也别出门了,就安心留在府里等消息吧。” 奈儿眉头一挑,却也不再问,恭顺的应了声。 李氏走了之后,奈儿忙就叫过秦雪涧。 “快回镖局问问情况。”奈儿这时才眼底露出些许惊慌。 虽然之前说的好好的,可事到临头,叫她怎么不担心。 秦雪涧却懊恼道,“不行了,我刚在外间瞧过了。夫人叫人把咱们这小院围了起来,最起码白日怕是出不去了。” 奈儿心下一沉。 “不行。不能干等着消息。”她坐正了身子,对着秦雪涧道,“硬闯吧,回来时亦硬闯回来,万事有我担着。” 秦雪涧为难了起来,这可是要诛九族的事啊!这个关头要是乱来,说不得就会被牵连进去。小姐可保不了他们一镖局的人! “小姐。还是等等吧。”云月看出奈儿如今已经失了方寸,忙劝道,“大皇子必定不会造反的,您可不能添乱,坏了大事。” 奈儿身上的气势一松,难看的笑了笑。 杨凌天事先叫天一来同自己说过,听见什么风声别惊慌。 “我知道了。”她颓然的又躺回了床上。 她突然发觉自己仍旧是那么没用。 不论轮回几度,不论几世为人,外强中干的她骨子里仍旧是懦弱的。 所以她一直向往着平静的生活。 奈儿躺在床头一声不吭。屋子里其余人也被压抑的气氛弄得不敢出声。 正当众人沉闷着等着消息时,沈星却过来了。 “二小姐,小少爷一大早就叫虎子去问消息了,说是有人上奏举报大皇子在郊外的庄子里私藏兵器,圣上还没定夺,只把奏折压了下来,叫了大皇子进宫问话,如今大皇子已在皇宫里了。”沈星一字一句的说道。 沈星讷言,不善言辞,可这样的人却有个好处,传话不会传错了。 奈儿把头一点,心思飞快的转了起来。 可沈星却还未把话说完。 “小的还有一事要说。”他嗫嚅道,“是虎子哥叫说的,说是小少爷随口嘟囔了声,老爷跟大皇子事先碰过面,估计这事老爷也有份。” 什么意思? 奈儿不解的望向沈星,可对方也只是传话,同样一脸不解。 苏一月说这样的话何意? 是想告诫自己什么? 可这话怎么听都像在告诫自己,杨凌天不过是想同苏丞相同盟造反,这才要娶自己。 不对。 奈儿眼睛亮了亮。 苏一月明知道虎子和蔡婶就在身边还这般说,那就要将话传到自己的耳朵里,可他是不能随便告诉自己什么的,更何况苏一月是向着自己的。 那这话很可能就是如来故意借苏一月之口说的。 所以才有苏一月既帮着自己查探杨凌天消息,又用话挑拨自己质疑杨凌天,这两件矛盾的事同时发生。 一个是他的本意,一个非他本意。 “去回话,就说我听了你的话后,当场就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奈儿对着沈星交代道。 沈星的消息一带来,奈儿屋子里的气氛算是缓和了很多。 “小少爷怎么回事?”云月小声的抱怨道,“幸好小姐事先知情。” 奈儿笑了笑,却也不好解释,然而,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传说中的如来是有大能的,应该知晓世间万物万事。 可苏一月却不知道杨凌天事先将打算告诉过自己,也就是如来也不知道?! 一八八章 消失 天一在正午的时候才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今日相府守大门的碰巧还是那个进财,见着一脸凝重的天一,愣是吓得没敢拦下来。 天一一路疾行直奔奈儿的小院。 此时奈儿的小院子外守着不少婆子下人,没有料想到有这么一出的天一,一不小心就引起一场不小的骚动。 奈儿见过的那个守二门的许婆子一见这情形,猫着身子自以为无人发觉,就退出了小院,一路向着正屋奔去。 秦雪涧着急的想要拦住对方,却被奈儿劝住了。 “让她去吧,里外得给夫人一个交代。”她说道,又对着天一道,“同我进屋说话。”说完,留下了秦雪涧收拾院子里的烂摊子,自己则径直调头回了屋。 天一脸色凝重万分。 奈儿看得一颗心越沉越下。 “可是有什么意外?”她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着问道,“哪个方面出了差错,可有我能帮上忙的?”顿了顿,她急急的补充道,“不论如何不能让大皇子的罪名坐实了。” 天一显然没有料到奈儿会说出这样的话,呆愣了片刻就哈哈笑了起来。 “二小姐,别担心。”他说得一派轻松,凑耳道,“主子想了万全之策才动手的,又抢了先机,您没瞧见圣上都还没定夺?主子丝毫不反抗的就进了宫,哪里像是要造反了?之后人人又都会想谁会自己陷害自己?这事怎么都不会牵连到主子的,况且主子身边还有那群神通广大的幕僚呢,您忘了?” 然而天一的话却并没有让奈儿放松下来,她仔细盯着天一看着。 “为何你之前一脸的凝重?”她紧张的问道,“别为了安慰我才这般说。” “不是不是。”天一摇了摇脑袋,忙不迭的道,“您想岔了,是赵府的事有了眉目。” 奈儿怔了怔,这才静下心来,可随即眉头又是一挑。看着天一等着下文。 “林家老二在江南到底远了些还没寻到人。”天一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道,“就是林家出的那个先皇妃子,真是奇怪了,先皇的妃子大多在先皇驾崩后送到了广慈庵,可如今去查就是没有那人,甚至名册上都没有。” “可是仙去了?”奈儿问道。 “更奇怪的就在这了。”天一回道,“这宫里头就是个宫女死了也会登记造册的,可愣是没寻到先皇驾崩之后林家那个老姑奶奶的踪迹,只言片语都没有,先皇在位时。也没有她去世的记录,这人就平白无故的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奈儿惊讶道。“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妃子,怎么就如此蹊跷?可是下人记漏了。。。”说着说着,她自己就否定了自己的说法。 宫里头都有个登记妃子的芳名录,要是去了,一定要是从上头摘掉的,天一这么信誓旦旦,就是先皇活着的时候。那上头还有林家老姑奶奶的名字。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记漏了。 “这条线算是断了,就别查了,我们也没精力去寻旧人了,只能尽快寻到林家老二出来主持了。”奈儿斟酌道,她不打算再去查林家老姑奶奶的事了,若是平日闲来无事,她定是会帮着赵雪梅去查查,可此时。。。只能就此作罢。 “我也是这么想的。”天一赞同道。如今主子开始动作,他们自然是最好不要再分心了。微微想了想,他还是将其余的发现挑了最重要的一点又说了出来,“据说那个林家老姑奶奶产下过一位公主,只是后来先皇去了之后,那名才几岁大的公主的去向也查不到了。” 奈儿怔在当场,脑子好像有什么飞快的划过。 “你是说有名公主也不知去向了?”她语速极快的反问道。 天一摸不清头脑,把头一点。 先皇在位时的公主也即是如今的长公主。 奈儿竟一时想起了身为长公主的清音师太。 “你主子可告诉过你清音师太是何人?”她问道。 天一自从被杨凌天送到奈儿身边,就再未帮杨凌天做过事,自然不知晓杨凌天去向龙寺与太子详谈一事。 “不知。”他摇了摇头,却谨慎道,“可是要紧事?” 杨凌天曾被陷害过杀害清音师太,由不得天一不谨慎一些。 “算了,这事先放着吧,叫人去查林家老二即可,你就别动了,目前要紧的是你主子那,说不得还要你做些什么。”奈儿挥了挥手,好像要将一切迷雾挥散开一般,她疲惫道,“待你主子的事了了,清音的事再查吧。” 天一拱了拱手,应下。 两人说了好一会话,外头才窸窸窣窣的传来了来人的动静。 其实李氏接了消息,立刻就要过来,却被身边的云心拦住了。 “夫人,二小姐的身边都是有功夫的高手,您这样去,哪行啊?不如叫些家丁。”她提议道。 李氏想了想,确实如此,万一奈儿执拗着不肯交出天一,她可是抢不过的。这般想着,她便叫云心去叫了苏管家,待一群家丁集合了,才风风火火的过来奈儿这。 这一耽搁,耽误了不少时辰,刚好让奈儿同天一说完了话。 李氏到时,就看着奈儿的小院子里乱糟糟的一团。奈儿院子里的丫鬟以那个镖局里买回来的为首,挡在门口站了一排,一群婆子以小厨房的赵妈妈为主,嚷着说奉了夫人的命令,叫奈儿把天一交出来。 李氏脸色黑了黑,自己不过就是威胁了赵妈妈几句,又许了她一些好处,叫她怎么也要拦住奈儿留下天一。可她瞧着情形不对,怎么就不知道来向自己禀告呢?这个赵妈妈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这般对着府里的主子小姐大呼小叫。怕是早就忘了当初是谁给奈儿打得哭爹喊娘的。 赵妈妈远远的就瞧见李氏过来了,极有眼色的看见李氏黑了的脸孔,却以为李氏因奈儿的举动而恼怒了。 自己就知道肖姨娘死了,又同老爷生了间隙,二小姐早给夫人收拾服帖了。 当年那一脚,自己还记得呢!如今怎么也要还回去! “夫人,二小姐不听劝啊,老奴这是叫破了喉咙也无用啊。”她自以为立了功,一路迎了过去,谄笑着对着李氏说道,话里话外也不忘添油加醋道,“老奴都说了是夫人的意思,可二小姐完全不理会啊,就那么。。。就那么。。。”目不识丁的她一时语塞了,支吾着一会,才脱口道,“就那么目无尊长的直接领着护卫进屋了!” 你算哪门尊长?! 虽然赵妈妈是想说奈儿忽视李氏的话,可李氏脸色愈发阴沉。 她想张口就骂赵妈妈,却又不能明着就责骂。是她叫赵妈妈带了婆子围着奈儿的院子的,若此时一骂,就显得她怕了奈儿似的。 原本这时候云珊早就出来帮着李氏说话,可今日云珊不知怎么的,竟缩着手站到了一旁当起了木头人。 “你这是怎么回事啊?夫人叫您把二小姐的护卫请过去,你怎么就这般在二小姐门口撒泼呢?”云心想着在李氏面前得脸些,自然不会放过云珊“愣神”的这个机会,一插腰就指着赵妈妈骂道。 赵妈妈顿时傻了眼,却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坏了,自己怕是做的太过了! 难不成夫人还像当初那样见着二小姐就发怵?! 不敢再往深处想,她眼珠一转,就跪了下来。 “是奴婢糊涂了,心急着想要完成了夫人的交代,竟忘了尊卑。”她大声的喊道,“求夫人赎罪,求二小姐赎罪。”说着说着,她竟就对着奈儿的屋门口磕起了头。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赵妈妈就这么一个撒泼户,谁都懒得同她计较。 奈儿在屋子了头自然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她看了看一脸憋笑的天一。 “随我出去吧,我会同夫人好好说,不会叫她赶你出去的。”她淡淡的说了句,就朝外走去。 天一在原地呆了呆。 感情苏夫人还想赶自己出去啊?真是妇人之见愚不可及! “夫人。”奈儿恭顺的福了福,“叫夫人担心了。” 李氏勉强的笑了笑,走了过去。 “我知道你这孩子最是情深意重,可也得想想一月啊,他还小,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她竟急不可耐的直接就说道。 天一撇了撇嘴角,真想立刻就呸李氏一口。 “夫人说的是,我的做法确实有欠妥当。”奈儿顺着李氏的话就道。 众人皆是一愣,就是李氏也以为自己听错了,脸上一脸茫然。 “奈儿,你是说?”她反问了一句。 奈儿莞尔一笑,轻声道,“这朝廷上的事,我们内宅女眷见识少,自然没资格去置喙,夫人小心谨慎,要将天一赶出去也无可厚非。可我们府里头不是有个见识广的吗?夫人您看,能不能请陶嬷嬷来说说天一的去留?” 闻言李氏踟躇了起来,她盯着奈儿看了一会,才妥协道,“好吧,陶嬷嬷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自然见识不凡,就请她来说说吧。” 要是从前,李氏根本不会妥协,可如今奈儿同她相处融洽,更何况奈儿提到了陶嬷嬷,这个老太后身边的老嬷嬷可是奈儿求来的。 奈儿笑着感激的福了福,“多谢夫人慈爱忍我一时任性。” 李氏得了脸面,笑容也真心多了。 一八九章 准备 云珊去苏婉儿的院子里请陶嬷嬷的时候,陶嬷嬷一言不发的就过来了。 苏婉儿原本还想来瞧瞧热闹,却被陶嬷嬷淡淡的一句“大小姐不妨把女戒再背熟些”给打发了。本来被拘在房里的她根本不知道外面的风雨,云珊的到来才叫她知晓了点眉目,她是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知道大皇子送给奈儿的护卫要被赶走了。 这叫终日百无聊赖的她怎么不兴奋。 苏婉儿恨恨的白了白眼,眼睁睁的看着陶嬷嬷跟着云珊走了。 “你跟着去服侍陶嬷嬷。”她眼珠一转,指着墨竹就道,“别叫陶嬷嬷受了怠慢。” 墨竹有些畏缩的没敢上前,她一样害怕这个整日笑着却严厉异常的老嬷嬷。 “快去呀。”苏婉儿不耐烦的推搡了墨竹一把。 墨竹偷偷瞧了瞧陶嬷嬷,见其并未反对,便也应了声。 陶嬷嬷一行人过来时,奈儿小院子里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奈儿请了李氏进屋坐下,丫鬟们垂首立在一旁。 赵妈妈也没离去,谄笑着服侍在李氏左右。 “苏夫人您叫我?”陶嬷嬷一进屋便行了礼,笑着问道。 李氏应了声,就将屋里的下人都支使了出去。 墨竹犹豫了下,也随着丫鬟们出去了。 “陶嬷嬷请先坐下。”李氏请了陶嬷嬷坐在椅上,眉头紧锁着时不时瞟向天一,其含义昭然若揭。 最起码陶嬷嬷大概猜到了。 “陶嬷嬷。”奈儿冲着陶嬷嬷笑了笑。“其实是我想请您过来的,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我和夫人在某件事上的意见有些相驳。”她指了指天一,继续道,“就是我这个护卫的去留,您知道的,现今外头有些谣言。夫人是要为了整个相府着想,小心谨慎些也是应当的,只是我觉得此时圣意未名,我们还是保持常态的好。陶嬷嬷,您是娘娘身边的贴身人。自然比我们见识广博,还请您替我们做个决断。”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陶嬷嬷做主,做对做错陶嬷嬷也逃不了。 李氏心里舒坦了些,却仍旧紧张的看了看陶嬷嬷。 陶嬷嬷眼里闪烁的望向奈儿,却只见对方眼底一片清明。 “还是如常的好。”她含着笑轻飘飘的就说道,“圣上既然没定夺。咱们就更没资格定夺了。” 终是奈儿如愿的将天一留了下来,李氏无奈的几度看着陶嬷嬷同奈儿叹气,却也无话可说。紧锁着眉头离去了,只命原本围着奈儿小院的婆子下人继续围着。 赵妈妈眼看着结果同她先前的料想不同,待李氏走后,她拐了个弯。从小厨房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她得立功啊,夫人在二小姐这吃了亏,她得偷听偷听那个陶嬷嬷与二小姐有什么勾当呢。 赵妈妈一路躲着人,奈儿小院子里依旧守着不少下人,她好不容易才避过旁人猫着身子躲在屋子的窗户下面。 “陶嬷嬷多谢您了。”奈儿正向陶嬷嬷道着谢。 陶嬷嬷避开了身子。 “老奴可不敢当。”她一双精明的眼眸盯着奈儿,“二小姐真是胸有成竹从容不迫。” 她在说奈儿对杨凌天的事如此淡定,实在不寻常。 奈儿愣了愣。却淡然的笑道,“再担心也只能管好我这一方小院不是吗?” 陶嬷嬷笑了笑,未置可否。 “二小姐不是要给生母做场法事吗?可安排好了?”她突然发问。 “还没呢。打算在七七的时候再办。”奈儿打量了陶嬷嬷不知对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却也如实的回道。 “娘娘的意思是。。。”陶嬷嬷压着声音说道,却是刚开口,就被秦雪涧一声娇呵打断了。 “什么人?”秦雪涧大呵一声,立刻就窜出屋子,不过须臾,就揪了个人出来。 被秦雪涧揪着衣领的赵妈妈心底满是苦涩,自己怎么就这么不开眼,这个时候过来呢? “二小姐是奴婢啊。”她惊慌的叫了起来,秦雪涧捏着她的力道可不小,吓得她腿都软了。突然福至心灵一般,她又叫道,“奴婢是来瞧瞧二小姐这可要饭菜,您的护卫不是刚回府吗?奴婢是好心啊,不是有意的,二小姐明鉴啊。” 赵妈妈越想越怕,她听见什么娘娘,那可是宫里的称呼,她看了眼上首面无表情的奈儿与陶嬷嬷,缩了缩脖子,愈发恐慌了起来。 自己不会被灭口吧。 “赵妈妈,您还有个儿子在府里当差吧,好像还是个优差,是当年我同肖姨娘进府的时候得的吧。”奈儿轻飘飘的一句话,叫赵妈妈更是惊恐不安。 “奴婢什么都听没见啊。”赵妈妈连连磕头求饶。 奈儿却不理不睬的继续说道,“当年你儿子好像是顶了当初的王管事的差事,如今这王管事在后门也呆了这么些年,上回还听夫人说,王管事发现李老头夫妇行迹诡异,举报有功,夫人正不知该怎么打赏对方呢。” 赵妈妈的求饶声一下憋在了喉咙里,瞪着双眼惊慌失措的看着奈儿,她这下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奈儿看着赵妈妈的模样,心里膈应的慌。 这就是个看碟下菜的人,自己从前怎么就被这种人强逼着喝下绝子药呢。 “赵妈妈我知道你得了夫人的令,带着一帮婆子守着我这小院,可我这护卫得出入,但我又不想叫夫人为难,你说怎么办是好。”奈儿极快的说着,根本不容赵妈妈反应的时间,她又道,“要是妈妈你也为难的话,我看咱们还是先说说你刚刚听到了什么吧。” “奴婢定是让您的护卫进出方便!”赵妈妈一张丑陋的老脸,满是鼻涕眼泪忙不迭的点头答应着。 经过这么一段小插曲, 陶嬷嬷没再说些老太后具体的意思了,只叫奈儿若是要替肖姨娘办法事的时候提早知会她一声。之后,陶嬷嬷就领着什么都没听见到的墨竹回去了。 “陶嬷嬷来府里的时候就一个人?”奈儿皱着眉头不解的嘀咕道,“瞧她今日丝毫不惊慌的模样,她是怎么知道外头的消息的?” “是一个人来的。”秦雪涧答道,“说不得是下人之间说话,给陶嬷嬷听了去?” 奈儿摇了摇头。 先前陶嬷嬷可是说了“娘娘的意思”,可她又是一个人进府的,哪来的人帮她传递消息?又是怎么和老太后联系上的? 难不成老太后早就有吩咐了,叫陶嬷嬷在适当的时机说出来? “太后对主子谈不上反感,但更谈不上亲厚,主子对太后一向是敬而远之的,所以这个陶嬷嬷的事我是不知道的,要不我去查查看?”天一仔细想了想,才说道,他没想到关于陶嬷嬷的事,只知道对方在老太后身边伺候了很多年了。 “不了。”奈儿否定道,“这事先放着,不是,是所有的事都先放着。”顿了顿,她对着天一交代道,“还是要辛苦你了,时刻注意着宫里的动静,只要皇帝一派兵去查大皇子郊外的庄子,我们就要随时等待大皇子的消息了。” 她是一定要陪杨凌天一起的,就算杨凌天失言,不愿让她涉险,她自己也一定会想办法进宫的,哪怕是刀山火海也阻挡不了她的。 天一同秦雪涧难得的和睦的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担忧,尔后两人冲着奈儿应了一声。 “要准备些东西,恐怕皇帝今日就会有动作了。”奈儿沉吟道。 造反可不是小事,就算皇帝不信,可也要拿出真凭实据证明杨凌天的清白好安抚下面的人。 “车马都得准备妥当,路线也得隐蔽,大皇子到时候不一定有闲暇管我们,随行的人也得安排好了,至于我这院子,里外到时候大家的目光都在宫里,也不会有人来管我了。”奈儿斟酌着,将要准备的事情交代着。 秦雪涧担忧不已,她根本不知道奈儿打算做什么,她只知道杨凌天涉嫌造反,而奈儿好像是打算搀和进去。 “二小姐,若是掉脑袋的事,奴婢既然是您的丫鬟自然是一路相随,可镖局里的人。。。”她支吾说道,她怕奈儿叫镖局里的人跟着一道。 奈儿莞尔一笑,“我是要进宫罢了,不过不需要你一路跟着,我身边有天一陪着即可,你负责替我们驾车准备后路。” 她理解秦雪涧的担忧,但秦雪涧的身手只是尚可,跟着进宫无异于送命。 秦雪涧松了口气,却因内疚脸上燥红一片。 一旁的天一难得的没有同秦雪涧斗嘴。 “二小姐说的没错,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是算了吧,好好驾车便是。”他一脸不屑的说着,说完又对着奈儿建议道,“这随行的人还是就我陪着您吧,再多的人跟着身手不行那也是无用。” 明明天一是在鄙夷自己的身手不好,但秦雪涧却第一次觉得天一的人不错,不由得向着天一投了个感激的眼神。 天一不自然的挠了挠脑袋,岔开了话题道,“我这肚子要饿扁了,那个赵妈妈怎么还不送饭过来?吃饱了我也好开工了啊。” 众人跟着会心一笑,若玉也伶俐的向小厨房走去。 一九零章 派兵 昌德十八年七月,云国大皇子杨凌天疑似私藏兵器于云城百里郊外别庄里,皇帝压下举报奏折,留中不发,并命人召唤杨凌天进宫。 杨凌天毫不反抗,从容的被皇帝身边的何忠平连夜请进皇宫。 自古天家皆是先论君臣再论父子,杨凌天同皇帝于御书房内交谈一夜,无果。 次日皇帝翻查众多举报奏折,次日夜派心腹锦衣卫指挥使统领宫中禁军直奔别庄,搜查罪证,亦或是洗清杨凌天的罪名。 数万禁军好似边境有敌来犯一般,气势汹汹的出了城门。 一时云城的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此时天色尽黑,何忠平坐立难安的坐在轿上,心里不断的唉声叹气,自己怎么就这么点背,被皇上指了这个差事。 这可是查到了也不好,查不到也不好。 “宋指挥使。”他撩开车帘朝着外头一个立在马上带着银质面具的人唤了声。 隔着面具嘴角弯了个好看的弧度,宋云拉了下马缰,放缓了速度。 “何公公什么事?”他笑着问道。 何忠平叹了口气,抬眼瞧了瞧漆黑一片的天色。 “还有多久能到?”他语气烦躁的问道。 “快了,天亮就到了,主要是这山路太难走了。”宋云半是笑着半是埋怨着,“您坐着轿子就别抱怨了,我这身子骨都要给颠散架了。” 何忠平撇了撇嘴角。旁人许是不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个宋云可是皇帝从边境战场上领回来的,后来成了皇帝的左膀右臂。杀人不眨眼都是说得轻了,他那身子骨哪里会被颠散架了? “这一来一回少说要明日夜里才能回宫吧。”他烦闷道,“也不知道何强服侍皇上周到不周到。”何强是他的徒弟,他出宫了,自然叫徒弟替了他御前伺候。 “我看你是怕被徒弟抢了差事吧。”宋云调笑着打趣道,说着他也不看何忠平一脸的羞恼,撇过头朝着云城的方向看了看。 也不知道杨凌天的事如何了。 魏皇后的心同何忠平一样有些急不可耐的烦躁。 “前头可有消息?”她反常的沉不住气的又一次出声对着芝兰询问道。 芝兰看了眼魏皇后。随后耷拉下了眼皮回道,“还没消息,只说一切如常。”顿了顿,她斟酌道,“要不奴婢再去看看?” 魏皇后把头一点。却很快又反悔了。 “算了算了。”她挥了挥手,声音闷闷的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次这么好的机会,若是还不能弄死他,那是上天都在帮着他。” 这样的话芝兰是不敢应声的。上回乞巧节宫外陷害奈儿的事,皇帝已是对她起疑了。 “娘娘,要不奴婢去请了大公主来陪您聊聊天?”她岔开了话题道。 自从杨思瑶搬去翊坤宫。同魏皇后自然而然的也就是疏远了。 魏皇后显然是极喜欢这个宝贝女儿的,笑着点点头。 “去叫她,就说本宫想她了。”她和蔼的笑道。 芝兰应了声就朝着外头走去。 刚走了几步,就迎面碰上了太子。 “芝兰姐姐打哪去?”太子和善的笑了笑。 “奴婢奉了娘娘之命去请大公主过来。”芝兰低垂着头回道。 太子“哦”了一声。就没再多言,径直朝着里头走去。 芝兰脚下愈发加快,出了坤宁宫的宫门,她才喘了口气。 太子真是娘娘的亲儿子,都是笑里藏刀,叫人害怕。 魏皇后看见儿子过来,自然欢欣无比。亲热的拉着太子坐了下来嘘寒问暖。 太子先是笑着跟魏皇后说了几句,尔后却神情一凛。 “母后,我得了个消息。”他严肃着说道。 魏皇后的笑脸一凝,她比谁都更在意如今的情势,忙收敛了神色做出聆听状。 “母后,今晚恐怕不太平。”太子沉吟道,“我得了确切的消息,今晚他会有动作。” 魏皇后眼中精光一闪,凝望着太子想要得到确定。 太子郑重的点点头。 “消息千真万确,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做?”他问道。 魏皇后心下一喜,却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做。直接跑去皇帝那告发那是不可能的,如何既能不沾嫌疑,又能叫皇上抓杨凌天个正着。 “若是被怀疑到,那还不如不动,玩火*的事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能做。”她斟酌道,尔后却柳眉一蹙,犹豫了起来,“只是这可是天赐良机,若是掌握得好,大可以一举将他摁死,就这么放过了,实在可惜。” 太子和煦的笑了笑,一脸的无奈,尔后他将脸孔隐在烛光下,状似思考的垂着头,就在魏皇后看不清的眼里却闪过一道诡异的光芒。 他怎么不知道这事不好办? 他知道! 是他亲口告诉杨凌天要去地宫寻真玉牒的。 也是他亲手安排的这出戏码! 曹德海得来的私藏兵器的消息必然是假的,他初初一听就知道必定是杨凌天想要宫中戒备空虚而故意使出的计。 可他要得不是杨凌天造反的罪名成立! 想想,若是杨凌天私闯皇室藏宝的地宫,又被皇帝亲眼抓了个正着,杨凌天哪怕是三头六臂都解释不清了!不只是皇帝,就是文武百官、天下百姓都会厌恶至极! 那可是云国的命脉! 太子勾了勾唇角,脸上罕有的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凭什么自小父皇对他管教最为严厉,教导他教得最多? 责之深爱之切! 自己才是太子,自己才是那个应该被皇帝亲自严厉教导的人! 要他命有何痛快?叫他彻底被皇帝厌恶,彻底远离那个大位,彻底跌入泥里再也翻不了身,那才叫痛快! 太子又摆出一张和煦的笑脸,眼里却闪着依赖望着魏皇后。 可自己想要不被皇帝怀疑,那告发之人就一定不能是自己。 魏皇后看着儿子眼里的依赖,心中一软,自己的儿子才是天命之子,明明是嫡出的正统皇子,却被个孽畜压在了头上。 “我去皇上那,见机行事,若有恰当的机会就引了皇帝前去地宫那。”她咬了咬牙决定道。 “母后,不行的。”太子一脸关切,慌乱的摇着头,“这样母后您就危险了,天子多疑,说不得时候父皇会怀疑您的。” 这番话叫魏皇后心里仅有的犹豫都烟消云散了。她慈祥的笑着,伸手摸了摸太子的脑袋,就像太子小时候那样带着温柔、满是母爱的摸着。 “为了我儿就算被怀疑了又何妨?”她柔声道,“只要我儿成了那至高之人,母后就是受再大的委屈也值得的。” 魏皇后往日的精明已经全部被太子化解了,亦或是魏皇后明明知道是在被儿子利用,可她甘之若饴。 “我待会就去皇上那,你回宫后只要留心着那边的动静,他身边有群幕僚身手极好,这是刚刚打探来的消息,皇帝也是因这群幕僚才怀疑他造反的。”魏皇后仔细想了想细节,对着太子交代着,“那群幕僚八成会动手,若是那样就不需你我告发,皇帝早就派人盯紧了大皇子府,到时候你只要安心留在东宫等消息即可。若是那群幕僚未动手。。。”说到这她的语气有些苦涩,抬眼看了看太子,才继续道,“若是那般,你只管等着消息吧,若是母后栽进去了,你千万记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有你在,母后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太子的眼眶顿时红了。 “母后。。。”他动容的抱紧了魏皇后,低声呢喃着,“为何父皇要留下那个庶孽?” 天一准备好所有的事项,回来复命时,将皇帝派兵的消息告诉了奈儿。 “大皇子可有消息传来?”奈儿却先问道这个问题。 天一摇了摇头。 “尚无。”他无奈道,“况且就算有消息我也拿不到,大皇子府四处都有暗桩,我根本进不去。”说着,他疑惑望向奈儿,“二小姐,主子明明人已被拘在宫里了,为何圣上派人盯着大皇子府?” 奈儿神情肃然,对着天一摆了摆手,沉默着思索了起来。 天一理解的跟着沉默了下来。 “皇帝应该并不认为大皇子会造反,最起码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皇帝一定不相信大皇子会造反。”好半晌,奈儿才斩钉截铁的道。 天一眼前一亮,他就怕皇帝对主子起疑。刚刚发现大皇子府周围都是暗哨时,他就一直担忧这个。 “何以见得?”他相信奈儿的话,却仍旧问道。 “那群幕僚!”奈儿盯着天一确定道,“定是那群幕僚身手太好,来历不明,叫皇帝起了疑。”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不好明说。那就是之前她同老太后说过宁王想要谋反的事,又说过若兰在害死肖姨娘之前吐露过关于杨凌天的事,皇帝定是将那群幕僚同远在福建的宁王联想到一起了。 杨凌天毫不反抗的举动让皇帝不信杨凌天会造反,但皇帝却怀疑那群幕僚是宁王的人。 又或者,天子多疑,皇帝很有可能怀疑那些兵器是宁王私藏的! “你主子很安全,只要别庄里没有私藏兵器,他都是安全的。”奈儿断定道,尔后,她朝着皇宫的方向看了看,低声道,“我们进宫,不论如何不能叫杨凌天一个人面对。” 一九一章 出发 坐在颠簸的车厢里,奈儿与天一对面而坐。 天一显得非常紧张,时不时抓耳挠腮,对着奈儿张张口,却又半天说不上话来。 而奈儿,这一次进宫她的心里却比任何一次都要平静,至少比任何一次都觉得安全。 “如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谁都不敢乱动,我们乱中求存,不会引人注意的。”奈儿淡淡的说道,看着天一那副焦急紧张的模样,她不由得出声安慰。 天一干巴巴的笑了笑,他个大老爷们可不能被姑娘家看轻了。 “我就是有点担心主子。”他有些心虚的辩解道。 奈儿会心一笑。 “你主子比我们安全多了,只要他不出皇宫,在禁军回来复命前,就是圣上都不会动他的。”她笑道,笑容里一丝一毫的担忧都无。 天一被奈儿轻松的情绪所感染,渐渐也放松了下来。 秦雪涧在外头穿着小厮的服侍驾着马车,她身旁还坐着个人,便是天二。 天二要指路,就坐在外头了。 许是车厢里的对话叫外头两人听见了。 秦雪涧撇撇了嘴角小声嘀咕了声,“真是瞎添乱。” 天二听见,脸颊却也一红,他也是跟天一一般,没沉住气,心中慌乱无比。 “二小姐还真是。。。从容不迫啊。”他低声对着秦雪涧说道。 对着天二,秦雪涧还是比较客气。 “小姐好像一直是这样性子淡淡的,我也很少见着小姐失态的样子。”她回道,又回忆的说道,“上回小姐投湖,真是叫人难以置信。幸好大皇子当机立断救了小姐。” 天二点点头,“那是自然,我是瞧出来主子和二小姐感情真是好。” “所以这回小姐说什么也要进宫。”秦雪涧感叹道,“真是不管死活了。” 她后面的话轻的几乎叫人听不见,可天二仍旧听出其中的抱怨及疑惑。 天二不由得抬眼看了看秦雪涧。莫非二小姐并没有告诉旁人他门要去做什么,这可跟他原先的料想不一样,原本他盘算着。就算无路可退时,还有个忠义镖局可以转移下视线。 “是啊。”他接着秦雪涧的话继续道,“若是被人发现,就是逃了死罪活罪也难免,少说也要被流放。” 秦雪涧微微一怔,手上的马缰险些脱手,被天二一把抓住。 “我们到底要去做什么?”她嘴唇哆嗦着问道。音量不由得拔高了几分。她心里划过无数恐怖的念头。每一个念头导致的结果都是万劫不复。 天二眉头一挑,心里嘀咕秦雪涧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却随即心头一沉。 果然二小姐没有将实情告诉对方。 “我们要进宫找玉牒,不是掉脑袋的事。”奈儿在车厢里出声回答了秦雪涧的问题。 因先前想的太恐怖,乍一听不过是进宫“偷”个不贵重的家谱,秦雪涧顿时夸张的松了口气,随即却恼上了吓唬她的天二。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小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顿了顿,她便立刻反应过来,冲着车厢里说道。 “我知道,安心赶车吧。”奈儿的声音依旧平淡,叫人听不出喜怒。 可秦雪涧就是知道,小姐对自己失望,又或者小姐一直就只对云月有着无法替代的信任。 马车就停在皇宫的西面的五里外。 一身黑色劲装的奈儿同天一天二准备一番,就打算朝着皇宫而去。 秦雪涧有些紧张的望着三人,虽然是找玉牒罢了,可她后来想想,若是给发现了,也不是小罪。 “你在这等着,若我们寅时正还未出来,你就回府吧,回府后一切如常,替我遮掩着,若是遮掩不住,就直接去跟夫人说我不见了。”出发前,奈儿又交代了一遍。 秦雪涧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缩了缩身子。 奈儿点头,便不再多言,说了声“出发”,就率先朝着西华门的方向奔去。 “小姐当心些。”秦雪涧还是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声。 “忠义镖局从未对不起我过,所以不要拿他们当弃子。”奈儿突然撇过头对着天二说道,“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我最恨肆意践踏旁人的性命。” 天二眼里闪了闪,却立刻笑道,“二小姐多心了。”他伸手指了前方,转开了话题道,“就要到了,我们小心些。” 他们是打算在西华门附近的一处围墙上翻进去,那里有一处紧挨着护城河,翻进去之后可以顺着河水到慈宁宫的范围。就算给发现,老太后总归不是敌人。 闻言,奈儿又看了看天二,没再多言,点点头,屏了呼吸加快了脚步。 天一有点弄不清状况,只奇怪奈儿同天二之间好像有什么误会了。 快点找到主子吧,主子在就好了。 三个人各自琢磨着心思,却愈发谨慎了起来。 当一队宫中的侍卫走过一会,三人就像猫一般静悄悄的翻过围墙。 “侍卫比平时少了一半。”天二沉吟道,语气相较之前带着明显的轻松。 顺着河水,很快就到了慈宁花园的临溪亭。索性夏季,衣裳湿了也不打紧,拧干了很快就会干透的,三人不敢久留,匆匆磨平了留下的痕迹,就直奔乾清宫。 那里才今晚任务中最危险的地方,可杨凌天就关在那里,他们必须去。 就算禁军出动,宫中戒备比平时松懈几分,可乾清宫乃皇帝所在,侍卫仍旧不少,好不容易避开众多侍卫,三人才摸进乾清宫。 “跟我来。”天二看了看方向就朝着一处宫殿走去。 奈儿却一把拦住他。 “从哪得的消息?可确信?”她问道。 不是她事发才想起,而是她之前就已询问过天一,可天一只说天二有消息知道杨凌天被软禁在哪。事到临头,她必须每一步都小心谨慎。 天二皱了皱眉头,却也耐下性子答道。“是主子的朋友给的消息,千真万确。” 奈儿仔细看了天二一会,才将手放开,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去了。 天二心中愈发不满,只觉这次行动必须小心避人耳目。也必须要不计一切代价,他自小跟着杨凌天,深知杨凌天心中的执念。这次的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可奈儿却一直在添乱。 到了那处宫殿,天二领着奈儿天一,绕到后面的窗户下,或许是因奈儿的几次不同的意见叫天二有些怄气,他也不再查探动静,直接的就推开了窗户。 万幸的是天二得的消息真的千真万确。屋内也更不是陷阱。 三人鱼贯跃入房内。就看见杨凌天从床头坐了起来。 “你来了。”他就这么平静的唤了一声。可其中所压抑住的柔情叫人一听即明。 奈儿粲然一笑,“既应了你陪你一道,就算是天崩地裂也一定会来的。” 这边两人不动声色的眉目传情,那边天一憋着偷笑,而天二却有些气闷。 “主子要行动了,天色不早了。”他闷闷的提醒了声。 杨凌天被天二的语气弄的一怔,抬眼诧异的望了他一眼。 “可是出了什么差错?”他不禁眉头一抬。出声问道。 这次的事只可一不可再,若是错过了这次的机会,下次若想再探地宫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由不得他不谨慎一些。 “没事没事。”天二还未出声,天一就先挤眉弄眼的打起了哈哈,那眼神胡乱的扫荡在奈儿同天二身上。 杨凌天看着天一的滑稽样,蹙了蹙眉头,不动声色的就望向奈儿。 然而,奈儿却坦然的对视着。 “我不过是不同意拿忠义镖局当牺牲品,又多问了天二两句是否确定你的位置。”她一字一句的如实说道,说完,她又转向天二,语气丝毫没有歉意的道,“事实证明,你的消息千真万确,我道歉,不该怀疑你的能力及对大皇子的忠心,只是对于忠义镖局的处置,我仍是那样的态度。” 天二微微羞恼的冷哼一声。 “二小姐言重了,我也不过是提醒主子要抓紧时间而已。”他低声回道。 听着二人的对话,杨凌天眉头愈发紧拧,还未出发,内部就有了矛盾,这可不是好事。他张了张口,想要斥责天二几句,却被奈儿先打断了。 “你是不服我罢了,觉得我来不过是个累赘。”奈儿带着笑轻声道,“你可以因谨慎因对大皇子的忠义而对我怀疑,可如同先前一般,事实会证明我到底是不是累赘。” 说完,奈儿就不再看天二。 杨凌天的手下各个心高气傲,要他们对自己心服口服,不是杨凌天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 她看着杨凌天摇了摇头,用眼神告诉对方,这些事,她自己可以办到的。 杨凌天看着奈儿如往常那般镇定,心中顿时释然。 他心爱的女子岂是寻常的大家闺秀? “走吧。”杨凌天大手一挥,尔后利索褪去身上的外套,露出里面早就换好的一身黑衣。 几人临走前,奈儿一个指风点向那名早就被杨凌天放倒的小太监。 完了之后,奈儿轻描淡写的解释道,“起码要明早天明,他才会醒来。” 天二撇过脸,神情颇为不屑一顾。 奈儿莞尔一笑,也未同他计较。 “入口就在御花园。”她指了指御花园的方向,率先提脚向前。 剩下的三人皆是一愣,这样的机密奈儿如何知道的? “可是你告诉二小姐的?”天一最先藏不住心思压着嗓子对着天二问道。 一行人之中,只有天二才知道地宫的入口具体在哪,就是杨凌天一直被软禁在宫中,也根本不知情。 天二神情不自然摇了摇头。 杨凌天将天二的神情看在眼里,望向奈儿背影,不禁勾了勾唇角。 一九二章 进入 御花园东北角,有座毫不起眼的花房,四面半旧不新的围墙,就如同这宫里任何一座房屋一般。 奈儿径直朝那里奔去,片刻都未犹豫。 天二的眉头愈发紧锁,他们是废了多大的功夫才得的消息?苏二小姐怎么会知道? “就是这里了。”奈儿望着漆黑一片的花房,轻声说道,不待几人应声,她又自顾自的细说了起来,“里头有名不起眼的老宫女守护,功夫了得。”她微微转过头,看了看杨凌天,“可同你过招而不败,如若她想逃,你拦不下她。” 杨凌天眉头一挑,眼里却是惊喜及赞赏。这么精细的情报,可见奈儿是下了大功夫的。 “我们四人出手,应是可以一举拿下。”奈儿说着对策,眼光扫视了天二一眼,“必定要齐心尽快拿下她,否则她见不敌,呼救起来就不好办了。” 被奈儿的眼风扫过,天二只感觉血气往头顶一冲,他心底十分质疑奈儿的情报,更想张口就质问奈儿为何要看他,却又知道此时不是内讧的时机,压下心中不爽,他撇过头撇了撇嘴角。 天一看着一向足智多谋的天二屡屡在奈儿手下吃瘪,心里就觉得舒畅无比,压着嗓子贼笑了两声,惹来杨凌天一个瞪眼,他却仍旧收敛不住,憋得满脸通红。 奈儿冲着杨凌天顽皮的带着些许得意,勾了勾唇角。 杨凌天一双狭长的双眼对着奈儿弯了弯。 “走吧。”轻声下令,四人戴好黑布遮脸,如鬼影一般直奔花房。 老宫女如同平日一般睡得不沉,她要守着这里,不能让人有意无意的乱闯,所以她已经养成了习惯,睡一会醒一会。宫里不得私藏兵器。可她的枕边就有一把软剑,削铁如泥。 外头轻微的声响没有瞒过她的耳朵,从枕边抓起软剑。上身一发力,她就从床头坐了起来。双眼锐利的朝外看了看,就仿佛可以看穿墙壁一般。 “动手!”杨凌天察觉屋内之人气息已不平,顿时下令。 四人如疾风骤雨一般,拿出拿手的招式直往老宫女的身上招呼。 那老宫女即使手中有利器,却也招架不及连连败退,她瞪圆了双眼盯着四人,显然没有想到会有四名高手同时来犯。只觉今日自己是凶多吉少了。 她欲张口叫喊,却被奈儿眼疾手快一把捏在喉咙之上。 奈儿到底不是杀人狂魔,狠不下心一把捏碎老宫女的喉骨,只顺势一点。将老宫女穴道点住。她学的是拈花指,点穴之法四人之中,当属她最高。 “别伤她性命了,我已点了她的穴道,起码要天亮才会醒来。不会碍事的。”奈儿对着另外三人说道。 她转身将老宫女又抱回床上安置了下来,却听见背后天二凉凉的说了一句。 “地宫失守,明早事发她一样逃不了一死。”他语气颇为讥讽,话中含义也叫人一听即明。许是老宫女被一举拿下,叫天二一时松懈了几分。又有了功夫质疑起奈儿。 奈儿微微有些恼怒,却知道此时不可发生冲突,她转头冷冷的扫了一眼天二,神情不屑。 “进了地宫之后里面还有两名守护者,都是花甲之人,身手极好,起码我们四人单人无一能及。”她没有理会天二的话,径自又细说起地宫了情形。 奈儿无视自己的做法,叫天二顿时感觉讪讪。 “直接动手恐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我们只可智取。”奈儿继续说道,说着她眼睛一亮,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小的印章,借着月光,放在众人面前,“用这个迷惑他们,直接说是圣上叫我们来拿真玉牒的。” “这个是?”杨凌天不解的看了看奈儿,这枚小小的印章通体翠绿,价值虽高,却也未到价值连城的地步。 “这个是进入地宫的信物,拿出信物,直说我们来拿玉牒的即可。”奈儿笑弯了眼角说道。 杨凌天三人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就是天二亦是同样的表情。 这样珍贵的东西,怎么会在奈儿手中?! 奈儿勾了勾唇角,话音一转,“当然是假的了,估计他们细看便知。” 天一下巴掉下来了,天二讥讽的笑了笑。 “二小姐是怕我们太紧张,说些笑话叫我们放松些。”天二语气凉薄的道。 只有杨凌天依旧带着好看的笑容。 “我们只要抢个先机,好打对方个措手不及。”他淡然的对着天一天二解释道,目光如刀子一样刮在天二头顶。 天二垂下头,额间的汗水顺着脸上的线条滴落下来,自知做的太过,却又拉不下脸向奈儿道歉,其实还是他心里对奈儿不服。 “天二还有什么情报?”奈儿突然出声对着天二问道。 天二不自然的笑了笑,“不知,地宫素来隐秘,就是这入口也是费尽心思才查探到的。” “那走吧,过了下一关,后面据说还有守护者,我对其情报一无所有,所以大家打起精神吧。”奈儿收敛了笑意,肃穆道,“我们如今的处境说是四面楚歌都不为过,私人恩怨暂且放下,同心协力才行。” 地宫的入口就这屋子北面的墙壁后,奈儿并不知如何开启,天一天二便上前捣鼓了起来。 趁着这个空档,杨凌天拉过了奈儿说起了话。 “你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他不解的问道,字里行间更多的是关心。 奈儿莞尔一笑,斜了眼回道,“天机不可泄露。” 杨凌天失笑,却也不再多问,他只要知道奈儿是不会害他的就可以了。 “太子那一定会有动静,我们要加快了。”奈儿却突然沉声说道,“是太子告诉的你真玉牒一事,他不会安好心的。” “我知道。”杨凌天蹙起眉头沉吟道,“天亮之前不论是否得手。我们立刻出去。” “我是怕太子会引皇帝过来。”奈儿摇了摇头,“根本不需等到天亮,只要在我们进入地宫之后。让皇帝抓我们个正着,我们便是百口莫辩了。” 杨凌天紧锁着眉头。思忖了一会。 “应该不会,这样一来他岂不是也会被父皇怀疑?”他斟酌着反驳道。 奈儿笑了笑,轻声回道,“你是太低估了太子想除掉你的念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他拼着被皇帝怀疑也要置你于死地呢?”说着,她看了看仍在寻找机关的天一天二。又道,“我们必须尽快办妥,然后尽快离开,这次是我们的大好机会。更是太子的天赐良机。” 两人正说着话,天一天二很快便寻到了机关。 “这个瓷碗,左二右三转动即可。”天二边解释着边转动起了瓷碗。 丝毫没有声响,那面墙从中间部位向里开了个直角。 四人无心耽搁,鱼贯而入。 里面的通道很宽敞天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火折子和蜡烛。很快四人就看清了里面的全貌。平整的地面清一色的由青石砖快铺设而成,看着上面没有丁点灰尘应是有人经常出入。 通道很寻常毫无装饰,四人没有逗留,朝着前方走去。 路面很陡,仅凭感觉就知道是一路向下的。并且幅度很大。 约莫只走三四丈,前头就有扇雕花的木门,很是华丽,只是看着上头没有锁眼之类的,估计一推就开。 打头的天一天二停下了脚步回头望想杨凌天,等着对方拿主意。 门后恐怕就是奈儿所言的那两名身手极好的守护者了。 “我们应该在地面之下了。”杨凌天应是有些紧张,说了句无用的话,紧紧盯着那木门,他咽了咽口水道,“推门吧。” “等等。”正当天一天二要推门之际,奈儿上前一步,拦住了二人,在两人疑惑的目光里,她将那枚印章递了过去,“拿在手上。” 奈儿是怕里面的守护者见来人可疑不分青红皂白就先动手。 两人理解奈儿的用意,应声点头,接过印章。 木门的构造同样精细,丝毫没有声响的就打了开来,一阵风从奈儿四人的耳旁划过,定睛一看,就见天一天二被两名须眉皆白的老者制住了喉头要害。 当真是身手极好! 奈儿四人无一人出声,都紧张的盯着那两名守护者。 天二小心翼翼的将手上的印章晃了晃。 那两名守护者这才放开天一天二,随后并肩而立。 “圣上欲来取何物?”其中一名出声问道。 那声音冰凉的就好像死人发出的一般,可见这二人终日在此,早已没了正常人的七情六欲。 恐怕一发先印章是假的就会立刻动手! 奈儿和杨凌天担忧的对视一眼。 “我们是奉命来取玉牒的。”天二按着奈儿先前的交代说道。 闻言,那两人原先带给奈儿四人的压力一霎那就明显减去不少,看来在二人眼中,玉牒根本不重要。 两名守护者点点头,一言不发的就朝里走去。 四人皆是大大松了口气,心中暗自侥幸。 跟在两名守护者身后进了里头,里面同样空荡荡的,只有些简单的生活用具。 “跟我来。”之前出声的那名老者又一次出声,尔后径直朝着一间屋子走去。 四人互相张望一眼,杨凌天点点头,四人这才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却是这时,另外一名守护者突然出声。 “把印章给我看看。” 一九三章 无功 守护者索要印章的举动,叫奈儿四人皆是头皮一麻,全身汗毛竖起如临大敌。 天一天二不敢乱动乱答,只绷紧了全身盯着两名守护者,以防对方动手。 奈儿同杨凌天紧张的对视了一眼。 被发现了?!只能动手了! 两人互相交换了信息,达成一致后,就打算先发制人。 却是奈儿刚刚提气,就感觉全身被一股危险的气息锁定,心下一沉,她不禁望向杨凌天,只见对方同样脸色难看的额间冒汗,显然跟她的处境相同。 “嘿嘿。”先前领路话显得较多的守护者突然笑了两声,目光盯着杨凌天,却对着另一名守护者说道,“你也发现了?” 提出要看印章的守护者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见状,奈儿心中愈发焦急。 原来早就给发现了,怕是领路的守护者根本没打算真的将玉牒取给众人。 奈儿四人已经倍感无力,原本只知守护者功夫了得,谁知在对方面前,自己这群人竟这般脆弱不敌。 正当奈儿四人打算放手一搏时,却听见领路的守护者又开口了。 “给他吧。”那名领路的守护者突然这般说道。 尔后,一瞬间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奈儿吃惊的看着两名守护者齐齐放松的身体,带着异样的笑容看着杨凌天。 那名领路的守护者不再理会众人,径直进了先前打算领着奈儿四人进去的屋子,不过片刻就拿出了那本明黄色的真玉牒。 “拿去。”守护者有些不屑的将玉牒递向杨凌天,“只得在此看,虽不是什么值钱货,可我们也奉命保管玉牒藏于地宫。” 杨凌天怔愣在当场,朝思暮想的答案竟这般简单的就到手了? 他木讷的点着头。一双带着薄茧的手略微颤抖着接过玉牒。 “嘿嘿。”领路的守护者靠近了杨凌天,稀奇的打量一番,又是一笑。“你那双眼睛就是蒙着脸也一看即知。”尔后他转头对着另一名守护者道,“老鬼。你说是不是啊?” “我也是这般才发现端倪的。”被称作老鬼的守护者点头道,他一直板着脸孔面无表情,这时却突然露出一种缅怀的情绪,“一眨眼竟长那么大了。” 杨凌天已沉浸在得到玉牒的欣喜之中,全然没有听见两名守护者的对话。 然而,奈儿及天一天二却震惊的看着两名守护者。 他们是认识杨凌天的! 或者,是认识稚童时期的杨凌天! “前辈。可否将实情告知。”奈儿恭敬的拱手问道。 如此好的机会,叫她怎么可以放弃?就算明知对方八成不会回答,可她仍旧想要试试。 “叫什么前辈,叫我老妖。”领路的守护者自称老妖。不耐的挥挥手,显得十分反感前辈这个称呼,他对着奈儿嘿嘿一笑,“我真是好久没见着漂亮的女娃娃了,你把脸蛋给我瞧瞧。好看的话我就告诉你。” 奈儿呆了呆,心底有种滑稽的感觉,却利索的拿下遮挡脸孔的黑布。 “请老妖告知。”她又一次拱手道。 “丑。”老妖皱着眉头,撇嘴点评道,“真是丑。身无二两肉,就是脸也全是骨头,太丑了,不说不说。” 天一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就是天二也是憋着笑意。 一时间几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奈儿哭笑不得,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她正又准备开口相求,就听见杨凌天一声失态的惊呼。 “怎么会这样?”他惊疑不定的望向两名守护者,渴求的目光急于讨要真相。 奈儿心中一急,忙挨了过去。 “别急,实情如何,我们一起面对。”她满是担忧及关心的说道,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杨凌天,她不知道玉牒里到底写了什么,可能让杨凌天这般失态,恐怕实情很是可怕。 杨凌天看了看奈儿,目光满是失落。 “没有真相,里面只写了生母林氏,卒于昌德二年。”他摇着头,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只有这些?”说完,像是饿狼一般,杨凌天紧紧盯着守护者。 “我生母产下我就死了?”他一字一句的问道,语气之中满是悲哀,“她是谁?她怎么死的?为何知情者对她讳莫如深?就是玉牒上都未写她的来历?这根本不可能!” 真玉牒上竟也只是只言片语的说了关于杨凌天生母的事。 杨凌天冒着被天大的危险所谋划的“造反”,如今竟显得如此荒谬。 “嘿嘿。”老妖却笑得很是开怀,他身手灵敏的在杨凌天还未反应过来前,就一把拿回了玉牒,接着道,“这我们就不能说了,要是这女娃娃长的漂亮些,或许我还会说说。” “我去寻美貌的姑娘来!”奈儿情急之下,脱口就道。 “好啊好啊。”老妖带着几分兴奋的直点头,“要长得珠圆玉润的那才好看!” “别糊弄他们。”话少的老鬼木木的看了看老妖,尔后对着奈儿几人道,“回吧,不论如何我们都是不会说的。该看的也看了,快走吧,上头有不少人了,怕是来找你们的。” “主子!”天二出声唤道。他深知杨凌天此时已失了方寸,奈儿更是为了杨凌天不顾一切,可他必须冷静下来,提醒主子不可久留,“我们必须走了!” “恳求两位前辈解惑。”杨凌天不甘心就这么无功而返,猛然间竟对着两名守护者跪了下来。 若是真玉牒上都查不出真相,若是眼前的两名守护者都不愿如实相告,那他还能去哪寻找答案?父皇和皇祖母不会说,太子和魏皇后且不说知道与否,就算他们知道也不会让自己如愿以偿。 仅存的希望就在眼前,叫他如何放手? “凌天!” “主子!” 奈儿及天一天二失声的叫了起来,手忙脚乱欲上前拉起杨凌天。 “在下杨凌天恳求两位前辈告知生母身份。”杨凌天却意志坚决叩拜于地面。 霎那间。奈儿全身像被抽干了力气,深深的闭上了双眼,不敢去看杨凌天。 自己惨死轮回。娘依旧不明不白的死了,所有的矛头指向杨凌天。所有的线索直指杨凌天的生母,那样的惨死她不想再经历了,娘的仇,她想要去报,所有的一切,她想要弄明白。 自尊是何? 事到如今,她为何懦弱到连这点可笑的自尊都不敢抛弃? 若是能追寻真相。能报仇雪恨,这点自尊又算得上什么? “求两位前辈解惑。”膝下一软,扑通一声奈儿跪于地面,对着两名守护者哀求了起来。 见状。天一天二对视了一眼,咬了咬牙也跟着跪了下来。 老妖“嘿嘿”的直笑,老鬼依旧面无表情。 “快走吧。”老鬼仿佛叹息一般呢喃了一声,随后两名守护者如鬼魅般的身影窜至奈儿四人身旁,几下用力。就将奈儿几人赶出了出去。 奈儿四人再抬头时,只看见那扇没有门锁的木门,紧紧的闭着,好似从未开启过一般。 “如果你能登上那大位,或许我们会告诉你也不一定。”老妖戏谑的声音在里头响起。说完,他便又是“嘿嘿”的奸笑了起来。 然而,他的笑声却瞬间嘎然而止。 “若是因你这句话造成云国动荡,我看老怪如何收拾你!”老鬼竟带着几分怒意的在门后斥骂了起来。 再往后里面就再也没动静了。 四人面面相视。 待回过神时,奈儿却脸色难看的望向杨凌天。 还是逃不过吗? “走吧。”这一回,杨凌天没有给与奈儿安抚亦或是承诺,他带着几分歉然看了奈儿一眼,就转过头,提脚,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奈儿失魂落魄的伫立在原地,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如何。 天一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奈儿。 “二小姐,回去再说吧。”他劝道。 奈儿难看的笑了笑,便加快了脚步追上了杨凌天。 “得小心避开外头的人。”仿佛之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她对着杨凌天笑了笑说道。 杨凌天身形一僵。 “知道了。”他仿佛心虚一般低低的应了一声。 不过三四丈的通道,几个呼吸便到了转开的墙壁入口处。眼看就要出去了,杨凌天却突然顿住了脚步,转过身一把抱住奈儿。 “奈儿,对不起。”他低声的喃喃道。 怀里的人儿是那么的瘦小,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般,他许过她自由,此时怎么忍心辜负于她? “对不起。。。”他反复的说着,好似只剩这三个字可言。 奈儿心痛如刀割,她有自己的坚持与追求,杨凌天亦然。 “我说过的梦是真的,我同样想要寻求你生母的来历。”她只这般说道。 杨凌天愈发愧疚。 奈儿不过闺阁女子,全是因为自己,才被牵扯进来,她的生母又何尝不是因自己而亡? 自己只知道突然知晓生母早已去世,心痛无比,更是因玉牒所书毫无实质,心灰意冷。 奈儿又何尝不因肖姨娘的死不瞑目而伤心欲绝? 她能放下悲痛以身犯险进宫陪自己一道去找玉牒,或许没有奈儿的情报,自己一行在老宫女那里就失手了。 自己竟混账的忘了曾经的承诺。 “对不起。。。”他不停的呢喃着,双臂更加用力,好像要将奈儿揉进骨子里一般。 两人都明白对方的内心,可都有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一九四章 而返 或许此时,天二才可以理解几分,为何奈儿一定要来同杨凌天一道,即使被自己几度说成累赘。 他看了看悲哀相拥的两人,翕动了几下唇角,终是没有说出催促的话语。 “其实我们也查到了老夫人的消息了啊。”天一不解的小声嘟囔道,“不是说林氏吗?我们追着这个线索不就能查到了吗?进宫之前谁知道老夫人日后会产下主子?定是会有记录不是吗?” 他看事情一向简单直接,只觉杨凌天和奈儿如此悲观根本没有必要,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奈儿轻轻的从杨凌天的怀里挣脱出来。 “天一说的没错,我们还是快些想办法解决眼前的事,还没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她柔声对着杨凌天说道。 “好。”杨凌天笑着回道,可眼底尽是转动的流光,难以言喻的哀伤。 四人将先前发生的事暂且放下,屏息出了通道,屋子里仍旧是来时的模样,那名老宫女还躺在床上,呼吸平稳。 几人提起精神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是不是还没来?”天一问道。 “就算没来也快了。”天二皱着眉头回道,尔后他望向杨凌天道,“主子事不迟疑,我们尽快离开,怕是再耽搁就要给抓个正着了。” “走。”杨凌天沉吟道,“分头走,我回乾清宫,你们直接出宫,天一继续保护二小姐,天二回府后按兵不动。明日去查别庄的人就该回来了,到时候我也能回府了,一切等我回府再说。” “好。”天一天二立刻接口。 奈儿深深的看了看杨凌天只道了一声“保重”,便率先出了花房。 “什么人!”一声喊叫之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果然早已有埋伏,果然太子没安好心! “兵分三路将动静弄大,最后在慈宁宫的临溪亭碰头,只等一盏茶的时辰,人未到全也先行。第一个出去的坐马车同秦雪涧直接回相府。”奈儿当机立断发号施令,说着人就已快速的朝着侍卫最多的地方冲了过去,顺脚还踢开了脚边的一个花盆。 天一天二担忧的对视一眼,却也没有时间犹豫,亦照着奈儿吩咐动了起来。 “这边有三名刺客!”火把照亮了半边天,宫中的侍卫一眼就瞧清了奈儿三人。 “主子没给发现,我们快点离开。”天二看了眼杨凌天离去的方向对着天一说道。 “二小姐对主子真是没话说。你再欺负她,我第一个不饶你。”天一狠狠的瞪了天二一眼,话落人就朝着另一边跑去,与天二分道扬镳。 天二有些讪讪,却根本不觉自己有错,女子在某些方面,比如体力。先天就不如男子,不怪他小心谨慎,怕奈儿称为累赘。 三人一刻都未停留,身后的追兵仿佛不知疲倦一般穷追不舍。 皇帝脸色阴冷的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团,回过神来,他第一个反应便是转过脸盯着身旁看似温厚的魏皇后。 “你需给我个解释。”皇帝冷冷的说道,又看了看忙碌的侍卫,尔后拂袖而去。 魏皇后眼皮一跳,却也未狡辩什么。 “臣妾明白。”她恭敬的朝着皇帝离去的背影福了福,待皇帝走远。她才立起身子,看着星星点点远离的火把,她不禁祈祷了起来。 一定要抓住啊! 她根本没有觉得人数少了,杨凌天身边有两个心腹,加上本人,一共就是三人,她根本没觉得奈儿也会一道而来。否则,她一定会催促侍卫分出人手另行搜索。而不是只单单追那明面上的三个人。 太子在寝宫的大床,翻来覆去如何也睡不着,他本不愿入寝,却害怕自己被牵连怀疑。 “安蓉。”他坐了起来。唤了一声。 一名宫女模样的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恭顺的站立在太子面前。 “殿下。”安蓉福了福道。 她是太子的贴身宫女,亦是太子的心腹暗卫,太子一向极少用她,用她时都是极其重要的事,所以就是魏皇后都不知她的真实身份,今日太子竟沉不住气,小旋子还在,就将她唤了出来。 太子脸色阴晴不定,少有的烦躁不安,他看了看安蓉,又看了看疑惑不解的小旋子。 “我口渴了。”他说了声。 “奴婢这就去倒茶。”安蓉恭敬的应道。 “你去。”太子却驳了她的话,指着小旋子说道。 小旋子半梦半醒的迷迷糊糊,一听吩咐却也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忙谄笑的应了声,就朝着外头走去。 主子起夜要喝茶,定要是弄热茶,凉茶喝了坏肚子可不好。 小旋子前脚刚走,太子就忙不迭的吩咐起来。 “快去探探消息。”他急切的说道。 安蓉立刻应声出去。 小旋子回来时,没见着安蓉人,嘟囔了声什么,尔后谄媚的将倒好的茶递给了太子。 太子一口将茶水饮尽,心中的烦闷才算消散了些许。之后,他便靠坐在床头,闭目静等着安蓉的消息。 不过片刻,安蓉便回来了,看着在守夜的小旋子,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 太子已经急不可耐了,他对着小旋子说道,“你出去。” 小旋子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出去!”太子略微恼怒的咆哮了起来。 小旋子看了看安蓉,又看了看太子,尔后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狭促的笑了起来,之后倒退着朝外走去。 “殿下,奴才去准备热水。”他笑呵呵的说着,一点都没有被太子咆哮的失落。 太子也懒得管小旋子如何去想,只关心到底有没有抓到杨凌天。 “御花园有三名刺客。遇上了与魏皇后去赏花的皇上,皇上震怒,侍卫正在追捕。”安蓉将事情毫无出入的大概说了一遍。 “竟没抓个正着!”太子懊恼的捶打了被面一下,“母后怎么回事,怎么不知道提早些过去,那些守护者也是,怎么能叫他们轻易脱身!” 杨凌天被软禁的宫殿中,早就有太子和魏皇后的眼线。杨凌天一动,他们便得了消息,算准了时机,魏皇后才引了皇帝过去,打算将杨凌天堵在地宫之中。 如今事情竟脱离预想,只在御花园中发现杨凌天的行踪,那即使被抓也无济于事啊。根本要不了杨凌天的性命! “殿下息怒,想来他们是逃不掉的。”安蓉打量了眼太子阴沉的脸色,出声劝解道。 太子没有回话,沉默了好一会,他才咧开牙齿笑了起来。 “地宫里,不不,哪怕是地宫入口处。只要有他们出入的踪迹,杨凌天就只有百口莫辩了。”他狠狠的低声说道,就仿佛杨凌天与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殿下英明,皇上自当不会放过打地宫主意的人。”安蓉顺着太子的话奉承道。 “今晚,你侍寝吧。”太子又恢复了往常和睦的笑脸,对着安蓉勾了勾手说道。 安蓉浑身一颤,认命般的低声应了声,缓缓的就走过去。 杨凌天顺利的回到软禁他的宫殿之中,安静的屋内,只有那名被奈儿点了穴道的小太监。 他换下身上的衣物。烧毁之后,才如同从未出去过一般,躺回床上。 他听不见御花园的震天的动静,心底却无比的担忧,他能安全回来,必定是奈儿那边被发现了。 那种无能为力的愧疚与悲哀,像是一群蚂蚁不断的吞噬着他的内心一般,叫他每一口呼吸都带炙热的疼痛感。 娘。您到底是谁?我这般不断的去追寻,到底是对是错。 天二撞大运似的,很快甩开了身后的追兵,不过一会就到了临溪亭。 他跳上了亭子的顶端。想要站到高处看看远处的动静,等了约莫半盏茶的时辰,就看见一名一身黑衣之人疾驰而来,只是不知是天一还是奈儿。 天一到了亭子里,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天二一下从天而降吓了他一跳。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道,“二小姐呢?” 随即两人皆是担忧的看向御花园的方向。 “不等了,已过了一盏茶,许是二小姐先出去了。”天二听见远处追兵的动静,沉吟道。 天一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天二几句,天二却又继续道。 “你忘了二小姐的交代?说不准她等我们不到已经出宫了。”他反问道。 天一无话可答,却也不肯走,在原地抓耳挠腮了起来。 “走,二小姐身手不比我们差,待会出去看看秦雪涧在不在就知道了。”天二又催促了一声,“坏了主子的大事,你可担待不起。” 之后,天二半是拖半是拽的赶着天一一起出了宫。 身后的追边越来越多,奈儿已经有些微喘,她咬了咬牙坚持着向前奔走。 她不敢直接带着追兵前去临溪亭,绕了好大一圈,甚至绕到西北面的英华殿,可身后的追兵就如同饿狼一般穷追不舍。 不能给抓住,抓住了今日进地宫一事必定隐瞒不住。那时候,杨凌天无罪也有罪了。 这般想着,奈儿的脚下不禁加快了几分。 只是到了一处拐角,在她记忆力,那里应是个角门,如今竟是一面高高的围墙! 她这才想起,那角门是杨凌天继位之后才改建的,连着的是储秀宫,关键的时刻,她竟然记错了! 高高的围墙连成一片,周围连棵树都没有,她的轻功一向是罩门,没有借力的情况下,她根本无法跃过这面围墙。 不过犹豫了片刻,身后的动静越来越近。 走投无路了吗? 一九五章 被抓 马车前,天一天二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坐在车厢里的秦雪涧听见动静,从里头探头张望了一眼,立刻惊喜的下了马车。 “回来了?”她带着松了口气的语气说道,可随即她就发现只有天一天二两人,她惊疑不定的问道,“我家小姐呢?!” 对上秦雪涧质问的目光,天一脑袋一热,就欲调头往回跑。 “我去找二小姐回来。”他怪叫了一声,拔腿就走。 “回来!”天二忙不迭的拉住天一,一脸无奈道,“你这样冲回去,是要坏了大事的!” 天一不依不饶的挣扎了起来,天二不肯松手,很快两人就动起手来。 “放你的狗pi!你就欺负二小姐吧!她怎么你了,你要处处针对她?”天一焦急奈儿的安危,口不择言的就骂道,“今天要是没有二小姐,我们能这么顺利吗?你个白眼狼,你不救我一个人去救!” 天二脸上一红,也不知是急的还是羞恼的。 “你给我醒醒!”他急急的说道,“我就像这么不顾大局的人?你给我老实点,救是肯定要救的,我们得合计一下!” 秦雪涧在一旁听了个大概,知道奈儿深陷宫中还未逃出,可眼前的两人竟闹起了内讧。 “天一,快住手!听天二怎么说。”她焦急的对着天一劝道。 天一竟一下气势弱了下来,不再和天二纠缠。 “你们一个两个,真是好!二小姐平日。。。”他失望无比的指着秦雪涧和天二说道。 秦雪涧顿时大怒。 “你这人属狗的!见一个咬一个!你给我老实点,像你这样鲁莽而为,就能救回小姐了?还不听听天二有什么好计划!”她戳着天一的鼻子就骂道。 天一耷拉下了脑袋,却是一脸不服气,只嘴里不再胡乱说话了。 天二见着天一的老实样啧啧称奇,却也知道救人要紧,立刻思索起了对策。 过了好一会,天二才眼睛一亮。 “有了!”他小声的惊呼了起来。“我回大皇子府。你们两进宫!” 天一和秦雪涧微微愣了愣,随即天一就原地跺了跺脚。 “我就知道你这个胆小怕死的白眼狼!”他又开始骂了起来。 “噤声!”秦雪涧撇过脸瞪圆了眼睛呵斥了一声,天一又悻悻然的蔫巴了下去。 “你的意思是我和天二进宫?”秦雪涧琢磨了一会,对着天二问道。 虽然秦雪涧不过是将先前天二的提议重复了一遍,可天二却夸张的大大松了口气。 “终于遇见个明白人了,不像某人跟他说话不亚于对牛弹琴。”他斜着眼看了看天一说道,“你们进宫后见机行事,若能营救出二小姐那是最好,若是救不出。。。” 剩下的话,天二未说完。他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秦雪涧。 秦雪涧沉着的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马车就留下来。你快回吧,我和天一这就进宫。”她应道。 一番忙碌,天二对着秦雪涧交代了他们进宫后的行程,秦雪涧换上了天二身上脱下来的黑衣,罩上黑布,就拽着天一朝着皇宫进去。 天一此时还未明白过来,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嘴里时不时的对着天二骂骂咧咧。 秦雪涧实在听得不耐,停下了步子,拉住天一,恶狠狠的瞪着对方。 “你记住了,今日总共只有我们三人,你、我和小姐三人坐着宫外的那辆马车偷偷进宫的,知道吗?”她一字一句的交代着。 天一何曾见过秦雪涧如此郑重的样子,呆呆的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只有我们三人,从慈宁宫一路朝西北面的冷宫走。想要寻找大皇子,最后找到了御花园被侍卫发现。”秦雪涧始终不放心天一的鲁莽性子,极其仔细的说着,“背也给我硬背下来,旁的话千万不要多说,记住了吗?你敢乱说一句,害死小姐和你家主子的罪魁祸说就是你了。” 仿佛被秦雪涧的话惊呆了一般,天一怔怔的点着头,待回过神再看秦雪涧,只见对方已经提脚向前了,他忙追了上去。 一面疾行着,一面思索着,他只是有些鲁莽,又不是痴傻,将话往肚子了过了过,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咧嘴笑出了声,挠了挠脑袋,嘀咕了声,“我是错怪天二了啊。” 围墙后面就是冷宫,在杨凌天登基之前,这里根本没有开门,这道围墙一直蔓延数远,奈儿咬咬牙,不顾身体里每一处的疲惫,拼命的顺着围墙奔跑着。 然后脚步越来越重,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沉重。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该死!平时怎么就不知道勤练轻功呢?! 奈儿恨恨的想着,脚下已经没有知觉的在向前奔跑,脑袋里飞快的转了起来。 天一天二应该已经出宫了,自己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显然只剩自己一人了。 怕是要给抓住了。该怎么办? 还在想着,身后的刀剑出鞘的声音就已在耳旁响起。 奈儿停了下来,缓缓的转过身,看着眼前拿着刀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侍卫。 “皇上,抓住一名刺客了。”何忠平脸色怪异的对着皇上说道。 皇帝回来之后就再未入寝,一直呆坐在御书房内。 “将人带过来吧。”他眉头紧锁,显得十分疲惫的样子,低声吩咐着。 然而,何忠平却反常没有立刻领命。 “皇上。。。”他偷偷打量了皇帝一眼,欲言又止了起来。 皇帝不耐的挥了挥手。 “少求情,将人带过来便是。”暴躁的吼了一句,他又失落的低喃了起来,“朕的身边竟没个忠心之人。” 这样的话吓的何忠平腿脚一软,再也不敢出声,忙不迭就退了出去。 奈儿被带进御书房的时候,坐在上首皇帝一脸的不敢置信,甚至失态的站了起来。 奈儿并未被捆绑,当何忠平发现刺客竟是她时。忙叫人松了绑。尔后脸色怪异的嘀咕了几句,就小跑着去给皇帝复命了。 奈儿对着皇上笑了笑,就像寻常的小姐一般,福了福行礼。 “皇上万岁万万岁。”她礼仪姿态都极其标准,一颦一笑都无比端庄,除了那一身怪异的黑衣装扮。 皇帝仍旧吃惊无比,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奈儿,任凭奈儿半蹲着身子。 “何忠平!怎么回事?!”他立刻对着外头叫了起来。 何忠平刚又回来,乍一听见,立刻手忙脚乱的进了屋子。 “皇上。另外两名刺客也给抓住了。”他满脑袋的汗水禀着话。 还在行着礼的奈儿当即心下一沉,心中暗骂。这两人真是愚蠢不及,怎么折回来了!一个天一还好说,加上个天二,杨凌天这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奈儿焦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见皇帝开了口。 “都带过来!”皇帝看了看奈儿,随后就吩咐道。 何忠平立刻应声,不过片刻。就带了两人进来。 奈儿如芒在背,脑中飞速的转着。 “小姐!” 突然的,她就听见一声天籁之音。 原来秦雪涧生怕奈儿失言,顾不得皇帝在前,进了屋就叫了出声,告诉奈儿被抓的是她。 触怒龙威是可怕,可若是牵扯到大皇子,那是必定一死。 “放肆!”何忠平立刻出声训斥。 然而,秦雪涧不过是想给奈儿提个醒。立刻诚惶诚恐的低了脑袋,不敢再言。 奈儿全身放松了下来,她微微挪动了身子一下,斜着眼看了看秦雪涧同天一。 这两人就没奈儿那么好的待遇了,全身五花大绑勒得极紧。 秦雪涧缩着脖子,天一不自在一直动着身子。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皇帝才接受了眼前的事实,也刚好给了奈儿思考的时间。 “说吧,怎么回事?”先前的失落一扫而空,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皇帝竟带着笑容显得饶有兴趣的问道。 奈儿站直了身子,亦是带着笑容,不过却是无可奈何的苦笑。 “臣女私闯皇宫罪该万死,皇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她一副求仁得仁释然的模样,语气却暗含着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了恐惧的说道,“只求皇上宽恕臣女家人,臣女一事他们并不知情,求皇上明鉴。” 说完,奈儿跪拜在地,一动不动,等着皇帝的决断。 秦雪涧和天一忙跟着跪了下来。 皇帝收敛起了笑容,一言不发的盯着奈儿的头顶。 刚刚缓和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紧张了起来,就是何忠平都不禁替奈儿捏了把冷汗。 私闯皇宫的罪名可不小啊!就算你是丞相之女一样罪该万死! “说说看,你为什么要私闯皇宫。”皇帝突然折身坐回龙椅,动了动身子,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又挂起了笑容问道。 奈儿心中愈发轻松,皇帝这副模样,显然以为自己不过是女儿家一时冲动,她联想起杨思瑶的性子,忽然间她就有了个想法,或许皇帝十分喜欢女子有着一副这样好动的性子。 奈儿打定了注意,便将头一扬。 “我是觉得大皇子一定不会造反,想要来救他的!可是。。。”她先是义愤填膺的说着,却言语一凝,又垂下了脑袋,一副懊恼的模样,“我还没找着他人,就被侍卫发现了。。。” 一九六章 处罚 奈儿的话落,皇帝的一双睿智的双眼就闪烁着盯着奈儿。 奈儿毫不心虚的露出一种娇憨的表情,脸上转动的是懊恼及后怕,眼底是微微的胆怯,就仿佛事实就如她所言一般,她不过是一时冲动,如今才知道怕了。 “哈哈。。。”皇帝突然笑了起来,很是开怀。 “果然是苏振海的女儿,有胆量,若是男儿身堪当大用!”他指着奈儿不加掩饰的赞赏道,“原还以为你是个娴静乖巧的,朕还奇怪你这性子怎么就能和瑶儿如此亲近,谁曾想竟是朕看走了眼,你就是只猴儿,还比瑶儿更甚。” 奈儿略显羞赧的略微垂了垂脸颊。 “皇上言重了,实是臣女一时心急。”她一口懊恼的语气低声说着,却是话音一转,铿锵有力的又说道,“可是臣女觉得大皇子一定不会造反的!谁想造反还没动手就束手就擒?那不是傻子吗?” 皇帝的笑脸一凝,旁人更是紧张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何强暗暗的嘀咕,这个苏奈儿就是个胆大无边的,亏得师傅提起她还总是赞赏之态。 “好了,今日太晚了,你就留在宫里吧,就去翊坤宫瑶儿那吧,回头朕叫人给苏振海报个信,也免得他担心。”皇帝没接奈儿的话头,淡然的说着决定。 竟没惩罚奈儿,众人正松了口气,却听见皇帝又道。 “至于带着你进宫的这两下人,都拖出去打三十板子吧,撺掇主子做错事,怎么也该打两板子的。”皇帝指了指秦雪涧同天一,就这么轻描淡写宣布了责罚。 奈儿一急,正要说话,却听见何强轻咳了两声,她望了过去,就见对方冲着自己拼命的使眼色,意思叫自己别冲动。 奈儿摁下求情的话。只得恭敬的谢了恩。 秦雪涧同天一同样认命了。也跟着磕了头。 “下去吧,把女诫抄个百遍,明早送来。”皇帝最后补了一刀,叫奈儿心中叫苦连天。 一番告退之后,奈儿跟着何强出了屋子了,刚出门,就见何强指挥着小太监将秦雪涧同天一手脚又重新绑了起来,然后按到了早就准备好的凳子上。 深更半夜的,就在御书房前的院子里打起了板子来。 “打!”何强一声令下,小太监就利索的执起板子。 奈儿看得目眦俱裂。就好像回到当初云月给打的那次。 可一板子下去,原本脸孔都拧巴起来的秦雪涧同天一莫名其妙的对视了一眼。 “疼就叫出来。别忍着。”何强笑着说了一声。 这二人这才杀猪一样的撕心裂肺的叫起来。 奈儿当场愣住,正晃神的她耳边听着那两人一声比一声惨烈的嚎叫,就看见何强冲着自己挤眉弄眼的。 打的板子竟是虚的! 她失笑了出声,忙对着何强感激的福了福。 虽然何强这么做定是皇上授意的,可她真心感激对方,哪怕就为了一开始何强叫人给她松了绑,那可不是皇帝的意思。 “苏二小姐。奴才师傅经常提起您,说您十分聪慧,可这回您就错了,那可是朝廷政务,可不当后宅女眷管得着的。”何强卖着好,说着掏心窝子的话。 奈儿忙又是一福。 过了不过一会,三十板子打完了,看着秦雪涧同天一的黑裤都湿了,显然是被血浸染了。 不过两人松了绑之后。瞧着走路的姿势毫无妨碍。 奈儿放下心来。 “快谢恩吧。”她催促了一声。 秦雪涧同天一没什么怨念的就在御书房门外跪地谢了恩。 何强亲自送了奈儿去杨思瑶那里,待奈儿一行人安顿好了,他才又急匆匆的赶去了乾清宫,问了问几个当值的小太监都说没有异常,他甚至亲自去瞧瞧了睡下的杨凌天,这才回去了御书房。 “皇上,大皇子早就歇下了,奴才亲眼瞧见了的,他脸上都还有睡痕呢。”何强抹了把额间的汗,禀着话。 “恩。”皇帝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却又问道,“那些值夜的下人都没打盹呢?” 何强一个愣神,有些琢磨不透。 “都没偷懒,精神着呢。”他不明白,却知道如实的回答。 皇帝笑了笑,没再做声,过了许久,他才突然指着何强感叹道,“你比起你师傅还差得远呢。” 若是何忠平根本不需要他亲口问,直接就会把杨凌天那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禀告一番。 何强吓得顿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他连连磕头告着罪。 “起来吧,去太后那跑一躺,就说朕叫她受惊了,今日太晚,明早便去给她赔罪。”皇帝冷眼看着何强磕了几个头,才出声制止了对方。 何强忙起身谢恩领命,心里七上八下的祈求着何忠平快些回宫。 何强出去之后,皇帝就一个坐在龙椅之上,他只觉得身边无人可信,何忠平和宋云都出去了,他连个能依靠的左膀右臂都没了,早知道就留一个下来了。 他琢磨起今日魏皇后的举动,总觉得事情并不如魏皇后或者奈儿所言那般,定是有人撒谎了,到底是谁,就要看杨凌天到底有没有去过御花园了。 可杨凌天若是去了御花园,他去做什么的? 皇帝的脸色难看了起来。他一下起了身,挥退了身边所有的人,独自一人就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此时已经安静了下来,只有因之前发生的事,而时不时巡逻的侍卫,就再无旁人。 皇帝径直朝着东北角的那座花房走去,那名老宫女早就被里头的守护者弄醒了。 “无人来过,只几个黑衣人误闯了这边附近,不过未进来就离去了,好像在找什么。”她行了礼便直截了当的说了话。 皇帝看了看屈身行礼的老宫女,点点头,一言不发的就朝着地宫入口走去。 他未怀疑什么,先前御花园动静如此大,若是老宫女毫不知情。那才叫他起疑。 老鬼和老妖显然早就知道皇帝会来。竟早早等在里头。 “皇上?”老妖询问了一声。 皇帝摆了摆手,“朕睡不着,就来瞧瞧。”说着,他脸色有些异样,声音极轻的又道,“把玉牒给朕看看。” 老妖应了声,就去将玉牒拿了出来。 皇帝接过玉牒,也不打开就放在手中摩挲了起来。 老鬼和老妖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等了许久,皇帝才出声。 “玉牒就给朕带走吧。朕回去了。”皇帝抓着玉牒,说了一声。就朝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待皇帝走远了,老妖才嘿嘿笑了笑。 “这下好玩了。”他饶有兴趣的说道。 老鬼皱了皱眉头,看了看老妖却未说出什么。 魏皇后一直未睡,等着消息,先是得知三名刺客都被抓了,她甚至喜极而泣。 多年来压在她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可魏皇后还未开心多久,出去继续打探皇帝如何发落杨凌天的芝兰就又带回了个消息。 “抓住的是苏二小姐。还有她身边的丫鬟和大皇子指派到其身边的天一。” 脑子里轰的一声就只有芝兰说得这句话不停的来回旋转,魏皇后呆坐在榻上。 怎么会这样?杨凌天去哪了? 苏奈儿又怎么会在宫里?!她一个闺阁女子这个时候怎么会在宫里?! “娘娘。。。”芝兰心中忐忑的问了一声,不是她非要这个时候去当出头鸟,而是她知晓若是皇后乱了分寸,任凭事情发展下去,皇后定要被皇帝追究的,皇后落不了好,她自己就更没个好下场了。 “我。。。”魏皇后失态的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好一会。在芝兰殷情的目光下,她才镇定了下来,她忙交代道,“快去东宫,叫太子千万别动,若是皇上问起,他什么都不知道。” 芝兰忙不迭的应声,就要转身出去,可刚走几步,却又被魏皇后叫住了。 “不行不行,别去,此时过去,无异于送给把柄给皇上。”魏皇后焦躁的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着,嘴里喃喃自语道,“不能乱不能乱,现在不能乱动。” 可该怎么办? 皇帝定是要问自己为何要引他去御花园。 自己该怎么说? 说自己提前发觉杨凌天想要去地宫? 可并未抓住杨凌天啊! 魏皇后停下了脚步,她的脸色阴晴不定了起来。 不管杨凌天是否去了,必须要让皇帝相信杨凌天去了! 只要皇帝相信了,那自己便是无罪,只能说自己提防着杨凌天,而不是如今这般陷害杨凌天。 等等! “皇上如何发落的?”她抓着芝兰的肩旁急急的问道。 芝兰肩头一疼,却不敢露出丝毫。 “皇上将苏二小姐留在了宫里,送去大公主那了,说是太晚了,明早再送出宫,已经叫人给相府送了信。”她将得了的消息丝毫不差的说着,“罚了苏二小姐抄女诫百遍,还罚了跟着苏二小姐进宫的另外两人,各打了三十板子。” 魏皇后手上愈发用力,双眼死死的盯着芝兰一开一合的嘴巴。 “皇上还叫何强去给太后娘娘告了罪,说是叨扰了她休息,后来皇上就一个人去了御花园,如今已经回乾清宫了。”芝兰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魏皇后的脸色,将所有的消息的都说了出来。 芝兰的话落,魏皇后只觉天旋地转一般,眼前一黑,就再没知觉了。 一九七章 祸水 杨思瑶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她身在皇家想要瞧热闹谁也不敢拦,但又因身在皇家却有许多无可奈何的悲哀。 正翘首以待等着出去打探消息宫女回来的杨思瑶,乍一听见外头传话说是奈儿过来了,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干脆小跑着出了寝宫。 “奈儿妹妹,真的是你呀。”她既开心又兴奋的上前抱住奈儿,随后眼珠一转就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不是就是刺客?!”说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亮闪闪的盯着奈儿。 奈儿一阵无语,却因何强还在,不敢失言,只得点点头。 得了奈儿的确定,杨思瑶顿时手舞足蹈了起来。 “我就该猜到是你啊!闹这么大动静,却没听说怎么处置了刺客,一定就是你啊。”她激动的原地打转,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拧巴着脸孔,又道,“你怎么不提前同我说,我也好做内应呀!” 奈儿无奈的扶额,身后的秦雪涧同天一吃吃的笑了起来。 何强轻咳了一声。 “大公主,皇上说今晚就叫苏二小姐住您这,明早再送出宫。”他谄笑道,对杨思瑶的举动恍若未见,显得异常恭敬。 杨思瑶微微收敛的神色,点点头,拉着奈儿又是一阵开心。 待何强离去,杨思瑶便张罗了起来,将秦雪涧同天一各自安顿好了,还特意叫了御医,她才拉着奈儿索性去了自己的寝宫。 “马上就要天亮了,就别忙活了,你同我一起睡,刚好跟我说说话。”她眨巴着眼睛同奈儿说道。 奈儿当然把头一点,却一副可怜的模样。 “我还得抄女诫百遍呢,明早得给皇上送去。”她期期艾艾的说道,说罢还叹了口气。 杨思瑶一听见这些抄抄写写就头大,忙摆了摆手。 “叫梨花她们帮你抄好了。”她唯恐避之不及的推脱了起来。 奈儿龇了龇牙。 “就是要帮我抄!不然我什么都不告诉你。”她威胁道。 终是杨思瑶心里的好奇虫硬是痒痒的她帮着奈儿抄起了女诫。 奈儿也没将实情说出来,只将对皇上的那番说辞对着杨思瑶说一通。就是奈儿被追兵追着的那一段。听得杨思瑶大呼小叫,异常激动。 魏皇后昏倒的消息送来时,两人正边说着话边勤奋的挥动着笔墨。 “我母后昏倒了?”杨思瑶得了消息情急之下,一下跳了起来,连凳子都因她力气过大而翻倒在地。 芝兰耷拉着眼皮,点点头,目光却偷偷的看了看奈儿。 “回大公主的话,娘娘是昏倒了,不过太医已经看过了,此时无碍了。是娘娘叫奴婢来报个信,怕大公主听岔了话。白白担心。”她恭敬的回道。 可杨思瑶就是担心的不行,当场就要往坤宁宫去。 奈儿却起身笑着拦住了她。 “芝兰姐姐定是话没说全,你没瞧见她眉梢都带着喜色?”她冲着芝兰斜了斜眼,对着杨思瑶说道。 杨思瑶愣了愣,还未明白过来,就听芝兰果然笑着说道。 “娘娘是有喜了。”芝兰一脸喜气洋洋,话是对杨思瑶说的。眼神却盯着奈儿。 奈儿笑眯眯的迎了上去,心头却泛起异样。 怎么这么巧?这个时候说有喜?前两世她可从来没听说过魏皇后除了杨思瑶和杨凌云之外还有子嗣。 莫不是魏皇后走投无路,想要报个假喜讯? “真是天大的喜事了,恭喜娘娘了。”奈儿像模像样的道起喜来。 杨思瑶呆愣了许久,奈儿轻轻推了推她,她才回过了神。 “真的呀?我要做姐姐了?”她兴奋的不知手脚放哪里才好,原地打着转,最后一把拽住奈儿,“走。我们去瞧母后去。” 奈儿还未开口劝道什么,芝兰就先劝出了声。 “大公主,娘娘刚歇下,您还是等娘娘醒了再去看望娘娘吧。”她笑容不减的说道,“太医说娘娘要静养,不然动了胎气可不好。” “芝兰姐姐说的不错,你还是等皇后娘娘醒了再过去也不迟。”奈儿顺着话道。 两人好一番相劝,杨思瑶才打消了念头。 芝兰走后,这女诫杨思瑶是静不下心来抄了,奈儿只得一人奋笔疾书了起来,而杨思瑶则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那兴奋劲怎么也消散不了。 “哎,你说我母后是不是怀上孩子还没满三个月?所以要静养?听人说头三个月最重要了。”她突然跑到正在抄女诫的奈儿身边坐了下来,嘟起嘴巴抱怨道,“这个芝兰也不将话说清楚,尽叫我在这瞎琢磨。” 奈儿打了个哈欠。 “你知道你在瞎琢磨就好,不过娘娘已经有了你和太子殿下,应是没大碍的,你放心吧。”她软声软气的安慰着,实在是困得不行,她可是当了一夜的刺客,又被追兵追了半宿。 “苏二小姐还是先睡下吧,回头奴婢几个帮您抄好了。”在一旁研着墨的梨花贴心的说道。 奈儿冲着梨花笑了笑,却是斜了眼看了看杨思瑶。 “我就是想睡,这还有个不想睡的呢。”她揶揄道。 杨思瑶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下好了,我母后要生弟弟妹妹了,父皇好像也不怀疑大皇兄了,这一开心定是要放了大皇兄了。”她喃喃道,尔后突然一声叹息,“要是大皇兄是我母后亲生那该多好啊。” 奈儿勾了勾唇角,没接话。 是不是亲生的又如何?重点是那个位置太诱人了。若是放在寻常人家,一个庶出的长子,没了生母,嫡母也不见得非得要了对方的性命。 可到底无情最是帝王家。 这样的话奈儿不好说出口,但她知道杨思瑶一定心里明白。 奈儿醒的时候,人已经在床上了,杨思瑶就睡在自己的身边,她揉了揉眼,才清醒了几分,想起昨夜实在困得不行。是梨花她们几个把自己和杨思瑶服侍着上了床。 从床头坐了起来。奈儿又替杨思瑶塞了塞被角,才趿了鞋子下了床。 梨花她们早就准备好了热水,许是奈儿洗漱的动静吵醒了杨思瑶,奈儿刚拾掇完,杨思瑶就醒了。 又是一番忙碌,奈儿同杨思瑶梳洗完了,梨花才将接真奈儿抄剩下的女诫递了过来。 “苏二小姐,这是抄好的女诫。”她恭敬道。 奈儿接了过来,也不看,就笑着道了谢。 “陪我去皇上那?”她摇了摇手里的女诫。对着刚醒又是一副兴奋模样的杨思瑶问道。 杨思瑶犹豫了起来,她是想立刻跑去魏皇后那看看。可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了奈儿。 “走吧,皇上这时候定是在皇后娘娘那。”奈儿笑着一把拐起杨思瑶的胳膊。 杨思瑶立刻明白了过来,嘿嘿的笑了出声。 梨花几人在一旁掩嘴偷笑了起来。 对着翊坤宫的宫女交代了一番,叫秦雪涧同天一安心等着自己,奈儿便同秦雪涧去了坤宁宫。 果然不出她所料,不仅是皇帝在坤宁宫,就是老太后竟也在那。 只不过。。。 “奈儿。我怎么眼皮直跳?”杨思瑶皱着眉头对着奈儿小声的问道。 奈儿亦是眉头紧锁,对着杨思瑶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我们进去瞧瞧再说。”她压低了声音道。 坤宁宫里的气氛很古怪,丝毫没有皇后怀孕的喜气,反而太监宫女各个低垂着脑门,大气不敢喘,就好像有什么丧事。。。 奈儿同杨思瑶不禁加快了几分脚下的步子,直奔魏皇后的寝宫。 到了门口,迎面就看见芝兰垂首立那里。 “芝兰。怎么回事?”杨思瑶心急如焚,她心中愈发有不好的预感,因为她看见芝兰眼圈红红的,就好像刚哭过似的。 芝兰抬眼看了看杨思瑶,就小声抽泣了起来。 “大公主。。。娘娘她。。。”她哽咽着,几度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瑶儿来了?别进来了,就在外头候着吧。”老太后老迈干枯的声音却在屋子里头响了起来。 杨思瑶仿佛明白了什么,焦急的就想冲进去,却被从里头出来的几名老嬷嬷死死的拦住了。 即使练过几下花拳绣腿,杨思瑶也不是几名力气粗大的老嬷嬷的对手,挣扎了几下,依旧不得向前,她一下丧了气,恸哭了起来。 奈儿站在杨思瑶身边,伸手揽住了对方,让其伏在自己的肩头。 越过杨思瑶的秀发,她盯着正在抽泣的芝兰,一言不发。 芝兰只觉得头顶有道利剑一般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根本不敢抬起头。 奈儿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不再看芝兰,而是将目光看向魏皇后的寝宫,好似能透视一般。 好一个狠心的魏皇后啊。 好一招漂亮的祸水东引啊! 过了好一会,杨思瑶的抽泣声渐渐小了下去,就看见老太后一脸倦色的出来了。 她一看见奈儿,便双眼锐利的盯着奈儿。 奈儿却毫不退让的迎了上去,恭敬的行了礼。 这个时候,她一定不能心虚。 老太后盯着奈儿好一会,才疲惫的挥了挥手。”瑶儿回去吧,你母后好好的,只是需要静养,你过一过再来看她吧。”她对着杨思瑶说道,顿了顿像是生怕杨思瑶不信一般,又补充道,”哀家是不会骗你的,你安心回去吧。” 一九八章 东引 “皇祖母,我母后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进去看看?”杨思瑶涨红了脸孔,异常悲切的道。她根本不愿这般提心吊胆的离去,虽然平日里她见着老太后发怵,可此时见不着魏皇后叫她如何放心得下。 老太后揉了揉脸,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这不该你问的,快回去吧,待你母后好了自然会叫你过来的。”她疲惫道,说完,就不再理会杨思瑶,对着几名老嬷嬷道,“守着门,别叫大公主闯进来了。” 老太后又进了屋,留下杨思瑶不肯离去。 明明奈儿是个局外人,可又同这件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老太后不让杨思瑶进去,其原因也可以猜想的到,魏皇后定是喜事有碍了,说不得还小产了,所以才会叫尚未出嫁的杨思瑶不要进去。 奈儿总觉得事情太过巧合,八成就是魏皇后对自己够狠心,故意让肚里的龙嗣出了意外。 所以为何喜事会有碍,很可能魏皇后的说辞就是因为自己昨晚私闯皇宫,惊扰导致的。 奈儿仔细想了想竟不知该如何应付魏皇后的这招祸水东引了。 老太后都那般看自己,更不说皇帝了,对自己昨夜私闯皇宫定是多少有些微词。 而且此事定是真的,不说皇帝在,老太后也在,若是魏皇后作假,老太后不可能闷不作声,由得魏皇后胡来的。 只要真的有龙嗣在这个时候出了差错,魏皇后就能一口咬定是昨晚被惊吓到的。 奈儿蹙起眉头,看了看杨思瑶。 倒不是怕皇帝怪罪,这种没影的事,若自己是个无根无基之人,或许皇帝还会为了安抚魏皇后杀了自己。如今自己的身份在这,皇帝定是做不出的,顶多小惩大诫。 坏就坏在,这样一来,自己同杨思瑶的姐妹情份怕是就要到此结束了。 这是自己不想看到的。 “瑶姐姐。”奈儿柔声唤道。 杨思瑶红肿着双眼,恍若未闻般的依旧盯着魏皇后的寝宫。 奈儿翕动着双唇。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殿下。”芝兰突然唤了声。 奈儿扭过头,就看见太子风尘仆仆的过来了。 “母后如何了?为何不叫我过来?我是实在放心不下。”太子一脸焦急的问着芝兰。 芝兰依旧一副哽咽着说不上话来的模样。 “哥哥。”杨思瑶却突然有了反应,她一下悲戚的唤了声,小跑着就扑进了太子的怀里。 “别哭别哭。”太子一脸焦躁,却耐心的安慰了起来,“苏二小姐还在。别叫人家看笑话。” 太子说的话明明无比寻常,可听在奈儿耳里却异常刺耳。 她皱紧了眉头看见杨思瑶浑身一震。 “大公主在臣女面前不用掩藏任何情绪的,臣女亦是如此,这才是知心好友,殿下说是不是?”奈儿福了福说道。 尽管她说的很巧妙。可太子却不接着话。 “苏二小姐聪慧过人,只不过本宫此时心中焦急,无心去想旁物,还望见谅。”太子和煦的笑了笑,就又是一副焦急的模样冲着魏皇后的寝宫里张望着。 奈儿顿时一阵恼怒,这个太子定是事先知情的,不然怎么刚巧在这个时候过来。 她担忧的看向杨思瑶,她能理解杨思瑶心中对于魏皇后的担心,可她又生怕杨思瑶因此同自己生分了,甚至责怪。 她无法直接将心中的猜测说出。她不能说这是魏皇后故意攀咬。 被人诋毁自己的母亲,换做是她自己也接受不了。 奈儿正殷切的看着杨思瑶,盼着对方不要责怪自己,突然就听见何忠平的声音。 “苏二小姐。”何忠平不知怎么从魏皇后的寝宫里走了出来。 奈儿看了对方一眼,屈身福了福,“何公公。” 何忠平脸上没了往日迎人的三分笑脸。 “还请您去御书房等着,皇上待会要召见您。”他例行公事一般的说道。 奈儿点点头,面上风平浪静,实在心里焦躁不堪。 总感觉事情都累到一块了。 “苏二小姐请吧。”何忠平竟此时就要领着奈儿过去了。 奈儿不好推脱,只得应了声。走前却走到杨思瑶身边。 “瑶姐姐,对不起,原谅我。”她低声说道。 杨思瑶哭得更惨了,边哭边摇着头,嘴里喃喃道,“你又不是神仙,怎么未卜先知。” 有了这句话,奈儿才松了口气,不再耽搁,跟着何忠平就去了御书房。 到了那,她才看见杨凌天也等在御书房门外了。 何忠平好似就要给他们留着时间说话,说了声还要去皇上那候着,便转身离去。 两人就站在御书房前的空地上,虽是一览无余,可仍旧害怕有人偷听。 “殿下昨晚休息的可好?”奈儿只得这般隐晦的问道。 杨凌天笑了笑点点头。 “这天下间任何事,皇上都自有决断,你可不能再如此轻率了。”他眯着一双狭长的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奈儿。 他听说了昨晚的三名刺客被抓,这事根本就没被皇帝封口,大约是说奈儿心忧自己被诬陷造反,才带着身边的丫环和自己送的天一进宫救自己,最后还没找到自己,就被宫里的侍卫抓住了。 当时乍一听,他就大致猜出了奈儿三人对皇帝的说辞。 所以此时他明说的是奈儿昨夜私闯皇宫的事,实则另有他指。 奈儿心里一顿,流光溢转的眼眸望向杨凌天的目光满是询问。 杨凌天轻轻把头一点,奈儿这才心中大定,暂且把魏皇后的事抛在了脑后,心里只琢磨了起来待会该怎么应付皇帝。 两人一直等到过了用午膳的点,皇帝才姗姗来迟。可他们定是不能有半句抱怨之词的。 “进来吧。”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道,说着自己则径直进了御书房。 奈儿低垂下眼睑,乖巧的跟在杨凌天身后进了屋子。 皇帝坐了下来,揉了揉眉心,那模样显得比老太后还要疲惫。 “何忠平,叫宋云进来。”他扬声唤道。 何忠平应诺。便出去了。 奈儿和杨凌天谁都没出声,静等着皇帝发落。 然而,皇帝只吩咐了何忠平一声之后,就再也没说话。 不过一会,带着银质面具的宋云就进来了。 奈儿偷偷打量了对方一眼,心里就是一突。 这人怎么敢御前戴着面具? “说说看吧。查出什么了?”皇帝对着宋云道。 明明被面具挡住了,可奈儿就感觉她看见宋云如沐春风的笑了。 “臣领着禁军将大皇子的别庄从里到外,甚至掘地三尺了,兵器嘛,只有菜刀啊。皇上。”宋云语气轻松的就这么说道。 杨凌天的嘴角瞬间抽了抽。 而奈儿顿时目瞪口呆。 她觉得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她怎么从来不知道皇帝身边有这么一号人物? 皇帝应是还在为魏皇后的事烦躁,并未笑出声,只点点头,尔后仿佛遇上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手指在桌面轻轻的敲打了起来。 一下一下,原本并不焦虑的奈儿,却被弄的烦躁了起来。 她不由得抬眼看了看皇帝,却刚好对上皇帝看着自己的目光,她赶忙将目光移了下来。 “苏奈儿。”皇帝唤了声。 奈儿行礼应声。 “把抄好的女诫呈上来吧。”皇帝说道。 奈儿赶忙将手中一直捏着厚厚一叠纸递给了何忠平。 皇帝接过。随意翻看了一下,就放在案前。 “既然朕的锦衣卫都搜查不出有兵器,就说明此事实属讹传。”他声音低沉的道,指了指杨凌天,“你可有怨言?” “父皇从未怀疑过儿臣,不过是叫锦衣卫证明儿臣的清白以示天下,儿臣必然毫无怨言。”杨凌天一拱手即道。 皇帝继续指着杨凌天,却抬眼看向奈儿。 “苏奈儿你可听见了?杨凌天可没你说的那么委屈,就要你进宫来救他了?你叫朕说你什么好,闺阁女子不呆在后宅做做女红。竟私闯皇宫!”皇帝咆哮了起来,一声比一声震耳,“朕看你是胆大包天了!这个苏振海真不知道怎么教的女儿!” 皇帝意有所指的一声一声的斥骂着,奈儿同杨凌天低垂着脑门一声不吭,就是何忠平也将身子隐在暗处,只有宋云一副若无其事漫不经心的模样。 皇帝正骂的起劲,突然他停了下来,盯着奈儿好一会。 “你说你这一身功夫哪来的?还有瑶儿手上的武功秘籍也是你给她的吧。”他慢悠悠的问道。 奈儿早已听得皇帝的骂声头大如牛,乍一听见皇帝问话,呆愣了一会才回过神。 “臣女八岁前是养在庄子里的,就跟庄子里的拳脚师傅随意学了学,好防身的,皇上,臣女就和姨娘两个人,不练些拳脚不安心。”她福了福回道,“至于大公主手上的。。。那是臣女从镖局里弄来的,不过是花拳绣腿。” 皇帝听得十分不耐,挥了挥手。 “你日后再要如此,朕定要了你的脑袋!”他严厉的呵斥道。 奈儿忙不迭的行礼应是。 “好了,天儿你送苏奈儿回去吧,就不要回宫复命了,直接回你府里呆着吧。”皇帝依旧语气疲惫的说道。 造反的事算是揭过了。 只是皇帝竟没有提魏皇后的事。 奈儿离去前,不禁看了看被皇帝叫留下的宋云,恐怕皇帝并不相信魏皇后的话,准备要锦衣卫彻查了。 一九九章 回去 “怎么回事?”出了宫门好远,奈儿撩开车帘,就对着立在高头大马上的杨凌天问道。 杨凌天拉了拉马缰,凑近了过去。 “魏皇后的事恐怕有蹊跷。”他目光看着四周,低声对着奈儿说道。 闻言,一直紧锁的眉头却舒展了开来,奈儿笑了笑。 “你也觉得有蹊跷,只要有蹊跷就好。”她带着几分轻松说道,随后又是一皱眉,嘀咕道,“我怀疑走投无路的魏皇后自己动得手。。。” 杨凌天眯起双眼,摇了摇头。 “你许是不知,那孩子是真的没了。”他沉吟道,“若是她自己动得手,何至于做得这么彻底?只需略微动动胎气,就可叫皇上迁怒于你,要知道孩子留着,比没了,更利于她如今的处境。” 奈儿愕然,虽然事先有过猜想,可她没想到真的有个龙嗣就这么没了。 “她没必要下如此大的血本来除掉你啊。”杨凌天继续分析道,“可见这事八成另有旁人动得手。” 会是谁呢? 奈儿和杨凌天都思考起这个问题。 “会不会是太子?”奈儿突然脸色有些难看的问道。 所有的事看似是魏皇后与杨凌天之间的角斗,其实若是魏皇后赢了,真正得益却是太子。他一直隐在魏皇后的身上,可清音师太的事,包括告诉杨凌天真玉牒的下落,却都是他做的。 可见他虽靠着魏皇后,却另有打算。 不过也不应该啊。 “又不像是他,魏皇后这个年纪还能有孕,不会对他的位置造成影响,只会给他带来好处。”奈儿又兀自否决了起来。 奈儿想不明白,杨凌天同样猜测不到真相。 “好了。别想了,这事皇帝叫了锦衣卫去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况且目前我们要紧的可不是这个。”他对着奈儿粲然一笑,“昨夜辛苦你了,回去好好歇歇。” 奈儿把头一点,却又想起什么来了。 “若是有什么消息得告诉我。我陪你一道。”她望着杨凌天平静的说道。 “好。”杨凌天没有拒绝。“回府我就去查当年进宫林姓之人,定是能查到些蛛丝马迹的。” 奈儿冲着杨凌天莞尔一笑,就将帘子放了下来。 被打了虚板的秦雪涧虽说无大碍,可坐着总归多少有些疼痛。她正龇牙咧嘴的在马车里坐立难安,见奈儿同杨凌天说完了话,她就对着奈儿提起了先前陶嬷嬷提过的事。 “小姐,您说如今老太后这态度,您要给姨娘办法事的事要不要知会她?”她问道。 奈儿怔了怔,想了一会,才道,“告诉陶嬷嬷一声吧,她应是有法子告诉老太后的。” 秦雪涧赞同的点点头。 相府距离皇宫并不远。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杨凌天生怕奈儿受到苏丞相责怪,干脆的送了奈儿进府。 谁知道刚到相府,就见苏丞相和李氏早早就等在正厅了。 奈儿面无表情的跟在杨凌天身后走了进去,对相府就无任何归属感,自然心里更谈不上愧疚。 苏丞相脸色有些难看。可见到杨凌天还是扯出了笑脸。 “有劳大皇子了。”他拱手道,说完,就对着李氏交代着,“快带奈儿下去吧。” 李氏略有些疲惫的应了声,对着奈儿她是打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无可奈何。 这个庶女实在是太能折腾了,不说不把她这个嫡母放在眼里,就是皇宫她竟然也敢硬闯!害得满府的人得了消息就跟着她担惊受怕了一整夜。 最最要命的是,皇帝竟然就没责怪她! “奈儿随我去梳洗一番吧,折腾了一宿也累了吧。”李氏的语气没多少关怀,也并无多少责备,只那么客套的,像是在对客人说话一般。 奈儿瞧了瞧李氏一脸的倦色,难得的有些抱歉,应了声跟着李氏出了正厅。 刚出门,她就对着李氏抱歉道,“夫人,叫您挂心了,可实在这事怕是会掉脑袋,我不能同您说,索性外头都知道你我关系不和,我又是八岁才接回相府的,我出了事应是不会牵连到相府的。” 李氏斜着眼瞧了瞧奈儿。 “奈儿这话可就说左了。”她淡然道,可语气里却暗含着怒气,“旁人提起只会说相府出了个胆大包天的小姐,掉脑袋的事都敢做,连带着婉儿日后的名声也落不得好,你我虽不亲近,可到底都是苏家的人,我也不想强求你什么,只盼着你日后别牵连到婉儿,还有你那血脉相连的同胞弟弟。” 奈儿怔住了,还是头一次有人同她说这样的话。 她想起一开始杨凌天的事传出来时,李氏惊慌失措的模样,生怕相府被造反的事牵连,恐怕一得知自己闯进皇宫后,李氏就受惊了一夜吧。 “夫人说的是,是我错了,日后我会注意的。”她对着李氏福了福。 奈儿如此乖巧,叫李氏倒不习惯了。 “好了,你去更衣吧,回头老爷应是要找你说话的。”她不自然的动了动手,便对奈儿吩咐道,尔后,想了想,又道,“我也不叫人看着你这小院了,里外也无用,你自己看着办吧。” 恭送了李氏离去,奈儿就领着秦雪涧回到了小院。 刚进去,就瞧见云月被若玉搀扶着走了出来。 奈儿心下一急,忙就走了过去,不由分说的硬是又将云月扶回了榻上。 “你怎么回事呀?腿还要不要了?”她不禁恼怒的说了起来。 云月却轻笑道,“奴婢得瞧见小姐您和秦姐姐都平安无事才能安心下来。” 奈儿嗲怪的白了云月一眼,心里却十分感动。 秦雪涧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往椅子上一坐,撅着半个pi股侧坐的那种。 “谁说我平安无事的,我这腚还疼着呢。”她龇牙咧嘴的抱怨道。 顿时惹得众人哈哈笑了起来。 “小姐,今早小少爷来过一趟。”正笑着,若玉突然说道。 奈儿眉头一挑。也没问被虎子和蔡婶他们看着的苏一月怎么过来的。 “可说了什么?”她问道。 “什么也没说,就过来转了一圈看了看,就又走了。”若玉答道。 奈儿沉默的点点头,旁人见着奈儿的模样也都收起了笑声。 “你去叫虎子用心点,别叫小少爷乱跑,待这阵子的事了了,也就好了。”她想了一会。才对着若玉交代道。 若玉自然点头应是。 之后奈儿一直留在自己的院子里。杨凌天同苏丞相说了会也就离去了,直到用过晚膳,苏丞相都未来寻奈儿说话,就仿佛破罐子破摔不想去理奈儿了。 奈儿自然也乐得清静。 用过晚膳。天一就过来了。 “你怎么不歇会,这段时日就别去镖局拿消息了,等你主子那。。。”奈儿好意说着,突然话音一顿,神色一凝,就问道,“可是你主子那有消息了?” “没呢,主子那还没消息过来。”天一摇了摇头,“是赵府的事。去江南那查林家老二的人有消息送过来了。” 奈儿一听是赵府的事。提起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下来。 “恩?怎么说的?”她问道。 “那林家老二回了江南之后,就经商了,做起了丝绸生意,这几年还算可以,也算是有家底的人了。您看要不要派人跟他联络一下,把赵府的事说一说问问他的意思?”天一将事情说了一遍,问起了奈儿的主意。 奈儿思忖了一番,才回道,“得联络一下,不过也别说赵雪梅的婚事,只说林月茹年纪不小了,想寻个林家的长辈做主。” 天一点点头,这些他想不明白,就不想,只听吩咐就是了。 “先看看他的态度,但凡他有一丝不耐烦就算了,林月茹是他林家的人,他还会不耐,就别指望他替赵雪梅出头了。” “对,怕就怕他当年伤了心,不愿再回云城了。”天一赞同道,又提议道,“那那个林家老姑奶奶的事要不要查了?” 奈儿心里一顿,仿佛有什么快得好像流星一般,一下划过心间。 “还是别查了,再年轻,都是先皇那辈的人,怕是也不顶用了,否则早就撑起林家了。”天一却没等奈儿回话,就自己先否定了。 思绪被打断了,奈儿想了想天一说的也是,就没细想下去。 “还有就是我姨娘法事的事,还麻烦你加快些,翻过七月就要七七了。”奈儿有些伤感的说道,谁想到一眨眼,肖姨娘去了已一个月了。 “我已经同向龙寺谈好了,过几日再去商定下具体事宜就可以了。”天一看了看奈儿,想起她曾投湖自尽的事,忙低声安慰道,“二小姐也别太伤心了。” 难得粗心的天一也会安慰人,奈儿当然捧场的笑了笑。 一夜好梦,第二日天大亮,奈儿才起身,她刚醒来,就听见天一过来了。 “二小姐,我一大早去过向龙寺了,那个圆通大师听说是您要给姨娘做法事,竟然提议他过来主持。”天一一脸喜气洋洋,“这下好了,您也别怕苏大人不同意了,在这云城圆通大师可是金字招牌,苏大人定不会驳了人家的好意。” 一大早就有好消息。 想起那个古怪又有趣的圆通大师,奈儿笑弯了眼角。”辛苦你了,这几日就放你假,还有秦雪涧,你们两都放假。”她好心情的说道。 二百章 异想 原本还以为是个晴朗的一天,却在晚间,神色凝重的天一给奈儿带来了杨凌天那里传来的消息。 “皇上一向独宠淑妃,对魏皇后也敬重有加,所以后宫并不充盈,林姓的妃嫔不过只有寥寥几人,主子特意查了查,可是去世的几人年份的对不上,应该不是老夫人。”天一有些莫名的烦躁道,“这宫里的妃嫔,按主子的身份本就不好多查,那群幕僚好像挺关心主子这方面的举动,碍手碍脚的,主子就更不好查了。” “他们恐怕就是不想大皇子能查到。”奈儿冷笑道,顿了顿,她又迟疑道,“会不会老夫人根本没死?” 奈儿随了天一的叫法,称杨凌天的生母为老夫人。 天一挠了挠头,回道,“主子也这般想过,可查来的消息是活着的那几位根本就对不上号,就光看长相就知道了。” 奈儿沉默了下来,天一亦是如此,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了,他们不由得心灰了起来。 “谁帮着查的?消息可不可靠?”秦雪涧插嘴问道。在她想来,好端端的一个人不可能这么雁过无痕的,很可能是查探消息的人没有尽心。 天一回瞪了秦雪涧一眼。 “怎么不可靠了?”他反问了一句,继续道,“上回地宫的消息也是他给的,二小姐,您是见过他的,就是那个锦衣卫指挥使。” “是吗?”奈儿眉头一挑,“那就难怪大皇子的消息这么灵通了。” “那是啊,赵府的事也是托了锦衣卫的关系去查的。”天一灌了口茶,随口说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奈儿却浑身一震,抬了眼盯着天一。眼睛一眨不眨。 天一被看得莫名其妙,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 “二小姐,怎么了?宋大人很可靠的,不会将赵府的事说出去的,他同主子自小就认识的。上回乞巧节那回,您在宫外也是靠着他遮掩,主子才能带您跑掉的。”他纳闷的解释了起来。一拍脑门又道。“哦对了,我忘了说了,宋大人就是那个天云公子。” “停停。”奈儿一挥手,晃了晃脑袋抱怨道。“你别打岔,上次我有什么想法,就给你岔没了的。” 天一赶紧的抿住了嘴巴。 “我有个想法。”奈儿思忖了好一会,才斟酌道,尔后,她看着天一才继续道,“这事你先别同大皇子说。” 天一愣了愣,可随即想到杨凌天曾交代过,事事以奈儿说得为准。即使与杨凌天的交代相驳。这般想着,天一便把头一点答应了下来。 “你去让宋大人帮着查查林家老姑奶奶的事,千方百计也要查到。”奈儿这般吩咐道。 天一呆住了,就这事?还不让告诉主子? 奈儿却没看见天一诧异的表情,反而皱紧了眉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若是自己的想法是真的。那真是太恐怖了!怪不得怎么查也查不到。 “不行,单指望着锦衣卫查可不行,上回你们查到广慈庵就断了线是不是?”思索中的奈儿突然对着天一问道。 天一愣愣的点点头。 “不单单是广慈庵,总归是哪都没了痕迹了。”他嘟囔着回道。 奈儿的目光凝重了几分。 “我们得四面撒网,大皇子动弹不得,那就我们去查。”她盘算着道,“瞧瞧若是可以,明日我们就去广慈庵看看,不论如何先帝驾崩,不殉葬的妃子除了膝下有子的留在了宫里,其他的就是去了广慈庵,林家老姑奶奶八成还是被送去了广慈庵。” 奈儿这般低声计划着,听着二人对话的秦雪涧却仿佛明白了什么。 “啊?”她一声压抑的惊呼响起,“二小姐,您的意思是。。。” 奈儿对上秦雪涧满是惊诧神色的目光,郑重的把头一点。 “这事只是我的推测,还得仔细查探一番才行。”她沉吟道。 天一看了看奈儿,又看了看秦雪涧,这才后知后觉了起来,张大了嘴巴,因奈儿大胆的猜测,惊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二小姐,这实在太骇人了!”他惊讶的感叹道。 闻言,奈儿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谁说不是呢?”她低喃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是该期盼自己猜测的是对还是错了。” 天一同秦雪涧听清了奈儿的话,双双对视了一眼,都意识到了事情的麻烦。 若是奈儿猜测的是错的,那杨凌天的生母依旧不知是何人,花费了那么精力却始终寻不到,实在叫人失望。 若是这个异想天开的猜测是对的话。。。不说实情多么叫人难以接受,就是单是杨凌天的身份,就变得无比尴尬,无比微妙了起来。 这般出生的杨凌天凭什么去争抢那个位置? 天一和秦雪涧同时缄默了起来,他们同奈儿相同,不知该如何期盼结果了。 而奈儿,她则根本不愿杨凌天去坐上大位,所以她没有那层对于杨凌天身份的担心。 可令她忧心忡忡的是,越是接近真相,这个漩涡里的景象就越是离奇,愈发脱离常识,赤果果的、光怪陆离的、展现在她的面前,就仿佛一张满是獠牙、流着口水、冒着腥臭的嘴对准着她,想要将她一口吞尽。 奈儿打了个寒颤,不禁轻轻晃了晃脑门。 “不论如何,先查清了再说。”她沉声道。 天一领命,带着满腔心事离去了。 奈儿则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了身,挨着榻上的云月坐了下来。 “云月。。。”她看着云月轻声唤道。 云月整日整日的休息,睡得很浅,奈儿一起身她就察觉到了,听见奈儿唤她,忙动了动想要起身,却被奈儿按了下来。 “你就趴着,我们说会话。”奈儿笑了笑,又关心道,“许大夫可说什么时候再来?” “许大夫说了翻过七月再来瞧,现在就这样养着,待他来瞧过,就可以下地了。”云月一五一十的答道,顿了顿,她就问起奈儿,“小姐,可是有什么想不明白?” 云月温柔的目光里,奈儿放松了下来,深深的叹了口气,却不知从何说起。 云月也不着急,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奈儿。 她的小姐那么能干,当初夫人那般打压都没低头,还保了小少爷全须全尾,唯一遗憾的就是肖姨娘了,可那又不是小姐的错,谁能想到老爷安排的若兰会藏着那般的祸心,一藏就是几年。 “云月,我觉得害怕。。。”好半晌,奈儿才这般轻声的呢喃道。 云月一下愣住了,她不知道她的小姐也会害怕。 “我是害怕了,才会去投湖,我怕了,而且如今越来越怕了。。。”轻轻的声音带着满满的自责与疲惫,说着说着,奈儿环抱着自己将头埋进了双膝之中。 “小姐。。。”云月侧过身,伸手抚上了奈儿的背脊,“您怕什么?再难熬的您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怕自己不过是个笑话,怎么挣扎其实到头来都不过是无用之举,螳臂当车一般,结局不过是送死。。。”奈儿闷闷的说着。 “不是的。”云月温柔的打断了奈儿的话,“小姐,奴婢不懂大道理,可痴长了您几岁,奴婢知道,我们所有人最后都会死的,不同的就是活着的时候。就像奴婢,您瞧奴婢肯曾担忧过自己的腿?就算不能跑了又怎么样,小姐您会嫌弃奴婢不要奴婢了吗?所以不管怎样,还不都得活着吗?” “小姐,您别怕,姨娘不在了,您还有我们,如今您还有大皇子呢。”云月带着几分狭促的说道。 奈儿却摇了摇头。 “我怕。。。我怕最后才发现杨凌天其实也是敌人。。。”就这么一句话,就仿佛抽走了奈儿全身的力气,说完,她便仿佛没了灵魂一般,目光呆呆的不知看着哪里。 云月略有几分诧异的看了看奈儿,根本不信奈儿的话。 “小姐,您是不是误会大皇子了?”她问道,“奴婢是能瞧出大皇子对您是真心的。” 奈儿恍若未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如今是真心,可以后情非得已呢? “算了,睡吧,一切等真相大白的那天就知道了。” 翌日一大早,奈儿就去了李氏的院子。 “你要去广慈庵?你去那里做什么?”李氏不由得拔高了音量问道,略略想了想,她又道,“你可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你要给肖姨娘做法事我不拦着你,可你去广慈庵?那里可是安置历代后宫嫔妃的地方。” 奈儿眼皮抬了抬,看了眼李氏。 “夫人,我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我就想去看看,您可以装作不知情,只说我禀了你要去向龙寺。”她耐心的说道,顿了顿,又继续道,“夫人,我知道您担心什么,可广慈庵可不是什么禁地,顶多。。。算个不祥之地,我就是再能折腾,也断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李氏将心思放肚子里好好过了一遍,仔细的琢磨了好一会。 “好吧,我就安排马车送你去向龙寺。”她盯着奈儿一字一句,吐字格外清晰的说道。 奈儿嘴角勾了勾,道了谢,便出去了。 二零一章 下落 挂着金饰银螭秀带的马车慢悠悠的在街上行驶着。 奈儿起得并不算早,还同李氏说了话,耽搁了好一会,此时大街上早有不少为了生计而忙碌的百姓了,瞧见相府的马车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着。 说什么的都有,无外乎是对奈儿这个相府二小姐说三道四。 奈儿只带了秦雪涧同天一二人,主仆三人都是耳力过人,像蚊子嗡嗡不断的声音直往耳朵里钻,闲言碎语扰得人心头烦闷。 “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没事做。”秦雪涧嘟囔了一声,因被打了板子而有伤在身,不舒服的扭动了身子一下。 “谁叫云城里没有旁的新鲜事呢?”奈儿淡然的回道。 秦雪涧看了看奈儿,问道,“小姐,您说姚府六小姐给您下帖子是个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奈儿轻笑了起来,想起早上接到的帖子,真是觉得有趣,“不过是些上不台面的小心思。” 只是恐怕老太后与自己的交易,荣国公府里的人都不知道。 “您不要回个帖子吗?”秦雪涧问道,她是觉得奈儿得给姚六小姐点颜色瞧瞧,免得对方日后张狂。 对于秦雪涧的心思,奈儿心知肚明,斜着眼看了看对方。 “你说将来我是正头夫人,需要给个小妾好脸色看吗?”她略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说道。 秦雪涧怔了怔,讷讷的点点头。 小姐说的好像是对的,可她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好一会,她才又无心喃喃的道,“怎么这么巧,今日您要出门,她就下帖子。” “他们原本是等着昨日皇帝发落我。可谁知道等了一整日,皇帝都没发落,这不就坐不住了?想来看看虚实。”奈儿表情淡漠的说道,就仿佛置身事外一般,“只不过应该不是姚六小姐本人的意思。” 她想起与姚雨墨见面的那次,端庄秀雅,算是光明磊落。不像是心机深沉之人。 “她也是个可怜人。好端端的被卷了进来。”奈儿唏嘘了一声。 说完,奈儿就闭上双眼假寐了起来,显然不愿再谈这样的话题。 秦雪涧知趣的没再提起姚府。 天一驾着马车依旧缓缓的向前行驶着。 “这里好荒凉啊。”下了马车,秦雪涧打量了四周一眼。低声说道。 一片草木茂盛,荒无人烟,就好像与世隔离一般,古朴肃穆的广慈庵就座落在这里。 “这里是寡居地,自然没什么人烟。”奈儿看着广慈庵上的匾额回道,说着,她已先行,朝着广慈庵的大门处走去。 秦雪涧和天一忙跟了上去。 广慈庵根本没人接待,因为不会经常有人来。这里不需要香火。膝下有子或着娘家强盛的嫔妃也不会被带进这里。 这里就是云国里最大的伤心地,干枯的天、地、房屋与人,弥漫着浓浓的绝望,那是对生活的绝望,对剩下的日子毫无期盼。 这种绝望仿佛怨念一般。经历了历代天子驾崩新帝登基,深深的浸入了整片土地。 随着越来越靠近广慈庵,奈儿三人就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抑着,以至于他们三人说话的声音都不由得放低了下来。 “小姐,没人啊。”秦雪涧打量了眼紧闭着的大门低声说道。 她周身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明明寻常无比的房屋,甚至相较华丽,可她就有种好像孩童时对着村头闹鬼的屋子的恐惧。 “没人就去找人。”天一接过话,瞪了秦雪涧一眼,仿佛要壮胆一般,上前拍了拍门板,扯开了嗓门叫了一声,“有人吗?” 粗重的声音在这一片死寂里响起,实在叫人更是慎得慌。 奈儿刚扭头想要责怪天一的失礼,就听见“咯吱”一声,原先还紧闭的大门,被人打开了一道缝隙。 “谁?”简单的一个字,带着若有若无的疑问,从门缝里传来,一双暗淡无光的眼睛盯着奈儿三人,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觉。 秦雪涧一声压抑的惊呼,后退了一步。 天一亦是头皮一麻。 而奈儿自认胆大,却也情不自禁一阵发怵,稳了稳心神,她才扯了个笑脸。 “我们是来寻人的。”她对着门缝后的人解释道。 “年份姓氏。”门缝里紧接着又蹦出了四个字。 奈儿愣了好一会,才明白了过来。 “隆盛林氏。”她忙不迭的说道。 门缝里再无声音再来,那双眼睛也收了回去,好似在思考,过了一会,门缝里才回了话。 “没有。”短促的回答,话音未落,便又是“咯吱”的声音传来,门板又要被关上了。 奈儿眼疾手快,不管不顾的伸手,挡在了门缝之中。 “没有,是死了,还是根本没有这个人?”她不放弃的追问道。 里头的人应该也没用力,奈儿的手指并未被夹到。 “这里没有这个人。”门缝后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丝毫没有不耐,却仍旧简短的回道。 奈儿不可能就被这样的答案给打发走的,她刚又要问些什么,门缝里却好像能看透奈儿的心思一般,又传来了声音。 “不管是死了还是从未进来过,总归这里没有这个人,你们走吧。” 里面的人说完,也未再出声催促或是赶人,而是就安静的同奈儿僵持在那。 奈儿的心思飞快的转着,叫她一无所获的回去,她不会甘心。 “隆盛年间任何一人都行。”她冲着里面急促的说道,“我只要问到林氏的消息就离开。”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好半晌里头再无声音传来,门却被打了开来。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副形如枯槁的面容一下印入奈儿的眼帘。 奈儿礼貌性的避开目光并未细看,却被那样一副仿佛就要枯死的面庞所震住。 “进来吧。”门后的女子的说道,尔后便径直朝着里面走去。 奈儿三人对视了一眼。跟在女子的身后。 耳旁是仿佛呢喃一般的念经之声,或许就是向龙寺里的僧人都恐怕没有如此专心虔诚。 不过一会,女子就领了奈儿三人到了一间屋子。 屋子里的摆设简单到只有一床一桌一椅。 女子做了个手势,让奈儿在椅子上坐下。 “这里都有士兵看守,你们怎么过来的?”女子抬了眼看了看奈儿问道。 奈儿有些奇怪的回道,“并无人看守,我们直接就过来了。” 闻言。女子随即笑了笑。那骨头凸显的脸孔笑起来是那么刺眼。 “算了算也是有十多年了,没人看守也是应该的,待天子驾崩新帝登记就又会有人看守了。”女子仿佛自嘲一般的说着。 奈儿看得出眼前的女子是有故事的,可她暂时还没有精力去管旁人。 “小女不知夫人如何称呼。只得唤一声夫人。”她福了福道,“还请夫人领我去寻人。” 女子收起了笑容,晦暗的目光盯着奈儿看了看。 “有什么要问的问吧。”她淡漠的说道。 奈儿呆住了,她明白女子的意思了。 竟这么巧?随意一个开门之人就认得林氏? 可随即,她又释然了。 算算当今圣上继位十余年,广慈庵里住着的怕是大多是先帝在时的妃子,再往前的估计都老死了,随便来个年纪相当的开门之人认得林氏也是自然。 “夫人,请将您知晓林氏的事一一告知。”她郑重的对着女子行了礼。“小女奈儿无以为报。但可保夫人下半生有个衣食无忧。” 奈儿的话刚落,骤然间,女子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飙出来,却仍旧笑个不停。 奈儿三人面面相觑。不敢做声。 好一会,女子才停了笑声。 “乍一听见这样的诺言,勾起不少往昔,见笑了。”女子眼里还带着泪花,对着奈儿行了个标准的宫礼。 奈儿忙回了礼,却是一阵哑言,不知该如何接话。 女子却根本不需旁人回应。 “好多年没说那么多话了,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会说话的。”她低喃了一声,随意的在床边坐了下来。 “林氏啊,是个娇柔的女子。”女子自顾自的追忆了起来,“我还记得第一次同她见面,她用着嗲嗲的声音轻声细语的同我问好,整个人就像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丝毫不矫揉造作,我还从未见过那般娇柔的女子呢。” 女子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好像在琢磨接下去该怎么说。 而奈儿三人顿时眼里一亮。 嗲嗲的声音,林月茹便是如此,女子口中的林氏应该就是他们要寻的人。 “夫人,林氏后来去哪了?有没有被送进广慈庵?还是就留在宫里了?”奈儿看着女子回忆的模样,心念着林氏的下落,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女子收起回忆,眼里闪着莫名的光彩。 “当今圣上登基得可不光彩,我们这些人都逃不过,她林家无权无势当然也被送了进来。” 奈儿心里一顿,只注意着女子说的后半句话。 如果林氏进了这广慈庵那么自己的猜测就不对了。 天一同秦雪涧对视一眼,亦是心中一跳。 然而,正当奈儿心里一阵说不清是猜测错了的轻松,还是没寻到杨凌天生母线索的惆怅,女子又突然开了口。 “只不过进来之后没几日她又被林家的人接走了,再往后听说天灾难挡,林家家破人亡,我就再没听说过林氏的消息了。” 二零二章 身世 七月里的晌午,夏日炎炎暑气正盛,广慈庵里的大树上蝉鸣犹如嘶叫一般。 屋里,四人,死一般的寂静,竟连那连绵不断的诵经声也不知在何时断了。 “夫人。”奈儿哑着声音唤了一声。 她脑袋里轰隆隆的,一片杂乱无章。 她只能奢求于眼前的女子,希望对方能多说一些。 女子枯槁的脸上眉头一挑,盯着奈儿,意味不明的轻笑着。 “知道我为何同你说那么多吗?又为何敢说当今圣上的不是吗?”她饶有趣味的说道。 奈儿木然的摇摇头,她的脑子已经不会转了,怎么转都跑向可怕的未知处,她不敢再想了。 “我快死了。”女子目光坦然,带着轻笑的说道,“将死之人,还有什么放不下,还有什么怕得呢?”说着,她斜着眼看了眼奈儿,“我也不求你们什么,这就是命,若你们不来,我就抱着这些回忆下地了,哪还能对什么人倾诉?” 望着女子,奈儿默默无语,也未出言安慰,她瞧得出女子根本不怕死,又或者对这世间根本就毫无眷恋,只一心求着早点脱离红尘。 好一会她才缓过了劲,强逼着自己稳下心神,对着女子又是一福。 “夫人,还请您说说林氏过去的事。”她恳求道。 女子微微歪了歪脑袋。 “从哪说起呢?”她自言自语道。 “不是说她产下一名公主吗?那公主呢?”天一突然的插嘴道。 女子微微诧异的睃了眼天一。 “你们知道的还不少啊?”她随口回了句,顿了顿,也没看奈儿三人,目光恍惚的不知盯着何处,就继续道,“林氏那时候就是个小才人,怀了龙嗣才抬了美人。后来虽说诞下的不过是位公主,也没因此又抬了身份,可她依旧欢天喜地的跟什么似的。皇帝没兴趣赏名,也不知她那娇娇弱弱的样子,里头怎么就有那么一副大胆子,竟然亲自抱着小公主去求了皇帝赐名。皇帝怕是嫌弃她呱噪,给她求的烦了。最后给了个清音一名。真真是有趣。” 话说到这里,怕是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女子微微喘息了几口气。 她瞄了眼奈儿几人,正准备继续说下去。就见奈儿主仆三人皆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怎么了?”女子奇道,随后又笑道,“你们也觉得这名有趣?可林美人仍旧开开心心的谢了恩,抱着小公主回去了,也不知道她明不明白这名的意思。” “是,很有意思。”奈儿嗓子像是无比干涸,声音沙哑的叫人心惊。 女子却不以为意,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那个时候,我就同她还有几位姐妹住一个殿里。她产下小公主之后。皇帝对她也没兴趣,偶尔过来也是寻旁人,对她还有小公主都鲜少提及。”女子叹了口气,“她是真的不争不抢,皇帝来了。旁人都抢着上前去,她倒好,抱着小公主躲自己的院里。原先我还劝过她,后来瞧她那作态,总说守着小公主平安长大就成了,几回劝下来,我也不去了。” “再后来,我还记得那日是前殿摆了什么宴,我们这些品级低的都巴不得御前伺候着,露个脸,可我们没那福分啊,林美人因有个小公主,就被当时王皇后点了名。”女子说到这里,还能从脸上依稀瞧出几分艳羡,却是话音一转,“可那晚她回来的时候,却是一副丢了魂儿似的模样,我追问她怎么了,她也就一味的哭,当时我还以为她殿前失仪,替她担心了一场,隔日却没动静传来,我也就没放心上了。但就是那日起,林美人就变了,日日的哀声载道,抱着小公主在她那小院子里一坐就是一整日。” 女子唏嘘着停了话,起身替自己倒碗茶。 奈儿三人心里翻江倒海的,根本没有看清女子借着起身倒茶,掩盖下去的异色。 然而女子这一停下,奈儿就急切的问道,“再后来呢?” 女子喝下一口茶,怪异的看了眼奈儿。 “再后来你们不就都知道了?如今的皇上夺了大位,王皇后去了,我们这些先帝的妃嫔都被赶出了宫。”她说着,便感叹道,“若说二皇子还真是个狠角色,平日里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话也不多,可就是这么个人在那当口生生的逼死了那么多手足兄弟,单留了小皇子一人,还硬是又把王皇后给逼死了,封了当时姚贵妃为太后,你们可知道当年王皇后和姚贵妃那可是比亲姐妹还亲。。。” 女子怕是真的病入膏肓了,什么当说不当说的,统统说了出来,十多年来憋在心里的话像是终于宣泄了出来一般,滔滔不绝。 奈儿三人听着女子一声接一声说着,已经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了。 “林美人后来的下落。。。”奈儿酝酿道,“您一点不知吗?” 虽已大致确定了,可她心里仍抱着丝丝侥幸。 女子怔了怔,目光闪烁。 “我先头不是说过了吗?进了这广慈庵没几日,就被林家的人接走了,再往后的事,我也出不去,更没人进来说,自然是不知道了。”她略显不耐的回道。 那不自然的模样竟似有些避讳。 奈儿心思电转,心下一横,突然的就站起了身。 “您可知道,林美人后来又诞下了一名龙子?”她咬着牙说道,说完,紧紧的盯着女子,将对方的神色一丝不漏的尽收眼底。 奈儿的话落,不仅是女子明显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惊讶的神情布满了脸孔,就是天一同秦雪涧都惊疑不定的看着奈儿。 这只是没有依据的猜测,奈儿却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 “夫人,您还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奈儿乘胜追击,盯着女子问道。 女子只震惊片刻,就恢复了常态,却迟疑了起来,她看了看奈儿,又垂下了头,叫人看不清脸色。 “没什么了。”她垂着脸声音波澜不惊的说道。 她本是后宫妃嫔,怎么可能被奈儿一诈,就乱了心思。 “不对!”奈儿却一下拔高了音量,她走近了女子,气势如虹的又问道,“当年是不是你口中的二皇子同林美人有那不可告人之事?!林美人心中不愿,才会终日郁郁寡欢?!” 低垂着脑袋的女子浑身明显一震,却始终未曾再抬头看向奈儿。 虽未出言确定,却沉默着不反驳,那便是肯定了奈儿的猜测。 天一和秦雪涧被奈儿的一席话惊讶到不知所措。 这样的宫廷秘辛实在叫人无法接受。 好半晌,鸦雀无声之中,奈儿才放缓了一身气势。 “我因心中执念,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夫人莫恼。”她僵硬的屈身一福道了罪,尔后就转过头对着天一二人道,“我们回吧。” 挂着金饰银螭秀带的马车如同来时一般依旧慢悠悠的在街上行驶着,人声渐渐愈发熙攘了起来,心头的压抑这才缓缓的消散了开。 一路默然,借着外头的人声,秦雪涧才偷偷打量了奈儿一眼。 见奈儿脸上面无表情,她壮着胆子问道,“小姐,接下来怎么办?要告诉大皇子吗?” 奈儿被问得一怔。 是啊,接下来怎么办?知道了,又如何?人都死了,他们还能怎么查下去。 只知道杨凌天的身世离奇,甚至是荒诞,又如何猜测到黑袍人助其夺大位是何用心? 而今日去广慈庵一事就算她有心瞒着杨凌天,天一也必定会告诉杨凌天今日查到的这一切。 然而,告知杨凌天之后,除了叫他心头平添些仇恨,又能如何?林家一场灭门惨祸,必定不是天灾,一定是人为。杨凌天得知一切,只会更加憎恨当今圣上,只会。。。更加想夺得那个大位。 奈儿疲惫无力的闭上双眼。 “明日你再去一趟,给那夫人送些银子,也算没叫她白说了这么多话。” 秦雪涧讷讷的应了声,马车里再度陷入了安静之中。 回到了相府,天一就不知所踪了,奈儿也不去过问,该来的总归会来的,逃避是没用的。 正如奈儿所料,杨凌天听完天一的话,从最初的震惊到失落到最后的仇恨,一双狭长的双眼流光溢转,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愈发冷峻。 “是二小姐叫你来说的?”杨凌天过了好一会,才语气艰难的说出话。 他惊异、心痛、更加满腔怨念,然而,当他暂且将仇恨放下,他的心底却涌出一股担忧,他担忧的是奈儿,是奈儿对流着这样孽畜血脉的自己的态度。 他没有亲人,奈儿便是这几年来离他最近的亲人。 这一刻,他因自己的身世,觉得自己卑微到无法比肩他心中的女子。 天一没明白过来,只因杨凌天的身世略带怜悯的看着对方。 “是属下自己要来的,二小姐不知道的。”他如实的答道。 杨凌天如遭雷击,他兀自将天一的怜悯理解成了奈儿得知实情之后对他嫌恶了。 “我知道了。”他语气凝结着吩咐着,“回相府去吧,日后若是二小姐无令,不要擅自回来了,好好保护她。” 二零三章 心悸 天一怯怯的低着头,一副委屈的神色,却还时不时偷偷的打量着奈儿的神色,好一会,他才硬着头皮破罐破摔似的开了口。 “请二小姐责罚。”他单膝跪了下来,抱拳,铿锵有声的说道。 鲁莽胡来竟还理直气壮了? 奈儿被逗乐了,面上却似笑非笑,慢吞吞的说道,“你本就不是我的人,来去自由,有何要罚?” 天一脑门一下布满了汗水,“咕咚”一声咽了咽口水。 “二小姐,我实在是揪心主子,主子实在是可怜。”他梗着脑袋说道。 闻言,奈儿心里便仿佛能看见杨凌天听天一说后的反应,一时心痛的没回上话。 秦雪涧却见着天一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头一阵发堵。 “你主子可怜,我家小姐就不可怜了?你这般不敬小姐,一仆二主,还是趁早回你的大皇子府去。”她手指戳着天一就娇斥道。 天一盯着就要戳到自己鼻子尖的手指,只觉得背后都开始冒汗了,支支吾吾了半晌,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反驳了。 这两人一个骂得起劲,一个挨骂的顺溜,而奈儿想了好一会,才收回了心思。 “算了,天一起来吧。”她薄薄的掀开嘴唇吐出话来。 尔后,她看了看秦雪涧又看了看天一,秦雪涧讪讪的住了口,天一怔怔的也没敢起身。 “起来吧,你不去说,我也会叫你去的。”奈儿满是忧愁的轻声道。 天一这才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 “你主子是何反应?”奈儿问道。 “主子心里苦啊。”天一顾不得奈儿是否生气了,便唏嘘着感叹道。 天一心思不重,说话都是直来直去的,奈儿问一句,他就答一句,一问一答之下,就把他见了杨凌天的情形说了一通。 “你离开时。你主子还在书房里头坐着?”奈儿心疼的问道。 “主子进宫去了。”天一摸了摸下巴恍然的答道。 “皇上召见?”奈儿眉头一挑的问道。 天一挠了挠脑袋,想了想才回道,“不太清楚,不过我走时没见有人来传话。” 奈儿蹙起眉头。 按理说杨凌天进宫最是寻常,可她总有点说不清的担忧。 “小姐。小少爷说要过来。” 正当奈儿想着心思。若玉从外头小跑着进来了。 “小少爷非要过来,给虎子他们拦着了,小少爷吵得不停。奴婢哥哥就来报信了。”若玉脸颊通红,气喘吁吁的说道。 顿时奈儿眉眼间忧色不掩,可正要应话,心口就像突然被滚烫的开水烫了一下,生疼生疼的,疼得她下意识的捂住胸口,微微蜷缩起了身子。 “小姐,您怎么了?”秦雪涧挨得最近,一眼便看见奈儿的异样。忙不迭的问道。 然而那阵滚烫的感觉来得快,却得也快,待奈儿回过神来,只留下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我们立刻进宫。”奈儿扬起脸说道。 午后的阳光像是道道金光一般挥洒在她的脸上,她望着皇宫的方向,眼里的拨动就像是激流漩涡一般不安。 凌天。。。 你一定不要做傻事。 也不知奈儿同天一说了什么。而天一又理解成了什么,他红着眼发了狠的似的拼命扬着马鞭一下一下鞭打在马上,马车飞驰,而奈儿坐在异常颠簸的车厢里紧紧闭着双眼。 “小姐,若是皇上不愿见我们怎么办?”秦雪涧斟酌着问道。 “进不去就硬闯。这样的事我还做的少了吗?”奈儿淡然却又决然的说道。 秦雪涧微微一窒,倒抽了一口气。 又是掉脑袋的事啊! 且不管秦雪涧心里如何慌得狠,天一拼命催着马儿狂奔,不过半柱香的时辰就到了宫门口。守门的侍卫看着马车一路狂奔过来,心下一紧,仔细盯着迎面而来的马车紧张的戒备着。 好在天一尚且知道分寸,眼看着再不拉马缰放缓速度,马车直愣愣的就要撞进严阵以待的侍卫之中,天一一拉马缰,“吁”一声,马儿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守门的侍卫仿佛能感觉马儿喷在自己脸上的热气,心里十分后怕,他在这守宫门这么久,还从未碰见过这样的事。 “什。。。么人!”侍卫有些底气不足的对着天一呵斥道。 天一二话不说跳下了车辕,把马鞭一扔,对着侍卫就是一伸手。 侍卫盯着天一带着丝丝阴沉的粗狂脸孔,吞了吞口水,害怕的后退一步,却见天一伸手在其自己的怀里掏出一面令牌。 “车上乃相府二小姐,有要事求见皇上。”天一对着侍卫狠狠的说道。 侍卫呆了呆,下意识的接过令牌。 “还傻愣着干嘛?这是大皇子的令牌,还能是假的不成?快去通传啊!”天一不耐的又是一瞪眼,语气不善的催促道。 又是相府,又是大皇子的,瞧着天一的模样又像是有急事迫在眉睫,侍卫被天一这一番作派吓得哪还有胆子细看令牌?将令牌还了回去,忙不迭的应了一声,又同身边另外几名同样傻眼的侍卫交代了一声,就撒腿往宫门里跑了。 天一见那侍卫跑去传话了,自回头走向马车,留下一群冒着冷汗的侍卫大眼瞪小眼。 “二小姐,已经叫人去请示了。”天一对着车厢里头恭敬道。 他已知道自己错在哪了,他不该就这么不管不顾的直接同主子说了。 明知道主子多年的心思就是寻到老夫人的下落,如今得知老夫人死得蹊跷,林氏一家更是遭了灭门惨祸,主子岂能不报仇? 奈儿察觉天一口中的懊恼自责,微微颔首。 “索性还没动静,应是无大碍,你先把心思放肚子里,进了宫别人瞧出端倪。”她轻声嘱咐着。 三人等了一会,那名去通传的侍卫又小跑着回来,身旁赫然还跟着何强。 侍卫的脸色微微发白,用着几分异样的目光看着天一。 “皇上叫苏二小姐进去。”何强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天一点点头,寒暄了几句,转身就去同奈儿说话。 秦雪涧是不能随同的,奈儿一个人下了马车。 何强应是领了命,在前头给奈儿二人带路,一路疾行着,却时不时回头偷偷打量奈儿几眼。 奈儿感受到何强的目光,心下一动。 “何公公,上回的事还没怎么好好谢您,这回就又劳烦您带路了。我小女儿家难得面圣一回,这心里正打着鼓呢。”她脚下快了几分,走到何强身边,一面带着微笑说着,一面不动声色的塞了个荷包过去。 何强微微愣了愣,“苏二小姐叫奴才小强子便是了。”说着,却反手推了推荷包。 竟然不肯收下! 然而奈儿一心想从何强口里问出些什么,手中又添了几分力气,将荷包又冲着何强那塞了过去。 何强本就是体残之人,力气哪里抵得过习过武的奈儿,推辞不过,犹豫了一会,他才半推半就的将荷包收下。 “皇上正在气头上,苏二小姐待会过去可要小心说话啊。”何强捏着嗓子压着声音小声的提醒道。 奈儿忙赔着笑脸道谢,心思却转动不停。 “何公公。”虽是何强自谦,奈儿仍是尊敬的唤道,“大皇子是不是也在皇上那?”她极小心的问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何强。 何强脸色变了变,把头一点。 “奴才在外头当差,里头的情形自然只能听个大概。”他拿了奈儿的荷包,自是拿人手短,同奈儿细说了起来,“好像是大皇子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才惹得皇上大发雷霆,您待会过去,若是行的话,瞅准了机会就叫大皇子服个软吧,到底是父子二人哪来什么深仇大恨?”他说着这话,眼睛却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奈儿,“您也是过来人,自然比奴才更明白,您说奴才说得占不占理?” 什么过来人?不就是说她同苏丞相为了肖姨娘的死因闹得不快? 自己可以求了老太后做主,强把若兰揭出来,可杨凌天呢? 他凭什么去跟皇帝争执? 真是糊涂! 竟真的去同皇帝对峙! 奈儿心头一颤,微敛了神色,对着何强福了福道谢。 何强说了这么一番已是宫廷大忌了,再不肯多言,况且他还有些事没同奈儿说,只觉有些心虚,加快了几步,走到了奈儿身前。 皇宫给人第一个感觉就是大,奈儿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而飞,好不容易到了御书房的殿门外,何强说了声进去通传,奈儿同天一又只得耐下性子在门口候着。 “二小姐,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主子不会直接就这么跟皇上说了吧。”天一等得满头大汗,忍不住就对奈儿嘀咕道。 然而当天一对着奈儿望过去时,他才发现奈儿竟连身子都在微微发颤。 “二小姐,您怎么了?”他吃惊的问道。 奈儿只往御书房看着,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正当天一还要再问,何强却出来了。 “二小姐,快随奴才进来。”何强满脸急色,竟不管不顾的拉着奈儿就往里走。 奈儿心下愈发担忧,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的就跟了上去。 待走近了敞开大门的御书房,奈儿看清了眼前的情形,眼前一黑,险些就要昏倒。 二零四章 是谁造得孽? 两排牙齿嚯嚯的打着颤,只微微顿了几个呼吸,奈儿便像是发了狂似的,直朝着御书房冲了进去。 天一同样是又惊又怒,眼前的一幕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 御书房内,下人跪了满地,皇帝红着眼怒目瞪圆,手上发力而青筋爆出,手中却是一条马鞭,而那条马鞭此时正紧紧勒在杨凌天的脖子上! 半跪于地的杨凌天竟丝毫不反抗挣扎,直直的挺着上身,而那身上赫然有着条条道道的鞭痕,夏季的衣衫本就单薄,鲜血就要不要钱似的直往外涌,浸湿了杨凌天的大半个身子。 何忠平立在皇上身后,一副惊慌犹豫的模样,恐怕是不知道是否该上前去拦。 “二小姐,别冲动!”天一回过神来时,见奈儿早已向前奔了数步,他忙上前一把拉住奈儿,语速极快的极力压低了音量劝道,“二小姐,您可千万别火上浇油啊!” 天一说得又快又急,却也不敢拦实了。 奈儿就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绕过天一就要上前。 “苏二小姐,您这不是要害死大皇子吗?”何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奈儿身旁,声音极轻极轻的反问了一声。 奈儿周身一震,仿佛不忍直视眼前的一幕一般,闭上眼睛,她握紧了双拳,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才又睁开双眼。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万岁。”她恭敬的行着礼,脸上波澜无痕,只一双黑亮的眼眸比往常更是如天上的繁星一般璀璨。 然而此时的皇帝却仿佛杀红了一般。依旧死死的勒着杨凌天,对奈儿的声音充耳不闻。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万岁!”奈儿拔高了音量,用着近乎于喊叫的声音对着皇帝道。 这一声大不敬的咆哮让何忠平和何强双双心里为奈儿捏了把汗。 也是这一声咆哮,皇帝这才清醒了几分。 眼中的血气褪去了几分,皇帝威严的撇过脸看了看奈儿,冷冷的怒哼一声,随即手上一松。那坚韧的马鞭一下落在了地上。 重新呼吸到空气,杨凌天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却是根本没有给身体任何缓和的时间,就扭过头看了过去。 他以为自己在临死前听见了他最想听见的声音,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可是。真的是奈儿来了。 她来了?她怎么会来? 她不是嫌弃自己了吗?她来了是不是代表她不在意了? 一阵温暖划过心间,就好像春日的阳光照she了进来。 “你来了?”他冷峻的脸上挂着好看的微笑,像往常每一次奈儿进他那书房时,他所说的话一般,轻轻的带着无尽的柔情,对着奈儿唤道。 奈儿心中一酸。看着杨凌天一张失血过多而没有血色的脸,还有那染红了的半个身子,眼泪就扑哧扑哧的掉了下来。 “你怎么就那么傻?”她泪眼婆娑的低喃道。 杨凌天的脸上混着几分幸福几分哀伤。木木的摇了摇头。 “哼!”皇帝怒哼一声,仿佛见不得杨凌天同奈儿这般眉来眼去,“怎么?朕这御书房里请了戏班子?” 何忠平和何强师徒两脑袋往下沉了沉。 而天一再鲁莽再心疼自己的主子,却也知此时没他说话的份。恨得吭哧着脑袋,站在奈儿身后,一声不吭。 只有奈儿同杨凌天,四目碰触之间,仿佛没有丁点缝隙,无人再能插上一丝一毫。 “杨凌天!”皇帝哪里能叫人这般无视,冲着杨凌天就是爆喝一声。 杨凌天含着笑望着奈儿。目光在那清秀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才转过脸看向皇帝。 “儿臣恳请父皇将林家灭门惨案的实情告知。”他一直就跪着,只是那腰板挺得直直的,不卑不亢,不含祈求的对着皇帝恳请道。 “孽畜!”皇帝怒道,因杨凌天的话再次气血上涌,“冥顽不灵,朕今日非得亲手掐死你这个孽畜!” 一声声孽畜,就仿佛一把把粗盐一粒一粒的洒在杨凌天早已烂疮流脓的心头伤口之上。 谁都可以骂我孽畜!只有你不能啊! 没有你,会有我?我娘她会死?林家满门会死?还有那个我不知该叫她姐姐还是叫姑母的清音,她会死?!还有那个林月茹,那么小的年纪,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她本该是皇亲国戚娇娇小姐! 到底是谁造得孽? 是你啊! 杨凌天心在滴血,脸色愈发冷峻,苍白的脸,透着狠厉,对皇帝,也对自己。 今日就算将命交代在这,我也不会退缩! 这就是命!我来此世间这一遭,怎么也要替我娘替林家满门讨个公道! 只是。。。 他的心头不经意间荡漾起点点涟漪,那波纹越扩越大,渐渐的那个一身紫衣,风一般柔弱的身子,却有着山一般坚定的性子的少女占满了整个内心。 情不自禁的,他又一次回首望向奈儿。 只是,自己原以为了无牵挂,哪怕舍了性命,怎么也要逼得皇帝说出真凶道出实情。 如今,却是舍不得了啊! 杨凌天望着奈儿那决绝的目光,好似下了某种决定,奈儿的心仿佛被钝刀子割一般,一抽一抽的疼。 他已经说出口了,自己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救他? 奈儿心急如焚,却心下一动,转而四顾起来。 那群黑袍人呢?他们不是要助杨凌天登上大位?他们人呢?怎么还不来救他? 原本极度憎恨,恨不得拉着对方一起下地狱的黑袍人,此时却成了奈儿心目中的救世主。 荒唐!荒唐! 奈儿心头一片凄苦,一片无力,狠狠的咬着舌尖,齿颊之间弥漫着浓浓的铁锈味却尤不自知。 皇帝声声的骂着,愈发怒发冲冠,竟不再执鞭,伸出大手就往杨凌天颈脖之上招呼。 “皇上使不得啊。”何忠平眼见着皇帝越来越生气,竟徒手要掐死杨凌天,忙上前劝阻了起来。 不是他帮着杨凌天,只是虎毒尚且不食子,这样的事断不能任由皇帝所为。 何强见自己师傅这般,自然顾不得旁的,手忙脚乱的跟着上前拉起了皇帝来。 然而,两个身残之人,哪里拉得过生龙活虎的皇帝? “孽畜,你知不知错?”皇帝用力的掐着,嘴里狠狠的问着,“不知悔改的话,朕今日非得亲手掐死你,谁也救不了你!” 杨凌天一言不发,被掐得跪不稳,脸色也憋得通红通红,可就是咬着牙关不愿服软。 奈儿双眼喷火目眦俱裂,一咬牙,原本还半蹲着行着礼,立刻站直了身子。 哪怕被诛杀九族,牵连了所有人,哪怕事后杨凌天仍逃不过一死,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杨凌天这般惨死! 天一望向奈儿,目光里再无任何退意,寒着一张脸,只冲着奈儿点点头。 “父皇。。。当年,我娘也是这般死的?”杨凌天憋红的脸满是讽刺的笑道。 闷闷的虚弱的声音在空旷的御书房内响起,竟出奇的一下盖住了所有的声音。 何忠平师徒二人的劝阻声停了,奈儿和天一手中暗暗运起的气散了,皇帝眼中的血色一下褪去。 像是触电一般,皇帝一下松开了掐在杨凌天脖子上的手。 “咳咳。。。”杨凌天干呕了起来,要把肚肠子呕出来一般,直到一口鲜血喷出,他才停了下来,尔后又是带着讥讽的笑容看着皇帝。 而皇帝同样死死的盯着杨凌天,双眼一眨不眨。 当年,她也是这般,躺在血泊之中,用着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仇恨、讽刺。。。任凭自己如何苦苦哀求,如何舍弃天子威严,她依旧一言不发的这样看着自己。 直到。。。 直到太医说,她没气了。 直到她死了的时候,她仍旧这般看着自己。 “朕对你不好吗?你为何这般逼朕?”皇帝双眼通红,似闪着泪光,对着杨凌天咆哮了起来。 “呵呵。”杨凌天笑出了声,“儿臣只问当年林家何以满门被灭?父皇又何必大动干戈?” 眼看着杨凌天又一次要勾起皇帝的怒火,奈儿忙上前几步,一下在皇帝面前跪了下来。 “皇上,今日之事皆因臣女而起。”她颤抖着嘴唇说道,越是靠近杨凌天,闻着那浓浓的血腥味,看着那刺目的鲜红色,她就越是心惊。 闻言皇帝将满是怒火的目光转向奈儿。 却是奈儿根本察觉不到皇帝对她的怒气,她满颗心全都挂在了杨凌天身上。 好在杨凌天只问了林家的事。 万幸!万幸! “皇上,是臣女想要为林家小姐寻得家人,查到当年林家灭门惨案,总觉有几分蹊跷,这才求了大皇子帮忙细查,后听大皇子求进宫里来了,臣女生怕皇帝以为大皇子不务正业,赶忙进宫相拦,谁知道。。。谁知道事情竟成了这样。都是臣女的错,求皇上开恩,饶了大皇子!”说着说着,奈儿竟带起了哭腔,好像害怕到了不行。 她是害怕,她看见她身旁跪着的杨凌天已经摇摇欲坠了。 奈儿的话说完,皇帝却一言不发,目光阴郁的盯着奈儿,又扫过杨凌天。 既已说到林家,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杨凌天的生母林氏? 这层薄之又薄的窗纸,到底要不要捅破? 二零五章 下狱 “呵呵。”过了许久,一声带着浓烈讽刺的笑又在御书房内响起。 杨凌天的目光恍惚却又闪亮,一双狭长的双眼散发着冷冽而仇恨的异色,映衬的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说不出的悲凉。缓缓的,有鲜血顺着嘴角,顺着衣襟,顺着衣裳的褶皱,慢慢的流下,竟不知何时流满了杨凌天膝下跪着的地面。 整个人像朵盛开的正艳却即将凋零的花儿。 和她死前的一幕何其相似? 瞪圆了眼睛,皇帝心惊似的后退了一步 心头刚刚的犹豫顿时一扫而空,一口先前好不容易被压下的怒气直涌脑门,仿佛要驱赶噩梦一般,皇帝左右挥动了双手一下,随后一扬手朝着杨凌天作势就要打。 “皇上!”奈儿突然抬高了音量唤道。 皇帝扬起的手未放下,目光却转向奈儿。 “皇上。”奈儿磕了个头,强按着心头拔腿就跑的冲动,缓缓却从容的说道,“臣女原先不知林家惨案会致使皇上如此误会大皇子,如今既已知道,断不能眼睁睁得看着皇上因此动怒,还请皇上饶了大皇子不察之失,一切皆因臣女而起,请皇上责罚。况且。。。”说到此处,她抬眼看了看皇上,目光清冷,只极快的一瞥,又垂下头,“如若被旁人知道今日之事,定会误以为林家的事另有蹊跷,叨扰了安眠之人,臣女的罪过可就又要多添一条,真真万死难辞其咎了。” 皇帝怔愣了片刻,随即却勃然大怒。但脑中一丝理智却又令他犹豫了起来。 “皇上,苏二小姐所言极是啊。”何忠平适时的上前低声劝了起来,“一旦旁人追问起今日之事缘由还不得多问上两句?” 皇帝脸色变了又变,满眼的愤怒。 “都给朕滚!”他咆哮了起来。 奈儿等得就是皇帝这句话,根本不给皇帝反悔的机会,也根本不给杨凌天多话的时间,立刻在地面伏了下来。 “吾皇英明。万岁万万岁。”奈儿极快的赞颂了一句,尔后立刻扭过脸,挂着祈求之色看着杨凌天。 求求你,快谢恩啊! 那目光。。。 又是那般复杂。。。 仿佛回到了书房里,奈儿用着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杨凌天心中一时恍惚了起来。他想起奈儿说过的梦,他想起他从未见过一眼的母亲,想起那个挂着微笑倒在血泊里的清音,想起有过几面之缘的林月茹。。。 “抱歉。”他凉薄的嘴唇一开一翕,无声的吐出两个字。 奈儿只觉脑中轰的一声,紧接着乱糟糟的一片混乱之中。她就听见杨凌天说道—— “儿臣只问当年林家何以满门被灭?若其中毫无内情,父皇何至于恼羞成怒?” 凉凉的声音明明冰冷刺骨,却带着滔天的怨恨。直直钻进皇帝的耳朵里。 屋内数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几双眼睛唰得一下盯着杨凌天。 见过不怕死的,可没见过赶着去死的。皇上都已经松了口,杨凌天竟然。。。 屋外艳阳高照。屋内一片死寂。 “皇上,息怒啊!”何忠平满头是汗的带头高呼一声跪了下来,尔后原本就跪了一地的下人连声高呼了起来。 趁着众人出声,奈儿忙失魂落魄的冲着杨凌天凑了过去。 “当日我要投湖,你何苦又救我上来?”她掀了掀红唇凄凉的问道。 杨凌天心口一窒,喉中仿佛凝结了一般,说不上话来。 他听懂了奈儿的话。若是今日他的命交代于此,奈儿必定不会一人苟活。 这个外表柔弱,性子里孤傲的女子一定会随他而去。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碰触到奈儿那双同他相似的决绝的眼神,瞬间不由自主的便将话转回了肚子里。 罢了罢了,她的梦里,自己登上了大位,而她却凄惨而死,与其那般,不如让两人为了真相再搏一把吧。 心意已决,杨凌天收回望着奈儿的目光,再不犹豫,转而盯着皇帝。 “来人啊!”脑中仿佛满满的皆是那样冷冷的目光,皇帝不再看着杨凌天,扬声高喝道,尔后怒发冲冠的直指着杨凌天,“好,真是朕的好儿子,今日朕就用祖宗家法办了你。” 顿时,听懂之人皆是脸色变了变。 杨凌天又是一声讥讽至极的笑声响起。 奈儿不懂却看得清旁人的脸色,心中冰凉一片,只觉今日皆因自己没能拦住杨凌天送死。 云国皇室的祖宗家法那便是这天下间最严苛的刑罚,不是死便是生不如死,断没有从中逃出生天之徒。 这家法所创之缘由,只因皇室薄亲情,不论手足乃至父子之间多相残,罚的便是那不孝长辈、不爱兄弟、不慈晚辈之辈,行得便是最残酷的刑罚。 悉悉索索一阵混乱的声音,不过片刻,便有一队禁军过来了。 “奉朕的口谕,杨凌天对朕不敬,朕念其尚未弱冠,暂且关押至天牢,没有朕的口谕谁都不准探视。”皇帝声音洪亮,却也知分寸的将决定说出。 今日一事若闹太大,林家灭门一案必定会传扬得满城风雨。 禁军相互对视了一眼,便行礼领命,随后一窝蜂似的上前将杨凌天架住了。 “慢着!”奈儿清亮的声音扬起,她留恋的望了眼杨凌天,随后对着皇帝拜了拜,“皇上,今日之事皆因臣女而起,臣女罪该万死,遂求皇上亦将臣女打入天牢,否则臣女心中愧疚难安,怕出宫之后心智不清口不择言!” “呵呵。。。哈哈。。。”皇帝一声冷笑,渐渐转为狂笑,数声之后,才渐渐收了音,指着奈儿不屑的看着,“你这丫头当真以为朕拿你没法子?原还念你年幼又是女儿家,多有宽恕,今日竟威胁到朕的头上来了?”顿了顿,皇帝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却极快神色又坚定了起来,“今日就算太后替你求情,朕也要压压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气焰。” “来人,将苏奈儿也给朕打下天牢,无朕的口谕同样不得探视!” 天一的脑袋里浑浑噩噩的,他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出得御书房。 只记得当时他脑袋一热,也想跟着苏二小姐求了皇上将自己也打进天牢,可硬是被苏二小姐用冷冷的眼神喝止了,后来送自己出宫的何强时不时在自己的耳边唉声叹气。 他觉得心烦无比。 “小何公公别再叹气了。”他闷声闷气的嘟囔了一声。 何强微微一愣,瞧了瞧天一,理解的点点头。 “奴才是替大皇子和苏二小姐叹息啊。”过了一会,他才又开了口,“明明两个都是伶俐人,今个儿是怎么回事?怎么硬是非得挑唆着皇上发火?” 天一闷着头,心中乱成一团,压根没打算接话。 “哎,今日这趟差事可不好跑啊。”何强却继续自言自语着,“自从师傅他老人家将我调到皇上身边,我这颗小心肝啊,整日的七上八下,生怕办事不力惹恼了皇上。”说着,他又转向天一,“天一大人,待会奴才去了相府,您可得替奴才说几句好话,别叫丞相大人恼了奴才啊。” “你放心吧,苏大人不会为难你的。”天一又是闷声闷气的回了句,尔后就再也没同何强说话。 何强兀自说了会话,也就没了意思,歇了口。 到了相府,何强明显的紧张了起来,他是御前服侍的奴才不差,可他只是个小太监罢了,今日到相府来,可是打脸的来的,叫他怎么不怕? 一般午膳过后,苏丞相便会亲自看看苏一月的功课,尔后讲解一番,再布置些,晚膳前再亲自看过。 下人来通传说是有位宫里的公公来了,他正同苏一月讲着功课,不觉有什么,就叫下人将人领去正堂。 走在路上,他才像突然发觉了什么一般。 “哪位公公啊?”他对着传话的小厮问道。 小厮恭恭敬敬回了句,“天一大人叫他小何公公。” “天一也在?”苏丞相眉头一挑反问了一句。 小厮忙不迭的点头,“说是一道从宫里出来的。” 苏丞相琢磨了起来,顿了顿脚步。 “去二门问问,二小姐今日可出府了?”他对着小厮吩咐道。 小厮应了一声,立刻撒腿往后院走去。 苏丞相停下了脚步,就再未前行,干脆就等在原地。 不一会,那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见苏丞相等在原地,稍稍怔愣了一下。 “老爷,二门的婆子说二小姐一大早就去了向龙寺,午膳后回来的,后来又出去了,没留话说去哪了。”小厮利索的将问来的话说了一遍。 苏丞相微微蹙起眉头。 难不成跑进宫了? 她又在折腾什么? 正想着心思的苏丞相,突然眼角瞄见身后躲躲闪闪的缀着个人,锐利的目光嗖的一下便盯了过去。 “什么人?”小厮应是十分伶俐,瞧见苏丞相的眼神,忙上前一步高喝了一声。 一阵衣裳摩擦的声音,那人恐是挣扎了一番,才犹犹豫豫的走了出来。 “老爷。”沈星耷拉着脑袋从草丛里走了出来。 苏丞相眼睛闪了闪异色。 “留在此处。”他对着沈星说道,尔后又对小厮交代着,“你看着他,我待会回来问话。” 二零六章 珍惜 红墙黑瓦,黑色的凝重、威严的大门,奈儿伫立在天牢的门前,微微顿了顿脚步。 押着奈儿同杨凌天的官兵并未为难二人,见奈儿停了下来,也未上前催促。 奈儿望着里头透着阴森森气息的大牢,竟有种说不出恐惧,眼波流转,她抬眼看向杨凌天,却发现对方却不知从何时起就看着自己了。 几世为人,她还从未进过这天牢。 时也命也,这一世,任自己如何挣扎,最终竟落个陷进牢狱的结局。 “别怕。”杨凌天柔声说道,眉眼挂着歉然望着奈儿。 “恩,不怕。”奈儿低低笑了一声,仿佛真的不怕了,嘴角处绽放了一朵盛开的鲜花。 尔后,两人相识一笑,便不再逗留,主动的朝着天牢里走去。 押送的官兵面面相觑,押过那么多犯人,就是当朝高官也没眼前这两人这份淡然的气度。 莫非是皇上不过小惩大诫一番,就会将两人放出来? 不说几名官兵如何猜测,苏丞相听了何强战战兢兢的将话说完,已是脸色漆黑如墨了。 “苏大人,苏大人。。。”何强小心翼翼的说完了话,打量着苏丞相面如锅底般,想着早些回宫交差,硬着头皮唤了两声。 苏丞相阴沉着脸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竟似恍若未闻,没应声。 何强着急了起来,对着一旁一直显得忧心忡忡的天一挤眉弄眼了一番,可无奈天一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竟也没理睬他。 好在琢磨了一会,苏丞相恢复如常。 “有劳公公跑这一趟了。”他微微笑了笑,笑不达眼底,“家女是性子不知天高地厚。皇上处置的极为妥当,我待会就随公公一道进宫谢恩。” 天一闻言情不自禁的撇了撇嘴角。 他就知道苏丞相一定不会不接皇命的,这个苏丞相和皇上还真一对天造地设的君臣。一样的冷血无情。 何强却松了口气,却依旧陪着笑脸。问道,“那苏大人这就同奴才进宫?” 苏丞相略略沉吟道,“还请公公稍坐片刻,我还有些急事。” 何强有些为难了起来,他是一丁点都不想在留在相府了。 “苏大人,您瞧,奴才还得尽快回宫复命。。。”他迟疑道。 苏丞相微微一愣就笑道。“那还请公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来。” 何强心里顿时乐了起来,面上却摆出一副遗憾的样子。 “那奴才就先行了,对不住了苏大人。”他抱歉道。 苏丞相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 “公公请。”他做了个相送的手势。 他还真的是没在乎何强。他正惦记着尽快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杨凌天才会被打下天牢,弄清了缘由他才好继续下一步怎么做,还有之前偷偷跟着他的沈星,他有些好奇到底是谁叫沈星这么跟着他的。 何强被苏管家送着出了门。正堂里就剩苏丞相和天一了。 苏丞相目送了何强出去之后,本想立刻就先去审问沈星一番,却意外的在天一面前停了下来。 “天一大人。”他和煦的笑着,眼底却带着鄙夷,“你这趟陪奈儿进宫。为了何事?” 天一有些羞恼的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回道,“苏大人抱歉了,恕我不能多言。” 苏丞相又笑了笑,只那鄙夷之情更甚。 “天一大人真是忠心。”他慢吞吞的说道,“只是这忠心的方法不对啊,挑唆着主子以下犯上触怒皇威,被打下天牢,这就是忠心?” 苏丞相每说一个字,天一的脸色就越红上几分,说到最后,天一已经紧咬着牙关咯吱作响,双拳也已紧紧握住。 “呵呵。”苏丞相低声笑了一声,尔后拂袖而去,转过身子的一瞬间,他的脸色骤然又阴沉了下来,紧紧拧着眉头。 天一什么都不说,是忠心?那是在害杨凌天! 苏奈儿实在太坏事!既杀不得,那便毁了她的心智,绑了她的手脚!叫她动弹不得,叫她再坏不了事! 他们。。。 不过只要保住奈儿的性命。。。 直到。。。 杨凌天登基那天! 心里思忖着,苏丞相的脸孔愈发深沉,阴戾之中带着丝丝虔诚。 “说吧,是谁叫你跟着我的。”苏丞相看着眼前的沈星,漫不经心的问道。 沈星在原地顶着日头等了许久,原本心里直打鼓,慢慢的也就平静了下来。 “是小少爷叫小的跟着老爷的。”他垂着头答道。 苏丞相皱了皱眉头有些不信。 “一月叫你跟着我做什么?”他问道。 “二小姐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回来了一趟,可后来又急匆匆的出了门,小少爷担心二小姐,老爷出去了,说是有客人来,便叫小的跟上来,瞧瞧是否与二小姐有关。”沈星对答如流。 相府的人都知道小少爷同二小姐同根同脉,一母所出,自是亲近无比,沈星的话一点不叫人怀疑。 苏丞相仔细想了想,也觉得沈星说得毫无漏洞,可他就觉得哪里不对。 他盯着沈星一动不动,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哪里不对了。 “我不是解了禁,他可以随时进后院看奈儿?”他双眼一利,对着沈星喝问道。 奇怪的就在这了,一月若想知道奈儿的事随时可以进后院去问,哪里需要这般偷偷摸摸叫人跟着自己,转着弯去打探奈儿的消息? 沈星被喝得头皮一麻,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不该把实情说出口。 “老爷问你话,你还不快答?”奉命看着沈星的小厮狐假虎威的冲着沈星呵斥道。 沈星一个哆嗦,想了想奈儿平日对他们兄妹二人的照顾,咬了咬牙摇了摇头。 “小的不知。”他的头愈发向下低着,却没有迟疑的回道。 苏丞相眉头一挑。 一个两个都是蠢货!自以为忠心耿耿做得对的,可殊不知却是在怂恿着主子往那悬崖下跳。 “二小姐后晌进了宫。”苏丞相紧锁的眉头舒展了开来,慢悠悠的说道。“触怒了皇上,被打下天牢了。” 沈星心头一震,惊慌失措的看着苏丞相。 又是皇上。又是天牢的,这是他身为相府奴才平日所接触不到的东西。 他心中慌乱了起来。二小姐怎么会和天牢扯到一块去了? 怪不得。。。 怪不得小少爷吵着闹着要自己跟上老爷!小少爷同二小姐一脉相承,定是有心有感应! “还不说实话?要害死二小姐不成?”苏丞相拔高了音量骂道,“当日奈儿要了你的卖身契,我就不该睁只眼闭只眼!” 沈星被骂得一惊,立刻跪了下来,他虽是骨头硬,对着李氏都敢硬起气来。可奈儿被打下天牢的消息,叫他一时慌了神。 说不说?说了好像也不碍事,不过是二小姐好像在准备着什么大事,叫小少爷别去看她。 “是二小姐不准小少爷去看她。小少爷今日一整日都心神不宁的,这才叫小的悄悄跟上老爷。。。”他一急将话说了出来,可说出了口,他就后悔了,就算不碍事。他也不该说啊。 然而沈星一脸懊恼,却看见苏丞相脸色霎那间变得难看了起来。 “从什么时候起,二小姐开始避着小少爷的?”苏丞相两眼锐利的看着沈星,一字一句的问道。 沈星浑身一抖,却再不肯多言。 “小的不知道。”他没什么底气。却又坚决的回道。 苏丞相盯着沈星一会,也不骂也不打,更没多说一句,就转身匆匆离去了。 先前的小厮同沈星互相看了看,小厮嘴里骂骂咧咧的就先走开了。 沈星在原地站了一会,额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他觉得自己好像犯了大错了! 阴冷潮湿的大牢里,奈儿和杨凌天各自被关在相邻的满是脏污的牢房里。 大牢分外监、內监和女监,皇帝下令,将两人当成了重犯,关押在了內监。 正值夏季,满地干草里时不时会窜出老鼠和蟑螂,杨凌天半眯着双眼盯着这些活物。 “怕不怕?”他抬起脸,对着相邻牢房里的奈儿柔声问道。 声音低沉而冷冽,却又如春风一般划过奈儿的心间,扰的她心头痒痒的。 她吃吃的笑了起来。 “不怕。”黑亮的双眼亮闪闪的,她笑着回道,“我小时候在庄子里,老鼠啊蟑螂啊可比这的大上不晓得多少倍,我娘她吓得脸色都白了,那时我虽小,可是真的一点都不怕,抄着鞋底就上去赶,虽是人小力气小,可也拍死过不知道多少呢。” 杨凌天脑袋里一下就浮现出奈儿抄着鞋底去赶老鼠的样子,一抿嘴也笑了起来。 奈儿看着杨凌天的笑容呆了呆。 “你笑得真好看。”她小声的说道,脸颊上漂着几缕红云。 杨凌天愣了愣,笑容愈发浓郁了,可眼底的神色却愈发悲哀。 奈儿从未同他说过这样直白的话,更是极少同他说那么多的话,如今说出口,不过是觉得。。。没多少时间了。。。 “奈儿。。。”他深深的望着奈儿,低低的唤着。 奈儿莞尔一笑,脸色愈发红了红。 “有时候快要失去了,我才知道自己浪费了时日,好在还有时间拟补。”她低喃道,“原本我是想,以后我们会有好多好多的日子可以在一起,如今看来,怕是不成了。。。” 所以我再不要怀疑你了,再不要让自己在徘徊犹豫中浪费可以在一起的时日了。 二零七章 仇恨 苏丞相不知去做了什么,耽搁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更衣进了宫。 想来是皇帝心情十分糟糕,并未召见苏丞相,只将其晾在殿外晾了一会,才叫何忠平传了几句话给对方。 “苏大人,皇上说了,您要是来替苏奈儿求情的,就赶紧的把话咽回去吧。”何忠平陪着笑脸说道。 苏丞相面色平静的听完何忠平说话,应了声,恭恭敬敬的在殿外磕了个头。 一派忠君爱国的模样。 何忠平心里暗暗点头,想了想,又凑了过去。 “苏大人,咱家就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您若是觉得不中听就权当是个pi给放了。”他细声细气的语重心长道,“如今贵府二小姐已经指给了大皇子,只等翻过了年就要定日子成婚了,皇上教训自家准儿媳妇两句,那是说到哪去都不会有人多舌的。皇上是天子,心里头清楚的很,顶多敲打一阵就算了,您就把心端端正正的放肚子里吧。”说到此,他顿了顿又打量了眼苏丞相的脸色,见其面上未露出不满或抱怨,才又继续道,“不是咱家混说的,实在是闹得太不像话了,当时咱家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大皇子顶撞皇上,他们可是父子,没隔夜仇,可皇上的心到底给伤着了,之后贵府二小姐竟然也跟在后头闹,皇上这下面子里子全都没了,一怒之下。。。哎,苏大人,回头您可得好好管教管教女儿了。” 闻言,苏丞相的脸色这才微微羞赧了几分。 何忠平见话已达到目的,便收了口,只言,“不是说太后娘娘身边的陶嬷嬷去了贵府做教养嬷嬷了吗?待二小姐回府了,您就拘着些,叫陶嬷嬷教教规矩,总归是锦上添花不会差的。” 苏丞相连连点头称是。心里想起陶嬷嬷是怎么来相府的,又是一阵暗恼。 “多谢何公公指点了。”收起心思,他面上却只能露出感激万分的模样,对着何忠平连连道谢。 苏丞相出了宫,想了想还是止住了想去天牢探视的想法,径直回到了相府。 天色全黑了下来,呆在后院的李氏才得知杨凌天和奈儿被打下大牢的消息。 她脸上挂着古怪的神色。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去趟广慈庵竟然去到大牢里了? 还真是能折腾。 她弄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却也不像从前那般事事都要抓在手心。云珊的禀完了话,她也就不再追究多问了。 “叫院子里的人都机灵些,别往老爷跟前凑,被迁怒了,我可管不了。”李氏想了想对着云珊交代道。 云珊忙不迭连连应诺。 李氏交代完了,心里却不安定,转念一想,还是提脚去了苏婉儿那,想要告诫两句—— 苏奈儿的事婉儿可再不能搀和进去了。 她是明白了,这宫里头的事。瞬息万变,今日谁得了上头青睐,明日说不得就要被打下大牢,搀和进去不说得替旁人做替罪羔羊,闹不好还要掉脑袋。 上回她就是犯了蠢。给魏皇后当了枪使,不仅陷害苏奈儿的目的没达到,反而差点害了婉儿,将相府都搭进去。 李氏边琢磨着边走着,只刚到苏婉儿的院门口,她却又收回了脚步。 婉儿说不得还不知道苏奈儿事,她这么一说,说不得婉儿更是使劲往上凑。 李氏正犹犹豫豫的,就见陶嬷嬷出来了。 “原是夫人来了,我先听见动静就出来瞧瞧了。”陶嬷嬷含笑着说道。 李氏看了眼陶嬷嬷,眼睛一亮,就干脆的将奈儿下狱的事说给了陶嬷嬷听。 陶嬷嬷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在老太后身边见惯了大场面,一直面不改色含着笑听着李氏说话。李氏心里有事,也没注意到陶嬷嬷异样的反应。 “陶嬷嬷,您是宫里头的老人,您心里定是明白着。”李氏酝酿了一会才道,“我是怕婉儿那孩子。。。”说着说着,她脸上有些发涨,“您大概也知道婉儿性子强,总要压过奈儿一头,奈儿出了这档子事,婉儿说不准。。。” 李氏支支吾吾了半晌,却也没说到重点。在旁人面前说起自家女儿的缺点,她实在是觉得难堪。 “夫人。”陶嬷嬷笑眯眯的在李氏说不下去的时候接过了话,“恭谦友爱,我自当要教导大小姐的。况且主子的事,哪能让下人乱嚼舌根?” 李氏愣了愣,随即笑逐颜开,愈发的看陶嬷嬷顺眼了。 虽说皇帝下令,没他的口谕不得探视杨凌天和奈儿,可有些人必须做出一番姿态,就譬如魏皇后和太子。 魏皇后肚里的孩子是真的没了,满脸的蜡黄病怏怏的躺在床上几日,一得了消息,顿时止不住的嘴角上扬。 “真是天助我也!”她笑道,一张端庄母仪天下的脸孔竟带着狠厉的笑容,“原还以为不成事了,害得我孩儿也没了,谁知道他竟送上这么一份大礼!” 魏皇后喃喃自语着,甚至喜极而泣带着哽咽之音。 “娘娘,您说他怎么突然就提起陈年往事了?”芝兰见魏皇后高兴,小心翼翼提出了疑惑。倒不是她好奇,而是她觉得不过是件成年旧案,皇帝应不会因此而彻底恼了大皇子。 魏皇后的脸色变了变,却随即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 那一夜,杨凌天定是进过地宫了! 林氏啊林氏,你活着的时候要害人,死了之后还要害人,害死我肚里尚未出生的孩儿不说,如今连你自己的亲生骨肉也害了! 真是报应! 真是痛快! 芝兰问了一句,便瞧见魏皇后脸上时而愤恨时而喜悦,说不出的诡异及恐怖,骇得她不敢再多言。 好一会,魏皇后才稳住了心神。 “服侍我更衣。”她说道。 芝兰一愣,便迟疑的劝道,“娘娘,您身子骨尚未痊愈。。。” “呵呵,痊愈不了了。”魏皇后淡漠的笑道。“即使痊愈了,我也没那福分再怀上孩子了。”说着,她唇角一勾,“天儿做错了事,我这做母亲总归要去求求情不是吗?” 芝兰垂下了头,应了声不再相劝,闷不作声的便去取了衣裳。 深更半夜。大牢里却不分时日,也不知到底几更天了。奈儿与杨凌天隔着木头栏杆两手紧紧的握着,浅浅的睡着,就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 两人瞬间醒来,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远远的,一人罩着一件大红色的斗篷走了过来。 “天儿!我可怜的天儿!” 人未到声先至。 魏皇后做足了戏,被芝兰搀扶着小跑了过来,一下抓在牢门之上,梨花带雨的恸哭着。 阴暗的大牢里,一声声“天儿”,一声声哭泣。叫人无不动容。 杨凌天隐在阴影里的脸不由得露出一丝讥笑。 奈儿担忧的看了看杨凌天,抓着他的手的柔荑不由轻轻捏了捏。 她看见后头那身明黄色的衣裳了,应该是皇帝也来了。 杨凌天心中一暖,半眯着双眼盯着那道明黄色的身影看了一会,才回看了眼奈儿。脸上的讥笑顿时消散无形。 “母后,您身子未愈怎么来了?”他的脸上像是蒙了层白雾叫让人看不清表情,声音也像隔着层厚布冷冷清清的不带感情。 魏皇后却仿佛找找了借口一般,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可怜的天儿。”她哀号了一声,“快给你父皇说几句软话,说你什么也不知道,不是有心要查林家的事,你父皇最是疼爱你,不会同你计较的。” 杨凌天止不住的脸上闪过嘲讽之色。 奈儿更是恨不得上前撕了魏皇后的嘴。 果然,杨凌天还未接话。 那远远缀着的明黄色的人影就先开了口。 “孽畜,你母后身子抱恙还来求朕放了你,你可知错?!”皇帝边骂着边走了过来,仍是一副勃然大怒的神情,显然气极,更显然魏皇后的话起到了作用。 杨凌天心头一阵悲凉,从心底涌出的仇恨更是顺着流动的血液浸满全身。 皇后早就知道他生母是谁了!当年的事他们都知道! 他母亲去了,林家灭门了,谁是始作俑者? 奈儿能感受到杨凌天的身子里因为压抑着仇恨,连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她害怕,她紧紧的抓着杨凌天的手不放。 “已为阶下囚,你还以为能翻身报仇?” 轻的仿佛是幻觉的声音在杨凌天的耳边响起,讽刺的笑容仿佛是水中倒影,一闪即逝。 杨凌天盯着魏皇后憔悴却带着洋洋得意的笑脸,双眼就像被鲜血浸染了。 “林家满门是我劝老太后做的,清音也是我劝着送去庵里的,你想怎么报仇?” 魏皇后的笑脸在杨凌天的眼里竟慢慢扩大了起来,讥讽的眼神渐渐的占满了他全部的心神。 “滚!” 一声怒吼仿佛火山迸发,从杨凌天的牙缝里挤了出来。 杨凌天满眼血色,死死的盯着魏皇后。 魏皇后仿佛惊呆了一样,霎时没了声音,不过须臾,摇摇欲坠的她伏在身边的芝兰身上,却又是更大的恸哭了起来。 芝兰边劝着边扶着魏皇后往后退了退,就好像杨凌天会做出什么伤害魏皇后的事一般。 “皇上,快放了天儿,他连我都恼了,臣妾求您了,快放他了吧。”魏皇后拉扯着皇帝的衣袖,苦苦的哀求着。 二零八章 旧事 “住嘴!”皇帝怒极,须眉皆竖,忍不住一腔怒火漏出了一星半点,宣泄到了哭哭啼啼的魏皇后身上。 魏皇后浑身抖了抖,被吓着了般的停住了哭嚷。 原本搀扶着魏皇后的芝兰立马跪了下来,还有其余的狱卒也跟着跪了一地。 “皇上。。。臣妾。。。天儿。。。”魏皇后因小产虚弱满脸蜡黄,哆嗦的双唇喃喃道,失了魂的模样仿佛被吓傻了一般,却又因一片慈母心怀保持着几分清明,不断的胡乱祈求着皇帝。 然而皇帝无心观看魏皇后高超的演技,目不斜视,绕过魏皇后,大步流星的走向杨凌天,满眼复杂,隔着木门居高临下般的看着对方。 “孽畜,当年朕就不该心软留你。”皇帝仿佛心寒了,怒气竟微敛了起来,不掺杂一丝感情的慢慢的说道。 魏皇后抓着木门哭的时候,杨凌天未动过,此时他却缓缓起了身,静静的同那高高在上的天子对视着。 他的父皇,他的君王,却也是他的杀母仇人! 深邃的眼眸里流转的是浓烈的却不单单只是仇恨的目光,杨凌天紧紧的看着对面的皇帝。 从小,他是那般严苛的教导自己,不苟言笑,也只有在自己功课做得极好的时候,才会将拧紧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 偶尔,他会盯着自己渐渐年长而长开的眉眼盯上好一会,直到年幼的自己隐藏不住心中越来越大的疑惑。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他就会立刻收起那种似缅怀似伤感,又似憎恨的目光。 如今想来,父皇是一直憎恨着自己的吧。 杨凌天对着皇帝微微勾了勾唇角,明明在笑。却好似哭一般的微笑。 自己一直一直逃避着,不停的用仇恨蒙住心智,可事实上。。。 “我娘她。。。是在产下我的时候去的吧。”他艰难的吐出话语,言罢,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般,颓然了下来。 自己才是害死娘的人啊! 父皇他一定是爱惨了娘,所以才理所应当憎恨自己,这个夺走了他心爱女子性命之人。 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杨凌天。眼里却闪着不易察觉的动容。 她留下的骨肉,自己不是应该好好疼爱着吗? 可是。。。如何就到了如今的地步? “都出去。”皇帝没有转身,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却传遍了整间大牢。 魏皇后挣扎着还欲说些什么,却被芝兰死死的拦住,半推半就的就出去了。 阴森森的大牢一下安静了下来,只偶尔有吱吱的鼠虫的骚动声。 皇帝同杨凌天一动不动的对视着,仿佛想从对方身上看出什么来。双双陷入了沉思。 然而,望着这对父子。奈儿忽然的有了一种明悟,她知道自己做错了,她能清楚的感受到杨凌天心底深刻的痛苦,也清楚的感受到皇帝心里的犹豫及哀伤。 自己不该拦着他的。 或许杨凌天这般堪比赌徒的行径不比谋而后定,可杨凌天却比自己更勇敢,孤注一掷的想要赢得真相—— 就犹如刚回相府的自己,什么也没有,为了娘,却不惜扔掉骄傲。面对憎恶的人装疯卖傻讨好卖乖。 可是如今,娘去了,自己竟束手束脚的忘了,若是懦弱,若是退步,那些人只会将自己啃得骨头都不剩! 那些人不会给自己喘息的时间,每时每刻。那些人都在谋划着,像是毒蛇一般吐着信子在草丛里静待着,看着自己像是丑角一般在那苦苦挣扎,一旦自己稍稍有些异动,他们立刻就会窜出来,咬上一口,让自己朝着他们指定的方向前行。。。直到。。。最后惨死的结局。。。 但,几世为人几度轮回,要得就是再来一次同样的结局? 娘去了,畏首畏脚的害怕再次失去,为得就是再次惨死? 不不! 自己该支持他,该与他比肩而立,而不是将骨子里的懦弱,在此时展现出来,拖住他的脚步。 奈儿的双眼湿润了起来,起了身,紧紧的抓住杨凌天的手,想要汲取力量坚定心中仿佛瞬间就会破灭的信心,又想要将心中的想法传递给对方。 杨凌天扭过头,感受到奈儿的心意,狭长的双眼弯了弯。 两人亲昵的举动并未打扰沉浸在回忆里的皇帝。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皇帝万般艰难的开了口—— “你娘她。。。” 缓慢带着疲惫的三个字,也仅仅只有三个字,皇帝就难以启齿般的说不下去了。 他仿佛瞬间就苍老了,一双原本锐利的双眼变得昏暗无比。 “你娘她不是难产死的。。。”言罢,皇帝脱了力,竟连背脊都弯了下来。 杨凌天瞪圆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 奈儿静静的听着,一丝一毫都不觉得奇怪,林氏的背后必定隐藏着什么。。。 “朕。。。没有骗你,她不是难产死的。”皇帝开了口之后,也再无顾忌了,“她是自尽的。。她。。。是给朕逼死的。。。” 那年的林美人像朵娇艳的花儿,抱着样貌同她相像的小公主清音,一张略施粉黛的脸,一张素面朝天的脸,一大一小两人,乖乖巧巧的坐在一堆浓妆艳抹的嫔妃之中,也不上前讨好谁取悦谁,就两人一片小天地的自得其乐。 时不时母女二人说上几句话,小公主便咯咯的笑了起来,而林美人也跟着笑,含蓄自然的笑,娇嗲的笑声糯糯软软的。 不知为何,明明轻轻的笑声。却越过满堂众人的喧闹,传进了当时的二皇子,如今的天子的耳里。。。 当年的二皇子当时就明白,这是他父皇的女人,是他碰不得。想都不能想的女人。 可是,造化弄人。。。 他的母妃如今的老太后当年的姚贵妃,总是对他说——“王皇后对咱们母子如此好,将来你一定要尽心辅佐太子”,他这才将满腔的才情隐藏起来,畏畏缩缩的心甘情愿的当着太子的跟班。 但是,这一次,他想得到这个与旁人不同的女子。想要将她的笑容留在自己身边,想要日日夜夜听她糯糯软软的笑声。 于是,一夜难眠的他决定了,他要得到她,他不要这样美好的女子老死在宫里。 再之后,他用尽手段,终于如愿了。 然而。。。他却没再能看见那样的笑容。听见那样的笑声了。。。 “她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她不愿跟着朕。可朕却逼着她怀上了朕的孩子。”皇帝用着悲凉而内疚的声音缓缓的诉说着,“估计那时她就有了决意,生下了你那日,她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红花。。。血崩。。。去了。。。” 皇帝的声音落下,死一般的寂静在大牢里渲染了开来。 皇帝沉浸在往事的追忆之中,内疚而又悲哀。 杨凌天不知是该恨还是该怨,他甚至同情起他的父皇来了,可更怜惜他的娘。 “林氏灭门、清音出家皆是因朕而起,所有的一切要怨就怨朕吧。”皇帝顿了好一会。才又说道。只再开口,他又变得冷漠了起来。 他是帝王,断不会一直让自己沉浸在回忆之中。 他是帝王,也不会因早已飘散成灰的陈年旧事而自责。 这天下是他的,这百姓也是他的,不过是个小小的林家,他何须挂怀?! 只是。。。为何想起她一颗心便在痛? “真相你已知道了。便不要再去寻你生母的踪迹了。”皇帝恢复了那般高高在上的威严,淡然的说道,想了想,又道,“林家的小姐朕会赐她个锦绣前程的,当年朕也是得知她是林家的后人,才任由家世不足的她与瑶儿亲如姐妹的。” 却是皇帝后面的话,杨凌天并未听进去,他的双眼渐渐空洞了起来。 追寻至今,得出的答案竟是这般不堪。 不堪的身世,不堪的过去,身体里流动着的不堪的血脉。。。 自己真的是个不祥的孽畜啊! 还有那是非对错。。。血海深仇。。。何以报? 弑父?! 他从未想过,得到了真相自己竟会变得迷茫无措。 皇帝看着杨凌天,那双空洞双眼竟和记忆里的人所拥有的重叠了起来,心又一次因后悔而窒息般的疼痛起来。 “那红花来得太过蹊跷了。”奈儿突然出声,打断父子二人的思绪。 杨凌天怔怔的看向奈儿。 若娘是被旁人害死的。。。 若是娘不是因父皇而死。。。 自己会不会好受一些? 奈儿理解杨凌天的想法,心疼的冲着对方安慰的笑了笑,又郑重的点点头。 她不是为了安慰杨凌天才这般说的。 皇帝微微蹙起眉头,仿佛这时才发觉大牢里的奈儿,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听了他皇室辛秘之人,即使是未来的皇子妃也该死! 奈儿却自动忽略了皇帝的眼神。 “诚然当年皇上怜爱林。。。老夫人,可在那段时日里,皇上必然将老夫人保护的极好,她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得到这样的不洁之物。”她斟酌道,又对着皇帝问道,“皇上,您可查了当年老夫人身边的人?” 闻言皇帝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却有些丧气的道,“朕都查过了,可到底她去了,朕悲戚之下将她身边之人都给她陪葬了。” 那便是全杀了,没有活口了。 要查什么,也都查不到了。。。 二零九章 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的春天,年前皇帝刚刚登基,那时还年轻的老太后虽心中有些遗憾有些愧疚,却仍旧止不住的为自己的儿子所开心。 但是那日老太后却从大清早起身就板着张脸。 那日日头正好,老太后用了午膳便在院子里晒太阳,正闭着眼假寐着,就见邹海一路急喘着跑了过来。 陶嬷嬷眼皮一跳,邹海的身手那么好,能叫他跑得大喘气,定是出了大事。 她不由得看向了老太后。 “娘娘,那边的事了了。”邹海小心翼翼的禀着话。 他知道老太后极讨厌那位。 春风拂过的院子,安静而平和,几朵小花开着,一名妇人带着几分困意慵懒的躺在一张竹藤编制的躺椅上,阳光洒下,一切都是那么和谐。 然而,宫女内侍们仿佛知道什么一般,都躲着各忙各的,没人往风头正盛的老太后身边凑,陶嬷嬷和邹海跟在老太后身边,仿佛是日头太大一般,额间上的汗却越来越多。 “孩子呢?”老太后凉凉的开了口,她不晓得她心里对这个孙辈应该带着什么样的心情。 人都说,老一辈都盼着含饴弄孙,她才至中年就得了孙辈,应是喜事,然,她心中竟丝毫不敢认这个孙辈! “是位皇。。。公子。。。”邹海硬着头皮答道,刚答了几个字,硬生生又将话吞回去,在肚里转了一圈才又说出来。 老太后眯着的双眼骤然睁了开来,盯着邹海。她有种荒谬至极的感觉。 竟是个皇子,皇帝第一个儿子竟这样出生了? “造孽啊。。。”好半晌,她才从嘴里吐出这三个字,感慨了好一会。她才又问道,“皇上那可有打算?” 邹海脸上犹豫了起来,仔细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老太后。 “奴才只听见一句,皇上同那人说会让她的儿子做这天下最尊贵之人,后来奴才就被皇上赶来向娘娘您报。。。喜了。”他支支吾吾的答道。 邹海说完已是满头大汗,这样荒谬的事自他的口里说出。叫他怵得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老太后又是半晌没出声。 可邹海不能不把话说完。 “娘娘,还有一事。”他小心翼翼的声音极轻的道,“当时公子落地的时候,奴才远远的瞧见了,一般的娃娃都是羊水破了才落地的,那位折腾了大半条命,公子竟然是呆在羊水里生下来的,虽是个头小了些,可那样子就像是个金蛋!皇上乐得跟什么似的,这才催着奴才来给娘娘报喜。。。” 老太后闻言失态的一下在躺椅上坐直了身子。陶嬷嬷慌得忙上前扶住老太后。 “妖孽,妖孽!”老太后失神的喃喃道,随即瞪圆了眼反问道,“这孩子能留下来?” 邹海知道老太后不是在问自己,可他不能不答话啊。 “皇上以为此乃祥瑞。。。”他的声音轻的就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消散,“叫守地宫的几名守护者悉心看着那金蛋。等着公子自个儿破壳而出。。。” 那年的老太后还年轻,只知道这孩子是妖孽,不能留,当时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叫邹海去弄死这个孩子,可谁知道皇帝竟如此宝贝这孩子,宝贝到将其放置与云国的宝库相等的地位! 邹海的话像是施了咒,叫老太后呆住了。 她后悔了,即使王皇后死在她面前,即使皇上对她失望,都未后悔过的她。此时,却后悔了! “娘娘。。。”陶嬷嬷红着眼眶劝了声,“算了吧。。。” 孩子都生下来了,还是个皇子,还有谁能拦得住皇上? “杏芳。。。”老太后那时还明亮的双眼霎时变得晦暗了起来。她无措的对着陶嬷嬷问道,“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可是陶嬷嬷回答不了。 “娘娘,皇后娘娘求见。” 外头通传的声音,让呆愣的老太后稍稍恢复了常态。 她想起了魏皇后那个人,表面瞧着不错实则心思极重,心头烦闷的挥了挥手。 “娘娘身子不适,请皇后娘娘回去吧。”陶嬷嬷心领神会的对着外面扬了声。 本以为魏皇后会就此退去,哪知道不一会,外面就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 魏皇后竟是硬闯了进来。 “母后。。。”魏皇后一路直奔院子,进来之后一下跪在老太后的脚边。 那年她刚刚嫁给皇帝,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此时却泪眼婆娑,叫人怜爱。 老太后再是不喜魏皇后,仍旧止不住涌出几分怜惜。 她叹了口气,扶起魏皇后,甚至亲自替对方拭了拭眼泪。 “你放宽了心,有哀家在,你这皇后之位,就没人能代替。”老太后也不知是在安慰魏皇后还是自己,眼里仍迷茫着,喃喃低语着。 魏皇后低垂着脸,偷偷打量着老太后。 老太后这副模样。。。怕是身在局中已失了方寸了。 “母后,媳妇能得了您这样的婆母实在是上天垂怜,只是媳妇今日有要事要同您说。”她期期艾艾却又郑重的说道。 老太后勉强正了正神色,“你说,哀家听着呢。” 后来,同老太后说了半晌的话,直到天色黑了,魏皇后才出了慈宁宫。 深夜,一辆马车载着年幼的清音长公主急急的出了宫门,向着城西奔去——向龙寺屋里外那里,从那日起就成了后来的清音庵。 与此同时,林家却遭了意外之灾,深夜闯进了强盗,一家老小里里外外不分主仆二十口人全部死尽,只剩了——去了姑母家小住的林月茹,还有那回江南老家散心的林家老二。 …… 老太后听着邹海说着御书房里皇帝与杨凌天的对话。心思飘飘忽忽的就回到了十六年前。 她还记得,后来旁人是不知其中缘由,但她知道定是魏皇后所为,被皇帝保护的密不透风的那人听说了林家的事。也听说了清音的事,原就不吃药不进米,后来变本加厉的连水都不愿喝了。 竟没等到那金蛋里的亲生儿子破壳而出,就活生生的那样耗死了。 而如今,那金蛋里的孩子长大成人,便要为生母寻仇了。。。 冤孽啊。。。 “娘娘。娘娘。。。”邹海见老太后失了神,急急的唤了两声。 老太后回过神笑了笑。 “皇上和皇后去看杨凌天了?”她问道。 邹海急急的把头一点。 “您瞧是不是劝劝皇上?”他急切的问道。 皇帝登上大位的手段已是不光彩的了,再来个杀子的名声。。。近的有福建的宁王之患,远的塞外从未太平过,皇帝是再不能闹出什么风波了。 老太后肚子里自然通透的很,但她另有思量。 “不急,皇上已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了,身上的杀戮之气没那么重。”她慢吞吞的说着。 她相信皇帝不会杀了杨凌天,顶多是流放偏远之地,但那是她乐意看到的。 她不去劝。只是想着,若是能因此断了苏奈儿的皇子妃之命,那是最好的。 当然,她会想方设法留了苏奈儿一命,她是同奈儿做过交易的。。。 然而,与老太后的想象不同。此时的大牢里却弥漫着异样的氛围。 奈儿提出的问题,是皇帝和杨凌天因丧妻、丧母心中伤痛无比而没想到的,又或者是他们不觉得是问题的问题——被皇帝保护的密不透风的林美人手中的红花从哪儿来的? 皇帝虽心中因林美人有可能是被害死的而微微抽痛,却也不是太过在意。 当时他不仅仅是把林美人身边服侍的人全杀了一干二净,就连当时的太医、稳婆。。。只要是当时接触过林美人的人都被他砍了头。。。 任是有人谋害了林美人,也落了个陪葬的下场,真是有冤有仇,那也报了。 他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听见奈儿开了口。 “这没有利益的事谁也不会干,能给了老夫人红花之人定是奔着利益而去。但若是赔上自己的性命。。。就是事后能有天大的好处,也得有命得了不是吗?更何况,要谋害的可是老夫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若想要将那好处惠及亲友根本是不可能的。。。”奈儿斟酌着提出了疑点,一手紧紧的抓着杨凌天的手。 她感觉到杨凌天在微微发抖。 皇帝也这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他是为了林美人才夺这江山。当时宫中谁人不知?谁又有那么大胆子帮着林美人去寻那红花? “那群幕僚。。。”杨凌天颤抖着说出了口,说着他仿佛逃避般的闭上了眼睛。 能那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戒备森严的宫中,甚至避开了守护者,给林美人红花的人,他的认知里只有那群幕僚。 奈儿更加心疼了起来,只更紧了紧两人原本就密不可分的手。 皇帝微微愣了愣,想了想才明白过来杨凌天在说什么。 “他们从什么时候跟着你的?”他皱起眉头对着杨凌天问道。 原本他还以为那群幕僚是宁王的人,如今看来,恐怕。。。 “从我记事起就在我身边了,原本我以为是父皇您安排的,后来渐渐大了,我搬出了皇宫,他们也从暗地里到明面上,我这才知道他们不是父皇的人。”杨凌天闭着双眼,平静的说着,“我不知道他们是谁,甚至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模样,至于他们对我有什么目的,更是不得而知。。。” 二一零章 动荡 此时,什么怒气什么怨愤,暂时都被皇帝和杨凌天放了下来,二人都有个共同想要守护的人——林美人,虽然她人早已作古,却是二人心中不可替代、不可磨灭的执念。 “你想要抓他们拷问?”杨凌天睁开双眼,眼里满是讥讽,凉薄的戳着皇帝的伤口,“当年他们便让你察觉不了,如今就算你察觉想抓他们也无异于登天。” 皇帝微微恼怒了起来,可随即就露出几分古怪的神情。 “这群人效忠于你,若是朕欲杀你,他们还会躲着不出?”皇帝丝毫不念父子之情的回击道。 “呵呵。”杨凌天冷笑了一声,“若是能因此引出他们未尝不可。”说着,他四顾了一番,“可是,说不准此时他们就潜伏四周在听你我的谈话。” 皇帝微微一怔,下意识的朝着四周看了看,可脸上是不信的模样。 他是天子,这世间岂能有超越天子的存在? “照你而言,岂不是仙人?”他喃喃的问道。 “是了,就是仙人。。。”奈儿接口道。 没人比她更了解那群黑袍人的恐怖之处,视皇宫为自家后花园,进出无阻,视天子为寻常人,随意摆布。 奈儿随口一说,却是引来皇帝一声嗤笑,隐隐的还听见皇帝一声嘟囔——“到底是妇人”。 “朕回了,你们二人就好好的在这思过吧。”皇帝皱着眉头说道。 不知怎么的,心中原本对杨凌天的怒火,竟消散无形。 话落。皇帝转身就走,走的极快,恐怕是急着要去查那群幕僚的事。 原先以为是宁王的人,尚且不可大动干戈打草惊蛇。如今涉及到林美人,能为红颜夺江山的皇帝按耐不住了。 杨凌天满眼复杂的目送着皇帝,待那道明黄色的渐渐看不清了,他才疲惫的转过身。 却看见身后的奈儿神情透着几分哀伤、几分歉然。 杨凌天心中明了,冲着奈儿微微一笑。 “你若是将心中所想藏着掩着,那才需要向我道歉。”他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道。 奈儿心头一颤。先前她急于寻找黑袍人,就那样不管不顾的将林美人可能死于黑袍人之手的猜测说了出来,如今想来,那样的可能对杨凌天何其残忍。 可她那时根本就没有去想杨凌天是否能承受得了,直接就说出了口。 却是杨凌天不仅没有责怪埋怨她,反过来还看出她脸上的异色,加以安慰。 “我。。。”她哑言。 自己该是极爱凌天的,该是将他视为自己的性命一般,可为何。。。 她不由自主的望向杨凌天的眉眼。 梦里百般出现过的脸,那般熟悉。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爱他? “你怕我。。。”杨凌天抓着奈儿的手,柔声道,“你害怕。。。是我的错,若我能让你安心下来,你便不会那般焦急。”说着,他拉着奈儿的手抚上自己的脸。笑容里满是怜惜,“我是你的夫君,别怕,一切都有我。” 奈儿的双眼蒙上一层水雾,她哽咽着点点头,轻声的呢喃着“我不怕”,骨子里遗传自肖姨娘的柔情,在这一刻,冲出她因保护自己而强装出的冷情冷性,全然展现了出来。 “我们走。走得远远的,带上所有人,我们离开这里。”杨凌天笑着轻声道。 奈儿哭着使劲的点头。 可是,她心里清楚,他们是逃不了的。 翌日鸡鸣。一场震惊了云国上下,其震撼度直至数百年后都令人闻之色变的惨案发生了—— 除了太子、关押在大牢里的大皇子、最年幼的小逸王以及身为云国唯一的公主杨思瑶,云国当今圣上的直系血脉全部死尽。 一夜之间,能做出这样的惊天骇世的大案的,究竟是什么人? 朝堂之上,皇帝已不单单是震怒了,他仿佛傻了一般的坐在龙椅之中,默默无言。 而往常争先恐后的言官谏官们也都哑巴了一般,一声不吭。 “何忠平。。。”皇帝轻轻唤了一声。 何忠平应了声,脚下发软的上前几步。 “退朝。”皇帝却轻飘飘的说出这样两个字。 这一日的早朝竟一事未论,退朝了。 皇帝的脑子里,只有前一夜在大牢里,奈儿随口说的那句话——“是了,就是仙人。。。” 是仙人要亡我大云国? 他丢了天子的威严,慌慌张张的直奔慈宁宫,就如同年轻时,一旦做不出决断就去寻求老太后的帮助一般。 老太后跪在佛堂里,闭着双眼,不停的转动着佛珠,皇帝闯进来时,她仍旧跪在原地。 皇帝靠近了些,才听见老太后的嘴里反复低喃着两个字——“冤孽”。 皇帝脸色大变,他想起他的父皇临死用着愤怒的眼神看着自己,对自己说,“云国就毁在了你这个孽子的手里”。 他头也不回的颠颠撞撞的又冲了出去,却刚巧撞上本该在床上躺着的魏皇后。 “皇上?!皇上!”魏皇后从未如此失态过,她蜡黄的脸孔上满脸的眼泪,抓着皇帝的衣袖紧紧不放,苍白开裂的嘴唇一开一合的大声的喊着,“皇上,救救云儿,救救云儿。” 此时的魏皇后哪里还有半分母仪天下的风范,只不过一介寻常妇人。 她会变得如此只因太子。 太子是不可能逃脱的,只不过东宫的戒备必定要严于旁的皇子府,但饶是如此,侥幸未死太子依旧重伤昏迷。 然而,皇帝却面无表情的看着魏皇后,一言不发。 芝兰眼见皇帝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一声,忙上前搀扶魏皇后,借此拉开了魏皇后抓着皇帝紧紧不放的手。 魏皇后挣扎不休,嘴里嚷嚷不断。 “叫太医院的太医全部去东宫!治不好都给太子陪葬!”老太后不知道何时出了佛堂。被陶嬷嬷搀扶着走了出来,昏暗的双眼带着一丝随时会动摇的坚定,发号施令道。 言罢,老太后紧紧盯着皇帝,老迈的声音像是从天际传来。 “皇帝,如今这江山是你的。你岂能乱?” 闻言,皇帝木然的回望着老太后,看着老太后脸上如沟壑般深刻的皱纹,往事清晰的在脑海中回演着。 当年自己要夺这江山,母后不顾与王皇后多年的姐妹之情,毅然站在自己的身边,支持着自己。 之后,母后又为了自己,不惜双手染上了鲜血。 如今,这江山已是朕的。朕是天子,岂能再让母后为朕担忧? 朕是天子!不是当年的二皇子了! 渐渐的,在老太后的注视下,魏皇后的哭声里,皇帝的双眼恢复了清明。 他冲着老太后点点头,便又带着帝王的气质。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 朕要护江山,要护老母,要护妻儿,更要护心爱的女子不得死不瞑目! “何忠平!”他沉声唤道,声音已带着沉着与威严,不复先前的慌乱。 何忠平脚下也沉稳了些许,上前听命。 “叫东厂的人把东宫的内侍都替换了,只要有任何可疑之人,即刻抓捕!再叫宋云出动所有的锦衣卫去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皇帝恢复了锐利神色的双眼闪了危险的光芒。“告诉他,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朕允他先斩后奏之权,朕亦允你此权!” 当日。云城上下动荡不安,城门紧闭,城内不论高管世家还是平头百姓皆是大白日里就闭门不开。 街道上巡逻的禁军不断,扰得人心头惊慌不定。 然,更叫人心惊胆寒的是手持绣春刀,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一旦发现可疑人物,当场抓捕询问,一旦遭遇轻微反抗,当场便诛杀不怠! 这一日,以云城为起点,辐射至云国上下,鸡飞狗跳,然而,大牢里,奈儿与杨凌天却对此毫无所知。 用早膳的点,一名狱卒将饭菜送来,往常一言不发的狱卒今日却带着几分古怪,几分敬畏时不时的偷看杨凌天。 杨凌天觉察,半眯着双眼扫了过去。 那狱卒吓得忙低下了头。 “外头可有事发生?”杨凌天漫不经心的问道。 原也不指望狱卒会说些什么,却见那名狱卒慌慌张张的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杨凌天同奈儿对视一眼,心头微沉。 “这位小哥儿,可是皇上有什么交代?”奈儿不动声色的问道。 却是这一声问,竟让平日等着奈儿二人用完饭,再端走碗筷的狱卒磕磕巴巴的丢下一句“大人慢用,小的待会来拿。”之后,调头就小跑着走了。 一定出事了! 奈儿同杨凌天心中都这般想到。 只是已为阶下囚,叫他们如何得知发生了何事? 正当两人心中密布疑云,就见一队二十来人的禁军进了大牢,一言不发的就往杨凌天和奈儿的牢房门口密密麻麻的一站。 “大皇子无需多虑,属下奉命保护大皇子安危。”一名领头模样的人拱手对着杨凌天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不愿多言般的,站得远远的。 竟要保护大牢里的杨凌天的安危,还是二十来名的禁军? 杨凌天心中愈发疑惑,却不经意间看见奈儿满脸的惊恐。 “怎么了?”他关切的小声问道。 奈儿苍白着脸孔,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动手了。。。”她失神的低喃着,“他们加快了步伐,提前动手了。。。” 二一一章 提前 东宫里,云国太子杨凌云躺在宽大的床上,看着雕着牡丹、龙凤。。。吉祥图案的床顶,眼眸涣散,一动不动,静的仿佛是个死人一般。 “母后。”太子突然开口叫唤了一声。 然而魏皇后哭哭啼啼的抹着眼泪,眼巴巴的望着太医院的太医,竟没能听见这声虚弱的唤声。 太子没能得到回应,却没露出丝毫不虞的神色,失血而苍白如纸的脸上依旧带着浅笑,整个人愈发像块透明的晶玉一般。 “母后。”他略略提高了音量,又唤了一声,却仍旧压不过太医商讨的声音。 “主子!”安蓉最先听见动静,她上前蹲在床边激动的喊了一声,尔后扭过脸喊道,“娘娘,娘娘,殿下唤您。” 魏皇后闻言,顿时惊喜的唤了声“阿弥陀佛”,立刻冲了过去,抓住太子的手。 “母后,太吵了。”太子双唇轻启,轻飘飘的吐出话语。 魏皇后愣了愣,随即对着太医呵斥,将人都赶了出去。 太医听命去了外间,眼窝深凹,一脸蜡黄的魏皇后才强忍着身子里万分的乏力,泪眼婆娑看着太子。 她的儿啊,本该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怎么落得如此地步? 她已丢了肚里的孩子,不能再让云儿没了啊。 “云儿,你想吃什么?”她满眼慈爱的对着太子说道。 此时,只怕即使太子提出要摘星星,魏皇后都会为其搭建天梯。 却是等了好一会,太子都没有回答。 魏皇后心中一慌,忙凑近了仔细看了看太子。 太子正眼神迷茫的盯着床边的安蓉。那个曾给他侍寝过的侍女。 魏皇后心头一松,却皱着眉看了看安蓉。 “你去给太子准备些细软的膳食。”她声音带着几分严厉道。 安蓉安安静静的领命,便下去了。 直到安蓉离开了视线,太子才恍惚的回过了神,对上魏皇后担忧的目光,他微微笑了笑。 “母后,待儿子好了,允了儿子娶了苏奈儿可好?”他含笑着问道。风轻云淡的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提出的要求是多么的惊世骇俗。 “什么?”魏皇后反问道,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惊疑不定的看着满脸微笑的太子,好一会,才又问道,“是相府的大小姐苏婉儿吧?” “母后。”太子依旧不急不躁的说道。“是相府二小姐苏奈儿,儿子喜欢她,想娶她为太子妃。求母后成全。” 他说完,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魏皇后心中疼痛无比,含着泪急急的点头。 “母后答应你,答应你。。。你快些好起来。”她话不成句的应着。 太子苍白的脸上勾出一缕满意的笑容,双眼又涣散了开来。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苏奈儿的呢? 一开始不是只想同杨凌天争上一争而已吗? 可渐渐的,他就为这样一个遗世独立的女子而吸引,她不爱寻常女子爱的,她又不似江湖女儿的粗鲁,她柔情似水却又带着韧性。她的双眸总是透着一股不符合年纪的、久经世事的沧桑,就像一坛陈年佳酿。只有靠近她去了解她,才会闻得那芳香。 不知想到了什么,太子脸上和煦的笑容愈发的灿烂,整个人飘忽的好像就要脱离红尘一般。 魏皇后慌张了起来。 “太医,太医!快来瞧瞧!”她胡乱的喊了起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尔后对着太子不停的唤着,“云儿。。。云儿。。。” 芝兰急急忙忙出去将太医又都请了进来。 太医们一团乱的进了屋子,一眼就看见太子那双越来越涣散的目光,互相之间对视过后,皆是摇头叹息。 “还愣着做什么?快来看看啊。”魏皇后急切狠厉的呵斥道。 然而,却没有一名太医上前。 “娘娘。”一名须眉皆白的太医被簇拥着出来同魏皇后说话,他拱手道,“这匕首必须拔出来,耽搁久了恐怕神仙难救。。。” 魏皇后一直逃避着不去看的那只匕首,浸没在太子的胸口,鲜血顺着匕首上的血槽流出,染红了太子一身白衣。 太医的话落,魏皇后死死的盯着那只只剩了把柄在外的匕首,迟迟做不出决定。 没有完全的把握,如何拔匕首? “母后。。。”太子许是被太医的动静吵得清醒了几分,冲着魏皇后笑着点点头。 魏皇后的眼泪簌簌的掉落。 皇上,我儿性命攸关之际,您到底在哪里? 还是,您只惦记着她的儿子? “拔!”她红着眼,蜡黄的脸上也泛起病态的红云,咬着牙狠狠的喊道。 躲过一劫的不仅是太子,还有那位年幼的逸王。 逸王虽封了王位,却仍旧同淑妃居住。 小逸王不明白为何众人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他的母妃也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紧紧的抱着自己。 小逸王被搂得太紧,有些喘不过气来。 “母妃,我快要喘不上气了。”他像平常那般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说道。 然,今日淑妃却一反常态。 “闭嘴,别出声。”她狠狠的瞪了小逸王一眼。 她可是千方百计死皮赖脸的才带着杨凌霄留在慈宁宫的! 若是老太后嫌闹了,把他们母子赶回去,那可怎么得了! 小逸王不明白淑妃的苦心,有些委屈的撇撇嘴,却并未如寻常孩童那样哭闹。 他从小就受淑妃的教导,要乖巧要懂事,否则这硕大的皇宫里是没有他们母子容身之地的。 老太后听见这对母子的动静,睁开眼看了看,长长呼出一口气。什么话也未说。 那么聪明的淑妃,怎么这时候却糊涂了? 只怕是爱子心切叫她失了头脑。 但,对自己的儿子如此疼爱,为何对旁人如此狠心? “淑妃。”老太后幽幽的唤了一声。 淑妃一震,愈发搂紧了小逸王。 “太后娘娘,臣妾会管好霄儿的,不会再叫他吵着您了。”她紧张的说道。 老太后未置可否,却用着晦暗不明的眼神的盯着淑妃。看着对方那双狭长的双眼里此时满是心惊胆颤,平日的红唇也没血色,老太后的心头更是感慨。 “都是皇帝的血脉,你怎么狠得下心来的?”她用着沧桑的声音问道。 老太后的话落,淑妃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瑟瑟发抖了起来。 “也罢了。如今谁也顾不上追究你的罪过,你且好自为之。”老太后缓缓的叹息道,尔后又闭上了双眼。转起了佛珠,不再理会硬是要跟在她身边的淑妃母子。 见老太后不再追究,淑妃不仅没松口气,眼里反而蓄满了泪水,她将头埋进了小逸王的身上,努力压抑着想要哭出来的*。 她也不想的,她也不想的! 可是她看到魏皇后那张笑脸,她就恨不得掐死对方。 平日她隐忍着,为了她的霄儿忍着满腔的怨恨。 可那日她看着魏皇后满是喜气的笑脸,就忍不住往魏皇后的碗里放了芦荟的外皮。。。 她以为如此隐秘。旁人应不会察觉,可老太后竟然知晓了。 可她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 她也曾是如花似玉的少女,也有过美好的憧憬,却被魏皇后带进了这个被围墙牢牢围住的牢笼里。 后来,她遇见了皇帝,原以为皇帝是真心疼爱她的,虽是年岁大了些。可她觉得足够了,也不再怨恨了。 可午夜梦醒之际,她却听见皇帝叫得是另外一个人名—— 婉婷。。。 有着这样好听名字的女子,是谁? 她不敢问,也不敢说,只更战战兢兢的服侍着皇帝。 可为何?为何魏皇后要告诉她,当年寻到她将她领进宫,只因她有着一双同那名女子相似的眉眼。。。 云国仅剩下三名皇子,太子又命悬一线,小逸王年纪尚幼,如此一来,杨凌天的待遇也就从从前的不受待见,变得炙手可热了起来。 狱卒端来午饭时,杨凌天看了看盘子里的大鱼大肉,怪异的挑了挑眉头,尔后有些担忧的看向呆坐在那的奈儿。 奈儿一直魂不守舍的,问她什么,却反反复复只念叨着“提前动手了”,别的就再不肯多说。 杨凌天叹了口气,接过狱卒递来的盘子。 “外头可发生什么事了?”他随口问道。 那狱卒早上的时候还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这时却犹豫了起来,并未立刻躲开。 “好像是听说。。。宫里遭了刺客。”他吞吞吐吐的说道,边说还边瞄着那一队禁军。 杨凌天漫不经心的想了想,刚想再问什么,就听见身后的奈儿突然出了声。 “太子呢?”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有些急切,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狱卒。 狱卒像见了鬼一样,吃惊的看了看奈儿,又看了看杨凌天,好一会,才迟疑道,“不晓得情况如何了。” 闻言,奈儿仿佛松了口气,紧绷的肩头放松了下来,尔后又垂下头呆坐在原地。 杨凌天若有所思的盯着奈儿。 “可是你梦里发生过?”他凑近了奈儿问道。 没头没尾的一句问话,却叫奈儿身子抖了抖,她闭着眼,轻轻的把头一点。 当云国所有的皇子都死了,唯一的皇子杨凌天就只能坐上那大位了。。。 曾经的事又再度重现,只不过提早了。。。 太早了。。。 二一二章 害怕 奈儿越来越害怕了。 就像有一团越来越大的阴云凝聚在她的透顶,压得她快要喘不上气了。 她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那群黑袍人,巨大的斗篷之下的脸孔上喋喋笑着,簇拥着那个怪异的四面佛,向着她慢慢的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惊恐万分的睁开眼,晃着头,想将那样的景象从脑海中驱散出去,抬起头,却对上一脸焦急而担忧的杨凌天。 “怎么了?”杨凌天柔声的问道。 他越来越担心奈儿了。 从那狱卒开口说了皇宫里遭了刺客,到那队禁军的过来,奈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没了冷静没了理智,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就要发生一样。 然而,杨凌天的关切却未能使奈儿变得正常些,她苍白着脸孔,紧紧抿着双唇,摇了摇头。 不能说,她不敢说! 越是到最后,如来就越是可能不顾一切,一旦她泄露天机,更恐怖的事都可能发生。诚如苏一月所言过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如来不能对杨凌天动手,可如来可以对苏一月动手! 杨凌天看着奈儿的模样,心里有一种荒谬的猜测——有谁在监视着奈儿,让她不能同自己说出心中所想。 他皱紧了眉头,看着奈儿,却不再问。 突然,牢门外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惊动了二人。 一名禁军打扮的人进了大牢。对着保护杨凌天的禁军领头耳语了几句,尔后两人双双用着异样的眼神看了过来。 杨凌天心中一沉。 “发生了何事?”他沉声问道。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奈儿的惊恐仿佛也感染了他一般。 那名领头面上露出犹豫之色,斟酌了一会,他才走了过来。 “大皇子,太子薨了。”他小声的答了一句。 杨凌天顿时一呆。一双狭长的双眼满是惊疑的看着对方。 “你说什么?太子怎么了?”他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那名领头为难着还未答话。却是奈儿嚯的一下站起了身。 “太子死了?!”她反问却更惊恐的说道,言罢,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 杨凌天顾不上为太子去世的消息而震惊,忙上前隔着木栏就扶住奈儿。 奈儿却一把反手紧紧抓住杨凌天的手臂。 “我们得出去,得制止他们,否则皇上。。。”她压低了声音,却因惊恐而使音色变了调。 杨凌天两道浓浓眉毛快要拧到一起了。不解的望着奈儿。 “好好,我这就去求皇上,你先静静心。”他依旧柔声的安慰着。 奈儿的牙齿甚至在打颤,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那么害怕惨死的结局再次来临。 “快,去通传,就说我要见皇上!”她没有因杨凌天的话而安心下来,反而冲到木栏边。像是含冤受屈而打下大牢的囚犯一般。抓着木栏大声的嚷嚷着。 外头的禁军面面相觑,就是狱卒亦是如此。 通常大牢里这般叫屈的人比比皆是,自然是无人理会的。 可是如今云国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成年的皇子只剩杨凌天一人了!那么奈儿这个皇帝金口玉言指做大皇子妃的人,身价自然今非昔比了。 不一会,那名禁军领头模样的人就拱手道,“属下这就去禀了皇上。” 他说这话不过是征求杨凌天的意见。只要杨凌天点头,他自然二话不说立马去办。 杨凌天冲着那领头点点头。随后更加关切的看着奈儿。 焦头烂额、身心疲惫,这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满身的鞭痕还隐隐作痛,可这些都不抵他心中的伤口深刻。 懂事至今所追求的真相,让他接受不能,因为那仇,他报不了,他再怨恨他的父皇,他也无法让自己泯灭人性痛下杀手。 至于魏皇后。。。 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太子去世了,怕是不需他去报仇,魏皇后就已经一蹶不振了。 还有他的皇祖母。。。 这些。。。都是他的亲人。。。 所以,他唯一能没有负担的去恨的去寻仇的,便是那群从他记事起便帮助他的幕僚,那群居心叵测之徒,他们很有可能害死了他的生母,更对他的奈儿虎视眈眈。 何其悲哀? 原就明白这世间的残忍,可如今他更是对这红尘毫无眷恋,可他知道他不能心灰意冷,一旦他倒下了,他的奈儿就更不会苟活。 他答应过奈儿要给她一份自在,这也是唯一支撑着他振作不倒的信念。 许是皇帝对杨凌天的感情再复杂,他也明白此时云国的动荡,必须有个安定人心的解决方法。 去通传的人没过一会就回来了,身后还跟小何公公何强。 “皇上口谕,因大皇子杨凌天、苏二小姐苏奈儿诚心思过,遂即日释放,望二人日后不得口出狂言,讷言敏行,钦此。” 何强捏着嗓子扬声说道,就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冲着杨凌天走了过来。 “大皇子,您快去瞧瞧皇上吧。”他半是唏嘘半是夸张的说道。 他不过是想卖个人情给杨凌天,谁都知道如今最有可能坐上大位的就是杨凌天了,他师傅何忠平是皇帝的心腹,即使新帝登基,也无需担忧,可他自己还是要交好杨凌天的。 可谁知道,何强的话刚落,奈儿却神经质的抢在杨凌天之前先开了口。 “皇上怎么了?”她沙哑着声音焦急的问道。 苍白的脸孔。眉眼间怎么也掩盖不了的倦色,深陷的眼窝,没了亮光的漆黑双眸,干裂而无血色的嘴唇,奈儿如今的模样叫何强不小的吃了一惊。 “皇上倒没什么。”他有些不自在的回道。 闻言,奈儿蹙了蹙眉头。没再做声。 何强怪异的打量了奈儿两眼。尔后微微顿了顿,才又对着杨凌天道,“只是,皇上这心里头难受着呢,您还是快些去同皇上说说话吧。” 杨凌天眼眸一暗,太子去世,父皇必定是伤心欲绝。 “多谢小何公公提点。我回府更衣之后便进宫面圣。”他对着何强笑了笑拱手道。 他还得回府问问情况,太子的死其中必定大有乾坤,顺带还得交代两句,奈儿也必须先送回相府。 何强心里一顿,这个时候大皇子怎么还有心思更衣,不是该急着去给皇帝表孝心吗?毕竟还有个小逸王在那呢?这两人身世都是不值一提,大皇子占便宜的地方不过就是年长上几岁罢了。可若是淑妃娘娘加把劲。皇上改变了心意,这皇位还说不得花落谁家呢?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大皇子,您还是先去皇上那吧。”何强略带着几分埋怨的口气说道。 杨凌天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何强这哀怨从何而来,只当皇上有命让他唤自己直接进宫。正当他想开口询问,却听见奈儿又出了声。 “先去见见皇上吧。”奈儿却仿佛镇定了下来。拦了杨凌天一把,劝道。 还好。皇帝还活着,只要皇帝好好的,就还有时间。 只不过,目前杨凌天得紧跟着皇帝,有他在场,黑袍人多少会有些忌讳。 否则皇帝一死,就再没什么能阻止杨凌天登基了。 杨凌天不解,却又知道奈儿这般说必定是有原因,遂对着何强点点头。 “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进宫吧。”他回道,随后对着奈儿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 奈儿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知道杨凌天一直在苦苦的撑着,她也心疼,看着他满身未好的鞭痕,在她面前强撑着的笑脸,她心都疼酸了。 可她满脑子都是沸腾刺眼的铁水,都是密不透风的箭雨,还有那连连不断喋喋的笑声。。。 她控制不住的恐惧。。。 奈儿与杨凌天从大牢里被放了出来,这消息像一阵风以最快的速度在云城传了开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众人的目光都在杨凌天的身上。 相府里亦是很快就得了消息。 秦雪涧自从回府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不仅是担心奈儿,还有她感觉云月隐隐有些在责怪她的意思,那日只有她和天一陪着奈儿出府的。 万幸的是沈星传来消息说奈儿和杨凌天被放了出来,她心里才舒坦了些。 “这下好了,再不用看那些见风使舵的脸色,吃那些剩菜了。”若玉小声的嘀咕道。 “何止这点好啊?”秦雪涧接口回道。 众人的脑袋也保住了。。。 “可说了小姐什么时候回来?”趴在榻上的云月问道。 “不知道,这种事我哥哥怕是打探不到的。”若玉回道,顿了顿,她歪了歪脑袋想了想,又道,“不过应是快了,如今二小姐可是水涨船高了。” 云月默然着点点头,不同于若玉的轻松,她显得忧心忡忡。 “小少爷那什么个情形?”她又问道。 提到苏一月,若玉就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 “还闹着呢。”她回道,语气略有几分唏嘘,“怕是姨娘去了,小少爷就更黏糊二小姐了,二小姐也就一夜没回府,外头的事也没人告诉小少爷,他竟就好像心里头有感觉一样,那般寻死寻活的要见二小姐。。。” 闻言,云月“哦”了一声,也未再开口。 原本应该因奈儿被放了出来而欢天喜地的屋子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几人正沉默着,秦雪涧却一下站了起来,丢下一句“我去寻天一”,就提脚出了屋子。 二一三章 立储 何强一路小跑着领着奈儿和杨凌天往宫里走着,他心急着走得就比寻常快上几分,可他却发觉不管他怎么小跑后头两人能大步跟上。 看来大皇子这心里头还是明白着的。 正琢磨着,何强却一拍脑门。 “哎哟。”他扭过头,慌慌张张的打量了两人一眼,“大皇子您瞧您们是不是先换身干净点的衣裳?” 杨凌天看了看自己,衣裳下大牢的时候换过的,没原先那件血迹斑斑看着吓人,可一夜窝在那又脏又乱草堆里头,是有碍观瞻了些,又看了看奈儿,亦是乱糟糟的,就是发髻都是松松散散的,头上原本就孤零零的簪子也不知道哪儿去了,哪里有半分大家小姐的模样。 这样面圣确实不妥。 他正想说还是先换身行头,哪知,奈儿芊芊细手一挥。 “都什么时候了?皇上不会责备的。”她满不在乎的说道,说着那眉毛还挑了挑,显得十分不耐烦。 何强讪讪的回过了头,心里都却嘀咕个不停。 杨凌天却愈发紧锁着眉头,到底什么事叫奈儿这么着急? 三个人一路沉默着直奔御书房,皇帝这两天吃喝拉撒都在里头。 正走着,奈儿同杨凌天却突然对视了一眼。 “等等。”杨凌天沉声对着前头的何强道。 何强疑惑着回过头,眼巴巴的看着两人。 不是又打算要换身衣裳再去面圣吧。 却见,杨凌天一个飞身直奔左手边的走廊,一眨眼就被廊柱挡住了,随后又见其一个翻身就拽着一个人出来了。 宋云带着副面具,却能让人看出他在连连苦笑。 “好了好了,别怨气那么大啊,我不就是路过看看吗?”他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被杨凌天拽着而起了褶皱的衣裳,春风细雨样的嗔笑道。 奈儿是从天一处得知杨凌天与锦衣卫指挥使宋云的关系。见来人是他,便略略放下暗中戒备。 杨凌天却做出一副仿佛不认的对方的样子,皱着眉头看向何强。 何强心知宋云的脾气古怪,更知宋云在皇帝面前也是这般,忙堆起笑脸上前几步。 “大皇子,这是锦衣卫指挥使宋大人。”他介绍了起来。“上回您那别庄上的事还多亏了宋大人和奴才师傅明察秋毫。” 杨凌天这才将眉头舒展了开来,略带几分敬意却又保持着皇子龙孙的威严冲着宋云拱了拱。 “宋大人真不愧是父皇的左膀右臂。”他平淡的赞了一声。 宋云倒也不以为意。好似杨凌天恭维的话十分好听,一副确实如此的模样。 “好说好说。”他依旧笑着说道,尔后却肩膀一松,“哎,只是这次的事真是难办啊,这天下间怎么就有人不怕死呢?这都不是摸老虎pi股了,这是在老虎pi股上拔毛啊。”说着,他面朝杨凌天又拱了拱手,一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样子。“还是殿下您福星高照,除了小逸王年幼养在深宫里,其余的皇子就您一个好端端的,早知道这样,就全挤在大牢里好了,没准都能逃过一劫。我也不用被皇上骂成这样。。。” 这番话里的内容实在太多,其震撼力远超过那名禁军所说的“太子薨了”。 奈儿的贝齿死死咬着下唇,一言不发的看着杨凌天。 杨凌天惊异不定的时而看看宋云,时而看看何强,最终目光落在奈儿紧握着的拳头。 “哎,最可怜的就是太子了,硬挨了一匕首。撑了一夜还是没撑过去。”宋云最后唏嘘着,将话结束了。 私下里聊这番话实在有点不妥当,尤其是如今靠皇位最近的大皇子还在其中参与。 何强左右看了看,擦了擦满头的冷汗。 幸好没人,可也不能让宋大人再这么说下去了。 “宋大人,咱家还赶着领大皇子和苏二小姐去皇上那,您请自便。”他陪着笑脸对着宋云说道。 何强下得是“逐客令”,宋云却满不在乎的一摆手。 “我也急着去查案呢。”他朝着杨凌天一拱手,“大皇子,微臣告退。”又对着奈儿一拱手,“苏二小姐,在下先行一步。” 杨凌天还沉浸在宋云说的那番话里,没听见似的没出声。 奈儿早就猜到实情如此,经宋云确定之后,心中反而没先前那么恐惧,朝着宋云回礼福了福。 宋云对着奈儿眨了眨眼,随即白衣飘飘的扬长而去。 三人再次默不作声的朝着御书房而行,心里头却另有一番想法。 “你原先就猜到了?”杨凌天故意慢下了几步,对着奈儿耳语道。 奈儿轻轻的把头一点。 杨凌天没提那个梦,可她知道杨凌天聪明,必然能明白。 杨凌天骇然。 奈儿的梦实在太准了,提早的就知道不仅太子没了,还知道所有的皇子也没了。那她此时急着要去父皇那里。。。 杨凌天不禁加快了脚步,奈儿跟在一旁,很快两人就越过了前头的何强。 何强咋舌,也跟着又快了几步。 三人到了御书房时,皇帝正一个人颓然的坐在龙椅之上,接连的打击让这个天底下最高高在上之人,一下变得同寻常人家的父亲相似了。 “父皇。。。”杨凌天有些语塞,望着此时没了威严全身弥漫着伤心的皇帝,感慨万千。 皇帝木然的抬起头看了看,挥了挥手。 “赐坐。”他木木的说道。 何忠平忙指挥着小太监端凳子,趁着背对皇帝的时候,他悄悄对杨凌天警告般的摇摇头。 杨凌天心领神会,何忠平是怕他再顶撞皇帝。 杨凌天和奈儿落座,空旷的御书房却鸦雀无声,更显得空旷。 “你准备一下,择个吉日就入住东宫吧。”皇帝突然压着嗓子出了声。 满屋子的人皆是一愣,皇帝竟就这样立下了储君? “父皇。。。儿臣。。。”杨凌天看了看奈儿。起身拱手想要推辞,却对上皇帝那双满是伤心的眼眸,话说不出口。 “回去吧,待霄儿的事了了,这事就安排起来。”皇帝仿佛没有看见杨凌天眼里的犹豫,不耐的说道。尔后,他指着何忠平道。“这事就由你就去帮着大皇子安排吧。” 何忠平忙跪下领命。 按理,接着就该杨凌天领旨谢恩了,可他仍旧伫立在原地,不接旨也不抗旨。 皇帝应是伤心到没了往日的精明,只木木的看着杨凌天,不发怒也不催促。 “皇上英明。”奈儿长长的吸了口气,才起身行礼,开口说道。 杨凌天看着奈儿匍匐在地的背弯,胸口仿佛烧了起来。 “儿臣领旨谢恩。”他终是跪下应声。 皇帝将目前唯一可以安定忍心的决定说完。便挥手赶了人。 杨凌天因心中担忧,不愿离去,便道,“儿臣就住宫里,帮着安排太子的事吧。” 奈儿因黑袍人的提前事发,就更不愿离开皇宫。出了宫门,这宫里头再发生什么,她就更不得而知了。 坐以待毙她不愿。 “臣女想留下陪陪大公主。”她对着皇帝请求道。 皇帝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也好,你去陪陪瑶儿吧。”他叹了口气回道。 杨凌天日后的身份不同了,在宫里所受到的待遇也就今非昔比了。 “殿下,您瞧您是在哪住下?”何强半是哭丧着脸半是谄笑的问道。 他受了何忠平的吩咐,跟着杨凌天安排其日常。 这个时候。皇帝金口玉言刚定了杨凌天太子之位,他本该道喜两句,可又刚好在这个当口,他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喜气洋洋,嘴里就冒出“殿下”这个词,脸上更是露出这么滑稽的表情来了。 “皇上这几日一直在御书房里歇下?”杨凌天却反问道。 何强忙点点头,眼珠一转,便自以为是的明白了。 大皇子真是个聪明人啊!这个时候虽是皇上开口定下了,可到底还没正式册封,当然得紧贴皇上才是。 “皇上这几日极少出御书房的,奴才记起来了,西面那殿还空着。”他边说着边指了指西面巴结道,“要不殿下就下榻在那可好?” “如此甚好,劳烦小何公公安排了。”杨凌天没心情看何强如何闹腾,说完,就转过脸对着奈儿道,“我送你去翊坤宫。” 奈儿自是不会拒绝。 一路上,穿着邋遢的两人就这么走在处处都干净整齐的皇宫里,显得格格不入,时不时还有人偷笑着打量二人,可当看清是杨凌天和奈儿时,忙就上前行礼问安。 两人一路谁都没开口说话。 一个不能说,一个不知从何问起。 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到了翊坤宫。 带殿外,杨凌天就准备回去了。 “我还是不进去了。”他苦涩的说道。 奈儿知道杨凌天的意思,太子死了,除了小逸王,所有有威胁的皇子都死了,杨凌天难免被人诟病。杨思瑶对杨凌天再好,可太子毕竟和她一母同胞,她心里多少会有些难受。就是奈儿,都有可能被杨凌天牵连,受杨思瑶冷待。 奈儿点头,示意她明白。 杨凌天却迟疑道,“要不你去太后那住下?” 奈儿没答应。 “不用管我,你着紧着皇上便是了。”她交代了一句,就朝着翊坤宫走了进去。 二一四章 安慰 挨在临窗的榻上,歪靠着的杨思瑶,神情十分落寞,脸颊上还带着半湿未干的泪痕,她看见奈儿进来时,也只是眼眶更红了红,一双眼睛暗淡无光的望了眼奈儿,就仿佛从前的姐妹情谊早已成了过眼云烟。 奈儿进来前想过很多种可能,或是杨思瑶如往常一般抱住她哭泣,或是杨思瑶因怨愤杨凌天而对她也有怨,可没想要一向敢爱敢恨的杨思瑶竟是这样冷冷的看着自己。 “给大公主请安。”奈儿微微顿了顿,便依礼而为。 杨思瑶的眼里一下蓄满了泪水。 “苏二小姐起来吧。”她张了张嘴,终是冷淡的吐出客套的话语。 奈儿亦是冷淡的道谢,起身,立在原地,半分没有不敬,却也半分没有亲昵。 屋子里的侍女早已见着两人如此,大气都不敢喘,垂着头只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 两人这般冷眼相对了许久,杨思瑶眼里的眼泪直打转,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来。 “我这般待你,你心里难受吗?”奈儿突然抬眼直直的望着杨思瑶问道。 杨思瑶微微愣了愣,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奈儿无奈而笑了笑,冲着四周的侍女打了个眼色,将人都支出去了。 待人都走光了,贴心的梨花还将门带上了,奈儿才上前坐在了大哭不止的杨思瑶的身边。 她四下找了找,有些无奈道,“你瞧我这身邋遢的。也没东西好给你擦泪,你就自个儿擦擦吧。” 闻言,杨思瑶却哭得更凶了。 奈儿也不管她,抓起桌上的茶壶就替自己倒杯茶。咕咚几口就见底了。 “哭过了就好了,日后也别再哭了,你心里清楚的很哭也无用。”奈儿觉得嘴里没那么干了,才开了口,“我知道你心里头难受,但你得想清楚了,这些事到底该不该怨你大皇兄。” “怨!”杨思瑶一下乍起了毛,叫了起来,“就该怨他。就该怨他。。。”她反反复复的说了数遍,才一下泄了气,捂着脸孔哽咽道,“要是他也是母后所出那该多好。。。” 奈儿心中微痛,怜惜的看着杨思瑶,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是啊,有时候我也在想,要是我不是相府的小姐那该多好。”她轻声呢喃道,“要是我们就是寻常人家的小姐那该多好,穷是穷点。可乐得自在,可就是没那么多漂亮衣裳首饰穿戴了。” “当时我姨娘去了,我心里堵得慌,不知道怎么的,那天我就想不开了,我想要是当年我和姨娘没回相府,还在那乡下相依为命,怎么也不会丢了性命啊。我又想就是将来我当了大皇子妃,我姨娘一样活不过来。也不能送我出嫁。我就觉得没活头了,弟弟也忘了。就往那湖里一跳,心想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睡着不醒,什么也别想了。” “后来你大皇兄救了我。我心里头还怨他,我心想这人怎么回事,没了我就怕没媳妇了?眼巴巴的就非得拉着我活受罪?” 奈儿掀开干裂的嘴唇,轻轻的说着,也不知哪里说到了杨思瑶的心坎里,渐渐的,她哭声也小了下来。 “后来呢?”杨思瑶看着奈儿问道,眼里已没再压抑着情绪,不复先前的冷淡了。 奈儿冲着她笑了笑。 “后来,我的丫鬟给打得半死,现在还瘫在床上呢,若不是寻医及时,说不得下半辈子就得撑个跛腿走路了。那丫鬟伤成这样还一心安慰着我,生怕我想不开再寻短见,我这心里头就更难受了,那时候我才明白,我这一死是痛快了,可我那才四岁大的弟弟呢?还有我那满屋子的丫鬟呢?不都得活受罪?说不得还得给我陪葬。”说着,她勾了勾唇角,对着杨思瑶眨了眨眼,“最后我就想明白了,有句话怎么说的?与天斗其乐无穷,我就非得跟这贼老天好好斗上一斗,领着我的人都活个痛快自在。” “奈儿妹妹。。。”杨思瑶的哭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脸上通红一片,望着奈儿讷讷的说不上话来。 “你别说,我都明白,你心里头苦。。。也害怕是不是?”奈儿抓起杨思瑶的手拍了拍说道,“我也害怕,我在那大牢里头听那狱卒不清不楚的说什么这个没了那个也没了,我脑子乱糟糟的一团,我看着大皇子心里就想,难不成他将来要当皇帝了?那可怎么办?我将来不是注定要跟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当姐妹了?” 说完,奈儿哭丧着脸苦笑连连。 她当时是真的怕啊,照着情形发展下去,杨凌天注定是要坐上那个位置了,可杨凌天一登基,她就又得不明不白的惨死了,谁不怕? 杨思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人人都巴着做那高高在上之人,你倒好,真是没出息。”她笑着苦涩道。 她母后就是巴着她太子哥哥做皇帝,这才一错又错。 “你也别再伤心了,皇后娘娘如今定是比你还伤心,你不去劝着她安慰她,反倒添起乱来了。”奈儿漫不经心的说了句,实则眼神偷偷的看着杨思瑶。 她是见杨思瑶情绪稳定了,便微微碰了碰杨思瑶心中的伤口。 杨思瑶的眼神一下又暗淡了下来。 “母后如今还抱着太子哥哥的尸首,不肯叫人近身,就是我去也被她赶了出来,我从来就没见过她那样失态,脸上蜡黄蜡黄的,赤红着眼睛,里头一点亮光都没有。。。”她身子微微打着颤,嘴唇哆嗦着说道,“母后心气极高,肚里的弟弟没了她尚且能支撑得住,如今太子哥哥也没了。。。她怕是要崩溃了。母后一直念叨着是大皇兄害得太子哥哥,可人人都知道大皇兄被打下大牢,怎么可能分身去做这样的事?况且,我自小就瞧得出,大皇兄是真心敬爱母后的,也是真心待太子哥哥和我的,只是。。。只是母后非得逼得大皇兄的心离我们越来越远。”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一颗一颗掉了下来,“我害怕,我真得害怕,怕母后也会离我而去。。。” 奈儿心中微涩,她理解那种失去娘的痛苦,更理解那种眼看着悲剧就要发生,却无力制止的恐惧。 她没再多言什么,只说了一声“今晚我就赖在你这了”,随后伸出一双细细的胳膊紧紧的搂住了杨思瑶。 杨思瑶偎在奈儿怀里抽泣了一会,渐渐的也就静下心来了。 “陪我去母后那看看可好?”她眼巴巴的看着奈儿问道。 她是害怕再看见她母后那般模样,她一个人恐怕又要逃回来了。 奈儿却摇了摇头。 “你心里还不清楚?我去不好。”她斜着眼看了看杨思瑶拒绝道,随即岔开了话题,指了指自己又道,“况且我这副模样,没来你这之前还好说些,来了你这还是这般出去,人家还以为你堂堂云国大公主如此斤斤计较呢。” 杨思瑶知道奈儿是在逗她,勉强扯了个笑脸,然,只须臾之间,笑脸就撑不住了,深深的叹了口气,却百般的话语都凝在胸口。 几年的闺蜜,却无奈于立场相对,实在是上天对她们开了个大玩笑。 “你去吧,就把梨花留给我使唤好了,对了,我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再叫人帮我准备些吃食就好。”奈儿莞尔一笑,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完了,还佯装推了推杨思瑶。 杨思瑶知道奈儿是故意在她面前装作一副轻松的模样,便也配合的说笑了两句,交代了好一番,才一个人期期艾艾的朝着东宫走去。 奈儿梳洗了一番,才坐下来端起了饭碗,杨思瑶很贴心的吩咐人弄了一桌精致的斋菜。 奈儿用了好些饭菜,肚子里才算有点知觉了,她将碗筷放下,拭了嘴,扭头看了看一旁候着的梨花。 “梨花姐姐,外头要有些什么消息麻烦你都告诉我一声。”她客气道。 然而,从前待奈儿恭敬的梨花却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就驳了奈儿的话。 “奴婢可得寸步不离的服侍着小姐您呢。”她得体的笑道,话落,却感觉奈儿黑漆漆的目光盯着自己,有点不自在的又笑了笑,“奴婢可不能怠慢了您,回头大公主决计饶不了奴婢的。” 奈儿盯着梨花看了好一会,直到对方有些发毛了,她才幽幽的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 她没必要同个小宫女计较,如今明摆着她与杨思瑶已是敌对的关系了,梨花的态度变了也无可厚非。 也亏得杨思瑶心性好,否则她们这姐妹情也算是到头了。 “罢了,若是大皇子有什么事你告诉我一声吧,旁的我也不关心。”她沉着声音道,“若是这点你都做不到,我还是去太后娘娘那叨扰吧。” 老太后大体是不会收留奈儿的,只不过这点梨花是不清楚的。 梨花的神情有些慌乱了起来,心里头嘀咕道,到底是大公主留了苏奈儿住下来,况且后来瞧着两人好像是又合好了,苏奈儿若是被自己气跑了,回头大公主回来可不好交代。 “苏二小姐放心,奴婢自会留意着的。”她笑的有些生硬的说道。 梨花应下了,奈儿也稍稍安心了些。 而且杨凌天跟着皇帝,皇帝就不该那么容易遇刺。 这般想着,奈儿心头就更是平静了些,只是一静下来她的身子仍旧微微有点颤抖。 二一五章 中毒 天刚擦黑的时候,奈儿正靠在杨思瑶寝宫里的一张躺椅上假寐着。 “苏二小姐该掌灯了。”梨花不知怎么的,见着奈儿有些发怵,声音很小的说道。 奈儿看着是闭着眼,实则神经紧紧的绷着,梨花靠过来时,她就感觉到了,听见梨花说话,便下意识的抬眼望了望窗外。 也不知怎么回事,外头阴沉沉的,全然不似七月天。 “恩,掌上吧。”奈儿没回头,就应了一声。 梨花没再吱声,领着几名小宫女利索的点上蜡烛再罩上灯罩,不一会,整个房间内都亮堂堂的。 “大皇子那可有什么消息?”奈儿转过脸,黑黑亮亮的眼睛一一眨不眨的盯着梨花问道。 梨花心里把奈儿骂了个半死,嘴上却只能小心翼翼的回话。 “说是在御书房西面的殿里住下了,刚被皇上叫去一起用了晚膳。”她偷偷瞄了瞄奈儿说道。 可说着说着,她就突然意识到了,她眼前的这位,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人,将来很可能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就算人家在她们的地盘上主子谱摆得再嚣张,可她也只能忍着,绝对不能够怠慢对方,要知道太子已经没了啊! 这般想着,梨花脸上的笑容不由得真诚了几分。 “皇上现今只肯见大皇子一人,旁的人一概不见,大皇子真是圣眷冲天啊。”梨花用着几分道喜的口气又说道,整个人恢复了从前对着奈儿恭敬态度,得体的笑容丝毫却又不显得那么刻意。 奈儿心下又是安定了几分。皇帝不见旁人,那就更加安全了。 可随即,她又有些古怪的看了看梨花,她一向不太关注不相干的人。对待梨花也是,不过是杨思瑶身边的宫女只认得这一位罢了,被指了名叫梨花过来。 “这些你都知道?这宫里头还真是没什么秘密。”她随口说了声。 也不怪奈儿这般说,要知道皇帝的一言一行哪里是个公主身边的小宫女能知道的? 梨花干巴巴的笑了笑。没做声。 “大公主回来没有?”奈儿又问道。 “还没呢,说是皇帝发了火硬是叫人抬走了太子。。。皇后娘娘伤心欲绝,就跪在御书房那,求皇上收回承命,谁劝也不肯走,大公主正陪着娘娘呢。”梨花这回倒没犹豫了,直截了当的就回道。 奈儿能想象到魏皇后那副心痛的模样,只是,魏皇后想叫皇帝收回什么承命?难不成就让一国太子死了之后。那尸首放那烂了臭了? 想了想平日的魏皇后何其精明。失了孩子之后。也就成了最最寻常的母亲了。 “大公主要是回来,你知会我一声。”奈儿叹息的说道。 梨花忙点头应是,尔后就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奈儿又闭上了眼睛。假寐了起来,打算就这么坐着等杨思瑶回来。 外头的天色渐渐黑透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在外头响了起来。 听见动静,奈儿一下睁开双眼,半眯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寝室的门帘。 不一会,就见杨思瑶红肿着眼睛颠颠撞撞的冲了进来。 奈儿心中一动,难不成魏皇后寻了短见? 虽说几世的记忆里,魏皇后一直强悍无比,死前也同杨凌天硬气着,非得叫淑妃给皇帝陪葬,可这一世,诸多的改变,倒叫奈儿不太敢肯定了。 她起身一言不发的迎了上去。 杨思瑶见着奈儿,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似的不停的往下落,哽咽着只知道哭。 奈儿也没催促她,只上前先拉起了杨思瑶的手。 “父皇。。。”杨思瑶大哭了几声,就抬起眼盯着奈儿,嘴唇翕动着吐出这么两个字来。 奈儿心中一跳,忙不迭的问道,“父皇怎么了?”她甚至焦急的口不择言了。 “父皇中毒了。。。”杨思瑶回了一声,眼泪就更似决了堤,大片大片的直往下掉。 奈儿闻言,顿时觉得头晕目眩。 “怎么会中毒的?”她失声问道,“不是说皇上不见外人吗?”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和母后跪在外头,门一开,就看见何忠平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说是父皇中毒了要寻太医,我和母后都傻眼了,往里头一瞧,就看见屋子里头只有父皇和大皇兄两个人,父皇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大皇兄像是傻了一样,就直直的坐在凳子上直勾勾的盯着桌子上的菜。。。后来母后就指着大皇兄骂,然后何忠平领着太医们过来,就把我和母后劝走了,母后去寻皇祖母了,我就回来寻你了。。。”杨思瑶哭哭啼啼的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奈儿听得头大无比,心头又一片慌乱,使劲咬了咬了舌尖,疼痛才让她稍稍镇定了些。 “也就是屋子里并没有旁人?是那菜有问题?可只有皇上中毒了,一样吃菜的大皇子就没中毒?”她抓着杨思瑶的双肩,噼里啪啦的就是一连串的问题问了出来。 杨思瑶却不停的摇头,嘴里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苏二小姐,您且放宽了心,太医院的太医可都是杏林圣手,皇上定会吉人天相的。”梨花不知什么时候跟在杨思瑶的后头,小心翼翼的提议道,尔后她又偷偷打量了奈儿及杨思瑶的脸色,见二人并未露出反感之色,才又道,“要不两位主子再去瞧瞧?守着皇上总比在这等着消息来得快。” 奈儿踟躇了一会,才点点头。 “先领大公主去换身衣裳。”她指挥着梨花道,顿了顿,才又小声的沉吟道,“换身素净些的。” 被梨花搀扶着的杨思瑶顿时脚下一顿,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 梨花领命,领着已经不知所措的杨思瑶去更衣,奈儿留在原地等着。 也不知为何,越是到事情的最后,她反而越是没那么害怕了。 当时乍一听见皇子们遇害了,她脑袋里就浮现出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幕一幕,怕得不知如何是好。此时得知皇帝真的中毒了,早已有心理准备的她,却也没那么慌手慌脚了,最起码,她可以忍下心头的恐惧与担忧,静心去分析如今的情况。 奈儿皱紧了眉头,在原地踱着步子。 过了一会,杨思瑶才换了身衣裳,擦干净了脸孔走了出来。 奈儿同她互相看了看,也没再多言,便并肩朝着外头走去。 “梨花你也跟着。”刚走了几步,奈儿回头唤了一声。 梨花的脸上一下闪现出了一个奇妙的表情——半喜半悲,她是不知道得了奈儿青睐是喜是忧。 但她也只能应诺。 奈儿三人直奔御书房,一路上碰见好些宫女太监低着头,匆匆忙忙的从她们身边走过。 “去打听打听。”奈儿看了看路过的人,便对着梨花交代道。 梨花一愣。 这个时候,正在风口上,她这样明目张胆的去打听皇帝的情况,岂不是叫人怀疑她?这宫里头冤死的人还少了? 她心里头犹豫着,便看向了杨思瑶。 然而,杨思瑶此时已没了章法,奈儿说什么她便听什么。 “快去啊。”她对着梨花催促了一声。 梨花没了辙,只得咬了咬牙上前,随手拦了一名小太监。 奈儿定睛一看,真是巧了,梨花拦的竟是何强。 “小何公公。”她没再等着梨花询问,便冲着何强唤了一声。 何强见是奈儿,忙快走了几步,靠了过去。 “苏二小姐,您这是打哪去啊?”他问道,刚说完却觉得在这个时候这样问有些不妥,又改了口,一脸哀伤的问道,“您是要去看皇上吧?”可这一问完,他又觉得更不妥了,哪有官员家的女儿去看皇上的? 何强支支吾吾了一会,不一会就满头的汗了。 奈儿没功夫看何强闹腾,便接了口道,“我是陪着大公主来的。” “哦是啊,大公主真是孝心可嘉。”何强好像才看见杨思瑶似的,忙冲着对方行了礼。 杨思瑶没做声,只摆了摆手。 “如今什么个情形?”奈儿见何强实在不着调,说了半天话还没说到重点,便直接开口问道。 何强愣了愣,没想到不是杨思瑶开口问话,而是奈儿问。只愣了一会,他就眼里一亮,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 “皇上还躺着呢,不过太医说了只要今晚能醒过来,那就没事了。”他想了想便回道,说着压低了声音凑到奈儿的耳边说道,“只是目前有些话对殿下很是不利啊。” 原本因皇帝还有救而舒了口气的奈儿顿时怔了怔,随即冷不丁的嗤笑一声,没接话。 杨思瑶却是急着辩道,“大皇兄怎么会那蠢?当时只有他陪着父皇用膳啊。” “那是那是,明眼人自然是一看便明白过来。”何强顺着杨思瑶的话说着,却是话音一落,又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杨思瑶,好一会,才脸上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道,“只是,皇后娘娘心里头哀伤过度,就误会了殿下了。” 杨思瑶脸上一白,那眼泪又掉了下来,嘴里不清不楚的喃喃了几声。 旁人没听清,可奈儿听清了,杨思瑶说的是“都这个时候了母后还这么糊涂”。 何强原是要去库房里寻几味老参,以防不时之需,奈儿该问的也问了,又听着何强说了几句不着痕迹表忠心的话,便告辞了何强。 二一六章 醒了 奈儿心里清楚的很,这皇宫的大小主子里头恐怕只有杨思瑶一人乐意见到她,可她就没想到,就是老太后见到她也是一副皱眉叹气的模样。 “你来做什么?”老太后就端了个椅子端坐在御书房的正屋里,做稳定军心之用,见着奈儿和杨思瑶过来了,都没问上杨思瑶一声,就这样略有些失礼,语气不咸不淡的对着奈儿问道。 奈儿朝屋子里张望了一下,除了老太后和其身边的邹海没见着旁人。 “是皇上让臣女留下陪着大公主解解闷的。”她平静的回道。 闻言,老太后的眉头愈发紧紧的拧了起来。 她觉得奈儿简直就是丧门星,只要有坏事就一定脱不了对方的影儿。 若不是荣国公府上的事她忍不下心撒不下手,她真的是一点都不想再见到奈儿了。 “大公主和苏二小姐还是回去等着消息吧,有娘娘在皇上洪福齐天定不会有事的,况且这个节骨眼上,您们看这乱糟糟的,也不好呆是不是?”邹海面无表情的捏着嗓子说了一通,只差直说“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就别来这捣乱了”。 奈儿看了邹海一眼,没应声,耷拉着脑袋也没说走也没说不走,就在原地安安静静的当起了木桩子。 杨思瑶倒是真不肯走。 “皇祖母,您就让我们留下吧,我就是回去了,也安不下心来。”她又哭了起来,抹着眼泪边哭边可怜巴巴的说。“太子哥哥没了,母后伤心,父皇又中毒,我真的是没法子安心回去。” 奈儿心里也跟着一酸。杨思瑶本该是最最幸福的人,一天之内竟经历这么多。 她一直就拉着杨思瑶的手,此时更是紧了紧,无声的给了对方安慰。 老太后一向很喜欢这个孙女。见此情形也不由得动容了几分。 “算了,你们就坐我边上等着。”她摆一手,指了指身边的凳子,尔后又揉了揉眉心,疲惫的嘟囔了一声,“好不容劝了皇后,现在还要劝小的,作孽啊。” 语气里皆是无奈。 老太后毕竟究竟风霜,她不会如魏皇后那般哭天喊地。更不会如杨思瑶这般一味抽泣。她不能乱。她一乱,这宫里就真的乱了。 奈儿跟杨思瑶乖巧的坐了下来,她心里满肚子的问题。却又不好开口——老太后正恼着她,她问了对方也不一定回答。 一老两少三个正襟危坐着。大门就敞开着,时不时就见有太医、下人匆匆忙忙的走过,甚至都来不及跟老太后行礼,就匆匆一福或一揖就又忙碌了起来。 杨思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泪又掉了下来。 “皇祖母,父皇会没事的吧。”她蒙着水雾的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老太后问道,生怕对方吐出一句否定的话。 杨思瑶往常的活泼爽利也不知哪去了,老太后心疼了起来。 “你父皇一定会没事的,你就放心好了。”她柔声对着杨思瑶安慰道。 “那就好那就好。”杨思瑶抹了抹眼角呢喃了几声,尔后又小心翼翼的看着老太后,怯怯的问道,“我母后,她人呢?” “皇后喝了安神药歇下了。”老太后神色平静的回道,说着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奈儿,“我做主叫人给天儿也准备了安神药,现在估摸着也睡下了。” 奈儿却神色一紧,那些所谓的禁军可以忽略不计了,那就是皇帝身边能信得过的只有何忠平了? 其实除了杨凌天,她谁也信不过。 她按耐不住心中焦急,扭过脸朝着御书房东面平时让皇帝歇息的殿门口望了望。 老太后是什么人,一双眼睛火眼金睛似的,一下就瞧见坐立不安的奈儿,再顺着奈儿的目光瞧去,竟不是西殿,而是皇帝此时呆的东殿。 老太后皱眉略略想了想,对着邹海招了招手,邹海上前,老太后低声交代了几句之后,邹海忙应声,朝着东殿走了过去。 奈儿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老太后。 老太后也平静的看了看奈儿。 两人的心思都有些诡异。 不过一会,邹海就回来了,他正准备凑身单独同老太后回话,老太后却一摆手。 “就这么说吧,也说给瑶儿听听,好叫她安安心。”老太后这样吩咐着,眼神却亮闪闪的看着奈儿。 杨思瑶忙应声点点头。 邹海笑了笑就开了口。 “里头锦衣卫指挥使宋大人正守着皇上呢,近身伺候的只有宋大人同何总管。所有入口的药的都先叫呈上方子的太医先尝尝,然后又叫内侍试了药,确保无误了,才由何总管亲自服侍皇上用下。”邹海一副事情很妥当的样子说道。 老太后也满意的微微颔首。 “皇上如今如何了?太医可说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她又问道。 邹海忙答道,“太医回话是说要看今晚了,只要今晚皇上能醒过来,就性命无忧了。” 这话一出,刚刚还心下松口气的一老二少,猛得心又往上一提。 皇上还没脱离危险啊。 “去门边上守着,太医出来就逮个过来问话。”老太后指挥着邹海道。 邹海不敢惹得老太后再不开心,就又朝着东殿去了。 奈儿三个人又枯坐了起来,谁也不说话,谁的心都揪着。 老太后劝了几回叫杨思瑶回自己殿里等着,都被杨思瑶期期艾艾的拒绝了,她也就不再劝了,索性闭起眼睛,转起了从不离手的佛珠。 这么干等着,也不知道几更天了,突然东殿传来一阵喧哗,奈儿三人都一个激灵朝外头望了过去,就见邹海满脸喜气洋洋的走了过来。 “皇上醒了!”他边喊着边小跑着过来。 靠近了,奈儿才发现邹海的眼角竟隐隐有着泪花,想来是伺候老太后久了,跟皇帝也有了感情。 老太后朝着邹海仔细盯着,邹海点点头,老太后这才全信了,一下瘫坐下来,嘴里不停的念着“祖宗保佑”之类的话,那副模样全然没了往日的威严。 也难怪老太后如此了,太子去了,皇帝也差点没了,换做寻常老太太早就扛不住了。 杨思瑶亦是喜极而泣,一下紧紧抓着奈儿的手,只不过,她嘴里还小声的叨念着“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奈儿的心放下了大半,皇帝没事就好。 对于她来说,这次皇帝中毒反而是因祸得福,因为若是没这么一出,皇帝仍旧认为自己是天子,没有事情会超脱他的手心,皇帝险些丧命,这同皇子死了完全不同。 经过这次事,皇帝定不会再小瞧那群黑袍人了,一定会加派人手去查探的。 邹海又同老太后说了细节,说太医还在屋子里替皇帝诊脉就他就没拽人过来问话了,说皇帝虽是虚弱,但神智已经全部清楚了。 老太后愈发心满意足的点着头。 “去跟皇后说一声,皇帝既然醒了,叫她就安心的养着身子,就说是哀家的意思,她身子未痊愈就不要再出坤宁宫了。”她对着邹海交代道。 邹海应了声,却没立刻就出去,反而神色有些古怪的看了眼奈儿。 “娘娘,还有一事。”他支支吾吾的说道。 老太后满不在乎的一摆手。 “说吧。”她随口应道。 她一心只要皇帝没事,只要皇帝没事了,旁的事在她眼里就不是大事。 “皇上一醒过来,就说要见大皇子,还有苏二小姐。”邹海边回着话,边又古怪的看了看奈儿,一副纳闷不懂的样子。 奈儿闻言也是露出几分不解,却也没多话,只看着老太后,等着对方发话。 老太后又皱起眉头,晦暗不明的盯着奈儿。 “去吧,记住了别说叫皇帝不开心的事。”她略带着几分威胁的口气说道。 奈儿起身福了福,应下,又朝着杨思瑶微微颔首,示意对方放心,便一个人朝着东殿走去。 东殿里,不是奈儿所想的那副手忙脚乱的情形,而是安安静静井然有序的模样。 也没人拦下奈儿问话,奈儿直接就走了进去,进到里头才发现杨凌天已经站在床边了,床上的帐幔都放了下来,隐隐约约可以瞧见皇帝的身影。 杨凌天身上的邋遢衣服已经换过了,估计是下人已经听说了皇帝准备将东宫的储位交给杨凌天,如今他身上穿的衣裳又是牡丹又是蟒的。 正式的册封还未下来,四爪蟒其实已僭越了,只不过皇帝已经金口玉言的说了,怕也无人有胆子指出来了。 杨凌天看见奈儿进来,微不可见的冲着奈儿摇了摇头。 奈儿心中一动,不动声色的点头回应。 倒是宋云,见了奈儿进来,亲热的一拱手,还唤了声,“苏二小姐来了啊。” 就好像他是这里的主人,而奈儿是他熟稔的好友。 奈儿只得朝着宋云回了个礼,尔后便对着床上的皇帝叩拜了下来,行了礼。 奈儿伏在地上,却未听见皇帝叫平身亦或发话,她微微抬起脸,朝着床上瞄了瞄。 “苏二小姐请起吧。”何忠平却突然开了口,之前他俯身凑在皇帝身边,应是皇帝交代的。 只是,奈儿却心头更沉。 难道皇帝已经没办法说话了? 二一七章 山洞 杨凌天心里亦是同奈儿相同的想法——皇帝恐怕说不了话了。 从他进屋到此时,一直都是何忠平替皇帝传话的。 何忠平叫起之后,奈儿便站起了身,没做声,只盯着帐幔里的皇帝看着。 屋子里很安静,何忠平俯着身子,凑在皇帝脸边。 奈儿仔细的竖着耳朵,才听见断断续续虚弱的声音。 “皇上问大皇子和苏二小姐对于那群幕僚还知道些什么?”何忠平受了指令便起身问道。 奈儿同杨凌天同时一愣,这个问题怎么答? 二人对视了一眼,杨凌天才一拱手。 “父皇,儿臣知道的在天牢里都说了。”他沉吟道,顿了顿,朝着帐幔里瞄了瞄,怕皇帝不信,他又补充道,“儿臣若有半句虚言,叫儿臣不得好死。” 何忠平又俯身凑了过去,片刻之后,就见他满脸古怪之色的站直了身子。 “苏二小姐,皇上说你定还知道些什么。”他看着奈儿斩钉截铁的说道。 闻言奈儿顿时一脸错愕的神情。 她还知道什么?她若是知道什么早就想办法去灭了那群黑袍人了。 她不明所以的朝着帐幔里望了望。 “您好好想想,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何忠平小声的提示道。 其实他也不看好奈儿,杨凌天都不知道,一个相府的小姐就知道了?皇上这是病糊涂了。 奈儿又仔细想了想,她比任何人都更恨那群人。不需何忠平提醒,她也想找到蜘丝马迹。 她脸上露出犹豫之色,迟疑着看了看杨凌天。 若说她和杨凌天知道的,还没说出来的,那就只有一条——苏丞相是那群黑袍人之一。 可是,她说了又有何用?少了个苏丞相,不是还有八个人吗?该害人的剩下八个人还是会动手的。况且先不说皇帝信不信,就是信了。拿了苏丞相,反而打草惊蛇了。 她突然心头一沉,她还记得秦雪涧偶然间在街上看见的若兰。 黑袍人是同如来一个层次的。。。神。那就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不把他们全部彻底打死,就等着他们卷土再来吧! “苏二小姐,你不用为难,从前你觉得为难不能做的不可行的,如今有皇上撑腰不是能做了吗?”宋云突然轻笑着插嘴道,“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捉迷藏我们是玩不过他们,但是大不了我们派兵把这云城扫荡一圈,还怕找不着人?只是那样一来。实在劳民伤财。与皇帝的英明神武不符啊。” 宋云拍了通马pi,尔后对着奈儿眨眨眼。 “苏二小姐有没有见过那群人?当然除了在大皇子府之外的地方。”他笑着说道,“你就说个地儿,我立刻就带人把那掘地三尺,总归能找到些线索,到时候在皇上英明的统帅下。我们顺藤摸瓜,必定直捣。。。敌营。” 恐怕是怕黄龙冒犯了皇帝,宋云说得正溜,忙又改了口。 被宋云这么一打岔,原先屋子里还严肃的氛围一瞬间就变了味。 何忠平和杨凌天都无奈的瞪了宋云一眼。 宋云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又做了总结。 “总归苏二小姐你指哪,我们就打哪。”他大义凛然的说道。 宋云的话实在叫奈儿哭笑不得。却心头也轻松了几分。 她想了想,立刻就想到,魏皇后生辰那夜,打更的瞧见若兰同黑袍人接触,这个可以说,也不会引人怀疑,更不会打草惊蛇,而且没准锦衣卫还真能从那掘地三尺找出什么来。 “臣女想起来一件事来,不过恐怕皇上也是知晓的,就是当日在相府后门府上的一名丫鬟若兰曾同那群人接触过。。。”奈儿斟酌着说道。 何忠平听完,立刻又俯身凑到皇帝身边。 宋云却是满不在乎的一摆手。 “这地早就掘过了,还有那会子散布谣言的人同那五个人同那群接触的地方也掘过了。”他笑呵呵的说道,却刚说完,他语气一凝,“你是说那群从头到脚罩着黑布的人就是大皇子府上的那群幕僚?” “是他们,平日在府上,就是见我那群人也是兜着大黑帽的。”杨凌天点头确认道。 原本还正经的宋云听得直咋舌,大概是在感叹用这种十分不敬的方式对待主家的幕僚,他还从未见过。 何忠平不知什么时候又站直了身子,只见他脸色一沉。 “皇上问话,此事大皇子为何不早早言明?”他带着几分质疑问道。 杨凌天却也不以为杵,一拱手便平静的答道,“儿臣以为全身罩着黑袍已是十分明显的特征了。。。”言外之意就是,他并未瞒着,只是你们自己没认出来。 何忠平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显然被杨凌天的话噎着了,只不过他只是个奴才,哪里有资格生气,只期期艾艾的看了眼宋云,仿佛告状似的,尔后又俯身凑到皇帝身边,聆听下一步指令。 宋云呵呵的笑了笑,冲着杨凌天挤眉弄眼的。 奈儿实在想不到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是这样的模样,皱着眉头看了眼宋云。 这样的人能寻到黑袍人?还对抗? 感受到奈儿的目光,宋云却又一扭头对着奈儿挤挤眼。 “苏二小姐再好好想想?说个地,哪怕只有个大概,咱们也就出兵。”他又问道。 宋云虽是没个正形,却也句句说的是正事,奈儿失笑的摇了摇头,便又仔细的琢磨了起来。 这一屋子的人,各个位高权重。可论对黑袍人的了解程度,就属奈儿最高。 她也想过宋云的话了,从前她步步为营小心谨慎,那是因为要人没人要势力没势力,如今有皇帝在背后当靠山,应该放开了束缚,放手一搏了。 因为这世间,她所能借助的、权利最大的。也就只有皇帝了。 她试着不去计较黑袍人的能力,只当对方是她的生死仇家,努力的去挖掘几世的记忆之中,对于黑袍人所了解的点点滴滴。 旁人见到奈儿一脸沉思的模样,也知奈儿在思考,便是何忠平也未立刻转说皇帝的吩咐,只又轻声对皇帝解释了起来,让皇帝稍等片刻。 突然,奈儿一抬脸。神情有些莫名,扫视了下众人,却未开口。 杨凌天心中一动。奈儿如今的神情他见过。在同他说她的梦的时候,奈儿也是这副模样,无可奈何却伤痛不已。 “我想起一个地方。”奈儿酝酿了许久才开了口,“只是,我不好确定。” 众人一愣,既然想起来了。怎么又不确定了? “你先说说看,有可能总归比没有一点可能来的好是不是?”宋云仍是带着几分笑意的说道。 “宋大人说的没错,如今我们丝毫不能查探到对方,即使你说的地方不确定,也不过同目前的情形一样。”杨凌天出声应和。说着一双狭长的双眼朝着奈儿弯了弯。 他是怕奈儿觉得一个梦而已,说出来当不得真。 奈儿的心里涌出一丝感激。杨凌天能不顾其中荒谬,就信她所谓的梦,这让她如何不感激。 她长长的吸了口气,才有些神经质的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知道一个山洞,可能是他们的。。。据点。” 此话一出,几人皆是精神一振,就是帐幔里的皇帝都略有些激动的动了动身子,尤其是宋云像打了鸡血似的摩拳擦掌。 “这不早说吗?看我带着兄弟们把那山洞都给填了,就是神仙也插翅难飞!”宋云笑意更浓的说道,说着还指了指何忠平,又道,“回头,你东厂的人也借给我,人多才好办事。” 何忠平倒没那么兴奋,哀怨的看了宋云一眼,“您可说好了,我只是借你人手,给你多少人回来还得多少人。” 何忠平是怕黑袍人身手太好,宋云拿东厂的人当炮灰。 闻言,宋云抚媚的朝着何忠平抛了个媚眼。 却是还不待这两人再斗嘴,杨凌天就插了话。 “听苏二小姐说完。”他依旧眉头紧锁的说道。 奈儿又是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只是,我不知道这个山洞的确切位置在哪。”她缓缓的说道。 几人之前的兴奋劲就好像是个笑话一般,一盆冷水瞬间就将几人拉回了现实。 “您不知道位置?”何忠平瞪大了眼睛失声问道。 宋云更是笑容一下没了,换成了几声苦笑。 “大小姐,您这不是在逗人玩吗?”他边说着边瞪着杨凌天。 苏奈儿是女子,他不同她计较,但杨凌天是男的,他可以瞪眼了吧。 屋子又是一片安静,宋云也没再耍宝。 帐幔里的皇帝却悉悉索索的动了动,何忠平忙俯身凑了过去。 片刻之后,何忠平脸上又恢复了常态。 “皇上说了,苏二小姐既然知晓这个山洞,那就把细节同宋大人说说,既然不知道确切位置,那就大范围的搜索,只要是山洞就进去瞧瞧,一定能找到这群人的踪迹。”何忠平捏着嗓子就将皇帝的命令宣布了出来。 皇帝这是对杀了他大半的儿子的黑袍人恨之入骨了啊! “好,容我仔细想想。”奈儿应了一声,尔后闭起了眼睛。 她不愿回忆起那个山洞,在那里,她的嘴里灌满了铁水,肠穿肚烂。。。那样的回忆,不仅仅是肉ti上的伤痛,更是幸福被夺走的悲切,每一次想起,她都仿佛又经历了一次那样的过程。 疼痛是那样的历历在目。 仇恨是那样的深入骨髓。 二一八章 不着调 奈儿进了东殿之后,老太后就坐立难安了起来,她总觉得皇帝中毒一事,里头有着奈儿的影子。 “你去查查看。”老太后板着脸对着邹海道。 邹海却为难了起来。 “娘娘,奴才要是能查出什么,皇上怎么也就不会中毒了。”他苦笑着回道。 老太后心口一窒,觉得心里头像是有千万只小虫子在挠一样,难受的紧。 “我怎么就不明白了,这个苏奈儿身边怎么尽出些奇奇怪怪的事来?”她最后只能这么抱怨了一声。 邹海陪着笑脸,“是啊是啊”的应和了两声。 杨思瑶低着头,她回想起还在国子监上学的时候,她看着奈儿娇娇弱弱的样子,却英姿飒爽的射出一箭,是挺奇怪的,可更叫人惊叹。 这头一老一少心里念叨着奈儿,那头东殿里几人屏着呼息,眼巴巴的等着奈儿仔细想想一个她根本不知道位置的山洞。明明是无比荒谬的事情,可皇帝信,杨凌天信,又或者,这是不可能中的可能,由不得他们不信奈儿。 几人都是位高权重之人,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古往今来有谁有这个能力,又有这个胆子,一夜之间杀了大半的皇子? 这事本非常理,他们也只得按着非常理的办法去解决。 然而,奈儿却越想越焦急。 前一世,她从皇宫被掳走直到到了山洞的石室里黑袍人开口,不过半个时辰的光阴。一路上她一直被关在类似马车的暗格里,到了山洞入口才被放了出来,这一路到底怎么走的她根本不知道。 况且这半个时辰的路程也做不得准,很可能是黑袍人谨慎多绕了些路。 再往前一世,她就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死了。。。 “半个时辰的路程。”奈儿语气不确定的说了一声。 闻言,几人面面相觑。 “从皇宫到山洞坐马车要半个时辰的路程。。。”奈儿垂着脸补充道,“是从皇宫坐马车往外走,半个时辰的路程。这覆盖的范围都有可能。” 奈儿说完了,就垂着脸再未出声。 几人安静了一会,尔后何忠平急急忙忙的俯身听皇帝的指令,宋云则是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而杨凌天却往奈儿的身边靠了靠。 他觉察到奈儿的身子在颤抖,他不能体会奈儿的伤痛,但可以了解奈儿有多痛,他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安慰奈儿,却不能叫奈儿别去回忆。 “别怕。”杨凌天掀开薄薄的嘴唇。柔声的说道。 好看的笑容挂在他的嘴角,奈儿一抬眼便看得失了神。 “皇上说了,这事就交给宋大人来办。大皇子和苏二小姐从旁协助。就以皇宫为中心,向外半个时辰的路程的范围搜索,务必要搜到苏二小姐所说的山洞。”何忠平面露古怪,却还算平静的说道。 任谁都不会觉得皇帝会听信了奈儿的话,可皇帝就是信了,甚至还以此为依据做出了安排。 “臣领旨。”宋云一拱手便应了下来。 奈儿则有些犹豫的没应声。 “这事不可大张旗鼓。否则打草惊蛇。”杨凌天帮着奈儿说了出来。 “这是自然,否则还不定让那群人得了风声先跑了呢。”宋云笑着接口道。 “不是。”奈儿一抬眼,面上似有泪痕,她摇了摇头道,“除了在座的各位。再不能让旁人知晓了。” 何忠平和宋云皆是一愣,下意识的点点头。可回过头来一琢磨,便发觉其中的不对了。 “我想找兵部的几位大人帮忙,听你之意,就是皇上信得过的大臣都不能告诉?”宋云试探着对着奈儿问道。 奈儿没做声,只把头一点。 她是不好言明,她是怕苏丞相知道此事。 “对,不能说,此事关系重大,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杨凌天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宋云回道。 宋云眼里闪了闪,他不过是试探着问了问,可结果实在令人遐想联翩。 “殿下说的对,此事还是不要让旁人知晓的好。”他笑着应了,尔后对着何忠平问道,“东厂的人我待会就去领去。” 何忠平委屈的瞪了宋云一眼,尔后又替皇帝发了话。 “那就这样安排吧,无事就退了吧,皇上要歇息了。”他边说边提脚准备送几人出去。 “等等。”奈儿却突然出了声,她斟酌道,“我就这么跟着宋大人其实太过显眼,要不,皇上还是寻个由头将我打下天牢吧。” 何忠平脚下一顿,脸色愈发古怪的看了看奈儿,却也没犹豫忙又走到皇帝身边。 不一会,他就直起了身子说道,“皇上说了,苏二小姐御前失仪,打下天牢。”说着,他走到奈儿身边,脸上也不知是什么样的表情,哭笑不得说道,“苏二小姐走吧,咱家亲自送你。。。进去。” 何忠平对着宫女小太监交代了一番,又叫了何强进来贴身伺候着皇上,这才领着奈儿几人出了东殿。 宋云刚出了殿门,就同奈儿三人告辞了,说是要去准备准备,走之前,他却突然笑了一声,尔后拔高了音量开了口。 “苏二小姐啊,你可真是。。。胆子大!哎。。。算了算了,日后可不能再这般顶撞皇上了,皇上也不过在气头上,关你两天也就消气了,到时候叫何公公替你美言几句就是了。”他夸张的惋惜道,边说边冲奈儿几人挤挤眼睛。 皇帝中毒,虽是半夜,可这满院子的都是宫女内侍,能在宫里头活的久的,大多有副七窍玲珑心,一听这话,当即明白了三分。 何忠平的脸上抽搐了一下,却也顺着宋云的话接了口。 “是啊,苏二小姐放心,回头皇上一消气,定会放您出来的。”他脸上又露出那副又哭又笑的神情来了。 奈儿一声未吭,任由宋云和何忠平耍大戏,可就是她这副模样,反而叫人以为真有其事。 杨凌天更是闷不作声,立在奈儿身边。 这时,老太后被杨思瑶搀扶着走了过来,一双锐利的眼睛映着闪烁的宫灯,直戳着奈儿的身子。 她都已经交代了,别说叫皇帝不开心的事,苏奈儿竟然顶撞皇帝?! “奈儿妹妹。。。”杨思瑶也是半是责怪半是担忧的看着奈儿唤了声。 何忠平和宋云皆是心下一跳。 坏了,要是叫老太后误会了苏奈儿那可不好了。毕竟皇上可只说了失仪,失仪这个罪名,可大可小,他们两却说成了顶撞,老太后万一见皇上中毒未愈,心疼了儿子,硬是大办了苏奈儿,那可就不得了了,他们还指望着苏奈儿寻那个山洞呢。 何忠平忙对着宋云眨眨眼,示意对方快想办法。 宋云最是滑头,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 “娘娘,回头您快去劝劝皇上。”他苦着脸对着老太后道,“苏二小姐也就是劝了声皇上良药苦口利于病,那可是一心为皇上着想,其忠心日月可鉴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下巴掉下来了,皇帝又不是三岁孩童,要人催着吃药吗? 老太后应该是了解宋云为人的,根本不信这般鬼话,一转脸就严厉的盯着何忠平。 何忠平头皮一麻,却只能应和着宋云的话。 “娘娘,确实如此。。。”他搓着手,心虚的说道。 顿时,老太后眼里闪过疑惑,却也知道何忠平是皇帝心腹,这事必有另有隐情,也必定是皇帝默许的。 这般想着,她也就不再追究了,象征性的说了两句。 “虽是好心,奈儿日后可不能鲁莽了。”老太后说着这话时,还是没忍住嘴角抽了抽。 说完,老太后仿佛十分着急似的,招呼了一声,就朝着东殿走进了进去。 杨思瑶也急着探望皇帝,只对着奈儿小声说道,“别担心,我回头进去劝劝父皇,你自己当心些。。。” 她也知道这事透着古怪,但她也不往心里深想,有些时候有些事糊涂些反而好。 奈儿原先因回忆过去的事,连心尖都疼得在打颤,被宋云这么一折腾,早就没那么伤感了,她对着杨思瑶微微一笑。 “快去见你父皇吧。”她说道,尔后又对着何忠平道,“天牢那我认得路,就让大皇子送我去吧,您还是回去服侍皇上吧。” 何忠平也不推辞,忙就应了下来。 宋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的,奈儿和杨凌天提脚准备去天牢,已没看见对方的人影了。 两人一路无语,到了大牢的门外,杨凌天才犹豫着张了张口。 “实在不行,就别进去了。”他压低了声音说道。 奈儿莞尔一笑。 “皇上可是亲口打我入大牢的,这么多人看着,总不能叫皇上失信吧。”她回道。 原本借口就够叫人难以置信的,今日她要是不当着众人的面关进这天牢,旁人就根本不会信。 杨凌天也明白的奈儿的意思,虽是作假,而且估计明日宋云安排好了,就会偷偷将奈儿弄出去,可叫他怎么忍心一而再再而三的看着奈儿进这腌臜地。 “皇上这在气头上,关我两天,没准明早皇上龙体安康,龙心大悦也就放我出来了。”奈儿带着几分调皮的说道,被宋云那么一传染,她也变得不着调了起来。 二一九章 希望 “我奉了丞相老爷之命,你快让我进去!” “不行,你这人还真是胆大包天了,天牢也敢闯?” 外头熙熙攘攘的,好似有什么人在争执,奈儿正坐在草堆上浅睡着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听了一会,她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那声音怎么这般熟悉? 奈儿抬眼朝着外头瞄了瞄。 许是外头的守卫狱卒不肯放那人进来,那人干脆的就扯开了嗓子叫唤了起来。 “二小姐,我是沈星啊!老爷叫我来找你,明个儿要给肖姨娘做法事了!”沈星被几个狱卒拦着,涨红着脸大喊道。 别看他喊的中气十足,他心里头慌得很,闯大牢啊,谁敢干?要不是二小姐对他们兄妹有恩,他是打死也不敢来。 奈儿听清话,顿时一阵纳闷,她不是说了要七七才办法事的吗?怎么提早了?而且怎么又牵扯到了苏丞相? 沈星进不来,她也出不去,想问什么也没法子。 “沈星,回去。”她想了想,便扬声喊道。 外头一下安静了下来。 可不过一会,奈儿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大人,这事咱家也不好劝,您知道的,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起码得过些日子,您就别乱来了,见见二小姐就行了。” 远远的,奈儿就听见何忠平的声音。 苏大人?苏丞相来了!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目光炯炯的盯着来人。 那人还是如从前那般挂着谦和的笑容,一派儒雅,哪里能瞧出半分身怀武功的事实? 情不自禁的嘴角微微勾了勾,勾勒出一丝冷笑,奈儿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苏丞相。 苏丞相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奈儿。”他唤了一声,“你且在这好好思过。明日要给你姨娘做法事,为父定会求了皇上网开一面,让你回府的。” 奈儿仿佛看见了天大的笑话似的看着苏丞相。 她娘死得不明不白。苏丞相不去查,硬是非得下葬。如今娘的七七还未到,他非得提前了办法事,不过是想把她拘在相府。 奈儿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牙关紧紧的咬着,她无权无势更打不过对方,可她只想上前哪怕只是咬上对方一口。 “老爷费心了。”她妥协了,垂下了头。将眼里所有的恨掩盖在长长睫毛之下。 “无事,你日后可不能再顽皮了。”苏丞相满意的微微一笑,目光紧紧盯着奈儿一字一句的说道,“放心好了。皇上明早定会放你回府的。” 一旁的何忠平闻言脸色突然一沉。苏丞相的话实在有些不敬,就好似九五之尊皇帝一定会答应他的要求一般。 虽是将奈儿又关进天牢的借口实在不值得推敲,可皇帝就皇帝,其威严岂能被人触动?哪怕是当朝丞相也不能! 然,何忠平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苏丞相却一转脸,对着他笑了笑。 “就像宋大人说的,犬女可是一心为皇上着想,其忠心日月可鉴。何公公您说是不是?”苏丞相笑得真诚的问道。 何忠平一噎,干巴巴的陪了个笑脸。 “好了。奈儿就好好的思过,我这就回去了,对了,奈儿还不谢谢何公公替你御前求情?”苏丞相临走前,还非得恶心一下,笑眯眯的说道。 “不用不用,咱家还不是知道苏二小姐一片忠心啊。”何忠平摆了摆手道。 当着苏丞相的面,奈儿还是规规矩矩的给何忠平道了谢。 苏丞相含笑着看着,未置可否,之后也并未再出言刺激何忠平,就同奈儿道了别。 奈儿黑亮的眼眸里闪烁着仇恨,盯着苏丞相的背影。 他来这一趟,不过是要提醒自己,逃不过他的摆布。 从苏丞相进来,沈星就缀在最后头,如今要走了,他眼巴巴的看着奈儿,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他瞧了眼苏丞相仿佛走远了似的,才凑到牢门前。 “二小姐,大家伙都担心您呢,小少爷整日整日的念叨您,您什么时候才能回府?”沈星小声说道,说着说着,他支支吾吾了起来,却是知道让他说话的时间不多,一口气自责道,“二小姐,还有一事。。。我嘴巴不严,把您安排我看着小少爷的事说给老爷听了。” 奈儿知道沈星是个实心眼,否则当日也不会为了若玉那般不识抬举顶撞李氏,沈星既然说了,定不会是因苏丞相恐吓或是许以重利。 她眯着眼盯着沈星看了看。 “告诉大家伙,我很快就回去了,还有,你那事待我回府再另算,你且记着如今你可是戴罪之身,回去后好好看着小少爷,不得再出差错了。”奈儿交代道,“好了,快跟上老爷,待会老爷若是问起来,就说你替小少爷传话给我,问问我出了什么事。” “哎,小的知道了。”沈星认了错,心里踏实了许多,腆笑着回道,却又是一呆,他喃喃的问道,“可我不知道您出了什么啊?待会老爷要是问起来,我怎么说?” “你也就是传个话的人,我怎么说的,你怎么回。”奈儿莞尔一笑,答道。 天微微亮,空气里弥漫着清晨特有的香味,宋云一改往日的招摇,换了身黑色劲装,蹑手蹑脚的偷偷摸摸就进了天牢。 “苏二小姐,我来了。”宋云呵呵的笑着,冲着奈儿打了个招呼。 刚迷迷糊糊假寐的奈儿也不含糊,一下站了起来,冲着宋云微微颔首。 宋云带来的几个人低着头给奈儿开牢门,宋云对着身后的手下一招呼,立刻就有名同奈儿身形相仿的小姑娘走了过来。 奈儿略略打量了小姑娘一眼,若是不看脸,单看着那相似的衣着打扮及身形,应是看不出不是自己,不过这天牢里终日不见日月。若是关在牢房里的人不配合的上前,任凭你再火眼金睛也瞧不出端倪来了。 “喏,这是衣裳快换了。”宋云接过手下递来的一个包袱甩给了奈儿。随口说道。 奈儿接过包袱,眉头一挑看了看宋云。 “呵呵。”宋云讪讪的笑了笑。“这得换好了出去,否则被人瞧见了可就露馅了,要不我们都背过身去?保证不偷看。” 奈儿未置可否,想了想也没做声,干脆的直接就将黑衣黑裤套在了外头,热是热了点,不过也比现在换衣裳强。 麻利的套上衣裤。顺手将头上的发簪取下,又包了起来,再拿了包袱里的黑布往脸上一罩,不熟悉奈儿的人根本不会知道眼前的就是相府的二小姐了。 “瞧不出啊。二小姐常干这事吧,轻车熟路啊。”宋云打趣了一声,露出暧昧的眼神看着奈儿。 奈儿被黑布遮住的面上霎时一红。 宋云定是从杨凌天那得知自己从前总乔装成黑衣人夜探大皇子府。 “再多话,我当着众人的面把你脸上的面具摘了。”她斜了宋云一眼,淡淡的回了一句。 宋云一下被捏住了痛脚。一下苦巴着脸孔,可怜巴巴的盯着奈儿。 他最怕旁人知道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就是个唱戏卖笑的。 “二小姐,您真是会说笑,呵呵。。。”宋云陪着笑脸说道。 奈儿又斜了宋云一眼,没再开口。只等着宋云说下一步怎么做。 “咯咯。。。”做奈儿替身的那小姑娘倒是笑个不停。 “再笑,回头爷当着人面也拆了你的面具。”宋云龇牙咧嘴的威胁道,听得出其实他的语气里没多少责备,更多的是怜爱。 小姑娘给了宋云个白眼,“爷要是舍得,爷就拆了吧。” 宋云应是惯常的斗嘴斗不过小姑娘,转过脸对着奈儿尴尬的笑了笑。 “云儿给我宠坏了,呵呵。”他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跟着宋云来的都是锦衣卫里的好手,也是他的心腹,自然知晓宋云口中的云儿和宋云的关系,各个吭哧的脑袋闷笑了起来。 云儿就是天云公子身边的小云哥,只不过天云公子是锦衣卫指挥使宋云的伪装身份,而小云哥就是云儿女扮男装了。 从前奈儿就不认得天云公子,其身边的小云哥就更不认得了,她有点担心的看了看乐作一团的锦衣卫,心里头嘀咕,就靠着这群人能找到记忆里的山洞吗? “走吧,我们先出宫,然后在清音寺同其他人碰面,之后加快些,争取今日就将那地儿找到。”宋云一挥手招呼道。 一群锦衣卫跟着应了一声,之后宋云打头,众人就朝着外头走去。 奈儿皱起眉头。 “我们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出去?”她不解的问道。 “没事,狱卒都换成咱们锦衣卫的人了。”一名锦衣卫随口答道。 奈儿心下一动,顿时对宋云恨得牙痒痒的,之前宋云故意装作偷偷进得天牢,还不说天牢里都是自己人,故意就叫她为了换个衣裳为难,实在可恶! 寻遍寻个房间,她不就能换衣裳了? 奈儿瞪了眼那名回答她问题的锦衣卫,随后板着脸快步跟上众人。 一行人大摇大摆的出了天牢,旁人见着了只以为锦衣卫办案,因为几位皇子的死于非命,锦衣卫如今的名声已经能止小儿夜啼了。 或许因为有了宋云一再的胡闹,这一次,明知道是去寻那个她曾经在里面惨死的山洞,奈儿的心里都未有那么悲伤。 看着初升的阳光,奈儿的心底甚至隐隐有了几分希望。 二二零章 试探 牢固的马车速度极快的飞驰着,颠簸的车厢里原本仅该坐着奈儿,宋云却说要留着力气,硬是也挤了上去。 “哎,二小姐,你怎么不问为何在清音庵碰面的?”宋云摇着一把不知哪搞来的羽扇,笑弯着眼角对着奈儿问道。 奈儿抬眼睃了他一眼。 “清音庵出过命案,香火不好。”她回道。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宋云这么爱闹,奈儿反而也乐意理睬对方。 “聪明聪明!”宋云夸张的竖着大拇指赞道,说着说着,他挤眉弄眼的挨近了奈儿。 奈儿觉察到,又是个冷眼睃了他一眼。 “呵呵。。。”宋云讪讪的笑了笑,却仍旧面皮极厚的还是紧挨着奈儿,压低了音量小声问道,“你给我说说,你同杨凌天怎么这个的?”他边说边用两只手的大拇指碰了碰,说完给奈儿抛了个暧昧的眼神。 奈儿忍不住斜了他一眼。 “宋大人是打算去顺天府弄个官媒身份当掩护?”她淡漠的回了一句,随后就闭上双眼,不愿再理睬对方。 宋云又笑了笑,却也不以为杵。 “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啊,就那小子的性子将来怎么讨媳妇,乞巧节那天一听皇上给他指了婚,我就心想等着看好戏吧,结果那天在宫门口,你被困在车厢里,那小子急得呀,当场脸色煞白煞白的,真是乐死我了。”宋云自顾自的说个没完没了,说着,他话音一转,突然的就说道,“要我说啊,你就是他的福星,这回那么多皇子都出事了,他却好端端的。如今皇帝要寻罪魁祸首了,本来是他的幕僚,倒霉的该是他,至少一个御下不力的罪名跑不了,可偏偏就你知道些线索。皇上也不责罚他。。。” “宋大人。”奈儿出声打断了宋云的话。她看着宋云眼神里的玩世不恭下面隐藏着的深不见底的城府,淡淡的莞尔一笑,“您说。若是没我,大皇子就不会好端端的?我要是什么也不说,皇上就会责罚大皇子了?” 宋云看着奈儿,眼神闪烁着把头一摇。 “我做锦衣卫多年,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切都与你有莫大的关系。”他收起了平日调笑的语气,十分正经的说道,“而且据说你可是在皇帝有意指婚前就不请自来了,杨凌天虽看似冷漠。其实最渴望的不过是旁人对他的尊重与关心,而恰恰你在几年之间无声无息的给了他足够的关注,让他觉得你是真心待他,让他视如珍宝。。。” “宋大人!”奈儿再次出声打断了宋云,只这一次,她脸色有些肃穆。声音带着些许严厉,“宋大人洞悉人心的本领叫人叹为观止,可你既能看出这么多,又怎么看不出我与杨凌天之间的情谊是真是假?”顿了顿,她眉头一挑。略略提高了音量,反问道,“还是说,宋大人连自己的兄弟都信不过?” 宋云一噎,随即苦笑着连连摇头。 “你怎么说也是大家小姐,小小姑娘家怎么这么彪悍?”他无奈道,“别告诉我你和杨凌天没瞒着我什么,我就想问个清楚,死也死个明白,就诈你一诈,你竟将话说成这般,真是伤人心。” 说完,宋云又做一出可怜兮兮的模样,眨巴着一双桃花眼盯着奈儿。 奈儿略略不自在的撇过脸去。 她明白宋云的担心,黑袍人的次次举动实在骇人听闻,一夜之间连杀数名皇子,就是东宫太子也未能逃脱,可谓是百万军中直取上将首级。宋云虽是锦衣卫受了皇命,可他这般用心去查探,不过是因杨凌天。 而她和杨凌天却又将有些事瞒着不告诉宋云,实在有些不厚道。宋云这般旁敲侧击,无可厚非。 “你别问了,有些事我不好说,且不说你信不信,就是我说了,反而是害了你。”她依旧撇过脸,轻声说道。 奈儿指得是如来的天罚。 然而,宋云却不可能知其心意,闻言愣了愣,有些想不明白。 “还是说那群幕僚牵扯到了皇室辛秘?”他小声的问道,下意识的,他认为只有牵扯了皇室里的秘密,才会说了反而是害了他。 奈儿摇了摇头。 “不是。”她否定道,微微顿了顿,她才斟酌道,“若是可以,待抓住那群幕僚,我定会如实相告,再与你赔罪。” 宋云眼神闪了闪,心里有了点不寻常的猜测。 “好,我就安心等待真相大白的那日。”他点点头沉吟道,“只是,我还有一问,请二小姐如实以告。” 奈儿蹙起眉头,没应声。 “只需你点头或摇头。”宋云补充道,尔后他不待奈儿答应与否,便沉声问道,“我只问福建宁王一事,可是二小姐独自获悉。” 奈儿被问住了,迟疑了一会,才轻轻把头一点。 “多谢。”宋云的眼里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神色,道了一声谢后,便坐回到奈儿的对面去了。 这次谈话之后,两人再未交谈,一路沉默着到了清音庵。 马车是一直驶到清音庵内的,奈儿不方便露面遂未下马车,只微微撩开帘子看了眼外头的情形。 外头密密麻麻的全是孔武有力的大汉,哪里有半个尼姑的影子。 一群人人虽多,却还算纪律严明,没出现奈儿在大牢里看见的那般闹做一团。 杨凌天也换了身黑衣,不过他平日就这般穿着,也不觉奇怪,此时正在同宋云说着话。 似乎是感应到奈儿的目光,他朝着马车看了看,对上奈儿的眼,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宋云顺着杨凌天的目光看了过去,对着奈儿亦是挤眉弄眼的。 奈儿一声不吭的将车帘又放了下来。 “出发吧。”外头宋云吩咐了声。 不一会,杨凌天和宋云鱼贯上了马车。 奈儿一挑眉,似是在责问怎么都上来了。 “让他们在外头搜索着,发现有山洞我们再下车瞧是不是。”宋云笑着就解释道。 奈儿收回目光,没搭理他,只因她心里又忐忑不安了起来。 杨凌天和宋云在奈儿的对面并肩坐下,马车便又疾驰了起来。 搜索山洞可是大工程,云城郊外的山山树树极多,漫山遍野的山洞更是数不胜数。若是时间够的话,也不算大事,可问题是他们的时间不够。 宋云许多事并不知情,却恐怕能猜到即将会有大事发生,因为他不信那群人毒害皇上未遂,就会放弃,身为锦衣卫的他自然更是急于抓住那群黑袍人。 “那山洞十分空旷,笔直的朝里,在外头能直接看到最里面的石墙。” 车厢里十分安静,只有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奈儿突然喘息着开了口。 宋云神色一肃,盯着奈儿看了一会,却未询问奈儿是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下去交代一声。”宋云招呼了一声,便径直钻出了车厢。 杨凌天看了看奈儿,一张巴掌的脸孔惨白惨白,额间布满了细细的汗水。 单单回忆起,就这般伤痛恐惧,奈儿到底梦见了怎样可怕的情形? 他有些心疼的凑了过去。 “不用再想了,知道这么多线索,锦衣卫若还查不到,那就真的天不遂人愿了。”他柔声劝道。 “不行,不行的。”奈儿却颤抖着摇着头,双眼闪烁着恐惧,紧紧盯着杨凌天,“天是不遂人愿,可我们也一定要找到,让我再仔细想想,再想想。。。” 宋云回到车厢时,杨凌天和奈儿已是靠坐在一起了,可宋云却没同往常一般露出调笑的神色,反而神色凝重的一再看着奈儿欲言又止。 “什么也别问,若可以说的,我们必会告诉你。”杨凌天瞥了眼宋云淡淡的说道,抢在其宋云口之前,先堵上了他的嘴。 宋云眼珠一转,便有些无赖的笑了笑。 “好啊,回头待事情了了,我就等你们两给我赔罪了。”他边说着边又摇起了他手中的羽扇。 三人谁都未在出声,静静等在外头的锦衣卫搜索到山洞。 宋云是先派人上山寻山洞,大部队就在山脚下等消息,仅一座半大的山就要搜索不少时辰。 “大人,前方探子来报,说山上有个山洞与大人描述的相符。” 三人正在静止了的车厢里等待着,车门门帘外传来一人的声音,听得出对方是凑在门帘上压低了音量说的话。 奈儿三人对视一眼,宋云忙一拉车门门帘。 “挑两个人跟我们上山,其余分四面包抄,等我信号。”宋云神色严肃的发号施令道。 一群锦衣卫悄然无声的就分好了人手,奈儿三人也利落的跳下了马车 “你们两保护好苏二小姐。”宋云对着分出的两名锦衣卫交代道。 两人看了看奈儿便出声应下,随后紧紧跟在奈儿的身后。 奈儿未出声拒绝宋云的好意,虽然她有自保的能力,身手也应在这两名锦衣卫之上。 她紧张的抬头看着满是茂盛树木的大山。 已经没有了下一世。 可,我已急不可耐了,我等不及你们老死的那一天。 娘的命赔给我,我两世的命也还回来! 等着我吧,我发过誓,就是死也要拉你们一起下地狱。 二二一章 找到 蔡婶搬了个小杌子,坐在堂屋靠门亮堂的地方,一大早的她就手里穿针引线的替苏一月做着新衣裳,天气渐渐凉了下来,苏一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去年穿的秋衫都有些不合适了。 若竹歪在榻上陪着苏一月玩着小玩意,这几日外头风声鹤唳,苏丞相已经几日未给苏一月上课了。 苏一月手里抓着一块七巧板,左右把玩着,却显得心不在焉,时不时迎着初升起太阳的金辉朝着窗外望着天空。 若竹顺着苏一月的目光望了过去,天还未大亮,一片灰蒙蒙的天空,没什么特别的。 “小少爷,要不我陪您玩翻绳可好?”她提议道,她看出苏一月对七巧板没兴趣了。 “不用了。”苏一月拒绝道,继续低头把玩着七巧板。 若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苏一月,也再未出声。 过了一会,突然,苏一月从榻上一翻就跳了下来。 若竹眼皮一跳,忙伸手一把拉住苏一月。 “小少爷,您要去哪?”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惶恐问道。 苏一月转过脸望了若竹一眼,葡萄般的眼睛里亮晶晶的,低眉顺目的脸上带着几分羞赧。 “我要去茅房。”苏一月怯怯的回了一句。 若竹不好再拦,讪讪的松了手。 “就在屋子里用吧,回头叫人收拾了。”蔡婶拔高了音量在外头插话道。 这几日她也是心神不宁,恨不得苏一月就搁在她眼皮子底下时时看着,所以哪怕大白日的,竟也就叫苏一月在屋里出恭了。 苏一月的脸颊上一下泛起了红晕。 “婶婶。。。还是让我去茅房吧。”他小声的抗议道,说着,抬起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蔡婶建议道,“您要是不放心,就叫虎子哥哥陪我去可好?” 蔡婶脸上露出几分悻悻的表情,毕竟苏一月是主子。她凭什么指手画脚的,而且还只是上个茅房这样的小事。 “哪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怕你又跑出一身汗,回头吹了风染了风寒可不好。”蔡婶干巴巴的找了个借口,却也不糊涂,扬着脖子冲着外头叫了声,“虎子虎子。快陪着小少爷上茅房。” 虎子本就坐在外头将里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这几日气氛不对。他寸步不离的守在院子里,听见蔡婶叫他,忙就站了起来。 “来了。”他应了声,就往屋里走去。 苏一月冲着虎子笑了笑,就朝着茅房走去。 上回有过一次虎子莫名其妙的就昏迷了,苏一月也不知去向,若不是奈儿将苏一月领回来,又弄醒了虎子,虎子或许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回,哪怕是苏一月出个恭。虎子也不嫌臭,硬是紧紧跟着苏一月进了茅房。 苏一月有些害羞的蹲着,偷偷瞄了瞄虎子。 “虎子哥哥,你站外面可好?我。。。用不上劲。。。上不出来。。。”他脸上通红的小声的不好意思道。 虎子微微一愣,随即咧开牙齿笑了笑。 “好。我出去等着。”他失笑道,边说边朝着外头走去。 仅隔着一个半人高的矮墙,外头虎子安安静静的等着,茅房里苏一月蹲着,就这样等了好久,虎子觉得是不是太久了些。 “少爷,您是不是吃坏肚子了?要不要寻大夫回来瞧瞧?”虎子出声道,他看了看已经大亮的天色,这么拉下去,人都要拉虚脱了吧。 然而,茅房里却没回音。 虎子还没意识到什么,只觉得苏一月可能又害羞了,没应他。 可,又等了一会,茅房里面还是没动静,虎子这才觉得不对劲了,他一个大步就走进了茅房,可里面除了臭气熏天,哪里还有苏一月的人影了? 虎子死死的盯着茅房里用来通风的窗户,很小,不过一尺见方,成人是进出不得,可四岁的孩童。。。虎子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与此同时,奈儿远远的看着那个数丈宽的洞口,摇了摇头。 “不是这个。”她有些失落的道,“洞口应该有许多大小不一的乱石。” 宋云闻言,手拖着下巴想了想,便招过手下的人交代了几声。 “那我们就再找,总会找到的。”他笑容不减的说道。 “恩。”杨凌天应了一声,看了看奈儿又道,“其实云城附近能有隐蔽些的山洞的大山很少,应该很容易找到的。” 奈儿点点头,没说话,脑子里却飞速转动着,仔细回忆着她可能漏掉的细节,可当时她被人掳走心头实在慌乱,根本没有过多的注意四周。 “我有个想法,只是猜测而已,但八成不会错。”她突然开了口,眼神闪烁的看了看杨凌天,道,“我觉得那山洞如果是他们的老巢,就不会离云城太远。”说着,她指了指眼前的山洞,摇了摇头又道,“就像这个,太远,不方便。” 杨凌天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山洞。 奈儿的意思他懂,苏丞相既然是黑袍人中的一员,那么他们聚集的地方就一定不能离皇宫太远,否则苏丞相很不方便。 “奈儿所言没错,我看我们得往回找找。”杨凌天附和道。 宋云怔了怔,不知道为何奈儿二人如此肯定。 “好啊,你们两说的算。”他不明白却也不深究,只笑着应道。 一行人悄无声息的又朝着皇宫的方向退了大约一里的距离。 奈儿三人依旧留在车厢里等着先上山的探子传来消息。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时辰,就有消息来说发现山洞了。 奈儿浑身微不可见的颤了颤。 杨凌天和宋云对视一眼,大概也明白这一回应该不会错了。 照着先前的部署,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山洞外,寻找了茂盛的草木隐藏了起来。 奈儿看着洞口,目光迷离了起来,从前的记忆仿佛与眼前的画面重叠了起来。 “是这里吗?”宋云轻声问道,却是一转头,看见奈儿眼里的神情,脱口就又问道,“二小姐是不是来过这里?!” 奈儿没有回答他,却是一起身,抬脚就要往山洞里走。 杨凌天亦是打量了几眼山洞之后,就看着奈儿,见状,一急,忙拽住奈儿。 “别冲动。”他拧着眉头关切的说道,“待人手齐了,再进去。” 奈儿扭过头,勾了勾唇角冲着二人粲然一笑。 “大白日,他们应该不在,就是留了人,也不过一二之数。”她掀了掀嘴唇轻声道。 宋云呆了呆,没反应过来。 杨凌天却是仍拽着奈儿不松手。 “就算只有一人,你也不能打头。”他焦急道,尔后转过对着宋云催促道,“你快去召集人手啊。” “哎,是。”宋云应了一声,忙就放了信号。 不一会,锦衣卫都召集了起来。 “直接进去吧。”奈儿目光依旧盯着那个洞口,头也不回的说道。 杨凌天愈发担心,宋云亦是觉得奈儿古怪。 但,这山洞必须进,两人都未多话。 宋云唤过几名好手,打了头,杨凌天上前一步紧紧抓牢了奈儿的手,一群人猫着步子就往山洞里走去。 苏一月迈着小短腿,飞快的从相府的后门溜了出去,出了相府,他喘着气,望着渐渐多起来的路人,不知道该往哪去。 他抬头看了看天,好半晌,才又是一阵撒欢似的小跑,直奔忠义镖局。 秦未广有些惊奇的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小小的个子,坐在太师椅里,两腿都不能着地,悬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 不过有了奈儿这个十三岁的小姐寻镖师的先例,秦未广也未露出多少惊讶。 “苏少爷,有何事吩咐?”他笑了笑问道,他笑得很温和,一点不像镖局里的人。 苏一月也回了对方一个微笑。 “我想去找我姐,你告诉我她在哪。”他怯怯的回道。 秦未广眼里闪了闪。 “你姐姐御前失仪,被关进天牢了,不过不是很大的错,应该很快就会出来了。”他半是回答半是哄骗的说道,“你父亲苏大人呢?你怎么不去问问他?他应该知道你姐姐什么时候回去。” 苏一月抿了抿双唇,收回了笑容摇了摇头。 “不在。”他板着脸孔煞有其事的道,“我姐不在天牢,你莫要欺我年幼无知,你快些告诉我我姐在哪,我姐现在可能有危险!” 秦未广一个激灵,这下是真的惊异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小人儿,他先不去想对方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只心底觉得他得立刻送对方回相府,据说苏丞相将对方当眼珠子似的宝贝,若是苏丞相追究起来,他可招架不住。 “苏少爷,我还是送你回府吧。”秦未广断然说道,虽是带着笑,语气却不容置疑,边说就边起身,伸手想要去抱苏一月。 苏一月却往后躲了躲,见秦未广未收回手,甚至龇牙咧嘴了起来。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忠义镖局半年内都是属于我姐的!你这般推脱,是想害死我姐,吞了那佣金!”他瞪圆着葡萄眼,低眉顺目的脸上竟也罕见的露出凶狠狠的表情,大声的喊道。 秦未广脸上露出骇然的神情,伸出的手也僵住了。 一时间,他竟然进退两难了起来。 二二二章 来齐了 “姐姐!” 画面出奇的诡异,四周满是茂密的草木,一群约莫三十来人的做黑衣人打扮的成人行迹鬼鬼祟祟,猫着步子朝着一个看似空旷的山洞走着,不远处,一名身着长衫像是教书先生的男子怀里抱着一名明眸皓齿的四岁大的男童,两人正瞪大的双眼盯着那群鬼鬼祟祟的人,只不过大的眼里是惊异,小的眼里是焦急。 苏一月刻意提高了嗓门却仍旧糯糯软软的叫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他。 尔后,奈儿看清了苏一月,一脸灰败。 “被发现了吗?”她小声的问道。 杨凌天感觉到他的手中奈儿的指尖在微微的颤抖,也听清了奈儿的自言自语,心下顿时一动。 “你的梦里,是不是没有你这个弟弟?”他眯着双眼看着远处的苏一月,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掀了掀薄唇问道。 奈儿浑身一颤,她知道杨凌天在问她什么,她也知道苏一月的问题总有一日要浮出水面,也必须解决。 或许从前她对杨凌天有过隐瞒,可如今她不愿在瞒着对方什么。 她闭上了双眼,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苏一月见奈儿并未如从前那般一脸爱惜着上前抱住自己,而是闭上了双眼,小小的他心中涌出一股不符合年纪的凄凉。 “放我下来。”他对着秦未广说道。 秦未广微微愣了愣,意味不明的看了看奈儿又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苏一月,点点头,便手上一松,将苏一月放了下来。 苏一月落地之后,就是一阵小跑,最为滑稽的是,本该纪律严明的锦衣卫却无人上前阻拦,任由苏一月迈着小短腿。一路跑到了奈儿身边。 他扒拉着奈儿的衣摆,抬起头,可怜兮兮的望着奈儿。 “姐姐,我是来帮你的。”他小心翼翼的说道。 奈儿黑亮的眼眸暗了暗,却弯了弯唇角对着苏一月微微一笑。 “好。”她应了一声,便俯身将苏一月抱了起来。 既然已被如来发现了,即使赶走了苏一月也没用了。哪怕铁石心肠的宰了苏一月也一样无用,倒不如留着苏一月在身边。还好见机行事。 奈儿的心思旁人猜测不到,杨凌天却能揣摩一二,不动声色的对奈儿怀里的苏一月暗暗备起戒心。 “呵呵。”宋云适时的开口道,“要不二小姐带着令弟留在外面?” “不用,我来是帮姐姐的。”苏一月抢在奈儿开口前,先板着脸孔说道。 宋云一噎,也不在意苏一月,只看了看奈儿。 奈儿紧紧了怀里的苏一月。 “走吧。”她淡然的说了一声,便径自抬了脚往山洞里走去。 宋云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冲着手下招呼了一声。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出动了,只被苏一月这么一闹,先前还紧张的气氛霎时全无。 远处的秦未广还站在原地,见无人招呼他,也不以为杵。想了想,干脆的就跟了上去。 秦未广的想法也很简单,一来是他受人钱财与人消灾,奈儿虽未开口唤他帮忙,可照着目前的形式来看,山洞里定然有危险,他若不知情也就罢了,可此时他就在现场身在局中,哪里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这二来嘛。。。秦未广眼里闪烁不定,眼前的这群人,领头的其一是大皇子杨凌天,也就是云国目前最有力的君王继承者,其二,若是他没猜错的话,就是一向不以真面目示人,戴着银制面具的锦衣卫指挥使宋云了,那么剩下的手应该就是锦衣卫之中的精英了,这么一群人位高权重且身手不凡,聚集在一处山野里,所求何为? 联想起云城这几日的风波,其中很可能涉及到天大的秘密,也很可能是条富贵之路! 富贵险中求,他秦未广今日方且明白,当日奈儿同他所说的话,并不是口出狂言,若他能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说不准,他忠义镖局真的可以跻身为云城甚至是天下第一的镖局了! 秦未广心里带着几分激荡,脚下愈发加快朝着奈儿走去。 “二小姐,我是带了镖局里的人一起过来的。”他异常恭敬的对着奈儿拱了拱手,小声道。 奈儿瞄了秦未广一眼,也没心思去琢磨对方的打算,只心下一动,看了看怀里的苏一月,既然秦未广带了人,不如将苏一月托付给镖局的人。 “替我保护好苏一月。”她摸了摸苏一月的脑袋,边说边将其交给了秦未广,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若是情况不对,就带他走,一定要保他性命,之后直接去相府,什么也别说,只说苏一月找到镖局,让你救我,你没答应,就将他送回去了。”说着,她冲着露出一脸抗议神色的苏一月道,“一月乖乖的,回去不可乱说话,明白吗?” 苏一月委委屈屈的低着头,一声未吭,手上死死的抓住奈儿衣襟。 秦未广却一拱手忙应是,可他的心思却活络了起来。 想来这一趟,真的有危险!但也可能真的有富贵可求! “二小姐,我总共带了二十来人,都是镖局里的好手,暂时分散了藏在这山头里,若是有需要您只要知会一声。”他没再刻意压低了音量,眼里闪烁着炙热的说道。 秦未广所图的是钱和利,这些话自然不只要说给奈儿听。 奈儿的眼里精光一闪,饶是她再没心思去管秦未广,也看出些端倪来了。 当初她还以为秦未广仪表堂堂不似江湖中人,此时再看,真是当时不识人。 她抬眼看了看杨凌天和宋云,微微颔首,示意秦未广所带的人可堪一用。 “你让你的人还是埋伏在四周,任何人靠近都不得放行。”宋云笑眯眯的对着秦未广道。 秦未广根本不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人,不说阻拦,怕是几个照面就会不敌,却心头乐开了花。 他早有消息奈儿被人带出了天牢,形迹可疑,便叫人偷偷打探下落,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即时就带着苏一月到场。当时只以为会用到人手,要动手截人,谁知道无心插柳柳成荫,此时刚好为朝廷所用。 “我忠义镖局之人必定死守,不放过任何一人。”秦未广掷地有声的承诺道。 “忠义镖局这忠义二字真是当之无愧。”宋云笑眯了双眼,对着秦未广赞叹之声不要钱似的说了出来。 杨凌天只一心关注着半路杀出的苏一月,秦未广带着苏一月离开奈儿身边,是他乐意看到的,遂也未置可否。 奈儿却看着带着几分狂热的秦未广叹息了一声。 她认得秋燕,认得秦雪涧,认得虎子,这些人她都不能亏欠了。 “叫镖局的人都放聪明些,若是不敌,不可白白丢了性命,只需尽快派人来通知我们一声即可。”她带着几分严厉的警告道。 秦未广微微一怔,原先被狂热所蒙蔽的双眼也清明了几分。他偷偷打量了眼四周小心谨慎的锦衣卫一眼,一盆冷水瞬间熄灭了他心头的火热。 若说身手,镖局的人自然是不敌锦衣卫的,而锦衣卫欲进山洞都这般谨慎,他镖局的人要拦的很可能是赶来的救兵! 霎那间,秦未广的后背被冷汗浸湿。 他既后怕又感激的看了看奈儿。 “多谢二小姐提醒!”秦未广一拱手道谢,随后抱着苏一月干脆利落的就转身。 “放我下来!”苏一月却挣扎着不愿离去,甚至在秦未广恍若未闻之后,狠狠咬了对方抱着他的手一口。 秦未广无动于衷,就冲奈儿先前那一句提醒,他也会死命保护好苏一月的。 秦未广越走越快,奈儿一行人也又动身了,苏一月情急之下,再顾不上旁的了。 “姐姐,我能帮你!只有我知道怎么做!”他冲着奈儿叫喊道。 奈儿的脚下一顿,脸上满是无奈与悲哀。 她不想再牵扯进苏一月,她想保护好她唯一的弟弟,她不想再看到亲人离去,她认为只要事情结束了,不管她是生是死,苏一月就一定没事。 她没应声,也未回头,心中乱成一团,不知该怎么做。 宋云却只抓住了苏一月的话。 “苏二小姐,令弟知道什么?”他收起了笑容,眼光锐利的看着奈儿,责问了一声。 杨凌天有些不忍的紧了紧奈儿的手,上前挡在了奈儿与宋云之间,对着宋云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其中牵连,只是,你觉得让他远远的离开,就能逃得掉?”他轻声的对着奈儿耳语问道。 杨凌天的话有些残忍,却是事实,苏一月能一个人跑出相府,又找到秦未广将他带至此地,又怎么可能这么简简单单的就离开? “秦总镖头放一月过来吧。”奈儿颓然的说道。 闻言秦未广也未问原因,立刻就放了苏一月落地。 “好了,人都齐了,走吧,这外面必定是无人把守的。”奈儿抱起苏一月,冷漠的说了一声,随后就朝着山洞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她盯着那面坑坑洼洼杂乱无章的石墙,抱着苏一月的手不住的颤抖。 她、杨凌天还有苏一月,该来的,都来齐了,不会再有人了,再来的也只会是黑袍人了。 二二三章 信念 虎子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追回苏一月最好的时机,脸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了,看着那个通风的窗户微微失神了片刻,他才脚步艰难的往苏一月的小院走。 蔡婶远远的就瞧见虎子一个人回来,眼皮猛地一跳。 “小少爷呢?”她有种不详的预感,虎子还未走近,她就扬声的问道。 虎子脸上露出几分羞愤,嘴巴翕动了半晌才回了话。 “小少爷。。。不见了。”他轻声回道,说着,就懊恼般的捶了自己胸口一拳。 蔡婶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了起来。 若竹听见动静从里屋跑了出来,刚好瞧见摇摇欲坠的蔡婶,一把扶住对方。 “怎么会不见了?”她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却仍旧语气颤抖的对着虎子问道。 虎子闷着头。 “我在茅房外头等着,等了好些时候,小少爷还没好,我进去一看,就发现不见了。”他闷声闷气的回道。 若竹性子本就话不多,听完虎子说话,一言不发的就将蔡婶又安顿在小杌子上,尔后就丢一句“我去找小少爷”,便朝着外头跑了。 虎子正懊恼着,没来得及拦住若竹,见若竹一下就跑得没影了,心头更是羞愤的无以复加,也甩下一句“我也去找小少爷”,便也跟着跑了出去。 蔡婶早已六神无主了,几日来提心吊胆的害怕一下达到的顶端。 苏一月院子里的三个主心骨一下都失了方寸,以至于甚至耽搁了将苏一月不见了的消息告诉苏丞相,待蔡婶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哭哭啼啼将事情始末告诉给苏丞相知道的时候,天上的太阳早已经高高的挂起了。 苏丞相原本的注意力全部都在皇宫,突然知晓苏一月不见的消息,顿时乱了手脚。 “哭有什么用!还不快去找?!”他冲着抹着眼泪的蔡婶咆哮道。 蔡婶还是第一次看见苏丞相发这么大的脾气。一下傻了眼,可随即因对苏一月的担心,又哭了起来。 “是是。我这就去找。”她连连应声,边回着话边就往外跑去。 苏丞相满脸的狠厉。他也不指望这群把苏一月弄丢的人再将苏一月找回,自然不管蔡婶说什么做什么。他现在唯一想到的就是要用他手中所有的力量将苏一月尽快找回来。 他们是不会有儿子的,可他偏偏有了苏一月!他怎么能不将苏一月当眼珠子似的疼爱?他有过怀疑,可不论如何那就是他的儿子,血脉相承是不会有错的! 苏丞相疯狂了,下至相府的家丁,上至兵部的大人。他每一处都命令或请求过了,务必要找回苏一月。 可仅仅这样也不能令他安心,稍稍等待了不过须臾,还没有消息说找到苏一月。他便又坐不住了,包括他们这群人能暗处的人力,他也打算动用了,甚至不顾其余同伴的反对。 “苏一月的身份还有商定,你这样不管不顾很可能会暴露了我们的踪迹。我不同意。”一名从头到脚罩着黑袍的人对着苏丞相说道。 语气很冷淡,却能听出其中隐含的怒气。 苏丞相冷眼看了对方一眼。 “当日因你送回的情报出了差错,差点泄漏了身份,若兰还因你给出的情报误杀了肖姨娘,打草惊蛇。使得你和若兰都无法继续在杨凌天和苏奈儿身边做暗线,甚至之后都无法再在二人身边安插人手,犯过这么大的错你又凭什么来说我?”他轻飘飘的回道。 那名黑袍人井然就是杨凌天身边暗卫之一——天三。 天三被苏丞相的话噎得顿时涨红了脸孔,幸好有黑袍遮住,才未丢脸,然而他的恼羞成怒旁人甚至可以感觉的到。 “你闭嘴!你若早些发现苏奈儿身怀武功,甚至早与杨凌天暗中勾搭,我们又岂会如此被动?!”天三怒发冲冠的指着苏丞相责问道,尔后不待苏丞相回话,他又是一放狠话,“反正我是不同意!” 苏丞相早已心急如焚,看似平静无波的双眼,却带着丝丝阴唳扫了眼天三,也不同他争执。 “多说无益,投票吧。”他说道。 天三冷哼,也退了步,不再反驳。 不过是举举手的功夫,很快这群藏头闭尾的黑袍人就得出了结果。 赞成倾力去寻苏一月的只有两个人——苏丞相和若兰。 苏丞相一眼不发的扫视了一圈看不见脸孔的同伴,一言不发的就拂袖离去。 苏一月失踪的事,因为官兵的参与寻找,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可已过去一个时辰有余了,苏一月就仿佛石沉大海,丝毫没有线索。 在苏丞相又一次坐不住时,终于有人来报,大清早的看见似乎是苏一月的孩童在街头。 苏丞相一下站了起来,紧紧盯着面前传话的苏管家。 苏管家咽了咽唾沫。 “那人也未注意小少爷去哪了,只见大概方向是城西那里。”他小心翼翼的回着话,他从未见过苏丞相这副模样,就是当年苏丞相刚刚被皇上力排众议任命丞相时,周遭满是质疑的声音,苏丞相也都未这般焦急无措过。 “查!叫人去查!怎么也要找到!”苏丞相声嘶力竭的叫了起来。原本以为有消息了,谁知到头来还是没有苏一月的下落,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一下失了常态。 苏管家缩了缩脖子,忙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苏丞相失落无比的坐在书房内,他不由得虔诚的对着他心里的至高存在祈祷了起来。 “苏大人,咱们的小皇妃不在天牢里了。” 突然,在暗处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丞相微微愣了愣,随即脸上挂起一丝讥讽的笑容,却并不理睬说话的天三。 “如今是紧要关头,别因你一己私欲耽误了我们的大业!”天三见苏丞相不理不睬,羞恼的低吼了一声。 苏丞相嚯的一下站了起来。满脸阴霾的盯着天三。 “你说说,我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何谈这个天地?”他泄愤似的回击道。 “待这个天地都是我们的。你想要多少儿子就有多少!”天三不甘示弱。 两人都有些恼怒,却也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只两双眼眸交触之间,仿佛有着火花迸发。 两人各自都有坚持,谁也不肯退步,对峙了许久,苏丞相却一下颓然的跌坐在椅子上。 “可一月只有一个。。。哪怕天地都是我们的,一月也还是一月,我连一月都保不住。给我整个天地又有何意义?”他轻声的喃喃道。 苏一月是个奇迹,对奈儿对苏丞相而言都是这般的意义,哪怕苏一月的身份有些古怪,可他们二人都将其视为珍宝。 苏丞相已经失去了理智。只觉得找不回苏一月一切都是浮云。 天三没见过苏丞相这副模样,更没人在他耳边说过“给我整个天地又有何意?”这样的话,他们从到了这个世间开始,所有的信念就是—— 夺得这个天地,让所有人都信奉他们的主神。而这一切。就从梵天降世开始。 他们努力创造出梵天,将上古的传说变为现实,如今眼看着就要成真,苏丞相就拖起了后腿! 天三并没有因苏丞相的举动而动容,反而因心中的执念被玷污了而愈发怒不可遏。 他看着苏丞相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杀意,暗中缓缓的提起内力。 断不能让苏丞相毁了他们所有的心血。 “罢了,有官府的人去搜查即可,同我说说苏奈儿怎么回事吧。”苏丞相却突然开了口。 天三愕然的看了眼苏丞相,不动声色的散了手中的内力。 “苏奈儿被宋云接出天牢不知去向,我们正在查。”天三微微收拾了下心情,才缓缓说道,“宋云将天牢里的人都换成了锦衣卫,所以我们的消息得的晚了,目前只知道。。。” “想办法把皇帝杀了吧。”苏丞相打断了天三的话,语气仍旧有些恹恹的说道,“杀了皇帝还怕他们不回来?” 天三微微愣了愣,思绪微动也就赞同的点点头。 两人轻描淡写的便定下了当今天子的祭日。 天三与苏丞相已有了间隙,遂也不多留,说完之后,天三便如鬼魅般了无痕迹的离去了。 苏丞相眼里闪过狠厉,刚刚天三闪现的杀意他哪里没察觉到,也正是那丝杀意才让他稍稍回过了些理智,才让他想起一个他本该想到的事实—— 苏一月定是去找苏奈儿了! 苏丞相心中有了定论,也就没之前那般焦急,唤过下人,更衣换了身朝服,他便朝着皇宫走去。 苏一月不知道因为他突然失踪,相府里鸡飞狗跳,他此时只知道他的姐姐仅仅面对着一堵石墙就在不停的颤抖着害怕着。 “姐姐。。。”他糯糯软软的唤了一声。 奈儿努力勾了勾唇角朝着他笑了笑,却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苏一月心疼的趴在奈儿的肩头,仿佛安慰似的,伸出软软的小手轻轻拍打着奈儿的后背。 “姐姐,我知道怎么杀了他们。”他极小声极小声的对着奈儿耳语道。 然而以奈儿对苏一月的了解,以至于苏一月说出这样的话,她都未有半分吃惊。 她没说话,只静静的等着苏一月继续说下去。 苏一月停顿了许久,才又开了口。 “只要杨凌天一死,我就告诉你。” 二二四章 破碎 苏一月的话很诱人,可奈儿并没有理睬苏一月,反而欺身上前,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之中,闷不作声伸出芊芊素手抚上那堵石墙。 苏一月眼里闪烁不停,脑中有个声音不停的提醒他再开口说上什么,可本心却极力阻止着自己,这种天人交战的挣扎,令他在奈儿的怀里扭动不止,却被奈儿一只瘦弱却有力的手臂紧紧的抱住。 “咔嚓”几声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起,应该是机关转动的声音,众人更是吃惊的看了看奈儿,却立刻便全神贯注的盯着慢慢挪开的石墙。 也不知奈儿到底如何动作的,石墙移开之后,背后竟然别有洞天,展示在众人面前的赫然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里伸手不见五指,漆黑的一片犹如封闭的匣子里一般,安静的甚至没有空气流动的声音,就仿佛里面从未有人踏足过一般。 洞口约莫一丈高一丈宽,就在石壁之上,显得十分突兀与怪异,明显的是人为的在墙壁上硬生生挖开了这么一个山洞。 宋云面色沉静的对着手下招呼了几声,不一会,每个锦衣卫手里都点起了火把,以极慢的速度朝着洞口靠拢。 而杨凌天往奈儿身边靠了靠,警惕的望着漆黑的山洞,更戒备着身后的奈儿冲进去。 几名锦衣卫拿着火把在四周扫了扫,目光所及之地皆是干燥的地面,没有旁物。 宋云扭过头,看了看奈儿同杨凌天,想询问二人的意见。 “直接进去吧。”奈儿说道。 “不可。”杨凌天却一摆手,沉吟道,“里面还不一定有人与否,若是无人自然最好,若是有人。。。我们动静这么大,必定埋伏起来了。”微微顿了顿。他继续道,“况且很可能会有机关陷阱。” 宋云闻言,连连点头。 奈儿亦是微微怔了怔。 “没有人也没有机关。”苏一月突然开了口。 众人本是屏息凝神小心戒备着,苏一月响亮的声音让众人为之一惊。 杨凌天眯起双眼盯着苏一月,未置可否。 宋云及一众锦衣卫皆是带着几分探究几分讶异看着苏一月。 奈儿摸了摸苏一月的脑袋。冲着众人微微颔首。 “听一月的。进去吧。”她面无表情的说道,双眼始终直勾勾的盯着那处漆黑的山洞。 宋云同杨凌天对视一眼,杨凌天无奈的叹了口气。 “走吧。”他说道。边说边打头朝着里面走去。 不一会,众人鱼贯而入,几十个火把一下就将洞里照得亮如白昼。 简单的石桌石椅,甚至还有一张石制的睡床,最引人侧目的却是石室的正中间部位,那里有一个用透明的类似水晶一样的物质摆上的简单的六芒星阵,两个三角形所组成的六芒星。 奈儿死死的盯着这个六芒星,她不懂这是什么图案,又有何寓意。可她却对这个这里,这个图案,致死难忘。 “现在怎么办?守株待兔?”宋云张望了一圈,却毫无发现,对着杨凌天开口问道。 杨凌天蹙了蹙眉头,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石室里空无一物。连个人影都没有,难不成真的派人留守?可目前要紧的是要立刻抓住那群人。 他不由得朝着奈儿望去,或许这里有人知道该怎么办,而那个人一定是奈儿。 然而,奈儿却仿佛天地之间只剩她一人一般。孓然而立,一动不动,看着那个六芒星。 “多了一个。”她盯着六芒星,喃喃的开口道。 她记得当日她被黑袍人放在阵中,那里应是空无一物,此时却有一个水晶石头放在其中。 她缓缓的朝着六芒星阵走去,怀中的苏一月却猛地用力一扯她的衣襟。 “杀了杨凌天!”苏一月一张白白嫩嫩的脸蛋上布满了凶狠与威胁,口气森森的对着奈儿叫道。 一个四岁的孩童露出这样的神情,说这样语气的话语,众人皆是惊异的看向苏一月。 而奈儿却冲着苏一月微微笑了笑。 “乖,先睡会。”她温柔的说道,尔后朝着苏一月颈背处就是一个劈掌。 苏一月瞬间就瘫软在奈儿的怀里了。 在众人更是吃惊不解的目光里,奈儿没有停顿,径直朝着六芒星阵走了过去。 “轰隆”一声,山洞外竟传来晴天霹雳的声音,甚至有种地动山摇的感觉,山洞极深,况且他们身处洞中洞,尚且能听见动静,可见这道惊雷实在巨大! 一众锦衣卫交头接耳的骚动了起来。 杨凌天和宋云紧张的对视一眼。 对于未知的恐惧,让所有人都有种不详的预感。 杨凌天伸手想要拉住奈儿,却又一咬牙收回了手。 他愈发觉得这是宿命,这是奈儿的宿命。 奈儿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反而加快的脚步,几步就走到阵中。 猜得对吗? 一月要告诉自己的,是不是就是这个? 是不是只要弄碎了这个石头,他们就会死了? 她双眼一片迷茫,浑身微微颤抖,靠近了她才发现,中间的那颗水晶石头隐隐的散发着光芒,她呆呆的在原地伫立的许久,尔后双眼渐渐清明了起来,猛地一提力,伸脚踩在六芒星阵中央的水晶之上。 “啪”得一声清脆的闷响,那水晶石头毫无悬念的就在奈儿的脚下化成了颗颗碎片。。。 与此同时,正在门外等着皇帝召见的苏丞相像是有什么感应一般,猛地一抬头,死死的盯着一个方向——正是奈儿一行人此时呆的山洞的方向。 “苏大人,皇上叫您进去呢。”何忠平正好出来,瞧见苏丞相的模样,不由拔高了音量喊了一声。 苏丞相没收住,一个冷森森目光就射在何忠平的身上。 何忠平愣愣的呆在原地,随即有些害怕的后退一步。 苏丞相立刻回过神来。 “何公公抱歉了,我心急家中小儿的安危。。。”他垂着脸拱手道歉道,然而语气之中毫无歉然之意,有的只有深深的阴霾。 何忠平偷偷打量着苏丞相,有点拿不准对方为何露出这般恐怖的神态,更不敢直接就放这样不正常的苏丞相进去见皇帝,他刚想找个借口,再进去同皇帝说说苏丞相的异样,谁知道魏皇后却出来了。 魏皇后的脸色依旧蜡黄,被芝兰搀扶着,仿佛无人依靠着就会摔倒一般,整个人透出一股掩盖不住的憔悴。 “苏大人快进去吧,皇上正念着您呢。”她瞟了一眼苏丞相,语气带着几分悲伤说道。 苏丞相行礼问安,随后应声就进朝里走去。 何忠平愕然,却只能拔脚追了上去。 皇帝的精神已然好了些许,已经靠坐在床头了,他看见心腹忠臣苏丞相进来之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爱卿免礼。”他一摆手,声音沙哑难听的说道,若不仔细听,甚至听不明白他所说的是什么。 苏丞相却如常下跪一丝不苟的将礼行完,尔后依旧跪在地上。 “皇上,微臣有一事相求。”他伏在地上,恳请般的说道。 皇帝微微愣了愣,却随即脸上露出一丝了然,苏一月失踪的事他已经知道了,想来苏丞相应该是为此事而求。 “说说看。”皇帝吃力的说道。 苏丞相抬脸看了看何忠平,尔后对着皇帝露出犹豫之色。 皇帝心中清明,以为苏丞相爱子心切,想要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他想到自己几个儿子的死,也就能体会苏丞相的心情了,遂对着对方招了招手。 “上前说话。”他说道。 苏丞相起身,脸上露出一副扭捏的神情,真的仿佛是羞于开口一般,慢慢的走到皇帝的身边。 “苏大人!”何忠平突然大声唤道,尔后他无视着皇帝眼里的责备及苏丞相扭过头来那凶恶的一瞥,又道,“您不能靠太近了,太医说了皇上不能再染秽气了。”边说他边戒备着往皇帝身边靠去。 眼见原本必杀的一击,却被碍手碍脚的何忠平弄没了,心急如焚的苏丞相再也不加掩饰,目露凶光盯着皇帝与何忠平二人。 他也不想这么急切鲁莽,可他们的后路已被断,真正到了山穷水尽不得不破釜沉舟的地步了! 再拖下去,他们一身通天的神力就消失殆尽了! 他原先是为询问奈儿的下落而进得宫,后来心中感应,便立刻改变了注意——杀了皇帝,才是目前最要紧的事情! 苏丞相沉着脸,一言不发,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就动起了手来,先发制人的一个掌风劈了过去。 何忠平身为皇帝的心腹太监,更是东厂的统领,身手自然不凡,顺势接下。 皇帝瞪大了双眼吃惊万分的盯着他的爱臣,一介文臣当朝丞相,竟是个武功高手! 好像是气极了一般,皇帝开始不停的咳嗽,像是要将肺咳出来一般。 何忠平听着身后的动静心中焦急,他根本不是苏丞相的对手,几个照面,已显败势。 “有刺客!”他见自己不敌,恐怕无力独自留下苏丞相,于是边打边喊。 突然,苏丞相停了手,满眼吃惊的朝着何忠平身后望去。 何忠平微微一愣,下意识的也转头去看。 二二五章 结局 触目惊心的鲜红色的血液,从皇帝捂着嘴巴的手缝之中溢出,像是渲染开来的颜料,顺着手浸满了皇帝整个前襟。 苏丞相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呆愣了片刻,随即仰天大笑。 “天意天意!实在是天助我也!”他嘴里不断的喃喃道,一副癫狂的模样。 何忠平目眦俱裂,再不管苏丞相,再不管什么规矩礼仪以下犯上,两手死死的抓住皇帝的肩膀。 “皇上,皇上!”他凄厉的喊道。 昌德十八年,七月二八,午时,皇帝暴毙于御书房东殿,御医诊断中毒所至,加之之前皇帝中毒一事,大多数的人认定皇帝实属余毒复发暴毙而亡。 可何忠平心里明白,皇上是又被人下毒毒死的。 他满腹的怨恨无处发泄,他满心的肯定无法宣之于口,他知道是谁毒害的皇上,是魏皇后啊! 苏丞相当时那满脸的惊喜不是作假,也没必要作假,正说明苏丞相一开始并不知情,否则对方又何须动手? 皇上先前还好好的,明显的气色在好转,太医也说了皇上只要好好将养着,慢慢的就会好起来,而他不过去请苏丞相进去,不过只离开一时半会,皇上怎么就余毒发作了?当时屋内只有魏皇后,不是魏皇后又能是谁? 可是,皇帝已经驾崩了啊!他一个阉人又能同谁说?谁又信?谁又敢管? 指望着半脚踏进棺材的老太后?指望着即将登基为了声望而无法不善待魏皇后的杨凌天?还是指望年幼无知的小逸王? 何忠平觉得自己愧对皇帝赐他的名——“忠平”二字,他何以担当? 皇帝驾崩不过片刻之后,其心腹太监何忠平悲愤不已,以死殉主倒在皇帝床前。 而苏丞相成了这场悲剧唯一的目击者。 “皇上自知大限已至,临终口谕将大位传给如今的太子杨凌天。”他老泪纵横的说道。 急忙赶来的大臣们深以为然,无人怀疑这份口谕的真伪,毕竟皇帝早已发话将储君之位传于杨凌天,而于情于理仅剩的两名皇子之中,杨凌天更适合此时接手皇位。 整座金黄色的皇宫瞬间掺杂了一片一片的白色。哀悼仿佛深深的渗入了其中,哪怕身处无人的宫殿,都能听见不绝于耳的哭泣之声。 天空乌云密布,阴沉沉的与哭声连成一片。 苏丞相悄悄的从人群人中脱身,不一会就到了天牢门外。他望着与他不期而遇的另外八名同伴。默默的接过递来的黑袍,麻利的穿戴起来,加入其中。 九名黑袍人就轻而易举的拿下了戒备森严的天牢。也轻而易举的撬开了怕死之人的嘴巴。 与此同时,奈儿踩碎了水晶石头,只觉得从灵魂深处轻松了起来,只觉得那道紧紧捆绑在她身体内的枷锁松开了。 她身子一软,险些摔倒在地,却因抱着苏一月,一咬牙,又挺直了背脊。 “我们回宫复命,将这里一把火烧了吧。”她笑着说道。笑容里带着几分欢喜,几分惬意。 杨凌天勾了勾唇角,朝着奈儿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伸手接过对方怀里的苏一月。 “我们不回去了。”他柔声的说道,那双狭长的双眼深邃的仿佛是浩瀚的星辰一般,带着点点的光芒。于奈儿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奈儿的眼角不知何时湿润了,她喜极而泣,却摇了摇头。 “我要亲眼目睹才能放心。”她执着的说道。 杨凌天依旧笑着,把头一点。 宋云看着二人仿佛大功告成的模样,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就完了?”他露出不常见的呆愣的模样问道。 杨凌天朝着他狭促的笑了笑。 “留在这也无用。不如回去守着皇上。”他略微拔高了音量说道。 宋云还未回话,一旁的锦衣卫却深感如此小声赞同了起来。 他们不懂今日这趟到底所为何事,可先前那道晴天霹雳实在叫他们心中打颤,都说做恶事遭天谴,弄这些虚的,不如死命守着皇帝来得踏实。 宋云见众人去意已决,便也不再犹豫,决定随大流了一次,发号施令打道回宫。 出了山洞,众人才发觉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不知何时阴云密布,更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临走前,锦衣卫砍倒树木,放了一把火,奈儿执拗的一直等到山洞被大火吞噬,才转身离去。 秦未广一行人当发现山洞失火了,匆忙赶了过来,却见大火是自己人放的,也就放下心来。 这也让宋云及杨凌天对秦未广有了几分好感。 “秦总镖头,日后云城里就再没有天威镖局了。”杨凌天意有所指的对着秦未广说道。 秦未广呆了呆,随即心头雀跃了起来。 “秦总镖头,日后有什么货物就找贵镖局帮忙了。”宋云笑眯眯的拍了拍秦未广的肩膀道。 锦衣卫会托的镖哪一桩不是大买卖? 秦未广一时感觉登上了云端,心里乐得百花齐放。 “多谢多谢。”他连连道谢,却因激动而话竭。 众人见状皆笑作一团。 奈儿会心一笑,这样甚好,也算还了忠义镖局的人情。 却是众人喜气洋洋的到了山脚下,与留守的人碰了面,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父皇余毒发作?所有的太医都是这般确诊的?”杨凌天阴沉着脸孔,对着赶来传话的何强问道。 “确定了确定了,奴才师傅也随皇上去了。”何强痛哭流涕的回道。 杨凌天怔怔的看着何强,他心里不知是悲伤还是释然,还是那仇恨消尽的轻松。 奈儿亦不知该如何劝慰,只上前紧紧拽住杨凌天冰凉的手。 “保护太子,立即回宫。”宋云突然冷然的大声下令道。 他深深的望了一眼杨凌天,片刻目光便移至奈儿的身上,带着浓浓的威胁,盯着奈儿。 山洞里,他听见杨凌天与奈儿的对话。可他知道此时朝廷无主的可怕,若是皇帝还活着,大可等逸王长大,可如今。。。杨凌天必须回宫! 说是保护,却是监禁。 随行的锦衣卫皆是万中选一。当时在山洞里。多多少少也听见了杨凌天与奈儿的对话,当即明白宋云寓意为何,立刻紧紧围住杨凌天。 被人团团围住。杨凌天这时才恢复几分清明。 “宋云。。。”他看着宋云唤道,目光之中满是冷厉。 然而,宋云却心虚似的撇过脸孔。 他们是有几分兄弟情谊,可他们更必定是君臣。 “殿下回宫吧。”他闷声说道。 杨凌天紧抿着双唇,也不再出声,一言不发的牵着奈儿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比来时快了一倍的速度朝着皇宫奔驰,奈儿与杨凌天谁也未开过口。 “乒乒乓乓”突然车外传来刀剑相戈的声音。 奈儿与杨凌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不解。 奈儿当即微微撩开车帘。 “是他们!”她声音颤抖道,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胸腔的仇恨在猛烈燃烧的声音。 他们为何未死?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可是苏一月的反应,还有这天象,怎么会猜错? “交出苏奈儿与苏一月。” 这是苏丞相的声音! 原以为大仇已报,却发现仇人依旧嚣张的在笑,奈儿满腔的仇恨顿时喷涌而出,瞬间蒙住了双眼。 飞身跳出马车。落地的瞬间奈儿的双眼便仿佛钉子一般死死的盯着正与锦衣卫动手的黑袍人。 “你们为何未死?!”她痛声问道。 黑袍人皆是一怔。 “是你干的?”其中一人问道,“你是如何得知那里的?!” 却是不待奈儿说话,那人气急败坏的看向已遮住颜面的苏丞相。 “是你告诉她的?!还是告诉你那宝贝儿子的?!”他满含杀意的责问道。 这人正与苏丞相有间隙的天三,天三这一声责问,没有得到苏丞相的回答。却令苏丞相的身份呼之欲出。 苏丞相也不再隐瞒,慢慢的摘下帽兜。 杨凌天抱着苏一月下了马车,眯着双眼看着苏丞相,饶是他先前确定了苏丞相的身份,此时却仍旧不免露出几分讶然。 宋云及锦衣卫连同忠义镖局的人皆是惊恐的看着苏丞相,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竟是当朝丞相。 “把一月交给我。”苏丞相淡漠的对着杨凌天说道,“将他交给我,我许奈儿死个痛快。” 杨凌天眼中顿时闪过凶光。 然而,奈儿却笑了,眼中含着泪笑了,她始终不明白为何她的父亲要这般对她,一世一世的残害于她。 “为何要这般对我?”她仿佛身心疲惫至极,语气颓然的问道。 “将一月交给我。”苏丞相却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重复道。 “为何要这般对我?”奈儿凄厉的喊道,“只因我爱上了杨凌天?” “姐姐你错了,是因为杨凌天爱上了你。”苏一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用着软软的童音回答了奈儿的问题。 奈儿不明白,她还是不明白,她呆立在原地,看着黑袍人,想要得到答案。 “住手!” “你敢!” …… 豁然之间几声爆喝在耳边响起,奈儿顺着黑袍人的目光回过头,惊悚的看见苏一月握着一把异常熟悉的匕首刺在了杨凌天的手臂之上——因杨凌天闪躲及时,才躲过本该刺进心口的匕首。 奈儿呆愣住了。 她时常绑在腿上的匕首何时被苏一月拿去了? 还不待奈儿做何反应,只见宋云凌厉的一掌便从侧面拍在苏一月的后背,苏一月一声惨叫的同时,受伤脱了力的杨凌天再也抱不紧苏一月了,苏一月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跌落在地上。 “一月。。。一月!”奈儿失声唤道,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一把抱住苏一月。 苏丞相亦是一阵风似的飞奔至前。 “一月。。。”奈儿死死的楼住苏一月。用并她那不宽广的胸怀紧紧包裹住她几世以来唯一的弟弟,那副模样就好似谁敢抢走她怀里的人,她便同谁拼命一般,哪怕是阎王也不行! 苏丞相伸手欲抢苏一月,却被秦未广一掌挡开。两人很快交缠在一起。 连喘息都带着疼痛的苏一月嗅到了他熟悉的香味。慢慢睁开那一双葡萄般的眼睛,看着他的姐姐,他努力的用短短的肉肉的小手碰了碰奈儿的脸颊。 “姐姐。我不想的。。。”他小心翼翼的对着奈儿说道,那张酷似肖姨娘低眉顺目的脸孔上,挂满了委屈与自责,眼里蓄满了泪水,却努力不让眼泪滴落,仿佛生怕落下一颗,就会被责骂一般,硬逼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奈儿将脸贴在苏一月的脸上,两行清泪糊在了两人的脸颊中间。 “我知道。姐姐都知道,一月最乖最听话了。”她哽咽着喃喃道。 苏一月的眼睛亮闪闪的弯了弯,仿佛听见了夸奖而高兴一般,却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的双眼又蒙上了水雾。 “姐姐,我要死了。我原来还想当个男子汉保护你的。。。”他带着几分失落的说道,好似失落的仅仅是他保护不了奈儿。 “不会的。。。不会的。。。”奈儿使劲的否定着,“姐姐会治好你的。” 她将内力顺着双手决了堤一般渡进苏一月的身体里,就如当初她抱着快死的肖姨娘一般。 或许是奈儿所做的有所成效,苏一月惨白的脸竟有了几分红润。 “姐姐。你听我说话。。。”苏一月没有阻拦奈儿,虽然他知道奈儿在做的最终是无用的,可他还有好多事情告诉要奈儿。 “你见过的如来便是佛祖,佛祖是从天竺而来,而老爷他们也是从天竺而来。”苏一月用着最简单的话语说道,“他们想抢这片天地的信仰之力,所以打了起来。” 奈儿微微怔了怔,却立刻摇着头。 “不要说,不要说。。。待你好了,我们慢慢说。”她满脸的眼泪,仿佛祈求一般对着苏一月哀求道。 苏一月心中疼痛,他也想以后慢慢说,可他真的要死了,也必须死,否则就一定还会伤害姐姐心爱的杨凌天。 “山洞里的六芒星阵就是老爷他们用来汲取天竺那里的信仰之力,毁了阵,老爷他们在此片天地又得不到信仰,慢慢的他们身上的神力会消散的,佛祖看不透他们,找不到这山洞,否则早就毁了这阵,如今姐姐不用怕他们了,他们最后甚至会变成寻常人。”他继续说道,声音却越来越小,就好像油尽灯枯一般。 “不要说了。。。我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啊!”奈儿悲凉而凄厉的哀吼着。 当初她眼睁睁的看着肖姨娘满身是血的躺在她的怀里,将守了一辈子的秘密告诉她,之后慢慢的没了生息,如今她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一月嘴角挂着鲜血躺在她的怀里,将惊天的秘密告诉她。。。 “杨凌天。。。他是老爷他们创造出的梵天,这片天地的梵天,梵天有五头,必须因爱错了人而斩下一头,方能称为真正的梵天,四面佛。。。” “而我。。。我只是佛祖的一丝念想。。。原本不该有自己的想法,是娘和姐姐,你们时时处处的关爱叫醒了我。。。” “姐姐,你不是这片天地的人,真正的苏奈儿早在出生于这片天地时便灰飞魄散了。。。佛祖看不透非此片天地之中的人,老爷他们亦然,所以佛祖将你的魂魄引来,为了瞒过老爷他们而指使你杀了杨凌天。。。几世的轮回也只因你未能杀死杨凌天,只是。。。这一世,姐姐不用再害怕了,佛祖再无神力让这世间重来一遍了。。。” 似乎是该说的都说完了,苏一月也终于哭了出来,憋久了的眼泪像是溪水一般顺着脸颊流淌进了奈儿的心里。 “姐姐。。。一月好舍不得你啊。” 他最后留给奈儿的这句话,竟同肖姨娘所说的如出一辙。 回忆与现实在脑海里交织在一起,奈儿仿佛哭干了眼泪,仿佛再也恨不了谁了。 而奈儿身旁的战况却如苏一月所言一般。 黑袍人久攻不下,渐渐的竟显出败势,想要离去却被人多势众的锦衣卫和镖师团团围住,最后九人竟被尽数拿下。 …… 朝廷无主一日不可,杨凌天被宋云硬押回宫之后,老太后就出面做主,压下魏皇后想要支持小逸王的心思,将杨凌天登基的日子安排在了次日,同日的还有杨凌天与奈儿的大婚。 老太后让陶嬷嬷带了一番话给奈儿。 “当日的约定哀家既然没能做到,便不能毁你姻缘,当日的大皇子如今贵为天子,墨儿嫁做后宫妃子,已然保全了荣国公府的名声。” 翌日,因苏丞相的失踪而人心惶惶的相府里,李氏强撑着笑脸替奈儿赶备了出嫁事宜,却是在新娘上花轿的那一刻,无人发现花轿里的人早已被偷梁换柱了——苏婉儿被点住穴道,蒙着大红色的盖头,心中既惊又喜的坐在花轿里。 皇宫里,登基大典开始之际,杨凌天却还未到场,忙得团团转的何强急匆匆的跑进殿里去请杨凌天,可推开门,他却目瞪口呆的看见小逸王穿着明显不合身的龙袍坐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舍得吗?”奈儿站在山头遥望着远处的皇宫,声音如风絮一般的轻声问道。 杨凌天勾了勾唇角,执起奈儿的手。 “我几世的性命都于你手,只舍不得你。”他柔声回道,顿了顿,他也朝着皇宫的方向看去,问道,“放得下吗?” “放下了,都放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