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冤孽是怎么结下的(1) 001 冤孽是怎么结下的(1) “三宝,今个儿又是哪家达官贵人成亲啊?怎么街上那么热闹?” 宁玉槿端着一盘瓜果蜜饯往二楼的窗台上一靠,单腿随意曲起,一边悠闲地嗑着瓜子,一边漫不经意地往下面瞥。 外面便是盛京直通大邺皇城的主街道,酒楼茶肆鳞次栉比,贩夫走卒车水马龙,时不时还有某个公候伯爵一品大员的马车经过,平日里最是繁华不过。 不过再怎么热闹,却也没像今日这般。 街道上一片喜气洋洋,熙熙攘攘,人挤着人,脚踩着脚,却没多少人是在做生意的。 那些个平日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小媳妇儿们,今个儿也全都跑出来凑热闹了,并且挤得比男人更是凶猛彪悍,凶残模样着实可怖。 有钱的好说,两边临街的酒楼包厢,花重金砸下便是。一个个公子小姐从二楼窗户探出个头去不停张望,那叫一个望眼欲穿。 三宝端着刚泡好的花茶,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哟,祖宗,您不知道啊,今天定王回朝,早一个多月前这消息就传得满天飞了。” “定王啊。”宁玉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嗑瓜子。 久闻其名,未见其人。 “不是定王,还能有谁有这魅力,能够让盛京上下男女老少夹道相迎,只为一睹其风采?”三宝好像是定王的铁杆崇拜者,一提起定王便双手握于胸前,只差没两眼冒桃心了。 “你都不知道,一想到他孤身深入敌后,一杆银枪挑了敌将头盔,一人独对十万大军的场景,我就激动得整晚都睡不着觉!” “听说书听多了吧。”宁玉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一人独对十万大军,那墨敬骁不是人,而是妖了。 “哎,小祖宗,等你今天看到定王了,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没兴趣。” “那就随便看一眼嘛,反正这里的位置占据天时地利,绝对是观看的最佳地点。”三宝以退为进,如是说道。 宁玉槿一想也是,点了点头。 三宝一喜,却听她说:“既然这间包厢的观测位置这么有利,那你就去嚷嚷一下,谁出十倍价钱,这包厢就给谁。” “你又不缺这两个钱。”三宝顿时压下兴奋眉眼,嘟着嘴小声地道。 宁玉槿正要教育他一下什么叫做“花钱容易赚钱难”,就听外面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起,她一晃神,三宝已经跑到窗边来了。 “来了来了!大邺的战神,回来了!” “那墨敬骁,当真有这么大魅力?”宁玉槿暗自嘟囔一句,也抬眼往街道那头看去。 关于定王墨敬骁的段子,酒楼茶馆里的说书人,早就已经编排了九九八十一种版本,每天游走在盛京各个茶馆,绘声绘色地讲诉着他的英勇事迹。 比如:一人独挑十万大军什么的。 再比如:他剑眉星目,容颜俊逸,墨发碧簪,气度卓绝什么的。 估摸着后者才是引得盛京小姑娘小媳妇儿们如此疯狂的原因吧。 她轻嗤一声,那浩浩荡荡的回京队伍已经过了一半,那抹墨影,也就那么突兀地,入了她的眼帘里。 那么长的队伍,那么多的人。 偏偏,只有他入了她的眼里。 墨袍墨驹,一人一马,穿梭在万千人群之中,却又仿佛超然世外。好像他周围有一种无形气场,将他与这个喧闹的世界隔绝开。 遥遥望去,眉眼不甚分明,却依稀可见那被战场风霜打磨得有棱有角的脸部轮廓,煞是夺目。 “咔——” 宁玉槿嗑开一颗瓜子,啧了一声:“原来说书的,也不净骗人的。” 给读者的话: 他说:你若是鸩酒,我必一口饮。你若在地狱,我必随你去。 【九九出品,萌爱无敌。伸爪出来,收藏个吧!】 002 冤孽是怎么结下的(2) 街道上人声鼎沸,尖叫声振聋发聩。 开道队伍敲锣打鼓地一路而来,不过转瞬,就已经来到了楼下的位置。 “定王殿下过来了,他过来了!”三宝激动得“嗷嗷”直嚎,又叫又跳好不兴奋,就差没原地打滚了。 “小心……”宁玉槿提醒的声音还悠悠在唇畔,就见三宝一扬手臂,将她端着的整盘瓜果蜜饯往外掀翻去。 白雪纷纷何所似,一片瓜果漫天舞。 几乎同时,下面已经传来一片哀嚎咒骂之声。 而那位受万人敬仰风华卓绝的定王殿下,恰好,经过他们楼下。 墨色的锦织袖袍一挥,在半空之中一转,悠然落下,却将那一片砸向他的瓜子水果全部收纳袖中。 那轻巧的一个动作,干净利落。袖袍上的暗金绣线,差点没晃花人的眼。 “有暗器!抓刺客!” 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喊了一声,队伍蓦地停下,前头开路的侍卫长带着一大群士兵浩浩荡荡地折了回来。 三宝张大了嘴,呆愣窗边不知所措。 “糟糕。”宁玉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将手中剩下的瓜子往旁边一扔,果断地准备关窗户开溜。 三宝却突然拉住她,愣愣指着外面说:“定王殿下,好像在看我。” “看你,看我还差不多……”宁玉槿对天发誓,她只是习惯性地接话而已,可是却还是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了一下。 这一看,四目对上。 那双褐眸静似幽潭,波澜不惊。 那嘴角却微微一掀,好像在笑,又好像没在笑。 总之,那道目光漫不经意地划过她脸颊的时候,她似乎在那瞬间,慌乱了一下。 三宝顿时从刚才的愣愕之中回过头来,兴奋地拉着宁玉槿拼命摇晃:“定王真的在看我!真的在看我啊!啊啊啊啊啊!” 宁玉槿连忙伸手捂住耳朵,免得自己受到摧残:“三宝,不要怪我提醒你一句,再不走,可就真走不了了。” 那哪是在看他们啊,简直就是在用眼神凌迟他们,然后逼他们自个儿下楼长跪不起以死谢罪啊! “可是,可是定王一直在看着我,我腿软,走不了啊……” 三宝说话的尾音都带着颤抖,不仅自己不能走,还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也不许她走。 宁玉槿这会儿正要跳下,腿都悬空了,被他一拉,整个身子往后一仰,竟直接飞出窗外去! 当三宝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声“小祖宗”的时候,她已经摔了个四脚朝天,且下面还压着了两三个官兵,且正当着墨敬骁的面。 那一刻,宁玉槿捂着脸想:她没脸见人了。 “快把这刺客抓起来!”侍卫长看到宁玉槿的时候竟欣喜了一下,心说他立大功的机会终于来了,连忙地指挥属下上去抓人。 “完了完了完了!”楼上三宝一看,顿时知道自己闯祸了,连忙跑去找人帮忙去了。 宁玉槿心里一急,正想着用什么理由洗脱嫌疑,就听她头顶上方,有一道沉稳的声音淡然传来:“她不是刺客。” 003 冤孽是怎么结下的(3) 那声音不大,一字一句漫漫悠悠地传开,宁玉槿听得一清二楚。 那时候她还在想:原来这定王也算是个明事理的。 却听那人依旧用那闲适淡然的调子,慢条斯理地又说了一句:“刺客不会那么蠢。” 靠之,谁蠢了?! 宁玉槿一个骨碌从那几个士兵身上爬了起来,扬起一张小脸,对上墨敬骁的眼,却霎时语竭。 一个站在地上,一个骑在马上。 一个十三岁未成年小个子,一个人高马大气势杀伐万千。 一个被自家人给推下窗来,一个侍卫成群万千百姓拥戴。 这会儿她是那渺小的蜉蝣,那家伙就是一棵参天大树啊,得罪他,不划算不划算。 一番心思婉转,宁玉槿冲着墨敬骁弯腰一个长拜,放声高呼:“定王殿下英明神武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爱民如子,一定不会跟我等小民计较的。” 说着,她偷偷抬起头,望向墨敬骁:“请问定王殿下,我可以走了么?” “定王殿下,这家伙如此狡猾,肯定还有什么阴谋!请殿下下令把此人抓起来,好好审问一番!”那侍卫长眼看自己的功劳要飞走了,顿时急忙请命道。 旁边有侍卫从老百姓那里要来一个篮子,墨敬骁衣袖一扬,将刚刚网住的瓜子水果全部抖在了篮子里,这才漫不经意地抬眼,淡淡地说道:“下次想送本王东西,直接点就好,不用兵行险招。” 宁玉槿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 墨敬骁这是在给她开脱? 连忙又是一个长拜:“定王殿下英明神武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爱民如子,一下就猜中了小人的用意,真乃英明神武……” 墨敬骁扯了扯嘴角,挥手打断了她:“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爷的话,小人宁三。”宁玉槿回答得毫不犹豫。 是的。在外人面前,她一袭银线月牙白长袍罩身,头上同色发带束发,脚上蹬着绸面长靴,正是一副男儿装扮。 名字,就叫宁三。 因为年纪不算大,唇红齿白人家也只会觉得她不过长得偏清秀一些,出来那么多回,还真没人怀疑过她的身份。 “嗯。”墨敬骁突地冷了声音,冲着那侍卫长道,“你们看着处理吧。” 语罢,手中缰绳一抖,催马上前,继续朝皇宫走去。 宁玉槿赶紧闪开在一旁,注视着那宽肩长臂的背影慢慢离去,只觉得满脑子的莫名其妙。 这定王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啊,怎么就这么放过她了? 身边,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尖叫,经久不衰。 “定王殿下声音好好听,人也好好看,气势威武神色霸气,简直太完美了!”这是小姑娘小媳妇儿们的大胆旁白。 “定王殿下对老百姓太好了,那臭小子这么冒犯他,他居然都治他罪!要知道隔壁的王老头那天不过把水溅到礼部侍郎家六公子的身上,就被打断了一条腿啊!”小老百姓也忍不住在窃窃私语。 “下一年到了年纪我就去当兵,我一定要去闻名天下的骁字营!”有志小青年暗暗发誓道。 “上战场狠戾无情,下战场仁爱无疆。大邺有此能者,百姓之幸也!”就连酸溜溜的书生也来凑上一脚。 宁玉槿单手支肘,食指揉着眉心,有些头疼地想:难道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墨敬骁刚才那笑,十分地阴险腹黑么? “走吧。”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走完,那侍卫长冷声冷气地道。 宁玉槿见他是跟自己说话,不由得有些惊诧:“去哪里?” “定王殿下说,天门大街是盛京的脸面,你既然那么喜欢丢东西,就将这里全部打扫干净好了。” “不是啊,你们定王不是说‘你们看着处理’吗?”宁玉槿眉心一跳,突地觉得自己的预感好像成了现实。 那侍卫长一挥手,招来人来架起宁玉槿:“让你扫大街,这就是我看着处理的结果。怎么,不满意?” 宁玉槿翻了个白眼,觉得今天出门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004 宁家三小姐(1) 大街终究是没扫成,三宝总算是搬来了救兵。 “陆一行,救我!” 看着迎面走来的男子,宁玉槿仿佛看到了黎明曙光,眼眶一热,只差没冲上去拉着他的衣袖擦鼻涕了。 蓝色长衫儒雅,一根灰色的旧发带束起长发,看起来就像一个满腹经纶的寒门书生。 那侍卫长见到他却立马扬起笑意,朝着他走了过去:“哟,我当是谁,原来是百膳斋掌柜的。” 陆一行拱手从侍卫长行了个礼,脸上带着谦谦笑意:“许久不见张大人,最近三姨娘可好?百膳斋新出了两道养神安胎的药膳,一会儿陆某就让人给您送府上去……” 宁玉槿看着陆一行几句话就把那侍卫长哄得团团转,默默地在心里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长袖善舞陆一行,精明无双郑二娘。 一个百膳斋掌柜,一个万安堂老板娘。 盛京城内商业圈里最大名鼎鼎的两个人啊,多庆幸,她当初在一大堆破烂里面捡了两颗明珠。 哦,还是不小心捡了个破烂,那个傻了吧唧的臭三宝。 “祖宗,小祖宗,我真不是故意的……”角落里面,耷拉着眉眼一张包子脸的三宝磨磨蹭蹭地到了宁玉槿的身边来,只换来后者一记白眼。 “好好悔过吧,指不定三两年后我就原谅你了。” 宁玉槿冷哼一声,迈步进了百膳斋,留下三宝在原地欲哭无泪。 最后天门大街她终究是没扫成,那侍卫长手中掂着一个绣花钱袋,嘴角挂着满意的笑容:“记得把药膳送到本大人府上啊!” 陆一行笑眯眯地将他送走,回过头来吩咐身边的人道:“去雇些人,把天门大街扫一遍。” 宁玉槿冷眼看着陆一行做完这一切,双手抱臂,紧紧咬牙:“墨、敬、骁!” “莫要直呼定王名讳,小心祸从口出。”陆一行走到她面前来,温声提醒道。 “知道了,以后我会天天那么叫的!”宁玉槿轻哼一声,转身重新上了百膳斋的二楼。 陆一行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众人皆知,百膳斋二楼的临渊阁是从不对外开放的,只说有贵人长年包场。 盛京城内,天子脚下,达官贵胄多了去了,众人只当是哪家小姐夫人包的场子,也不曾有人硬要这间雅阁。 就算有人要闹,有陆一行在,基本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其实长年独霸临渊阁的人就是宁玉槿,达官贵胄说不上,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庶出的小姐而已。不过没关系,她还有一手妙绝天下的医术毒术,还有两家分店遍布大邺的百膳斋和万安堂。 估摸着换谁也想不到,百膳斋和万安堂那么大产业的背后,当家的居然是她这个不过才十三岁的女子吧。 其实宁玉槿很想说:让我一个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岁的人装小姑娘,很累人的好伐! 没错,宁玉槿不是这里的人,而是一个现代中医世家的传人——只不过她更喜欢研究毒药便是了。 于是在她快要研究出一种惊世骇俗毒药的时候,她因连续工作四天外加兴奋过度,嗝屁了。 再次醒来,灵魂还是那个灵魂,身体却已经不再是那个身体。 她成了这个世界的一个新生儿,呃,确切的说,还是个母亲难产而死的新生儿。 于是她就那么爹爹不疼奶奶不爱地长到了十岁。 十岁那年,家里的丫鬟欺负她,不给她饭吃,她饿了两天之后,握着拳下定决心——她一定要赚好多好多的钱,绝对不能再饿饭了! 好吧,这就是她奋斗史的初衷。 上辈子的医术毒术这时候起了很大作用,卖药方筹集资金,然后再开几个精妙常用的药方配制成药,再写一些药膳方子出来,一个万安堂,一个百膳斋,就这么开张了。 不过一个产业能够发展这么迅速,最大的功劳自然不是她,而是她雇的这两个掌柜,简直就是两尊招财猫啊! “以后百膳斋的账本我就不再过目了,你看着没问题就行。”宁玉槿揉着眉心,将账本扔给了陆一行。 她一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脑袋就开始疼。 陆一行撩袍在她前面坐下,半开玩笑地道:“你就不怕我私吞?” “吞吧,把你那份吞完,留我那份就行。”宁玉槿毫不介意地一挥手,随他怎么闹腾。 当初请陆一行,工钱是百膳斋盈利的三成,她一个东家虽然手握七成,但是发工钱、上下打点、还有年终福利全部从她这里面扣,分红下来其实也比他高不了多少。 如此高待遇地请一个掌柜,如果他都还让她失望的话,那她只能认栽了。 陆一行笑了笑,替她倒了杯茶。 宁玉槿没碰那杯茶,只偏头看了下天色,便起身道:“我要回去了,最近家里那几位貌似看我不太顺眼,我可不能让她们抓住把柄。” 陆一行也起了身:“我送你回去。” 005 宁家三小姐(2) 一户高宅大院的侧门口,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一个身穿墨色暗纹月牙白长袍的小少年下了车,三下长三下短地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便应声而开。 她冲着马车挥了挥手,而后动作迅速地溜了进去。 偌大的宅院,角瓦飞檐,曲折回廊,小桥流水,假山林立,好不气派! 她却沿着一条曲折小路,走进了一个孤零零的小院落里。 “小姐,你可回来了!”刚进门口,香月便急匆匆地迎了过来,神色间是掩不住的焦急。 宁玉槿边走边问:“出什么事了?” 若是香巧咋咋呼呼她还有想法,这香月平日里最是安静不过,何曾这般心急如焚。 香月将她推进屋中,从衣柜里拿出衣物来:“小姐你先换衣服再说。” 宁玉槿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也没再多说什么,连忙让香月替她更衣。 碧绿繁花罗裙拽地,上面罩上一件月牙白银丝暗纹上衣,再将脚塞进那精巧的绣花鞋内。 穿戴完毕,宁玉槿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被香月压着坐在了梳妆台前。 画蛾眉,点朱唇,染胭脂,挽鬓发,香月的手法熟练地替她张罗着一切。 宁玉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又不是去相亲,打扮得这么漂亮干什么。” “小姐您又胡说!”香月轻蹙柳眉,不满地轻斥道,“小姐身为全宁伯府的三小姐,理应每日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而不是像个野小子一样在外面抛头露面……” 听着香月扯着扯着又扯到说教上去了,宁玉槿想着三宝想着她,心想莫不是平日里她待他们太好了,所以一个个都欺压到她头上来了? “好了好了,说正事。”宁玉槿听到香月已经扯到她嫁人的事情了,连忙挥手打断。 古代就是这点不好,她觉得她还是个小萝莉呢,所有人就开始关心起她的婚事来了。 香月最后替宁玉槿簪上一只碧玉簪,说:“大小姐今日回府来了,指名要你去见她。” “她不好好在她兴王府当她的侧妃,跑来见我做什么?”宁玉槿想着那个永远没拿正眼看过她的宁玉雁,伸手就要去拆头发,“就说我生病了。” 香月连忙伸手阻止了她:“大小姐说你若病了,她亲自来看你。” 宁玉槿伸手一拍额头:“哎哟,我这脑子!” 宁玉雁其人,可谓是当之无愧的金枝玉叶。 出生便是全宁伯府的嫡长女,享受万千宠爱,其待遇可不是宁玉槿这种差点被丫鬟饿死的庶女可以比拟的。 长相嘛,品相俱佳,知情达理,后来更是被皇帝的侄子,兴王讨了去,成了兴王府的侧妃。 宁玉槿对她印象并不深,因为她自己经常称病或者“被人称病”,不能参加各种节日的家庭聚会。 唯一几次见到她,也只看到那高高扬起的傲慢下巴,对她印象说坏不坏,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随香月进入大夫人的院子,远远地便看见屋外一片繁花锦簇,而那些打扮得花红柳绿的丫鬟,比这春日百花,更要美艳几分。 那些丫鬟见到宁玉槿也没行礼,只当没看见她似的,继续有说有笑。 “进去吧。”宁玉槿按住要发怒的香月,淡定无比地走进了大夫人的房里。 一些有眼无珠的势力鬼而已,没必要为那些脏眼睛的东西,浪费自己的表情。 屋里并没有多少人,所以软榻上斜靠着与大夫人说话的身影,就那么直接地进入了她的眼里。 一抹繁花云锦绯红长裙,头上戴着碧玉瓒凤钗,轻掩小口正与大夫人说笑着,说不出的华贵。 “你说你想吃云和糕,第二天兴王殿下就去太后宫里为你要了一盒?兴王殿下对娘娘,可真是极好啊。” “娘,说了多少次了,在家叫我雁儿就是了。” “这怎么行,你父亲说了,礼法不可废。” 那两母女俩在那里言笑晏晏,宁玉槿进了门就成了配景,旁边站着的几个丫鬟眼观鼻鼻观心,也没说谁上前去给她通报一句。 哦,当配景的还有一个。 丽姨娘这会儿正垂首站在大夫人的身旁,恭谨地伺候着那两位。 而她才八岁的女儿,宁家四小姐宁玉宜,也站在一旁,垂眉低眼,望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丽姨娘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被她做主抬成了姨娘,允许生了这么一个小丫头。 宁玉槿却觉得,生了还不如不生好。 同是姐妹,待遇却天差地别,放谁谁心里能平衡?这心里不平衡,可是要害病的。 宁玉雁好像这时候终于发现了宁玉槿,掩唇惊讶了一下:“呀,三妹妹什么时候来的,也没人通报一声?” “我刚刚到,见娘娘与夫人谈得高兴,所以没敢打扰。”宁玉槿低眉垂首,在外人面前,从来是病弱无能的宁家三小姐。 宁玉雁对她的识趣很满意,伸出那保养良好的手,冲她招了招:“三妹快过来,让我看看。” 宁玉槿心里直犯嘀咕,这宁玉雁今个儿吃错药了? 平日里都当没她这个人似的,怎么今日突然间对她那么热络了? 006 宁家三小姐(3) 宁玉槿敛下心思,走到宁玉雁和大夫人面前,双手叠胯,屈膝行了个礼。 宁玉雁抬眼,看向旁边丽姨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三小姐端个杌子来。” “奴婢糊涂,没注意到三小姐,奴婢这就去。”丽姨娘诚惶诚恐地领命,急急忙忙地离开。 宁玉槿生怕给旁边宁玉宜的童年造成什么心理阴影,连忙摆手道:“没事,我站着就成。” “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还什么嘴。”大夫人这会儿没了那一脸慈母祥爱模样,板着脸不假辞色地训斥道。 宁玉槿摸了摸鼻头,连连说“是是是,夫人英明,夫人神武。是是是,娘娘英明,娘娘神武”。 “这小丫头,还挺有趣。”宁玉雁目光上上下下地将宁玉槿像货物一样打量了个遍,冲旁边的大夫人一点头,“长得也越来越水灵了。” “也就那个样吧,”大夫人显然看宁玉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长得倒是有他娘几分狐媚的样子,就是性子柔了一点,整日里病怏怏的。” 宁玉槿听到这话真想叉腰仰天长笑三分钟:哈哈哈,难道一定要她生龙活虎地在她们面前蹦跶两圈,她们才知道她是装的? 嗯,既然都装那么多年了,不在乎继续装下去。 反正她接触她们的时间少得可怜,在那偏远的小院落里自得其乐,谁知道她过得有多惬意? 宁玉雁拍着大夫人的手道:“病美人才有味道呢,殿下指不定就喜欢这种。再说了,来年就十四了,年岁也适合。” 丽姨娘这时候端了杌子进来,宁玉槿坐在一旁,听着那两人在那里嘀嘀咕咕了大半天,总算是弄清了怎么回事。 宁玉雁的意思是,准备将她抬到兴王府去,给兴王做小? 脑袋浑浑噩噩的,以至于怎么出的那道门,宁玉槿似乎都没什么印象。 她都说了,关于嫁人,一向有人比她更着急的。 听闻前段时间大夫人还给她物色了一个六品小官,要把她嫁过去给人续弦呢。 三宝打听了一下说,那小官从勾栏院里赎了个狐狸精回家,他家原配夫人就是给活活气死的。 宁玉槿听了咧开一口白牙笑了笑,大夫人要是真敢那么做,她有的是办法让她哭得很有节奏感。 没想到时隔不久,她嫁人的事情又被提上了日程,而且还是嫁给一个王爷? 唉,真让人烦恼啊。 “要小姐嫁给兴王,亏大小姐说得出口。兴王是出了名的好色,家里的侍妾寵姬一大堆,好多喜欢了两天转头就给忘了。大小姐现在拉不住兴王的心了,就开始打小姐主意了。” 香月一路上都在碎碎念,脸上的表情比她这个当事人还不好。 宁玉槿倒是没被那些破事影响心情,伸手捏了捏香月的脸,笑眯眯地道:“又不是你嫁人,你担心什么。” “小姐,奴婢是担心你啊!”香月看着宁玉槿完全没有危机感的样子,忍不住一跺脚。 “小姐你要是被抬进兴王府,以你的身份,只能是侍妾。若是兴王不寵你,那就是一辈子老死在后宅的命。若是兴王寵你,那肯定各方暗害不断。就算侥幸生下孩子,那也铁定是被大小姐抱养,你的命无论怎么都是一个苦啊!” “啧,原来我的命这么苦。”宁玉槿轻笑着摇了摇头。 香月的一脸正经碰上宁玉槿的嬉皮笑脸,完全怒不起来了:“小姐,你真是……” “好了。”宁玉槿漫不经意地踢着脚下的一块石头,脸上笑容渐渐敛去,“论命,我不是比宁玉宜还惨吗?” 一出生就没了娘,亲生父亲也不搭理她,大夫人如猛虎,赵姨娘如毒蝎,丽姨娘自顾不暇,她还不是照样过来了? 不仅没有死去,还暗里活得那般风生水起。 真把她逼急了,她一走了之便是,有万安堂和百膳斋在,她难不成还会饿死? 她从来不信命,她只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对了,香巧去哪里了?”宁玉槿突地想到身边那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一时没被她闹,还真有些不习惯。 香月的脸色更加不好了:“赵姨娘说她要整理花圃,人手不够,把香巧给叫过去了。” 宁玉槿闭着眼睛,一拍脑门:“今天大家都吃错药了吧?怎么集体来找我的不自在?” 007 内宅硝烟(1) 香巧最后是哭着跑回来的,浑身脏兮兮的,像在泥潭里面滚过一样。 “哟,怎么弄成这样子了。”香月见此连忙地迎了出去,将香巧扶进房里。 宁玉槿放下筷子,眉心一拧:“先去洗澡换衣服。” 不一会儿,重新梳洗过的香巧走到了宁玉槿的面前,眼圈红红的,肿得跟桃子似的,不张口则已,一张口“哇”地一声,直接趴在宁玉槿腿上大哭起来。 “怎么回事?”宁玉槿低眉压眼,伸手摸着香巧的头,任她放声地哭个够。 香月早已经问清了始末,说:“还能怎么回事,赵姨娘房里的丫鬟那么金贵,肯定把所有脏活累活都推给香巧做。二小姐身边的巧玲更是一盆水给香巧泼身上,说了声‘没注意’,扭头就进屋了。” 宁玉槿将香巧扶了起来,香月赶紧让她坐着,给她敷眼睛。 “我们最近没去惹赵姨娘和宁玉凝吧?”宁玉槿也没吃东西的欲望了,将筷子往桌上一丢,也显然动了气。 也怪她平日里太低调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心想任由赵姨娘和大夫人勾心斗角,她坐山观虎斗,岂不乐哉? 可是真动到她的人,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香月摇了摇头,十分肯定地道:“我们院子就我们三个,平日里什么都不和她们争,什么都不和她们斗,吃穿用度全部都是小姐你从外面补贴,什么时候去惹过她们?” “那她们纯粹看我不顺眼?”宁玉槿眼角一抽,心说还记得她这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小庶女,还真谢她们惦记了。 “依我看,应该是今天大小姐叫三小姐去大夫人房里的缘故,赵姨娘和二小姐铁定知道大小姐和夫人的打算了。” “嗯嗯,香月姐说……说得对,巧玲泼我水的时候骂了一句‘想进兴王府,也不看……看配不配’!” 香巧握紧拳头,一想到当时的情景,气就不打一处来。 边说边打了个嗝,那搞笑的样子,一下把宁玉槿和香月逗笑了。 “哭都能哭出嗝来,这种事情也只有你做得出来了。”香月连忙地去给她倒水,脸上挂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宁玉槿靠在椅子上,双腿交叠,支着肘一声冷笑:“赵姨娘最得宠,和大夫人从来不对盘。难不成她还指望宁玉雁把她女儿抬进门去,给自己找个碍眼的?” 论长相,宁玉凝那才叫狐狸精长相好伐。 赵姨娘妩媚风情仿若天生,凭此得她老爹盛宠十几年。宁玉凝更是尽得赵姨娘真传,小小年纪,就出落得婀娜艳丽。她这小清水,和人实在没法比。 论年纪,宁玉凝比她还大一岁,今年已经十四,正是谈婆家的时候。动了进兴王府的念头,其实也无可厚非。 只是,就这样把她列为敌对,并且无差别攻击,这做法就有些不对了。 香月哄住了香巧,听到宁玉槿的话,抬起头来笑了笑:“即便大夫人和大小姐都不答应,那不是还有老爷吗?” “也是。”宁玉槿想着赵姨娘吹枕头风的手段,也微微勾起嘴角,“那我就给她们加把火好了。” 008 内宅硝烟(2) 全宁伯爷宁仲俭最近都宿在书房,偶尔也在大夫人和丽姨娘的房里睡,却再也没踏足赵姨娘的院子。 听知情人士透露,赵姨娘整个屋子里的人某天早上起来一看,脸上身上全起了红疹,疑似瘟疫。 二小姐宁玉凝那张水灵灵的小脸蛋映在铜镜上的时候,她差点没两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宁仲俭顿时着了急,赶紧地请大夫啊。 请哪儿的大夫? 那还用说,整个盛京,哪家大夫有万安堂名气大? 于是赵姨娘整个院子都隔绝起来,日日苦得要命的汤药流水一般的喝,那红疹却不见好一分。 宁仲俭有些着急了,问大夫:“这怎么还不好啊?” 大夫吹胡子瞪眼,有些不高兴了:“伯爷这是不信任老夫医术?那就另请高明好了。” 万安堂的信誉摆在那里,老大夫在盛京也是家喻户晓,宁仲俭给人赔了不是,继续让赵姨娘和宁玉凝这么不温不火地拖着。 却不知,宁玉槿写了一张精妙药方给那老古板研究,那老古板便抛下一切原则,欣然接受她的一切条件。 至于让她们什么时候好? 宁玉槿吃着茯苓糕,漫不经意地说:“就那么治着吧,指不定过两三年我心情好了。” 两三年倒是没那么夸张,不过才过了六七天,宁玉槿就让老大夫换了方子,让赵姨娘和宁玉凝消了红疹。 倒不是她心地善良,只是最近大夫人忙着给宁仲俭物色新姨娘。若是赵姨娘盛宠不在,那这后宅可就是大夫人的天下了,那她要真被宁玉雁抬去兴王府,可就一个阻止的人都没有了。 留着赵姨娘,幸福千万家。 “不过若是她们谁再来找你们俩,你们可得留个心眼了。”宁玉槿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只落在了香巧身上。 香月在宅子里待的时日也不短了,遇见事情还能沉着处理。可这香巧才十二岁,就是个孩子,出去肯定误打误撞地就让人给坑了。 香巧捏着宁玉槿给了的小香包,大力地点着头:“我知道的!若是谁敢为难我,我就把小姐的香包给她闻!” 香包里面装一些特制香料,一遇脂粉味就会让人发痒。 香月和香巧受她影响,平常都很少用脂粉的,尤其是每人配了个香包以后,更是再也不用胭脂了。 宁玉槿这才满意了,让人搬了椅子到院子里去,她要去晒晒这春日暖阳。 “小姐,你晒太阳就晒太阳,干嘛还要弄这么大把伞遮住呢?”香巧替她将大伞撑开插在地上的一个铁筒里,十分地不解。 “呃,这个不重要。” “那对小姐来说,什么才重要?”香月端着果盘走了出来,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 宁玉槿吃着水果,心满意足地躺在藤椅上,来回摇晃:“什么才重要?当然是吃喝玩乐了。再等几年,我就带你们逛遍大江南北去。” “小姐你就吹吧,哪有女子像你这样,一天就想着到处乱跑的。”香巧一嘟嘴,却很快被桌上满满一堆吃的吸引,连忙跑过去打牙祭去了。 宁玉槿看着香巧越来越有朝着小胖猪发展的趋势,唇盼忍不住荡开两抹涟涟春水。 她望着高墙大院外面那一片蓝天白云,目光淡淡地穿过,慢慢地远去:“你家小姐我啊,可没打算老死在这方寸大的后宅里呢。” 外面的世界山高海阔,自由翱翔惯了的飞鸟,如何愿意被囚禁在外表奢华内里糜烂的金丝笼里? “小姐您小心点,这台阶那么破,小心摔着。”一道声音突兀传来,香月站起身来往外一看,目色一沉。 “是二小姐和巧玲。” “唉,惬意的日子果然是短暂的。”宁玉槿躺着不愿起来,只打眼色让香巧把果盘蜜饯全部拿进屋里去。 这些吃食都是市场上有钱难买的东西,还有些还是贡品,给宁玉凝她们吃一块,她都肉疼。 香巧果然在吃方面的天赋无人能比,这一个眼神她居然也理解了,直接端着整个小桌子,“蹬蹬蹬”地跑进了屋子里。 香月出门,将人迎了进来。 人还没走进,一阵香风就已经扑面迎来,宁玉槿打了个“阿嚏”,揉着鼻子起身,朝来人看去。 眉眼如黛,眸带秋波,樱唇一点,身材婀娜。 刚刚才消了红疹的宁玉凝这会儿看起来还有些未脱病气,那才叫一个病弱西子胜三分。 扶着她的巧玲皱着眉扫了一眼院子里,面色不快地嘟囔:“这什么破地方,连块平整的路都没有。” 说是嘟囔,可是换谁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鄙视得,那叫一个红果果。 宁玉槿理也没理她,只看向宁玉凝,笑得那叫一个真心实意:“二姐姐还病着,怎么跑那么远到这儿来了?你若是想我了,叫人来叫我得了。” 009内宅硝烟(3) 想她? 想整死她还差不多。 宁玉槿看着宁玉凝脸上那抹浅浅的笑,也跟着浅浅的笑。 表面工作嘛,还是要做足的。 宁玉凝让巧玲扶着,也不进屋了,直接在大伞下的一个杌子上坐了下来:“多谢三妹妹好意了。其实我也是出来吹吹风散散步,无意走到这边,就说过来看看三妹妹。” 无意走到这边来? 那可真巧。 她这院子原本就是座废院,和她们住的那片隔得可不是一般远。中间还有一片是野草杂生的区域,轻易不会有人到这边来。 宁玉槿自然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就差没喜极而泣了:“二姐姐难得来一次,我真是太高兴了。香巧,快给二姐姐上茶。” “来勒。” 远远传来香巧声音,不一会儿就见她提着一个茶壶,拿着两个破碗跑到了院子里。 茶壶的嘴儿破了一个口,碗倒是好的,却是连全宁伯府下人都不会用的土碗。 宁玉凝嘴角一抽,看着香巧将那浑黄的茶水倒进碗里,又看着那小丫头递到她的面前,脑袋有片刻的混乱。 “三妹妹,你这是……” “二姐姐,这是我这里最好的茶了,你快喝喝,合不合胃口?要是喜欢,一会儿我让香巧被你包点回去。” 宁玉槿一脸纯良无公害,完美地掩盖内心里面那个想要张狂大笑的自己。 “这个,我现在不渴……” 看到宁玉凝不喝,宁玉槿眼睑一垂,渐渐敛了笑容,露出一副悲伤姿态来:“我知道,二姐姐定是嫌弃这茶了。我这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二姐姐,要不我去问林嬷嬷要点大红袍来?” 连下人喝的茶的都拿不出来,这日子过得还真是连下人都不如。 宁玉凝微蹙眉头,抬眼给巧玲使了个眼色。 巧玲伸手端过那碗茶,闻着里面不知道是什么的怪味道,五官一皱,手上一松。 “哎呀,真不好意思,没端稳。” “你!”香巧脸上浮现一抹愤然神色,“这是我们这里仅剩的几个碗了!” “咳咳。”宁玉槿掩唇干咳了两声。 那啥,香巧,这个有点演过头了。 巧玲白了香巧一眼,理也没理她,伸手将宁玉凝扶了起来:“小姐,你喝药的时辰到了,再不回去,姨娘该着急了。” 宁玉凝也掩着口鼻,冲着宁玉槿一颔首道:“三妹妹,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改日再来看你。” 宁玉槿热情挽留:“哎,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这就走了。” 她的话音还在空气飘转,宁玉凝却已经和巧玲奔出了院子大门,那速度,比来时不知快了多少倍。 “她们日子,真过得有那么惨?”宁玉凝想着宁玉槿,拧着眉没有来一阵烦躁。 尤其是那杯茶,没让她当场掀桌子就算好的了。 巧玲回过头去看了眼那破破烂烂的院子,幸灾乐祸地道:“那可不。那院子里那位,老爷不疼夫人不喜,在这家里连下人都不如。听说三年前还差点被自家伺候的丫鬟饿死,老爷才发善心重新给她换了一拨丫鬟,不过现在也就剩香巧和香月两个了。” 宁玉凝这时脸色才缓和一点。 “不过说实话,奴婢还真是同情她们俩。夫人除了四季衣裳不短缺她们之外,月例都是克扣了一部分的。香月说起来也算一等丫头,份例连我们院里三等丫头都比不上呢。” 宁玉凝这会儿陡然觉得心情舒畅不少:“就这样一个贱蹄子还准备跟我争?我还真是高估她了。” 巧玲斜眼重重地一哼:“她哪里比得上您一根手指头?” “行了,臭丫头,快扶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010定王选妃(1) 宁玉槿最近有些无聊。 因为大夫人和赵姨娘居然息战了! 赵姨娘不再缠着宁仲俭说将宁玉凝抬进兴王府的事了,而是到处求人拜佛请来一位宫中嬷嬷,开始教导宁玉凝行走坐卧、谈吐举止。 为何? 宁玉槿翻了个白眼,就见香月剪了两支牡丹进来,一边将花插在花瓶里,一边念叨道:“小姐,你好歹去争取一下行不行?百年难遇的机会,一旦成功,那可就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宁玉槿在软榻上翻了个身,侧靠着继续看手中医书。 香巧这时候也抱着绣架跑了进来,冲着宁玉槿得意地晃了晃:“小姐你看,我绣的鸳鸯好不好看?” 宁玉槿掀起眼帘,点了点头:“嗯,绣功有进步。” “那你牡丹花会那天就带这张锦帕去吧,就说你绣的,送给定王殿下。” “噗——” 宁玉槿只怕没吐出一口老血。 她支起身子,有些不淡定了:“我说你们俩,就那么恨不得把我嫁出去?” “若是兴王,我们绝不逼你。若是定王,我们拼死也要让你去!”秋月给瓶中牡丹撒了点水,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你看这牡丹,多漂亮啊。” 香巧在一旁拼命点头,附和香月。 好吧,这就是最近让所有闺中女子都不淡定的事情——定王选妃。 说起定王墨敬骁,就不得不说一下皇家那一大片的复杂关系。 先帝是个勤勤恳恳的好皇帝,后妃并不多,所以在子嗣方面有些困难。生了八个儿子,只有殷后、也就是现在殷太后的二皇子一个活了下来。 后来先帝一次微服出巡迎来第二春,被一个民间女子给迷住了。当即迎回宫中,封了宸妃,第二年就生下了九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定王墨敬骁。 老来得子,先帝自然最是宠爱。当时还有说法,说老皇帝准备将皇位传给他呢,只是是真是假就另说了。 后来在墨敬骁十二岁那年,先帝驾崩,殷后的二皇子薨,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继承皇位的时候,他突然拥戴另一个人坐上了九五之尊的宝座,竟是传说中早夭的大皇子! 原来大皇子的母妃瑜妃先殷后一步怀孕,所以为了怕自己孩子遇见什么意外,竟在孩子出生那天,以死婴换了孩子,将大皇子送出宫去抚养! 至此,大皇子回归继位,号承光。 封子墨烨为太子,封唯一皇弟墨敬骁为定王。 至于兴王,乃死去二皇子的遗孤,也就是殷太后的亲孙子。承光帝怜其孤幼,也封了亲王爵位,世袭罔替。 也就是说,即便兴王、太子和定王墨敬骁年纪差不多大,但是看见他,仍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皇叔! 这位年轻的皇叔在承光帝登基之后便去参军去了,十五岁建立骁字营,将北越蛮夷驱逐出大邺边境,大振邺国声势。 后一直据守徭山关抵御北越,也左右支援护着东西防线,可谓是大邺头一号人物。 这人物十二岁参军,十七岁才回京一次,没想到一回来就被逼婚,立马一个人又返回了边线去。 三年后的今天,承光帝身体日渐不行,连忙地将他从边疆招了回来,缠绵病榻仍放不下他的婚事。 要知道他都快当爷爷了,他家这弟弟还没一点成家的打算,这让他如何去见先帝啊! 定王拗不过承光帝,只能松口。 周后一听,大喜。立马宣信国公夫人进宫,让其好好准备一场盛大的牡丹会,邀请朝廷之中六品以上官员的所有适龄女子来赴宴。 官品不论,嫡庶不论,只要定王喜欢,你就是定王妃! 如此宽松的条件,顿时让整个盛京都炸开了锅,所有闺中女子都梦想着被定王看中,而后飞上枝头,成为这大邺最是尊贵的定王妃。 这不,宁玉凝正专心地练习礼仪,准备着在牡丹会上惊艳亮相呢。 这会儿就是宁玉雁答应将她抬进兴王府她都不干了,兴王和定王,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好伐! 宁玉槿这段时间也被烦得够呛。虽然借着定王选妃的风头,万安堂的美容养颜丹和百膳斋养生的药膳狠狠地火了一把,她赚得满盘金钵,却也得忍受香月和香巧两人连绵不断的各种催命念叨。 两人的意思就一个意思:牡丹会,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可是她真想说:她和那墨敬骁一点也不对盘,有冤孽在身啊!若是让他认出自己就是那个在大街朝他扔瓜子的人,他会不会再让她扫大街啊! 更何况,定王选妃的条件,说是宽松,其实最是苛刻不过。 不论你满腹诗情,不论你品貌俱佳,不论你惊才绝艳,不论你美绝天下,只要他不喜欢,一切都是空话。 她自诩自己肯定没有让墨敬骁动心的本事,所以还是安然看好戏好了。 可惜,老天爷总是喜欢捉弄人的。 宁玉雁派人带话来了。 给读者的话: 九九飘过:明天开始就是2-3更咯,亲们喜欢的要收藏要评论哟。。。 011 定王选妃(2) 当天下午宁玉槿就被大夫人请了去,进行了一场冗长而无聊的亲切会谈。 大夫人首先将宁玉雁派人送过来的衣服首饰转交给她,而后开始拉扯家常增加两人亲密度,最后话里话外暗示一番,表明立场,说明目的,传达旨意。 整个过程之中,宁玉槿只做三件事:微笑,点头,说“明白”。 回到自家小院子里,宁玉槿将宁玉雁赏的东西全部扔给了香月和香巧,让她们拿着玩。 香月将东西推给香巧整理,走到宁玉槿身边来,替她倒上一杯热茶:“大夫人都说什么了?” “她还能说什么。”宁玉槿翻了个白眼,端着茶水抿了一口,脸上总算露出笑容,“还是我们家的蒙顶喝着舒服,那屋里的茶水泡得跟漱口水似的。” 香月揪着心,有些焦急地问道:“不会是说把小姐抬去兴王府的事吧?” “我也以为是这个来着。”宁玉槿整个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端着汝窑的青花瓷茶碗,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拨着茶水上面舒展的碧绿茶叶。 宁玉雁突然示好,大夫人态度转变,她以为那俩母女俩正商量着怎么把她弄去给定王当小妾呢,没想到要她做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阻止宁玉凝。 大夫人的原话是这样的:“玉凝啊是个好孩子,只是她只是个庶女,如何能配得上定王殿下?再说了,她跟着她那娘尽学了一些小家子气,如何能登大雅之堂?这皇家不比寻常百姓家,你说若是她冒冒失失的得罪了谁,岂不是连全宁伯府也一起连累了?” 总而言之,宁玉凝绝对不能当定王妃。 宁玉槿知道大夫人和宁玉雁的顾忌:宁玉雁是全宁伯府的嫡长女,也只当了兴王侧妃。若是宁玉凝真当了定王妃,那这家里哪还有她们位置?只怕以后赵姨娘都要狠狠地压她们一头了。 其实大夫人她们顾忌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宁玉凝那张脸出去晃一圈,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为之神魂颠倒,当定王妃的可能性简直太大了啊! 可是,你就算要阻止人家,也得找个正当理由啊是不是? 身份不高只是庶女——人家皇后娘娘都说了,嫡庶不分,定王喜欢就行。 小家子气难登大雅之堂——人家最近不是在跟着宫里嬷嬷学习么,每天脑袋上顶几本书练习得那叫一个刻苦好伐。 冒冒失失得罪谁——除了太后、皇后之外,定王妃可以说是这大邺第三尊贵的女性,得罪谁,谁得罪她还差不多! 这席话宁玉槿自然不会说,她只有些为难地道:“二姐姐那么漂亮有气质,肯定很出挑,我如何能阻止她?” 大夫人顿时着急了:“傻丫头,谁让你去和她比什么了?暗地里泼水在她裙子上的事情,你都干不了吗?” 说到最后,大夫人发现暗示什么的对她完全没有作用,干脆挑明了跟她直接说了。 临走的时候,还塞了一小包药粉在她手里。 宁玉槿半路打开闻了闻,居然是臭粉。这东西撒一点在身上,便会奇臭无比,方圆三丈之内的人都能闻到。 试想在百花争艳的牡丹会上,一个倾城绝代的女子身上带着难闻恶臭,该是多大新闻。 只怕定王妃当不成,以后宁玉凝再想嫁人也都困难重重吧。 大夫人威严有余而智谋不足,否则也不会让赵姨娘冒起来在全宁伯府和她形成分庭抗礼之势那么多年了。那这药是从哪里来的、这主意是谁给出的,就很好猜了。 啧,还真是谁都看不惯谁啊。 不过,她是那种被人当枪使的人么? “也就是说,小姐你不会去牡丹会咯?”香月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活像宁玉槿是她仇人似的。 宁玉槿高高挑起眉梢,理所当然地道:“宁玉雁和宁玉凝开战,我跑去当炮灰不成?坚决不去。” 香月还抱有一丝希望:“你不去,那怎么和大夫人交代?” 最重要的,去了不一定能当定王妃,不去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啊! 宁玉槿抿了口蒙顶,闭着眼睛回味一番,周身舒畅:“本小姐自有妙计。” 012 宁府怪事(1) 俗语云:三月三,蛇出山。 正是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的季节,冬眠了一季的动物都纷纷出了洞穴,来享受暖阳的温度。 全宁伯府的祠堂门口,全宁伯宁仲俭看着眼前的情景,脸色铁青,眉宇凝重:“管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祠堂门口的台阶上,几十上百条蛇交缠在一起,粗的细的,有毒的没毒的,有花斑的没花斑的,种类繁多,模样狰狞,甚是可怖。 一条脑袋三角形的毒蛇还冲着宁仲俭吐了吐猩红的信子,吓得他连连地退后几步。 大管家宁贵快步上前,站在宁仲俭面前挡住那蛇群,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满额头的冷汗:“回老爷的话,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这些蛇连续出现好几天了,每天都只在祠堂门口聚集。奴才之前也没在意,只让人全部赶走了,没想到第二天这些蛇又来了!奴才气着了,便找了几个人来将那些蛇捉了,没想到……没想到那些蛇阴魂不散,日日都来啊……” 宁贵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偷偷抬起头来看了宁仲俭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道:“老爷,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奴才觉得事关重大,拿不定主意,这才请老爷过来定夺。” “事出反常必有妖……”宁仲俭细细将这话又念了一遍,抬眼去看宁贵,“怎么个妖法?” 宁贵道:“老爷有所不知,在奴才老家有种说法,一直流连在房舍周围不愿意离去的蛇,是死去亲人所化,重新回来,只怕是有什么心事未了。而这些蛇这几日哪里都不去,只在祠堂门口徘徊,只怕是……” “你说是老祖宗们……”宁仲俭心里一惊,连忙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宁贵垂着眼道:“只怕得去清水观请明清道人来一趟了。” “那快快去请!花重金去请!” 宁贵立马领命,带着俩小厮急急忙忙地从全宁伯府侧门出了府去。 侧门门口停着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一个白净的小少年坐在赶车的位置,正无聊地左右张望。 见他出门来,便一个跳身下了马车,朝他走了过来:“宁管家。” “呵呵,小公子有礼。”宁贵笑呵呵地冲来人弯身拱了拱手。 那少年踮着脚尖朝宁贵身后的侧门里张望了一下,发现什么也看不见之后,脸上闪过一抹失望神色,这才转过头看向宁贵。 “宁管家,事情怎么样了?” “发展得很顺利,小的这就去清水观请明清道人来。” 那少年松了口气,拿出个钱袋来,直接抛给宁贵:“宁管家,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事,可得做得漂亮点。” 宁贵接过钱袋掂了掂重量,笑眯眯地揣在怀里,冲着他又是一拱手:“我办事,小公子请放心。” 那少年还想说什么,却听马车里传来一个温润的男人声音:“三宝,让宁管家去办事吧。” 三宝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宁贵躬身冲马车内的人一拱手,转身快步离去。 013 宁府怪事(2) 下午时分,宁贵大管家就从城外将明清道人请到了全宁伯府上,在祠堂外摆开了一个相当气派的阵势。 撒米喷火砍小人,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一番做法之后,那明清道人举着铜钱宝剑,大喝一声:“呔,尔等有何话要说,尽管告诉本真人就是!” 说着就像抽羊癫疯一样,“啊”地一声,就抽晕了过去。 这下可把宁仲俭吓得够呛,却见那道人倒下之后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神态表情已经完全是另一幅模样。 “孙子哎,我是你爷爷……” 那道人幽幽地望着宁仲俭,那语气苍老而嘶哑,听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似的。 宁仲俭被那阴沉的眼色看得心惊,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爷爷?” “哎,孙子乖。” 宁仲俭听着这话要怒,宁贵大管家却赶紧地按住他:“老爷,这明清真人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能够让鬼神上身。这会儿他身上,正附着老太爷的魂魄呢。” “真的?”宁仲俭半信半疑。 那道人幽幽地说:“你难道不记得你小时候爬树偷桃吃,被你爹揍,还是我护着你的?” 宁仲俭干咳两声,瞪了左右偷笑的家丁一眼,连忙冲那老道一揖手:“爷爷您从地府特意回来,是有什么事要孙儿做吗?” “地府,太冷清了啊。” 那老道突地幽幽说了一句,而后头一歪,身体一抽,再次晕了过去。 等这次醒来,宁仲俭已经是迫不及待地冲过去问他了:“真人,我爷爷说地府冷清,是不是说宁家最近有人要死了,正好下去陪他?” “非也非也,”那老道摇头晃脑地道,“老太爷的意思就是寂寞了,找个宁家子女去家庙里面替老太爷念半个月的经,这蛇祸之灾,自然就没有了。这人选嘛,最好是伯爷这一支的,和老太爷比较容易亲近。” 全宁伯宁仲俭这一支的子女,拢共只有六位。 大少爷宁元致大夫人是肯定不许的,二少爷宁元枫赵姨娘是肯定要护的。 大小姐宁玉雁是已经出嫁的,二小姐宁玉凝是要参加牡丹会的,四小姐那岁数肯定不行的。 那说来说去,就只有宁玉槿一个人比较符合要求了。 大夫人自然是准备把宁玉凝送家庙去的,为此还和赵姨娘好一通闹腾,最后还是宁仲俭拍板说:送三丫头去吧。 毕竟宁玉凝论气质论长相都绝对是盛京大家闺秀之中的佼佼者,当上定王妃的可能性还是大大有的。 若是他能做定王的老丈人,那才叫风光无限呢。 于是在牡丹会之期越来越接近之际,宁玉槿被送上了一辆小马车,晃晃悠悠地朝着宁家家庙驶去。 想到临走时候香月和香巧那两张哀怨的脸,宁玉槿就想双手叉腰仰天大笑三分钟,那叫一个浑身舒畅,心情大好。 她还没忘记把香巧的鸳鸯锦帕塞回她的怀里,一脸坏笑地说:“这小香帕,你还是留着送给你自己的心上人吧。” 让她送给定王?估摸着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那香巧当即就红了脸,也不知道是气着了还是羞着了,转身就跑开了。 香月细细地替她将带去的东西又盘查了一遍,这才放她离开:“小姐,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放心,不会饿死的。” 宁玉槿离开的那一刻,几乎是飞奔上马车的。 以蛇药诱了蛇群盘旋在祠堂不离去,再层层买通众人,她为了避开牡丹会,可算是用尽了心思。 墨敬骁,姐姐破财免灾,你让我浪费那么多银子咱都不计较了,只求不要再让我遇见你了。 阿弥陀佛。 014 冤家,又遇冤家(1) 宁玉槿的家庙之行无疑是十分惬意而悠闲的。 宁家家庙的主持师太是宁家太夫人的陪嫁丫鬟,终身未嫁,后来太夫人死后,就到这这儿来出了家。 老人家已经七十多了,面目慈祥,十分好说话,而且做了一手好斋菜,庙里的厨子都是她带出师的。 这也是宁玉槿想来这里避难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便是,这里没人管她呀,那她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早上,爬到后山上去转悠一下,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做做广播体操,排排体内毒气。 中午,去瀑布捉鱼、去山上采蘑菇、去竹林挖笋、或者美美地睡上一觉。 晚上,吃一顿丰富美味的斋饭,结束一天生活。 这日子,过得要多随意有多随意。 什么? 什么时候给老太爷念经? 你开什么玩笑,老太爷是谁她都不知道,谁有兴趣念谁去念去。 “青云师父早上好,青善师父早上好!”宁玉槿打开房门伸了伸懒腰,笑眯眯地冲着远处扫地的两位师太打招呼。 青云看到宁玉槿,笑着摇了摇头:“都快到嫁人的年纪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 “三小姐这模样啊,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以后的福报大着呢。”青善也笑着接话道。 宁玉槿嘻嘻哈哈地凑了过去:“哎,我既然那么有福气,那晚上肯定能吃到醋溜笋尖咯?” “这什么歪理!”青云一下子失笑。 青善无奈地道:“我就是想做,庙里也没笋子了啊。” “我去挖!”宁玉槿立马兴高采烈地拿工具去了。 “这丫头,哪里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两人笑着摇了摇头。 宁家家庙附近的山山水水,宁玉槿这段时间早就都转悠了个遍,哪里有竹林,哪里能挖得到又大又嫩的竹笋,她摸得门儿清。 她怕弄脏衣服,还特意换上一套灰扑扑的道服,带上一个同色的布帽子,看起来还真像一个小尼姑了。 “嘿,这个好,炒出来绝对又香又脆!” 她看到一个鲜嫩笋子,眼睛一亮,立马跑了过去,正准备挥舞着小锄头开挖,动作却一下子停了下来。 冷。 不是一般的冷。 空气就好像是裹了冰霜,周围似乎覆上了一片银白,仿若时光倒退,又入了寒冬腊月的季节一般。 宁玉槿心里一沉,紧了紧衣服,慢慢地抬起头来。 一双黑色的长靴落入她的眼中,靴子上用暗金的绣线绣着繁复的花纹,隐约透着华贵。 然后是锦织的黑色长袍,玉带束腰,襟口袖口有黯金刺绣,纹路分明。 再往上,是那弧度硬朗坚毅的下巴,是那紧抿成线的薄唇,是那一双……冰寒刺骨的眼睛。 宁玉槿看清那张脸的瞬间,一个屁蹲坐在了地上,模样竟有些发傻:“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墨敬骁! 居然是墨敬骁! 这冤家不会为了上回的事情,追她到这里来了吧! 宁玉槿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墨敬骁可真真算得上有史以来最小气男人之典范了。 墨敬骁皱紧眉头,并没有说话,只用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望着她,那气势紧迫逼人。 宁玉槿几个呼吸间已经压下了自己的诧异,抬起头望着墨敬骁,顿时发觉出不对劲来:“你……中毒了?” 这话一出口,四周寒气似乎越发重了一些。 宁玉槿将衣服使劲地裹了裹,竟拍拍屁股起身,大胆地朝墨敬骁面前走进一步。 015冤家,又遇冤家(2) 男人身子倚靠在两根翠绿竹子上,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凛寒,墨瞳之中映着清冷冰芒,抿唇间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叫人不敢直视。 宁玉槿几乎是硬着头皮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脖子,又立马缩了回来。 “你做什么。”他终究是开了口,声音不急不缓,却好似那二月飘荡的飞雪。 宁玉槿却歪着头,嘴角乍然泄出一抹笑意来:“眸色泛黑,不能动弹。体内发热,体表发寒。定王爷这是得罪谁了?这寒焰之毒,可是无药可解啊。” 墨敬骁眉色间闪过一丝诧异,压低了眉宇看她:“你知道此毒?” “不知道。” 宁玉槿果断摇了摇头,背着小背篓优哉游哉地换了个地方,继续挖竹笋,就当自己没见过他这号人似的。 墨敬骁闭着眼睛提了一口气,压住体内如火烧如火燎的热意,体表的冰寒,却仿佛要将他周身覆盖冰霜。 宁玉槿挖了两个笋子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朝他看了去。 寒焰之毒无解,毒发之时身体仿若经历冰火两重天,体内像是被烈火炙烤,体外像是被冻成冰块,那种难受法,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可是他…… 他就那么静静地靠在一拢幽竹之上,闭着眼睛,不说话也不喊疼,甚至都不哼哼一声,像锋利刀刃上闪烁的那抹亮光。 她终究还是站起身来,重新朝他走进:“喂,你身上带药没有,我喂你。” 刚刚她看了一下,照他现在疼痛的程度,显然已经中毒很久了。寒焰中毒三日必死,他还没死,铁定是有人用药物帮他把毒素也压制住了。 既然如此,他应该随身携带有应急的解药吧? “走得匆忙,忘带。”墨敬骁淡淡说道,神情有些疲惫,却转瞬即逝。 “唉,真是!” 宁玉槿有些无语地看了墨敬骁一眼,认命地解下自己挂在小背篓上的药袋。 “我算是知道了,上辈子你肯定是我的债主,所以这辈子我一遇见你就得破财免灾!” 说话间,她从药袋之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从里面倒出一粒小药丸来:“千金难买的百蟾丹,我自个儿都舍不得用,这倒好,便宜了你。” “啊,张嘴。”她喂药过去,抬头看他,却在那双墨色幽幽的眸子里,看到了她自己的倒影。 他也在看她。 宁玉槿愣了下,随即快速地将百蟾丹塞进他的嘴里,然后赶紧地退开几步。 这个男人危险得很,最好不要靠近! 墨敬骁感觉一丝冰凉从喉咙口慢慢传遍全身,终于降下了那一身滚烫的温度。身体表面也渐渐地回暖,敛了那深入骨髓的冰寒。 他缓缓睁开眼,如墨眸色褪了一些,恢复那幽邃的深褐:“你是尼姑?看着不像。” 那一双清丽动人狡黠明快的眸子,绝对不会是一个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所有。 宁玉槿仰头望天打着哈哈:“那啥,我带发修行。” “宁三?” “啊?”宁玉槿刚想答,却一下子撞进墨敬骁那微微扬起的一抹笑意里。 他一拂袖,走进她两步:“名字。” 宁玉槿倒退两步,与他保持安全距离:“宁三。” 他又进两步,丝毫不让:“真实名字。” 宁玉槿这会儿后悔死了,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给他吃什么百蟾丹啊,直接喂百毒丸还差不多! 这简直救了一个大麻烦回来! 问她真实名字,她该怎么回答啊? 在盛京的那次,她一身男儿装扮,说叫“宁三”无人怀疑。这会儿她穿着道服,再说这个名字,貌似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有了! 她眸中有关乍现,嘴角微翘,盈盈一笑:“雷锋!请叫我雷锋!” 墨敬骁止了步,不再向前,面上又露出那种让人胆颤的似笑非笑来:“说谎话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宁玉槿眼角一跳,有种不好预感:“什么意思?” “宁三,宁家家庙,你应该是全宁伯府宁家的人吧。”墨敬骁说到这里,斜眼微挑,看向她,“你该知道,若是本王想找出你,轻而易举。” “你!”宁玉槿激动地跳开一步,伸出纤纤素手指着墨敬骁,“你不能过河拆桥,我可是你救命恩人!” 墨敬骁点头微笑:“那本王知道一下救命恩人的名字,不过分吧?” “……” 好无耻的理由。 “本姑娘做好事不留名。”乔以秋双手抱臂,半勾唇角,轻哼一声。 016 冤家,又遇冤家(3) 墨敬骁最后还是没能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宁玉槿相信,那男人会有千百种办法将她调查得一清二楚。 他只是,不屑和她就这个无聊的问题浪费时间而已。 “定王殿下,您是不是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宁玉槿挥舞着小锄头继续挖笋子,只是顶着那么两道目光,她总有点头皮发麻。 墨敬骁靠在绿竹上,随口问:“什么日子?” “您真的忘了?!”宁玉槿蓦地抬头,惊诧地望着他,“今天是牡丹花会啊!您老可是当事人,不是应该在信国公府的牡丹园里赏花赏美人吗?” “有这回事?”墨敬骁皱了皱眉,那模样显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亏得整个盛京的所有女子为他疯狂,这会儿铁定争奇斗艳已经开火对上了,结果呢?他在这里看她挖笋子。 这捉弄人的天意呵。 “得了得了,定王殿下你现在快点回去,指不定还能赶上。要不然,整个盛京的女子都该伤心了。” 宁玉槿挥手赶人走,就好像是赶苍蝇似的,那脸上嫌弃表现得分外明显。 墨敬骁身形动也不动一分,只问她:“你不是盛京人?” 宁玉槿翻了个白眼:“怎么不是。” “你不是女子?” 宁玉槿跳脚:“当然是!” 墨敬骁收回目光,淡然道:“你也是盛京女子,也没见你伤心到哪里去。” 那是因为咱对你没兴趣! 宁玉槿有些想发飙,正考虑着要不要对他撒毒粉好脱身,竹林里突地刮来几缕劲风,吹乱了她帽子下垂落的两缕秀发。 她眨了下眼,一睁开,面前竟瞬间多出了五个人来。 其中四个均身着黑色劲衣,脸色冷峻,凶悍利落,身上隐隐带有杀虐之气,一来就冲墨敬骁单膝跪下了。 另一个一身白袍,同色发带束发,面目白净清秀,看样子像个书生,是被两个黑衣人夹在中间带过来的。 他几乎脚一沾地,就立马迫不及待地奔到了墨敬骁面前,拿出一个瓶子抖出几颗药丸来,语气急切:“我的爷,你怎么突然就跑出来了,你难道不知道今天……” 话还没说完,他看到墨敬骁面色的那一刻心里一惊,连忙地伸手搭脉,眉眼慢慢沉下,又慢慢地扬了起来。 “脉象平顺,气息清明,寒焰之毒被压制得死死的。爷,你刚刚可有吃过什么东西?” 墨敬骁伸手,随意往前一指:“问她。” 慕容玄面色欣喜地转过身去,就见这会儿宁玉槿已经两个黑衣人死死地摁住了肩膀。 似乎只要她稍微地动一动,那两条胳膊就会断掉似的。 “两位大哥,你们劲儿悠着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宁玉槿很跟他们解释,自己是好人不是坏人,有长得像她这样柔柔弱弱的坏人吗?她可是还救了他们王爷一命呐! 可是当她将目光投向墨敬骁的时候,他优雅地抿着唇线,完全没有要为她开口的意思。 反倒是那白衣书生连忙一手一巴掌,将钳制住她的两人都赶开了:“零一、零二,你们俩好歹也是七尺男儿,怎么好意思对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动手!” 这一声“零一、零二”出口,算是彻底坏了刚刚才竖立起的严肃气氛。 宁玉槿很不给面子地笑喷了:“不是,零一零二,后面不会还有零三零四零五零六吧……” 慕容玄很热络地将零一、零二后面的两个黑衣人拉了出来,替宁玉槿介绍道:“这是十一,这是十三,零三零四零五今天有事没来。” “那你……”宁玉槿指着他,上下打量了他一身与众不同的白衣,心想他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零零吧! 慕容玄一正身子,冲着宁玉槿一拱手:“在下慕容玄,敢问师父法号。” 墨敬骁在一旁悠然接话道:“她说她叫雷锋。” “噗——” 宁玉槿一时没忍住,喷了慕容玄满脸的口水。 017 破财免灾(1)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宁玉槿手忙脚乱地连忙拉起衣袖去擦慕容玄的脸,不过却是越帮越忙。 等她看到那张白净儒雅的脸变成一副灰头土脸之后,才猛然间反应过来——她刚刚挖笋子的时候弄得满身土灰,这可不越擦越脏么! 墨敬骁微勾唇角,似乎在笑:“果然,还是那么笨。” 旁边零一、零二他们几个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嘴角抽搐,肩膀一直在耸动,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这会儿看去,这些个凶悍利落的汉子们,哪儿还有一分肃杀凛然的气势在? “呵呵,呵呵。”宁玉槿尴尬地笑了两声,只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她怎么有种越活越倒回去的感觉了? 反观慕容玄,他倒是淡定得很:“无妨。又不是小姑娘,那么注重脸面干什么。” 宁玉槿听着这话,顿时激动了:“慕容先生,你真是好人!” “好人?”墨敬骁似笑非笑地扫了慕容玄一眼,语气不明地道,“还真是好人。” 零一、零二几个人浑身打了个寒噤,感觉到了这字里行间携带的深深寒意。 这小姑娘一定没听过慕容先生外号慕容狐狸吧? 如果说他们王爷是出海蛟龙的话,那他慕容玄,绝对是一只修道千年的老狐狸。 也就只有她们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才会被他道貌岸然的表面现象所迷惑,说他是“好人”了。 慕容玄显然对“好人”这称谓十分地受用,看向宁玉槿的目光越发柔和起来:“雷锋姑娘可是前面全宁伯府宁家家庙里修行的师父?” 宁玉槿扯了扯嘴角:“算是吧。” “那小师父可有学过医?” “平日里看过一些医书,一知半解,一知半解。”宁玉槿倒退一步,谨慎而又保险地回答道。 慕容玄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在下能否冒昧地问一下,刚刚小师父给我们爷吃了什么?” 她就知道! 客客气气什么的都是假的,他们就是看上她的百蟾丹了。 可怜她被那零一、零二他们四人拦住东南西北逃生之路,就好像是瓮中的那只鳖。 宁玉槿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将那小瓷瓶交了出来:“这是百蟾丹,刚给他吃了一颗,还有两颗,你都拿去吧。” 说到最后,几乎快要咬碎那一口银牙,她怕自己反悔,几乎是快速扔出去的。 慕容玄接住瓶子,倒出一颗丹药在手心之中,一闻之下,面露喜色:“这药简直是解毒圣品啊,用来压制寒焰再好不过。” “是么。”墨敬骁伸手拈住一片飘落的竹叶,漫不经心地抬头,朝宁玉槿方向瞥了一眼。 只见她以头抵在翠竹上面,像失去力量一般软软地垂着手臂,身体周围好像笼罩着一层郁郁寡欢的怨念之气。 呵,这丫头。 慕容玄显然还处在激动情绪之中,低着头再闻了闻那丹药,欣慰一笑:“这药比之前我为爷配的药好上百倍,以后有这百蟾丹,爷也能少受很多苦了。” “慕容先生,你说的……是真的?” 零一他们顿时也欢喜起来,那模样就好像他们在战场上打了胜仗那般,喜悦之情从心底起。 在这一片欢天喜地的气氛之中,唯有宁玉槿一个人如处地狱,心里有个小算盘,正噼里啪啦地算着她的损失。 那天打点侍卫长以及请人扫大街是一笔。 后来为了避开牡丹会,装神弄鬼收买管家、明清道人等人又是一笔。 再来今天的三颗百蟾丹,是大大的一笔! 人说破财免灾,怎么她越破麻烦越来啊。 慕容玄将那颗百蟾丹放回瓶子里,贴身保管好,就连零一他们想看看都不行,宝贝得不得了。 见宁玉槿那模样,他冲着她遥遥一长揖:“多谢小师父赠药。” “没事。”宁玉槿扯出一抹笑容,大度地道,“不过就是几颗药嘛。” 只要他们拿了药,再不来烦她就行。 慕容玄看着宁玉槿,笑容一敛,目露一丝为难神色:“在下实在是不愿再麻烦小师父。只是我们爷这种情况,三颗百蟾丹肯定是不够的……” 宁玉槿闻言,惊得一个丈步跳开,双目瞪得溜溜圆:“所以?” 不会就此讹上她了吧? 慕容玄正了正神色,又冲她一揖手:“还请小师父将药方告知在下,定王府必定重重酬谢!” 零一、零二他们四个也在这时候单膝跪了下来,冲着宁玉槿一拜:“还请小师父将药方相告!” 018破财免灾(2) “你们这是做什么!” 宁玉槿被几个人的大礼吓了一跳,连忙地伸手想将他们扶起来,他们却尴尬地避开了她伸出去的手。 她这会儿才想起来,在这看看女子小脚都要负责任的古代,摸摸小手那简直就是道德败坏啊。 她赶紧地转过头去看墨敬骁,着急地道:“定王殿下,你快叫他们起来!” 墨敬骁浓密英眉一挑,无所谓地道:“他们要行礼,你就受着吧。” 这叫什么主子! 宁玉槿翻了个白眼,一回头,就见慕容玄仍旧保持着刚刚躬着身子长揖的姿态。 “慕容先生……” 慕容玄将头垂得更低,语气真挚诚恳:“小师父,这药对定王至关重要,还请你务必割爱。你若担心这药方流出去,在下可以跟小师父保证,药方绝不经第二人之手,绝不做其他用途!” “这……”宁玉槿垂下眼睑,睫羽轻颤,面色为难。 墨敬骁这时候大步走了过来,语气淡淡的,却从容不迫,带着凌冽气势:“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吧。” 什什什……什么? 宁玉槿在那一秒钟愣住了,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出现幻听了。 却见零一、零二、十一、十二非常迅速非常欢快地起了身,脸上均扬起一抹让人发寒的笑意来。 “回京之后刑讯室都不常用了,那些折磨人的手段,我都快忘了呢。” “这不有人送上门来了吗?我最喜欢审讯女人了,惨叫的时候很好听。” “喂,别和我争,我最近新发明了一种刑具,保证让人想生不能生,想死不能死。” …… 宁玉槿嘴角狂乱地抽搐一通,突地脚下一空,不过眨眼功夫就被零一、零二抓住了胳膊。 她顿时间欲哭无泪:“那个啥,不是我不说啊,是我说了你也炼不出这药来啊。要是那么容易弄出来的话,我就不会只有三颗了。” 慕容玄又跑了过来,一人一巴掌拍开零一、零二的手,将他们赶到了一边去。 “小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玉槿甩着被捏得酸痛的胳膊,郁闷地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慕容玄仍不死心:“还请小师父将方子告知在下,在下愿意尽力一试。” “那我告诉你了,你们是不是就肯放我走了?”宁玉槿说这话的时候,抬眼望了望墨敬骁那边。 他好像在交代什么事情,十一、十二冲着他一拱手,而后匆匆几个掠身,出了竹林去。 他这时候回过头来,目光一下子便和她撞上。 眉目清明,嘴角微掀,堪堪往那一站,仿若神祗一般,说不出的风韵神朗。 宁玉槿心脏陡然一跳,赶紧地收回目光,望向慕容玄。 他目色微凝,神色肃然:“小师父放心,你若肯将药方相告,我们定不会再为难于你。你若是怕路上危险,在下还可以让零一送你回去。” “别介!”宁玉槿连忙地打断他,“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您老别这么吓我成么?” 慕容玄嘴角一扬,也忍不住笑了。 宁玉槿将药方告诉了慕容玄,没想到他记性那么好,她不过念了一遍,他竟复述得分毫不差! 有种人果然生来就是让人羡慕嫉妒恨的。 “得嘞,这下没我什么事了吧?那我可以走了吧?”宁玉槿抬眼环顾了一下几人,手中拽着自己的药袋,心想他们敢反悔敢乱来,她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好在那几个人虽然性格扭曲,但是风度还是在的。 墨敬骁转身朝着竹林深处走去,并没有理她。慕容玄却笑眯眯地对她道:“小师父请自便。只是,这山高路险的,小师父真的不需要人送么?” 这就一片小山坡,哪里山高哪里路险了? “不用了!”宁玉槿转身,几乎是飞一般逃离。 慕容玄看着她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零一、零二对着笑容再熟悉不过,这是老狐狸要算计人时候的笑容。 “慕容先生,您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去,你懂什么。那小姑娘可不简单,刚刚那个方子,精妙无比,就算是宫中御医也不定能开得出来。说不定爷的毒能不能解,全看她了。” “那您怎么把她给放了啊?我去把她抓回来!” “切莫胡来!要是真惹恼了人家,爷的毒终身无解,你担得起这责任?” “那该怎么办啊?” “呵呵,慢慢来,慢慢来,急什么。” 慕容狐狸的目光落在前面那一抹挺俊如松的背影身上,笑意又深了一分。 019 同命(1) 宁玉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里的,中间过程就好像在飞一样。 身处在这个走路讲究莲步轻移的时代,她觉得她还能撒开丫子狂奔,那简直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呼,那帮家伙简直太可怕了,以后见到一定得绕道走。” 尤其是墨敬骁,乍一看,话不多,气息沉敛,气质华贵,长得还不错。 可实际呢? 简直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 脾气难以捉摸,想法莫名其妙,时不时地开了口,话语简直能噎死人! 和这种人处在同一空间,那感觉简直比扔在冰窖里还爽。她默默地在心里给他贴上标签——恶狼勿进。 几乎灌了大半壶茶,那颗悬着的心才总算回归原位。 宁玉槿扭扭腰甩甩腿,暗暗骂道:“丫的,这小胳膊小腿的,跑那么远简直要命了。” 她走到衣柜边,想拿套衣服去泡个澡,伸出的手却在半空之中陡然停住。 戾气! 杀气! 血腥之气! 脑海里面闪过的每一个词语,都让她眉心突突地跳。 她心里连连叫糟:倒霉倒霉倒霉!今天不会什么破事都被她碰见了吧? 几乎机械地转身,她卯足了力气,正准备冲出门去,一道寒光一闪,脖子上陡然有一线冰凉。 薄剑轻盈,冷光湛湛,杀气滔天! 宁玉槿脚步一滞,垂眸看着搭在自己肩上的利器,干干一笑:“兄弟,银子就在衣柜里,你要全拿去,权当我孝敬你的一点心意。” “你是何人?”身后的衣柜里传来一句冷冷的问话,弄得宁玉槿好生无语。 这里是她的房间,他才是外人,这句话该她问才对吧? 不过有剑的是大爷,宁玉槿低眉顺眼一副老实人的样子回答说:“我是全宁伯府的人,来这里替我家老太爷念佛烧香,这里是我的房间。” 说到底,还是没说她是谁。 也或许人家根本不在意这个,身后那男人直接跳过问下一个问题:“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 宁玉槿脑袋里一下子就冒出墨敬骁的那张脸来。 她当时就有些奇怪,这宁家家庙隔盛京好歹有那么远的距离,又在深山老林里,他墨敬骁吃饱了撑着,散步散到这儿来了? 难不成,和后面这位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有还是没有?!”那声音显然有些不耐烦,薄剑微微一颤。 宁玉槿被那剑光晃着了眼睛,连忙点头如捣蒜:“有有有!” 身后之人语气顿时急迫起来:“在哪儿!” 宁玉槿颤颤地伸出手去,朝后一指:“你不就是么?” “找死!” 身后人像是发了怒,浑身狠戾之气一盛,宁玉槿连忙地道:“我能帮你治伤!” “什么?”薄剑挨着白皙的脖颈,已经拉出一道醒目的红线。 宁玉槿赶紧表现,力争宽大处理:“你身上的血腥味很重,说话的底气不足,说明你受伤很重,流了很多血。若是再不治疗,你可能会失血而死。我平日里恰好喜欢看医书,身上也带得有常用药,我可以帮你治伤。” 脖子上的薄剑一收,男人声音狠意不减:“你若敢耍花样,我会杀了你!” “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我能耍出什么花样来?”宁玉槿脱离那时刻威胁人生命的剑锋,长呼一口气的同时,附带着翻了个白眼。 她深呼吸一口气,转身,朝身后男人看去。 020同命(2) 第一眼看到绝魂的时候,宁玉槿就一个想法:哇,好白! 脸色白,手白,脖子白,全身上下都是那种病态的惨白。仔细点看,还能看见他皮肤下面纵横交错的血管,那皮肤,吹弹可破。 尤其是那一头墨发乌黑,那一身穿着黑沉,黑白互衬,越发分明。 他单手捂着胸口那一尺长的伤口,那里血肉模糊,似乎还不断有猩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流出。 “糟糕,这么严重!” 宁玉槿连忙地将药袋拿过来,拿起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药丸,递到他的嘴边。 他只目光阴沉地看她,浓烈的眉好像出鞘的剑,一下下朝她劈过来一般。 “这个,止疼的。”宁玉槿见那惨白如缟素的唇线紧抿,没有丝毫张开的样子,顿时一恼,张嘴将那颗药丸吞下,没好气地道,“不是毒药,你放心!” 她咽下那颗药丸之后再倒出一颗递到他的嘴边,这回他倒是没拒绝了,张嘴将那颗药丸吞下。 “我扶你起来。”宁玉槿朝他伸出手去,久久不见他动静,干脆拉住手臂往肩上一搭,费劲吃奶的劲儿将他扶了起来。 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脸上还带着冷冷的恼怒神色。最后将头一偏,看向旁边。 “多事。” “我可不就是多事么。” 宁玉槿没好气地小声回一句,将人安置在了椅子上,起身拿了一把剪刀过来。 “你想做什么!”他的声音陡然变寒,快速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宁玉槿也有些恼了,拧着柳眉恶狠狠地瞪他:“不就给你把伤口处的衣服剪掉吗?你要不要这么草木皆兵!” 他面色松动一分,顿了两秒,将她放开,偏头不去看她。 这样正好,宁玉槿也不想看见他。每每看到他那双带着浓烈杀机的眸子,她总感觉自己脖颈凉飕飕的。 清理伤口,包扎上药,宁玉槿做得娴熟万分。 她有带小药箱走的习惯,里面常用的纱布、金疮药等一应俱全,处理起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替他缠上最后一圈纱布,最后将衣服拉拢穿好,她总算是松了口气:“好了。” 不出她所料,几乎在她话音落的同时,那柄薄剑再次逼上她的喉咙,绝魂脸上的表情绝对不是感恩戴德,而是杀气凛冽。 “见到我的人,都留不得。” 宁玉槿却没先前那么慌了,还有心情冲着他扬唇笑了笑:“你想死,你就试试。” 他眉心一皱,薄剑逼近几分:“什么意思!” 剑锋凉意直浸骨髓,宁玉槿打了个寒颤,嘴角却微微勾起,漾开两瓣梨花:“早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所以在喂你吃的那颗药里,我动了一点点手脚。” 他眸色一沉:“你也吃了……” “就是要两个人吃才有用,一个人吃就跟吃糖豆一样了。”宁玉槿扬起左手来晃了晃,而后一拳打在桌上,痛得她眼睛一眨,差点没飙出泪来。 而绝魂左手一颤,竟也觉得有些火辣辣的疼。 他有些诧异地扬起手来,看着自己完好无缺的手掌,看着正痛苦甩着手的宁玉槿,目中惊诧之色更加浓盛。 “怎么回事!” “呵呵,没什么,只是刚刚喂你吃的那药叫同命。顾名思义,就是我们俩现在是一条命了。”宁玉槿伸手拔开那薄剑,笑得更加明灿,“不过我是主,你是副,我痛一分,你就会痛一分。我受了伤,你的身体也会同等虚弱。而相反的,你于我来说,除非你死,否则对我没有丝毫影响。现在,你对我还下得去手吗?” 021 树欲静而风不止(1) “解药!”绝魂那双黑沉的眸子里满是凶狠和暴虐,握剑的手在抖,周身是止不住的怒气。 宁玉槿目光不躲不闪,冷笑一声:“这又不是毒药,哪里来的解药?” “你!” 绝魂目中杀气陡然一盛,握剑的手一颤,在宁玉槿的脖子上划开一小道伤痕。 几乎在同时,他伸手捂着脖子,竟感觉那刀锋划过皮肤的感觉,他感同身受! 难道自己的命真和她成为一体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心里的火就蹭蹭直冒,怒气直冲九霄:“你找死!” “我找死不就是你找死么?”宁玉槿忍着脖子上伤口的痛,面上笑意不改分毫,且带着几分讥诮,像是在嘲笑他此刻的犯傻。 绝魂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抖了很久都没下去那手。最后往回一收,一个闪光间,那薄剑缠绕上他的腰间。 看着他的动作,宁玉槿面色如常,心中一块大石却重重落下。 人生很多时候就是一场豪赌,说她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万一这家伙死心眼不相信,真一剑了结她了怎么办? 想她豆蔻年华,风华正茂,若是这会儿呜呼哀哉了,那可只能用悲催来形容了。 “考虑好了?不杀我了?”她在他旁边坐下,淡定无比地端过茶碗,喝茶。 “姑且留你一命。” 他冷冷的声音仿佛浸润过冰霜,而后强撑着一口气起了身。 “哎哎哎,”宁玉槿连忙放下茶杯,叫住他,“你这样子不会还打算到处乱跑吧?你可得想好了,你要是死了,可是一尸两命了。” 虽然“同命”分主副,但是命还是连在一起的,他要死了,那她也是要跟着翘辫子的。 他头也没回地从窗口一跃而出,只冷冷抛下一句话:“你还是好好保住你的小命吧。” 宁玉槿找出药来处理脖子上的伤口,轻哼了一声:“我自己的小命我自己肯定得护好,不劳别人操心。” 晚饭的时候,青云和青善紧张地问她脖子怎么了,她含着饭模糊地回答说:“蚊子咬的。” 青云师太忧心忡忡地道:“这蚊子可真够凶残的。” 宁玉槿低着头干笑。 饭后,她去找主持师太辞了行,准备明天回盛京去。 牡丹花会已过,这地方太危险,还是早早回她的小窝比较好。 再说了,斋菜再好吃,连续吃上半个月也会让人受不了的,她感觉嘴巴快淡出鸟来了。 好想念太白楼那飘香四溢的太白醉虾啊! 好想念荟萃楼那油腻腻的蜜汁肘子啊! 隔了些时日,这会儿竟然连香月那丫头的催命唠叨也开始想念起来了。 * 第二天宁玉槿难得起了个大早,挥别众人之后,便踏上了回去的马车。 当天下午,马车便驶进了全宁伯府中,宁玉槿奔回小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快给本小姐把好吃的都拿出来!” 香月和香巧看到她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连忙将能拿出来的东西都拿出来了,还叫一个常给她们跑腿的小厮去外面买了一些宁玉槿平日里爱吃的回来。 饱餐一顿之后,宁玉槿悠然地往榻上一躺,懒洋洋一副餍足神情:“古语说得好啊,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 “小姐。”香月磨蹭过来,叫了她一声。 “小姐。”香巧也磨蹭过来,叫了她一声。 宁玉槿抬眼扫了她们一眼,就见她们面色红润、眼绽精光,正目色灼灼地看她。 她被那四道红果果的目光看得浑身不对劲,往后退了退身子,问道:“你们想干嘛?” 香月笑着摇头,感叹道:“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香巧在一旁重重点头:“一定是天意!” “不是,你们说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宁玉槿歪着头看她们,心说难道才离开半个月,她们之间就有代沟了? 香月一把抓住她的手,激动地说:“小姐你知道吗?你回来的恰是时候,明天牡丹会,你可不能再找理由不去了!” “牡丹会!”宁玉槿惊了一下,杏目瞠圆,“牡丹会不是早就过了吗?” 香巧捂着嘴轻轻地笑了:“所以说是天意嘛。昨个儿牡丹会定王殿下有事没去,皇后娘娘便发了话,让牡丹会连办三天,让定王殿下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去。” 所以说,她巴巴地赶回来,正赶上牡丹会的最后一天? 宁玉槿一拍脑门,起身朝外走去:“我去给大夫人回话了,你们刚才说什么我通通没听见。” 香月还想说什么,院里已经见不着宁玉槿身影了。 跑得那叫一个快。 宁玉槿到了大夫人院子里,理了理衣裙,由丫鬟领着进了房内。 大抵是她刚刚完成了老祖宗遗愿、解决了祠堂蛇灾的事,所以大夫人竟然难得对她露出了一副好脸色。 “坐吧。” “是。”宁玉槿行了礼便坐在了一旁的杌子上,低头垂目,一脸胆怯乖弱的模样。 大夫人满意地看着她:“家庙里一切可好?主持师太可还健朗?” 宁玉槿中规中矩地回答道:“一切都好。主持师太最近犯了风湿,一直用药将养着,不过精神头还是很好的,一直跟我念叨着母亲呢。” “她啊,能活到这年纪也是个有福气的,赶明儿我让人给她送点补品过去,也算尽尽心意。” “师太知道母亲如此念着她,一定很高兴的。” 大夫人端起桌上清茶抿了一口,脸上显出一丝笑意来:“以前还没发觉,你这丫头这么会说话。” 宁玉槿奉行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原则,脸不红心不跳地道:“那是母亲您教得好。” 就这么闲扯了一大堆之后,宁玉槿以为这就完了准备回去了,万万没想到,这才是个开始。 大夫人看着她,突地说:“明日牡丹会,你也同玉凝一起去吧。” “啊……”宁玉槿正神游天外呢,闻言立马回神过来,“母亲,我……” 不等她说出什么话,大夫人就挥手打断了她:“昨日牡丹会定王没去,今日听说也没去,那明日定王铁定会去。若是定王看上了玉凝……” 她冷冷一哼,抬眼瞥向宁玉槿:“上次我给你说的那些,你没忘吧?” 宁玉槿扯了扯嘴角:“没敢忘。” “那就好,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吧。” 从大夫人房里出来,宁玉槿一路踢着小石子,慢吞吞地走着。 她必须得好好想想,如何巧妙地、不着痕迹地避开牡丹会,且不会让任何人起疑。 唉,要不装病好了。反正所有人都知道,她宁玉槿是个病秧子,三天两头生病很正常的。 可是香月和香巧是知道内幕的,要骗过她们,难不成真生一场病? 022 树欲静而风不止(2) 宁玉槿当天夜半就生病了,发高烧,浑身烫得都能煎熟鸡蛋了。 香月拧了一条湿帕子,给她搭在额头上,脸上焦急万分:“怎么突然就病了?” 宁玉槿感觉身上的热气退了一些,偏过头去,倒出一颗药丸,默默地塞进了嘴里。 于是,宁玉槿的高烧一晚上都没退。 香月拿出她平日里应急的退烧药给她吃,却一点作用都没有,急得俩小丫头都快哭了。 宁玉槿中途醒过一次,撑着虚弱的身子起来,让香月铺开笔墨写了一张药方,让香巧去万安堂抓药。 这一折腾,一直折腾到第二天早上。 宁玉槿喝过药后,高烧总算是退了。不过整个人都病怏怏的,虚弱得连坐都坐不稳。 期间大夫人也派贴身的丫鬟来看过,一看到她这要死不活的样子,顿时脸色不好地离开了。 都成这副模样了,如何还能去牡丹会? 所有人都一脸愁容,唯宁玉槿嘴角往上翘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 香月出去打盆水的功夫,进来的时候脚下步履匆匆,一脸焦急神色:“小姐,不好了。” “怎么了?”宁玉槿朝她看去,就见她身后香巧磨磨蹭蹭地跟了进来,低垂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她目光随即落在香巧身上:“香巧又犯什么错了?不会把我那只琉璃夜光杯给打破了吧?” “不是啦。”香巧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再说话,只伸手拉了拉香月的袖子。 香月吸了口气,拿出一只碧玉簪,递到了宁玉槿面前:“小姐可记得这只玉簪?” 宁玉槿一脸的茫然:“香月,你知道我对这些东西无爱的。” 她宁愿像男人一样用发带束发,也不愿在脑袋上插那些金云珠玉的东西的,所以问她这个问题,那无疑于问和尚什么是肉味一样了。 更何况她的东西,香月不是最清楚吗?还拿来问她做什么? 香月一见宁玉槿那模样,就知道她没印象了,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这支簪子是二太太上次过来的时候带的见面礼,全宁伯府的几个小姐一人一只,簪上的雕花分别是梅兰竹菊。” 这样一说,宁玉槿好像有些印象了:“那天我没去,所以她们三个选剩下的那支簪子就是我的。我记得好像是菊花吧…” “谢天谢地,小姐你终于想起来了。”香月竟是大松一口气的模样,“你当时说菊花寓意不好,不愿意要,便随手扔给香巧了。” 宁玉槿点头:“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作为一个现代人,请原谅她对菊花这个词语深深的曲解吧。这么一个博大精深含义深刻的词语,简直想让人不想歪都不行啊! 不过讲了这儿半天,香月到底想说什么啊? 香月看着宁玉槿还没搞懂的模样,顿时抓狂:“小姐,你好好看看,这支玉簪上雕着的是什么花纹!” “好凶。我可是病人。”宁玉槿嘟着嘴不满地抱怨一句,却还是低头将玉簪翻着查看了一下。 “咦?兰花?”一道光闪过脑海,宁玉槿顿时坐起身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宁玉凝尤爱兰花,这支簪子不会是她的吧!” 香月点头,一副“您老总算是开窍了”的表情。 “她的簪子怎么会在你们手里。”宁玉槿躺了回去,伸手揉着眉心,直觉又有事情要做了。 香月回过头去瞥了香巧一眼,道:“香巧出去给你抓药的时候遇见二小姐身边的巧玲了。那丫头拦着香巧非要给她道歉,说是上次不该泼她水,还把这簪子给香巧当了赔礼。香巧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把东西给收了。” 宁玉槿听完之后又好气又好笑,抬眼瞪了一下香巧:“她脑袋里都装着吃的,哪还有空去想其他的。” “小姐!”香巧一跺脚,羞得满脸通红。 香月将香巧拉到一边,伸手摸了摸宁玉槿的额头,感觉不太烫了,这才继续道:“幸亏这丫头跟小姐你一个德行,自己的东西从来没概念,所以都交给我来保管。否则今天这事,恐怕还不好处理。” “什么叫和我一个德行……”宁玉槿有些泪目,她好像又被自家丫头被鄙视了。 “这个不是重点。”香月扯了扯嘴角,连忙转移开话题将自己的口误给盖了过去,“这玉簪二小姐十分喜欢,不可能会赏给巧玲。就算赏给她,她也肯定宝贝着,怎么可能送给香巧当赔礼?这么浅显的道理,也就这丫头没想到了。” 香巧被香月用手戳了戳脑袋,瘪着嘴一脸委屈模样:“这种簪子小姐赏了我们很多啊,我以为二小姐也赏了巧玲很多呢。” 香月本来挺严肃的一张脸,结果愣生生被逗笑了:“香巧,不是哪个主子都像小姐这样的。” 她们这个小院子看着虽然穷,但是实际情况可能比大夫人房里都还要好一些。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致,随便拿起一件看起来朴实无华的衣裳,懂行的人一摸料子,便知是上等的烟罗锦,好几十两银子一匹。 全宁伯府中规定的份例,小姐的是每月五两银子。宁玉凝就算有赵姨娘帮衬着,也不可能大方地将这么贵重的簪子赏给一个丫鬟。 这样一想,那她们是什么目的,顿时昭然若揭了。 宁玉槿玩弄着自己的头发,目色陡然一冷:“可能捉贼的队伍,这会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那怎么办呀?”香巧没想到自己惹了个大麻烦回来,着急得都想一头撞死了。 “慌什么。没有证据,她们还能空口栽赃不成?” 这次是香月发现得早,她们要处理这玉簪还来得及。宁玉槿比较担心的,是她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些东西。 若是被人搜出来,只怕她以后再没有安稳日子过了。 一想到这个,宁玉槿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根本不想去什么牡丹会,为此还特意地病了一场。没想到宁玉凝根本不放心她,临了了还给她使绊子!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宁玉槿双眉压眼,眸光泛冷:“香月,你去把上次宁玉雁拿来的那堆首饰放到香巧柜子里,顺便把那几件衣服用剪刀绞了,也放进去。” “哎。”香月最喜欢她们家小姐认真的样子,那眸子亮得似乎能发光,让人不自觉地信任。 她领了命立马出去,宁玉槿又对香巧道:“你去大夫人那儿,就说二小姐为了不让我去百花会,不仅给我下药让我生病,更可恶的是,还弄坏了大小姐送我的衣服。” “我这就去!”香巧大抵也被宁玉槿给带坏了,听到这话两眼立马绽放精光,提拧着裙裾,一溜烟跑了出去。 023树欲静而风不止(3) “宁玉凝……” 宁玉槿歪歪地倚在榻上,手中把玩着那支雕刻着兰花的碧玉簪,似在发呆。 香月这时跑了进来,冲她道:“小姐,巧玲带着赵姨娘身边的林嬷嬷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一大群老婆子,那表情全都凶巴巴的,看着像要吃人似的。” “嗯,等她们很久了。”宁玉槿不慌不忙地举起那玉簪,突地一松手,那玉簪落在桌上,瞬间断裂成了好几截。 她掀开旁边的茶壶盖子,将那断裂的玉簪捡起来丢在了里面,处理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香月全程目睹宁玉槿毁尸灭迹的过程,抽了抽嘴角,转身走出门外去:“我还是去院子门口候着吧。” 没过多久,就听外面有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宁玉槿披了件披风晃晃悠悠地走到房门口,就听巧玲正在那里破口大骂:“疯子不会说自己是疯子,小偷也不会承认自己偷了东西。就是杀人犯上了公堂也会干嚎两声冤枉呢。你口口声声说香巧没有偷我们家小姐的簪子,那简单啊,让我们去搜一搜,是不是冤枉的,自然就清楚了!” 赵姨娘身边的林嬷嬷也叠手站在一旁,语气冷硬地道:“香月姑娘还是让开吧,我们这些老婆子笨手笨脚的,要是不小心伤着姑娘了,那可就不好了。”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香月咬着贝齿,鼓着香腮,愤愤然一跺脚,眼角一湿,似乎就要落下泪来。 宁玉槿虚弱地“咳咳”两声,身体靠在门框上,目色不解地望着院中众人:“香月,她们这是……” “小姐,您还病着,怎么跑出来了?”香月吓了一跳,赶紧抹掉眼泪,跑回去扶着她,“小姐您回屋歇着,有什么事奴婢能处理。” 宁玉槿却拗着不肯进,目光落在林嬷嬷身上,有些微诧:“这不是赵姨娘身边的林嬷嬷吗?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林嬷嬷随意地曲了曲膝,还是给宁玉槿行了个礼:“三小姐,您房里的香巧偷了二太太送给二小姐的兰花簪子,姨娘让奴婢过来处理一下此事。” 宁玉槿高高挑起眉眼,一脸惊讶:“会不会弄错了?香巧平日虽然有些粗笨,但是也不是会偷东西的那种人啊。” 旁边巧玲扭着腰肢走上前来,也不冲宁玉槿行礼,阴阳怪气地道:“哼,兴许是那丫头太会装,三小姐被她表面现象给蒙蔽了呢?知人知面不知心,三小姐身子不好,也不爱管什么事,只怕是不知道香巧背着您都干了些什么事吧?” “巧玲,你嘴巴放干净点!”香月一记冷眼甩了过去,巧玲冷哼一声,又扭着腰回到了林嬷嬷身边。 “林嬷嬷,搜吧。我亲眼看到香巧那丫头鬼鬼祟祟地从二小姐房里出来的,紧接着二小姐的簪子就不见了,不是她偷的还能有谁。” “三小姐,你看……”林嬷嬷倒是征求了一下宁玉槿的意见,只是那咄咄逼人的姿态,分明不容人反驳。 宁玉槿按住要发怒的香月,咳咳两声,挥手道:“香巧房间在那里,去搜吧。” “小姐!”香月憋了满肚子气没地儿撒,在那里咬着唇生闷气。 宁玉槿拍着她的手安慰道:“清者自清。” “呵呵,三小姐和自家丫鬟还真是姐妹情深啊。”巧玲冲着她们笑了笑,随着一大堆婆子进了香巧的屋子。 宁玉槿伸手掏了掏耳朵,嘟囔道:“春天到了,狗都爱出来乱吠了。” “噗——”香月望着巧玲的背影,很不厚道地笑了。 没多会儿,就听里面传来一个老婆子的兴奋声音:“林嬷嬷,这丫头藏了很多的珠宝首饰,一定都是那死丫头偷的!” 林嬷嬷正站在院子里看着宁玉槿,闻言眉毛一挑,连忙迈步也进了那屋:“你们不要乱翻,我来看看再说!” 这边正闹腾着,那边香巧已经带着大夫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后面跟着一大群丫鬟婆子,还带了七八个人高马大的家丁。 大夫人气势汹汹地一进院子,直接挥手道:“把院子给围起来,一个也不许跑!” 那些个家丁立马把守住大门,一群老婆子一字排开,个个撸起袖子,模样凶狠。 香巧房中,林嬷嬷看着那被绞烂的衣服和一堆的珠宝首饰,心里暗暗叫糟,还没来得及带着众人撤退,就被大夫人的人堵在了门口。 她一拍大腿,叫道:“坏了,我们被算计了!” “怎么会……”巧玲听着这话,顿时有些慌了神,“不是我们算计三小姐吗?” 怎么会变成她们被算计了呢? 林嬷嬷探头朝门外望了望,皱着眉道:“大概是你给香巧玉簪的时候被夫人的人看到了,她就将计就计,给我们设了个套,好给姨娘难堪!”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得看姨娘能不能救咱们了。” 林嬷嬷的话音刚落,大夫人带来的人就已经冲了进来,将一拨人全部捉了出去。 一时之间,清冷的小院子里挤满了人,看过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宁玉槿看得那叫一个兴奋啊,后宅掐架啊,全宁伯府两大巨头火拼现场直播啊,现在要是赵姨娘在,那张艳丽的脸上表情一定好看得不得了! “小姐!”香月在一旁掐了她一下,低着声音提醒她。 她这才陡然回过神来,敛了眼睑,垂着头,软软地靠在香月的身上,朝着大夫人走了过去。 “母亲,孩儿没用,大姐姐的东西……” 脆弱带怯的声音,梨花带雨的表情,那模样可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好了,病了就回去歇着吧,这些事我来处理。”大夫人看着那堆被绞烂了的衣裳,还有差点被赵姨娘那边据为己有的珠宝首饰,心情差到了极点,还肯对宁玉槿说这么一句话,就算好的了。 那些都是宁玉雁赏给宁玉槿的,几个奴才都敢绞了那些衣服,赵曼娘那蹄子到底给了她们几个胆子! 她越想越气,一挥手吩咐道:“通通带到戒堂去!” “是!”一大群婆子回答得中气十足。 林嬷嬷和巧玲的嚣张也只是针对宁玉槿,面对着大夫人的强硬,她们连吭也不敢吭一声就给直接带走了。 果然还是老毛说得对,枪杆子出政权啊。 宁玉槿正感慨着,见大夫人也要走了,赶紧地上前去,含泪握拳,义愤填膺地道:“母亲,二姐姐她欺人太甚,劳烦母亲让人备辆马车,女儿愿意去牡丹会!” 大夫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有些迟疑:“你这样子……” 024 小闹牡丹会(1) 宁玉槿垂首,不卑不亢地道:“母亲放心,女儿没事。” 大夫人才不会关心她有没有事,能让宁玉凝在牡丹会上出糗,这才是重点。 听到宁玉槿肯去,她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当即应允道:“既然没事,那一会儿我就让人送你过去。” “多谢母亲。” 宁玉槿送走大夫人一行人,这才收了一脸悲愤脸色,嘴角流泻出一抹玩味笑意来。 香月果断将院子大门一关,复杂目光落在宁玉槿身上:“小姐,你都这副样子了,还要去牡丹会?” 虽说她们是希望她能去,不过就现在这副病怏怏的模样,去了定王殿下也铁定看不上,还不如不去呢。 宁玉槿站直身子,抖擞了一下腿脚,拍了拍脸颊,冲着两人绽放出一个如花笑靥:“那你看这副样子呢?” “小姐你是装的啊!”香巧张大了嘴巴,围绕着宁玉槿转了两圈,这才确定这就是刚才那个连站都站不稳的虚弱病人。 香月也学着宁玉槿,伸手一拍额头:“我这脑子!” 她们家这位平日里就是位装病高手,她怎么一时心急,没想起这茬儿来呢? 宁玉槿转身进屋,去换衣服:“宁玉凝既然那么重视这牡丹花会,那我就去好好给她闹一闹好了。” 她这人脾气怪,宁玉凝若是不闹出这件事还好,一想到她为了阻止自己去牡丹会让人设计香巧,嘿,她还非去不可了。 “那大夫人和赵姨娘这边……”香月紧跟进来,还是有些担心。 毕竟绞烂衣服的事都是她做的,那些首饰也是她刻意放在那儿的。而且二小姐那根玉簪,也的确是香巧拿的。 这要是深究起来,她们不是一个都跑不掉吗? 宁玉槿摆了摆手,不慌不忙不急不躁:“无妨。大夫人和赵姨娘什么理由都掐得起来,更何况这回是人赃俱获了。赵姨娘一定觉得大夫人在给她设套,有意算计她。大夫人现在抓住了赵姨娘的把柄,肯定也不会放。两人一定会死磕到底,闹上好长一段时间的。要是嫌疑都转移到咱们身上来了,她们还闹什么?” “啧,小姐你这是挑拨离间。”香月心情明显变好,边说边忙着给宁玉槿找搭配衣服的首饰。 “我这是让她们狗咬狗,免得她们一天吃饱了撑着老是来算计我。”宁玉槿理了理头发,见香月准备将一朵珠花往她头上戴,吓得连忙跳起来,“簪支簪子就行,不用那么麻烦。” 反正牡丹花会上那么多人比花娇,不会缺她一个的。 “哦。”香月闷闷不乐地将那珠花放下,本来还打算趁她不注意给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点的,最后还是不得不换上一支素净的白玉簪。 其实她家小姐长得也并不差,皮肤白皙,黑发如墨,五官精致,清秀婉约。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好像映着皎皎光辉,比深海的夜明珠更加圆润明亮,光华璀璨。 就是人懒,什么都嫌麻烦,从来不思好好打扮。 按照平日的模样给宁玉槿梳妆好,期间好说歹说才让她换了一条稍华丽一点的青色轻罗长裙,裙摆上有用银线精心刺绣的连云花纹,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简约的华美。 同时大夫人那边也派了个小丫头过来催促了,宁玉凝便嘱咐了香巧几句,让她不要乱跑,这才和香月出了门去。 宁玉凝早就出发了,她们这时候赶过去,到达的时候都已经是大中午了。 牡丹会的举办地点在信国公府的一个别院里,那里有一大个牡丹园,一到花开的季节,姹紫嫣红,花团锦簇,那叫一个美不胜收。 听说是因为信国公夫人爱极了牡丹,所以信国公才特意修了这么一个牡丹园。两人举案齐眉,伉俪情深,实乃大邺朝恩爱夫妻之不二典范。周后把定王选妃的地点定在这里,不仅应景,而且应情。 香月将全宁伯府的牌子递给看门的小厮看过之后,宁玉槿便被人引进了园里。 还没走进,就听一阵悠扬琴声传来,天籁婉转,九曲回肠。 宁玉槿抬头去看,就见眼前一片牡丹花海,浩荡宽广。白的、粉的、红的、墨的,各色牡丹秀韵多姿,争奇斗艳,叹不尽的流光溢彩,说不完的风华绝代。 当真是:春来维做韶华主,总领群芳是牡丹。 而在各色牡丹之中穿插而过的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们,更是个个别具风韵,人比花娇,精心打扮过的模样,像是要与这满园牡丹比一比高下似的。 有人拿着团扇在花间扑蝴蝶,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闲话,不时传出一片娇俏动人的轻笑声,铃铃悦耳。 再望远一些,就能看见四座纱帐飘飞的凉亭。 进来的时候带路的小厮说了,那四座亭子分别代表了琴棋书画,若是有兴趣,便可以上去和其他小姐切磋切磋。 每座凉亭里都围了不少人,第四座凉亭里,一个身着暖黄色衣衫的女子正盘腿坐在琴边,那动人琴声便是从她手下流泻出来的。 宁玉槿环视一周之后得出一个结论:“这定王选妃,简直堪比选美比赛啊!” “小姐,你看,”香月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胳膊,朝着她的左前方努了努嘴,“二小姐。” “哪儿呢。”宁玉槿赶紧地顺着香月的目光望过去,果然成功找到宁玉凝的所在。 她这会儿正在和几个官家小姐有说有笑,身上穿着赵姨娘花重金在金意轩定的攒枝干叶海棠裙,头上带着垂珠却月钗,一笑一颦,一举一动,从容得体,优雅大方。 宁玉槿侧过头去,笑眯眯地问香月:“你有没有发现一件好玩的事情。” “什么好玩的?”香月回问她。 宁玉槿抬手指了指宁玉凝方向,笑着说:“你难道就没发现,她周围那几个小姐长得都不咋滴,而且打扮得明显没她好吗?” 香月将那边几个人都上下打量了一遍,最终撇了撇嘴道:“小姐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二小姐可真会打算,找几个样样不如她的人在身边衬着她,这样一来,只要有人朝她们那里看过去,第一眼注意到的肯定是她。怪不得我刚刚不过随便扫了一眼,就一下找到她了呢。” “呵呵,小把戏而已。真正有气场有大家风范的女子,是不屑用这种手段的。” 宁玉槿微微眯眼,望着那弹琴女子的方向,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其实还有一点她没有说,宁玉凝毕竟不是全宁伯府的正统嫡女,和其他豪门贵胄的嫡系小姐们在一起,身份总是要矮上那么一截。她那么骄傲,是绝对不会容忍这种情况发生的。 所以,和那些五六品官员的小姐们在一起,她才能保持住她那份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宁玉槿轻笑一声,伸手往香月手腕上一搭:“走吧,好歹来一场,怎么也得去和她打声招呼啊。” 025小闹牡丹会(2) “好羡慕玉凝你啊,大姐是兴王殿下的侧王妃,爹爹是全宁伯爷,满门的显贵。你又长得这么漂亮,没有人能比你更适合当定王妃了吧。” “就是啊,哪像我们,到这里来就是个过场,牡丹会一过,还不是找个门户不太差的就嫁了。” “唉,我娘直接让我玩了这几天之后就好好收心,婚期都定下来了呢。” “是嘛,那到时候定要去讨杯喜酒喝了。”宁玉凝十分享受她们的恭维,掩着唇笑得那叫一个得意,还不忘附和几句。 最后说话那人听宁玉凝这么说,立马喜上眉梢:“哎哟,玉凝你能来那就太好了。只怕那时候成了定王妃,看不起咱们这些小门小户了。” “瞎说什么。”宁玉凝垂头娇羞了一下,低声斥道,“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说不出不怕人笑话。” “没事,就我们几个人知道。羡慕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笑话。”那女子拍了拍宁玉凝的手,突地顿了一下,朝她身后看了一眼,“那人玉凝你认识吗?在你身后站了一会儿了,一直在看你。” “什么?”宁玉凝脸上笑容一顿,不解地歪过头去,就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一下子撞进她的眼里。 那身形那轮廓那张脸,不是宁玉槿是谁? 她在袖下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胳膊,这才保持住笑容,冲着几人道:“我有些私事要处理,先失陪一下。” 刚刚那个拉住宁玉凝手的女子上前一步,小声问她道:“需不需要帮忙?” “没事。” 宁玉凝说完这句话之后,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到了宁玉槿的面前。不待她口中那声“二姐姐”叫完,就伸手拉住她朝着僻静处走去。 在那身后,那几个官家小姐望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庶女,架子倒不是一般大。” “算了,好歹也是全宁伯府的,有点交情总没有坏处。” “我比较好奇,刚才来找宁玉凝那人是谁啊?” “谁知道……” …… 信国公的别院,越过回廊一转,又是别一番景色。 轩台楼阁,小径曲折,旁边一池碧水波光粼粼,岸边杨柳垂绦,比之不远处那一片繁花艳丽的场景,更显几分幽谧宁静。 宁玉凝见此处没人,便一把甩开宁玉槿的手,转过身来,眼神冷冷地看着她:“你来这里做什么?” 宁玉槿被她一甩险些没站稳,亏得香月在一旁,连忙伸手扶住了她。 她抬起头来望着宁玉凝,眸中水光盈盈,下唇轻咬,就好像一个受惊的小兔子:“二姐姐,我是想来向你解释一下的。” “哼,解释?”宁玉凝冷笑一声,“你倒说说,有什么话不能在家里说,非得跑到这里来?” “我……” “等下,”宁玉槿正要开口,却被宁玉凝伸手打断,她摆了摆手,冲香月道,“你先退下。” 香月看了宁玉槿一眼,见她点了点头,这才不情不愿地冲着两人曲了屈膝:“那奴婢先行退下了。” 等香月的身影转过了回廊,宁玉凝才看向宁玉槿,硬是挤出一个笑意来:“三妹妹,有什么话咱们回去说好吧。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在外面乱吹风了。” 宁玉槿伸手抓住宁玉凝的手,面色凝重地摇头道:“不,二姐姐你听我说,香巧真的没有拿你的簪子,真得没有……” “你放手,你先放手!”宁玉凝生怕宁玉槿抓皱自己精心准备的衣服,连忙地摆手想将她挣开。 宁玉槿却是属八爪鱼的,硬是拉住不放,一边大喊着“二姐姐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啊”,一边使劲地在宁玉凝身上一阵乱薅。 “宁玉槿!你发什么鬼疯!”宁玉凝刚压下去的怒火顿时就冒出来了,抬手狠狠地将宁玉槿推了一把。 宁玉槿那柔柔弱弱的小身板儿怎么经得起这么大力的推搡?往后踉跄着退了几步,一脚踩空,“啊”地一声就掉进了旁边的湖里! “扑通”落水的声音像一盆冷水,瞬间就将宁玉凝的怒火降了下来。 饶是她平日里在能装,也不过才十四岁。看着宁玉槿在水里沉沉浮浮,断断续续地喊着“救命”,她竟愣在了原处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小姐!”香草急匆匆地从远处冲了过来,一下把宁玉凝撞开在一旁,连忙地跑到湖边朝着宁玉槿伸出了手。 “救……救命……”宁玉槿在水里一通乱扑腾,弄得到处都是水花,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想拉住香草的手,伸出去却总是差那么一截。几番尝试未果之后,身体竟开始慢慢地往下沉了下去! “小姐!” 香草大叫一声,就要想跳下去,却有一道墨影比她更快更疾,从对岸足尖点水轻掠而来。 逆光的身形看起来高大而伟岸,周边踱上的金光似乎能晃瞎人的眼。 香草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面目,就见湖面上一串水花起,宁玉槿被那人整个提了起来,甩开一片晶亮水珠,盈盈光华,如梦似幻。 她顿时看呆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宁玉槿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从半空落入那人怀抱的时候,她紧闭着眼,权当自己昏死过去了。 “宁三小姐,玩得开心吗?” 微微上扬的语调,悠然响在耳畔。宁玉槿完全能想象出那张俊逸非凡的脸上带着的那抹戏谑笑意。 她装不下去了,睁开眼对上那双幽深褐瞳,有些微恼:“要你多事!” 那狭长的眼角一挑,铁臂一揽,将她紧梏在怀。 他在她耳边,轻轻地道:“你是要本王将你重新扔下去?” “你敢!”宁玉槿连忙伸手,抓住他的衣服,大有“你敢放咱就和你同归于尽”的架势。 可是这一靠近,那宽而广的胸膛,那暖而厚的怀抱,如同城墙壁垒一般将她牢牢守护。这片刻的安心,险些让她失神! 回过神来,就见那张脸无限靠近,锐利的眉眼张扬开一个弧度,化为一抹猖獗霸气:“小丫头,对本王来说,这世上从来只有想与不想,没有敢与不敢。” 万人厮杀之中淬炼出来的气势,带着凌冽与狂傲,绝不会是一般男人能够比拟的。 宁玉槿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男人是墨敬骁,是大邺的战神,她刚刚吼他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啊! 宁玉槿捂脸,偏过头去:“那啥,你还是把我丢下去吧。” “呵。”他轻笑一声,不再言语,抱着她几个纵身,轻松落在岸边。 “人就交给你了。”他将宁玉槿转交给了香月,而后利落转身,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那速度极快,快得让宁玉槿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他那绣着金边上下飘飞的墨色衣角,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026 小闹牡丹会(3) “小姐,那是哪家公子啊?”香月盯着墨敬骁离去的那个转角,久久都不肯将目光移开一分。 宁玉槿正拨弄着湿漉漉贴在自己脸上的头发,听到这问题“咦”了一声,凑到香月面前:“你问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你想嫁给人家?” “小姐你胡说什么!”香月终于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一抬眼睑斜瞪了她一眼。 宁玉槿勾起一边嘴角,邪邪一笑:“我胡说?我既然是胡说,那你脸红个毛啊。” 香月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低着头小声地道:“我不就是在想,小姐你若是不能嫁给定王殿下,嫁给这样一位公子也不错么。” “要我嫁给他?做梦!”宁玉槿翻了个白眼,懒得跟香月解释那人就是墨敬骁,转移话题道,“宁玉凝人呢?” 香月轻哼一声:“看见小姐落水之后,她连人都不叫,直接就跑了。” “是嘛,那真是可惜了。” 她一心想当定王妃,结果定王出现的时候,她却跑了。 宁玉槿嘴里说着可惜,心里却正偷着乐呢,就听回廊处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似乎有一大批人正朝这边走来。 “香月。”宁玉槿对她使了个眼色,立马“虚弱”地靠在了她的怀里。 香月神情瞬间悲戚,抱着宁玉槿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唤:“小姐!小姐一定要没事啊!你别丢下奴婢啊……” 事实证明,宁玉槿带出来的都是演技派,瞧那小眼泪说掉就掉,瞧那眼神瞧那表情,多么生动,多么到位! 一大群花红柳绿莺莺燕燕奔过来的时候,正看到落汤鸡一样的宁玉槿歪倒在香月的怀里,那小脸发白(多抹了两层美颜膏),那小身板瑟瑟发抖(身体以一定频率律动),那头发和浑身衣物都湿透,紧贴着脸和身体,凄凄惨惨戚戚,怎一个可怜了得。 有眼尖的人立马就认出她来:“这不是刚才被宁二小姐带走的那位吗?” “太惨了,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啊?” 有人冷嗤道:“总不可能是她自己闲得无聊了往湖里跳吧。那位带她来的宁二小姐呢?” “对啊,宁二小姐呢?” “莫不是……” 那冷嗤声再次响起:“什么莫不是,我可是亲眼看到有人怎么对自己妹妹下毒手的呢。” “对自己妹妹下毒手……这位原来是宁三小姐啊。” “唉,这世风日下哟。” 宁玉槿听着这些对话,心里无声冷笑。 闺中女子最在乎的便是名誉和口碑,这代表着你的家教和修养,直接影响着你能不能嫁得出去。 今日牡丹会,几乎所有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全部到场,宁玉凝推她下水的事情,不出半天便会闹得整个盛京都知道。 一个连自己妹妹都不放过的人,有哪个婆婆会放心地给儿子娶进门? 呵,她还真是期待看到宁玉凝此刻的表情啊。 不过…… 她从来不与各家走动,这一群世家小姐里她可以说是一个都不认识,那刚才一直在帮她说话的那位是? 忍不住从香月怀里抬眼偷偷看去,就见一个穿着翠绿衣衫纱罗长裙的女子,正在招呼着人抬简易的小轿过来,正是刚刚开口帮腔的那位。 在她旁边,还有一个身着暖黄色衣裙的女子,正在清场:“好了,都回去吧,,定王殿下指不定已经过去了,你们可别在这里耽误了。” 一搬出定王殿下,众人的表情立马羞中带喜、喜中带情,揪着帕子扭捏了一下,倒是一个个都散开了。 场面一下子清静了下来,那绿衣女子和黄衣女子也走到了宁玉槿身边,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你还好吧?”那黄衣女子开口问道。 “没事。”宁玉槿扬唇笑了笑,总算是近距离将两人打量了一下。 那绿衣女子一张鹅蛋脸,柳眉杏眼,看起来倒是娇俏可爱,只是听她刚才那几句含讥带讽,绝对也算得上是泼辣女子一枚。 另一个一袭暖黄色长裙,外罩一件轻纱,发如墨,眸若黛,眸含水,唇似樱,婉约如清水,绝对是典型的大家闺秀。 两人合着香月,将她扶到了小轿上,抬着去了最近的轩楼。 路上几人交谈了一下,互道了姓名,宁玉槿才知道这两位可谓是大有来头。 穿黄衣的那位是苏丞相的幺女苏月华,在盛京恶名在外,爱闯祸且泼辣无比。 宁玉槿心情那个激动啊,顿时觉得找到组织了,连忙问道:“那苏丞相不管你吗?” 苏月华得意地哼哼:“他倒是想管,也要管得了啊。” 旁边沈忆萱解释道:“苏相爷有三个儿子,有七个孙子,没想到老来却得了她这么个幺女,全家上下宠得不行,谁敢凶她一分,苏老夫人就找谁拼命,苏相爷可不敢管她啊。” 宁玉槿顿时笑了:“哈哈,这倒有趣。” 而这沈忆萱,就是那位身着暖黄衣裙的女子,也是宁玉槿刚进牡丹园时候看到的在亭子里弹琴的那位。 她是信国公的嫡孙女,是盛京出了名的才女。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茶道女红也是翘楚。 她画的牡丹图,花朵肥硕而艳丽,花瓣层叠绮丽,花叶翠绿鲜嫩,将牡丹花开时候的模样画得生动至极,就连皇后也向她要了一幅,挂在未央宫中。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牛人一个! 轮到宁玉槿介绍自己的时候,她悲催地发现,她貌似没有什么可说的啊! 苏月华却在这时候神秘兮兮地凑到她的耳边,轻笑道:“你整人的工夫不错,宁玉凝以后的日子可难过了。” “……” 宁玉槿顿时囧了。 “你们看出来了啊?” 苏月华耸了耸肩,一摊手道:“哎呀,谁叫我俩恰好经过,全程目睹了呢。” 宁玉槿美目一瞠,顿时惊到了:“那你还帮我?” “啧,我就是看不惯呗。”苏月华一想到宁玉凝,就一脸吃到苍蝇的表情,“也不瞧瞧她那样儿,但凡位尊极贵的人,哪个不是宽厚气度、仁德风华?她那种狐狸精模样可能是惹男人喜欢,可是没有谁会娶来主持中馈的。想嫁给定王,她还不够格。” “呵呵,你不是不喜欢定王吗?怎么还为他打抱不平起来了?”沈忆萱边说边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淡紫色的衣裙,递给宁玉槿,“这是我去年在这里小住的时候做的衣服,可惜长得太快,都穿不了了,你这身量穿,应该正合适。” “谢谢。”宁玉槿接过衣服,礼貌地谢过沈忆萱,目光却还停留在苏月华身上,“月华不喜欢定王?为什么?” 027 以退为进(1) 苏月华伸手拨弄着门帘上的玛瑙珠子,撇嘴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呗,哪有什么为什么。而且打抱不平算不上,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这句话简直深得宁玉槿的心,她对苏月华的好感程度,瞬间因为共同的立场,“蹭蹭蹭”地上升了好大一截! 她刚想抓住苏月华的手激动地大喊一声“知音”啊,就听旁边沈忆萱掩唇轻笑道:“你就胡说吧。我看就是因为三年前你没当成定王妃,所以恼了人家吧。” “你才胡说!”苏月华顿时恼了,伸手就去挠沈忆萱的痒痒,弄得她连忙叫饶。 宁玉槿在一旁想了片刻,若有所悟:“原来传闻三年前定王被逼婚一个人回了徭山关,那对象就是你啊。” “槿儿你不知道事情真相!”苏月华连忙给她解释道,“那是我爹单方面的想法,三年前我才十一岁呢,会想嫁人的事?笑话。” 宁玉槿有些幸灾乐祸地提醒她:“十一岁准备嫁人事宜不是很正常吗?” 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十岁以后就要跟着母亲来往各个府邸,参加一些无聊之极的聚会,来提高面熟度。 而那些夫人太太们也会借机给自己儿子相看对象,等差不多到十三岁左右的时候,亲事就可以定下了。 然后就可以开始准备自己的嫁衣,学习理财管家,十五岁左右就抬过门,开始相夫教子。 啧,这可真是忙碌的人生啊。 所以说,十一岁在这个时代里,真真不小了。 苏月华一跺脚,又恼了:“哎呀,槿儿你一来就和萱姐姐欺负我!” “有么?”宁玉槿一脸无辜样,用苏月华刚才说话的调子道,“欺负你谈不上,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你们怎么想的啊?他让我丢了那么大的脸,我怎么还会喜欢他?” “不是说爱之深,责之切么?” “槿儿,不会用词就该学萱姐姐,好好读读书。” 沈忆萱点头:“我觉得槿儿说的对。” …… 宁玉槿觉得这次来牡丹会可以算是不虚此行了。 宁玉凝的事情会沸沸扬扬地闹上好一段时间,还与苏月华、沈忆萱两人一见如故,除了落水之后遇到那人那段不愉快的小插曲,总的来说,还是相当愉快的。 挥别两人坐上回去的马车,宁玉槿斜靠在藕荷色的软枕上,揉着眉心道:“现在宁玉凝肯定已经回家恶人先告状了吧?” 香月十分肯定地道:“那还用说。” “唉,”宁玉槿轻叹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 “唉,这就走了啊。”慕容玄轻轻喟叹,裹着白袍的身体倚靠在二楼的栏杆上,隔着一池碧水,正好看到对面。 零一扯了扯嘴角:“先生,你好歹也算饱读诗书,这样偷看人家女子,不太好吧?” “书上也说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慕容玄懒得跟零一解释,继续看着空无一人的河对岸,感慨道,“苏大小姐可是个不好相与的,能被她看顺眼,这宁三小姐,可不简单啊。” 零一感觉背脊有些发寒,回过头看着正低头品茶的墨敬骁,小声地冲慕容玄道:“先生你少说两句吧?王爷正咻咻咻地放冷气呢。” “哎,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到?”慕容玄毫不理会,继续说道,“还有刚才设计别人的那招,把错处给别人,把把柄揪在手上,也算是有勇有谋了。” “你很欣赏她?”一直在后面喝茶的男人总算是抬起眼睑来,声音不急不缓,却如刀刃一般刚毅。 慕容玄转过身来背靠在栏杆上,满脸的笑容:“会医术懂谋略有魅力,想不欣赏都不行啊。正好区区和全宁伯爷有些交情,有空还可以去府上拜访一下。” “你什么时候和全宁伯有交情了?”墨敬骁眸子微眯,话语清冷,字字带寒。 慕容玄毫不脸红地说:“上次在沈老国公那里不是见过一次嘛,点头之交也算交情。” “我记得府中的公文你还没处理完吧?正好你现在闲得慌,今天全部处理了吧。” 墨敬骁淡淡地甩下这么句话,起身离开。 那锦织的墨袍,被那两条长腿撑得有棱有角,走路时候衣袂上下翻飞,说不出的气势出众。 慕容玄望着那离去的背影,嘴角边笑意更深。 “零一啊,你去给信国公沈老夫人说一声,就说定王殿下有看上的人了,不过还得暗中考察一下,品行合格了再告知大家是谁。” “您是说那个那个那个宁……” “嘘,”慕容玄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天机不可泄露。” 心里想的却是:那百蟾丹着实难弄,还是把人弄过来,我也好轻松轻松。 于是在那头宁玉槿正忙着应对赵姨娘和宁玉凝的发难的时候,这边她已经被人给算计上了。 马车几乎刚在全宁伯府门口停下,就有一大群家仆跑过来将马车给团团围住了。 宁玉槿由香月扶着下了马车,冲着领头的宁贵大管家点了点头。 “老爷在等着呐,三小姐请吧。”宁贵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让宁玉槿走在前面,他紧跟在她后面。 宁玉槿和宁贵的关系不错,可以说她屋里的吃穿用度能够顺利地从府外送进府内,如果没有他的默许,根本不可能办到。 从三年前塞了几两碎银子给他买酒喝,到现在让陆一行将他的两个侄子安排进了百膳斋,两人也可以算是同一条神上的蚂蚱了。 “情况怎么样了?”宁玉槿面色无常地走着路,用仅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问道。 宁贵低声回答道:“二小姐一回来就跑到赵姨娘房里一阵大哭,而后赵姨娘带着二小姐直接冲进老爷书房里大闹了一通,现在老爷正恼着呢,夫人来说也不管用,三小姐你可得注意些了。” 宁玉槿点头:“多谢大管家了。” 宁贵笑了笑:“三小姐说哪里的话,小人才应该多谢三小姐的照拂才是。若有什么要小人做的,尽管吩咐就是。” 宁玉槿轻勾唇角:“这次就不用麻烦宁管家了。” 从算计宁玉凝的那一刻开始,现在的情况早就在意料之中了。 果不出所料,还未走进书房,就听里面赵姨娘的哭声远远传来,那叫一个悲切婉转,一个声调都能哭出十几个弯来。 宁玉槿摇头叹道:“啧,这就叫技术啊。” “小姐,你严肃点。”旁边香月听着这话想笑,却还是忍住了,严肃地皱起眉头提醒了宁玉槿一声。 宁玉槿冲着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抬腿朝屋中迈去。 028 以退为进(2) 书房的正厅里,宁仲俭和大夫人坐在主座之上,面色难看,似乎还夹着几分愠怒。 宁仲俭的下首处站着赵姨娘和宁玉凝,那娘儿俩此时正用手帕掩脸默默垂泪,低眉颔首,梨花带雨,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楚楚可怜。 宁玉槿目光往宁玉凝脸上一瞥,分明瞧见那帕子虚掩的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在嘲笑她一般。 她心里暗笑:宁玉凝,你就现在笑得出来了,一会儿有你真哭的时候。 漫不经意地收回目光,她表情淡然地走上前,冲上座之上的两人行了礼:“父亲,母亲。” “逆女,你可知错!”宁仲俭几乎不等她话音落,就挑眉横眼一拍桌子,怒斥她道。 大夫人连忙地将桌上的茶端起来递给了宁仲俭:“老爷,先喝口茶顺顺气,听听三丫头怎么说。” 边说还边冲底下的宁玉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要“好好解释”。 这眼神落入旁边赵姨娘的眼里,那个时刻要与大夫人一较高下的醋坛子可不愿意了,刚刚压下去的哭声又冒了出来:“老爷,您可得给二小姐做主啊!您平日里那么疼她,今日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您可一定要替二小姐主持公道,不能坐视不理啊!” 宁玉凝也很配合地用帕子掩面,偏过头去哭喊一声:“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我不活了……” “哎哟,我可怜的孩子哟……” “父亲、母亲、姨娘,女儿只有来世来报你们大恩了……” 你方唱罢我登场,无论时机、力度、声音、表情,赵姨娘和宁玉凝的水平都堪称专业演技派,瞬间就让场面热闹起来。 宁仲俭揉着眉心叹气,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最后还是大夫人一拍桌子,斥责道:“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赵姨娘那哭声说收就收,最后在那双妩媚的眼睛里噙着一抹泪花,含情脉脉地望着宁仲俭,柔柔地叫了声:“老爷~~” 别说宁仲俭了,就是宁玉槿看着那眼神听着这声音,都忍不住浑身酥了。 赵姨娘的杀伤力,果然不容小觑! 宁仲俭也险些被赵姨娘勾了魂去,不过旁边大夫人的怨念实在太过强大,他才连忙正了神色,怒目看向宁玉槿:“三丫头,你可知错!” 这次没人打断,宁玉槿回答得十分淡定从容:“女儿知错。” 大夫人端茶的手一抖。 赵姨娘伸手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 宁玉凝眼睛缓缓睁大,面色带喜。 宁仲俭听惯了各种扑上来喊冤枉哭可怜的,倒是没想到来了个实诚的,他刚刚满满的怒气竟被这么一声不急不躁的回答给降下了一大截。 话说这么直接的回答,他还愣了愣,一时没想到怎么处理呢。 掩唇干咳了两声,他道:“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了?” 宁玉槿目不斜视,身体站得笔直,说出的话语字字铿锵:“我错在,不该有意和赵姨娘作对。她说香巧偷了东西,那就一定是掌握了十足证据才来我院子里搜房间的,我不该为表清白多此一举,主动让她们搜院子,最后还弄坏了大姐姐赏给我的东西,惹得母亲都发了怒。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求父亲罚我吧。” 说完宁玉槿低垂下头,一副“是我错、都是我错”的模样,话语间字字真挚、句句属实,让人看不出半点虚假来。 没想到她主动坦诚自己罪行之后,书房里的几人却在这瞬间一致沉默了。 旁边香草默默地在心中替自家小姐鼓掌:以退为进,干得漂亮! 最后还是宁仲俭最先开了口,问的却是赵姨娘:“你跟我说三丫头身边的丫鬟偷了凝儿的簪子,可有什么证据?” 赵姨娘瞥了宁玉槿一眼,见她一脸淡定无波的模样,竟莫名地有些小心慌。 她赶紧地跟宁仲俭解释道:“老爷,二小姐身边的巧玲看到那香巧进了二小姐房间,紧接着二小姐的簪子就不见了,是不是她偷的,显而易见么?” 宁仲俭继续问:“那搜出赃物了?” “那……那倒没有。”赵姨娘抬起头来看向大夫人,眼神里闪过一丝不甘和恼怒。 那不是被算计了吗? 既然在那里设计了陷阱等着人去跳,那根簪子肯定也处理了,她去哪里搜赃物去。 宁仲俭性格上是有些优柔寡断耳根子软,但也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他看着赵姨娘的目光严厉了些,还带着些许责备:“不是我说你,小丫头的话怎么能尽信?家宅不宁,就是那些不安分的在背后乱嚼舌头!” 大夫人在一旁冷哼:“那不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宁玉槿听到这里,心里抹了一把冷汗,有些替大夫人的智商拙计。 宁仲俭这话的意思,是红果果地替赵姨娘开脱啊!把诬陷香巧的事情推到巧玲身上,可就不关赵姨娘什么事了! 您老怎么老是找人不痛的地方踩人家呢? 赵姨娘那才是个属人精的,立马反应过来,揪着帕子懊恼地道:“老爷您不说妾身还真没有想到这一层,现在想来,巧玲的话疑点多多,指不定簪子就是她监守自盗的。” 宁仲俭一脸大公无私地道:“嗯,那就把人交给夫人处理吧。” “姨娘……”宁玉凝没料到情势会突然逆转,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惊愕地望着赵姨娘,却被她伸手一拉,示意别说话。 她贝齿紧咬下唇,立马明白了赵姨娘的意思。 这是要弃卒保车了,把巧玲推出去当替罪羊,和她们娘俩儿撇个一干二净。 依照大夫人的脾气,巧玲的下场要么被发配到庄子里,要么直接打发人卖掉。 她最贴身的丫鬟,竟就这样被宁玉槿几句话给弄没了? 以前没发现啊,这丫头居然这么厉害! 不,不太可能。 会不会是兴王府那位支的招,让大夫人和宁玉槿联合起来整她们的? 她抬起头去看了眼大夫人,就见大夫人脸上浮现一抹欣喜神色,又迅速地板起脸来,冷声道:“那毁我雁儿东西的账,又怎么算?” 宁玉雁! 她果然有搀和进来! 宁玉凝肯定了心中的想法,情绪不免有些焦躁起来。 宁玉雁有身份有手段,她若是存了心不想让自己当定王妃,只怕事情相当麻烦了。 一旁,赵姨娘一脸委屈地冲大夫人行了个礼,说道:“回大夫人的话,去搜房间的时候妾身也不在场,不知她们怎么就把大小姐赏的东西给弄坏了。夫人不是把她们都扣住了么,怎么处置,任由大夫人说了算就是了。” 029 以退为进(3) “你这……”大夫人顿时语竭,想要借机好好整一整赵姨娘的想法,明显被这几句话堵死在喉咙口。 赵姨娘也真是贼精贼精的了,把所有的过错全部都推给下人,她则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你总不可能说她没约束好下人所以罪大恶极吧?到时候全宁伯爷只怕又要有所不满了。 大夫人心里气不过,不过一想到手里还有她的左膀右臂和心腹,她处置不了赵姨娘,难不成连个发落奴才的权利都没有? 一想到这儿,她心情总算好上一些。正准备开口,却听赵姨娘哀叹一声,抢先开了口。 “唉,可怜林嬷嬷从小照顾妾身到现在,然后又照顾二小姐长到这么大,跟着妾身这么多年,却一天福都没享过。如今年纪大了,犯糊涂了,闹出这样一桩大错来,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好好终老。唉,是妾身对不起她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谁还能对那林嬷嬷下重手? 大夫人看到宁仲俭望着她欲言又止明显想求情的表情,顿时气结,头顶都快冒出白烟! 这样的争斗戏码在全宁伯府过去的十几年里可谓是屡见不鲜,原本是来问宁玉槿罪的,最后却又变成了大夫人和赵姨娘的互掐。 而宁玉槿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欢乐多。 最后宁仲俭实在是受不了大夫人和赵姨娘的各种指桑骂槐明争暗斗了,伸手一拍桌子,怒声道:“三丫头的事,到底还处不处理了?!” 宁玉槿默默地在心中将宁仲俭鄙视了一顿——连个妻妾之争都处理不了,这家主可当的有够窝囊。 可是不可否认,当他一提到她之后,大夫人和赵姨娘还真停止了互掐,全部将目光转回了她的身上。 宁仲俭见两边都安静下来了,这才抬起头看向宁玉槿。 她站在书房的正中央,不卑不亢地低垂着头,让人只看得到她那简单朴素的发髻,和小半张白皙的脸。 她穿着淡紫色的衣裙,个子不高,偏瘦,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好像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似的。 她今年……应该十三了吧? 说实话,那么多年了,这还是宁仲俭第一次仔细看宁玉槿。 当年她娘闹出那样的事情,最后又因为难产而死,他恨极也恼极,全然将她抛诸脑后。 要不是三年前她差点被丫鬟饿死,他大抵永远不会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吧。 她倒是,长得越来越像她娘了。 叹了口气,回过神来,宁仲俭再问宁玉槿,语气却凶不起来了:“三丫头,你丫鬟偷东西的事情暂且掀过,你且说说,你去牡丹会陷害你二姐的事情可是真的?” 宁玉槿美目微睁,有些诧异地望着宁仲俭,没搞懂他怎么突然就对自己柔声细语起来了? 旁边宁玉凝见势头不对,连忙手帕轻拭眼角,作势又要垂泪:“爹爹这是不信我么?难道凝儿还会拿自己的名声来诬陷三妹妹么?” 大夫人心里正不爽呢,听到这娇滴滴的哭诉直接冷冷一哼:“怎么,事情都还没弄清楚,你就想要给人定罪名了?” “母亲,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怎么能如此偏袒三妹妹呢?” “宁玉凝,这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吗?” “好了!”宁仲俭端起茶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谁都不许再多嘴!三丫头,你说。” 宁玉槿低眉颔首,一副温顺模样:“这件事也是我的错。我不该心急如焚地跑到牡丹会去给二姐姐解释,也不该乱说什么话惹恼了二姐姐,更不该故意站在河边掉落水里的。要是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站得离水池远一些,免得二姐姐轻轻推了我一下,就落了个欺负庶妹的恶名。” 宁玉槿! 宁玉凝几乎咬着牙在心中默念出这三个字,衣袖下的五指紧握成拳,精心修剪的圆润指甲似乎快要陷进肉里。 旁边赵姨娘赶紧地笑了笑,打圆场:“三小姐说话可真有意思。二小姐平日待人温和友善,前段时间病刚好就跑去看你,她怎么会欺负你呢?” 这话说出来连香月都想翻白眼吐舌头,宁玉槿却一脸认同的模样,点头道:“二姐姐对我很好,她也没欺负我。苏相爷家的大小姐和信国公家的孙小姐全部都看到了,她们能证明的,二姐姐就是小小地碰了我一下而已,是我自己没站稳跌入水里的。” “三小姐!” 赵姨娘紧蹙柳眉,这瞬间竟有些怕宁玉槿了。 她没有一句指责宁玉凝,而且还认错积极。可那些话让人听着就不舒服起来,好像她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赵姨娘还想说什么,却被宁仲俭挥手打断。 他身子朝前倾了倾,看向宁玉槿,面色严肃地道:“苏相爷家的大小姐和信国公家的孙小姐?你遇见她们了?” 宁玉槿点了点头:“我被人从水里救起来之后,是萱姐姐和月华姐带我去换的衣服。她们人可好了,我身上这件衣服,就是萱姐姐的。” 苏月华和沈忆萱在盛京闺秀之中可以算得上是小有名气,且家世显赫,真正的满门权贵。宁玉槿称她们叫姐姐,看来已经是小有交情了。 本来就有所松动的宁仲俭,面色又恢复了一些:“她们救了你,你该知恩图报才是。一会儿让夫人从库房里挑点东西,给人府上送去吧。” 大夫人在一旁附和道:“正好前段时间二老爷让人送了两匹上好的纱绫罗,一会儿我就让人取出来。” 宁仲俭看向大夫人,脸上总算是有了丝赞赏神色。 赵姨娘却在一旁有些发蒙——这不是在发落宁玉槿吗?怎么她的人被发落了不少,这宁玉槿不仅半点事情没有,老爷还让把那两匹纱绫罗取出来给她做人情? 前段时间为了要一匹纱绫罗给宁玉凝做套衣裳,好让她美美地参加牡丹会,她吹了多少枕头风啊! 结果呢? 招使了不少,宁仲俭就一句话:那是二爷送给大夫人的,你想要,自己问她去。 问大夫人,她会给才怪! 后来时间越来越近了,她才不得已花重金在金意轩订的衣服。因为订的人太多,那一件衣服几乎花了她小半的积蓄,可把她心疼了好久。 如今呢? “老爷……”赵姨娘越想越不服气,委屈着又要说什么,却还没开口,就被宁仲俭打住了。 “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凝儿和三丫头各罚三个月份例,以后不许再因为这事情闹了。” “老爷……” 赵姨娘听到这话顿时发慌,连忙冲着宁仲俭眨巴了一下泪眼。 030 背后说坏话要注意(1) 宁仲俭理也未理她,冷冰冰地甩下一句话:“以后要丢人就在府里好了,别出去丢人现眼。” “老爷!”赵姨娘瞪大一双泪目,万万没想到宁仲俭居然会对她说出这样重的话来! “我累了,你们都散了吧。”宁仲俭再没看赵姨娘,一拂衣袖,甩下众人进了书房里屋去。 赵姨娘完全没搞懂宁仲俭态度的突然转变为哪般,宁玉凝只皱紧眉心,目光死死地盯着宁玉槿。 上座之上,大夫人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悠然说道:“玉凝啊,不是我说你,你可好生糊涂。信国公府的沈小姐和苏相爷家的苏小姐,那可是常进宫陪伴皇后娘娘的人。你说要是让人知道我们全宁伯府的小姐都是这副德行,玉槿和玉宜以后还怎么嫁人?老爷的面子又往哪里搁?” 赵姨娘的活动范围毕竟只在全宁伯府内,盛京的贵妇圈子里绝不可能有她一个妾的一席之地。 她可以轻易地拿捏住宁仲俭,却对外面各家的攀枝错节一知半解。 听到这里,她总算明白了大夫人的弦外之音。 这事情要真闹大了,别说宁玉槿和宁玉宜嫁不出去,首当其冲的,肯定得是宁玉凝! 大夫人用杯盖拨弄着茶水表面的茶叶,脸上浮现出一个似是而非的为难神色:“唉,而且沈老国公和苏相爷均和定王交好,你说要是让定王殿下知道玉凝对自己的妹妹都可以下此狠手,这定王妃……” “夫人……”赵姨娘这时候才慌了,连忙地扑到了大夫人的身边去。 宁玉槿识趣地在这时候退下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意味深长地看了大夫人一眼,给赵姨娘和宁玉凝留下一个雾里看花的悬念。 后来大夫人和赵姨娘的沟通结果怎么样不得而知,不过听香月兴奋地说“小姐你不知道,昨晚赵姨娘院子里可热闹了,估摸着砸了不少东西呢”来看,那俩人的沟通,很明显以失败告终。 大夫人发卖了巧玲,把林嬷嬷弄到了全宁伯府的一处庄子里,具体在哪儿还不给赵姨娘透露,可谓是得意了好一阵子。 那两匹纱绫罗也给苏月华和沈忆萱送去了,宁玉槿还附送了她们一人一张百膳斋的贵宾卡,可以在百膳斋享受包厢优先、价格七折的优惠,两人也很快回了信,约她什么时候出去聚一聚。 宁玉槿又派人去回了信,一来二去,几人的感情是越发地好了。 全宁伯府中最近也平静得有些诡异,赵姨娘和宁玉凝大抵是被外面纷传的欺妹传言给伤到了元气,又加上损失了左膀右臂,所以这段时间安分得有些过分,既没去挑衅大夫人,也没来找她晦气。 而大夫人因为宁仲俭这段时间没有宿在赵姨娘那里,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对宁玉槿也看得顺眼一些,有什么东西也打发人给她送来一些。 这惬意无争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坦啊。 可惜啊,所有的平静安宁都是表面现象。在牡丹会时隔半个月之后,宁玉槿正在府中的小池塘里钓鱼呢,就见香巧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宁玉槿眼睑微抬,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道:“急什么,把我的鱼都给吓走了。” 一旁香月看着一整个早上都没动一下的鱼竿,有些无语地道:“这里有鱼么?” 宁玉槿嘴一撇,眼睛望向别处:“啧,都给你说了好几遍了,钓鱼不是为了钓鱼,而是为了修身养性。” “是是是,小姐你钓了那么久的鱼,也没见你修了什么身养了什么性。”香月翻了个白眼,起身拍了拍香巧的背,“缓一下,有什么事慢慢说。” “小小小……小姐……”香巧叉着腰喘了几口粗气,着急地道,“我听门口的小三子说……说……说……” 宁玉槿和香月歪着头等着香巧的下文,可她好像卡在那里了,“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来,喝口酸梅汤。”宁玉槿端起桌上的碗递给香巧,香巧立马接过去猛灌了一大口,这才算缓过气来。 “小姐,小三子说,定王府来人了!” “什么?”宁玉槿眼角一跳,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最近整个盛京都在疯传定王在牡丹会有看上的人了,却又没有说具体是谁。整个盛京都在猜测到底是哪家姑娘那么幸运,可偏偏又没有一点踪迹可循。 在时隔半个月之后,定王府突然来人,莫不是……莫不是…… 莫不是墨敬骁真看上宁玉凝了? 宁玉槿连忙问道:“是定王亲自来的吗?” 香巧摇头:“听说是定王殿下身边的幕僚,大家都称呼他叫慕容先生。” 哦,那只老狐狸。 宁玉槿那颗心顿时落下,重新躺回了藤椅上,一边吃着各种冰镇的水果,一边钓着鱼,继续她的修身养性。 只要不是墨敬骁亲自来就行,那家伙她可不太招架得住。 “那他是以什么名义上门的?” 肯定不能是“定王看上你家闺女了,让我来瞅瞅”之类的啦,古代人都很含蓄的。 香巧歪着头想了想,说:“好像那慕容先生递的帖子上说,是来和老爷切磋书法的。小三子是这么告诉我的,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切磋书法……噗!” 宁玉槿真庆幸自己这会儿没在喝酸梅汤,否则喷在身上还得回去换衣服,麻烦。 宁仲俭这人是有些喜欢卖弄风雅,没事儿就爱写写画画什么的,还到处找人欣赏,可偏偏那水平又不怎么样。 而慕容玄,她特意让陆一行去调查了一下,才发现这只老狐狸来头还不小。 从乡试到会试到殿试,从解元到会元到状元。大邺朝三元及第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他当时不过才二十出头。 三年前,问盛京谁最有名,他慕容玄风光无俩。 承光帝钦点翰林,多少豪门大户欲招揽做乘龙快婿。结果人家都不干,硬是要跟着墨敬骁巴巴地跑到前线去,当时不知伤了多少闺中女子的心。 而人不仅有文采啊,还写了一手好字,画了一手好画,而且据宁玉槿上次和他接触的情况来看,那人还有一手好医术! 这样的人和宁仲俭来切磋书法,宁玉槿的表情只有一个——呵呵。 “定王选妃的风口浪尖上,慕容玄递帖拜访,这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啊。”宁玉槿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眯着眼睛,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旁边香月咬着牙,似有不甘:“难不成定王殿下真看上二小姐了?” 宁玉槿咧开一口大白牙,冲着她笑:“难不成你还指望他能看上我?” 031 背后说坏话要注意(2) 一旁,香巧有些失落地叹了一口气:“就小姐这样子,让定王看上,是要点奇迹。” 宁玉槿顿时一龇牙,撑起身子来敲了一下香巧脑袋:“有你这么说你家小姐的吗?” “小姐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香巧吃痛地捂着头不满控诉。 宁玉槿好笑地看着她:“哟呵,最近学问见长啊。” 香月一边将梨子切成小块,一边看着宁玉槿和香巧在那里胡闹,郁闷的心情总算是被冲淡了一些。 她将装满梨子的盘子递给宁玉槿,有些不解地问道:“小姐我就一直弄不懂了,你怎么就那么不待见定王殿下呢?” 一听到谁提起定王就哼哼,私底下还直呼其大名,要她去个牡丹会跟要她命似的。 宁玉槿用签子插了块梨放进嘴里,坚决不告诉她们那家伙不仅罚她扫大街还坑了她三颗百蟾丹的事,简直太丢人了! 她哼哼道:“那定王有什么好的?皇帝有后宫佳丽三千,他一个王爷,王府里铁定也是侍妾成群。难道你们要我像宁玉雁那样去争宠吗?费劲心思只为了让他到我房里来睡一觉?” 香月翻了个白眼:“小姐,整个盛京谁不知道,定王没有妻,也没有妾,府里头除了老嬷嬷,连丫鬟都没几个。” “那就更不能嫁了,”宁玉槿一撇嘴,说得理所当然,“你们想一想啊,他都二十了还不成亲,指不定在战场上受了什么伤或者得了什么隐疾呢,万一嫁过去了,他不能人道怎么办?” “不会吧。”香月抽了抽嘴角,这可能性她连想都不敢想。 宁玉槿悠然地抖着腿,一脸痞气地大言不惭:“啧,撇开那些那些不说。他脾气那么坏,像块木头,不,像块冰块似的,铁定不解风情,和他在一起还不闷死。” 香月像是捕捉到了什么讯息,陡然发问道:“谁都知道定王殿下脾气很好,小姐你为什么说他脾气坏像冰块呢?难不成,你和定王见过面?” “那个,这个不重要。”宁玉槿顿了一下,伸手一挥,准备跳过,香月却不依不饶。 “小姐,你每次回答不上来或者不想回答的时候,都会说‘这不重要’。” “是么?”宁玉槿伸手摸了摸鼻子,眼睛不自觉地瞥向别处,“这本来就不重要么。” “好吧。”香月再次翻白眼,算是对宁玉槿投降了。 宁玉槿咧嘴笑了笑,又靠回到椅背上,悠然地摇晃。 树荫阴凉,挡住了炙热阳光,却仍有星星点点的斑驳透过缝隙落了下来。 湖面清幽,碧绿荷叶挨挨挤挤地相连,粉红的花苞从绿叶之中窜出,过不久就会花开一片。 宁玉槿微眯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缓缓地道:“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一旦踏入了那权利纷争的漩涡,一生就毁在那尔虞我诈之中了。我想要的生活从不是大富大贵,而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陪我走遍大江南北。” 香月头也不抬地道:“小姐你在做梦吧?” 宁玉槿也嗤笑出声:“的确像在做梦。” 这种想法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不过,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 她现在还是好好享受此刻,钓钓鱼,修一下身养一下性吧。 不过…… “啧,怎么突然有些冷呢?”她紧了紧衣服,竟蓦地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背后扑面而来。 香月连忙将旁边披风拿来给宁玉槿披上:“应该是凉的东西吃多了吧,要不我去弄点温热的东西来?” “不用了。”宁玉槿挥了挥手,转过头去看了背后一眼。 突然的冷寒不过是瞬间的事情,那感觉更像是……那个男人身上散发的气息。 不过香巧不是说他没来吗? 应该是自己想太多吧。 宁玉槿暗自安慰自己,坚定地认为是自己想太多了。 因为她实在不敢想象,如果墨敬骁真的听到她刚才说的那番话,会不会来把她给掐死! 下午,慕容玄婉拒宁仲俭三番两次留他吃饭的请求,客客气气地告了辞,踏上了回府的马车。 刚一进车里,就感觉一股深深的恶意扑面而来,夹杂着狂风暴雨,差点吓得他腿一抖。 “我的爷,这一副‘挡我者死’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去见宁三小姐发生什么不愉快了?” 黑沉着脸的男人理也未理慕容玄,直接沉声道:“回府!” 慕容玄识趣地躲在马车的角落里去了,坚决不在某人脾气不好的时候上前去找虐。 不过,看他们爷的表情,貌似发生了很好玩的事情啊。 嗯,回去问问零一去。 结果零一的回答就一个字:“啊?” 慕容玄有些着急了:“你跟爷一直形影不离的啊,难道就没看到什么?” 零一顿时颇为郁闷地道:“我是跟着爷的,可是我也没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当时爷就站得远远地看着宁三小姐,后来就莫名其妙地拂袖离开了,估摸着是宁三小姐说了什么让爷不高兴的话吧。” 慕容玄陡然睁大眼睛:“那你没听到她说了什么?” 零一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先生你知道的,我功力和爷比差太远了,爷选的位置又那么远,他听得到,可我听不到啊。” 慕容玄因此深深失落了好久。 去问他们爷或者去问宁三小姐都不太现实,这次他们爷为何会突然生气,着实让人费解。 最重要的,没有好戏看的人生,真是太无趣了啊。 “啧,看来得想办法在背后推一手了。” …… 慕容玄拜访全宁伯府的事情,不出半日便传遍了整个盛京。 宁家二小姐被定王看上的传闻,也随风一样火速地蔓延开,几乎家喻户晓。 沉寂了大半个月的宁玉凝顿时扬眉吐气了,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都越发地得瑟了。 赵姨娘也开始复出,各种和大夫人闹了。 而在第二日,那些前几日都还在鄙视宁玉凝品行的千金小姐们,开始递来了各种邀请函,以各种名义邀她过府一叙,好和未来定王妃增加增加感情。 宁玉凝挑挑拣拣,选了几户位高权重的人家,打扮得美美开始出府去周旋了。 宁玉槿听到香月说宁玉凝昨日又去了哪家哪家,今日又去了哪家哪家,直摇头道:“朝中实力纷乱错杂,谁与谁交好那都是有很深牵扯的。别说她还没成定王妃,就是成了定王妃,她的王妃之路也实在堪忧。” “啊?那些不都是男人们的事吗?”香月给宁玉槿磨着墨,看她在医书上写批注。 宁玉槿提了笔,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香月,笑道:“傻丫头。” 032 一个包子的缘分(1) “成了夫妻,那就是荣辱一体。封几品诰命,到什么位置,那全都是男人挣回来的。可以说,男人在朝中结交什么人,女人在背后就要结交什么人。你有听过信国公府的沈老夫人和景阳王府的女眷有什么交往吗?” 宁玉槿将书翻到下一页,蘸了墨汁继续写批注。 古代的医书好多东西都说得太简单了,而且一些药物的用量用法还是错误的,她闲来没事干,正好来补充补充。 香月听宁玉槿解释之后豁然开朗,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上许多:“看来定王妃,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嘛。” “你以为当王妃就跟上街买菜那么轻松呢。”宁玉槿好笑地看了香月一眼,将手中的笔丢开,“信国公府和苏相府的来信呢?” “在这里。”一旁在练习女红的香巧连忙献宝似的将那两封信件递过来,那表情好像在说“咱们小姐也是有人邀请的”,看得宁玉槿哑然失笑。 接过,拆开,宁玉槿再次失笑出声:“这苏月华。” 得到百膳斋的贵宾卡她高兴得不得了,急吼吼地要去尝一尝那里著名的几道养颜美容的药膳。正好沈忆萱也有空,于是邀她一起聚聚。 “也罢,我也好久都没去百膳斋了,三宝那家伙只怕真以为我不理他了吧。” 去和大夫人回禀了一声,大夫人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让她注意一下言行举止,别得罪了人家。 宁玉槿唯唯诺诺地应着,出了门就忘了个干净。 苏月华那丫头比她还能折腾,沈忆萱也不是那种拘泥小节的人,她可没什么好顾忌的。 翌日,宁玉槿由香月陪着,坐上了前往百膳斋的马车。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穿女装去百膳斋呢,也不知道陆一行和三宝看到了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马车才驶到半路,就出现了一点小状况。 宁玉槿揉着肚子吧唧了一下嘴,突地问香月道:“好香月,今天走的时候你有没有准备什么吃的?我好像有点饿了。” 香月正掀开帘子的一角偷看外面的热闹街市呢,听到这句话回过头来鄙夷地看了宁玉槿一眼:“小姐,你才吃过东西没多久啊,居然又饿了!” “这不长身体么。”宁玉槿懒洋洋地抬了一下胳膊,“你看我这小手,你不是说让我多长点肉么?” “是这样说没错,可是,”香月耸了耸肩,一脸无奈,“是你说最近牙痛,零嘴要少吃,所以我出门的时候就什么都没准备。” 说着,她往外看了看:“而且马上就要到百膳斋了,到那里去再吃东西吧。” “算了,百膳斋的东西对别人来说新鲜,对我来说都快吃吐了。”宁玉槿一撇嘴,直接掀开帘子,“停车!” “唉,小姐,你干什么去……” 香月几乎还来不及拦住宁玉槿,就见她提着裙子一跳,竟然直接下了马车,站到了大街上! 她吓了一跳,连忙拿着头罩也跟着下了马车,在一个包子摊面前追上了宁玉槿。 “小姐,你快把头罩带上。” 一个千金大小姐,怎么能在大街上抛头露面呢? 宁玉槿不耐地一挥手:“哎呀,我这长相,丢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看一眼,若是戴上头罩,那才叫显眼呢。” “可是……” “别可是了,”宁玉槿偏过头来,“你要吃包子吗?” 香月又一次对宁玉槿无语:“……” 宁玉槿冲她一咧牙,回过头去对包子摊的老板道:“老板,来四个肉包子!” “好嘞。”那老板利落地替宁玉槿将包子包好,最后打量了一下她,憨厚地笑了笑,“吃得是福。” 宁玉槿客客气气地回以一笑:“谢谢。” 香月连忙挡住那老板看宁玉槿的视线,着急地说:“小姐,包子也买了,你快上马车吧。” “呵呵,香月你太天真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以为我会老老实实呆在马车里吗?”宁玉槿咬了一口软乎乎的肉包子,大笑了两声,管也不管香月,大步朝前走去。 香月伸手一拍脑袋,晕了片刻,立马认命地追了上去。 她已经对宁玉槿生不出任何想法了,怪只怪她自己跟了这么一个胆大妄为的主子吧。 以前穿男装出来的时候,宁玉槿就经常拉着三宝出来逛街。所以这次逛起来,同样是轻车熟路。 给香月和香巧买了两支簪子,给苏月华和沈忆萱买了两把团扇,拿到百膳斋让陆一行用药熏一熏,保证扇扇子的时候香风阵阵。 香月一路跟在宁玉槿后面提心吊胆的,好不容易到了百膳斋门口了,她以为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没想到这位说风就是雨的小祖宗却停下来,不走了! “小姐,您这又是怎么了?”香月感觉自己脑袋里绷紧的那根弦都快要断开了,宁玉槿却一点消停的意思都没有。 她嘴里叼着最后一个肉包子,歪着头望着在百膳斋对面摆摊卖字画的一个书生,不知不觉地就走了过去。 灰色的粗布长衫,穿在那书生身上,说不出的气质儒雅。 长而黑的墨发也用一根灰色的旧发带束着,他低头写字的时候,那长发会从肩头垂落一些,衬着那脖颈白皙的皮肤,好看得像一幅画。 宁玉槿越走越近,越走越近,最后直接站在了他的旁边,看着他挥毫洒墨,流畅一笔勾勒出一匹骏马的半个身子。 她不禁脱口而出:“好!” 那男人的字画摊前一个人都没有,听到这声音,他抬起头来看了宁玉槿一眼,唇边绽开一抹浅笑:“不过是画着玩而已,小姐谬赞了。” 宁玉槿在看到他脸的那一刻,眼睛顿时一亮。 好个俊俏的书生,瞧那鼻子瞧那嘴,瞧那一双会笑的桃花眼,简直就是个祸害的长相啊! 而且声音也好听,明明一本正经的,怎么听到耳里就有些小勾人呢? “那啥,我也是看着玩而已,你继续画,不用管我。”宁玉槿也腼腆地冲着他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半个包子放到了背后去。 丫的,她居然叼着半个肉包子在一个美男的面前晃悠,简直就是亵渎美色啊! 那男人却面色含笑地望着她,朝她伸出了手:“小姐手中的包子,能给在下吗?” “啊?”宁玉槿愣了下,没搞懂他什么意思,却还是将那个自己咬了一口的包子递给了他。 就见他接过包子,直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看得宁玉槿顿时瞪大了一双眼睛。 “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他居然,居然在吃她吃过的包子,那不是间接接吻么?! 033一个包子的缘分(2) 那男人却未觉得自己此举有多过界,只扬唇冲她笑了笑,淡淡地道:“饿了。” 宁玉槿心里顿时没疙瘩了,还体贴地问道:“那还要不要吃些什么,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香月在一旁本来准备跳出去大骂那书生是“登徒浪子”的,不过看她家小姐的表情,她怎么觉得那书生才是受害者? 那书生摆了摆手:“谢小姐好意,不用了。” “甭客气,助人为乐乃快乐之本,我这就让人去给你订……订……订……” 一个“订”字无限循环中,因为宁玉槿居然看见,陆一行从对面的百膳斋里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的三宝手里还端着几个盘碟汤盅。 她惊讶得闭不拢嘴,刚想问他们怎么来了,就见陆一行完全无视他,温雅地笑着,冲着那书生一拱手:“敢问兄台贵姓?” 那书生也对陆一行回了个礼:“免贵姓祁。” “原来是祁公子,”陆一行从三宝手中接过托盘,将那一盘药膳放在了他画画的桌子上,“这是我们店里一位贵客为您点的,您请慢用。” 宁玉槿顿时想冲陆一行伸大拇指了。 真是太善解人意了,她都还没说呢,他就先做了! 正准备开口要那位姓祁的书生“别客气尽管用”,就听他先一步开口了:“敢问兄台,这些是哪位贵客为在下点的?” 陆一行抬起头往二楼上一瞥,淡定地道:“那位贵客姓苏,其余的请恕在下为顾客保密,无可奉告。” 姓苏! 宁玉槿愣了一下,顺着陆一行的目光望向二楼,眼睛顿时一眯。 那位置她再熟悉不过,是她常年单独霸占的临渊阁。 能进那里的除了她之外,还有最近得了贵宾卡的苏月华和沈忆萱。陆一行说那人姓苏,莫不是指苏月华? 她看向陆一行,就见他恭恭敬敬地冲她一拱手:“敢问这位可是宁小姐?上面两位贵客等了许久了,宁小姐您现在上去,还是……” “现在上去吧。”宁玉槿一下子就没看美男的心思了。 美男虽好,但是朋友夫不可欺啊,她可是个有原则的人。 “那啥,我走了啊,吃了不够就去百膳斋让他们给你做啊。”宁玉槿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冲那祁书生说了一句。 就见他冲她笑了笑,温雅地道:“多谢。” 宁玉槿伸手捂头,默默地进了百膳斋——果然,好男人都是别人的。 刚一进门,三宝就忙不失迭地说道:“我的小祖宗,你居然……你居然穿着女装在外面抛头露面,你可真是我的小祖宗!” 宁玉槿心情正不爽呢,回过头猛瞪了他一眼:“我还没原谅你呢。” “小祖宗……”三宝捂脸,默默去角落伤心去了。 宁玉槿见此“噗嗤”笑出了声,刚才的郁闷总算是一扫而空。 美男嘛,欣赏一下就行了,较真就不好玩了。 她让香月将那两把团扇取了过来,递给了陆一行:“弄点香草把这扇子熏一下,一会儿送给楼上那两位的。” “嗯,我这就让人去。”陆一行接过团扇,又递给身边的一个小厮,耳语几句,就见那人小跑着离开了。 宁玉槿这才提着裙摆,哼着小调晃晃悠悠地上了二楼。 陆一行跟在她后面,倒是没说什么,一直到了临渊阁门口,他才突地道:“好看。” “嗯?”宁玉槿转过头去看他,没搞懂这突然横空冒出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陆一行却不再多说一句,伸手替她将门推开:“快进去吧。” “哦,好。”宁玉槿进了门,陆一行体贴地将包厢的房门给拉来关好。 她站在原地想了好片刻,才突地明了——那家伙不会在说她穿女装好看吧? “槿儿,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快过来!”窗边,苏月华兴奋地冲宁玉槿直招手。 一旁,沈忆萱淡定无比地喝着花茶,摇头轻笑:“完了,某人真的着魔了。” 苏月华嘟着嘴,不满地瞪了沈忆萱一眼:“我就喜欢了,怎么着吧。” 沈忆萱单手支颔,戏谑地道:“我能把苏大小姐怎么着啊。最多就是去跟苏夫人说一声,然后逼着人去上门提亲呗。” 苏月华顿时羞红了脸,揪着帕子一跺脚:“就你会胡说。” 宁玉槿在下面的时候已经猜到几分了,没想到这位连墨敬骁都看不上眼的苏大小姐,居然还真看上那个书生了。 她也走到窗边,就见楼下那书生正在挥墨,继续画着那幅骏马图,旁边陆一行送过去的东西却一动没动。 “他怎么不吃啊?”苏月华揪着帕子,紧张兮兮地望着下面。 宁玉槿呵呵笑道:“可能怕人下毒吧。” “你也尽胡说!”苏月华伸出手来,狠狠地点了一下宁玉槿的脑袋。 宁玉槿顿时怪委屈:“那你要我怎么说啊?” “唉。”苏月华叹了口气,继续支着颔靠在窗边,落在下面的目光眨也未眨。 宁玉槿见她着迷的样子,也忍不住小小地吃了一惊,走到桌旁坐下,问沈忆萱道:“她怎么就看上人家了?” 沈忆萱抿唇一笑:“我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昨天她急急忙忙地跑到我那里,说她喜欢上了一个人,可把我吓了一跳呢。” 宁玉槿又吃了一惊:“她看上人家好久了?” “也不久,就前几天拿着你给的卡来这里吃药膳的时候,恰好回头一瞥,恰好与人四目相对,就这么看上人家了。所以最近天天往这里跑,跑得可勤了。” “那不是一见钟情么?”宁玉槿啧啧感慨,“没想到这世上还真存在一见钟情的。” “可不,”沈忆萱望着苏月华雷打不动趴在窗户上的模样,唇角边笑意更深,“有人可把人家的家底都给摸清楚了呢。” 宁玉槿眼睛一亮,连忙拉着沈忆萱的手:“快给我说说。” 丞相府的大小姐看上了一个卖字画的书生,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不知道会让多少人惊讶得下巴都掉地上。 沈忆萱有条不紊地说:“这书生叫祁越,明安路利州人氏,祖辈也当过大官,父亲在先帝时期还考取过状元,只是还没混出个头来就病死了。他那时候还小,就随他母亲回老家去了,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娘也死了。他就靠着给人写书信画画为生,这次进京来,是来赶考的。” “哇哦,这家世,要是考不到个好名次,苏相爷就算再心疼女儿,也不可能将月华嫁给他吧。” 戏曲里面穷书生富小姐的段子太多了,最后虽然都是欢喜结局,那也得男的那个争气才行啊。 沈忆萱点了点头:“可有些人偏偏看不破啊。” 034 一个包子的缘分(3) “谁说我看不破了?”苏月华气呼呼地从窗边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用极是凶恶的眼神将她俩扫了一遍。 沈忆萱淡定地道:“我有说么?我明明说的是某人。” 宁玉槿也装无辜:“我没说,我也没听到谁说。” “你们……”苏月华伸手点了点她们两个,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冷哼一声,一副不和她们计较的模样。 “你们知道什么。祁公子才华横溢,不是池中之物,必定会高中状元的。我让人买了他的一幅画送给我爹爹,爹爹都还直夸画得好呢。等时机恰当,我就给我爹爹引荐他。” 沈忆萱啧啧叹道:“瞧瞧这丫头,恨不得巴巴地去倒贴人家。” 苏月华又是一声轻哼:“我乐意,咋地?” 宁玉槿在一旁看得欢乐,还不忘时不时揶揄两句:“月华你不是在看那位祁公子么?怎么舍得过来了?” 苏月华长叹了口气,一脸失望模样:“他收拾东西走了。” “哦,原来人走了,苏大小姐才肯来搭理我们啊。”宁玉槿看着苏月华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忍不住就又逗她了。 “槿儿你皮痒痒了不是……” “好了好了,既然是来吃东西的,就好好吃东西,再闹下去这桌子东西可就冷了。”沈忆萱开口,总算是把两人都压了下来。 百膳斋的药膳,最初那些配方是宁玉槿给的,后来陆一行自己从古书上找了一些,又从一些老御医手里买了一些,到现在已经是稀奇古怪的好多种了。 不过每一种宁玉槿都吃了好多遍,因为不确定方子的药性,她必须得一一尝试,确定人吃之后不会闹出什么问题才敢拿出来卖。 所以,在苏月华和沈忆萱开动之后,她只用勺子搅动了一下面前的药粥,意思意思地吃了一小口。 苏月华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你不喜欢吃吗?” 宁玉槿摇了摇头:“刚刚吃了几个包子,这会儿正饱着呢。” 苏月华吃了两口东西之后,可算是从祁越离开的悲伤之中晃过神来了,这会儿将勺子一放,兴奋地看着宁玉槿:“唉,我都忘了问你,这百膳斋的卡你是怎么得的啊?我大嫂嫂几乎月月都来这里吃药膳,也不过才得了一张珊瑚卡,却也天天跟我二嫂、三嫂显摆呢。没想到你直接送我和萱姐姐一张白玉卡啊,你不知道我家里那几位嫂嫂有多羡慕我。” 沈忆萱也颇为好奇地抬起头来:“我也听说,这临渊阁常年被人包场,盛京之中还没人能进这包厢过。没想到我们拿出卡来递给掌柜的,就被直接领进来了。” 那是。百膳斋的规矩,按消费的多少来划分档次。当消费到一个档次之后,就会得到那个档次对应的贵宾卡。 最低的是素金卡,那也得累计消费到三百两才能办理。 其次是珊瑚卡,翡翠卡,白玉卡。 白玉卡消费的标准是一万两,迄今为止除了她送出的两张,还真没人能消费到这水平。 她们拿出白玉卡,陆一行一看就知道她俩是她朋友,能不好好礼待么。 宁玉槿垂下眼睑,只浅浅地笑了下:“呵呵,我和这里的陆掌柜有点小交情。” “哦~~小交情。陆掌柜是出了名的长袖善舞,这盛京谁没跟他有点交情,可也没见他一送就送出两张白玉卡,还常年给人留个包厢啊。” 苏月华大抵是刚才被人调侃多了,这会儿使劲地从宁玉槿的身上找回来。 宁玉槿一脸的无语。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不过她和陆一行真没什么啊,要论起来,不过是雇主关系而已。 但见人留三分底,她和苏月华、沈忆萱真没熟到知根知底的地步,贸贸然说出来,可能会埋下什么隐患也说不定。 她扯着嘴角笑了下,胡诌了个理由解释道:“以前陆掌柜落魄的时候,我出去礼佛偶然遇见了,便帮了他一下。” 沈忆萱面露赞赏神色:“滴水恩,涌泉报,陆掌柜乃真人杰也。” “呵呵。”宁玉槿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 陆一行其人,在她眼里就是个奸商,大大的奸商。 比如这贵宾卡的事情,她不过提了个大概,那家伙不出半日就拟定出了详细的规则出来,而且比她说的要完善太多。 他忽悠人的本事也是一绝,凭借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翩翩佳公子的风度,硬是可以将首次来的客人全部忽悠办上卡。 亲,事先把钱存起来,下次来或者下下次来的时候,就不用那么麻烦地付账了,直接从你存的钱里扣就行了。不仅可以享受折扣,还很方便哟。 当然他本人肯定说得比她含蓄多了,但是本质却是一样的! 总而言之,看他千万不能看表面,会被蒙骗的! 三人边吃边谈,说一说的,就说到最近最热门的传闻上来了。 苏月华两眼放光地盯着宁玉槿,身子倾了过来,像是要逼供似的:“你老实交代,定王看上宁玉凝的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 “应该是真的吧。”宁玉槿单手支在桌上,另一只手玩弄着自己的一缕头发,漫不经意地道,“反正我听她们传得跟真的似的。” “哈哈哈,原来你也只是听说啊!”苏月华兴奋得直拍桌子,“我就说嘛,定王他怎么可能那么没眼光。” 沈忆萱在一旁连连摇头:“这人,自己嫁不成定王,还不许别人嫁给定王。” “谁说的!”苏月华撑起身子,目光在宁玉槿脸上一瞥,“要是槿儿嫁定王,我就举双手赞成。” 宁玉槿一听这话题连忙抱头闪开:“别扯上我。” 苏月华叉着腰笑得那叫一个得意:“哈哈,我算知道槿儿的弱点了,一提定王她就变表情!” 沈忆萱也若有所思地望着宁玉槿:“月华这句话倒是说得对,槿儿你怎么那么怕定王呢?他又不吃人。” “比吃人还恐怖。”宁玉槿嘟着嘴,小声地道。 苏月华明显还在纠结宁玉凝的事,在屋里走来走去好半天之后,突地坚定了脸色,毅然决然地道:“不行,我得去问问我爹去,让他去问问定王是个什么意思。” 宁玉槿顿时投降:“你怎么那么纠结这个问题啊?” 苏月华一挑眼道:“要我以后对那种女人行礼,我膈应。” 沈忆萱在一旁依旧的淡定无比:“你就不怕你爹以为你对定王有情,然后又巴巴地跑去求定王娶你?” 别说,沈忆萱此话一出,苏月华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 她一挥手道:“算了,我还是静观其变吧。” 035危机(1) 三人又天南海北地聊了大半天,聊到尽兴处,一抬头,见天色都都不早了,便都准备着回府了。 正好宁玉槿让陆一行熏的香扇也弄好了,便派香月送了上来,苏月华和沈忆萱接过之后都爱不释手,连连夸宁玉槿有想法。 宁玉槿本来也是临时想到的,见两人的样子,顿时眼前一亮,将她们送走之后,便留下来和陆一行商量着将这香扇批量生产。 陆一行倒是十分赞同宁玉槿的想法,只是却没打算将香扇单独出售:“香扇薄利,与其单独卖这个,还不如做成特制礼品,在百膳斋消费多少后赠送,想必会有不少人喜欢的。” 宁玉槿赞赏地看着陆一行,眼里闪烁的光芒就一个意思——奸商啊! 单独卖香扇的确没多大赚头,但是作为特制礼品,那就大大拉动百膳斋的消费了。 你说要是规定消费满五百两的赠送一把香扇,那得赚多少? 那些贵妇小姐们最喜欢攀比,一但这香扇推广出去,不怕没有生意,怕的是百膳斋的门槛都要被挤烂了。 这件事情交给陆一行来办,宁玉槿放一百二十个心,没说多久便起身打道回府。 一抬头见三宝扭捏地远远站着,低垂着头,想看她又不敢看她,像个大姑娘似的,看得她就忍不住想笑。 “过来。” 她冲着他招了招手,他面色一喜,几大步就跑了过来,委屈地撇着嘴:“小祖宗。” “好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后少干蠢事,多跟陆一行学着点。”宁玉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明比人还要矮,却还装一副大人模样。 三宝点头应了,这才恋恋不舍地送宁玉槿上了马车。 宁玉槿回府之后,继续过她的悠闲生活。 宁玉凝忙着走西家窜东家,赵姨娘忙着和大夫人争风吃醋,大夫人忙着想法子招架赵姨娘,宁仲俭忙着出去访亲会友躲避家中纷乱,她忙着……嗯,修身养性。 偶尔也会收到苏月华和沈忆萱的来信,说的也无非是那个书生祁越的事。 说也奇怪,自从那天百膳斋一别之后,那祁越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无论苏月华怎么找都找不到。 那妮子最近脾气坏着呢,生人勿进,听说苏相爷珍藏的一对青花山石柳荫牡丹纹盘被她摔了个粉碎,导致苏相爷脾气也不好了。 有苏老夫人坐镇,苏相爷是万万不敢对自家唯一的宝贝女儿发脾气的,所以听说最近朝中闹得凶着呢,苏相爷发神威,出了一系列政策,揪了好多个贪官污吏,一时间朝野一片惶恐不安。 而起因,居然是一个叫祁越的贫寒书生。 宁玉槿这人喜欢看美男,但多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所以知道苏月华喜欢祁越之后,她就自动地将此人从脑海里面删除了。 所以第二次听到此人消息的时候,她说不吃惊是假的。 事情还得从最近风头正盛的宁玉凝说起。 这人红了啊是非就多了,在牡丹会推庶妹入水的事情传得火热也就算了,更大的危机竟然还直接地找上门来了。 在某日宁玉凝打扮得美美的准备出门的时候,宁仲俭派人来把她拦下了,让她近期不要出门。 她顿时纳了闷了,连忙找人去打听怎么回事呀,结果打听到的消息是——您的未婚夫登门拜访,老爷正在客厅里见他呢。 未婚夫! 她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夫? 宁玉凝急了,连忙地去问赵姨娘。赵姨娘嗫嚅了半天,终究还是说出来了:“凝儿啊,这也怪姨娘糊涂。你刚出生那年,那一届的新科状元和老爷交情甚笃,祖上又是大官,可谓是前途无量。某日他来府中做客,谈及家中有个五岁稚子,姨娘就起了心,让老爷和他们家定了娃娃亲。那时候心想,以后你嫁过去便是长房正妻,总比像姨娘一样,嫁给人做妾强。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那风光正盛的新科状元突然猝死,此后全家搬回了老家去,此后再也没传来任何消息。 此后宁仲俭和赵姨娘也渐渐将此事抛诸脑后,若不是那状元家的儿子突然到访,只怕他们都想不起有这么一回事了。 宁玉凝当即就闹起来了,屋里砸了多少东西不得而知,反正那边就一直没消停过。 宁玉槿听香月和香巧转述的时候,突地纳闷了一下,只觉得这人的身世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呢? 连忙问:“说了半天,那宁玉凝的未婚夫叫什么名字啊?” 香巧和前门的小三子比较熟,打听到的消息也比较多,立马说:“听说姓祁。” “姓祁!” 宁玉槿顿时瞪大了一双眼,真真愣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她怎么说听着那么熟悉呢,上回在百膳斋沈忆萱给她讲祁越的身世,貌似也是祖上大官,父亲状元,然后猝死,孤儿寡母回乡。 搞半天,苏月华看上的男人,居然是宁玉凝的未婚夫! 要她知道她非得气死不可。 宁玉槿垂眸思忖了片刻,吩咐香巧道:“你去和小三子好好套套近乎,让他好好注意着前面,有什么动静立马来给我说。” 香巧“哎”了一声,立马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 香月走到宁玉槿面前,有些没搞懂:“小姐你那么在意二小姐的未婚夫干什么?” 宁玉槿将身子往后一靠,双手枕在脑袋下面:“宁玉凝的那个未婚夫,香月你也见过的。” 香月诧异了一下:“我见过?” “那天去百膳斋的时候,在门口画画、还吃我包子的那个。” “居然是他!”香月那日没在包厢里,所以没听到她们的谈话,这会儿明显有些惊吓过度。 宁玉槿翻了个身,侧躺着,脸上竟难得浮现一抹忧色:“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香月赶忙地问道。 平日里习惯宁玉槿的不正经了,陡然间那么严肃,她才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宁玉槿食指裹着自己的长发,缓缓地道:“祁越既然敢光明正大地登门拜访,那就说明他有婚书或者有信物在身,这桩联姻肯定抵赖不掉。” 香月点头:“是这样不错,可这又不关小姐什么事啊。” “真天真。”宁玉槿叹了口气,闷闷地道,“依照父亲那么要面子的性子,他肯定是要兑现当年承诺的。但是宁玉凝是有可能当定王妃的人,他也不可能因小失大。所以他只会有两种选择:一个就是找杀手杀掉祁越,另一个,就是把我推出去代嫁,说当年与他订婚约的是我。” 036危机(2) 香月怎么想也没想到这方面去,听宁玉槿一讲,才陡然冒出一丝危机感来。 伸手一抹,额上竟沁出了一排冷汗。 “那小姐,我们该怎么办?总不可能你真的替二小姐嫁给那个人吧。” 其实祁越本人宁玉槿还是蛮欣赏的,长得不错,也有才华,虽然是个贫寒书生,可也算得上是气质出众。不出大意外的话,此次秋闱取个好名次应该没问题。 不过这男人是苏月华先看上的,她不能生出旁的心思,和好朋友抢男人这种事情伤感情也伤脑筋,她才没那么多精力去浪费。 再而,她虽然万事不争,但是最讨厌受人摆布。宁仲俭要是和赵姨娘联合起来逼她代嫁,她也一定会好好“报答”他们的。 从榻上懒懒地坐起身子来,宁玉槿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他有他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看谁玩得过谁呗。” 说着,她抬起头来看向香月:“话说好香月,你还是给我弄点吃的过来吧,嘴里没东西,我难受。” 这话题转得太快,前一刻香月还在为她担心不已,后一刻就一脸黑线地出了门去。 她家小姐还真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天大地大吃东西最大! 没多久香巧就回来了,宁玉槿赶紧问她怎么样了,她说:“老爷让那祁公子住下了,就在小姐隔壁的清秋院里。说是祁公子要准备考试,给他安排一个安静点的住所。” “呵,说得真好听。” 宁玉槿拈了一颗提子放进嘴里,面色带讥,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 她住的地方就是个破落的小院子,她旁边的院子又会好到哪里去? 这清秋院都不知道空置多久了,能不能遮风避雨都还是个问题呢,还让人住进去,这宁仲俭还真是越发会做人了。 想来,那赵姨娘在背后出了不少主意吧。 而且还特意地安排在她隔壁…… 宁玉槿拍拍手两腿一蹬身子一躺,冲香月、香巧道:“从今天起,对外就宣称我生病了,你们也小心些,尽量别往外跑。” “哎。” 香月和香巧对视了一眼,凝重地点头。 此后的日子,宁玉槿蜷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修身养性的钓鱼活动都没去了,老实得不得了。 香月和香巧也是谨言慎行,知道的不说,不知道的不乱说,连走路都只看着自己的脚尖,免得一不小心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后来无聊惨了,宁玉槿自制了一副扑克牌,教香月和香巧斗地主。 香月倒是一教就会,可香巧那技术简直惨不忍睹。而且扫把星超级喜欢她,每次拿到的牌都差到没底了。 宁玉槿和她俩玩了几次就没兴趣了,因为她总有一种想要抢过香巧牌替她打的冲动。可是抢过来看到那牌之后,她顿时傻了眼了:“我斗地主那么多年,愣是没拿到像你这么烂的牌,你是怎么次次都拿到的?” “我……我……”香巧憋红了一张脸,都愣是没说出句完整的来。 宁玉槿只好拍着她的肩膀道:“这是天意,这不怪你。” 香月在一旁哭笑不得了:“小姐,你再说香巧就要哭了。” 再后来,宁玉槿心血来潮地想学女红,这可把香月和香巧高兴坏了,连忙地使出浑身解数来教她。 因为在她们心中,女红是一个女子的必修课,奈何宁玉槿从来不感兴趣,每次都总有办法把绣样弄得一团糟。 久而久之,她们都不抱什么奢望了。 这次宁玉槿自己提出要学女红,那简直就是天山下红雨啊! 香月和香巧赶紧地把需要的东西全都搬了过来,开始细心地教导起宁玉槿来。 “小姐,线头这样捻一下,比较好穿过去……” “小姐,下线的时候从背后下,不要在正面留线头……” “小姐……” 这一次宁玉槿学得真的很认真,认真到她都拿出她研究毒药时候的那股犀利劲儿来了。 不过,有些东西真的是需要缘分的。 一根银针在她手里能玩出一朵花儿来,起手下针干净利落,扎穴刺脉流畅精准。 一根绣花针在她手里就好像有千钧重,怎么拿都怎么不对劲,怎么下针都觉得别扭。 等她好不容易绣完一片绿叶准备拿起来欣赏一下,没想到扯了下没扯起来,香月赶忙地跑过来看,那脸上顿时挂上瀑布汗。 “小姐,你把叶子绣成一条毛毛虫我还能理解,只是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衣服和绣样缝在一起的吗?” 宁玉槿顿时板起了一张脸,十分严肃地道:“不许鄙视我!” 香月翻了个白眼,赶紧地去给她拿衣服:“我才不会鄙视你,鄙视你显得我智商低。” 这比鄙视更狠好伐! 宁玉槿在软榻上来回打了好几个滚,又郁闷又无聊地嚷嚷:“赵姨娘,你快点搞点事情出来吧,我没事情干了啊!” 什么叫乌鸦嘴? 什么叫说什么来什么? 没过两天赵姨娘那边就来人了,说是赵姨娘过生辰忙不过来,把香月和香巧借过去用一下。 怕她们不答应,来的小丫头还一人给塞了个红包。 香巧一个人去宁玉槿是万万不会答应的,不过香月和香巧一起的话,她倒是没多犹豫就准了:“去吧,替我祝赵姨娘生辰快乐啊,我病着就不过去了。” “那小姐你……”留宁玉槿一个人在屋里,香月还是有些担心的。 宁玉槿懒洋洋地斜靠在椅子上,一头松松挽起的墨发垂落在肩头椅背,散开成一朵清雅墨莲。 她抿着唇轻轻一笑,杏眼一挑:“你们带着那个‘加料’香包去,不用担心我。其实我还蛮期待,赵姨娘会对我做什么的。” “小姐你真是。” 香月长长叹出一口气,脸上完全一副无奈表情。 哪有人会这么巴巴地期待着别人来害自己的?她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好了,快去吧,别让那边久等了,又有理由为难你们了。我想只要你们不出事,她们是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宁玉槿频频催促,一脸不耐地赶人走,好像香月和香巧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甚是碍眼似的。 香月还想说什么,见宁玉槿这副模样,也懒得再说什么了:“那小姐,我们去了。” “去吧去吧。” 香月和香巧冲她福了福身,便出了院子,朝赵姨娘小院走去。 宁玉槿眼见着香月和香巧的身影淡出了视线,身子软软地往榻上的软枕上一靠,抓起一把瓜子懒洋洋地磕了起来。 定王妃确定的时间日益逼近,家中还有一个定时炸弹随时会坏事,她还挺期待赵姨娘宁玉凝她们怎么狗急跳墙的。 037设计(1) 赵姨娘的飘铃小苑里,屋檐张灯,门窗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丫鬟们端着瓜果蜜饯、美味珍馐,流水一般地送进去。 香月放下东西从屋中出来,抬手抹掉脸上细汗,望着渐渐黑沉下来的天色,心里暗暗发急。 赵姨娘好像存了心拖住她和香巧似的,要做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吩咐下来,这一干,竟去了大半天。 眼看要到饭点了,她和香巧都在这里,谁给装病在家的那位弄吃的去,还是个大问题。 “哎,香月你把这盘酥饼送到里屋去。” 路过的丫鬟随手将一高脚瓷盘塞进她怀里,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再进屋里。 其实以赵姨娘一个妾室的身份,过生辰是不能大操大办的,最多放放烟花炮仗,子女过来给她请个安,全宁伯爷再给个面子来和她吃顿饭,那也就过了。 偏偏今年她要显摆一下自己多得宠似的,用度规格一律超标,都快赶上大夫人了。 香月心里忧心着宁玉槿,脑袋里也在想着些杂七杂八的,一时心不在焉,放盘子的时候袖子一扫,竟把旁边的供果弄掉了一个。 她叹了口气:“怎么和香巧一样笨手笨脚了。” 认命地钻到桌子下面去,她刚把那果子捡起来,就听外面有脚步声传来,隐约还能听到一道声音:“好了,你们都在外面守着吧。” 是宁玉凝! 香月慌乱了一下,赶忙地伸手将桌布拉好,大大的圆桌恰好能将她整个人都给罩住。 她屏气凝神,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姨娘,我着急。” “傻孩子,万事有姨娘在呢,你着什么急。” 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在圆桌附近停下,竟都坐了下来。 桌子底下的香月看着左右两边露出的两双绣花鞋,紧张地曲着身子保持着那扭曲的姿势,半分不敢动弹。 “那父亲是什么意思?” “他呀,也不知道怎么的,最近对那没娘养的小蹄子还挺上心。我提议让宁玉槿替你嫁的时候他居然犹豫了,到现在都没给个准话。” 赵姨娘身上穿着一件新做的玫红色长裙,绸缎泛着柔光,颜色也鲜亮,看起来极是喜庆也极是漂亮。 不过脸上却一脸的不满,涂着大红色的丹蔻正慢慢地抚平着云鬓下落下的发丝。 “丑人多作怪。”宁玉凝倒了杯水喝,送到嘴边又放下了,有些气不顺地道,“父亲那里没个准话,姨娘你今天做这些,就不怕父亲恼你?” 赵姨娘收了手,叹了口气:“唉,我们二小姐是要当王妃的,事到如今,姨娘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见宁玉凝眉心愁云不散,她伸手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再说了,这件事谁知道是我做的?明明是那两人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自己有了奸情而已。就算老爷怀疑我,等以后你当了定王妃,他成了定王岳父,只怕还要感谢我今日做的一切呢。” “话虽这么说,但我总是不太放心……”宁玉凝也没搞懂自己的不安从何处而来,好像脑海深处总会浮现出一双冷然的眼,有些像宁玉槿不笑的时候。那双眼在深渊出凝望着她,看得她发寒。 她将这种情绪压下,只有些忐忑地问:“大夫人那里会不会坏事?” “她?”赵姨娘冷嗤一声,艳丽的红唇勾起一个讥诮弧度,“我让二少爷把宁元致逃课斗蛐蛐被先生责骂的事情捅了出去,这会儿瞿氏只怕忙着教训儿子,没空管闲事呢。” 正说着,就听外面有丫鬟禀报道:“姨娘,二小姐,老爷过来了。” “知道了。”赵姨娘应了一声,起身拍了拍宁玉凝的肩膀,“好了,一会儿你和二少爷敬了酒就在外面注意着,一旦那边有什么异动,你就立马带人抓个现行,我再带老爷过去,绝对不能再发生上回那种事了。” 想到上回她一时疏忽让大夫人捡了个大便宜,差点把她身边的林嬷嬷打发出去,她心里就憋着一口气。 不过眼下以大局为重,她和瞿氏的恩怨,以后有的是机会一一清算! “我知道的姨娘,这回我定让那祁越和宁玉槿好好尝尝苦头!”宁玉凝也一扫最近的郁闷心情,眼睛绽出光来。 赵姨娘替她理了理鬓发,温柔地笑了笑:“行,我们出去迎你父亲去吧。” 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圆桌底下的香月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里面出来,站都没站稳就急急忙忙地往外冲了出去。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脑袋里面只不停地回响着一句话:赵姨娘和宁玉凝要算计她家小姐……要算计她家小姐……算计小姐…… …… “小三子,麻烦你跑一趟了。”宁玉槿看着一道接一道摆放出来的玉盘珍馐,明明眼睛放绿光、频频咽口水,却还是故作淡定地冲正在替她布筷的小三子说道。 好歹她也是个有身份的人,这形象得保持不是。 “三小姐说的什么话,大管家要小的万万不可怠慢了三小姐,要您有事尽管吩咐小的呢。” 小三子十三四岁的模样,个子小小的,皮肤黑黑的,一笑起来白白的一排牙齿,看起来特别憨厚。 宁玉槿接过他递过的筷子,冲着他笑了笑:“你还是快回大管家身边去吧,这会儿他应该在赵姨娘那里伺候伯爷,你去那里帮忙看着下香巧,别让她闯祸喽。” 小三子表情陡然雀跃起来,却摸着头有些为难地说:“那三小姐你这里……” “我不用你伺候,你去吧。” 宁玉槿好说歹说才把小三子给说走了,眼见门外已经没了人影,她将手中筷子一丢,直接伸手撕下一只鸡腿。 “啧,人生嘛,就是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痛快。” 本来她也打算留小三子下来吃一点的,可是怕自己狼吞虎咽的模样把那小家伙吓坏了,所以干脆还是把人送走,自己吃独食好了。 好吧,所有的都是废话,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满桌子太白楼和荟萃楼的招牌菜,宁玉槿吃得那叫一个欢畅,嘴巴开始之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她啃完一只盐焗鸡翅,那味道让她恨不得将骨头都嚼碎吞了、手指一根根舔干净才肯罢休。 正火力全开地准备奔赴吃货大战斗之中,就听外面传来了几声叩门的声音。 宁玉槿顿了顿,仔细一听又没听见什么,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笑着甩了甩头,将对面的茄汁焖大虾端到了面前来,磨刀霍霍要开动。 “叩叩叩……”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回还伴着一道男人的声音:“有人吗?” 038 设计(2) 这回宁玉槿确定不是自己幻听,而是真的有人来了。 而且,还是个男人! 古代女子的闺房,那绝对是男子的禁地。就算是下人,大管家也只敢派还是个孩子的小三子过来,免得人传闲话。 而这个时间点还堂而皇之到她这里来的男人…… 宁玉槿目光顿时一沉,冷着声冲门外问:“谁?” “在下祁越,冒昧打扰。” 清淡雅致的声音,透过重重门槛传进屋里,宁玉槿总算是听出了一丝丝熟悉感来。 祁越,果然是他。 宁玉槿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嘴里忍不住溢出两个字:“靠之!” 她就知道赵姨娘肯定会那他们俩做文章,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直接,直接就将人送进了她的院子里。 那她辛辛苦苦躲在屋里装病大半天,岂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不过想也是,以赵姨娘的想法,大抵觉得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方法,比毁掉一个女子名节更阴毒更有效了吧。 一想到这里,她不禁勾唇冷笑一声,漫声冲门外道:“你回去吧,这里没人。” 她都这样说了,祁越若是还不离开,那就得怀疑他的智商了。 说完之后不管其它,她低头继续吃东西。 那么多的美味等待她去消灭,她才没有那闲工夫为那些烦心的事情浪费表情呢。 刚吞了一个水晶丸子,就听一声清雅笑声传来,带着雨打芭蕉的清凉爽快:“鬼小姐,小生有礼了。” 宁玉槿顿时干咳了一声,猛地抬起头来。 就见祁越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还是那套粗布麻衣,虽然陈旧却十分干净整洁。 灰色的旧发带几乎淹没在了那如云的墨发里,他眸子微挑,似绽了两朵妖异的桃花,抿唇似笑非笑间,竟让人觉得有几分惊艳。 她嘴巴缓缓张大,含着的水晶丸子差点掉在桌上。 又是两声干咳,她赶紧地回过神来,吞下丸子之后再抬睑,不爽地瞪了他一眼:“什么鬼小姐?!” “这里既然没人,那就只有鬼了。”祁越说得理所当然,并且还很理所当然地坐在了宁玉槿的对面。 偌大一个活动危险源呆在自己身边,宁玉槿顿时就没了吃东西的兴致,拉过旁边的帕子边擦手边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祁越低眸扫了一眼一大桌子的菜,微微一笑,经典回答再现:“饿了。” 宁玉槿突然间很想将整只烤鸭都给塞他嘴里去。 想了下,世界如此美妙,她没必要如此暴躁,所以她放弃了比较蛮横的做法,拿过筷子恶狠狠地插在了那烤鸭上面,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嘴角:“你请。” 祁越倒老实不客气,将那筷子拔了起来,毫不介意地夹其他菜吃。 那动作那姿态,随意得好像是在他自己家里似的! 宁玉槿一看心里就不平衡了,你让我吃得不舒服,我凭什么让你吃得舒服? 她将腿往椅子上一搭,手肘抵在膝上,痞里痞气地抖啊抖:“话说,你丫不好好在清秋院待着,跑我这破院子里来干什么?” 祁越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屋里,答非所问地道:“院子的确挺破,不过吃穿用度倒还不错。” 呵,这家伙眼力劲儿还挺不错。 宁玉槿眯眼看他,将腿抖得越发大力,连带着桌子也开始微微地颤动起来。 “说说,是不是赵姨娘让你来的?” “差不多吧。”祁越桃花眼一敛,漫不经意地道,“前两天一个小厮跑到我屋里各种暗示,要我在她生辰的时候画幅画讨她欢心。今日又让人来给我带路,结果带了一半人就不见了。我见这里亮着灯就过来了,没想到又见宁三小姐,还真是缘分呐。” 宁玉槿听着这话直接地跳了起来,只差没伸手指戳他眉心了:“缘分你个大头鬼啊!你傻啊,人家摆明了在坑你,挖个坑,你还巴巴地往里面跳,这会儿要有人进来看见咱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可真给咱着实罪名了!” 祁越笑意浓盛:“我都进来这么久了,你现在才意识到?” 好吧,她就是想表现得情势危急一些,好让这家伙赶快离开。 不过目前看来,这家伙比她还要淡定。 她重新坐下继续抖腿,哼哼唧唧地说:“我反射弧长不行么?我现在反应过来了不行么?总比你好吧,现在都跳别人坑里了,还有点没有被坑的自觉。” 祁越敛了眸子,嘴角笑意淡了一些:“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心甘情愿地跳的呢?” “啊?你说什么?”宁玉槿只看见他唇角在动,却没听清楚他说什么,不由得一声轻哼,“怎么你一个大男人说话跟小姑娘似的。” 祁越笑了笑,放下了筷子,低头掸了掸身上陈旧的蓝色袍子:“我原本也没打算去给那什么姨娘贺寿。” 宁玉槿眨巴眼睛看他,来了点兴趣:“为什么啊?” 祁越抬头,一双桃花眼看向她:“娶不娶在我,嫁不嫁可不在她。” “呵呵,”宁玉槿很不厚道地笑了,“话说,你不为了讨好未来岳母,那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从进来的时候祁越手里就抱着一个画轴,不是赵姨娘要的画又是什么? 这家伙明明也是那些趋炎附势人群中的一个,却偏要表现出一副清高姿态,说话还这么大口气,他以为他是谁? 可偏偏,无论你怎么看他,那神态那语气那气度,都找不出一丢丢的违和感来,好像这话别人说出来就是吹牛、他说出来就是正应该似的。 宁玉槿歪着头想了半晌,最后得出结论:这大概和他那张还算不错的面皮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吧。 对面,祁越将画拿过放在膝上,伸手轻抚着,从容不迫地道:“姨娘就是姨娘,就算闹翻天去了,就算全宁伯府的长子长女都系她所出,她也还是个姨娘。要说岳母,于情于理也该是全宁伯夫人。盛京天子脚下,难道伯爷会带头乱了规矩,干出寵妾灭妻的事情来?” “这倒没错。”宁玉槿点点头。 就算赵姨娘再得寵,宁仲俭也不可能休了大夫人扶她上位,这个时代的婚姻,里面牵扯起来关系可谓复杂得很。 “这就得了,我就算要讨好,也该去讨好大夫人才是,去讨好她作甚?难不成她反对,大夫人就不把人嫁给我了?” 宁玉槿顿时笑了起来:“只怕大夫人还巴不得把宁玉凝嫁给你呢。” “至于这画……” 039 画,报半个包子的恩惠 祁越他抬起头来看她,一双桃花眼里有光漾漾,在烛光映照下,好像洒满金色阳光的湖面,波光粼粼。 他将画卷挑开,递到了她的手上:“送你的。” 宁玉槿顿时噎着了:“给……我……我的?” 见祁越神色正常面目清明,并没有神经错乱的表现,宁玉槿这才将信将疑地接过画卷。 然目光落下的瞬间,她眼睛立马就瞪直了。 差不多等人高的画卷中,一伊人漫步回首,长裙拽地,墨发袅袅,回眸间眼睛弯成月牙,唇畔间梨涡浅浅,似有波光流泻。 那画画得极为精致,每一笔都细细勾勒,每一处都精心上色,画中人儿生动得仿佛要从画中走出来似的。 而那画中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宁玉槿! 明明是拿去给赵姨娘贺寿的画作,里面却画着她,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什么画画去祝寿、什么被人带错路、什么误打误撞进她院子,这些都是假的! 这家伙根本从一开始就知道赵姨娘的心思,每一步不是被人算计,而是他自己主动一脚踩进陷阱里的! 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祁越不是赵姨娘不是大夫人,那俩人的性子她清楚,这祁越却完全超出她的理解之外。 对于不在自己把握中的东西,宁玉槿心里陡然升起一丝戒备,伸手将那画随便一卷,推了回去:“我不能要。” 祁越又将画推了回来:“这画,算是报你当日半个包子的恩惠。” “都说了不能要!”宁玉槿有些微恼,又给推了回去。 半个包子算什么恩惠,这祁越还真是好笑。 这东西留在这里,就是个罪证,被人搜出来就可以说是他祁越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了。 她实在没必要给人留把柄。 祁越目光直直看她,半晌,一笑,又将画推了过去:“留着吧,指不定以后有用呢?” 明明是商量的话语,宁玉槿却总觉得听出一丝不容抗拒的感觉来。 她这回迟疑了一下,倒是接过了画,撅着嘴嘟囔:“一幅画,能有什么用。” 祁越悠悠一笑:“如果我以后飞黄腾达了,你可以用这幅画还我任意一个条件,怎样?” “真的?”宁玉槿上一秒还满脸的不乐意,下一秒就乐开了花,“祁越啊,你这人很上道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品德过关,以后肯定会飞黄腾达的。这画,既然你执意要送,盛情难却,那我就收下好了。” 美滋滋地将画收好,就指着日后能派个好用场了。 祁越这家伙如此聪明又满腹才学,出人头地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她非得好好坑他一遭不可! 哼,谁叫他跑来影响她吃饭的。 祁越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浓中见清的双眉下一双桃花眼光华熠熠,看着她轻轻地笑了下。 那笑带着戏谑,还有一种让人看不懂的意味,竟看得她有一点点的心慌。 这祁越,真的是个父母双亡一无所有的书生吗? 宁玉槿不禁失神片刻,回过神来的时候,祁越已经站在了她的书架前面,手中正翻阅着一本医书。 看了两页之后,他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宁玉槿:“这上面的校注都是你写的?” 宁玉槿撇了撇嘴:“不是我写的还是你写的?” “呵呵,我倒是小看你了。”祁越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合上书页,放了回去。 那本医书是大邺太医院编纂的最新版本,里面记载的也是大邺现在最发达的医术,以及各类疑难杂症的药方。 可是几乎每一页旁边都有密密麻麻的小楷做批注,不仅指出了里面的错误,用药禁忌,还在旁边写上了最适合的药方。 这本书若是现在流传了出去,只怕不仅大邺,就算是东齐、北越、西洲十三部的医疗水平,都要上一大步台阶。 他不是小看她了,简直是太小看她了! 这样一个女子,居然局限在这小小闺阁之中,实在是太可惜。 刚想说什么,就听院子外面有人在小声说话,围墙外面也有人踩到碎石树枝弄出的动静。 宁玉槿探头朝外面张望了一下,耸了耸肩,竟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看吧,刚让你走你不走,这下好了,被堵住了。” 祁越往椅子上一坐,无所谓地道:“堵住不正好吗?娶你貌似也不错。” 宁玉槿皱了皱鼻头:“你想得美!” “哦?”祁越挑眉一笑,如宝石般的眸子闪耀生辉。 宁玉槿小声嘟囔:“你可是苏月华看上的男人。” 说完只觉得他脸上的笑弧越扬越高,可是周围气氛却越来越冷,总让人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宁玉槿打了个寒噤,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好了,别墨迹了,跟我来。” 这回祁越倒是没说什么,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宁玉槿的后面。 宁玉槿先让他躲在拐角处,然后跑到院子门口大力地关上了大门,这才带着祁越穿过院子绕过小厨房,到达一处墙角。 祁越看着她将那一堆枯草荆棘抱开,顿时有些好笑:“钻狗洞?” “什么狗洞!这洞是我自己刨出来的。没这个洞,我早死在这个院子里了。”宁玉槿将早就不用的小洞清理了出来,趴着身子就爬了过去。 她身子小倒是方便,轮到祁越的时候,他修长的身形蜷缩成一团移动过来,那模样让宁玉槿笑了好久。 这家伙就算是穿着粗布麻衣也给人一种风度翩翩的感觉,就算是从她手中夺过半个包子也是风姿卓雅,就算人在屋檐下也不见他低过头。 可这钻狗洞的姿态,大抵是他最没形象最狼狈的一次吧。 祁越拍了拍蓝袍上的土灰,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此生有此一次,也算是个特别经历了。” 宁玉槿随意地弄了些干草遮住那墙角小洞,伸手朝他胳膊上一拍:“别感慨万千了,这里我熟,我送你回清秋院去。” 说完之后她有些吃痛地甩了甩手,心里暗道,这家伙胳膊怎么那么硬啊,像练武之人似的。 和祁越匆匆地从小路绕到清秋院,刚走到了一半,就听前面有人声传来,两个家丁正站在前面不远处说话。 她连忙将祁越拉着蹲在了一旁的灌木丛里,咬着牙骂了一句:“靠之!” 那两人站着的路口正是他们回清秋院的必经之地,看来赵姨娘早就想好万全之策了。 祁越倒是没一点紧张,看着宁玉槿气急败坏的样子,他还笑了笑:“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有办法脱身。” 宁玉槿摇头:“别,我还得留着你一条命等以后实现我一个条件呢。” 040 生猛的人生容易受伤 宁玉槿伸长了脖子张望,确定那两人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开了,干脆咬牙道:“我带你走条险路。” “险路?” 祁越想象不出全宁伯府里会有什么险路,可真当宁玉槿带他去的时候,他还真惊了一下。 所谓“险路”也不是路,而是府中的一片假山。 那假山临湖,边上约有一条四五寸长的空隙,是留出来供假山上部分突出来用的,只怕没有人会想过走那里吧。 祁越当即就拉住了她,面色严肃:“别干傻事。” 这回换宁玉槿笑了:“我又没病,干什么傻事。这条路我走过好多次了,别是你不敢走吧?” 祁越:“……” 有句话叫做舍命陪君子,祁越心想自己连狗洞都陪她钻了,也不怕走这条险路了,大不了掉湖里他把她捞起来就是了。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宁玉槿小小的身体贴在那假山背后,小碎步朝前移动,那速度竟比平常走路慢不了多少。 走了一段路之后,宁玉槿呼出一口气,回过头来看祁越,目露一丝赞赏神色:“可以啊你,第一次走居然不落下风!” 祁越冲她一拱手,微微一笑:“姑娘过奖。” “切!” 宁玉槿一挥手,将袖子挽了起来,将裙裾撩起卡在了腰带上,一副要打架的阵势。 祁越觉得自己真的挺“有幸”,不仅目睹了她吃东西时候的凶残,她校注医书的才情,也见识到了她爬山的本事。 真的,当看到一个走路都讲究莲步轻移的闺中小姐像个猴子似的几下就爬到了假山顶上,他没愣在原地就已经很厉害了。 “喂,你发什么愣啊,快上来!”宁玉槿趴在假山上冲他吼了一声,朝他伸出了手。 小小的手掌上沾了灰,但看起来仍旧滑滑软软的,让人想要狠狠地捏一下。 祁越眼睛陡然一眯,下一秒伸出手去拉住宁玉槿,借她的力几步上了假山顶。 “我们从这假山上可以直接爬到房顶,顺着这一溜过去就到清秋院,你从房顶上跳到院子里就可以了。跳的时候注意点,可别摔断腿了。” 宁玉槿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抬手给祁越指明了道路。 祁越突地回头看向她,原本泛笑的眸子瞬间淡了下来:“那你……” “从这里去,只要方向感没问题就不会迷路的。我还得赶回去呢,要不然我那屋里没人,更难解释。” 宁玉槿说完见祁越半天没动静,伸手推了他一下:“快走啊!一会儿让人发现了,你想害死我啊!” 祁越拧了眉头,沉着眼郑重的问:“你真让我走?” 宁玉槿长叹一口气:“是不是书生都那么多废话的。” “好,我走。” 祁越这回动作倒是迅速,从假山到屋顶,再到消失在夜幕里,成了一道黑蓝色的掠影。 宁玉槿见已经见不到他了,这才将曲在身后的一条腿给搬在了前面来,慢慢地卷起裤腿。 “他丫的,生猛的女汉子果然最容易受伤。” 好久没爬假山了,她刚刚动作太急,上来的时候小腿直接撞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块上,当时差点没让她叫出来。 亏得她忍住了,没让祁越看出一点端倪来。要是他十分义气地不肯丢下她,那她才要气得吐血。 几乎可以预料,一个书生拖着一个伤患,被发现的几率铁定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她将裤腿一直卷到膝盖,借着月光检查了一下小腿。 那一片几乎都变成了青紫色,一碰之下疼得她直龇牙。膝盖下面点的地方还被蹭掉了皮,显出一些泛着红丝的血肉,刚开始不痛,后来就开始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她各处捏了捏,最后松了口气:“没伤着骨头就好,这点小伤回去让香月擦点药酒,三两天就没事了。” “那怎样才能让你有事?” “你怎么回……”最后一个“来”字还在嘴里没出来,宁玉槿抬起头望着来人,话语一下就卡住了。 他站在假山的最高处,全身包裹在了连帽的黑色披风之中,就像是休息时候的蝙蝠,基调暗黑,透着诡异。 他是背着月光站立,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脸,在那里站成一道横空竖立的黑影。 可宁玉槿看到那极致的黑,就立马想到那黑色披风下面极致的白,还有那双随时都杀气浓郁的眼。 她看了眼自己的伤腿,顿时有些绝望了。 都这时候了,老天爷怎么还不肯放过她啊! 不过叹气的瞬间,那黑影就像鬼似的掠了过来,站在了她的身边,再问了一遍:“怎样才能让你有事?” 宁玉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还会长命百岁祸害千年……痛……”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打断,绝魂那丫的居然伸脚去踩她的痛楚! “你丫有病啊!” 宁玉槿伸手去挠他,可是手臂挥舞了半天,竟连人衣角都没碰到半片,那踩着她伤处的力道却越来越重。 她眉心扭成了一个结,唇色渐渐泛白,终究还是服了软:“大哥,您何必呢?我痛你也会痛,划不来是不是。我好过你也好多,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你说呢?” 这话只换来那个居高临下的男人一声冷笑,他倒是放过了她的伤处,只是身体一倾,直接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那两根指头像是有千钧力,一捏一抬之间,竟让宁玉槿有种自己下巴被捏碎的感觉。 她看向面前的男人,只觉得那双眼睛比淬了冰水还要阴寒。 “痛吗?”他邪魅地扯了扯嘴角,问。 宁玉槿眨了眨眼,因为怕扯着下巴,所以连口都不敢开。 绝魂脸上显出一丝笑意来,却怎么看怎么残忍:“你痛,我也会痛。但是对你来说痛的死去活来的痛,对我而言却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你不死,折磨你,玩残你,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影响?” 宁玉槿杏目瞪圆,呼吸急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 这家伙说什么? 折磨她,玩残她,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 哎哟喂,他当同命是闹着玩的啊! 更何况,论理她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啊,沦落到这个结局不应该啊! 绝魂直接凑到她的面前,机械地一歪头,那双冷目里的道道血丝似乎都看得一清二楚:“你说我是不是该把你的双腿都废掉,那你就不会再闹出什么状况了?” 给读者的话: 从今天起,每天6000+,有木有觉得九九很够意思???那乃们涅?你们就不能文下留个爪,让九九看到乃们的身影吗?要不九九总觉得木有人看,木有人看啊。。。。 041你放手,咱可是良家女子! 将……将她的双腿废了!! 这孩子没发烧吧? 宁玉槿瞠目结舌,望着绝魂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才小声地道:“兄弟,你三思啊,我双腿废了,对你没好处。” 绝魂听到这话却好像更加生气了,手上用力,像在碾压一只蚂蚁:“你不用时时提醒我要弄死你!” 宁玉槿立马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出。 绝魂看着她鲜嫩纤细的脖子,双眼中血丝密布,像一只嗜血的野兽。 他相信只要他稍稍地用力,弄死她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是,所有人都可以致她于死地,偏偏就他不能! 一切,一切都是那该死的“同命”! 太医院那帮死老头,翻阅了古今药典,居然没一个能解! 他再去那庙里找她,连她也不知所踪! 若不是今日她腿受伤,他的腿突然痛起来,他大抵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她。 可是真找到了她,他却更加气了。 这个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女人,他却不能像了结其他人一样轻易地了结了她。 不仅不能杀她,还得护着她。 因为在她身上的伤和痛,同样是他身上的伤和痛! 只要有她存在一天,她就会是他的命脉,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弱点! 看着那一双眼角泛光却始终不肯落泪的眼,他心里就没有来一阵烦躁,总有一种想要弄瞎那双眼的冲动。 “你哭什么!”他不耐烦地问道。 宁玉槿顿时觉得这男人心理忒变态了,被他弄疼了眼睛泛泪花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她又不是根木头,连流眼泪都不可以吗? 鼻子抽了抽,她觉得怪委屈:“疼……” “女人就是麻烦!” 绝魂不耐烦地甩开手,宁玉槿一时重心不稳跌坐下去,只觉得屁股被石头硌得生疼。 她倒抽一口凉气,心里早已经将绝魂的上十八代下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以前觉得墨敬骁是个难对付的,现在才知道,这家伙才是最难缠的。 当初要是没有那“同命”,她只怕这会儿就是他剑下的一团模糊血肉了。 硬生生扯起一个笑,她对他道:“那啥,您贵人事多,其实不用来管我这种小虾米的……” 温声劝说的话刚说到一半,就听他冷声突然问:“住哪里?” “啊?” 宁玉槿看绝魂的架势,还以为他会一把揪住她的衣襟,然后把她扔在下面的湖里喂鱼呢,这突然的问话问得她一愣一愣的。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潜意识地伸手指了方位,绝魂丝毫不怜香惜玉地提着她的衣襟,一眨眼功夫就给过了他们辛辛苦苦才过来的“险路”。 这就是高手啊! 不用翻围墙钻狗洞,几个轻掠就到了院中。 甚至在路上遇到那些家丁,绝魂也是直接从他们面前过。那速度快得,只怕那些人还以为自己是见了鬼吧。 到屋中将宁玉槿放下,绝魂突地抓住了她的手。 宁玉槿顿时一惊,连忙挣扎:“你干什么?快放手,我可是良家女子!你这样让我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哼。”绝魂冷哼一声,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扳开,可见掌心里面握着两根银光闪闪的细针。 宁玉槿脸上表情一凝,随即“呵呵呵呵”地干笑了起来:“那啥,这不是香月的绣花针吗?怎么跑我手里面来了……” 说着赶紧地丢在一边,一副装傻到底的模样。 绝魂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黑色的披风动了一下,宁玉槿的膝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几乎没来得及反应就整个人一下子扑跪在了地上。 “以后在我面前,不要动那些小心思,这是教训。”绝魂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扑到在地的狼狈样,冷冰冰地道。 “算你狠……” 宁玉槿一脸悲愤地抬起头来,咬牙切齿的三个字还没说完,就见面前早已经没了绝魂人影。 望远一些,便看见远处有一道黑影飞掠,像鬼魅一般,穿过黑暗离去。 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宁玉槿没来得及深究这绝魂突然出现的原因,就听旁边传来了香月急切的呼唤:“小姐!”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香月提拧着裙子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见宁玉槿趴在地上,差点没吓哭! 宁玉槿却挥了挥手,让香月别扶她:“你不知道,其实趴在地上还挺舒服的。” 香月快要垂落的泪,愣生生被这句话被逼了回去,破涕而笑:“小姐你真是,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 “越到危急时刻才越不能慌呢,指不定事情完全没有想象得那么糟呢?” 就像刚才,绝魂那模样看着就让人害怕,她还真怕那家伙不要命地对她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呢。 可实际上呢?她虽然吃了点苦头,但是小命终归是保住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是。 好吧,其实就是阿q精神。 香月蹲在她面前,歪着头忧心看她:“小姐,你确定不起来吗?” 宁玉槿颇为文艺范地道:“让我再悲伤地趴一会儿。” 香月只当是宁玉槿不定期地脑袋抽风,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连忙地说:“小姐,赵姨娘设计了一场抓奸戏码,要陷害你和祁公子。我过来的时候院子外面守了好多人,要不是那个小洞,我只怕连院子都进不来呢。” “我都知道的。”宁玉槿怕香月担忧,也不和她嬉皮笑脸了,认真地道,“他们以为祁越在我院子里,所以堵住四周,等人来抓个现形。其实祁越现在早就不在这里了,所以他们来了我也不怕。” 香月想着刚刚自己来的时候那洞口的干草被明显翻过,心里当下了然,顿时松了口气:“祁公子离开了就好,离开了就好。” 宁玉槿看向香月,对她道:“你也别留在这里,赶紧回赵姨娘那里去,别让人算计了香巧。同时传句话给大管家,让他随赵姨娘闹,他知道该怎么办。” “哎,”香月应了声立马起身就走,可看了眼宁玉槿的奇怪姿势,走都走了也还是忍不住回过头问,“小姐,你真不用我扶你起来吗?” “你看看我如此生龙活虎的模样,还需要你扶吗?” 宁玉槿不耐烦瞪她,才总算是把人给瞪走。 话说她是很想起来的,只是现在的姿势那么完美,不充分利用实在可惜。 于是在赵姨娘怂恿着宁仲俭风风火火地赶过来的时候,说的祁越奸夫没有看到,倒是看到了一副让众人十分震惊的场景。 042 刁难,存了什么心 屋中,宁玉槿趴在地上,鬓发歪斜,双颊沾灰,衣衫凌乱,脚上还只穿了一只鞋子。 众人进去的时候,她正双手抓着桌角,似乎正在费力地想要站起来。 然而她好像有些力不从心,眼看着要爬起来了,力道一松,一下子又摔了下去。身体碰撞地面,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那场景让宁仲俭当下就惊着了,连忙吩咐道:“你们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把人扶起来!” 赵姨娘刚在外面吩咐众人搜屋,慢一步进入屋内,也被宁玉槿的模样吓了一跳。 这哪里像是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啊,简直就是一个街边的小乞。 丫鬟们扶她起来的时候,她拖着一条腿不能动弹,宁贵赶忙上前询问了两句,回来禀告宁仲俭道:“老爷,三小姐的腿受伤了,您看……” “那还啰嗦什么,快让人去请大夫啊!” “是。”宁贵赶紧地叫来人,吩咐了下去。 宁仲俭这时急忙忙地走到宁玉槿的面前,看着不成人样的她,眉头皱起了好几道杠:“好好一个人,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 宁玉槿病歪歪地让人扶着靠在了榻上,弱弱地说:“我身体不太舒服,又口渴得厉害,所以想起来倒杯水喝。结果倒水的时候头一晕就倒下了,腿就磕在了椅子上。” “你自己倒水喝……”宁仲俭猛然想到三年前,宁玉槿差点被丫鬟饿死的事情上去了,当即就铁青了脸,“伺候你的丫鬟呢?” 宁玉槿怯怯地抬眼望向赵姨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噙着泪花,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赵姨娘一看她这眼神便知道要糟糕,一抬头,果然见宁仲俭一脸不悦地看向她了。 刚想解释两句,就听旁边宁贵说道:“是这样的老爷。今天不是姨娘那里事多嘛,所以就让香月和香巧过去帮了下小忙,想着一会儿就把人给还回来。姨娘也一定没想到三小姐病了,要不然怎么也不会将那俩丫头给要过去啊。” 宁玉槿长长的睫羽抖了一下,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 宁贵这把火添得好。 这话乍一听于情于理像是在替赵姨娘求情,实际上却把前因后果跟宁仲俭说了个清楚。只要不是傻子,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果不其然,宁仲俭听了这些话,望着赵姨娘的眼立马浮现怒色:“荒唐!你房里那么多人,怎么会忙不过来?不行就调各处的婆子就是,她这里总共就俩丫头,你都调开,到底是存了什么心!” 说到最后一句,宁仲俭的声音直接冷了。 赵姨娘提议让宁玉槿代嫁祁越的事,今日有人来告密宁玉槿和祁越有染的事,她恰好将这房里丫鬟都调走的事…… 一桩桩一件件,只要稍稍动下脑筋,完全可以想出是谁在幕后搞的鬼。 赵姨娘倒是不慌,眼泪一垂,老把戏登场。 她楚楚可怜地望着宁仲俭,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轻轻摇晃:“老爷,是有人来给妾身说……” 话说到半句,她目光落在门口。 带着人搜了一圈的林嬷嬷站在那里,冲着她摆了摆手。 没有搜到人! 她心里一惊,怎么可能! 她的人亲眼看到祁越进了这里,而后立马让人将这座小院团团围住,绝不会让一只苍蝇飞出去。 祁越怎么可能不在这里! 宁仲俭这会儿也看到了门口的林嬷嬷,心头怒火正旺,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搜到人了?” 林嬷嬷连忙冲宁仲俭行了礼,回答道:“回老爷的话,院里……院里没人。” “没人,没人你们闹个什么!”宁仲俭一掌拍在桌上,气得胡子都在抖。 赵姨娘连忙地抚着宁仲俭的后背给他消气:“老爷您别动怒,妾身让人再搜搜,一定把那不安分的小子给揪出来!” 话才说完,她捋背的手就被宁仲俭一把挥开,她惯性退了两步靠在了一旁的茶几上,顿时瞠圆了一双美目,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宁仲俭斜眼望着她,冷声冷气地道:“曼娘,有些事情不要闹得太过火了。难不成真要让全宁伯府里闹出什么丑闻,成了全盛京的笑话你才高兴是不是?凝儿的事情我说了会解决,你以后不要再刁难三丫头了。” 宁仲俭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赵姨娘这会儿才有些慌了:“老爷,妾身没有刁难三小姐的意思,今天的事情真不是妾身做的啊……” “好了,今天你的生辰就到此为止吧,我也累了。”宁仲俭揉了揉眉心,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阿贵,这里的事情你就看着处理吧,大晚上的就不用去麻烦夫人了。” 宁贵恭敬地弯着腰:“是。” 眼看着宁仲俭要走,赵姨娘连忙上前去:“那妾身伺候老爷休息。” “不用,我今晚去夫人那里,你自己回去休息吧。”宁仲俭甩手走出门外,竟等也不等赵姨娘一下。 赵姨娘气得在原地跺脚,手中的小香帕被绞成了一团。 宁玉槿在一旁看戏看得欢畅,和宁贵管家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正笑着呢,赵姨娘突地在这时候转过头来看她,她连忙敛了笑,以手扶额,一副好难受的模样。 赵姨娘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你倒是命大。” 宁玉槿顿时惊恐了一下:“姨娘,你……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什么?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赵姨娘扭着腰肢,慢慢地走了过来,边走边道,“你说一次两次我还可以认为是你运气好,可次次都这样,你的运气可真是好得要命啊。” 明明是用来对付宁玉槿的陷阱,可偏偏每次落下风的都是她们。 刚开始她还能想到瞿氏和宁玉雁那里去,可事情出现了太多巧合,就不得不重新思考一下这其中到底有哪里出错了。 宁玉槿无辜地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毫不心虚地看向赵姨娘:“可能是我那早逝的姨娘在天之灵保佑着我吧。” 宁贵在一旁看着赵姨娘离宁玉槿越来越近,明显有些担心,宁玉槿却悄悄地冲着他摆了摆手,示意没问题。 赵姨娘在听到宁玉槿提起她娘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就是一声冷笑:“她连自己都保佑不了,还保佑你?别笑死人了。” “那赵姨娘得小心点,别笑死了。” 宁玉槿十分礼貌地露出一个得体地笑容来,微微上挑的眉眼中,一抹浸骨冷意一闪而过。 赵姨娘被她这眼神一扫,顿时觉得喉咙一卡,笑声嘎然而止。 043 退婚(1) 当晚,万安堂的老大夫急匆匆地赶来,替宁玉槿检查之后,扔给她一瓶特制的药酒。 “每天擦一次,两三天就没事,这不用老夫再啰嗦了吧。” 宁玉槿笑嘻嘻地拿出一张纸,递到了老大夫手上:“您老把这方子交给门口那位,就说是开给我的药方。” 老大夫粗略地扫了一眼,顿时横眉冷目,胡子都翘了起来:“这不是养气活血调理身体的方子吗?你让老夫拿这个去糊弄他们?” “什么嘛,”宁玉槿双手拖着下巴,露出自己一张憔悴小脸,“你觉得我这副样子不需要调理一下吗?” 最重要的,这次抓药走的是公家款,不坑白不坑,增加点万安堂的收入也是好的嘛。 最后…… 最后宁玉槿让香月随手在书架上抽了一本她做了校注的医书出来,答应让他拿回去看三天,那老大夫才哼哼唧唧满不情愿地出了门。 当晚,赵姨娘原本热闹非凡的飘铃小苑早早地就熄了灯,让一众伸长了脖子准备看戏的人大失所望。 想到赵姨娘离开时候的模样,宁玉槿就极是痛快。 她说了什么来着? 对了,她说:“姨娘你要相信,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让香月和香巧将宁贵一行人给送出了院子,宁玉槿还抓了一把蜜饯塞在香巧的怀里,让她偷偷给小三子尝尝鲜。 等两丫头忙完回来,这一夜的闹剧,才总算是收了尾。 然而这就算完了吗? 明显没有。 第二天香巧兴冲冲地从外面跑进屋,带来了一个劲爆消息:“小姐小姐,你知道吗?赵姨娘派人去找祁公子麻烦,被老爷给发落了!” “呵,找祁越麻烦?看来这赵姨娘昨晚是被气糊涂了。”宁玉槿将袖子往上撸了撸,在铜盆中净了手。 香月拿过帕子来,替她仔细擦干:“再精明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二小姐的事情悬在那里,赵姨娘这段时间铁定心神不宁寝食难安。想到能让自己的女儿当定王妃,这会儿就是让她去死她也一定会去的。” “呵,就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宁玉槿甩了甩手,走到桌边坐下,伸手将香巧招了过来,“快给我们说说,怎么回事?” 事情呢,是这样的。 昨晚宁仲俭多了个心眼,让人去清秋院找了一下祁越。却发现祁越在屋里喝了个伶仃大醉,屋中到处都是空酒瓶子,还有一些潦草的抒发不得志的偏激诗词。 宁仲俭看了两首,是借古代典故映射高门大户嫌贫爱富的,当即可把他气了个够呛。 古语云:莫欺少年穷。可也得这少年争口气啊! 能写出这类文章的酸腐书生,以后能有什么大出息? 翌日祁越醒来,也清醒了,对昨晚的所作所为十分后悔,当即拿出一本据说是他祖上传下来的书圣杨政新的字帖,想要送给宁仲俭,给他请罪。 宁仲俭这人就是好这一口的啊,听说是杨政新的字帖,当即怒气就去了大半,连忙让宁贵来请他。 结果正遇上一群上门找茬的,这不是撞枪口上了吗? 宁贵当即就把那群从犯给发落了。至于领头的那个,据说是赵姨娘的哪个远房表亲,长得人高马大跟座小山似的,平日里在全宁伯府里也没少欺负人。 宁贵大管家秉着公正公平公开的原则,这回一股脑将他之前的罪状一起捅了出来,请宁仲俭亲自发落。 宁仲俭对昨晚的事情还有些介怀,一听之下,当即就让人打了那赵姨娘的爪牙三十棍子,而后赶出了全宁伯府。 “那后来呢?祁越怎么样了?” 宁玉槿听完之后就一个想法,那家伙厉害啊,昨晚回去之后又是喝酒又是写诗,为了洗脱嫌疑短短时间伪造出一个酗酒现场,不容易啊。 而且今天早上又是献字帖又是被赵姨娘派人刁难的,生活那才叫一个多姿多彩。 香巧说:“后来祁公子就进了老爷的书房,我过来的时候都还没出来呢。” “还没出来,他到底和宁仲俭有什么好谈的?” 宁玉槿撇了撇嘴,嘟囔了两句,脑袋却在这时候突地闪过一道灵光。 “不对劲!” “怎么了?”香月和香巧赶忙地围了过来,担心地问:“小姐你的腿又痛了吗?” “不关腿的事,是关祁越和宁玉凝婚事的事。”宁玉槿连忙地拉过香巧,附在她耳边道,“你现在悄悄地去前院,向小三子或者大管家打听一下,祁越和伯爷在书房里说了什么。” 最近因为祁越和宁玉凝的婚事闹出了多少事情,以至于香巧一听见他俩神经就立马绷紧:“小姐,老爷不会是要把你嫁给祁公子吧?” 宁玉槿伸手敲了下她的脑袋:“小丫头一天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香月在一旁把早上刚做的玫瑰饼那了两个塞进香巧手里:“快去吧,记得给小三子一个。” “哼,才不给他呢。”香巧拿着玫瑰饼就跑了,一提小三子就直接忘了刚才在担心什么了。 宁玉槿在一旁笑着摇头:“这丫头,你说人小三子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全想着她,她却全然不念谈着人的好,也是个小没良心的。” 香月却一脸无奈地看着宁玉槿:“我说小姐,你比香巧还要大一岁,现在是关心你的事比较重要吧。” 宁玉槿一听扯到自己,立马开始转移话题:“那啥,今天的玫瑰饼做得不错啊。” “小姐你还没吃呢。”香月毫不给面子地戳破,并且再次将话题转移回来,“你老实告诉我,你对那祁公子,到底有什么想法。” “有什么想法?我可不敢对他有什么想法。他在我心里就一句话可以概括——苏月华的男人。”宁玉槿对香月的乱点鸳鸯谱避恐不及,连忙地郑重澄清。 香月顿时奇怪了:“那你那么关心人家做什么?还让香巧去打听。” 宁玉槿冲着香月眨了下眼睛,神秘地道:“我只是刚刚突然冒出来一个猜想,要香巧去证实一下。如果是真的,那我就可以给苏月华写道贺信了。” 香月忙问:“什么猜想?” 044退婚(2) 什么猜想? 当然是祁越退婚的猜想了。 先是酗酒无度,写不得意的诗词,给宁仲俭塑造一个不思进取的印象。 再让赵姨娘派人这么一闹,让宁仲俭意识到家中的反对力量。 最后再送上那什么书圣的字帖,扣准宁仲俭的命脉。 这时候若是提出退婚请求,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宁仲俭想不答应都难。 宁玉槿将这一连串的事情连起来想的时候,都不得不感慨一下祁越的手段。 试想一下,赵姨娘这人也不傻,要不然也不会在全宁伯府奋战出自己的一席之地了。可她为什么在今天还特意派人去刁难祁越、还恰好被大管家给撞上呢? 香月说的固然有理,但赵姨娘还有二少爷宁元枫,不可能说为了宁玉凝就不顾一切地豁出去了吧? 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祁越给赵姨娘说了什么,今天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戏。 “能让赵姨娘乐于配合的,那祁越的目的就显而易见了,除了退婚,我不做他想。” 宁玉槿说了一大堆之后做了总结陈词,完美地呈现了自己的推理。 香月在一旁一边做着鞋样一边听,听到这里的时候手中的动作停了停,抬起头来看向宁玉槿,有些不认同地道:“咱们全宁伯府可是个高门大户,别人巴结都来不及,祁公子不过一介落魄书生,有这个机会还不好好地抓牢了,怎么会想要退婚?小姐你肯定是想多了。” 宁玉槿低下头垂了眸,也没给香月解释太多,所有理由的都掩在了长长睫毛形成的扇形暗影中。 祁越此人,怎么说呢?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这门婚事若是退了,后悔的绝不是祁越,而是宁仲俭。 * 没过多久香巧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瘦瘦黑黑的小个子,不是小三子是谁? 还别说,香巧白白胖胖的,小三子黑黑瘦瘦的,两人站一起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和谐感。 香月连忙放下手中活计,将人迎了进来,顺便将香巧拉到了一边:“让你去打听个消息,你怎么把人给一并带过来了?” “香月姐姐别骂她了,是我硬要跟过来的。”小三子伸手摸着头,憨厚地笑了笑,“我就是想过来问问香月姐做的玫瑰饼还有没有,我想要两个给我老娘捎回去。” “有的,你等等,我去给你包。”香月笑吟吟地起身往外走,还不忘和宁玉槿对视一眼。 喏,瞧见没,人家小香巧哪里没良心了?嘴里说着不给,这不是偷偷地给了嘛。 香巧似乎意识到她们在笑什么了,揪着衣角一跺脚,害羞地也跟着跑了出去:“香月姐,我来帮你。” “包个饼都需要两个人,唉!”宁玉槿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偷偷地去瞥了小三子一眼。 小三子望着门口,笑得傻兮兮的:“这说明香巧勤快嘛。” 宁玉槿:“……” 这什么逻辑? 当真情人眼里出西施? 不过说正经的,小三子来得正好,她就不用再去听香巧那颠三倒四的描述、然后自己再进行自行地脑补和重组装了。 事情的经过和结果,还真和她猜想的差不多。 祁越献上字帖之后就立马请了罪,说自己家道中落,又无功名在身,总之将自己贬得一塌糊涂之后表达出了一个意思,宁玉凝金枝玉叶,他自认为配不上,愿意交还信物撕毁婚书,了结了这门亲事。 祁越肯主动退婚,这是宁仲俭巴不得的事。 这样说起来可就不是他嫌贫爱富了,而是人自己不乐意啊。 而他呢,对内对外都有了交代。不用忍受赵姨娘每日的各种闹腾,也可以做做当定王岳父的美梦了。 当然了,他也假意地劝说了一下,无奈祁越心意已决,他也正好收回了当初给的玉佩,并看着祁越撕掉了婚书。 祁越退了婚,再在全宁伯府呆着就不像话了。 不顾宁仲俭的再三挽留,他随便收拾了下行李就离开了全宁伯府,连宁仲俭给的盘缠也一分没要。 “小的过来的时候,祁公子刚从侧门出去呢。唉,他随身就带了几本书和两幅画,也不知道以后他的日子怎么过。” 宁玉槿看着小三子替祁越惋惜的样子,当下一拍大腿,大笑了起来:“你这小家伙怎么和香巧一样,一天到晚老是想这些有的没的。” “嘿嘿。”小三子听到提起香巧,难得也害羞了一下,黝黑的皮肤上,似乎浮现两朵红晕。 宁玉槿可一点也不担心祁越,反倒是问起了飘铃小苑那边的情况:“祁越走了,赵姨娘那母女俩可得意了吧。” “那可不,”去包玫瑰饼的香巧终于舍得回来了,在门口就接话道,“老爷不是处置了赵姨娘的远房表亲吗?她连闹都没闹呢,直接拿了点钱把人打发了,还到处说老爷英明,处置得好呢。” “呵。”宁玉槿笑了起来,身子往后一靠,微敛眼睑姿态慵懒,目光如碧水清明。 “且让她先得意一会儿吧。” 人一得意了,才容易忘形啊。 香月将打包好的玫瑰饼交给小三子,又让香巧送他出了门。 她回来的时候端了碗枸杞银耳汤,替宁玉槿放在了桌上:“玫瑰饼酥脆甜腻,喝点汤解解味儿吧。” “嗯。”宁玉槿端过碗来,喝了两口,却怎么喝都不是滋味。 她抬起头来看向香月,有些受不住地道:“姑娘,想喝自己去盛一碗,你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怎么喝得下去啊?” 香月却突然伸手抓住宁玉槿的胳膊,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道:“小姐,你上回让我们去撒的药再给我们一包吧,我让她们再出一次红疹!” 宁玉槿连忙稳住,才没一手抖将整碗枸杞银耳汤给洒喽。 她忙将碗放下,扳过香月的脸来,才看见她的眼圈都是红肿的,像是背着她狠狠哭过一样。 她惊了一下,连忙拉着香月坐在旁边:“好好的,怎么哭了?” 香月一把抱住宁玉槿,终于忍不住低声地抽噎起来:“小姐,让我给她们一个教训吧。我只要一想到昨晚的事,心里就忍不住地后怕。你若是真被她们设计毁了名节,那你以后怎么办?” 宁玉槿连忙拍着香月的后背,柔声哄着:“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嘛。” 香月却越哭越凶:“小姐你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抢,她们却如此对你。这些事情,有一有二就必定有三,香巧偷东西,小姐你偷、人,我实在不敢想象,她们还会想出什么阴毒的法子折腾你!” 045 夜半被掳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抵是从宁玉雁流露出要抬她入兴王府开始,一切的隐患就埋下了。 这个破落小院的安稳日子,也从那天到了头。 紧接而来的定王选妃,再到后来宁玉凝的未婚夫出现,再一次将她推上风口浪尖。 她明明是最无辜的一个,却还是被牵扯进了这纷乱的后宅硝烟之中。 谁让她叫宁玉槿、谁让她是全宁伯府的三小姐呢? 后宅的女子不战斗,那就是注定被欺负的命。 而她,大抵平日里太过于低调行事,教训人的手段也隐晦,才让人觉得她是个软柿子,换谁都可以来拿捏一下吧。 她对那些设计那些阴谋倒是不甚在意,反正到最后吃亏的是谁可说不定。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会在香月的心里留下这么深的阴影。 一个温婉精明的女子,居然问她要药,想要亲自去给赵姨娘她们一个教训! 喂,这样会显得你家小姐很无能的。 宁玉槿像哄小孩子似的拍着香月的背,长叹口气道:“唉,傻丫头,给她们下毒又怎样?又不能真毒死,到时候还得费心思救,多麻烦。” 更何况上次宁仲俭请的是她万安堂的大夫,要是治好了再复发,她不是在砸自己招牌嘛。 香月泪眼闪动,咬着唇角抬起头来:“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只能等着她们来欺负吗?” 宁玉槿忍不住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头:“有我在,什么时候让你受欺负过?” 香月捂着头眼角噙泪看她,不说话。 宁玉槿挑起一缕垂落的墨发,在指上绕了两圈:“对付赵姨娘和宁玉凝这种人呢,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能让她们深刻地体会到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帽儿为什么这么绿。” 她们不是要她身败名裂,逼不得已嫁给祁越吗? 那她也该好好地“报答”一下她们如此为她着想的深情厚谊才是。 “那小姐,你要怎么对付她们啊?” “嗯……天机不可泄露。” * 夜色蔓延,明月皎皎。 吃过晚饭以后,宁玉槿便美美地窝在软榻上,边吃着各类零嘴,边听香月和香巧讲府中趣事。 赵姨娘下午的时候让人送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檀木盒子进宁仲俭的书房里,也不知道她在里面放了什么,一直恼着她的宁仲俭居然在晚上的时候就去了飘铃小苑! “小姐你是没看见大夫人房里是什么个场景,听说饭菜都备好了,就等老爷过去了,谁会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我刚过来的时候朝大夫人的院里瞥了一眼,大夫人有没有发脾气我不知道,不过那院里的丫鬟走路都低着头悄然无息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呢。” 香巧绘声绘色地讲着她的所见所闻,讲到兴起处,还跳起来比手画脚的,看得宁玉槿和香月那叫一个乐呵。 不过一想到赵姨娘那么轻易地就哄好了宁仲俭,香月就忍不住生气:“倒是便宜她了。” “能得寵那么多年,赵姨娘肯定把宁仲俭的弱点抓得死死的,我本来也没指望他能冷落赵姨娘多久。” 宁玉槿对这事倒是看得开,宁仲俭耳根子软的性子就摆在哪里,只要赵姨娘肯服软,温声细语哄几句,宁仲俭原谅她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 而大夫人呢,就是性子太烈。礼部尚书的嫡长女,自小就端着架子长大,可不愿意学一个妾室去哄自家男人,认为那是自甘堕、落,这才让赵姨娘有机可乘。 试问一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人,一个妩媚万分的小女人,男人会选哪个,那不是不言而喻的么。 其实宁仲俭这人本质不坏,这也是宁玉槿一直没搞懂,他为什么那么恼她家那位早死的亲娘、为什么把她扔在这小院里自生自灭的原因。 “小姐,你该拿出点魄力来啊,看见赵姨娘那么得意,我们就不做点什么吗?”香巧握着拳头皱紧眉头,一副义愤填膺恨不得去找人拼命的模样。 宁玉槿不慌不忙地剥开一个白果,眼也未抬一下:“她要得意,就让她得意吧。” 这人嘛,捧得越高,才摔得越惨嘛。 香月见宁玉槿的表情,便知道有些事情她不方便跟香巧明说,便笑呵呵地将话题岔开了:“对了香巧,听说三管家纳了个美妾?” “可不是么……”香巧立马转移了注意力,兴致勃勃地又开始讲了起来。 宁玉槿听了一大堆张三李四的闲事,笑得嘴都僵了,这才挥手道:“时间不早了,睡了吧。” 伺候她洗漱完毕之后,香巧、香月便退了出去。 宁玉槿正准备熄灯睡觉,刚将灯罩拿开,那烛火闪动了一下,竟忽地灭了! 她偏转过头去,看了窗户的方向,喃喃语道:“都关上了啊,没风啊,这火怎么就熄了?” 正疑惑之际,忽感一阵劲风擦过脸侧,似乎有什么东西“呼啦”扑面而来。 她脑袋嗡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被那被子整个一裹,成了一根大棒槌。 她心里顿时大惊,难不成就她这姿色,还遇上采花贼了? “救……” 一张口,两个字才喊出一个字,她就被人整个扛了起来,一个纵身飞上了屋顶。 剩下的时间里,就听见被子外面呼啦啦的夜风刮过的声音。 宁玉槿虽然被被子包裹了个严实,可被人像破麻布口袋一样扛着,她还是被颠簸得快吐了。 好在在她快要晕死过去的时候,这折磨终于到了头。 扛着她的那人把她放了下来,伸手一扯,将整个被子一下子抽开。 她被屋中的亮光晃了下眼,眨了两下睁开,才发现站在面前站着一道白色身影,似乎还有些熟悉。 “宁……”慕容玄上前一步,谦谦一拱手,准备向宁玉槿行礼。 结果一抬头见她一身白色里衣,立马又尴尬地别过脸去,瞪了零一一眼。 零一仰头望天,表示不能怪他,战场抢人头他在行,闺房掳人他可不擅长。 慕容玄顿时苦了一张脸。 看来这个月要处理的公文又要增加了。 宁玉槿这会儿也看清楚面前站着的这位俊俏书生是谁了,刚准备打招呼,就见眼前一黑,刚刚的场景似乎又一次重现! 不过这次罩住她的不是那厚厚的被子了,而是一件黑色的披风。边上还用黯金的绣线绣着蟒纹,某人一贯的风格。 宁玉槿嘴角一抽,抬头去看。 果然,门口处,墨敬骁迈步进入屋来。 他身形高大,步伐稳健,悠然踱步而来的姿态,就像是巡视自己领地的王者,优雅而高贵。 046 有事你就说 宁玉槿看着墨敬骁进了屋,看着他逐渐向她走近,看着他与她擦身而过,坐在了她身后的座位上。 她就站在那里,动也没动,整个人好像傻掉了一样。 事实是,宁玉槿裹紧那宽大的黑色披风,心里翻着白眼直骂娘。 丫的,她的腿本来就受了伤,被墨敬骁的气场一震,根本在原地挪动不了啊啊啊啊! 旁边,慕容玄和几个影卫看了看淡定坐下的墨敬骁,再看了看直愣愣站在那里的宁玉槿,一时眼观鼻、鼻观心,屏气凝神,不言不语。 话说,好像只要这两人待在同一空间里,那气氛就会莫名其妙地变得诡谲异常起来。 宁玉槿愣了好一会儿,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这才转过头来,不情不愿地冲墨敬骁屈膝行了个礼:“小女子宁玉槿参见定王殿下,多谢殿下的披风。殿下您真是英明神武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爱民如子,小女子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犹如浩渺苍穹望之不尽、犹如……” 正当宁玉槿搜肠刮肚已经找不出词语的时候,上座之上的那人总算是叫了停:“行了,不愿意谢也可以不谢。” 宁玉槿心里一喜,面上却一脸的正儿八经:“那怎么行?定王殿下如此的英明神武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爱民如子,如何能让人不谢呢?” 旁边慕容玄快要笑抽过去,就连平日里不言苟笑的影卫们,身体也明显地如筛糠抖动。 反观墨敬骁,不愧是他们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只淡淡抬了一下眼睑,将宁玉槿的恭维悉数收纳。 “你继续说。” 宁玉槿:“……” 她这自己找抽的。 咳嗽了两声,她道:“万水千山总是情,千言万语总是话。那啥,定王殿下明白咱心意就行了,其他的咱就不多说了。” 墨敬骁眼睫一抬,看向面前女子,半晌,只逸出一个字:“嗯。” 这到底算什么对话? 旁边众影卫们全都一脸茫然地望向慕容玄,眼里全是问号。 慕容玄伸手摸着下巴,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狐狸眼角似乎闪烁着某种异样的光芒。 宁玉槿咽了咽口水,环视一下周围,终于想起一个异常重要的问题:“那个,我能问一下么,你们把我弄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啊?” 慕容玄这才走了出来,向她一揖手,正色道:“深夜将小姐请到这里来,着实冒昧了,还望姑娘不要介意才好。” “哼。”宁玉槿闻言,直接一撇嘴,侧过脸去。 大半夜的,被子一罩,扛着就跑,一路差点没将她晚上吃的东西全抖出来。这些苦这些痛,难道一句话就让她不介意了? 想得美。 墨敬骁看向宁玉槿,她将头偏向一旁,正好可以看见她侧脸的轮廓被光影勾勒成一条线,眼窝处睫羽微颤,像美丽的蝶翼。 她墨发未梳,全部垂落在肩头后背,柔软如锦缎,让人想要伸手去摸一摸。 他突地觉得自己手心有些痒,不由自主地伸手在案沿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起来。 “宁玉槿……” 他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声音不急不缓,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 宁玉槿却浑身一个激灵,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吐出一个“杀无赦”来,刚刚还高傲扬起的头颅,立马换成了一张笑脸。 “那啥,慕容先生跟咱还客气啥,不介意,咱一点也不介意。真的,要不要咱对天发誓?” 慕容玄唇角抽了抽,脸上表情都变得不自然了起来:“宁三小姐大人大量,子瞻着实佩服。” 宁玉槿几乎哭丧着脸回礼:“哪里哪里。” 怪只怪墨敬骁积威太甚,让她总有一种她要说错一句话就再也走不出这定王府的感觉。 试想一下,一个少年时期就开始征伐沙场的男人,杀个人还不跟切菜瓜似的?而且手握生杀大权,弄死她之后宁仲俭肯定连吭都不敢吭一声,她一命呜呼之后连沉冤昭雪的机会都没有…… 香月香巧喂,你们家小姐死的好惨哟…… “咳咳,”慕容玄看着宁玉槿一脸舍身取义、英勇赴死的表情,有些被雷到了,连忙干咳两声镇定心神,“宁三小姐,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宁玉槿连忙摆手:“我没事。你有事你就说。” 深更半夜的,若没事也不会让人把宁玉槿以这种方式请来了。 宁仲俭当即开门见山地说:“是这样的,三小姐你上回给的那个百蟾丹方子,我回来照着配了一下,步骤流程丝毫不差,可就是得不到那种效果,有时候还会配出剧毒之药来。子瞻百思不得其解,眼看姑娘给的百蟾丹已用完,没有办法,只能以此方式请三小姐过来指点一下了。” 呼,原来是因为这个。 宁玉槿摆出一副“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轻哼了一声:“我就说么,给你方子你也配不出药来。” 慕容玄虚心求教:“还请三小姐明示。” 宁玉槿沉默了片刻,片刻之后暗下决心。 明示就明示吧,把配制百蟾丹的要诀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免得哪天自己正准备睡觉,结果被被子一裹,又被掳到这儿来了。 她开口道:“我要看看你们养的雪蟾。” 慕容玄眼睛一亮,朝前一伸手:“三小姐请。” 宁玉槿正准备走,就听后面极少开口的墨敬骁淡淡逸出一句话来:“给她备个小轿,取张毯子。” 旁边零一他们愣愕了一下,随即答了一声“是”,便像一阵风似的飞快地飘了出去。 慕容玄看向宁玉槿,见她也惊着了,不由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三小姐?” 宁玉槿却好像没有听见似的,转过身去,今晚第一次抬头看向墨敬骁。 他安然坐在那里,笃然如钟,挺拔如松,极具威严。 那长簪束发,面若温玉,却被那刀削般的凌厉赋予了另一种狂狷气质,不怒自威。 她歪着头,有些没搞懂墨敬骁的意思。 是纯粹的一声吩咐,还是他已然知道,在她宽大的披风下,她用手抓着颤抖的大腿,忍着痛一声不吱? 不管如何,这一刻,宁玉槿承认她第一次觉得墨敬骁这人没她想象得那般嗜血残忍,麻木不仁。 “三小姐,小轿来了。” 慕容玄又叫了一声宁玉槿,外面两个影卫已经抬着简易的椅轿等在那里了。 训练有素的影卫,总是那么高效率的。 宁玉槿轻轻地“嗯”了一声,竟难得冲墨敬骁笑了笑,这才转身出了门,上了小轿。 慕容玄摸着下巴一边跟上一边想:他们家爷终于开窍了? 047 腹黑的,定王殿下 雪蟾,产自终年积雪的雪山之巅,是生死人肉白骨的入药圣品。 几年前还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可自从两年前有人能够饲养雪蟾开始,便变成了只要有钱就可以拥有的奢侈品。 没错,这人就是宁玉槿。 她原来的时候就养过雪蟾,不过在这个资源匮乏的时代,能让她饲养成功,还真走了不少狗屎运。 俩影卫抬着抬椅,直接将她抬到了地下冰窖里,刚一进门,就迎面扑过来一阵阵沁骨的寒气。 她全身裹了披风又裹了层毯子,都能清楚地感觉到那寒气丝丝渗入皮肤的冰凉。 幸亏抬椅方便,她不用下地自己走动,就可以直接看到冰池里饲养的雪蟾。 其实万安堂是不卖活雪蟾的,万一哪个买去之后误打误撞也喂养成功了,那不是得不偿失么? 不过如果买的人价钱出得奇高的话,那就另当别论算了。 当宁玉槿看到那冰池里趴着的十多只雪蟾的时候,她眉心明显跳了一下,心里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脑海里只冒出一个念头——今年分红肯定要翻一翻了。 “这么多雪蟾,花了不少钱吧?”她故作镇定地随意问了下。 慕容玄笑了下:“也没花多少,区区不才,和万安堂的老板娘有些交情,这些雪蟾基本都是送的,不够还可以再去取。” “噗——” 宁玉槿抚着胸口,差点没把老血给吐出来。 郑二娘向来认钱不认人,她居然肯把那么多只雪蟾白送给慕容玄?! 宁玉槿揉着眉心,只觉得心尖儿在滴血,浑身都不对劲起来。 慕容玄意味深长地看了宁玉槿一眼,半晌才补充了一句:“不过郑老板娘可真会做生意,非得要皇上御赐万安堂一个‘天下第一堂’,这才肯送上雪蟾。为此我还专门跑了趟宫里,可谓是费尽千辛万苦啊。” 哈,御赐的天下第一堂! 那万安堂不是成了金字招牌了嘛。 宁玉槿顿时觉得通体舒畅,浑身泛暖,都不觉得这冰窖有多冷了。 她目光将那些雪蟾仔细地扫了一眼,伸手指着其中一只颜色浅淡的道:“将这只单独圈起来。” 慕容玄虽然没太明白宁玉槿的意思,但还是立马让影卫们将那只雪蟾隔离开来。 “然后呢?还需要做什么吗?” “做肯定是需要做的,不过,”宁玉槿打了个哆嗦,“我们能够出去说吗?” 又回到最开始的那个穿花小堂之中,一进屋就感觉到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上座之上,墨敬骁坐在那里翻看着书,橘黄的烛光将他的脸色染上了温暖的色调,坚毅的轮廓一点一点地晕染开。 宁玉槿刚在屋中坐下,就见留在屋里的零一抖着一张毛毯过来,将刚才盖着的那张结上冰凌的毛毯换下。 她弯了眉眼,冲他一笑:“谢谢啊。” 却见零一好像如临大敌一般,拿着换下的毯子飞快地就跑开了,嘴里还念叨着:爷没看到,爷一定没看到…… 刚才宁三小姐临走时候冲他们爷笑了一下,他们爷在那里看书,半天都没翻过书页。 这要是让他们爷知道宁三小姐冲他笑了,那他不是跟慕容先生一个待遇了? 不要啊!!! 宁玉槿脸上笑容僵了僵,有些尴尬地看向慕容玄:“我长得很难看吗?他怎么见我跟见鬼似的?” 慕容玄抬头望了一眼墨敬骁,但笑不语。 墨敬骁这时候从书页中抬起头来,目光淡淡地扫过他们:“怎么样?” 慕容玄笑着回道:“三小姐说是雪蟾的喂养方式出了问题,配置百蟾丹的雪蟾,必须得用药物喂养一段时间才能为药用。” “嗯。”墨敬骁看向宁玉槿,冲她一点头,“辛苦你了。” 宁玉槿顿觉受寵若惊,赶忙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能为定王殿下尽绵薄之力,实乃小女子的福气。” 旁边众人实在不愿意拆穿这句话有多假。 她要是真这么觉得,怎么全程一脸不乐意写在脸上,还藏着掖着地不肯将药方细节说完? 不过墨敬骁倒是听得很认真,完了还道:“既然如此,那以后就多给本王尽点力吧。” 宁玉槿:“……” 她现在确定了,这丫的哪是脾气古怪啊,丫的就是一腹黑啊! 慕容玄觉得忍笑忍得辛苦,连忙叫了宁玉槿一声:“宁三小姐,笔墨纸砚已经准备好,你请。” 宁玉槿这才避开墨敬骁那双幽邃褐瞳,连忙转向桌边。 “刚才那只雪蟾还没有长大,正适合用来喂药,等喂个半个月,就完完全全是只药蟾了。” 宁玉槿边说边写,慕容玄在一旁仔细听,认真记。 写完一张,宁玉槿递给了他:“这是喂养雪蟾的方子,切记喂养顺序一定不要出错,喂养时辰一定要间隔好。” 慕容玄粗略地扫了一眼,有些心惊:“怎么还需要用毒药喂养?而且好多药物都是相克的,这是用药大忌呀!” 宁玉槿点头:“所以让你注意喂养顺序和喂养时辰咯。” 慕容玄看着那张药方,眉心揪成一团,认真仔细地研究着。 宁玉槿随即又写了些东西出来:“这是喂养其他几只雪蟾的方法,你注意温度和食物的控制,再用药物催一催,运气好的话就能有小雪蟾了。从小用药汁喂大的雪蟾,可比这半途喂养的药性要好太多了。” 慕容玄又迅速地将宁玉槿写的扫了一遍,不由得感慨这其中学问深远,竟让他看了之后都觉得妙不可言。 “整个大邺都知道,能喂养出雪蟾的独万安堂一家,没想到宁三小姐一个闺中女子,却也懂得旁人不懂的奥妙,当真让子瞻佩服啊!” 宁玉槿“呵呵”地干笑了两声,笑得那叫一个假。 话说要不是不愿意再来这里,她用得着这么事无巨细地全部写清楚么? 却见慕容玄眉心一皱,一副为难模样:“只是,三小姐写的这些着实复杂,子瞻看了许久,竟也只看懂了些粗浅,对于这些药物喂食的时间和剂量实在难于把握。而爷已无备用之药,这次若是再失败……” 宁玉槿一听慕容玄这语气额角青筋就开始“突突”直跳,总有一种不好的念头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这只老狐狸,不会又开始算计她了吧? 慕容玄见她一脸警惕,立马悲戚哀叹一声:“唉,子瞻知道又唐突三小姐了,实在抱歉。只是一想到咱们爷为国为民,铁骨铮铮……” “好了好了,要我怎么做您直说!” 宁玉槿揉了揉耳朵,只觉得被慕容玄盯上真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慕容玄顿时一喜,连忙道:“还请宁三小姐今后每日过府指点一二。” 048 嫁,还是不嫁 每日过府? 得勒,每日过府那就每日过府吧。 生怕慕容玄再说出些什么话来,自己一不小心就罪大恶极了,宁玉槿对于这个让她想要抓狂的提议,也只能含泪答应。 而且还因为她是待嫁闺中的女子,按理是不能私会外男的。所以这过府,也只能是偷偷地过来。 这就注定了,她每晚都要舍弃她宝贵的睡眠时间,然后再饱受颠簸之苦,被人扛着一个来来回回。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不过最后墨敬骁的一个命令倒是让她宽慰了一些。 他让影卫用抬椅接她送她,她只需要坐好便可以了。 为此宁玉槿还特意做了一根安全带来固定,再将那抬椅改造了一下,罩上纱罩挡风。 只可惜没有几个白衣婢女在一旁撒花,否则她也可以成为武侠剧里乘轿飘然而来的仙女宫宫主、百花教教主什么的了。 当然她也弱弱地试着问过,既然可以抬简便的抬椅飞,那可不可以抬个轿子飞啊? 回答她的是众影卫的一干白眼。 然后她知道了:武侠剧里都是骗人的。 而且让众人想不通的是,零一突然被罚了。 墨敬骁要他在一天之内从城郊的郦云山上提二十桶山泉水回来。 零一差点晕过去。 郦云山啊! 他一次提两桶,用轻功一个来回就是一个时辰,还得在状态好的时候。 这提二十桶不是让他不吃不喝不睡还得用最佳状态奔波一整天么? 他哭丧着脸问慕容玄:“先生,我到底哪里惹到爷了?” 慕容玄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扛宁三小姐过来的时候,确定没碰到什么不该碰的?” “冤枉啊,我不都用被子裹着了嘛。” “小心眼的男人是十分可怕的,你还是快去提水吧。” 看着飘然离去的慕容玄,零一似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一个问题:“先生,明明是你让我去掳人的啊,为什么被罚的人是我!” 慕容玄耸了耸肩膀。 谁叫他是聪明人呢?这种明显找死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亲自去做。 哼。 * 宁玉槿半夜回到自己熟悉的小窝里,一倒头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亏得她夜里没有要人守夜的习惯,否则香月、香巧她俩要是发现她“嗖”地一下不见了踪影,不知道会被吓成什么样子。 翌日,她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香月伺候她梳洗完毕之后,便拿出药来替她上药。 淤青的地方都散了,蹭掉皮的地方也开始结痂,宁玉槿对自己的伤势恢复十分满意。 倒是香月,一边上药一边担心地嘟囔:“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呵呵,这点小伤口怎么会留疤。”宁玉槿倒是满不在意,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的打,显然没怎么睡好。 再说了,在这个露个小脚都罪大恶极的年代,谁能看见她腿上有没有疤啊。 香月显然不满宁玉槿的态度,不由语重心长地道:“小姐,你这样子是不行的。以后姑爷要是看见你腿上有疤,嫌弃你怎么办?” “因为一块疤就嫌弃我?”宁玉槿一龇牙,露出一脸凶相来,“那我非得废了他不可。” “小姐!”香月板着脸佯装要怒,可是看着宁玉槿眯成一条线的朦胧睡眼,她又不免担心起来,“小姐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睡到这会儿都还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因为她本来就没睡好啊! 昨天晚上耽搁那么长时间,睡得好才有鬼了。 但见秋月愁云聚集的样儿,她摇头晃脑解释道:“所谓:春困秋乏夏打盹,我这是正常反应,懂不?” “你又讲歪理。”香月见宁玉槿面色红润的样子,确定不是哪儿出了毛病,忍不住又念叨起她来,“你说说你,以后嫁了人可不比在府里了,早晚那是要给婆婆请安的。你这样嫁出去,铁定是要被婆婆给嫌弃的。” 宁玉槿困得要命,偏偏香月还在耳边“嗡嗡嗡”,她忍不住赌气地道:“那我就不嫁人呗。” 反正大夫人不怎么待见她,她又时常“生病”,所以晨昏请安都是免了的,只在节日的时候去就成了,在家里多舒服啊。 香月见自己的努力收到了反效果,一时又急又气,恨不得拍拍宁玉槿的脑袋瓜,让她变得正常点。 一个女子不嫁人,那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她难道想要去家庙里当姑子吗? 香巧这时候端着朝食走了进来,看见香月气呼呼的模样,有些惊奇地道:“香月姐你怎么了?谁把你气着了?” 香月将所有药瓶都收在了小药箱里,冲着宁玉槿那里翻了个白眼。 宁玉槿嘿嘿一笑,看向香巧:“小香巧,你家小姐我把你许给小三子好不好呀?” 香巧顿时脸一红,恼怒道:“小姐你胡说什么呀?谁要嫁给他!” 宁玉槿凑了过去,又说:“那我把你许给其他人好不好呀?” “小姐你讨厌,我不嫁,我谁也不嫁!”香巧这回是直接怒了,气鼓了一张圆圆巧巧的小脸。 香月放好药箱出来,将香巧往旁边一拉,没好气地道:“香巧你别被她带坏了。” 宁玉槿颇为无辜地眨了一下大眼睛:“怎么同人不同命啊。我不嫁你就要骂人,香巧不嫁你反倒还安慰她。哎哟,我真是命苦哟……” 香月轻哼了一声:“香巧,小姐今天伤心过度,没心思吃东西,把朝食撤了吧。” “谁说的?” 宁玉槿一秒钟大雨转晴,不伤心了不想睡了,一心扑在满桌子吃的上面去了。 一边吃着,一边还有香巧在讲故事,多美妙的生活啊。 香巧说:“今天赵姨娘居然带着二小姐,破天荒地去给大夫人请安了,结果被大夫人让人直接拿扫帚赶出来的。” 香月听着直摇头:“大夫人性子太直了,赵姨娘在老爷面前又有说法了。” 宁玉槿在一旁补充道:“我觉得我可以再吃一碗。” 香月:“……” 香巧:“……” 请问她们说的是同一个事情么? 宁玉槿撇嘴道:“赵姨娘要蹦跶就让她去蹦跶么,孙猴子那么厉害还不是蹦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白素贞再厉害还不是被法海给收了?小怪兽再嚣张那不是被奥特曼被消灭了?” 香月:“……” 香巧:“……” 请问小姐你说的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吃过早饭后,小三子过来了一趟,送来了两封信。 宁玉槿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掂了掂分量,决定先看少的那封。 一打开,是苏月华的。 话说这妮子貌似好久没给她写信了,她火速地将信上内容扫了一遍,当即就笑了起来。 049 定王殿下,晚上好呀 “呵,这妮子动作还挺快的嘛。” 宁玉槿将苏月华的信折好,重新塞回了信封里。 话说祁越才离开全宁伯府多久啊? 她这边刚派人给苏相府送了信,那边苏月华就立马派人把祁越给拦住了。 随后苏月华抱着一大堆祁越的文章和书画,风风火火地直接冲进了苏相爷的书房,逼着人日理万机的一国丞相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落魄书生的大作。 谁都知道苏相爷刚正不阿敢于得罪任何权贵,可就是不敢得罪自家这位泼辣无比的心头肉啊! 虽然不情不愿,但苏相爷还是拿起祁越的文章看了起来。 可是一篇文章才看了一半,苏相爷的不满便转换成了赞叹,对祁越的印象顿时大大地改观,当即就决定收祁越做了学生。 如今祁越在苏相爷的别院里安心读书,等待三个月后秋闱,也算是有了个好去处。 可怜的是苏月华,原本以为可以近水楼台了,谁料苏相爷这时候却严厉起来了,坚决地不许她去打扰祁越看书。 苏月华为此在信中还好一番抱怨,但是想到祁越要准备考试,她也只好忍住了。 宁玉槿摇头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苏相爷这哪是怕她影响祁越看书啊,是让她留点姑娘家的矜持,免得在外落个轻浮倒贴的名声啊。 提笔给苏月华回了一封,要她再忍耐几个月。要是实在忍不住了,就约她和沈忆萱一起出去散散心,三个月一晃眼就过去了。 写完之后立即就让小三子顺道送出去了,宁玉槿这才慢条斯理地将厚厚的那个信封打开。 “这都是些什么啊,怎么有这么多?”香月见宁玉槿抽出一大叠信纸,忍不住惊奇地问道。 “这些都是能杀人的刀。”宁玉槿笑了笑,开始一张一张地看了起来。 信是陆一行送过来的,里面写的都是这段时间宁玉凝在外的人际往来。 赵钱孙李,公侯伯爵,与谁来往与谁走得近,信上都以最精炼简洁的方式做了叙述。 看到一半的时候,宁玉槿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永定伯府十三小姐,余凤嫣,尤与宁玉凝交好。” 永定伯府…… “永定伯府?这是不是定王殿下母妃的娘家吗?”香月在一旁接了话,冷冷地哼了一声,“二小姐还真是未雨绸缪,还没嫁过去就开始套关系了呢。” 宁玉槿很不厚道地笑了:“那也得真套得上才行啊。” 永定伯府的确是墨敬骁母妃的娘家,现任永定伯说起来还是墨敬骁的亲舅舅。 不过她之前也说了,宸妃本是渔家女,她家哥嫂都是地地道道的江南渔民,后来封了爵位之后受人吹捧,一时飘飘然,作风上就有些不太规整起来。 后来在墨敬骁当太子的消息炒得沸沸扬扬的那一年,永定伯还闹出个收受贿赂买官卖官的事情来,宸妃替他们求了情,先帝也赦免了他们,只将世袭爵位改为三代,当个闲伯爷算了。 不过听说后来宸妃的死也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墨敬骁从那以后也再没和永定伯府往来了。 说起来永定伯府的情势每况愈下,和墨敬骁也搭不上边,宁玉凝这关系套没套到点子上,还是回事呢。 不过宁玉槿倒是对这永定伯府来了兴趣:“永定伯好像有三个儿子吧,好像还有一个没成亲的?” 盛京那么大,达官贵胄的圈子却只有那么点,一说起别人家八卦,香巧这种就喜欢瞎打听的,可谓是一清二楚。 “那可不。永定伯夫人可是个厉害的,永定伯那么多姨娘侍妾,她愣是让她们一个儿子都没生出来。那府里小姐倒是不少,但三个男丁全部都是她生的,除此之外还有个女儿,就是那十三小姐。” 香月也补充道:“小姐你说的没成亲的那个,我也有所耳闻。听说永定伯夫人尤为寵他,要什么给什么,小小年纪就和屋里的丫鬟搞上了。稍微大了些,又缠着永定伯夫人给他弄了许多通房侍妾,听说家里庶子庶女都生了好几个呢。他啊,不是不成亲,而是根本就没有人肯把自家女儿嫁给他!” “啧,我还以为跟墨敬骁一样不近女色呢。”宁玉槿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没让任何人听见。 香月看向她,有些疑惑地问:“小姐,你突然提起这些做什么?” 宁玉槿轻笑了两声:“有些东西,总会有它的用处的。” 将所有的信件过了一遍,宁玉槿让香月把信收好,便闭口不再提这些事了。 午后的阳光正好,园中的花香沁人,这时候就该找个阴凉的地方好好地睡上一觉,才是最正经的事嘛。 满足地睡了个午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了。 吃了晚饭之后,宁玉槿打着哈欠说“困了”,香月、香巧又手忙脚乱地伺候她就寝。 两人忙完一切出了门,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担心。 “小姐怎么突然那么能睡了?” “别是得什么病了吧?” “要不要请大夫?” “可是小姐自己就懂医术啊……” 就在两丫头忧心忡忡的同时,宁玉槿翻身爬了起来,一件一件地把刚才脱下的衣服全部穿上,然后坐等定王府的人过来。 那木然的脸色,好像是洞察天机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世外高人,在等待着自己坐化之期的到来似的。 她倒是没等多久,屋里的灯一灭,她一眨眼,人就已经出现在了房顶的抬椅上。 她淡定无比地系上自制安全带,点头道:“走吧。” 能够古代拥有一个全自动的座驾,宁玉槿觉得自己还是挺高端大气上档次的。 一路飞驰,直达那穿花小堂。 宁玉槿拍了拍被夜风吹得冰冰凉的小脸蛋,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等那步子已经迈进去了,她似乎才发现周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可再把腿收回来也来不及了。 屋里的那位,已经抬起头来看她了:“你来了。” “呵呵,定王殿下晚上好呀。今天这里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啊?”宁玉槿迈着僵硬的步子进了屋里,嘴角的笑容跟她的腿一样僵硬。 如俊逸苍松一般傲挺,如水墨泼洒一般豪迈。 是的,没错,他丫的居然没有一个人告诉她这里面只有墨敬骁一个人! 天晓得要她孤身一人面对着威慑力十分强大的墨敬骁,她会腿软的好伐! 墨敬骁一掸身上墨袍,神态自若地道:“他们?大概都有事吧。” “呵呵,原来都有事啊。”宁玉槿多么给识时务者为俊杰啊,即使明知道是假话,她也十分给面子地捧场。 只是在心里,她默默地念道:墨敬骁你说谎话真的不脸红么? 050 冷面煞神,会笑? “过来。” 就在宁玉槿慢慢挪动步子,企图找一个遥远的角落隐匿自己存在感的时候,墨敬骁薄唇微掀,冲她道。 “哦。”宁玉槿深呼吸一口气,保持一颗慷慨就义的心,挺着胸膛大义凛然地“大步”走上前去。 墨敬骁看着她一点点挪动的小碎步,墨黑狭长的眸子一黯:“你腿上的伤还没好?” 宁玉槿扭捏的姿态一滞,面上一愕:他果然知道。 “一点皮外伤,没事。”她呵呵一笑,这回不敢再蜗牛爬了,几步走到了墨敬骁面前,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站定。 墨敬骁身体微微朝前一倾,挑眉看着她的脸,眼睛不由一眯:“你怕本王?” 这声音微冷,听在宁玉槿耳里,就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她连忙站直了身体垂下了头,微颤的睫羽挡住眸中眼波,忙不失迭地道:“定王殿下说的是哪里的话,咱对您绝对不是害怕,而是高山仰止,钦佩敬仰。想您如此英明神武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爱民如子……” “行了,”墨敬骁开口打断她,眸光陡然化开,沾染上一抹笑意,“以后这些废话就不要再说了。” 每次都这一句,糊弄意味也太明显了。 “是。”宁玉槿却欢喜地点头,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瞧见没,墨敬骁都笑了。 等等…… 墨敬骁那冷面煞神会笑? 她心里惊着了,低头的瞬间又蓦地抬了起来,瞠圆了一双美目,朝面前的男子看去。 宽肩长臂,挺拔身姿。 即便坐着,那两条修长的腿也将锦织的墨袍撑得有棱有角,胸口用紫金绣线绣着的蟒纹,带着威严气势。 而那微微上扬的眉梢,真的是带笑的,就像是开在冰雪料峭出的繁花。 优雅卓绝,无上风华。 宁玉槿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承认自己这一刻犯花痴了。 墨敬骁一敛眼睑,不留痕迹地收了那难得的笑意,淡淡地道:“再站过来些。” “啊?”宁玉槿看着两人几步路的距离,有些为难地道,“这样不好吧?” 他们已经离得那么近了,再站过去一些,她会腿软的啊! “你不是不怕本王么?既然不怕,走进一些又何妨?”薄凉性感的唇角微勾,墨敬骁端起桌上茶盏,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拨弄了一下清水面上漂浮的茶叶。 茶叶根根竖起,像某个人身上的倒刺,被茶盖拨开后又迅速地回弹,恢复原有的模样。 他唇角扬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一抬头,见宁玉槿还站在原地各种扭捏,不由眉眼一沉:“本王会吃人?” “呵呵,定王真会说笑,您当然不会吃人啦!” 不过你丫不会吃人,但会杀人好伐! 宁玉槿摆手呵呵一笑,垂头掩住自己僵硬的嘴角,磨磨蹭蹭地倒是又向前走了两步。 她站着,墨敬骁坐着,两个人的视线,就那么平行交汇在半空之中。 那个男人的凌厉,那个男人的宽广,那个男人的俊朗,一丝不落地全部收纳她的眼里。 她心中泪目,看来回去得多吃点长个子的食物了。这种被人身高压迫的感觉,真是太让人想哭了。 墨敬骁从袖口处掏出一个金漆勾边的乌木盒子来放在桌上,朝宁玉槿的方向一推,淡然自若地说:“谢礼。” 宁玉槿立马一秒钟变脸,刚刚还郁闷得想哭,这会儿却瞬间笑弯了眼。 “定王殿下还真是客气,能为殿下尽点力是咱的福气啊,您看您,这是做什么啊。对了,盒子里面是什么?” 几乎不给墨敬骁反悔的机会,宁玉槿在嘴里说着客套话的同时,手已经溜了过去,飞快地取过盒子。 乌木盒子并不大,就好像是戒指盒那么大一点,但做工还是相当精巧的,因为她转过去转过来看了半天,竟没将那盒子打开。 东戳一下西动一下地研究了一会儿,她也不知道按在哪里了,只见那盒子突然“咔”地响了一声,一个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的机关锁突然就弹了出来! 小小的锁头上刻满了各种看不懂的花纹,宁玉槿低着头摆弄了好一会儿,愣是没弄出个所以然来。 她不得已,只能壮着胆子问墨敬骁:“定王殿下,这个盒子要怎么打开啊?” 墨敬骁将她全程动作看在眼里,直到宁玉槿发问,才慢悠悠地道:“用钥匙。” 靠之! 有钥匙你不早说! 作为一个有道德有品质的人,即便心里不爽那也是不能表现在脸上的,宁玉槿笑眯了一双眼,问道:“那请问定王殿下,钥匙在哪里啊?” 墨敬骁神色镇定从容不迫地道:“在本王这里。” 靠之! 有钥匙你不早交出来! 宁玉槿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了,说话的声音还硬生生地逼成了温声细语:“那定王殿下,您能不能把钥匙给我,我好打开盒子呀?” 墨敬骁低头轻抿一口手中清茶,露出的半张侧脸被橘光渲染成一道温暖的轮廓,但看这姿态,已是绝美。 他却在这样迷人的一幅画面中,慢条斯理地说:“本王忘记放哪了。” 靠之! 别拉我,说了别拉我,我要去揍人! 宁玉槿嘴角狂抽额上青筋猛跳,扭曲的面部表情狰狞得已经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来了。 她就说她和墨敬骁是天生的仇人吧,这老天爷还总喜欢把他们俩放在一起。你说要是她哪天忍不住了,扑过去把墨敬骁做了怎么办? 好吧,这一天永远也不会有。 胳膊拧不过大腿,宁玉槿斗不过墨敬骁。 不过硬来不行,她可以给他下毒啊! 砒霜、鹤顶红那些都太直接太没技术含量了,好歹她也是个制毒高手,弄出个不会死人又能让人生不如死的毒药来,那还不易如反掌? 到时候偷偷下在他的茶水里,让他饱尝各种痛苦滋味,最后灰溜溜地来抱她大腿求她救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而她,则高傲地扬起下巴,双手叉腰仰天大笑三分钟! 哎呀,一想到这副场景,她就忍不住有些小激动了呢。 “口水快流出来了。” 清淡淡的声音如利刃,一下子便戳破了所有的彩色泡沫。 宁玉槿连忙回神手忙脚乱地擦嘴角,上座之上的男人稳如磐石,优雅华贵。 这才叫,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051今朝有吃今朝吃 后来…… 后来怎么着了来着? 哦,就在宁玉槿想把刚才那段丢脸的记忆默默地从脑海里删掉、忘记一切重新做人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爽快清朗的笑声。 她转过头去,就见慕容玄大步走了过来。那脸上的笑都还没来得及收起,就那么大喇喇地在嘴角挂着。 “慕容先生,你可算来了!” 宁玉槿像是看到了救兵,几乎是满含热泪地朝他奔了过去。 要不是顾忌这个时代的男女之防,她这会儿真想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了。 慕容玄一身白衣干净如雪,白净的面容带着书生的秀气。走上前来双手一拱,冲宁玉槿行了个礼:“子瞻来迟了,让宁三小姐久等,实在抱歉。” “呵呵,没事,等人有益身心健康,促进血液循环,多等等也好。” 慕容玄这会儿解了宁玉槿的尴尬,她笑眯眯地看他,就像是在看一只吉祥物似的,越看越顺眼。 慕容玄却被她那灿烂过头的笑意弄得有些背脊发凉,顿了顿,颔首道:“既然如此,那就还要三小姐多等一会儿了,子瞻有些事得先跟爷禀告。” “不必管我,正事重要。”宁玉槿表现得相当宽容大气啊,从始至终脸上都挂着得体微笑啊! 只要不让她单独面对墨敬骁,让她做什么她都很乐意的啊! “那就多谢三小姐体谅了。”慕容玄看着宁玉槿咧开的一排白花花的牙齿,只觉得有些渗人的慌。 古人语:女子当笑不露齿。 果然是有一定道理的! 当然,也不可能真让宁玉槿站在一旁干巴巴地等着,慕容玄让一影卫带着她到了隔壁小花厅里,并让人端了茶水和干果点心上去。 折腾了大半夜,宁玉槿还真有些饿了,看见满桌子的精致点心,顿时食指大动。 她指着对面的位置,对正准备出去的那名影卫道:“你坐这里吧。” 那挺拔的黑影虎躯一震,僵直地转过身来,低着头道:“小姐请安心在此享用便是,小的须得站在门外保护小姐安危,不能松懈。” 零一的前车之鉴,后面所有影卫的后车之师,他是绝对不能犯原则性错误的! 宁玉槿眨动了下眼睛,呆萌地望着他,同时伸手指了指头顶:“你说如果一个刺客掀开瓦片从上面朝我扔暗器,你从门口赶过来还来不来得及?” 虽然没有哪个傻叉刺客会跑来刺杀她,但是那影卫盯着屋顶望了一会儿,还是被这奇葩的理由给留在了屋里。 但是无论宁玉槿怎么说,他都不肯与她同桌而坐。 不坐就不坐吧,宁玉槿想了想,决定让那影卫蹲着好了。 “你是零几啊?” “一零八。” “一百零八条好汉啊!难道这里不是定王府,是梁山泊?” “……”一零八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回答道,“虽然没懂梁山泊在哪里,不过这里的确是定王府。” 宁玉槿差点没笑趴:“我还以为你们影卫都是些铁血彪悍、杀气凛凛的,没想到还有你那么可爱的。” 一零八伸手挠了挠头,不知道该不该把宁玉槿的话理解为夸奖。 “影卫里的高手很多,无论挑谁出来,那都是个顶个的高手。像零一、零二那些,那在整个大邺都算排得上号的。他们执行任务或者上战场的时候,就是像小姐说的那样的。” 一提起影卫来,一零八的整个表情都变了。那充满了自豪的眼神,好像会发光。 宁玉槿可不关心墨敬骁的影卫们有多彪悍,越了解她越糟心。索性拿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边吃边问道:“这点心是你们府里的厨子做的?” 一零八摇了摇头:“爷不爱吃这些东西,府里的厨子很少做这些的。这几样是御膳房刚刚研究出来的新品,是皇后娘娘特意打发人送过来给爷尝鲜的,不过爷一样没动就是了。” 呵,还是宫里的东西,怪不得做工那叫一个精致呢。 宁玉槿对宫里出来的点心还是相当感兴趣的,想当初兴王从宫里带了些点心来给宁玉雁,她都要四处显摆好久。那她吃了这么多,岂不是尾巴都可以翘上天去了? 唉,可惜她来定王府的事情要坚决保密,她就是想显摆也没地儿显去。 而且说实话,宫里的东西,讲究的就是一个做工精美,论味道,还真赶不上太白楼的茶点。 她一样尝了一些,还是非常给面子地赞美了几句:“嗯嗯,这个很好吃,这个也不错,要是有一碗樱桃酒酿就更完美了。” 一零八在一旁看着她吃,然后默默地记下她每盘点心吃了几块,夸奖过哪些,哪些没怎么碰。 那眼神太诚挚太认真,看得宁玉槿都有些吃不下去了,端起一碟桃酥递给了他:“喏,你吃吧,不要再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我了。” 就好像是没喂饱时候的香巧一样,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她能吃似的。 一零八低着头看了下盘里,在心里默默地道:宁三小姐不喜欢吃桃酥。 然后他默默地替她解决掉了。 后来慕容玄例行询问的时候,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回先生的话,宁三小姐八珍糕吃了三块,茯苓糕吃了一块,软炸元宵吃了两个。夸奖过佛手酥和雪花酥,希望能够配上樱桃酒酿。” 最后,一零八顿了顿,小声地补充道:“宁三小姐最喜欢吃桃酥,整盘都被她吃完了。” “哦?是嘛。”慕容玄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他头都快埋进胸里了。 慕容玄缓缓露出一个狐狸笑,冲他道:“行了,你去爷哪里,把刚才说的那些全部再给也说一遍吧。” “给……给爷说?!”一零八给吓到了,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慕容玄不忍打击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一句不用说就是了,去吧。” 后来,宁玉槿每次到定王府都必定会有一大桌子的干果蜜饯点心甜汤等着她,且都是外面吃不到的,可把她弄得有些乐不思蜀了。 不过有时候她也会纳闷了:这皇后娘娘也真是奇怪,明明墨敬骁不喜欢吃这些,她怎么还天天让人往这府里送啊? 话说,当事人的皇后娘娘也在想这个问题:明明墨敬骁不喜欢吃这些,他怎么要她天天派人往他府里送啊? 不过有疑惑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对于宁玉槿来说,今朝有吃今朝吃,莫待无食木得吃,这才是人生的真谛么。 052 这天下,从无一日太平 “爷,您猜得没错,东齐果然有变。” 冷风潜入夜,房内烛光,闪烁摇曳。 慕容玄垂首立在墨敬骁的身边,眉目紧锁,神色凛冽。 墨敬骁勾起薄唇,冷冷一笑:“齐云谦又在搞什么鬼?” “他一个月前称病闭府,不上朝不见客,没人知道他现在到底如何。”慕容玄抬起头看向墨敬骁,迟疑了一下,“有人说,他得了急病,暴毙。” “你信?”幽邃锐利的凤眼冷峻无双,紧抿的薄唇带着几分讥诮薄凉。 慕容玄有些失落地叹气:“子瞻倒希望自己能信。” 真心相信那个人死了,那他也不用在这里烦恼那头又在酝酿什么阴谋了。 墨敬骁轻扯嘴角,不急不缓地道:“祸害遗千年。那么多人想要他的命都要不了,他轻易死不了。” “恨的就是这个。”慕容玄狠狠地用扇子拍了一下手掌,发出响亮的一声“啪”。 那家伙就是一根刺一颗毒瘤,如果不除去,迟早会闹得整个大邺不得安宁。 墨敬骁倒是不急,反倒是眉眼一扬:“齐云谦这一病,那他们东齐最近应该很热闹吧?” 慕容玄点头道:“这段时间是闹得挺凶,几大皇子党派你争我抢,忙着碾压兄弟、瓜分齐云谦势力,私底下也闹得热火朝天。就在前几日,闹得最凶的五皇子在家里被人暗杀,老皇帝也终于动了怒,现在正在查凶手呢。” 按说东齐内乱,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他们自顾不暇,便无法抽出精力来四处发兵挑衅,大邺的边境也能安宁一段时间了。 但是一想到齐云谦那人的手段,就是慕容玄这只老狐狸也忍不住沉了脸,活像别人欠了他好多钱似的。 先是这病突如其来着实蹊跷,再来是皇子相争朝廷动荡,最后甚至闹到五皇子被人刺杀。 他有些搞不懂那男人到底想要做什么,是准备对自家兄弟开刀,还是借此来当幌子、又在背后酝酿什么阴谋诡计? 这些都不得不让慕容玄细想,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世上能让他忌惮的人本来就不多,但齐云谦绝对算得上一个。 南邺有定王墨敬骁决胜天下,东齐有英王齐云谦谋算千里。 一个在诸国史官笔下能与他们爷比肩的人物,智慧谋略又会差到哪里去? 慕容玄无不担心地道:“这齐云谦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让人着实摸不透啊。” “既然他要唱戏,那我们就好好地等着看戏。去猜他做什么?你猜得准?”墨敬骁微微眯眼,狭长的凤眸像一条优雅的弧线。 慕容玄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笑了:“爷说的是,是子瞻之前想狭隘了。” 东边有狄老将军的三十万镇东军镇守,他东齐想要过来,那么多年早就过来了,不差这一朝一夕。 “嗯,不过人还是要防的。”墨敬骁顿了下,道,“让零七去东齐看着吧。” “他去也好,正好弄清楚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慕容玄当即走到桌边,提笔写了一张小纸条,而后走到了窗边。 一个黑影掠过,将他的小纸条取走,然后以最迅速的方式传递出去。 屋中,狻猊造型的香炉里,一缕一缕幽香飘出,白色的雾气幻成狰狞模样,又不着痕迹地融入了周围的空气里。 慕容玄忍不住唏嘘:这天下,从无一日太平。 * 久等慕容玄不来,宁玉槿吃饱喝足之后就开始犯困,坐在那里脑袋上上下下一点一点的,好像捣米的杵。 一零八在一旁无不担心地想:她会不会睡着睡着一头撞到桌上去? 好在慕容玄终于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宁玉槿一下惊醒,睁大一双睡眼问:“可以去看雪蟾了么?” “可以可以,咱们这就去。”慕容玄连忙应道,一路上都在表示浓浓歉意。 宁玉槿倒是没什么好生气的,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拿也拿了吃也吃了,再说什么就不好了。 说到拿,她想了下,还是把那乌木盒子递给慕容玄面前,问他道:“慕容先生,你能打开这盒子么?” “这个!”慕容玄诧异地一挑眼角,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小盒,看了一眼之后又飞快地还给了宁玉槿,“这小盒,还请三小姐收好。” 他说得郑重其事,害得宁玉槿也跟着紧张起来。 这里面该不会装着什么国家机密吧? 她忙将那小盒子塞给慕容玄:“要不你帮我拿去还给定王殿下吧,能为殿下服务是咱的福气,哪儿还能要什么谢礼啊。” 都怪当时手贱,墨敬骁的东西,是那么好要的么? 别一个小盒子就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这东西还是早早脱手比较好。 慕容玄却不收,反倒是冲宁玉槿笑了笑:“既然是爷给的,三小姐就收好吧。爷没给你打开,说明时机还未成熟,等时候到了,爷自然会打开这盒子的。” 既然现在不能打开,那又何必现在给她? 宁玉槿总觉得哪里哪里不对,死活让慕容玄替她退回去。 慕容玄推迟半天,最后不得已,只好给宁玉槿交了底:“三小姐,即便要退,那也只能是你去退。这东西是爷给你的,子瞻是万万不能接手的。” 宁玉槿愣了下,随即一摆手:“那还是算了吧。” 将那盒子重新收好,只当刚才她什么话都没有说过。 相比去找墨敬骁,收个小盒子什么的真的不算什么。 慕容玄在一旁打开折扇,扇着额上冷汗。 话说宁三小姐,你到底是有多嫌弃他们王爷? 小盒子的事就此打住,宁玉槿和慕容玄到了冰窖里,将那只挑选出来的雪蟾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又查看了一下用药情况。 不得不说,慕容玄的医术不差,无论用药还是用毒都相当娴熟,药物之间的禁忌也被处理得很好,剂量用法更是比她讲的还要精准,好像他就是个专业养药蟾的似的。 宁玉槿就奇怪了,他一个人一点问题都没有,还要她天天过来干什么? 慕容玄是这样回答的:“时间紧迫,容不得丝毫差池。子瞻毕竟没有一点经验,要是这雪蟾出了问题,耽误了王爷用药,那子瞻是万死不能辞其咎的。” 好吧,连生死大事都扯上了,宁玉槿还能说什么。 天天来就天天来吧,反正就半个月的时间,她躲着点墨敬骁也就过去了。 053 夜半,不速之客 夜半,总算是回到了全宁伯府。 宁玉槿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了,一进屋就直接倒在了软榻上,蜷缩成一团就睡了,连里屋都懒得进了。 然而老天爷对她的折磨还没完,她才刚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脸上突地一疼,瞬间就让她清醒过来。 “嘶,别揪了,疼疼疼!” 她龇牙咧嘴倒抽一口凉气,连忙伸手去乱挠,想要把那只揪着她脸的手推开,却半天无法撼动那人半分。 屋里没有光,灰蒙蒙的一片,只在门窗处投下一些斑驳的光影。 她适应了一下,才模糊地看清楚面前这一团黑影是谁。 揪着她脸的手,惨白如缟素,好像是死人的颜色。而那一身黑衣罩住全身,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宁玉槿在看到那只手的那一刻就差不多猜到了来人,再加上那一身惯常带着的阴冷,除了绝魂还能有谁? 只是,这大半夜的,他又跑来找她做什么? “那个大哥,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你能不能先放手?” 宁玉槿不敢再贸贸然推他,因为推不开不说,他还加重捏人的力道! 那惯于舞刀弄剑的手,带着薄茧,稍稍一点力气似乎就能把那坚硬的骨头捏碎。 宁玉槿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他若是再不放手,以后她就只能歪着脸见人了。 绝魂迟疑了一下,倒是真放开了。不过还不等宁玉槿松一口气,他就直接伸手卡住了她的喉咙! “让你老实一点,你听不懂话?” 他歪了下脖子,发出一声骨节错位的“咔嚓”声,语气冷冷,带着嗜血的阴邪。 宁玉槿的四肢被他压制得不能动荡半分,脖子也被死死地扣着,说话全凭着半口气断断续续地往外冒:“咳咳……我……我哪里不……老实了……” 她爱祖国爱人民爱自己,敦亲睦邻且和谐乡里。 她温柔娴淑且主仆友爱,大门不出且二门不迈。 她五官端正且三观正常,积极向上且斗志昂扬。 请问,作为一个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好孩子,她哪里不老实了? “还嘴硬!” 绝魂明显不满意她的回答,下手又重了两分。 宁玉槿吐着舌头翻着白眼,小腿一蹬一蹬的,明显连进出的气息都要断了。 就在她以为这辈子就要这么莫名其妙死翘翘的时候,绝魂气息一变,怒火冲天:“该死!” 他脖子上的压迫感同样清晰,在他杀意最浓的时候,提醒着他还有一道禁忌。 怒不可解地一扬手,直接将宁玉槿像破布一样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碰撞声。 宁玉槿头晕眼花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直接一头撞在了梨木雕花的椅子上,眼前似乎都在冒金星。 绝魂站在那光影之中,如同鬼魅一般飘然而至,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若是肯给出解药,又何必受这些苦?” 宁玉槿喘了几口粗气,这才缓过神来,伸手摸了摸后脑勺。 起了个包,没出血,看样子不太严重。 她也懒得起来,就那么半躺半坐在地上,咧着嘴扯开一个笑来,嘴角牙间全是血:“‘同命’没有解药,如果有的话,我早就给你了。” 这话当然是假话。 “同命”当然有解药,可她就是有也不能给啊。解除了两人之间的禁忌,她敢发誓,下一秒面前这家伙肯定毫不留情地弄死她。 绝魂看着她那含血的笑,顿时拧起眉头,只觉得刺眼得很。 他冷声道:“你最好没骗我,否则,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宁玉槿抚着胸口,又咳嗽了两声:“你太高估我了。在你面前我不过是只可以随时碾杀的蝼蚁,骗你?我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绝魂冷哼一声,突地蹲下身,压迫性地凑到她面前来,问,“那你去定王府做什么?” 定王府! 宁玉槿脑袋瞬间清明,才算明白绝魂深夜来找她的原因。 上次在宁家家庙,她就觉得这两人有必然联系,还果真让她猜对了么? 她顿了下,说:“我就去帮个小忙的。” “大晚上的,帮什么忙!”绝魂离她越发地近,近得似乎能看见那张惨白无色的脸,以及那眼中如野兽的嗜血和凶狠。 那眼神之中的戾气太过,竟让她有些避闪不及。 “定王府的慕容先生要研发一种新药,需要一种药材,我恰好会弄。他想让我帮忙,又怕惹来闲言碎语,所以才让人晚上过来接我,忙完之后又将我送回来!” 宁玉槿几乎是一口气解释完毕,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她没过脑子想过、事实就是这样似的。 实际上,她完全隐了墨敬骁这一环,一言一语都不关他任何事。 绝魂半信半疑,直接伸手钳住了她的下巴:“他在弄什么药?” 宁玉槿疼得直咬牙:“我就是去帮忙的,我怎么知道!” “那就去弄清楚!”绝魂的声音冰冷无情,仿若来自地狱,“明日,这个时候,我再过来。” “不是……” 宁玉槿刚想辩驳,钳住她下巴的手就加大了力气:“有问题?” 她立马使劲地摇头:“没问题,一点都没问题!” “那就,好好表现。” 绝魂冷笑一声,拍了拍宁玉槿的脸,随即慢慢地起了身。 宁玉槿只觉得眼前一花,屋中的纱幔帘子被一阵劲风带起,而后缓缓归于原位。 而那个男人,早已经不在了屋里。 宁玉槿以为是自己做得一个梦,可身体的疼痛却那般地清晰。 “丫的,下手这么狠!” 她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取出小药箱找出止痛药金疮药消炎药,自己处理身上的伤。 看着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她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那绝魂绑起来好好地打一顿,出出心里的那口恶气。 “老娘好心好意地救你,你不感恩戴德谢天谢地就算了,还恩将仇报?他丫的,你以为老娘真的是好欺负的啊!” “明天你不是要来吗?好啊,你来,老娘非得让你有来无回!” “完了完了,这满身的伤,明天怎么跟香月她们解释啊?难不成跟她们说,咱睡觉不老实从床上滚下来了?” 就在宁玉槿不停地碎碎念之中,身上的伤总算是处理完毕。 与此同时,屋外传来几声公鸡打鸣的声音,竟已是天亮了。 054 她明明是,没睡醒 翌日,香月和香草看见直挺挺坐在软榻上已经醒了的宁玉槿,均是吓了一大跳。 “小姐你怎么起那么早?” 香巧有些惊奇地围到了宁玉槿的身边,香月则先去将手中的铜盆放在架子上,顺手取过披风,给她披在身上:“早上凉,你怎么才穿这么点?而且你穿的,是昨天穿的那件衣服吧?” 宁玉槿瞪着一双有些浮肿的眼睛望着她们,突然间有些很想哭。 她不会跟她们说,她才不是起得太早,而是昨天晚上根本就没睡好吧! “小姐,你……你最近是不是生病了呀?”香月看着宁玉槿憔悴的模样,顿时慌了神,连忙伸手摸她的额头,摸她的脸。 宁玉槿抓住香月的手,摇了摇头道:“别担心,我没事。” 香巧在一旁也揪起了两道眉毛:“小姐你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不想我们替你担心,所以才瞒着我们不说呀?” “死丫头,有你这么咒人嘛!”宁玉槿伸手敲了一下香巧的脑袋,一撇嘴道,“我要是得了绝症,肯定第一时间跟你说,让你为我哭死。” “小姐!”香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宁玉槿。 说是不准香巧咒她,她自己倒是说得兴起。这眼肿脸白的样子,让人如何能不担心? 宁玉槿知道自己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俩小丫头肯定是不会放心的。 她只好哀叹道:“唉,我这是心病啊,心病只能心药医,旁的就是把全盛京最好的大夫找来,开最好的药,那也医不好我啊。” 香巧不明所以,歪着头一脸傻傻地问:“小姐你有什么心病啊?” “什么心病,还不是有些人一天都想把我嫁出去呗。”说着,目光瞅向香月,果然见她瞬间红了脸。 宁玉槿做忧伤状继续说:“我一想到以后要嫁人,就那个愁啊,吃饭愁睡觉愁,举杯消愁愁更愁。结果这一愁,自然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那不就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了么?” 说着,继续那眼睛余光,可怜巴巴地看香月。 香月被她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弄得头疼,连忙投降地道:“好了好了,我以后不提就是了。你小姐你好好吃好好睡,别再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欧耶!有香月你这句话咱就放心了!”宁玉槿借此机会解决了香月,顿时心情大好,大手一挥,冲香巧道,“今天的早餐多加碟虾饺!” 香月和香巧的嘴角同时一抽。 吃过早饭之后,宁玉槿打算好好地补补眠,然后以最饱满的精神状态来应对晚上的一干事情。 然而老天爷好像存了心要跟她作对,才刚躺下,大夫人那边就派了人过来,要她马上过去一趟。 宁玉槿目光呆滞面如死灰地任由香月给她梳妆打扮,她这个看着镜中的自己,连语气都透着深深地绝望:“我算知道了,我存在在这个世上的目的,就是给他们添乐子的。我那么善良那么温柔,那么活泼那么可爱,他们怎么舍得对我下这么重的手?怎么可以全部联合起来整我?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还能不能在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香巧在一旁一脸担心地看着宁玉槿,小声地问香月:“小姐最近没摔坏脑袋吧?” 香月脸色凝重地道:“我觉得是吃错药了。” 两人说完之后,发现宁玉槿连一句反驳都没有,顿时间觉得自己的猜测不无道理了。 正当两人忧心不已的时候,宁玉槿一声呼噜乍然响起,顿时让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坐着也能睡着,我也真服了她了。” 香月和香巧,均是一脸的无奈。 宁玉槿真的是累惨了,以至于去大夫人的路上,她都是由香月和香巧拖着去的。 到门口的时候,香月正愁怎么叫醒宁玉槿呢,却见她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瞬间精力回满。 放开两只搀扶着自己的手,宁玉槿伸手撩了撩额发,又理了理衣裙,还伸手拍了拍脸颊,让那苍白的脸色显得健康红润些。 香月和香巧看见她的这一连串举动,嘴巴越张越大,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小姐,你这是……” 宁玉槿眯了眯眼睛,眼角闪过一道精光:“除非是苦肉计,否则任何时候都要以最好的状态来面对敌人。” 香巧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小姐今天好高深莫测的样子。” “笨!她明明是没睡醒!”香月都不好去说香巧了,连忙紧跟在宁玉槿的身后,免得她闹出什么事情来。 事实证明,宁玉槿是清醒的,甚至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清醒。 她进了院子,看见满屋子的丫鬟静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便立马拦着香月和香巧,让她们在外面不要进去。 一个守在门前的丫鬟见宁玉槿来了,连忙上前来迎她:“三小姐快些吧,大夫人正寻你呢。” 宁玉槿点了点头,提着裙裾快步朝屋里走去。 刚一进门,就见房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瓷器碎片、茶水糕点,几个小丫头正蹲着身在收拾。 她连眼睑也未抬一下,径直地走到大夫人面前,屈膝行了礼:“母亲。” 大夫人像没看见她似的,理也不理,垮着的脸色难看之极。 旁边丽姨娘恭恭敬敬地端过一杯茶,递到了大夫人的手上:“夫人,这杯茶奴婢已经试过了,温度刚好,不冷不烫。” “你试过了还拿给我喝?当真以为我这当家主母权利不在了,你就这么敷衍我是吧?!” 大夫人冷哼一声,直接伸手一掀,那茶水立马全打翻在了丽姨娘的手上。 丽姨娘顾不得自己的双手,连忙地就跪下了:“夫人,您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是不敢对您有一分不敬的。奴婢但有一分这样的想法,就让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大夫人闻言高高地吊起眉梢,冷声道:“明明是你连件小事都做不好,却说得好像我苛待你似的。你是不是也想学赵曼娘那蹄子,要将全宁伯府闹翻天去啊?” 丽姨娘跪在一堆碎瓷片中,浑身瑟瑟发抖,却仍就在不住求饶:“夫人,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 宁玉槿在一旁低垂着头不说话,长长的睫羽遮住眼中情绪,站在一旁好似一个局外人。 然而当她不经意地一抬头,余光瞥向屋中腊梅迎春的折屏背后,一双黑瞋瞋的眼睛正望着她,目光之中满是乞求的时候,她顿时僵住了。 055 反击第一战:赵姨娘 宁玉宜。 宁玉槿这还是第一次和她对视。 平日里看见她的时候,她都将头埋得低低的,羞怯且自卑,想要将自己龟缩在一个壳里。 可是现在,她那么直接地看着她,眼中的波涛,似乎要将她淹没。 她在求她。 求她救丽姨娘。 她小小的手紧紧地抠着折屏的边缘,用力之大,似乎要将指甲给抠坏。 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倔强,明明那么想哭,却咬着下唇忍着不落一滴眼泪。 宁玉槿知道,她很想冲出来和丽姨娘一起跪着,哪怕地上全部碎瓷片,她也不会在意一分。 可是丽姨娘一边跟大夫人磕着头,一边悄悄地在背后冲她摆手。甚至为了让她不出来,丽姨娘还捡了一块碎瓷片握在手中,将那柔软的手心染了血。 多么母女情深。 宁玉槿不知道自己该羡慕她们还是该怜悯她们,总之当她看到宁玉宜那双眼睛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要帮她了。 她是她的妹妹,她只有八岁。 宁玉槿上前了一步,再一次给大夫人行了个礼:“母亲,能否容女儿说两句。” “你?”大夫人这次倒是看向了她,只是脸上全是冷笑,“你有什么好说的?让你去办件小事都办不好,也是个废物!” 宁玉槿不在意地笑了下,恭敬地道:“女儿有办法让母亲把赵姨娘手里的几个铺子全收回来。” 来时香月已经打听清楚了,让大夫人大发脾气的原因,就是今早宁仲俭交给赵姨娘的几个铺子。 那几个铺子都是盛京城里的旺铺,是全宁伯府很重要的一部分收入来源,结果就被宁仲俭那么轻易地给赵姨娘了。 后来一打听原因,原来赵姨娘说对宁仲俭说,宁玉凝如果要出嫁,按照全宁伯府的规矩,嫁妆上肯定要比嫡长女宁玉雁的低一些。不过宁玉凝要嫁的人是定王爷啊,这嫁妆若是少了,怎么说得过去? 而且她好歹也算是宁玉凝的亲生娘亲,自家女儿出嫁,她却没能力添些添箱礼,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诸如此类。 其实赵姨娘说的这些理由都是些废话,说来说去就是惦记上大夫人手里的家产了。 宁玉槿估摸着当时宁仲俭正在兴头上,什么小心肝儿小宝贝的亲热得不得了,赵姨娘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什么宁仲俭就给什么了。 可怜大夫人性子那叫一个直,听到宁仲俭要铺子给赵姨娘,当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发了火。 后来两人大吵了一架,宁仲俭甩了一句“不可理喻”便离开了。大夫人再怎么发脾气,那几个铺子的地契却也还是如愿地到了赵姨娘的手里。 大夫人心里憋着一口恶气,可不得找丽姨娘以及她这种炮灰来出出气么? 听见她说有办法收回铺子,大夫人脸色倒是变平和一些:“你倒是说说看。” “这……”宁玉槿迟疑了一下,目光瞥向了丽姨娘。 大夫人见此不耐烦地冲丽姨娘一挥手:“好了好了,你下去吧,看着都烦。” “谢夫人。”丽姨娘又磕了两个头,感激地看了宁玉槿一眼,这才忍着痛起了身,踉跄着退了出去。 大夫人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宁玉槿抿唇一笑,开口道:“母亲,您知道赵姨娘为什么敢开口要这几个铺子、且父亲会给吗?” 大夫人面色不善地道:“还不是因为那蹄子狐媚功夫了得。” 宁玉槿摇了摇头:“非也。赵姨娘之所以会要这几个铺子,是因为这几个铺子都是全宁伯府的财产,而不是母亲您带来的嫁妆。” “我的嫁妆,她倒是敢动!”大夫人一听,当即就怒了眼。 瞿氏是当朝礼部尚书的嫡长女,翰林院瞿阁老的嫡孙女,家里世代为官,给她的嫁妆自然是丰厚无比。 宁玉雁出嫁的时候,她就添了不少添箱礼,浩浩荡荡地排场从街道上过,不知羡煞了多少旁人。 而她还有一个儿子宁元致,如今也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那些嫁妆,她还要给她儿子撑场面的。 宁玉槿当然知道这些,慢条斯理有条不紊地道:“这便是赵姨娘的狡猾之处了,她问父亲要您的铺子父亲肯定不会给,她问父亲要伯府的铺子,父亲就不好拒绝了。” “可这后宅是我在当家,铺子是我在打理,全家人的吃穿住行全是我在安排!”大夫人说到这里,一脸要吃人的表情。 赵姨娘将铺子要去了,府里的支出却还要从她这里拿,难道最后不够用了,还得拿她的嫁妆来填不成? 最开始她只是气宁仲俭太过偏心,这会儿却有些懊恼她刚才的一时冲动了。 她再怎么恼他们,这地契也实在不该拿出来啊。 宁玉槿在一旁循循善诱:“母亲您为这个家鞠躬尽瘁,可是父亲不知道呀。他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知道您有多艰难,你得想办法让他知道呀。” “怎么让他知道?”大夫人期待地望着她,因为太迫切,竟一时没想到她问的人,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 宁玉槿轻笑一声,缓缓道来:“父亲每日必在书房练上一个时辰的字,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三管家采买宣纸的时候,将诚合斋的金线宣纸换成明墨斋的清镇纸,他必会过问此事。” 大夫人将信将疑:“你可别出馊主意,到时候父亲可是会发火的。” “他发火也不要紧,到时候您就将全宁伯府衣食住行的账目交上去给父亲过目就是。父亲最不喜看这些东西,所以账目不必详细,但收入和支出项却一定要分明。而且账目上关于赵姨娘房里的支出,一定要特别注明。” 大夫人听到这里,脸上总算是露出一丝笑意来:“呵,这样倒是不错。也让他好好看看,他宠上天的女人,败家成什么样!” 宁玉槿这时开口打断了她:“不过母亲,这时候您可得沉住气,千万别直接说要回铺子。” “为什么?”大夫人语气一冷,脸色一变,比翻书还快。 宁玉槿忙道:“铺子毕竟是父亲给了赵姨娘的,您要回铺子,父亲即便知道您不容易,可心里也会不高兴。既然这铺子是赵姨娘要过去的,那咱们就让她自己还回来就是了。” 大夫人蹙起了眉头:“让她自己还回来?” 056 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丽姨娘是被宁玉宜扶着从大夫人房里出来的,那柔婉的面容惨白万分,膝盖两处都是红红的,纱裙被血渍侵染。 香月和香巧看见这副场景,眉心全部拧成了一道结,久久都化不开。 宁玉槿看见两人,还冲她们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丽姨娘离开了院子。 香月和香巧很想冲上去问问她们小姐在里面怎么样了,可是看到蹒跚离去的丽姨娘,她们又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了。 万一……万一得到的是坏消息呢? 院子中,大夫人房里的丫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目光不时地往她们俩身上瞥,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了起来。 “没想到连丽姨娘都遭殃了,看来夫人这次是真动怒了。” “可不是么?刚刚月芽进去收拾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被大夫人让人打了几十个耳光,还给直接轰出来了。” “很明显么,夫人正在气头上,现在谁去谁遭殃。” “哎呀,那刚才三小姐进去了……” 话题顿时终止在这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门口,都在等着看宁玉槿的笑话。 香巧气得脑袋冒烟,两只手紧攥成拳头,要不是香月拉着,她非得冲上去和她们打一架不可。 “别给小姐惹事。” 香巧嘟起了嘴,满脸写着不满:“这些人真讨厌。” “小姐不是说过么?迎高踩低是奴性,你不用跟她们一般计较。”香月附在了她的耳边,偷偷地道,“一会儿看谁不顺眼,就拿香包在她身上蹭一下,什么气都出了。” 香巧顿时觉得气顺了些:“还是香月你聪明。” 她怎么把那个特殊香包的作用给忘了?一会儿她非得好好给她们一个教训不可! 正说着,就见一抹月白从里面走了出来,步子不疾不徐,神色不悲不喜,让人猜不透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香月和香巧连忙地跑了过去,伸手去扶宁玉槿:“小姐,你小心点!” 宁玉槿这时候倒是笑了:“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一不是伤患二不是老佛爷,用不着你们扶。” 香月和香巧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她们刚才看见丽姨娘出来的时候那么惨,所以也以为…… 且别说她们了,就是周围等着看热闹的一干丫鬟婆子们,也是一脸的惊异。 要知道今天早上到大夫人房里去的,全部都受了波及,无一幸免,她是怎么完好无损地出来的? 香月拉着宁玉槿检查了一圈:“小姐,你真没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宁玉槿耸了耸肩,大步朝外面走去,面色表情,当真再正常不过。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纳了闷:三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得大夫人宠了? 就在大家伸长脖子张望之际,突地眼前一黑,就见香巧咋咋呼呼地朝她们冲了过来,嘴里还大声喊着:“姐姐你身上有毛毛虫,好大的一条毛毛虫!” 一干娇滴滴的小丫鬟们听见这叫喊立马慌了神,连忙低下头检查自己的全身。 而香巧则拿着个小香包横冲直撞地从她们中间穿了过去,然后一脸无辜地说:“哦,看错了。” 还不待众人大火,她飞快地拔腿开跑,去追前面的宁玉槿和香月去了。 只留下一群人在那里愤愤地骂嚷着。 回到小院子里,香月和香巧的表情再不复刚才的忧心忡忡,均是一脸的兴奋不已。 香月几乎迫不及待地拉住宁玉槿,问:“小姐,你真说动大夫人去收回赵姨娘的铺子了?” “不算我说动的,大夫人本来就不想将那几个铺子给赵姨娘,我只是在旁边提点了一下,教她怎么收回来而已。” 宁玉槿走到屋中坐下,提起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香月坐到她的旁边,像是想到了什么,眉眼间浮现一抹忧色:“小姐你不说要低调做人吗?你就不怕赵姨娘又给你使绊子?” 宁玉槿面容沉静,微挑的眉梢飞扬开一抹冷冷的笑:“我对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再低调下去,她们哪天把我卖出去了都说不定。再说了,她们都不肯让我好过,我为什么要让她们好过?” 香巧在一旁极是认同地点头:“就是。” “还有你这丫头,”宁玉槿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就敲了香巧一下,“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小阴险了?今天在人家地盘就敢胡来。” 香巧捂着头,委屈地说:“还不是跟你学的!” 宁玉槿:“……” 一天的破事不断,到下午的时候,总算是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郑二娘托人送信过来说,皇上御赐的“天下第一堂”已经正式挂在了万安堂的门前,金灿灿的牌匾不知道晃花了多少人的眼。 万安堂之前虽然出名,但是毕竟不是老字号,在盛京还有很多的竞争对手。而这次的御赐牌匾一出,几乎是秒杀一大片。 陆一行和郑二娘那两奸商合计着,要不要趁着现在势头正好,收购几家老字号的药房进来,再提升一下万安堂的档次。 宁玉槿这个不称职的幕后大东家只给他们回了俩字:放手干! 她现在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那些事情交给他们两个去做,她放一百二十个心。 总之,任何闲事都不必找她,年底分红记得她就行。 郑二娘不止一次地跟陆一行说:“咱俩现在有资本有实力有秘方,干脆单出去干算了。她身为大东家一点不管,我们累得像牛像马,结果只拿三成分红,多不划算啊。” 陆一行拨动着算盘,头也不抬地说:“以她睚眦必报的性子来说,我们如果敢出去单干的话,她一定会每天跑来下毒,直到我们干不下去为止。” 那时候宁玉槿磕着瓜子得瑟地翘着腿,笑眯眯地道:“啧,知我者,莫若一行也。” 郑二娘一撇嘴:“得了吧,就你那德行,全天下人都知道了。” 宁玉槿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顺手抽出了一本她注解的医书,让小三子连带着给捎了出去。 “可别弄掉了。”旁边香月还不忘交代道。 小三子将回信和医书揣好,笑眯眯地道:“香月姐你放心吧,保证送到。” 057 认真的男人,最养眼 美美地睡了半天,到晚上的时候,宁玉槿那浮肿的双眼、憔悴的脸色总算是能见人了。 她这才洗掉脸上的脂粉,还原出一张清清爽爽的脸。 依旧是早早地入了睡,等香月、香巧一出去,她便立即起身穿好衣服,伸手在窗沿上扣了扣。 说实话,她不知道来接她的影卫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等着的,反正只要她一敲窗沿,他们就会立马出现。 看着他们来无影去无踪、身姿轻盈潇洒至极,她心中也陡然升起几分羡慕来,心说她要是学了轻功该有多好,以后再碰上不能对付的人就脚底抹油开跑,也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了。 绝魂想折磨她? 她跑。 慕容玄想坑她? 她跑。 墨敬骁想用冷气冷死她? 她跑跑跑。 只是这轻功找谁去学,还真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宁三小姐,到了。” “哦,好。” 宁玉槿从幻想之中回过神来,一抬头,便已到了定王府里。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漆黑的夜静得如一汪死水,一块天幕将天地万物全部罩住,偶尔能听见一两声鸟叫虫鸣。 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无数的影卫隐藏在某个不经意的角落里,密切地注视这周围的场景。 所以宁玉槿不敢确定在全宁伯府的时候绝魂有没有在,但是这定王府,那家伙是一定不会轻易靠近的。 她这回没有丝毫地迟疑,抬腿迈入了穿花弄堂的小花厅之中。 即便她知道,墨敬骁在里面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但是这次,她就是来找他的。 现实总是和想象相悖的,这真是一个血淋淋的真理。 明明就在昨天离开这里之前,她还信誓旦旦地说要躲着墨敬骁的。结果今天,那誓言就给一阵冷风给吹散了,连点渣都不剩。 厅中,烛光温暖,空气中还弥漫着好闻的熏香。 墨敬骁坐在那方专门为她准备来写方子的案台旁,真提笔写着什么。 他身子挺拔,半垂着头,长长的墨发顺延而下,遮住了半张俊逸霸颜,衬得那鼻梁越发高挺,那唇线越发迷人。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来,见宁玉槿径直地向他走来,神色间有些微微诧异。 不过那神色也只是一瞬,他敛了眼睑,指着一旁的书架道:“子瞻还要些时间才过来,你先看看书吧。” 那书架昨天还没有的,今天就那么突然地出现在了这里。 宁玉槿眼睛随便瞥了一眼,见每本书的旁边都有太医院的印记,一个想法窜过脑海,让她眉心突地一跳。 这些,该不会都是太医院里的藏书吧? 难不成是墨敬骁专门让人搬到这里来给她看的? 呵呵,怎么可能。 也许是怕她用错了药用错了量,最后把那雪蟾给弄死了,所以给她弄些权威医书来,让她好好学习呢。 她磨磨蹭蹭地走到那书柜面前,随手抽出一本来,漫不经心地翻着。 书都是些好书,而且她随便抽出来的一本都是孤本,是她要陆一行帮她找好久都没找到的《金雀药略》。 但她现在完全没心思看这些,眼睛刚瞥了两个字,就忍不住朝墨敬骁看去。 不得不说,认真的男人,真真是很养眼的,尤其是墨敬骁这种本来就长得俊美非凡的。 他握笔的姿势很端正,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捏住那小小的笔杆,感觉就好像在握着刀剑似的。 撇似刀刻,捺若剑劈,字字锋利,如他这人一般凌厉。 突地,他笔锋一转,抽了一张纸出来,在上面写着:“看什么?” 宁玉槿瞬间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墨敬骁的旁边,竟是看他看入了神! “那个什么,定王殿下的字写得不错啊!” 她呵呵地傻笑了一下,抬头看天低头看地,就是不敢去看墨敬骁。 不过余光还是瞥见他将刚才写的东西折好,塞进了一个信封里。 “你若不说,本王还以为你是敌人派来刺探军情的探子。”墨敬骁嘴角一勾,看着她局促的样子,淡淡地笑。 宁玉槿瞬间瞪大了眼,连忙转头看向他,举起手信誓旦旦地道:“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咱长得就十分爱国啊,怎么可能是敌人派来的探子呢?再说了,我刚才可什么都没看见!” “真的?”墨敬骁朝旁一倾身子,靠近她一分。 她退后一步,郑重其事地点头:“真的。” 她连长相爱国这种话都说了,还有人比她说得更真吗? “既然什么都没看,你又怎么知道本王字写得不错?”墨敬骁可不会被她轻易糊弄过去,一句话直接抓住了重点。 “呃……”宁玉槿看着那双戏谑的凤眼,脑袋顿时卡壳了。 顿了一下,她随即一本正经地道:“定王殿下您握笔的姿势规整有力,下笔的时候笔走龙蛇如有神助,端看这些,便可看出您写出来的字的风骨,定是和殿下您一样铁骨铮铮,宁折不弯的。所以咱说您的字写得好,是一点虚假都不掺杂的。” 啧,看她说得多认真多诚挚,看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她一瞬间暴涨的文学水平,墨敬骁你要是再敢不依不饶,老娘在梦里弄死你! 墨敬骁倒没她想象中那么欠,反倒是一阵见血地戳中了她的小心思:“行了,有事说事,来找我做什么?” 宁玉槿听到这话,差一点就扑过去抱墨敬骁的大腿了。 你说说这是不是天意?她刚刚还在想怎么跟墨敬骁开这个口,他就先给提出来了。 她当即也不客气了,咳嗽了两声,一边看着墨敬骁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那个……那什么……我想跟王爷要个人。” 墨敬骁想也没想直接回了一句:“除了子瞻,其余的你说。” 宁玉槿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为什么要除开慕容先生啊?” 墨敬骁利眉一扬,周身瞬间散发出冷气逼人的气场:“你还真要他?” “不是不是……”宁玉槿连忙摆手,一时间想骂自己死脑筋的心都有了。 慕容玄是墨敬骁的军师啊,怎么可能轻易外借呢?她居然纠结这个问题,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定王殿下啊,我最近遇到点小麻烦,处理起来有些棘手,你能不能把一零八借给我两天?” 058 反击第二战:绝魂(1) 宁玉槿有时候怀疑自己有被迫害妄想症,因为当一零八像木头一样直挺挺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竟觉得事情顺利得有些诡异。 墨敬骁什么时候那么好说话了? 她丢个瓜子就能罚她扫大街,她不想给方子就直接甩下一句“软的不行来硬的”,她一旦说话惹到他了就拿嗖嗖冷气压迫她。 无论怎么想,他那么干脆地说“好”,都是十分不正常的表现啊! 肯定有哪里不对,只是她没想到而已。 难不成…… 难不成墨敬骁真的看上宁玉凝了,现在就开始讨好她这个小姨子了? 对,一定是这样! “一定是哪样啊三小姐?” “啊?”宁玉槿被一零八的回答勾回了神,这才发现她不自觉间竟把心里所想的给说出来了。 她连忙左右上下地看一圈,确定没别人听到,这才松一口气:“没什么没什么,小八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好了。” 一零八顿时一脸纠结地望着她,想说什么,喉咙上下一动,又说不出口了。 宁玉槿看着他的表情,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 她怎么忘记考虑一点了,这一零八是墨敬骁的人啊,他们这些影卫对他们爷的忠诚度绝对百分之百啊,他不会跑去给墨敬骁打小报告吧? 正担心着,就听一零八鼓起了勇气,终于开了口:“那个,三小姐,我是一零八,不是八,您这样叫要乱辈分的。” 宁玉槿顿时无语。 这熊孩子。 “没事,零八我叫老八,十八我叫中八,你我就叫小八,这样不乱辈分了吧?” 宁玉槿随便找了个牵强的理由,却见一零八瞬间豁然开朗,满脸都洋溢出笑意来:“不乱了,不乱了,还是三小姐聪明。” 宁玉槿这会儿特想敲着自己的脑袋问自己:一百零八个影卫,那么多排得上号的高手,你是怎么想的,偏偏要了最吊尾的一个? 好吧,一开始她怕墨敬骁不给人来着,所以她张口就是“一零八”,走稳妥路线。 可谁知道墨敬骁连理由都不需要知道,就直接应允了呢? 后来去看雪蟾的时候,慕容玄倒是偷偷地问过她要做什么。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教训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慕容玄的眼睛亮了亮,还很体贴地问:“需不需要再派些人手给你?” 那模样,简直像极了一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 她当即摇头拒绝了。 一个人就可以了,人去多了动静闹太大反而不好。 再说了,她有办法对付绝魂,不用小八和他交手,只需要帮她个忙就行了。 慕容玄也点了点头,说:“一零八挺不错的,就是脑袋反应慢点,你多提点一下,对你会有帮助的。” 当时宁玉槿还不知道,诸多影卫之中,能让慕容玄给出“挺不错”这种评价的人,一只手也能数出来。 她想到昨天见到一零八时候的场景,只当他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笑了笑,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雪蟾上面。 一零八到底是个什么水平她已经不深究了,不过跟着她回去的时候却也着实让她惊诧了一下。 好家伙,站起来人模人样一个小少年,弯曲起来身体却柔软得不成样子。那抬椅拢共只有那么大,他那么大个人藏在椅下却一点痕迹不显! 宁玉槿诧异之余,也隐有担心:“你们习武之人,是不是能够听息辨位,不用看、光是听人呼吸便知道有多少人?” 前面抬抬椅的影卫回答说:“这得很深厚的功力才行,我们爷注意力集中的时候,就可以听到树叶落地的声音。” 树叶落地的声音…… 宁玉槿承认,她又一次被墨敬骁那些牛叉哄哄的技能给震惊到了。 也不知道他和绝魂谁更厉害一点,万一绝魂也会这招,那小八躲在抬椅底下不是白躲了么? 这些影卫不愧是慕容玄一手调教出来影卫,不仅素质过硬、实力强悍,就连察言观色的水平也是一流。 在后面抬抬椅的那个影卫见宁玉槿垂头沉思,了然地说道:“三小姐不必担心,一零八不会被人发现的。” 宁玉槿又喜又奇怪,连忙问:“为什么?” 那影卫说:“一零八会龟息闭气功,要隐匿自己的气息轻而易举。” “是么。”宁玉槿这会儿隐隐觉得,找一零八来,貌似也没差么。 到了全宁伯府之后,那两影卫直接送宁玉槿进了房,然后离开,和之前几天一样。 而一零八,则在抬椅落下的那一刻,一个滚身隐匿在了角落,与夜色融为一体。 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总是会经历一段难捱的平静。 宁玉槿摸黑给自己倒了杯水,靠在桌子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数着时间等绝魂来。 相比较前两次的忌惮和一再忍让,她这次不怕他不来,就怕他不来。 主动出击虽然会付出一定代价,但是他都变着法儿地折磨她两三次了,依她的性子,不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呼—— 正想着,一阵疾风凶猛吹来,将上了插销的窗户都给吹开了,瞬间涌进一股强大的气流来。 纱幔飘飞,桌椅晃动,墙上挂着的画卷被扯得老高,好像随时会被撕裂开一般。 宁玉槿直接连眼睛都睁开不了,身上的衣袂被扯得猎猎作响,满头墨丝狂乱地萦绕飞舞,她用手臂挡着前面,只觉得自己要被那风给吸出去了。 突地,疾风戛然而止。 一只瘦长惨白的手陡然伸出,她只觉得衣服一紧,下一秒便被人整个悬空提起! 那如鬼魅的声音,仿若从遥远的地狱一下子拉近,幽幽响在耳畔:“你还真是不乖啊,要你老实听话,听不懂?” “你……你什么意思?”宁玉槿的脖子给卡在衣襟口,勒得难受,却还是费力问了一句。 一来就发难,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可小八不是会龟息闭气吗?难道这样也被他发现了? 059 反击第二战:绝魂(2) “你问我什么意思?”绝魂机械地歪了歪脖子,骨节错位的“咔嚓”声在静谧的黑夜中,显得极为明显。 宁玉槿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生怕他用力太猛,直接把脖子给歪折了。 他却突地笑了,冷意森然,寒气凝冰:“你以为你让人躲在抬椅下面就万无一失了吗?呵,送你回来的那两个,跃起的时候明显比昨天低了三尺,你以为你从定王府带了个帮手回来,我会不知道?” 靠之,这样也行?! 即便小八会龟息会缩骨,可是却不能隐藏自己的重量,那两个影卫负担增加,行动上自然会迟钝一些。 宁玉槿一边暗恼自己的失算,一边却是想骂娘的心都有了。 你说谁会注意到送她回来的影卫到底飞多高啊?还精确到了“三尺”,它丫的绝魂不是人是妖吧? 刚想到这儿,就见屋中一抹黑影“咻”地一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传来一声大喝:“大胆狂徒,快放开三小姐!” 宁玉槿只觉眼前一黑,有些受不住地说:“还没到你出场,你跑出来凑什么热闹?” 一零八杀气顿时一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他都发现我了,我以为我可以出来了。” 要不是被绝魂揪着,宁玉槿觉得这会儿她已经被气得倒地身亡了。 绝魂冷笑一声,宁玉槿似乎能听出他语气之中浓浓的讥讽:“怎么?定王府的影卫,就是这种德性?” 一零八绝对是个集体荣誉感超级强烈的孩子,听到绝魂这一声嘲讽,当即就拔刀相向:“你会为你的这句话付出代价的!” “呵,要找我拼命?”绝魂将宁玉槿拉到跟前,伸手一绕,直接扼住她的脖子,“我倒要看看,是你下手快,还是我下手快!” 一零八满腔怒火顿时被这句话浇熄,看着被绝魂挟持住的宁玉槿,满身是力却找不到地儿使。 他深呼吸一口气,严肃且认真地说:“是男人你就放开三小姐,咱们一对一单挑!” 说完之后,却久久不见那边回应一句,一零八有些奇怪了:“肯不肯,你倒是说句话啊?” “呵,他现在可没空搭理你。”被绝魂扼住脖子的宁玉槿,这时候却突地轻笑出声。这样的危急时刻,她的语调却是轻松愉快的。 “为什么?”一零八还有些云里雾里没弄清楚情况。 他抬头去看,透过从窗户里透过的依稀光线,似乎能看见绝魂斗篷下那张狰狞的脸。 宁玉槿冲他道:“先别管他,快过来扶我。” “好!三小姐你等着!”一零八摆开阵势、握好武器,满脸杀气地就要朝他们冲过来,吓得宁玉槿眉心一跳,连忙地开口喊停。 “别别别!他这会儿不能动,你直接走过来就行了。” “他不能动?”一零八满脸疑惑地收了刀,一小步一小步,试探性地走到了他俩面前。 直到他在绝魂跟前站定都没见什么反应,他才确定绝魂是真动不了了! “他这是怎么了?” 宁玉槿得瑟一笑:“他不是要比谁下手快么?我倒看看,是他下手快,还是我下手快。小八,扶我过去!” 一零八抬开绝魂已经僵硬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同样僵硬的宁玉槿给弄了出来。 可是把她搬到椅子面前的时候,却着实让他犯了难。 宁玉槿现在的模样就像是僵尸,除了鼻子眼睛嘴巴还能动以外,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曲折点。 一零八问她道:“三小姐,你这怎么坐下去啊?” “我膝盖上有两根银针,你把它拔了就可以了。” “针?!”一零八诧异了一下,立马蹲下身去找。 银针纤细,并不好找。他让开一些位置,让外面的月光照射一些进来,果然看到膝盖处有一处细微的闪光。 而与此同时,他也看到宁玉槿身体的其他各处,还有很多这样的光点,全部都是银针的针尾! “三小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一零八连忙伸手去拔那些银针,刚拔了两根就被宁玉槿给阻止了。 “大爷,我好不容易弄好的,你别给我破坏了行么?” 一零八看着她,讷讷半晌说不出话来。 有人会自己往自己身上扎针的么?宁三小姐不会是被人控制了吧? 宁玉槿膝盖上的银针一取,立马便能活动了。她悠然弯膝坐下,目光落在那一身被黑色包裹的绝魂身上,咧唇一笑:“你以为我真的拿你没办法了么?” 绝魂当然没空理她,他正在运用全身功力,想要突破那股阻碍他活动的力量,连额上青筋都暴突出来。 宁玉槿又笑着说:“你也别费劲了,银针施在我身上,你怎么可能挣脱得了?只要我不动,你就根本不能动。别忘了,咱们俩,可是同命。” 说到最后两个字,她的笑意一收,重重地加重了语气。 这回她还真得感谢他们是同命了。上次她手中藏针,还没对他怎样就被发现了。正面和绝魂交手,她完全占不到丝毫上风。 但是,她虽然不能对他怎样,却可以完全对自己怎样,谁叫他们是同命呢? “小八,找根绳子将他绑起来!老娘今天要把他扒光了挂城墙上去,让盛京城的百姓都开开眼界!” 宁玉槿刚刚兴奋地说完,话语末梢却突地一顿,像休止符一样戛然而止。 对面,绝魂的黑色斗篷突地无风之舞起来,黑暗夹裹冰冷,扑面而来。 “宁、玉、槿。” 他咬牙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字字裹着冰霜,寒意侵骨。 宁玉槿打了个冷颤,声音顿时就小了下来:“那个小八啊,绳子找结实点的啊。” 她怎么老是有一种绝魂要扑过来把她撕成碎片的感觉呢? 错觉,一定是错觉! 控针术加上同命,她还是很相信自己的水平的。 一零八在屋里找了会儿,没找到绳子,干脆直接扯了一块纱帐下来,拧成绳状。 宁玉槿则像看守犯人似的,紧紧地盯着绝魂,生怕他出什么幺蛾子。 像绝魂这种人,一旦给他一点点的机会,他一定会恶狠狠地扑起来朝你的脖子咬上一口的! 屋中气氛安静下来的片刻,却见门口突然晃动起一抹橘色暖光。 有人,正朝这里走来。 060 玉石俱焚 那抹暗黄的烛火,在夜风里摇晃,在门窗上投射出一个个狰狞的影子,而后蓦地停住。 宁玉槿眼睛越睁越大,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大气都不敢出。 因为她好像看到,刚才绝魂好像冲她笑了一下。 那笑,极冷,极绝,虽一晃而过,却那么深刻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怎么都挥之不去。 他想做什么? 他能做什么? 宁玉槿的整个计划被这横生的枝节打乱,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吱嘎”一声,门打开了。 一个娇小的人影举着烛台,走进屋来:“小姐,你还没睡么?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是香月! 宁玉槿脑袋里绷着的那根弦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瞬间崩断。她连忙大喊道:“小八,救人!” 一零八手中的绳子刚刚弄好,听到宁玉槿说话,连忙将绳子甩向了她。 宁玉槿想买块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谁让你救我?快救香月!” 幸好一零八没再问香月是谁,手中绳子转了个方向,立马飞向了香月。 而就在这一来一去的耽误之间,刚刚还在原地站立着不能动弹丝毫的绝魂,却突地像离弦的箭,一下子奔到了香月面前。 香月被这屋中纷乱的情形弄得脑袋发蒙,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灯笼就掉在了地上,整个人都不能动了。 宁玉槿正奇怪绝魂是怎么能动的,浑身上下试着动弹了一下,才发现她的双腿也是活动的! 他丫的,刚才一零八给她拔针的时候胡乱拔掉了几根,她居然忘记重新弄回去了! “小八,放心大胆地上!他只有腿能动!” “嗯。” 一零八眼中迸出一丝狠意,一手握刀,一手挥舞着绳子去套绝魂的身体,气势凶猛如猛虎下山,如蛟龙过海。 然而才冲到一般,他身形突地一顿,再不能前进半分。 就是宁玉槿,在这一刻也呆呆地愣在那里。 香月这会儿倒在地上,绝魂抬脚抵住她的脖子。而在他的鞋尖上,一把匕首闪着银白的幽光。 他冷冷扫了两人一眼,对一零八道:“去把她身上的银针都拔下来。” 一零八看向宁玉槿,宁玉槿有些挫败地冲他一点头:“来拔吧。” 香月这会儿总算是从晕乎乎的状态之中清醒了过来,看见屋中的场景,她惊讶地望向宁玉槿:“小姐!” “香月你别乱动,刀剑无眼,破相了可就嫁不出去了。”宁玉槿柔声安慰着香月,还有心情和她说笑一句。 而实际上,随着她身上的银针在一零八的手下一根根地减少,她的心也越来越凉。 香月还在绝魂的手里,她却已经失去了制衡他的条件,这场硬仗要该怎么打? “三小姐,我拔完了。” 一零八抽出最后一根银针,有些紧张地望着宁玉槿,等待着她的下一个吩咐。 宁玉槿却看向绝魂,目光冷然:“现在可以放了香月了吧。” 绝魂活动了一下身体,却并没有抬脚的意思。那脚尖处尖利的刀刃,就那么丝毫不让地抵在香月的脖子上。 宁玉槿瞬间恼了,“蹭”地一下站起身来:“你什么意思?” 绝魂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笑意来:“你过来,我就放了她。” “三小姐!” “小姐不要!” 一零八和香月几乎同时开了口,宁玉槿听到这句话,反倒是平静下来,面色平淡无波。 她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绝魂,须臾,嘴角一翘,竟突然笑了起来。 绝魂最见不得她笑,那笑好像一道刺眼的白光,晃得他心烦:“你又想搞什么花样?” 宁玉槿伸手摸着自己的胸口,冷冷一勾唇角:“绝魂,你以为你能威胁我吗?告诉你,只要咱们的宿命一天没有分隔开,那就一天不可能!即便鱼死网破玉石俱焚,我也不会让你比我好过一分!” 说话间,她按住胸口的手狠狠一用力。一阵刺痛传来,似乎有什么钻进了皮肤。 绝魂自然感受到了同样的感觉,下一秒五脏六腑一阵翻滚搐痛,竟疼得让他都差点没忍住。 而宁玉槿自然更糟,这会儿直接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脸色惨白浑身哆嗦,却也硬生生挺着没有喊出声。 一零八当即慌了神,连忙想去扶宁玉槿,却被她喝止了:“去……快去……救香月……” “可是……” “快去!”宁玉槿眉目一挑,高着声音怒喝了一声,还颇具几分威势。 一零八连忙朝绝魂和香月方向走去,背后,逞强完毕的宁玉槿瘫倒在地上,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别人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是杀敌一百自损一千。 那么阴损的招儿,她本来没打算用,却还是迫不得已地用了。 绝魂这会儿的状态比宁玉槿好不到哪里去,强行地动一下,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一零八极速奔进,没有丝毫停顿迟疑,心里的愧疚和悔意加重了他身上的杀气,那架势好像不要命。 绝魂这会儿可没办法和一零八硬拼,强提一口气,将香月一勾一抬一送,直接朝他扔了过去。 一零八自然赶紧地伸手接人,而绝魂这趁此功夫,一个翻身跃出窗外,只留下一抹隐约的掠影。 “小姐!” 脱险的香月连忙奔到了宁玉槿的面前,平日里什么都井井有条的女子,这会儿却手忙脚乱慌里慌张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零八自然不敢留两个女子在这里,然后一个人跑出去追绝魂。他在窗边看了看,也急忙地跑了回来:“三小姐你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回去找慕容先生帮忙?” 宁玉槿费了老大力气摇了摇头:“先扶我到榻上去,我歇会儿……歇会儿再教你们怎么做。” 香月和一零八连忙照做。 与此同时,全宁伯府的房顶之上,诡谲夜风打着旋儿,撩动黑袍墨发,拂过剑鞘刀锋,最后悄然无息地散去。 绝魂一个纵身上了房顶,刚刚踉跄着站定,就闻到周围,有一股和他一样的,猎食者的气息。 杀气。 浓烈到挥散不开的杀气。 061 谁的弱点 当同类遇到同类,多余的话是不用多说的。 因为那太过相似的气息,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绝魂捂住胸口,忍住体内如潮涌一般的剧痛,一双眼睛如野兽扫视四周,警惕却充满杀意。 突地,背后一阵冷风乍起。 他往前一滚,腰间软剑抽出,如蛇身一般缠住了刺向他的兵器。 “绝魂,好久不见!” 眼前有光一闪,尖锐的峨眉刺直袭眉心。 绝魂收回软剑一个翻身,勉强躲开了攻势,却不可抑制地沿着倾斜的房顶一路朝下滚去。 直滚到房檐处,他才硬生生地折返回来,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身后黑影骤至,一双峨眉刺被舞得寒光四射,逼人万分。 “零一!” “就是你爷爷我!” 零一几乎不给绝魂丝毫反抗机会,招招狠辣,直逼命门。 绝魂根本无法使出全力,仓促应战间,不过晃眼,身上便已是多处受伤。 零一虚晃一招,伸脚和绝魂硬碰硬一踢,绝魂连退几步,当即就喷出了一口鲜血。 零一见此心里一喜:我看你今天还怎么跑! 当下将峨眉刺反扣,一个乘胜追击,上前两步就要给绝魂致命一击。 这个家伙太棘手,几次都从他们手里逃掉了,这次能够在这里解决,简直是意外惊喜。 然而还没等零一怎么高兴呢,一只锦织长袖一拂,横中插进来挡了他一脸。 他看见那抹熟悉黑色,立即强行收了势,有些不解看向来人:“爷?” 墨敬骁黑袍一抖,安然落下。 一身戾气不可挡,猖獗霸气不可道,杀伐决断,全在他眉眼一挑间。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绝魂,眸中之光亮如寒刃:“你走吧。” “爷!”旁边零一上前一步,满脸震惊。 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干净利落地处理掉绝魂,不是也断了那人一只手臂么? 王爷为什么,为什么要放了他? 绝魂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墨敬骁,突地勾唇,邪魅一笑:“定王殿下的弱点,受教。” 他说完,转身欲走,却听墨敬骁那不冷不淡的声音,慢悠悠地,一字一句漫开。 “那不,也是你的弱点吗?” 绝魂脚步一滞,而后愤愤一咬牙,捂着胸口飞快离开。 零一眼睁睁地看着绝魂从自己的手里溜走,各种懊恼悔恨。想找他们爷问个明白,一转头,就见墨敬骁已经飞身落地,直奔人闺房而去。 屋中,越休息越没力、疼得快要晕死过去的宁玉槿,抓住一零八的手臂,断断续续地说:“用……用……” 一零八听到她半天吐不出一个字,那叫一个着急:“用什么?” “内……” “内?”一零八抬起头望着香月。 香月恍然大悟:“小姐你是不是内急?” 宁玉槿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被香月一刺激,倒是把话说利落了:“用内功帮我把针逼出来!” 一零八连忙点头:“好的。” 刚准备动作,就见一抹锦织长袖拂过,将宁玉槿抓着他的那只手轻轻拂开。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已经被挤了出来。原地方已经换上了一个人坐着:“我来。” “爷?!” 一零八惊讶地看着突然到来的墨敬骁,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随后进来的零一拉到了一边:“你居然让宁三小姐抓你的手,你嫌命太长了?” 一零八当即惊恐一摇头:“我……我刚才完全没注意到。” “好了,先出去再说。” 零一将一零八推搡出去,同时还不忘捎上呆愣愣站在一旁的香月。 她在看到墨敬骁的那一刻,本就超负荷的脑袋,终于完全地傻掉了。 别说她了,就是宁玉槿也有些没缓过神来。 墨敬骁不好好地呆在他的定王府,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定王殿下……” “别说话。” 墨敬骁将宁玉槿抱起来盘膝坐好,他则坐在她的后面,双手运功,抵在她的背后。 他的掌,又大又暖,贴着她后背的瞬间,就好像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遍她的四肢。 宁玉槿不自觉地闭上眼睛,感觉那温润,一点一点,一滴一滴,顺着血液经脉,慢慢地润泽全身。 蓦地,温润力量触碰到尖锐抵抗,她当即倒抽一口凉气,剧烈翻腾的疼痛,差点没要了她的小命。 “再忍忍。”墨敬骁醇厚动人的声音如陈坛老酒,听得让人想要醉过去。 宁玉槿脑袋一晕,胸口一阵刺痛,那根比普通银针还要长上一倍的细针,总算是被逼了出来。 她顿时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会儿再看着这根针,她都有些奇怪她当时是哪里来的勇气,大无畏地就往自己身上刺的? 要是让她现在再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她还是宁愿去买块豆腐撞死。 不过好在,这难熬的一夜啊,总算是熬过去了。 只是结果完全没有达到预期,也不知道绝魂什么时候会回来找她算总账。 一想想,就有一种淡淡地忧伤啊。 “哎,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你招谁惹谁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身后传来的声音陡然吓了宁玉槿一大跳。她伸手摸了摸,貌似自己靠着的地方,触感也有些不太对劲。 她机械地转过头去,看着被自己毫不客气当成人肉垫子的墨敬骁,笑得那叫一个勉强:“呵呵,定王殿下,你还好吧?” 墨敬骁双手环臂,往后一靠,似笑非笑地看她:“你说呢?” 宁玉槿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抬头看着别处,心说这会儿她喊“有飞碟”来转移话题,会不会显得很高调? “那个,定王殿下,你怎么过来了?”她想了想,还是以最稳妥的方式转移了话题。 墨敬骁一垂眸,掩住眼中淡淡情绪:“本王总得来看看,你有没有让本王的人做些作奸犯科、杀人放火的事吧?” 这个…… 宁玉槿低着头看脚尖,默默地在心里道:您还真是闲得慌。 然而抬头的瞬间,脸上立马笑靥如花:“定王殿下果真是国之栋梁、民之福祉啊。您这么体贴属下关心百姓,其心可表天地,其行可利苍生,简直可以用英明神武……” 经典句才刚刚起了个头,宁玉槿却嘎然闭嘴,生生地将后面的话语给咽了回去。 墨敬骁在看她。 目色深深地看她。 看得她莫名其妙地就慌乱起来。 给读者的话: 九九出来溜达:先么么哒一个,顺便解释一下,本文vip文,但九九是个厚道的孩子,会给亲们尽可能多的免费章节阅读,乃们也多给九九支持吧!! 062 柔情时光 明月皎皎,夜风缱绻。 这陡然柔情起来的时光,竟让宁玉槿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伸手撩过垂落的发丝,低着头卡在耳后,小着声音问:“定王殿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墨敬骁微微眯眼,狭长凤眸中有波光荡漾,像洒满粼粼月光的河。 “那您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宁玉槿有些小紧张起来,心里突地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敲击着她忐忑不安的小心脏。 不会是…… 不会是自己刚才哪个环节没注意,把自己给弄破相了吧? 她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恨不得立马跑到镜子前去看看。 但是碍于墨敬骁在场,她腿脚还有些发软,这想法倒是压了下来,只是全程心不在焉,坐立不安。 墨敬骁看着她好像一脸不耐的表情,眸色黯了黯,语气淡淡地说:“本王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是怎么把绝魂都给招惹来的。见过他的人,你知道只有几个人还活在这世上吗?” “你以为我想招惹他啊!”一说到这个,宁玉槿的声音陡然高了一个度,还眨巴眨巴眼睛想哭想哭的,有些怪委屈。 墨敬骁眉头一皱:“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那天在家庙后山遇见他们就够倒霉了,结果回到屋里还遇见一个大杀神,这是她能预见、她能避免的吗? 一听墨敬骁发问,她满心的委屈顿时全爆发了:“定王殿下,如果我说所有的一切都怪你,你会揍我么?” 墨敬骁沉默了一下,眼神怪异地看了宁玉槿一眼。 少顷,他微微掀唇,吐出一个字:“会。” 宁玉槿眼角一跳,立马重新组织语言:“那个,其实不怪你啦,都怪我,怪我运气不好,恰好撞见绝魂了。他说我看见他了,要杀我灭口哇,幸亏我机智啊,要不然现在咱已经是黄泉路上的一缕幽魂了!” “能从绝魂手下逃脱……”墨敬骁顿了一下,“同命是怎么回事?” 宁玉槿惊讶看他:“啊?您知道啊?” 他不知道,只是刚刚恰好听到了只言片语。 如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阻止零一对绝魂痛下杀手了。 “是这样的……” 宁玉槿一五一十地将怎么骗绝魂吃下“同命”过程给说了出来,完了还摆出一个“咱很聪明,快崇拜咱”的表情。 墨敬骁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捏了捏。 触感,软软暖暖的,跟想象的一样。 宁玉槿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懵,反应过来连忙抽手:“定王殿下你做什么?咱可是良家女子!” 墨敬骁脸色未变一分,慢腾腾地收回手,还拿出帕子来擦了擦:“也就是说,我这样捏你一下,你有多痛,绝魂也同样有多痛?” 呃…… 他是想试一下“同命”的作用? 宁玉槿有些尴尬地将手缩在了衣袖里,有些出神地想:为什么每次她以为有人要对她欲行不轨的时候,最后都变成她想偏了呢? 难不成,她真的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低下头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全身,当看见十三岁那细小的平板身材之后,宁玉槿顿时明了了。 她还没长开啊,严格论起来还是个小盆友啊,这幅样子去勾、男人,眼睛出毛病了才会看上她吧。 想到这里,她心里总算是平衡了。 “疼是一样疼的,只是个人的承受能力的差异而已。就好像鸡蛋碰石头,两者受同样大的力,但是鸡蛋会碎而石头完好一样。” 她和绝魂的情况,就好比鸡蛋和石头。 她疼得快要以死以谢天下,绝魂还能咬牙从一零八的手中逃脱,这就是差别了。 “那你岂不是很惨?”墨敬骁皱起眉头,目光在那还未褪去惨白的脸上一扫,面色越发凝骏。 宁玉槿咧唇笑了下:“其实也不能那么说,‘同命’分主次,我痛他会痛,他痛我可不会痛,只要他不死,对我是没任何影响的。” 墨敬骁眉头舒展,点了点头。 意思就是说:要是下次再遇到绝魂,即便不能弄死他,也可以将他弄个半死? “一零八留在这里吧。”他看向宁玉槿,突地说。 宁玉槿也正犹豫要不要开这个口呢,听到墨敬骁的话又惊又喜:“这……这怎么好……” 内心里,她这会儿恨不得扑过去抱墨敬骁大腿了。 知音啊,救世主啊,她还担心绝魂再回来怎么办呢,把一零八留在这里,简直给她解决了后顾之忧啊。 “难不成还要本王劝劝你?”墨敬骁挑眉,眉梢一点弧度,张扬之姿斜飞开去。 宁玉槿当即摆出一副认真严肃的姿态,半跪在软榻上,冲他行了个礼:“多谢定王殿下!” 墨敬骁微微颔首,掸着袍子起身欲走,却被宁玉槿一下子拉住了袖子。 他垂眸去看,目光落在那只拉着她的纤白素手上,又抬起头看了眼她,面带询问。 宁玉槿被他目光一扫,好像被烫着了一般,连忙地收了手,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别处说:“您能,等我一会儿么?” 墨敬骁重新坐下,微扬下颚:“有什么事?” 宁玉槿活动了一下腿脚,确定能走了,这才呼哧呼哧地跑进里屋,然后又呼哧呼哧地跑了出来。 她将手中东西往墨敬骁面前一放,嘴角漾开两汪梨涡:“来而不往非礼也。” 墨敬骁明显也诧异了一下,伸手将那巴掌大小的盒子取过,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 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每一面都分割成九个面,每一个小方块都可以移动,上面还雕刻着不同的花纹。 当将每个面的花纹都转成一个样的时候,那盒子便可以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这是宁玉槿参照魔方的玩法让陆一行找人定制的一个机关锁,算是她给墨敬骁的谢礼。 他救了她两次,她也救了他两次。 他给了她一个机关锁小盒,她也给他一个机关锁小盒。 这样才算是公平么。 而且,如果墨敬骁不会玩,她还可以得瑟一下,把之前的场子找回来! 不过显然人不给她这个机会,墨敬骁转动了几下就好像摸到了诀窍,没玩多久居然就给转出来了! “咔——” 机关魔方应声而开,墨敬骁拿出里面的东西,眉梢高高挑起:“你费了那么多心思,就是为了给我一颗糖?” 063 爷啊,你不要一世英名了? 怎么把墨敬骁送走的,宁玉槿已经完全记不清楚了。 因为当他把那颗糖拿出来之后,她就全程将头埋在胸口,秉持着“听不见”、“看不见”的原则,默默地当了鸵鸟了。 他丫的! 她还准备着好好为难一下他的,谁能料到他就那么……那么稀松平常地一转一扭,一扭一转,然后“咔”,就开了! 她当即就惊呆在原地了好伐! 而且事情若是到此结束就算了,一回头就对上香月那双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眼睛啊,那窜起老高的火苗好像要把她一口吞噬似的。 怎么形容呢? 嗯,就好像自己久没有人要的女儿突然找到婆家了,恨不得立马将她打包送过去的一样。 宁玉槿微抽了一下嘴角,心说:绝魂好对付,香月太难缠。 毕竟一个虐的是身,一个折磨的是心啊! 果不其然,香月当即将门窗一关,将灯烛全熄,然后举着一个烛台,像鬼一样强势逼近。 “小姐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宁玉槿瞪着一双无辜大眼睛:“我知道什么了我?” “你别装糊涂!你早就知道牡丹会那天救你的人是定王殿下了对不对!” 宁玉槿顿了一下,一脸原本就是这样的表情:“那个……我有说不是么?” 香月停下来仔细想了想,貌似还真是。不过就是这样才罪不可恕! “小姐你常告诉我们,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能不知装知之,也不能知之装不知。您这样,以后还怎么有脸教训香巧?” 说到最后,香月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姿态,面色严肃得好像她上辈子的班主任一样。 宁玉槿额上滴落一滴冷汗,小声嘟囔一句:“这句话,貌似不能这么用吧?” 不过被香月这么一说,还真是毫无违和感。 “你……”香月看着宁玉槿耷拉着眉毛可怜兮兮的模样,怒极反笑,想再说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宁玉槿赶紧地给香月倒了杯水,笑嘻嘻地递给了她:“香月姐请喝茶。” “小姐你又胡闹!”香月接过茶喝了一口,缓了缓气,这才问,“小姐你老实说,你和定王殿下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看上的二小姐吗?” 宁玉槿耸了耸肩:“我和墨敬骁能有什么,他只不过是要我给他配药而已。至于他和宁玉凝,鬼才知道怎么回事呢。” 香月盯着宁玉槿半晌,突地小声道:“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定王殿下看上的不是二小姐,而是小姐你……” “开……开什么国际玩笑!”宁玉槿立马收了嬉皮笑脸的表情,严肃且认真地教育香月道,“这种话以后不能随便乱说,让赵姨娘和宁玉凝那边的人听到了,她们会提刀过来找我们拼命的。” “那小姐你老实说,定王殿下看上的是不是你吧。” “不可能,绝不可能!怎么跟你形容呢?”宁玉槿用食指揉着眉心,细细想了下,突地眼睛一亮,“有了。你知道猫和老鼠吗?” 香月奇怪看她:“小姐你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宁玉槿摇头晃脑,颇有深意地解释说:“猫和老鼠呢,是敌对关系。但是猫抓到老鼠的第一时间呢,是不会吃掉老鼠的。因为猫很无聊哇,它得玩弄老鼠,直到玩烦了,才会开始享受大餐。你懂了吗?” 香月很实诚地摇头。 宁玉槿有些挫败地垮了肩膀:“意思就是,墨敬骁是猫,我是老鼠,天生的不对盘。要他喜欢上我,除非香巧不喊饿。要我喜欢上他,除非我不吃零食。” 这都什么破形容? 香月一脸被噎着的表情,而后想了想,跳掉这些,直接问:“那刚才你和定王殿下两个人在屋里,孤男寡女,就没发生些什么?” 宁玉槿翻着白眼说:“我压根就没把他当男的。要说发生点什么,给他一颗糖吃,算不算?” “小姐……” “好了香月,你家小姐我今天晚上累得要死不活,你就可怜可怜我,让我休息一下,有什么明天再说成么?” 宁玉槿对天发誓,她真不是找借口。看见她一个接一个的哈欠、看见她眼角的晶莹泪花了么?那都是对温暖被窝的无限追求和爱恋。 香月顿时心疼起来,赶紧地扶宁玉槿去睡觉:“那小姐你好好休息。” * 慕容玄小推理篇—— 某日,慕容玄兴冲冲地拿着龙渊阁某个大学士的《夏日露荷图》回到王府,一进门,见墨敬骁也在,顿时高兴了起来。 “爷你在简直太好了,给你看一个好东西!” 说着连忙地将画卷抖开,展出一幅笔锋流利、挥毫洒墨的荷花图来。 墨敬骁抬起头来淡淡地扫了一眼,一线薄唇轻启:“糙。” 慕容玄一听,当下一惊。 这幅画的笔触、线条、意境,就是他看了也赞不绝口,一向很少对此发表见解的定王爷,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个字来? 一定有猫腻! 慕容玄当即上了心,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墨敬骁的举止神态,竟发现那眼角眉梢比平日里挑高了一些,气势威压也不算凌厉。 这都说明,他们爷心情不错啊! 再顺着他刚才的视线看过来,慕容玄顿时有了惊人发现:他们爷的目光根本不在画上,而是在他的手上! 也就是说,刚才那个“糙”,说的是他的手? 慕容玄有些哭笑不得,他又不是女子,要十指纤白如玉干什么? 等等…… 他们爷一向不会留意这些细节,突然那么在意别人的手,莫不是…… 慕容玄狐狸眼一眯,立马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拉过零一来进行严密逼问。 结果零一当时识趣地在外面站岗,房间里面的事一问三不知。他只好忍住疑问,等到了晚上。 当晚宁玉槿过来的时候,他逮着机会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三小姐,冒昧地问一句,我们爷有没有接触过你的手?” 和宁玉槿相处也有有段时间了,知道她不是什么拘泥小节的人,他问的也直接。 宁玉槿当即瞪圆了眼睛:“他连这些也跟你们说?” 慕容狐狸顿时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真的有?” “那不是为了试一试效果么。”宁玉槿当即把一切全部给慕容玄说了,包括绝魂,包括“同命”,还包括墨敬骁捏了下她的手、又陡然放开的场景。 慕容玄听完之后,边摇头边感慨:爷啊,您耍小手段去摸人的小手,您还要不要你的一世英名了? 064 招不在旧,有用则行 纷乱一晚,美美一觉。 宁玉槿伸着懒腰起床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正午的日头正好。 屋里一个人都没有,连呼吸都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她左右看了看,没见香月、香草,干脆自己动手,穿衣洗漱。 弄完一切,肚子已经开始不安分地“咕咕”叫起来,她揉着小腹慢腾腾地走出屋子,去看那俩死丫头这会儿到底跑哪儿去了。 结果才刚出门,她就看见那俩人的身影了。 她们就站在门外的走廊里,抬起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没呈忧伤状,而是面色呆滞,如遭雷击。 宁玉槿原本想叫她们的,可是看着她们一动不动的模样,当下忍住没开口,而是悄然无息地走过去,与她们仰起角度。 这一看才发现,视线所及之处没有蓝天白云,而是屋檐边下、一团贴着屋顶一动不动呈壁虎状的黑影。 她额上青筋狠狠一抽,抽得她脑袋都有些疼。 “我说你们三个,这是在干什么呢?” “呀!”香月和香巧被身后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一个丈步跳开,这才看清楚来人是谁。 “小姐,你怎么跟鬼似的就飘过来了。”香巧抚着胸口,有些埋怨地道。 宁玉槿双手叉腰,抖着腿歪着头看她:“哟呵,明明是你们看得太出神,还怪我来得太无声?” 香月当即就被宁玉槿给说笑了:“好了小姐,你看你长发飘飘的,可不跟女鬼似的么?快进屋去,我给你挽发。” 说到挽发,一直是宁玉槿的泪点。 前世她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并且世界上还存在一种名叫发廊的东西,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然而到这里来之后,别说女子长发飘飘了,就是男子也是一头飘逸长发,她不得已,只能入乡随俗。 不过撑死了她能扎个马尾,要她把头发挽成什么发髻,她估计会把自己的脸给缠进去。 所以洗漱完毕之后,她直接跳过了梳头这个环节,任由凌乱长发披肩。被她们这一说,还真有几分女鬼的感觉了。 她当下准备进屋去让香月梳头挽发,却被香巧给拉住了。 “怎么了?”她回过头问。 香巧伸手指了指房檐下那团黑影,无不担心地说:“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待了一早上了,也没见他吃东西喝水,真的没关系么?” 宁玉槿仰起头看了一零八一眼,想了想,道:“小八你先下来,我一会儿有事要你去做。” 她话音刚落,就见眼前黑影一闪,不过眨眼功夫,一零八已经落在她的面前:“三小姐请吩咐。” 香巧捂着嘴,惊恐地看着一零八:“他……他才是鬼!” “呵,”宁玉槿轻笑了一声,伸手捏了捏香巧的脸,“我看你才是鬼,贪吃鬼。” 香巧不满地嗔道:“小姐!” “哈哈,”宁玉槿大笑了两声,目光转移到一零八身上,“我这人脾气怪,不习惯一个人吃东西,你一会儿来陪我吃点吧。” “这怎么行!”一零八当下板着脸拒绝了。 慕容先生曾经深刻地告诫过他们,但凡与宁三小姐有直接接触的事情,一定要处理得非常恰当。 这会儿他多么庆幸,他们爷没记起昨天宁三小姐抓他手臂的事情。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定得小心再小心。 总之,慕容先生说的话,一般不会错的! 宁玉槿看着一零八凝重且严肃的表情,有些想笑。 明明是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少年,偏偏要装出一幅成熟大人的模样,挺起的胸膛将她护在中央。 她长长的睫羽微颤,嘴角微微翘起:“你说,如果我吃东西的时候,有人掀开房顶的瓦片朝我扔暗器,你从这里进去,赶得及么?” 一零八:“……” 是谁说的,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招不在老,有用则行。 瞧瞧,刚刚还拒绝得那么干脆的一零八,这会儿还不是得乖乖跟她进了屋? “这样才对嘛。你要知道,这段时间你都会待在我这里,跟着我的步子走,照着我说的去做,才会有饭吃,懂吗?” 一零八点了点头,却总有一种进了贼窝的感觉。 香月看着宁玉槿又在用她那套歪理诓骗人了,偷偷掩唇在一旁笑,那场景和谐得不得了。 宁玉槿挽好一个简单的发髻之后,香巧也将吃的全部送了上来,细心地摆上两副碗筷。 精致美味的食物散发着迷人的香气,挨挨挤挤摆放着的十几个碗碟色彩绚美。 坐在宁玉槿对面的一零八举着筷子,完全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怎么了?不喜欢吃?” 宁玉槿夹了一个雪山叉烧包放在他碗里,却不见他有什么动静,顿时疑惑地问。 旁边香月也忙道:“那你喜欢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一零八大力地摇着头:“没没没,这些就很好,我不挑食的。” 说着,他将那雪山叉烧包丢进嘴里,一口就全部解决完毕。 宁玉槿看见他的动作,顿时意识到了症结所在:小八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啊,而且一天要消耗那么多的能量,吃眼前这里哪够? 她赶紧地对香月说:“给他准备两斤酱牛肉,一只烤鸭,有猪蹄也给他炖一些,饭也多做点。” 一旁香巧听完,顿时拍着巴掌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哈哈,总算有个比我还能吃的了。” 宁玉槿回头去瞥一零八,只见他低着头,脸颊上两抹淡淡红晕,竟是被香巧说不好意思了。 她有些好笑地对他说:“别听香巧胡扯。吃得多怎么了?你吃得多转换成的是力气,才能更好地保护我。她吃得多全成了脂肪,要是有人追我,她跑都跑不动,只能拖我后退。” “小姐!”香巧咬着手绢一跺脚,一副小女儿家娇羞状。 一零八也被宁玉槿这几句话逗得发了笑,屋中气氛陡然欢乐起来。 宁玉槿也趁此机会给三人做了互相介绍,如果不出意外,一零八是肯定还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的了。 只是—— 宁玉槿郑重地补充了一点:“小八你以后别老挂在屋檐下面了。这俩丫头都跑去看你去了,我起来找不到人很忧伤的,好伐?” 065 怪力乱神,锦鲤寻凶 当然,为了欢迎新成员的到来,宁玉槿还是很贴心地准备了欢迎活动。 “如此晴空朗日,蓝天白云,不去钓鱼实在可惜了。要知道,钓鱼可是……” “修身养性的最佳选择!”香月和香巧几乎不等她说完,就翻着白眼给她接了下去。 宁玉槿嘿嘿一笑,看向一零八:“小八,你以前有钓过鱼吗?” 一零八实诚地摇头道:“钓鱼太浪费时间了,我们都是直接跳进河里抓鱼的。” “那好,我们今天就去抓鱼,抓到了晚上加鱼汤!” 宁玉槿拉着一零八雄赳赳气昂昂地就朝府中小池塘进发了,留下香月有些无语地拉住香巧:“你现在去找小三子,让他弄两条鱼过来。” 府中小池塘里全部都是观赏的锦鲤,抓起来怎么做鱼汤?她们家小姐也真是会胡闹。 不过一想也是,她钓了那么久的鱼,哪次不是在那里吃东西睡午觉?什么时候钓起鱼来过?估计小池塘里有没有鱼她都不知道呢。 香巧前脚出了门,香月立马随便收拾了些东西,追到了小池塘边去。 全宁伯府的花园很大,小池塘说起来也不小。 池塘呈一个月牙形,前半部分在前院花园里,后半部分则要偏远一些,平日里也没啥人来,基本就成了宁玉槿的地盘。 香月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只有宁玉槿一个人站在池塘边上,正朝着水面张望,而一零八却不见了踪影。 “小姐,小八呢?” 宁玉槿见她过来,连忙冲她兴奋招手:“香月你不知道,小八好厉害啊,他可以在水底闭气待上一个时辰啊!” 香月满脸地无奈表情:“所以你让人家跑水里待着去了吗?” “这个香月你得听我好好说……” “三妹妹不是病着吗?看样子精神很好啊。” 宁玉槿刚想跟香月解释什么,一道声音就横插了进来,甜腻高傲的调子,瞬间灭了她满腔的情绪。 她将头一歪,直接靠在了香月肩上,伸手撑着额头:“哎哟,哎哟哟,脑袋怎么突然有些晕呢?我站不稳了,香月快扶我回房去……” 香月抽了抽嘴角,被她一靠,都没办法行礼了。 施施然在一堆丫鬟簇拥下走过来的宁玉凝,抬眼扫视了她俩一眼,勾着唇讥笑:“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若说之前宁玉凝还跟宁玉槿客气一下,现在则是撕破了脸皮,连假装一下都不愿了。 牡丹花会污了她的名声,贴身丫鬟巧玲也被发落出去,赵姨娘生辰闹了个不欢而散,桩桩件件都离不开她宁玉槿,这让她给这个没娘养的好脸色看,对不起,她办不到。 宁玉槿也不抬眼看宁玉凝,只靠在香月肩上,皱着眉好像很难受地说:“香月我是不是头晕得产生幻觉了?为什么耳边好多狗在叫?” “宁玉槿你……你不要太过分!”宁玉凝当即怒眉倒竖,愤愤然一甩袖,周围立马染上那脂粉的香风。 宁玉槿揉了揉鼻子坏坏地想,也不知道香月身上那个遇见脂粉就反应的香包有没有带。 香月扶着宁玉槿,有礼有节地冲宁玉凝微微屈膝,行了个礼:“二小姐请息怒,我们小姐身体不舒服,若说了什么也是有口无心,还请您大人大量。” “有口无心?”宁玉凝摇了摇手中团扇,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本小姐真的瞎了?刚刚还活泼乱跳的,我一走过来就不舒服了,装也得装像一点吧?” 香月嘴角又是一抽,低着头看向宁玉槿:小姐,你装得那么明显,全世界都看出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香月,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宁玉槿突地双手抱头,一脸茫然地直起身子来,一副完全没弄清楚状况的样子。 看到站在面前的宁玉凝,她顿时讶异地捂住了嘴:“啊,二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宁玉槿,你又想搞什么鬼?!”宁玉凝柳眉一皱,声音细冷,完全没打算给宁玉槿留面子。 宁玉槿顿时睁大了一双亮晶晶水盈盈的大眼睛,颇为无辜地看着她:“二姐姐,你信这世上有水鬼吗?” “大白天的,你胡说些什么!”宁玉凝紧皱起了眉头。 “就是……水鬼啊!”宁玉槿完全无视她眼底的厌恶,倾身凑过去小声地道,“我刚才被水鬼上身了,他说他死得好惨啊,要找一条鱼来替他报仇,找到杀他的凶手!” “呵!”宁玉凝有些不屑地掀了掀唇角,看向宁玉槿的眼神怪异非常。 她不知道该说这丫头是真傻呢,还是太会装了,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她居然说得跟真的似的。 “我说你够了……啊啊啊啊啊……” 话才说到半句,宁玉凝就失声尖叫起来。 那脸色“唰”地一下子变惨白,当真是吓得花容失色。 宁玉槿早早有先见之明地退后了两步,任由那条黑金色的大锦鲤从池塘中横飞出来,华丽丽地落在了宁玉凝的怀里。 “快把这玩意儿给我弄开!快点弄开!” 大锦鲤从宁玉凝的身上滑落到地上,一路水渍也跟着划过,弄花了她那一身看起来就很金贵的衣裳。 她气得七窍生烟,想要伸脚去踢那条锦鲤,那家伙却不安分地摆动了几下,又弹了她满脸的水。 宁玉槿见此,没等宁玉凝彻底发飙,立马很是英勇地冲上前去,大喊了一声:“让我来!” 然后…… 她一脚把那条锦鲤踢回湖里去了。 “你干什么你!”原本打算将那条鲤鱼大卸八块的宁玉凝,当即将炮火转移,冲着宁玉槿发了飙。 宁玉槿咬着下唇怯怯地看了宁玉凝一眼,小声地吐出几个字:“二姐姐,锦鲤寻凶。” “寻凶……寻什么凶……”宁玉凝愣了一下,旋即联想起刚才宁玉槿所说的话,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起来。 水鬼……鱼……寻找凶手……她…… 不对,大白天的怎么会有鬼? 她立马扒开众人,朝池塘水面看去。却见微风轻拂,一汪碧波荡漾,根本没有一丝一毫有人动手脚的痕迹! 也是,人怎么可能在水底待那么久呢? 难不成,真的有鬼? 旁边,宁玉槿含蓄地冲香月笑着:一个时辰哦,小八可以在水底待一个时辰哦! 066 危言耸听,母债女偿 “呵,寻凶,寻的什么凶,我又没害过谁的性命,我怕什么!” 宁玉凝的声音陡然拔高了许多,就好像在给自己壮底气一般,说得相当有气势。 只是在边说的同时,她边连连退后,尽可能地离池塘要多远有多远。 宁玉槿继续眨眼装小可怜:“可是,可是刚刚水鬼还对我说了四个字……” “说了什么?”宁玉凝看着宁玉槿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鬼似的,莫名地染上了几分惊恐。 姨娘对她说过,宁玉槿这人有些妖邪,要她平日里多注意一点。她当时只当耳旁风就过去了,直到此刻,她才突地有了一种心慌的感觉。 就好像……好像她接下来吐出的话语,能够一下子要了她的命。 宁玉槿眼神瞬间转冷,嘴角却微微地翘着,带着浓郁的邪魅:“他说:母债女偿。” 母债女偿! “宁玉槿,你闭嘴!”宁玉凝几乎瞬间失控,却又在吼出这一句之后,立马冷静下来。 只是那眼神,沉静而可怕。 宁玉槿毫不躲闪地看着宁玉凝,似乎并没意识到她说这句话的分量,神色间还颇为委屈地道:“二姐姐,是我说错什么话惹你生气了吗?” “宁玉槿,我跟你没完!” 宁玉凝也不和她多做纠缠,放出一句狠话之后便立马脚步匆匆地转身离开,去的方向正是赵姨娘的那里。 走的时候还因为速度太快,让几个小丫头差点没跟上。 宁玉槿则全程目送她们离开,眼睛都未眨一下。 那在黑眸之中莫名涌动的情绪,包裹着冰凌的冷意,冻得旁边香月一个机灵,都不敢过去叫她。 过了好半天,反倒是宁玉槿先开了口:“香月,你进府几年了?” 香月愣了下,没懂她突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实回答道:“我七岁进府,现在已经是第七年了。” “那你该知道不少府里的阴私之事吧?”宁玉槿突地回过头来看她,咧开一排白牙。 香月沉默了一会儿,说:“倒是听他们说了不少事,但是具体是怎样,那就无从考证了。” “那你说,像赵姨娘这种人,手里有没有人命?” 宁玉槿问完之后,不等香月回答,自己倒是冷冷地笑了。 “肯定有吧,瞧刚才说到母债女偿的时候,宁玉凝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哪个后宅的女人,不用点手段来维护自己的地位呢?” “小姐,刚才那个什么锦鲤寻凶,是你编来吓二小姐的吧?”香月在一旁小声地问。 其实有时候她真的很奇怪她们小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明明看起来一点也不正经,还带着一点街头地痞的痞气,可偏偏敛了笑之后,却在瞬间转换成了另一个人。 她可以变得睿智非常,巧设妙计。 也可以变得简明轻快,与万物争辉。 更可以变成现在这般冷冽邪魅,隐隐让人害怕。 就是平日里敢毫不客气在她耳边碎碎念的她,这会儿也不自觉地被那气场,压低了声音。 宁玉槿垂下眸子,长长眼睫遮住眸中内敛冷峻的利光:“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赵姨娘混迹后宅十几年,不是靠张脸就可以和大夫人平起平坐的。在她手上的人命,不知道一只手数不数得完。 就像有段时间,她也怀疑过婉姨娘的死有蹊跷一样。 不过让陆一行调查的结果却是,当年替婉姨娘接生的那个产婆回老家不久后家乡就发了大水,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逃了,那产婆也了无音讯。 不过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 她等着。 “话说,平日里宁玉凝看见我都恨不得绕道走,今个儿怎么想起主动来找我麻烦了?”话锋一转,宁玉槿突然有些奇怪地问道。 香月冲着前院的方向努了努嘴:“赵姨娘在前面受了气,二小姐心里也不爽呗。” “呵,原来是到我这里来找存在感的。”宁玉槿耸了耸肩,有些好笑地咧开嘴角,“你给说说,赵姨娘今天受了什么气了?” 香月当即将刚才暗沉的气氛抛到了一边,兴致勃勃地说起了今天听到的八卦:“听小三子说,今天老爷练字的时候,发现平常用的诚合斋的金线宣纸换成明墨斋的清镇纸,当即就发了火。层层追究下来,最后沉着脸,让人请了大夫人过去谈话。” 呵,这是大夫人发招了啊! 宁玉槿心里一喜:“接下来大夫人肯定把府中账本给宁仲俭过目了。” “是啊,看到赵姨娘房里花销的时候,老爷当即就摔账本了。而且小三子说,大夫人今天有些奇怪,居然没有发火、没有借机打压赵姨娘,而是心平气和地让人把赵姨娘请过去了。” 宁玉槿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大夫人还是很严格地按照步骤走的嘛。 “小三子还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看见大夫人和赵姨娘和平相处过。大夫人先给赵姨娘说了府中难处,然后还洒了两滴眼泪,从未有过的低姿态,当时老爷就被大夫人感动了,还说了一句‘这些年辛苦你了’。” 宁玉槿一边听香月描叙,一边在脑海里描绘出现场一片和谐的场面,还一边啧啧感慨加暗暗鼓掌。 其实就是大夫人平日里太强势了,只要她态度放软一些,宁仲俭还是挺念及夫妻情分的。 而且就算香月没提及赵姨娘,她也能在脑海里脑补出那张艳丽的脸当时有多么难看。 “再后来大夫人表明态度说,老爷给赵姨娘的铺子她是不会要回来的。但是也请赵姨娘能为全府的人着想一下,每月能拿出两成利润来补贴府中用度,同时自己房里的用度花销能够自己负责。” 这要求其实并不过分,宁仲俭给赵姨娘的是几间旺铺,就算拿出一部分利润,她也是很有搞头的。 这样一说,既给了宁仲俭台阶下,又解决了府中花销问题,宁仲俭是不可能不答应的,赵姨娘也是没理由反驳的。 不过,这看似合情合理的要求,其实是最好动手脚的。 香月说着说着忍不住问宁玉槿道:“哎小姐,这主意既然是你给大夫人出的,那你怎么不直接让大夫人要回铺子啊?” 067 眼里,容不下沙子 宁玉槿歪了歪肩膀,看了香月一眼,挑眉一笑。 “分利润的事情大夫人肯定是要当着宁仲俭的面拟字据的,而且为了防止赵姨娘说收入不好随便给点钱糊弄人,大夫人肯定是要把之前几个铺子的盈利情况给宁仲俭过目的。这样说,你懂了么?” 香月脑袋转了好几个圈,却还是有些没跟上宁玉槿的节奏:“小姐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一句话说重点。” “也就是说,大夫人要的两成利润,是按照原来的收入算的。” 说到这里,宁玉槿抿唇笑了一下,显得高深莫测。 香月还想说什么,就听旁边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三小姐,请问我可以从水里出来了么?” 宁玉槿和香月同时转头看向池塘,就见一零八从水里冒出个头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还满头的海藻杂草。 那模样,还真跟水鬼一个样了。 “哈哈哈哈……” 宁玉槿和香月,很不厚道地笑了。 “得得得,今天不捉鱼了,香月快去给他弄两套衣服来。” “小姐,这男装去哪里弄啊?” “男装没有就取两套女装嘛。” 旁边一零八哭丧着脸:爷,慕容先生,一零八想回家…… 最后当然不可能让一零八穿女装,宁玉槿出门在外都是以男儿模样示人的,房里怎么可能没男装? 当一零八捧着衣服看着旁边两人捂着嘴偷笑的时候,他终于确定,他真的进贼窝了。 * 兴王府的侧门口,有着全宁伯府标记的马车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大夫人在陈嬷嬷的搀扶下出了马车,进了府门之后又立马换乘了一顶小轿,从侧门晃晃悠悠地穿过无数回廊轩宇,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算到了后院。 到了内门门口,大夫人下了轿,旁边早就有丫鬟等着了,又一路引着,继续朝里面走去。 王府之大之深之华丽,绝对是好几个全宁伯府都没法子比的。 走了没多远,就听见旁边有一连串娇俏的娇笑声响起,似乎有人在花园那边玩耍。 大夫人抬头一望,一大堆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十六七岁的曼妙女子,正在花园里赏花说笑。 也不知道是谁又说了什么让她高兴的,就见她用粉红香帕轻掩唇角,笑得那叫一个春风一吹百花盛开。 因为家里有一个不消停的,所以大夫人生平最不待见的就是这种狐媚子,当下就难看了一张脸。 “这谁啊?”她语气不善地问。 旁边领路的小丫头恭敬地回答说:“回夫人的话,这是府中的佘夫人。” “佘夫人……” 大夫人不由得更恼了,黑压压地阴沉着脸。 别人称她夫人,是因为她是圣旨钦封的诰命。而王府里的夫人,不过是下人们对姬妾的一个含蓄称呼。 这佘夫人,是兴王殿下的妾室? 旁边陈嬷嬷看大夫人神色不对,连忙小声地说:“夫人快走吧,一会儿让娘娘等久了就不好了。” 大夫人轻哼了一声,继续走。只是直到进了宁玉雁的院子,她都一直没个好脸色。 “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宁玉雁斜靠在软榻上,单手支着头,另一只手被旁边一个半跪的丫鬟捧在手里,正在上蔻丹花汁。 她抬眼扫了大夫人一眼,一举一动间,说不出的高贵雍容。 那画得细长的眉线,那抹得适宜的胭脂,那头上戴着的攒花八宝钗,那身上穿的云锦纱罗,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华丽。 端端只是倚靠在那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艳丽动人。 大夫人有些没搞懂,自己那么漂亮的女儿摆在这里,兴王怎么还会被那些狐媚子勾了魂去? 她平日里没少受赵姨娘的气,所以格外见不得自家女儿受委屈:“娘娘,像佘夫人那种货色,你怎么能让她往王爷跟前凑?” 宁玉雁没料到大夫人一张口就说这个,抬头看了那引路的丫鬟一眼。 那丫鬟立马上前一步,回答道:“回娘娘的话,大夫人在来的途中看见佘夫人了。” 宁玉雁诧异了一下:“她来找你们麻烦了?” “这倒没有。大夫人是从郁芳亭过来的,佘夫人她们在花园另一边,并没有碰上。” 宁玉雁顿时淡淡地笑了:“既然没碰上,这有什么好气的。” 大夫人见宁玉雁一点也不着急,她就立马上了气:“可是你是兴王府的侧妃啊,难道连打发个人的权利都没有?” 宁玉雁脸上的笑意当即就收了起来,斜眼看了看被全部包起来的指甲,挥手让旁边伺候的丫鬟全部都退了下去。 等屋里只剩她们两个了,宁玉雁才说道了大夫人一句:“母亲你说话怎么还是这么直来直去的,这是兴王府,可不比在家里。” 大夫人见宁玉雁好像有些微恼,也没敢在抱怨什么了。 宁玉雁伸手过去拍了拍她的手,神情柔和了一些:“母亲也不要太担心了,兴王府不是全宁伯府,兴王爷也不是父亲,女儿自有分寸就是了。” “那那个佘夫人……”大夫人不免担心又是第二个赵姨娘。 宁玉雁却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的意思:“王府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女子,等王爷玩厌了,自然就到收拾她的时候了。前面那位正主都还没发话呢,我这会儿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要说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可从来不是她,她只需坐山观虎斗,然后坐收渔翁之利便是了。 “可是……” “好了母亲,女儿进王府也有几年了,你见谁在我手里讨到过便宜去?”宁玉雁笑得自然大方、温雅得体,拍着大夫人手背的手,十指是鲜红艳丽的丹蔻。 大夫人自然知道自家女儿的手段,只是还是不免担心:“你说你进府也有几年了,怎么肚子还没动静。” 宁玉雁低头摸了下肚子,脸上闪过一抹怅然若失,随后又化为一抹优雅的笑:“该有的时候总会有的。” “对了,”她抬起头看向大夫人,“铺子的事是怎么回事?听回禀的人说,是三妹妹给你出的主意?” 给读者的话: 听到有人要加更,泪,九九是龟速啊龟速,所有存稿都更完了,乃们再催就要九九的小命了~~~~~ 068 原以为是,温顺的猫 大夫人这次来兴王府,也正是为了来给宁玉雁说这事的,当即就把宁玉槿怎么给她出主意的事情,丝毫不落地全给说了出来。 宁玉雁听完之后,愣是惊愕了几秒,最后脸色一沉,语气怪异地问:“她先让你哄赵姨娘白纸黑字落了印,然后利用手中的人脉断赵姨娘的生路?” 大夫人想起这次赵姨娘那么容易就入了套,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可不是么。三丫头说,那几个掌柜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手里的大客户无论是我娘家那头的人脉、还是伯府这头的人脉,都只会买我的账。我若是想让赵曼娘血本无归,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到时候你拿着白纸黑字,问她要原来收入水平的两成利润,她怎么可能拿得出来?这样一来,铺子自然而然的就回到了你的手里。” 一想到这些,宁玉雁却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脸上表情阴沉沉的,那漂亮眉梢压低,竟带着说不出的阴鹜感。 大夫人这时候也注意到了宁玉雁的不对劲,连忙紧张地询问道:“你怎么了?看你脸色不是很好,是不是有哪里不太舒服?” 宁玉雁支头的手改为揉着眉心,说话时候的语气极为幽冷:“原以为是只温顺的小猫,露爪子露獠牙了才知道是只老虎。你说我若是把这样的人弄进王府来,到最后死得最惨的人是谁?” 大夫人惊讶了一下,有些迟疑地说:“没那么严重吧,她才十三岁,况且也没人教她这些……” “就是没人教才坏事,你怎么知道她从哪里学来些阴毒伎俩。”宁玉雁撑起身子,鲜红艳丽的丹蔻拂过茶盏,“而且之前还没觉得,现在想来,她一个孤女能成功活到现在,若是没点能力,可能么?” 大夫人完全没有想到这些,听到宁玉雁说起,才似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是啊,四丫头宁玉宜还有丽姨娘护着,都活得如履薄冰胆颤心惊。反观那个没娘养没爹疼的三丫头,在那破落小院里好像活得还蛮自在,每次赵姨娘碰上她,都好像只有乖乖吃亏的命。 莫不是,真的是自己之前小看那丫头了? “那……那我该怎么办啊?”大夫人完全拿不定主意,将希望寄托在了宁玉雁的身上。 宁玉雁直起身子思忖片刻,说:“赵姨娘不是最近挺嚣张的吗?你也别去和她硬碰硬,有什么事就让宁玉槿去和她们周旋。那丫头反正已经和那边翻了脸,现在她该知道站在哪边。” “哎,”大夫人将宁玉雁的话一一记在心上,最后还不忘问道,“那还要不要将那丫头抬进王府了?按她的年龄,也该开始物色婆家了。若是她心眼太多,早点打发出去也是好的。” 宁玉雁摆了摆手:“物色婆家的事情暂且不忙,等我先看一段时间再说。兴王府这边也不太平,如果那丫头肯安分一些,我还是打算把她弄过来的。” “那你要是把她弄过来,她和你不是一条心,那不是更糟了吗?”大夫人不由得担心地问。 王府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并不比皇宫里少,到时候被自己拖后腿,那才叫真的冤枉。 宁玉雁却突地冷笑了一声,艳丽的红唇微微勾起:“谁要她跟我一条心了?我只要她肚子争点气,给我一个孩子就行了。” * 宁玉槿不得不感慨小三子真是个很实在的孩子,让他送条鱼过来做鱼汤,他直接送了一篓子来。 香月边让他把鱼搬进小厨房,边说笑道:“小三子你改行打渔去了吧?” 小三子那张黑黑的脸憨厚一笑,瞬间露出一排白花花的牙齿:“我舅舅是打渔的,这是他让我送过来感谢三小姐的。” “哦,你舅舅认识我啊?”宁玉槿在旁边端着一个盘子,毫无形象地吃着点心,还不忘抬头问。 小三子转过头来看向宁玉槿:“三小姐你忘了啊,上回我说我家亲戚摔到了腿,你就给了我一瓶跌打药水,让我拿回去用来着。” “哦,那人就是你舅舅啊。”宁玉槿想了想,好像有那么回事来着。 “是啊是啊,”小三子忙点头,“舅舅当时打渔伤了腿,都没办法动弹了。村里的郎中看不好,城里的大夫又请不起,舅舅当时都想着残着过一辈子得了。没想到被小姐你一瓶跌打药水就治好了,简直跟神医在世似的!” 宁玉槿“呵呵”干笑一声。 那跌打药水是治外伤的,能被治好说明他舅舅伤得根本没想象中那么严重。她很想问,那个连跌打损伤都看不好的郎中,其实是兽医吧? “他们一家啊都记得您的大恩大德呢,就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报答您。这不,听说您要吃鱼,舅舅立马就去重新捕上来一箩筐,都还活泼乱跳新鲜着呢。” 小三子说话的时候,字里行间全部是满满的感激,连看宁玉槿的眼神里也全是崇拜。 对宁玉槿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早已经记不得的一件小事。 而对小三子舅舅一家来说,却是永远记在心里不会忘记的大恩大德。 宁玉槿看着小三子不好意思地摸着头,憨厚地笑着,也忍不住笑了:“得嘞,今天晚上酸菜鱼、榄菜蒸鱼,糖醋萝卜丝滚鱼汤.香菜豆腐鱼头汤,芋头焖鱼,弄它一个全鱼宴!” 香月笑眯眯地道:“小姐你只知道吃就别在这里瞎指挥了,一会儿光是吃就是了。” “哎?”宁玉槿还没来得及发表完自己的观点呢,就被香月毫不客气地推离了厨房。 可惜小三子前院还有事,不能留下来吃东西,宁玉槿也不拦他了,只把昨日才送进来的柿子干让香巧包了两包让他拿走。 小三子前脚刚离开,后脚一零八就突然冒了出来,神叨叨地问:“三小姐,那人是谁?” “香巧相好的啊。”宁玉槿随口答道,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突地惊恐回头看他,“你该不会是喜欢香巧,所以把他当情敌了吧?可千万别啊,他打不过你的!哎,我还没说完呢,你走什么啊……” 一零八默默地飘走。 他只是例行询问一下与宁玉槿接触的异性而已,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069 他是,如此的优秀 晚上的全鱼宴过程不细表,总之宁玉槿吃撑得在软榻上不停地打滚,说是运动有助消化。 就连刚开始在三个女人面前很含蓄的一零八,吃到后来也放开了,最后端着盆喝汤的场景,吓坏了香巧和香月。 后来香巧还特意跑过来问宁玉槿:“小姐,小八家里是不是很穷啊?他以前是不是从来没吃饱过饭啊?” 一零八在香巧身后抽了抽嘴角:“我……以后少吃点。” 宁玉槿本来就吃得有些撑,一听这些对话顿时笑到肚子疼:“我说香巧,你问话的时候就不能小声点嘛。” 香月瞪了她俩一眼,又夹了一块鱼肉在一零八碗里:“没事,小八你尽管吃,反正小姐她养得起。” 宁玉槿:“……” 晚饭过后,惯例是定王府半夜行。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今晚香月和香巧就在旁边送她。 想香巧从香月口中知道定王和宁玉槿认识、并且昨晚定王殿下还来过这里的时候,她高兴的模样,只差没兴奋得去撞墙了。 不过宁玉槿还是很适合给人泼冷水的:“别乱想,我就是被抓去当苦力的。昨天他过来也是怕他的免费苦力死了就找不到像我这么好的苦力了。你指望主子和苦力之间能产生什么吗?那我和小三子不早就情意满满了?” “小姐!”香巧嘴巴揪得高高的,小腮帮子鼓鼓的,让人莫名手痒,有种想揪一下的冲动。 宁玉槿看着她这样子就想笑:“好好好,小三子是你的,我以后不乱说了。” “小姐!!!” 香巧一声狮吼功震慑整个小院,就连一零八都默默飘远:此女杀上力强大,以后一定要注意保持距离。 总之,经过宁玉槿不懈的努力,终于让香月和香巧都相信,她和墨敬骁之间,绝没有一点点的猫腻! 所以当两人送宁玉槿离开的时候,眼神是无比幽怨的,声音是无比悲凉的,弄得来接人的那两个影卫都有些莫名其妙起来。 后来把人送到了以后,两人立马拉住一零八问道:“一零八,宁三小姐身边的人,怎么都有些怪兮兮的啊?” 一零八默默地在心里整理今天的所有信息,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具体原因有些复杂,我会向慕容先生细禀,你们稍后可以去问先生。” 两影卫一听慕容玄的名头,立马齐齐转头离开,各干各事去了。 宁玉槿来了定王府那么多次了,进出之类的已经是很随意了,所以也不用人领着,直接就进了花厅。 今天慕容玄也在,一身白衣胜雪,面冠如玉,正俯身和坐着的墨敬骁说着什么。 而那个男人,端坐如松。 剑眉斜飞入鬓,薄唇宛若刀削,一双墨瞳,包揽烈日光辉、星河璀璨,晃一眼,仿若看她,又漫不经意地收了回去。 慕容玄见墨敬骁神色有些不对,抬头一看,见宁玉槿正朝他们走了进来,心下了然。 他连忙笑着迎了过去:“三小姐有礼。” 宁玉槿咧牙笑说:“慕容先生有礼。” 慕容玄被宁玉槿那有样学样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三小姐就是有趣。今日怎么来得怎么早?” 宁玉槿嘴角一抽:“明明是你每次都来得太晚。” 害得她每次都要单独和墨敬骁进行好长一段时间的诡异交流,你确定你不是故意的? 慕容玄干咳了两声,还想说什么,却直感觉背后有嗖嗖冷意刮过,仿若要将他的后背冷冻成冰。 他赶紧让开一些,不挡在两人中间:“宁三小姐,你还没见过爷呢。” 宁玉槿有慕容玄在一旁壮胆,倒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就上前行了个屈膝礼:“见过定王殿下。” 墨敬骁淡淡地冲她点了下头,说:“嗯,来了?” 宁玉槿也跟着点了下头:“嗯,来了。” 墨敬骁指了旁边的椅子:“坐吧。” 宁玉槿屈膝行礼说:“谢定王。” 然后,走过去,坐下了。 慕容玄在一旁看着两人全程面无表情的交流,看得他都忍不住着急起来。 说好的突破呢? 说好的进展呢? 这仍旧诡异的对话到底算怎么回事? 慕容玄想了想,毅然决然地顶着莫大的压力,决定亲自上了。 “三小姐,最近子瞻偶然发现了一剂药方,看起来倒是精妙无比,只是其中还有些地方子瞻还不太明白,能否请三小姐指点一二。” 宁玉槿听到这句话简直乐开了花,就连脸上也绷不住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连连地点头道:“好呀好呀!” 能够不呆在这里,让她干什么她都很乐意的。 “那还请三小姐移步药房。”慕容玄当着墨敬骁的面,做了个“请”的姿势。 后来想一想,那举动简直无异于虎口拔牙,他当时肯定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才敢当着他们爷的面抢人。 宁玉槿站起身来,还是很有礼貌地冲墨敬骁鞠了一躬:“那定王殿下,我们就先出去了。” 我们? 墨敬骁听到这个词语的时候,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心里竟有些微微地不爽快。 他一撩袍子,站了起来:“子瞻你不说也有东西要给本王看吗?正好一并过去了。” 慕容玄当即心领神会,赶紧地说:“对对对,看我这记性,连爷的事都差点忘记了。爷请,三小姐也请。” 说完在心里暗戳戳地想,果然还是需要他这只推波助澜手啊,瞧瞧,他们爷也不是完全不懂感情的嘛。 只是,他该拿什么给他们爷看才不露破绽呢? 爷,你随便抛出一句话让人接,还真是会为难人啊,这算不算变相的报复? 宁玉槿没想到弄到最后还是没甩开墨敬骁,不过大抵是大悲大喜经历太多了,所以她竟没觉得有多少失望,反倒是呈现一个相当坦然的姿态。 所以墨敬骁走在他们前面要同去的时候,她顿时默默地收敛了气息,跟在他后面当了个隐形人。 不过他的身形,真的很高大啊。 那宽广的背,挺俊如山脊。 宽大的墨袍被玉白的腰带一收,显得精窄而精神。 迈步前进的时候,袍子下摆被两条长腿撑得有棱有角、上下翻动。 即便宁玉槿万分不待见墨敬骁,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如此的优秀,沉默而内敛,完美而强大。 070 大家都是,聪明人 到了药房之后,慕容玄首先取出一本书递给墨敬骁:“爷,这是您要的东西,子瞻已经全部整理完毕。” 宁玉槿在一旁踮着脚尖偷偷瞥了一眼,好像是什么西洲十三部兵器毒谱,看起来好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样子。 墨敬骁淡淡地“嗯”了一声,拿过书一撩袍,就在药房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慢慢地翻阅着。 慕容玄给墨敬骁找完台阶下之后,便取出一纸药方来,递给宁玉槿过目。 “三小姐你看,这方子如此精妙,但看药与药之间的搭配已是完美,为何会在此用银石丹做药引呢?” 宁玉槿接过药方看了看,眼睑微动,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个方子最好慎用,看起来是补气补血的疗伤圣药,实际上这是用来解箭毒的。这银石丹是剧毒,要是分量控制不好,救命良药也变毒药。” 慕容玄微微惊诧,也有些惊喜:“这药方是用来解箭毒的?怪不得我拿到方子的时候,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银石丹一点点便可致命,用它来以毒攻毒,这写药方的人,可真下得重手。” 宁玉槿眼波轻动,又沉默了一分。 她才不会告诉慕容玄,这药方根本就是她写的。当时郑二娘给万安堂招大夫的时候让她出考题,她写的就是这张药方! 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会到了他的手里。 还真是,狗血的缘分! “可惜了,这银石丹的分量太难控制,又不可能一一找人试过,这有方子,也配不出药来啊。” 慕容玄一边摇头叹气,一边用眼神轻瞄宁玉槿。那眼中炽热的期盼,简直不言而喻。 宁玉槿被他盯得有些心虚,也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来试试吧。” “那敢情好!”慕容玄直接干脆地接过话,脸上表情瞬间转晴,好像料到她会答应似的。 宁玉槿想到慕容玄每次说话时候都意有所指的模样,轻叹一口气,认了命。 定王府里个个都是人精。 那些影卫们来无影去无踪,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慕容老狐狸精于算计、已然成精。 试想一下,若是他们没有把她的身家背景全部调查清楚,他们会那么放心大胆地让她那么靠近墨敬骁? 接近他若是那么容易,那像绝魂那等的高手,就不会找不到机会、还得借她的手了。 所以什么万安堂,什么百膳斋,只怕他们早就知道那些都是她的手笔了。 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却不点破,彼此心里明白就是了。 宁玉槿当即收了所有情绪,一丝不苟地将袖子挽好,露出两截雪白皓腕来。 中药的炮制方法有很多,切、捣、碾、研、磨,炒、炙、烫、煅、煨,还有漂洗、闷润,制霜,水飞,等等、等等。 每种药物的药性不同、存在形式不同,也决定了它们炮制方法的多样,制作过程的复杂。 但宁玉槿好像对这些了如指掌,什么药物一上手,好像不用思考,便知道下一步是做什么。 十指纤纤白净,指甲圆润可爱。两手娴熟地穿梭在各类药物之间,好像有精灵在她指尖跳跃。 就连慕容玄也委身给她当药童打下手,看着她熟练的动作长吁短叹。 医书看得多是回事,可实际操作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宁玉槿小小年纪,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底是从何处学来如此让人惊艳的医术? 要不是怕吓到她,慕容玄真想扑过去问她师从何人了。 不过配药配到一半,正在关键时刻,宁玉槿却突地停了下来,在那里东看看西瞅瞅,没了动作。 慕容玄连忙上前问:“有什么问题吗?” 宁玉槿为难地咬着下唇,犹豫了好半晌,才冲慕容玄勾了勾手,示意他过去。 慕容玄还没来得及动,就感觉两道冷目“唰”地一下从他身上扫过,那感觉就好像穿了一件单衣被丢进冰窖里,根根汗毛竖立,说不出的“舒爽”。 他打了个寒噤,却还是顶着莫大压力走到了宁玉槿身边,脸上还得露出温和的笑容:“有什么事要说吗?” 宁玉槿斜眼瞥了瞥一旁的墨敬骁,靠近慕容玄一些,低着声音说:“你能不能,让定王殿下出去?” 就好像你正在吃东西,被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还吃得下去吗? 同理,墨敬骁那时不时飘过来的眼神,眸光虽淡,但气场强大,随意落在她身上,她都有些手抖啊! 之前都是些简单的药物处理,她还能够撑过来,可最后一步要添加银石丹,这玩意儿处理不好可真会要人命的! 要她在墨敬骁的面前淡定无比地配出药来,她真的想说:臣妾做不到哇! “这个……”慕容玄也抬头看了墨敬骁一眼,见他并没有看这边,心里却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他们爷耳朵一动,屋外就是有树叶飘落在地他也听得到,所以宁三小姐你实在没必要隔那么近、还那么小声说话的。 因为他们爷,一字一句绝对听得一清二楚! 慕容玄比宁玉槿还为难:“宁三小姐,你怕是搞错了。爷才是子瞻的主子,只有子瞻听他吩咐的命,哪有子瞻让主子出去的道理?要不,你自己跟爷说?” 自己跟他说? 宁玉槿当即呵呵一笑,很想说“算了吧,就这样吧,假装看不见他吧”,可是那一尊风韵神朗、犹如神祗、坐在那里就璀璨生辉的大佛,要她忽视,除非她眼睛瞎啊! 眼看配的药只差最后一步,宁玉槿强迫症顿时犯了。这药要是完不成,她刚才忙活半天的努力不就白费了么? 当即深呼吸一口气,扬嘴角调整弧度,清嗓子温柔声音,弯眸子眉眼带笑,好不牵强地冲墨敬骁绽开一个如花笑靥:“定王殿下,您日理万机公务繁忙,万千百姓等着你去拯救,万千少女等着看你的雄伟英姿,万千将士等着你去指挥前进,您怎么能在这小小药房之中,浪费您如此宝贵的时间呢?” 071 本王在这里,你不乐意? “噗——” 慕容玄自诩自己:虽不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但好歹也算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吧。 可当宁玉槿的话一出来,他当即就毫无形象地喷笑出声。 万千少女等着看定王殿下的雄伟英姿…… 这种话,亏她也说得出口! 在这里他就不得不佩服一下他们爷了,如此情况之下还能岿然不动稳如泰山,果真是见过大场面的啊! 不对,那嘴角勾勒起的浅浅弧度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滴爷啊,你以为笑得不明显就没人知道了吗? 宁玉槿这会儿在心里暗暗捶胸顿足,后悔刚才的一时心直口快,偏偏墨敬骁这时候还抬睑扫了她一眼! 那眸光淡淡无波,没什么情绪,却是不怒自威。 她只感觉自己全身发寒,正要开口“定王殿下英明神武”呢,却先听见墨敬骁开了口。 “本王待在这里,你不乐意?” 吓!居然被他看出来了! 宁玉槿双手背在身后,默默地掐了自己一下,不停地告诉自己:别慌别慌,墨敬骁还指望着她当苦力呢,一时半会儿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想罢,她当即扯开嘴角,绽开一脸如花笑容:“定王殿下误会了。咱只是觉得吧,您身份那么尊贵,小药房那么纷乱窄小,您待在这种地方,实在是有失身份。” 说话同时,她还不停地朝慕容玄眨眼使眼色。他却好像存了心看戏,对她的求救信号熟视无睹,泰然立在一旁。 宁玉槿在心中默默将慕容玄鄙视一番:慕容老狐狸,你在咱心中高大上的形象,在此刻随往事成风。 墨敬骁却好像没有听懂她的言外之意一般,左右看了下药房,不由点头道:“嗯,这药房是有点小有点乱。” 宁玉槿眼睛一亮:所以您这是要出去的节奏么? 然而墨敬骁却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反倒是伸出食指在桌上一敲,一道黑影便立即从门外飘了进来。 “爷有何吩咐?” 墨敬骁一扬手,随意地指了指她:“让人把立章堂收拾出来,给宁三小姐做药房吧。” 宁玉槿瞬间心慌意乱,好像墨敬骁那手直接戳到她心窝子里似的。 几乎还不等她看清楚那抹黑影的脸,就听他应了一声“是”,又飞快地从屋里飘了出去。 她这会儿才陡然反应过来墨敬骁说了些什么,瞬间瞪大了一双眼睛:喂喂喂,她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好吧? 什么叫做:“给宁三小姐做药房”? 她只是这段时间迫不得已待在这里而已,又不是永远都要留在这里了! 好吧,所有的反抗还没出口,就被那扑面而来的墨敬骁的强大气场给扼杀殆尽,出手了无痕。 旁边,慕容玄默默背过身去,抬头凝思。 为何他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他对这结局恨得深沉。 爷,偏心偏到这种程度,会让人郁闷得吐血的! 好吧,不管如何,宁玉槿还是硬着头皮把那药给配完了。 因为眼看着她要撒手不管了,慕容玄这下可慌了,连忙站了出来,和墨敬骁谈正事去了。 谈的是什么宁玉槿暂且不论了,但是墨敬骁一谈公事整个人便立即变了个样,旁若无人,全神投入,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那里隔绝成一个小世界。 宁玉槿顿时觉得身上压力小太多,立马开始最后的一步。 到最后弄完一切,她已经是哈欠连天,困得不行了。 慕容玄也是体贴她辛苦,说雪蟾一切正常,让她今晚不必再去冰窖了。 当时宁玉槿真的很想搬起桌上的切药刀直接给他扔过去。 他丫的,一切正常还接她过来做什么!!! 慕容玄不是傻子,自然也感受到了宁玉槿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当即退后几步,尽量靠在门边,以备随时开溜。 一直在看书的墨敬骁,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抬了眼,目光落在那烛光笼罩的小小身影上,将那挑眉欲怒的嗔态收纳眼底。 他袖下的大掌紧握成拳,才将心中涌动的波涛压制下去。 宁玉槿也发现了他在看她,冷不丁地一抬头,不经意间地四目相对。 许是屋中烛火的橘光太过温暖的缘故,他脸庞上那坚毅硬朗的棱角松了几分,眼神如雾,温光如玉。 * 那晚宁玉槿做了个梦。 梦里,她穿着鲜艳繁复的大红嫁衣,被人绑着塞进了花轿里,然后摇摇晃晃地给抬出府去。 旁边,大夫人、赵姨娘她们笑得狰狞地在她耳边说:“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宁玉凝、宁玉雁她们也在半途中冒了出来,冷笑着说:“宁玉槿,你也有今天啊。听说你嫁的人缺了条胳膊断了条腿,还是个瞎子,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梦里宁玉槿有没有啐她们口水她忘记了,不过若是现实里,她肯定会那么做的。 再后来画面一转,她直接被送进了洞房。 飘飞的纱帐、到处贴着的喜字、燃烧的红烛、锦织的鸳鸯被,全部都是一片火辣辣的红,看得她都快产生视觉疲劳了。 没等多久,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宁玉槿张嘴想叫,却咿咿呀呀地完全说不出话来。想要搬起烛台自卫,那烛台却好像生在桌上似的。 眼看着那人越来越近,宁玉槿心里发慌,眼一闭心一横,直接拿脑袋去撞墙。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她却被两只手钳住了身子。 他丫的,梦里她是有多蠢,撞个墙也能撞到人怀里! 她干脆闭上眼,反正没勇气看面前的男人了。 却听那声音,低沉如醇厚老酒,漫漫悠悠地飘在了她的耳边:“宁玉槿,你就那么怕本王,连看一眼都不愿?” 啊啊啊啊啊! 谁来告诉她,她不是嫁给一个瞎子瘸子吗?为什么会突然听到墨敬骁的声音? “不要啊!我谁也不嫁啊!快点杀了我吧!” 床边,一零八看向香月和香巧:“这个,怎么处理?” 香月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做噩梦的人突然摇醒会犯傻,还是不要动她吧。” 一零八默默垂眼。 有做噩梦叫得跟杀猪似的么? 香巧在旁边小声地说:“人家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小姐肯定是被香月姐每天念叨着嫁人给念出毛病来了。” 香月撇嘴:“那她平常怎么不做噩梦?而且你们听到没有,她刚刚好像叫定王殿下了。” “难道小姐梦里嫁的人是定王殿下?” 一零八抽了一下嘴角。 做梦都不愿意嫁给他们爷,这情况他到底是隐瞒下来还是如实反映啊? 072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宁玉槿。” “墨敬骁。” 蘸着墨的狼毫在纸上笔走龙蛇,银钩铁骨将简单的几个字勾勒。 写完之后提起笔来,宁玉槿歪着头看了看,目光专注且认真,好像要把那几个字看出花来。 香月端着洗净的水果走进屋里,见她在写字,也凑过来瞅了一眼。 结果这一瞅之下,顿时把她吓了一大跳:“小姐,你写定王殿下的名讳做什么!” 宁玉槿柳眉轻拧,神色凝重,也不知道在小声地嘀咕着些什么。听到香月问话,她头也不抬地道:“没什么,就是写着玩的。” 边说便将那纸一揉,直接扔在了地上。 其实她是想拆字算算命,看看她和墨敬骁是不是天生相克,命里仇人。 你说平日里和她不对盘也就算了,他丫的还猖獗到她梦里去了! 要是不好好找个解决方法,她可真是白天黑夜都不得安生了。 香月见她脸色不太对,也不敢往那方面想,只将果盘放在桌上:“这些水果都是小三子刚刚送过来的,还新鲜着呢,小姐你吃点吧。” “嗯,还是小三子最贴心。”宁玉槿当即将笔也丢在一边,手也没洗地就直接拿了个梨。 香月赶忙地拿过帕子来给她擦手:“小姐,你有点大家闺秀的意识好不好!” 宁玉槿将梨咬在嘴里,伸出双手让香月给她擦着,嘴里还“呜呜哇哇”地嚷着。 香月看到她这副样子,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那梨上。 敢情她说了半天都白说了。 擦完手之后,宁玉槿翘起兰花指捏住梨子两端,先在眼前晃上一晃,用含情脉脉的目光将那梨子通看一遍,然后才张嘴,咬下一口梨肉。 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赶紧抬了起来,捂住嘴巴,慢腾腾地细嚼慢咽。 而那杏目琉瞳一转,目光悠悠飘到香月身上,还冲她挑起了眉眼。 香月只觉有冷风飘过,抱紧双臂,打了个冷颤。 真的,好~做~作~ 宁玉槿吃完之后,还不忘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说:“香月姐姐,你看咱有没有大家闺秀的意识呀?” 香月冷汗直流,嘴角狂抽。 宁玉槿憋着声、抖着肩膀闷笑。 结果香月没事儿,她自个儿倒是被自个儿逗得笑倒在了榻上,抱着肚子来回翻滚,折腾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消停。 香月看着急急忙忙从外面飘进来的一零八,淡定地朝他一挥手:“没事儿,她这是老毛病了。这抽风什么,抽一抽的自然就好了。” 一零八目光落在宁玉槿身上,额上青筋顿时“突突”地跳了两下。 “那我,出去了。” 他僵硬地转过身子,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唰”地闪人。 香月回过头见宁玉槿还在笑,顿时呼出一口气,一脸的无语:“好了,小姐你别闹了,你再闹下去一会儿我要说什么都忘了。” 宁玉槿这才收了笑,单手撑着头,“咔嚓咔嚓”地啃着梨:“那你要说什么?” “二小姐刚刚派人过来了,说是过两日她要在府里办个小园会。”香月一提宁玉凝,脸色就不怎么好,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怨气。 “她要办就让她办呗。”宁玉槿眨着眼睛,完全无所谓。 香月的面色却更难看了一分:“可是她派来的人说,小园会那天会有很多客人要来,她肯定忙不过来,想让你去帮忙招呼一下客人!” “让我帮忙招呼客人?她就不怕我全给她得罪了?”宁玉槿轻嗤一声,眼角都漫出笑来。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不过肯定没安好心就是了。”香月柳眉一挑,没好气地说。 宁玉槿有些奇怪地抬眼看香月:“谁惹你了?怎么跟吃了炮仗似的?” “还不是二小姐派过来的那个小丫鬟!”香月捏着声音,娇滴滴地说,“‘哎呀,你们可得让三小姐好好保重身子呀,可千万别病倒了呀。’你听听,说的这叫什么话,简直和以前的巧玲一个德行。” 宁玉槿将梨核丢开,取过帕子擦了擦手,轻笑着说:“人宁玉凝不是说过吗,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奴才,你跟那种人叫什么劲。” “那是小姐你没看见那小丫头的得意猖狂劲儿,当时幸亏香巧不在,要不然肯定直接扑过去挠她一爪子!” “哈哈,那丫头干得出这样的事。” 一提香巧那活宝,宁玉槿顿时开怀地大笑起来,就连香月也渐渐消了气性,露出一抹笑意。 笑够了,宁玉槿靠近香月,问她道:“小园会也不是说办就能办的,大夫人那边准了?” 香月皱着眉点头:“说也奇怪,大夫人这回倒是回答得十分干脆。尤其是听到二小姐要带你一起之后,还夸二小姐顾及姐妹情谊呢。” “呵,好一个姐妹情谊。”宁玉槿嘴角微勾,染上一抹讥诮。 香月颇为不解:“小姐,你说大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宁玉槿冷笑一声,“正所谓,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要拿我练练刀了呗。” 香月听到宁玉槿如此说,心里一惊:“大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小姐你是站在她那边的啊!” “我可没站在她那边,只是在她背后推波助澜一下,让她和赵姨娘慢慢地斗而已。”宁玉槿伸手卷起一缕垂落长发,在手中把玩着,漫不经意地问,“听说大夫人昨日去兴王府了?” 香月回答说:“去了,傍晚了才回来。” 宁玉槿点头。 那就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了。 “怪不得大夫人今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原来是兴王府那位插手了。看来这段时间,府里有的热闹了。” 香月见宁玉槿还有心思说笑,一时间五味杂陈,语气颇为无奈:“小姐,你就不担心她们会对你不利吗?” 宁玉槿歪着头看向香月,轻笑出声:“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来明的,我不惧。来阴的,不还有小八么?再说了,她们会不会对我不利,也不取决于我担不担心呀。所以担心是一天,不担心是一天,我干嘛要为了一个既定的事实,来影响我的心情呢?” 香月讷讷地愣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我说不过你。” 宁玉槿顿时得意了。 “那就是说,小园会小姐你是一定会去咯?” “人不是说了嘛,好好保重身子,千万别病倒了。我若是不去横插一脚,实在是对不起她们如此之关心我嘛。” 宁玉槿抿着唇,笑得一脸无辜。 073 各不相干 不管谁在哭谁在笑谁在闹,饭还得吃,觉还得睡,定王府还得去。 慕容玄的小药房在一天之内便全部搬到了立章堂,并且还增加了许多原来没有的东西。单单是大药柜,就比原来多了好几倍。 里面还设有专门的书房,小花厅里的那几个书柜也全部搬了过来,用楠木帛锦的屏风一挡,自成一个独立的小空间。 当宁玉槿看到这一切的时候,说不出的羡慕嫉妒恨。 和她的小院子一比,她简直就像是从贫民窟到了皇宫里,落差非一般的大。 而且原本她也想在自个儿院子里弄个药房的,但前提得是赵姨娘那些人不那么闲得慌、三天两头来搜房的话。 她不由得酸溜溜地对慕容玄说:“还是你好啊,只要定王殿下一开口,你就要什么有什么。” 慕容玄也酸溜溜地对她说:“这药房是不是我的,现在还难说呢。” 至于墨敬骁,宁玉槿可能是被自己那个结局不明的噩梦给吓到了,和他说话的时候不是盯着脚尖就是抬头望天,他要是没什么事吩咐,她就自动地有多远闪多远。 慕容玄还指望着借喂养雪蟾这半个月的时间,好好让她和他们爷增进一下感情呢,结果辛辛苦苦大半月,一夜回到认识前,倒成了逆发展了! 他赶紧地把一零八找来问情况,看看是什么原因,对症才能下药啊。 一零八还在犹豫,宁三小姐做噩梦都不愿意嫁给他们爷,这种话真的可以说么? 想了下,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递到了慕容玄的手上。 慕容玄赶紧地接过来展开,待看到上面写着的几个大字时,顿时挑高了眉宇:“这个,是宁三小姐写的?” 不待一零八回答,他就兀自点头道:“是她的字迹没错。” 这宁三小姐,为什么要把她和他们爷的名字写下来呢? 莫不是她已经对爷渐生情愫,只是碍于面子没法说出口,所以才寄情于笔墨,将两人的名字写在一起? 嗯,这就对了嘛。 刻意地躲着他们爷,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小女儿家的娇羞,不敢直接面对心上人而已。 他平日里见她直来直往惯了,倒是忽略了她也是个女子、也有女子小心思的时候。 想罢,慕容玄眉头舒展开,满意地拍了拍一零八的肩膀:“好小伙,干得不错。” 一零八没想到一张纸条解决所有事情,还被金口难开的慕容玄给表扬了,立马激动地冲慕容玄一拱手:“这是一零八该做的!” 慕容玄将那张纸折好贴身放着,这才又问了一零八一句:“在宁三小姐那里过得怎么样?” 一零八面色一僵,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很、好。” 如果香巧不缠着他抓鸟捉蝉、香月不像喂猪一样使劲地劝他吃东西、宁三小姐不时不时抽一下风的话,他还是觉得这世界很和谐很美好的。 弄清楚原因以后,慕容玄顿时神清气爽、通体舒畅,连都走路都轻飘飘起来。 这慕容玄心情一好,宁玉槿就心情不好了。 “宁三小姐呀,爷处理公务一定劳累了,能不能麻烦你把这杯药茶给他送过去啊!” 忘了说,把药房搬到立章堂以后,宁玉槿才知道,旁边的清辉堂就是墨敬骁处理日常公务的地方! 宁玉槿一脸纠结地望着慕容玄:你确定让咱去那种“闲人止步”的地方真的好么?你确定咱不会刚刚靠近三米之内就被周围隐藏着的影卫无情击杀么?你确定咱下一秒不会被抓着下大牢么? 那是政务要地啊,就算是朝中大臣,没有得到特许也不能随便进入吧! 而且她不相信,偌大的定王府,会连个端茶送水的都没有。 综上可以确定,慕容玄那丫的就是故意的! 宁玉槿恶狠狠地瞪了慕容玄一眼,端着那杯药茶出了门去。 然而清辉堂她终究没去成,药茶也没有送到墨敬骁手里。 她刚刚出了立章堂的门,就被门槛一套,一个猛扑摔在地上。 那意外来得太快太凶猛,藏在暗处的影卫们还没来得及出手,她就华丽丽地着地,摔得那叫一个难看。 慕容玄听见动静急急忙忙地跑出来,一见宁玉槿的模样,忍不住摇头轻叹:“你这又是何必呢?” 宁玉槿这会儿是真的欲哭无泪了。 她想说她真不是故意摔的,有人信么? 所幸她皮糙肉厚,摔啊摔的也摔习惯了,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屁事没有。 茶碗倒是碎了一地,慕容玄生怕她再摔自己一次,送药茶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宁玉槿朝清辉堂那边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后来影卫送她回家的时候,她破天荒地将帘子撩开,吹了一路夜风。 冷风入骨,脑袋却越发地清明。 诸事种种,历历在目。 她为什么会那么排斥墨敬骁呢? 因为他让她扫大街?因为他脾气古怪?因为他气场慑人? 不,恰好相反。 若真要公正评价的话,墨敬骁此人,够英俊,够优秀,够完美,够强大。 似刀枪剑戟一般锋利,如沧海蛟龙一般霸气,像冰凌上盛开的繁花、光华熠熠。 可偏偏他姓墨,偏偏他是名扬天下权倾朝野的定王。。 想她这一世活得何其不易,刚出生母亲就难产死,顶着全宁伯府三小姐的名头却活得比乞丐还不如,后来更是差点被府中丫鬟给饿得一命归西。 好不容易熬到现在,生活终于过得比以前滋润了,她还想好好地多活几年,以后寻一个与她身心契合的男子,看遍这里的大好河山,吃遍这里的无双美食,然后慢慢在静美的时光里老去。 这才是她这一世想要的生活,而沾染上墨敬骁这三个字,就注定永远不可能有这种生活。 他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势,代表着纷乱复杂的势力争夺,代表着边疆无数的鲜血和战甲。 他就该被人高高在上好好供奉着供万人敬仰的,而她不过是偶然路过的路人甲。 所以,装疯卖傻也好,揣着明白装糊涂也好,熬过最后几天,等雪蟾养成,她还是她的宁府三小姐,他还是他的大邺定王爷。 以前不相干,以后,也不会相干。 给读者的话: 更不了文九九比乃们还糟心,来电来网之后九九就火速爬上来了,先丢一章出来,晚上再走起!!! 074 全宁伯府,小园会(1) 日子眨眼间晃过,该来的小园会终究是来了,躲也躲不过。 此刻,宁玉槿正端坐镜前,由着香月给自己梳妆打扮。 镜中倒映着她的模样,月白衣裙素净简约,小脸圆润五官精致,玉肤樱唇杏眼琉瞳。虽不是美得极致,却也自有风情。 她不由得有些好笑:什么时候,她也开始从长残的道路上纠正回来了? 还记得前两日丽姨娘偷偷跑过来特意给她送樱桃酒酿、感谢她上次在大夫人房里出手相救的时候,也是看着她呆愣额好一会儿。 好半晌,她才嗫嗫地道:“三小姐和婉姨娘,还真是越来越像了。” 越来越像了吗? 宁玉槿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要感受婉姨娘的样子,却又实在没办法具象出她的模样来。 她对那个生养她的女子的唯一印象,就是这张越来越像的脸了吧。 “小姐安安静静不闹的时候,还是挺好看的。”香月手执眉笔,一下一下地替宁玉槿描着眉,那般认真地说道。 宁玉槿却恍惚回神,看见镜中妆容精致的自己,连忙冲香月道:“不用这么麻烦,随便弄弄就成了。” 反正再怎么打扮,也比不过那些人花枝招展,还不如素净点,自己也能舒服点。 香月顿时间拉长了调子,一脸的语重心长:“小姐,你老是这样可不行啊,一个女子不思打扮,以后如何能在心上人的面前呈现出自己最好的样子呢?” 宁玉槿朝着镜中的自己挤眉弄眼做了个鬼脸,无所谓地说:“真喜欢一个人,即便老了丑了,也视若珍宝。若是不喜欢一个人,即便美得独一无二完美无双,也弃之如敝履。我的心上人若是喜欢我,我什么样子他都是喜欢的。我的心上人若是不喜欢我,无论我怎么讨好,他也是厌烦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小姐你哪来这么多歪理。”香月对于宁玉槿什么都能扯上一大堆的本事颇为无语,可偏偏想一想,又觉得她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完了完了,她都快被洗脑了。 “可是小姐,你说的这种感情,真的有吗?” 宁玉槿歪头看她,笑问道:“怎么,你不信?” 香月摇头:“也说不上不信,只是看多了高门大院里的妻妾成群有些疑惑罢了。你说要是真有这种感情,又如何能够分到那么多人的身上去呢?而那些太太姨娘们看见自己的夫君同别的女人亲热,就不会伤心难过吗?为什么我看到的,全部都是不择手段地笼络人心,甚至连抬陪嫁丫鬟做姨娘都约定成俗呢?” 宁玉槿耸了耸肩膀:“这就是男尊女卑时代女性的的悲哀啊!” 在这里,一个女子从出生开始,存在的意义就是嫁人。 等到了一定年纪,由母亲物色个人选,然后定个日子抬过门去,就开始了柴米油盐的婚后生活。 至于她们嫁的什么样的人,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好像都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她能不能掌权主持中馈,嫁的人能为家里带来什么利益,她生的孩子是不是嫡长…… 对于和那个与自己一起过完一生的男人有没有感情,这个好像从来都不是重点。 兴许还是有一点点感情的吧,那样亲热的时候也不会显得太尴尬。但是这感情太浅薄,薄到当男人转头陷入其他女人温柔乡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太过伤心。 就好像大夫人,她可以允许宁仲俭博爱,却不希望他专宠,是因为不希望手中的权利分散。你若问她有多喜欢宁仲俭,保不齐她也回答不上来。 这种靠其他东西为纽带、凑合着过的日子,绝不会是她想要的。 可是香月也问得实在,她说的这种感情,在这个时代,真的有吗? 答案,她自己也不知道。 “好了。”香月勾勒了最后一笔,完美收工。 宁玉槿陡然回过神来,突然对着镜子伸手猛拍自己的脸:“宁玉槿啊宁玉槿!你它丫这时候想这些做什么,宁玉凝那只小怪兽还等着你去消灭,世界人民还等着你去拯救,万千帅哥还等着你去欣赏,你怎么可以在这时候掉链子呢?” 噼里啪啦地说完之后,果然全身心都轻松了不少。 宁玉槿长呼出一口气,展颜一笑:“小怪兽,我来了。” 说着,无比傲娇一转身,扭着腰身就出了门去。 香月全程愣在原地,直到宁玉槿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她都还有些讷讷地没回过神来。 她们小姐这回,貌似抽得有些厉害啊。 “哎,小姐等等我啊,你一个人怎么去!!” * 不得不说,这次小园会宁玉凝下了血本。 瞧花园长桌上准备的各种吃食用器,全部都是专供,级别直逼王府,看样子更像是在给别人暗示什么似的。 宁玉槿路过的时候扫了一眼,心里小算盘噼里啪啦一拨,顿时笑出了声:“这是要赵姨娘压箱底的棺材本搭进来的节奏啊。” 等到下个月大夫人开口要利钱的时候,她们可千万稳住,别被气到吐血啊。 “小姐,二小姐来了。”旁边香月轻轻拉了拉宁玉槿的袖子,提醒道。 宁玉槿一抬眼,就见一大片摇曳生姿的花红柳绿突地闯入眼帘,等她细细地扫一眼,才在众人的簇拥之中看见宁玉凝的身影。 你说说,又不是孔雀比尾巴大赛,她们一个个穿得比花儿还艳,是存心来找存在感的吗? 且宁玉凝一身翠烟绿纱裙,衣袂飘举间隐有洛神之姿,可旁边穿着艳红色散花裙的那位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你们真的没听过“红配绿、赛狗屁”,偏生要来玩玩绿叶红花的标配么? 咳咳,就算要绿叶配红花,也该宁玉凝是红花啊,她们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小姐,你淡定点!” 香月在一旁狂扯宁玉槿的袖子,企图让她显得正常一些。 可她脸上没笑,那一直不停抖动的肩膀是怎么回事? 宁玉槿连忙干咳两声,掩住尴尬,上前一步,迎上宁玉凝:“二姐姐好呀。” 075 全宁伯府,小园会(2) 宁玉槿客气,宁玉凝更可气,老远就冲她道:“三妹妹可算来了,我还道你再不来,姐姐可得去你院子里请你了。” 话语间那股亲厚熟稔的劲儿,好像之前发生的不愉快从来就没存在过似的。 宁玉槿眯了眯眼,也扬起笑容来,亲热地直接扑了过去:“哪能让二姐姐亲自去请啊,那不是折煞妹妹了嘛。” 话音落,满园寂静。 跟在她后面的香月以手捂脸:她们家小姐绝对是故意的。 宁玉凝使劲儿地掐着自己的手心,才没让自己在这大好的日子里冲宁玉槿发火。 她脸上僵着笑,干巴巴地说:“三妹妹,你是不是弄错人了?” “啊?”宁玉槿茫然地看向眼前人,待看清楚自己拉的是谁之后,大惊了一下,连忙放开手。 那被她拉着的红衣小婢冲着她一福身,娇滴滴地说:“三小姐,奴婢是巧云。” 宁玉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宁玉凝:“二姐姐对不住啊,我隔老远就看见她了,还以为是你呢。” 话外之音就是,谁让你没人家一袭大红裙鲜艳夺目呢? 那么明显的假话,又让众人沉默了下去,偏生宁玉槿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好像事实本来就是这样似的。 宁玉凝心中一声冷笑。 她不是故意的才有鬼了。 脸上笑容越发勉强,宁玉凝说话的热情也淡了下去:“三妹妹可真会说笑。好了,其他家的小姐们也快过来了,妹妹随我去招呼一下客人吧。” “哎。”宁玉槿脆生生地应答道,说不出的乖巧。 至于那巧云最后会怎样不得而知,不过以宁玉凝眼里不容沙子的性子,估摸着那丫头永远也成不了一等丫鬟了。 香月看见巧云吃瘪,一脸暗爽表情:叫你再得瑟,报应来了吧。 后来她问宁玉槿怎么知道巧云就是上次说话气死人的那丫头的时候,宁玉槿颇为随意地说:“呵,这有什么难的,什么人什么面相,看一眼便知道了。” 香月顿觉惊奇:“小姐你还会看面相?” 宁玉槿呵呵两声,没再说话。 她才不会告诉香月,上次看丫气得太厉害,她特意让小八去调查了一下。今天这一遭,既是为了挫挫宁玉凝的盛气,也是为了给香月出口恶气。 啧,她真该当选大邺好主子。 跟着宁玉凝到了花园口,几顶小轿正由人抬着过来。 来府的小姐们在伯府侧门下了马车,便会被人用小轿抬到这里,宁玉槿要做的……对了,要她做什么来着? 宁玉凝不是说她一个人忙不过来、要自己过来帮忙招呼客人吗? 可你瞅她的样子,哪里像是忙不过来要帮忙样子? “十一娘、梦诗妹妹,你们可来了,我就在这里巴巴盼着你们呢。”宁玉凝看着轿子里出来的几人,立马就走上前去。 三五个人亲热地拉着小手一阵寒暄,说笑一会儿,宁玉凝便让人领着她们进园里去。 从始至终,宁玉凝都没有介绍她的意思,那些小姐们看她穿的素净,也没怎么多想。她就像个局外人似的站在一旁,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关她事。 她不由得纳了闷——难道宁玉凝叫她过来,就是为了把她晾在一边晒太阳吗? 不过这样情况倒是没维持多久,在送走几批人之后,一顶小轿悠悠落下。宁玉凝几乎还不等人出来,就立马叫上宁玉槿迎了过去:“三妹妹快来,姐姐介绍个贵客给你认识。” 宁玉凝的贵客? 呵,还真没几个。 每来一个人香月都会在背后小声地给她介绍一番,什么翰林院侍读大人家的小姐、国子监司业家的千金、户部郎中家的嫡妹…… 形形色色的人来了不少,但是上了档次的还真数不出来。 也不知道是宁玉凝特意请这些人来凸显一下自己稍高一筹的地位,还是那些高门大户她根本没能力请来。 宁玉槿更偏向后者。 皇亲国戚、达官贵胄,常年位居高位的人,几乎个个都是人精。 他们广开言路,却不尽信之,虽然知道定王看上宁二小姐的消息被传得满天飞,却仍旧按捺着,等着消息确实了再说。 因为像沈忆萱、苏月华那种背景的家庭,势力纷杂,立场明确,一举一动都是某种讯号的风向标。 若是他们因为一个不确定的消息贸贸然与之交好或敌对,到时候打乱的是整个政局的节奏。 但是那些还没抓住机会站边的人就不会顾及这些了呀,就算宁玉凝没机会当定王妃,好歹也是全宁伯府二小姐啊,总之巴结一下总没错的。 所以在看多了一堆来奉承恭维宁玉凝的人之后,她突然说来了个贵客,宁玉槿顿时就“呵呵”了。 跟着宁玉凝来到轿前,轿里的人也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宁玉槿抬眼一看,顿时眯起了眼。 来人一身藕荷色抹胸长裙,外面罩着一件浅绿薄纱。身材略显丰满,脸蛋圆圆的,长得不算好看,也不是太难看。只是…… 只是宁玉槿总觉得吧,好好的衣服,怎么就给人穿出了风尘的感觉来呢? 她还在愣神,宁玉凝那边已经和来人聊上了:“凤嫣妹妹,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过来了。” 那人委屈地一撇嘴:“凝姐姐,这可不能怪我啊,我家那个裁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说好好给我做条裙子还不合适,在家里改了半天才弄好,这不就来晚了嘛。” 宁玉凝很给面子地上下再看了一眼,满脸笑意地赞许说:“咱们家凤嫣天生丽质,穿上这一身,更是好看了。” “哎呀,凝姐姐惯会取笑,穿得再好看也比不上你一根小指头啊。你才是天女下凡,我们啊,都是些凡夫俗子。” 宁玉槿在一旁听着这些对话,只觉得酸得牙龈疼。 这两人互相捧得也太欢快了吧,不是说要介绍给她认识吗? 宁玉凝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将她拉了过去说道:“三妹妹,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永定伯府的十二小姐,比你虚长两月,你叫凤嫣姐姐就好。” 永定伯府十二小姐余凤嫣? 宁玉槿想了下,之前陆一行送进来的情报上有写,貌似宁玉凝与之最是交好。 她谁也不介绍,偏偏把她介绍给自己认识,宁玉凝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076 宁玉凝的打算 且不管宁玉凝到底搞什么鬼,宁玉槿还是有礼有节地冲余凤嫣微微屈膝:“见过凤嫣姐姐。” 余凤嫣却陡然收了笑,微抬下巴一脸高姿态地扫了宁玉槿一眼,冷冷地道:“你就是宁玉槿?” 若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也就算了,这余凤嫣更直接,直接对着宁玉凝一套,对着她又是另一套。 宁玉槿也没热脸贴人冷屁股的喜好,当即眼神就冷了下来,脸上笑容却不减:“原来凤嫣姐姐听说过我啊。” 余凤嫣冷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目光却不停地在她全身上下梭巡,那样子就好像是买菜大妈在菜市场打量着待价而沽的猪肉,让宁玉槿莫名地浑身不舒服。 正巧这时候又有客人来,宁玉凝将宁玉槿往前一推:“三妹妹,凤嫣妹妹就麻烦你招呼一下了,我这忙得走不开。” 宁玉槿偏头看了余凤嫣一眼,后者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她则全程地面无表情。 余凤嫣不待见她,这是肯定的。就好像她见余凤嫣的第一眼,也是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再加上还是宁玉凝的闺蜜级人物,天知道宁玉凝说了她多少坏话,天知道宁玉凝对付她的那些馊主意里有没有一个是她出的,天知道她们两个今天要干什么…… 宁玉槿一路将余凤嫣朝花园里引,余凤嫣却并没有去宴会地点的打算,刚开始走就挑了个分岔路口,朝花园深处乱转悠起来。 宁玉槿也不说什么,跟在她和两个丫鬟的背后,由着他们乱逛。 逛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什么人影,余凤嫣终于受不住了,转过身来怒眼瞪着宁玉槿:“你到底是怎么带路的?这地儿都哪跟哪儿啊?” 宁玉槿顿觉好笑地咧开唇:“我记得不错的话,是某个傻子自己要乱走的吧。乱走就算了,找不到路了还像疯狗一样乱吠,逮谁咬谁。我是真搞不懂这世界到底怎么了,怎么尽出些极品。” 她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好伐,这一次又一次没底线地挑战她是为哪般啊? 余凤嫣大抵没想到,她直接,还有人比她更直接。宁玉槿一路走来都没开口,偏偏一开口就甩出一句这么狠的来。 她顿时瞪圆了一双眼睛,惊诧的模样好像在眼窝处放了两个铜钱似的。那颤颤伸出的胖圆手指,指着宁玉槿却说不出话来:“你……你……” 旁边,她的丫鬟当即替她开口斥道:“大胆!你居然敢这么跟我家小姐说话!” 宁玉槿身边的香月也不是吃素的,当即不甘示弱地还击:“你才大胆!区区一个丫鬟,竟然敢如此对我家说话!难不成你家小姐是小姐,我家小姐就不是小姐了?还请凤嫣小姐为我家小姐做主,评一评奴婢训斥主子是个什么道理。” 说到最后,香月朝着余凤嫣半屈膝,竟是把问题抛回给了余凤嫣。 “小姐……”那丫鬟陡然慌了神,连忙看向余凤嫣。 余凤嫣这会儿倒是冷静下来,瞪了自己丫鬟一眼,目光冷冷地望着宁玉槿:“宁三小姐还真是好家教。” 宁玉槿权当听不出她的讥讽,只当是夸她了:“多谢夸奖。” 余凤嫣低头理着自己的衣袖,冷哼一声说:“本来凝儿姐姐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我就不信。如今看来,你还真是没辜负我的‘厚望’啊。也是了,毕竟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长成这样也算不错了,是吧,宁三小姐。” 她抬起头来,朝着宁玉槿笑了笑,笑容万分刺眼。 香月当即要怒,宁玉槿却伸手拦住她,漫不经意地道:“那我还得多谢你抬爱了。毕竟长成我这样,总比某些有娘生有娘养却没娘教的人要好吧。” “你!”余凤嫣怒气上涌,却在看到宁玉槿那张微笑面庞的时候,强行地将那口怒气压了下来,“宁三小姐,你还是好好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就你这幅样子,长得不出挑,身子也不像好生养的,脾气秉性还这副烂样,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肯要!” 宁玉槿顿时好笑地抱起了手臂:“我有没有人要,关你什么事?” “哼,我到希望不关我事!要不是我娘要我过来看看你,我还不稀罕见你呢!” 余凤嫣瞪了宁玉槿一眼,重重一哼,转过身去:“夏雨、夏荷,我们走。” 香月看着她们远去的地方,硬生生地忍住没叫她们。 那条路直通大少爷、二少爷他们的学堂,可别闹出什么事来才好。 当然,闹出什么事来自然更好。 “小姐,我们不跟过去吗?”香月回过头去看宁玉槿,却见她眉头紧锁,面色沉沉,明显是动了怒气。 她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算是知道宁玉凝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宁玉槿理也没理走错路的余凤嫣她们,大步地朝自己的院里走去。 香月赶紧小跑跟上:“二小姐打的什么主意?” “你刚刚没听余凤嫣说吗?宁玉凝在她面前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我原本想着她是在说反话,宁玉凝不把我骂的天上有地下无就算好了,还夸我,怎么可能?可是后来余凤嫣又说,她来看我是她娘要她来的,我顿时就想通了。” 宁玉槿走得飞快,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喘。 可是她没敢停留下来,好像一停下来,汹涌而来的各种念头,就要将她全部淹没似的。 香月一时半会儿没想通宁玉槿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她也知道,宁玉凝夸她们小姐的事,必有猫腻:“为什么二小姐会夸你啊?” “呵,商人要想把东西卖出去,自然得对买家夸夸自己这东西有多好,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有人来买呢?” 而她这回很不幸的,由人直接沦为了别人待价而沽的商品。 她是说余凤嫣最开始见她时候的目光为什么那么古怪,敢情人就是在评估她到底值得起多少价钱! 宁玉槿都说得这么清楚了,香月也陡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二小姐想把你嫁到永定伯府去?” 宁玉槿勾唇冷笑:“而且若我猜得没错,嫁的人还是永定伯府那个臭名昭著的老三!” 077 还真是,多谢三姐姐了 回到自家小院里,宁玉槿连吃了三碟子的杏仁酥,都没将那上涌翻腾的怒气给压下去。 香巧难得没闹,安安静静地抚着宁玉槿的后背,给她顺气。 香月则端过一碗银耳莲子汤来,劝她道:“小姐,你先喝口汤,消消气。” “谁说我气了?我只是饿了!”宁玉槿挑着眼,不满地看香月。 香月连忙告饶,不和她顶:“是是是,你只是饿了。可饿了也别吃这个啊,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立马去给你做。” “现在饱了。” 宁玉槿毫不顾忌形象地伸手在嘴边一抹,将唇角边上那些酥饼的碎屑给抹去,一路慌乱阴沉的神色,也在这一抹间,晃眼换了个模样。 香月一直全程注视着宁玉槿,却见她陡然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小野猫蓦地沉静下来,平静的模样好像池塘里静静等待绽放的莲苞,谁也不知道她花瓣绽开是什么模样。 她身形纤秀,看起来好小一只,然而眼睛里却映着明月清辉,清明透彻,毅然决绝。 香月忍不住试探着问:“小姐有主意了?” 宁玉槿目中凛凛冷意,夹霜裹雪:“你什么时候见过你家小姐我吃亏过?” 香巧飞快地抢答:“小姐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宁玉槿无语掀起眼睑,瞥了她一眼:“香巧,以后出去了,千万别说是我教你识文断字的。” “为什么?”香巧歪着头认真地问。 宁玉槿以手扶额:“我嫌丢人。” 被香巧这一掺和,她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些笑。然而还没完全缓过来,就听外面有匆匆脚步声传来。 香月还没来得及起身查看,来人已经飞快进入屋里。 “宁玉槿,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玉凝刚迈入门槛就忙不迭地发了难,声音里饱含的怒气,竟比宁玉槿更甚几分。 宁玉槿倒是不慌不忙地喝了口银耳莲子汤,这才抬眼看向宁玉凝:“哦,是二姐姐啊。快坐快坐,有什么话坐下说。” 宁玉凝被气得七窍生烟身体发抖,一来却见宁玉槿正在悠闲自在地喝汤。她一时怒气上涌,冲上来一抬手,就将宁玉槿汤碗掀翻。 “我让你喝!你喝啊!” 汤碗掉在软榻的小茶几上,磕破了一个口。 一整碗的汤汁,却顺着宁玉槿的手,洒落在她的长裙上,渗入进软榻的帛锦里,点点溅得到处都是。 香月赶忙拿过帕子替宁玉槿擦着身上手上的污渍,却是越擦越花,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香月……” 宁玉槿看着香月一瞬间红了的眼眶,不由得反手握住她的手,捏了捏。 香月抽了下鼻子,起身往里走:“奴婢去给小姐拿身衣服。” 几乎不等宁玉槿说什么,她就飞快地进了里屋去。因为她怕自己再慢一步,她的眼泪就会忍不住掉下来。 看着自家小姐被人这么欺负,她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石磨从心上碾过,满胸腔细碎的疼。 香巧却从宁玉槿的背后跑到了她的前面来,一脸警惕地望着宁玉凝,好像她再敢乱来,她就敢扑上去抓花她的脸。 宁玉凝看着香月看着香巧,冷冷地笑了:“看不出来啊,你们倒是主仆情深啊。” 宁玉槿淡淡一笑:“养两个忠仆,总比养一群会反咬一口的势力狗强。二姐姐,你说是不是?” 她抬眼看向宁玉凝,弯成月牙的眼睛里,一抹虚浮的笑意游弋。 宁玉凝被她这一看,只觉得胸口有什么堵得慌,莫名地难受,却又没办法纾解,上不上下不下地折磨着她。 她袖下双拳紧握,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宁玉槿,我今天不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只问你,让你招呼好余凤嫣,你给人带到了前院的学堂里去做什么!那里进进出出的都是男子,府中两位少爷也在那里,你让她一个未嫁人的小姐去那里,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好好解释,宁玉凝会听吗? 不会。 说余凤嫣自己作死往前院跑,宁玉凝会信吗? 不会。 那还解释个毛线啊! 宁玉槿由着香巧替自己擦着手,目光直直地望着宁玉凝半晌,突地弯了下嘴角。 “二姐姐,其实我也想问问你呢。夫人还健在,府中小姐们的婚事自有夫人去张罗。什么时候,这种事情也轮到二姐姐来操心了?” 宁玉凝一愣:“余凤嫣都给你说了?” 问完之后见宁玉槿一脸明了模样,她当即怒气一熄,走到软榻的另一边坐下:“三妹妹,你没事吧?姐姐刚刚有些激动了,你不会怪姐姐吧。” “怎么会呢?”宁玉槿咧嘴一笑,笑得要多假有多假。 “那就好!”宁玉凝想亲热地拉一拉宁玉槿的手,不过一想到那满手的汤汁,又立马缩了回来。 宁玉槿斜眼一瞥,将她的小动作全部看在眼里。 “三妹妹你听我说,姐姐也是为了你好。你想一想,大夫人从来只想着她那两个,何曾为我们这些庶子庶女考虑过?你若是等着她给你张罗,指不定随便找个人就把你给抬过去了。” 宁玉凝瞬间换了张脸,变得语重心长起来,开始循循诱导宁玉槿。 “而你我好歹姐妹一场,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没个好归宿不是?正巧我与凤嫣交好,从她那里知道他家三哥尚未娶妻,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了!” 宁玉槿点头:第一个想要推入火坑的就是她了。 她还客气地道:“那还得多谢二姐姐了。” 宁玉凝也听出了她话里的敷衍,却不甚在意地继续说:“三妹妹,你是全宁伯府的庶女,对方是永定伯府的嫡三公子,这身份上就已经是大大的高攀了。而且这要是嫁过去,就是人正妻,这种福分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呢。伯夫人又最宠三公子,你过去以后,日子也不会太难过不是。” 听听,听听,余振吉就是个烂人小瘪三,她宁玉凝也能把他说得浑身上下都是闪光点。 这要是真像她所说的这样,想想还真不错啊。 不过,全宁伯爵位是世袭,永定伯是传三代。而且传嫡传长,怎么也轮不到余振吉身上去,谁高攀谁还难说。 再者,虽为人正妻,但屋里姬妾成群,庶子庶女一大堆,这种别人都不愿意嫁的男人,就算是当他正妻也没啥光荣的吧。 最后,伯夫人最宠余振吉,这种情况才最糟糕呢。自古以来婆媳关系就是历史性的难题,尤其是这种把儿子宠上天、要什么给什么的,对媳妇肯定是非一般的苛刻的。 宁玉凝,这等“良配”,配你才正合适吧! 给读者的话: 九九多么耿直地上第三更。。。。 078 陷害,反陷害 宁玉凝后来说了些什么,宁玉槿完全不记得了。 她单手支着颔,漫不经心地听着,思绪早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后来宁玉凝说够了,便催促着她换了身衣裳,准备带着她去给余凤嫣赔个不是。 听说那位玻璃心的余凤嫣小姐被前院突然窜出来的某个小厮吓得魂不附体,差点没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宁玉槿听到这里,默默地在心里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那个干了好事不留名的小厮,咱会永远牢记你的丰功伟绩的! 香月将香巧留下来看屋,她则跟着宁玉槿一同前去。 本来宁玉槿也没想让她跟着的,可是看着她红着的一双眼坚定决绝,劝她留下来的话终究是没说出口。 “小姐。” 香月始终觉得怪委屈。 明明不是她们小姐的错,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要她们小姐来承担? “没事。”宁玉槿用口型给香月说了两个字,然后悄悄地背着宁玉凝,握了握香月的手。 她的手很小很暖,白白软软的,抓着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很温暖。 香月定了心,深呼吸一口气,紧跟在宁玉槿的后面。 她决定了,若是她们谁敢对她家小姐怎么样,她也学一回香巧,扑上去直接往脸上挠一爪子再说! 小园会那边还热闹着,三五成群的小姐们聚集在一起,享用着美味,享受着时光,好不惬意。 宁玉槿则和宁玉凝从旁边的小径绕到了一个小亭子里,余凤嫣正躺在一个藤椅上,旁边两个丫鬟正在用团扇给她扇着凉。 “凤嫣妹妹,现在可还好些了?”几乎刚一进亭子,宁玉凝就急切地开口,语气间说不出的担忧。 余凤嫣见宁玉凝过来心头一喜,不过目光扫到旁边的宁玉槿,顿时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来做什么?我不想见她,你让她走。” “哎呀,凤嫣妹妹,她还小不懂事,你那么知情达理,跟她较什么劲。”宁玉凝上前两步拍了拍余凤嫣的手,顺道一把将宁玉槿拉过来,用眼神示意她快说话。 余凤嫣望着她,面露讥诮:“我倒是不想跟这种人较劲,可是那么不会做事的人,我还是头一回看到。凝儿姐姐,你没事的时候也多教教她啊,免得白白当了那么多年的人,连怎么做人都不知道。” “凤嫣妹妹放心,姐姐回去一定好好说她。”宁玉凝边说边给宁玉槿递眼色,那眼睛都快要抽筋了,却不见宁玉槿有丝毫的动作。 宁玉凝顿时有些恼了,低声斥道:“三妹妹!” 宁玉槿目光一敛,唇角微勾,上前一步道:“余小姐的教诲,玉槿定会牢记在心。不过玉槿也有几句话,想要对余小姐说。” 余凤嫣轻哼一说:“说。” “做人虽难,当狗更不易,且吠且珍惜。” “宁玉槿!” 宁玉凝没料到宁玉槿会突然来这么一招,这陡然犀利起来的话语,无限嚣张。说话间的语气神态,竟张扬到让人无法直视。 她想把她的凌人盛气给压制下去,可是“宁玉槿”那三个字一出口,她才发现,她竟在这瞬间缺了底气。 宁玉槿歪了歪脖子,目光从惊呆了的余凤嫣脸上扫到脸色复杂的宁玉凝脸上,笑容突地一展:“你们慢慢玩,这些虚假的寒暄游戏,我没空奉陪。” 说着潇洒转身,毫不给亭中两人面子地迈步离去。 旁边香月顿觉万分解气,瞬间周身郁闷一扫而空。 然而还没等宁玉槿走开多远,就听宁玉凝“啊”地大叫了一声,摔到在地。 刚刚还在装虚弱的余凤嫣瞬间从躺椅上蹦了起来,大声地叫嚷起来:“来人呐!快来人呐!大家快过来啊!” 旁边不远处便是小园会的中心,余凤嫣的大声呼喊,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陆陆续续地便有人起身朝这边走过来。 香月望着宁玉槿,一脸愤然,咬牙切齿:“小姐,她们又要陷害你!” 宁玉槿却仍有心情啧啧感慨道:“瞧瞧,这就叫报应不爽啊。” 她在牡丹会上自己落水,让宁玉凝背上欺负庶妹的骂名。今日宁玉凝自己摔倒,大有要将她也推入万劫不复的趋势。 本来就没人要了,再背上一个不好的名声,只怕以后嫁人就更难了。 宁玉凝她们这是硬生生地要把她往余振吉那里逼啊。 “小姐,你别说笑了,下面该怎么办,你快点拿个主意。”香月撸起袖子,心说她们要是冤枉她家小姐推了二小姐,她就站出去说是她推的。 宁玉槿却打了个响指,淡定非常地道:“她们不是要冤枉我推了宁玉凝吗?那就看谁更厉害一点好了。” 说着,她拔下发钗拨乱头发,又躺在地上蹭了蹭,最后扔了个血丸在嘴里,一咬,一丝血迹从嘴角缓缓流出。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连顿都不带一下的。 余凤嫣和宁玉凝对宁玉槿的一秒钟变装全程目睹,竟一时呆愣在原地,忘记了哭也忘记了喊,讷讷地不敢相信她们看到的一切。 她……她怎么可以这样?! 还是她们旁边的丫鬟先反应过来,连忙地拉了拉两位:“小姐,那些人都往这边过来了!” 余凤嫣看向宁玉凝:“凝儿姐姐,这下怎办?” 原计划肯定是进行不下去了,宁玉槿那一脸被狠狠欺凌过的模样,明眼人一看就自然倾向她那边了。 宁玉凝脸色难看地盯着宁玉槿看了一会儿,随即飞快地朝她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三妹妹,三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走着路也能摔着呢?” 边说边用袖子擦着宁玉槿嘴角边的血迹,一双眼睛却阴沉得像是要喷出火来。 待到那些小姐丫鬟们过来的时候,便看到宁玉凝关心宁玉槿姐妹情深的一幕,纷纷询问余凤嫣出了什么回事。 余凤嫣有些歉然地说:“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不舒服,宁三小姐也不会特意来看我。不来看我,也不会摔着了。” 众人恍然,哦,原来是被摔着的啊。 虽然看着宁玉槿的模样并不像是摔着的模样,不过既然人家都给了台阶,她们自然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当她是摔着的好了。 宁玉槿也由着宁玉凝自导自演,等着所有人都散了,她才拍了拍衣裙上的灰站了起来,看着宁玉凝说: “二姐姐,以后还请多指教了。” 她也没工夫和她们小打小闹了,要玩,索性就玩大的好了。 079 定王看上的,到底是谁 宁玉凝的小园会最后办成了什么样子,宁玉槿已经不想知道了。 她赶回小院的第一件事,便是让香巧把小三子找来,她有事要他去做。 小三子匆匆地赶了过来,没待多久又匆匆地离去,连和香巧说句话的时间都没耽误,晃眼就不见了踪影。 香月和香巧对视一眼,不知道她们家小姐又要做什么了。不过看她的样子便可以知道,以前都是痞里痞气的宁玉槿,这回认真了。 吃过晚饭以后,宁玉槿就把香月和香巧全部赶了出去,只留下一零八一起,等着定王府的人过来接她。 一零八憋了一天了,这会儿总算是逮着机会问宁玉槿了:“三小姐,你白天的时候,为什么不让我出手帮你?” 宁玉槿轻嗤一声:“她们那些小把戏段数太低,没必要把你叫出来大材小用。” 一零八顿时沉默了。 其实说实话,宁玉槿眨眼功夫变受害者那段太精彩太生猛,他到现在都还有些没消化好。 若是他出手,也不定有她那样的效果。 同时,这个故事告诉他一个道理,这世上,唯慕容先生和宁三小姐不可得罪也。 没等多久,负责接人的影卫就过来了。 宁玉槿深呼吸一口气,此番前去,竟有一种大无畏的阵势。 到了定王府之后,她几乎是飞奔进了立章堂,一路追寻慕容玄的身影,想要找他问个究竟。 搬了新药房以后倒是有了个好处,就是墨敬骁处理公务都在隔壁的清辉堂里,虽然只有一墙之隔,却阻隔了所有面对面的机会。 只要不直接对上墨敬骁,她陡然觉得,其实来定王府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熬的。 而她不知道的是,一道墙,从来不代表着什么。 “爷,李大人、张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零一看着底下空荡荡的院子,终究没忍住,小声地提醒道。 宁三小姐已经进屋许久了,他们爷却好像雕像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夜风牵起他墨色的衣袂,那背后是藏青色的天、玉白色的月,而那明月星辉,是那双凝望的眼。 墨敬骁看着窗纸上映出的隐约模样,薄薄唇线陡然一抿。 “走。” 他干脆利落地吐出一个字,宽大的墨袍一扬,转身飞掠而下。 药房里,宁玉槿一见慕容玄,就好像是猫见了老鼠,几乎是开足了马力飞奔过去。 “慕容先生!” 慕容玄正在药案上忙活着,听见宁玉槿的声音,笑着抬起头来:“三小姐过来了啊!” 然而这一抬头,喉咙口却蓦地卡住了。 只见宁玉槿双手捧于胸前,水润眼睛猛眨,正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他喉咙上下动了动,好半晌才干巴巴地问道:“三小姐这是有什么事吗?” “有事有事!”宁玉槿点头如捣蒜,“且这件事关系到咱的身家性命,还请慕容先生老实回答我。” 慕容玄还没见过宁玉槿这般一本正经的样子,虽没弄懂她要做什么,却还是点了下头:“你说。”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宁玉槿当即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又生怕有影卫躲在暗处偷听,直凑到慕容玄的耳边才说道:“慕容先生,你知道上次在牡丹会上,定王殿下看上的到底是谁吗?” “你居然不知道?!”慕容玄狐狸眼顿时高高挑起,颇为惊诧地看着她。 那模样那表情,好像她不知道是种罪过似的。 要说宁玉槿心里没想法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这种模棱两可的事情,没听到确切答案都是当不得真的。 谁知道墨敬骁是真看上宁玉凝了还是假看上了? 她当即很是一本正经地说:“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特意跑来问你啊。我要知道了,我还问你做什么。” 慕容玄盯着她看了半晌,而后态度突地一转,一边摆弄着小秤称量着药材,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说:“请恕子瞻也无能为力,这种事情,三小姐还是得去问当事人比较好吧。” 要她把话问出了口,他们爷才好出手,这样事情才会有进展嘛,她在这里问他有什么用? 就好像他们爷,自从出了绝魂那件事之后,每晚影卫接送宁三小姐的时候,他都要偷偷跟上以防万一。然后确定她安全了,他就飘然离去,从来不让她知道他的存在。 以前是宁三小姐躲着他们爷,现在是他们爷躲着宁三小姐。 他纳了闷,连忙用尽各种手段套出原因,他们爷当时只说了一句话:“我在,她会不自在。” 什么不自在?那是爱的娇羞啊! 像他们俩这样,两个人都躲着不肯主动,那要等他们修成正果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所以这时候,还得他出马。 “爷在书房接待几位大人,一会儿等他有空了,你有什么话直接问他就好。相信事关三小姐身家性命的问题,爷一定会会好好回答的。” 说完他瞥了眼医书,自言自语地小声说:“当归,三钱……” 刚准备称,就见宁玉槿随手抓了一把当归片放在秤盘里,看也不看直接说:“三钱。” 慕容玄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连忙打秤一称,真的是三钱! 他忍不住惊诧了片刻:“居然,分毫不差。” 宁玉槿撇嘴,这有什么好惊奇的。 她上辈子从会走路会说话开始,就在中药堆里摸爬滚打着长大。当你连将一件事情做上十年,自然所有东西都烂熟于心了。 她完全不理会这些,只专注地对慕容玄道:“慕容先生,能不能打个商量,你帮我去问定王殿下,我来帮你配药。” 让她亲自去问墨敬骁? 她脑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场面,浑身就是一阵恶寒。 可有些事情又必须得问清楚,这可直接关系到她接下来的整个计划啊! 慕容玄将当归片倒在熬药的砂锅里,又慢条斯理地开始称其他药材:“三小姐,不是子瞻不帮你。问题是,就算子瞻腆着脸皮问出了口,以爷的性子也不会回答我呀。” 好像是这个理。 就连皇上皇后问起,墨敬骁也没吐露只言片语,关于定王妃的人选,也不过是大家的猜测而已。 可是,以慕容老狐狸的精明程度,他会真的不知道? 080 你在我眼里,美好如风景(上架预告+剧透君) 宁玉凝疑窦顿生,怀疑的目光将慕容玄上上下下地扫了一遍,突地问道:“那慕容先生上次去全宁伯府,又是怎么回事?” “啊?”慕容玄配药的动作一顿,想了想道,“哦,上次啊。那不是子瞻听说宁伯爷有几幅好字嘛,便厚着脸皮上门拜访了。三小姐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慕容玄还真是去和宁仲俭交流书法的? 那她们之前所想的一切,不都成了凭空臆测吗? 宁玉槿嘴角一抽,呵呵干笑:“没干什么,就问问,问问。” 他丫的,这样一来,之前的所有想法不是都不能作数了? 那墨敬骁那里,她到底还要不要去问啊? 等她纠结这个问题纠结得脑袋疼的时候,蓦地一回神,竟发现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清辉堂的门口。 她心里顿时一慌,连忙缩头准备原路返回。 偷偷跟在后面的慕容玄见此,赶紧冲隐藏在暗处的影卫打了个手势。 结果宁玉槿腿还没来得及倒退一步,就不知被何人猛地一推,给直接推进了院子里。 宁玉槿踉跄两步好不容易站定,龇着牙忍不住骂人:“他丫的,这谁那么缺德?” 推人的影卫看向慕容玄:不关我事,是慕容先生指使的。 慕容玄冷哼一声:我只是有想杀人的念头,你却是确确实实地动了手,你说让官府抓人,他会抓谁?所以说,动手的才是直接的罪魁祸首。 旁边影卫连忙安慰那影卫说:放宽心吧,受伤的不止你一个。慕容先生要是不奸诈了,怎么能叫慕容老狐狸呢? 慕容玄当即露出一个“你们放心、区区不吃人”的纯良表情。 众影卫后背一阵发凉。 院中,宁玉槿骂完人抬起头来,却一下惊呆在原地。 藏青色的天幕盖住四四方方的天空,月色薄凉而玉润,洒下的缕缕皎光里,墨敬骁在飞剑起舞。 墨色宽大的衣袍,被带起的风吹得猎猎飞舞,胸口那黯金绣线勾勒的金色蟒纹,似乎要鲜活起来,起势欲飞! 他行走如流云,剑走如游龙,起伏转折之间,院中那棵大树绿叶纷纷而落,随剑而走,似蛟龙腾飞,扶摇直上! 一点星云明辉在剑锋,游走间裁云剪月,撩不尽春风几许,几多潇洒。 宁玉槿只觉得眼前的人、眼前的景,全成了一副画,一举一动,皆成画中风景。 不知不觉间,她已看痴了去。 墨敬骁翻身一跃,剑刺乾坤之间陡然一收。双脚轻轻着地,剑身背在身后,负手而立。 他就在那不近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和宁玉槿面对这面。 那幽邃深褐的眸子悠悠如水漫了过来,又似疾风横扫、陡然刮过她的眼她的脸。 她的心瞬间颤了一下,隐隐有酸涩泛过。 这男人呵,那般卓绝而优秀,完美而强大,耀眼得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口翻腾的心情,伸手掐了一下自己,才大步朝墨敬骁走了去。 “定王殿下……” 她刚开口,就被墨敬骁打断:“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什么?”宁玉槿被陡然横生的变故弄得有些莫名,却见墨敬骁突地伸手揽住她的腰身,一个纵身轻掠,飞上屋顶,晃眼便远去数米。 下面,慕容玄气得直跳脚:“爷也太奸诈了!这么精彩的好戏,他居然不让我看!” 众影卫顿觉解气地斜瞥向慕容玄:看爷的好戏,慕容先生你也真敢想? “能不能跟过去?”慕容玄突地拉住零一问道。 零一咧牙苦笑:“慕容先生你就放过我吧。以爷的内力,除非他自己让人跟着否则我们被他发现的几率是十成十。” 更何况,还得带上你一个不会武功的。那简直就是活腻歪了,自己往刀口上撞啊。 不过最后一句话他识趣地没说出口,免得下次慕容玄给他上药的时候下狠手。 慕容玄自知看好戏无望,不由得郁闷地跑去墙角画圈圈去了。 月光浅淡,夜空浩淼。 夜晚的林子被染成一片深深浅浅的墨绿,远处勾勒出连绵起伏的山影。 风呜咽过,低低地吹拂着草地,四周有虫鸣蛙叫,一声大一声小,仿若天籁。 宁玉槿深呼吸一口清凉的空气,忍不住闭上眼睛。 远离喧嚣之后,才知道夜里的风景,是这般静谧美好。 墨敬骁并坐在宁玉槿的旁边,侧眼看着她的脸。 她的轮廓,被隐隐洒落下来的光影勾勒出动人的曲线,长长的睫羽形成一个好看的扇形,微微地颤动着,像最美的蝶翼。 而那圆润小巧的下巴,洁白如玉,光滑玲珑,像造物主的偏爱,美好得无以形容。 他突地像被大浪拍过一般,面色波澜不兴,胸口却猛地一坠。那脸上刚硬的线条,缓缓化开。 “你刚刚想对我说什么?” “啊?”宁玉槿连忙回过神来看像墨敬骁,一眼便撞进他的眸里,呼吸骤然间便急促起来,“我只是想问……想问……” 她想问什么来着? 一看墨敬骁的眸子,她就好像被洗脑了似的,瞬间一片空白。 墨敬骁看着她,唇角一软,想笑,却最终含蓄地将那抹笑隐了下来:“你慢慢想,不急。” 天知道当看到她今日居然肯迈足清辉堂的时候,他有多惊喜。 那一刻的心情,被他视若珍宝地藏匿起来,甚至连他出生入死的那些好兄弟,他也不愿意分享一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那一刻,他心里热得厉害,便再无暇顾及其他。 宁玉槿恍恍惚惚回过神来,终于想起自己要问的问题来了。 “那个定王殿下,恕我冒昧地问一句啊,你到底打没打算娶我二姐姐啊?” 墨敬骁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眉眼瞬间一冷:“谁?” “我二姐啊!就是那个宁玉凝!”宁玉槿比手画脚地说着,不知道怎么跟墨敬骁形容。 难不成他不知道,满盛京的人都知道他看上宁玉凝了吗? 墨敬骁眉心一皱,好像想起什么来了:“就是推你下水的那个?” 宁玉槿顿时默了:“……” 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再问下去了。 慕容玄说得是真的,人墨敬骁压根就对宁玉凝没啥意思,一切都不过是慕容老狐狸误打误撞制造出来的一个乌龙而已! 呵呵,为什么知道墨敬骁对宁玉凝没意思,自己还有点小兴奋小激动呢? 墨敬骁静静地看着宁玉槿,看着她一会儿小心翼翼,一会儿喜不自禁,满心的小情绪,也不知哪一个是为他。 他眉峰斜斜一扬,眸中幽黑如夜,突地在这时候哑声问她:“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上架通知+些些剧透】 闲话九九君飘过: 书城十万字便可以上架,九九一直拖到现在这么多字,这是九九的诚意。 千字/3分的订阅价格,每月仅仅只是一瓶饮料的花销,换的是九九每个日日夜夜熬通宵的劳动成果,这是你们的诚意。 任何一篇文文都是作者的血汗,没有什么霸王可以理所当然。九九以心换心,以诚意换诚意,希望喜欢九九的、喜欢本文的,能够继续陪伴九九走下去。 在此,九九三鞠躬,谢谢各位! ps:《凤倾之痞妃有毒》vip读者群:312726457,加群验证消息提供书城id及文中任意角色名,群里不定期会有小福利送出,有爱的小番外,乃们不想看么?而且还能就近蹂躏九九,知道最新更新资讯,乃们不想要么? 剧透君在此出没: “定王殿下啊,我这人不好处,心情不好就喜欢乱下毒,您可得悠着点。” “你若是鸩酒,我必一口饮!你若是地狱,我必为你去!” * “先定亲,等你过了十五就成亲。” “十五?不行,太小了,最起码得十八吧。” “宁玉槿,肯等你到十五岁就已经是极限了,你不要太高估我的定力。” * “皇叔,你是大邺的定王,是大邺的战神,是大邺至高无上的荣耀。而你居然为了一个女子,放弃这一切?!” “她是我的命。” * 还有祁越、绝魂、陆一行他们到底是何身份,乃们不想知道吗? 还有全宁伯府那几位,宁玉槿到底会怎么对付她们,乃们不期待吗? 当然,后面还要陆续地出场新的帅锅,乃们真的不想知道都有谁吗? 让九九数数,太子、将军、侯爷……根本停不下来啊! 乃们以为斗斗夫人姨娘、斗斗嫡姐庶姐这就完了吗? 不,这才刚刚开始。 还有更广阔的天空,还有更多的考验历练,她会一步一步登上顶峰,与她最爱的男子一起,并肩看这,天地浩大! 081 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空气中,这句话拆分成单独的字符,一字一句地漫开,好像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宁玉槿却愣是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她不记得墨敬骁了吗? 分明记得清清楚楚啊。 眼前的男子,是大邺的定王,是承光帝的皇弟,是位高权重的九皇叔。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丫就很不怜香惜玉地罚她扫大街,后来还坑她百蟾丹,抓她去做苦力…… 一桩桩一件件,她全部铭记于心,毕生难忘。 可墨敬骁这句话,问的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她思忖片刻,抬眼小心翼翼地瞅他:“定王殿下,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墨敬骁本欲开口,可是一垂眼,就触上宁玉槿那双清秀灵动的眸子,里面温光湛湛,水色潋滟。 眉眼旁,一缕墨发垂下,随风在她脸庞晃啊晃、晃啊晃,晃得他心都乱了。 他微抬起那带着刀茧的手指,想要替她将那缕垂落的长发撩起,却在半途之中陡然一停,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语气淡淡地说:“不记得就算了。” 宁玉槿一听这话不禁越发奇怪了。 难不成他们之前真的在哪里见过? 可是不应该啊,像墨敬骁这种人,存在感强大无比,晃眼间就能让人过目不忘。再加上她对帅哥美男那么感兴趣,要是之前遇见过,她是肯定不会忘记的! 难不成墨敬骁认错人了? 还是她选择性失忆了?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墨敬骁起了身,朝她伸出手来:“走吧,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定王殿下,这……” 宁玉槿盯着那只伸出的手愣了愣,旋即抬眼有些奇怪地望着墨敬骁。 连他们小老百姓都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他是皇亲国戚,规矩照理应该比平常人家更多更重才是,这朝她伸出手来又是为哪般? 可是看了半天,墨敬骁一点收回手的意思都没有,宁玉槿突然觉得自己矫情了。 来的时候她是被墨敬骁抱着来的,这抱都抱了,拉一下小手又算什么? 再说了,指不定人定王殿下只是为了拉她起来,压根就没啥其他意思呢? 宁玉槿当下也不扭捏了,将手搭在墨敬骁的手里,由他一握,宽厚大掌恰好将她的手全部包住,大与小,刚刚好。 墨敬骁手臂用力,往上一拉,便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道一声“得罪”之后,便立马将手放开。 宁玉槿却慢腾腾地收回手,五指蜷成拳,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墨敬骁的掌,那么厚那么烫,那么硬那么紧。 他握紧她的手的瞬间,她甚至能感觉那薄薄的茧疤摩擦着她的手背,皮肤上印出他掌心的每一条刻纹。 她的心,晃晃悠悠,仿佛在冰雪天地间乍然泻下一缕春光,有新嫩的芽,从土壤里冒出个头来。 陡然慌乱。 墨敬骁却在这时候突然伸手,长臂一揽,将她腰身一勾,环在怀里。 宁玉槿“啊”地惊叫了一声,还没看清楚什么,一晃眼,入目的便成了那坚毅俊朗的下巴。 月光打下一半光影,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下颚上的点点下颌上的点点胡渣,还有那性感的喉结。 宁玉槿突地觉得自己有些变态,因为她竟然有一种想扑过去咬一口的冲动! 默默垂眼,在心里默念一百遍“冲动是魔鬼”,总算是将那不该有的念头给压制了下去。 她就说嘛,她和墨敬骁一定是八字不合。 她是三观端正五官正常生活态度积极向上的三好青年啊,然而一遇上墨敬骁就产生了各种不正常的化学反应,直接导致了她的思想扭曲,再这样下去,她的前途堪忧啊! 一想到这些,她一阵冷意窜过全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墨敬骁揽着她腰的手却在这时候收紧了一些,突地说了一句:“若是冷了,就将头埋着。” 说实话,宁玉槿一点都不冷。 墨敬骁的胸膛跟他手掌一样,那么坚实暖厚。他宽肩长臂如铁笼桎梏,将她牢牢禁锢,没让她吹着一点冷风。 不过她还是听话地将头埋在了墨敬骁的肩窝处,挨着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凸起的锁骨。 也不知道为何,她陡然间就想起慕容玄说过的一个词来:铁骨铮铮。 这样一个词语,配上这样一个男人,真真是再合适不过。 墨敬骁的轻功比影卫们的要好,房顶屋舍间纵身飞掠,如履平地,不过片刻间,便已经到了全宁伯府。 他把她送进了屋,放开她的时候,胸前一空,有冷风灌入,心口微微发涩。 “时候不早了,好好休息。” 他这么说了一句,转身准备离去。 宁玉槿却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突地伸手拉住了墨敬骁的手臂,另一只手飞快地往他手心里塞了样东西。 墨敬骁眉梢高高挑起,眸子亮了亮,深深地看了眼她,才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和上次放在机关魔方里的东西一样,是一颗糖。 他嘴角一扬,今天压抑着的笑意,终究随他的唇线弧度扩开:“很好。” 宁玉槿仔细地看着墨敬骁的表情,确定他不是在冷笑,确定他不是在说反话之后,当即松了口气,把一路都没敢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定王殿下最近一段时间有空吗?” 墨敬骁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淡笑:“有什么事,直说。” 宁玉槿也算看出来了,墨敬骁现在心情很好啊,果然多讨好一下总是没错的!那她现在说什么,他答应的可能性都比较大咯? 心里总算是有了些底气,宁玉槿连忙说道:“是这样的,我想请定王殿下正式拜访一下全宁伯府,至于这么做是什么原因,那要等定王殿下过来了,我才能给您说。” “好。” 墨敬骁几乎没怎么犹豫,一个字说得利落干脆。 宁玉槿要不是顾忌着墨敬骁在场,她真想扭着秧歌三呼“宁玉槿你真是太了不起了,这么难的事情你都做到了”! 最难的一关被攻克,计划的其他环就成了小问题。她这次不将宁玉凝整得翻不了身,她就不是宁玉槿! 几乎是像捧神仙一样将墨敬骁送走,宁玉槿最后挥手朝他道别时候的那个笑容,像盛开过头的牡丹,谄媚烂漫到了极点。 墨敬骁不禁失笑。 这丫头。 给读者的话: 上架头七天,每日五更放送。同时九九再唠叨一遍,本文读者群每月会有免费番外放送,是给vip读者的小福利,有兴趣的亲赶快加群,群号在上一章。群么么哒。。。 082 越描越黑 夏日炎炎,热风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绿树浓荫间,鲜嫩翠绿的叶子油得发亮,房前屋后的蝉虫叫得不厌其烦。 宁玉槿歪倒在藤椅上就睡着了,张着嘴流哈喇子的样子,看得旁边香月连连摇头,动作却越发轻柔,生怕弄醒了她。 这种日子,用宁玉槿的话来说就是:钟鼎玉帛不足贵,但愿长睡不复醒。 她大抵是做了什么美梦吧,大力地吧唧了一下嘴,嘴角一扬,浅浅地笑了,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香月好笑地看着她,正想起身去拿扇子来给她驱驱热,就见香巧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不好了,小姐……不好了……” 喊了两声,她好像觉得自己喊得不对,立马又改了一句:“小姐,出大事了!前面出大事了!” 香月都来不及叫香巧小声点,宁玉槿就已经揉着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开口说话了:“怎么了这是?” 香巧叉着腰喘了几口粗气之后,手舞足蹈地说:“那个……那个……那个来了!” “哪个来了?”香月看着香巧像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忍不住笑问道。 宁玉槿嘿嘿一笑:“狼来了。” 香巧这会儿已经完全缓过劲儿来了,伸手指着外面,一字一句地说:“定王殿下来了!” 一直在旁边当隐形人的一零八又一次沉默。 “那个”、“哪个”、“狼”…… 他们爷在无形之间,又多出了好几个称呼,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宁玉槿刚刚还有些头昏脑涨,这会儿却是瞬间清明无比,“蹭”地一下就坐直了身子:“居然来得这么快!” 她昨晚说的是让墨敬骁抽个空闲的时间过来,没想到传说中日理万机事务繁忙连吃饭时间都没有的定王殿下,居然这么给面子地第二天就登门拜访! 她连忙朝前倾了倾身子,隔近一些问香巧道:“现在前院是个什么情况?” “老爷给高兴坏了,这会儿正带着大少爷和二少爷在前院接待定王殿下呢。不过小三子说,老爷出去迎接的时候,偷偷让人去请了二小姐。” 宁玉槿顿时将身子往后一靠,摸着下巴道:“前院是男人们的地盘,宁仲俭不可能没规矩到让宁玉凝直接去前院见墨敬骁,所以他一定会找借口带墨敬骁去逛后花园。啧,瞧瞧,这可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我。” 香月不禁有些担心:“时间那么紧迫,来得及么?” 好多事情都是昨天才吩咐下去的,谁也没料到定王殿下会来得这么快,也不知道那些事完成了多少。 宁玉槿却一点都不担心:“陆一行那人做事最讲究效率,我要的什么效果,他保证能在最短时间里做到最好。” 话音刚落,就见门口一道黑黑瘦瘦的身影飞奔了过来,正是小三子。 “三小姐,您的信!” 宁玉槿挥手阻止了他的行礼,赶紧将信取了过来,拆封打开。 “呵,说曹操曹操到,陆一行那奸商赚钱厉害,阴人也有一手!” 虽然听不懂前半句,但是后半句香月还是听懂了。她不禁以手扶额,无语地道:“陆掌柜要是听到小姐这么‘夸’他,也不知道是何表情。” “肯定是喜之欲泣、感恩戴德呀。”宁玉槿随口接了一句,挥手让香巧送小三子出去。 香月知道宁玉槿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了,连忙地走到了她的跟前去。 宁玉槿见香月这么积极主动,顿时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瞧瞧,你们跟着我久了,都变聪明了。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知道要做什么了。” 一零八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冒出了一句:“你是说香巧吗?” 宁玉槿:“……” 她实在很不想理这个泼冷水的,所以直接对香月说:“陆一行那头我放一百个心,就是这边巧云那里得注意些。那个丫头不太老实,你现在必须得过去在暗处全程看着,免得她闹出什么幺蛾子。” 香月连忙应道:“哎,我这就去。那小姐这边……” “有小八在呢,不用管我。”宁玉槿冲她笑了笑,让她快去。 至于她自己嘛,当然是哪里有好戏,她就往哪里去咯。 不过即便她的计划万无一失,也存在着巨大的风险。 首当其冲的一点就是,事成之后,也不知道墨敬骁会不会恼她。 要是为了宁玉凝得罪位高权重的定王爷,貌似有点得不偿失啊。 想了下,她招手让一零八过去:“小八,墨……不是,你们家爷,你觉得你们家爷生气了会不会杀人啊?” 一零八眼睑微动,抬眼看了宁玉槿一眼。 其实她完全没必要改口的,因为他已经习惯她没大没小地直呼他们爷大名了。 当然,最开始的时候他也如实地将此情况禀告了慕容玄。不过人慕容先生说了,现在宁玉槿才是他的主子,他生活得好与坏,全凭着她。 所以他很识趣地成了聋子,自动地忽略掉宁玉槿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语。 不过说起来他也来这边有段时间了,可是却一直没搞懂这宁三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她怕他们爷,可是她一口一个墨敬骁,叫得比谁都顺溜。这普天之下,敢直呼定王名讳的,也只此她一个了。 你说她不怕他们爷,可每每见着的时候,那表情那神态,瞬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听听现在,居然连这种问题都问出来了! 他们爷生气了会不会杀人? 又不是残暴昏君,怎么可能生个气就杀人?! 他们爷在三小姐的心里,到底是有多冷酷无情,残忍无道啊。 一零八嘴角一抽,回答说:“爷一般不轻易发火的,在军营里犯了错误的士兵,爷都是交给慕容先生按军法处置的。只有通敌卖国、延误重大军情的,爷才会判斩立决。呃……有时候爷也会亲自动手。” 说着说着,一零八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看见宁玉槿的眼睛缓缓睁大瞪圆,内有眼波翻涌,分不清是惊诧还是惊恐。 他好像,越描越黑了。 刚想补充说明,他们爷动手的时候并不常有,却听宁玉槿已经开始自言自语起了:“太平日子过太久了,怎么就忘了,墨敬骁那修罗战神的名号,可从来不是摆设啊。” 你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定王爷被她一个小女子设计了,这个理由足不足够将她斩立决啊? 可现在怎么办?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赌还是不赌? 083 不成功,便成仁 中午的空气闷得人几乎要窒息,宁玉槿却觉得整颗心都拔凉拔凉的。 和一零八一起来到了伯府的后花园里,还没走进,就见满园子的家丁丫鬟来来往往到处乱窜,忙得一塌糊涂。 “哎哎哎,管事的哪去了?这盆花是怎么回事?还愣着干嘛,快来人搬开呀!” “谁不要命把水洒这里了?赶紧弄干净!” “还有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树枝都长那么长了,你们平日里光吃饭不做事了啊,都是怎么打理的?” 宁玉槿走了过去,笑着道:“大管家别动怒,大热天的容易上火。” 正在指挥着众人的宁贵听声回转过头来,连忙冲宁玉槿行礼说:“三小姐,这不动怒不成啊,定王殿下马上要过来了,这偌大的院子,连条毛虫都要处理干净,可容不得丝毫差池啊。” 连条虫子都要处理干净,要不要这么夸张?! 宁玉槿眼角一跳,扫了眼周围,忍不住说:“那大管家得加把劲了,这工作量,任重而道远啊。” 刚说完,就见一个小厮慌慌忙忙地跑了过来,冲着两人一行礼,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宁贵道:“大管家,定王……定王殿下过来了!” “怎么这就过来了?”宁贵着急地一拍大腿,转而看向宁玉槿,“那三小姐……” 宁玉槿连忙挥手:“没事,你快去忙你的,我这就回去。” “那小人先告退。”宁贵匆匆又行了个礼,几乎一路小跑着离去。 宁玉槿特意地跑出来,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回去。她冲隐匿在树丛中的一零八招了招手,指着旁边的假山道:“咱们从上面过去。” 一零八心领神会,一个掠影就从树丛里飘上了假山顶,顺手还将她一并捞了上去。 全宁伯府里的假山很多,但从哪过、从哪走,没人能比宁玉槿更熟悉。她几乎没费什么心力,便循着大管家宁贵离开的方向,找到了正朝着花园走来的墨敬骁一行人。 远远的,便可看清墨敬骁的轮廓。 他比宁仲俭和家里的两个少爷都要高上一些,走路的时候身姿挺拔,挺俊如松,带着常年呆在军营里养成的刚硬。 和周围的人,对比如此的鲜明。 就好像那日他打马回京,她倚靠在窗户边上望他一样。那么多的人,那么纷乱的景,可是偏偏第一眼,便让人轻易地攫住他的身影。 看到墨敬骁的瞬间,宁玉槿发现自己不仅仅是心拔凉拔凉的了,就连手与脚,也冰凉得厉害。 她突地,想打退堂鼓。 然而目光一扫,看着从左边匆匆赶过来的宁玉凝,宁玉槿所有顾虑顿时全消。 香月哭得像兔子似的红眼,香巧睡着都不忘记抱着她、生怕她被人欺负了去的胆颤心惊,知道宁玉凝准备把自己推给余振吉那烂人时候的出奇愤怒,都化为一只坚定的手,推在她后背上,不容退后一步。 这回,可真是不成功便成仁了。 等等…… 墨敬骁的目光朝这边扫了一眼,他是不是看见她了? 宁玉槿心里一紧,定眼再看,却见他正侧头和宁仲俭说着话,眼睑淡淡地垂着,漫不经意地看着前方。 人根本就没看她,是她太紧张眼花了吧? 呼,淡定些宁玉槿,就算墨敬骁真恼了你,你手里不是还握着一个大筹码的吗?只要还有存在的价值,你就不会有事。 定了定神,目光扫向宁玉凝那边。 她这会儿已经进了一座凉亭里,那亭子四周已经被人罩上了粉色纱帐,亭中放着一架古琴,布置得十分精美。 宁玉凝拈着百蝶穿花的裙摆袅袅坐下,挥手让众人退去。 看到这里,宁玉槿不得不佩服她们的小心思。 瞧这场景布置,粉纱一扬,花香一绕,再来一个国色天香人比花娇,立马就显出一丝如梦如幻的感觉来了。 只怕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乍一看这幅场景,还不定以为是什么世外仙境、天外仙女呢。 宁玉凝坐定之后,便开始伸手拨动琴弦。 点点清音指间流泻,一曲《渔舟唱晚》,优雅的曲调,舒缓的节奏,缓缓地飘扬开去,自然而然地传到了花园另一边。 墨敬骁一行人果然被这突然传来的琴音吸引了注意,全部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然而墨敬骁却好像对那琴声没多大兴趣,只淡然地瞥了一眼,便转过头来,继续往前走。 宁玉槿在假山顶上看得清清楚楚,其实这时候只要墨敬骁从那路口转个弯,再走几步便可以看见宁玉凝了,他却一点没有要过去的意思。 宁仲俭这时候有些着急了,连忙凑上前去给墨敬骁说着话,大抵是在想办法引墨敬骁往宁玉凝那边去。 宁玉槿明白宁仲俭的心思。定王选妃的事情沸沸扬扬地闹了那么久没个定论,他心里也着急,这回不惜豁出老脸安排宁玉凝在花园与墨敬骁“偶遇”,也不过是想着早点把他们俩的事情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而已。 可墨敬骁却一点也不按照他的计划走,脚步不停,一路向前,眼看已经和宁玉凝错开了,这要他如何不急? 宁玉槿这会儿却在纠结:这回是她眼花了还是想太多了?她怎么老是觉得墨敬骁是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过来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轻咬下唇略一思忖,刚想让一零八先带她闪人,却见右边的小径上,这场好戏的重点人物正式登场。 宁仲俭早已经让人将花园清场,后院女眷除了宁玉凝,其他的甚至包括大夫人都不能随意过来。 所以当巧云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地闯过来挡住众人去路的时候,宁仲俭神情一愕,随即当场就发了怒:“这人是谁放进来的?还不给带下去!” 跟在后面的宁贵连忙上前诺诺赔罪,赶紧挥手让人过来将巧云拖走。 巧云看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家丁朝自己走来,当即就被眼前的阵势给吓傻了,呆呆地矗立在原地,忘了说话,忘了行礼。 这种情况下,别说让她按计划行事了,就是让她开一下口都困难! 宁玉槿顿时急得直跳脚:“就知道这巧云靠不住。” 这下好了,原本并没有打算亲自出手的,这下却还得让她亲自去一趟。 刚想让一零八送她下去,却见这时候,墨敬骁突地开口,打断道:“伯爷,你都是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拿人的吗?” 084 腹黑的高境界 话音不急不缓,声音也不算大,却偏偏不怒不躁间自有威势,凛凛然似二月霜雪。 墨敬骁这一开口,就让宁玉槿愣在了原地,就让宁仲俭浑身如沐冰水里。 本来在豪门大家里,主子处理奴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某些后宅的枯井里,一年不知道要埋去多少人的性命。 可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拿人”,这罪名要是由大邺的定王殿下扣下来,那简直就跟给人判了死罪差不多。 宁仲俭瞬间惊慌不已,赶忙吩咐宁贵道:“还愣着做什么,快点把人给带回来,仔仔细细地把原因问清楚!” 原本定王好不容易来一趟,可别最后好事变坏事,把自个儿给搭了进去了。 宁玉槿就那么远远地看着,看着墨敬骁怎样用一句不轻不重的话,瞬间扭转整个局面。 忍不住惊叹道:“这才叫腹黑的高境界啊!” 一零八在一旁骄傲地一挺胸:那是,也不想想咱们爷是谁! 巧云刚被人拖着走了一段,然后又被人给带了回来,这一来一去之间,反倒是让她缓过神来。 宁仲俭使了个眼色给宁贵,让他来问。宁贵当即就厉声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一房的丫头!” 巧云跪在地上,抬眼看了眼墨敬骁,脸颊一红,埋首回答道:“奴婢巧云,是二小姐房里的三等丫头。” “巧云?我不记得你是二等丫鬟吗?”一直跟在宁仲俭身后的宁元致突地小声说道。 宁仲俭当即狠瞪了他一眼,要他闭嘴。 一个在前院读书的少爷,居然记得后宅庶妹身边的一个丫鬟,这话当着定王殿下的面说出来,他还要不要脸了?! 巧云脸色微白,回答说:“回大少爷的话,奴婢犯了错,已经被二小姐降为三等丫鬟了。” 宁仲俭不愿听这些,立马使眼色让宁贵跳过问其他的。 宁贵又问:“那你这鬼鬼祟祟地突然跑出来,意欲为何?” 巧云将头埋得更低,突地结巴了起来:“奴婢……奴婢……奴婢只是无心路过而已,没想到会碰到定王殿下和老爷、少爷们,所以有些慌了神……” “休得胡说!”宁贵不等她说完,就严厉喝止了她,“你刚刚慌慌张张、眼神不定,分明是做贼心虚的模样。说,你是不是偷了你们家小姐的东西,或者做了什么亏心事,这才心慌意乱慌不择路的?!” “奴婢没有!”巧云顿时抬起头来望向墨敬骁,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含泪欲泣,“王爷请为奴婢做主啊,奴婢真的没有偷小姐的东西,真的没有!” 自家正主在此,她却向定王喊冤,宁仲俭此刻的脸色,比他书桌上的砚台还要黑了。 宁玉槿这会儿也有些藏不住了,心肝像被猴抓似的痒得慌:“嘿,我说这巧云,平日里不安分就算了,这会儿居然缠上墨敬骁了。她不会以为墨敬骁为她说了一句话就是看上她了吧?” 她连忙看向墨敬骁,见他是什么反应。 好吧,墨敬骁根本就没有反应。 他站得距离恰好,不离宁仲俭太远,也不至于和那巧云隔得太近,从始至终没看她一眼,也从始至终没再说一句。 宁仲俭生怕墨敬骁因此恼了他,连忙上前一步道:“要不定王殿下先去歇着,等下人问完了再回报结果?” 墨敬骁这时候才开了口,不咸不淡地甩下一句:“不用,继续问。” 宁仲俭顿时对墨敬骁的态度纳了闷。 一般人没空关心这种琐碎吧?更何况像定王这种每日要处理那么多军政要务的人,经手的哪件不是国家大事? 听闻定王爱民如子,对家中下人都极好,难道是怕他弄虚作假,乱冤枉了人去? 宁仲俭当即不假颜色地吩咐宁贵道:“你给我好好问,问出个所以然来再说!” “是,老爷。”宁贵立即得令,横眉冷眼看向巧云,“你既说你是冤枉的,那你为何一脸心神不定的模样?巧云,定王殿下在这儿,你若是胡说八道,或者有所欺瞒,你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巧云浑身如筛糠一般抖了抖,抬眼怯怯地看了眼墨敬骁,这才咬着牙小声说:“奴婢只是,只是替二小姐送封书信而已。” “若只是书信,你刚刚又何必要说谎隐瞒?!”宁贵咄咄逼人,丝毫不让巧云有喘息机会,“说,是不是你偷了……” “不是的!”巧云当即拔高了声音,连忙辩解道,“奴婢真的只是替二小姐转交书信而已,不信,不信你们看!” 说话间,她从袖间掏出一封信件来,信封上面果然写着“宁二小姐亲启”。 宁贵立马将信接过,递给了宁仲俭。 宁仲俭已经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宁玉凝的丫鬟,鬼鬼祟祟传递的信件,这信中内容,只怕是大有问题。 可是当着墨敬骁的面,他又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信!” 宁仲俭眼神一冷,伸手将信封拆开,却在扫看了两眼之后,面色唰地一下陡然变白。 二少爷宁元枫在听到宁玉凝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暗道不好。这会儿见宁仲俭脸色巨变证实了自己猜测,不禁整颗心都沉了下来。 他忍不住靠过去一些,眼睛随意一瞥,扫了一眼信中内容。 这下别说是宁仲俭了,就是他也忍不住瞠目结舌,惊诧不已。 “一别多日,思何不支?海天在望,不尽依依。别后萦思,愁肠日转……” 虽然他只是粗粗地扫看到这几句,但是却并不影响他知道信中写的是什么。 男女互诉衷肠的缠绵词句,他也在书上看见过。 可问题是,这诉衷肠的对象,怎么就成宁玉凝了? 现在整个盛京都盛传她是要当定王妃的人,众人也都将她捧得高高的,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却时不时地要出点问题! 之前冒出个未婚夫来就算了,这……这还与男子互通书信被定王撞了个正着,又算怎么回事? 这下别说定王妃做不成了,只怕定王还恼了他们宁家,自此以后处处压制。 宁元致那草包今年秋闱是注定去混场子的,他以后可是要入仕的。这要是得罪了定王,就算是高中了,别人又如何敢启用他? 一想到这些,他瞬间脸色铁青,和宁仲俭一样难看了。 旁边,宁元致左右张望,还不明所以。 宁贵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几个主子的脸色,默不作声。 一封信,就让众人各怀了心思。 085 宁三小姐,闯大祸了 风卷尘生,平地起波澜。 所有的惊涛骇浪扑腾翻涌而过之后,还原的便是人间百态。 宁仲俭紧紧地拽着手中的信纸,用力之大,像是恨不得把那信末尾的落款给抠去。 那张平日里极少动怒的脸上,此刻却青筋暴起,目眦欲裂! 可是他不能怒,不仅不能怒,还得强压住一口心气,别过脸去,朝墨敬骁行了个礼:“让定王殿下看笑话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将头垂得极低极低,只觉得此刻正有人在狠狠地抽着他的脸,脸庞像火烧一般疼。 他臊得慌。 而这一礼,他客客气气,再无旁念。 他知道,定王殿下和宁玉凝的这段姻缘,算是再没希望了。 墨敬骁面色无波地一抬手,虚扶了宁仲俭一下:“伯爷客气。既然伯爷还有家事要处理,那本王就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这几乎算得上是墨敬骁今日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宁仲俭却满心的诚惶诚恐。 “处理家事”这几个字,怎么听起来像是意有所指? 他想从墨敬骁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可是抬眼看着那张从进府以后就没变过的脸,这才想起面前这位是大邺朝出了名的冷面,从来喜怒不形于色,更遑论从他的脸上知道些什么了。 眼见墨敬骁要走,他连忙地跟了上去:“我送定王殿下……” 墨敬骁身边的一个侍卫,却出手拦住了他:“伯爷不必再送,家事要紧。” 宁仲俭顿时愣住,张嘴呐呐再没言语。 之前做的定王岳父的美梦,如今算是破得彻底。 假山之上,宁玉槿望着墨敬骁健步远去、已然快要消失在花园尽头的身影,刚想松一口气,却在下一秒吓得像一只陡然失声的鹌鹑。 墨敬骁在最后离开的那刹那,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如芒在背,如刺在心。 即便隔了那么远,连人影都成了模糊的轮廓,她却仍旧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双冷峻凤眼里透出的那股子冷意。 她顿时心口发凉,如坠冰窖:“完了完了完了,原来刚才不是幻觉,墨敬骁果真看见咱了!” 一零八冷嗤一声:以爷的功力,看不见才有鬼呢。 宁玉槿忍不住心烦地伸手挠头,直把所有头发都抓乱成了一头鸡窝,她才找到借口自我安慰道:“没事的,昨天咱还特意问过他呢,他又不喜欢宁玉凝,定王妃的人选又是个大乌龙,严格算起来他也没什么损失嘛,所以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嗯,就是这样。” 一零八在听了宁玉槿无数次自言自语之后,终于回了她一句:“可是没有谁在被利用之后还一点不介意的。” 更何况盛京传言他们爷看上了宁家二小姐,今日亲自登门拜访却发现宁家二小姐和别的男子私相授受,这不是让别人诟病他们爷被戴绿帽子了吗? 宁三小姐,你这回可能闯大祸了。 “呸呸呸,小八你个乌鸦嘴不许再说了!” 宁玉槿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想起墨敬骁最后回头看她的那一眼,整个人就都不好了。 晚上还要去定王府,到时候怎么面对墨敬骁啊? 她要不要准备一口棺材让人抬着去,免得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小八,要不你晚上扮成我的样子过去吧。你放心,晚上灯光昏暗,只要妆画得好,绝对看不出来是你假扮我的。”宁玉槿认真地拍着一零八的肩膀,如是说。 一零八一张脸阴寒得彻底:“三小姐你是在开玩笑吗?” “对,我就是在开玩笑。”宁玉槿放松了一下面部肌肉,伸手揉着脸颊。 讲一讲冷笑话,果然感觉比之前要好一点。 她也不管一零八此刻望着她的眼神有多怪异了,两手一扒,兀自趴在假山上,朝下面继续看去。 巧云还跪着,宁仲俭还气着,事情还没理出个所以然来。 而在这时候,在那边小亭子里弹琴弹到手发软的宁二小姐宁玉凝,总算是发现了不对劲,一路拈裙追寻,寻到了这边来。 “爹爹,定王殿下呢?” 她走到宁仲俭面前,话才说了一句,就见眼前一黑,一向温和的宁仲俭,居然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你怎么还有脸叫定王?!” “爹爹!”宁玉凝伸手捂住瞬间火辣辣的脸,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宁仲俭,满脸茫然与疑惑,更多的却是不敢相信的错愕,“女儿到底做错什么了?!” 从小到大,即便之前上面还有宁玉雁在,他也从来没肯让她吃过一丁点苦,可今天,他居然伸手打了她! 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不过片刻时间,事情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宁仲俭整个人被气得浑身发抖,狠狠倒抽一口凉气之后,才没让他再给宁玉凝一巴掌。 他将手中信件往她面上一砸,冷声道:“你瞧瞧你干的好事!” 宁玉凝早已是满心的疑问,见此赶忙将那两张信纸捡了起来,飞快地将信通览一遍。 然而还没等看完,她那原本被打得红肿的脸,就已经比她手中的信纸还白,一丝血色不现。 “爹爹,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上面会写着“宁二小姐安”? 为什么落款会是永定伯府那个纨绔三少余振吉? 她和那个男人,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呵,怎么回事?我也想问二妹妹呢。定王殿下能来咱全宁伯府是多大的荣耀啊,结果因为这封信半途离去了,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啊?” 宁元致并没有看信,但也大概猜到那信上写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当即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在一旁幸灾乐祸。 宁元枫看了宁元致一眼,没有说什么。只走到宁玉凝面前去,尽量平和着声音问:“这信的事情,你真不知情?” 宁玉凝委屈地一眨眼,那眼泪瞬间满溢了出来:“二哥,我怎么可能和人私相授受?这信我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宁元枫指着跪在旁边的巧云道:“从你身边丫鬟的身上搜出来的,你说是怎么回事?” 给读者的话: 九九累如狗奉上第五更。顺便再吆喝一句:vip读者群312726457,九九每月1号、15号会在群里免费奉上本文有爱小番外作为vip读者小福利,小番外不收费,所以不会在网站上更新,乃们还在等什么,快快进群吧! 086 谁冤枉谁啊 宁玉凝顺着宁元枫手指方向看过去,瞧见巧云的那一刻,她又一次惊诧原地:“巧云,怎么是你!” 巧云将头埋得更低,脸上眼泪比宁玉凝更流得汹涌:“对不起小姐,奴婢没用,奴婢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你胡说什么!”宁玉凝气得发慌,几步上前去推了她一下。 巧云也不反抗,歪倒在地上也不停地朝她磕着头,那一副诚心悔过的样子,让宁玉凝恨不得上去踢上两脚。 “我说二妹妹,你身边的丫鬟都招了,你也别抵赖了吧,早点交代大家散了。”宁元致双手抱臂站在一旁,还不忘说风凉话。 宁元枫瞥了他一眼,并无言语。 宁仲俭本来就气得心发慌,听见宁元致说这些,当即一巴掌给他拍脑袋上去:“你在这里添什么乱!滚回前院去,今年秋闱要是不中,你就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行行行,爹您别动怒,我这就走,这就走。” 宁元致脑袋吃痛,几乎是抱着头一下子窜出好长一段距离。 宁元枫也识趣,立马行礼告退:“那孩儿也回去读书了。” “嗯,去吧。” 将两个儿子遣走,宁仲俭拧眉看向宁玉凝,话语虽严厉,声音却降了下来:“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宁玉凝一双杏仁大眼几乎当即现出血丝,怒目瞪着巧云道:“爹爹,是她冤枉女儿的!昨日她犯了错,女儿降她做了三等丫鬟,还罚跪了她两个时辰,她这是存心报复女儿呢!” 宁仲俭本等着她说出个所以然来,却听到她把所有责任往小丫头身上一推,顿时怒气上涌,不悦地道:“她一个丫鬟,能写出那种东西来?” 巧云委屈一瘪嘴,泪珠连串地掉:“老爷,是奴婢的错,不关小姐的事,都是奴婢!” “你少插嘴!”宁玉凝冷眼扫过巧云,厉声一斥。 宁仲俭看着自家女儿那狰狞模样,摇了摇头,问巧云道:“我且问你,这信是谁交给你的?你负责传信有多久了?” “爹爹……”宁玉凝不敢相信地看向宁仲俭。 现在连他也不信她了吗? “你少插嘴!”这回换宁仲俭对她如是说。 巧云怯怯地瞥了宁玉凝一眼,这才回答道:“奴婢只负责到门房二狗子那里拿信,至于是谁给二狗子的,奴婢不知。奴婢负责传信半个月了,每次有信来,都是奴婢去拿。只要奴婢做得隐蔽,还能得到二钱银子的赏钱……” 宁玉凝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狠踢了巧云一脚:“你说,谁给你的胆子来诬陷我?你说啊!” 巧云不答,低声抽泣。 宁玉凝连忙回过头来拉住宁仲俭的手,哭着道:“爹爹,你还看不出来吗?是有人陷害女儿啊!” 巧云,门房二狗子,一路调查下去可能还有其他人参与。 这么完整的一条线,绝对是有人精心设计来陷害她的! 她想怀疑大夫人,可是不知为何,脑海里面凭着第一直觉冒出来的,却是宁玉槿! “二姐姐,以后还请多指教了。” 这句话突地回响在耳畔,甚至能听出话语里带着的那丝冰冷笑意。 “爹爹,是宁玉槿!是宁玉槿要害我呀!”宁玉凝紧紧拽住宁仲俭的胳膊,用力之大,似乎连指甲都要深陷那手臂肉里。 宁仲俭看着宁玉凝一副疯子乱咬人的模样,一脸心寒模样:“还不快把二小姐拉开!” “爹爹,真的是宁玉槿害我啊……” 宁仲俭一甩长袖,冷哼道:“她害你?她从小身体就不好,一天就待在她那小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穿用度从来不和你们争从来不和你们抢,说她害你?你怎么不说你们三番几次地找她麻烦?现在你又要把这和外男私通书信的事情也推到她的头上,凝儿啊,她是你妹妹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说到最后,宁仲俭痛心疾首别过脸去,竟是不想再看宁玉凝。 宁玉凝哭得哑了声,低低地唤了宁仲俭一声:“爹爹……” “好了,既然你说是三丫头害你,那就把她叫过来和你对质!今天这件事情,我非得查个水落石出!” 宁仲俭狠狠一甩袖,对宁贵道:“让人去请三小姐到静心堂来。这丫头这里也别放过,仔细问清楚,一处一处给我查,查不出结果别来见我!” 假山上,宁玉槿迅速起身往回走,要赶在去请她的人前面回到院里。 宁玉凝也不傻嘛,居然能猜到是她做的。 不过猜到又怎样呢? 巧云由宁贵审问,自然知道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得出的结果不会沾她一滴水。 外围全部由陆一行接洽,那家伙绝对全部处理得干脆利落。 她步调从容地回到院里,换了身衣服之后,香月也赶了回来。 她面色一喜,连忙冲香月招手:“来得正好,快帮我把头发弄一下。” 香月本来满心担忧地跑回来,结果看到宁玉槿那一头乱发的时候,当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姐,你这头发怎么比那鸟窝还乱啊?” 那不是刚才她心烦意乱用手乱抓了几下么,谁知道会乱成这个样子? “哎呀,别问了,快给我把头发挽好就行了。” 她现在得去和宁玉凝斗智斗勇,一会儿得回来去定王府装疯卖傻,忙得跟陀螺似的还得提心吊胆,说多了全是泪。 香月刚帮宁玉槿把头发弄好,过来请她的人也到了。 往外一看,还是小三子,宁玉槿顿时一乐呵,这大管家办事就是靠谱。 “三小姐,老爷请您去静心堂去。”小三子行了个礼说。 宁玉槿掸了掸衣裳站起身来,一挥手说:“走吧。” 小三子这时左右看了看,凑过头来对她道:“三小姐,大管家让我跟您说,二小姐将脏水全往您身上泼了,要您小心些。” 呵,他们还不知道她全程将一切看在眼里呢。 宁玉槿顿时一笑,眼睛弯成月牙:“像我这么体弱多病温柔善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不争来二不抢的女子,相信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自然会还我清白、不会冤枉我一分的。” 香月、一零八、小三子齐齐一脸无语。 这明显不是别人冤枉你,而是你冤枉别人吧! 087 看的就是,谁更能装 静心堂在祠堂里面,一般都是族人犯错之后请家法的地方。 宁玉槿慢腾腾地到了那里才发现,大夫人和赵姨娘比她的速度快多了,此刻早已经坐在里面,恭候她多时。 想也不想,肯定是宁元致和宁元枫报的信,这场世纪大戏,怎能没有这两位压轴在场? 而宁玉凝这会儿正在屏风后面的软榻上休息,听说大夫人过来才问了几句,她就哭的歇斯底里。 结果因为哭得太厉害,直接哭晕过去,问话也就不了了之。 至于她是真晕还是假晕,宁玉槿不做任何评价。 只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赵姨娘这老戏骨生活了那么多年,想必任何演技都是手到擒来。 不过让宁玉槿颇为惊奇的是,大夫人和赵姨娘居然没先掐起来?这简直比天上下红雨还稀奇。 她默不作声一敛睑,走上前去,冲着上座之上的宁仲俭和大夫人屈膝行礼:“父亲,母亲,女儿来迟。” “无妨,来了就好。”宁仲俭一只手支着额头靠在桌上,,另一只手挥手让她起来,满脸愁容,焦头烂额。 大夫人虽然竭力绷住脸,但眉眼还是没掩住那由衷的欣喜。她捂唇低咳了一声,问道:“三丫头,可知道叫你过来,所为何事?” 宁玉槿立马张大一双无辜大眼睛,左右看了看,而后茫然摇头:“女儿一路前来,见家中众人噤若寒蝉、气氛压抑,还纳闷这是出什么事了呢。母亲,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大夫人目光落在赵姨娘身上,一声讥笑:“呵,有人行为不检点,丢人丢到人定王殿下的面前去了,还有脸在这里哭冤枉,真是笑死人了。” 这回没让赵姨娘开口,宁仲俭却已经不耐烦地道:“这里已经够乱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大夫人哼了一声,将头偏在一旁,不再去看她们。 宁玉槿正纳闷赵姨娘今天怎么不和大夫人掐架了,结果偷偷地抬眼一瞥,才见那一双怨毒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用眼神将她千刀万剐。 她顿时明了:怪不得今天赵姨娘都不接大夫人的话,原来是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来了啊。 最近她帮大夫人出主意拿铺子的那件事,也不知道从哪里露出了风声,赵姨娘这会儿骑虎难下,只怕早就恨她入骨。今天这件事情,肯定也给她一并归在一起了。 呵,以前谁也不看在眼里的小庶女,这会儿也成了人的肉中刺、眼中钉了,她该庆幸她终于有存在感了吗? 宁仲俭指着他下首处的座位说:“先坐下吧,等宁贵回来,听听怎么回事再说。” “是。”宁玉槿老老实实地坐下,低眉垂眼,好不乖巧。 宁仲俭不禁侧眼打量着她。 她个子小小的,估计是年纪小,还没张开,看起来好像比四丫头大不了多少。 她性子温婉像她娘,不多话也不越矩,谁问她一句她就恭恭敬敬地回答,不问她的时候就垂着头聆听,显得不卑不亢。 她身体从小就不好,因为没人好好照顾,还经常生病,逢年过节见到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就那么安分地待在她那小院子里,从不求和府中姐妹同等待遇,温顺而无害。 凝儿说她陷害她,可能吗? 将一切罪名推给自己毫无抵抗、毫无背景倚靠的妹妹,她怎么下得去这个手? 宁仲俭联想起上几次宁玉凝推宁玉槿入水的事、她们俩母女设计祁越的事,心里如冷气直袭,越想越心寒。 直到这一刻,看着赵姨娘她们将那肮脏的水全部往这么一个纯良的孩子身上泼,他才知道,因为他的漠视,他的孩子在这府中过着怎样的生活,受着怎样的苦。 婉娘啊,你也一定在怪我对不对? 一时,风沉影寂,满腹唏嘘。 直到大夫人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老爷,老爷,宁贵回来了。” 宁仲俭定睛往门口看去,就见宁贵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他让人停在门外,自己躬身走了进来,行礼道:“老爷,夫人。” 人既然都来了,那就可以开审了。 宁仲俭当即正色,开口问道:“调查得怎么样了?” 宁贵回答说:“回老爷的话,巧云那里全部都招了,一共收了七封信,全部都是通过门房二狗子收到的。收到的信件在看完之后,二小姐便立马烧掉了,一封也没留下来。” 宁玉槿抬头望向旁边绘着兰心雅趣的帛锦屏风,上面影影绰绰地映着宁玉凝的轮廓。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刚才听错了,宁贵说道烧信的时候,她总感觉那边传来了一道细微而尖锐的响声,像指甲狠狠划过木纹。 上座之上,宁仲俭继续问:“那门房那里呢?” 宁贵忙说:“小的也问过了,门房二狗子全部都招了。小的分开两人问传递信件的时间,除了二狗子有两次记不太清楚了,其余都基本一致。” 赵姨娘听到前面还能忍,听到这里几乎立马冲到了宁仲俭面前去,“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老爷,二小姐是冤枉的啊!一定是有人陷害她啊!您一定得替她做主啊!” 宁仲俭已经听过她们俩母女太多冤了,目光一落在赵姨娘身上,就不自觉地会看到旁边安安静静坐着的宁玉槿,当下就收了自己所有的心软,冷声道:“我还没瞎没聋,是非黑白自会弄清楚!不想滚出去就站在一边别吱声!” 说实话,宁仲俭很少对赵姨娘凶,所以这么严厉的话一出口,让在场的人都愣了愣。 宁玉槿歪着头看向宁仲俭,倒是没想到平日里耳根子那么软的全宁伯爷,这会儿也显出几分刚正不阿来。 是气糊涂了? 再看赵姨娘,她心知宁仲俭是她唯一的倚靠,也不敢真惹恼了他,抽噎着起了身,倒真在一旁去站好了。 宁贵看见此场景,立马说道:“老爷,二狗子就在门外,一切事宜,老爷可以亲自问他。” 这么一句话,完全把自己参与作假的嫌疑撇除在外,显得正直极了。 谁叫人活在世上,看的就是谁比谁更能装呢? 宁仲俭想了一下,道:“让他进来吧。” 宁贵立马照办。 二狗子矮胖矮胖的,一双芝麻小眼一进屋就溜溜直转,隔老远就给跪下了:“小人二狗子,参见老爷,夫人,三小姐。” 宁仲俭也不废话,直接问他说:“你递到内宅的信件,是谁给你的?” 088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毕竟是一家之主,宁仲俭平日里性子温和,也不代表着不会发脾气。 这一开口威压凌人,吓得那门房二狗子连连磕头:“回老爷的话,不关奴才的事啊,奴才也不知道那信是什么信,有人让奴才转交,奴才一时财迷了心窍,屎糊了眼睛,贪几杯酒钱,这才犯下大错!还求老爷看在奴才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宁贵一直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宁仲俭的脸色,见他隐有薄怒,当即就低声喝止了二狗子:“老爷问你是何人给你的信,你回答是谁就行了,哪来这么多废话?” “是是是,”二狗子连忙道,“给奴才信的人是永定伯府余三少爷身边的阿旺。” 宁仲俭脸色一黑,身子往前一倾:“你确定?” “奴才确定。他给奴才赏钱的时候,奴才嫌少还和他吵过一架呢。后来巧云姑娘这边也给打赏,奴才这才忍下这口气的。” “行了,出去吧。” 宁仲俭突地发现自己已经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一挥手,让宁贵把人给带出去。 他重重地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长叹了一口气。 大夫人目光飘向赵姨娘身上,阴阳怪气地道:“我还说二丫头怎么三天两头就往永定伯府跑呢,原来是去私会情郎去了。说什么和余家十二小姐在一起,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呐。” “夫人慎言!”赵姨娘这会儿声音都在发抖,却还故作镇定地道,“二小姐去永定伯府,确确实实是和余十二小姐呆在一起,不信可以请十二小姐过来作证!” 大夫人伸手抚了抚鬓角,笑笑说:“妹妹可真会说话。这事牵扯两个伯府的声誉,就算余十二小姐过来了,也不会说出实情来,你又何必拿不可能的事情在这里言辞凿凿呢?” 纵使赵姨娘平日里牙尖嘴利,一件鸡毛蒜皮的事情也能和大夫人顶上半天。可是这会儿,她却只能咬牙切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事情坏就坏在,她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宁玉凝是清白无辜的。 一整条线,环环相扣,一直从那头连接到这头。 就好比三人成虎,一个人说可能是说谎,可每个人都那么说,谁还会不信? 她心里发慌,只能用那含泪含情的目光望向宁仲俭,乞求他道:“老爷,实在不行,你去请余三少爷过府来,问一问就清楚了。” “荒唐!”宁仲俭刚端起茶碗,就气得往桌上重重一放,“你们母女俩丢人就算了,你们还得让我豁出这张老脸去和你们一起?” 宁玉槿全程冷眼旁观,见此不禁暗暗摇头。 赵姨娘这会儿真是急糊涂了,这种话都说出口了。 这会儿要是个聪明人,且不管这件事是真的假的,就应该立即把知情人全部远远地打发了去,而不是缠着宁仲俭一再地要真相。 因为无论她们再怎么查,就算真查到了余振吉头上,结果都不会有所改变。 陆一行和三元赌场的老板相熟,通过那老板的手买通了余振吉身边的阿旺,再由阿旺买通二狗子,再由二狗子买通巧云,一层接一层。 他们只会知道自己上一家是谁,却永远不会知道最后的是谁。 其实巧云这一环有些险,不过恰好因为昨天红花绿叶的穿衣风波,巧云受了重罚,心里愤愤,联系上她的时候几乎没费什么心力就串通好了。 而就算他们查到了阿旺头上,阿旺也不会吐出实情的。他欠了赌场很多钱,赌场那些人说卸胳膊绝不卸腿,他还没那胆子。 至于余振吉,那就更好说了。 只要阿旺对他说,只要他肯承认跟宁玉凝有私情,就能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他久未娶妻,已成盛京城里的笑柄。如今不仅能迎娶一个大家小姐,而且还是全盛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儿,想必他是十分愿意的。 她都说了嘛,宁玉凝配余振吉,这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良配”。她那么善良那么厚道,绝对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 想着,抬眼忘了外面的日头一眼,心想着也该来了吧。 宁仲俭和赵姨娘还在因为请余振吉过来的事情僵持着,可惜不用他们请,余振吉就自己上门来了。 刚刚出去的宁贵又匆匆跑进来禀报道:“老爷,永定伯府余三少爷登门拜访,要见您。” 宁玉槿垂眸一笑。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宁仲俭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弄得心力交瘁,靠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缓缓闭上了眼睛,隔了好久才又缓缓地睁开:“去把人请到客厅去吧。这里……这里夫人你就看着处理吧。” 说着,他也不再看屋中谁一眼,起身朝外走去。 宁玉槿也无心再看热闹,起身朝大夫人告辞:“母亲,女儿身体有些不舒服,如果没什么事,女儿就先告退了。” 大夫人也不希望宁玉槿在这里碍手碍脚,连连挥手道:“快回去吧。” 宁玉槿起身行了礼,离开的时候,正好和赵姨娘四目相对。 “三小姐,可真是,好手段啊!”赵姨娘看着宁玉槿,目中含恨,一句话字字都咬着重音。 她早觉得宁玉槿妖邪得紧,却没想到她心思居然可以重到这种地步。 这次的事情,她轻而易举地就将自己的所有嫌疑抹去,让人找不到丝毫的反击机会。 可你说她是真无辜吗? 不,她摆明了知情。刚刚她坐在那里,全程冷眼旁观,脸上无一点忧色。 试想一下,如果一个毫不知情的人,在突然之间被人指责说她陷害别人,会一点都不担心?会一句话都不辩解? 除非她早就精心算计过了,确定这件事情不会牵连到她,她才敢那么肆无忌惮地坐在那里,淡然地看着她们! 早知道长大了是个祸害,当初…… 宁玉槿可不管赵姨娘在想什么,她客客气气地冲她一颔首,说:“请恕槿儿愚笨,听不懂姨娘说什么。如果姨娘没有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绕开一步,举步欲走。 赵姨娘在后咬着牙说:“人在做天在看,三小姐,坏事做多了是要遭雷劈的!” 宁玉槿顿时笑了,回转过头去看了眼赵姨娘,目光灼灼:“这也正是我想对你说的。” 089 定王殿下,咱可没干对不起你的事 定王府内,以立章堂和清辉堂为中心的方圆一里之内,全成了危险禁地。 用慕容玄文绉绉的说法就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好家伙,方圆一里别说是人了,就是连虫鱼鸟蝉,也大抵感染到了空气中蔓延的危机气息,都变得老实安静下来。 有执行任务回来的影卫不明就里,忙问原因。 在场众人齐齐打了个哆嗦,静默不语。 唯有慕容玄摇着折扇,扬了扬他那双桃花眼,慢条斯理地说:“还记得两年前香织沟一战吗?” “自然记得。当时东越狗抓了大邺边境十几个村庄的村民在前面压阵,结果爷大怒,迂回他们后方,一夜杀退他们三百里!我还清楚记得,当时我们去救村民慢了一步,等赶过去的时候,爷已经一人一骑冲入敌军阵营了。那银枪一挥、横扫千军的英姿,到现在想来都还让人激动不已呢!” 慕容玄点了点头:“嗯,现在就是这个场景。” 只要谁敢踏入那方圆一里的圈内,保证当场血溅三尺,死了都不明所以。 他们爷的戾气,足够以一抵万军。 正说着,突听众影卫一阵欢呼。 慕容玄抬头一看,当即一喜:“哟,救兵来了啊。” 众人连忙众星拱月一般迎了过去,还没围拢,就见一零八连忙冲大家摆手,比了个“乱入者杀”的手势。 众影卫不明所以,慕容玄微微眯眼。 一零八撩开帘子让宁玉槿走了出来,众人不禁齐齐后腿一步,总算是明白一零八的意思了。 宁三小姐的身上,也带着一股和他们爷一样生人勿进的气息! 看来今天黄历不好,个个都惹不起。 一干影卫立马做人鸟兽散,远离这一方危险地域。 慕容玄左右看了一眼,一双狐狸眼不禁眯得更紧。 一个个的胆子变肥了啊,这种情况居然敢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就跑了啊。 很好,好得很啊。 “阿嚏,我们是不是忘记什么了?”某影卫说。 “忘记吃药了。”另一影卫说。 “唉,好像真忘记吃药了啊。话说慕容先生配的药都吃完了,他今早上还让我记得去拿呢。对了,慕容先生呢?” “慕容先生,我以为你记得带他一起的!” “我以为是十七带的。” “我没带。慕容先生不是一直都由十一、十二负责的吗?” 众影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默声。 隔了好久,才突地响起一道小小的声音:“要不,明天我们申请外调,回风圣关或者去其他地方也行,总之消失一段时间,等慕容先生忘记这茬再说?” 有人冷嗤一声:“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慕容先生是出了名的过目不忘,见咱们的第一面,他就能将咱们零一到一零八全对上号了。你指望他忘记今天这茬,除非他傻了或者失忆了!”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有心思活跃的立马说道:“慕容先生最喜好字好画好药,咱们弄一样来送给他,他心情好自然就什么都不计较了。” “一般的好字好画根本不入他的眼,能让他看上的又不太好弄。唯有这好药嘛……咱们府中不是有一位现成的吗?” 众影卫再一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有亮光闪烁。 * 另一头,慕容玄和宁玉槿互相见了礼。 “三小姐今天,”慕容玄上下看了宁玉槿一眼,慢吞吞地吐出后半句,“气势逼人啊。” 宁玉槿一龇牙,皮笑肉不笑地道:“鲁迅先生说过: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直视淋漓的鲜血。” “虽然不知道这鲁迅先生是什么大家,不过这句话倒是说得通俗有理。”慕容玄赞叹了一句,抬头看向宁玉槿,“所以三小姐这是准备着勇敢地面对着接下来的一切了吗?” 宁玉槿望着清辉堂方向,深呼吸一口气,眼中泛起一道凌厉的光:“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该来的,躲是躲不过的。” 慕容玄连忙闪开一条大道:“您请。” 宁玉槿坚定决绝地往前走去,背脊挺拔,坚韧不屈。 慕容玄正感慨其“真有勇气”来着,就见她突地回过头来,哭丧了一张脸:“慕容先生,你怎么忍心让我一个弱女子去面对这残忍的一切?” 慕容玄正色道:“古语有云,一人做事一人当。三小姐敢作敢为侠义心肠,想必不会为难区区一介弱书生的。” 宁玉槿一咬牙一跺脚,出杀手锏:“玄郎,你难道忘记咱俩药房里朝夕相处的美好时光了吗?你怎么忍心抛弃人家……” 慕容玄翩翩佳公子的儒雅形象顿失,当即就急跳了脚:“三小姐我求您勒,这种话你可别乱说啊,你是要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啊!” 宁玉槿面露残忍冷笑:“我不得善终,岂能让你独活。咱俩一起共赴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不是是是是……” 最后一个音无限循环。 宁玉槿看着面前从天而降的墨影,吓得连舌头都捋不直了。 俊逸眉眼间,锐利凤眸夹霜裹雪。 冰冷眼神一扫,足够将人冻成坚冰。 宁玉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嘴唇哆嗦了好一会儿,才将那四个字吐了出来:“定……定王殿下……” 慕容玄连忙退后几步,冲宁玉槿做了个自求多福的手势之后,飞快闪人。 他真怕场面太血腥太暴力太激烈,会溅了他一身血! 宁玉槿看着瞬间空旷的场地,再看着孤零零杵在这里她和墨敬骁,顿时明白了一个深刻道理。 任何人都靠不住,关键时候还得靠自己。 她深呼吸一口气,几乎还不等墨敬骁开口说一个字,就扑过去抱住了他的大腿,开始噼里啪啦地倒豆子: “定王殿下,我知道我欺骗了你的感情,我利用了你的善良,我毁掉了你对我的信任,但是,但是我绝对没有丝毫想要亵渎你的意思啊!我事先问了你的想法,确定你对宁玉凝没那意思了才弄出的这一出啊!至于外面的传言,我让人请了几十个说书人天天开场子澄清,只说是宁玉凝想高攀你,绝不是你看上人家了啊!天地良心,咱可没干出一点对不起你的事啊!” 090 你想做什么,我来做 话音随风落,却听不见半点回响。 宁玉槿抱着墨敬骁的大长腿,几乎不敢抬起头去看他,生怕从那性感薄唇里蹦出一句“罪无可赦”出来。 可老听不见动静也不是回事,宁玉槿想了想,决定再接再厉:“定王殿下,对于今天这件事,我是有一百零八个理由可以做陈述说明的。第一……” “为什么不告诉我。” 墨敬骁突地开口打断,清朗嗓音好似染上冷寒风霜。 “呃?”宁玉槿愣了下,随即将墨敬骁大腿抱得更紧了,“定王殿下,咱不告诉你也是有一百零八个原因的啊!第一,肯定是怕说了以后让您觉得纡尊降贵来干这种事有失体面,所以为了保存您的伟岸身姿,咱才选择三缄其口的啊!第二,像定王殿下您这么高贵的人,咱也不可能说这些破事来污染您的耳朵不是。第三……第三……” “好吧,我编不下去了,”宁玉槿有些泄气地瘫坐在地上,垂着眼盯着墨敬骁的脚尖,嘟着嘴小声嘟囔,“我就是觉得,如果我说了实话,你就不会去全宁伯府了。” 没有了墨敬骁,这计划虽然还是可以进行下去,可是远远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到时候赵姨娘宁玉凝她们只需要将知情人一处理,照旧跟没事人一样,还浪费她那么多打通关系花费的人力财力,得不偿失。 她在中途也想过无数次,冒险利用墨敬骁到底值不值得,权衡利弊的时候,心底总有个声音让她放心大胆地做。 于是她就做了,结果和预期一样。 宁玉凝被大夫人下令软禁了,余振吉上门拜访试探宁仲俭心意来了,如果不出意外,宁玉凝给她准备的“良配”,马上就要配给她自己了。 唯一超出她预期的,就是墨敬骁了吧。 这个从一开始她就没摸透的男人,也不知道准备了怎样的暴风雨等着她。 兴许,她真的再也走不出这定王府了? 那她现在要不要交代一下后事啊? 嗯,这个很有必要。 “定王殿下,你能不能等我写封遗书再说啊……” 她抬起头来,说了这么一句。 却在抬头瞬间,看见面前不知什么时候伸出一只手来,手指修长,指上有薄茧,手心纵横着几道掌纹,宽大袖袍盖到腕部,莫名地有些吸引人。 宁玉槿咽了下口水,终于抬起头来看了墨敬骁一眼。 霸颜俊朗,身姿卓绝,贵气逼人,气场强大到令人不敢忽视。 他就是这样的男子,这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可即便四周有冷气乱起萦绕,宁玉槿却看见那双幽邃墨眸子里,有一缕温光熠熠,恰能暖透人心。 墨敬骁他,没有恼她。 这个认知让她忍不住欣喜起来,目光紧盯着他的脸,好像希望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朵花来。 墨敬骁却好像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五指微蜷,竟准备把手收回。 这回宁玉槿眼明手快了,连忙拿出自己恶狗扑食的狠劲,双手伸出朝他一抓! 抓…… 咳咳,抓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 “定王殿下,你真的不生咱的气啦?!” 墨敬骁任由宁玉槿像只粘人的小狗似的在自己周围蹦来蹦去,他则十分淡定地往屋里走,顺便回答了一个字:“生。” 宁玉槿险些没站稳,连忙稳住身子委屈地说:“为什么?原因我不是都解释清楚了么?” 墨敬骁也停了步子,回看她一眼,凤眼斜飞开去,有恣意的风顿起。 “为什么不告诉我。” 宁玉槿顿时抓狂:“这个问题咱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 墨敬骁却仍旧盯着她,明显要的不说她刚才的答案。 宁玉槿抓耳挠腮地苦思冥想,却着实没弄懂墨敬骁到底想要她说什么,只能投石问路地道:“定王殿下,您能不能提示一下下?” 墨敬骁却在这时候突然伸出手来,将她本来就被风吹得挺乱的头发,揉得更乱了。 “以后,有想收拾的人了,告诉我。” “啊?” 宁玉槿张大了嘴,瞅着墨敬骁没说话。 墨敬骁看着她一脸傻样,眉眼微扬:“本王最近闲得慌,可以替你收拾一下一下你想收拾的人。” 宁玉槿嘴角一抽。 定王殿下,您这爱好可真独特。 而且作为大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定王殿下,会闲得慌吗? 那为什么她每次来都听慕容玄抱怨说墨敬骁又处理公务到半夜? 兴许…… 兴许他真的是闲得慌吧。 有些话语,轻飘飘散在夜风里。 似乎有人在说:你想做什么,我来做,无需脏了你的手。 * 随墨敬骁进了立章堂一处休息的院子,照旧在此宵了夜。 宁玉槿一边吃着从宫里最新送过来的糕点果品,一边继续刚才的说:“咱可是好人,什么收拾人之类的,太血腥了,咱不提倡的。” “好人?”墨敬骁抬眼看了她一眼,突地目光一柔,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的确是。” 宁玉槿却没听到他说些什么,只埋首吃着东西,若有所思地出着神。 墨敬骁就坐在她对面一直看着她吃,然而看着看着就看出一丝不对劲来了。 这丫头平常都是一样吃两块就算了,现在只盯着面前的拿,而且都快要将那两盘全部吃完了,她自己却还一直意识到! 肯定有问题! 墨敬骁当下起身,伸手扯住桌布往外一裹,几乎几个起手,就将整个桌子上的点心全部包了起来,丢在了一旁去。 而在出手的同时,他已经将茶碗取出,重新放回宁玉槿的面前。 宁玉槿有些愣愣地望着墨敬骁,没搞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墨敬骁却沉着脸看她:“喝。” 宁玉槿被墨敬骁这厉声一斥,才惊觉自己喉咙干涩得慌,连忙端起茶碗喝了几大口,这才缓了过来。 墨敬骁见她脸色稍霁,眉色一松,重新坐在她的面前:“说吧,刚才发呆想什么去了?” “想……” 宁玉槿抿着唇犹豫了一会儿,突地抬眼看向墨敬骁,反问道,“定王殿下,你上战场和敌人拼杀的时候,会不会也有心软的时候?” 091 墨敬骁 墨敬骁并未先答,反倒是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墨黑凤眼,深邃幽壑,锐利清明,似乎能洞察一切。 “今天的事,你心软了?” 宁玉槿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皱起眉心垂下头来,有些懊恼地咬着下唇。 她不该贸贸然问出这种问题的。 和墨敬骁这种人说话,一句话一个词就能轻易地暴露了自己。 可是说实话,看到墨敬骁那双眼睛,她却莫名地觉得,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 “算不得心软,只是自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罢了。”宁玉槿耸着肩,淡淡地笑了一下,“平日里小打小闹就算了,可一想到宁玉凝现在才十四岁,如果嫁给了余振吉,那她以后的日子就全部毁了。莫名地,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尤其是在静心堂里,她看着宁仲俭一步一步走出去时候的场景,对她触动太大。 他佝偻着背,好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背上,仿佛因为今天的事,瞬间老去很多。 墨敬骁看着她,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拨动着茶盏的杯沿,缓缓地开口问:“那你后悔吗?” 宁玉槿摇了摇头,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后悔。” 她并不是一个万事做绝的人,在之前的很多次,她对宁玉凝也不过是小惩大诫。 可是一个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她可以表面受委屈暗里整回去,可是身边的人,却会因此实打实地受牵累受伤害。 有些事情,如果不摆在明面上来解决,它就像一个毒瘤,永远地存在在那里,不会消失,只会越长越大。 墨敬骁点了下头:“你若不后悔,那就证明,在你内心里,你认为你做这件事是值得的。既然是值得的,那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宁玉槿抬头望着墨敬骁,忍不住呐呐地张了下嘴。 还可以这样理解吗? 好像……也挺有道理。 对面,墨敬骁这时起了身,不急不缓地走到窗边,抬头望着外面一片辽远的夜天。 远山勾勒,树影倾斜。 窗外透进的斑驳月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出一条银色的线。 他的声音,就在这样的夜里慢慢飘远,醇厚动人:“我记得我第一次去军营的时候,镇东军的狄老将军就将我拧在马背上,一路奔驰去了附近的村庄。到了那里之后,他几乎是毫不客气地将我扔在了地上。” “他当时骑在马上,我当时摔在地里,他就拿着鞭子指着那些正在耕田种地的老妪和孩子对我说,看见了吗?这些就是大邺的子民,他们的男人被抓的抓、杀得杀,他们的女人被抢的抢,卖的卖,他们过着比狗还不如的生活,他们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因为战争和饥饿死去!” “他说,你在战场上对敌人每一分仁慈,他们都会化为对大邺百姓的伤害,加倍还诸。军人的职责是保护自己的国家,守护自己的子民,如果你在战场上是个懦夫,连拿刀都不会,连杀人都不行,那就滚回盛京,当你的享乐王爷去。” “噗嗤——” 宁玉槿想着当时的场景,顿时忍不住嗤笑出声。 “这狄老将军倒是个耿直人。” 居然敢这么吼墨敬骁,也不知道当时墨敬骁有没有“嗖嗖”地对他放冷气。 不过宁玉槿偷偷看墨敬骁的时候有注意到,他说道狄老将军的时候,脸上僵硬的线条明显化开,眸中含光,神情柔和了许多。 “他就是这样说一不二的,当时直接把我扔在了一堆新兵里,也没告诉任何人我的身份,任由我自己摸爬滚打。直等到某次阅兵,他看见了我,似乎才想起我来。那时候,我已经是越骑校尉,独立带军参加过很多次战役了。” 宁玉槿听到这里太阳穴一跳,忍不住问道:“我想说,那狄老将军多大了?” 墨敬骁眉心一个大问号,好像没懂她问这个干什么。不过却还是回答说:“六十有五。” 宁玉槿恍然大悟:“依我看,狄老将军也不是真有心不管你的,而是他上了年纪有些老糊涂了,根本就忘了这一茬了。” 要不然以墨敬骁的身份,到哪儿都肯定被人众星拱月的围着,怎么可能被人丢在一旁忘记了呢? 墨敬骁嘴角淡淡地弯了弯:“其实当时我也是这么说的,只是那老家伙死活不承认,非要说是给我的历练。” 宁玉槿听着这些话,脑海里面顿时冒出一个时而严肃时而可爱的老头子来,脸上忍不住有了些笑意:“那你当时有没有让人打他板子?” “呵,”墨敬骁垂下眸子,有笑意流露在眼角,“其实我很感谢他。如果不是他提前让我知道大邺百姓的苦,那我面对那一条条生命的时候,我可能真的下不了手。如果不是他把我丢在士兵里面去,我也永远不会知道,战场,是从不给人留后路的。如果你不能一击将你的敌人杀死,那么下一秒,他的刀就会割破你的喉咙。” 就像空谷里有回音在响,一声一声激荡胸腔。 宁玉槿看着墨敬骁那被战场刀风剑雨雕刻出来的凌厉的脸部线条,似乎有些明白他那“修罗战神”的名号是如何得来的了。 在敌人面前,他是索命阎王,是地狱修罗,不给他们留丝毫活路。 在大邺子民面前,他却是上天派下来解救他们的神祗,保他们一生安稳,护他们一世周全。 墨敬骁这人,想得那般直接。 他只想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谁要是危害到一分,无论是谁,他都毫不留情! 在设计宁玉凝的时候,她也不正是这么想的吗? 而且墨敬骁说的对,如果你不能一击将你的敌人杀死,那么下一秒,他的刀就会割破你的喉咙。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是我想差了,”宁玉槿冲着墨敬骁笑了笑,“什么事都没有绝对的错与对,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仅此而已。” 墨敬骁嘴角微勾,伸出手摸了下宁玉槿的头,说:“不算太笨。” 宁玉槿嘴角一抽,有些无语地看着墨敬骁。 她怎么觉得他好像在摸自己听话的小狗? 可是说实话,这一刻,烛光温暖,时光静谧,墨敬骁的声音飘在周围的空气里,美好而沉静。 她的心,从未有过的妥帖。 092 要谢,拿出点诚意 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宁玉槿觉得她应该能成为证明这句话的典型例子。 本来吧,难得一回她跟墨敬骁和平相处、气氛融洽,她顿时满满感激溢于胸怀,动情之余,不由脱口对墨敬骁说了声:“多谢。” 本来这也没什么,人家也算是开导了她,说声感谢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这人之常情针对的是正常人,墨敬骁…… 他抿紧唇线微微一弯,一双凤眸轻抬之间,有利光从眼角滑落眉梢,再邪肆地斜飞开去。 那薄薄唇线微启,不急不缓地说:“要谢,也该拿出一点谢的诚意来吧?” 宁玉槿身子一僵,随即僵直地起了身,“蹬蹬蹬”地往后退了几步,这才拿眼警惕地看着墨敬骁:“定王殿下,您该不会想让咱……” 以身相许吧? 墨敬骁也起身朝她走了过来,一步一步慢条斯理,如闲庭信步:“让你做什么?怎么不说完?” 宁玉槿看着墨敬骁步步紧逼而来,连忙地想往后退,步子却再也无法迈动一分。 她已经靠在墙根,退无可退。 几乎条件反射地冲着墨敬骁咧开一口闪亮的白牙,“谄媚一笑”这一技能,在她来定王府的这段日子里,已经训练得炉火纯青、完全不用过脑。 “定王殿下英明神武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爱民如子,怎么会真为了这种事情来要什么报答呢?您一定是说着玩而已,是吧?” 墨敬骁掀起一边嘴角,眸色幽黑,似笑非笑:“如果我说不是呢?” 宁玉槿看着墨敬骁已经离她只有几尺距离,顿时有些慌乱,眼神都止不住到处乱瞟起来:“那啥,定王殿下,咱才十三岁啊,身体都还没长开呢。” 作战第一招,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墨敬骁看样子虽然脾气有些古怪,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说理应该说得通吧? 孰不料墨敬骁语气笃稳地说:“身体没长开正好,等张开了反倒不好办。” 什么?! 宁玉槿眼神怪异地看着墨敬骁那张脸,一个大胆想法冒出脑海——莫不是墨敬骁喜欢幼齿? 啊,怪不得他到现在还没成亲,原来还真有不能说的自身原因! 那自己今晚,是逃不掉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扯着嗓子叫“救命”? 他丫的定王府里里外外都是墨敬骁的人,那全都是他的帮凶啊,自己叫到嗓子哑了也肯定不会有人过来的! 那要不要,装晕?装死?装鬼? “呀,疼!” 宁玉槿额上吃痛,连忙伸手捂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思绪也立马瞬间回神。 这回过神来才发现,墨敬骁站在她前面两步开外,隔得虽然近,但是却没再近一步的样子。 他弹她脑袋的手慢慢收回,双臂抱于胸前,正好笑地看着她。 “在乱想什么?”他问。 宁玉槿看着墨敬骁突然凑过来的脑袋,看着那张陡然放大的脸,连忙闭上眼睛摇头道:“没没没……没想什么。” 这回答别说墨敬骁了,就是她自己听着都透着心虚。 要是她一不留神说漏了嘴,让墨敬骁知道了她刚才在想什么,这才是实打实地活够了往枪口上撞呢。 “跟我去个地方。”墨敬骁倒是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直接伸手拧起了她的衣襟,像拧只小猫似的拧着出了院子。 宁玉槿有些悲催地想,自己在墨敬骁的面前怎么就没个人样呢?不是小狗就是小猫,悲催不啊。 墨敬骁双腿修长,步子奇快,几乎眨眼就由立章堂换到了另一个院子里。 那院子很大,一角的场地上有许多的梅花桩,两旁还摆放着几大排的十八般兵器,再旁边还有一个演武台,一看便知是个练武场。 宁玉槿脑袋缩了缩,这会儿都不敢去看墨敬骁了。 有那种怪癖就算了,还选在这种地方,这还要她活吗? 要不她以死明志得了,还更干脆利落。 正想着选那根柱子好呢,墨敬骁手一扬,直接把她扔在了地上,同时往地上扔了两个旁边挂着的最小号沙袋。 宁玉槿左右看了看,然后抬头盯着墨敬骁,不明所以。 墨敬骁却冲她绽然一笑,其间风华,霎时让满园月光华彩皆显黯然。 宁玉槿正被这笑弄得晕乎乎的,却听在这春风一笑的背后,墨敬骁的声音湛湛然如利剑穿刺过来。 “以后每晚,你都在这儿吊着沙包蹲两个小时马步。” “什么?!!!” 宁玉槿也不躺在地上了,也不想装疯卖傻了,身手敏捷地在一瞬间蹦了起来,激动得跳得老高。 墨敬骁却仍旧不慌不忙地道:“算是你道谢的诚意。” 什么诚意?这根本就不成正比好伐? 他说几句话就要她每天晚上都蹲马步,这简直比强权还要强权啊! 不过细想一下之后,宁玉槿淡定了。 反正雪蟾也就这几天就可以入药了,药配成之后她就可以再也不用来这定王府了,蹲马步什么的,完全没有什么压力啊。 她顿时无所谓地一撇嘴:“蹲就蹲呗,咱还当锻炼身体了呢。” 要是她知道她以后还有很长一段的黑暗时光,她一定不会如此淡定的。 墨敬骁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伸脚勾住沙袋绳子一挑,抬腿一踢间,便将沙袋挂在了她的手臂上。 宁玉槿上辈子还能算作女汉子,这辈子却在香月和香巧的伺候下越发娇生惯养起来,一天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身体哪经得起折腾? 几乎在沙袋挂上她手臂的那一刻,她就险些没坚持住,一个倒栽葱扑倒在地。 墨敬骁却丝毫不给任何面子,伸手将她的手臂抬平,将她的下盘压低,然后…… 然后他居然叫人点亮院中的所有路灯,再搬来他办公用的书桌,就面对着她坐了下,开始处理起公务来! 这个男人,他也太狠了吧,居然一点懒都不让她偷? 而且,她严重怀疑墨敬骁浑身上下都长眼睛了,要不然怎么她的手臂稍稍下垂一分,那如利刃般的眼神,便立马飞甩了过来呢? 她顿时纳了闷了。 这蹲马步什么的,难不成是墨敬骁最新的惩罚人方式? 给读者的话: 今天对不住各位亲了,九九有事耽误了,今天就只能2更,差的三章九九会找时间补上的,实在对不住,,,乃们可以骂九九,但不要放弃九九啊……(看我可怜眼睛) 093 对她坏,还是对她好 对宁玉槿来说,这大抵是她来这里十多年后,过得最累的一天吧。 在全宁伯府与定王府之间疲于奔命,在宁玉凝和墨敬骁之间来回周旋,临了了,还得被墨敬骁捉着在半夜蹲两个时辰的马步! 怎么想着想着,她的眼角就忍不住委屈地泛起泪花呢? 不过换一个角度来说,至少定王府的影卫们还是挺好的。 在她刚开始蹲了多久,有几个影卫就突然冒了出来,二话不说就在她旁边开始金鸡独立梅花桩,好像在陪她一起似的。 宁玉槿顿时眼角湿润,瞬间只觉得人间还是有真情、人间还是有真爱的。 当即振作了精神,硬是挺也挺过了两个时辰。 而当墨敬骁说“可以了”的时候,她当下强撑的一口气顿松,脚下一软,差点没晕倒过去。 那些影卫们手忙脚乱地想去拉她,可是在手都伸到一半的时候,众人才想到这会儿他们爷在场,要是让他看到他们和宁三小姐有身体接触,还不各种暗潮汹涌的携私报复? 当下动作齐齐一愣,又在下一秒内迅速地移开,从宁玉槿的身边一哄而散。 宁玉槿也是个注定悲剧的,本来腿软摔倒的那一刻,她看到四周伸出来的那些手,顿时感动得无以复加。 她不禁再次感慨人间自有真情在,此情可传万万代,却措不及防他们会突然收手! 已经张开的手却再也寻不到那热情的拥抱,僵硬的嘴角上凝固着最后的微笑,宁玉槿心里顿呼一声“呜呼哀哉”,连连叫糟!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却听一句声音突地传来:“抱住头,就势往前面一滚。” 抱住头、抱住头…… 宁玉槿几乎在着地的前一刻双手抱住了头,一个跟头前翻,完全滚了一圈之后便停了下来。 说实话,这个落地方法对于她这个常年容易摔跤的人来说特别的实用。因为脑袋被手臂护着,最多只会手臂受些轻伤,却实实在在地避免了脸先着地被毁容的危险! 在身体停下来的那一刻,她陡然松了一口气,却又突地感觉一股压迫性的冷意逼近! 她慢慢地抬起头来,入目的,便是那绣着繁复花纹的墨色锦靴,还有那有龙纹蟒刺绣纹的墨袍袍角。 似曾相识的场景,再鲜明不过的人物特征,她根本不用去看,就知道面前站着的是谁。 更何况,此刻还能站在她面前的,还会有谁呢? “会了吗?” 头顶上方传来那醇厚低沉的声音,开口就突地问了这么一句。 宁玉槿初听还有些错愕,可仔细回想刚才摔下的过程,却总有哪里透着蹊跷。 当时她膝盖顿时一软,犹如雷击…… 他丫的,她摔倒分明是墨敬骁故意害的! “没会!” 她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起身,低头拍着自己满身灰尘,连看也不看墨敬骁一眼。 墨敬骁摇了摇头,刚想说些什么,就见一影卫从天而降,快步到了他的身边。 “爷,宫里来人了,皇上宣您进宫去。” “这么晚?”墨敬骁微微眯起凤眼。 都这么晚了还来宣他入宫,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小事。他思忖一秒,当即就对院中的几个影卫说:“你们送她回去,零一,去给我备马!” 宁玉槿本来还将头偏向一旁傲娇着,等墨敬骁说他要走的时候才惊转地回过头来。 然而那男人太过雷厉风行,她转过头来的时候,就只看见那一片消失在院门外的衣角,若有若无地在她的眼里翻转。 夜色,沉淀一切。 待到墨敬骁走了之后,那些散开的影卫们便立马重新围到了宁玉槿的身边来。 见宁玉槿用冷眼瞪他们,他们不由“嘿嘿”一笑。 “三小姐别恼,当时也不是我们不想拉你。只是爷那里……” 宁玉槿将头偏向左边:“哼。” 左边有影卫冒出个头来:“三小姐,爷当初也是这么训练我们的。慕容先生说过,要想学游泳,丢在水里扑腾一下就好。要学武功,丢在一堆人里多打几架就会。如果单单是靠说的话,下回遇到这种情况,脑袋一慌,是绝对不会记得怎么做的。要学什么,还是得实际来一回才行。” “哼。”宁玉槿将头转向右边,冷哼声小了一些。 另一个影卫从右边一步跳出说:“更何况三小姐你可能没注意到,在我们退开的同时,爷已经到了你的面前了。他以内力撑起整个气场,您只要不出太大纰漏,他都是可以确保你不受一点伤害的。像我们,训练的时候摔胳膊断腿是常事,哪有您这么好的待遇?” 宁玉槿眼波微动,没再冷哼。 她刚刚爬起的时候,还以为她是皮糙肉厚怎么摔都摔不伤呢,却着实没想到,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后面还包含着这么多含义来。 墨敬骁,好像在对她坏,却更像是为了她好。 她连忙摇了摇头,将脑海里面蔓延开的一丝感动,仓促地甩在一边。 “三小姐……”有影卫在她身边轻声地叫她。 宁玉槿抬头扫了众人一眼,见他们全部都用一脸眼巴巴的表情望着她,顿时后背生凉:“话说,你们几个准备做什么?我告诉你们啊,我可是有人撑腰的,你们别乱来啊!” 众影卫哭笑不得。 就算是得罪了谁,他们也不可能得罪了她啊。 他们爷二十年来好不容易动一次心,他们要把人给赶跑了,慕容先生会追杀他们到天涯海角的! “是这样的三小姐……”有影卫耐心地将他们无意得罪慕容玄的来龙去脉解释了清楚,顺便也说明了他们的来意。 宁玉槿听完之后却一脸憋笑:“话说,不就是当时情急之下忘记带慕容先生走了嘛,你们这么怕他做什么,他难道会吃人?” 众影卫齐齐点头:比吃人还恐怖! 宁玉槿顿时对慕容玄的光辉事迹来了兴趣,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抬椅之后,立马看向众人:“快给说说,他怎么对你们了?” 来定王府这么久了,她总算是看出来了。 对墨敬骁来说,众影卫是尊敬和爱戴。 对慕容玄来说,众影卫是谈慕容色变,复杂情绪实在难以以一两句话来表述清楚。 且看众人此刻表情,皆是一把辛酸泪,说也说不清数啊。 给读者的话: 对不起各位亲了。从今天开始补偿更新,会把前两日欠的全部更回来的。 094 论慕容玄的,是非功过 其实在宁玉槿的心里,慕容玄除了奸诈、狡猾、无赖、贼精之类的缺点以外,还是有蛮多的优点的。 至少也是学富五车金榜题名的状元啊,至少他医术也算是个中翘楚了啊,至少兵法谋略全都烂熟于心、跟着墨敬骁也去前线打了不少胜仗啊! 综上,宁玉槿决定给慕容玄正一正名。 影卫甲说的倒是很中肯:“慕容先生这人通常还是很好说话的,前提是你千万别对他说谎。因为他可以根据你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判断出你有没有骗他。” 宁玉槿疑惑看他:“这说明慕容先生观察细致入微,也不算什么害人的大毛病啊。” “三小姐你听我说完你就知道了。”那影卫甲叹了口气说,“去年郴州边界上出现了一伙十分猖獗的马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已有许多过往路商惨遭毒手。当地知府派人求助到了军营,爷便命我们去剿匪。带队的是十九,慕容先生随行做参谋。” “有慕容先生在,几乎毫不费力地就从那帮马贼出没的地点中找到了他们的老巢,我们当晚就制定了详细计划,直袭马贼老窝。本来一切都进展顺利,但是到后来的时候,那马贼老大有些聪明,警觉发现异常之后便立马拔腿就逃,十九当即就立马追了上去。” “但当时正是夜黑风高的夜,再加上地形不熟悉,十九在打斗过程之中不慎受了重伤,背后被砍开一个大口子,那马贼老大也趁机逃走了。十九当即拿过一个影卫的披风系上,盖住背后伤口,想要隐藏受伤情况跟慕容先生回禀一声就继续去追。谁曾料,慕容先生只随意扫了一眼,便从披风带子的系法和产生结印的差异看出了端倪,当即就让人把十九给摁住了。” 宁玉槿眉梢一抽。 披风带子的系法和产生结印的差异…… 要不要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 “再后来,那马贼老大被安排的后备军逼得慌不择路,从一处高崖上坠下,摔成了一团。而十九……他也没比那马贼老大好到哪里去。”说话人的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去。 “慕容先生到底对十九怎么了?”宁玉槿在听了一大堆废话之后,好不容易听到重点了,那影卫甲却在这里停顿不说了。 旁边倒是有人小声地给宁玉槿解释说:“后来十九每次去慕容先生那里换药的时候,慕容先生都要往他伤口上撒盐。三小姐您是没听见,十九一条硬汉子,叫得却比杀猪还要惨,叫得我们都心惊胆颤忐忑不安啊。” 伤口上撒盐…… 宁玉槿嘴角一抽,随意拉扯了个理由:“其实慕容先生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那十九一定伤得很重,所以在处理伤口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着让他时刻保持着清醒,免得一闭上眼就再睁不开了。所以,这个做法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我来说一个。”影卫乙出场,开始讲诉他的一把辛酸史。 他们影卫最开始是由墨敬骁亲自带的,结果这两年全部转交给了慕容玄。 他美其名曰定期检测各影卫的能力水平有没有进步,实际则是借此机会去给他弄一些额外福利。 比如他想要某个生长在险峻之地的药材的时候,他就让大家比爬山;如果他想开荤了,就让大家比打猎;如果他心情不好了,那就全体成员十二个时辰的金鸡独立。 若只是这样还好,问题是他对每个成员都有大概评估,如果实力退步了,那是要有严厉惩罚的! 要说他们这些影卫为什么个个都成长为独当一面的高手,进步如此之迅速,其实和慕容先生真的是有密不可分的联系的。 宁玉槿顿时就问了:“爬山是锻炼体魄、打猎是增加灵敏,十二个时辰的金鸡独立是为了锻炼你们的意志力和忍耐力、最大限度的发挥出你们的潜能啊。这对你们来说,是锻炼是机会,怎么就成了慕容先生的不是了?” 啧啧,瞧着没,她作为正方一辩手也是唯一辩手,是多么认真而努力地给慕容玄重正声威啊! “三小姐,重点不是这些,重点是输了的惩罚!” 宁玉槿顿时挑眉:“那有哪些惩罚,都说来让咱开开眼界。” 影卫丙说:“他会让倒数第五到倒数第十,去爷的房里轮流值修,且到点了必须得叫爷去休息。” “这个……”宁玉槿老实没看出这惩罚哪里严厉了。 “三小姐,爷处理公务的时候是从不允许被打扰的,一旦惹怒了他,那他的一个眼神,也是杀人于无形的!慕容先生让我们去叫爷休息,这简直就是让我们阎王殿里走一遭啊!” “这个……” 宁玉槿又一次默了。 这次却是因为这影卫说到她心坎上去了,搞得她自己都深有感触了。 墨敬骁的眼神,真的可以暖人,也可以杀人啊! 不过既然是来为慕容玄正名的,她还是要有专业精神的。当即一声摇头一声长叹:“你们怎么就没看出慕容先生的深层用意呢?” 众影卫齐齐看她:“有何深层用意?” 宁玉槿道:“你们也不想想,像零一、零二那种能力突出的,是经常在定王殿下面前晃悠的。而能力最靠后的,一般都是负责执行任务,没机会直接面见定王殿下的。而慕容先生此举,就是为了给那些没有机会的人创造机会啊。难道你们不以你们王爷为榜样、不想近距离地瞻仰一下他的英姿吗?” “如此说来,慕容先生做的每件事情,其实都是有深意的咯?” 宁玉槿扬唇微笑,面色得意:“这是自然的。” “那……” 众影卫脸色都有些变得不自在起来,隔了好半天才把后半句说出口。 “那慕容先生让倒数一到五名的影卫穿着女装在军营三千将士的面前跳舞呢?这个又有什么深意吗?” 这个有没有深意不知道,不过宁玉槿当即就“噗嗤”笑喷了出来,再也编不下去了。 慕容玄,你这么损,大家还能不能在一起好好玩耍了? 095 墨敬骁就是个坑 其实宁玉槿觉得自己还挺划算的,回到伯府以后,随手在小药箱里拿出几瓶药来给影卫们,他们便立马一副感恩戴德唯君马首是瞻的模样。 她不禁感慨道:“慕容先生啊,没有昨天的你就没有今天的我啊,一下子让这么多人欠咱人情,那还得多亏了你呀。”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都有一个或几个影卫轮流地陪她蹲马步,也算是报恩的一种。 只是对于宁玉槿来说,接下来的日子,却越发地难熬起来。 为什么? 那还用说! 就在她每天被那两个时辰的马步折磨得似癫似疯无暇顾及其他的时候,慕容玄已经悄悄地将养好的药蟾入了药。 等她某一刻反应过来她已经好久没去看雪蟾的时候,才发现他早已经配出的百蟾丹! “慕容先生,你这就不厚道了,既然配药已经成功,那就没我什么事了,你们又何苦日日辛苦地每晚把我接来接去,浪费大家精力和时间呢?” 慕容玄客客气气地朝宁玉槿一揖手,温文尔雅地一笑:“三小姐,这事情可不是子瞻说了算啊,真正做主的,可是咱们爷啊。你要是不想过来了,也得爷开了尊口,咱们才不会继续把你接来接去啊。” 这些话不是废话吗? 说了半天,还得让她去找墨敬骁。 可墨敬骁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啊! “定王殿下,咱能不能跟你说个事……” “马步蹲完了吗?” 好,她蹲着问:“定王殿下,咱现在能不能给你说个事?” “注意姿势,调匀呼吸,保持平衡,别说话打乱了节奏。” 成,她蹲完了两个时辰的马步,累得像一条狗一样问:“定王殿下,咱现在能不能说事儿了?” 墨敬骁这回拿那双凤眼漫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总算是给了个确切的答案:“不能。” 靠之! 你早说不能啊,问了半天问出这样的结果,墨敬骁你是要把人气出内伤吗? 宁玉槿也尝试着给墨敬骁讲道理—— “定王殿下啊,咱是过来帮您配药的呀,照理说药配完了,那也没咱的什么事了。咱好歹也是个姑娘家,要是让人发现咱暗中和定王府有往来,那不是给人诟病嘛。咱倒是可以不在意,可是以后嫁人了,夫家也要受几多争议,这不是多多弄出些事来么?” 这是第一次宁玉槿把自己嫁人说得这么利索,平日里香月天天在她耳边念叨的“夫家荣誉”,总算是在此刻发挥了一丁丁的作用。 墨敬骁却完全地默不吭声,好半天才回答了她一句:“没人会娶你。” 正确的说法是,没人敢娶你。 他会将所有对她有所企图的家伙,全部扼杀在摇篮里。 宁玉槿却瞪圆了一双美目琉瞳,震惊之意溢于言表:“定王殿下,咱貌似还没差到没人会娶的地步吧?” 墨敬骁很直接地转移了话题:“你今天的马步蹲完了吗?” “……” 算你狠! 讲道理失败之后,宁玉槿尝试着耍赖皮——还没入夜就早早睡去。 她就不信了,他们还能自己把她从床上揪起来不成! 好吧,她又错了。 她完全忘记第一次她是怎么到定王府的了,所以等她裹着一身被子空降的定王府的时候,她才知道,墨敬骁就是个深不见底的坑,挖好之后等她跳进来,之后再怎么蹦跶都蹦跶不出去了! 于是在经历无数次的尝试之后,宁玉槿放弃抵抗了,顶着一张晚娘脸,认命地抬起双臂,跨开双脚,身体下沉,哦,对了,还得挂上两个沙袋。 她有预感,要不了多久,她的形象就会由纤纤弱女子变成威猛女汉子,到时候手上腿上长了肌肉,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直视…… 与此同时,全宁伯府的气氛却安静得可怕。 那日余振吉上门拜访后,宁仲俭和他进行了单独的谈话,最后是怎样的处理结果,谁也没能知道。 宁玉凝被大夫人软禁了起来,无论赵姨娘软硬兼施、撒泼还是告饶,大夫人都铁了心,没让她们俩母女再见一面。 而眼看着端午要临近了,作为本该十分忙碌的当家主母大夫人,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病倒了! 这会儿赵姨娘想找方法见宁玉凝都没法子了,因为身为子女,嫡母生病了,必须得近身伺候着,赵姨娘就算是去大夫人请安,也会被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 而宁玉槿虽然同样身为庶女,但是大夫人说了,她就免去服侍了,免得她病怏怏的不能好好照顾她,还会把一身病气过给她。 宁玉槿自然乐得自在,不过还是长了个心眼,偷偷地让人去问了那看病的大夫,大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别人兴许问不到什么东西,毕竟就算是古代的大夫,那也是有职业操守的。而且尤其是大户人家常用的几个大夫,也不知道见过多少后宅的肮脏,最知口风的重要性,个个都是守口如瓶的高手。 不过好在宁玉槿的身份也特殊,万安堂在盛京的龙头地位不可撼动,无论大夫人请的是哪家大夫,她都可以轻易地摸出底来。 不出半日,大夫人的病情和开的药方就全部送到了她的手上。 宁玉槿粗粗扫看了一眼,顿时笑出声来:“呵,大夫人果然装病。” “端午节马上要来了,府里一堆事等着大夫人安排,大夫人这时候装病做什么?” 香月端来水给宁玉槿净手,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宁玉槿用帕子将手擦干,嘴角一勾,流露一丝讥诮:“赵姨娘这会儿失了势,女儿当不成定王妃了,宁仲俭最近也不太理她了,那几个铺子亏空的事情也绝对够让她头疼了,我若是大夫人,这会儿也肯定找机会狠狠踩上赵姨娘一脚,让她永世不得翻身才好。” “大夫人准备狠斗赵姨娘了?”香月惊奇了一下,“她斗得过吗?” 宁玉槿接过筷子,先夹了一块红烧肉塞嘴里:“她斗不过不是还有兴王府那位吗?你没看见大夫人最近一段时间做事都有条有理多了?当日宁仲俭让她自行处理,她也只是将宁玉凝软禁了起来,赵姨娘连碰也没碰,这就已经是最大的反常了。” “那大夫人这一装病,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目测现在的情况,应该是没我们什么事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咱们等着看热闹就行了。”宁玉槿又夹了一块红烧肉来,冲着香月说,“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怎么才能多吃肉又不会长胖。” 给读者的话: 九九错鸟。下回绝不会让亲们白白苦等了,九九会让亲们过上定时看更新的日子的!ps:今天还有两章,估计会有些晚,大家可以明天起来看。 096 端午,榴花忽已繁 梅霖初歇。 乍绛蕊海榴,争开时节。 角黍包金,香蒲切玉,是处玳筵罗列。 端午佳节,忽地转眼而来,日子快得好像偷偷地溜走似的。 宁玉槿难得在这一天也起了个大早,死活地拉着一零八跟着她做了一套有氧健身操,身心舒畅。 小院外,几棵石榴花开正好,一没留神间,已是满树橘红繁花。 那开着花的树枝从围墙外伸进了院子里,绿叶红蕊,青砖朱瓦,弄得宁玉槿也不禁诗兴大发:“啊,满园围墙挡不住,一枝榴花入墙来,啊,入墙来!” 作为已是久经沙场的一零八,很淡定地转身,飘走,装作不认识她。 而作为院里仅有的两个丫鬟,香月和香巧今天可忙坏了。 要忙着把菖蒲、艾叶、榴花、蒜头、龙船花制成人形的艾人挂在门口辟邪避瘴,要忙着将屋里屋内全部布置一番。 要忙着开小灶包粽子、煮浴兰汤,要忙着去赵姨娘处把每个院里的过节份例领来。 至于为什么是在赵姨娘处领,自然是因为大夫人病着,端午节的一切事宜只能交给赵姨娘打理。 对于这一回大夫人毫不犹豫地放权出去,宁玉槿刚开始也惊了惊。 一个把权利当命一样紧紧拽在手里的女人,居然可以把身段放低到这个程度,这得下多大的决心、宁玉雁得做了多大的思想工作啊。 然而舍得舍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放不了长线钓不了鱼,大夫人要是早点肯放大招,就不会让赵姨娘在全宁伯府张狂那么多年了。 不过既然这回她们没有扯上她,她也很自觉地没去掺和。 和身边的亲人好好过一个端午节,这不是比争斗算计更有意思吗? 不过…… “香月,我已经不是小孩了,这香囊就不用了吧。”宁玉槿看着正认真摆弄着香囊的香月,还是没忍住开口打断了她的一腔热情。 香月这回倒是抓住了重点,当即反驳道:“一说到嫁人你就说你还小、还不着急,一到这种时候你就说你不是小孩了、不用戴了,小姐,你到底有几个意思?” “那个,我的意思是说这香囊还是挺好看的。”宁玉槿立马一本正经、笃然镇定地说道。 端午节的香囊都是特制,里面放得有朱砂、雄黄、香药,外面包上丝布,再用五彩丝线拴上,看起来其实也挺好看的。 只是在腰上挂上这么个东西,行走运动间多不方便啊。 宁玉槿准备一离开香月的视线就将香囊摘下来,香月却明显地看出了她的企图:“小姐,这香囊是驱邪避瘟的,你戴也得戴,不戴也得戴,否则别怪我翻脸不留情!” 这架势骇了宁玉槿一跳,她高高挑起眉眼看她:“若是不戴,你打算对我怎么样?” 香月笑眯眯地说:“我还能怎么办,大不了三五天不给你做肉吃呗。” 宁玉槿顿时破功,再不敢再打什么歪主意。 香月这简直是抓到了她的软肋啊! 她本来就在长身体,再加上晚上蹲马步的体力消耗,最近简直成了顿顿无肉不欢。若是香月三五天不给她吃肉,她觉得她会死的! 正闹着,去领东西的香巧也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当苦力的小三子。 一眼望去,只见一个甩着手在前面走好不悠闲,一个在后面大包小包地拿着步履维艰。 宁玉槿和香月互相看了一眼,都为小三子的未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香月当即就迎了上去,去接小三子手里的东西:“香巧那个小没良心的,怎么全给你拿了?可怜孩子,快分点给我。” 小三子咧开白牙笑了笑:“不用了香月姐,我拿得起。香巧本来也想帮我拿的,是我看东西不多,便一个人拿了。” 香巧在一边鼓着腮帮子怪委屈:“就是嘛,我也想拿一点的,是他自己不让,怎么就成我的错了?” “没人说你错,只是说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宁玉槿伸手揉了揉香巧的脑袋,好笑地说。 有个人这么宠着她是好事,这种福气,好多人几辈子都修不来。 香巧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不过眨眼时间她就喜笑颜开地扑上来,亲热地挽住了她的胳膊:“小姐,小三子以后给你用吧,你想让他什么,他就干什么,听话得不得了呢。” “说你傻,还真傻。” 宁玉槿毫不留情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自家的男人就要自己看好,哪有往外推的?以后可别哭都哭不出来。 就在两人说闹之间,香月和小三子已经将东西全部搬进了屋里。 驱邪避妖的雄黄酒、四大盒子点心、焚烧用的艾草包、还有一个食盒的角棕,以及若干的配着,是每个房里的惯例配置。 香月查看了一眼,顿时奇了怪:“怎么东西比去年少了那么多?而且每年端午,大夫人也会把夏衣一并给发放了,怎么这里也没有?” 香巧在一旁顿时气愤地握起拳头:“肯定是赵姨娘房里的那些狗奴才欺人太甚,克扣我们房里的东西了,我去找他们算账去!” 香月一见香巧架势,连忙地拉住了她;“行了,这么忙的日子,你就别去添乱了。再说这些东西小姐不是都有让人从外面带进来了嘛,府中的那一份领来咱们什么时候用过吃过?” “可是他们欺负我们!” “也许不是单单欺负我们,”宁玉槿看着几次想说话都被打断的小三子,问他道,“其他房里是不是这个情况?” 小三子重重地点头;“每个房里的份例都被缩减了,只是缩减的程度不同而已。” 宁玉槿若有所思地道:“当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啊。” 众人全部疑惑地看她,没懂她说的是嘛意思。 她嘿嘿一笑,随口扯开了话题:“香月啊,你包的粽子给小三子拿一些,府里发的那些可不是一般的难吃。” “那是小姐你嘴吃叼了。”香月白了宁玉槿一眼,然后把小三子招呼到了厨房去。 香巧一听粽子煮好可以吃了,当即喊了声“我也去”,然后就风风火火地追了上去。 宁玉槿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垂眼看了看桌上的东西,不禁抿唇又笑了。 “我还以为是搞什么鬼,原来这么简单粗暴似土匪。” 097 宁元洲 年年端午节的晚宴,宁玉槿都是称病在床的,今天她也想着故技重施得了。 反正大夫人“病”着、赵姨娘也不想见到她、宁仲俭压根就不关心这些事,她不去反而更好。 却不想,才刚刚将赵姨娘派过来象征性催请她的人打发走,就立马有第二批人上了门来。 香月当即迎了出去,准备将这次来的人也给打发走。然而过了一会儿她进屋来,脸上的表情却不容乐观。 宁玉槿抬头瞥了她一眼,随即低下头边吃粽子边问:“瞧你这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又出什么事了?” 香月走到她旁边坐下,有些不高兴地说:“还能出什么事,大小姐今天突然从兴王府回来了,还特意派人过来嘱咐,要你一会儿的晚宴一定要过去。” 宁玉雁回来了? 宁玉槿眼神一怔,也微微惊讶了一下。 按理说像这种正统的节日,皇亲国戚是要进宫一同过节的。 宁玉雁身为兴王侧妃,同样也是具备进宫赴宴的资格的。 按照前几年的惯例,她也是不可能在这一天回家的。 难不成她这次是特意回来助大夫人一臂之力的?那为什么还要特意派人来嘱咐她一定要出席? 宁玉槿思忖了片刻之后还没个结论,也不去多想了,冲香月笑了笑,安慰道:“不就是去参加个晚宴嘛,很快就回来了,你也不用表现得这么不情愿嘛。” 香月叹了口气:“我和香巧从昨天就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饭了,费心费力地弄了那么多好菜,你却不在,那不是都浪费了吗?” “不浪费不浪费!”宁玉槿一提到吃的,立马就换了个态度,“就算是一会儿我真去了晚宴,估摸着在那暗潮汹涌的情况下也吃不了什么东西。你给我全部留着,我晚上回来宵夜。” 香月额角一抽:“小姐,你再这么吃下去,饭量都快赶上小八了。” 宁玉槿无所谓地一摆手:“没事,我还养得起我自己。” 香月顿时没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一番梳妆打扮之后,宁玉槿一身素雅长裙,鬓发轻绾,由香月陪着,朝大厅里走去。 才刚走到半路的花圃中呢,就见旁边突地跳出个人来,高兴地冲她大喊了一声:“三妹妹!” 宁玉槿和香月都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定睛一看,这才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是元洲少爷啊,您这出场方式,也太别致了一点吧?” 宁玉槿眼睛将他上下瞥了一眼,一脸嫌弃地说:“他这哪儿是别致啊,简直就是一惊一乍、不吓死人不甘心才对。” 宁元洲立马冲宁玉槿一揖手,赔罪道:“三妹妹我错了,惊着您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回吧。” 宁玉槿轻哼一声,还想说什么,却听一道声音忽地传来:“元洲和三妹妹在说什么啊那么高兴,不如也说出来,让我们也听听啊。” 回头一看,不远处两个人的身影由远及近,轮廓逐渐清晰,豁然是宁元致和宁元枫。 她立马敛了笑,不卑不亢地行了礼:“大哥,二哥。” 宁元洲也一拱手道:“大哥,枫弟。” 宁元致也没有想理宁玉槿的意思,径直地走到宁元洲的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小子,才几个月不见,你就长得比我还高了!” 宁元洲摸着脑袋笑了笑:“可能是我吃得比较多,所以才长得比较快吧。” 宁元致顿时被他这话逗笑了,不由凑过去问道:“元洲年纪也不小了,二叔二婶肯定开始给你物色哪家的小姐了吧?” “呵呵,大哥真是说笑了。” 宁元致见宁元洲不愿提这个问题,也没多问,直接道出自己的主要目的:“那个,上回我问二叔要的那些东西,二叔这回都有给我带来吧?” 宁元洲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恶和轻蔑,脸上却还是笑容满面:“都带来了,已经让人给大哥搬过去了。枫弟上回要的绛县澄泥砚,我去徽州的时候也顺便带了一块回来,都给你们记着呢。” “好好好,我就说吧,还是元洲最够意思!” 宁元致顿时喜形于色,就连宁元枫听到“绛县澄泥砚”的时候,也有些些许的喜上眉梢。 三个人说着就要回去看东西,宁元洲临走的时候,还没忘偷偷地回过头来,冲宁玉槿做了个鬼脸。 宁玉槿顿时轻笑出声:“这家伙。” 全宁伯府嫡系这一支的人口十分的简单,到老太爷的时候,女儿忽略不计的话,膝下就只有两子,嫡长子宁仲俭,和庶次子宁仲勤。 老太爷死后,宁仲俭世袭爵位,宁仲勤则分支出去,回老家开始经商,每年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带着家人到盛京来。 而每次只要一来,拖来的东西都要满满地装上好几大车。其中包括好几大箱子的真金白银,给各房各太太各少爷小姐的礼物,皮革皮草,名贵药草,绫罗绸缎……什么都应有尽有。 宁玉槿和宁元洲相识颇为有趣,当时她还小,他也不大。 那次二爷宁仲勤有事没来,便让他把拖来的东西全部送到,一个都不能少,一个都不能弄错了。 他也聪明,每一房每一处送的什么东西都记得牢牢的,愣是没弄错一个人的。结果全部送完之后,他才发现还多出一份,当即就奇了怪了:伯府里不是还有个三小姐吗?怎么没听人提起她? 他也实在,既然每个人都送出去了,那这份也不能落下了。所以亲手拿着礼盒,边走边问地到了那个破落小院里,见到了当时的宁玉槿。 宁玉槿当时在做什么来着? 哦,她想爬上围墙去摘石榴吃,结果没抓稳摔了下来,摔了个屁股蹲。 宁元洲走进院里来的时候,她正揉着屁股骂骂咧咧地准备起来,当即两个人就小眼瞪了大眼。 过了好半晌,宁元洲才问道:“你不疼么?” 宁玉槿点头:“疼。” “那你怎么不哭?” 宁玉槿一愕,随即一撇嘴道:“摔一下就哭,那是小孩子才做的事。” 宁元洲顿时笑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说哭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可真是稀奇。” 宁玉槿想了想,眨着眼睛使劲地挤出几滴泪来:“那我哭好了。” 宁元洲这回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你也太好玩了……”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相识了。 后来每次宁元洲来府上,都会额外地给她准备一些小礼物。即便他没能来,该送过来的东西也一样没少。 很长一段时间里,若不是靠着宁元洲送的那些东西,宁玉槿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来。 所以,这家伙,她宁玉槿会记一辈子。 给读者的话: 下一章更新时间:二十四点。 098 放大招 大厅之中,宁仲俭和宁玉雁坐在上座之上,二爷宁仲勤和二太太则分别地坐在他俩的下首处。 四人也不知道在聊着什么趣事,宁玉槿进去的时候,几人正笑得欢。 而赵姨娘这会儿却垂首站立在一旁,想要插话都插不下去,脸上僵着尴尬的笑意。 宁玉槿走上前去,挨着挨着地朝几人行了礼。 宁玉雁见她过来,唇盼笑意更浓几分,连忙招手让她过去:“来来来,让我看看我们的三妹妹,现在长得有多漂亮了。”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 宁玉槿抽搐了一下嘴角,低垂着头走了过去。 宁玉雁立马亲热地握住了她的手,还顺手摘了个翡翠镯子给她戴在手上:“三妹妹啊,平日里可要多吃点东西,看着你那么瘦,姐姐可是要心疼的。” 还多吃?!香月都在担心养不起她了。 而且宁玉雁说这话时候的模样,就好像她是一头猪,就等养肥了拉出去宰了,这会儿忧心着她不长肉呢。 宁玉槿呵呵笑了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旁边的二太太开了口:“哟,还是三小姐好福气哦,有娘娘这么好的姐姐,别人八辈子都修不来。像我家梦丫头,可就没这个命喽!” 宁玉雁抿唇优雅一笑,看向二太太:“二婶这是说的什么话,梦妹妹也是我妹妹,我什么时候亏待过?” “是是是,”二太太忙道,“是二婶说差了,梦丫头有娘娘做姐姐,也是她前辈子修的福分。” 宁玉雁笑了笑,这才回过头来,冲宁玉槿道:“三妹妹也坐下吧,正好陪我说会儿话。” “是。” 宁玉槿不动声色地扫看了众人一眼,走到了二太太下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大夫人既然还“病”着,丽姨娘自然得随身伺候着的。 宁玉凝和宁玉宜身为子女,自然也是得去侍疾的。 今年的端午节,在经历了宁玉凝定王妃愿望落空的重大风波之后,显得别样的冷清和平静。 宁玉雁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低着头轻抿了一口茶,却立马又吐了出来,将茶杯往桌上一扔。 “家里的丫鬟都怎么了?我才几日没来,连我喝什么口味的茶都不知道了吗?” 这斥责突如其来,本来还和乐融融的氛围,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凝结了冰霜,众人一瞬间皆是噤若寒蝉。 负责茶水的几个丫鬟立马就疾步出来,“扑通”一下就给宁玉雁跪下了,哭爹喊娘好一番求饶。 宁玉雁倒是没处置他们,只转过头来,问宁仲俭道:“母亲既然病了,那家中一切事宜,现在谁在打理?” 宁仲俭瞥了一眼赵姨娘,赵姨娘立马上前一步道:“回娘娘的话,是奴婢。” 宁玉雁的眉心当即就紧蹙起来:“你?那刚才下面这些丫鬟出来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站出来呢?” 身份压倒性地优势,压得赵姨娘连口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倒是宁仲俭这时候替她说了一句:“她才刚接手府中事宜,弄不清楚也是人之常情嘛。” 赵姨娘暗暗松了口气,宁玉雁却勾唇笑了:“父亲,这事您可有欠考虑了。把偌大全宁伯府交给一个姨娘打理,您也不怕说出去让人笑话?像刚才倒错茶的事情,遇到我就算了,若是其他尊贵客人过来,还犯这种错误,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宁仲俭好一阵尴尬,声音顿时小了下来:“这个,让曼娘来管家,也是你母亲赞成的。” “您才是一家之主,母亲肯定是赞成你的决定的。”宁玉雁语重心长地说,“可是您得自己有个意识啊,母亲才是正室,是先帝下圣旨封的二品诰命,说到太后那里去,赵姨娘也只是妾,永远难登大雅之堂的。” 宁玉雁完全没想给赵姨娘留丝毫面子,说起话来字字带刺,毫不留情。 赵姨娘孤零零地站在一旁垂着头,浑身都在发抖,却是紧咬下唇,一句话都不敢说。 宁仲俭也被宁玉雁堵得,完全呆愣在了那里。 对他来说,谁当家谁做主都不过是些后宅的事儿,他没兴趣知道也没兴趣掺和进去。 可,宁玉雁却把此事扯到了太后的高度。 谁不知道兴王殿下是殷太后的嫡孙,宁玉雁是兴王府的侧妃? 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莫不是在逼他明确态度了? 宁仲俭皱着眉头望向赵姨娘,终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曼娘也没犯什么大错,相反,这几天她一直忙里忙外的,处理着府中各种大小事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是么?”宁玉雁优雅地伸出手,拈起一块点心来,“她就是这样忙里忙外、处理府中大小事宜的?” 宁仲俭不明所以,反倒是下面的二太太眼尖地叫了出来:“呀,这不是源城铺子的点心吗?我记得大夫人每年让人买的都是西门铺子里的呀。” 这两处点心的价格,明显不是一个等级,相差好多倍呢。 赵姨娘眼珠子乱转,脸色有些慌乱:“这个……奴婢也是第一次管家,对这些不甚熟悉,所以让人买错了……” “买错了?”二太太疑惑了一下,很是给面子地抛梗,“需要买的什么东西,自然有去年的清单作为对照,有家中的下人负责购买,有几个管家负责协助,这种情况下,也还会买错吗?” 这句话,简直把赵姨娘堵得连话都说不出。她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掩唇道:“哎呀,是我多嘴了,多嘴了。” 宁玉雁抬高了眼,望着赵姨娘说:“二婶说的可没错,有些人连几盒点心都动歪脑筋,这是打算做什么,还真是让人不能细想啊。” 不过是几盒点心的事,赵姨娘便立马被推上了浪尖上去。 她身体发虚有些发慌,生怕宁玉雁再深入地追究下去。 她为了后面的事情一层一层遮掩,拆东墙补西墙,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了。 宁玉槿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知道,宁玉雁是要放大招了。 给读者的话: 下一更:12:00 099 机关算尽,反误卿卿性命 赵姨娘是个识时务的,当即“扑通”一声,就给宁玉雁和宁仲俭跪下了:“奴婢办事不利,求老爷责罚。” 宁玉雁的意思是私吞公款,她自己的理由是办事不利,这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宁玉雁在兴王府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怎么可能让赵姨娘玩文字游戏,把事情给糊弄过去? “姨娘的意思是说,家中的奴才欺主,特意采买了不好的东西来应付你咯?” 她这一声反问,赵姨娘也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将头垂得更低,固执地冲宁仲俭道:“是奴婢管理不力,还请老爷处置。” 这一下,办事不力变成了管理不力,虽说她是自请处罚,可这话的意思,却是把责任推给了下面的人。 而且从始至终,她都只请“老爷处置”,也是她的一个高明之处。 这件事情一旦抛回到宁仲俭的手中,那她就有足够把握将事情给掀过去。但是对付宁玉雁,她却不由得有些心虚。 且她也在赌,赌宁玉雁一个早已经嫁出去的女儿,不会掺和到伯府的私事上来。 宁玉槿不禁摇头暗叹:这后宅的女人,果然一个比一个精,一个比一个凶残的。 却不想,赵姨娘做得更绝,根本没给宁仲俭开口的机会,就先一步打断了他:“父亲,既然母亲病着,那女儿也就越俎代庖,管一管今天的闲事了。毕竟全宁伯府好了,女儿在王府也能与有荣焉。府里要是闹出什么丑闻来,女儿在太后那里也抬不起头来。您说呢?” 她这次回来本来就是为了给赵姨娘致命一击的,这时候放弃追究了,那才奇怪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宁仲俭还能说什么。 她左一字右一句地将王府、太后挂在嘴边,那不是明摆着要他不要插手这件事吗? 宁仲俭本来就被这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弄得身心俱疲,没想到大家聚在一起过个端午也能闹出这么多事来。 他也没心情听她们在这里说这些了,当即叫上宁仲勤起身去了书房,随口对宁玉雁说:“这里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宁玉雁一颔首道:“女儿会处理好的。” “老爷!”赵姨娘一见宁仲俭要走,顿时就发了慌,当即就准备起身追出去。 宁玉雁用那鲜红的丹蔻轻轻敲了敲桌沿,慢悠悠地说:“春绿啊,自称奴婢,却不尊规矩,一般是怎么处理的?” 一个十三四岁的丫鬟站了出来,恭敬地回答道:“回娘娘的话,会被杖责三十,然后被赶到乡下的庄子里去服劳役。若是情节严重的,则会在杖责之后被送到女庙去。” 赵姨娘正准备起来的身子,被宁玉雁突然的这么一句弄得身形一滞,而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宁仲俭远去,不见踪影。 女庙。 女庙可不比家庙,它的存在就是为了大户人家犯了错误的女眷设计的。 里面的生活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公鸡打鸣就必须起,不到半夜不许睡。每天每时都得做繁重的杂活,吃的全是剩菜剩饭和硬邦邦的馒头。 而且听说,里面的嬷嬷们最喜欢折磨这些娇滴滴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夫人小姐们了,一旦到了里面,就算你身份尊贵得不得了,那也得不到丝毫的优待,最后的下场,不是被逼死就是被逼疯。 所以很多时候,好多犯错误的女眷宁愿一头撞死,也是不愿意被送到女庙去的。 赵姨娘听见宁玉雁提这个,哪里还敢乱动一分? 这会儿只要她随便找个理由,那足够她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是,在这府里,除了宁仲俭,她还有谁可以依靠吗? 一双儿女,一个被大夫人压在房里,一个随时都和宁元致呆在一起,她是不指望他们来救她了。 而在这屋中,她环视一周之后,也泄了气。 宁玉槿就不必多说了,这会儿安静地坐着看热闹,没落井下石就算好了。 二太太是个聪明人,也不会为了她去得罪宁玉雁,很有可能还会像刚才那样添油加醋几句。 其余的丫鬟老妈子,个个垂着头噤若寒蝉,完全没有开口搭一句的意思。 趋利避害,权衡利弊,这是人之常情。 可当她真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心里面也不禁涌起了一层淡淡的伤感来。 做人做到这种地步,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种悲哀。 宁玉雁也不咄咄逼人,那闲适安然的模样,明摆着不担心赵姨娘逃出她的手掌心。 “姨娘啊,家中的奴才欺主,这件事可得处理好啊。若是处理不好,以后可是要出大问题的啊。他们有了一回就有二回,到最后伯府都被掏空了,咱们还被蒙在鼓里,你说呢?” 赵姨娘脸上已经显不出什么表情来了,只诺诺地道:“娘娘说的是。” “既然姨娘也这么说,那就好办了。”宁玉雁一挥手,吩咐道,“让负责端午节采买的人都进来,我要看账本。” “账本!”赵姨娘脸色“唰”地转白,说话时候,那艳丽红唇都在发抖,“他们怎么会有账本?” 二太太笑说道:“姨娘你没当过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负责采买的人要将账一笔一笔全部记好的,不仅要交公账,还得具体记一份私账,以便日后清查账目的。” 也就是说,那些负责采买的人手里还有一份账本,并且那份才是最原始的那本! 那她不是完了吗? 准备的新账本没有什么用处,宁玉雁只需要看一眼私账,就什么问题也看出来了。 赵姨娘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而后径直地朝后仰倒了下去。 后来的晚宴也没吃成,全宁伯府闹成了一团。 宁玉槿真庆幸走的时候让香月给她把好吃的全留着了,否则还有可能要饿肚子。 赵姨娘这次的事情做得的确没水平,不过她也的确没办法了,也只能铤而走险。 铺子那边连连亏空,几乎把她所有的私房钱投进去了,也没能见着一点好转。 眼看着分红利的时候,还得按照原来的标准被两成利润,她一想到这些,就着急得吃不下睡不着。 恰好这时候大夫人一病,让她负责端午节的一切事宜。这就像是你缺钱的时候突然让你来管钱,不动歪脑筋才怪了。 她想着把铺子经营上手之后,立马就把钱拿来补上,却没想到宁玉雁会来这么一遭。 这才叫,机关算尽,反误卿卿性命。 “算了,说这些做什么,我还饿着呢,吃东西才是正事。”宁玉槿一摆手道。 一直都不吭声的一零八却在这时候飘了出来:“三小姐,慕容先生要您今天去王府过端午。” 给读者的话: 下一章,21点 100 定王府的端午 “慕容先生,这样真的好么?” “有什么不好的?你们敢说你们不想?” “想是想,可是……” “别可是了,你们已经知道我的计划了,现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和我一起,二是被我灭口,你自己选吧!” 众影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全部一咬牙,一狠心,说:“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赌一把呢。” 慕容玄顿时心满意足地露出了狐狸笑:“这就对了嘛,大端午的,就是要过得这么有意义。来来来,买定离手……” 众影卫欲哭无泪。 慕容先生,大过节的你来坑我们,你心里过意得去吗? 慕容玄数着手中大把的银票,嘿嘿地笑:“我说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富得流油啊。这么多钱放你们身上也不安全,还是我给你们收着比较好……” 正说着,有人来报:“慕容先生,三小姐过来了。” 慕容玄不慌不忙地将银票全部收好,起身朝外走去:“你们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众影卫嘴角抽搐,已经对慕容玄生不出任何感想了。 对他来说的好消息,对他们来说不就是坏消息吗? * 宁玉槿突地觉得今天定王府的气氛有些诡异,隔老远就感觉到了一股阴谋重重的味道。 因为从来很少跟她说话的一零八,今天居然破天荒地跟她说了好几句话! 第一句:“三小姐……” “干嘛?”宁玉槿歪头看着他。 第二句:“没什么。” 隔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开了口:“三小姐,如果……” “如果什么?”宁玉槿被他把胃口都吊起来了,他偏偏又沉默了。 “没什么。” 宁玉槿当即压下一口闷气。 丫的,要不是在半空中,她真想跳起来给他一大脚。 可细细思量了一下,一零八这状态不对劲啊。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明显有什么事想说又不敢说。 而且这事,一定是关于她的。 宁玉槿当即警惕心顿起,扶着额头“哎哟”了一声。 一零八见她好像不舒服,连忙问她:“三小姐你怎么了?” 宁玉槿一秒钟变虚弱:“唉,我好像有些头晕想吐,四肢酸麻,五脏六腑翻腾,浑身不舒服……” 还没等她说出想回去的话来,一零八就已经着着急急地开了口:“三小姐你再忍一忍,马上就要到王府了,到了就立马让慕容先生给你看看!” 可爱的一零八啊,你到底听得懂人话不啊? 她要真有什么不舒服的,自己就看了,还用去找慕容玄? 不过他一句“马上就到定王府了”,顿时将她回去的退路断了。 看来她必须得未雨绸缪,做好强大的心理准备才是。 可是—— “可是,今天是端午唉?”宁玉槿还是没想通。 一零八还以为她在问他,很认真地回答说:“按照日子来算,今天的确是端午。” 宁玉槿顿时就奇怪了:“那定王殿下不是应该在宫里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该去宫里的一个都没去? 宁玉雁没去的原因她倒是知道了,兴王正妃前两日检查出来怀身子了,最近风头正盛,她没去宫里也是为了避其风头。 但是墨敬骁,他又是因为什么? 来接她的影卫回答说:“爷中午就去宫里了,和皇上下了会儿棋,然后又去见了皇后娘娘,只是最后却没待多久就出来了,连晚宴都没参加,就直接回了王府。” “和皇后闹翻了?”宁玉槿说出来,又觉得有些不可能。 墨敬骁生母早逝,周后仁德宽厚,他一直视长嫂如母,应该不可能闹翻才是。 影卫也道:“爷这辈子能记住的女性只有三个,一个是钰琇太后,一个便是周后,他怎么可能和皇后娘娘闹翻?” 钰琇太后是墨敬骁生母宸妃的封号,周后对他也是非一般的存在,那这第三个女子…… 宁玉槿沉默了一会儿,突地道:“第三个是不是他的奶娘啊?” 抬着她的两个影卫一个踉跄,差点没摔。 “三小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宁玉槿无所谓地一挥手:“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对墨敬骁……那啥,定王殿下的奶娘没兴趣。你们还是继续说,定王殿下在宫里怎么了?” 宁三小姐,你以为你飞快地改口,我们就没听到你叫爷的名讳叫得那么顺溜吗? 几人齐齐地默了一下,才有人回答道:“爷在皇后娘娘那里的时候,太后突然过来了。” 宁玉槿眨了眨眼:“太后来了,有什么说法吗?” “太后的意思是,既然爷已经有看上的人了,那就应该尽快地准备大婚。同时,她也想把景阳王最小的女儿说给爷做侧妃,并且要求和王妃一起抬入府。爷当即起身就走了。” 景阳王的小女儿,那就是殷太后的外甥女了。 这殷太后是存了心给人找不自在呢还是没存心给人找不自在呢? 你说墨敬骁真要大婚,迎娶自己心爱的人过府,还得拖上一个身份不低的侧王妃,这不是给新王妃打脸吗? 而且墨敬骁要是真那么听话,让他纳谁就纳谁的话,他就不会在三年前一个人一走了之回军营去了。 等等,三年前…… 三年前,她在全宁伯府差点被饿死,然后偷偷想办法从府里跑出来…… 好像…… “三小姐,恭候多时!” 正想着呢,突如其来的声音顿时将她的思绪打断。 她抬头来看,一身白衣的慕容玄就站在她的面前,笑得温文尔雅。 原来已经到定王府了。 其实宁玉槿一见慕容玄笑她就心虚,尤其是在听了众影卫的集体控诉之后。 他笑起来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好像随时都在算计着什么。 宁玉槿走了出来,也笑了笑:“劳烦慕容先生久等了。” “呵呵,三小姐快请。” 慕容玄当即把宁玉槿迎了进去,边走边说道:“三小姐,今天子瞻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你能……” 宁玉槿连忙打断:“您可千万别来什么不情之请了,每次你一说这话我就要倒霉。我现在每天的任务只有蹲马步,其他的别问我。” 慕容玄却顿时笑开了:“这个请求,三小姐你会答应的。” 给读者的话: 下一更.24点 101 众里寻他千百度 宁玉槿找到墨敬骁的时候,他正坐在房顶上喝酒。 修长笔直的腿,一只伸着,一只半曲,把墨色的袍子撑得很开,露出里面暗金色的长裤来。 他握着酒壶的手搭在膝上,另一只手撑在身旁,微微仰着头,不知道看向何方。 那身形被月影勾勒,那长发随夜风萦乱,那俊朗坚毅的脸部轮廓,笔笔似刀削,凌厉间,却陡然透出一丝柔和。 宁玉槿隔得远远地看他,他孤零零一个在这天地间,身后是一勾新月,弯着尖尖的月牙,和他搭在一起,不知是孤寂还是落寞。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犹豫了好半天,却终究没鼓起勇气过去。 屋顶下,慕容玄和众影卫全部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咬着牙,纠结了一张脸,冲着慕容玄张了张口型:慕容先生你就不能找个长一点的梯子吗? 你不知道对于一个不会“咻咻咻”飞过来飞过去的普通人来说,爬屋顶是一件很危险很困难的事吗? 慕容玄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众影卫突然全部闪人,连带着将慕容玄也一并给拉走了。 宁玉槿只觉得自己眼睛一花,眨了下眼睛就不见人影了。她顿时气结。 这帮死没良心的,亏她还深入龙潭虎穴,他们就是这样抛弃他的! 等等,没事他们跑什么? 莫不是…… 心里的想法才刚冒出个头来,宁玉槿就感觉身后一股寒流逼近,她趴在梯子上半天没动弹的身体,一下子就悬在了半空之中。 不用去猜这如鬼魅一样突然飘来的人是谁了,她垂着眼,叹了口气说:“定王殿下,其实人的身体上是有很多地方可以抓的。你每次都拧着我的后领子,总给我一种我是只小猫小狗的感觉,这样很不好,您知不知道?” 这句话说完之后她就后悔了。 他丫的,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墨敬骁不拧她后衣领之后,就改搂她腰了? 不过幸亏没多远,墨敬骁几乎几个起身一纵,他们便已经落在了定王府最高的屋顶上。 极目望去,万家灯火阑珊,橘黄微醺的灯到处都亮着,犹如一片浩瀚无垠的星海。 宁玉槿从未站在这个角度看过盛京夜景,这一看,顿时间看呆了去:“这么美啊。” “喜欢,以后可以经常上屋顶来看。”墨敬骁坐在她的身边,目光也跟着她,将四周景致收纳眼底。 上屋顶…… 宁玉槿一想到刚才她爬到一半腿软的样子,当即摇了摇头。 “好景致看过一次便能铭记一辈子,若是天天看见,那就不过是一道平常的景了。我宁愿将记忆永久保存,也不要本该珍贵的东西变得廉价不堪。” 好吧,理由多冠冕堂皇不重要,她就是不想冒着生命危险爬到这么高的屋顶上来。 “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墨敬骁弯了弯唇线,碰了下她的胳膊,“喝酒吗?” 宁玉槿眼睛一亮,目光死死地盯着墨敬骁手中的酒壶:“可以吗?” 她上辈子喝酒可是个酒场高手,可惜这辈子她年纪太小,香月压着她,别人也不会给她一个才十多岁的小娃娃喝酒,她竟是好久不知酒滋味了。 墨敬骁看着她一脸渴望的模样,立马将酒壶递给了她:“只许喝一口。” “好好好!”宁玉槿说得信誓旦旦。 反正喝一小口也是一口,喝一大口也是一口,她还怕没得喝? 可真等酒壶到她手里了,她脸上的表情也越发地“好看”起来。 墨敬骁你是故意的么? 故意只留一小口的量,还嘱咐她只能喝一口么? 他丫的,她倒是想喝两口,问题是有酒给她喝么? 而且! 宁玉槿手里握着酒壶,又开始纠结了。 这墨敬骁就是用这个酒壶直接对着口喝的啊,如果她也喝,那他们两个,不是间接那啥啥了么? 纠结半天的结果就是,宁玉槿很豪迈地张大了嘴,直接拿着酒壶,高高地往嘴里倒了酒。 那姿势……说不出的爷们儿,说不出的粗犷。 就连墨敬骁也没忍住挑高了眉梢:“其实,这里有杯子。” “咳咳……” 宁玉槿顿时呛出一口酒来,眼泪被辣得哗啦啦地流。 既然有杯子,那怎么不早说! 若是其他人,这句话她早吼出去了。 可偏偏,这人是墨敬骁啊!是她惹不起也躲不起的墨敬骁啊! 她平缓了一下心情,总算是把那股子想要发的火给压了下去。 “哦,对了,还有东西忘了给你。”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连忙从腰上摘下了一个小袋子来。 墨敬骁眼睛斜瞥着,突地问道:“不会又是糖吧?” 宁玉槿浑身动作一滞,突地“哈哈”大笑出声:“定王殿下,您是在讲冷笑话吗?” 墨敬骁:“……” 远处,众影卫小声问慕容玄道:“慕容先生,爷和宁三小姐说的这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慕容玄摸着下颌细想了一下:“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的话,可以分为几层意思……按照逻辑思维来分析的话,也可以看做两个方面……当然了,还有各人的用语差异……嗯,兴许还掺杂得有方言术语……” 慕容先生你够了! “噔噔蹬蹬!”宁玉槿边给自己配音,边从小袋子里拿出个小粽子来,递到了墨敬骁的手上,“喏,给你吃的,端午节快乐哦。” 墨敬骁眸色一怔,慢慢地伸出手来,接过了那粽子:“给我的?” “我亲手包的,快吃吧。”宁玉槿一脸献宝的表情,瞪着一双期待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说实话,这粽子的确是她自己包的,不过因为丑得惨绝人寰了,所以她都不好意思拿给别人吃,准备偷偷藏着自己解决的。 结果,却不知道哪根神经发作,临时起意给了墨敬骁。 墨敬骁捏着粽子的一只角,左右看了看,目色幽黑似夜,面色沉静如潭,让人看不出他的丝毫情绪。 宁玉槿瞅着墨敬骁的表情,还以为他嫌弃她包的粽子了,当即伸出手去,准备要回来:“你不吃给我吃。” 墨敬骁却动作飞快地解了绳子剥了叶子,张嘴咬了一口。 “给了我的,就再也别想要回去。” 宁玉槿看见墨敬骁的动作,没忍住咧开了嘴角,展颜一笑。 这突然间的场景,怎么有点像诗呢? 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102 打个小赌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 它可以让沧海变成桑田,也可以让念念不忘变成漠然相忘,还可以软化那锋利如刀的目光,让原以为是遥不可及的人,突地伸手就可以触摸到。 宁玉槿一口小酒下肚,人没醉,心却醉了。 这万家灯火、一轮弯月、两个闲人,说说聊聊,竟也是说不出的惬意。 好吧,其实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在滔滔不绝连绵不断地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说着。墨敬骁寡言少语,只偶尔地时候说上一句,作为总结陈词或点睛之笔。 但是他头微微地偏向她这边,敛着眼睑作认真倾听状,偶尔被风撩起的他的墨发,还会拂过她的脸颊,感觉两人隔得那么近那么近。 这是难得一次让宁玉槿觉得,墨敬骁不是那么遥不可及、而是伸手就可以触摸到的人物。 她真的伸手了,想去摸一下他的下巴,看一看那轮廓是不是如看起来的那般硬朗。 可惜…… “耶?有大鸟哎。” 她伸到一半的手顺势滑着指向了半空,僵硬地将自己的目的掩盖了过去。 墨敬骁顺着她的手遥望过去,说了一句:“是影卫。” “哎?” 宁玉槿眨着眼睛,瞬间怔愣了一下。 刚才那瞬间,还真有东西过去?她不过随便脱口说了一句啊。 “我们过去看看。” 墨敬骁突地起了身,周身气息陡然凌厉。 他一手抓着她,足下轻点,一个纵身如鸿雁轻羽,稳然飘落在地。 而地面上,慕容玄正指挥着众人将一个影卫按住,嘴里还嘀咕道:“事关我等的身家性命,可不能让你随便打扰了去。一切军政要务,皆以爷的终身大事为优先……” 被按在地上的影卫看着毫不客气对他拳脚相向地各位兄弟,顿时如哑巴吃黄连,有苦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是个负责送情报的啊! 墨敬骁放开宁玉槿,大步走了过去,冷声道:“放人。” 众影卫赶忙地散开,把压在最底下的那影卫放了出来。 墨敬骁一见他,顿时眯起了眼:“三十六?零七那边有消息了?” 三十六连忙跪膝朝墨敬骁行了个礼,随即双手将一个小竹筒模样的机关锁交给了他:“爷,这是零七让属下交给您的。” 墨敬骁伸手接过,正欲打开,突地想到旁边还跟着一个宁玉槿,沉吟了一番,说道:“来人,送三小姐回……” “定王殿下!”宁玉槿突地笑吟吟地开口,叫了墨敬骁一声。 墨敬骁回过头看她,利眉一蹙,眉心间一个大大的问号:“怎么?” 宁玉槿目光深深地看了慕容玄一眼,看似在笑,眼角眉梢间,却流露出一丝冷意。 慕容玄突地缩了缩脖子,感觉到一股危险气息。 宁玉槿却已经漫不经心地回过头来:“定王殿下,您不是要我每天蹲两个时辰的马步吗?今天的任务都还没完成呢。” 别说众影卫惊着了,就连墨敬骁也诧异了一下。 一向刚蹲上小半柱香都能唉声叹气叫唤上半天的宁玉槿,居然主动要求蹲马步? 他目光在一脸阴笑的宁玉槿、和说不出表情的慕容玄脸上来回梭巡了一番,顿时了然:“那就蹲吧。” 正好蹲完了,他也可以亲自送她回去。 “三小姐你……”慕容玄要跟着墨敬骁进书房看情报,临走的时候,望着宁玉槿的表情那叫一个悲愤欲绝、含恨欲死。 宁玉槿冲着他吐了吐舌头,用唇形说了两个字:“活该!” 让他存了不该存的心思,就该给他一个小教训。 他丫的,终身大事?这里就她和墨敬骁两个人,他家爷的终身大事,不是将她朝墨敬骁推吗? 原以为是互利互惠,搞半天自己还被他戏耍一遭,不坑回来,实在是太便宜那只老狐狸了! 墨敬骁和慕容玄刚刚离开,众影卫已经一拥而上、将她围了个密不透风了。 “三小姐,感谢您的手下留情!” “三小姐,感谢您的不杀之恩!” “三小姐,您以后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恩人了,有什么想揍的人尽管给我们说,我们去给你收拾……” 宁玉槿额上一排瀑布汗。 这群家伙,怎么跟他们爷一样啊,她还要强调多少回,她其实很心地善良的啊! “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宁玉槿伸出双手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静:“诸位,今天在这里呢,我想要郑重说明一个事情。” 众影卫顿时全部噤声,眼巴巴看她。 宁玉槿瞬间觉得自己形象高大上、也有些领导范儿了。 “今天我来的时候,慕容先生对我的说,他和你们打了个小赌……” 全部人拼命点头。 那可不是小赌,那简直是地毯式的收刮! 他们身上现在可是一个铜板都拿不出了。 “赌的内容呢,还是我能不能想办法说动定王殿下,免了我今天的马步!” 事实上也是慕容玄临时起意,说今天端午佳节,大家来玩一点有趣的活动,干脆就打个小赌好了。 赌什么好呢? 哎,宁三小姐不是每天都要被压着蹲马步吗?无论她怎么哭爹喊娘地求饶他们爷也不为所动吗? 既然如此,那就赌一赌,今天她能不能说动他们爷吧! 还真是,无聊透顶的活动。 宁玉槿目光环视一周,慢腾腾地说:“慕容先生这人呢,你们也知道,除了聪明就是聪明。他首先以利诱,承诺赢了之后五五分成,让咱有努力的动力。其次再授以咱拖延时间的方法,熬得太晚,定王殿下自然不会再让咱蹲了。如此一来,你们铁定全部都输了。” “慕容先生太奸诈了……” “他什么时候不奸诈了?” “幸亏三小姐通情达理,放我们一马啊……” “三小姐你简直太好了……” 宁玉槿满意地冲着大家点了点头:“咱这人呢,没什么优点,就是太厚道了。当然,这个不用说你们也是知道的。所以在面对着慕容先生的威逼利诱的时候,咱坚守心灵的堡垒,坚决地没有做出坑害大家的事情来,这些你们也是看在眼里的。” 众影卫连连点头,目露感激之光。 宁玉槿继续道:“不过呢,从刚刚那一刻开始,咱就算是和慕容先生有过节了。当然了,你们也一个都跑不掉。得罪慕容先生的下场,你们都知道吧?” 全部人点头如捣蒜,对慕容先生的手段,简直没有人比他们更深有体会了! 宁玉槿见众人模样,在抛出那么多前提之后,终于说到了重点:“所以说,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跟不跟着咱推翻剥削阶级、打到资本主义,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103 我和定王殿下,能有什么 正当宁玉槿为自己策反众影卫而感到沾沾自喜的时候,墨敬骁和慕容玄突地从书房大步走了出来。 衣袂带风,上下翻卷。 慕容玄在半途越过墨敬骁,率先走到最前面,一身儒雅白袍,竟也带上了一丝凛然气魄。 “所有没任务在身的影卫,一炷香后校场集合!” 话音刚落,平地起风。 影卫闪人的速度,来无影去无踪,不是一般的迅速。 宁玉槿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周围,呐呐地张了张嘴,没有了言语。 说好的推翻剥削阶级呢? 说好的打倒资本主义呢? 她忍不住伸手一拍额头。 丫的,她真是太天真了。 在慕容玄紧锣密鼓发号施令的同时,墨敬骁也朝着她走了过来。 那眼中瞳色墨黑如夜,抿紧薄唇更胜刀锋。 他看了她一眼,压着声音对她说:“回去以后,好好休息。” 宁玉槿立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这个不用你说我也可以做到的。” 墨敬骁看着她一脸傻乎乎的样子,凌厉唇线微微一松,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去吧。” 宁玉槿顿时又有一种沦为宠物的感觉了。 被送回伯府之后,一向沾床就睡的她,竟难得地失眠了。 按说定王府的事情,她最好不听、不说、不问,摇头三不知,这才是最好的。 可是看到墨敬骁和慕容玄如此紧张的模样,她又不由得有些忧心起来,想要知道一二。 然而事情却好像远远地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因为墨敬骁竟派人过来说,这段时间她不用过定王府去了,要一零八每日督促她蹲马步。 宁玉槿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当即忍不住泄气道:“他这是对蹲马步有多钟情啊。” 就算是她没去定王府,也没忘记让她蹲马步! “不过在家里蹲,有多少水分都可以忽略不计么……” 她这句嘟囔还没说完,一零八就一脸正义地站了出来,极是认真地冲宁玉槿一弯腰:“属下会好好监督三小姐的!” 宁玉槿翻白眼想晕。 不过,最近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发生啊?墨敬骁他们到底得到什么消息了,竟然这么高度警惕? 她心里直犯嘀咕,却又没人能来给她解释一下。 她想了想,干脆写了封信出去,让陆一行调查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怪事发生。 若是实在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就写几个盛京最近流行的段子来给她看,也免得她无聊得在屋里撞墙。 全宁伯府里倒是一片太平盛世。 赵姨娘从端午那日起就一病不起,听说现在一个丰腴美艳的美人儿、瘦得跟竹竿似的,憔悴得不得了。 大夫人却在端午过后,突然就“病愈”了,自然也顺利成章地收回了赵姨娘手里的几个铺子。 现在她只手独掌整个伯府后宅,打破了一直以来的平衡局面,可谓正是春风得意时。 宁玉凝刚伺候完大夫人,立马又要去照顾赵姨娘,一路忙得没个歇,听说也是瘦了好大一圈。 大家都好像有自己的事,这样自己管自己的情况,好得不得了。 唯一让人觉得不妙的,大抵是宁玉雁又让人给她送东西来了吧。 鱼翅、燕窝、鲍鱼、人参……什么补送什么,杂七杂八的加起来,竟也是好大一堆。 宁玉槿想着上回宁玉雁送东西给她,还是在她流露出想要把她抬进兴王府意愿的时候,她心里就忍不住咚咚地打鼓。 兴王妃刚传出有孕,兴王府里还有个正当宠的佘夫人,难不成宁玉雁真打算将她抬进兴王府去、替她争宠? 不管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都必须得想好万全退路,免得到时候被打得措手不及。 幸亏像这样一天只能听各处消息打发时间的日子没过多久,苏月华便连通报一声都无,直接登门拜访。 宁玉槿也被她的突然到来,惊诧地愣在原地。 “啧,你就住这种地方啊?”苏月华眼睛在宁玉槿屋子里扫了一圈,面带揶揄。 宁玉槿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跟在苏月华身后进来的几个丫鬟嬷嬷却齐齐地将头埋了下去。 她们是被大夫人派来拦住苏月华的。 试想一下,堂堂全宁伯府的三小姐住在一处废弃的院子里,这要是被苏相爷的千金看到再宣扬出去,那让他们伯府的脸面往哪里搁? 可惜那些丫鬟嬷嬷们见温柔知礼的小姐们见多了,哪里见过这么直接的? 明明是她登门拜访,可大夫人还没来得及叫人去喊宁玉槿过来,她就直接地起身道:“夫人不用麻烦了,我还是自己去吧。” 说着,她出门拉了个人带路,横冲直撞地就过来了,她们一群人挡都挡不住。 这不,还是让她过来了。 宁玉槿见一大堆人堵在房里,只觉得闷得慌,连忙地让香月和香巧把人都给清理出去,这才觉得房里清静一些。 “你怎么过来了?” 还来得这么直接了当,风风火火。 苏月华这会儿正端着茶碗研究着,撇着嘴说:“这茶碗我认识,什么窑烧的来着?反正我爹有一套,宝贝得不得了。” 说着她抬起头来,饶有深意地望着宁玉槿,目色晶亮:“老实说,你可真有些让人摸不懂。住在这么破的屋子里,可用得茶碗却比你们夫人房里的还精致。且这些糕点果品看着不怎样,却都是宫里面出来的……” 说到这里,宁玉槿心里不禁一个“咯噔”。 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做事风格虽然不羁,但是锐利目光却是一个比一个看得准。 她不禁笑了下:“月华想说什么?” 苏月华挥了挥手,让屋里众人都出去。她这才半起身,凑到了宁玉槿的耳边:“老实说,你和定王殿下,是不是有什么?” “我和定王殿下!”宁玉槿忍不住脱口就喊了出来,下一秒连忙伸手捂住嘴,左右看了看,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和定王殿下能有什么。” “真没什么?”苏月华眼中揶揄更甚,那逼问模样,就好像上次在百膳斋逼问她时候一样。 宁玉槿不禁感慨一句: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不过,她这段时间虽然一直都和定王府有往来,但全部是在深夜,还是由影卫接送,按理说除非是绝魂那类型的,要不然被发现的可能性太小了。 那苏月华,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104 发什么疯 宁玉槿看着苏月华,想从她的表情、眼神里面看出点什么。 偏生这些高门大户里出来的人,一个个猴精似的,一张笑脸把一切情绪掩藏得滴水不漏。 她心中思绪转了好几个弯,不确定苏月华是真知道了什么、还是听到什么风声来诈她,干脆装傻充愣到底:“定王殿下和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怎么会有什么关系,月华你真是越来越逗了。难不成,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风声倒是没听到,只是……”苏月华说到这里突地一顿,而后抬睑意味深长地瞥了宁玉槿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哎,其实也没什么,就当我看岔了吧。” 看岔了? 难道苏月华真的看见了什么? 宁玉槿有些小紧张地盯着她,她却跟个好奇宝宝似的,跃跃欲试地准备将整个屋子全部翻个遍。 “哟,槿儿,你这小窝看起来不咋滴,好东西倒是不少啊。” 宁玉槿随口应着“就那样吧”,可目光却一直盯着苏月华没移动开过。 她眼巴巴地望着她,目光里就一个意思——你刚才说的什么,你倒是把话说完啊! 苏月华却一个转身,去摆弄屋里的一个翡翠屏去了:“哇,这个漂亮,摸着也舒服……” 宁玉槿的表情,就像是被暴雨给猛烈地冲刷过一样,垮得不成样子了。 她真心觉得,像苏月华这种说话说半句的、吊足人胃口以后却又不给下文的,简直就该拉出去大刑伺候! 丫丫的,这就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不抓又痒、抓了又破,简直要把人给逼疯! “哎呀,小槿儿,你用这副眼神看着我干什么?人家好怕怕的。” 苏月华突地转身,正好撞进宁玉槿两道怨念浓厚的目光里,连忙拍着胸脯跳开两步,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来。 苏月华,其实你还可以更装一点的。 宁玉槿翻了个白眼,都不想去看她了。 苏月华见她这样,倒也不闹了,走到她旁边来坐好,这才开始说正事:“其实我今天来呢,是来叫你陪我去礼佛的。” “今天?这会儿?去礼佛?”宁玉槿眼角一抽,想伸手去摸苏月华额头,“你没发烧吧?” 苏月华一巴掌拍开她的手,板着脸做严肃认真状:“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宁玉槿也认真严肃地点头:“像。” 于是苏月华很直接地用行动来证明了,她的确没在开玩笑。 直到宁玉槿上了她的马车,都还有些晕乎乎的,没搞清楚个所以然来:“月华,你突然地搞这一出,是打算闹哪样啊?” 苏月华神秘地冲她抛了个媚眼:“等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两人一路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地穿过偌大盛京城,径直地朝着南边走了去。 宁玉槿透过马车小窗朝外看去,忍不住问道:“这是去南市的方向啊,月华你准备去买书吗?” 南市就是盛京城里的书市,所有文房四宝、书籍字画的交易,基本上都是在这边进行。 不过说实话,鲜有哪家小姐会亲自跑到这里来买东西的。 毕竟大户人家家里面的藏书,只怕比这书市上还要齐全一些。而且真要买什么,也有下人代劳,根本无需亲自跑一趟。 而且苏月华不是说去礼佛吗?跑书市里面来礼佛? 苏月华也透过另一边的小窗口朝外看着,听见宁玉槿的问话,摆了摆手,似乎有些不耐地道:“买什么书?你看我像读书的那种人吗?要买书也该是萱姐姐来才是。” 宁玉槿一想苏月华的性子,也是,她这脾气,要让她好好地看两页书,只怕比登天还困难。 那她这是…… 正疑惑着,突地听到苏月华一声低低地惊呼,随即连忙地吩咐道:“快停车,快停车!” 宁玉槿凑了过去,也透过那小小窗口朝外一望。 这一望,顿时明了。 翰轩书社的门口,一身灰蓝色长袍的祁越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本蓝皮订书,一根半旧的发带束着满头青丝,清雅俊秀。 他面色白净俊朗,明明看起来很书生气的一个人,却在那桃花眼微微上挑间,露出几丝妖魅的感觉来。 这个男人,可真是一个奇异的结合体。 宁玉槿侧眼看着苏月华顿时变成星星眼的激动样子,总算是知道旁边这位今天这是发什么疯了。 一切都是借口,来看男人才是真的。 苏相把她压着不让她见祁越,这丫便跑出来在外面偷偷地看,可真是毅力可敬、勇气可嘉。 宁玉槿翻了个白眼,准备躲在马车里休息一下,等苏月华看够了,然后再慢悠悠地摇着回去。 然而她的动作慢了半刻,祁越的目光从书社那边扫了过来,在她只露出半边的脸上停顿了一下,而后又漫不经意地转移开。 那家伙,好像看见她了。 宁玉槿捏了捏自己的脸,心里想着既然他都看见她了,她是不是该给他打声招呼啊?是说“哈喽”还是说“嗨”啊? 还犹豫着,就见祁越转了身,朝着一个在外面摆着的散书摊上走了去,拿起一本书在手里翻阅着,一副找书的样子。 宁玉槿顿时不纠结了。 搞半天他没看见她啊。 旁边,苏月华全程捧着桃心,花痴地说:“哎呀,怎么怎么看怎么俊啊。” 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 宁玉槿也觉得祁越长得不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看起来还真是蛮顺眼的。 前提是他别拿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乱扫人的话。 不过和墨敬骁一比,却总觉得哪里差了点感觉。 墨敬骁的脸部轮廓、身体线条,都像是造物主一刀刀劈砍出来的,鲜明、立体,坚毅、凌厉,还带着那独有的霸气,让人看见他的第一眼,就会觉得,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完美而强大的男人。 哎,等等等等…… 她说错台词了吧? 那个沉闷、腹黑、冷淡、脾气古怪的男人,哪里有这么好? 她脑袋里一定有某根神经搭错了,一定是这样,嗯,一定是。 正出神间,苏月华已经意犹未尽地回到马车里了。 能让苏月华收回目光,说明祁越已经走远了,宁玉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欢乐地问:“看够了?” 苏月华摇头道:“怎么会看够?我觉得永远都看不够。” 宁玉槿一垂眸,低低地笑。 她其实还蛮喜欢苏月华这敢爱敢恨的性子,她若是真想做什么,什么也阻挡不了她,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多好。 苏月华伸了伸懒腰,开口对车夫道:“去法华寺。” 宁玉槿面色一愕,顿时抬头看她:“还真要去礼佛?” 苏月华好笑地看她:“你还真以为我发烧怎地?” 给读者的话: 九九最近忙疯了,每天更3章,更新时间偏晚,亲们可以选择第二天再看。欠的10章放暑假的时候九九会补上,谢谢亲们体谅! 015 你相好的,不,是你相好的 法华寺是大邺国寺,香火鼎盛自不用说,每日前来礼佛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人来人往繁华至极。 自然,因为这时代的局限性,大家小姐是不可能在外人面前抛头露面的,所以便衍生出了专门供豪门女眷礼佛的后堂。 所以宁玉槿同苏月华下了马车之后,便由人引着,直接从侧门往法华寺的后面走去。 刚开始宁玉槿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直到跟着苏月华七弯八拐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才突地冒出一丝疑惑来。 千年古刹,曲径通幽。 小径两旁有郁郁葱葱的灌木,有一簇一簇鲜绿的竹林,还有那隐藏在草木之中的,古庙的飞檐角宇。 这越走越偏的趋势,终于让她忍不住问出了口:“月华,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苏月华耸了耸肩,朝着前面带路的那个小和尚努了努嘴:“去哪儿得问他,我也不知道。” 宁玉槿顿时瞪着眼睛看她:“你不是第一回来吧?还找不到路?” 苏月华无辜地一眨眼:“找不到路怎么了?到得了不就行了。” 宁玉槿斜眼挑眉看她,沉默了一会儿,突地转身就走:“我先在这周围逛一下,一会儿过来找你。” “可别!”苏月华连忙拉住了宁玉槿的胳膊,见她回过头目色深深地看她,她有些许慌张地道,“那个,既然来都来了,那就一起去嘛。而且这里明慧大师十分擅长解签,咱们也可以去求支姻缘签嘛。” 这回宁玉槿不是怀疑,而是确定苏月华有事瞒着她了。 不过她能确定的是,苏月华没什么坏心思。 那么直接地登门拜访,那么匆忙的赶路,那么违和的礼佛借口,其实细细想来,全都是破绽。 如果苏月华真要骗她什么,那这计划也太粗糙了。 宁玉槿无语地看了她一会儿,说:“月华,你还是老实说吧,这回又是偷偷跑来看你哪个相好的?” “他才不是我相好的!”苏月华顿时拔高调子脱口而出,待看到宁玉槿了然表情之后,她顿时嘿嘿地笑开了,“小槿儿,我的相好呢在路上已经看过了,这次来看的,可是你的相好的。” 这句话一出来,宁玉槿是真的吓到了。 她瞠目结舌愣了半晌之后,突地“哈哈”大笑起来:“月华你就别乱开玩笑了,我有相好的,我怎么不知道?” 说完之后,她面色一僵,有什么念头像一阵电流,突地闪过她的脑海。 苏月华今天在她院里的时候,莫名其妙地问她和墨敬骁有什么关系,现在又说来见“她相好”的…… 应该……可能……大概……也许……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苏月华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看她:“想起来了?” 宁玉槿咽了咽口水,有些不确定地问:“该不会是……那位吧?” 谁也没说名字,但两人心照不宣。 苏月华长长地叹了一声:“唉,除了他还能有谁?我倒是没看出来啊,牡丹会上他出手救你,我还以为他只是顺便出手,没想到英雄救美,还真是会救出情缘来的啊。” 那哪是情缘,那分明是孽缘! 宁玉槿都不好意思告诉苏月华,她和墨敬骁有着怎样不愉快的开始。 呸呸呸,什么开始,她和他,压根就没有开始! 知道此行目的之后,宁玉槿一下子不自在起来了:“我不要去。” 这墨敬骁是怎么了? 半夜把她弄到定王府就算了,现在还大白天把她弄出来了,而且还是在这种佛门境地! 更何况…… “你不是不待见墨敬骁吗?”宁玉槿歪着头不解地问。 “啊!你居然直呼定王名讳!你还说和他没什么!”苏月华夸张地以手捂嘴,看向宁玉槿的目光又多上了几分深远与探究。 宁玉槿这会儿好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丫的,平日里喊得太顺口的,这一没留心就脱口而出了。 “我只是……” 宁玉槿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苏月华挥手打断。她一脸“我很了解”的表情,说:“哎呀,不用解释,我都知道,我会保密的,你放心。” “不是,你听我说……” “小槿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和你什么关系,你居然都不给我说,这次要不是定王找到我,我还真没把你和他联系到一起去。话说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传言定王有看上的人了,那人不是宁玉凝,其实是你吧?” “那件事情是个乌龙,已经澄清了……” “唉,虽然我怎么不待见定王殿下,但是不可否认他是个顶好的男人。要是小槿儿能和他在一起,我绝对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到时候我还是你俩的大媒人,红包可万万不能少啊,哈哈哈哈!” 宁玉槿:“……” 她不想再说什么了,反正苏月华自嗨得很,完全没有听她说话的意思。 到最后还是领路的小和尚看不下去了,开口道:“两位施主,这是要继续走还是……” 宁玉槿很想说“可以不去”么,不过明显苏月华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口:“走,肯定是继续走啊!” 说完,一脸灿烂笑意地回头看宁玉槿:“小槿儿,你现在已经知道要去见谁了,再想反悔,那可是抗命不尊了。更何况,见情郎不该是高高兴兴的吗?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害羞了,是不是?” 宁玉槿脸上挂着一脸瀑布汗:“月华,佛门净地,还是在小师父面前,非礼勿言!” 苏月华不再言语,只笑得一脸得意。 跟着带路的小和尚又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便被直接带到了一片竹林里。 翠绿长竹郁郁葱葱,遮住了天上火热的太阳,显得幽静而清雅。 而在竹林之中,一座竹屋隐隐显现,露出一些棱角。 小和尚在入口处停住,冲着宁玉槿做了个请的姿势:“这位施主,这条路直通竹屋,您直走便可。” 苏月华在一旁咧咧嘴,小声嘟囔:“这就是我不待见他的原因。除了他在乎的人,其余的全是陪衬。好歹我也辛苦了一场,竟然把人带到之后就不甩我了,至少也得请我喝杯茶什么的啊。” 宁玉槿迈出一步之后,又倒退了回来:“那月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进去?” “那个,我还是去礼佛吧。” 苏月华转身就走,逃得比谁都快。 106 怎么能,那么笨 一簇竹影斑驳,一剪清碧裁云。 一霄风游远意,一抹墨松凝华。 宁玉槿还未走近,就远远看见那抹挺拔如松的墨影,负手挺俊、茕茕而立,站成一道风景。 她踩着软软的土地,一步一步朝他走进。 他就站在那里,似乎隔很远就看见了她,然后等着她一步一步地过去。 几日不见,脸还是那脸,霸颜俊朗;唇还是那唇,紧抿似刃;轮廓还是那轮廓,坚毅锋利。 宁玉槿突地觉得,此时此刻的场景,怎么那么像两个阔别已久的恋人久别重逢呢? 呸呸呸,一定是刚才被苏月华影响了,这会儿不自觉地就自动带入了。 一定不要想太多,不要想太多。 她低着头,快步走向墨敬骁,正准备屈膝行礼。结果还没弯下去,就被一只暖后的大手一下子抓住了手腕。 这个,又是什么情况? 宁玉槿这回不敢贸贸然多想了,已经闹过两回乌龙之后,她已经学会谨慎处事了。 所以这一秒,她没有认真严肃地说“咱可是良家女子”,也没失控地大吼大叫,而是很淡定地抬起头来,张大着一双不解的眼睛望着墨敬骁。 墨敬骁的手十分自然地从她的手腕处滑落到手上,又从她的手上滑收了回来。之后才平静地说:“不用多礼。” 无语! 不用多礼就不用多礼,这四个字说出来她也是听得懂的,干嘛非得伸手拦她那么一下。 搞得她,手心都发了烫。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意图找些什么东西来转移自己注意,却没想到还真找到一个! “马!” 几乎一眼就看见了拴在一旁的马儿,宁玉槿立马兴奋地叫了出来。 而且对于这马她还深有印象,那日墨敬骁回京的时候,就是骑着这匹马儿遥遥归来。 异域的高头大马,要比大邺国内的马儿高壮一些,单单看去就极是惹人注意,更何况马背上还坐着墨敬骁。 宁玉槿想着当时她摔倒在地爬起来的时候,有很大部分就是被这匹马儿的气势给碾压的。 丫的,她才不会说她还没这匹马儿高。 墨敬骁也随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见她眼神晶亮,开口问:“想骑?” 宁玉槿狠狠地点头:“嗯!” 她要狠狠地欺负一下这个曾经想要凭借个头碾压她的臭马! 那马儿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突地喷着鼻息一个尥蹶,有些躁动不安地在原地踏步。 宁玉槿咧开了笑,一脸老巫婆准备下毒手的表情,慢慢地朝那马儿接近…… 哎,等等,怎么莫名其妙地扯到骑马来了? 宁玉槿赶忙回神,问墨敬骁道:“定王殿下,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墨敬骁解开马的缰绳,一个利落翻身上了马,随即朝她伸出了手:“是有点事,先上马,边走边说。” “上马……”宁玉槿看着墨敬骁空出来的前面位置,垂死挣扎地问,“您的意思是,两个人共骑?” 墨敬骁幽褐凤眸一扬,似乎笑了下,理所当然地道:“追电凶悍,你控制不住。” 宁玉槿看了眼墨敬骁,又看了眼挑衅冲她喷着濡湿鼻息的臭马,干脆地往后退了一步,摆手道:“我不骑了,我……我恐高!” 墨敬骁看着她没说话,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宁玉槿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还以为自己刚刚说错什么话了,却见这时,墨敬骁突地下了马来,顺手再自然不过地拉住她,朝竹屋里径直走去:“这样不行。” 这样不行? 哪样不行? 宁玉槿瞬间脑洞打开,环顾着这只有两人一马的环境,心里顿时打起了鼓。 墨敬骁他费尽心思让苏月华带她过来做什么,她刚刚拒绝骑马他就把她往屋里拉,又是打算干什么? 为什么她的心跳得这么快啊? 这时候是求如来佛观世音还是上帝耶稣比较有用啊? 丫的,她一天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这一晃神间,她已经被墨敬骁带进了竹屋里。 屋中陈设很简单,桌子椅子、茶几茶具、书架屏风,凡是入目能看到的东西,十有八九都是竹子做的,极是清爽别致。 墨敬骁径直地走到一个柜子面前,从里面抽出了一套黑色男装。 墨色的长袍,紫黑色的里裤,衣襟边上是金丝细线勾勒的暗纹,是墨敬骁一贯的穿衣风格。 只是这套衣服明显要小很多,像是墨敬骁小时候的衣服。他拧着袍子和她的身量比了比,见大小差不多,便将衣服塞进了她的怀里。 “换上吧。” “这是你的衣服?”宁玉槿不知道为何,一想到墨敬骁小时候也穿着一身黑、再配上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笑。 丫,小小年纪就已经那么高冷,简直让人受不了啊。 墨敬骁点了点头:“以前母妃经常来这小住,我也跟着过来住过一段时间。” 话说了两句,墨敬骁便打住了。 宁玉槿顿了下,没去追问他过去的事,抱着衣服往里面的屋子走去:“那我去换衣服了。” 墨敬骁看见她迈着急促小碎步进屋的动作,像极了小跑的鸭子,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她大概是想跑进去的,只是又觉得那样做太明显,最后折中选了这种进屋方式,却不想这样更奇怪更明显。 怎么能,那么笨。 宁玉槿穿衣服倒是挺利索的,男装她也没少穿,腰带一束,也有几分偏偏俊儿郎的气质。 只是让她颇为为难的,便是那一头长发了。 在家靠香月,出了门可不知道靠谁。她自己那个挽发技术,简直用渣不能形容其万分之一。 最后让她没想到的是,居然是墨敬骁替她解决了这个难题。 他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便说进来看一眼。免得她自己把自己捆在衣服里,出不来了。 他相信她能干出这种事来。 不过超出他意料的,宁玉槿早已经把衣服鞋子给穿好,墨黑的袍子穿在白净的小少年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风韵。 只是宁玉槿却没注意到他进来,这会儿正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握着头发,瞪着一双视死如归豁出去的眼,磨着牙在和头发作斗争。 不过斗争的结果太惨不忍睹,那被发带松松捆起来的头发,简直比没梳之前还乱。 “丫的,老娘就不信了,今天连个头都梳不好!” 墨敬骁却在这时走到她身边来,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梳子,漫漫悠悠地说:“我来。” 107 我定护你周全 时光晃晃悠悠,总有一处温柔,不经意地将人打动。 就像,宁玉槿从来不曾想到,那么霸道利悍的男子,竟也会有这般温柔的举动。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鲜明,带着硬硬的刀茧,将那素丈青丝统统拢起的瞬间,甚至能感觉到那指腹划过脑勺的温热。 他低着头,发带在手中一绕,几个转手间,便给她束了一个端端正正的男士独髻。 头发,服服帖帖。 动作,一丝不苟。 宁玉槿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那伸出的手都在微微地颤抖。 她整个人就像是被海浪潮涌狠狠地扑打过一般,脑袋完全进水了,全程就只盘旋着一句话:墨敬骁给她梳头发,墨敬骁给她梳头发…… 他丫的,墨敬骁居然给她梳头发! 这事要是传到盛京城里,赵姨娘也会“垂死病中惊坐起”,飞奔过来找她拼命吧? 更别说宁玉凝以及一众做梦都想着嫁墨敬骁的大家闺秀们了,铁定在背后说她坏话、诅咒她喝水呛死走路摔死、然后想各种手段来将她抹黑得一无是处、最后再弄点手段,直接“好事做到底”送她一命归西。 啧,梳头发引发的惨剧,简直让她想都不敢想! 更何况,墨敬骁给她梳头发的初心,只是因为她一直梳不好、耽误了时间啊,这样解释有人会信么? 宁玉槿默默地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将自己的嘴牢牢封住。 换好衣服以后,再继续刚才的两人同骑话题。 宁玉槿大概脑袋里刚才进的水还没排出来,所以在墨敬骁再次冲她伸出手的时候,她想也没想,也将手伸了过去。 一握,一拉,一拽。 她骑上马之后,便被墨敬骁一双铁臂圈住身体,牢牢箍在了中间。 “定王殿下……” “不要叫这个。”墨敬骁几乎下意识地开口打断。 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她叫他定王殿下,反倒是喜欢她偷偷地在背后叫他墨敬骁。 只是让这妮子当着他面叫这个,她是绝对叫不出口的。 宁玉槿果然呆住了,有些茫然地回转过头看他:“那我叫你什么?” 墨敬骁抬起头,不去看她那白净清秀的脸,随口说:“随便叫吧,别暴露身份就行。” 随便叫? 定定?墨墨?骁骁?敬骁? 为什么她脑袋里面冒出来的东西,一个比一个奇怪? 宁玉槿沉默了片刻,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骁爷?” 墨敬骁面色一黑,也没应一声,双手抖着缰绳,纵马飞奔而去:“驾!” * “这里怎么那么安静啊?” 宁玉槿和墨敬骁在路过一个村庄的时候下了马,一路慢悠悠地从村子中间传过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村子里别样的安静,竟没有一点活人的动静! 可你要说这是个废村,却也不是,至少墙上还挂着晾晒的萝卜干,架子上还挂着洗净的衣服,至少几天前,这里还是有人在的。 宁玉槿看了墨敬骁一眼,想要寻个答案。 墨敬骁边走边道:“这也正是我们正在查的事。京郊有几个村子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很多村民,到现在也不知去向。我暗中调了军队过来,将这片区域团团围住连续搜寻了好几天,也没找到任何一个村民的下落。” “无故失踪?是不是被山贼给绑架了?”宁玉槿歪着头说。 “若真是山贼绑架,那倒好说,至少有迹可循。但是京郊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山贼团伙,这些农民也不是富人,他们绑架去了干什么。” “也是。”宁玉槿点了下头。 单是怎么绑架这么多人就是个问题了,更何况那么多人聚集在一起,怎么管理,怎么利用,怎么做到不留下蛛丝马迹,都是值得深思的问题。 “难道连慕容先生也没发现什么吗?”宁玉槿一想到慕容玄那精明模样,只觉得不应该啊。 那家伙可是能从打结手法和结印位置判断别人受伤与否啊,怎么会看不出点什么来呢? “他倒是有点想法。”墨敬骁放开马儿缰绳,伸手推开了一个农户的家门。 院子里的水井旁边还摆着一盆菜,露出叶子的地方早已经晒干了,泡在水里的部分还绿得发亮。 这户人家失踪的时候,他们家的当家主妇还在院子里洗菜,准备给一家人做饭。 墨敬骁指着那水井说:“子瞻说,有人在井里投了药,那药能让人产生幻觉,让村民们一个个自己离开了村子。” “投药?” 宁玉槿想象不出什么药在井水中稀释那么多倍之后,还会有那么强烈的作用,竟可以让全村的人都产生幻觉! 她走到井边,墨敬骁立马知道她要做什么,直接给她从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 她伸手拿过旁边的瓢,舀起来看了看。 水质清澈透亮,光看看不出什么。她几乎下意识就要去喝一口,却被墨敬骁被拦住了。 “别冲动。” 看见墨敬骁拧起眉头一脸严肃的样子,宁玉槿忍不住挥了挥手:“安啦,没事的。我平日里也会吃一些微毒的东西刺激身体的抗毒性,一般迷药之类的根本迷不晕我。再说了,我如果也产生幻觉,自己朝村外走,你也可以跟着我看看我去哪儿么。” 见墨敬骁还没松手的意思,宁玉槿叹了口气,低着声音说:“若是别人在,我绝对不会冒着个险的。可是有你在,我相信你能护我周全,所以我愿意尝试一下。” 我相信你,能护我周全。 明明平平淡淡说出来的一句话,却让墨敬骁眼波一漾,慢慢地松开了拦着她的手。 “好,我定护你周全。” 宁玉槿冲着他弯着眉眼笑了笑,这才喝了一口井水。 然而喝了之后什么事都没有,她本来也有些口渴,喝了一口之后觉得好喝又连着灌了自己好几口,然后爽快地呼出一口气:“啊,真舒服。” 墨敬骁看她的表情,已经找不到词语来形容了。 宁玉槿顿时觉得这个时候不应该嬉皮笑脸的,连忙严肃地道:“水里没毒,这两天有下过雨吧?” 墨敬骁点头道:“是有下过。大雨把村民们的足迹全部冲刷掉了,这也是我们至今没找到他们的原因。” 附近的山林太多太广太深,真要挨着挨着的搜完,不知道还要多少时间。 宁玉槿低头看了眼井水,随即将瓢扔在一边,说道:“那我们去别处看看有什么线索没吧。” 108 你需要我 两个人牵着马走了一路,也看了一路。 青山碧水,蓝天白云,美好景致美不胜收,他们却没什么心思看风景。 宁玉槿边走边想,想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开口说:“那么多村民失踪,说明有人需要大量的人力来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果是单纯的大范围屠戮,那大可不必费那么多心思。因为如果不是前几天的一场雨,村民失踪的路径,肯定藏都藏不住。” 说到这里,她停住脚步,看向墨敬骁:“那些村民现在有很大可能还活着。” 墨敬骁也是赞同她想法的,只是那目光一抬间遥望远处绵延无垠的群山,沉了声音:“再拖下去,就不一定了。” “定王殿下,哦不,骁爷,我有一个想法,你看行得通不?”宁玉槿小心翼翼地看向墨敬骁,在看着他的神态脸色。 墨敬骁垂眼看她,眉心微蹙,随即又缓缓地舒展开:“你说。” “我在想,如果这部分人还活着,那吃喝拉撒就是必然的。人不吃东西可以活一个月,不喝水只能活七天。我们可以顺着这附近的水源寻找,他们就算要藏匿在山林之中,也必定不会离水源太远。” 宁玉槿噼里啪啦将自己的想法全部倒了出来,说完却见墨敬骁沉默着,一双幽邃凤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缩了缩脖子,有些忐忑地问:“不行是吗?” 问完,却见那凤眸微微上挑,似乎在笑。墨敬骁伸出手来,像是已经形成习惯似的,揉了揉宁玉槿的头发。 “不是不行,只是有些被惊讶到,原来你也是这么聪明的。” 墨敬骁夸她了,墨敬骁夸她了哎! 宁玉槿顿时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实了,整个人都快要飘起来了。 她一甩额发,得瑟地道:“我什么时候不聪明了?” “既然那么聪明,那有些简单的事,你怎么就看不破?”墨敬骁手下用劲,将她的头发揉得乱成一团。 宁玉槿不服气地一撇嘴:“那你说说,什么事我没看破了?” 墨敬骁却显然没有和她纠缠的意思,面色淡然地替她抓了抓头发,随即收回手来,像是没对她做什么似的。 “我通知影卫,按你说的方法找。” 宁玉槿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地找到附近失踪的这一大批村民,这问题也就被她抛到了一边。 墨敬骁二指放在嘴中吹了个口哨,一道黑影就从天空之中俯冲了下来。 宁玉槿抬头去看,忍不住惊呼出声:“哇,好大一只鸽子啊!” 然而等那黑影在墨敬骁肩上停住之后,她细细看了一番,顿时碉堡了:“怎么是只鹰?” 墨敬骁好笑看她:“黑鹰从生下来就是一只鹰,你难道还指望它变成鸽子?” 这算是最新的冷笑话吗? 宁玉槿双手互搓着手臂,觉得身体有些冷。 她一想到传递东西,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鸽子,谁能想到墨敬骁人霸气侧漏就不说了,马霸气侧漏也不说了,他丫的连传递消息也这么霸气侧漏! 就在她一万个惊叹不已的时候,墨敬骁已经用随身携带的描金细笔写好了纸条,塞进了黑鹰绑在脚上的铁筒里。 “去吧。”墨敬骁摸了一下黑鹰的羽毛,将它往上一抛。 那黑鹰顿时展开它那宽大的翅膀,尖锐地嘶叫了一声,一个滑翔,直冲天际,飞快离去。 众影卫领着大部队就在附近搜寻,很快消息便会全部传播开。不过江川河流那么多,情况也依旧不怎么乐观。 宁玉槿遥遥望着远处只看见一些模糊黛绿影子的绵绵青山,说:“我们也进山看看吧。” 墨敬骁却没赞同她的提议:“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本来接她出来也是为了看看村民的食用的井水有没有问题,可恰不巧前几日刚刚下过雨,根本无法查出什么。 既然如此,她一个弱女子在外面东奔西跑的也不好,还是早些送回去为妙。 宁玉槿摇了摇头,抬头看着墨敬骁的眼睛,认真地道:“虽然我不想管什么闲事,但是大夫的职责是救死扶伤,我也不想抛下那么多村民不管。你可别说我在这儿碍手碍脚地帮倒忙,既然有人能一下子控制那么多人,那用药的可能性极大。既然慕容先生都把我找来确认,就说明他也没看出什么来。我敢百分之百地说,你需要我。” 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看一下能否说服墨敬骁,却没想到还真让她做到了。 墨敬骁先是微愣了一下,面色一僵,眸中变得一片漆黑,却在半晌之后慢慢地浮现水光。 “我的确需要你。” 他如是说。 宁玉槿顿了一下,旋即伸手扇了扇凉,抬头瞥了眼天上的太阳:“唉,这破天气,也太热了!” 热得她脸都微微地发烫。 “既然要进山,那就上马吧。”墨敬骁一个翻身上马,很是自然地朝宁玉槿伸出了手。 宁玉槿拉着袖子将手完全包住,这才放在了墨敬骁的手上,还特意地解释了一下:“男女授受不亲。” 墨敬骁双手环过她的身体握住缰绳,将她箍在怀中,靠在她耳边轻声地说:“那这样岂不是更授受不亲了?” 宁玉槿顿时无语。 为什么她突然间觉得,传闻中腹黑高冷的定王殿下,有时候也有些痞气呢? 一路飞驰,迎面的风刮得脸生疼,也将刚才脸蛋发烧的热度给降了下来。 墨敬骁伸手将她的头按来埋到他的胸口,她却固执地硬要露出脸来,一双眼睛在那些飞快闪过的山林之间乱瞅。 “万一我不小心发现了呢?” 墨敬骁顿时好笑:“他们那么多人搜都没有搜到,你随便一看就看到了?” 宁玉槿眨了眨眼睛,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你可别怀疑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的。” 墨敬骁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未置可否。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可是,有时候不得不相信这无稽之谈的直觉,真真是一语成谶。 后来众影卫知道他们没日没夜地寻找了几天、却抵不上宁玉槿一个第六感的时候,他们差点集体倒地不起。 109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有些事,既是机遇也是偶然。 就像半途中宁玉槿突然让墨敬骁停下来,而后张大一双无辜大眼睛对他说:“我可亲可敬可爱的定王殿下,您能帮咱一小丢丢的忙吗?真的,很小很小的一个忙!” 墨敬骁挑眉看着她一脸讨好卖萌的样子,想笑,却又不得不忍住笑意:“什么忙?” 宁玉槿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连忙伸手指着旁边山崖道:“你能送我上去吗?” “你要做什么?”那么高的地方那么危险,墨敬骁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太想帮她了。 宁玉槿赶紧解释道:“你看到山崖上开的那朵小红花了吗?我想要它……” 话音刚落,就感觉马背一松。 墨敬骁脚尖在马鞍上轻轻着力一蹬,几乎一个纵身就跃到了山崖的一半,再一个着力一跃,就直接到了山顶。 而他摘了那朵花回到马背上的时间,不过几个呼吸,宁玉槿连反都没反应过来。 “给。” 他的手本来就大,虎口指节上的茧疤,代表着巨大的力量。他握住那株小红花都得小心翼翼,免得一不注意就将那娇嫩的花瓣全部捏坏。 大手小花,这样的组合,看起来竟是分外的和谐与美好。 宁玉槿觉得自己该感动的,可是她现在实在感动不起来:“骁爷,咱知道您轻功牛叉,来无影去无踪,但是我想要的不是这朵花,是它的整株植株。” 这花叫火霜,叶子是银白色的,开的花却是艳丽的鲜红,就好像是绽放在霜地上的一把火。 她找它找很久了,还以为还要费些心力,没想到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墨敬骁将那朵红花戴在了她的头上,起身准备再去一趟:“那我再去给你取来。” 这回宁玉槿眼明手快地拉住了他:“你还是带我一起去吧,我采药专业一点。那草娇弱得很,根须碰断一根都养不活的。” 术业有专攻,墨敬骁不是这方面的强项,也不逞强,当即将宁玉槿一搂,几个飞身上了山崖。 在山下看着还不怎么样,可从崖顶往下看,却看得宁玉槿一阵头晕目眩。 墨敬骁单手抓住旁边一块凸起的石壁,另一只手紧紧揽住宁玉槿的腰身。这样一来,她便可以放开双手去采药,而不用担心掉下去。 说实话,这样的环境,就是给她系了无数安全绳她也是心虚的。可偏偏墨敬骁却有那种力量让你相信,他能确保你平安无虞。 火霜太过娇嫩,宁玉槿小心翼翼地刨了半天,才总算是完成采集。 她抽了张丝绢手帕将其包住,想了一会儿不放心,准备将外衣也脱下来护住那株草,墨敬骁连忙制止了她。 “马背上有个装东西的盒子。” 宁玉槿顿时欣喜若狂:“哈哈,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我有预感,今天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失踪的村民!” 这句话刚说完,她大概是高兴过头了,整个身子忍不住往后仰了仰。 墨敬骁只用一只手护住她,这下可吓得够呛,几乎下意识地伸手一揽,就将她给拉了回来。 然而回过神来的宁玉槿却脸色巨变,陡然间深沉起来。 墨敬骁还以为她是被吓坏了,连忙紧张询问:“你还好吧?” 宁玉槿抬起头看向墨敬骁,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他们怎么控制那帮村民的了。” “什么?” 墨敬骁眼里顿时深邃一片,凤眼陡然凝重。 “是烟雾。”宁玉槿微微侧身,指着远处的一片山谷说,“青绿色的烟雾。” 原本也是无心,可她刚刚仰过头的瞬间,却偏偏看见了。 正常的烟雾不可能呈现出这种颜色,她在那些空当当村庄里想不通的问题,也在这瞬间陡然开朗。 水有稀释作用,就算是投毒于井,也会被大量的水稀释变成毒性很微弱的毒药。 上一世,她十岁的时候就产生了这种疑问,问祖父古代说投毒在井中毒死一村子人的故事,有没有根据性。 当时他祖父回答说,假使用的是古代最常用的毒药砒霜,它的中毒量为零点零零五到零点零五克之间,致死量为零点一克到零点二克之间,要想人在喝的一口水里面达到那么多的量,就算把当时全国的砒霜一起买来投在一口小井里都不够用的。 所以当墨敬骁说,慕容玄认为可能是井水中毒的时候,她就产生了疑惑。 井水中毒这种事情,除非附近有很大的污染源,古代没有化工厂之内的,最有可能的便是矿物污染。 但是如果附近有很大的重金属矿山,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也不可能到现在才出毛病。 这中毒的源头,误导了慕容玄,也把她搞懵了。 可是在这一刻,看到那诡异毒烟的这一刻,一切豁然开朗。 如果是烟雾,这扩散程度,就很容易解释村民们是怎么大批量中毒的了。 墨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一缕青绿色烟雾、飘飘忽忽地从某个山谷深处飘散出来。 那山谷掩藏在层峦叠翠当中,若不是他们恰好在这山崖顶上,根本就不可能看到那烟雾,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搜到那里去。 宁玉槿也不禁感慨:“看吧,如果在马上的时候我不乱看,就不会看到火霜。没看到火霜我就不会上山崖,不会上来就不会看见那毒烟雾,那我们可能还要继续漫无目的地找下去。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句话有时候也是很有道理的。” 墨敬骁却在这时候突然说了一句:“你说的话,堪比天意。” 宁玉槿顿时就不好意思了:“哎呀,别夸我呀,我会不好意思的。” 墨敬骁拉住石壁的手一放,任由两人飘了下去,空中淡淡地飘开他的言语:“但愿不是乌鸦嘴就好。” “……” 宁玉槿瞬间被泼冷水。 不过这时候宁玉槿也没心思计较些什么了,拿了盒子将火霜装好,两人便立马朝着刚才瞭望到的方向直奔过去。 “话说,我是个路痴,认不得路的。定王殿下,您认得吗?”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笨!” “喂,刚刚是谁夸我聪明的!您贵为王爷,金口玉言,怎么可以说话前后矛盾的。” “嗯,你是笨中比较聪明的。” 宁玉槿又一次被墨敬骁气抓狂了。 110 墨敬骁你什么意思 两人骑马跑了一半,墨敬骁就拧着宁玉槿下了马,然后将追电放了回去。 宁玉槿看着追电熟门熟路地往回走,顿时感慨马儿比她这个人还记得住路,这是什么个理,当真上帝给你开了一扇门的同时就会给你关上一扇窗吗? 墨敬骁听见她一路嘀咕,开口问:“在说什么?” 宁玉槿连忙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可见那双锐利凤眼还在看她,她又不得不补充解释道:“我是想说,这世界上能达到叶子掉落都能听见的人太少了,总不可能隔了那么远的地方,他们就听到有马蹄的声音了吧?” 墨敬骁直接拧住她,施以轻功,一路飘走:“有些人武功不一定很高,可是在某一方面却会十分地突出擅长。就好像北越,他们是游牧民族,趴在地上听马蹄声判断人马多少和距离,是他们从一出生就会开始训练的事。” 宁玉槿顿时惊着了:“那你们对战的时候,兵力部署不是被别人猜得透透的?” 说完一想不对劲,墨敬骁对战北越的战绩,那可是天下人有口皆碑、有目共睹的。 定王墨敬骁修罗的名头,那也是敌人喊出来的,他的厉害程度,就不用赘述了。 果然墨敬骁勾唇浅淡一笑,颇为自负地说了一句:“知道又怎样,还不是赢不了?” 这句话着实有些嚣张了,可是你偏偏不觉得他嚣张得过分,却反倒觉得他有嚣张的实力。 墨敬骁和他的骁字营,威名远播千里,让敌人闻风丧胆、望风而逃,这些真不是戏文说着玩的。 这可是宁玉槿特意找慕容玄证实过的! 好吧,虽然她也不确定那家伙说的有几分真实,但听起来还挺像一回事的。 而且墨敬骁毕竟经验要足一些,他这时候下马改为步行,也一定有他的道理。 果然,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又吐露了一个原因:“你太重,追电跑的时候步子会加重,就算不用趴在地上听,被发现的可能性也很高。” 墨敬骁你什么意思? 墨敬骁你给老娘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居然好意思用那么冷然的脸色那么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你不就嫌弃老娘胖吗! 宁玉槿低头看着自己,个子不算太高但也是正常范围,身材不算太好至少也没有肥肉圈。它丫的就最近吃肉有点多长了一点点婴儿肥,你丫就隐晦地说老娘胖? 你咋不说你一个能顶俩、不顶三呢? 宁玉槿顿时怨念心顿起,一晃神才发现墨敬骁早已经不知道跑出了多远。 一只手拧着她那速度都似追风赶月,除了牛叉还能有别的词语来形容他嘛? 宁玉槿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墨敬骁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嘘——” “我们到了。”他附在她耳边,用那低沉的声音轻轻地吐出几个字。 宁玉槿缩了缩脖子,连忙压制住脑袋里面冒出来的杂七杂八的想法,赶紧定睛朝墨敬骁指的方向看去。 他们这会儿藏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上,绿油油的叶子,将他们的身形挡得严严实实。他们却可以从里面,透过枝叶的缝隙将外面看得清清楚楚。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个大坑,那坑还真的有些面积,估计是某颗小流星撞击地球的时候留下的一个作品。 而在那坑里有一大块平整的草地,草地正中堆着一个很大的篝火。 篝火燃烧得很旺盛,旁边还站着几个全身包裹在黑色紧身衣里面的人,正在往那火里添加些什么。 宁玉槿刚问:“怎么没人?” 墨敬骁几乎同时说:“有人,而且很多。” 两人话音落,就见那烟雾又变得偏绿了一些,同时在山谷的凹槽底部,突地冒出来了许多人来。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什么人都有,一个接着一个,一步一步机械地走出来,像是被集体操纵的人偶。 “他们在山谷底部的岩壁上挖了洞穴来藏人,估计就算是顺着水源找,找到他们的可能性也很小。” 看到这里,宁玉槿只能叹一句:敌人太狡猾啊! 墨敬骁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些村民们,眉心紧皱,一身戾气侧漏:“他们身上全部有搏斗过的痕迹,那些人抓这些村民来到底想做什么?” 宁玉槿也不是很确定:“这个得看一下才知道。” 正说着呢,就见此时底下的山谷里已经满满当当地站满了人,刚才往火堆里撒东西的那几个黑衣人就站在周围,维持着他们的秩序。 其实也根本不用维持,那些村民现在就像是一根根木头,脑袋的停止思考让他们的行动都受到了阻碍,他们现在的状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就是行尸走肉。 就在她和墨敬骁观望的时候,人群突然闪开了一条道,有两个黑衣人推着一辆木架子车走了出来。 架子车上竖立着一个十字架,架上还绑着一个人。 隔得太远,宁玉槿只依稀看出是个少年,其余的倒是没看出什么稀奇来,旁边的墨敬骁,却在这一刻面色大变。 “长风!” 宁玉槿看着墨敬骁差一点失态暴露自己,连忙问道:“您认识那个人?” “何止认识。”墨敬骁面色黑沉下来,利眉入鬓,眸泛冷光,“他就是死老头唯一的儿子,狄长风。” 墨敬骁只叫过一个人死老头,那就是当初把他一手训练出来的狄老将军,没想到那小少年还有这个来头。 “那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墨敬骁几乎咬牙:“我也很想知道,好好的他怎么会从军营里跑到这里来了!” 两人说着话的时间里,那两个黑衣人已经将那车子推到了篝火旁边,看那样子,是要将狄长风推入火中烧死。 而那些原本木讷呆滞的村民们,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却陡然间欢呼出声,大叫大嚷起来。 墨敬骁转过头来对宁玉槿说:“你呆在这里,我下去救人。” 宁玉槿看见那些村民开始狂躁起来,心里就冒出了一种不好的想法,情急之下,连忙伸手拉住了他:“你一个人下去控制不了局面,我和你一起。” “你好好待在这里,别乱跑。”墨敬骁却一点机会也不给她留,直截了当地拒绝。 宁玉槿连忙道:“你只需要制服那些黑衣人就行,我有办法让那些村民都安静下来!” 给读者的话: 九九白天很忙,所以更新都在晚上~~~~ 111 这就是你,所谓的方法?(补更) 远山云间,一缕青烟飘散。 火堆的火苗窜起老高,温度的火热也感染了周围的人群。 “吼!吼!吼!吼!” 兴奋的叫喊响彻山谷,像是在进行着什么神秘的仪式。 每一双赤红的眼睛里都充满了野兽的兴奋,每一个欢呼的人都如同邪恶的魔鬼。 他们叫嚣着,亢奋着,看着黑衣人将架子上绑着的少年,一步一步地推向火坑。 近了,又近了一分。 那少年的脸上映出火红的光,额头上的头发似乎都已经被烤焦。 他的嘴被封着,不能哭不能喊,连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唯有那双眼睛,越瞪越大,瞠目欲裂。 黑衣人的目中绽放出激越的光,兴奋得颤抖的双手,准备给少年最后一推。 突地,只听半空传来一声奇怪呐喊:“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推人的俩黑衣人动作一滞,抬起头循声望去。 结果眼前骤然一黑,下巴陡然吃痛,竟被那不知道怎么横飞的一脚,给直直地踢飞了开去。 墨敬骁一个旋身落地,一只手抓住被绑在十字架上的狄长风,手腕用力一震,便将那绑人的绳索全部崩断,把人从火堆边缘给拉了回来。 而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往外一捞,将先扔出来的宁玉槿给接住,一边一个,稳稳落地。 “呼,好险好险!” 宁玉槿伸手连连抚着自己的胸口压惊,庆幸墨敬骁刚刚出手的及时。 若是再晚上那么半秒,她就真的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了。 墨敬骁将她往身边一拉,褐眸幽邃,剑眉凝煞:“这就是你所谓的让那些村民都安静下来的办法?” “那啥……”宁玉槿眨了眨眼睛,解释说,“刚才那一声只是先声夺人。当然,如果他们中邪了,也可以顺便驱驱邪么。” 墨敬骁目光扫了她一眼,也懒得理她了,立马转身去将狄长风身上手上的绳子解开,将他嘴里塞着的布去了下来:“你没事吧?” 宁玉槿和墨敬骁下来的时候,在脸上蒙了一块打湿的巾布,以防止吸入烟雾中的毒气。所以直到这会儿墨敬骁开口,狄长风才确定来救他的人是谁。 他顿时激动起来,张手就要朝墨敬骁直扑过来:“定……” 才喊出一个字,就被墨敬骁迅速地出手制止:“别暴露身份,先出去再说。” 狄长风像是有了主心骨,瞬间浑身充满力量,定定地点头:“嗯。” 墨敬骁将准备好的湿巾布递给他,目光在周围一扫,低声道:“黑衣人的数量不算多,尽量避开村民找他们下手。” “好嘞,小爷我也正想找这帮孙子算算账呢!”狄长风将十指骨节弄得咯吱脆响,目光之中露出一抹小狼崽的狠意。 然而那些黑衣人也着实狡猾,几个纵身后突地往人群之中一跳,便将身形迅速隐匿。 而那些村民们,原本是静止不动的,这会儿却缓慢地移动起来,机械地一步一移,逐渐地朝他们靠近。 他们的面目表情十分狰狞,目光空洞而无情,张大着嘴好像要随时准备冲上来咬谁一口。 墨敬骁他们三个此时的处境,前进一步被村民围追,后退一步便是火堆,一下子便被拦在了那里,进退维谷。 若只是这样还好说,怕只怕那些黑衣人突地从村民堆里冒出来快速一击,这才让人防不胜防。 “该死!” 本准备大干一番的狄长风一眼看去,却见入目的全部都是被人控制住的村民,顿时有种有力都使不出来的感觉。 墨敬骁见逐渐靠拢过来的人潮,将宁玉槿往身后一揽,低声道:“跳我背上去!” 宁玉槿却没要听墨敬骁的意思,低着头从自己随身的小药袋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来,二话不说打开瓶塞就往火堆里倒去。 “呕!这什么味道!” 狄长风率先被那刺激腥臭的味道给恶心到,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在身后动手脚的宁玉槿一眼。 宁玉槿耸了耸肩,用口型对他说:“小心前面。” 狄长风顿时大惊,连忙回头。 就见在他分心的刹那间,一个黑衣人一跃而起,手中剑光湛湛,朝他直袭而来。 他仓促准备应战,旁边墨敬骁却比他更快一步,随手拿起一截燃烧的柴火,一个狠掷,直接朝来人面前扔了过去。 那黑衣人挥剑欲挡,却没想到连截柴火都挡不住。墨敬骁的灌注之上的力道,重逾千斤。 只见那燃烧着的柴火“啪”地一声砸在他的面门之上,他“啊”地哀嚎了一声,飞出老远,就再也不见动静。 狄长风一脸崇拜地望着墨敬骁,眼中没有了害怕,反倒是充满激动和兴奋。 墨敬骁却不看他,只侧头问宁玉槿道:“怎么样了?” 宁玉槿撒药的地方也冒起了一股袅袅白烟,并且逐渐地与那青绿色的烟雾结合在一起,变成一副诡异场景。 与此同时,那股奇怪的味道蔓延开去,逐渐在人群之中扩散开。 她回头看了眼那些张牙舞爪要朝他们扑过来的村民们,伸手打了个响指:“没问题了。” 他们眼中的赤红消散了一些,行动越越发迟缓起来,明显是有作用了。 还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她原本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下来的。 墨敬骁锐利如鹰的目光却淡淡在人群之中一扫,目光陡利如刃:“不,还有个大问题没解决。” 宁玉槿刚想问什么问题,就见人群之中突地朝他们飞来了几十个村民,且皆是妇女和小孩。 他们神情呆滞,身体僵直,明显是在停下来之后被人当靶子给扔出来的! “上来!”墨敬骁将宁玉槿往他背上一拉,同时对狄长风道,“你接住那些村民!别误伤!” 墨敬骁就是被狄老将军一手训练出来的,狄长风一天被他压迫,身手也没差到哪里去,当即就一个飞跃起身,伸手去接那些小孩和妇女。 而不出所料的,那些村民背后,便是一跃而起趁乱攻击的黑衣人们。他们趁着狄长风接住村民无力还击的瞬间,一个暴起,欲置他于死地。 狄长风根本不管他们,即便那剑锋已经指到了他的后背。 果然,墨敬骁一个猛蹿出去,几乎不待黑衣人们反应,他就已经近了他们的身。 接下来的情况,即便宁玉槿就趴在墨敬骁的背上,也没看清楚他的动作。 快,太快了! 快得眼花缭乱,快得不容抵抗。 墨敬骁足尖在一个黑衣人身上借力,返回刚才位置站定的时候,那些黑衣人还全部在半空之中。 而后,下一秒,齐齐全部摔落在地! 宁玉槿诧异地张大了嘴巴,忍不住吼了一声:“说好的地心引力呢?!” 给读者的话: 昨天做实验到凌晨三点,眼睛都睁不开了。今天爬起来先撸一更,今天拼了命也六更,把昨天的补上。 112 你说我什么?娘娘腔?(补更) 宁玉槿的不定时抽风墨敬骁已经习以为常了,反倒是狄长风有些眼神怪异地看向她,问:“什么地心引力?” “这个……”宁玉槿眼神默默地飘向一边,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古人解释这么高深的物理问题。 狄长风见她不答,有些嫌弃地说:“喂,我说你,个子一小个就算了,怎么说话还有些娘娘腔?” 宁玉槿瞬间猛甩回头,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你说我什么?娘娘腔?” 狄长风双手抱臂,轻蔑地扫了宁玉槿一眼:“我有说错吗?娘娘腔。” “你没说错。”宁玉槿收敛情绪,暗暗告诫自己,好歹咱也是个心智成熟的人,不要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屁孩计较。 墨敬骁这时候也开口道:“长风,去看看有没有活口。” “哎。”狄长风应了一声准备走,结果想了想之后又回过头来拉住了宁玉槿的手,“娘娘腔和我一起去。” 墨敬骁俊眉压目,黑眸凝霜,瞬间改换气场,目光淡淡扫向宁玉槿,看她反应。 宁玉槿当下甩开狄长风的手,躲在了墨敬骁的身后,没好气地说:“要去你自己去。” 笑话,这丫自己自保都成问题,要是突发意外情况那她不是危险了? 还是待在墨敬骁身后安全一些。 等等,是不是隔火堆太近了?她怎么突地有种春风暖人的感觉啊? 抬头去看墨敬骁,就见他眉心一展,利眉斜飞,嘴角间隐隐噙笑,竟是说不出的风韵神朗、卓越优雅。 宁玉槿忍不住在心中惊叹:虽然不知道墨敬骁为什么突然心情就变好了,不过这一秒钟变脸绝技也实在太牛叉了吧! 狄长风显然没打算放过宁玉槿,冷嗤一声说:“你还是不是男人了?出了事就只会躲在别人后面,我要是你直接羞愧死。” 尤其是刚才,他居然还要定王殿下全程背着他!他以为他是谁啊? “我不是男人啊。”宁玉槿眨着一双无辜大眼睛,很是认真地说。 她说的是大实话,可听在狄长风耳中却不是那么回事了:“我还真没看见过你这么没种的男人,叫你娘娘腔都是抬举你了!” 眼看两人没完没了、话越说越过分了,墨敬骁淡淡开口,不容置喙:“长风,她没有武功,出了什么事,你护不住她。” “切,小爷还不想护他勒。” 墨敬骁都开口了,狄长风轻嗤一声,倒是没再和宁玉槿纠结,一个纵身出去,飞快地在那人群之中游走。 宁玉槿这辈子还没被人叫过娘娘腔,立马心有不甘郑重其事地问墨敬骁:“我看起来就那么不男不女吗?” 说话间还刻意地加粗加重了一下语气,听起来那才叫一个不伦不类。 墨敬骁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慢腾腾地说:“你得原谅他,他从出生就待在军营,没接触过女人。” “噗——” 宁玉槿眼睛偷偷地瞥了一眼狄长风的身影,点了点头道:“我原谅他了。” “那他娘呢?”她不由得好奇了。 没接触过女人,总不可能连他娘都没接触过吧? 墨敬骁目光陡然转冷,浑身上下散发的煞气冰寒刺骨,瞬间让人如坠冰窖:“死了。” 他只冷冰冰地甩出两个字来,就再不肯吐出一个字。 宁玉槿却能感觉得到,他身体里面压制着的愤怒,像汹涌澎湃的波涛。 狄长风的娘亲,不是自然死亡吧? 宁玉槿不敢再问,只安静地站在墨敬骁的身后,默默地看着他宽而广的背影。 篝火还在烧着,只是冒出的烟雾已经变成正常的白烟。 几百上千个村民围绕着篝火站立,像一根根木桩子,动也不动。 狄长风转了一圈之后回来,有些气喘地说道:“一共二十九个黑衣人,一个活口都没有,全死了。” “全死了?”墨敬骁顿时皱起了眉头,“我没有用全力。” 宁玉槿立马狗腿地在旁边道:“那说明他们不堪一击,且说明您英明神武,再来……” 狄长风没等她说完就白了她一眼:“他们自己咬破口中的毒囊死的。” 宁玉槿顿时叉腰斜瞥着狄长风。 你说这丫好歹也算是个英俊美少年,怎么老是爱干些拆人台面的事? 好吧,她不和他一般计较。 “带我过去看看。” 狄长风顿时不悦看她:“刚才让你去你不去,现在你又要去,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刚才去是怕有危险,现在你既然说人全都死了,死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宁玉槿真佩服自己耐心,还有闲情雅致给他解释清楚。 狄长风顿时又不依不饶了:“既然你都知道人全部死了,你去看些死人做什么?” 宁玉槿这会儿确定了,这狄长风是有意针对她的。 不过两人今天才刚见面,他怎么就看她不爽了? 宁玉槿仔细地将刚才到现在的场景回想了一遍,貌似这丫语气陡变,好像在墨敬骁背她之后? 不会吧,刚才是危急情况呀,墨敬骁背她一下她都还没说什么好伐,这狄长风怎么反倒先摆脸子起来了? 难道……这又是让人想歪的节奏? 不过一物降一物,狄长风再怎么说也没用,墨敬骁一句话就解决了:“去看看吧。” 从人群之中穿过去的时候,还是有些蛮恐怖的。 那些村民的脸色泛青,身体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看起来像是抓伤和咬伤。 眼睛里瞳孔涣散,有尚未褪完的赤红,有些甚至没来得及闭嘴,露出森白的牙齿。 宁玉槿一路查看他们的情况,检查他们的症状,而后默默地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全程墨敬骁都曲着手臂,将完全走神的宁玉槿,小心翼翼地护在其中。 狄长风一个人殿后,一路走一路不爽地嘟囔:“又不是女孩子,用得着这么金贵么?” 走到第一个黑衣人那里的时候,那黑衣人身体表面已经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看得宁玉槿眉心陡然一跳。 “这毒!” 她抬起头去看墨敬骁,果然见他也凝重了眉眼,盯着那黑衣人的尸体,默不作声。 “兴许只是普通寒毒,只是我们想多了。”宁玉槿捡起那黑衣人身旁的刀,然后蹲身利索地就要去解那黑衣人的衣服。 狄长风在一旁顿时惊呼起来:“娘娘腔你要做什么!” “解剖,看看他胸腔里是个什么样子。” 也验证一下,她刚才的猜测。 113 傀儡(补更) “不是吧,你要动死人?”狄长风顿时惊呼一声,有些惊讶地瞅着宁玉槿。 宁玉槿翻了个白眼,撇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死人不会说谎,尸体才是最诚实的。” 说着,她挑开那黑衣人的外衣准备进一步行动,却忽地感觉一股冷风卷地而起,刮得她莫名地心慌慌。 站在一旁的墨敬骁,只冷冷地问了一句话:“你要解他的衣服?” “是啊。”宁玉槿随口应道。 然而刚说完就感觉那冷意陡然一盛,直入骨髓。 她抬起头来去看墨敬骁,他身形逆光,看不清脸上表情,只看见那轮廓如刀剑般锋利。 不知为何,她连忙脱口补充道:“那个,对我而言,病人和死人都不能算人的,就跟……就跟一块猪肉差不多!” 所以解黑衣人衣服什么的,真的没什么的,只是方便她下刀而已。 “嗯。”墨敬骁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听起来虽然不冷不热,但是却不像刚才那般夹霜裹雪了。 宁玉槿姑且地想,大概也许可能墨敬骁没生气了吧。 不过,她检查一下死者,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而且,她给墨敬骁解释做什么,她又不欠他什么! 这都什么跟什么。 宁玉槿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甩开杂七杂八的思绪,低下头准备动刀。 墨敬骁那醇厚好听的声音,就在她头顶蔓延开:“需不需要帮忙?” “可别,”宁玉槿连忙摇头,“将军手中的刀,和大夫手中的刀,是不一样的。” “哟,娘娘腔还是个大夫?”久遭冷落的狄长风终于找到合适的插话时机,探寻的目光将宁玉槿上下打量了个遍,呵呵一笑,“还真看不出来啊。” 宁玉槿只当自己耳边多了一只烦人的苍蝇,懒洋洋地一挥手说:“闪开闪开,免得溅你一身血。” “哼,小爷还不爱看呢。”狄长风冷哼一声,双手抱臂,站在了旁边去。 隔了一会儿,约莫着宁玉槿没再看他了,他这才偷偷地扭过头,朝她看了过去。 这一看,可把他给噎住了。 只见宁玉槿握着刀刃前端的刀刃,只用刀尖的部分在那黑衣人身上着力,而后干脆利落地往下一划。 那力道的大小、划行的速度、动作的麻利程度,都被宁玉槿掌握得刚刚好,就好像她切开的不是人的胸口,而是在切一块豆腐似的。 宁玉槿眼神专注、动作认真地将那黑衣人的五脏六腑都检查了一遍,最后站起身来,将刀往旁边一丢:“五脏六腑全部烤熟,外面冻成冰人,确是寒焰之毒无疑。” 猜测得到证实,宁玉槿不知道这对墨敬骁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让她觉得庆幸的是,在墨敬骁中毒的时候,还有一个慕容玄在他身边,没让他也如这些人一样。 墨敬骁显然也早就猜到了,眉心微皱,却并不显惊讶,只问她道:“一般中了寒焰之毒的人,不是不会马上死吗?” “理论上来说,这毒是剧毒,但是比较磨人,一般会让人经受冰火两重天的煎熬,疼个两三天才会死。不过,”宁玉槿顿了下,看向墨敬骁,“他们中毒已经很久了,只不过有人一直用药物压制着他们的毒性。而嘴里的毒囊,则是用来催化他们体内寒焰加快发作的。” 也就是说,他们也是一群傀儡。 只不过和那些村民相比,他们还拥有自己的大脑,还能思考。 “那这些村民,有办法让他们恢复清醒吗?”墨敬骁抬眼扫向周围村民,他们一个个呆若木鸡,神志不清,就是救回去了,估计也极是危险。 能不能让他们恢复清醒,这才是最重要的。 宁玉槿在那黑衣人身上翻了翻,翻出一个小药包出来,打开闻了闻,又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在了自己怀里,这才说:“方法应该是有的,不过得先弄懂他们是被什么药物控制的,我才好对症下药。” “那他们现在怎么办?总不可能让他们一个个的全部在这里站着吧?”狄长风也忍不住凑合进来,插嘴说了一句。 宁玉槿指着山谷四周道:“他们应该有在山谷里面挖隧道,我们可以先把这些村民弄进隧道里待着再说。” “隧道倒是有,只是你怎么把这些村民弄进隧道呢?一个一个地搬进去吗?”狄长风双手抱臂,又准备看笑话了。 宁玉槿再一次翻白眼:“我是说某人是怎么被抓住的,原来是用嘴巴想问题,从来不用脑的。” 狄长风顿时开始撸袖子:“娘娘腔,小爷要跟你单挑!” 宁玉槿不屑轻笑一声:“有本事你和我比谁能让这些村民全部进隧道里去啊?” “哼,小爷才不和你比,”狄长风傲娇一声哼,“别以为小爷不知道你目的,你就是来骗小爷帮你搬人的,小爷才不上当呢。” “没想到还真被你看出来了。”宁玉槿对这家伙,可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墨敬骁走到她身边来,垂眼看着她拿在手里的药包:“你准备用毒烟来控制他们?” 这就是典型的聪明人了。 宁玉槿点头道:“这毒烟属于神经性毒气的一类,用得适量可以控制住人的神智,使人产生幻觉,受人操纵。用量过大的话,则会兴奋人的神经中枢,让人变得暴躁好斗。也就是,像刚才他们攻击我们时候那样。” 而他们身上那些抓伤咬伤,应该就是他们吸入过量烟雾之后,互相搏斗留下的痕迹。 “那你又如何能够确保你能控制住量、不会让他们继续发狂呢?”狄长风简直化身好奇宝宝了,一路对她连连发问。 宁玉槿扬了扬手中的药包,勾唇冲他一笑:“我想只要某些人不乱掺和,用药的量度,我还是有把握的。” 狄长风顿时又被噎住。 冷哼一声,他再不说话了。 而恰在这时候,墨敬骁的黑鹰在山谷上空盘旋了一周,像是找到了墨敬骁的身影,一个俯冲下来,稳稳停在了他的手臂上。 宁玉槿还在想怎么跟外面传递消息呢,见到黑鹰的时候,简直笑弯了一双眼:“啊,天助我也。” 114 公道自在人心(一更) 一时半会儿无法离开山谷,要传递的消息还蛮多。 首先得让影卫们带领军队来将这里团团围住,做好这里的保密和警戒工作。 其次慕容玄他们过来的时候,还得带一些基本的药物过来。虽然暂时还没根治的办法,但是也得先稳定一下病情再说。 再来,她出来的时候是用和苏月华来法华寺礼佛做借口,所以还得麻烦苏月华在法华寺留宿一下,同时派人给全宁伯府打声招呼,说她也要在法华寺住上几天。 最后,万万不能忘的,是让一零八回伯府一趟,去将她的万能小药箱给弄出来。里面一应工具和应急药物基本齐全,也免得像刚才那样拿着把大刀就动手了。 墨敬骁听完宁玉槿滔滔不绝连连不断地将这一大堆说完之后,只在纸条上写了短短几个字:“循烟而来,山谷之中。村民中毒,急需药物。全宁伯府,宁三药箱。” 至于像让军队过来将这里围住、或者给苏月华打招呼、瞒过全宁伯府那些话,他是一个字都没写进去。 原因? 墨敬骁说的直观:“子瞻做事周到,这些事情他自会安排的。” 宁玉槿这才想起来,慕容玄那家伙是走一步看三步的,思想极是缜密,这些事情他应该会安排得十分周道才是。 想到这里,她问墨敬骁要过纸来,在那张纸的后面写了个宁字,又画了个圈,这才让墨敬骁传出去。 这里需要大量的药物,慕容玄肯定第一个找的便是郑二娘。而郑二娘可以卖人情,但是那人情都是要还的,因为毕竟她不是老板,还不能做这种主。 宁玉槿画的画的那个圈,慕容玄是肯定看得懂的。否则之前那几番暗示不是白暗示了? 有了这个,郑二娘没有后顾之忧,才好赶紧地调集整个盛京万安堂的储备药物。 墨敬骁那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狭长凤眸里是那般洞彻的黑。 “多谢。”他低低的对她说。 宁玉槿耸肩弯了弯眼睛,连眉梢都带笑:“举手之劳,说这些不是折煞我了嘛。” 果然,万安堂和百膳斋的事,连墨敬骁也是知道的。 狄长风在一旁抓狂得直跳脚:“定王殿下,你怎么……怎么能给他说谢,你看他那样儿……” “我这样怎么了?”宁玉槿冷眉一挑,不爽地瞪大眼睛瞪他。 狄长风一时说不出来,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爽地道:“反正以你这种拖后腿的,就不配定王殿下说那声谢。” “长风!”墨敬骁沉着眼,一声低喝。 宁玉槿无所谓地一摆手:“算啦,和一个小屁孩计较什么,公道自在人心。” 这话说得狄长风再次抓狂,说得墨敬骁都有些无语起来。 这到底谁更小,还真有待商榷。 宁玉槿从几个黑衣人脸上弄出更好用的东西之后,便将脸上打湿的巾布弃而不用了。 “虽然很简便,但是已经初具防毒面具的雏形了,只需好好改装一下便可以派上大用场。” 在这里她只能说,古代劳动人民那都是相当聪明的。 “那这个,戴在脸上就行了?”狄长风翻过来翻过去地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只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 “不想变成他们这样,就老实戴上。”宁玉槿拿出药包来,一步一步地走向火堆。 狄长风侧过头去,见墨敬骁都戴上了,半截铁的面具遮住半张脸,露出那一双鹰隼锐利的凤眼,竟是说不出的霸气。 他见此,连忙也跟着戴上。 篝火还燃烧得很是旺盛,艳红的火苗窜起老高,像要将一切吞噬的毒蛇的红信。 如果不是因为墨敬骁和宁玉槿误打误撞的到来,此时狄长风已经在这火堆里,烧得面目全非。 宁玉槿手里抓着毒粉的粉末,小心翼翼地洒在火堆里,看着那一缕缕青绿色的烟雾冒出,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浓度。 “娘娘腔,他们……他们好像又能动了!”狄长风就站在人群之中,旁边一个大叔的手碰到他的时候,差点没把他吓跳起来。 宁玉槿回过身来,查看了一下众人的表情,又往火堆里丢了一把毒粉,这才将剩下的收好。 “喂,小屁孩,你去找块颜色鲜明的布在前面挥动,然后往隧道里走,他们就自然会跟着你走的。” “哼。” 狄长风冷哼了一声,倒是立即起身去做了。 这孩子虽然有些小心眼,可是在正事上面还是不含糊的。 走都走开几步了,他突地跳了起来,回转身气急败坏地说:“你叫谁小屁孩!” 宁玉槿直接转身,不解释。 狄长风负责前面带路,引众人进隧洞。墨敬骁则负责掌控全场,防止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宁玉槿则负责控制毒烟,避免太淡失去控制、太浓发生暴乱。 三个人便能控制这么多的村民,让人不得不对这件蹊跷古怪的村民失踪案,产生一种不太妙的联想。 第一次合作,也算是配合默契,那么多的村民,竟没用多久时间便全部都引进了隧洞里。 隧洞里铺得有干草,宁玉槿让墨敬骁说“睡吧、睡吧”,并用内力传播开去,想让众人先睡着再说。 毕竟他们现在神智模糊,若是加上一点言语的心理暗示,很容易控制他们的行为。 奈何让墨敬骁这么柔和的声音说话,简直是太为难他了。最后远远传播开的,只有一个铿锵有力的字:“睡!” 没想到就是这样,那些村民们也乖乖躺下睡觉了。偶尔有不听指令的,也被狄长风很干脆地解决了——一个手刀,方便快捷。 处理完村民的事之后,却还迟迟不见慕容玄和影卫他们过来。 宁玉槿想到她和墨敬骁跑的那一长串路,心想的确要点技术和耐心才能找到这里。 更何况慕容玄还得去准备些药材,一时半刻还真赶不过来。 墨敬骁干脆在山里捉了只雉鸡,找了处水源处理干净,搭火做吃的。 狄长风也没浪费那一身轻功,采了一大堆酸酸涩涩的野果来充饥,酸得宁玉槿牙都快掉了,偏生吃着还挺过瘾。 三个人围坐一团,决定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吃着吃着,宁玉槿问题就出来了,她也变好奇宝宝,十分感兴趣地看着狄长风:“我说,你是怎么被他们抓过来的?” 115 担忧(二更) 说起狄长风误入贼窝的历史,追溯起来还有些漫长。 即便他自己一再强调他不是被抓、而是自己不小心“误中敌人阴险陷阱”才进来的,但是宁玉槿从内心里觉得,本质没差。 “小屁孩,你好歹也是待军营的,兵不厌诈这道理你总该懂吧?且不管别人用什么方法把你抓了,输了就是输了,你被抓起来了,这便是结果。” 宁玉槿再一次让狄长风成功噎住。 与此同时,她能感觉那两道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光带着电,带着满满的敌意,径直朝她直射而来。 她偏转过头去,完全不鸟。 对付狄长风这种自尊心超强、还一点就炸的小屁孩,就得时不时地给他泼一盆冷水,然后在他要怒的时候,立马选择无视。 一张一弛,方能彰显她的手腕,将他克得死死的。 墨敬骁无视两人无声弥漫的战场硝烟,问狄长风道:“你怎么没在军营里?” “因为死老头听说你要成亲了啊。”狄长风边说边比手画脚,“王爷你是不知道,他一听到这个消息,立马整个人就坐不住了,睡着了半夜也能弹跳起来。第二天就连忙催促我回盛京来了。” 连自家儿子都叫死老头,那狄老将军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啊? 宁玉槿忍不住汗颜了一下。 墨敬骁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表情:“子瞻可真会多事。” “嘿嘿,慕容先生才是好人呢。他给老头子写的信上说,你看上的定王妃,温柔娴淑,知情达理,会体贴人,长得还漂亮,当时可把臭老头子给高兴得,笑得满脸都是褶子。” 墨敬骁眼睛一瞥,看向宁玉槿。 温柔娴淑、知情达理、会体贴人、长得还漂亮吗? 貌似都不怎么搭边呢。 可偏偏,越看越顺眼。 宁玉槿眼睛一翻,抽搐着嘴角想,慕容玄说的,不会是宁玉凝吧? 应该不会,都澄清是误会了。 那满足这样条件的,宁玉槿刚想说,就被狄长风抢先一步说出了口:“王爷,您给偷偷透露一下,你找的定王妃,是不是萱姐姐啊?” 吓! 这小屁孩居然跟她想到一块去了! 放眼看去,整个盛京城里,最符合慕容玄说的一切条件的,沈忆萱简直是不二人选。 更何况人家还是信国公的嫡孙女、盛京城里有名的才女,要身份有身份、要名声有名声的,配墨敬骁也是不差。 墨敬骁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淡淡地说:“你回来也不带些人?” “带什么人啊,”狄长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好歹也学了那么多年武,一般小毛贼根本奈何不了我,我一人一马就直接从军营里出来了。” “结果没想到阴沟里翻船了。” 宁玉槿捂着嘴,不失时机地幸灾乐祸。 狄长风眼角狂抽,真的很想把她给揍一顿。 偏偏这娘娘腔不会武,就算打了也胜之不武。再者,定王好像有些偏着她的意思,他要揍人的结果铁定是被人揍。 压下这口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决定哪天找个机会,再和这家伙算算总账! “当时我为了省时间,所以抄了一条近道走。后来路过一个村子的时候,有人在偷偷议论,说隔壁村子一晚上人就全部不见了。我一听,立马察觉出了不对……” “真难得,你居然都还能察觉出不对。”宁玉槿啧啧感慨一声。 狄长风气得咬牙切齿:“了不起你聪明!” 宁玉槿来者不拒:“多谢夸奖。” 某小屁孩又要跳脚。 墨敬骁却一点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就那么看着他们俩像小孩子一样斗嘴吵闹,竟隐隐地,有些想笑。 “然后我当晚就返回了我问路的那个村庄,没想到正撞见那些黑衣人们用毒烟在引那些村民走。于是我……” “于是你英勇地几个丈步跑了上去,大喝一声‘你们在做什么’!然后被人用火把在面前一熏,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这一次狄长风倒是没再动怒了,眼睛白了宁玉槿一眼,然后选择走沉默路线。 过程虽然和宁玉槿说的有些出入,但是基本八九不离十。 虽然他一再强调是自己不小心才误中诡计,可现在说起来,貌似当时他的确有些太冲动太冒失了。 宁玉槿见他表情,顿时好笑了:“哈,还真被我说中了?” 回应他的,是鼻息喷出来的重重一哼。 不同于他俩的插科打诨,墨敬骁很轻易地便从他们俩的一大堆废话中,找出了重点来。 “既然长风是和那些村民一起被抓,那么为什么只有他没事?” 宁玉槿解释说:“其实我刚看到这毒粉的时候就想说了,虽然暂时还没搞清楚主要成分是什么,但是很明显,这种毒还在研究阶段。那些人把村民们集中在这里,很有可能是为了进行毒性测试。” “还没成功就这么厉害,那要是研制出来了,大量推广到战场上,那不是靠几阵毒雾就把军队全灭了吗?” 一直不在状态的狄长风,终于踩到了一回重点。 这也是宁玉槿最开始担心的问题。 而且看墨敬骁的表情,他对这个问题,看起来也是相当的重视。 “任何东西有利处就自然会有弊端的,就像这个毒雾,能够迷惑住大多数的村民,却只能把小屁孩迷晕一样。因为他从小是在军营里面长大的,体魄康健,意志坚定,不容易被控制。当遇到这种神经类毒素的时候,就自然会产生抵触。当到达一个饱和点,他支撑不住,便会晕倒。这也是正常的反应。” 而且,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个。 那些黑衣人全部身中寒焰,那种同墨敬骁身上一样的剧毒,只有东齐那地方才有。 而试验这种毒雾的地点,却在大邺京都的京郊处,用的全部都是大邺的子民。 若是大邺本国人搞的鬼,那就说明有人心怀不轨,准备兴风作浪了。 若是东齐那边有什么阴谋,那更得以一万个小心来应对。 这里离盛京太近了,一旦出现什么事故,后果想都不敢想。 116 记起来了(三更) 三个人吃过东西以后,便决定分开行动。 宁玉槿是铁定不能和墨敬骁分开的,所以要分也只能分成两路。 狄长风是不能一个人守着所有村民的,尤其是在宁玉槿看见他偷偷藏起来一些毒粉之后。 所以最后的结果便是:宁玉槿和墨敬骁守在原地,由狄长风出去转悠一下,看能不能碰到影卫他们。 天色渐渐擦黑,只剩下篝火的火光在闪耀。 宁玉槿和墨敬骁坐在火堆不远处的草地上,听着四周的虫鸣鸟叫。 场景,似曾相识。 宁玉槿突地想到那天墨敬骁问她的问题: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她想了好久好久,貌似,,有些印象。 “定王殿下,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不是在三年前?”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却见那双褐眸陡然一亮,似乎有光。 “你想起来了?”墨敬骁的语气突地有些迫切,一双凤眼定定看她。 这么说,就是真的有咯。 宁玉槿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三年前,三年前我能记得的事,貌似太少了。” 那一年,她身体年龄十岁,原来的嬷嬷调走之后,派来伺候她的丫鬟,好吃懒做,克扣她的用度,甚至还好多天不给她饭吃。 她不知道上头示意的成分有多大,但是却实打实地把她逼上了绝路。 那些日子,她用一块碎瓷片,硬生生地把全宁伯府的围墙抠出了个洞来。那个伟大的洞不仅让她获得了重生,后来被赵姨娘设计的时候,还救过祁越一回。 她就是从那个洞爬了出去,然后凭借一张药方起家。 而在那过程中,若她没有记错的话,她应该救过一个人。 一个突然从半空之中掉下来,浑身沐血的男子。 当时她正在吃馒头,那血溅得她脸上、手上都是。这些她都可以不介意,可她受不了的是,她白花花的馒头,居然也被溅了血! 然后她做什么了来着? 对,站起身来踢了他一脚。 “唔……”那男子顿时痛苦地闷哼一声,艰难地动了一下。 “没死啊。” 她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然后将馒头干净的地方吃完,使出浑身的力气将人拖到了一座破庙里。 干了一辈子的中医,治病救人都已经成了习惯,即便当时她也正处水深火热之中。 替他疗伤的草药都是她自己采的,熬药的砂锅是给一个小乞丐讨的,吃的东西都是她从口粮上省出来的。 她有事出去的时候,晚上回伯府的时候,就把他扔在破庙里。等她有时间的时候,就过来照顾他。 就在那拮据的条件下,她照顾了他三天。 等她第四天拿着吃的过来的时候,破庙里早已经没有了人影。 她和他没说过一句话,甚至于连他长相是什么样都不记得。 因为从第一次见面他就一脸的血污,三天时间里竟没有擦过,她严格说起来,根本就没见过他真面目。 老天,如果她当初知道她救的人是大邺定王殿下墨敬骁的话,当时就应该拿帕子替他擦一擦脸的! 否则也不会闹出人家定王殿下还记得她、她却对人一点印象都没有的情况了! “于是说,你真的就是那个人咯?” 宁玉槿还是觉得这情节有些科幻,忍不住再一次确认。 墨敬骁伸手揉她的头,褐眸之中全是水光,晃晃悠悠:“其实当时是准备跟你道别一下再走的,可是没想到影卫找到了那里,就直接把我给带走了,都没来得及跟你道声谢。” 宁玉槿望着墨敬骁,那剑眉斜飞入鬓,那薄唇宛若刀削,那墨瞳如清辉明月,湛湛有光。 他亦看着她,第一次以那般宠溺的语气说:“谢谢让我遇见你,丫头。” 丫丫丫丫……丫头! 宁玉槿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浑身上下好像有千万只虫子在钻在挠似的,脑袋混沌如进了水。 她咽了咽口水,觉得这时候她该说句话,可是张了张口,却发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应该没有意会错什么吧?应该没有意会错吧? “定王殿下,我……” 宁玉槿刚刚张口吐出了半句话,就听隧洞里传来一声异常动静。 “过去看看!” 两人当即起身,朝发声的方向直奔过去。 隧洞里准备得有火把,隔一段距离便点着一个。虽然照得不算太清楚,但是也算勉强能视物。 两人进去一看,顿时一惊。 有一片地方的村民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突地醒了,在那里扭打成了一团,并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宁玉槿顿时咬牙道:“没有凝神散了!” 刚才她很豪迈地一整瓶全倒进了火堆里,现在后悔都来不及。 墨敬骁侧头问她:“点穴可以吗?” 这也算提醒了宁玉槿,她连忙欣喜点头:“可以,你快去!” “站在这里,别乱跑。”墨敬骁还不忘交代一句,这才一闪身,直接穿梭进那群突然暴躁起来的村民里。 宁玉槿站在不远处四处打量,寻找不对劲的地方。 按理说全部人都安静下来了,不应该会突发这种意外情况啊。 除非是,有人搞鬼! 她连忙朝最近的那个火把看过去,眼尖地看着还有一缕青烟在冒,顿时明白症结所在。 “小心!” 话才刚刚喊完,就见一个一直躺着的村民突地一跃而起,将宁玉槿一掳,抱着就往外跑。 宁玉槿顿时暗道自己的失算。 漏网之鱼。 当时怎么就没想到他们会藏在村民之中? 好吧,其实就算藏了她也不知道,村民那么多,总不可能一个一个地看。这该来的劫难,还是要来。 此时此刻,她多想感慨一声:只怪敌人太狡猾啊! 那掳她走的人见她一点担心神色都没有,还有心思调整下身体,让她自己好受点,顿时忍不住边走边问了句:“你就一点不怕?” 宁玉槿听到这话反倒笑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很惨,我知道我一定会获救,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有墨敬骁在,就算天塌下来,她也相信,他能给她顶着。 给读者的话: 各位晚安,,九九终于可以安心去睡了。。 117 本王看上谁,干卿何事! “呵,还是个女的?” 那位伪装成村民的黑衣人可不是狄长风那种掺水的眼光,听宁玉槿说了一句话,便识破了她的男儿身份。 宁玉槿倒是不慌不忙,还扯起嘴角嬉笑一下:“既然都知道咱是个小女子了,哥们儿你都不怜香惜玉一下?” “如果后面那位不步步紧逼、穷追不舍的话,我或许会有闲心和你周旋一下的。不过现在……”他眼睛余光向后一瞥,轻笑一声,脚下速度没有加快、反倒是逐渐地慢下,“我还是更想会会他。” 宁玉槿这会儿就是想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那人随手一拂点了她的穴道,她现在不能动不能说话,袖中藏着应急的银针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失去了作用。 那人一手扣住她的命脉,近乎挑衅地慢下速度,和墨敬骁平行地在一片树顶之间飞跃。 “天人之态、龙凤之姿,万万没想到,这种穷乡僻壤还能迎来像您这种贵人啊。” 他认出墨敬骁了! 宁玉槿心里惊了一下,心中杂乱思绪混作一团。 墨敬骁倒是面色不改,一双凤眼冷峻无双、如携冰雪,身上散发的狠戾之气,将周围一圈的气场全部控住,身上墨袍,如大鹏展翅一般飘舞。 他几乎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好像伸手就能将宁玉槿给拉出去一般。 那人扣住宁玉槿脖子的手用力一分,脸上似乎在笑:“定王殿下,您说是您手快,还是我的手快!” 宁玉槿脖子吃痛,眉心微皱,想给墨敬骁甩个眼色,都没办法偏过头去。 墨敬骁见她模样,身形陡然一滞,拉开了一些距离:“有什么冲我来,别伤她!” “哟,这么在乎?”那人低头瞥了宁玉槿一眼,意味深长地一笑,“该不会这位就是定王殿下看上的那位吧。看来您的眼光,也不咋样嘛。” 宁玉槿气得吐血。 若是她现在能说话,非得骂他个狗血淋头。 你眼光才不怎么样,你全家眼光都不怎么样! 看上她就眼神不好了?她到底哪里差了?墨敬骁看上她有什么不可能的? 咳,不对,她想歪到哪里去了。 应该是,您老嘴歪口斜说不成人话就别说,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在别人面前汪汪是不礼貌的行为。 可惜如此高贵冷艳的骂人方式,她只能默默憋心里,憋成内伤。 墨敬骁脚下轻纵,不急不缓、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淡淡地接过话去:“本王看上谁,干卿何事?” “呵,至少关我事啊。”那人一笑,说道,“如果这女人对定王殿下您的意义不一般,那我今天必死的命,可就有活头了。” 说着,他还冲宁玉槿笑了笑:“还得多谢你了。” 多谢你大爷! 宁玉槿真的很想叫墨敬骁别和他唧唧歪歪,赶紧两大脚踢过来,直接把人给踢飞。 可奈何那只手扣住她的脖子丝毫不松手,墨敬骁真要对那人动手,自己貌似也难以幸免。 那么,要是墨敬骁,他会怎么做? 刚冒出这丝想法,就见那人夹着她一个跃身,落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停住不走了。 墨敬骁也停了下来。 那么高大的身躯,落地的时候却轻如鸿羽,脚尖连青草都没压弯一根。 “好轻功!定王殿下威名远扬,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那人还有心思赞叹几句,心态似乎别样轻松。 墨敬骁冷眼看他,不作言语。 那人将宁玉槿推到前面来,自己站在她的身后,只用一只手勒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把匕首,抵在了她的后背。 这样一来,他整个人都躲在她的后面,无论用什么武器也好,用什么招式也好,首先受伤的肯定是她而不是他。 就算是墨敬骁出手快准狠,伤了他露出来的那条手臂,也不能立马要了他的命。他有足够的时间将背后的那把刀送进宁玉槿的身体里,同归于尽。 墨敬骁眉心间一抹阴影集聚,锐利的眉眼流转怒气:“你到底要怎样!” “嘿嘿,简单,”那人声音陡然阴沉诡异,在原野上响起的时候,像那老者桀桀地阴笑声,“我就是想知道知道,被称作大邺战神的定王殿下,能为自己心爱的人做到什么地步。” 宁玉槿没空去深究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因为她眉心猛然间狂烈地突突地跳,一大股不好的感觉扑面而来。 这个人,到底要对墨敬骁做什么! 他冰冷的指甲在她的脖子上慢慢划过,那感觉就好像是拿把刀架在人脖子上,仿佛再深入一分,就会让人血溅当场。 这个动作,成功地让墨敬骁身上的杀戮之气更重一分,平地卷风普卷而来,撩得人衣袂猎猎作响。 他顿时咧开了嘴,露出一排碎白的牙齿:“定王殿下,咱们就来比比谁的手更快好不好?我喊个身体的某个部分,数一、二、三,如果你在我数完之前自己废掉,我就不动她一分。如果你慢一步,那我就在她身上的同一个地方划一道口子,你看,是不是很好玩?” 好玩,好玩个头啊! 这个烂人肯定心理扭曲,童年不幸福! 无论怎么玩,他们都得不偿失。 墨敬骁手快了,他受苦,一会儿伤重了打不赢那个烂人,两个人都得玩完。 他手慢了,她受苦,指不定就废她一只胳膊一条腿了。 但是没办法。 那人说的这话不是询问句,是肯定句,他们处在被动方,根本无法拒绝他的提议! 如果非要玩的话,宁玉槿更希望墨敬骁手慢一点。 她闲人一个,不用做什么,受了伤可以慢慢调养,真残了她也养得起自己。重要的是保存墨敬骁的实力,这样才有机会让两个人都活命。 可是墨敬骁…… 她不知道她到底对这个男人了解多少,可是偏偏每次,她都总会对他产生一种坚定不移的信任。 就像此刻,她知道,他一定不会让她受伤一分。 可是,她更希望他别受伤啊! 墨敬骁缓缓眯起眼睛,目光沉沉,眸色深深:“好,本王陪你玩!” 118 要玩,就玩大点 “跟您这种人说话,就是痛快!”那人脸上闪过一丝略带得意的笑,句句话都对墨敬骁用敬称,却无丝毫尊敬可言。 墨敬骁伸手往地下一抓,生生地隔空抓起一片草叶来,二指捏在手中。 那草明明是嫩绿的柔草,风一吹都会两边歪倒。偏偏在墨敬骁手里的时候,却变成了一片薄刃,似乎连草叶边缘都反着光。 他抬起眼睑,冷寒目光淡淡扫视:“既然要玩,就玩大一点,你敢不敢?” “您说。”那人颇为感兴趣地说。 墨敬骁抬起手来,亮出自己手中夹着的那片青草:“本王以此为武器,你随意。游戏规则前半段就按照你说的,你喊一二三以后本王动手,你就不许再对她动手。但是你可以马上放开她,对本王发起攻击。” “呵,你确定?”那人明显对墨敬骁此举有些诧异,感觉就像面前站了一个疯子。 当真是艺高人胆大,这种要求也敢提出来? 要知道游戏前半段是他在主导,如果他让墨敬骁废了自己的右手,那他攻击他的时候,他岂不是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想着,那人脸色缓和一些,又露出一丝笑来。 “虽然我更想看一下定王殿下受折磨的样子,不过既然您都提出这么直接的方法了,那行啊,咱们一局定胜负,输了是我技不如人,死在您的手下也不冤。赢了割下您的额头,说不定还能得份大赏,划得来!” 你他丫的当然划得来了,这根本就是一面倒的趋势! 宁玉槿脸上一片冰凉冰凉,四周晚风呼啸划过,她耳朵嗡嗡嗡的,似乎都听不到其他声音了。 墨敬骁抬起手来,一叶绿草做刀。 那人嘴角弧度越扩越大,说话语速却极缓极慢:“要开始咯,定王殿下,请您将手放在脖子上,对,就是我现在放在她脖子上的位置。我想以您的功力,割破自己的喉咙,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宁玉槿眼睛一闭,指尖发凉。 这个人,她就知道,这个人不会给墨敬骁反击的机会的。 既然他肯答应墨敬骁的要求,那就说明,他已经下定决心在前半部分解决墨敬骁了! 墨敬骁啊墨敬骁,你这是要把自己推向绝路吗? “三……” 那人已经开始了倒数,脖间的指甲逼近一分。 “二……” 宁玉槿听到那声音里含着的兴奋和激动,像是嗜血的野兽在等待一场精彩的杀戮。 “一!!” 宁玉槿突地睁开眼睛,看向前方。 墨敬骁与她对望一眼,眸中幽黑如深井,让人看不清里面是何情绪。 而他的手,比那人的手要快上一步,手中叶刀划过,飞带起一串血珠,快得让人连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 挟持着宁玉槿的那人,也顿时惊诧地瞪大眼睛:“好快!” 之前在山谷之中,墨敬骁出手对付其余几十个黑衣人的时候,那速度就已经够快了,可是没想到,他还能够更快。 甚至快到,他这两个字说完,眉心间就蜿蜒地留下一行血迹来,一直划过他的鼻子,滑落他的嘴角,最后滴落在他的衣服上,染红一片。 “怎么……会……” 直到倒地的那一刻,他都没想通墨敬骁是何时对他动的手。 可是宁玉槿看到了。 就在那“一”落下的瞬间,就在她突然睁眼的瞬间,她恰恰地看到了。 墨敬骁的那片叶刀并没有划过喉咙,而是从脸上斜飞了出去,在半空之中旋转了一个弧度,径直地飞向了那人眉心。 一个发力,一连串的叶刀运行轨迹,不过眨眼的功夫,却要耗费多少的心机? 首先,墨敬骁得让那人从她背后冒出头来,好一击致命。 所以他选择了最危险的方法,以自己为饵。 那人有些自负,字里行间虽然对墨敬骁用尊称,但是并没有尊敬的意思,说明他觉得墨敬骁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潜意识地就低估了墨敬骁的实力。 “一”的话音落后,他肯定是会抬眼看墨敬骁的情况的。然后当他看到那叶刀划过、血珠飞溅的时候,心里下意识一松,原本隐藏很好的身形,就会不自觉地冒出个头来。 而这时,墨敬骁已经估算好了他的反应时间,飞出的叶刀在半空之中转了一个弧形,成功命中。 在此期间,墨敬骁得摸清楚他的脾性,得清楚他的实力及反应速度,得控制住叶刀的偏转,得估计叶刀飞出的轨道途径…… 宁玉槿一想到这复杂的操作,就一个头两个大起来。 她一向觉得墨敬骁牛叉,现在她直接觉得,这哪儿是人啊,这分明就是个神! 神一样的人物啊! “你没事吧?”墨敬骁走过来解开她的穴道,却见她面目呆滞、一动不动,连忙地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宁玉槿顿时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就去伸手摸墨敬骁的脸:“伤……” 好长一道疤,一直在往外冒血,伤口还有些深,血红中也露出一些泛白的肉来。 试想一下,要让一片柔软的草叶插入那人的眉心,那墨敬骁最开始要灌注多大的内力?而那内力划过他脸颊的时候,会留下多大的伤口? 那一张霸颜俊朗、风韵无双的脸啊,如今竟被留下了这么明显的一条痕迹,宁玉槿顿时间感觉不会再爱了。 为什么啊? 为什么上天那么不公平? 人家留疤是毁容,墨敬骁脸上有这么一道痕迹,却像是平添了几分一样风情,有些痞气,有些邪魅,竟还是说不出的迷人! 墨敬骁见她都快要了哭了,连忙道:“没有伤到筋骨,只是在脸上留下一道疤而已,没事。” 宁玉槿顿时就急了:“怎么可能没事?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我是绝对不会让它有丝毫损伤的!” 说着,她低头开始盘算着她有哪些祛疤配方,有哪些养颜美容的药散,有哪些恢复肌理的药膳。 念叨到雪蛤木瓜的时候,她斜眼朝墨敬骁胸口瞥了一眼,而后在脑海里面默默地把这玩意儿删掉。 雪蛤木瓜什么的,还是她自己吃就好了。 总之,不管用什么办法,她一定得让墨敬骁的脸一丝痕迹不留! 119 你破相,我就不喜欢你了 给墨敬骁处理脸上伤口的时候,宁玉槿一边上药一边唉声叹气,脸上表情活像别人被人骗了钱似的,好不郁闷。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啊,你说要是有一点点的损伤,那岂不是暴殄天物么? 虽然有疤也抵挡不住他的飒爽英姿,但是…… 但是…… 好吧,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可她就是看不得,墨敬骁身上有丝毫的损伤。 墨敬骁全程看着宁玉槿给他处理伤口,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她离他那么近,那长卷的睫毛似乎都能看得根根分明。 那眸中一泓秋水一弯明月,水色潋滟,波光粼粼,极是动人得紧。 而且她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随风弥漫在空气之中,好像能够安静人心。 他终究忍不住,轻轻地开口:“丫头……” “吓!”宁玉槿手一抖,狠狠地按在墨敬骁的伤口上。他脸部肌肉一抽,伤口顿时有血重新流了出来。 “你别动你别动!”宁玉槿看着极不在意地准备用袖子去擦血的墨敬骁,连忙惊呼开口,“你破相我可不喜欢你了!” 说完,整个世界瞬间沉寂。 皎皎月光柔和,青草芳香扑鼻,晚风习习沁凉,树叶婆娑摇曳。 好像一切事物在此刻,都突地变得不一样起来,那般让人不可思议。 宁玉槿僵住身子,机械地往后退:“那啥,今天天气真好,那啥,今天月亮真大,那啥,我给你讲冷笑话好不好……” 还没退开两步,就被墨敬骁拉住手,一下子又给拉了回去。 他眸子幽幽渐黑,望她,挑眉,眼中笑意愈浓:“你刚才,说了什么?” 宁玉槿眼皮狂跳,呐呐地说:“哦,我刚才想跟你说一个滑稽的故事。一只鸡从山顶上滑了下来,呵呵呵,是不是很滑稽?” 墨敬骁扯了扯嘴角,声音越低:“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宁玉槿默默垂下脑袋,在心里流泪道:不敢。 墨敬骁见她模样越发想笑,眼眸微颤,脸上棱角如峰,眼中却有光,灿亮若星:“我不会破相的。” “不是,定王殿下你听我解释啊!”宁玉槿一听这话,立马知道墨敬骁当真了,赶紧地极力抹清自己,“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赏帅之乐人所共耳,刚才我说那句只是泛指,是泛指啊!” “泛指?”墨敬骁狭长凤眼危险眯起,眸光淡淡扫过宁玉槿的脸颊。 宁玉槿瞬间觉得自己脸上冰凉一片,如坠冰窖,几乎下意识地说:“不是不是,咱不是那个意思。定王殿下您仙人之姿风韵神朗,沉稳大气完美强大,这世间再找不出一个能与您比肩之人,这泛指也泛指不起来啊!” 说完,就见墨敬骁低声一笑。 悠悠半晌,他才说了一句:“你总算肯换词了。” 宁玉槿“嘿嘿”一笑,摸着脑袋道,“特意回去整理了几套说辞,有备无患,轮番上阵,总有一款适合您。” “你就是这么敷衍我的?”墨敬骁幽邃褐眸一闪,更上前一步,几乎贴她而站。 宁玉槿心慌意乱腿脚抽筋脑袋混乱心跳加快……总之,顿时之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定王殿下……您……您能不能别站那么近,咱会……” “会怎么?” “会腿软。”宁玉槿很没底气地说完这几个字,愁着一张脸像是天要塌下来似的。 墨敬骁一诧,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感觉她的全身都在抖:“你还是怕我?” 不,不是怕他。 是怕她自己,胸腔里面的那颗心,会忍不住突破皮肤狂跳出来! “那个,定王殿下,你还要不要听我讲冷笑话?” 她百般言辞在这一刻全部当机,莫名其妙地吐出一句话企图僵硬地转移话题。 却没想到墨敬骁这次那么给她面子,放开她的手,走开了两步,负手背着她:“我们快回山谷去吧。” 这简直是宁玉槿求之不得的,连忙点头:“好。” 没想到山谷里面等待着他们的,还有更糟糕的情况。 几乎还隔了一段距离,宁玉槿的面色突地凝重起来,几乎失声道:“毒烟!很浓的毒烟!” “走!”墨敬骁足尖快点,几乎将速度拉到了极致,晃眼飞奔到了山谷边缘。 山谷之中,白天好不容易安抚好的村民们此刻全部被放了出来,在下面一群一群地厮打成一团。 而中间的篝火堆里,浓浓的青绿色烟雾四处飘散开,催生出无数的暴虐,兴奋着所有人的神经。 宁玉槿顿时暗恼:“没想到他们还有后手,太失算了!这烟雾浓度,非得让那些村民们一直互殴下去,不死不休不可!” 墨敬骁将那简易的防毒面具戴上,半蹲着身子,对宁玉槿说:“上来!” 宁玉槿现在身上已经没有凝神散了,当即摇头道:“你下去,能救一个是一个,我就不去拖后腿了。” “还有人隐藏在村民里没有揪出来!”墨敬骁声音陡利,严肃看她。 如果刚才的情况再来一回,可就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么幸运了。 宁玉槿从随身药袋里拿出一个小透明的瓶子来,将里面装着的像水的东西在身上弹了一些:“刚才是我没有准备,现在没人能近得了我的身,你且放心的去就是。” “你……”墨敬骁迟疑了一下,终于点下了头,“那你小心。” 说完,转身飞掠而去。 因为以他对宁玉槿的了解,这个十分爱惜生命的妮子,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宁玉槿当然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她在身上喷了曼陀罗香水,味道好闻,还十分好用,简直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必备的道具之一。 还有刚才准备的没有用上银针,有专门淬毒的,有专门用于麻醉的,有专门用来让人生不如死的,根根都是绝品,件件都是她精心准备。 哦,对了,小药袋里应急的还有臭气熏泪丸,有痒痒爽身粉,有定身僵尸弹…… 如果刚刚不是那人伪装成村民,突然跳起来发难,还点了她的穴道,那她敢肯定,那人绝对会在她的手里,死得很有节奏感。 而正如墨敬骁所说的,还有黑衣人隐藏在村民之中,没有被揪出来。 而这一次针对的,明显还是她宁玉槿。 所以在墨敬骁下到山谷之中去的时候,躲在暗处的人,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 宁玉槿看着飞掠向自己的身影,忍不住疑惑地说了句:“我看起来很好欺负么?” 120 要学会,动脑子 宁玉槿当然不是任人欺负的,她充其量就是看着比较好欺负一点而已。 所以那个黑衣人以实际行动来证明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女人并不像表面那么温柔善良。 还没近身,那黑衣人就突地在半空之中定住,而后“哐当”一声,相当狼狈地摔倒在地。 “呀,天上掉下个大乌鸦!” 宁玉槿迈着小碎步小跑到黑衣人的面前去,边用带香风的衣袖在他鼻子面前扇来扇去,边很是无辜地问道:“你怎么了呀?” 那黑衣人在半空之中突地闻到一股异香,而后浑身乏力,无法提气,这才摔了下来。落地之后,好不容易刚缓过一口气,那熟悉的香味再一次扑鼻而来。 原来一切都是她在搞鬼。 他咬牙看着面前的小个子,却浑身软软的,根本不能动弹一分! 宁玉槿伸手钳住他的下巴,动作麻溜地将他口中的毒囊取出,根本不给他咬破的机会。 与此同时,她还用有淬过麻沸散的银针在他的牙龈上扎了两下,不影响他声带发声说话,也让他连咬舌自尽的机会都没有。 啧啧,瞧瞧这样多直接多干脆,断绝他一切后路,这样两人才能好好地进行一下深入“交流”么。 “喂,兄弟,你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比死更可怕的东西呀?” 不待人说话,她就自己问自己回答了。 “不知道呀,不知道人家告诉你哦,比死更恐怖的事情就是,落在我手里哦!” 说着她还拼命地眨了眨眼睛,捏着柔软娇嫩的声音说着话,力图营造出一副自己很纯良很无辜的感觉来。 那黑衣人有些抓狂地看着她。 这个小个子她到底在说什么到底想做什么啊? 宁玉槿想着吧,自己好歹也是女孩子,不能给人太残暴的感觉,于是拿出银针来的时候,她还安慰地冲那黑衣人道:“扎下去的时候不会很疼的。” 黑衣人趴在地上,冷眼看着她,一言不发。 宁玉槿嘟囔着道:“就是扎完之后会让人受不了。” “咳……”那黑衣人眼角狂抽,终于肯说一句话了,“别啰嗦,给我个痛快!” “这怎么可以,我还有很多好东西没用呢!” 宁玉槿将自己药袋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掏出来摆放在他的面前,并且详细地给他解释了作用,且会有哪些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不良反应。 说完,她随手拿起一个,很是认真地道:“我知道你不信,所以我决定让你每一样都亲身体验一下,那感觉,绝对倍儿爽!” …… 狄长风带着慕容玄众影卫们赶到的时候,首先看到的便是宁玉槿和那个黑衣人。 宁玉槿歪着头好像正在说些什么,他们走进的时候,只听到最后一句:“冷笑话好不好笑啊?” 那黑衣人脸色惨白,满脸冷汗,却还是机械地点头说:“好笑。” 他已经被她弄得,生不出任何反对心思了。 宁玉槿顿时来了兴趣,连忙高兴地说:“那我再讲一个。有一个黑衣人,他飞着飞着‘啪——’,掉地上了,然后就变黑死人了。好不好笑啊?” “噗——” 狄长风顿时叉腰指着她,喷笑出声:“哈哈哈,娘娘腔你讲的这是什么笑话,你要笑死人啊!” 宁玉槿幽幽地转过头来白了他一眼:“笑话不让人笑还让人哭啊。” “喂你……” 狄长风又要开始和她斗嘴,她却一点不愿理他,立即起身走到了慕容玄的面前来:“慕容先生,你可算到了。” 慕容玄的目光已经落在山谷之中的混乱场面上了。 那些村民们,不像是一个个的人,更像是一只只的兽,撕咬,争斗,厮杀,不休。 他英眉一挑,面带忧色:“看样子情况很糟啊。” 狄长风也探过了脑袋来,望见那比之前还乱的场面的时候,也吃了好大一惊:“走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这些有空再说,”宁玉槿指着下面那堆篝火,道,“当务之急,是必须让人把那堆火给灭了,要不然村民还会继续发狂下去。” 慕容玄还不太了解现场情况,当即退开在一边,让宁玉槿掌握主动权:“要怎么做,你来跟他们说。” 宁玉槿和影卫们都是熟人熟事了,也不客气,眼睛扫了一眼众人,郑重地道:“你们从身上扯下一块巾布来,然后用水打湿了捂住口鼻,下去以后尽量不要大力吸气,先把那堆篝火灭了,一丝烟雾别留,遇见发狂的村民不要伤害他们,点穴就行,都明白了吗?” 众影齐齐冲宁玉槿一拱手:“属下明白!” “嗯,去吧。” 话音毕,众影卫化作一片黑影,飞身掠下,片刻就到达混战的村民群中,忙作一团。 狄长风看着面前突变的场景,有些没搞懂刚才的情况,忍不住问慕容玄道:“慕容先生,这个娘娘腔到底是什么身份啊?怎么影卫们还听她指挥?” 慕容玄狐狸眼一垂,慢悠悠地瞥了狄长风一眼,语重心长地道:“长风啊,记不记得以前我常跟你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狄长风没细思量,脱口问道。 “行军打仗,你武艺可以不是顶尖,但是一定要学会动脑子,这样你才能让自己活得更长久一些。同样,这句话也可以适用于任何时候。懂了吗?” 说完这么一句颇为哲理性的话语之后,慕容玄甩下狄长风,几步走到宁玉槿的面前,和她对视一笑。 两个奸诈的人这么一笑,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狄长风隐约觉得慕容玄好像在跟他暗示什么,可他直来直往惯了,哪懂这些将人绕晕的弯弯绕绕? 当然他也没空纠结这些,撇了撇嘴,直接说:“不和你们说了,我下去帮他们了。” 说完,他足尖一点,也闪身不见踪影。 “这孩子。”慕容玄笑着摇头,神色颇为无奈。 宁玉槿看着狄长风远去的身影,也忍不住笑了笑:“孩子,你说得对,他还真是个孩子。” 高兴就笑,生气就闹,不爽就说出来,喜怒全在脸上。 虽然那家伙一直死咬着她不放,可是说实话,狄长风这种性子,是让人讨厌不起来的。 慕容玄看向宁玉槿,也笑了笑:“说起来,长风十六,三小姐才十三,貌似三小姐更小一些吧?” 宁玉槿耸了耸肩:“你可压根没把咱当孩子看过。” “把你当孩子看的人,下场一定很悲惨。”慕容玄慢条斯理地,说了句大实话。 给读者的话: 今天九九试着定一下更新时间,凌晨1点一更,12点二更,17点三更。至于加更,九九7月5号放假,乃们看着办吧。 ps:九九大三狗,目前四级还没过,期末马上将近,还在做论文课题实验。 再ps:更新以后后台有个审核时间,所以亲们最好在我说时间后一个小时、或两个小时后刷新,否则可能看不到哟~~~ 121 疑窦重重 所有人都下去安定村民去了,原地只留下了慕容玄和宁玉槿两个不会武功的人,还有两个负责护卫他们安全的影卫。 宁玉槿不时地朝他们来的方向张望了一下,见并没有后续部队跟进,双眉压目,眸光一凛,有些凝重地问:“运送药材的还没来吗?” 慕容玄回答说:“军队稍后就能到,不过运送食物和药材的估计还要更晚一点。” 宁玉槿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来:“是我太操之过急了。” 毕竟是大批量的东西,光是征集起来就要一段时间,还得从盛京送过来,哪能那么快就送到?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影卫们办事效率太高,现在村民们大多数已经被定住了。 至少目前,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宁玉槿无形中松了口气,一抬眼见慕容玄一直盯着她捉的那个黑衣人看,干脆地走过去说:“我刚抓的活口,慕容先生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好了。我想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说到最后,语气莫名地有些森森,慕容玄看着那黑衣人浑身一抖,好似有些害怕的样子,顿时间还对宁玉槿的手段有些好奇了。 “你抓的?” 他还以为是他们爷抓住的,她只是负责看着看管。着实没想到,她也能干得这么漂亮。 而且说实话,在路上的时候长风已经将事情的基本经过给他说了个大概,当时只道他们爷出手伤了所有的黑衣人,结果那些黑衣人全部咬破毒囊自尽了,据说中的毒还是什么寒焰。 他当时就急了,匆忙赶过来。没想到上天待他不薄,还能遇见一个活口。 宁玉槿晃了晃脑袋,斜眼瞥着他:“怎么?不相信?” 慕容玄鼻子一动,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飘散的一股幽香,顿时笑了:“宁三小姐出马,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做的。不过,你就不怕他自杀?” 这些死士,被抓住以后基本问不出来什么了。 因为上一刻他们可能还活着,抓住以后就是个死人了。 说起这个,宁玉槿顿时得瑟起来:“有我在,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我有的是办法让他没办法动弹,连咬舌自尽都不可能。” 不仅让他生不能死不能,而且在经历过她一大堆道具和无数个冷笑话的轮番轰炸之后,现在这黑衣人心如死灰、一心求死,满脑子只求下辈子再不为人。 然而就是这种要求也达不到,因为宁玉槿指着另一堆东西对他说:“只要你别死的太快,我想我应该能把你救回来的。” 所以说,遇见一个能用药且能用毒的人,那简直就是人生之中最悲哀的事,没有之一。 慕容玄看见宁玉槿自信笃笃的样子,立马扬眼看她:“看样子,三小姐已经审问过他咯?” 宁玉槿点头说:“大概地问了些问题,基本和我猜测的差不多。” “他们在研究一种毒药,叫‘碧落黄泉’,放在火上燃烧成烟,烟雾有剧毒,能让人产生幻觉,受人控制。如果浓度过高,则会像下面那样,使大家产生好斗情绪,互相伤害。” “他们之前只是小范围地实验,并且选择一些比较偏远的地方下手,所以一直没让人发现。像这么大规模的实验,还是头一次。我估摸着,他们应该是在测试毒烟的控制范围和控制力度了,准备大范围地使用了。” 这种毒烟若真的大规模使用,估计大邺又要面临一轮大的灾难,慕容玄语气一沉,脸上一丝笑意全无:“问出何人是幕后主使了吗?” 宁玉槿摇了摇头:“他们也是被人操纵的,体内都被种下寒焰剧毒,在整个计划之中只负责执行。跟他们交接的只是他们的头,再上面的是谁,他们根本就不清楚。” “寒焰……”一提起这个,慕容玄就眯起了眼。 这个词对他的意义,可太非比寻常了。 而且,在大邺首都附近出现了这种东齐特有的剧毒,其中意味,不能不让人深思。 宁玉槿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们应该是本国人。” 因为挟持她的那人叫墨敬骁的时候,脱口的就是大邺定王。 其实本国和其他国对对方的叫法是不一样的,像本国国民就会称自己为大邺,叫齐国为东齐。 而反之,东齐国内也称自己为大齐,称大邺为南邺。 所以宁玉槿几乎可以肯定,这些黑衣人死士是大邺的人。 本国的人,中了东齐的毒。 宁玉槿和慕容玄对视了一眼,没在说话了。 因为怕自己问漏了些什么,所以最后宁玉槿让慕容玄又问那人了一遍。 慕容玄果然才是资深逼问专家,一问接一问,随时丢陷阱,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套进去。 可惜问的问题再专业,也比不过人一问三不知。 最怕的是什么? 不怕他知道不说,而是怕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想说都说不出来。 不过不知道也没关系,以慕容玄那双善于发现的眼睛来说,也许你不用说什么,他就能从你的身体、你的肢体语言,看出太多东西。 让一影卫把那黑衣人带走,他和宁玉槿说:“他说话是盛京口音,发音有些怪,应该是长期不怎么说话造成的。身体肌肉有些地方不协调,应该是经过一段时间不正规的强化训练。我刚问他隶属于哪个组织的时候,他说了两个字‘弃子’,我想我大概知道这些黑衣人是从哪里来的了。” 这都能看出来? 宁玉槿不得不说一句,不愧是从披风打结方法和结印都能看出端倪来的慕容先生啊! “那到底是哪里来的?是东齐还是大邺?” “原本是隶属大邺的,不过因为他们不合格被淘汰出来了,成了‘弃子’,又被人再利用。至于利用他们的人,是东齐还是大邺的,还很难说。” 宁玉槿没弄懂:“什么叫原本是隶属大邺的?” “天玑阁。” 慕容玄说完,见宁玉槿没什么反应,笑了下,用唇形冲她说了两个字。 宁玉槿顿时愣在了原地。 122 笑话,咱会是那种人吗? 慕容玄用唇语说了两个字:绝魂。 宁玉槿觉得自己肯定看错了,缓过神来之后,还不相信地立马确认了一道:“慕容先生,你说的不是绝魂吧?” “呵呵,三小姐听到他的名字怎么就这副表情了?”在如此严肃紧张的时刻,慕容玄还有心思揶揄了宁玉槿一下。 “明知故问!”宁玉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绝魂。 这个一出现就成为她生命里最大噩梦的男人,曾经无数次差点要了她小命的男人,对于这种人,她不露出这种表情,难道还要笑容满脸热情似火? 慕容玄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宁玉槿却懒得纠结这个问题,敛了目光,开始扳着指头算关系:“让我理理啊,绝魂隶属天玑阁,天玑阁隶属大邺,那些黑衣人是天玑阁淘汰的‘弃子’……” 综合了她知道的还有慕容玄说的,她倒是在心里理出了一条明线来。只是这明线,明显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点。 “这天玑阁,到底是属于谁的?” 从一开始绝魂针对的就是墨敬骁,明显是两方敌对。 而且敢这么和墨敬骁叫板的,对方身份也不会太低! 宁玉槿细数了京中权贵,脑袋里已面有了大概人选,却不太确定。 慕容玄见宁玉槿举一反三,思绪宽广,不由点头赞赏一笑。 不过他也没直接告诉她是谁,只伸手向上方指了指,说了一句:“有些事情要等时机成熟了才能给你说,这里面水深得很,现在把你拉下水还太早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刚开始还不觉得,想了一会儿,宁玉槿终于听懂其中的隐晦意思。 “敢情你的意思是,只是现在不把我拉下水,到以后再把我拉下水是吧?” 慕容玄笑眯眯地弯起一双狐狸眼,十分坦诚地冲她点了点头:“区区就是这个意思。” 你说他若是狡辩还好一些,至少她还可以跟他理论几句。 可是那么直截了当地承认了,反倒让她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不知道怎么说就索性不说,宁玉槿决定以后面对慕容玄的时候,一定得小心说话、低调做事,免得被他绕啊绕的,直接把自己给绕搭进去了。 喏,还是刚才狄长风直接,不知道慕容玄说什么直接想都懒得想,就下去帮忙去了。 说起来,山谷之中的篝火现在已经扑灭了,只是黑压压地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宁玉槿将注意力转了回来,在想下面到底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索性他们没等多久,一大批军队就赶了过来。 这批军队本应该是和慕容玄他们一道的,不过遇见狄长风的时候,慕容玄深感事态紧急,便让影卫先行一步,让大军随后。 此刻人手充足,再不怕敌人闹什么幺蛾子。慕容玄连忙吩咐众人,将整个山谷团团围住。 上万大军,人手一支火把,像两条火龙一样从两边游展开去,然后在另一头融为一体。 整个看去,就好像是一个硕大的光圈,将整个山谷又照亮了起来。 下面的村民们早已经被全部定住,一个个都乖乖地不闹,宁玉槿和慕容玄对视一眼,当即让影卫把他俩送了下去。 谷中,墨敬骁已经指挥影卫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把伤得比较重的村民全部单独地集中在了一起。 宁玉槿和慕容玄下去的时机刚刚好,来不及顾及什么虚礼,墨敬骁就直接对他们说:“快给他们看看。” 刚才燃烧的毒烟太浓太毒,好多村民都像疯狗一样撕咬着旁边的人,哪怕那是自己最亲的人。所以那些重伤的村民无一例外的,脸上脖子上到处被咬得血肉模糊,有一个还在突突地不停往外冒血。 “得给他们做一个简单包扎,可是……没有纱布!” 应该说,现在他们两手空空,根本什么都没有。 “这个简单,”慕容玄倒是没有多急,立马转过头去冲众影卫道,“差纱布,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旁边那片角落够隐蔽。” 差纱布,跟角落隐不隐蔽有什么关系? 宁玉槿正诧异着,就见众影卫脸上均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而后一个个抱着大义凛然英勇赴死的表情,朝着山谷那边的隐蔽角落走去。 她伸长了脖子想望个究竟,墨敬骁却神出鬼没地突然挡在了她的面前,冷声说:“那个村民再不止血就没救了。” “啊!” 宁玉槿这才想起正事,赶忙地替那村民处理颈部伤口。 她随身小药袋里的药不多,不过都是危急时刻救命的良药。刚替那村民止了血,就见一大堆纱布瞬间就被送到了她的面前来。 说是纱布也不太确切,宁玉槿拿起一些来看了看,便立马看出是用里衣撕成的布条了。 用里衣…… 想着,她偷偷地往后一瞥,总算知道慕容玄跟那些影卫们说那地方隐蔽是什么意思了。 哈,看来慕容玄没少让他们干这种事啊,他就那么说了一句,他们就全部自觉过去了。 而且,墨敬骁你刚才挡在咱面前是什么意思? 怕咱看他们脱衣服? 哈,笑话,咱会是那种人么? 最主要的,就是想看,这光线这地理条件,能看得着么? 最最主要的,就是想看,那也得看你的么,他们哪有这么高大伟岸的身材?哪有这修长健硕的大腿?哪有那性感迷人的锁骨?哪有那么精窄有力的腰身? 喂喂喂……够了啊,宁玉槿,搞得好像你看过似的。 连忙回过神来,她擦了擦嘴,确认没口水流出,再一次忍不住狠狠地在心里鄙视了一遍自己。 一影卫从她身边飘过,忍不住问道:“三小姐,你发什么呆呢?” 宁玉槿心情正不好呢,直接甩了一句:“这种天气,这样穿十分凉爽吧。” 那影卫顿时裹紧外面的仅有的一件黑衣,“咻”地一声火速飘走。 宁玉槿走上前去,和慕容玄一起处理重伤村民,轻伤的那些则交给众影卫来处理。 他们平日里受伤是常事,慕容玄也教过他们怎么处理一般伤口,所以应付一下也是可以的。 不过,宁玉槿看着最后一个药瓶空掉,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药再不来,我觉得我就该想带着大家上山挖草药了。” 给读者的话: 谢啊宅otaku打赏~~ 123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所幸,慕容玄安排去办事的人这点效率还是有的,运送物资的部队没等多久也相继到达。 遥遥的一长截队伍,缓缓地驶进山谷中来,宁玉槿踮着脚朝大部队张望了一下,立马就眼尖地瞅见了一零八。 她连忙兴奋地朝他猛地挥手,大声喊道:“小八,这里!” 一零八背着她的药箱,一路飘了过来,先恭敬地朝墨敬骁和慕容玄行了礼之后,这才看向宁玉槿,抽着嘴角小声说:“三小姐,隔老远就看见您了,您不用特意打招呼。” 就宁玉槿这一惊一乍的性子,这一喊几乎让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某一秒,他甚至能感觉到他们爷那犀利冰冷的目光,也在他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从来都行走在黑暗与影子中的影卫,还是第一次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那感觉…… 反正不怎么爽。 宁玉槿可没明白一零八的小心思,连忙伸手接过药箱,顺口问了句:“香月没给我准备吃的吗?” 一零八顿时脸部肌肉狂抽起来。 吃的,吃的…… 这种时候,还能问出这种问题的人,除了宁玉槿估摸着再无别人了。 可偏偏…… 他默了一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来,脑海里浮现香月临走时候交代的话语:“小姐在外面就要你多照顾了,记住一点,无论她吃得再多,你身上都得随时准备一点食物,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饿了。” 不得不感慨说,香月果然是久经沙场的,宁玉槿的习惯秉性都被摸得一清二楚,这不,一来就直接遇上了。 “还真有啊!”宁玉槿顿时高兴惨了,连忙接过油纸包,还没打开,只闻了下味儿就直接喊出了名字,“酥肉饼!”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能吃上好东西,她当即将那一层层油纸剥开,数了数,有五个。 慕容玄一个,狄长风一个,墨敬骁一个,其他人忽略不计,她还可以吃两个。 将饼分了下去,小屁孩傲娇地轻哼了一声,就在宁玉槿以为他不要的时候,飞快出手将饼抢了过去。 慕容玄万般推辞,还道“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过意的去”,然后在她准备收手的时候,饼已经在他手里了。 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宁玉槿在心里将两人暗暗鄙视一番,然后拿着饼走到了墨敬骁的面前。 她几乎还没来得及开口,墨敬骁就已经开口了:“我不饿,你吃吧。” 一旁,慕容玄走过来说:“爷只要和军队在一起,都是和将士一起吃饭的。大家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大家什么时候吃,他就什么时候吃。所以这个饼,您还是给我吧。” 宁玉槿直接忽略后面一句话,倒是没想到墨敬骁严于律己到这般地步。 拥有决断天下的能力,却不愿摆高高在上的威仪。 这样和将士共进退的领导者,才能让那些士兵们心甘情愿地为他去卖命。 不过,他们还是傍晚的时候吃的点东西,一小只烤鸡被狄长风一个饿了好几天的人吃了大半,剩下的他基本上都给了她吃,他自己则象征性地吃了一点,根本不可能吃得饱。 而现在已经夜半三更,他又一直处在大量消耗体力的状态,说不饿,那才是假话。 宁玉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直接站到墨敬骁的面前,忽地挑眉含笑道:“定王殿下,说句实话,你是不是被我这倾国倾城、貌美如花的模样给迷住了,现在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 隔得远一些的人群没听见还不觉得,隔得近一些的狄长风和慕容玄,还有众影卫,几乎是个个目瞪口呆,随风石化。 慕容玄还立马扫视两人,企图从某个细节发现一下,在他不在的期间,他们两个到底发生了怎样的进展,以至于让宁三小姐如此口出惊人。 狄长风今天已经被宁玉槿此人雷得外焦里嫩、完全摸不清楚情况了。 这个奇葩,到底是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 众影卫各有意见,不过大部分的人都只有一个想法:宁三小姐,你太威猛霸气了! 刚才那句话,简直能威慑千里震退三军! 再看当事人墨敬骁,原本凛然的一张脸,也忍不住被她逗弄得破了一丝裂痕,有笑意慢慢绽现。 “你……” 这才刚刚将那紧抿唇线露出条缝,宁玉槿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的酥肉饼塞进了墨敬骁的嘴里。 完成之后,她还得意一笑说:“现在饼已经在你嘴里了,身为大邺的定王殿下,您可不能浪费农民伯伯的辛苦劳动哟!” 墨敬骁顿时对她此举哭笑不得,凤眸之中,却似乎要溢出笑来。 众影卫此刻已经石化成渣,完全呆愣不能自理。 狄长风只觉得眼睛犯花脑袋发晕,不确定地问慕容玄道:“慕容先生,我没看错吧?就娘娘腔那动作,王爷居然没闪开?” 慕容玄已经被眼前情景弄得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狄长风的问话他鸟都没鸟,直接翻了个白眼。 就连他这个不会武功的人都看出来了,他们爷最开始的时候身形一晃,明显是要避开的。可几乎在让人无法察觉的下一秒,他却又将身形定住了。 这叫什么?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打情骂俏呢。 “好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墨敬骁可没有让大家把他和宁玉槿围着当猴看的兴致,一个跨步挡在宁玉槿面前,长袖一挥,厉声道。 众人可没有宁玉槿那种勇气和运气,敢忤逆墨敬骁,当即闪的闪,走的走,火速地没了影。 就在这片刻间,运送过来的药材已经被全部从马车上卸了下来。 宁玉槿也趁此机会,立马埋头闪身过去:“我去那边看看。” 她现在脸蛋如火烧如火燎,红得比晚霞更加明艳,烫得都快要煎熟鸡蛋,连抬起头来看墨敬骁一分都不敢。 天呐,她刚才哪根神经搭错了,才会干出这种事情来的? 墨敬骁看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眸子闪了一下,嘴角蓦地扬起。 她不倾城不倾国,她不貌美也不如花。 可她却会以这么犯傻的方式,只为了让他吃点东西。 该怎么说呢? 小丫头,你知道吗? 我,早已深陷其中了。 124 你,居然是女的! 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 人一多起来了,办事的效率也就提高起来了。 运送来的药物已经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宁玉槿看了眼药物清单,也不得不由衷夸了慕容玄一句:“还是慕容先生考虑周到!” 虽然没给他说要运送什么药物,他来之前也完全不知道这些村民会发生暴乱,但是送来的药材里有不少可以用来治伤的药,简直解了这里的燃眉之急。 慕容玄却立马客客气气地朝宁玉槿一拱手,无不感激地道:“若不是三小姐在纸条后面的那个宁字,事情也不可能那么顺利,这件事情子瞻是万万不敢居功的。” 啧,瞧这会做人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过换做谁听到这话,都还是会挺高兴的,宁玉槿当即笑了笑:“行了,既然药都到了,那就先给这些村民治伤吧。” 慕容玄当即拍了拍手,就见随后来的队伍之中,有十几个人走了出来,他道:“这些人都是军医,也可以一并来配合我们。” “如此自然再好不过!” 当下,安营扎寨,埋锅做饭,熬药煮粥,处理伤患,各有各的忙。 轻微伤患有影卫,中等受伤的有那些军医,受伤最重的几个,由慕容玄和宁玉槿负责处理。 宁玉槿让人给搭了个简易的手术台出来,四周火把将中心照得透亮。 她将小药箱中准备的东西一样样地摆了出来,刀具,针具,纱布,棉花,还有自制消毒用的酒精灯…… 站在一旁观摩的一些人当即就吃惊了,那么小小的一个药箱,居然能装下那么多的东西,还是那么多他们从来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这到底是怎样神奇的存在! 当然,更神奇的,还是宁玉槿那个人! 宁玉槿替那个颈部被咬开一个大口子的村民做缝合的时候,就连慕容玄也特意跑过来参观学习了一下。 临了了,慕容玄还冲宁玉槿做了个长揖,道了一句:“学生才疏学浅啊!” 一下子慕容先生变学生慕容了,宁玉槿还有些不好意思了:“别介,慕容先生满身真才实学,可不是咱能比的。” 不过后来宁玉槿知道慕容玄对她这么客气其实是因为他看上她的那套道具之后,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该对他这么好声好气的,一早一大脚踢开就什么事没有了。 宁玉槿和慕容玄负责处理完了一些高危病患之后,便将其余的交给那些军医和影卫们来做了。 此刻中心指挥的几所帐篷已经搭好,他俩净手除垢之后走进帐篷之内,别的没看见,就见狄长风坐在里面,脸色难看得像吸入了几公斤毒烟似的。 慕容玄一双狐狸眼含着笑意,走过去问:“长风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狄长风抬起头来看了眼慕容玄,没有说话,而后又将目光转移到宁玉槿身上,表情顿时就怪异起来,眉心额角一阵抽搐。 宁玉槿茫然地左右望了望,确定狄长风看着的人是她之后,忍不住指着自己疑惑问道:“我有惹你了吗?” 整个晚上她忙得近乎虚脱,根本连和狄长风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所以应该不是她得罪这小屁孩了吧? 没想到狄长风当即站了起来,用手直指宁玉槿,怒道:“你……你……你……” “我……怎么了?”宁玉槿没搞懂这孩子的点在哪里,抬眼用眼神询问慕容玄。 慕容玄看了眼狄长风,突地露出他标准的狐狸一笑。 宁玉槿还在云里雾里,就听这边,狄长风终于将那句话说完整了:“你,居然,是个女的!” 呼,还以为是什么问题呢。 宁玉槿伸手将他的手指拨开,耸了耸肩道:“我有说过我不是么?” “可你为什么不早说!” 还害得他一口一个娘娘腔地叫,定王殿下也听着他在叫,所有的影卫也听着他的叫,却没有一个人提醒他! 要不是他无意听到慕容玄叫了宁玉槿一声“三小姐”,他还没意识到这个彪悍的小个子是个女的! 也就是说,所有人都知道了,就他一个人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看他闹笑话! 宁玉槿腰上还挂着刚刚影卫给的水囊,随手就解了下来,递给了狄长风:“我没说,是我觉得现在这么危机的时刻,纠结这个没必要。喝口水吧,小家伙一天火气太旺盛了不好。” “你才小家伙!”狄长风想和宁玉槿拌嘴,可是一想到她是女的,顿时又浑身别扭起来。 闷着头想了想,也不敢让宁玉槿继续举着水囊,干脆一把夺过,而后转过头去,“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我才不要你管。” 说着,却拔开塞子,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大口水,好像在跟自己赌气似的。 这孩子。 宁玉槿摇了摇头,见慕容玄在一旁站着看热闹,忍不住上前道:“你也不说两句。” 慕容玄一如既往温文儒雅,虽然一身白衣沾染了些污垢,但是仍旧清风朗朗。 他意味深长地一笑,道:“区区最乐于看热闹。” “真阴险。”宁玉槿一龇牙,又在心里默默地将他鄙视了一番。 正说着,就见零一、零二掀开帘子,墨敬骁从外面大步地走了进来。 风尘仆仆,却气势迫人,袍角飞舞间,还带起一阵细微的风。 他去重新安排了一下山谷周遭的兵力布防,不说固若金汤,但是至少不会人轻易攻进来。 至于谷中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至少目前没什么大问题发生。 墨敬骁快步走到主座之上,双手撩袍,坐了下来,指着旁边的椅子对几人道:“都坐吧。忙了一天了,来说说你们的想法。” 这种时刻,有什么小别扭都得暂且抛诸脑后,狄长风也转过身,同宁玉槿和慕容玄一起坐了下来。 墨敬骁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随即一挥手说:“来吧,各抒己见。” 慕容玄看向宁玉槿,笑了下,说:“让三小姐说吧,她知道得最多。” 125 有勇有谋的,未来定王妃 “知道最多谈不上,不过既然让我先说,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好了。”宁玉槿还在膈应刚才她“语出惊人”的事情,所以不敢去看墨敬骁,只看着狄长风和慕容玄道。 “首先,我们知道这些村民是被抓来做实验的,有人在研究一种很危险的毒雾,名字叫做‘碧落黄泉’。不过就我的观察来说,现在这毒还处在研究阶段,还有很多的不足之处,充其量也算是完成了二分之一吧。” “可就算没有完全成功,它的杀伤力也是不可小觑的。就像今天山谷之中一样,若是我们任由那些村民自己厮杀,现在可能全部都死了。”狄长风这一次总算没捣乱,认认真真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宁玉槿点了点头:“所以说,当务之急得赶紧弄清楚这‘碧落黄泉’是什么成分,然后才好研究解药。要不然,以现在村民的状态,不吃不喝的话,也撑不了多久。” 墨敬骁抬头去看宁玉槿,目光凛然道:“这解药之事,就要靠你们两个了。” 慕容玄当即半起身,拱手道:“子瞻定将竭尽全力。” 宁玉槿倒是没一本正经地表忠心,不过这么多村民的性命,她也不会放任不管:“现在也只能先用一般药拖着,慢慢想办法了。” “哎!”狄长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子来,问宁玉槿道,“你最开始的时候,不是也往火堆里洒了一些粉末,结果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吗?那个不行吗?” 所有人目光,顿时灼灼望向宁玉槿。 宁玉槿无奈一耸肩,看向慕容玄说:“那东西是凝神散,我说出来慕容先生就知道了。那东西就有点镇定作用,用它来解毒根本不现实,而且……” 她在心里“噼里啪啦”一扒算盘,顿时摇了摇头。 那玩意儿,成本太高了! 慕容玄是个识货的,倒是明白“凝神散”的作用,只是有一点他不明:“这‘碧落黄泉’毒性如此猛烈,三小姐是如何用一瓶药就让那么多村民都安静下来的?” “嘿嘿,”说起这个,宁玉槿还是蛮有信心的,“我的药,自然都是精品。” 这个倒是不可否认,万安堂一款普通的跌打损伤、治疗出血的药效果都要比大药房的坐堂大夫开的药方好。 他曾想从郑二娘那里套出那药方来作为行军打仗的常备药,可惜郑二娘这人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愣是凭手腕和他周旋至今日,也没让他得逞。 说实话,他一心想要撮合宁玉槿和他们王爷,也是有这么一些私心在里面的。 “对了,”宁玉槿又补充说了一句,“那些黑衣人脸上戴面具可以用,而且最好让人尽快多做一些出来以备不时之需。如果……我说如果,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情,那些面具会派上大用场的。” 慕容玄不由问道:“那些面具,我刚才也看了一下,就那个东西,能让人防止吸入毒烟吗?” “他们做的防毒面具还不够严谨,我可以写个简易防毒面具的制作流程出来,一般毒烟还是能够防止的。石灰土颗粒可以滤毒,锯木屑、棉花和棉绒织等可以滤烟,你找几个木匠先照流程做出来,然后教将士们做,很简单的。” 宁玉槿一说完,就见全部人都朝着她看,眼睛都不眨一下,眸中情绪还颇为复杂。 她看了下几人,有些茫然地问:“怎么了?我有说错什么吗?” 狄长风呐呐地张了张嘴,想了半天,才低着声音,有些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地说:“你很厉害。” 年纪那么小,却好像什么都懂。 刚刚面对那些村民血肉模糊的伤口,一般女子早已经被吓得失声惊叫起来,就连大老爷们儿看见也不免有些触目惊心。 可她,偏偏那么淡定地处在中心,替那些村民们治疗,面色波澜不惊。 而此刻,就在所有人都还没弄懂那玩意儿是什么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心里有了主意。 就算是他男子汉的自尊心在作祟,他也不得不承认,宁玉槿的确比他厉害。 “不过我以后会比你更厉害的!” 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狄长风轻哼一声,像是在暗暗下什么决心。 宁玉槿对这小孩子的好胜心无任何感想,笑一笑了之。 慕容玄却在这时候摇了摇头,唇角边却不自觉地绽开一笑。 不是他说,宁三小姐在太多时候都表现出不符合她年龄的聪明才智了,可偏偏在他们爷面前,却老是行动迟缓发呆犯傻,这算不算是一种暗示呢? 而此时的当事人宁玉槿,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墨敬骁,即便她知道他那两道目光正在看她,她也不敢抬头分毫。 她笑哈哈地转移话题说:“这个也没什么的,只是我恰好在某本书上看过而已罢了。” 笑话,她好歹也是从新世纪过来的,这些东西都是基本常识好伐。 “那就写下方法,交给下面人去做吧。”墨敬骁将目光从宁玉槿的脸上收了回来,吩咐道。 当即零一、零二立即进来铺纸研墨,宁玉槿也不耽误,几下将防毒面具的制作流程写了下来。 这有备无患算是了了,下面要说的,便是那些黑衣人的身份。 这个由慕容玄来说,他便将天玑阁“弃子”的事情,给全部说了出来,并且顺口提了一下宁玉槿捉到活口的一大功劳。 旁边零一、零二无不赞赏地看向宁玉槿,心中惊叹其乃有勇有谋之奇女子是也! 就连狄长风,看她的目光也有一种怪异转移为另一种怪异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咳咳……” 慕容玄和零一、零二同时咳嗽,目光全部望向墨敬骁。 宁玉槿,何许人也? 他们爷未来的定王妃。 这样说应该没错吧? 宁玉槿却显然没注意到他们在想什么,只专注地说着自己的想法:“不是我说,盛京防御必须得加强了。不管敌人是出于什么目的,不管是东齐的还是大邺的,他们选择在盛京郊区做这种实验,说明他们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针对的是盛京城,我们不得不防啊。” 126 聪明人做聪明事 墨敬骁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十指交叉,搁在膝上。 他并未接宁玉槿的话,只抬了抬那狭长凤眸,瞥了慕容玄一眼。 慕容玄当即心领神会,站出一步,对宁玉槿道:“三小姐,时候不早了,您也忙了一天了,不如早些去歇息去吧。” 这个时候要她去休息? 宁玉槿没什么反应,反倒是狄长风一反常态,激动地跳出来,帮她说了一句:“慕容先生,难道她说的有什么不对吗?你怎么在这时候赶她走呢?” 她说的没什么不对,就是因为说得太对了,所以才让她离开。 这其中深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可是好死不死的偏偏遇到狄长风这实诚孩子,直接就给点破出来,顿时搞得大家都不好下台了。 慕容玄眯眼看着狄长风,冲着他笑,那笑里饱含獠牙与鲜血:“你别以为你逃得了,你也去给我睡觉!” 影卫们常说:不怕敌人对你叫,就怕慕容冲你笑。 慕容玄的必杀技狐狸笑,不知道让多少人遭了秧。 狄长风也是和慕容玄接触过一段时间的,自然知道他的脾气,当下噤了声,眼巴巴地望向宁玉槿。 他希望她赶紧地出来说几句话,让他俩都留下。 这么重要的时刻,他要与定王殿下和大邺百姓共进退,才不去睡觉呢! 宁玉槿却在这时候打了个呵欠,有些迷糊地说:“还是慕容先生善解人意。我早就困到不行了,一直强撑着呢。既然先生你都那么说了,那我就却之不恭,去休息了。” “喂!你!”狄长风顿时抓狂到跳脚。 就知道她靠不住,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妥协了! 她刚刚还在说盛京有危险啊,她肯定还有想法没说啊,她难道就想这么去睡了? 宁玉槿可不管狄长风在想什么,半屈膝冲墨敬骁福了福身,道:“那我退下了。” 墨敬骁嘴角略动,下巴微抬,眼睛望向她,想说什么,最后漫漫悠悠溢出四个字:“好好休息。” “嗯。” 利落转身,快步离去,连一点停顿都没有。 狄长风看着宁玉槿那般潇洒就走了,心里万般不是滋味啊,硬是有种想要把她抓回来的冲动。 偏偏她一走,定王和慕容玄的目光就全部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其中严厉意味,根本不容丝毫反驳。 狄长风可不敢忤逆墨敬骁,当即行了礼,心有不甘地退了出去。 慕容玄目送两人全部远去之后,这才回过头来,摇了摇头道:“长风和军营里那些直来直去的汉子们混在一起习惯了,论智慧论谋略,差老将军不是一点两点。看他这样子,真替他以后担心啊。” “老头子四十岁才一战成名,相信虎父无犬子。”墨敬骁眸子眯了眯,看向帐篷门边,“相信他只是缺少一个契机而已。” 一个,让他真正长大的契机。 “不过宁三小姐倒是个聪明的,有些话一点就透,和她相处真是再轻松不过。” 慕容玄这句话是由衷感慨,说出来以后帐篷里的空气却开始急速变冷。 他不由得眯眼一笑。 瞧这霸道的,连说句话都不行了。 “不过像她这种女子,注定不会局限于闺阁后宅。如果她是男儿,铁定比这世间好多男儿都要优秀。就好像今天发生的事,如果没了她,肯定完全是另一种结果。” 说着,慕容玄抬眼看向墨敬骁,一边注意他的表情,一边说:“爷,其实子瞻觉得,今日之事,完全没有必要避着三小姐的。” “不必说了,”墨敬骁摆了下手,薄唇紧抿,脸部线条陡然锋利,“这些都不关她事。” 有危险他挡,天塌了他扛,她没有必要掺和进来,受这些苦。 更何况这次情况如此特殊,她知道的越少,对她越好。 慕容玄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地一拱手道:“子瞻明白了。” 正说着,就见帘子一掀,一影卫快步上前来,跪在了墨敬骁面前:“爷,东齐急报!” 东齐,急报。 墨敬骁和慕容玄对视一眼,面色陡然凝重。 慕容玄赶忙取过那小纸卷,递给墨敬骁过目。 几眼扫过,快速看完,墨敬骁眸色一沉,将纸条拿给了慕容玄:“你看看吧。” 他们爷这神色,貌似不太妙啊。 一直察言观色的慕容玄连忙接过纸条,低头将上面的内容看完,当即也惊讶了一番:“英王齐云谦不在他的王府里,而且很大可能,还不在东齐国内!那他到底跑去哪儿了?” 墨敬骁脸上瞬间挂了霜,冷冷地道,“他历来行事不按常理出牌,这次突然称病,本就来得万般蹊跷。说不定,他现在就正大摇大摆地站在我大邺的国土上。” 慕容玄凝着眉宇,无不赞同地点头:“也或许,这次拿村民试毒烟的事,就是他搞鬼。” 那控制死士的寒焰剧毒,也不是谁都能拿得出手的。 英王,齐云谦。 他这手可伸得够长啊。 墨敬骁垂头敛睑思忖片刻,开口道:“子瞻,你现在去……” * 灰蒙蒙的天空,已经开始慢慢地泛起鱼肚白。 繁星渐渐隐去光芒,唯启明星仍旧璀璨透亮。 宁玉槿看了眼天色,伸了个懒腰,长舒一口气说:“呼,终于可以睡觉了。” 不过帐篷门口那一脸愤怒拦住她的少年啊,看样子还得花点心思来解决掉才行。 狄长风见一路漠视他的宁玉槿终于看向他了,顿时重重地哼了一声,问她:“你刚才怎么不继续说完就出来了?” 宁玉槿顿时笑了:“我说的那些,你认为人家慕容先生和定王殿下会想不到?少年,你不要那么天真好不好。” 聪明人做聪明事,她完全没有必要在那里自作聪明。 “你……”狄长风在军营里解决问题的方式都是靠拳头,和宁玉槿一个小女子做口头之争,如何能是对手?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比你的大!你不许那么叫我!” 宁玉槿呵呵了一声,也不和他争:“那大哥,你是不是可以让我去休息了?” “不行,你必须得给我说清楚!” “我说的已经够清楚了。”宁玉槿这回可真有些无奈了。 敌人是什么目的?盛京是怎样布防?百姓该如何安顿? 这些民生大计、国家大事,本来就不是她一个小女子操心的。 她该说的,全部都说了,墨敬骁不希望她知道他们后面的谈话,也是不希望她涉水太深。 知道越少,离危险就越远。 他在想什么,她懂的。 127 三小姐,长风就拜托你了 翌日。 宁玉槿没休息多久便爬了起来,在一处山涧便随便梳洗了一下,背着小药箱就进隧洞里去查看村民们的病情去了。 望闻问切,再加上了一些现代中医的检查手段,她将村民们中毒以后的症状和生理反应一样一样记录在案,以便她研究出可以对症的解药。 慕容玄过来的时候,听到外面看守的人说宁玉槿过来了,便直接地走过来找她:“三小姐,怎么样了?” “我倒是有了些想法,只是还不太确定。”宁玉槿一样样地收了工具,虽说有了思绪,脸上却是一脸忧虑。 慕容玄当即轻轻笑道:“慢慢来,也不用操之过急。一会儿我让人直接送你回定王府,那里药材工具也比较齐全,你研究起来也比较方便。” “那月华那边……” 宁玉槿不确定自己几时能弄出解药来,总让人家在法华寺里等着她,怎么也不太好吧。 慕容玄却顿时扬唇笑了,摆手示意她完全不用担心:“我让一个影卫带她出去游山玩水,她现在只怕正乐不思蜀呢。伯府那边知道你是和苏大小姐‘潜心礼佛’,想必也不会派人来打扰你的。而且真有人来找,方丈那里也打了招呼,自然也会有办法拦住。出家人慈悲为怀,想必为了那么多条百姓性命,他也不会介意说个小谎的。” 果不愧算无遗漏的慕容先生,时间那么紧急,他却还能如此面面俱到地安排下这一切,当真厉害。 宁玉槿没了后顾之忧,也能全心地去定王府研究解药了:“送我回去的时候,顺便带上十来个村民。其余的,你们熬点米汤,多少灌他们一些,吊着条命,我会尽快弄出解药来的。” “那就拜托三小姐了。”慕容玄冲着她弯腰九十度一个长揖,认真且诚恳。 宁玉槿抬头看着密密麻麻躺成一片的村民们,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墨敬骁几乎一夜未睡,和慕容玄商量了半天之后,便立马启程回了盛京,进宫面圣去了。 宁玉槿也在慕容玄的安排下上了回去的马车,一零八和另外几个影卫随行,负责一行人的安全。 随行的人并不多,尤其是马车里还运着十来个中毒的村民,更是要多低调有多低调。 这些村民失踪的事情还处在严格保密状态,所以盛京城中,依旧繁华昌盛,依旧声色犬马,依旧纵情欢乐,不知城郊外早已经乌云密布,危机重重。 即便,城郊与城内,不过半日距离,却也是天差地别的两个场景。 宁玉槿看着逐渐后退的山山水水,想到她今天看到的那些妇女儿童,心情并不怎么好。 尤其是在看到慕容玄还把狄长风强行塞进她马车的时候,她就更不好了。 “三小姐,长风就拜托你照顾了。” 慕容玄这人,一说什么的时候,立马就客客气气地一个长揖鞠躬,让人连拒绝都不好说。 狄长风倒是想说,不过被慕容玄一个“你给我老实点”的利眼甩过来,立马就不敢唧唧歪歪了。 宁玉槿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了一遍,身子往马车上一靠,微抬下巴道:“慕容先生,如果他不听话怎么办。” 慕容玄狐狸眼一挑,顿时笑了:“三小姐收拾人的手段并不亚于子瞻,又何必问这种问题呢?当然了,若是三小姐不想脏了自己的手,那就一桩桩一件件都记着,子瞻来替三小姐收拾就是。” 狄长风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两人那么光明正大地当着他的面讨论怎么收拾他的问题,他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而且他刚刚听见了什么? 这小个子收拾人的手段,并不亚于慕容先生,那岂不是…… 呵,真以为他那么好骗啊,这小个子还是的女的,再凶残能恐怖到哪里去,特意说来吓他的吧? 所以挥别慕容玄上路不久,狄长风就率先表明了态度:“喂,阿三,先奉劝你一句,小爷我做什么你最好别管,否则休怪小爷欺负女人!” 边说他还边冲宁玉槿挥了挥拳头,露出一脸凶相来。 宁玉槿且不去纠结这孩子居然叫她“阿三”这种问题了,她直接敲了敲马车车壁,外面的一零八就立马掀开帘子,探进个头来:“三小姐,有何事吩咐?” 她直接指着狄长风,问他说:“你们几个影卫加在一起,能捉住他么?” 一零八上下打量了一下狄长风,很是老实地说:“我觉得我一个人应该都可以。” “小爷要和你单挑!”狄长风顿时怒了,撑起身子来就要扑向一零八。 奈何他个子太高,马车太矮,这一蹭起来,只听一声响亮地“砰”,他当即就抱着头萎靡了下去。 宁玉槿啧啧地摇了下头,挥手让一零八出去:“没事了,估摸着他得消停一会儿了。” 狄长风晕了一路都没缓过劲来,宁玉槿怕他撞坏脑子,临下车的时候给他检查了一下,确定没啥事才放心。 他却鼓大了一双眼,恨不得和宁玉槿好好地打一架。 她那是给他检查吗? 检查需要用那么大的力气往他撞了个大包的后脑勺上按吗? 她就是报复,携私报复! 到了定王府之后,宁玉槿当即让影卫把带回来的村民全部安排在立章堂的厢房里。 当时扩建药堂的时候也弄了一些简单的病床,如今也算是正派得上用场。 随即她列了份清单,派人直接去万安堂拿药。 哦,还要最重要的一点。 宁玉槿找了个青花瓷花盆,小心翼翼地将盒子里的火霜取了出来移栽上,并且画了个图纸,让人立马去赶制出一个特定的培养箱。 火霜本来就难得,而且十分娇弱,不小心呵护着,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有机会再采到一株了。 这东西,她可是有大用处的。 “阿三,这小草都焉了,你还种着它干嘛?”狄长风又一次恢复最初见宁玉槿时候的态度了,语气怎么怪他就怎么来。 他深刻地相信,像她这么凶悍的人,怎么可能是女人? 想当初他见过的萱姐姐,那才叫女人好不好!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他顿时间就豁然开朗了——哼,既然她不是女人,那他还跟她客气干什么! 他受的气,他得讨回来! 128 收拾,小屁孩 可狄长风问完话之后,却久久不见宁玉槿理他。就好像他用尽全力出了一拳,结果却砸在棉花上一样。 他歪着头看着她,她神情专注至极,将火霜的每一根根须都小心翼翼地用泥土盖上,动作轻柔得好像那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那般认真,那般专注,仿佛根本就没瞧见他似的。 他顿时有些火了。 好啊,他堂堂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还比不上一根草,她宁玉槿就是故意甩他脸子的吧。 “喂!小爷说话你听不见啊!你再不吭声小爷就把这破草给扔了啊!” 这句话一扔出来,宁玉槿果然抬起头来看他了,只不过却是满脸的不耐烦。 “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别在这里影响老娘!” 哟呵,他自称“小爷”,她就要当“老娘”,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在刻意挑衅他啊? 难不成这是她对他下的战书? 狄长风顿时心情激荡起来,跃跃欲试地道:“想做什么放马过来!慕容先生说你手段了得,小爷今天偏偏领教一下!” 这是找虐的吧? 宁玉槿不怕他找事儿,可就怕火霜出现一点意外。 当时墨敬骁要给她采她都不愿意,生怕弄坏了栽不活。要是费尽心思弄来的东西给狄长风毁了,她会让慕容玄折磨得他痛不欲生的。 “这样,你先出去,等我把这里忙完了,我好好和你来一场,你玩什么我都奉陪,欧克?” “这样最好不过!”狄长风当即满心欢喜地点头,片刻却俊眉压目,有些认真地对她说,“还有,小爷姓狄名长风,不叫什么欧克!” 宁玉槿顿时沉默了。 她说话的时候应该注意些的,像“ok”这种词语,她还是少出口为妙。 因为解释起来,真的很!麻!烦! “我记住了,狄长风。”她还是点了点头,同时眼睛朝门口瞥,“那你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好好好,我出去。”狄长风迈开步子往外走,结果走了两步还不忘回过头来说,“那你动作快点!” 宁玉槿真想脱鞋给他扔脑门上去。 将火霜种好之后,宁玉槿先随便找了个东西将它罩着,一边烧着炭火,一边却放着从冰窖里取出的冰块。 帮她取冰块的时候,一零八有些没弄明白:“这烧着火,冰块不是化了吗?” “这火霜再不刺激一下,它就要死了。而且等特制的箱子做好,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那特制的箱子两边会有凹槽,凹槽几边都会被封着,只露出两个面来。 一个面可以开关,放置东西。另一个面则是敞开,面朝里面的。 到时候将炭火和冰块隔开,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 “呼,我都没那么金贵过。” 宁玉槿将一切弄完,总算是松了口长气。 正看着呢,就听外面传来了狄长风不知道多少次的催促:“喂,阿三!你好没啊!你不出来小爷就进来了啊!到时候小爷可就要把你那株破草给……” “你要对一株草做什么?”宁玉槿从屋里几步走了出来,堵了狄长风一句。 狄长风呐呐地张了张嘴,怎么觉得这话从她嘴里出来就变了一个感觉呢? “小爷对一株草做什么,小爷是要和你单挑!”他直接忽略她的话,直截了当地道。 宁玉槿顿时扬唇,眼角含笑地看他:“行,单挑就单挑。” 狄长风顿时有怔住了。 “你答应得那么痛快干什么?” 就她那小胳膊小腿的,怕还承受不起他一拳吧? 她是在和他开玩笑吗? 宁玉槿这时候反倒歪头看他,挑衅地反问:“你不敢?” “谁不敢!”狄长风顿时挺起了胸膛,坚决捍卫他男人的尊严。 下一秒—— “喂,你们干什么?!”狄长风看着一堆的影卫冲出来飞快地将他绑上,又飞快地离去,整张脸都怒涨成了猪肝色,“臭阿三!不是说单挑吗?你居然耍赖!” 宁玉槿耸了耸肩道:“刚才又没叫开始。现在才算是正式地开始单挑么。” 狄长风立马赞同地点头:“那你倒是快被我给放开啊!” “现在既然都开始单挑了,那你就是我敌人了,我可不会做对我不利的事。”宁玉槿慢条斯理地转过身走出了院子,跑到隔壁的练武场挑了一根长棍过来。 也算是墨敬骁强压着让她练了一段时间马步的缘故,她现在走路比以前稳、也轻松了很多,手臂还因为吊着沙袋,所以现在让她提起把大刀耍两下都没问题。 一路哼着小曲儿走了过来,就见狄长风还在那里各种挣扎,绳索的结却是越挣扎越紧。 看见宁玉槿回来,他眼睛几乎都红了:“你说过单挑的!你耍赖!” 宁玉槿一边试着手中的棍子趁不趁手,一边倒是蛮认真地说:“我是说过单挑。那我且问你,单挑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个人,和一个人,公平决斗!” “对啊,”宁玉槿指了一下自己,又指了下他,“一个人,和,一个人,没有错啊!” “可你让他们帮你了!” “那是在我们决斗前啊,我喊开始的时候,就是你一个,对上我一个啊!” “可是这不是公平决斗!” “那你五大三粗壮小伙,还是从军营里来的,和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单挑,这就叫公平决斗了?” 狄长风眼睛不眨地看着宁玉槿,没有说话了。 宁玉槿慢慢地敛了笑,单手举起长棍来,将狄长风的下巴挑起一些,冷冷地对他说:“而且我这也算是教了你一课,兵不厌诈。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懂这句话的意思。” 说完,将杆子丢在一边,宁玉槿冲着众影卫道:“我从现在开始要研究救人的解药,他若是想捣乱想乱跑,你们就直接点穴道捆了,扔在冰窖里去!” “是!”众影卫齐齐地回答道。 直到见宁玉槿走进了屋里,那些影卫才围到狄长风身边去,以切身经历告诉他一个真理: 这世上,唯慕容先生和宁三小姐,不可得罪也! 129 她在闹,他在笑 晌午。 宁玉槿刚刚把火霜安置在特意准备的培养箱里,一零八就来报告说,墨敬骁从宫里回来了。 她“嗯”了一声,一边进行收尾工作,一边道:“去让厨房给你们爷弄点吃的过来吧。” 以墨敬骁的性子,现在铁定忙得脚不沾地,在宫里就是把东西端在他面前来,他也铁定不会动的。 一零八应了一声,准备出去,临飘到门口了,又忍不住回转过头来,欲言又止。 宁玉槿抬头看他,问道:“怎么了你这是?” “三小姐,”一零八看着她的表情,试探性地说,“您难道没有注意到,您刚才说话的语气,有些……” “有些什么?”宁玉槿歪着头抱起双臂,神情有些纳闷地瞅他。 “没什么!”一零八连忙摇头,奉行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硬生生忍下要说的话,飞快闪身没了踪影。 他们的三小姐啊,一定没意识道,刚才她那句话说得多么自然,就好像她本来就是这定王府的女主人,在等待着他们王爷归来一般。 “没说错话啊。”宁玉槿将自己刚说的那句话又念叨了一遍,确定没问题了,这才摇摇头感慨说,“小八的世界,咱不懂啊。” 说完,她走到放着各种药瓶的柜子面前,伸手取了一个蓝色小瓷瓶出来:“幸亏还有些。” 她回到桌前,将狻猊小香炉的盖子打开,把瓶中的药粉到了一些在其中。几乎立马,一缕白烟就冒了出来,缓缓地飘散在空中。 刚将瓶子收好,就见门口光线一暗,那高大身影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风尘仆仆,气势逼人。 宁玉槿抬头去看,外面透进来的光影,将那身形轮廓勾勒得凌厉非常,如斧砍刀劈,陡立峥嵘。 她连忙起身,墨敬骁却先一步到了她的面前,按住了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听说长风惹你了?” 宁玉槿没想到墨敬骁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这个,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抿唇一笑说:“他就是个小孩子,闹着玩。” “他可不小了。”墨敬骁脸色一寒,还想说什么,却被宁玉槿反按坐了下来。 “你回来的正好,我给你把脸上的伤好好处理一下。” “无大碍……” 墨敬骁刚一开口,就见宁玉槿双手抱臂一双眼睛直直看他,整个表情就一个意思——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脑海里顿时想起宁玉槿说的那句话,后面的“不用了”,硬生生地改成了“好”。 好不容易才等到这小妮子说一声喜欢,他可不想再把人吓跑了。 宁玉槿一听墨敬骁应了,脸上立马绽开笑来,欢欢喜喜地就跑去拿自己的小药箱了。 墨敬骁脸上的伤,在宫里的时候应该是找太医给看过。要不然以她昨天那么粗糙的处理,加上最近这天气,伤口是很容易感染发炎的。 她细心地用棉签、酒精将伤口清理干净,重新给他换上了药:“他们的药没我的好,用我这个,三天这伤口就能长好。” 说完见墨敬骁唇角一勾,好似在笑,不由问道:“我这话,有什么笑点吗?” “没。” 墨敬骁嘴角一平,笑意一收,仿佛刚才只是宁玉槿的幻觉,他从未笑过一样。 宁玉槿不明所以,却也没多想,只在心里盘算道:前三天用愈合生肌粉,再三天用祛疤散,然后辅以养颜美容丹,最后再加一个美白润肤膏,保证一轮下来,墨敬骁那肌肤能嫩出水来! 一想到那场面,宁玉槿就被自己给雷喷了。 全程,墨敬骁都在看着她。 看着她得瑟自夸,看着她疑惑皱眉,看着她憋着劲闷笑。 看着她每一个小姿态,看着她每一个小情绪。 她问他在笑什么,说实话,他也不知道。 只是,看着她笑,他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将伤口处理完毕,一零八也恰在这时候,端着饭菜送了进来。 宁玉槿连忙桌上的东西收进药箱,先墨敬骁一步说道:“我都饿了好半天了,定王殿下陪我吃点吧。” 墨敬骁原本只是回来看一趟就准备起身去山谷的,没想到被宁玉槿压着换了药,还得留下吃顿饭。 宁玉槿见他没吭声,连忙低头叹息了一声:“唉,其实也没想麻烦定王殿下的,只是这两天发生太多事了,让我一个人吃饭,我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在一旁的一零八别过脸去,实在不好揭穿她。 刚才收拾完长风少爷之后,吃得两大盒点心又算什么?后来又让他去太白楼买的半只太白烧鸡又跑哪去了? 她真的没什么胃口吗? 墨敬骁目光如炬,又怎会看不出宁玉槿的小心思。 低着头一副失落样子,眼角余光却不住地向他瞥过来。很明显,她要的不是他陪她吃饭,而是他吃饭。 “吃吧。”他拿起筷子,每样菜都夹了一些在宁玉槿的碗里,然后才端起自己的碗,开始吃饭。 宁玉槿见计谋奏效,默默地在心里比了个胜利的姿势,然后也拿起筷子来,开始吃东西。 然而吃了好一会儿了,碗中的饭菜却还没吃多少。 这可都是墨敬骁给她夹的啊,吃不完是不是犯上忤逆? 心里刚想着,就见墨敬骁的眼神淡淡地朝她扫了过来,眉峰一挑:“怎么?我陪你吃,也没胃口?” “不是不是!”宁玉槿连忙摆手。 刚才她不是在研究那毒药的毒性嘛,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所以就不小心吃了半只烧鸡嘛,然后……她饱了。 现在再让她吃,她会给撑死的。 不过好在,这么囧的理由宁玉槿没机会给墨敬骁解释了,他手中的碗哐当一声落在桌上,单手支着额头,似乎有些晕。 “定王殿下?定王殿下你还好吗?” 宁玉槿站起来走了过去,伸手在墨敬骁的面前晃悠了一下,确定没什么反应了,这才让一零八找个影卫进来,两人将墨敬骁抬到了里屋的软榻上。 墨敬骁必须得休息一下了,她好歹还睡了一觉,他却一直在忙碌奔波,没有丝毫停歇。 她刚刚看着他,那双幽邃的眸子里都起了血丝。 铁打的人也经不起这么不要命的消耗精力,谷中有慕容先生,相信一时半会儿闹不出什么事情来,他完全可以好好休息一番。 “三小姐,我们退下了。” 一零八他们安顿好墨敬骁走的时候,宁玉槿顺手将那小香炉递给他说:“扔掉吧。” 一零八握住那香炉,问宁玉槿道:“这算是毁尸灭迹么?” 130 雪上加霜 事情总是一件接着一件来,没有丝毫停顿时间。 宁玉槿好不容易解决了墨敬骁的吃饭睡觉问题,去万安堂拿药的影卫也回来了,并且告诉她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 万安堂没药了。 中毒的村民太多了,所需的药材也太多了。万安堂按季度进药,所有的储备药都在昨天全部集中在了一起,全部给运送去了山谷。 现在万安堂里的药材,只能供应盛京百姓日常所需,再像昨天那样抽出那么多药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这大抵就叫雪上加霜吧。 宁玉槿眉头紧拧,面色冷峻,竟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那影卫道:“三小姐,要不让爷下命令,从其他地方调集药材过来吧。” “他好不容易休息一下,别去吵他。”宁玉槿摆了摆手,突地抬头道,“这样,你帮我送封信出去。” 说着,她连忙铺纸研墨,提笔几下,一挥而就。 将信纸折好,让他送去百膳斋。同时招手,让一零八进来。 “三小姐,你不会又要毁尸灭迹吧?”一零八见宁玉槿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来,顿时忍不住问道。 宁玉槿冲他翻了个白眼:“小八,你以后少跟香巧一起混。首先,她是有主的人。其次,容易被拉低智商。” 说着,将手中簪子塞进他的手里。 “你去盛京东市的福禄胡同,那里有座宁府,是宁二爷的住所。他们应该还没走,你把簪子交给宁元洲,让他到百膳斋来找我。” 宁玉槿的话锋转换得太快,让一零八连揪前面那句话的尾巴都揪不住。 当即正事要紧,他接过簪子,立马出门。 宁玉槿转身进屋,又看了一下墨敬骁,确定他一时半会儿醒不了,这才拿过披风斗篷,出了门。 也不要人多,一个影卫一辆马车,悄悄地就驶出了定王府。 宁玉槿到百膳斋的时候,陆一行已经在等她了,同时在她包厢里,还坐着一个女子。 柳叶弯眉,红唇如樱。婀娜身材,呼之欲出。妩媚眼神,勾人摄魂。 她一身红色罗裙,侧坐在凳子上,半边身子靠在圆桌上,正在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朝陆一行抛白眼,哦不,是媚眼。 没错,这个就是万安堂的掌柜的,郑二娘。 说实话,宁玉槿无数次地觉得,她更像是勾栏院里的妈妈。 想她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因为是男装,看起来极嫩,这女人居然将她直接抱住,整个人全部贴紧。 虽然她也是个女的,但是遇上这么狂放不羁的举动,她很不争气地,脸红了。 “哟,这小祖宗,可算是来了。” 郑二娘一见宁玉槿进来,当下就起身,扭着腰肢准备贴过去。 宁玉槿却早已经练了一身泥鳅功,一下子钻到陆一行的身后去,成功地将郑二娘给隔绝。 再厉害的人也有克星,就好像陆一行和郑二娘一样。 平日里见人三分和善笑的陆一行,见到郑二娘就是全程冷脸,恁凭她各种折腾,他自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郑二娘各种手段,就是慕容老狐狸那种人,她也能和他周旋一番。偏偏遇上陆一行,软硬兼施,他却怎么也不吃她这一套。 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一向微妙,不到万不得已,宁玉槿是不会将他们俩叫在一起来的。 “没劲。”郑二娘扭着腰肢,回到桌边坐好。 陆一行也不和郑二娘多说什么,回过头去,问宁玉槿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派过来给他送信的人可不简单,至少以他看人的经验来说,全宁伯府里肯定不可能有那样的高手。 而最近宁玉槿并未出府,可却尽让他调查一些奇怪的事,全宁伯府的情况也陡然巨变,让人不得不想太多。 “事情是这样的……”宁玉槿走出来在桌子边上坐下,将村民中毒的事情给他俩说了一遍。 说完,却见郑二娘和陆一行两人灼灼地看着她,目光说不出的怪异。 她后背有些发凉,有些不自在地问:“你们看我干什么?” 郑二娘红唇一抿,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我还道慕容老狐狸怎么养活雪蟾的了,看样子,少不了东家帮忙呀。” 谁都是一点就通透的聪明人,尤其是她以雪蟾换御笔亲题的牌匾的时候,慕容玄还曾说过,这件事就算让定王殿下帮忙也是可能的。 她当时还不明当中缘由,心说不过是几只雪蟾的事,怎么还能劳定王殿下大驾。 现在想来,只怕当时宁玉槿已经和定王府暗中有联系了,否则慕容玄当时又为何信誓旦旦地说雪蟾他定能养活呢? 看来他们家的东家,还真是不简单啊。 陆一行眉头一皱,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微微蜷握,问:“你什么时候和定王府扯上关系了?” 这个事情,说起来就太长了。 宁玉槿奇怪地看着两人:“我说,你们没听懂我话的重点吗?现在的情况是,还有那么多的村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你们就别关心我的私人问题了行么?” 郑二娘连忙正了身子,认真地说:“那我只问一句。” 宁玉槿看向她。 “东家,你是不是传说中定王殿下看上的那位?” “……”宁玉槿差点摔倒,多亏陆一行眼明手快扶住了她。 郑二娘还想问,却被陆一行一个冷眼定在了原地,悻悻地一撇嘴,没再开口。 宁玉槿呼吸了一口气,这才道:“现在的重点是,如何能帮那些村民找到药好伐!” “万安堂的药都是按季度由专门的进货渠道采购进来的,这一点东家是知道的。如今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弄进来那么大批量的药材,能做的也只能是从其他药堂里面收购一些了。”郑二娘思忖了片刻,如是说。 宁玉槿摆手道:“且不说价格问题,要从盛京各药堂收购药材,铁定会引起大家的恐慌,指不定那些药堂还以为万安堂要怎么算计他们呢。” “那怎么办?从外地收?赶得及么?”郑二娘忍不住问。 陆一行道:“盛京有运河,如果走水路的话,从祈安、泉州上来,所需时间不过一两日。不过……” 他抬起头来看了宁玉槿一眼。 “走水路虽然快,但是如果没有门路的话,很有可能货物行到一路就被人扣住了,根本到达不了盛京。”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宁元洲在三宝的引导下走了进来。 宁玉槿看着来人,眯眼笑了下:“门路来了。” 131 的确,挺神的 131 谁都知道宁玉槿不简单,却不想他们每个人,见识到的才只有她的一面。 就好像宁元洲,如果不是这次她把他叫到这里来,他从不会想到,万安堂和百膳斋会是她的产业一样。 想当初他还打过万安堂的主意,不过陆一行和郑二娘的门路和手段太厉害,他还没出手,就已经放弃尝试了。 全程他都一直在看着宁玉槿,想要看看这个当初为了一个石榴摔个大跟头的堂妹,如何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改变得脱胎换骨。 可是无论怎么看,他都想象不出来。 就好像此刻,他从没有想到过,那个笑眯眯一脸无害的小丫头,这会儿严肃起来的时候,会是这般气势迫人。 若说吃惊的,有何止是他? 陆一行这会儿心里,也是久久不能平复。 当他说出走水路差人脉的时候,宁元洲就到了。这说明宁玉槿早在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并且充分地联系上了她手中的资源。 你说她只是个在闺阁里长大的小姐,谁信? 这样严谨的智谋,这样强大的手腕,让他们这些常年在商场打滚的,也不得不叹服。 然,屋中几人即便心中各有心思,各种不平静,却还是很快地商量出了药材的采购计划,由宁玉槿列出清单来,交给他们去办。 对于药材的采购地点,宁玉槿也说出了一些,并且提供的都是些道地药材的产地,听得几人均讶异不已。 郑二娘更夸张地捂着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宁玉槿:“东家,你真如你所说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为什么这种只有采购药材行家才知道的问题,她居然也会那么清楚? 宁玉槿无奈一叹气:“你不知道这世上有地理志这种东西吗?” 她既然是个大夫,用药的好坏关系病人的生命,用药材方面,自然是道地药材药性最好。 就像她敢说她的药比太医院的好,可不是一般吹出来的。 既然是道地药材,那么药材的产地就极为重要了。她特意地查看过大邺、甚至包括其他地方的地理志,大概了解了一下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将基本的区域和现代的某些地方对应起来,便能大概预估到那地方产些什么药材了。 “地理志可不写这些东西。”陆一行和宁元洲同时看她。 宁玉槿可没办法给他们解释她如何从书中看出来的,那些现代知识说起来不是一般的麻烦。她干脆呵呵一笑说:“我神呗。” 没想到三人竟同时点了点头:“的确挺神的。” 宁玉槿顿时汗颜:“可别是神经病就好了。” 采购方案商定完成以后,由郑二娘负责采买,宁元洲负责运输,陆一行负责盛京这边的接洽,宁玉槿则负责回定王府继续研究解药。 “行事尽量低调,别给人发现什么端倪,一切行动均要保密。” 宁玉槿做完最后总结,便在几人的目送下上了马车,往定王府赶了回去。 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几乎连个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宁玉槿疲惫地靠在马车壁上眯了眯眼睛,想休息一会儿,却也在半途之中惊醒过来:“什么时辰了?” 马车外传来回答:“酉时。” “都酉时了。”她重复了一遍,心想着墨敬骁也该醒了,她是避开晚一点回去好呢,还是避开晚一点回去好呢? 正想着呢,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连忙撩开车帘朝外一望,就见那宽肩长臂,将一身墨袍撑得恰到好处,背脊挺拔如松,坐姿如鼎然如钟。 她顿时觉得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小声嘟囔道:“我这是没睡醒呢,还是做梦呢。” 墨敬骁他现在应该在府中躺着,怎么可能跑到这里来呢? 正想着,就听那低沉醇厚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有一会儿才到王府,你再睡会儿吧。” 字字清晰入耳,她没听错,也没看错! 真的是墨敬骁! “定王殿下,你……” 你怎么可能在这儿? 他不可能在这儿啊! 在她离开定王府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且不管如何,先应付过去要紧。 宁玉槿顿时扬起一抹笑容想要笑着面对,可那表情却要多僵硬有多僵硬。 墨敬骁回过头来看她一眼,眉梢一挑,脸上刚硬的线条化了开来,唇角一弯道:“你的小心思,瞒不过我。” 他在军营里面待了那么多年,无论何时都要保持高度的警惕性,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习惯。 他回到定王府的时候,宁玉槿表情有片刻的不对劲,他就已经发现了端倪。 而且因为她在让村民安定的时候用过凝神散,所以他看到那香炉里面冒出的白烟的时候,基本就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宁玉槿顿时有些风中凌乱。 她就说么,和聪明人在一起,一点都不好玩。 “那你就是没休息咯?” 宁玉槿往马车里面一靠,对自己的小手段有些挫败。 说起来她就是耍小聪明在行,可偏偏一遇到墨敬骁,就好像什么都干不成似的。 明明,只是想让他休息一下而已,怎么都那么难啊。 墨敬骁这时候却钻进马车来,在她旁边坐下,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睡了一会儿。我比较浅眠,醒了见你不在,就出来找你了。” 找她…… 宁玉槿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咋想的,顿时间心直口快地就说了句:“你怕我跑了不成?” 说完,她顿时一脸恨不得把自己嘴巴缝起来的表情。 墨敬骁顿时笑了,这回是真的笑了。 他就着手将那揉乱的头发一缕一缕地理好,眼中的光,漾得她心里突地就起了波澜。 “怕你跑了,怕你遇见危险,怕你找不到路。” 总有一种,无时无刻将她护在身后才安心的感觉。 宁玉槿讷讷地张着嘴,眼睛直直地发愣,浑身僵硬得像根木头。 她怎么感觉,怎么感觉墨敬骁说的这些话,那么有歧义呢? 是她有想错了? 还是这真的是个梦,她现在还在梦里没醒呢? 沉默了好半天之后,她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我其实找得到路的。” 132 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将宁玉槿送回了定王府,墨敬骁就紧接着去了山谷。 宁玉槿回到立章堂,也开始紧锣密鼓地研究那“碧落黄泉”的毒性和解药。 其实她在山谷里的时候已经有了些思绪了,只不过需要实践证明一下她的猜测,才敢对症用药。 毕竟那么多村民的性命握在她手里,可容不得丝毫马虎。 就这样忙了两三天,忙得那叫一个日夜颠倒黑白不分焦头烂额四脚朝天。 宁玉槿终于敲定了她的第一张药方,立马让人照单抓药煎服,先喂了那十个村民再说。 慕容玄听说她把解药给配制出来了,当下火急火燎地就从山谷里面赶回了定王府。 还没进门,他就已经忍不住先开了口:“三小姐,解药真的配出来了?!” 宁玉槿正在检查那些村民的身体状况,听见动静,侧过头来看着他说:“已经喂了两服药了,正在看有没有效果。” “结果如何?”慕容玄几步走了过来,就近拉过一个村民的手腕,搭脉查看。 凝眉沉思片刻,下一秒,他面上绽露出一丝喜色来:“气息稳顺,脉象趋于平和,再调理一下,定无大碍!” 说着,他激动地看向宁玉槿:“太好了,三小姐,你真的做到了!” 宁玉槿只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也别高兴得太早,指不定还有什么毒副作用。等这几个村民醒了,才能确定这药方能不能用。” “那他们何时能醒?”慕容玄连忙询问道。 病床上的这些村民们躺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都是这副样子。现在除了脉象变了以外,好像没有一点苏醒的症状。 如今时间如此紧迫,可容不得再浪费了呀。 “不出意外,傍晚就能醒。”宁玉槿的话简直像给人吃了一颗定心丸,顿时拨开云雾见青天。 慕容玄激动地看着宁玉槿,一时五味杂陈,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宁玉槿将身上地自制的白大褂脱了下来,提着小药箱往外走:“出去说吧。” 慕容玄也赶紧跟了出去,追问道:“三小姐,他们中的到底是何毒?” “一种毒蕈。”宁玉槿边走边解释说,“俗名叫白毒伞,毒性十分猛烈,误食一点点就可以直接致死。我以前只见过直接中毒死亡后的症状,像这种制成毒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所以在中途她也犹豫了好半天,都只敢说自己有点头绪,不敢说确定。 “以前见过?”慕容玄看向宁玉槿,眼神带着询问意味。 宁玉槿连忙说:“在书上见过。” “那三小姐可真是博览群书啊!”慕容玄笑笑点头,不再追问。 宁玉槿在心里捏了把冷汗,这只老狐狸。 回到药房里,宁玉槿将解药的方子交给了慕容玄:“慕容先生可以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 慕容玄将通篇药方一扫,顿时笑着摇了摇头:“子瞻可开不出这么精妙的药方来。” 不仅对症,关键是用的都是一些基本的药材,就算大批量地需求,也比较容易弄来。 宁玉槿打了个哈欠,说:“既然没什么问题,那这里就交给慕容先生了。如果那几个村民没什么大碍的话,你就直接拿着方子先去救人吧。后续的药物,也应该是这两天能到了。” 为了不耽误时间,她当时在没确定是什么毒的时候,就决定赌上一把了。让郑二娘、宁元洲他们去采购的药材,都是这次所必须的。 而事实证明,老天还是待她不薄的。 慕容玄点了点头,对她道:“那三小姐你快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子瞻在就行。” “嗯,那我就走了。”宁玉槿也实在是累得不行,哈欠连天的,也就没给慕容玄客气,当即转身就要进屋睡觉。 走了两步之后,她却突然转过身来,望着慕容玄,问:“那个,定王殿下,这几天很忙么?” 自从那天把她送回了定王府之后,这几天就一直不见他的踪影。 也不知道,他按时吃饭没,抽空休息了没。 慕容玄听到这问题,顿时迟疑了一下。 不过一抬眼就对上那双澄澈眸子,他想了想,还是说道:“爷现在忙得团团转,有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很有可能跑到大邺来了。爷必须得顾全方方面面,不让那人有可趁之机。” “极其危险……”宁玉槿重复念叨了一遍,不由扬眉问,“有多危险?有你阴笑的时候危险吗?” 慕容玄面上肌肉一抽:“子瞻何时阴险过?” 宁玉槿不答,只甩给他一个“你自己知道就行”的眼神。 慕容玄顿时一笑,然笑还没露完,又陡然收了起来:“那人,能危及整个大邺安危。三小姐猜到是谁了吗?” 宁玉槿点了下头:“大概知道了吧。” 南定决胜天下,东英谋算千里。 戏文里面不都是那么唱的么? 能让慕容老狐狸用“极其危险”来形容的人,天上地下,大概也只有他了。 东齐英王,齐云谦。 不过慕容玄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齐云谦,很有可能跑到大邺的国土上来了? 他还真是,胆子比天大。 “知道就行了,其他的事三小姐不用去管。”慕容玄不得不赞叹宁玉槿的聪明,有时候却又不太希望她太聪明。 像这种问题,她一个闺阁女子,实在没必要太清楚明白。 宁玉槿明了地点了下头,转身进了屋去。 连着两三天没睡觉,这一沾床,她就直接从中午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醒来的时候,肚子饿得咕咕叫,眼睛还有些浮肿,使劲地瞪也只露出一小条细缝,害得她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 不过一看到吃的,她的心情就顿时好了起来。 一零八给她送吃的过来的时候,说隔壁的那些村民们已经醒了,昨天傍晚慕容玄就已经火速地赶回山谷之中去了。 宁玉槿长舒了一口气,心情一好,连带着早餐也多吃了一些。 吃饱喝足之后,她当即让人备车,去百膳斋。 今天采购的药材应该就要到了,她过去看一眼,心里也安心一点。 可她绝对没想到的是,那里,还有另一个人在等着她。 133 哈,好大野心 几乎刚一进百膳斋门口,陆一行就迎了出来,脸色颇有些怪异:“你怎么过来了?” 宁玉槿没搞懂陆一行这是什么态度。 她以前来的时候也没有提前打招呼,都是想来就来的啊。 而且今天郑二娘和宁元洲他们要回来了,她过来看一眼不应该吗? “怎么了?”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楼上有人在等你。”陆一行一边将宁玉槿迎了进来,一边说道,“他说你今天一定会过来,所以他在这里等着你。” 这下,换宁玉槿惊诧不已了:“谁那么神?” 话说她今天过来这边也是临时起意,你说她要是贪睡又跑回去睡美容觉了,不就没这一趟了吗? 那个谁,到底是怎么肯定她今天一定会过来的? 宁玉槿额上青筋一抽,问:“那个谁是谁?” 陆一行答道:“就是上次在百膳斋门口卖字画的那位祁公子。” “祁越?!” 宁玉槿当即没压住声音,惊呼出声。 与此同时,二楼上一个包厢的门打开,从里面传来一声清风朗月的声音:“没想到三小姐还记得在下,在下实在受宠若惊。” 惊你妹啊惊,这到底是谁惊了啊?! 宁玉槿额角一排冷汗,冲陆一行挥了挥手说:“你去忙你的吧,我去会会他。” 陆一行抬起头看了上面一眼,对她道:“我让三宝在门口守着,有什么事你就摔东西弄出点动静。” “没事。”宁玉槿见陆一行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的笑了笑,“他就是一个书生,难不成还会吃人?” 陆一行听到这话,却陡然严肃起来:“就算不会吃人,你与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成何体统!” 这才是他想说的重点吧。 宁玉槿毫不在意地一挥手:“这有什么,相信有你陆大掌柜在,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陆一行还想说些什么,就见宁玉槿提拧着裙摆,已经“蹬蹬蹬”地上了二楼。 进屋,随手关门。 宁玉槿抬头一看,就能看见坐在桌旁的祁越。 他正在泡药茶,那优雅的手法,闲淡的神情,好像是在描绘一副绝美绝伦的山水奇景一般。 一身白色长袍,外面罩着一件青色长衫,衬得他整个人气质清雅,卓绝出众。 宁玉槿顿时一乐:“哟呵,当了苏相的门生,整个人就顿时高顿大气上档次起来了啊。” 祁越笑而不答,只伸出手来,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宁玉槿走了过去,在他面前坐下。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开门见山,问得相当直接。 自从把这个男人划为苏月华的私有物之后,他在她面前就只有一个代号——“别人的男人”。 既然都是有主的人了,那么就不容她多想和染指了。 既然她不能多想和染指,那还跟他客气个毛线啊。 祁越放下茶壶,端了一杯药茶给宁玉槿:“尝尝。” “难道你特意跑过来等我,是来找我喝茶的?”宁玉槿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还砸吧了下嘴,却着实没尝出什么味儿来。 对她而言,这喝一口,让她说出里面有些什么药材她知道,要问她品出了什么情操,她只能说,嗯,有点苦了。 祁越拿起托盘里的帕子,擦了擦手,问她道:“怎么样?” 宁玉槿觉得自己不能太扫兴,想了想,道:“嗯,此茶甘甜爽口,入口即化,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实乃天上有地下无之绝世好茶是也!” 祁越一双桃花眼顿时溢开笑来:“入口即化?” “呃,说顺口了。”宁玉槿眼神飘向一边,尴尬地避开他的视线。 祁越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来,细细品了一口。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被他做出仙姿卓雅的感觉来,好像在进行一场庄重仪式似的。 宁玉槿看着自己豪迈的喝茶方式,顿了顿,随即自我安慰道:咱这叫不拘小节,他那叫娘娘腔!所以啊,还是咱这种最好。 “对了,秋闱将近,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宁玉槿和苏月华通过几封信,倒是知道一些他的近况。 而且去法华寺之前,苏月华还带着她特意绕了一圈去书市看情郎,瞅着他的样子,貌似生活得很滋润啊。 祁越缓缓放下茶杯,抬眼看她,扬唇一笑:“一甲。” “哈,好大野心!”宁玉槿顿时表情夸张地看他。 古代的科举考试很变态的好不好,先是童试考取童生,再而乡试考取秀才,然后再考取举人,最后才进京进行秋闱考试。 算一下,整个大邺那么多人,这一层一层筛选下来,剩下的还有多少? 剩下的人当中,那绝对是个顶个的全是精英啊! 可就这样还不行,笔试考完还有殿试,这才是决定最终命运的地方。 一般来说,按照大邺以往的惯例,三甲共录取进士三百六十人,其中一甲三人,也就是状元,榜眼,昙花。二甲一百七十四人。三甲一百八十三人。 祁越张口就是“一甲”,也就是说,他要在全国的考生之中,拿到前三名的成绩! “怎么,不信?”祁越含笑看她,一双桃花眼,真是勾人得紧,“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宁玉槿顿时摇了摇头:“算了,和你打赌不好玩。” 祁越的才学也不差,能让苏相一见惊艳,破例收为门生,就知道他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不过,这也不算是她不愿意打赌的原因,只是不想和他有所拉扯罢了。 祁越在这时候,却又让了一步:“要不,赌我能否高中状元?” 玩这么大? 状元只有一个啊,要跟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才能抢到这个名额啊! 而且殿试还要经过皇上御前钦点,可不是光凭着才华就可以决定一切的。 宁玉槿有些没搞懂地看着他:“你到底想和我赌什么?” 祁越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若我高中状元,十里红妆,伯府求娶,可好?” “啊?” 宁玉槿顿时间瞠目结舌,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良久…… 再良久…… 她才道:“你难道还想娶宁玉凝?” 祁越脸上笑容,顿时裂开了一条缝。 给读者的话: 首先,谢gloria、3g网友的打赏(貌似好多3g网友),同时也感谢其他亲对本文的大力支持,乃们投月票、推荐票,九九都是看在眼里的! 所以,感恩回馈的小番外今天已经在vip读者群更新一章,乃们进群就可以看啦~~312726457,乃们还不来么~~~ 134祁越,一来就发大招 祁越的话来得太突然太猛烈,就好像一场暴风雨,将宁玉槿淋成了落汤鸡。 现在她满脑子里都是水,想好好思考一下都困难。 他临走的时候说的什么来着? “我要娶的人,是你。” 他居然就那么直接、那么毫不掩饰地说出来了?! 宁玉槿转过头看向三宝,开口道:“来,掐我一下。” 三宝顿时间欲哭无泪了:“小祖宗,你都让我掐你十多下了,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那个男人欺负你了?我找人给你报仇去!” 说着就要走,却被宁玉槿陡然间拉住。 “掐了十多下我都没感觉,看来真的是我产生幻觉了啊。” 她和祁越交集算起来寥寥无几,那个家伙怎么会突然间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语来? 而且更重要的,苏月华要是知道祁越说的这些,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宁玉槿单手支着颔,在心里一条一条地列举祁越这么做的原因。 第一个可能,脑袋被撞了,神志不清。 不过他看起来蛮健康的,刚刚都还说他生活滋润呢,所以应该不是这个。 第二个可能,他喜欢上她了。 哈哈哈,这个说出来宁玉槿自己都想笑。 论美貌,她比不上宁玉凝;论家世地位,她比不上苏月华;祁越到底会看上她什么? 第三个可能,他之前在全宁伯府被赵姨娘设计羞辱,他一怒之下撕毁婚约,这次向她求亲,纯粹是为了报复! 对,一定是报复。 现在宁玉凝也算是身败名裂,和永定伯府三公子余振吉的关系不清不楚,到现在也没个定论。 而作为宁玉凝的前任未婚夫,却在这时候一鸣惊人,高中状元,并且还准备十里红妆迎娶她妹妹,还有比这更打脸的事情么? 想罢,宁玉槿总算是想通了事情始末。 祁越啊祁越,没想到你丫阴悄悄的,报复心还挺重! 不过娶苏月华不是更好吗? 若不是苏月华,苏相爷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他,也不可能收他为门生。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迎娶苏月华才是。 而且也可以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有眼无珠,什么叫慧眼识英雄啊。 那他为什么要娶她呢? 这想着想着,本来想通的问题,突然又有些解释不通了。 宁玉槿伸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只恨不得这会儿多长个脑袋出来才好。 三宝看见陆一行走进来,连忙地道:“陆大哥快劝劝小祖宗吧,她都快把自己的头发给扯光了。” 陆一行看着宁玉槿一脸受刺激的模样,顿时皱起眉头,问:“他来找你做什么?” 宁玉槿摇了摇头:“不知道。大概是上辈子我是白素贞他是法海,老天派他来收我的。” 三宝神经顿时错乱:“什么白素贞什么法海……” 陆一行却没纠结这些细节,又问道:“那他如何猜到你今天会过来的?” 宁玉槿茫然抬起头来:“我好像,忘了问了。” 主要是他祁越不按常理出牌,一来就发了个大招,简直让她毫无还手之力啊! 陆一行顿时间沉默了。 片刻之后,他起身往外走:“我去找人把他抓起来。” “可别!”宁玉槿没想到陆一行也有像三宝一样冲动的一天,几乎直扑过去,挂在他的身上止住了他的步子。 亏得陆一行眼明手快地稳住了身子,要不然两个人就直接扑倒在地了。 他回过头去看她,她拽着他的胳膊,也抬头看他。 那一双水润的眼睛水光潋滟、流光溢彩,瞬间就将他定得移动不了半步了。 叹了口气,他问:“到底怎么回事?” 宁玉槿迟疑了一下,嘟着嘴小声地道:“还能怎么回事,你家东家我,魅力无边,吸引无限,让人给看上了呗。” 陆一行和三宝顿时无语。 “我看不是人家把小祖宗怎样了,是小祖宗把人给怎样了。”三宝开口如是说。 宁玉槿扬起手作势要打他:“臭小子,你胡说什么!” 三宝立马躲在了陆一行的身后:“小祖宗你看你,那么彪悍哪里像个女的,谁眼睛瞎了才会喜欢你!” 宁玉槿开始撸袖子:“今天我揍不死你!” 世界大战一触即发,陆一行一手拉住一个,瞬间就止了干戈。 “三宝你出去,我和她谈谈。” “哦,好。” 三宝应了一声,还冲宁玉槿吐了吐舌头,这才走了出去。 宁玉槿抬脚冲他虚踢了两脚,飞给他一个大大白眼。 “什么时候跟三宝较上劲了?”陆一行不由好笑看她,慢慢地松开拉住她的手。 手指有些发麻,胸口有些发涩,淡淡的情绪一晃而过。 宁玉槿轻哼了一声,转过身坐了下来:“我今天心情不好,谁叫他撞枪口上了?” “因为祁越?” “除了他还有谁。”她冷哼一声。 陆一行也在她旁边坐下:“现在屋里没别人,到底怎么回事,你给好好说清楚。” “说来话长,我也就长话短说了。” 宁玉槿把祁越未婚夫身份的事情、赵姨娘设计她和祁越的事情、还有祁越怒撕婚书的事情、以及他成为苏相门生的事情,都大概地给陆一行说了一遍。 有些事情陆一行是知道的,经由宁玉槿串联起来之后,很多东西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同时,宁玉槿还把自己的猜想给说了出来,想要陆一行给个参考:“你觉得那种可能比较靠谱一点?” 陆一行眼神怪异地瞥了宁玉槿一眼,给出了自己最中肯的回答:“你想多了,指不定他就是开个玩笑,逗你玩。” “对啊!”宁玉槿顿时一拍大腿,高兴地说,“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果然还是你们脑筋灵活的好使。” 陆一行默默地垂下眼睑,淡淡地说:“这种人你以后还是少接触吧,开玩笑没底线的人,没什么原则,多接触了对你也不好。” 宁玉槿顿时一脸被噎住的表情:“我多接触他干嘛?别人的男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不不不,最好连看都不要看。” 陆一行顿时满意了:“如此甚好。” 135 你俩还真是,夫唱妇随啊 宁玉槿在百膳斋待了没多久就回了定王府,原因说起来也是颇让人无语。 原来陆一行被祁越这一打岔,忘记给她说,慕容玄直接派人去码头取了药,不回盛京了。 那她还在这里等个毛线啊! 可没想到,今天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祁越闹了这么一出之后,宁玉槿现在最怕见到的是谁? 没错,就是…… “小槿儿,你总算回来啦!”一团耀眼红光扑面而来,朱色的流苏长裙裙角飞扬成一道掠影。 宁玉槿前脚刚迈进立章堂大门,后脚就被苏月华牢牢抱住,清脆如铃的笑声响在耳畔。 “我说你去哪里了去那么久,我在这里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去见你相好的去了。 宁玉槿觉得如果她真这么说了,苏月华肯定立马跑到隔壁演武场去找砍人的大刀去了。 “我去百膳斋了。” 真亦假时假亦真,假亦真时真亦假。 她也不说绝了,如实相报,省略部分,不算欺骗,也免了说实话的苦恼。 苏月华忙拉着她的手,兴奋地问道:“百膳斋最近有没有出什么养颜美容的新品啊?我出去玩了几天,感觉皮肤都好像糙了些呢。” 呼,不知道该不该夸她善解人意,竟自动地将此页掀了过去。 宁玉槿选了几个百膳斋里嫩肤养颜的药膳推荐给她,也顺便问了问她在路上的所见所闻。 没想到苏月华这一趟还真去了几处好地方,说起那风光那景色,眼睛就开始放光。 宁玉槿无不羡慕地说:“我也好想去。” 可惜现在,还不到时候。 苏月华冲她抛了个眼色,揶揄地道:“你想去还不简单?让定王殿下带你去呀。” “哈,你说笑吧?”宁玉槿连忙摆手,清晰明了地在她和墨敬骁中间画了跟线。 “口是心非。”苏月华一撇嘴,伸长了脖子左右张望,“说起来定王殿下去哪儿了?怎么就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了?” 宁玉槿嗤了一声:“定王殿下是一般人么?他一天要协助皇上处理多少国家大事啊,怎么可能无时无刻地都在这儿。” “处理那些冷冰冰的奏章,哪有伊人作陪有意思?怪不得这么久都还有人不开窍呢,原来是他自己太不会做事情了。” 苏月华边说边往宁玉槿方向瞥,只见她一字一句听得认真,脸上似乎还浮现一丝丝异常神色。 难不成,这小妮子开窍了? 却听这时,宁玉槿开了口:“以一己之力挑起国之大梁,定王殿下可比谁都会做事,因为他一切都是为了大邺的百姓好。” 苏月华顿时笑出了声:“哟,还替他说上话了。” “跟你在牡丹会的时候一样,我就事论事而已。”宁玉槿耸了耸肩,将苏月华的话还给了她。 苏月华笑了笑,没在继续说了,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 “好了,出来那么多天了,还是得回去了。我还得把你完完整整地送回全宁伯府去,免得你府里还以为我把你拐去卖了。” 宁玉槿站起身来原地转了一圈,无不失落地说:“你也瞅见了,就我这小身板,也要卖得出去才行啊。” “哈哈哈……” 苏月华是由影卫带走的,既然被送回来了,那就说明送她回家是慕容先生的意思了。 如今那些村民应该已无大碍,她也的确没有再继续待在定王府的理由了。 唉,想想还蛮怀念在这里的日子的,厨房王大娘做的瘦肉皮蛋粥,那才叫一个好吃,想想都让人流口水。 对了,还有她的火霜,也只能暂时放在这里了。 全宁伯府的冰窖没有定王府的大,夏天取冰的时候还得通报大夫人房里的管事,特别麻烦。 而且火霜脆弱,能尽量少动就尽量少动。 宁玉槿收拾完了自己的东西,给小药箱里补满了药,又去查看了一眼那被送回来的十个村民,确定没什么大碍了,这才动身,和苏月华回全宁伯府。 不过,她是不是还忘记什么了? “唉,没想到你还会医术啊,那躺着的几个人是什么人啊?”苏月华突然地插话进来,一下子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一向是想不起来的东西就不去想了,当即笑了笑,回答说:“就是平日里看了些医书,也不算会医。那几个人是在路上受伤的,定王殿下仁慈,看见就顺手救回来了。” 慕容玄既然让人遣开了苏月华,就应该没想让她知道这件事情,她也必要捅破出来。 “嘿,你们两个,还有些夫唱妇随的感觉啊!”苏月华笑眯眯地笑弯了一双眼睛,盯着宁玉槿的目光,饶有深意。 宁玉槿淡定地回了一句:“亏苏家满门书香,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不学无术的?非礼勿言这理你不懂?再这样嘻嘻哈哈下去,你看你家那位还要不要你。” 突地,话音陡然收住。 宁玉槿脑海里又冒出祁越那句话来,顿时连取笑苏月华的心思都没有了。 苏月华在那边双手捂着脸,娇羞地道:“哎呀,说什么呢你,人家什么时候不学无术嘻嘻哈哈了?” “行了行了,都是熟人熟事的,现在装也来不及了。” “哈,你那是什么表情?嫌弃我?小槿儿,看我无敌抓乃手~~” 高墙大院里,一座萧条落败的小院子。 在离开几日之后,终究又回到了这里。 一零八目送她到门口之后,便背着药箱和她的其他东西先回了,所以等她穿过大半个伯府到的时候,香月和香巧已经在等着她了。 “小姐……”香月以手帕掩着唇角,无语凝噎,泪眼朦胧。 “小姐……”香巧一改往日跳脱形象,竟也跟着香月有样学样。 宁玉槿看了看院子门——没走错啊? 再看了看香月和香巧——没认错人啊? 她顿时疑惑了:“我说,这是生离死别啊,还是骨肉重逢啊?这是窦娥喊冤啊,还是哭丧送灵啊?你们这么夸张是作甚?” 香月伸手抹掉眼角泪花,深情款款地对宁玉槿说:“小姐,你是有多久没洗澡了?” 熏得她们眼泪直流啊! 宁玉槿抬起手臂闻了闻,顿时差点没反胃。 这几天一直忙得跟陀螺似的,直恨不得一秒钟变哪吒,分出个三头六臂来才好,哪里有功夫去洗澡。 不过这两个丫头也真娇气了,人家苏月华都没说什么,她们居然还如此隐晦地讽刺她们的主子! “哼,那还不赶紧给我备水!” “哎!”香巧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香月也立马跑进了屋里:“我去给你备衣。” 她们小姐回来了,真好。 宁玉槿歪着头再闻了闻自己身上,纳闷地道:“没那么臭吧,她们就那么避恐不及了?” 136 表面的,风平浪静 定王府内。 众影卫陷入两难境界。 “这长风小公子,是放出来还是不放出来啊?三小姐走的时候也没个交代呀。” “也许是她忘记了?” “她走之前连立章堂门口那盆吊兰都记得浇水,忘掉小公子的可能性,不太大吧?” “那就是说,三小姐是故意不提小公子的咯?” “嗯,估计是小公子这回闹太过了,所以三小姐存了心给他一个教训呢。” “嗯,应该是这样。” “嗯,绝对是这样。” 于是众影卫们也就心安理得了。 反正人是他们爷要关的,说的是等三小姐什么时候气消了什么时候放出来,他们只是执行命令而已。 所以小公子,真的不关他们什么事啊。 狄长风第无数次以拳砸墙:“臭阿三,你给小爷等着,小爷会去找你报仇雪恨的!” 宁玉槿洗完澡之后,精神抖擞,遍体舒畅,跟重获新生似的。 只是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这喷嚏一个接一个地打着。 “阿嚏……”她揉了揉鼻子,不解地嘟囔道,“不像是风寒感冒了啊,难不成有人在背后说咱坏话?” 她猛地转过身去。 在她身后,香月正帮她擦着头发。 “哎,小姐你别乱动,甩得到处都是水。” 宁玉槿慢慢地回过头去,皱着眉一脸纠结。 香月是绝对不可能的,难道是赵姨娘?宁玉凝?大夫人?慕容玄?一零八…… 她将所有人都过了一遍,愣是没想起某个人来。 “算了,也许只是鼻子过敏呢。”宁玉槿揉了揉鼻子,如是想道。 回到熟悉的地方,还是熟悉的感觉。 宁玉槿看着自己温暖的小窝,忍不住大发感慨:“啊,亲爱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思之欲狂,想之欲亡啊!你等着,我~来~了~” 说着,一个狼扑过去趴在了床上,然后翻着身滚来滚去,跟个孩子似的没个消停。 香月和香巧在一旁看得一脸无语。 不就是睡个觉吗? 她用得着搞得跟好久未见的恋人似的么? “好了好了,你们快出去,别打扰我和阿床的约会了。我要把这几天美容觉给全部补回来,睡它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还有飞沙走石惨无天日!”香巧兴奋地接道。 香月在一旁掩面,想装作不认识她俩:“小姐,你看你教出来的。” 宁玉槿和香巧对视一眼,嘿嘿一笑。 “香月你想夸我教得好吗?哈哈,你看香巧现在,随便张口都是成语,以后定能出口成章!” “嗯嗯。”香巧双手捧心,也一脸向往模样。 香月伸手戳了香巧一下:“出去玩你的去吧。” 随即转过头来,冷眼扫了宁玉槿一下:“还有你,睡你的吧!” “得令!” 宁玉槿一下子钻进了被窝,去和周公有个约会去了。 日子仿佛又归于了平静,山谷里的事情被墨敬骁铁血手腕镇压,严防得滴水不漏。 听说现在那些村民已经都回到了自己的家园,能够活动自如生活自理了。 而盛京这边,除了知情的一部分之外,没有人知道在离京都半日路程的郊外,这段时间发生了些什么。 和她预想有出入的是,直到现在盛京城也平安无事,倒好像她的忧虑是多余的一样。 也或许是,山谷里的实验被人发现了,现在盛京的防御已经加强,他们打草惊蛇后决定隐匿一段时间,准备充分卷土重来,也是极有可能的。 所以即便现在表面上是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是波涛暗涌。 目前,与西洲十三部接壤的地方有西昌军镇守,对东齐长驻的是狄老将军的镇东军。 面北与铁骑北越对峙的,则是墨敬骁的骁字营。 东西两面且不用他操心,驻守主帅都是战功赫赫的老将军了,而且基本上也都算是他的授业恩师,所以可以忽略。 对北,他留有三员大将镇守,十万精英骁字营随时备战,根本不惧敌人来战! 那么要操心的,就是京畿禁军的问题了。 京畿禁军就是老百姓口中俗称的武卫军,分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大营,主要负责的就是盛京的安全防卫。 说起来,武卫军的人数足足有三十万,也不算少。不过真要调度起来,却不是一般的麻烦。 这里面阵营错综,关系复杂,随便拉出一个武卫军来,他都能说他家的三姑爷四大舅是哪个哪个大官。 这就是叫帝都了。 你一锤子砸下来压死十个人,那其中九个都是有裙带关系的。 这些人追根溯源,一直往上,不知道通到哪里去,若是贸贸然地动用武卫军,就一定要考虑清楚后果。 要不然,他们前脚刚查到了什么,后脚人家就已经知道消息想好对策了。 尤其是这次,看着挺像那么回事的,用寒焰之毒,将注意力引向东齐。可实际上呢,操控那些村民的却是大邺培养出来的死士。 “这就算不能说明大邺朝内有人要谋反,也至少可以证明,大邺朝内有内贼啊。” “我说小姐,你对这盆花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香月端了一簸箕的莲子进来,准备剥些新鲜的莲子给宁玉槿解解馋,就看见她对着一盆花在自言自语。 宁玉槿连忙回过神来,连连摇头道:“没,没什么。” 她才不会说她一个人又寂寞又无聊,满脑子想法只能对着一盆花说呢。 墨敬骁和慕容玄明显不想让她管这事,可她却又忍不住想要去思考想要去分析;可分析来分析去,有些点她不知道,就只能猜测;猜测了大半天,还不一定猜得对,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地方。 “我说小姐,你啊,还是花点心思来打扮一下才是正经,少想那些有的没的。”香月看着宁玉槿越来越柔的轮廓,无不感慨地说,“岁月可真是……” “一把杀猪刀!” 宁玉槿很自觉地带入。 香月顿时想掀桌子的冲动。 宁玉槿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说错什么了么?” 香月懒得和她理论。 正闹着,就听外面有人在喊:“三小姐在么?有人在么?” 香月拿过帕子擦了擦手,起身道:“香巧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出去是谁来了。” 137 大夫人,搞什么鬼 宁玉槿闲得无聊,干脆帮香月剥几个莲子。 可毕竟不是干这事的料,拿着那签子戳了几颗莲子心之后,既然直接地戳到了自己的手指头上。 “啊,流血了。”宁玉槿看着指腹上冒出的一颗鲜红血珠,正准备伸进嘴里吸一下,香月却在这时带着人直接走了进来。 “三小姐!”那人急急忙忙地冲过来,将宁玉槿的手一把拉了过去,然后飞快地掏出一张丝巾给她包了起来。 这动作太急太快,别说宁玉槿没反应过来,就是走在那人前面的香月,也一脸被吓到的表情。 宁玉槿往下定睛一看,顿时笑了下:“这不是母亲跟前的翠兰姐姐么,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这丫头以前可是那下巴看人的那种,说起来,她没正眼看过人,人也没正眼看过她。 宁玉槿之所以认出她来了,大概是因为她那身上,随时都带着一股浓烈的脂粉的味道吧。 “呵呵,三小姐您这不是折煞奴婢么?叫奴婢翠兰就行。”翠兰替宁玉槿包扎好手上伤口之后,便起身朝宁玉槿屈膝行了个礼。 宁玉槿抬眼看向香月,用眼神问她怎么回事。 一般像这种人,不都是她直接就在外面打发出去的吗? 香月顿时无奈一耸肩:她说大夫人交代的一定要对三小姐本人说,她拦也拦不住啊。 这边两人还没开口,那边翠兰倒是先开口了:“三小姐,请容许奴婢多言,说上两句。” 这里有谁捂着她的嘴不让她说么? 宁玉槿无奈一耸肩,道:“你说吧。” 翠兰目光抬起来扫了香月一眼,目带谴责:“三小姐,伯府上下,谁都知道您是最好相与的,对下人也没什么脾气。可是您也太善良了,弄得有些人都爬到主子头上来作威作福了!” 她?太善良? 宁玉槿憋着笑,十分认同地点头。 看吧,她就说她狠善良狠无辜吧。 不过后面句可以省略掉。 宁玉槿听到这里已经差不多知道那翠兰要讲什么了,果不其然,她开口就将矛头对准了香月:“奴婢也不说什么了,只想说,剥莲子这种事居然让主子亲自动手了,那还要奴才来做什么!” 香月顿时委屈了,瞪大一双眼睛怨念地看着宁玉槿。 她就出去了一会儿,谁知道这位是个不消停的,她转过身就闹出事情来了。 宁玉槿往后靠了靠,慢慢敛了笑意,好像毫不走心却有字字在点地道:“我房里的人,还轮不到你一个丫鬟指指点点吧。” 翠兰连忙恭敬地回答道:“奴婢也实在是看不过去了,才多嘴一句。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三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吧,什么事?”宁玉槿也不去看她,伸手划着桌上的纹路,漫不经意地问。 那样闲适懒散的姿态,躺在橘红锦织的软绵软榻上,墨发披散,姿态娴雅,好像就是那么随便一躺并无甚特别。 可仔细一看,却又觉得那周遭气场和刚才完全变了。 翠兰微微抬眼,一边观察着宁玉槿的脸色,一边道:“夫人让奴婢过来说一声,梧桐院已经收拾出来了,三小姐即日就可以搬过去。” 梧桐院? 宁玉槿拿眼扫向香月:“咱们什么时候说过要搬院子了?” 香月脸色也不怎么好地道:“就在小姐你走后,夫人就开始让人收拾那边的院子了,只是没想到是让咱们搬过去……” 说实话,这边天高皇帝远的,比梧桐院那边可自在多了。 别看外面是个破破烂烂的小院子,可里面却被布置得温馨温暖,就好像是个家一样。 而梧桐院……还是宁玉雁以前的院子。 这就不能不让人多想一分了。 若说单单只是重新收拾座新院子出来给她,很有可能是因为上次苏月华过来,看到她住的地方失了全宁伯府的面子。 可全宁伯府虽然比不上定王府那般大,可空闲的院子还是有那么一两处的,为何偏偏要宁玉雁的院子? 而且那院子隔大夫人的院子很近,宁玉雁若是回来,中午小憩也肯定是在那里。她去占了,让人家堂堂兴王侧妃如何自处? 所以说,大夫人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决定的。 能让大夫人言听计从的,也就只有宁玉雁的话了。 宁玉槿略一思忖,开口道:“搬就搬吧。” 现在她还没资格和宁玉雁叫板,忍一时风平浪静,背地里再见机行事。 翠兰继续道:“梧桐院比这边的院子要大一些,院中的花花草草都是大小姐极爱的,所以也需要人手打理。大夫人想给三小姐您再配一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和八个粗使婆子,以供三小姐调遣。” 宁玉槿脸上的表情越发地不好了。 这个配置,直接按的就是当初宁玉雁在伯府时候的配置。 这一下子把她捧那么高,是要做什么? “那香月和香巧呢?”宁玉槿连忙把最重要的问题给问了。 “大夫人说她们两个伺候三小姐这么久了,自然也是跟着搬到梧桐院去。香月拿一等丫鬟份例,不过香巧平日里经常犯错,所以还是照旧,拿三等丫鬟份例。” 也就是说,她搬到梧桐院去以后,屋里就有了个两个管事丫鬟,香巧还被划到了最低等的三等丫鬟那层去? 宁玉槿顿时憋了一肚子火,面上却不懂丝毫声色:“丫鬟我可以自己挑吗?” 翠兰答道:“一、二等的丫鬟是由夫人指定的,三等丫鬟三小姐可以自行从牙婆那里挑选几个规矩的使唤。” 宁玉槿忍不住高高地挑起了双眉。 见过安插眼线的,没见过安插得那么直接的。 这一下子塞了那么多人来,将她一个人围得水泄不通,还真是“绝顶高明”的手段啊。 宁玉槿也不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当即道:“你去回大夫人吧,就说我收拾一下,就给搬过去。” 翠兰行礼道:“三小姐,回复夫人那边,还是让香巧过去吧,奴婢还得看着人将您的东西都搬过去。” 宁玉槿顿时抽了下嘴角:“你就是那个,一等丫头?” 翠兰道:“正是。” 138 应对之策 梧桐院是全宁伯府里风景最美的院子。 一出门,绕过一处穿花回廊,便是小桥流水、假山林立的后花园。 四周奇花异卉争相开放,繁花似锦美不胜收。 而且还是独立的两层阁楼,打开窗户,外面的花香瞬间溢满于室,不需熏香便能满室飘香。 不过,金窝银窝,怎么也比不上自己的狗窝。 更何况那院子离大夫人的院子不过一段长廊的距离,估摸着这头声响闹大一些,那头都能听见动静。 这简直就是把她安排到眼皮子底下,就近看着了。 最近赵姨娘病着,宁玉凝焉着,于是大夫人和兴王府那位,终于决定开始对付她了。 宁玉槿倒是无所谓。 搬就搬呗,反正她有办法再搬回来就是了。 至于翠兰,她想也没想直接开口道:“翠兰姐姐,母亲那边你比较熟悉,还是你去回禀一下比较好。至于香巧,这院里那么多东西要收拾,总不可能没有丫鬟使唤吧。就让她留下来帮香月,可好?” 翠兰看向宁玉槿,她虽是和颜悦色、客客气气地和她说这话,可那眼神,直接而冷然,根本不容人质疑分毫。 她身体突地打了个寒噤。 好像这三小姐,也没外面传言的那么好欺负。 “奴婢遵命。”连忙敛了心思,翠兰退了出去,很识趣地没和宁玉槿再讨价还价。 宁玉槿看着她逐渐远去没了踪影,拍了拍双手:“小八。” 一零八一个旋身落下,站在她的旁边,垂头听训:“三小姐。” “你速度快,去找香巧回来。顺便让她知会一下大管家,让他给我派几个老实可信的婆子来。若要说缘故,就说给我搬家。” 她屋里的东西大都是经由宁贵的手转进来的,是些什么他都清楚。说给她搬家,他自然该知道怎么办。 既然搬去那么显眼的地方住着了,有些地方就要低调一些了。 一零八点了点头,几乎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快得如同追星赶月,让人眼花缭乱。 宁玉槿看向香月,对她道:“你和香巧的细软全部收好,一会儿我让一零八全部带出去,给你们在钱庄存着,等你们出嫁的时候再拿出来,免得招人眼。” 香月和香巧在她房里一直拿的是三等丫鬟的份例,而且上头还经常少给。可她们私存的东西收起来,估摸着比丽姨娘的还要多了。 府里她的份例、首饰补贴,她一概没要,全给了她俩。时不时她在外面看着好看的首饰了,也会给她们捎带回来。杂七杂八一汇总,可是笔不小的钱财。 “哎,我这就去收拾。” 香月明白宁玉槿的顾虑,因为搬去梧桐院以后,她们的住所也会因为等级重新分配,那些东西带着也是累赘。 “且别忙,听我说完。”宁玉槿慢条斯理、有条不紊地安排道,“一会儿香巧她们回来,你就将屋里的东西列个单子,然后全部用箱子封存起来,交给大管家。至于被褥之类我用习惯了的东西,就不用顾忌什么了,直接照搬过去就是。而我的私人物件,一定得你和香巧亲自经手,别让别人碰触。都记下了吗?” 香月点头道:“哎,我都记下了。” “那行,去办吧。” 宁玉槿挥手让香月先去整理她自己和香巧的东西,她也随着起了身,进了里屋里。 从衣柜的最里面取出了个黑色的小匣子,她左右扭动了一下锁头,“咔嚓”一声,打开了匣子。 里面其实也没装多少东西,但件件都至关重要。 万安堂和百膳斋的所有地契、房契,陆一行和郑二娘的雇佣合同,哦,还有这个…… 她目光落在一个金漆勾边的小盒子上,取出来又把玩了一番。 这机关小盒是上次墨敬骁给的“谢礼”,她也尝试过用各种方法,可始终无法打开。 送个东西还不准人拆封,哪有这么小气的人? 也不知道墨敬骁那个小气鬼,什么时候给她打开这锁的钥匙。 算了,不想了,指不定也跟她一样,包颗糖在里面呢。 宁玉槿自己想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旋即将匣子重新锁好,放在了桌上。 她们房里的账因为要和府里的对上号,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多了个心眼,让香月给记着的。 那份账本,以后就是要拿给翠兰来管的。 宁玉槿取来翻了翻,顿时摇头感慨。 真要照那账本上的收入支出过日子,她连打赏丫鬟的小钱都拿不出,紧巴巴地恨不得从脚底板抠出铜板来! 那她桌上的那堆东西…… 宁玉槿欢喜地拿个匣子把那些珠宝首饰全部一股脑地收了起来,庆幸地道:“哈哈哈,以后香月再没办法逼我戴这些了!” 身上佩戴的首饰比大夫人的还抢眼,那不是存心找死么? 现在,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要求香月给她打扮得简单点了! 两个匣子就将贵重物品全部收完,宁玉槿刚坐下来准备喝杯茶,快去快回的一零八已经闪身进了屋来。 “嗯,你来得正好!”宁玉槿喝了口水之后,连忙招手让一零八过来。 “何事?” “别那么冷冰冰的嘛。来,学我,”宁玉槿嘴一咧,龇牙道,“笑一个!” 一零八别过脸去,转身欲走。 “哎哎哎,快回来!”宁玉槿连忙伸手朝一零八方向虚空抓了抓,一脸“我错了”的表情。 当真是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奴才,人家墨敬骁时不时傲娇一下就算了,小八你怎么也这样对人家? 一零八实在不忍心看宁玉槿各种神情掺杂的怪异表情,将头偏一边,再问:“何事?” 宁玉槿顿时面色一凛,神情严肃地道:“时至今日,我也没办法了,有一个艰巨任务只能交给你了。你记着,无论花费什么代价,都一定要给我完成!” 一零八本来还漫不经心的,一听见“艰巨任务”,当即就精神了,立马干脆响亮地回答道:“属下一定竭尽全力,定不负三小姐厚望!” “嗯,好,”宁玉槿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她放在桌子上的两个箱子道,“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就由保护我改为保护这两个箱子。如果我和这两个箱子同时遇难,你也要保护箱子,懂了吗?” 一零八愣了半秒,才回过神来宁玉槿说了些什么。 顿时间,他面色一黑,额上青筋隐隐抽动:“三小姐,你有考虑过,你少了一根汗毛,爷和慕容先生会把我怎样吗?” 宁玉槿也愣了半秒。 旋即,她一手揽住一个,将箱子往怀里一抱,道:“那我就箱在人在,箱亡人亡。我们现在是一体,你只需要保护箱子,或者我,就可以了。是不是简单很多呀?” 一零八决定不和这个歪理一大堆的人理论了。 这和刚才到底有哪里不同了?! 139 我这人嘛,很公平的 大管家的干事效率,那一向都是没得说的。 香巧带着一大堆婆子回来的时候,香月已经将屋中金银细软全部收好,两人便立即指挥着那些婆子将屋中的东西分门别类地用箱子一样样归置。 等翠兰带着一群丫鬟回来的时候,院里也只剩下些收尾工作了。 宁玉槿让她们留下来整理,让香月跟箱过去,负责物品的安置。 那里面的有些东西,要直接地送到二楼的阁楼上去;还有些东西,则会在半途之中突然转了方向,往府外运去。 一切做得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且,不留痕迹。 屋中因为已经有婆子在整理了,所以翠兰先带着人过来给宁玉槿见礼。 一共十二人,四个小丫鬟和八个粗使婆子。 翠兰一一介绍道:“小姐,这是春柳,这是夏竹,这是秋云,这是冬梅。后面几个都是府里用惯了的粗使婆子,个个都是手脚麻利、勤快利索的。还有四个三等丫鬟,夫人说等您搬过去了,就让牙婆子带人来给您挑选。” 宁玉槿点了点头:“春、夏、秋、冬,倒是好记。” 几人连忙齐齐深蹲,给宁玉槿见了礼:“见过三小姐!” “行了行了,都去忙去吧,等都收拾好了,我再一个个熟悉熟悉。” “是。” 翠兰立马领着一群人给退下了。 宁玉槿倒是站在原地,盯着某一处,沉思了一会儿。 几个丫头都是大夫人房里出来的,个个骨子里都带着股傲气,好像要高人一等似的。让她们来伺候她,指不定觉得多委屈呢。 倒是这翠兰是个会看眼色的,在大夫人那里就已经是一等主事的丫鬟了,却没想到还愿意来跟着她。 而且瞅着她的样子,好像心里还有些小欢喜似的。 这个人,是不得不防。 还有那八个粗使婆子,说是手脚麻利勤快的,可也没说人品怎样。要是一群爱嚼舌根子搬弄是非的,只怕也不是些好相与的。 宁玉槿揉了揉眉心,刚觉得有些乏了,就听旁边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就见刚才才见过的春夏秋冬中的两个,这会儿已经和香巧干起架来了。 “这丫头!”她长叹一口气,连忙提起裙摆,快步走了过去。 众人见宁玉槿过来,赶忙地闪开出一条道,让她过来。 这会儿眼明手快的几个婆子已经将三人给拉开了,香巧被两个婆子一边一个揪住了手臂,可脚都还不消停,一直虚空地朝对方踢着,白白圆圆的脸被怒气涨得通红:“有本事你们再说一遍,你说啊……” “好了!”宁玉槿双眉压目,沉了眉眼,斥了香巧一声。 香巧一见宁玉槿过来,顿时嘴巴一瞥,两行泪珠子一掉,委屈地道:“小姐,她们欺负我……” 围在周围的人顿时嘴角一抽,有些无语。 就她刚才飞身一个饿狼扑食、直接往人家脸上挠的模样,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宁玉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却还没来得及绽开就赶紧一收,板着脸低声喝道:“胡说什么,她们平白无故地,怎么会欺负你?” 香巧张口想说,可看着周围齐齐看着她的那么多双眼睛,她顿时收回了想说的话,撇了撇嘴道:“反正就是欺负我了。” “小姐,奴婢冤枉啊!” 这边香巧刚刚消停,那边那两个丫头就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满脸泪痕,哭得梨花带雨。 她们俩还特意地将脖子上几道指甲抓痕给露出来,声泪俱下地道:“求小姐给奴婢们一个公道!” 宁玉槿刚只顾关心香巧去了,这会儿一看,才发现那两丫头左右各一个五指抓痕,还十分地对称,顿时又乐了。 可以啊小香巧,不愧是她带出来的,一对二还能给敌人会心一击,这左右开弓用得着实漂亮哇! “小姐,小姐……” “啊?”宁玉槿回过神,见翠兰正看着她。 “您刚才,为什么笑了?” “我笑了吗?”宁玉槿连忙伸手去揉了揉自己的脸,说道,“可能是脸部肌肉抽筋了吧,活动一下就好了。” “那这件事,您看怎么处理?”翠兰看着宁玉槿的脸色,问道。 “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不可能因为香巧跟我的时间久了,就厚此薄彼。”宁玉槿看着那两丫头露出一丝喜色,不由得也笑了,“我这人嘛,对人很公道的。” “那……” “那就各罚吃二十个包子吧,不管什么缘由,大家第一次见面就闹不愉快不好嘛,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说着,她笑呵呵地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就走了。 众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这就算处理完了? 不问缘由,不问经过,不问谁是谁非,直接就这样给判了? 还真是,相当公平呢。 香巧反应过来之后,忍不住道:“我可以要肉包子吗?” 宁玉槿边走边伸出一个指头来,左右摇了摇:“人家都受伤了,你没受伤,所以你的惩罚加倍。今天你全部吃素菜的。” 院中众人,再一次刷新了他们对这个鲜有露面的三小姐的认识。 “好了好了,你们都闲得慌是不是?还不去干自己的事!” 翠兰挥手将围观的众人遣散开,旁边夏竹、秋云连忙将跪在地上的春柳和冬梅扶了起来。 “我说你们两个,来的第一天就挑事,以后还怎么在三小姐面前自处?” “翠兰姐,我们两个也就是随口一说,谁能料到那小丫头突地从旁边窜出来啊。”春柳极是憋屈地道。 翠兰叹了口气:“都说什么了?” “就是……随便说了几句……”春柳顿时低下头,小声地道,“那些话,咱们从前也说的,都没事。”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翠兰眼睛瞟了她们一眼,轻哼了一声,“不怪我没提醒你们,以后说话做事,最好还是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说着,也不管她们了,直接叫上夏竹、秋云,离开了那里。 春柳忍不住跺脚道:“就三小姐和她那两个丫鬟的样子,也不知道翠兰姐有什么好担心的。” “且别去管她们了,得赶紧找药把脖子上的伤口处理了。嘶,香巧那死丫头出手倒是狠,也不知道会不会破伤风……” 140 训话 晌午时分,宁玉槿第一次被那么多丫鬟婆子簇拥着,走向了她的新住所——梧桐院。 院子外面,香月已经和一众婆子在那里等着了,见她过来,又一拥而上,将她簇着进了屋。 宁玉槿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问香月:“都整理得差不多了吧?” 香月回道:“屋里的东西全部都是归置好的,送来的东西拿出来摆上就行,早就整理完了。” 宁玉槿顿时长松一口气,对着门口一大堆人说:“没事了,现在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在这里堵着了!” 大热的天,她被她们围得都快起痱子了,也不知道那些个小姐们怎么能忍受那么大帮人随时围在身边转的。 翠兰在大夫人房里是个能干的,当即立刻将大管家那边派过来的婆子,和这边分配来的婆子,全部的都给遣了出去。 屋子里陡然空旷,大开的窗户吹来凉爽的微风,吹得宁玉槿心头一阵舒畅。 她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指了指香月、香巧,又指了下翠兰和春夏秋冬:“都认识吧,那我就不介绍了。” 众人垂头,听她聆讯。 “我这人呢,不喜欢规矩。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的。”宁玉槿平日里被香月和香巧吼惯了,第一次作为一个正统的小姐发言人,还突地有些不习惯呢。 “首先一点,我楼上的房间,只许香月、香巧和翠兰进去,这点你们没什么问题吧?” “小姐……” “小姐……” 香巧和翠兰几乎同时开口,而后又同时看了对方一眼,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宁玉槿懂她们的意思。 香巧是不满她为什么会准翠兰进去,毕竟这三年来伺候她的一直都是她和香月两人。 翠兰也是不满香巧有这个特例,一个三等丫鬟,怎能与她们相提并论? 宁玉槿顿时笑了笑,伸手按了按,让她们稍安勿躁:“香巧这个特例,我得提出来特别说明一下。尤其是今天发生了一件很小的不愉快事件之后,我觉得更有必要补充一条了。” 她目光扫向春夏秋冬四人,道:“香巧脾气野惯了,跟我的时候年纪比我还小,所以我一向偏爱她。以后在这院里,她虽挂着三等丫鬟的名头,但也只听我命行事。这一点,我希望你们都能明白。” 翠兰和春夏秋冬看向宁玉槿,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来说了。 她们还能说什么? 刚刚还在自夸自己很公平、不会厚此薄彼的某人,这会儿直接公然推翻她刚才的定论,直言她就是“偏爱”香巧了,咋地了? 宁玉槿见几人表情不好,当即轻轻笑开:“当然了,我也不会让香巧欺负你们的。除开了个例,我还是很注重公平的。” 春柳忍不住轻嗤了一声:“那您的个例得有多少。” 翠兰不动声色地白了她一眼,却没想到宁玉槿已经听到了:“这个问题问得好啊。也不多,就几条,我都说了嘛,我是个不喜欢规矩的人。这首先一点嘛,就是……” 香月连忙拉了拉宁玉槿的袖子:“小姐,该第二点了。” “哦,第二点,”宁玉槿目光扫向翠兰位置,恰恰地捕捉到她身后那几道略带不屑的目光,她笑了笑,道,“第二点,翠兰负责梧桐院的账目支出,人员管理。我习惯香月伺候了,所以以后近身伺候饮食之类的东西,还是由她来负责好了。” 翠兰大惊了一下,当即推辞道:“小姐,这如何使得?” “这如何使不得?翠兰姐在母亲那里的时候就是个能干的,以后这屋里屋外一大屋子的人,支出用度那么复杂,让香月来管,她也管不了啊。” 翠兰假意推辞几句,宁玉槿假意劝几句,客套话做了个全套,翠兰才肯接了这个责任。 其实宁玉槿也是顺水推舟,这屋里的账,就算她不让翠兰管,大夫人也会来干预的。索性顺水推舟,给了她一个好处,也给自己一个退路。 如此一来,饮食方面由香月负责,她也要放心一些。 “这第三嘛,我这人不喜欢跟前有很多人转悠,所以这屋里有一个人常备着听使唤就行,其他的人就不要老是往跟前凑了。” 说完,她看向翠兰道:“你来给她们排个值班表,二等丫鬟和三等丫鬟轮流着值,但无论谁在这里面,你和香月都必须得有一个人在这里面守着。” 这也是为了避免某些小丫鬟不听使唤,老是喜欢做一些让人不高兴的事情出来。 说的就是你们几个,瞪什么瞪。 宁玉槿漫不经意扫了春夏秋冬几人一眼,收回了眼来。 翠兰点头道:“奴婢都记下了。” “光你记下也不行,得所有人都记下。一会儿将我刚才将的写出来,贴在楼梯口,谁若是违背了一条……” “不会还让吃菜包子吧?”香巧在一旁小声地道。 宁玉槿觉得挺严肃的场景,怎么就那么想笑呢? 香月说的对,香巧都被她给带坏了。 “你想吃我也可以让你吃。”宁玉槿冲她翻了个白眼,香月便立马拉着她退后一步了。 她回过头来,看着几人道:“你们若是违背了,我还真不知道拿你们怎么办。毕竟都是母亲那边过来的,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春夏秋冬的头顿时仰起了一分。 “要不还是翠兰你来管吧,你是母亲房里的老人了,对这些应该很是熟悉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母亲平日里怎么处理的,那你就怎么处理吧。” 宁玉槿说的极为认真,好像并不知道自己说的意味着什么似的。 春夏秋冬却在这时候倒吸一口凉气,一下子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翠兰看着宁玉槿,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来。 可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睛,好像她的确一无所知似的。 可谁都知道,大夫人对待犯了错误的丫鬟,一下是下得去狠手的。 惹大夫人生气的,最轻微是被打三十个板子,其次就是被发配到庄子里去,最狠的,还有被低价变卖到不干净的地方去的! 三小姐让翠兰按大夫人房里的规矩来,她到底什么意思? 141 要我,去兴王府? 且不管如何,宁玉槿算是在梧桐院住下了。 傍晚的时候,牙婆领着十多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到了梧桐院的前院里,一个挨一个地排成了排。 宁玉槿捡着老实顺眼地挑了几个,以药来命名,分别叫紫苏、连翘、半夏、佩兰。 让夏竹领着几人去洗澡消毒换上新衣服,梧桐院的全部配置就算是齐了。 晚饭前,宁玉槿带着翠兰和两个二等丫头,施施然地穿过长廊,去了大夫人的院里。 丽姨娘也在,还偷偷冲她笑了下。 宁玉槿微微地点了下头,随即不动声色地上前去,给大夫人行了礼:“母亲。” “三丫头过来了。”大夫人看见宁玉槿过来,难得笑了下,冲她招手道,“快过来,坐下说。” 宁玉槿连忙走了过去,在大夫人旁边的杌子上坐下。 “新院子怎么样?住着可还舒服?”大夫人问道。 “梧桐院好得不能再好了,只不过那里是大姐姐住的地方,拿给女儿住,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了。”宁玉槿说着,还颇为羞愧地低下了头。 大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哎,你大姐姐都出嫁了,那院子空着也是空着,给你住那是物尽其用。你也知道,以前飘铃小苑那边那个一直不消停,我也没怎么注意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现在也该是补偿你的时候了。” 宁玉槿连忙摇头:“母亲说哪里的话,您没少女儿吃没少女儿穿,病了也一直汤药供着,什么时候让女儿受过苦了?” 大夫人看着宁玉槿谦卑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有些歪心思,但好歹还算恭顺识趣,没给她耍什么手段。 她又问道:“给你的几个丫头怎么样?用得可还顺手?要不再从我房里挑几个去?” “不用了母亲!”宁玉槿连忙摆手道,“翠兰姐姐能干得不得了,把屋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春夏秋冬也十分听话,什么都不用我来操心。平常屋里冷清惯了,一下子有那么多人在,我还不自在呢。” 大夫人笑呵呵地点了下宁玉槿的脑袋:“傻丫头,有什么不自在的。你得记着,你是全宁伯府的小姐,以后嫁出去了就是主子,到哪儿都该是被众人围着的。” 宁玉槿一听这“嫁”字,心里一个“咯噔”,心说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她很是时候地“娇羞”低下了头:“母亲~~” “呵呵,你看你看,还害羞了。”大夫人掩着唇笑了起来,却又在转眼间换了一副惋惜神色,“唉,你该是个有福气的,只可惜大邺嫡庶分明,你这身份摆在这里,也不知道能不能嫁一个好点的人家。” 宁玉槿很想说,咱的事您老别操心了行不? 可出口的却是:“有母亲给女儿把着关,女儿相信母亲眼光的。” “那是自然的,你也叫我一声母亲,我也不会害你不是。”大夫人瞥了宁玉槿一眼,说道,“但凡有那好的机会,我也会给你留心着的。” 宁玉槿忙道:“女儿先谢过母亲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傻话。”大夫人又笑了一下,说着说着,却又叹气起来,“你说咱们母女还能在一起说说话,可怜你家大姐姐,一个人在王府里,也不知道有个说话的人没有。” 宁玉槿看着大夫人,不发一言,装傻。 大夫人看着宁玉槿表情,知道不点破,她会一直装傻到底了,干脆就明着说了:“你看,你大姐姐派人来说好几次了,让你有空过去住几天,陪她说说话。她毕竟是娘娘,老是往娘家跑也不怎么好,你说是吧?” “让我,去兴王府吗?”宁玉槿总算是抓住了重点。 大夫人给她“留心的好机会”,宁玉雁让她“过去住几天”,这两母女一唱一和的,是准备把她往兴王府里哄啊。 宁玉槿仔细想了一下,在她给大夫人出主意之后,宁玉雁对她的态度好像淡了许多,至少没隔一段时间就给她送什么东西了。 她当时还以为宁玉雁打消把她抬进兴王府的念头了。 毕竟以宁玉雁那小心谨慎、处处提防的性子,不可能给自己弄个棘手的敌手进府去。 不过后来在端午节那日,宁玉雁又突然对她好脸色了,还嘘寒问暖了半天。 是因为什么来着? 她是因为什么才没去宫里、而回伯府来的? 兴王正妃有孕! 宁玉槿想起这一条来,顿时一切都想得通了。 兴王府子嗣稀薄,全因后宅女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你争我夺太过厉害。 全宁伯府这算什么? 赵姨娘这种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在兴王府里分分钟比秒杀。 那些女人们的肚子往往刚有点动静,就被不知不觉地扼杀在摇篮里。 宁玉雁进兴王府的日子,算起来也有好几年了,到现在也听说她有什么消息。 而兴王正妃这一怀孕,简直就是一剂重磅炸弹,一下子扔在了深水区,表面好像无事,下面却已是惊涛骇浪、翻涌不息。 只怕宁玉雁现在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要不然她也不会在明知道自己可能对她不利的情况下,仍旧冒险行事。 “唉,大家都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宁玉槿不由得轻声叹息。 “小姐,您在说什么?”旁边翠兰连忙问道。 宁玉槿回过神来,忙摇头道:“没什么,就在想今天晚上吃什么。” 从大夫人房里出来一会儿了,这一路走来将一切思路捋清楚,也多方面想了下对策,倒是不怕宁玉雁来硬的。 就怕,她来阴的。 明日她就要过兴王府去,那里虽说不若定王府那般被影卫固守得铜墙铁壁,可是养的高手总还是有一批的,这一零八能不能带过去还是一回事。 “小姐,今晚香月弄的菜就是这些,您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就在宁玉槿又神游的瞬间,翠兰已经报完一连串的菜名了。 宁玉槿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嗯,就这些吧。” 142宫门深四海,无情帝王家 是夜,树影疏斜,月挂檐角。 翠兰忙着安排几个三等丫鬟的食宿和教她们规矩,香月便叫了香巧来,伺候宁玉槿梳洗休息。 宁玉槿洗漱完毕之后,便让两人下了楼去。她从药箱里取出一卷纤细的银丝,在入口处的门槛那里拉了起来。 随后她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在香炉里倒了些红色的小粉末,然后往嘴里塞了颗药丸。 “小八,你的。” 她将手中的另一颗药丸随手扔在半空,一道黑影不知道从何处窜了出来,将那颗药丸稳然抓在手中。 “三小姐,其实你可以放在桌上,属下自己来取的。” 这样扔过来扔过去,好像在逗猴子。 宁玉槿轻嗤一声,头也不抬地道:“我是怕你在梁上待太久了,腿脚发麻,特意让你出来活动一下呢。结果你却……唉,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一零八不和宁玉槿理论,立马闪身走人。 对于这个能和他们慕容先生媲美、凭借一张嘴把黑的说成白的、白得说成黑的人来说,理论对她来说就是个屁。 讲道理那玩意儿能当饭吃吗? “对了,小八,你去过兴王府没有啊?”宁玉槿突然冒出一句,让一零八停住的步子。 他转过身来,看向宁玉槿:“三小姐要去兴王府?” “唉,没办法啊。宁玉雁在兴王府那里寂寞空虚冷,家里后妈让咱过去陪陪人家。” 宁玉槿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道。 一零八顿时皱起眉头:“不能不去吗?” 宁玉槿一龇牙,轻嗤道:“你以为我想去啊?人家兴王侧妃有命,你且让我找个拒绝的理由?继续装病吗?” 那人家更好说了,直接将她接过去,说让宫中御医来给她瞅瞅,指不定能好得更快。 而且装病要装得像,用药就要用得狠,状态就跟大病一场差不多,仔细想想挺划不来的。 再且敌人精神力旺盛的时候,自己病怏怏的,如何能最大地发挥出她的水平来? 最重要的是,宁玉雁已经动了要抬她过去给兴王做妾的念头,如果不想办法断了她的念头,那么无论她装病多久,都是没有用的。 所以,这一趟兴王府之行,无论如何她得去。 她看向一零八,见他脸色并不好,不由问道:“怎么了?兴王府的防守很严密?” 一零八连忙摇了摇头:“倒不是因为这个。要说这天底下最难进的地方,就是咱定王府了。皇宫和兴王府,属下都能来去自如。” 宁玉槿一听,顿时疑惑了:“那你还担心什么?” “是这样的,三小姐,”一零八解释道,“兴王府里天玑阁的人存在,如果被他们发现了,我怕你有危险。” 毕竟,还存在着绝魂那茬。 宁玉槿当即大惊:“兴王府里有天玑阁的人存在?话说小八,你老实告诉我,天玑阁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兴王府里会有他们的人?” 慕容玄当时说得不清不楚的,只伸手指了指上面,意有所指。 她当时就怀疑上了兴王,只是听小八的意思,好像兴王也不是最终那个。 “这……”一零八迟疑了一会儿,明显被下了封口令,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该不该说。 宁玉槿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漫不经意地随口一说:“你也可以去请教一下你们爷或者慕容先生,看看该不该给我说。” 这话说得语调不重,却弦外有意,意有所指。 一零八顿时记起慕容先生曾经给他说过,现在他跟的是宁三小姐,以后的日子过得好坏完全由她来决定,顿时间他就知道取舍了。 “其实天玑阁是极其隐蔽的存在,三小姐不知道也不奇怪。从大邺建国以后,高祖就创建了这么一只隐秘的死士队伍,一直陪王伴驾,保护尊位,执行机密要务。到改朝换代的时候,便以天玑令进行交接,传递到下一代君王的手中。” “君王的秘密死士?那岂不是……”宁玉槿心里隐约有预感是宫里的人,却从不敢往那人的身上想。 传说中的兄弟情深,难不成都是假的? “三小姐你想哪里去了。”一零八一见宁玉槿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零八继续解释说:“以往都是一代君王传一代君王的,但是当今圣上是由咱们爷从外面送回宫里的,继位的时候,先帝已经驾崩了,天玑令也不知所踪。” “因为先帝曾属意咱们爷当太子,所以曾经告诉过爷天玑阁的存在,当时爷就怀疑有人把这支死士给全部吞了。可是知道这支队伍的人都少之又少,谁能吞呢?” 其实皇家的关系捋清楚了之后,哪一支哪一脉,一目了然。 宁玉槿不用细想,都能得出答案:“不是承光皇帝,那就只有殷太后了。” 她是先帝的枕边人,又是兴王嫡亲的祖母,既有可能知道天玑阁的存在,也能调派人手去兴王府保护兴王。 那也就是说,派绝魂来对墨敬骁不利的人,就是当今的殷太后了? 果然,宫门深四海,无情帝王家。 她稍稍碰触到一点皮毛,就纷乱得她理都理不清楚了。 看来进兴王府的事,她就是付出多大代价,都一定不能进去了。 很大程度上,殷太后和墨敬骁不对盘,那兴王和墨敬骁也算是敌对关系。 以后不仅不能进兴王府,而且能把关系撇多干净就有多干净。 一零八见宁玉槿眉心紧皱,一脸忧心神色,不由宽慰道:“三小姐但请放心,属下别的本事没有,龟息闭气还是行的,只要隐蔽得当,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小。” “对啊,”宁玉槿拍手,补充道:“而且天玑阁的人一般只会守在兴王周围和书房重地,以宁玉雁最近的怨念程度来说,兴王一定好久没去她那里了,要让我和兴王遇上,除非她用什么手段。如果她对兴王用手段,那铁定会被保护兴王的人发现,她应该不会傻到去冒那个险。那她只能对我有手段。” 但是对她用手段,不还有一零八么? 那她和兴王碰上面的机会,就只有偶遇了。 不过兴王府她虽没去过,但是定王府她去过的。那占地面积和全宁伯府一比,简直没有丝毫可比性。 你从这个院子走到那个院子,都要乘小轿颠个一炷香的功夫。 这么大的地方,难不成她还真能倒霉地恰好碰到兴王? 而且碰到兴王就算了,难不成她还那么倒霉地能恰好碰到绝魂? 除非她真的是霉到家了。 143 遇兴王,一个过肩摔 翌日,一大早。 宁玉槿吃过朝食之后,便由香月、夏竹、秋云陪着,上了去兴王府的马车。 临走的时候,香月把香巧偷偷叫到一旁,认真地嘱咐道:“我们这一走,不知几时才能回来。你也不要太贪玩了,要随时留心着,别让人随便上了小姐的阁楼。” 香巧双手紧握成全,板着张粉嘟嘟的小脸认真严肃地点头:“香月姐你放心吧,我一定死死地守着,不让任何人上去的。” “还有,小姐不在,你别和其他人再发生冲突了。现在翠兰管着你们,若是再出事,小姐可不能护着你了。” 香巧顿时撇嘴:“这个我知道的,小姐跟我说过了。让我别跟她们硬碰硬,私底下给她们闻香包。” “你们可真是……”香月顿时无语地笑了一下,算是服了她们了。 “还有,点心给你备了几盒,别一次吃撑了。没吃的东西了就去找小三子,可别把自己饿瘦了。” 香巧捏了捏自己的脸,嘟着嘴道:“香月姐,你看我瘦得下来么?你呀,还是快走吧,你看我什么时候饿着过了?” 香月还想多交代一些,见香巧一脸不耐烦了,见那头也在催了,这才收了话,提着裙摆跑开了去。 临了了,还补充一句:“可别把我的话转眼就抛到脑后去了!” 香巧连忙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一路马车颠簸,要穿过大半个盛京城。 宁玉槿靠在软枕上,从全宁伯府直接睡到了兴王府。在府里转乘小轿的时候,也是迷迷糊糊由两丫头架着进小轿的。 所以等她还完全没弄清楚情况的时候,她已经摇着进了兴王府的后花园了。 “小姐,快醒醒,该下轿了。”香月在一旁小声地提醒道。 宁玉槿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走出了轿子:“到了?” “没到,还得走一截路呢。” “这地方也大,规矩也多,就是麻烦。”宁玉槿嘟嘟囔囔地下了轿子,只觉得外面的阳光晃得眼睛花。 你说去定王府的时候多直接多痛快,“咻咻咻”地由影卫抬着,几个纵身就到了,哪用这又是马车,又是小轿,还要走的,那么繁琐。 不过毕竟是王府里,后花园都比全宁伯府要弄得高端大气,瞧那假山耸立,造型奇异,瞧那奇花异卉,世间珍品,瞧那……一团花花绿绿的,是什么东西? “来抓我呀,来抓我呀……” “王爷,我在你后面……” “在这里,不是在那里……” “小美人儿,我看你往哪里跑!” 宁玉槿听到这句话在她背后响起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闪人了。 一双手臂突地从背后伸出来一个狼抱,将她整个给抱住,还笑嘻嘻地将脑袋往她的脖子边凑:“小美人儿,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好香……” 宁玉槿不知道这会儿是该庆幸墨敬骁对她进行的蹲马步掉沙袋训练,还是不该庆幸,因为在身后那人要凑到她脸上的时候,她一挣,一扯,拉住手臂,肩膀用力,直接一个过肩摔,要多利落有多利落。 当时,众穿着清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女们脸上的笑还没落下。 当时,香月正拿出小荷包来给轿夫和引路的丫鬟塞赏钱。 当时,夏竹和秋云还漫不经心地更在后面。 谁也不知道宁玉槿怎么迷迷糊糊地就闯进那个圈子里了,谁也不知道兴王殿下怎么就绕到她的身后去了,谁也不知道怎么一个晃眼间,兴王就躺在地上去了。 所有人都还在怔愣的瞬间,宁玉槿默默地往后推开几步,准备脚底抹油开溜。 其中一个长得跟祸国妖姬似的美人突地站了出来,指着宁玉槿道:“来人呐,把这个刺客给我拿下!” 宁玉槿顿时愣了。 这刚刚来就成刺客了? 不得不说不是墨家人,不进墨家门,一遇见他们姓墨的,她就一秒钟变刺客了。 那位美人出声一喊,顿时从那假山后面哗啦啦冲出一片侍卫来,将宁玉槿瞬间围了个水泄不通。 香月从后面挤了半天都没挤进来,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她连忙拉住来给她们带路的那个丫鬟,开口道:“麻烦你去给宁娘娘通报一声,就说三小姐在这边遇麻烦了。拜托你了。” 边说还边往那人手里塞荷包,那小丫鬟立即点头道:“我这就去。” 这头,宁玉槿将手背在背后,摆了摆,示意一零八不要那么快出来,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 兴王由一大堆美人关切地扶了起来,有些虚胖的身子晃了晃,最后还是稳住了。 他将脸上蒙着的布条给摘了下来,一双眼睛顿时落在了宁玉槿的身上:“刚才就是你把本王给摔地上的?” 如果这是墨敬骁,她立马上前去抱大腿了。 可这是兴王啊,听说他爱好是美色,难不成让她这姿色去用美人计? 宁玉槿正思考着怎么应对的时候,就听兴王开了口:“你身上的味道挺好闻的。” 她顿时绝倒。 这王爷还真是,不关心她的来历,不关心她的原因,不关心把他给摔了,直接甩出了这么一句。 这让她怎么接啊? 众美人脸上顿时露出忿恨神情来,旁边也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下,将她推向了前,在后面对她说:“快谢恩啊!” 她又一脸茫然了。 谢什么恩? 还没搞懂怎么回事呢,就见刚才下令抓人的那个美人朝兴王靠了过去,嘟着嘴一脸不高兴地表情:“殿下,你再这样盯着人家看,妾身可要吃醋了。” 兴王连忙将她一搂,笑哈哈地道:“这有什么好吃醋的,本王问问她用的什么脂粉,好让美人以后也香香的。” 那美人当即就冲宁玉槿一挑眉:“听见了?还不快说?” 宁玉槿当即就无语了。 她从来不用什么脂粉的,这要她说,她怎么说得出来? “殿下,你看她~~”那美人娇嗔地一扭身子,那声音跟那腰肢一样,不知道能转几个曲线。 兴王也有些不太高兴了,板着脸色正要训,夏竹却在这时候连忙开口道:“回殿下的话,我们家小姐从来不用脂粉的。” “哦?你们家小姐?”兴王挥手,让侍卫将秋云放了进来,“你家小姐是何人啊?怎么闯这里来了?” 秋云冲着兴王深蹲行礼,起身道:“回殿下的话,我们家小姐是全宁伯府的三小姐,是宁娘娘的妹妹。我们这是第一次到兴王府里,找不清路,所以才误闯了进来。” “哦,是雁妃的妹妹啊。”兴王顿了下,颇有兴趣地问,“你说你家小姐从不用脂粉,那她身上的香味,从哪里来的?” 144 都是王爷,差距咋这么大? 秋云从未伺候过宁玉槿,不过她身上的味道她倒是知道的,是一股淡淡的很好闻的药香。 她回答说:“三小姐从小到大身子都一直不太好,汤药随时进补,兴许是药味入骨,久而久之身体就有异香了吧。” “秋云,休要胡说!”香月低声训斥道,秋云却并没有理她的意思,只装作不知道。 宁玉槿回过头瞥了秋云一眼,没有说话,眼波却是一冷。 如果真说她身上有什么药香的话,那不是什么汤药随时进补的结果,而是她一直毒在食用一些微毒的东西,来刺激她身体抗毒性的原因。 而这秋云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上前来答话,而且说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这胆量,还真是让她刮目相看了。 大夫人跟前,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原来还是个病美人啊。”兴王那边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本王就喜欢柔柔弱弱的。” 宁玉槿顿时回过头去,有些投降地看着他。 就凭着刚才她摔他那一下,就知道她跟柔柔弱弱完全沾不上边了,这兴王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见秋云还准备上前说话,刚准备阻止,就见依偎在兴王怀里的那位美人儿,又捏着嗓子撒娇起来:“殿下,您怎么还盯着她看?她有妾身好看么?” 说着还挺了挺胸,在兴王身上蹭了蹭,一双媚眼似乎要溢出蜜水来,让人一望之下,恨不得溺死其中。 宁玉槿顿时间低下头去,自愧不如地暗道:和您一比,咱的确还差得远。 软玉在怀,秋波暗送,脉脉含情,兴王哪里受得了这个刺激,当即就将宁玉槿这个小清水放在了一边,搂着那美人儿温声细语地道:“这府里上下,谁能比得上你啊?” 宁玉槿见这两人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而且周围一圈人都好像司空见惯的模样,顿时抽了下嘴角。 说好的封建保守呢?说好的男女之防呢? 他墨兴一天的生活就是这样的? 宁玉槿顿时想起了墨敬骁。 话说都是王爷,这差距咋这么大呢? 那兴王和美人儿柔情蜜意够了,终于想起宁玉槿这个人来了。 那美人儿趁着兴王被她迷得晕头转向的时间,娇嗔道:“殿下,有外人在呢,你好歹也把她给打发了呀。她刚才敢对殿下您动手,怎么也不能轻易饶过了她才是。” 兴王目光看向宁玉槿,明显迟疑了一下。不过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他怀里那个更是极品中的极品,一声嗔声,他便立马妥协了:“那就……” 话还没出口,就见外面有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王……王爷!” 兴王当即抬眼看去,有些不悦地道:“管家,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遇事要淡定些。你看你,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 那管家脑袋上戴着一个帽子,因为跑得太急,帽子都歪在半边去。 他连忙将帽子扶正,喘了几口粗气,对兴王道:“王爷,这次奴才淡定不下来啊!” 兴王顿时好笑地看着他:“呵,你爷我好歹也是大邺朝的王爷,说不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也是位尊极贵的,什么世面没见过。你作为本王的管家,迎来送往的都是达官贵人,什么时候都得稳重些,可别掉了兴王府的身份。” 那管家连连应着“是”,直到墨兴一番说教说完了,他才道:“定王殿下过来了。” “谁……谁过来了?!” 刚才还让人稳重些的兴王殿下,顿时间一个踉跄,差点没腿软摔在地上。 他靠在那美人儿的身上,声音几乎有些微颤的开口。 那管家脸色难看地再说了一遍:“定王殿下,他过来了。” “九皇叔?”墨兴脸上本就有些纵情过度的浮肿,一听这话顿时间瞠目结舌,脸上的肉都似乎在抽搐,“他……他……他怎么会过来了?” “奴才也不知道啊,就突然过来了,奴才听到通报的时候还吓了一大跳呢。” “赶紧……赶紧的,赶紧扶本王过去啊!” 那兴王墨兴,这会儿腿脚发软,已经走不动路了。 看着两个侍卫将他架着出去,宁玉槿忍不住又一次感慨——话说都是王爷,这差距咋这么大呢? 不过,墨敬骁怎么这个时候到兴王府来了? 而且时间掐得那么准,恰恰在她要遭难的时候? 她忍不住环顾了一下四周,想要寻找一下一零八的身影。 说实话,她现在万分地想问问是不是他在偷偷地通风报信,所以墨敬骁才突然过来的。 奈何,一零八若是真藏起来了,她长一百双眼睛也找不到他的。 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就见对面的那美人儿好像也有些没弄懂情况,伸着手诧异地望着瞬间远去的墨兴的身影,嘴里还噙着半句话:“哎,殿下……” 可惜她的殿下这会儿火急火燎地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宁玉槿这会儿真心想笑,这墨敬骁一来,那墨兴连发落她都忘记了,她正好趁此机会,赶紧地脱身。 然而没让她高兴多久,就见那美人儿已经回过神来,直接叫矛头对准了她:“来人呐,把她给我拿下!” 宁玉槿暗道自己失算。 怎么还忘记了她这茬。 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一声厉喝传来:“我看谁敢动她!” 宁玉槿顿时回过头去,就见一身红色繁复华裙的宁玉雁,被一大堆人前拥后簇地走了过来,一身威势还颇有些慑人。 花园中的众人立马齐齐地朝她行了个礼,就是那美人儿,脸上虽然不甘,却也草草地曲了曲膝。 “姐姐今天好兴致,平常不是不爱走动么,怎么今天也来花园里溜达了。” “妹妹不也是好兴致?太阳那么大,还穿得那么透,也不怕那一身如雪肌肤给晒伤。” “这个自不劳姐姐操心,殿下说了,我变成什么样他都是喜欢的。” 宁玉雁顿时笑了起来:“那就希望这喜欢能超过三个月了。” 这刀霜剑雨来去无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宁玉槿当即就退后了几步,生怕自己被她们那飞过来飞过去的箭羽给误伤,也生怕自己给溅一身血。 兴王府的女人,真真是极可怕的! 145 发怒 宁玉雁毕竟是兴王侧妃,无论怎么说,都压了那美人儿一头。 带宁玉槿走的时候,她直接抬着下巴、傲着姿态说:“要抓她,就去请王爷或者王妃的旨意来,你?貌似还没资格。” 那美人儿气得直跺脚,却偏生没什么办法。 身份差异摆在那里,她就是再受宠,也没办法逾越过去。 那小脸儿气得铁青铁青的,看着宁玉雁和宁玉槿,直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地咬上一口。 宁玉槿跟在宁玉雁身后离开,只觉得后面那两道直勾勾的目光看得她如芒在背。 话说,那墨兴不就夸了她一句么,她这清水跟人完全没有可比性,那美人儿到底纠结个什么劲儿啊。 刚离开众人视线,宁玉雁就突地停住了身子,猛地一个转身,扬手对着宁玉槿就是呼呼而来的一巴掌。 宁玉槿还在低着头想事情,没料到宁玉雁会突然发难,一下子就愣住了。 然而那一巴掌还未落下,她就先膝盖一软,重心不稳地朝前扑来。 宁玉槿一见她这样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一零八在暗处用飞蝗石击中了宁玉雁的膝盖,就好像她上次,也被墨敬骁如此待遇一般。 见此情况,她当然不会好心地去接住宁玉雁,一个错身让开一步,相当无辜地站在一旁。 她离得远远的,免得谁把脏水往她身上泼,说是她搞得鬼。 于是也多亏她这一让,让宁玉雁直挺挺地扑在地上,也让她见识到了宁玉雁最狼狈的模样。 那身子着地的瞬间,发出一声厚重的闷响。 那带着华丽珠钗头冠的发髻,受不住那么沉重的负担,一下子歪在了一边。 说实话,看着平时一向雍容华贵高高在上的宁玉雁瞬间跌入尘埃,宁玉槿突地很想笑。 不过她还是憋住了笑,满脸关切地跑去扶宁玉雁:“大姐姐,你没事吧?” 宁玉雁本来满腔怒火要发泄,可被突然弄这么一下,顿时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她连扶宁玉槿的手都不愿,伸手让自己的丫鬟扶了自己起来,冷眼扫了宁玉槿一眼,重重一声冷哼,快步朝着自己的院子走了去。 宁玉槿耸了耸肩,也忙跟了上去。 她慢宁玉雁几步,所以进屋的时候,一只茶杯在她的脚底开花,棕绿色的茶水流淌了一地。 她往旁边站着,一脸老实模样,不说话不动作。 宁玉雁将头上的发冠取下放在一边,也顾不得重新整理发型了,直接朝宁玉槿怒道:“你怎么会得罪王爷的?你眼睛瞎啊,那种地方是你能随便乱闯的吗?” 宁玉槿垂着头小声嘟囔:“我也没想到那么小的概率,也能人能让咱碰上啊。” 她来时想过无数种可能遇见墨兴的场面,却从没有现实这般来得那么简单粗暴。 果然啊,生活就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什么做不到。 宁玉雁一路都保持着镇定,可心里早就被气出了一把火,尤其是后面那一摔,简直把她隐忍压抑的所有气性都爆发了出来。 “宁玉槿啊宁玉槿,我还道你是个知情识趣的,没想到你也是个没规没矩的!要是念着你也姓宁,我今天就该让你被那小蹄子给抓了去,千刀万剐了才解气!” 宁玉槿依旧低垂着头,一脸诚心悔过的模样。 可若是仔细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的心思,早已经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所以后面宁玉雁到底说了些什么,她是一句话都不记得了。只有当宁玉雁朝她扔东西的时候,她才连忙避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宁玉雁也说累了,宁玉槿也站累了,宁玉雁这才不耐烦地一挥手:“先下吧,看看殿下怎么说。” 于是宁玉槿就在兴王府就这么住下了。 在此期间,她被宁玉雁看得牢牢的,什么地方也没能跑。 兴王正妃没瞧着,倒是那天那个美人儿的身份她倒是知道了,最近很得宠的佘夫人,如今风头正盛。 怪不得一个姬妾也敢跟宁玉雁这兴王侧妃叫嚣,看来那兴王的确是把她宠上天了。 宁玉雁在这府中,既不是位最高的,也不是最得宠的,身份在那里不温不火不尴不尬,怪不得也着急了。 只是没想到,自己以来就给她惹出那么大的麻烦吧。 然而这等兴王发落,等了好久都没听见动静。 倒不是忘记她这号人物了,而是墨敬骁做得够绝,直接把兴王接到了定王府去,说是要个他看个好东西。 可看个好东西也用不着看那么多天啊? 那佘夫人又不敢去求兴王妃发落宁玉槿,于是她就跟没事儿人似的,每天除了要在宁玉雁那里坐一会儿,就闲得无聊地找香月玩手绳。 至于秋云和夏竹,宁玉槿倒是没管她们,只是她们做的什么,她都默默地看在眼里,只是没有吭声罢了。 就这样无聊地在兴王府里住了好几天,宁玉雁终于忍不住了,派人去定王府给兴王请罪。 结果兴王直接回了个,没有要发落谁的意思。 宁玉雁松了口气,同时也了解那日兴王夸宁玉槿的事,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因为宁玉槿来兴王府的名头是给宁玉雁解解闷,也不宜在王府里久待。 宁玉雁便先将她遣了回去,临走的时候还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久的话,态度和第一日时大相径庭。 宁玉槿敷衍地应着,然后带着香月、夏竹、秋云,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听说她回去之后不久,兴王就被墨敬骁放回了兴王府。算起来,她和兴王见面的机会,也不过是第一天的那一次而已。 他应该,不会记得她吧? 回到全宁伯府之后,她还忐忑了好几日。结果一直没听见什么动静,她才放下心来。 日子一天天地过,秋闱之期也日渐逼近。 宁玉槿偶尔也会想起那日祁越在百膳斋对她说过的话,却也只是笑了笑,转眼便忘记。 与此同时,苏月华来了信,邀她过府去玩,称有惊喜等着她。 宁玉槿挑高了眉,盯着那惊喜两字看了又看,确定不是惊吓,这才回了信,准备赴约。 146 大寿 宁玉槿从没有想到,苏月华说的“惊喜”,居然那么大。 她去给大夫人请示的时候,大夫人也惊讶了一番:“苏大小姐给你来信了?” 宁玉槿点了下头,将信给大夫人过目。 大夫人扫了一样,这才道:“既然人家都邀你过去了,那就同我一起吧。” 宁玉槿顿时吃了一惊。 她去苏相府做客,大夫人怎么要她同她一起? 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回去让人一打听,这才知道,苏月华让她过去的日子,是苏老夫人的五十大寿,大夫人自然也是要过去的。 宁玉槿顿时无奈地笑了下:“这丫头,要做什么也不写清楚。” 这不明不白的,要是她贸贸然地过去,不是丢丑了么? 想了想,她让小三子找了串佛珠,去百膳斋经过药熏处理,然后给包起来,送给苏老夫人做贺礼。 当天,春夏秋冬全部突然“病”了,翠兰得管着院子,宁玉槿就直接从几个三等丫鬟之中,选了佩兰、紫苏,同香月一起,一起陪她去了苏相爷的府邸。 大夫人在路上教了她一路的言谈举止,虽然不太待见她,但好歹也是全宁伯府的,出了那个门,就不能丢了全宁伯府的面子。 宁玉槿也认真地记着,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见什么人该行什么礼,都是极有讲究的,稍不注意就会给弄错了。 到了苏相爷的府上,刚被迎进门,苏月华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出来迎接她了。 冲大夫人行过礼之后,她就直接拉着宁玉槿闪人,冒冒失失蹦蹦跳跳的模样,跟个小丫头似的。 宁玉槿被她拉着跑了好一段路程,这才得以喘了口气。 “我说月华,你这是做什么?” 苏月华垫着脚尖朝四周张望了一下,一边漫不经心地回道:“要做什么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宁玉槿嘴角一抽:“你可别说,你们家相好的也要来,你拉我来看情郎的。” 她想着上回苏月华约她出来,就忍不住有种不好预感。 苏月华嘴一撇,嘟着嘴道:“我倒是想看到他呢,可他现在哪里有空打理我?再见到他,也得等他高中之后了。” “高中?”宁玉槿笑得一脸揶揄,“你对他就那么有把握啊。” 苏月华当即大言不惭地道:“那是,以他的才华,保守估计也是一甲,就是状元及第,那也是不无可能的。” 状元及第…… 宁玉槿一听这个脸上的笑就褪去了一分,不知道祁越当时说的话到底只是玩笑还是真的。 如果他真的中了状元,也真的去全宁伯府提亲了,那她该如何面对站在她面前的苏月华? “喂,你想什么呢。” 苏月华冲她挥了挥手,瞪着一双杏眼看她。 宁玉槿扯了扯嘴角,笑着摇头道:“没想什么。只是看你在张望,不知道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苏月华说了半句就陡然停住了,小声地道,“说了不就没有惊喜了么?” “什么?”宁玉槿没听清楚她的嘀咕,不由开口问道。 “哎呀,我还是先带你去见我母亲吧,她早就想见你了!”苏月华拉着宁玉槿又开跑起来,人家来往丫鬟都是莲步轻移,就她们两个跑得跟一阵风似的。 可怜香月和那两个小丫头,一路紧赶慢赶都跟不上她们进度,直接给甩开了老远。 一路直奔到后堂去,那里已经密密麻麻地站了好多人。 那些穿着打扮精致的夫人们,一堆一堆地聚拢在一起,互相嘘寒问暖,谈论着衣服首饰,儿女媳妇,亦或者是其他杂七杂八。 也有很多太太夫人是带着女儿过来的,大多十一二岁,都是些小姑娘,却跟在她们母亲后面,一脸娴静模样,跟个小大人似的了。 圈子里各夫人太太的聚会,无论什么形势,那就跟变相的相亲大会似的。 这些小姐们从这个年纪开始,就要被带着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然后被相中,两家达成意识,定亲,等到了年纪,就嫁人。 宁玉槿侧过头看向苏月华,摇头感慨道:瞧她一脸完全不担心的模样,当真是凤女不愁嫁啊。 不过也是了,能娶到苏相爷的千金,不知道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谁还会在乎她的性格如何,品行如何? 被苏月华拉着直接进了屋,里面也由上至下地坐着许许多多的人。 能在这屋中坐着的,那身份地位就差不到哪里去。她几乎是硬着头皮,由苏月华带着穿过那重重打量的目光,直接到了最里面。 上座之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宁玉槿之前在牡丹会上见过,是信国公沈老夫人。 另一个比沈老夫人要年轻一些,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见了她,连忙笑着冲她招手:“快,快过来让老身看看。” 沈老夫人是个慈祥的,苏老夫人也跟苏月华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爽快明朗。 宁玉槿一眼扫过去,便知道都是些好相处的,顿时间压力轻松不少。 苏老夫人拉过她的手,细细地打量着她,啧啧感慨说:“怪不得华儿夸得跟什么似的,果然是个妙人儿。” 沈老夫人也在一旁笑着道:“我呀,也见过她一面,就觉得这姑娘不错。萱儿也是经常给我提起她呢。” “哈哈,”苏老夫人顿时就大笑了起来,“我啊,凡事就讲究个眼缘。看得顺眼的,我就喜欢。就好像我那三个儿媳妇,我挑的时候也是不论其他,顺眼就行。今个儿看到她啊,我现在只恨我少生了个儿子,没能再娶个儿媳妇呢。” 沈老夫人顿时笑了:“你呀,就是老不正经的,这种话也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苏老夫人顿时就挑眉道,“话说你家靖之不是还没成亲吗?正好,这里有现成的。” 宁玉槿有些尴尬地看着这两人,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句话都还没说,她们就扯到她的婚姻大事上去了。 苏月华也赶紧拉了拉她母亲的袖子,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宁玉槿见此,赶紧地拿出了自己的贺礼,借此来转移注意力:“老夫人,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您,这一串佛珠,也算是聊表我一片心意。愿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好好,小姑娘的心意,我笑纳。”那苏老夫人当即笑眯眯地将那串佛珠接了过去,顿时一股清雅药香扑鼻。 她惊奇地将那佛珠拿到鼻间闻了闻,还给沈老夫人看了一下:“带药香的佛珠,这礼物也算是奇了。” 沈老夫人笑道:“人家小姑娘有心,弄的东西也别致。现在我倒是想,过寿辰的人是我了。” “你想也别想。”那苏老夫人连忙将那串佛珠拿了回来,生怕人抢了似的。惹得在场众人全部笑了起来。 147 是,他的意思? 盛京城内两个位尊极贵的一品老夫人,为了一串佛珠斗起嘴来,那笑笑和和吵吵闹闹的场景,热闹极了。 苏月华还在旁边起哄道:“既然三个哥哥都娶媳妇儿了,那娘你就收了她当干女儿呗,反正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还想要个女儿嘛。” 苏老夫人飒爽英眉一挑,直接拍桌子道:“这主意好!” 沈老夫人在一旁摇头笑叹道:“你一大把年纪了,还收个那么小的干女儿,也不臊得慌。” “那有什么的,动作再不快点,可要被你抢先去了。”苏老夫人满脸不在意,豪爽性子相当痛快。 宁玉槿站在原地,听到这些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这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人干女儿了? 而且还是苏老夫人的干女儿? 她有些怔愣,沈老夫人见她神色,顿时笑吟吟地看向苏老夫人:“你可别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愿不愿意认你,这还是回事呢。” 苏老夫人顿时挑眉,朝前倾了倾身子,问她:“怎么,你不愿意?” 苏月华赶紧地用胳膊肘拐了宁玉槿一下,宁玉槿回过神来,连忙点头道:“愿意愿意,这是玉槿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哪有不愿意之理?” 苏老夫人顿时得意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那敢情好,今天老婆子是双喜临门啊!” “苏老夫人好福气。” “恭喜老夫人……” …… 各种恭贺的声音此起彼伏,宁玉槿更是被众家夫人太太围在中间,天上地下好一番夸。 宁玉槿发誓,她恭维墨敬骁的那些词语都简直弱爆了,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段子手,一根头发丝都能给你夸成一朵花儿。 大夫人本来还在屋外与别家太太寒暄,这会儿也被人簇拥进来。苏老夫人拉着她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场面热闹得不得了。 苏月华碰了碰宁玉槿的胳膊,冲着她一挑眉,笑道:“喂,现在你可要叫我姐姐了。” 宁玉槿还以她一个白眼:“你想太多了。” 苏老夫人是个说做就做的人,当即就让人摆了香案,说是趁着大家都在,也好让大家当个见证。 净手,焚香,磕头,敬茶。 苏老夫人将手腕上的暖玉镯摘了下来,给宁玉槿戴在了手上:“以后可别叫什么老夫人了,要叫娘。” 宁玉槿生母早殁,叫大夫人也只是称呼母亲,这辈子好像还没认真地叫过谁一声“娘”。 抬头对上苏老夫人一双慈爱的眼睛,她莫名地觉得眼角有些发涩,张了张口,低低地叫了一声:“娘”。 “哎!”苏老夫人脆生生地应了一声,顿时大笑了起来,“以后你和华儿就是姐妹了,要是被她欺负了就告诉我,我来收拾她!” “娘!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人了?”苏月华扭捏地一跺脚,顿时惹得周遭人一通大笑。 她的几个嫂子连连摇头说:“你要不欺负人,天上都要下红雨了!” “你们,你们就欺负我嘛!” 宁玉槿被苏老夫人拉了起来,挨着她坐下了。 满屋子的人都在看着苏月华笑,她还一本正经地给她介绍她的几个嫂子,虽然每介绍一个都要被好好取笑一番。 宁玉槿跟着叫了“大嫂”“二嫂”“三嫂”,几个嫂子也忙拔簪子的拔簪子,拿玉坠的拿玉坠,笑眯眯地往宁玉槿的手里塞。 这苏老夫人的大寿,倒搞得像她的认亲大会似的了。 一直闹了好半天,后面陆陆续续地又来了好多宾客,大家都转移了注意,宁玉槿才松了口气。 苏月华拉着她再一次开溜,一路跑到了后院僻远清静处,两人才撑着腰,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笑够了,没气了,两人才在旁边一座凉亭里面坐了下来。 宁玉槿看着苏月华,开口道:“说吧,你给苏老夫人进了谗言了?” 刚一见面就认干女儿,苏老夫人性格虽然直来直去,但能把相府一家老小管得妥妥帖帖的,就不该是那么草率的人才是。 这其中,苏月华必定做了什么手脚吧。 难道,这才是她说要给她的“惊喜”? “说了要叫娘了。”苏月华不回答问题,首先很认真地纠正了她。 宁玉槿本来想板起脸的,这下完全破了功了:“呵呵,你们母女俩,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那性格豪爽得像个爷们儿。 苏月华也忍不住笑了笑,意味深长地望了宁玉槿一眼:“话说今天这事,可不是我给我娘进的谗言。” “哦?”宁玉槿澈眸微眯,侧头看她。 苏月华这时候却突地凑到了她的面前来,上下地打量着她。 宁玉槿往后仰了下身子,奇怪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想看看你这丫头到底有什么魅力啊。”苏月华直起身子摇了摇头,“论长相不算顶尖;论身份,不算显赫;论才学,不算突出;论……” “好了月华,你别再说了,”宁玉槿哭笑不得地打断她,“你再说下去,我会怀疑自己一无是处地是怎么活了这么多年的。” 苏月华也跟着笑了笑:“可是你说吧,有时候世事真的很难预料。就像,我没想到我会对你这么有眼缘,也没想到,你会力压全天下的女子,得到定王殿下的青睐。” “你是说……”宁玉槿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让苏老夫人认我做干女儿的事,是他的意思?” “要不然呢?”苏月华坏笑地看着她,“这件事是我老爹给我娘说的,你说谁能找我爹说这事?” 宁玉槿张大了嘴,有些咋舌:“他为什么……” “为什么?还不是为了给你提高点地位,免得以后被人瞧不起呀。”苏月华真心想伸手戳宁玉槿脑袋瓜了。 这丫头平日里那么聪明的,怎么有时候硬是转不过弯来啊。 把她的地位提高一些,以后嫁过去,才不会因为身份失衡,而在背后受人指指点点啊。 有人已经在考虑以后的事了,有人却还在迷迷糊糊地摸着不着头脑。 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丫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那尊冷酷杀神费心费力地在背后替她操那么多心啊? 宁玉槿此刻的心思,却完全跑偏了地方:“那苏老夫人那里……” 苏月华看她脸色,便知道她的顾虑了,立马解释道:“你也别想太多。虽然是定王提的意,但是我娘是真心喜欢你的,要不然她也不会直接把她戴了几十年的暖玉镯子送给你了。想当初我想要过来戴两天,她生怕我给磕碰坏了,死活地不肯给我。这下好了,你一来,直接给你了。” 宁玉槿顿时捂嘴轻笑:“那是她知道你的秉性,给你估计第二天就见不着了。” “好啊,别人取笑我就算了,你也来取笑我!” 苏月华顿时伸出手来,朝着宁玉槿无情地伸了出去。 两人闹了一会儿,苏月华靠在一旁休息,眼睛不经意望向远处,顿时就笑了起来:“我还当某人今天不来了呢。” “什么?”宁玉槿疑惑地瞥了苏月华一眼,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148 就是,想见你了 一眼,望尽天涯路。 却望不尽那一抹飘然卓绝的墨影。 那么宽的肩膀,那么挺拔的身姿,那么笔直修长的双腿。 他信步走来,姿态笃然,一身威势,好像比之前更盛了几分。那么远,都能让人感觉到那鲜明的气场。 苏月华起了身,伸手一拂裙上的尘埃,笑吟吟地道:“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说着,起身离开,与墨敬骁擦肩而过的时候,还埋怨了一句:“怎么这时候才来?刚才可等了你好一会儿,都没见你人影。” 墨敬骁冲她微微颔首:“抱歉,刚刚有事耽误了。” 苏月华顿时心满意足了:“呵呵,能让定王说抱歉,怎么着都值了。不过有什么话可得快点说,我一会儿过来带人。” “嗯。” 匆匆地擦肩而过,几句话的时间,两人连脚步都未停顿一分。 宁玉槿看着墨敬骁朝她径直走来,第一反应就是,苏月华果然是个不靠谱的! “定王殿下……” 她坐在亭中大理石的圆凳上,还没来得及起身,那抹墨影就已经近在眼前。 她抬起头看他,一下子就撞进他的眼中。 他的眸色,黑不见底,平静无波,如一潭深渊古井。 可若仔细看,却又像是一片夜空下的无垠草原,突地在某个点上,燃起一把燎原的火焰。 这个男人,真是好看到了极点。 “你,可还好?”低厚沉稳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入她的耳中。 宁玉槿呐呐地点头:“我很好啊。那你呢?” 说着,她目光一飘,落在了他的脸上。 那道当时皮开肉绽的伤口,这会儿只剩下了一道淡淡的疤。他的肤色有些深,所以还有隐约的痕迹,却早已没什么大碍。 看来她让送过去的药,他一直都有在用。 “我也很好。”墨敬骁就那么站着,站着看着她,喉结上下动了动,缓缓地道,“就是有些想见你。” 脑袋“嗡”地一声响,耳朵在瞬间失聪。 宁玉槿木讷地微张着嘴,望着墨敬骁,一脸完全不在状态的表情。 他刚才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为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到?都没听到? 她赶忙地伸出手来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痛得她顿时龇了牙:“嘶——” 墨敬骁微微勾唇,伸出手来,揉她的头发:“怎么还是那么笨。” 因为你一来就发大招啊! 宁玉槿本欲开口,可是一抬眼,就触上他的眼眸,那眸色深如渊潭,漫漫悠悠,似乎要将她淹没。 她顿了一下,只觉得心头有浪花翻腾涌动,一下一下拍打在她的心上,久久不能平息。 “定王殿下。”她开口,叫了他一声。 “嗯?”墨敬骁目光询问地看她。 宁玉槿低着头闷了闷,突地道:“定王殿下请自重,咱可是良家女子!” 说完她抬起头来,面露一丝得意神色。 在之前接连猜错了两次之后,这一次她十分确定肯定以及笃定地说,墨敬骁他丫的就是在吃她的豆腐! 哼,别以为他仗着他定王爷的身份,她就要忍气吞声,不敢直说! 这话锋转得太急太快,就连墨敬骁也愣了愣,旋即嘴角一软,笑了起来:“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他居然问,那又怎样? 宁玉槿歪着头苦苦思忖了片刻,小声地说:“这样对你我的名声都不好啊。” “那不正好?臭名昭著到一块儿去了。”墨敬骁一撩衣袍,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挨得极近地说。 宁玉槿一挑眉,总觉得今天墨敬骁说话很直接啊,让她接都接不上。 “那啥,定王您英明神武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爱民如子,您的光辉形象永世长存,不是,名垂千古,啊,呸呸呸,家喻户晓路人皆知,怎么能够说是臭名昭著呢?这个脏水不能往你身上泼的。” 墨敬骁眉峰斜斜一扬,看着她,眸色泛黑,缓缓道:“宁玉槿,你到底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他的眸中,是那般洞彻的黑,看得宁玉槿心里一慌,连忙地别过脸去,不敢再看。 “定王殿下说的什么话,我不懂。” 她强装淡定地回了一句话,可是就连她自己也感觉出来了,她的声音,明显在抖。 墨敬骁眼睛不移地看着她:“本来我也不想说的,可是你一点都不自觉。” 宁玉槿连忙伸手捂着胸口,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定王殿下啊,您不想说那就别说了,咱一点也不想听,真的一点也不想听! “有些话,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给你说清楚比较好。” 宁玉槿在想自己这会儿装晕倒还来不来得及,要不……要不躺在地上四肢抽搐? 墨敬骁看着她满脸纠结的表情,凤眼噙笑,慢慢地说:“可毕竟是你答应过事情,你还是做到比较好。” 咱答应过你什么了?咱怎么不知道? 宁玉槿觉得自己要被折磨疯了的时候,墨敬骁终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的马步,是不是该继续蹲下去了。” 宁玉槿绷紧的整根弦突地一断,差点没倒地吐血身亡。 都说墨敬骁冷酷凌厉,可你看他算计她时候的无敌腹黑!都说墨敬骁冷静面瘫,可你看他现在笑得春风得意的模样! 都说墨敬骁利悍霸道,可你看他居然伸手像对宠物一样揉着她的头发! 外界传闻,到底能有几分可信的? 宁玉槿悬在半空的心突地被剪掉了绳子,一下子坠落在地。 谈不上有松了口气,反倒是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长呼了一口气,神情萎靡地道:“知道了,我会每天准时去蹲马步的。” “乖。” 墨敬骁又一次伸手揉她的头发,看着她低垂的睫羽,看着她侧脸的曲线,看着她玲珑小巧的鼻子,眼中含上浅浅笑意。 宁玉槿突地弯了弯唇角,也忍不住缓缓地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阳光洒满万物,树梢落下斑驳树荫。花园的小雏菊,也开始慢慢绽露花影。 知了在叫,有人在笑。 凉风也缱绻,时光无限好。 ·149 托你的福,过得相当好 墨敬骁没待多久就走了。 毕竟在别人家里,即便有影卫在周围放风,也有诸多的不方便。 宁玉槿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无踪,都迟迟地没收回目光来。 说实话,她有些没搞懂。 这墨敬骁费了那么多心力,就是为了跑过来给她说一声,让她记得蹲马步? 偶买噶,她怎么有种完全跟不上节奏的感觉啊。 苏月华这时候也重新地走了过来,满脸的戏谑笑意:“怎么样呀?咱们可亲可敬的定王殿下,对咱们的小槿儿说了什么呀?” 宁玉槿一撇嘴,道:“让我记得蹲马步。” “什么?”苏月华被这回答给震惊了一下,顿时抽了下嘴角,“你没胡说吧?” 宁玉槿伸手指着自己:“请看我一本正经认真的脸。” 苏月华顿时“呵呵”地干笑了两声:“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背后瞎忙活了。” 这两个人独处的大好时间,他丫说点什么不好,居然让人记得蹲马步? 定王殿下啊,您当您还在军营里训练士兵呐? “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娘派人在到处找你呢,寿宴可马上要开始了。”苏月华见宁玉槿比她还纠结,连忙转移话题道。 宁玉槿点了点头:“嗯。” 寿宴的时候,宁玉槿很自然地坐在了苏老夫人的那一桌。 就连大夫人,也被邀同列。 可很明显的,靠宁玉槿得来的这个殊荣,并没有让她高兴到哪里去,别人和她说话也只是随便笑笑地敷衍。 寿宴结束之后,宁玉槿同大夫人一道回家。苏月华直接把她送到了门口,让她改日再过来一趟,给苏相爷磕个头。 宁玉槿笑笑地应和着,也跟着大夫人上了马车。 这回大夫人可不在撑着笑了,一张脸拉得跟马脸一样长,见宁玉槿上马车,顿时阴阳怪气地道:“没看出来啊,这一来就让人认了干女儿,三丫头你还挺有手段的嘛。” 宁玉槿知道大夫人是在说她送佛珠的事情,当即笑了笑,道:“母亲,您言重了,女儿不过是聊表心意,能有什么手段?” “哼,就算有手段也给我收着点,这段时间别闹出什么事来。”大夫人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看宁玉槿了。 宁玉槿敷敷衍衍地应了声“是”,撩开车帘看向外面。 大夫人的话她明白,兴王上次没发落她,宁玉雁就还没死心,这抬她过去是迟早的事。 而且她误打误撞的,还得了人兴王一句夸,只怕已经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去。 更何况她还得罪了最得宠的佘夫人,如果真进了兴王府,在那一池子深水里,除了依附宁玉雁,别无他法。 宁玉雁这会儿只怕更放心大胆地打她的主意了吧。 宁玉槿不禁叹了口气。 看来有些事情,必须得提前做了。 回到梧桐院,宁玉槿让香月又给她做了些吃的。 晚上要去蹲马步,体力必须得充足,才不至于半途之中昏倒过去。 说实话,最开始觉得难以坚持下来的东西,等真去做了,才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就好像以前她连动都懒得动弹一下,也没想到如今竟也能吊着沙袋蹲上一两个时辰一样。 而且就算没有去定王府的这段期间,她也一直没有停断过。 ——因为一零八会在一旁严密监督。 只是,在墨敬骁说让她继续蹲马步的时候,她竟没反驳说“我在家里也能蹲”,而是乖乖地应了好。 难不成,定王府的风水要好一些,去那里蹲进步能快一些? 宁玉槿自己想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最后将自己如此反常的原因归结于,她想过去看看火霜了。 早早地就上了楼,且习惯性地在门槛处拉上银丝,在香炉里洒些药粉,这才拍了拍手,万事俱备。 屋里那么多双眼睛,她可不得不防着些。 入夜,来接她的影卫如期而至。 宁玉槿给他们打了声招呼,坐上抬椅,一路飞奔到定王府。 远远地就看到立章堂门口站着一个身影,宁玉槿以为是慕容玄在等她,可眯眼一看,却不是白色衣服。 以慕容玄那装叉的性格来说,唯有白色长袍才能体现出他飘飘出尘的气度和温雅,所以仅凭着装这一点,就将他的可能性排除了。 可那模样,不像影卫不像墨敬骁,那是…… 等再进一些,宁玉槿眼睛一睁,脑袋一明,顿时想到了一个人:“狄长风!” “呵,阿三,真该庆幸你还记得小爷啊!” 狄长风冷哼一声,声音冷冷得像浸过冰水一样。 两影卫将宁玉槿放下之后,就立马闪了人,不掺和进他们俩的恩怨情仇中来。 宁玉槿顿时扯起一抹干笑,被狄长风这一说,这才想起她上回临走的时候,忘记放他出来的那回事了。 话说,她当时还纳闷自己到底忘了什么,等想起来都是好久之后了。 那时候她还在想,都这么久了,狄长风应该被放出来了吧,所以她也就没管那么多了。 可现在看着狄长风一副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的表情,她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那个,你还好吧?”她试探性地问了那么一句。 “托你的福,过得相当的好。”狄长风龇牙一笑,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中吐出来的一样。 宁玉槿太阳穴突突地跳,一边往旁边墨敬骁的清辉堂移动,一边笑呵呵地说:“过得好就行,过得好就行。” “就行?”狄长风重重哼了一声,“阿三,既然你觉得小爷过得日子还行,那你也去过过好了。” 宁玉槿这时候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清辉堂的门槛,顿时也有了些底气了:“狄大少爷,说过得相当好的是你自己,我只是复述一遍你说的话而已,你可别扭曲了意思。” 狄长风看着她的举动,顿时笑了:“定王殿下刚刚才被宣进宫里,你是打算做什么?” 什么? 墨敬骁不在府里? 宁玉槿看着狄长风一脸有恃无恐的样子,顿时明白他为什么能这么淡定了。 “怎么,又要找我单挑啊?” 狄长风活动了一下手腕,歪了歪脖子说:“这次,小爷可不打算手下留情了!” 150 传说中的,免死金牌 宁玉槿估摸着自己的确把人给得罪惨了,看狄长风一副恨不得把她咬死的表情,她心里也不禁生出一小丢丢愧疚来。 毕竟把他关起来又把他给忘了,她也的确是有一些责任的。 不过,愧疚归愧疚,她也不能任由着他胡来呀。 听听,人都说“不打算手下留情”了,她要不还击,那不是坐着等死么? “那个,你确定了?”宁玉槿想了想,还是再问了一遍。 狄长风高高挑起眉眼,双手抱臂,冷哼道:“你看小爷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宁玉槿垂了眉眼,点了点头,拖长了调子道:“其实……” “干嘛?”狄长风没好气地说。 宁玉槿随意挥手掸了掸袖子上虚无的灰尘,朝他走近两步,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你不用对我手下留情的。因为……” 狄长风觉得脖子上突地一麻,眼睛顿时瞪大了起来:“你……” 一个字没说完,他就身子一歪,“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宁玉槿慢腾腾地收回手来,指缝间夹着的那根银针,在月下闪着银光。 “因为,你根本就没出手的机会。” 说完,她甩头轻哼一声,哼着小曲儿朝立章堂走去。 屋檐下无声飘落两个影卫,赶紧地将狄长风扛了起来,送回屋里。 “小少爷,你说你,都给你说了三小姐得罪不得,你这又是何必呢?” 宁玉槿进屋的时候,慕容玄正在给火霜换冰,见她过来,忙冲她笑了笑:“三小姐过来了?” “嗯,长得怎么样?”她走到那特制的罩子面前,透过留着的一个小口,看向里面那株娇嫩的小草。 旁边,一边冰一边火制造出来的两个极端温度,让它的叶片泛着霜白,根部却冒出一点红芽,如燎原的星星之火。 慕容玄将最后一块冰块添在凹槽里,将盖子给盖上了:“三小姐那么宝贝这株草,可是有何大用处?子瞻去翻了一下古今的医药典籍,也没发现此草有何特别的功效。” 宁玉槿起了身,笑了笑,道:“单是让它长在野外,自然没什么特别的功效。可让它在这冰火两重之下生长,等花开的时候再做些处理,那可就有大用处了。” “哦?”慕容玄一脸惊奇地看着宁玉槿,明显想知道她拿此草来做什么。 可宁玉槿卖了个关子,然后话题一转,说其他的去了:“对了,慕容先生,那些村民们都没事了吧?有什么后遗症没有?” 慕容玄摇了摇头:“多亏救治及时,那些村民们已无大碍,且也没什么后遗症产生。这还得多亏三小姐的药材和药方,否则也不可能那么顺利。” “医者,救死扶伤是天职,这也都是我该做的。”被坑两颗雪蟾丹她可能要肉疼半天,可花费那么多去救那么多条人命,她倒是没什么好计较的。 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想想她都可以造个千层塔出来了。 “三小姐高风亮节,让我等叹服。”慕容玄文绉绉地冲宁玉槿一拱手,脸上露出由衷的钦佩神色。 宁玉槿觉得自己再被夸下去都要飘上天了,赶忙地阻止道:“好了好了,知道就行了,您可别再这么说了。” “呵呵,”慕容玄顿时也笑了起来,“对了,差点忘了,爷进宫之前有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什么东西啊?”宁玉槿嘴角一抽,心说可别又是什么没有钥匙的小盒子之类的。 不过幸亏这回还算正常,给的一大一小两个盒子都是能打开的。 沉香木做的盒子,上面雕着镂空的花纹,用金漆描着繁复的花纹,看起来就挺昂贵的样子。 慕容玄看着她,道:“打开看看。” 宁玉槿将小的那个盒子先放在一边,先打开了大的那个,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一叠银票,看得她眼睛一花。 “这……这是做什么?” 她抬起头来,有些讶异地看向慕容玄。 慕容玄当即一启折扇,轻摇了摇,脸上含着笑:“偌大一个大邺朝,总不可能让你来出资救助村民吧?这是买药的时候你垫付的钱,你就收下吧。” 宁玉槿粗略地扫了一眼银票的厚度和面额,明显这要超出她买药的花费。 朝廷肯报销自然是好的,不过,她还是不确定地问了一遍:“这确定是上面拨下来的,不是定王私自出的?” 慕容玄当即呃了一下,随即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宁玉槿顿时奇怪看他:“你笑什么?” “子瞻在笑咱们爷可真是料事如神,他就说给你这些银票的时候,你会问这个问题的,没想到你还真问了。” “哦?那定王是怎么回答的?”宁玉槿问这个问题也是不想定王府当冤大头而已,没想到墨敬骁这也能猜到? 慕容玄脸上笑意更浓几分,一双狐狸眼想上挑,故意顿了一下,好半天才道:“爷说,定王府的财产是要留着娶定王妃的。为了以后不被王妃嫌弃,府里的财产现在是只许进不许出。这给你的银票,自然是朝廷给报销的。” 宁玉槿额上青筋一跳,干笑着道:“他……真是那么说的?” 慕容玄冲他一挑眉眼,道:“难道三小姐有什么地方不明白吗?” “没,没,”宁玉槿连忙摆手,却又忍不住问了句,“定王殿下,已经有属意的人了?” 慕容玄侧过身子,微偏过脸,斜看着宁玉槿,高深莫测地道:“兴许是吧。” 宁玉槿垂着头默了一会儿,只觉得心有些乱。 干脆深呼吸一口气,压下有些翻腾的情绪,伸手将旁边那个小盒子拿了起来。 拉住小扣,打开,里面露出一丝金光,旋即整个都露了出来。 宁玉槿看着里面东西的时候,当下大惊了一番,颤颤地伸手将那东西小心翼翼地取出。 黄金的令牌,四周都雕着精致的五爪蟠龙,中间一个浮雕的“令”字。 翻过背面去,可看见雕着几行小字,她粗略一扫,大意是除开谋逆,可免一次死罪。 那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免死金牌吗? 151 小姐,你又搞什么鬼 宁玉槿捧着那免死金牌愣了两秒,而后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竟张口咬了一下,然后颇有感慨地说:“还真的是金子做的啊。” 慕容玄看着她的模样,当即忍不住大笑起来:“虽然是金子做的,可三小姐别当金子用了。这万两黄金,可都买不回来这块牌子。” 除开谋逆,能免一死。这等好东西,当然不能随便乱用了。 宁玉槿拿起衣袖擦了擦,把她刚才咬的口水给擦干净了,这才有些不确定地说:“这么重要的东西,真的是给我的?” 免死金牌啊,那不都是颁发给重臣、功臣的?她一个小女子,这是何德何能? “拿给你的,自然就是给你的。”慕容玄无不羡慕地道。 他们爷将这次的功劳全部归在了她的身上,亲自去皇宫里请的功,皇上能不重视么? 可因为此事的机密性,也没办法大肆封赏,所以才赐了这块免死金牌。 而且皇上也是个明白人,一个女子,能被他们爷特意地提出来,那代表着什么就自然不言而喻了。 这报销的药款之中,算起来有好大部分是皇上给的额外封赏,只是原因不能给外人道罢了。 宁玉槿只觉得天上掉馅饼,就这么突然砸中她了,把她砸得晕乎乎的,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这真的是给她的? 真的是给她的啊! 那她以后真要犯什么事儿了,那不就有护身符了么? 她咽了下口水,问慕容玄道:“慕容先生,如果以后咱杀人放火了,这也可以免咱一死?” “理论上是这样的。”慕容玄点头回答道,“不过三小姐问这个干什么,难道……” “哈哈,你放心,我是说如果,杀人放火什么的太粗暴,一点都不符合我的做人原则,我是不会那么做的。”宁玉槿笑哈哈地将话题岔了过去,眼里却闪过一道精光。 哼,小屁孩,以后再敢咬着咱不放,就休要怪咱不客气了! 和慕容玄说道了一会儿,她将两个盒子收好,交给了随行而来的一零八,好生保管。 而她非常自觉地去了演武场,吊沙包蹲起了马步。 两个时辰的时间,墨敬骁都一直在宫里没有回来,她到点了就起了身,由慕容玄目送着离开了定王府。 原本,还以为能看见他的。 宁玉槿摇了摇头,心说自己还真是鬼迷了心窍了。 以前不是巴不得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么?怎么隔了些时间不见,她又莫名地有些牵挂了? “魔怔了,一定是魔怔了。” 宁玉槿自己给自己号脉,心里想着要不要给自己开些安神静心的药来吃吃,来压住那时不时就慌乱狂跳的心。 回到梧桐院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宁玉槿正准备上床睡觉,一零八却突然叫住了她:“有人进来过了。” “有人进来过了?”宁玉槿本来困得不行,这一句话顿时让她瞬间清醒。 她也不敢点灯,便将窗户开了两道,借着外面透进来的月光,看清了屋中的情景。 房中的香炉还在冒着袅袅轻烟,门槛处躺着一个女子,看那装扮,宁玉槿就已经将人认了出来。 “春柳?呵,果然是按捺不住了。” 几步走了过去,将人翻身过来。看着那张不甚熟悉的脸,宁玉槿顿时冷冷地笑了一声。 一零八微皱眉头,问:“要不要把她给……” “可别,”宁玉槿连忙摆了摆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咱可是文明人,要干文明事。” 说着,招手让一零八附耳过来,她凑过去说了几句。 听完,一零八顿时脸上肌肉狂肆地抽搐起来:“这就是您说的文明事?” 宁玉槿又瞪大眼睛装无辜:“难道还不够文明吗?” 当晚,梧桐院发出一声直刺云霄的凄厉惨叫,瞬间吓醒了正在熟睡的众人。 香月、翠兰以及各个丫鬟连忙披着外衣就跑了出来,手里掌着灯,连忙地上了楼。 因为想着宁玉槿的规定,其余的丫头便留在楼梯处观望,由香月打头,同翠兰、香巧直奔进了宁玉槿的卧房里。 然而预料中的宁玉槿没看见,反倒是看见了正在发狂的春柳。 她手里举着一个花瓶的碎瓷片,这会儿正瑟缩在墙角,瞪大了一双血红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嘴里还不时发出嘶哑凄惨的叫声。 而屋里,到处都是被摔碎的瓷器碎片,桌椅板凳更是被掀翻在地,一片狼藉。 香月和翠兰也没去管她,当即就直奔到床边。 只见宁玉槿全身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浑身都在瑟瑟发抖。见到香月过来,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连忙扑过来抱住了香月。 香月连忙抚着她的背,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小姐,没事了,你别哭,我在这儿呢。” 安慰了好一会儿,又端了暖茶来给她压了压,宁玉槿的情绪才缓了过来。 翠兰连忙问道:“小姐,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春柳她……” “她中邪了!”宁玉槿咬着下唇,言辞凿凿地道。 翠兰顿时一惊:“中邪了?” “嗯。”宁玉槿点了点头,“晚上的时候,我睡得好好的,她偷偷地摸了上来,然后打碎花瓶,拿着碎瓷片准备对我不轨!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什么‘鬼不鬼’的东西。” 她刚一说话,就听那边春柳顿时激动了起来:“鬼,有鬼啊!有鬼,有鬼啊!” 香巧一个人按不住她,赶紧地道:“小姐,找两个人上来把她绑住吧,我不行啊!” 宁玉槿冲翠兰一点头:“你快去找两个人帮香巧。” 翠兰应了一声,连忙起身去办。 香月一脸紧张地神情,一见宁玉槿冲她眨了眨眼,做了个鬼脸,顿时松了口气。 “小姐,你又搞什么鬼?” 宁玉槿附在香月耳边道:“一会儿你去问问那几个三等丫鬟,看看有没有人看见春柳偷偷上楼来了。如果没有,你也给我整个有的出来,注意时间得吻合。” “小姐你这是……” “既然人都送上门来了,就这么放过就不好了,你且照我说的去办吧。” 152 闹鬼 当晚,梧桐院闹了一晚上。 就连大夫人也被吵醒了,披着衣服由人扶着走了过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春柳还在那里闹,一看见白色就发狂。 宁玉槿在一旁坐着垂泪,香月将她抱着,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压惊。 大夫人一看这混乱的场面,顿时怒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半夜的闹什么闹?!” “母亲……”宁玉槿有气无力地喊了大夫人一声,眼圈红红的,一副虚弱得好像随时会晕过去的模样。 大夫人当即不耐烦地一挥手:“好了好了,你就别说话了。翠兰,你来说!” “是,夫人。” 翠兰上前一步,眼睛斜瞥了春柳一眼,回答道,“回禀夫人,春柳发疯了,要伤害三小姐。” “什么?”大夫人当即皱起了眉头,目光疑惑地落在了春柳身上,“春柳,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柳一见大夫人,当即清醒了一些,连忙连滚带爬地到了大夫人的面前,沙哑着声音道:“夫人,有鬼啊,这屋里有鬼啊!” “你胡说什么!”大夫人一听,顿时就怒了,跟在她旁边的丫鬟立马上前去拉住了春柳。 这梧桐院以前是宁玉雁住的地方,怎么可能闹鬼? 她脸色难看地看向翠兰:“她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的?” 翠兰忙将她看到的情况给大夫人说了:“当时奴婢和香月进屋的时候,就看见她举着一块碎瓷片,面目狰狞,口中念叨着‘有鬼’。至于为何会变成这幅样子,奴婢也不知。” “你也不知?” 大夫人顿时拧起眉头,望向宁玉槿,目露疑惑神色。 莫非是,这丫头又在搞什么鬼? 可是看她哭得眼睛都红肿的样子,又不太像是装的。 宁玉槿见大夫人在看她,连忙将袖口中的生姜在手上涂抹了一下,然后伸手去擦了擦眼睛。 那眼泪是越擦越多,哗啦啦地跟下雨似的。 在这里她就不得不提一下赵姨娘和宁玉凝了,那两位才是装哭的高手,眼泪说来就来,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好不可怜。 可惜她没那演技水平,流个眼泪也得借助外物,辣得她都快受不了了。 大夫人见她那模样,沉着脸出了口气,伸手招过了一个丫鬟:“去我屋里取了牌子,去万安堂请大夫过来。” 那丫鬟领了命,当即快步移了出去。 等大夫过来的期间,大夫人问过了梧桐院的众人,也算是总结出来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有起夜的目击丫鬟紫苏称,夜半三更,等她们都熟睡之后,春柳鬼鬼祟祟地跑进了主屋里。她当时以为是小姐夜里需要伺候,也没想多,就转身进了屋里。 随后,春柳在阁楼上突然发狂,打碎花瓶拿着碎瓷片想要伤害宁玉槿,将屋里弄得一团糟,性情大变,脾气暴躁。 再然后,听见尖锐叫喊声的众人赶到,制服了春柳,解救了宁玉槿。 整个事件的过程都流畅无误,头尾都有目击证人,保证了事件的真实性。 唯一的问题就是,春柳上了楼之后,怎么突然发疯的。 宁玉槿一问三不知,春柳倒是断断续续说了些,不过都是什么“鬼面”、“白影”之类玄玄乎乎的东西,听得大夫人连连皱眉。 这鬼神之说,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大夫人让人先把春柳扣下,等明日请个风水先生过来看看再说。 这是大夫也到了,是全宁伯府常请的那位老大夫,大夫人对人也不禁要客气几分:“这大半夜的把你请来,也太麻烦你了。不过小女好像受了心惊吓,还得麻烦你给她看一看。” “夫人客气了。老夫是大夫,有病人,自然该竭尽全力。” 说着,目光看向宁玉槿,忍不住一声叹息。 他都不用去看了,随手号了号脉,然后在宁玉槿的一个眼神下,使劲地将症状往严重地地方说。 什么心神不宁,血脉不通,头晕目眩,肠胃不宁……说得宁玉槿好像得了不能治愈的绝症一般。 说完之后,照例开了一大堆名贵的药材,然后看着宁玉槿一脸得逞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们这东家,好像一点都没消停的时候。 看完了宁玉槿,大夫人又麻烦老大夫看了看春柳。 这春柳倒是真的看出毛病来了:“她这是惊吓过度,受什么刺激了。” “惊吓过度?”大夫人耐着性子问了一句,“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惊吓过度?” “看到什么不能接受的画面、听到什么很震惊的消息,都有可能惊吓过度。” “看到什么不能接受的画面?” 大夫人略略迟疑了一下。 春柳一直在嚷嚷着她见了鬼,难不成,她真的见到鬼了? 楼上早已经派人去查看过一道,除了乱一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说是宁玉槿搞的鬼,却又实在拿不出什么证据。 而此时春柳一口咬定她是见了鬼,这不得不让人多想一些。 让人将老大夫送了回去,大夫人吩咐人将阁楼重新打扫了出来,让人扶着宁玉槿上去睡觉。 至于春柳,关起来,明日再发落。 宁玉槿一副虚脱的模样,被两个丫鬟架着才上了楼,倒在床上病怏怏的都快成林黛玉了。 等屋中众人全部退下,只剩下她和香月的时候,她才松了口气,连忙让香月拿湿帕子来给她捂眼睛。 “丫的,这么来一场,别人受罪,我自个儿也受罪。” 香月连忙将帕子打湿了水,绞干,给她覆在红肿的眼睛上:“小姐,说实话,春柳看见的鬼,到底是什么啊?” 宁玉槿顿时嘿嘿一笑:“香月啊,你还记得上回元宵灯会,我偷偷溜出去玩买的那个恶鬼面具不?” “啊?她难不成是被那面具吓到了?不太可能吧?”香月一想,连忙摇了下头。 那面具让人吓一跳还行,可将人吓疯,还没恐怖到那种地步吧? 宁玉槿解释说:“屋里点得有迷香,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晕了。我用水弹在她脸上将她弄醒,那时候她药性未退,脑袋还是懵的,极易产生幻觉。我便让小八穿着白衣服,披头散发,再戴上那个恶鬼面具,她不当真才怪呢。” 香月听完,顿时没话说了:“小姐,你可真是……” 153 杀鸡儆猴 翌日。 大夫人让宁贵大管家去请个风水先生过来,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宁贵当即就推荐了清水观的明清道长,还将上次全宁伯府祠堂闹蛇灾的事情添油加醋地给大夫人说了一番,说得人好像真神下凡一般。 大夫人赶忙让他去请,花多大代价也把人给请过来。 中午时分,梧桐院门口再一次摆起了香案,明清道人一手拿着桃木剑,一手拿着罗盘,嘴里“天灵灵地灵灵”地碎碎念着,左右地转悠了几圈。 他的几个弟子捧着法器站在一旁,面色严肃地为他护法,搞得颇有阵势。 大夫人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可见那明清道长久久没得结果,不由得心里也开始暗暗着急起来。 宁玉槿站在二楼,临窗往下看,眉梢上挑一分,轻嗤了一声:“这个神棍,还装得挺像回事的。” “小姐,人家可是得道高人,你怎么这么说人家。”香月洗了水晶葡萄,给她端了过来。 宁玉槿一边吃着,一边撇嘴道:“什么得道高人?用木剑砍纸人会出血么?那个我也会。” 不过这明清老道当道士不怎么样,做演员倒是一把好手。你看他那人模狗样的样子,一不留心还真会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 香月也走到窗边来,同宁玉槿一起往下看热闹。 这会儿明清道长让人将春柳推了上来,他拿着黄色的符箓往她的身上一贴,又是撒米又是撒纸的,好一番闹腾。 春柳本来今天早上都已经有些好转了,结果被他这么一吓,顿时又有些神智错乱了。 那明清道长拿着桃木剑“呔”了一声,大喝一声:“魑魅魍魉哪里逃!” 说着,一剑就给春柳砍了过去。 春柳当即眼睛一瞪,就晕了过去。明清道长的桃木剑却在她的头顶上方生生停住,然后缓缓地收了回来。 他的几个徒弟见此,赶忙地将春柳给推了下去,他也收了式,运出一口气。 大夫人连忙地走了过来,紧张地问道:“大师,怎么样了?那丫头到底怎么了?” “她被鬼魅上身了,幸亏发现得早,要不可就危险了。”明清道长伸手捋了捋胡须,摇着头,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 大夫人当下大惊:“还真的有鬼?可这里从没有出过这种事情,怎么会闹鬼的?” 明清道长说道:“这地是风水宝地,人也不是命硬的人。可这天地万物,讲究的是五行相生相克,阴阳和谐。就好像我们选宅邸地基和墓穴的时候,都要选风水宝地,可这阴地和阳地的差别却大了去一样。” 二楼上,宁玉槿顿时又忍不住笑了:“这不说的都是废话嘛。” 大夫人却被绕得有些晕,不由皱眉问:“大师的意思是……” “就是那个丫鬟待在其他地方可以,待在这里就和这里的风水不和,极易招来鬼魅。若是拖下去,可能闹得家宅不宁啊!” 明清道长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大夫人自然不可能不明白。 她抬起头来朝梧桐院里面望了望,不由得偷偷问道:“大师,除了她,这宅子里还有谁有这种情况么?” 明清老道混迹后宅那么久了,当即知道大夫人意有所指的是什么。 不过做生意是要有诚信的,他先收了里面那位的钱,自然不可能一仆二主,当即严词道:“鬼魅已除根殆尽,夫人大可放心。” 大夫人连忙往他手里塞了个荷包,给他使眼色道:“也许,大师还没仔细看过呢?” 明清道人当即板起了脸,有些微怒道:“夫人,本道虽不是法力无边,也绝非浪得虚名之辈,这有没有鬼魅横行,本道还是看得出的!” 大夫人见他要怒,连忙赔笑道:“大师说哪里的话,是我妇人之见,多想了,还请大师不要见怪。” 本来她心里还有些不确定的,可见这明清老道这般高风亮节,为了不说假话连她塞的荷包都不肯收,当即就笃信无疑了。 让宁贵去账房支了笔钱,然后送明清道人回道观。她随后就发了命令,将春柳打发去了庄子里。 宁玉槿目送着院中的做法大会散场,轻叹了口气:“那牛鼻子老道,肯定得借机收高价了。” 不过就冲着他那么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大夫人的利诱,这高价也算给的值。 春柳一走,宁玉槿就把所有人都叫了过来,开了个小小的会议。 会上,宁玉槿将香巧提为了二等丫鬟,弥补了春柳的空缺。 同时,她也对春柳的离开表示出了深切的惋惜,并且十分郑重地对夏秋冬三人道:“我知道你们与春柳姐妹情深,若是你们相见她了,我一定想办法送你们过去看她的。” 夏秋冬的表情,顿时青一阵白一阵黑一阵,轮换得好不精彩万分。 宁玉槿目光扫向翠兰,见她神情也不太自然,不禁抿唇笑了笑,挥退了众人,让香月扶着自己上了楼。 她相信,这次的杀鸡儆猴干得相当漂亮,翠兰和夏秋冬若是聪明人,自然该知道怎么摆正自己的位置。 若是她们安分守己也便罢了,到年纪送出去成亲,她也不吝啬添那一笔添箱礼。 若是到了她屋里还准备着给大夫人当双面间谍,她可不介意都把她们送到庄子上去。 这闹鬼风波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此后夏秋冬都老实了很多,至少没在她这个主子面前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了。 宁玉槿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同时让香月好生带着那四个三等丫头。 都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好好教教,以后也能给她打打下手。 晚饭时分的时候,宁仲俭在大夫人那里用晚饭,也派人过来请了一下她。 宁玉槿看着满桌刚刚端上来的美味,只得擦干了嘴边的口水,由翠兰陪着,去了大夫人的院里。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对香月道:“都给我留着啊!” 宁仲俭突然叫她去吃饭,总不会无缘无故的,一旦说起其他来,估计她也吃不下什么。 香月见宁玉槿一副恨不得把桌子都搬走的表情,顿时无语了。 小姐,当着这么多丫鬟的面,你还要不要自个儿身份了? 154 唱的又是哪一出 大夫人院里灯火通明,老远就看见门口站着两排丫鬟,拿着灯笼在等着她。 宁玉槿顿时咧嘴笑了:“这么盛情款待,唱得又是哪一出啊?” 说完一想旁边陪着的是翠兰,当即收了笑,朝院子里走了去。 宁仲俭和大夫人都在饭桌前坐下了,就等她过来了。 看着这场面,她顿时间说不出的受宠若惊,连给二人行礼的时候心里都直犯嘀咕。 兴许是宁仲俭在场,大夫人想好好表现一番吧。当即她就笑吟吟地起了身,将宁玉槿扶了起来:“哎呀,一家人吃个便饭而已,不用那么多礼节。” 说着,拉着宁玉槿走到桌边坐下,动作亲昵得不得了。 宁玉槿突然想到中午的时候,大夫人好像还准备买通明清老道给她使绊子时候的场景,顿时觉得这母慈女孝的场景讽刺得紧。 “吃饭吧。”宁仲俭开口道。 旁边丫鬟端来的漱口水和净手盆,宁玉槿简单地进行了前奏之后,便开始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古代吃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最开始的时候大夫人还用公筷给宁玉槿夹了一夹子菜,可吃着吃着,气氛就逐渐地沉默了下来。 宁玉槿忘了自己吃了什么,忘记自己吃了多少,只看着宁仲俭和大夫人放下筷子的时候,她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如她所料,这一顿饭,吃得相当不痛快。 吃过饭后,宁仲俭问了宁玉槿一些近况,问着问着,便问到了她被苏老夫人认干女儿的事情上来了。 “等过两日,你也过去给苏相爷磕个头。我让宁贵去把库房里的那对和田玉如意给取出来,你带过去,也算聊表咱们府里的一点心意。” “是。” 宁玉槿老老实实地应着,不经意地抬眼去看大夫人,见她在宁仲俭说到“和田玉如意”的时候,表情明显难看了一些。 看来那东西还挺贵重啊。 宁玉槿对这些东西完全没有什么概念,所以评价那些东西等级的时候,看大夫人脸色就可以了。 如果没什么表情,代表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如果有不悦却还能压制下去,代表有点价值但是还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如果脸色难看了,那自然说明那东西十分贵重了。 如果脸色直接惨白了,那估计那东西连着她命根子了。 啧啧,瞧瞧,什么方法能比她这个还高大上? “你以后也算是连接着咱们伯府和相府了,言谈举止更应十分注意才是。别在外面,丢了两处的面子。”宁仲俭严肃看着她,说道。 宁玉槿继续装乖巧:“女儿明白。” 宁仲俭又给她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大多都是些说教,也算是正常范围。 说了好半天,不见宁仲俭提其他的,倒是旁边大夫人见他一直没入正题,有些按捺不住了。 “三丫头啊,你看你既然要去给苏相爷磕头了,母亲能不能麻烦你个事啊?” 宁仲俭顿时有些不悦地看向大夫人,她却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只目光灼灼地望着宁玉槿。 宁玉槿连忙开口道:“母亲但说无妨,女儿但凡能做一定竭尽全力,说‘麻烦’真是折煞女儿了。” “那就好,我就知道三丫头是个好的。”大夫人顿时笑了起来,两眼都能清晰地看清皱纹了。 她拉着宁玉槿,小心地试探道:“三丫头啊,还有几日就要放榜了,你去见苏相爷的时候,能不能给打听一下啊。他是主考官,这些想必他是清楚的。你也知道你大哥,唉,真是让人操碎了心哟。” “胡闹!”宁仲俭当即厉声喝了大夫人一句,“真是妇人之见!苏相爷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就算是兴王殿下登门也不定会卖他面子,你让三丫头去问这个,不是让她难做么?” 大夫人顿时讪讪地撇了撇嘴,隔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对宁玉槿道:“那咱不问这个,问点其他的。” 宁玉槿嘴角一抽,心里总有种不好的感觉:“母亲还想问什么?” “你去问问,苏家大小姐有没有许配人家。”大夫人给她说完,宁仲俭也朝她看了过来。 明显这个才是他们两人的最终目的。 宁玉槿几乎不用细想都知道两人打的什么主意。 宁元致今年参加秋闱,想来以他平日里的那副德行来说,考上是不太现实的了。 索性给他娶个有背景的媳妇,以苏相爷宠苏月华的程度来说,一定会对未来女婿多多提携的,也算是另谋一个出路了。 宁玉槿顿时干笑了一下,看向了大夫人,有些迟疑地说:“母亲,月华的脾气……” 这个不用她说,整个盛京都有目共睹的。 大夫人想到上次苏月华直接冲到全宁伯府来带走宁玉槿的场景,顿时脸色也垮了一些下来。 想了半天,爱子心切的心思占了上风,不由小声地道:“她还小嘛,等嫁为人妇了,性子自然就安静了。” 大不了等她嫁过来之后给她站站规矩,好好调教一番之后,总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宁玉槿可不认为苏月华会看上宁元致,人家那里还有个长得好看、文采又好的祁越顶着呢,宁元致哪里比得上人家? 不过话却不能那么说,她连忙应承下来,答应了一定会问,大夫人的表情才算是逐渐地好上一些。 宁玉槿见此,忍不住地想笑。 你说以大夫人的性子,要是遇上了苏月华那脾气,这全宁伯府只怕是再没有宁日了。 在大夫人院里待了一会儿,宁玉槿便起身退了出来。 在回程的路上,她想吹吹风冷静一下,便绕了下远路,到花园里去逛了逛。 没想到走着走着,耳边突然传来了琴音和歌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不知从何处起,不知在何处结束。 宁玉槿循声看了过去,那方向,赫然是赵姨娘的飘铃小苑。 她顿时拧眉,问翠兰道:“赵姨娘不是还病着么?这是好了?” 翠兰回答说:“对外自然是说病着,可实际上已经好了。夫人派人守着不让她出来,她便每天弹琴唱歌,想借此来吸引老爷过来。” “哦?” 宁玉槿顿时高高地挑起了眉。 她惊奇的不是赵姨娘已经好了,而是翠兰,居然会给她说这些。 难不成她杀鸡儆猴的效果太好了,已经有人准备给她投诚了? 155 去看,赵姨娘 宁玉槿眼睛在翠兰的面上停留了片刻,见她不卑不亢并无什么异色,当即也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说:“走吧,去看看赵姨娘。” “是。”翠兰垂头应道。 于是两人这散步散一散的,就散到了飘铃小苑的门口。 以往热闹不已的飘铃小苑,如今也成了一座冷冷清清的院子。 朱红的大门紧闭着,门口挂着的两个红灯笼亮着微弱的光,上面上回她生辰的时候挂的红色,还没有褪去。 翠兰上前敲了敲门,门里传来一声恶声恶气的“谁啊”,门被缓缓地开了条缝,露出一张凶狠的老婆子脸来。 一见是翠兰,那老婆子当即脸色一变,笑了起来:“原来是翠兰姑娘啊,失礼失礼。姑娘这大晚上的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啊?是大夫人又有什么吩咐了吗?” 翠兰还在大夫人房里的时候,是见过这个婆子的,当即笑笑道:“孙嬷嬷,这是我们家三小姐,想要见一见赵姨娘。” “三小姐?” 那老婆子也听说过宁府三小姐的,不过都说是个不得宠的庶女,还是个见不得光的病秧子。 她歪着头朝站在不远处的宁玉槿看了看,只见窈窕一女子,月白长裙婀娜,嫩绿色的上衣是最近最流兴的款式。 头上没有太多珠钗,可看起来清爽大方,脸色红润白净,也看不出像是生病的样子。 瞅着,也不像传闻那般模样啊。 而且最主要的,这三小姐是由大夫人房里的一等丫头翠兰带过来的,想必让她看赵姨娘,也是大夫人的意思吧。 那婆子是大夫人直接从庄子里选出来的,对府中情况也不算了解,当即还以为是大夫人许的,立马对宁玉槿也换了张笑脸,忙将两人迎了进去:“三小姐请,翠兰姑娘请。” 宁玉槿提着裙裾进了门去,边走边问道:“赵姨娘最近情况怎么样?” “回三小姐的话,这蹄子忒能闹腾了,无论怎么收拾,一天晚上都要抱着那把破琴闹,闹得人心烦。奴婢也想着把那琴抢过来砸了,可她寻死觅活地不肯干。要不是不能闹出人命,奴婢早就想好好收拾她一下了。” 宁玉槿看着那老婆子说话时候,脸上抖着的肥肉,突地有些替赵姨娘悲哀。 你说几乎和大夫人平起平坐了几十年,突地就这么从天上跌入了地狱,换做是谁,谁受得了? 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大夫人毕竟才是宁仲俭名正言顺的正室,她和她对着干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后果。 那老婆子见自己说了半天,宁玉槿没怎么理睬她,顿时悻悻地揉了下鼻子,没说话了。 几乎不用带路,循着那凄婉的声音一路走去,便到了赵姨娘的房门口。 那老婆子上门一脚将门踹开,怒声冲她吼道:“嚎什么嚎!给老娘消停一点行不行!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当初那个赵姨娘?” 赵姨娘管也不管她,继续拨弄琴弦,唱一句:“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那老婆子见赵姨娘冥顽不灵,当下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宁玉槿连忙阻止了她:“好了,你出去吧,我和她说说话。” “是。”那老婆子立马软下了声音,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赵姨娘这时弹到动情处,却突地传来一声破音,琴音歌声嘎然而止。 琴弦断了。 她慢慢地收了手,抬起眼来看向宁玉槿,勾唇一声冷笑:“三小姐最近过得很滋润啊。” 宁玉槿耸了耸肩:“托您的福,过得还不错。” “是啊,能不好么?那么用心良苦地帮瞿氏设计我,得了不少好处吧?”赵姨娘声音越发尖锐清冷,听起来就像刚才那声破碎的琴音。 宁玉槿面上无波无澜:“若你不贪大夫人那几个铺子,也不会落到用公账填补亏空的地步,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是,是我咎由自取。”赵姨娘垂下眼睑,绝望地又一声冷笑,“可是不要铺子,我又如何能与大夫人争?不要铺子,我又如何能在府中立足?” “和大夫人争?”宁玉槿这下倒是笑了,“赵姨娘,你该摆正一下自己的位置。大夫人是妻,你是妾,她有家族有背景有嫁妆,你只有男人虚无缥缈的疼爱,你和她争,你争得来么?” “争不来又如何?我还不是得争?为了我的一双儿女,我无论如何都得争!”赵姨娘突地激动起来,双手陡然按在琴弦上,拨开几声重叠的颤音。 那刺耳的琴音倒是让她回过神来,情绪恢复了一些。 她冷眼看着宁玉槿旁边的翠兰,开口道:“三小姐,你让她出去,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翠兰立马看向宁玉槿:“小姐,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 毕竟看赵姨娘现在的模样,明显已经快发疯了,万一她突然发起狂来…… 宁玉槿冲她摆了摆手:“没事,你出去吧。” 想她连狄长风都能制服,对付赵姨娘应该绰绰有余的。 翠兰迟疑了一下,但是看着宁玉槿十分坚决,还是拗不过她,慢慢地走了出去,将门带上。 此刻,屋中只剩下了两人。 宁玉槿看向赵姨娘,道:“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呵呵……”赵姨娘看着宁玉槿,突地咧开牙齿,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宁玉槿拧起眉头,眸光沉下一分。 赵姨娘伸出指腹慢慢抚过琴弦,缓缓开口说:“三小姐,我知道你恨我。什么母债女偿都是虚的,你想表达什么,我都知道。你一定以为,当年你母亲难产而死,是我搞的鬼吧?” 宁玉槿没料到赵姨娘说有话给她说,居然会是说这个,当下就变了脸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呵呵,我都给你说了,我是不得不争。”她低低地笑着,声音却那般凄凉,“我也以为,作为一个妾,安安分分地过日子,等着老爷的疼爱,这就算完了。可是我看到你娘的结局之后,我就知道我想错了。在这种深宅大院之中,如果你不学会争取自己的利益的话,那说不定在某一刻,你的命就消失在后宅的某一口枯井里了。” 她顿了顿,抬起头看向宁玉槿:“事实,就是那么残酷的,残酷得让人麻木。” 给读者的话: 这是昨晚第三章,说是标题里面不能出现“小姐”类词汇,九九弄到现在才更新上。 156 博弈 入秋的夜,沁骨的凉。 一轮弯月高挂,高高地翘起两边的角,像一个尖锐的笑。 宁玉槿往回慢慢地走着,眉梢凝重,眉心轻蹙,一路都在回想着赵姨娘说的那些话。 她说的没错,之前她诈宁玉凝“母债女偿”的时候,的确是在怀疑当年她娘难产而死是赵姨娘搞的鬼。 可是现在赵姨娘开诚布公地给她说了,事情真相到底怎样,反而不怎么好想了。 唯一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产婆如今仍旧的下落不明,赵姨娘说的这番话,到底该信还是不该信? “小姐,都到了,您再走就走过了。”翠兰小心翼翼地看着宁玉槿,忍不住小声出声提醒道。 宁玉槿蓦地回过神来,才发现面前已经是梧桐院的门口了,她再走,就要往大夫人院子那头走过去了。 回过头去瞥了翠兰一眼,她敛了眸色,默不作声地进了屋子。 香月在屋里等她等得都快睡着了,见她回来,连忙地起身迎了出来:“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你要留的宵夜都热了好几回了。” 宁玉槿这会儿却着实没什么胃口,摆了摆手道:“没事,随便给我上些点心瓜果就行了,我不挑的。” 说着,径直地上了楼去。 香月连忙叫香巧带着佩兰、紫苏去弄些点心过来,她则直接跟着宁玉槿上了楼,去贴身伺候去了。 夜半,宁玉槿照例去了定王府。 因为去大夫人院里吃饭、又去看了下赵姨娘,所以到立章堂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门口,狄长风在那里站成了一座雕像,像是恭候她多时了。 宁玉槿心情本来挺复杂的,结果一看见他,顿时就乐了:“哟,又来找我单挑了?” 狄长风一副不撞南墙心不死的表情,重重冷哼一声道:“今天,我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宁玉槿双手抱臂,歪着头笑意盈盈地看他:“你昨天也是那么说的。” “昨天是我没准备好!”狄长风一脸戒备地望着宁玉槿,提防着她和他有任何的一点肢体接触。 宁玉槿憋着笑微微颔首:“嗯,你确定你今天准备好了?” 狄长风一抬下巴,嘴角一勾:“小爷不信,回回都栽在你手里!” “你自找的,那就没办法了。”宁玉槿耸了耸肩,一脸“我给过你机会”的表情。 要知道,有了昨晚的前车之鉴过后,狄长风有所准备,她也会有所准备。 狄长风那句“有本事放马过来”还没说出口,就感觉眼睛有些花,脑袋有些晕,身体也开始有些摇晃起来。 他连忙用手扶着额头,惊愕地看着宁玉槿。 她一直站在原地好像也没做什么,怎么他会…… 宁玉槿随手掸了掸衣袖,漫不经意地对半空某处道:“扶他进去休息吧。” 精制的曼陀罗香水,上回她随便喷一点在身上,那山谷里的黑衣人飞在半空中也给掉下来,更何况狄长风离她那么近地说了那么久的话了。 这孩子啊,还真是可爱的紧。他真以为不和他有肢体接触,她就拿他没办法了吗? 还未进院子里,就见慕容玄已经听见动静迎了出来,哈哈大笑道:“三小姐手段了得啊,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长风拿下了,子瞻佩服,佩服。” 宁玉槿弯了弯嘴角,呵呵一笑:“和慕容先生一比,咱可差远了。” “哪里哪里,还是三小姐厉害。” “过奖过奖,哪里及得上慕容先生足智多谋。” “好说好说,三小姐手腕更要精彩几分啊。” …… 众影卫瞅着他们两人在那里让过来让过去的样子,全都齐齐抽了下嘴角。 这怎么看,都像是两只千年老狐狸在交流整人心得,这还让他们有活路么? 默默地将狄长风带走,他们语重心长地说:小少爷,您还是给三小姐服个软吧,要不还不知道会吃多少亏啊! 狄长风四肢酸软脑袋混沌,却仍旧使出吃奶的劲儿,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可能!” 他这辈子,要和她死磕到底了! 宁玉槿和慕容玄客套了一阵之后,抬头朝里面张望了一下:“定王殿下不在?” 慕容玄摇了摇头:“还在宫里呢。” “那个人,还没有什么消息吗?”宁玉槿本来不想问的,可是不知道为何,这问题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慕容玄抬眼看了她一眼,旋即又扫视了一下周围,这才小声地道:“听说那人已经到盛京了。现在盛京外松内紧,全面戒严,三小姐出行的时候要小心一些。” “到盛京了?!”说不吃惊是假的,宁玉槿当即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那齐云谦竟会这般的大胆。 东齐的英王殿下,跑到他们大邺的首都来,这种胆魄,简直让人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啊! 你说盛京现在全面戒严,他的身份要是被发现了,那岂不是? 可看慕容玄的表情,却分明不是那么回事。 “齐云谦盛名在外,智谋精彩绝艳,这些都不是说着玩玩而已的。他既然敢跑到大邺来,想必已经想好了万全的退路。我们现在,一时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宁玉槿不禁摇头。 唉,这就是古代的弊端了。 两国之间相隔遥远,虽然知道对方大名,却根本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 那些画像拿出来一看,分明是一个人,却能画出千百种模样,除非特征明显,否则一点辨识度都没有。 你说若是有照片,拿着在盛京城里挨着挨着地一比对,她就不信那齐云谦还藏得住。 看来只要有这颗定时炸弹在盛京城里,墨敬骁是片刻也得不到休息了。 宁玉槿长叹了一口气:“这简直就像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 慕容玄不禁笑了下:“一场游戏,却是拿江山博弈。” “得了得了,我一个小女子,关心不了什么江山大事,咱还是蹲马步去。”宁玉槿挥了挥手,便朝演武场走去。 慕容玄却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157 认亲 说起来宁玉槿只是个闲散小姐,可实际上,她觉得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好像多得数都数不清。 宁仲俭亲自让人给她备下的礼物拉了好一车,除开他亲口提出来的那对和田玉如意,还有一满车的人参鹿茸貂皮绸缎,简直是给她撑足了面子。 可她知道,这不过是通过她的手先给苏相爷示示好而已。现在保留一个好印象,以后才好进行下一步不是。 宁玉槿翻看了一下礼单,见都是那些东西,便让香月偷偷地塞了一套前朝的官窑贡品瓷器在礼单里。 为了这次去给苏相爷磕头,大夫人还特意请了府里的裁缝过来,给她做了一套新衣裳,料子还是用的最时兴的绫罗锦。 只是宁玉槿看着那嫩嫩的浅粉色,眉心还是没忍住,剧烈地跳了几下。 打扮一新之后,宁玉槿这回带的是香月和两个三等丫鬟出门,照例让香巧看家。 至于翠兰,总得给她一点自由时间,她才好去给大夫人通风报信不是。 这也算是一个小测试了,这丫是真投诚还是假投诚,试一试便知道了。 一路乘马车颠簸到了相府,一下车就见门口已经有许多人在等着了。 宁玉槿下了马车之后又上了小轿,颠颠摇摇地一刻钟,这才算是到了后堂。 苏月华就在后堂门口的圆弧形拱门那里等她,还没等她完全下轿,就着着急急地上前来拉她了:“快点快点,大家都在,就等着你了!” 宁玉槿连忙敛着裙裾,一路小跑着跟苏月华到了大厅门口,老远就听苏老夫人笑骂道:“这像什么话?一点姑娘家样子都没有,可别把槿儿给带坏了!” 苏月华一进屋就听见苏老夫人数落自己,当即就鼓起了腮帮子嘟起了嘴:“我算知道了,你是有了槿儿不要华儿,有了干女儿不要亲女儿了!”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苏老夫人指着苏月华,将脸偏过去看向众人。 屋中齐齐地坐了一大家子,听到这话,顿时响起了一片哈哈大笑的声音。 “娘,华儿是什么脾气您还不知道吗?她啊,嘴里不可以,心里可乐开花了呢。” “可不是,你看她嚷着想要个妹妹嚷嚷多久了,刚刚槿儿妹子还没来的时候,她就巴巴地在门口望着了。” “唉,这丫头啊……” 宁玉槿趁着大家都在说苏月华的时间,也赶紧地好好打量了一下屋中众人。 上座上坐着的,一个是苏老夫人,一个胡须花白,穿着一身书生长袍,长得就很刚正不阿的,自然就是官居一品的苏相爷了。 旁边几个嫂子宁玉槿都有见过,有些印象。而在她们上首处坐着的,自然就是苏月华的几个哥哥了。 她家的几个哥哥都是读书人,大哥已经入了阁,二哥三哥也在朝廷之中任职,可谓是满门的书香。 可偏偏就是出了苏月华这么个异类。 都说什么风水养育什么人,看来也不太靠谱么。 宁玉槿看着这一大家子笑笑和和的模样,不禁也跟着笑了。 “好了好了,你们可别闹了,今天的主角可不是华儿,而是咱们的槿儿妹子,你们把人家都给忽略到哪儿去了。” 苏月华的大嫂率先开了口,将宁玉槿给提了出来。 苏老夫人当即一拍脑袋道:“你看我都老糊涂了,这么半天了,还没跟槿儿丫头说句话。丫头,快过来快过来!” 见苏老夫人给她招手,宁玉槿当即上前两步,然后规规矩矩地给站住了。 下面几个嫂子顿时开始起哄道:“快叫人啊,快点叫人啊!” 宁玉槿顿时垂下头,微红着连叫了声:“娘。” “哎!”苏老夫人高兴地应了声,拉着宁玉槿的手怎么看怎么欢喜,“老爷你看,槿儿丫头是个好的吧,我这干女儿认得值吧。” 苏相爷一脸刚正不阿严肃模样,伸手慢慢地捋着胡须,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好像有些小啊。” “小?”苏老夫人闻言也抬眼细细打量了一下宁玉槿,不禁认同地点了下头,“是有些小了,不过这个年纪,定亲还是可以的。” 宁玉槿低着头看着自己一身的粉嫩嫩,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大夫人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她这一身衣裙尽显少女本色,看起来她好像比宁玉宜也大不了多少似的了。 等等,苏老夫人刚刚说什么? 定亲? 谁和谁定亲? 她疑惑地望了过去,就见苏相爷和苏老夫人已经在那里讨论上了。 “我得去确认一下,可别搞错人了。” “华儿也说是她了,怎么会搞错?” “可也太小了,定王他……” “嘘!甭管搞错没搞错,这个干女儿我是收定了。那么可人的小姑娘给我当女儿,我可是欢喜得不得了!” “夫人说了便是。” 两人嘀嘀咕咕地交流结束,一抬头见所有人都在看他们俩,苏相爷顿时板着脸干咳了两声,以彰显自己的威仪。 旁边苏月华却撇嘴小声地道:“装什么严肃嘛,看起来像个老古董。” 被自家亲生女儿拆台,苏相爷脸上顿时尴尬了一下,但是随即就收了神色。 宁玉槿却在一旁憋着笑,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 苏老夫人也满脸笑意地道:“来来来,槿儿丫头过来给你爹敬个茶磕个头,以后也算是苏家的一份子了!” 外面立马有丫鬟端了茶进来,旁边的丫鬟也赶紧地给宁玉槿铺上蒲团。 宁玉槿跪下去给苏相爷磕了三个头,端过茶举过头顶,小声地叫了声:“爹。” 苏相爷接过茶抿了一口,然后将茶放在了一边,对宁玉槿道:“以后你也是苏家的一份子了,以后当兄友弟恭,姐妹和睦,更加爱惜自己的名声才是。” 宁玉槿垂头听训,严谨认真,一丝不苟:“是。” 苏相爷说道了一段时间后,还给宁玉槿赐了名字。 和苏月华同时月字辈,小字阑字。 苏月阑。 宁玉槿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不由得轻声笑了起来。 繁琐的一大堆东西弄完之后,又在一起吃了晚饭。 晚饭过后,苏月华却死活地拉着宁玉槿不肯走:“你就留下来陪我一晚么,明天就是放榜的日子了,你陪我去看榜。” 158 要嫁人了么? 是啊,明天就是放榜之日了。 宁玉槿心里一算日子,顿时也惊愕了一下。 昨天还觉得秋闱是好遥远的事,可转眼间就已经到放榜的日子了。 她看着苏月华兴奋得睡不着的样子,脑袋里却想着祁越上次在百膳斋对她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月华……” “要叫姐姐!”苏月华还没等宁玉槿开口,就忙不失迭地打断她。 宁玉槿顿时失笑:“有你那么没谱的姐姐么?你让我叫萱姐姐我还叫得出口,叫你,门儿都没有。” “哼,你偏心,小心我叫萱姐姐收拾你!”苏月华在被子下面掐了一下宁玉槿的腰,吓得她连连求饶。 “哎,不过萱姐姐最近应该没空理我们才是。”苏月华翻过身去,平躺着看着纱帐顶部。 宁玉槿顿时奇怪问道:“萱姐姐怎么了?最近都没怎么看着她。” 没见她在外走动就算了,就连上次苏老夫人的大寿,沈老夫人都过来了,她却没过来,着实让人想不通啊。 苏月华拖长了调子,漫不经心地说:“她啊,忙着给自己绣嫁衣呢,那有空和我们这些闲人疯。” “绣嫁衣?怎么,萱姐姐要嫁人了么?”宁玉槿突地想到狄长风好像说过,这天底下配得上墨敬骁的女子当是沈忆萱那般模样的。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奇女子,会嫁一个怎样的男人。 “天呐,我说小槿儿,萱姐姐嫁人的消息你真的不知道吗?前段时间圣上赐婚,整个盛京都传得沸沸扬扬的,你居然一点风声的没听到?” 宁玉槿顿时茫然,连忙问苏月华赐婚的日期,顿时明了了。 赐婚的时候她正忙着给那些中毒的村民配解药呢,只怕选在那时候赐婚,上面的意思也是想借由此将那些不好的消息给盖过去吧。 “那她嫁的是谁?”宁玉槿不禁开口问。 沈老国公的嫡孙女,又是由皇上亲自赐婚,想必嫁的人身份不低吧。 宁玉槿心里突地一个“咯噔”,眸色之中瞬间闪过一丝慌乱——可别是墨敬骁吧? 正想着,那边苏月华已经开了口,那语气有些不情不愿:“嫁的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宁玉槿顿时微皱起了眉头,“太子不是有太子妃么?景阳王的嫡孙女殷若绮,刚嫁进东宫才一年吧?” 那时候太子大婚,从景阳王府一直到皇宫,十里红妆,绵延不绝,她还特意地溜出伯府去看了一番。 那时候她还替他们算过一笔账,这么多的嫁妆,得多少钱才能置得下来。 具体数字忘记了,反正是个天文数字,她当时觉得把她卖个千百遍估计都凑不起人家一个零头。 苏月华说起这个也是一肚子气:“可不是嘛,宫里都有一个了,还娶萱姐姐。也不看看,萱姐姐论身份论才学论样貌,哪点比那殷若绮差了?” 沈忆萱无论说那方面,都是当世女子中的翘楚,这一点就是宁玉槿也不得不承认。 可像这种联姻,多是掺杂政治因素在其中,她也就不给予置评了。 只会没想到前段时间还在一起喝茶聊天的人,现在已经在准备嫁做人妇了,她多少还是有些怅然若失的。 “算了,不说这些了。”苏月华越说越烦,干脆一挥手,不说了。 她偏过头看向宁玉槿,问道:“对了,你刚刚叫我是想对我说什么来着?” 宁玉槿一愣,才想起刚刚她想问苏月华关于祁越的事,被她突然一打断,岔开话题去,竟这会儿还没问出口。 可有些话,刚刚还有那个冲动说,现在却在瞬间又改变主意了。 兴许只是别人的一句玩笑话,她又何苦当真呢? 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刚刚想说,我俩再不睡,明天早上可就起不来了。你难道就不想第一时间看到放榜吗?” “想想想!”苏月华连说了三个“想”字,然后将被子一拉,身子往下一缩,立马就开睡了。 宁玉槿见她如此,忍不住地想笑。 可这样的晚上,谁能够睡得着? 她也不禁睁大了眼睛望着纱帐顶部,眼神涣散地发着呆。 不知道在看什么,不知道在想什么,脑袋里面乱成一团麻。 过了好久好久,就在她也开始有了睡意的时候,就听旁边,苏月华轻声地说:“小槿儿,以后,你一定要嫁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哦。” 宁玉槿嘴角一弯,无声地回答说:“会的。” 第二天一早,两人换上一身男装,只带了两个小厮,便兴致高昂地出了门去。 与此同时,全宁伯府内却接到传话,宁玉雁今天要回府来。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宁仲俭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忙问瞿氏。 大夫人却支支吾吾好半天不肯说,眼见宁仲俭要发怒,这才开口道:“雁儿的意思是,想把三丫头抬到兴王府去。” “胡闹,怎么也不与我商量?!”宁仲俭顿时难看了一张脸,忍不住骂瞿氏一声糊涂。 虽说宁玉槿在全宁伯府只是个庶女,可人现在是苏相爷的干女儿了,那身份顿时上了一大个层次,以后找个体面人家嫁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她,就那么擅自做了主张,准备将三丫头抬去给人做妾!而且还不与他商量,先斩后奏! “与你商量了,你也不会应允啊。”大夫人低着头,忍不住说道。 “可你也不能这般胡来啊?”宁仲俭这下子都不知道该说她怎么好了,“你说要是给苏相爷知道,我们将三丫头抬去给兴王府做妾,他们会怎么看我们?元致的前途你还要不要?” 大夫人顿时愣住了:“可雁儿说,三丫头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以后若是眼高手低,也不定能找个好人家。兴王殿下好歹也是大邺朝的亲王,身份也不低……” “身份也不低!”宁仲俭顿时一拍桌子,吓得大夫人顿时不敢说话了。 “人家兴王身份是不低,可是三丫头嫁过去不是王妃是妾啊!你让我全宁府的小姐去给人当妾,你这当家主母真是当得好,当得妙啊!” 大夫人听宁仲俭越说越过分,当即也破罐子破摔了:“我也知道老爷你不会答应,所以事先才没知会你。现在雁儿和媒婆一会儿就到,等嫁妆上了门,一切板上钉钉,想来老爷也不会为了三丫头,去为难雁儿吧!” 159 状元及第 天朗气清,秋风送爽。 好的天气,好的日子,连整个盛京城也开始躁动起来。 茶馆酒肆,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着这次三甲又花落谁家,又是哪三个才子,得了状元榜眼探花。 就连几岁稚子,也在传唱着这次秋闱编的一些小调,秋日的天气,却如盛夏一般火热非常。 皇榜前面,早已经挨挨挤挤摩肩擦踵地挤满了人。 有的在放声大笑,高叫“中了中了”,有人甩袖叹息,明显名落孙山。 后面的看不见前面的,便拼命地往前挤。前面的看了的想出来,又被堵在半途中。 那场面,真是要多乱有多乱。 宁玉槿本来说让两个小厮挤进去看看就行了,苏月华却死活地不肯:“他们认得几个字?万一看花了眼怎么办?万一看错了名字怎么办?” “你呀。”宁玉槿忍不住叹了口气,对苏月华算是没什么话好说了,只能认命地跟着往里面挤。 有两个小厮开道,情况却不容乐观,那感觉就跟揉面似的,随着人流一会儿挤到这儿一会儿挤到那儿,费好大劲儿总算挤进去了,可偏偏前几名的名字被一个大个头给挡住了。 苏月华顿时恼了,一句“挡前面的那个有病啊”吼过去,差点没与人发生冲突。 宁玉槿一见敌我实力悬殊,赶紧地把旁边一个长得贼眉鼠眼还一个劲儿往她们身边挤的书生给推了出去,当顶罪羔羊去了。 那大块头恼怒地回头扫视了一眼,当即揪着那书生就出去了,苏月华和宁玉槿赶紧地朝榜单上看去。 熟悉的名字,高居榜首。 顿时间,一个欣喜若狂,一个忧心忡忡。 不出所料的,祁越,果然力拔头筹,状元及第。 “真的中了!哈哈哈,我就说嘛,以他的本事,拿下状元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宁玉槿一脸地无奈,忍不住道:“苏月华,你不要我再提醒你,你这句话已经反复念叨几十上百遍了,你是想怎么地啊?” 苏月华连忙拉住宁玉槿的手,撒娇道;“好槿儿,你就听我念念吧,我高兴的已经找不到其他话说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就见一个相府的小厮匆匆地跑过来,找到苏月华说:“小姐,好消息,好消息啊!” 苏月华赶紧按住他,连气也不让人喘一下:“你快说,什么好消息!” “祁公子,祁公子在宫里受了封赏,现在从宫里出来,状元队伍要游天门大街,一会儿就要过这边来了!” “是么?!”苏月华顿时高兴得没边了,说着就要垫脚张望。 宁玉槿连忙拉住她道:“一会儿队伍过来,全部百姓都朝这边涌,我们指不定被挤到哪里去了,也看不到。还不如去百膳斋,那里二楼的位置,看得最是清楚。” “对对对,还是槿儿想的周到。”苏月华说着拉着宁玉槿就要走。 宁玉槿看着她激动得手足无措的样子,顿时无奈一笑,“月华,百膳斋在这边。” 到百膳斋的时候,陆一行像是早料到她会来似的,早早就让人给她备上了点心果品:“上去吧,一会儿就让人给你送上来。” 宁玉槿顿时歪着头笑看陆一行,道:“你可真是越来越像个神棍了,这都能猜到。你说我要是不来,你不就白准备这些了?” 陆一行面无表情地抬了抬下巴,指向三宝:“还有他在呢。” 宁玉槿冲他一龇牙,拉着苏月华上了楼。 结果两人推开门椅子都还没坐热和,就听楼下传来一阵吵闹喧哗的声音,动静还闹得蛮大。 “没事吧。”苏月华不禁扭头看向宁玉槿。 宁玉槿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陆一行一年不知道要处理多少大大小小的麻烦,这里来往的都是些达官贵人,谁还没点脾气。” 苏月华点了点头,趴到窗户边上眼巴巴朝着外面看去了。 祁越的队伍还没过来,百膳斋大厅里的吵闹声却好像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宁玉槿让苏月华在屋里待着,她起身出了屋,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看了下。 发脾气的是个公鸭嗓子的男人,也没蓄须,声音尖锐而刺耳,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 他指着陆一行好一顿大骂,连让人还嘴的机会都不给,说话不仅盛气凌人,还实在难听至极。 陆一行也不反驳,只垂头聆听着,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宁玉槿微微眯了眼,朝那公鸭嗓子身后看去。 他主子这会儿正坐在那里品茶,一身赭色锦服,紫玉冠束发,动作举止也算优雅得体,看样子非富即贵。 而且英眉俊目,白净清朗,也能称得上一个美男子。 不过纵容恶奴凶人,这美男子的品行,还有待商榷。 “陆掌柜,咱也不为难你,今日你只要腾出一个包厢来给我们爷,今天的事就此作罢。否则,你也要考虑一下,你这百膳斋还能不能在盛京继续开下去!” 那公鸭嗓子这算是下了最后通牒,然而陆一行却好像并不为之所动:“这位爷,实在抱歉,今日百膳斋的确已满。陆某也只是个生意人,进门都是客,断不可将哪位客人逐出去的道理。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还请这位爷通融通融。” “嘿,你还真是冥顽不灵……” 那公鸭嗓子又要怒,这回他主子倒是先开了口:“好了老李,既然没位置就别为难人家了,换个地方便是了。如今像陆掌柜这般有原则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 那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陆一行一眼,起身欲走,二楼之上的宁玉槿却在这时开了口:“那位公子,若是不嫌弃就与在下共用一屋吧,让陆掌柜在中间隔道屏风便是。” 那公鸭嗓子明显不乐意:“你是何等身份,怎能与我家爷共处一屋?” 陆一行也不乐意,连忙地开口道:“公子请稍等,陆某这就去看看是否有人要离开。” 那男子却摆了摆手,笑道:“陆掌柜也别去打扰别人了,就照那位小公子说的办吧。” “爷……”那公鸭嗓子有些担心地看了楼上一眼。 那男子笑了笑,语气却不容置疑:“老李,随我上去楼吧。” 160 登门求亲 陆一行火速地让人在临渊阁拉起了屏风,将屋子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部分给宁玉槿和苏月华,一部分给那位爷。 苏月华本来正焦急地趴在窗户上等着祁越游街的队伍,结果见此情景,顿时一愣:“槿儿,这个……” “百膳斋里没房间了,与人行了个方便。”宁玉槿压下自己的心思,只随口解释了一句。 苏月华却揪着她的胳膊,有些激动却刻意地压低声音说:“不是啊,我不是想说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宁玉槿挑眉看向她。 苏月华眉色间闪过一丝纠结,偷偷地看了屏风那边一眼,小声地道:“虽然看不清那个人是谁,不过那个公鸭嗓子我认识,他是东宫的总领太监李公公!” 东宫的李公公? 宁玉槿顿时笑了下,看来她猜的果然没错啊。 那个奴才一看就像宫里的太监,那么他的主子是谁就很好猜了。 先皇的好几个皇子都早夭,活下来的就那么两个,皇室人员简单得不得了。 论如今位尊极贵的几个男人,稍微年轻一点的,一个定王墨敬骁,一个兴王墨兴,另一个,自然就是东宫太子殿下,墨烨了。 陆一行人脉通广,上达皇室天听,下到乞丐平民,且人又是个极其聪明的,说他没认出来人是谁,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看他的样子,好像并不乐意招待太子似的。 且不论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宁玉槿却不愿意百膳斋得罪这个权贵,当下开了那个口,让出了半个房间。 “好了月华,人家是便装出行,你也不要一惊一乍的,好好看着窗外吧,别一会儿过去了你都不知道。” 宁玉槿连忙将苏月华的思绪引导回正事上,那丫头一听队伍要过去了,赶忙“哎呀”了一声,又跑到窗户边上去了。 屏风那边,墨烨冲着宁玉槿微微颔首:“多谢小公子割爱,要不然还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位置了。” 宁玉槿客客气气地回以一个拱手:“公子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呵呵,在下叶墨,不知小公子能否告知名讳,叶某改日也好登门拜谢。” 让个房间就要登门拜谢?这太子殿下这么闲得慌? 宁玉槿也跟着“呵呵”笑了:“公子客气了,在下姓宁……” 下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苏月华瞬间兴奋地叫了起来。 屋内几人目光同时望了过去,那墨烨笑道:“看来新科状元的游街队伍已经过来了。” 几人当下都起了身,朝窗外聚集过去。 屏风并没有挡住窗口,所以走到那里的时候,宁玉槿一侧头就看见了墨烨,他似乎也在看她,四目一下子就撞在了一起。 宁玉槿想移开,却见墨烨冲她点头笑了笑,她也只好扯起了嘴角,也冲着他点了点头。 点过头后,几人目光齐齐落在街道下面的游街队伍之上。 高头大马,鸣锣开道。 祁越一身火红状元袍,骑在戴着红花的大马身上,招摇而来,好不威风,好不俊朗! 当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 苏月华在一旁绞着袖子,强忍着没叫出声来。 墨烨看着遥遥而来的身影,抬头问宁玉槿道:“宁公子对这届的新科状元怎么看?” “长得还不错。”宁玉槿几乎是脱口而出。 因为说实话,今日的祁越穿上这一身,再骑着马儿过来的模样,真真是相当地有范儿。 瞧那气质,瞧那风范,瞧那面上含的笑,还真将她迷花了眼。 而墨烨这时候问她,她的回答完全由心而发啊。 “哦?”墨烨垂眸又看向下面,不由点头说,“祁状元,的确容色出众貌比潘安啊。” “不仅长得好看,还很有才呢。”苏月华就喜欢听别人夸祁越,一边双手捧心犯花痴,一边还不忘附和两句。 宁玉槿额角一抽,一排面条粗汗。 墨烨看着她们两个,突地冒出一句:“哎,听说祁状元今日要去登门求亲,也不知道是哪家小姐有幸,能被这么优秀的状元郎看上。” “登门求亲?”苏月华愣了下,转过头看了宁玉槿一眼,突地内心涌过一阵狂喜。 “槿儿,你听见没有,你听见没有!他要去提亲啊!” “我听见了。”宁玉槿却着实高兴不起来,只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算是附和。 看着苏月华这么高兴的模样,她不知道一会儿若是发现祁越不是去的相府,她会变成怎么样。 等等,祁越提亲,而他游街的方向…… 不好! 宁玉槿当即说道:“月华,我突然想起我家里还有事,必须得先走一趟!” “什么事这么着急啊?”苏月华疑惑地看着宁玉槿,面带不解。 “很重要的事,会出人命的事!”宁玉槿几乎连根人告辞的机会都没有,直接甩下这么一句话,就夺门而出。 墨烨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轻声念了一句:“姓宁,叫槿儿……呵,有意思。” 下了楼,宁玉槿赶忙地让陆一行备车,送她回全宁伯府。 陆一行见她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也知事情紧急,连忙地找了车来,亲自送她回府。 放榜的大日子,街道上面到处是人头攒动。 陆一行只得带着宁玉槿一路东往西拐,走小路赶往全宁伯府。 结果刚走了一路,就差点与一个提亲队伍撞在了一起。 那媒婆叉着腰,吊起眉梢怒骂道:“长眼睛没啊?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提亲队伍就敢往上撞,你有几个胆子啊?” 说着让众人放下东西,说道:“你们快检查一下有什么东西撞坏没啊,这些东西要是撞坏了一点,兴王殿下追究起来,咱们可是有命都不够赔的。” 这撞都没撞到,那媒婆却在大声地嚷嚷叫嚣,明显是想向他们讹诈一笔。 宁玉槿一听兴王殿下,顿时就翻了个白眼:“这又是哪家姑娘倒大霉了。” 她说得小声,可那媒婆却耳尖地听到了,当即怒斥道:“你这人说的是什么话?人家兴王殿下要娶的是全宁伯府的三小姐,那是门当户对强强联合,你这人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般诋毁人家!” 全宁伯府三小姐? 宁玉槿觉得自己脑袋有些晕。 这是个什么情况? 来个祁越就算了,这兴王府又来凑什么热闹? 161 求娶的,是宁玉槿 后面是怎么回到全宁伯府的,宁玉槿都有些懵,在半路的时候她甚至想让陆一行调转马车,她跑了得了。 可是想到香巧还在府中,香月还在苏相府,她一走了之不要紧,她们两个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要不,不回去了?”陆一行将马车停在区全宁伯府侧门口的时候,突地扭过头,对宁玉槿如是说。 宁玉槿正在低头思索对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他。 他看着她,目光认真:“以现在百膳斋和万安堂的财力物力,你完全可以脱离全宁伯府生活得很好。你若想待在大邺,那就待在大邺。你若是不想在这里,那就去周国。那里民风淳朴,风景优美,没有战乱,只要你想去……” “我不想去。”宁玉槿突地开口打断了他,挥挥手道,“我先回去了。” 说着,下了马车,有节奏地敲了敲伯府的侧门。 门应声而开,她几乎立马就闪身走了进去,连回头看陆一行一眼都无。 陆一行伸手握紧手中缰绳,好半晌,才又缓缓地松开。 进府的路走了好多遍,可这次走着,却觉得这条路好像很陌生似的。 因为她也不太确定,她这次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会通向一个怎样的结局。 回到梧桐院的时候,翠兰和香巧都惊了一下,没料着她怎么一个人就回来了。 香巧不由奇怪问道:“小姐,怎么就你一个人?香月姐她们呢?” 宁玉槿脚步不停地往里面走:“先给我换身衣裳再说。” 翠兰、香巧连忙地跟着宁玉槿上了楼,给她梳妆打扮去了。 陆一行拿钱打发了那媒婆,所以兴王府的定亲队伍,要在他们后面到达。 而祁越还得游街,他们走的是街头小巷,抄的是近道,所以也要比祁越先到。 如今两边的迎亲队伍都还没到全宁伯府,她还有机会。 随便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头发简单梳起,只插了一根白玉簪子,她便起身朝着前院的书房走去。 宁仲俭正在书房和大夫人怄气,见宁玉槿过来,冷不防地一愣,不由问道:“三丫头,你怎么会回来了?” 说着,他眉头一蹙:“你莫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宁玉槿却没说什么,直接地给宁仲俭一跪,开口道:“父亲,女儿愿出家为尼,常伴青灯古佛,一生为您和整个全宁伯府祁顺平安,再不踏足红尘世事!” “你这……”宁仲俭连忙伸手去扶她,她却死活跪着不愿意起,“你这又是何苦?” 宁玉槿朝着宁仲俭磕了个头,毅然决然地道:“还望父亲成全!” 宁仲俭却转过身去,负手而立,长叹口气道:“三丫头,你若真不想嫁到兴王府去,我就豁出老脸去给你说道一下。若实在不行,你就去求求苏相爷,想必兴王殿下也会卖相爷这个面子的。你大可不必选择这条路啊!” 现在可不光是兴王府那边的事了,还有个祁越呢。 她现在不能答应任何一家,也不能驳了他们两个的面子,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他们还没过来之前剃度出家。 出家是真是假不管,反正先逃过了这一截再说。也免得她才十三四岁,就成天地被人惦记着要找婆家。 此法,也算是一劳永逸了。 宁仲俭明显不愿意宁玉槿嫁去兴王府,可也不愿意她出家,这情况竟一下子僵持住了。 宁玉槿暗暗着急,宁仲俭却死活不答应。 两人正拉锯之间,就听外面有人来报:“老爷,新科状元上门提亲了!” “新科状元?”宁仲俭一早上都在和大夫人怄气了,还真没注意到外面放榜的消息,忙问道,“新科状元是何人?” 那小厮回答道:“回老爷的话,新科状元,就是之前在府上住过的祁公子啊!” “祁越!” 宁仲俭连连倒退几步,脸上露出一副惊诧表情,明显也被这消息给震惊到了。 想当初为了宁玉凝当定王妃的事,他们设计于他,逼他撕毁婚约,搬出了全宁伯府,却实在没想到过,他还真的能高中状元。 于是他这次回来,是准备重新提亲吗? 宁玉凝和余振吉之间的事情好不容易压了下来,就赶上新科状元祁越回来提亲,宁仲俭顿时由惊转喜:“快快请他进来!” 宁玉槿脸色一变,连忙叫住宁仲俭:“父亲……” 宁仲俭冲她摆手道:“你且别慌,等我先将你二姐的事情处理了再说。” 宁玉槿看着宁仲俭快步走了出去,也慢慢地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忍不住勾唇,有些讽刺地轻笑了一声。 宁仲俭这会儿还想着宁玉凝,却不想祁越那么高傲的人,怎么会来求娶一个之前将他践踏至尘埃中的女子? 她这会儿反倒是不急了。 急什么,如果闹起来,最头疼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她。 新科状元,兴王殿下,她倒要看看宁仲俭如何周旋! 大厅之中,宁仲俭看着祁越一身火红状元袍,器宇轩昂地从外走了进来,当即笑了起来。 祁越上前几步,冲宁仲俭拱手行礼:“小侄祁越,拜见宁世伯。” “好好好,宁贤侄客气客气,快请坐。”宁仲俭连忙地朝他伸手,并且赶忙地吩咐人看茶。 祁越却并没坐下,而是开门见山地说:“实不相瞒,小侄这次前来,实际上是想借此机会登门求亲的,还请世伯不要嫌弃小侄位卑家薄,能将贵千金许配给小侄。” 宁仲俭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贤侄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宁家和你们祁家,本来就有婚约在身……” “世伯说笑了,”祁越抬起头来,狭长的桃花眼向上一挑,闪露出一丝邪魅来,“上次婚约之事,小侄已经当着您的面撕毁了婚约,也说明小侄与宁家二小姐再无关系。小侄这次前来,求娶的是宁家三小姐,宁玉槿。” “你求的是三丫头?” 宁仲俭当下又是一惊,只觉得今天听到的消息,像几记重锤,将他锤得晕晕乎乎的。 他瘫在太师椅上,竟觉得脑袋里面有些混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祁越见他这幅模样,不由眯眼问道:“敢问世伯,三小姐是否已经许配人家?” 宁仲俭还没开口,就听外面传来一道声音:“三小姐当然许配人家了,嫁的还是咱们的兴王殿下!” 那媒婆挥着香帕扭着腰肢进了门来,冲着祁越和宁仲俭行了个礼。 “哎哟,我说大状元,您可来迟了一步,三小姐已经被定下了。看您一表人才,一定有不少人爱慕,还看上了哪家小姐,不如跟我说,我去给您提亲去!” 162 三家,同时求亲(1) 祁越眼神一冷,淡淡地扫了那媒婆一眼。 那目光不算凌厉,却自带一分独有威仪,那媒婆顿时噤声,竟不敢再在他面前多言一句。 祁越收回目光,单手负于身后,抬头看向宁仲俭,眸子微凝:“世伯,此事当真?” “这……”宁仲俭也从刚刚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看了眼那媒婆,又看了眼祁越,面露为难神色。 相比较让三丫头嫁到兴王府去做妾,他自然更乐意自家女儿嫁给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祁越。 可现如今兴王府的求亲队伍都已经到了府上,一会儿宁玉雁也要过来,这让他如何去说? 宁玉雁可是堂堂兴王侧妃啊,亦是他的嫡长女啊,难不成真要为了三丫头与她作对不成? 祁越不动声色地将宁仲俭的脸色看在眼里,心知他定不愿意将宁玉槿嫁到兴王府去。 毕竟以兴王府现在的情势来说,宁玉槿嫁过去只能为妾,并且身份地位不会高到哪里去。 他当即趁着宁仲俭摇摆不定的时候,连忙一拱手,说道:“世伯,小侄聘礼亦在门外,今愿以圣上赏赐的所有身家,求娶宁三小姐为妻,还万望世伯能够成人之美!” 说实话,宁玉槿一介庶女,换以往要嫁给状元郎,那是想都不做想的事情。 可如今新科状元亲自登门求娶,以圣上赏赐的所有身家做聘礼,求娶一个庶女为正妻,这等诚意,如何能让人不动容? 宁仲俭正迟疑不决之际,却见门口突地冲进一人来,一下子给他跪下了:“爹爹!” 只见来人眉眼如黛,眸带秋波,樱唇一点,身材婀娜,不是宁玉凝又是谁? 宁仲俭本来想怒斥她一句“不知礼数”,可看到她的瞬间,他刚刚郁结的犹豫顿时间豁然开朗。 他看向祁越,朗声说道:“贤侄,想我宁祁两家当初决定结为姻亲的时候,就定的是凝儿与你,如今你又改求三丫头,要是你爹娘泉下有知,怕是不好吧。” 宁玉凝也连忙抬起头来,眼巴巴地望向祁越。 她一身翠绿旧衣,头上只簪了两朵珠花,脸上薄施淡妆,看起来清丽婉秀,动人不已。 今日听到外面传来祁越高中的消息,她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万般不是滋味。 想当初她看不上眼的穷小子,如今也一飞冲天状元及第,而她却落到如此境地,当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尽道不完的造化弄人。 可还没等她感慨良多,就有人传来消息——祁越上门求亲了! 她当时浑身一颤,手中的杯子摔在了地上,和水花一起四溅开。 当即顾不得许多,她找出私藏的几件首饰,买通了大夫人派来看守她的婆子,一路逃出院子,狂奔到前堂来。 可刚到门口,却听见祁越说,他要求娶的是宁玉槿! 兴王府也来人求娶宁玉槿,新科状元也来求娶宁玉槿,那个曾经让她觉得毫无威胁感可言的宁玉槿,如今混得这般春风得意如鱼得水! 她只觉得心里隐隐绞痛,脸上像是被谁用利爪抓出了血痕,火辣辣地疼。 本来都打算默默地回去了,可接下来他们的话语,却让她陡然升起一抹希望来。 宁玉雁铁了心要把宁玉槿抬过兴王府去,宁仲俭不可能为了祁越去得罪兴王,那么只能推了祁越的求亲。 而对祁越来说,今日是金榜题名的大好日子,本想喜上加喜,可若是求亲未果,那岂不是沦为整个盛京城的笑柄? 若是这时候她站出去,那不是正好解了自家爹爹和祁越两边的困境? 当即,她推开站在门口的小厮,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可事情却往往出人意料。 祁越看也没看她,只看向宁仲俭,目色却淡了许多:“世伯忘了那些事,小侄却不敢忘。小侄之所以会撕毁婚书从全宁伯府出去,原因想必世伯比小侄更清楚。既然婚书已毁,那世伯再说这些,不是毫无意义了么?” 这拒绝得,毫不留情,宁玉凝当场就变了脸色,一张小脸白如素缟。 宁仲俭亦脸色难看地看向祁越,倒是不曾想当初寄人篱下的落魄书生,在他面前也会有如此盛气逼人的一天。 旁边媒婆见半天没争论出一个结果,不由得插嘴说了一句:“哎呀,这还不简单嘛,让宁二小姐嫁给状元郎,让宁三小姐嫁给兴王殿下,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嘛。” “你这臭妖婆,说什么鬼话呢你!” 那媒婆话刚出口,就被突然从门口冲进来的苏月华给一把推到了半边去,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她连忙爬起来站在了旁边去,心说这帮贵人她一个也惹不起,还是赶紧闪开些比较好。 苏月华也是得知祁越来全宁伯府之后,直接从百膳斋冲过来的, 她刚刚还在欣喜地拉着宁玉槿说,祁越要去提亲呢,他中了状元之后就要提亲了呢。 可是万万没想到,提亲的对象不是她,而是她视为最好最亲的姐妹! 这到底算什么? “祁越,你什么意思?”她歪着头看他,忍不住勾起一边嘴角,冷笑地问道。 祁越有礼有节地冲她一拱手,道:“苏小姐,祁某不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是什么意思?!”苏月华觉得自己好想笑好想笑,笑得眼睛都有些涩涩的了。 是啊,好像从一开始就是她一厢情愿。祁越面对她的时候,永远这么彬彬有礼地叫她“苏小姐”,从不肯再近一分。 好,这些她都可以理解,那他和宁玉槿,又是如何搅合在一起的? 那宁玉槿每天听着她说的那些不要脸的话,是不是在心里暗暗地笑话着她? 她最爱的男人,她最好的姐妹,合起来在她心上捅刀,还真是,好得很,好得很啊! “哈哈哈哈,不知道什么意思就不知道什么意思吧。不过请恕我说句实话,你想娶宁玉槿,还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苏月华突地大笑了两声,没有哭出来,反倒是笑得越发肆意了。 祁越微微眯眼,看向她。 苏月华嘴角扯开一抹恶劣的笑意,直视着祁越道:“不过我想,只要有那人在,你是永远都没那机会了。” 163 三家,同时求亲(2) 那人? 何人? 苏月华也没将话说完,那刚刚被挤兑开的媒婆,这会儿又屁颠屁颠地挥舞着香帕跑了出来:“就是就是,状元爷啊,您还是另外说一家小姐吧,或就者宁二小姐也成啊。宁三小姐是兴王府要的人,您又何苦为了一个女子,拿自己前程去赌呢?” 的确,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场不划算的买卖。可是看祁越的样子,却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若她愿意嫁我,前程我自会争取。”他如是说。 苏月华和宁玉凝都阴沉着脸色,在一旁默不作声。 宁仲俭被眼前混乱的场面搞得一个头两个大,混乱成一团。 那媒婆没料到祁越会这般直接,愣了一下,竟一时没接上话。 却在这时,有笑声隐隐从门外传来:“呵呵,状元爷正是春风得意时,说话间也好是气魄啊。” 众人循声朝外看去,就见一身朱色华服的宁玉雁一步三摇,由人簇拥着缓缓地走了进来。 这样一算,这场闹剧,还真是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齐整了。 那媒婆赶紧地凑了过去,“娘娘”还没来得及叫出口,就被丫鬟给拦在了一旁。 宁玉雁走上前去,唤了宁仲俭一声“父亲”,便坐在了上座之上。 底下众人,忙朝她行了礼。 宁玉雁抬眼看了一下众人,不由得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好了,都坐吧。苏小姐,祁状元,还有二妹妹,都别站着了,看着乱糟糟的,还以为这里在闹什么呢。” 宁玉凝和苏月华对视了一眼,相看两相厌,齐齐一哼之后,便找了个相对的位置坐下了。 祁越双手撩起袍子,也在宁仲俭的下首处坐下。 宁玉雁目光扫视了一下在场的几人一眼,最后目光停留在了祁越身上:“能否冒昧问一句,状元爷怎么想着要向三妹妹提亲的?莫不是……” 说到这里,她突地停了,微挑的眸子噙着笑,饶有深意地看向祁越。 古代提亲,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而这祁越亲自上门提亲,还专门指了宁玉槿。 若说宁玉槿名声在外也便罢了,可她偏偏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只怕好多人提起来还不知道全宁伯府有个三小姐。 那么祁越是怎么知道宁玉槿、并且为了她亲自上门提亲的? 聪明人一听宁玉雁这话,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有所指。 如果祁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么大家便可以理解为,他和宁玉槿早已暗地相识,私相授受。这顶大帽子要是扣下来,他和宁玉槿可都不好做人了。 祁越起了身,一拱手道:“祁某曾在全宁伯府住过一段时间,远远见过宁三小姐几面。” 宁玉雁带着指套的手沿着桌沿一划,淡淡笑开:“远远见过几面就决定非卿不娶了?状元爷还真是痴心呢。” 苏月华端起桌上的茶杯喝水,这一瞬间,只觉得喝下去的全是她苦涩的泪。 那日,百膳斋门口,宁玉槿来的时候在他面前停留,他吃了她手中的包子。 而她让人送过去的药膳,他却一口没动。 她当时怎么就那么傻,一点不对劲都没发现呢? 祁越回答宁玉雁道:“兴许祁某就是这般死脑筋的人吧,还请侧妃娘娘能够成全了祁某这段痴念。” 宁玉雁指套划过桌子,突地发生一声尖锐的响声。她蓦地五指蜷缩,脸上的笑意却不减半分:“状元爷,这话该我对你说才对。兴王府的聘礼如今就在外面,三妹妹是早就许了人家的人,你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这般横插一脚,貌似有违道德吧。这要是有人就此参上你一本,那你的状元之路,以后恐怕就不太顺利了吧。” 这算是直言不讳地威胁了吗? 祁越当场就笑了起来:“早就许配了人家?” 那为何宁仲俭还一副吃着苍蝇噎着的表情? 宁玉雁没想到她已经抬出仕途来警告祁越了,他却好像一点也不为之动容的样子,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 想兴王从定王府回去以后,就到她那里去问了一下宁玉槿的事,言辞间虽没直说,她又何尝不知道兴王的意思? 她本来打算等宁玉槿十四岁的时候就直接抬过府去的,可见苏相爷认了她当干女儿,便深感变数太大,连忙地让人请了媒婆准备了聘礼,准备先把宁玉槿定下来再说。 可是没想到,居然还会有祁越这一出。 而且说实话,祁越是这一届的新科状元,是苏相爷的得意门生,指不定还是兴王要拉拢的对象。她和他硬碰硬,并不明智。 但是兴王那天言语之间的暗示…… 她眉心一拧,旋即展开,笑笑道:“状元爷何必如此,天下女子何其多,你看苏大小姐就很不错嘛,你又何苦执着三妹妹呢?” 祁越不卑不亢,面色不改:“那天下女子这般多,娘娘又为何要将自己妹妹抬进府去,共事一夫呢?” 宁玉雁听到这话,顿时垮下脸来,一拍桌子,怒道:“祁越,你好大胆子!” 祁越却在这会儿笑了:“难道不是事实?” “祁越!”就连一旁苏月华也看不下去了,连忙开口喝止他。 宁玉雁好歹也是兴王侧妃,祁越虽然金榜题名,圣上钦点翰林,可和人一比,差距还是好大一截的。 就凭着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就可以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了。 宁玉雁站起身来,冷眼看着祁越,也不怕和他撕破脸说了:“祁公子还是好自为之吧,三妹妹嫁进兴王府,是嫁定了!” 话音刚落,就听大厅外面,清晰地传来一声——“圣旨到!” 屋内众人齐齐一惊,想不通这时候怎么会来圣旨? 宁玉雁不由看向祁越——看他这般有恃无恐,莫不是他已经请了圣上圣旨? 可是看祁越模样,却见他也皱起了眉头,明显不是有了依托该有的模样。 那门外…… 正疑惑间,就见一小厮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宁仲俭连忙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回……回老爷的话,定王殿下拿着圣旨,同苏相爷和沈老国公一起,到门口了!” 164 定亲,总算是定下了 定王殿下,苏相爷,沈老国公,这三个都是大邺朝举足轻重、随便说句话都能掀起轩然大波的人物啊! 今天居然全部聚集在了全宁伯府里,如何能让人不震惊? 宁仲俭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竟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今天的诸多“惊喜”给刺激惨了,现在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直到宁玉雁提醒他快点出去跪接圣旨,他才回过神来,连忙派人去把宁元致、宁元枫,以及大夫人、宁玉槿给叫出来。 宁玉槿正待在宁仲俭的书房里吃着点心呢,本来说随便等他们闹个够,她再慢慢出去收拾残局的。却没想到突然来个人给她说,定王殿下过来了,而且还是带着圣旨过来了! 她顿时间目瞪口呆,当时差点没被点心给噎住,随后连忙灌了自己几大口水,这才缓过神来。 墨敬骁? 这里都那么乱了,他又来凑什么热闹? 她有些不确定,连忙再问道:“你确定是定王殿下?不是其他什么阿猫阿狗的?” 那小厮额角一抽,无语地答道:“三小姐,来的是定王殿下,小的确定。整个大邺朝,能有几个定王殿下啊?” 那还真是墨敬骁啊。 宁玉槿沉了沉眉眼,倒是没有多犹豫,连忙随便打理了一下自己,就随着小厮走了出去。 一到大厅里面,她就和苏月华四目对上了。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竟有些不敢看她。 祁越求亲的事情虽然是祁越做得不地道,但是她也没及时告诉苏月华,且也没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好,算起来,她的错误也不小。 所以目光扫过祁越的时候,她连眼神余光也不愿给那人留,直接走到了宁仲俭的身后去。 宁仲俭此时也换上了一身正统官服,大夫人、宁玉宜以及两位少爷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加上宁玉凝和她,一家子人全部到齐。 由于圣旨驾到如皇帝亲临,所以宁玉雁、祁越、苏月华也得跟着出去跪接圣旨。 当下,宁仲俭带着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出去,场面还颇有些壮观。 按说跪接圣旨本该是在大门口去的,可是他们才走到前堂门口,就撞见了快步走进来的墨敬骁。 他好像等不及了一般,脚下生风,速度极快,一晃眼就到了跟前。 苏相爷和沈老国公跟在后面几乎小跑才能跟上,连忙气喘吁吁地说:“定王殿下,您倒是慢些啊,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啊!” 宁仲俭见此,赶忙招呼众人停下就在前堂门口跪成了一片。 宁玉槿跟在大部队后面,见众人跪下,她也连忙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跪下,垂着头一副恭谨模样。 可那心里,却早已经将古代这动不动就要跪下的规矩骂了千百遍。 墨敬骁止了步子,目光只一扫,便落在那极力想要隐藏自己身影的宁玉槿身上了。 她仍旧一身素雅衣衫,头上只插了一根白玉簪,看起来干净清爽,清雅秀丽,怎么看怎么可爱。 他随手将圣旨丢给苏相爷,让他看着办。他自己则立在一旁,抱着双臂,只看向她。 宁玉槿即便垂着头,也能感觉到那落在她身上的两道目光。 就好像是电,就好像是光,那灼灼热度,好像要将她燃烧。 她心脏不自觉地开始狂跳,好像要划破胸腔跳出来一般。 墨敬骁要做什么,她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可是却还是有那么几分的不确定。 这种摇摆的心情折磨得她要疯,可是她却不敢抬起头去看墨敬骁,去寻找一个眼神的安定。 是她想的那样吗?是吗? 苏相爷此时已经打开了圣旨,开始朗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全宁伯宁仲俭之女宁玉槿,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定王弱冠之岁,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宁玉槿待宇闺中,与皇三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定王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待宁玉槿及笄之后,择良辰完婚。钦此!” 圣旨念完,全宁伯府的众人却无一人起身,全部安静地不发一言,齐齐愣在当场。 宁玉槿! 定王妃居然是宁玉槿! 这几个字像一个魔咒,瞬间环绕在众人的脑海里面,像平地起的一声雷,像深海里的火山爆发,掀起的惊涛骇浪,将众人全部都拍在了沙滩上。 难道从一开始他们就想错了? 定王殿下看上的不是宁玉凝,而是宁玉槿? 天哪,这怎么可能,定王殿下怎么可能看上她?! 可是圣旨在那里,明明白白的。 定王也在这里,且还邀了大邺朝两个泰斗级别的人物来上门提亲,也明明白白的。 诸多的事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定王殿下就是看上宁玉槿了。 宁仲俭没想到他的定王岳父梦居然成真了,而且居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大夫人只觉得自己耳朵产生了幻听,连忙问旁边的宁玉雁道:“我没听错吧?是三丫头?真的是三丫头?” 宁玉雁的脸色,更是难看到极点:“呵,我这三妹妹啊,不仅是个会耍手段的,还是个手段高明的。以前我还真是小看她了。” 宁玉凝脑袋一阵晕眩,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一般。 她想要被宁玉雁抬进兴王府去,宁玉雁看上的是宁玉槿。她想要嫁给祁越了,祁越死活地要娶宁玉槿。她做了那么久的定王妃美梦,结果定王妃的人选,居然也是宁玉槿!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她? 为什么! 她看向跪在她旁边的那抹身影,眼中怨毒神色,恨不得将人射穿千百个窟窿。 明明,明明什么都不如她,明明什么都不出众,为什么大家看到的,却全部是她? “丫头,快接圣旨吧。”就在大家哗然一片的时候,沈老国公笑吟吟地说道。 宁玉槿此时也有些发懵,听到这声提醒,这才连忙双手高举过头顶,接过了那道明黄圣旨。 “臣女,叩谢隆恩!” 苏相爷见此,严肃的面孔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来:“这定王殿下的终身大事,可总算是定下来了。” 沈老国公也捋着胡须笑道:“不容易啊。” 宁玉槿拿过圣旨,抬眼去看墨敬骁。 他也在看她,不,他好像一直在看她。 那般热烈的目光,热度逼人,搅得她心头乱糟糟的,掀起无数波澜。 墨敬骁。 她从未想过,他竟会用如此强硬的方法,永久地进入她的生命里。 这个男人,霸道如此,根本不容人有丝毫的反悔机会。 可是不可否认地,她心头涌起一丝小欣喜,逐渐蔓延至心底。 165 你是我的,谁也不能觊觎 秋日凉爽的微风吹拂而来,却吹不灭那心间燃烧起的一把火。 宁玉槿看着那抹高大墨影朝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只觉得心也烫脸也烫,烫得她好像有些神志不清。 墨敬骁在她面前停住,如刀锋如剑戟的轮廓陡然柔和,那薄薄的唇线一软,开口叫了她:“丫头。” “啊?”宁玉槿微抬起头看他的脸,入目的却是那坚毅的下巴和细碎的胡茬。 她微张嘴,一脸快要被面前男人帅哭的傻萌模样。 墨敬骁忍不住一笑,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笨。”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说她笨了,以往宁玉槿都会握着拳头据理力争一下的,可是今天,她却出人意料地低下头,淡淡地轻笑了一声:“的确有够笨的。” 墨敬骁揉弄她头发的手一重,顺势将她带近一些,低头问她:“你是不是怨我没和你商量?” 其实他也原本打算慢慢来的,在救治村民的时候将她推至首功,让苏相爷收了她做干女儿,一步一步慢慢地将她抬上来,然后再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请求皇上赐婚。 可是今日他正在宫中处理要务之际,却陡然收到影卫消息,兴王府和新科状元祁越,竟同时上门求亲! 原本是他私心藏着不愿意给人看到的宝贝,却在不经意间已经引来了那么多人的惦记,他那时才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她的魅力。 当即打断了正在议政的诸位大臣,向皇上请了圣旨。他拿着赐婚诏书,飞快地直奔到全宁伯府。 与此同时,他让影卫将苏相爷和沈老国公一同带到全宁伯府来,有大邺两大泰斗压阵,才更显分量! 可即便如此,他却仍旧有些不确定,不确定她是什么心思。 宁玉槿此时心头早已千回百转,各种思绪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如今定王求亲,皇帝下诏,她嫁给墨敬骁已经是迟早的事情了,那么再做什么无谓的挣扎也就没有必要了。 而且也这算是间接地解决了宁玉雁和祁越那边的问题,算得上真正的一劳永逸。 且最重要的一点,虽然她比较排斥皇家,可是对于墨敬骁的求亲,她并不排斥,且还有些欢喜。 至少,即便她内心极其地不想承认,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喜欢墨敬骁的。 只有一丁点,一丁点而已! 嗯,就是这样。 综上可以认为,要她嫁给墨敬骁,貌似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那薄唇似刀,凤眼凝雾,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叹了口气,很是认真地说:“你和我商量了,如果我反对,你还会娶我么?” 墨敬骁顿了下,褐眸一深,却是毫不犹豫地点头:“会。” 宁玉槿点了点头。 她心里猜到他会这么说,倒是没什么惊讶:“那就行了,你和我商量亦或者不商量,我反对亦或者不反对,结果都是一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我更希望你心甘情愿。 墨敬骁心中一动,眸色沉沉如深渊如静潭,里面却汹涌着波涛潮水,似乎要将她淹没。 可那句话,辗转嘴畔,却不知如何对她说。 宁玉槿自个儿在那里闷着头想了一会儿,不由问道:“定王殿下,我能问个问题么?” “问。” “你说,你想娶我,是不是因为我医术比慕容先生高明那么一两分啊?” 她抬起眼来,歪头看他,问得还一板一眼颇为认真。 墨敬骁一时间哭笑不得,想了下,回答说:“姑且是吧。” 宁玉槿一脸豁然开朗的表情:“那我就能想通了。” 要不然以苏月华的话来说,她要才没才、要貌没貌、要家世没家世,怎么可能被墨敬骁看上呢? 想来,她也就那医术拿得出手一点了。 “还有,”她突地又想起来个问题,赶紧地一次性问个清楚,“那去定王府蹲马步的事情……” 这一点墨敬骁倒是回答得相当干脆:“照旧。” 宁玉槿不禁看向他,不由小声嘟囔着:“怎么定亲了跟没定亲也没啥区别啊。” “有区别。”墨敬骁却将她小声话语都听得一清二楚,且回答她道,“以后,你就是我的了,谁也不能再觊觎。” 声音不高不低,却极具威严,让人心肝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宁玉槿只觉心头一烧,低着头扯着嘴角有些想笑。 这男人明明没说什么你侬我侬的甜言蜜语,可为什么她却觉得心口好像要甜得发腻呢? 宁玉槿脸上的笑容才刚挂上,就听他又道:“你收拾一下东西,明日就搬到定王府去吧。以后蹲马步的时间改到早上,晚上影响你休息。” 她那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瞪大一双眼睛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明天就搬到定王府去?!” 圣旨上明明有说,等她及笄了以后再择良辰成婚,算起来还有一年多呢,墨敬骁在想什么啊? 俊脸一派云淡风轻、不甚在意的模样:“我要和我未来的王妃培养感情,谁敢多说什么?” 宁玉槿额角一抽,这会儿才知道,墨敬骁浑起来,也是个不讲理的人。 这谁家小姐还没抬过门就去夫家住着的?更何况他还用了那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过说实话,别人这么说不行,可墨敬骁这么说却还真没谁敢多说什么。 他如今已经二十岁了,又常年待在边疆不回盛京来,皇帝几乎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苏相爷和沈老国公塞自己女儿孙女没成功,又想着塞别人女儿,那模样比自己当初娶媳妇还焦急。 如今墨敬骁好不容易定下来了,如果谁敢跳出来说一句不合礼数,只怕当场就要被苏相爷和沈老国公给参下去。 直到这会儿,宁玉槿才从恍恍惚惚之间回过神来。 这就,那么决定了? 她就,要搬到定王府去了? 宁玉槿伸手抓了抓脑袋,忍不住道:“定王殿下,咱能不能商量一下。你看啊,咱现在还小……” “嗯,”墨敬骁打断了她,“所以先定亲,等你过了十五就成亲。” “十五?不行,太小了,最起码得十八吧。”宁玉槿觉得自己怎么着都要据理力争一下。 婚姻是坟墓啊,她才十三四岁啊,还没过够逍遥的日子啊,怎么可以就此为人妇呢? 墨敬骁挑眉看她,不急不缓慢慢言道:“宁玉槿,肯等你到十五岁就已经是极限了,你不要太高估我的定力。” 166 我的人,谁敢娶? 宁玉槿这人,吃硬不吃软的,墨敬骁稍稍变了下脸色,她就不敢再唧唧歪歪了。 不过以她十分想得开的性子来说,郁闷只是暂时的,转念一想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霸占立章堂的药房了,她就忍不住高兴地想跳起来。 而且她陡然想到,立章堂好像就是墨敬骁让人给她布置的啊,她当时还在那里腹诽说她根本不可能在定王府久待、所以用不了多久呢。 如今想来,是命中注定还是造化使然? 还是,墨敬骁老早以前就开始打她主意了? 宁玉槿正认真地追溯以前的事情呢,却见墨敬骁从脖子上取下一个东西,给她戴在了身上。 “好好保管着。” “这个,是什么啊?”她低下头将那东西握在手中,才发现那小小的坠子,豁然是一把小钥匙。 小钥匙…… 那不是…… “那个盒子的钥匙。”墨敬骁凤眼一扬,带着浅笑,“如今它全部属于你了。” 宁玉槿握着那把小钥匙,低头垂睑,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钥匙显然被墨敬骁常年戴在身上,刚刚取下的时候,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余温。很明显,这是对他极其重要的东西。 想到那次他给她盒子却不给她钥匙时候的场景,莫不是那时候他就已经打算好了,在求亲的这天给她钥匙吗? 天呐,这样算起来,墨敬骁到底为这一天准备了多久? 宁玉槿发现自己不敢去细想,因为她自诩自己也算是个聪明人,可是那么多的细节,她却好像完全给忽略了去。 “定王殿下……”她心里好像被什么重物碾压过一样,一时沉甸甸、乱糟糟的。 墨敬骁却不着痕迹地按了一下她的肩膀,像是给她安定力量似的:“不要想太多,回去好好准备。我现在还得回宫一趟,宫里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你且等着,稍后子瞻会送聘礼上门,你就等着明日过府就是。” 宁玉槿听到这话,总算是听明白了一些东西。 敢情他在宫里连事情都没处理完,就匆匆跑出来的? “你不会是怕我被别人娶走了吧。”她忍不住想笑,却偏偏憋住笑,佯装随意地问道。 墨敬骁却摇了摇头:“不怕。” 宁玉槿挑高了眉眼,凑过去看他:“真不怕?” “我的女人,谁敢娶?”他突地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往怀中一带,紧紧抱了一下才放开。 宁玉槿却差点没被他这举动弄得惊叫出声来。 定王殿下,我可亲可爱可敬的定王殿下,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啊,您确定这样带坏小朋友真的好么? “等我。” 他附在她耳边说了这两个字,这才往后退了两步,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那边,苏相爷和沈老国公同宁仲俭互相寒暄了一阵,也起身离开了全宁伯府。 走的同时,苏相爷顺便带走了祁越和苏月华。那张一丝不苟严肃认真的脸有些黑沉凝重,也不知道会对他俩作何处理。 宁玉雁气得连那优雅高贵的笑容都保持不住了,也不在府中自讨没趣了,打发了媒婆,然后让人抬着聘礼,灰溜溜地就回了兴王府去。 余下的全宁伯府一大家子,目光全部落在宁玉槿身上,像是要把她看出一朵花儿来似的。 宁玉槿只觉得自己被众人盯得瘆的慌,浑身打了个寒噤,忍不住开口道:“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成么?” 大夫人的表情像是吃到苍蝇噎住了,宁玉凝的模样像是跟她有深仇大恨似的,宁元致和宁元枫表情复杂、像是从来不认识她似的,唯一露出一点高兴表情的,大概也就只有宁仲俭和宁玉宜了。 “三丫头,你这是怎么跟定王殿下结缘的啊?怎么突然……突然定王就上门求亲了呢?”宁仲俭有些欣喜若狂,问话的声音疑惑且带着说不出的和蔼可亲。 宁玉槿干笑了一下,总不能把她偷溜出去干的那些事情说出来吧。 她想了想,道:“就是上次在牡丹花会上,我掉水里以后是定王殿下把我救起来的。不过当时我也不知道他是定王,然后,就……” 上次牡丹会,宁玉槿落水! 宁仲俭没想到居然是这般契机。 牡丹会后,定王殿下身边的慕容先生传出消息说定王有看上的人了,莫不就是这一出英雄救美造就的良缘? 他顿时抚掌道:“哈哈哈,好好好,你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宁玉凝此刻的脸色,比死人还要更难看几分。 当时宁玉槿落水,她一时着急慌忙逃离,谁会料到定王会这时候出现,把宁玉槿给救了? 若是当时宁玉槿没有落水,那是不是代表着,她也可以碰见定王? 以她的姿色,和宁玉槿站在一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是不是定王也许会看上她? 心里有无数个如果,却抵不上一个事实。 宁玉槿现在是定王妃了,定王殿下亲自上门求娶的定王妃。呵,不受宠的病秧子庶女,一下子飞上枝头变了凤凰,当真好福气,好福气啊! 大夫人侧眼不爽地看着宁玉槿,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那我以后见着三丫头,岂不是还要行礼了?” 宁仲俭不悦地看了大夫人一眼,冷声斥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以后三丫头成了定王妃,咱们自然是要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君臣之礼不可废,这还用我说吗?” 国家国家,先国后家。宁玉槿虽然称他们父亲、母亲,可是她当了定王妃之后,于情于理,那都该他们向她行礼才是。 大夫人自然懂这道理,只是心有不甘罢了。 你让她给宁玉雁行礼,她心里头是高兴的,她女儿好歹也是堂堂兴王府的侧王妃呢。 可是如今宁玉槿成了定王妃,那么也就代表着,以后她家雁儿见了她也得恭敬地行礼,称一声王妃! 这如何让她不气闷? 可如今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她虽气不过,但是该巴结的还得巴结一下。只是让她好言好语地说话,她反正是说不出了。 “三丫头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伯府这么多年对你的养育之恩。必要的时候,也提携一下你大哥,可别转头就把我们给忘了。” 宁仲俭满腹的好心情都被大夫人给毁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我说话就这样,王妃可别嫌弃我说话不中听啊。”大夫人朝着宁玉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然后一手扶额道,“我有点不舒服,就先离开了,你们慢慢说。” 宁玉槿从始至终淡淡地笑着,没去附和也没去反驳。 反正她明天就搬离这里了,和大夫人这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怄气,不值得。 正想着呢,就见外面有小厮进来禀报——慕容玄送聘礼过来了。 167 聘礼,十里红妆 送聘礼来就送聘礼来呗,宁玉槿也没太在意。 反正对她而言,送聘礼不就那么回事嘛,十几抬绑着红绸送进府来,就跟刚刚宁玉雁让媒婆送过来的聘礼一回事。 可是她不知道,全宁伯府门外,早已经是人山人海。 十里天门大街,从定王府一直到全宁伯府门口,全部都是定王府送嫁妆的队伍,遥遥一眼,根本望不到头去。 那排场、那架势,远比盛京城中,任何一个大户人家的嫁娶还要声势浩大。 而且听说是定王殿下求亲,有大姑娘小媳妇儿哭得快昏死过去的,有老婆婆老公公提着自家土特产准备来添份礼的,有书生以此为题当场作诗画画的,也有说书人赶忙派小厮打听始末、准备开始编排传奇段子的。 若说大家最开始对宁玉槿的印象是附加在宁玉凝推庶妹下水那条消息上的话,苏老夫人寿宴上认干女儿,算是正式让她进入大家视线。 而今日三家同时求亲,最后定王以圣旨赐婚夺得美人归,则算是让宁玉槿这个名字彻彻底底地家喻户晓。 众人皆在张望,想要知道一下,这个能让兴王、新科状元、定王同时看上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全宁伯府内,宁仲俭出去迎慕容玄去了,宁玉槿自然是不必抛头露面的,便先回了梧桐院。 香月和两个丫头,苏相府也让人送过来了。 她本来想问问祁越和苏月华他们是什么个情况的,却始终没敢问出口。 翠兰以及满院子的丫鬟们,自然是对宁玉槿突然成为定王妃惊讶万分的。夏秋冬三个,更是后悔死当初得罪宁玉槿了。 如今满院子的丫鬟看着她都小心翼翼噤若寒蝉,生怕自己说错了一个字,惹恼了未来定王妃。 而香巧却显然是个闲不住的,高兴过了兴奋过了,当即就跑了出去,要去看热闹去了。 宁玉槿也没管她,摸着肚子说饿了,让香月给她做点吃的。 结果正吃着东西呢,看完热闹的香巧就跑回来了,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恐怖的事情给吓呆了,连走路都在出神,进门的时候险些一头撞门上去。 香月连忙出去拉她进屋来,无奈地道:“你怎么还是一副冒冒失失的模样?” “不是,香月姐你不知道,那场面……那场面简直……”香巧顿时间手舞足蹈地想要跟香月形容一下她的所闻所见的场面,却发现自己陡然词穷。 蓦地,她想到宁玉槿之前常说的一句话,顿时豁然说道:“那场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不是一般壮观,简直是非一般的壮观!” 宁玉槿正在吃东西呢,差点没被香巧这句话给说的一口喷出来。 她抬眼瞥了香巧一眼,嘟嘴道:“小香巧,你学坏了。” 香巧一溜烟跑到宁玉槿面前,拉住她的胳膊道:“小姐,我可没说半句假话,你不知道,送嫁妆的队伍从这头排到那头,从那头排到这头,我看都看不到头呢!” 宁玉槿原本以为就几十抬嫁妆了事的,听到这话忍不住一抽嘴角:“有这么夸张?” 香巧这时候才像是想起来什么,连忙将厚厚一本红册子拿给宁玉槿:“这是老爷让我带进来给您过目的,说是聘礼册子。” “聘礼册子?”宁玉槿当下丢了筷子,将那红册子接过去翻看了一眼,当即被那密密麻麻写着的东西,给晃得有些眼花。 要不要这么夸张? 这么多东西,得多少人才能抬过来? 她这会儿似乎对香巧形容的那些有一点点相信了。 而且她突地想到,当时慕容玄拿圣上报销的药款给她的时候,她还特意问了一下,是不是定王府私费出的。 当时慕容玄回答说,他们爷说,定王府的财产是要留着娶定王妃的。为了以后不被王妃嫌弃,府里的财产现在是只许进不许出。这给她的银票,自然是朝廷给报销的。 什么叫做“为了以后不被王妃嫌弃”? 宁玉槿这会儿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来,还真是越想越不对劲。 而且看这份礼单,明显是早早就准备好的,否则不可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就整理出来,还随后就送了过来。 墨敬骁,莫不是早就计划着要娶她了? 她居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平日里只要瞅一眼香巧就知道她有没有偷吃的火眼金睛啊,居然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没看出来! 她想找个东西撞头。 不过现在还不是撞头的时候,这些东西怎么归置,还是个问题。 首先,这聘礼册子她是得好好收好的,免得有人——特指大夫人,看上些什么了,就顺手牵羊中饱私囊了。 大概对于她来说,这聘礼抬过来就是全宁伯府了的吧。 那还真是想的美的事。 她是嫁过去当定王妃的,墨敬骁一下子送那么多过来,可不光是为了当聘礼的,而是以后给她当嫁妆的。 在她出嫁当日,漫漫十里红妆。 当初她看着别人嫁人时候的风光场面流哈喇子,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墨敬骁,那个男人,好像要把他所有的一切都给她似的。 “小姐,小姐你也被惊着了?”香巧在她的眼前挥手,轻唤了两声。 她却突然起身,提着裙裾几步跑上楼去,赶忙地让一零八把她的小匣子拿出来。 打开匣子,拿出那个机关小盒,她从脖子里面掏出钥匙,将那小小的盒子打开。 “咔嚓——” 一声轻微的启开声,她几乎迫不及待地朝里面看去。 盒子里面装的是一颗夜明珠,盒子才刚打开,就有光淡淡地透了出来。 可细细地去看,却发现那光泛着的是淡绿色,又与一般夜明珠不同。 她将珠子取了出来,才发现那珠子表面不知道用什么工艺雕刻的,竟有一层薄薄的镂空,里面却又是实心的一个圆珠! 若真是这样也便罢了,可偏偏里面那颗小圆珠上也有刻纹,这工艺简直可以说是鬼斧神工不能形容其万一! 宁玉槿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宝贝,可是也在这一瞬间惊为天人。 当即将珠子收好,生怕自己碰坏了一点,而后改天去问问慕容这珠子的来历。 能让墨敬骁如此宝贝的东西,一定有什么故事吧。 外面,聘礼的清点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慕容玄还特意留了几个定王府的人在这里,协助宁玉槿归置聘礼。 而不出人所料的,晚饭些的时候,大夫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表露出她对这些聘礼的“兴趣”了。 宁玉槿当即轻笑了一声:“慕容先生可真是懂我,这个时候留下的那几个定王府的人,可要帮我大忙了。” 168 在伯府的,最后一顿饭 作为宁玉槿在全宁伯府的最后一顿饭,整个伯府显得高度重视,甚至连不怎么来往的旁支亲戚们也都全部赶了过来,想要在她的面前混个脸熟。 宁玉槿看见那声势浩大的排场,看见那些从未见过却对她笑得亲热的亲朋好友们,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不骄不躁,波澜不兴。 在你风光的时候有的是人捧你,可人看的,却是在失意时候伸出手来拉人一把的人。 宁玉槿历经两世,活了那么多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看了个遍,心里比谁都更明白这个道理。 翠兰和夏秋冬几个围在她周围,费尽心力地替她挡着那些想要上前来给她套近乎的人。 宁玉槿也不去管她们,只将香月、香巧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朝着正厅走去。 像这种齐家欢聚的场面,一般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这般热闹。可一般逢年过节,宁玉槿都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病着,参与不到这热闹中来。 就算偶尔一年参与了,也是在外面和那些旁支的庶小姐们挤在一块儿,何时能进到这里面来? 可今日,她不仅进来了,而且里面所有人都在站着等她,宁仲俭也将主座给她让了出来。 屋里只有两桌,宁仲俭、大夫人、宁元致、宁元枫,以及匆忙赶回来的二爷宁仲勤和宁元洲坐一桌,二太太和其他女眷坐在另一桌。 宁玉槿冲着屋里的众人点了点头,目光在宁元洲脸上停留了一下,冲他微微颔首,随即走上前去,在主座上坐了下来。 该低调的时候要低调得不露痕迹,该高调的时候要高调得有所作用。 墨敬骁将她抬到现如今的地位上来,若是还如以前那般唯唯诺诺,岂不是让人以为她很好欺负? “父亲,母亲,二叔。”她坐下之后,依次朝这几人点头示意。 宁仲俭和宁仲勤连忙回应,就连大夫人也一改白天那张晚娘脸,挤出一抹笑容来,像开得太过烂漫的菊花。 “三丫头……哎,你看我这嘴笨的,”大夫人连忙呸了一下,才道,“应该是王妃娘娘才是。” 宁玉槿勾起唇角,笑了笑:“现在还不是呢。” 她要等及笄以后才能和墨敬骁正式拜堂成亲,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名正言顺。 大夫人却摆了摆手,笑眯眯地道:“你过门是迟早的事,这早叫一天和晚叫一天,没什么差。” 宁玉槿抿着唇笑了笑,没说话,像是在看大夫人想要唱什么好戏。 外面热闹喧嚣,屋里却没一人出声,静得似乎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大夫人说着说着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顿时脸上一热,也不怎么好意思说下去了,默默地息了声。 反倒是一直毫无声响的旁边桌,突地站起抹身影来,引得大家都循着动静望了过去。 是宁玉凝。 她换了一身明艳的衣裳,如从前一般一丝不苟地梳好了她的鬓发,脸上画着精致妆容,却仍旧掩不住瞳孔中的血丝。 宁玉槿歪过头看向她,微微拧眉。 “三妹妹,”宁玉凝举起手中的酒杯来,微微地浅笑着,冲宁玉槿道,“请您允许我再这么叫一声吧,以后只怕只能称您王妃娘娘了。” 宁玉槿也淡淡地浅笑着:“二姐姐太见外了,以后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就是。不管怎样,我还是全宁伯府的一份子不是。” 这句话显然说到了宁仲俭他们的心坎里,顿时屋里众人露出一脸满意笑容。 宁玉槿在全宁伯府生活得并不如意,甚至一度差点被丫鬟饿死,要她记着府里多少情分,他们也不太奢望。 可她只要还当自己是全宁伯府的人,出去以后就自然要为伯府尽一份力,也才不枉这女儿嫁出去值当。 宁玉凝看着被众星拱月的宁玉槿,脸上笑弧扩大了一些,却也沾染上一丝讥诮:“且不管怎样,二姐姐在这里先敬三妹妹一杯了,祝三妹妹与定王殿下,白头到老,百年好合!” 说到最后,那字几乎是咬着出口的。不等宁玉凝说什么,她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竟是先干为敬了。 宁玉槿神色无波地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道:“借二姐姐吉言了。” “这都是一家人,又是大好的日子,大家也别拘着啊,快点开吃!王妃娘娘,请恕我倚老卖老,在这里吆喝一声了!” 宁仲勤毕竟是个生意人,惯会看脸色行事活跃气氛。 宁玉槿对这个二叔印象不坏,当即笑道:“二叔说的什么话,大家都饿了,开始吃吧。” 她这一发话,众人才真正地开始举筷子,说说聊聊的,气氛才总算活跃起来。 宁玉槿淡淡地看着眼前的场面,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她以前看到过一个小故事,说人,如果活成一根小草,那所有人都会无视你,将你踩在脚下。 只有当人活成一棵大树,所有人才会注意到你,仰望你。 身份的转换不过旦夕,却好像在一瞬间,所有人的嘴脸都变得不一样了。 翠兰在她旁边站着,拿着公筷替她夹菜。 她随手扒拉了一下,却实在没有吃东西的兴致。 旁边香月拉了拉翠兰的衣袖道:“小姐不喜欢吃这些,你夹水晶红烧肉给她。” 翠兰脸上微微尴尬了一下,最后在香月的提醒下,后面的过程才没出什么错。 宁玉槿也没去看翠兰,只是心里莫名地有些想笑。 伺候她饮食起居的一向是香月,可今日翠兰却表现得非一般的积极,做什么都好像要自己亲自动手似的。 可是该她做的就是该她做的,不该她做的她也做不来。 宁玉槿那顿饭也没吃多少东西,背地里偷偷地拉了香月的袖子,瞪大一双盈盈大眼回过头去看了她一眼。 香月顿时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这是要她给她弄宵夜呢。 一个眼神,便明白所有。宁玉槿顿时忍不住勾唇,笑了。 还好,什么都变了,在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还没有变,这才是她最值得守护的宝藏。 169 大夫人的企 饭后,外面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该告辞的还是得告辞,只留下了一大堆的随礼。 宁玉槿让人去请了慕容玄给她留下的几个账房先生,让他们将礼物清单登记清理一道,交个总单子给她。 很明显她这么说的时候,大夫人的脸色一变,又垮下了一分。 宁仲勤和宁元洲明日要一起送轿,便留下来在府中休息,宁仲俭让人送他们去了厢房。 其余众人也遣散了去,只留下宁仲俭、大夫人和宁玉槿在屋里。 宁玉槿不去看宁玉凝走的时候,那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多恨有多怨,反正她不欠她什么。 当初私授书信的事情是她一手导演的,可也是她一手终结的。余振吉那次上门以后就再没有来过全宁伯府,这算是她的最后一点仁慈。 等她明日搬去了定王府,这府里的一切,便尘归尘,土归土。 众人走了个完全,宁仲俭连丫鬟也全部遣退出去,然后拉着宁玉槿和她说起了她小时候的事情,像是想来一场父女情深。 可是她在这府中待了快十四年了,宁仲俭能数出来的场面却屈指可数,搞得宁玉槿好多次都忍不住提醒他,那些抱在他膝上玩耍的,生病了抱着不肯撒手的,从来都是宁玉雁和宁玉凝的专利,她一次也没有过。 他以为那些幼时的事情她不可能记得,可偏偏她宁玉槿是个记性好的,是个从一出生就知世事的,这么多年她怎么过来的,她记得比谁都清楚。 可是她仍旧是感激宁仲俭的,至少十岁那年的时候,他没真让她饿死,而且还给了她香月香巧,给了她全宁伯府这个庇护所。 所以她没有打断他,而是认真地听着,好像那些事情真真实实地在两人之间发生过一般。 说了好一会儿,宁仲俭才伸手摸了摸她点头,叹息道:“三丫头,以后去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把身体给养好,可别让我们再操心了。” 宁玉槿垂着头,说得也是动容:“女儿谨遵父命。” 这般父慈女孝的和谐场面,这般亲情浓浓的美好时分,且不论假装的成分有多少,宁玉槿心里还是高兴的。 可这高兴几乎维持不到一秒,就被大夫人给打断了。 她几乎迫不及待地开口道:“三丫头,那你明天过去,定王府的聘礼和那些随礼……” 宁玉槿侧过头看向大夫人,嘴角弯了弯,眼睛含笑:“那些东西,自然是留在府里了。” 大夫人脸上用过一丝欣喜,当即迫不及待地确认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宁玉槿点了点头,说得极是认真。 大夫人顿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高兴得显然已经有些失态了。 宁玉槿却很不客气地在这时候给她泼了一盆冷水:“那些东西,先放在府上,等拜堂成亲的那天再搬回王府去。” “什么?”大夫人一下跌坐在椅子上,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宁玉槿。 宁玉槿看向宁仲俭,问他道:“父亲,您说呢?” 宁仲俭可不是个不明事理的,即便平日里不太管事,可在这大事方面,他还是不犯糊涂的:“那些东西,自然是要随你带回定王府的。” 定王送过来的十里红妆,说起来是聘礼,可给足的是全宁伯府的面子,真正的东西确是给宁玉槿的。 他们府上当初嫁宁玉雁的时候,随行的嫁妆几乎花费了伯府的一半身家,哪里还有能力还宁玉槿一个十里嫁妆? 当然只能将那聘礼的盒子一换,随宁玉槿带回去了。 这一来一往的,东西其实还是归了定王府,只不过给足的是两家面子而已。 不过,这样一来,原本是定王府的财产,却成了宁玉槿的嫁妆,对于这一点,宁仲俭还是十分满意的。 至少,定王表足了诚意,以后若是还有什么身家背景雄厚的侧妃进府,三丫头虽是一介庶女,在定王府的地位也无人能撼动了去。 大夫人听见宁仲俭这么说,顿时脸拉得比驴还长:“今日送来那么多东西,难不成连几十抬都不能留?那三丫头这个女儿,我们岂不是白养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宁仲俭不想骂她鼠目寸光,只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看向宁玉槿道,“你母亲就是这性子,你别介意。” “我什么性子了?我说的也是实话。”那么多东西,真要扣一部分下来,谁会发现什么? 而且以后这些都是宁玉槿的嫁妆,送不送不都是她的一句话? 哼,哪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不乐意就是不乐意。 宁仲俭见大夫人还在说,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些什么?慕容先生走的时候将定王府的人留下,意思是什么还不明显吗?” “那……那就算不动定王府送过来的聘礼,诸位亲朋好友送的东西,总可以留下些吧?那她也叫定王府的人登记造册是什么意思?” 大夫人揉了揉脸颊,只觉得今日给宁玉槿装笑算是白笑了。 这丫头就是个白眼狼,一点也没念到过全宁伯府对她的好。 宁玉槿挑了挑眉,看向大夫人,一脸的无语。 难不成最近缺少了赵姨娘的刺激,大夫人的眼界是越来越小了起来? 那些东西当然要登记造册了,以后谁家有事、或者谁家有求,送的那些东西就是一个标准。 再者,亲朋好友的礼单也吞,大夫人是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的? 宁仲俭满心的好心情被大夫人气得顿时消失殆尽,在一旁气得连连深呼吸,生怕自己忍不住发起火来。 就连宁玉槿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怪不得赵姨娘能和大夫人平起平坐那么多年呢,就凭着人家那温柔如水的性子,脉脉含情的眼神,美艳动人的姿态,就不知道胜却了大夫人多少。 若她这性子还是这般,只怕这府上,不久还会出一个赵姨娘。 大夫人见宁仲俭不说话了,还以为自己的话说到点子上了,不由一喜,准备再开口。 却在这时,宁仲俭重哼一声,冷眼看着大夫人道:“那些东西,你一样都不许动。且府上从现在开始,还得照雁儿的份例,也给三丫头准备一份嫁妆!” “什……什么?”大夫人顿时间瞠目结舌惊呆在原地。 怎么不仅连一点东西都私扣不下,还得再准备一份?而且照的还是宁玉雁出嫁时候的标准?! 宁仲俭不禁冷笑一声:“你以为定王殿下那般好糊弄吗?你对三丫头什么态度,以后就决定了他对全宁伯府什么态度!还想要你儿子的仕途,还想要全宁伯府以后过点安生日子,就自己看着办吧!” 170 主仆情 直到回到梧桐院了,宁玉槿都还是很想笑。 想到最后大夫人的表情,她心里就痛快得很。 她不缺全宁伯府这份嫁妆,可就像宁仲俭说的,不论出于什么目的,这该准备的,一分都不能少,看得就是诚意。 若是没有这份诚意,那么墨敬骁自然会重新考虑她和全宁伯府的关系了。 进了屋子,香月已经先回来替她准备宵夜了,这会儿桌上热气腾腾的五味汤圆,隔着老远就开始勾动她的味蕾。 她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只怕没给香月搬个最体贴奖了:“好香月,你简直太懂我心意了!” 今日在饭桌上,翠兰不知道给她夹什么,香月说什么她就一个劲儿地给她夹什么,结果东西虽然没吃多少,可腻死了。 在这种情况下,能有一碗五味汤圆解解油腻,简直是再爽不过的事情了。 香月端过托盘来给她净手漱口:“小姐你平日里见肉就扑的,今天居然每吃多少,我就估摸着你吃腻味了,回来的路上就想着给你换个口味。” “我没什么说的了,我只能说这辈子最懂我的人绝对除了你没别人了。”宁玉槿啧啧摇头感慨,匆匆地净了手,赶忙地去端碗。 不先吃汤圆,先喝一口汤。 香月的手艺,简直没得说的,就好像是厨神下凡似的。 宁玉槿吃着吃着竟有些伤感起来了:“香月啊,你貌似比我还大一些吧。” 香月歪着头,不解地看宁玉槿:“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你说我都嫁人了,你是不是也要嫁人了啊?”宁玉槿抬起头来看向香月。 她眉目清秀,脸蛋白净,眉眼间一抹温情,看起来就是个贤惠的女子。 以后不知道哪个男人有幸娶了她,只怕是这个世间最幸福的人了。 香月笑了笑,有些无奈地望着宁玉槿道:“小姐是不是觉得,我嫁人了,就不能给你做吃的了?” 宁玉槿顿时间点头如捣蒜:“香月,你还能更懂我一些么?” “能啊,”香月一边给宁玉槿调香茶,一边笑道,“小姐不想我嫁,我就盘了头当姑子,一辈子都在小姐身边。” “那可别!”宁玉槿顿时板起了脸,摇头道,“我添箱礼都给你们准备好了,且还想着,以后也像你催我似的、天天催你嫁人呢。” 香月顿时哑然失笑:“小姐还记得这事呢。” 自从那回宁玉槿说她被念叨出心病以后,她就没再啰嗦了,却没想着有人一直记得呢。 宁玉槿舀了一颗汤圆在嘴里,烫得她一脸的怪表情,连忙伸手扇着冷风,才吃了下去。 “那是,你们怎么祸害我的,我一个个都记着呢,以后找机会全还给你们!” 香月佯装害怕地道:“哎呀,那我还得求小姐手下留情了。” “你觉得我会手下留情么?”宁玉槿一撇嘴,轻哼一声,旋即抬头扫了周围一眼,“对了,香巧那丫头呢?” “去找小三子了,估摸着要躲着偷偷哭好一会儿呢。” 宁玉槿单手杵着头,撑在桌上,细想了片刻:“香巧和小三子的事,倒的确是个问题。要不把那丫头留在府上吧。” “可别,”香月连忙阻止道,“她被小姐你宠坏了,把她留府上,不知道要闯出多少祸来,大夫人那里也定不会轻饶了她。再者她的年岁也逐渐大了,和小三子的事情也没定下来,再这么肆无忌惮地来往,可是要招人闲话的。” 宁玉槿一想,也是这个理:“那就让她跟过去,等过两年大些了,我做主给他们定下来。” 香月点了点头:“如此自然是最好的。” “话说香巧都定下来了,那香月你的呢?”宁玉槿话锋一转,又转到了香月身上,“先说,你要当姑子,我可是千万个不答应的!” “小姐,你再说话,汤圆就冷了。” “呀,对对对对,冷了就不好吃了!”宁玉槿顿时忘了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了,专心去吃汤圆去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一句话让宁玉槿终止了话题,这才是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必杀。 香月站在一旁,看着宁玉槿和几个汤圆都能大战三百回合,不由得淡淡地一笑。 她这主子,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咋咋呼呼的人,却给了她和香巧那么多的感情,那么多的温暖。 她真想,就这么一辈子跟着她,一直到老。 宁玉槿吃饱喝足之后,经由香月提醒,终于想起了梧桐院众人的安置问题,当即就将众人给全部叫了过来。 众人早就在张望着,等待她发话了,这一叫,大家几乎片刻就全部集中了起来。 宁玉槿喝着香月刚刚泡好的香茶,目光扫了眼众人,直接问道:“你们有谁想跟着去定王府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脸一红,竟有些尴尬地不知道怎么说了。 要说去定王府,谁不想去? 说出来是跟在王妃身边的丫鬟,那身份待遇都要高出现在不知道好几个等级去。 可是宁玉槿真这么直接地问了,众人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要一开口,目的性是不是太明显了? 宁玉槿见众人迟疑,顿时忍不住想笑的心思,一本正经地道:“既然你们没什么意思……” “小姐,奴婢想去。” 翠兰在这时候突然上前了一步,冲宁玉槿说道。 宁玉槿盯着她看了两秒,旋即转过头,问其他人道:“还有没有人想去的?” 有人带了头,其他人也就有胆子了,当即夏秋冬站了出来,几个新招的三等丫鬟也站了出来。 眼见那八个粗使婆子也要站出来,宁玉槿赶紧摆手:“得了得了,你们我是肯定不会带过去的,就退下吧。” 几个婆子顿时尴尬互看一眼,连忙躬身退下了。 梧桐院的丫鬟都愿意去,宁玉槿却没有要把她们都带去的意思。 她目光扫了一眼,笑道:“夏竹、秋云、冬梅,紫苏、连翘、佩兰、半夏,你们随我去吧。翠兰,我想你还是回大夫人那里比较好。” 翠兰顿时脸色微变:“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 171 不平静的夜(1) 要问她什么意思,其实她什么意思也没有。 只是翠兰这个人,让她有些摸不透。 大夫人房里出来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带着一点优越感和傲性的,想翠兰在那边都是一等丫鬟,更不该那般轻易地就过来给她当丫鬟才对。 就算是大夫人硬性要求的,那也该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在她身边也是帮大夫人看着她而已。 可是翠兰来她身边的这段时间,却好像并没有和大夫人联系太紧密。甚至于那天她私自去看了赵姨娘,她居然也对大夫人只字未提。 可真说她真心投诚,举动又实在太奇怪了一些。 尤其是那双眼睛,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让人背脊发毛的精明,让她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所以她宁愿让夏秋冬都跟去,都不愿意让翠兰跟着去。 这个一开始就给她一种“需要小心提防”感觉的人,她还是不带到定王府去为妙。 “翠兰你也别误会什么了,只是你跟在母亲身边那么多年了,一下子跟了我,母亲那边都好像不太习惯似的。今个儿她还给我说,想把你要回去呢。”宁玉槿笑吟吟地说。 这倒不是她在瞎编,而是大夫人就是这么说的。 原本大夫人让翠兰过来就是为了看着她的,在全宁伯府是替她看着,以后去了兴王府,又替宁玉雁看着,生怕她会闹什么幺蛾子。 可现在,她要去的是定王府,如果翠兰跟着她去了,保不齐会叛主,将大夫人的事情给抖落出来。 以翠兰跟了大夫人那么多年的经验来说,保不齐知道的秘密还挺多,大夫人现在当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人给要回去了。 不过大夫人此举,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现在她将大夫人一提出来,翠兰若是还执意跟着她去,那就是忘恩负义,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她留在伯府,且大夫人以后也不会待见她了。 所以这会儿翠兰唯一的选择就是,自己乖乖主动地留下来,免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果然,翠兰一听宁玉槿这话,当即垂下了头,低着声音行了个礼,道一声:“是。” 宁玉槿伸手打了个呵欠,伸手挥了挥:“那就都退下吧,要走的回去收拾东西,不走的府中自由安排,也不用太担心。” “是,奴婢告退。” 众丫鬟婆子齐齐朝宁玉槿行了个礼,而后退了出去。 宁玉槿揉着眉心,眉眼间有一丝疲态:“香月啊,伺候我洗漱睡了吧,今天好像累着了,头晕死了。” 香月顿时无语地看着宁玉槿:“您总共就出去了两次,一次接圣旨,一次出去吃饭,能累到哪里去?” 她还想数落一下宁玉槿以前掏鸟摸鱼一整天还精神抖擞的“光荣事迹”,一想如今都是的定王妃了,当即将那些话全隐了下去。 以后去了王府,不比她们以前在小院子时候的那般自由自在,言行举止,更该十分注意才是 宁玉槿鼓着腮帮子想跟香月撒娇,一抬眼却见最后退出去的翠兰抬头看她,四目一下子对撞在一起。 她眉心一跳,有些愣住,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屋里已经只剩下她和香月了。 “小姐你发什么呆?不是要洗漱睡了么?那就上楼去吧!”香月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一下,将她目光给拉了回来。 宁玉槿回眸看她,淡淡一笑:“好。” 上了楼,洗漱完毕,香月退了出去。 宁玉槿照旧在门槛处拉上了银丝细线,在香炉里撒了些迷粉。 “小八。” 她冲着半空叫了一声,一道黑影无声飘落下来。 “三小姐。”一零八冲她一行礼。 宁玉槿坐在桌边,慢腾腾地喝了口水,问他道:“这附近,应该不止你一个影卫吧?” 一零八点了点头:“负责接送三小姐去定王府的三十六,三十七,一般都在不远处的。” “这就好。”宁玉槿敛了眸色,对他道,“你将我的那两个匣子,交给他们先送到定王府去,让慕容先生替我保管着。” 一零八顿时皱眉看她:“不是明天就要过去了吗?怎么还要这会儿送东西过去?” “那两匣子就是我的身家性命,出不得丝毫差池。” 而且免死金牌和今天的聘礼册子也在其中,对她而言那两匣子的意思非比寻常。 一零八见宁玉槿面色认真,当即不再多问什么,一拱手道:“属下这就去办。” 宁玉槿点了点头,看他出去,这才起身,走到书柜面前抽了本书随手翻着。 说是困了,不过是骗人的话,她不过是想把所有人都遣出去而已。 她需要时间,好好地静一静。 书柜面前摆放着一个大画筒,是以前宁玉雁住的时候留下的。她从来不用,搬过来时让人留下来也不过是为了摆摆样子而已。 里面倒是装了几个画轴,她随意一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地将书随手往旁边一扔,过去将那些画轴全部抱来放在桌上,然后一幅幅地打开。 倒是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那幅画。一伊人漫步回首,长裙拽地,墨发袅袅,回眸间眼睛弯成月牙,唇畔间梨涡浅浅,似有波光流泻。 正是祁越为了报当日那半个包子的恩惠,送她的回礼。 如今人好歹也是状元郎了,这幅画还能换个要求,可得好好留着,明日别拿掉了。 将画卷重新裹上,又找了个盒子装上。她生怕忘了,还顺手地将盒子放在了床边。 刚做好这一切,就听见楼梯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有人正在上楼。 这时候有人上楼? 宁玉槿微微抬眼,长长睫毛微颤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在床上躺了下来,拉过被子盖住身体。 脚步声越来越近,虽然很细微,但是在这样静谧的夜里,仔细去听,仍旧能听出一丝端倪。 宁玉槿竖起耳朵注意着动静,那脚步声差不多在门口戛然而止。 “你拦着我做什么?” “小心,地上拉得有银丝。” 细微的交谈声传过来,宁玉槿听得明白,心里却着实一惊。 两个人的声音? 可是明明,她只听得见一个人的脚步声! 172 不平静的夜(2) 就在宁玉槿吃惊的瞬间,那交谈声再次响了起来—— “这屋里的灯都还亮着,她会不会还醒着?” “二小姐请放心,椿酒加上洒在菜里的癫罗粉,别人单吃不会怎样,三小姐却一定会昏睡不止。” “那就好。”那声音之中透着满意,“也不枉我花了那么大价钱。” 宁玉槿闭着眼睛,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听着那声“二小姐”,来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她以为她这一走,全宁伯府的一切都能尘归尘、土归土,却没想她想放下,有人却放不下。 宁玉凝眼中的怨恨她是看在眼里的,只是没想到,那怨恨会让她失了理智,选择这时候对她动手。 什么椿酒,什么癫罗粉,她几乎只要闻一下便能分辨出来。 那酒她喝了一小口,翠兰给她夹的菜,她吃了一小些。 就像香月说的,她是见肉就扑的,吃那么少的时候简直绝无仅有。可要吃多了,她现在可就真如她们所说的那样,沉睡不醒了。 吃少一些,中毒不深,再加上她平日里也会吃一些轻微毒性的东西来刺激自己的抗毒能力,所以到这会儿还能保持清醒。 而什么太困了、头好昏之类的,自然是做给有心人看的。 她有猜到翠兰和宁玉凝可能有一腿,可是现在让她不确定的是,为什么翠兰上楼会没有声音? 阁楼的木制楼梯是悬空的,无论怎么放轻步子,都多多少少会发出些声响来的,就好像宁玉凝。 可是,翠兰的动静,她真的是一点也没听到。 如果不说话,她甚至以为,上来的只有一个人! 这种情况,不禁让宁玉槿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翠兰跟那些影卫一样,会武功。 可她一个丫鬟……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那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她的床边,宁玉凝那不屑的冷哼响在耳畔:“宁玉槿,你不是挺厉害吗?既然那么厉害,你怎么也会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呢?既然那么厉害,你现在睁开眼来看看我啊!” 宁玉槿闭着眼睛,心里腹诽道:你让我睁我就睁,那我岂不是太没原则了?哼,就不睁。 翠兰的声音这时候也响了起来:“二小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接下来怎么做就是我的事了,你去我院子里,自然会有人把剩下的钱交给你,然后你拿着钱有多远走多远,再也别回来!” “然后你报官抓我,说我害了三小姐又偷了你的钱财畏罪潜逃吗?”翠兰的声音突然一冷,顿时让宁玉凝愣住,也让宁玉槿吃了一惊。 等等等等,这是怎么回事?窝里斗吗? 宁玉槿回顾神来,扯着嘴角干笑了一下,眼神有些飘:“翠兰,你说什么呢。” “我有说错吗?保不齐我现在下去,门口就会有个丫头‘不经意路过’,然后看见我鬼鬼祟祟的身影。第二天三小姐但凡出了什么事,第一个被怀疑的便是我。而你让我拿着钱有多远走多远,这不是更加让别人觉得,我畏罪潜逃吗?” 宁玉槿听着这番话,都不由得在心里点头认同。 像宁玉凝会干的事。 只是这翠兰,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为何要与宁玉凝同流合污呢? 宁玉凝显然也有此疑惑:“你既然都知道,那为何还要答应帮我?” 翠兰顿时冲她笑了下:“因为我也需要一个替罪羊啊。” “什么……” 宁玉凝微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头一歪,晕倒了过去。 翠兰走到桌边,提起茶壶,将香炉里的白烟缓缓浇灭:“这宁三小姐还真是够谨慎的,这睡个觉又是拉银丝又是燃迷粉的,也不嫌麻烦得慌。” 宁玉槿被子下面手微动,滑落银针在手中。 很明显,她低估对手了。 “你一个人嘀嘀咕咕念叨什么呢。”又一个人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是个男人。 宁玉槿鼻子动了动,不由微微皱眉。 她闻到了死尸的味道。 不由微微睁眼看了下来人,顿时间,她差点没惊呼一声,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 只见后面进来的那个男人穿着一身宁玉凝的衣服,正面看怪异得不了的,背面看却还真有几分神似。 再看他肩上,还扛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看起来跟她差不多一般大,身高身材也相差不多,不过明显已经断了气。 翠兰见他过来,不由道:“你怎么来这么晚?” 那男人轻嗤一声道:“你以为找个差不多像的人那么容易啊。” “明明就是你办事能力差。”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你快去找衣服来给她换上。” “哟,你怎么不换?花和尚最近改吃素了?”翠兰顿时轻笑地揶揄一声,走到宁玉槿的衣柜面前,将她今天穿的那套衣服取了过来。 那男人却已经蹲在昏倒的宁玉凝面前,伸手钳住她的下巴,眯着眼看她的脸了:“要开荤也找这样的,那小丫头半两肉没有,让人怎么下口。” “要开荤也得办完正事再说,你可别在这时候出岔子。”翠兰几下解了那小姑娘的衣裳,然后将宁玉槿的给她穿上。 那男人也放开宁玉凝,起身道:“我没带药,要不直接用到把她脸划花吧。明日被人见到,也只会认为是宁二小姐嫉妒成魔,才对自家妹妹下此狠手吧。” “随你,见血的事情你来做就好了。”翠兰替那小姑娘系上衣带,起身背了过去。 宁玉槿五指紧握成拳,想要护那小姑娘尸体最后一丝尊严,却着实地力不从心。 一零八这时候还没出现,也不知道是个怎样的情况。她现在睁开眼睛,指不定就是个死字。 这两个人的行事风格,太过狠辣了。 而她现在几乎可以确定,现在的翠兰绝对不是当初在大夫人身边伺候的那个翠兰了。 而此刻,那翠兰再次地走到了床边,靠在床柱上看着她道:“和尚,你说这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爷给看上?” 173 说好的怜香惜玉呢? “也许不是因为她本身,而是因为她身上的附加价值。”那男人收了手中的刀,擦干净血迹,慢腾腾地起身道,“至少我作为一个男人,绝不会看上这样的女子。” “哈,和尚,我觉得你还是好好吃斋念佛比较好。”翠兰目光望那小姑娘方向忘了一眼,摇了摇头收回目光,“看你做的孽。” “死在你手下的人比我少了?再说了,不把那张脸画得面目全非,岂不是让人看出破绽来?” 翠兰不可置否地一撇嘴,话锋一转,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上:“你说宁玉槿身上有附加价值,是什么?” 那男人也走到床边,仔细地看了一下宁玉槿的脸:“我觉得吧,爷看上她的理由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是墨敬骁的女人。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她身上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连那里都不明显。” 宁玉槿这会儿是心里没把握一下子对付两个人,要不然她非跳起来戳那男人一针不可! 就好像不能说男人不行一样,说女子那里小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 她才十四岁不到,身体没发育完全很正常吧,那家伙肯定脑袋有毛病。 嗯,肯定有毛病。 可心里抓狂一番之后,思绪却又得回归到正轨上来。 他们口中的爷,说的是谁? 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很明显是要制造出宁玉凝害死她的假象,他们接下来,要准备拿她做什么? 翠兰这时候摆手说:“好了,不说这些了。爷的想法,岂是我们能猜透的?还是赶紧把人弄走吧。梦姬那边撑不了多久,被引走的那几位,只怕现在已经发现不对劲往回赶了。” 宁玉槿本来提起的心,一下子如重石沉底,上上下下间好不刺激。 她道一零八不过出去拿匣子给三十六、三十七,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却已经是被人给缠上了。 这边那男人已经布置好了现场,冲翠兰比了个可以的手势:“走。” 翠兰却突地摆了摆手,叫了声:“等等!” “怎么了?” “这画……”她顺手将宁玉槿放在床边的画卷打开,眉心逐渐紧皱起来,有些疑惑不确定。 那男人走过来借着月光瞥了一眼,笑道:“画的是她?这画比真人漂亮多了。” 宁玉槿突地有手痒了,很想拿针扎那人的脸。 “不是,这画……”翠兰还想说什么,却听外面传来一声尖利的长啸。 “是梦姬他们!别看什么画了,赶紧走!” 抬手扯住被子的一角,将宁玉槿一裹,直接地扛在了肩头,顺手还将宁玉凝夹在了腋下。 翠兰跟在他后面边走还边揶揄道:“你可逃命都不忘记你的小美人。” “害死人之后连夜逃跑,这样不是更符合逻辑一点吗?” “哈,还真是会想。” 两人边闹边朝着信号传来的相反方向逃走,一路屋顶飞驰,眨眼间便已经掠出了好远。 宁玉槿再一次经历剧烈颠簸之苦,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颠出来似的了。 话说,就算要抓她什么的,也请温柔一点好么? 即便她那里有些小,但是也不影响她女子的身份好么? 说好的怜香惜玉呢? 不过现在再苦再痛也只能忍,照刚才的情势来说,小八他们应该已经发现了异常,这会儿应该赶回了梧桐院去。 只希望别把地上那个女子当成她就行。 宁玉槿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那尸体唬唬别人还成,可是一零八才刚跟她分开,只要一试尸体温度,便知道那人不是她了。 那怎么让他们找过来? 宁玉槿刚出梧桐院的时候就在想这个问题,随即想到身上还有一颗香妃丹,就塞在她腰上的香袋里。 她不需要挪动,只靠着她那人的肩膀上一压,将那香妃丹压破,一股不易察觉的幽香便缓缓飘出。 这种香人是闻不太分明的,可有东西却对这香味十分敏感。能不能找到她,就要看慕容先生能不能发现了。 一路狂奔也不知过了多久,宁玉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虚脱的时候,那两人总算是停了下来。 不过不是到了,是另外遇麻烦了。 树林的枝桠,在月光的照耀下,像一只只枯瘦的手,突地在面前横伸了出来。 那月也像是被这手持巨斧劈开一条又深又黑的豁口,看起来有些薄凉而森冷。 而那飘飞的黑色斗篷,就仿若站在那遥远的月上,却又在转眼间,疾驰到了面前来。 翠兰和那和尚互看了一眼,眉心一凝,点了点头。 一个拖住来人,一个赶快走。 这个男人,他们俩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然而那黑色斗篷一扬,却根本不给人丝毫机会:“人,留下。” 翠兰当即笑呵呵地贴了过去:“这位公子要谁留下?宁三小姐?宁二小姐?还是,人家?” 银光一闪,薄剑一颤,一下子抵住翠兰脖颈。 他声音冷得不行,一张脸比那月色更白几分:“人,留下!” 这一声,带着警告,似乎下一秒那剑尖就要刺破翠兰喉咙。 而翠兰手中那还没来得及刺出去的匕首,也被那斗篷一拂,直接落在地上。 那和尚顿时一愣,旋即嘴角一扯,笑了起来:“这位大侠,不要动怒,刀剑无眼。这人,我们放就是了,放就是了。” 那眼冷冷看他,脖子机械性地一歪,看着他没有说话。 “只是不知道,大侠你要的是哪一位?”那和尚抬起头看来阴邪地看对面人一眼,突地一撒手,将夹在腋下的宁玉凝朝着他面上直接一扔。 “走!” 扔完他大喊一声,想要带着翠兰离开。 却见那黑色斗篷站在原地岿然未动,薄剑不离翠兰半分,见宁玉凝飞来,也是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拂手,将人直接挥开。 宁玉凝经受此力,飞开在半边,而后重重落在草地上。 和尚没料到对方会这般冷酷无情,见无法让翠兰脱身,干脆一咬牙,扛着宁玉槿转身就走。 可他如何能是绝魂对手? 那黑色斗篷如鬼魅一般飞至,手中薄剑泛着湛湛银光,一晃而过间似乎对上的便是他的喉咙。 他喉咙发哑,一抬头,发现半空之中有大批人马赶至,顿时心头一喜。 救兵到了。 174 救兵到了 微凉的夜,似乎透着来自地狱的寒气。 和尚看到自己人的高兴劲儿还没起,就见他们身后还跟来了一大片的黑影,几乎贴着他们追赶而来,分明就是追兵! 他表情顿时一滞,一颗心顿时沉了底。 前有狼,后有虎,这才叫绝地! 怔愣之间,只见绝魂那柄薄剑剑光一闪,似乎要将他一剑绝杀。 他目眦欲裂,当即豁出了命去,将肩上的宁玉槿换了个位置,直接挡在了他的面前。 来啊,来杀他啊,看那剑先刺穿的是谁! 宁玉槿虽然被裹在厚实的被子里,却仍能感觉到周围那浓浓的杀意,一丝一丝地渗进她的皮肤里。 当那和尚将她身子一转替他挡剑的时候,她当即就睁开了眼睛,看着那银光飞舞的薄剑,连忙地大喊一声道:“剑下留情!” 绝魂身形一滞,那薄剑银光在她眼前一晃,而后几乎擦着她的脸划过。 那一瞬间,宁玉槿似乎能感觉到那冰冷刀锋触她脸的冰冷,冷得她浑身一个机灵。 而与此同时,和尚的人和身后紧随的追兵也一前一后全部飞掠过来,就好像是飘过的两片乌云,黑压压一片。 “和尚,快走!” 前面跑得飞快的一行人飞过来的同时,还不忘朝绝魂扔了几次暗器,想要助那和尚脱身。 奈何绝魂冷眼一挑,只伸手一拂,那黑色斗篷便高高扬起,将那些暗器全部吸入其中。 他反手一转,斗篷一动,里面的暗器顿时全部反飞了回去。 “啊啊啊……” 那些人连忙四散躲开暗器,手忙脚乱,好不慌张。 和尚欲趁此机会赶紧脚底抹油,却根本不及绝魂速度。才刚刚迈开步子,那到银光似乎又要逼上他的脖颈。 半空之中有人大喊了一声:“把人扔给他,让他和定王府的人斗!” 定王府的人? 宁玉槿扭着脖子眯眼看向后面那黑漆漆的一拨人,心里顿时一喜。 虽然夜黑风高没看清楚来的都是些谁,不过只要是定王府的人,那就说明,救兵到了! 扛着她的和尚此时正在两难,然目光落在点了穴道被困在原地的翠兰,他目色顿时一凛,当即确定弃了宁玉槿。 回过头看着逼过来的绝魂和定王府的众人,他当即双手灌力,狠狠将宁玉槿往绝魂怀里一抛,他则当即转过身去,拖了翠兰就跑。 宁玉槿飞起来的瞬间顿时都想骂娘了。 他丫的,千万别让她知道这和尚是谁,否则她一定百倍地将她今天受的苦还回去不可! 要她的时候不打声招呼就把她给弄出来了,不要她的时候随手就往后一扔了! 她是破烂怎么地? 不过没关系,影卫们不是来了么,她绝对不会有事的。 心里倒是升起了一抹希望,可身体却随着重力加速度下降,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趋势。 于是她又转念一想,哎呀,就算没接到也没关系嘛,她身上裹着那么厚的被子,摔到地上也惨不到哪里去吧。 正想着,就见那黑色斗篷突地张扬起来,一只白净的伸了出来,似乎要接住她。 豁然是绝魂! 宁玉槿不怕自己掉地上,却生怕自己落他手里,当即心里一慌。 这会儿她全身裹在被子里,可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啊! 眼见那手要碰到她的身体,却在这时候,一抹黑影从一片人中突地疾驰出来,高大身影异常独特鲜明。 双足凌空,黑衣乘风。 俊逸容颜,在这一刻恍若罗刹,笔笔如刀刃如剑戟般分明! 墨敬骁。 修罗煞神墨敬骁。 原来他真正凶狠起来是这般模样,利悍霸道,凌厉狂煞,一双凤眼带的目光,都那般冰冷刺骨! 他几乎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那抹黑影直接在半空拉成一条黑色的线,快得不见身形。 可偏偏,只一眼,宁玉槿就能很是肯定地认出他来。 他晃眼就到了她这边来,绝魂本来打算接住她的手改而向上一推,将她重新抛上了天空。 宁玉槿就像是坐过山车似的,刚刚一个抛物线起落,如今再一次高高跃起,那滋味,不是一般的“爽快”,爽得她想张口爆粗! 在她下面,绝魂看准墨敬骁疾驰奔过的时机,一柄薄剑宛若游龙,一下子划开层层夜色,直朝人给刺去。 这次他没有被宁玉槿的控针术给控制住,且身上旧伤全部愈合,怎么着也该和墨敬骁拼上一拼! 墨敬骁全部心思都在宁玉槿身上,还真被绝魂出其不意地逼退了半分。脚尖在地上轻点,一个旋身,才又赶了回来。 这时候绝魂又准备伸手去接宁玉槿,可不料墨敬骁动作太快,几乎瞬间就又逼至身前,根本不容他反应分毫。 那双掌凝力,不用兵刃却带着凛凛劲风,一掌直逼眉心。 绝魂只能再次伸手向上发力,又一次将宁玉槿往半空之中送上几分,一扬薄剑,去顶墨敬骁那狂压而下的威势。 宁玉槿这次飞上天空的感想就是:他丫的,这么多来几次还挺刺激! 底下,墨敬骁和绝魂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快地过了几招,然后见宁玉槿落下,又将她送上半空去,继续过招。 那交锋的速度太快,快得无一人看清楚他们是怎么出的手。 那交锋的杀伤力太大,几乎无一人敢靠近他俩的身侧,更遑论去把宁玉槿给接出来。 跟来的影卫一部分去追逃走的翠兰、和尚他们,一部分则留了下来,将那交战中心团团围住。 少顷,就在宁玉槿以为她上上下下没完没了的时候,墨敬骁墨袍一扬,一掌化开,携风带雨,猛地击在了绝魂身上! 绝魂捂着胸口,踉跄地退后两步,墨敬骁则伸手,将落下来的宁玉槿一接,一个旋转,落在地上。 宁玉槿晕乎乎落地的时候都在还想,哟,这么快就结束了?她还没晕到吐呢。 “没事吧?”墨敬骁连忙问道,原本沉稳静朗的凤眸里,竟隐有一丝慌乱神色。 宁玉槿被他大手勒得喘不过气来,有些无奈地道:“你先把我身上的被子给弄下来,我估计会好受点。” 墨敬骁连忙扯住被子的一角,用力一扯。 宁玉槿就像陀螺一般几个旋转,身上的被子便被全部扯落。 而墨敬骁只长臂一伸,便将她重新揽入怀中。 宁玉槿靠在那宽厚胸膛上的时候,顿时间长呼一口气:总算是安全了。 175 本王不欠人人情 对面,黑色斗篷之下,绝魂的脸白得不像人样,嘴角还溢出了一丝鲜红的血迹,看起来受伤不轻。 他单手捂住胸口,脸上却不甚在意的模样,目光只盯着墨敬骁怀里的宁玉槿,嘴角一扬,冰冷的面孔似乎在冷冷地笑。 宁玉槿也不知道是自己刚刚把被子拿开的原因还是怎么地,只觉得身上有些冷,情不自禁地挨着墨敬骁靠紧了一些。 然而目光一斜,却还是没忍住朝绝魂看了过去。 他见她看他,却反倒是将目光移开,冷漠地看向了墨敬骁,语气如冰如霜:“终究,不是你的对手。” 墨敬骁峻冷面容被月光照得棱角分明,眉眼间有寒意迸发:“你明明可以选择不做本王对手。” “呵,那是下辈子的事了。”绝魂慢慢地站起身来,目光不经意地扫了宁玉槿一眼,而后落在了四周围在他身边的影卫身上。 那些影卫将他围了个严严实实,个个都手持兵刃,严阵以待,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就地正法。 他轻哼了一声,声音愈冷:“要上就一起上吧,一个一个的,麻烦。” 墨敬骁却在这时候一摆手,声音低厚沉稳:“看在你今日救了本王王妃的份上,本王不为难你。众影卫让开,让他走!” “救你王妃?”绝魂阴沉目光再次落在宁玉槿身上,咬牙道,“我可不想救她,你大可不必因为这个放了我。” 宁玉槿顿时轻哼一声。 当然了,若是没有同命,只怕绝魂早就将她千刀万剐了,还救她?想也别想! 墨敬骁却眉色未动,语调淡淡:“救了就是救了,没救就是没救,本王从不欠人人情。” 说着,揽着宁玉槿一转身,不管身后绝魂,几个纵身离去。 影卫们一部分跟着离开,一部分走在最后,防止绝魂突袭,最后见不到人影了,才紧跟着全部撤退。 绝魂单手支着地,看着那两人身影完全消失,强撑的一口气一松,嘴角又溢出一口猩红的血来。 胸口,好像在隐隐发痛。 一抹身影飘落在他身后,低沉声音幽幽传来:“怎么?去全宁伯府蹲守一晚上,就是这个结果?” 绝魂冷哼一声,就地盘腿打坐:“我的事,不用你管。” “那你的身份,不用我提醒你吧。” 绝魂目色一沉,顿了一下,才冷冰冰地道:“断命,你不用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是个杀手,他的眼里,只有死人和即将要死的人,其他的,全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希望你自己真的清楚就行。现在东齐的人突然在大邺活跃得很,你可别耽误正事。” “嗯。” 身后那抹黑影也没多做停留,目光在绝魂身上扫了一眼,而后几个纵掠,也飞身离去。 绝魂气沉丹田,想要运功疗伤,那气血却一直地向上涌,久久不平静。 * 秋日的夜,那么冷那么凉。 只穿了一身里衣的宁玉槿,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冰冷,反倒是觉得浑身都暖暖的,像春日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一样。 她被墨敬骁用披风整个包了起来,围得密不透风。脑袋靠在那性感的锁骨处,感觉那胸膛的坚实,只觉从未有过的温暖。 她从没与想到过,从来坚信万事靠自己的她,这会儿也会突然觉得,有时候,有个男人依靠着,那感觉似乎还不错。 从全宁伯府出来,一路上心不知起起落落多少回,唯有此刻,它那般老实地归于原位,安定而沉稳。 墨敬骁没有带宁玉槿回全宁伯府,而是直接飞回了定王府。 慕容玄等候他们多时了,见到他们回来,赶忙地从屋中迎了出来:“谢天谢地,你们总算是回来了!” 说着,他目光望向宁玉槿,不由担心问:“三小姐可还好吧?” 宁玉槿浑身被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瞪大了看他:“慕容先生早就知道了?” 按理说这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慕容玄一直待在定王府应该不那么快知道才是,可偏偏在她被掳走之后不久,影卫的大部队便直接追了过来。除非是早就知道会有人对她不利,否则怎么可能怎么及时? 慕容玄启开折扇,轻晃了晃,笑道:“这种事情子瞻如何能知道?早就知道会有事情发生的,不是三小姐你吗?” “我?”宁玉槿扯着嘴角一笑,“关我什么事?” 慕容玄有些惊疑地看她:“三小姐又在说笑了,你让三十六、三十七送匣子过府来,不是想告诉我们,全宁伯府有异么?” 宁玉槿嘴角一扯:“慕容先生你简直太牛掰了,这也能看出来。” 她挥退众人的时候,翠兰回望她的那眼,总让她浑身不对劲,所以当即上楼去让一零八先将她的两个盒子给处理了。 不过她猜测的是宁玉凝要对她不利,那她倒是能对付,所以也没想那么宽,送盒子过来只是怕贵重物品被不注意损坏而已。 你说要是宁玉凝真缺德地一把火把梧桐院给烧了,那岂不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慕容玄却冲她摇了摇头:“这事可不是子瞻看出来的。匣子送到的时候爷正好从宫里回来,看到匣子的时候,当即就带了影卫直奔去全宁伯府了。” “哎?”宁玉槿偏转过头去看墨敬骁,笑道,“定王殿下也改行当神棍了?” 说完,她连忙吐了吐舌头,有些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墨敬骁一眼。 她一时得意忘形,竟将这么放肆的话都说出来了。 可见墨敬骁的样子,却好像并没有恼怒的模样,反倒是眉宇一凝,有些懊悔:“我不该放你一个人在伯府。” 宁玉槿面色一僵,旋即哈哈一笑:“这不是没事嘛,定王殿下也不用想太多了。若不是你及时赶到,事情还指不定是怎样呢。” 打着哈哈地说了这么一句,她连忙伸长了脖子向四周张望了一下,转移话题道:“话说小八呢?他没什么事吧?” 176 一零八,中毒 一说起一零八,墨敬骁的眼突地就一冷,有戾气乍然溢出。 宁玉槿见此眉心一跳,顿觉不好,连忙追问,墨敬骁才将实话相告——对方为了将一零八引开,不惜对他下了剧毒。 “人呢?现在在哪儿?!”宁玉槿连忙紧张问道。 她动静大了些,身上围着的披风滑落下了一些,露出里面的白色里衣,自己却丝毫不自知。 墨敬骁冷眼扫看了慕容玄一眼,慕容玄赶忙识趣地别过脸去,墨敬骁这才不着痕迹地拉了拉披风,将她给包了个严实。 “当时情况紧急,我留了人看着他,现在他们也应该快过来了。” 这话才话音刚落,就见外面有影卫急匆匆地进来。 一听禀告,才知道一零八刚刚送到,现在正在立章堂。 “我去看看!”宁玉槿当即又“蹭”地起了身,裹着的披风全滑落了下来。 眼看着她穿着一身里衣就要跑出去,墨敬骁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往怀里一拉,低着声附在她耳边说:“本王的王妃,准备就这样出去见人?” 宁玉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模样,一撇嘴道:“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人命关天!” 再说了,她虽然是一身里衣,可也没见露哪里啊,这有什么关系? 可是话虽然那么说,但从屋里出去的时候,宁玉槿身上还是穿上了外衣。 宽大的墨袍,差不过能装得下她两个了。玉带束腰,约出纤细腰身,宽大袖袍也被挽了起来,露出两截洁白秀腕。 她拖着长长的袍尾,直接地就一路飞跑了过去,惊呆了一路的影卫们。 慕容玄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用折扇挡住唇角,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如今一身里衣的人从三小姐变成了他们爷,为了不让别人看见宁三小姐刚才的模样,他们爷可真是豁的出去啊。 “快去给爷取件袍子来。”他站在门口,吩咐道。 一影卫冒了出来,左右望了望,见没人,这才道:“慕容先生,这王爷和王妃的感情可真好啊,夫妻同袍啊!” 慕容玄狐狸眼一挑,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那影卫嘿嘿一笑:“我想说王妃可真会给咱们爷节约,这么一来,王府里订做的衣裳,不是只做王爷的款就行了?” “你这脑子一天在想些什么呢!”慕容玄拿着扇子敲了一下他的头,翻了个白眼道,“快去给爷取袍子去。” 等墨敬骁和慕容玄到立章堂的时候,宁玉槿已经开始替一零八施针了。 施针时候需心态平和,最忌有人打扰。 两人都一言不发地站在了一旁,静静地看着。 一套针法行云流水,宁玉槿下针的力度、位置,全部都好像是精心计算过似的,下针时候毫不犹豫,行针的时候流畅自如,丝毫不拖泥带水。 等她一个针包差不多用完的时候,一零八的脸色已经变得乌黑如炭了。 慕容玄在一旁看得仔细,边看边摇头叹道:“这针法,着实妙啊!” 墨敬骁双手抱臂,凤眼一抬,目光落在宁玉槿的身上。 她此刻一脸专注认真的表情,目光坚定,神态镇定,似乎不为任何事情分心。 那张清秀小脸被屋中橘色灯光镀上了一层柔暖的光晕,细细薄汗从她的鼻尖冒出,樱唇抿成一条线,长长的睫毛形成一片扇形的暗影。 还有那眸子,黑瞋瞋的,那么亮,中间一点晶莹光芒闪烁,好像那圆润光滑的翠玉珠。 越看,越觉得她的每一处,都那般的美好。 半晌,只见她一套针全部施行完毕,停手休息了一会儿,抬过旁边的水杯灌了自己一大口水。 随即,她抬手随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深呼吸一口气,再一次继续。 刚刚是下针,现在是拔针。 拔针的动作需迅捷无比,拔针的位置却是无比的讲究。 宁玉槿一双手动得飞快,一针起之后随即又一针起,不能错不能乱,动作还不能停。 只见一零八脸上的黑气,随着宁玉槿拔针的动作逐渐消弭,一点一点地褪去,直到最后一根针拔起,他的脸色也变为了正常脸色。 “呼。”宁玉槿长呼出一口,转动了一下手腕,小声嘟囔道,“好久没用针,差点都生疏了。” 不过好在很多东西以为自己全忘了,可是上手的那一刻,所有的感觉就都全回来了。 “妙!妙!妙!”慕容玄拍着手走了过来,忍不住笑吟吟地冲宁玉槿伸出了大拇指。 宁玉槿忍不住笑了下,再去看一零八,心情也舒畅了许多:“没什么大碍了,调理一下就行了。” 中的是毒旋花的毒,虽然毒性猛烈,但好在不需要什么特别的药引,将毒素逼出来就行了。 影卫们都是些久经世故的,看见一零八中毒,连忙地封锁了他的周身大穴,防止毒素扩散,所以没造成什么太大伤害。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慕容玄此刻正认真地观察着宁玉槿刚刚下针的方位,墨敬骁也在这时候走了过来。 他手里拿过帕子,抬手给她擦着脸上的细汗:“一零八既然无事,你也早点去休息。” 宁玉槿自己粗鲁习惯了,陡然被墨敬骁这般温柔相对,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她想闪开却又不敢闪,只能僵硬着身子,任由他替她擦着汗,垂着头小声地说:“我还不困。” 今天的事情闹得她心里乱,若是没理清楚个所以然来,她心里安心不下来。 墨敬骁像是看懂她的所思所想一般,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不用担心那么多,一切,有我。” 宁玉槿忍不住抬起头看他。 他的目光总是那般直接,将要表达的情感全部用一个眼神表达出,每每看得她心里一热,似乎有暖流通过。 当初是谁墨敬骁是面瘫的? 他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只是这世上的人心太难测,有些情绪,只能对有些人说。 宁玉槿被他一个眼神给安定了心神,不由的抿唇一笑,重重地一点头:“嗯。” 她还是待在后院耍点小聪明好了,这些事,全部交给墨敬骁去做。 177 怀疑,让人不寒而栗 177怀疑,让人不寒而栗 夜半。 出去追踪抓走宁玉槿那批人下落的影卫们回来了一大半,几乎个个身上挂彩。 宁玉槿此刻已经休息了,慕容玄也没敢让人去请她,伤重的他就处理了,伤势轻的丢药在那里,让他们自己来。 墨敬骁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身姿挺拔,俊逸若松,身体将一身墨袍撑得有棱有角。 那俊眉压目,凤眼轻凝,目光扫看了一干影卫一样之后,微微垂了眼,面色沉静如古潭,无波无澜。 慕容玄一边替一个影卫清理着伤口,一边皱眉问他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弄得这般狼狈?” 那影卫一边忍着痛,一边道:“我们与爷分开以后,一路追踪那些人又回了城区,本来眼看就要把他们逼上绝路了,他们却突然扔出了霹雳弹,火光一闪,人就全部不见了!我们躲闪不及,多人受伤。没有受伤的当即就四散开到处搜寻了。不过在我们过来之前,并没有什么可观进展。” “霹雳弹?”慕容玄抬起头看向墨敬骁,目光沉了沉,“看来的确是东齐的人无疑了。没想到他们居然那么快就盯上了三小姐。” 墨敬骁凤眼冷峻,瞥向说话影卫:“你说,你们追踪他们又回到了城区?” 那影卫重重点头:“我们追过来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可的的确确,我们绕了一圈之后,又返了回来。” 慕容玄将那影卫手臂中的铁片夹了出来,手法飞快地给他上了药,缠上绷带:“如此说来,齐云谦真的就藏身在盛京城内了。只是他也藏得太深了,我们找了那么久,居然一点下落也没有。” 墨敬骁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伸手敲着桌沿,脸部线条陡然锋利:“也许,不是他藏的深,而是扮成了我们最不可能怀疑的人。” “最不可能怀疑的人?”那影卫抬起头来,怯生生地问了句,“比如先生和三小姐,也有可能是齐云谦假扮的么?” 慕容玄缠绷带的动作蓦地一重,痛得那影卫当即叫喊出来。 慕容玄阴测测地冷笑一声:“我现在怀疑你就是齐云谦假扮的,要不要去试试零一、零二审问人的手段?” 那影卫硬是咬牙忍着疼,再不敢乱接话了。 慕容玄这才再看向墨敬骁:“爷有怀疑的人了吗?” “有倒是有……”墨敬骁眉心微拧,又舒展开,“不过也只是一种感觉。也许,只是我多想。” 他没有说出他怀疑的是谁来,慕容玄也默契地没有多问。 他收回目光,将最后一截纱布替那影卫缠上包好:“可以了,记得别碰水。” “谢先生。” 包扎好的影卫立马就起身出去,慕容玄在墨敬骁的下首处坐下,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道:“齐云谦离开东齐也有一段日子了,放任那边朝堂动荡不安,几大皇子肆意夺权,他却无声无息地潜在这边,到现在也没表露出他是什么目的,他可真是沉得住气。” 可就是这样才是最可怕的。 暴风雨来临之前,都会有一段平静得可怕的时间。谁都有预感会发生什么,却又预感不到到底会发生什么。 越是这样,才越是让人忐忑不安。 墨敬骁缓缓闭上了眼,声音不急不缓:“子瞻,景阳王府那边可有异常?” 慕容玄摇了摇头:“自从上次山谷中的村民被发现之后,景阳王府就再没动静了。爷你说,这事,太后有没有插手?” 景阳王是殷太后的兄长,上次山谷村民中毒的事情虽然做得极是谨慎,但是还是透过蛛丝马迹,查到了他的头上。 毕竟知道天玑阁存在,并且有机会得到天玑阁“弃子”的人不多。 殷太后既然弃了那些人,自然不会再用。 兴王城府不深,纵情享乐,巴不得靠着殷太后的照顾,当个什么都不管、却享受丰厚俸禄和爵位的清闲王爷。这么严谨的大手笔,他还没那个本事。 那么数下来,就轮到景阳王了。 景阳王也是随先帝马上打江山过来的,当年那么多功臣名将封侯封爵,唯有他一个人封了异姓王,可见他战功赫赫。 可是封了郡王爷,却收了兵权,那么多年以来一直待在盛京,也没见什么异动。 查到景阳王头上的时候,众人都还忍不住诧异了一下。 墨敬骁听到慕容玄的问话,眯着的眸子蓦地睁开,里面有光乍然闪现:“殷太后要做,也是暗拿兵权,和平逼宫,兵不血刃地扶墨兴上位。像这种很有可能引起国家动荡、让外敌趁虚而入的事情,她绝不会做。” “那拿村民做实验的事,是景阳王的自作主张了?他难不成也想……”慕容玄吃了一惊,旋即又摇了摇头,“不太可能,他没有兵权,想要翻天也翻不起来。” 墨敬骁的声音却冷落二月飞霜:“就是因为没有兵权,所以才会另辟蹊径。” 另辟蹊径? 慕容玄是个脑袋转得极快的,当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震惊地道:“天玑阁的‘弃子’,东齐的蓝焰,那景阳王,莫不是暗地里和齐云谦勾搭上了?!” 许多事情不能细想,一想之下,越是深入越是让人不寒而栗。 当初他们一直在迟疑村民中毒的事情,到底是东齐的人搞鬼,还是大邺内部有人准备图谋不轨,而现在,似乎有什么线在逐渐地明了起来。 查出了景阳王,扯出了齐云谦,看着盛京城内一片平静祥和,内里却早已经是波涛翻涌。 现在,没有确切的致命证据,景阳王不能动。 且不管此事有没有殷太后参与,为了殷家满门华贵,她都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真要对上,只怕情况会很不利。 再来,若是贸贸然行动,只怕齐云谦会火速赶回东齐,到时候再要拿住他,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寒夜风露重,冷霜似乎侵袭那坚毅面容,染上淡淡冰凉。 墨敬骁五指蜷成拳,在桌上一敲:“必须得尽快找出齐云谦!” 178 画,木槿 盛京城内,一处古色古香的院子里。 冰冷的石板地上,满满跪着一排的人,个个垂头恭敬,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吱嘎——” 屋子的房门打开,一个穿着青色长袍、外罩水墨长衫的男子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跪在地上的众人全部蓦地抬起眼睛,看向来人,眼中满是忐忑不安焦急神色。 其中一光头和尚忍不住先问道:“黎总管,爷没生气吧?” “呵,你说呢?”那细长的眸子一抬,目光落在其中一女子身上,语气淡淡无波,“你们跟爷那么久了,不是不知道,爷最讨厌人自作主张。” “可是,我们也是为了爷……” 和尚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挥手打断:“什么理由,我不想听,爷也不想听。错了就是错了,自己去圣裁堂领罚。凤双,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跪在地上的女子朝着屋中方向一磕头,这才抬起头来看向站着的男人,眉眼面目,赫然是翠兰模样:“属下不明白!” “你有何不明白?”狭长细眼微眯,目光冷然看她。 凤双面色凝肃,有些不忿:“不明白爷为何让属下潜入全宁伯府,却又不能有所动作。既然早知道定王墨敬骁对宁三小姐有意,那为何我们不早动手,将她抓走?” 黎元秋冷冷一笑:“所以你今日就自作主张了?” 凤双在地上又重重磕了一个头,额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印子:“请恕属下多嘴一句,定王府防守严密,我们的人无论怎样都混不进里面去。今日宁三小姐挑选奴婢作为贴身丫鬟要带去定王府的时候,属下是准备跟随过去混进定王府的。可是她却好像发现属下了,谁都带了,唯独留下了属下!这种情况下,属下唯有一不做二不休,若等她去了定王府,岂不是更无下手机会?” 黎元秋几步下了台阶,半蹲在了凤双面前,突地伸手,钳住了她的下巴:“凤双,你可知今日,为何会有如此多的人去支援你们?” 凤双愣了下,转头看向旁边的智远:“和尚,怎么回事?” 她以为那些人都是和尚叫去帮忙的。 智远和尚朝她摇了摇头,她杏目一瞪,诧异了一下。 黎元秋拂袖站起身来,背了过去,冷声道:“爷本来已经安排了完全计划,若不是你们自作主张先一步动手,这会儿人早已经被抓来了!” “什么?!爷他……” 凤双目光落在那紧闭的两道大门上,脸上表情转了无数个,终究化为一抹面如死灰。 “属下知错,自愿领罚!” 她又一次重重磕头,这次直接将额头磕出了血来。 智远和尚和身后众人一起,也跟着齐齐磕了个头:“属下知错,自愿领罚!” “好了,”黎元秋一挥手,道,“凤双圣裁堂领罚,其余的,将功补过就是。” “属下谨遵尊命!” 进了屋,那抹卓雅高贵的身影正在研磨作画,好像没有受外界诸事丝毫干扰。 挥毫洒墨,下笔如走神,明明只是一色,却偏偏被写意出浓妆淡抹的意境来,一棵枝叶浓密的树木,几朵盛开正盛的繁花,跃然纸上。 世人画多了梅兰竹菊,对山水林木也不过是写意画形,还真没有谁会好好地画过旁的林木。 黎元秋在书桌旁驻足,看那笔触在纸间游走。 那人轻蘸笔墨,轻盈地在枝桠间点缀一朵朵小花,未抬头,问黎元秋道:“认得出这是什么吗?” 黎元秋眼睑微抬淡淡回答道:“是木槿。” “嗯,的确是木槿。” 最后一笔勾勒完成,他站起身来,左右看了看,好似不甚满意,将笔往旁一扔,随手将那画纸扯了起来,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黎元秋连忙端过旁边的茶盏,递给了那人:“爷,您还要在盛京待多久?” “怎么?朝廷那边撑不住了?” “几个皇子现在只恨不得将王府重新拆了了去,个个闹得不肯消停。” “要的就是他们闹,怕的是他们不闹。”轻抿了一口茶水,他将茶盏往桌上一放,“你且先回去顾着大局,我这边,你不用担心。” “爷……”黎元秋垂着头,突地轻轻唤了一声。 “嗯?” “您是不是,被什么分了心?” 冷风潜入屋中,将那烛火微微拂动。 那声音冷冷淡淡响了起来,毫无感情:“元秋,我以为你跟了我这么久,该是最懂我的才是。” 黎元秋一愣,而后单膝跪地:“属下想岔了。” 那宁府三小姐是墨敬骁的女人,是他的软肋,如果能够得到她,那么不说别的,至少可以牵制住墨敬骁这个棘手人物。 而整个南邺,除了墨敬骁,还有谁能是他们爷的对手? 今日的事,他们爷步步精心安排,却没想到是他们自己人弄巧成拙。 “那属下明日就起身回齐,爷您在这里,万事小心。” “嗯。” * 一大早宁玉槿便醒了,只是神智和身体一点都不同步,眼睛老半天都迷迷糊糊地睁不开。 她干脆闭着眼睛,朝着半空伸出手来,叫了句:“香月,水……好渴……” 昨天嘴上说着不累,可实际上累得她倒床就睡。 后来好像还做了个少儿不宜的梦,梦里她流了不知道多少哈喇子,搞得一大早醒来喉咙冒烟。 没一会儿,她身体一起,被人扶着半坐了起来,清凉的水也顺着唇缝缓缓浸润她的嘴。 她连忙下意识地张大了嘴,咕噜咕噜喝了两口,顿时神清气爽,忍不住露出一脸餍足表情。 而这两口水下肚,她的脑袋也清明了一些,顿时愣愕住了。 她昨晚,好像是在定王府睡的吧? 那么现在喂她喝水的人,是谁? 宁玉槿都不敢睁开眼睛了,鼻间有男人气息逸入鼻中,她当即想咬舌自尽。 这是定王府,除了墨敬骁还能有谁? 可是她刚刚叫得那么小声,墨敬骁怎么听见的? 难不成,他一直都在屋子里? 啊!不会吧? 心里顿时间涌出各种杂七杂八的想法,纷乱得没理出个头来,就听旁边有低沉醇厚的声音传来,似乎带着揶揄笑意:“还在装睡?” 179 遇上墨敬骁,她得认命 装睡? 宁玉槿倒希望自己此刻是真睡啊! 她睡醒时候是什么德行她比什么人都清楚,那一头她自己永远都打理不清楚的乱蓬蓬的头发,一身晚上翻来覆去揉得皱巴巴的里衣,脸上说不定还挂着昨天晚上做梦的口水! 天呐,一想到自己此刻的样子,她好想用麻醉针扎自己一下,然后等会儿起来的时候,她就可以说她刚才是梦游了! 对,这个可以有。 宁玉槿准备伸手去摸随身针包,却听墨敬骁此刻又开了口:“快点起来吃点东西,一会儿好送你回伯府去,那边还不知道你不在的消息。” 这一句话,顿时将宁玉槿打算晕过去的念头给打破了。 她干脆缓缓地睁开眼睛,左右张望露出一脸茫然的模样:“啊,我怎么在这里?啊,定王殿下你怎么在这里?啊,我们怎么可以这样子在这里?” 墨敬骁本就靠在床柱上,然后将宁玉槿扶起来靠着他的肩膀的,闻言干脆将水杯一放,直接伸手圈过宁玉槿的身体,脑袋靠在了她的颈窝处:“你是我的王妃,我们怎么不可以这样子在这里?” 宁玉槿僵挺了身子,僵硬着嘴角,僵直了目光,呐呐一句:“定王殿下,你这样直接我都不好接了。” 以往她还能如鱼得水地应付一下,毕竟那时候墨敬骁多么高冷啊,好像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你似的。只要刻意保持距离,人也不会自降身份来招惹你。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开始走霸道凶残路线了,突地那么来一下,很吓人小心脏啊。 墨敬骁凤眼含着浅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快点起来吧,一会儿太晚了那边可就不好瞒了。” “哦。”宁玉槿低垂着头,嘴上乖乖地应着。 心里:墨敬骁你别揉了啊!你再揉一会儿就梳不顺了!香月不在我可是扎不起头发的啊! “乖。”墨敬骁明显完全不顾她心里的哀嚎,又揉了一下,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宁玉槿看着那抹墨影走出门口,忍不住冲他背影吐了吐舌头:“臭男人,下次再敢揉我脑袋,我就一巴掌呼过去!” “对了,”墨敬骁退后一步,又回头到了一句,“衣服鞋子都放那了,就不用穿昨天那套了。” “哦哦哦,好的好的,定王殿下您慢走,麻烦您将门带上,谢谢您勒!” 宁玉槿顿时将脸上的笑挤成一朵花,一秒钟变脸,要多谄媚有多谄媚。 见门被关上,那男人不可能再进来了,她才揉了揉僵硬的面部肌肉,忍不住腹诽说,看来一巴掌呼人脸上这种事,是一辈子不可能发生的了。 遇上墨敬骁,她得认命。 掀开被子起了床,床旁边放着两个托盘,都用赭色的锦帕盖着。 宁玉槿拿开看了看,一个装着衣裳,一个装着鞋。 浅蓝色的纱衣,是滚雪细纱的南天苏绣,里面是一套霞影纱玫瑰香抹胸。 上等的料子,一上身便知道深浅,柔软舒适,轻如鸿羽,穿着就跟没穿似的,一点负重感都没有,还有一种如绝尘谪仙般的飘逸。 小巧的蜀锦绣鞋,上面还缀着玉片,绣着的精致花鸟也极是好看。 这还是宁玉槿第一次穿这么鲜亮的衣服鞋子,可是一穿上就让她爱不释手。 最重要的,这尺寸还刚刚好。 可惜身上穿得这么好看,头发却着实影响整体布局。 宁玉槿尝试着自己弄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以失败结尾——她总不可能给自己扎个马尾吧。 想了想,她欺身去将门开了个缝,探出脑袋来,看向外面。 墨敬骁果然在,他负手站立在对面的走廊里,似乎在极目远眺,不知道望向何方。 然几乎在她看门的同时,他就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眉梢微动:“穿好了?” 宁玉槿承认这种时刻容易犯花痴,美人回眸一笑那是百媚生,帅哥乍然回头那是鼻血流。 晨曦的阳光从那头照射过来,将他全身的轮廓勾勒。 他转过头来的时候,看不清那张脸,却似乎能看见那双含笑微挑的凤眼,灼灼望向她的脸。 她小心肝颤动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伸手去捂鼻子,生怕自己经受不住引诱,干出什么丢脸的事情来。 墨敬骁见她表情难看,顿时担忧之色浮现眉宇,快步朝她走来:“你哪里不舒服?” “没没没!没事!您不用过来了,不用过来了!”宁玉槿连忙摆手,止住墨敬骁步子。 开玩笑,远观都快不行了,近看岂不是真让她晕啊。 而且一想到昨晚做的那个梦,怎么感觉体内热血沸腾的呢? 墨敬骁嘴角略动,又问道:“到底怎么了?” 宁玉槿左右张望了一下,小声问道:“您能不能找个丫鬟过来啊,我头发弄不好。” 她话音未落,却见他直接走了过来:“我帮你弄。” “不……” 宁玉槿连说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直接按来坐下了。 这说起来已经是墨敬骁第二次替她挽发了,那满布刀茧的手,撩起她头发的动作万分地轻柔,生怕弄疼她一分。 一转,一挽,一个青螺髻在他手中完成,跟他人一般,一丝不苟,端端正正。 宁玉槿连忙递上一根白玉簪子,墨敬骁缓缓地替她插入发髻,尔后勾了两缕头发,垂落在耳侧,随风婉转。 头发弄完,墨敬骁退后两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点头道:“好看。” “这个……”宁玉槿伸手去摸了摸,不由一笑,“定王殿下你会的可真多。” “呵,”墨敬骁轻声笑了一下,“以前,父皇也是这般给母妃挽发。” 先帝和宸妃娘娘么? 宁玉槿抬起头来看向墨敬骁,却见他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她也识趣地没去问。 而墨敬骁,却有那么一刻希望她问下去,那他就可以告诉她,是他母妃告诉他,如果有一天他有喜欢的女子了,一定要替她挽一回发。 在见到他母妃尸体的那天,他发誓,他这一辈子绝对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人了。 爱上有什么用呢?他父皇那么喜欢他母妃,可是最后却仍旧无力阻止她的死亡。 可就在他以为他再也不会爱上谁的时候,老天却让他遇到了宁玉槿。 遇见一个对的人是什么感觉呢? 大概,就像现在,替她挽一回发,替她撑一片天,便觉得这已是人生不可多得的美好景致。 180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在定王府吃了早点,宁玉槿便由零一、零二亲自护送回了全宁伯府,而墨敬骁则要光明正大地走正门去接她。 回到梧桐院的时候,屋子里早已经被人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昨晚的一点痕迹。 宁玉槿想到昨晚那个小女孩,心里不禁一紧,抬眼去看零一。 零一好像知道她要问什么,上前一步对她道:“三小姐请放心,那个小姑娘的身世已经调查清楚了,是个小乞儿。而且不是被人杀死,在到这里之前就被饿死了。影卫们已经找了个好地方,把她好生安葬了。” 本来这些他们大可不必去理会那么多的,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一天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枉死。 可是他们爷说,若是不调查清楚,只怕宁三小姐会以为那个小女孩是因为她而死,心里不知道会内疚多久。 宁玉槿听到解释的确好过了许多,只是眉心忧愁却还是有些挥之不去:“说什么生而平等,世上却还是有那么多的可怜人。只希望她下辈子好好投胎,别受这么多苦了。” 正说着呢,香月从楼下上来了,见到宁玉槿回来,当即地欣喜地扑了过来:“小姐,你没事吧?” 宁玉槿抬起手臂转了一圈:“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香月见有外人在,也不和宁玉槿贫,掩住兴奋神色,小声地道:“没事就好。”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清楚,只是今天早上她上楼来的时候,发现屋里没有宁玉槿,却有一个黑衣男人在屋里! 她差点没叫出声,那人捂着她的嘴告诉她他是定王府的人,她才停止了尖叫。 那人告诉她说,昨晚她们小姐是在定王府休息的,让她在这头拖着一些时候,别让人上来。 这一点倒是好说,毕竟宁玉槿搬过来第一天就立了规矩,然后又有了春柳的前车之鉴,现在又成了定王妃,只怕没有人会不要命地来触她的逆鳞。 而翠兰也好像不知道在哪儿去了,那么能上这里来的只有她和香巧,府中之人要是问起,她说她们小姐昨日太过劳累,如今睡着还没醒,想必也不会有人刨根问到底。 只是,这好好地在这里睡着,她们小姐怎么就去了定王府了? 而且早上的时候府中还喧闹过一阵,说是二小姐晕倒在伯府门口,手臂骨折,脸上还被划了一道伤痕。 她当时被吓到了,生怕宁玉槿也遭遇什么不测。 不过看现在的样子,汗毛为损,好得不得了,她一颗心才放下。 “小姐,你这头发……”突地,香月目光落在宁玉槿的发髻上,仔细看了看,弯唇一笑,“很好看!” 宁玉槿伸手摸了摸发髻,莫名地有一丝自豪感:“哼,也不看是谁挽的。” 香月顿时无奈一笑:“反正不会是你挽的,你这么得瑟做什么?” 虽然不是我挽的,但是墨敬骁现在好歹也算是她男人了啊,是她男人挽的不是也相当于她挽的么? 不过这话她没敢说出口。 零一、零二还在这里,她脸皮虽厚,但是还是要脸的。 因为刚搬过一次家,她的家当都转移到了外面去,所以梧桐院说起来,她的东西还真没多少。 香月对那些东西心里都有数的,所以搬起来很快,府中家丁动员起来,没一会儿就全部搬了出去。 后门停着几辆马车,是负责先拉东西过去的,梧桐院要跟去的丫鬟也先跟着马车随行。 而宁玉槿,自然等着墨敬骁来接。 一个庶女,从伯府的正大门被当今权倾朝野的定王殿下亲自接走,这种待遇,只怕从古到今独一份。 宁玉槿去给宁仲俭和大夫人告别的时候,还被拉着问了问情况,是否感觉昨晚有什么异样。 宁玉槿一惊,以为他们知道了,后面一问,才知道宁玉凝被扔直接扔在全宁伯府门口的事。 那些影卫也当真不客气,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扔在门口就走了,其他的管也没管。 不过此刻,宁玉槿听到这些消息除了唏嘘一阵,是没有任何怜悯之心的。 昨晚若不是出了变故,只怕她和宁玉凝,还有的是帐要算。 宁玉槿也没说昨晚怎么了,只随随便便以“睡得太熟,不清楚”就一笔带过去了。 和宁仲俭、大夫人没说几句话,就听外面有人通传——定王殿下到了。 宁玉槿便由宁仲俭带着宁元致和宁元枫,亲自送出了门去,交到了墨敬骁的手里。 因为不是正式成亲,所以繁文缛节的就完全省了,墨敬骁朝着宁仲俭行了个礼,说道了几句,便领着宁玉槿上了马车。 定王府的马车,自然要比全宁伯府的马车宽敞舒适好多倍,可偏偏墨敬骁不坐对面,硬是挨着她挤。 宁玉槿眼角一抽,心说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所以略作思量之后,她便开始慢慢地朝旁边移动过去。 一点一点地移,动作也不太明显,眼看着要全部移到对面去了,眼看胜利就在眼前了,却突地见面前横生出一只手,将她一拉,她便整个跌入了他的怀里! “定王殿下!请自重!”她不由柳眉一竖,认真严肃地道。 墨敬骁弯了一边唇角看她:“你现在是我王妃。” “可是还没成亲呢!”宁玉槿双手抱于胸前,一副防卫模样。 墨敬骁到不甚在意,只慢条斯理地说:“你要是嫌我们还没成亲,那干脆明天就把亲给成了吧。” 宁玉槿脸上肌肉一阵狂抽,而后老实挨着墨敬骁坐着,再不管乱动了。 墨敬骁勾住她额角边垂落的那缕头发,在食指上挽了几圈,开口道:“其实我也是为了你好,你那么笨,万一撞到马车壁上怎么办?” 宁玉槿全程一张囧脸,只觉得被墨敬骁说着,她的智商好像真的倒退了不少,变得傻傻的了。 因为面对着墨敬骁这般简单粗暴的理由,她居然一时间哑口无言,找不到丝毫反驳的话语! 而且,她也不是不愿意和墨敬骁接触。 只是碍于她蠢蠢欲动的本性,她总是怕自己忍受不住,最后变被动为主动,一下子来个饿狼扑食! 可是低着头看着自己这副马上十四的小身板,她欲哭无泪。 可怜她二十多岁的心,十三岁的身啊! 181 我好像,娶了个了不起的王妃 181我好像,娶了个了不起的王妃 到了定王府之后,府里的所有的一切基本上都由慕容玄打理好了。 宁玉槿这会儿觉得他就像个超人似的,好像什么都会,连管个家都管得这般有条不紊。 不过即便他什么都打理好了,却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她接手的。 首先一点,财政大权。 以慕容先生的话来说就是:“这个我可不敢管了,上次三小姐坑我一次,害我输给众影卫那么多钱,不知道还得坑多久才能坑回来。万一哪天子瞻手痒了独吞公款了怎么办?” 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宁玉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慕容先生,你以为咱眼睛瞎,看不见你大松一口气的愉悦表情么? 不过管钱么,谁不愿意? 宁玉槿面上为难了一阵,最后勉为其难地将账本收下了。 其次,那就是府中人口编制问题。 以前墨敬骁并不待在府上,所以偌大的定王府除了一些打理花圃的园丁、厨房的厨娘、门房等基本的粗使奴役以外,府中竟然连几个排等级的丫鬟都没有! 怪不得每次来给她送吃的喝的什么的时候,全都是影卫出马呢。 不过现在王府里面有女主人了,一切配置就该照正常配置了,所以皇上很合适宜地赏了一大批奴仆到府上来。 “都是些罪臣抄家以后准备发配的奴婢仆人,都是些懂规矩的,全部验过身家清白,且全都没有武功,三小姐可以看着安排。” 宁玉槿顿时揉起了眉心,装虚弱:“哎呀,我头疼,这些问题能改日再说么?” 一下子塞那么多事情给她,那她今天不得忙虚脱了都忙不完啊。 墨敬骁这会儿在一旁接了话,宽慰道:“没事,时间还长,慢慢来。实在搞不懂的,就问子瞻就好。” 慕容玄就是个万事通,你问他什么他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慕容玄见自家爷发话了,当即也点了点头:“那这些人我就先帮三小姐归置着,等您什么时候想管了,再慢慢地来打理。” “嗯,这样最好。”宁玉槿瞥了慕容玄一眼,心里默默道,最好你管一辈子才好。 她房里就几个丫头呢,都闹得鸡飞狗跳的,偌大的一个定王府就那么随便扔给了她,那还让她活吗? 到定王府的第一天,宁玉槿就得出了个结论——王妃,真不是人干得活儿! 跟来的几个丫头自然还跟着她,墨敬骁那模样也不像是要丫鬟伺候的模样,宁玉槿也懒得管他了。 很自然地,在这里没有了大夫人的约束,她便将香月和香巧并列为了一等丫头,每月份例从府中领一份,再从她那里领一份,那例银子都超全宁府伯府的宁大管家好几倍了。 不过为了避免别人眼红招来小人,宁玉槿还是让香月教育了一下香巧,做人要低调。 不过香巧对钱财什么的一点概念都没有的,一进王府就被府中的大花园吸引了,约了紫苏、半夏她们去花园里绕了好多圈,差点没在里面迷了路。 后来香巧跑到宁玉槿面前来,只怕没激动得直跳起来:“小姐,你知道吗?定王府的花园好大啊!我若是躲起来,你花一天时间都绝对找不到我!” 以前她们三个在全宁伯府的时候,偶尔无聊了也会来玩玩躲猫猫的游戏。若是宁玉槿藏她们永远找不到,若是她们藏,宁玉槿几乎不用花费心力就将她们找到。 最后她们觉得,归根结底,就是宁玉槿对全宁伯府的花园太熟悉,哪里有假山哪里有亭子她根本一清二楚,自然哪里能藏人她也知道了。 宁玉槿却看着她们无声地笑:“就算你们在这里的花园里藏起来,我也一样能找到。” 找人何必要满满去找,在她俩身上弄点特殊香料,自然就可以很轻易地找到了。 等等,特殊香料…… 宁玉槿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地冲出屋子,找到了正在商量事情的墨敬骁和慕容玄。 见她过来,两人均有些吃惊,慕容玄不禁开口问道:“三小姐,您这么匆忙,有什么事吗?” 宁玉槿跑得太急,没法子喘气,连忙地拉住了慕容玄的手臂:“我……我……” 慕容玄瞅见旁边有冷气冒出,连忙地伸手一拂,走远了一些:“三小姐,隔那么远,子瞻能听清楚。” 宁玉槿见他一脸对自己避恐不及的模样,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墨敬骁提起水壶替她倒了杯水,递给了她:“别慌,慢慢说。” 宁玉槿接过水杯,一口将杯中的水饮尽,这才压下上喘的气,开口道:“你们昨天晚上,找到那帮人没有?” 慕容玄见宁玉槿模样,当下凝了眉宇:“看三小姐的样子,莫不是有什么办法?” 宁玉槿使劲地点了点头:“昨天我被抓走的时候,为了留点线索,在路上的时候压碎了一颗香妃丹,那个扛着我的和尚身上,肯定留有味道!” “香妃丹!”慕容玄一听之下,当即大喜,“三小姐,你可真是福将,怎么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 宁玉槿很不想说,她弄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只是因为一天闲着太无聊。 她当即将重新找出来的一颗香妃丹交给了慕容玄:“慕容先生让人去找一条有训练过的锦蟒,然后将此丹磨粉喂它一点,从我住的梧桐院开始追踪,应该能找到那些人的所在。” “好,我立马去办!”有了线索,慕容玄可是满心的欢喜,当即拿了香妃丹就快步走了出去。 宁玉槿见此事有了结果,不由松了口气。 她能做的,她都尽量做了,其他的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了。 一回头,见墨敬骁正在看她,那黑瞋瞋的眸子,如同那浩渺苍穹里一点不灭的星光,盯着她一眨不眨。 宁玉槿顿时不自在起来,小声问道:“定王殿下,你,看我做什么?” 墨敬骁目光不移,只温和地说了句:“我只是在看,我好像,娶了一个了不起的王妃。” 182 救墨敬骁,她不后悔 追踪的事情,下午就出了结果。 让人有些失望的是,影卫们赶到那里的时候,早已经是人去楼空。 而香妃丹的味道,也在那一处终止。 “齐云谦可真是够谨慎的,昨夜影卫们虽然没有跟踪到他们,他们却还是全部都转移了。唉,就差一步啊。” 慕容玄垂首摇头,一脸懊悔模样,像是恨不得把时间推早一些似的。 可这世上,后悔药没有,时间不可逆,如何能什么都让人如意? 宁玉槿见慕容玄那副样子,也不禁有些愧疚起来:“其实,若是这事我早点想起来,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他们也能找一点找到齐云谦,墨敬骁也能早一点松一口气。 慕容玄顿时抬起头来,反过来安慰起了宁玉槿:“这怎么能怪你?若不是三小姐你的香妃丹,我想我们一辈子也不可能想到,齐云谦在盛京的这段时间,居然是待在那个地方。” “话说,他到底待在那里的啊?”宁玉槿也不禁来了兴趣,连忙问道。 “南市的一个书社,叫做翰轩书社,里面的老板和伙计早就死了。那些人戴了他们的人皮面具,顶替他们继续经营着那家书社,所以排查的时候,也没看出点端倪来。” “人皮面具……”宁玉槿想到翠兰,目色一寒,“我算知道那假翠兰看不出来是假的了。” 因为他戴了真翠兰的人皮面具,根本就是同一张脸,如何能让人发觉是假的来? 而且自己本来就跟她不太熟悉,对她脾气品性什么的也不怎么清楚,她要做错什么了有什么异常举动了,自己也发觉不出什么来。 且她之前就觉得有些奇怪了,为什么自己去赵姨娘的飘铃小苑,她不去告密。而且平日里,也似乎跟大夫人走得不太接近。 她有想过可能是翠兰准备投诚,好好跟着她,却没想到,翠兰不去大夫人房里,只怕是因为大夫人跟她在一起太久了,若是待在一起,根本很容易地便识破她的伪装! 有些事情只需稍加点拨便一想而通,一想到齐云谦的人居然在她的身边伪装了那么久,不由细思极恐。 慕容玄见宁玉槿的脸色变了又变,不由开口道:“其实爷让三小姐搬过来的目的,也是为了三小姐的安全着想。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爷的性命,您现在成了定王妃,只怕要抓你威胁爷的人,也排了长队去。让几个人守在全宁伯府周围毕竟不是长远之计,像昨天那种情况,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宁玉槿其实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只是墨敬骁昨天才上门提亲,假翠兰却已经隐藏在府中良久了,这时间也对不上号啊。 莫不是,那些暗中注视着墨敬骁的人,已经发现她来往定王府的事情了? “呼,要是一开始就不招惹上多好。” 宁玉槿这会儿好后悔自己当时去凑了个热闹,还坐在窗边磕了两颗瓜子了。 冤孽,就是那么来的。 不过好像不太对啊,她和墨敬骁最先认识的时候,好像是在三年前啊! 她立马改换了台词:“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当时就不该用瓦片刨个狗洞跑出伯府的,那么也就不会遇见墨敬骁,他的血也不会溅到我的馒头上,我也不会上去踢他两脚,更不会将他捡起来治伤了……” 可念着念着,她却念不下去了。 她总觉得她有好多事情追悔莫及,可唯独救了墨敬骁这一条,她觉得她不后悔。 若是没有当初的无意之举,大邺会变成什么样子,盛京会变成什么样子,全宁伯府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全部都无法想象。 也许,外族的铁骑早已经践踏进大邺的国土,盛京的大官贵族们全部都沦为了俘虏。 也许,大邺只是越变越弱,她万安堂和百膳斋的生意开展不到那么大,她还是在某个时机,被大夫人随便找个人,然后打发了出去。 所有事情都是这样的,某个契机,便会改变了以后一连串的事情。 所以她无比庆幸的是,她当时,救了墨敬骁。 深呼吸一口气,心里平和了不少,她用手肘撑在桌上,突地想起了什么,问慕容玄道:“慕容先生,你刚刚说,那个书社叫什么来着?” “翰轩书社。”慕容玄盯着宁玉槿看了看,见她眉心轻皱,似在轻冥,好像知道什么,不由赶忙问道,“三小姐莫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宁玉槿歪着头,想了半天没想起她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 翰轩书社。 按说她也是不会去逛书社的那种,她之前要的书很大部分都是由陆一行给她找的,所以这书社,她应该是没去过的。 可是既然没去过,那她怎么会记住这个名字的?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了,我一时想不起来。”她眉心深蹙,冲慕容玄摇了摇头。 “若是想不起来就算了吧,反正现在齐云谦他们已经搬离了那里,再去想这些也没用了。” 本来最开始是慕容玄在那里唉声叹气懊恼不已的,搞到最后,却反倒是宁玉槿纠结起来了。 不过这纠结的情况也没纠结多久,一道身影便像旋风似的,突地直奔进了屋里。 “阿三!” 一听这声音这叫法,宁玉槿不抬头便知道是谁,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应了一声,“干嘛。” 狄长风看着她一身女装,不由惊艳了一下。 可见她那坐姿,惊艳又转换成了鄙夷。 “喂,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出去打了两天猎,一会来你就成定王妃了?你告诉小爷,这是假的是吧?” 宁玉槿扯了扯嘴角,轻轻一笑:“怎么,你还要我请圣旨来给你看看?” 狄长风也不去看她,将目光转向慕容玄,似乎有些被震惊到了:“慕容先生,你告诉我这是假的吧?定王殿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看上她?!” 慕容仙连忙拍了拍狄长风肩膀,抚慰一下他激动心情:“话说,爷怎么会看上三小姐的,这个问题,你得去问爷啊。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呢?” 宁玉槿一听,顿时一撇嘴。 当时她问慕容玄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当真是个老狐狸。 给读者的话: 九九今天更了六更哦,因为1-4号九九要考试了,所以可能会断更两天,希望亲们能体谅一下啦。5号以后会加更,把欠的都补回来的!! 183 狄长风,犯蠢地可爱 墨敬骁会看上宁玉槿,只怕整个盛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想不通是怎么回事。而满心不乐意两人在一起的,只怕更是大有人在。 而最想不通的、最不乐意的,却非狄长风莫属了。 墨敬骁是他从小到大的偶像,是他最敬佩的人。在他心里,配得上他的该是沈忆萱那种才情满腹的女子才是。 而宁玉槿是他最讨厌、最恨不得狠狠收拾一顿的人。在他心里,压根儿就没想把她当女子过,更别说其他了。 这样两个南辕北辙的人突地在一起了,对他的刺激何其的大? 宁玉槿看着从刚才起就一直呆站在那里不动、可脸上却各种表情轮换交替的狄长风,忍不住轻蹙眉头,担心地问慕容玄:“慕容先生,他这是被打击惨了?” 慕容玄纸扇轻启,摇晃了两下,颇不在意地说:“不用管他。小孩子嘛,打击打击的,就习惯了的。” 宁玉槿嘴角一抽,眼睛一斜:“慕容先生,你其实大可不必这样的。” “哦?”慕容玄“啪”地一声收了折扇,偏转头来看向宁玉槿,“三小姐觉得子瞻对长风太坏了吗?” 宁玉槿摇了摇头,垂下眸小声嘟囔道:“我是说,都秋天了,那扇子什么的,实在没什么必要了。” 慕容玄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似乎笑得连眼角都泛起了泪光:“三小姐,你可真是,太有趣了!哈哈哈哈……” 宁玉槿看了眼狄长风,看了眼慕容玄,忍不住轻摇了下脑袋——这些人的世界,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懂的。 算了,她还是去看她的火霜去。 刚起身欲走,就见一只手臂陡然横生出来,拦在了她的面前。 狄长风慢慢走过来,双眉压目,目色沉沉地看她。 宁玉槿顿了一下,抬头凝眸,默默看他。 他的皮肤跟墨敬骁似的,因为常年在沙场上,所以皮肤较常人要黑上几分,却是那种十分健康的小麦色。 十五六的年龄,已经长得比她高出好几个头了,俊眉鹰目,脸庞瘦削,自有一分少年朝气从骨子散发出来,也算得上是一个帅小伙儿。 只是这帅小伙儿,却好像怎么也看她不顺眼似的。 宁玉槿不由一笑,问他道:“你这又是做什么?还打算和我单挑?” “嗯。”狄长风重重一点头,面上严肃且认真,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宁玉槿不由笑得更灿烂一些:“怎么?上几回的亏还没吃够,这次又来自讨苦吃?” 不是她说,和狄长风单挑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每次都赢得太轻易,害得她都不太好意思了。 正考虑着这回要不要让让人家、免得打击了他的自尊心呢,就听他道:“这次单挑,我们让先生出题、做裁判,若是你赢了,我狄长风以后给阿三你当牛做马一辈子。” 宁玉槿顿时挑眉:嗯嗯,这个可以有。 不说当牛做马一辈子,能让狄长风消停一下,别老是跑来烦她,这就已经很好了。 刚准备答应呢,她想了下,还是决定先问清楚再说:“那个,如果我输了呢?” 狄长风双眼一眯,小小年纪,身上竟陡然迸发出一股子戾气:“你若是输了,就离定王殿下远远的,让他再也见不到你!” 他说什么? 让她离定王殿下远远的? 宁玉槿呆呆地看着狄长风愣了两秒,旋即双手捂着肚子,当即笑蹲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 她没听错吧? 这种台词不是应该某个身家背景过硬的大家小姐跑来警告他,顺便往她脸上扔一大叠银票,让她有多远滚多远,这样才符合剧情发展吗? 怎么一到这种镜头,却是个小屁孩出场啊? 不行,不行了,她要笑死了! 狄长风本来都露出一丝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杀气了,可是被宁玉槿这突然地一笑,脸上的表情顿时间有些挂不住了。 他当即一皱脸,忍不住道:“小爷说正经的呢,你别笑了行不行?” “让我再笑一会儿……”宁玉槿伸手抹掉自己眼角的泪花儿,只觉得狄长风有时候怎么能这般犯蠢地可爱? “宁、玉、槿!”狄长风双手握拳,几乎咬牙切齿地叫了她的名字。 这也还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宁玉槿连忙憋住笑,在慕容玄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佯装认真地道:“好,我不笑,我不笑,我真不笑,你要说什么你说。” “慕容先生!”狄长风气呼呼地都不想去看宁玉槿了,直接将期待目光投向了慕容玄。 慕容玄摆了摆手,示意他别激动:“好了好了,我听懂你的意思了。不过要我出题、要我当裁判都可以,不过你们的赌注得变一下。” 狄长风连忙道:“先生你说。” “首先,让三小姐离咱爷远远的,这一点就肯定不实际。” 只怕以宁玉槿的性子,倒是十分乐意的,不过他们爷肯定情绪失控到满世界找人了。 到时候找人不说,要是情绪找不到宣泄口,然后拿他们开刀的话,那就是他们生命里不能承受之重了。 而且他们爷光棍二十载才找到这么一个,皇上亲自下的圣旨赐婚,苏相爷和沈老国公更是密切关注,要是准王妃不见了的话,这只怕要引起轩然大波啊。 慕容玄不由得拍了拍狄长风的肩膀:“要不,咱还是不赌了?” “赌!” 狄长风微抬下巴,挑衅地看向宁玉槿,愣是和她对上了。 宁玉槿耸了耸肩,一脸地无所谓模样:“我随便。” 慕容玄看了看两人,叹了口气:“那长风,你还是换个条件吧。” “那就,若是小爷赢了,她就叫小爷三声爷爷!”狄长风轻哼一声,“阿三,敢不敢应战?” “噗——” 宁玉槿顿时忍不住喷了,心说幸好她没正在喝水啊。 这孩子奇葩到这个地步简直没救了。 她叫三声爷爷多简单的事,口舌之争又没有什么损失。 可是他若是输了,那就得给她当牛做马一辈子啊! “好!”宁玉槿应答得十分干脆。 反正她也不亏,赌一次又何妨? 184 比试,品酒关 慕容玄是个办事干脆利落的,进了屋中片刻之后,出来的时候手里便拿着一大把折好的纸条了。 他将宁玉槿和狄长风叫到面前来,清风朗朗一扬眉宇,开口道:“这里一共有十二个比试项目,天文地理,古今内外,民风民情,兵法计谋,文韬武略,皆有涉及。你们各自抽选一个作为比试项目,我再抽一个出来,三局两胜,你们可有什么异议?” 慕容玄是个考虑周全的,知道两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便各种类型的都涉及了一些,这也算是对两人都公平。 而至于他们抽选的题目抽到谁擅长的,那就不关他什么事,而是天意问题了。 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宁玉槿和狄长风自然没什么好说的,都点头应了。 “那行,抽签吧。” 慕容玄将十二张小纸条都规矩地折好,拿在手里的时候呈扇形打开,供两人抽选。 宁玉槿和狄长风一人随机抽选了一张,打开,念出了上面的字。 “我的是兵法。”宁玉槿将纸条合上,目光落在狄长风身上。 他是在军营里长大的,兵法什么的肯定是从小熏陶到大的,这一局对她来说,有点难拿下啊。 狄长风这会儿目光盯着纸条上的字,表情也不怎么好:“我的是……品酒。” 宁玉槿不禁勾了勾唇角:“怎么?不擅长品酒?” 狄长风抬眼瞪了慕容玄一眼:“慕容先生你是故意的吧?” 慕容玄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子瞻已经事先言明,这里面的问题涵盖任一方面,自然出现什么题目都是有可能的。而且,这签也是你自己抽的,不是吗?” 宁玉槿这会儿算知道慕容玄为何会搞这么多题了。 如果有人吐槽他题目出得坏,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一句“是你自己抽的啊”,立马让人找不到一句反驳的话来。 指不定他手里剩下的那些题目,一个出的比一个烂,一个出得比一个奇葩,只是他们没办法看到罢了。 慕容玄也从中随手抽了一张纸条出来,然后将其他的拿给旁边一影卫,那张抽出的纸条则由他揣在了怀里。 “你们先比试前两局,指不定,这第三张纸条就没有打开的必要了。” 狄长风双手抱臂,斜眼看向宁玉槿,点了点头:“也是,就凭小爷的聪明才智,绝对一出手就拿下她,根本不用第三局!” 慕容玄额角垂落一地冷汗:“长风,这品酒这关……” 狄长风眼神顿时慌乱了一下,而后看向宁玉槿,轻哼一声:“指不定她也不会呢。” 慕容玄这般顾忌自己形象的人,听到这话都忍不住横目瞪了狄长风一眼。 人宁三小姐不管再怎么说,至少尝过酒味儿。哪像他在军营里严守铁律,一直被狄老将军禁酒? 还记得那次他好奇心被勾起,偷偷地跑去偷酒喝,结果就喝了一口,还了上脸,红嘟嘟的关公脸怎么藏都藏不住。 后来被狄老将军举着军棍忙军营地追着跑,那光辉事迹,流传千古,就懒得说出来给他丢人了。 宁玉槿这会儿却在想怎么才能扭转乾坤。 首先一点,军法布阵她不定能比得过狄长风,那么品酒这一关,就一定要拿下,否则她就直接输了。 虽然看样子狄长风也不怎么擅长,不过同样的,她也没擅长到哪里去。 “我的确不会。”她老老实实地说道。 狄长风本来还有些忐忑的,一听她这么说,当即就乐了:“看吧,小爷就说她不会。” 慕容玄看了眼狄长风,旋即将目光落在宁玉槿身上,狐狸眼微微上挑半分:“真不会?” 宁玉槿看到这眼神,眉心一突——慕容玄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慕容玄说道:“重抽题目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比赛规则可以改一下。我让人备上各种酒,你们可以先闻一遍,然后蒙着眼睛品尝,只要说对名字即可。” 宁玉槿眼睛一亮,顿时知道慕容玄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他分明是在有意偏袒她! 要知道她可是大夫啊,平日里要记住那么多种药的气味,对味道可以说是再敏感不过,这条件一改,优势瞬间就往她这边倾斜了。 宁玉槿勾起一边唇角,好笑地看了慕容玄一眼。 这家伙还挺会做人嘛,生怕她两局都输给狄长风,特意不着痕迹地帮了她一下。 慕容玄看懂宁玉槿的眼神,狐狸眼也噙上笑意。 宁玉槿以后是定王妃,是他的主子,谁不能得罪谁能得罪,这么简单浅显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两只狐狸在那边用眼神交流,暗中阴笑。 狄长风在这边将慕容玄的提议细想了一遍,倒是没发现什么问题,当即就答应了:“就照慕容先生说的办好了!” 宁玉槿也笑了笑道:“我无所谓。” 于是一锤定音,就这么办! 慕容玄是个爱装风雅的老酒鬼,自家的各种藏酒一大堆,当即为了两人的比试大出血,拿出了自己的私藏品。 众影卫动作麻溜地搬来了桌子拼成一道长桌,用白锦缎铺上,再一溜烟地摆上一排晶莹剔透的白玉酒杯。 杯里被倒上了不同品类的陈酒,清冽的琼浆玉液散发着醇厚芳香的味道,即便狄长风和宁玉槿站在院落外面,也能闻到里面传来的酒香。 当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慕容玄又尽藏的一些好酒,光是这么闻一闻,就仿佛要醉了。 等倒好了酒,影卫出来将他们俩领了进去,就见每个酒杯上面都用一块红绸布盖住了,旁边还用纸条标明了那酒的特点和酒名。 慕容玄温文尔雅地一笑,伸手一指道:“一炷香时间,能记住多少看你们自己了。请吧,两位。” 走在前面的狄长风回过头瞪了宁玉槿一眼,重重哼了一声,这才走上前去:“我先来!” 宁玉槿有些无语地看着他,然后缓缓地走到了对面,从那头开始看起。 慕容玄还真是个心狠的,这么多酒,没有上百种也有几十种,让人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记住? 可真闻起来的时候,又不得不佩服他的处心积虑了。 菊花酒、茱萸酒、松花酒、桑落酒…… 这些植物皆可入药,她联系起来记忆,一炷香全部记下来貌似也不是什么问题。 一抬头见狄长风还在第一杯酒前徘徊,宁玉槿顿时淡定地笑了。 185 比兵法,墨敬骁上 一炷香时间很快就到了,慕容玄当即毫不留情地让影卫用黑布将两人的眼睛蒙住,然后将长桌上的酒全部打乱了位置。 考虑到公平性的原则,闻酒的过程是一人一杯酒轮流着来,每人十杯。 由影卫随机从打乱的酒水里面挑出酒来,由慕容玄做公正。 “两位准备好了吗?” “慕容先生你快问吧,一会儿我就不确定我还记得多少了!”狄长风皱着眉头,几乎有些不耐地道。 他本来就不敢肯定自己记住多少,再耽误一会儿就全忘了。 宁玉槿也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慕容玄朝影卫一点头,立马就有人端了酒杯过来。 “第一杯,长风先来。” 酒杯在狄长风的鼻尖下晃了晃,他皱着眉细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道:“是竹叶青吧?不对不对,是新丰,是新丰酒!” 慕容玄慢腾腾地问道:“是竹叶青还是新丰?” “新丰,我确定是新丰!”狄长风连忙肯定地道。 这也算是他记得的为数不多的几种酒之一了。 慕容玄微笑地宣布道:“狄长风,答对一种。好,现在该三小姐了。” 狄长风顿时冲宁玉槿吐了吐舌头,一想两人都蒙着眼睛看不见,他才改为言语挑衅:“喂,阿三,你可别一个都答不对哦。” 这时宁玉槿已经将那酒闻了一遍,顿时微微一笑,道:“书名荟萃才偏逸,酒号屠苏味更熟。懒向门前题郁垒,喜从人后饮屠苏。” 狄长风顿时一挠头:“喂,阿三,要你说酒名,你唧唧歪歪地做什么呢。” 慕容玄摇头笑了笑,道:“三小姐已经把酒名给说出来了。” 不仅如此,还将旁边的解释也一并说出了口。 狄长风微张了下嘴,有些惊讶地道:“已经说出来了?” 他那模样,让周围的众影卫都忍不住给他解释一番:“三小姐说的是屠苏酒,屠苏酒!” “……” 后面的比试陆续进行,狄长风本来就对酒不熟悉,磕磕绊绊地连猜带蒙,也算是答对了几道。 而在他对面的宁玉槿—— “北堂珍重琥珀酒,庭前列肆茱萸席。闪闪酒帘招醉客,深深绿树隐琉璃。” 答毕,为了让狄长风能够听懂,她还特意补充道,“这是琥珀酒。” “好!” 众影卫一片叫好之声。 “三小姐都答对了七道了!” “三小姐太厉害了啊,居然个个都记得!” “这已经稳赢了,没什么比法了吧?” 狄长风这会儿已经得意不起来了,沉着一张黑脸,重重一哼:“阿三,你其实是会品酒的吧?” 宁玉槿笑了下,没给解释,只反问了一句:“狄大少爷输不起?” “谁输不起了?!”狄长风顿时一把扯下蒙眼的黑布,道,“这一局,小爷认输!” 认赌服输,干脆利落。 这小家伙性子虽然别扭,但是还算挺有原则的。 宁玉槿摘下蒙眼睛的布,看着狄长风,忍不住微微扬唇,笑了一下。 第二局,比军事布局,兵法策略。 慕容玄刚准备说出比试内容,却恰巧在这时候,墨敬骁回府了。 听到前面来人禀报,慕容玄当即笑道:“那这第二局的题目,就由咱们爷来出好了。” 慕容玄的话,顿时让狄长风两眼放光。 这比兵法,还有比大邺战神墨敬骁出题目更是专业的吗? 宁玉槿将目光投向门口,就见一抹墨影大步而来,身如松柏,华贵俊朗,一张霸颜更是棱角分明,煞是夺目。 慕容玄率先迎了过去,给墨敬骁说明了大致情况。 “比试题目?”墨敬骁目光在宁玉槿和狄长风的身上扫看了一眼,旋即一点头,“我来出。” 狄长风自然是最高兴的,宁玉槿本来也没打算赢这一局,所以陪玩一下也无所谓。 几人当即转战立章堂。 立章堂的一个房间里放着一个很大很大的沙盘,中间一片便是大邺的壮丽山河一览图。 山川河流,地理风貌,皆有标注,看起来细致而明了。 甚至于旁边接壤的几国,也有大致的描述。 宁玉槿看着那连绵起伏的山川河流,那广袤的大好河山,不由惊叹这沙盘的完整性和细致性。 在古代这个什么都缺乏的地方,能够将地图模型做成这幅样子,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和心血,说起来简直太了不起了。 正看得入迷之间,就听慕容玄在她旁边轻声提醒道:“三小姐,爷叫你过去。” “哦,好嘞!” 宁玉槿连忙上前走了两步,到墨敬骁身边站定,和狄长风分立两边。 不过墨敬骁却没有要看她的意思,而是直接拿出一根长杆,在于东齐的地方画了两个圈,侧过头严肃地对狄长风道:“这里是镇东军的驻军之地,这里是东齐军队的驻地,现在假设你是镇东军主帅,我是东齐主帅。我来攻,你来守。我进攻是三次,你若能挡住一次,就算你赢。” 宁玉槿顿时愣了下。 这明明是她和狄长风在比啊,怎么反倒成了墨敬骁和狄长风在斗了? 难不成墨敬骁这是,代妻出征? 可真要说实话,从墨敬骁回来开始,他就好像有些不对劲的样子。 刚刚隔远了她还可以说是她产生错觉了,如今近距离地靠着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在压抑。 他在压抑什么? 狄长风这会儿却显然比任何人都兴奋,也不管是和谁比了,兴致勃勃地盯着那一块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有些不确定地道:“定王殿下,你让我……让我当镇东军主帅?真的吗?” “狄老将军可以,你自然也可以。”墨敬骁语态平淡地说出这句话,然后转身,走到了狄长风的对立面站立。 宁玉槿听到墨敬骁说“狄老将军”的时候那不自然突然停顿了一下的语气,不禁微蹙眉头,看向他。 墨敬骁这会儿眼里似乎只有狄长风,那目光冰冷如刀刃割人,却又迫切如火焰燎原,复杂得让人猜不着,看不透。 “使出你在军营学到的浑身解数,不惜一切代价,挡住我的进攻!” 186 嗯,等你回来 宁玉槿对兵法策略什么的不甚了了,但是看着墨敬骁和狄长风两人一脸严肃模样、眨眼间功夫已你来我去无数回合的样子,感觉好像很厉害似的。 旁边,慕容玄给她做着实况转播—— “现在爷使一万轻骑兵绕鼓岭到明墉关马场,准备夜袭。” “长风发现敌情,立马让镇东军四营镇守驻地,五营负责严防粮草,六营派出去与那轻骑兵对上了。” “不好,爷这边早已经暗下埋伏,以三千铁甲军开路,逼近明墉关大门!” “啊,长风早有准备,严防死守,狠狠反击!” “明墉关出了名的易守难攻,爷为何不叫战,直接攻城?不对,那些马儿是怎么回事?爷居然将让人截住那些逃跑的马儿,然后在尾巴上绑上烟火和鞭炮,把那些马群全部赶回来了!” 而那回来的方向,正是狄长风让五营看守的粮草方向。 一匹匹矫健的战马,在鞭炮和烟火的驱使下撒开蹄子发狂似的狂奔,只听一片“轰隆隆”马蹄巨响,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马群所过之处,无一不被点着了火,烧成红通通的一片,到处都成了一片火海。 这样迅猛而来的威势,如何能挡? 狄长咬牙切齿、目眦欲裂,眼见自己粮草大营快要被毁,却丝毫想不出任何抵抗办法来。 这会儿宁玉槿这个外行人都知道狄长风快输了,更何况是其他人。 第三次了,墨敬骁代表的东齐大军,三次偷袭大邺镇东军大营,却次次得逞。打得狄长风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众人深深相信,如果此刻墨敬骁为东齐大将的话,那么大邺的边陲现在铁定已经屈服在他的铁骑下了。 狄长风连忙地设法不救,可如何来得及? 第一次是出其不意的空袭,第二次表面攻坚战、实际利用来往商贾进行丝丝渗透,里应外合。 这第三次,则是直接奔着马匹和粮草去的。 马匹和粮草对于一个军队的重要性不用说,照墨敬骁这个打法,如果胆子大一些,直接潜在大邺运送粮草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从根源断了镇东大军的粮草,也不是不无可能的。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是无法挽回了,狄长风有些懊恼地垂下头,心里想着刚才不应该这样这样、应该那样那样的。 可是发出的命令,如何能改? 他不过是上下动了动嘴皮子,可是在此过程中,却决定了整个镇东军将士的性命,也有可能决定大邺未来的命运! 为将者,一点一丝的错误,都有可能让成百上千的人丧生。 狄长风放下长杆的时候,五指像鸡爪,还保持着握杆时候的姿势。 只是那五指仍旧抑制不住地颤抖,手心里密密麻麻全是细汗。 好像当主帅,也不是他想象得那般过瘾。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他终究还差太远。 慕容玄在一旁摇了摇头:“终究还是太年轻,以前也没什么当指挥的经验。有些地方是该像他那般处理的,只是他处理得太粗糙,才会让人有机可乘。” 宁玉槿听得似懂非懂,一颗心已经完全系在了一旁的墨敬骁身上。 她细心地观察着他的一挑眉一扬眼,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想要从某一个蛛丝马迹之中,看出他反常的原因。 他的面庞陡峭如锋刃,透进屋中的阳光却给他镀上一层暖光。挺直的鼻骨撑起一座山峰,好看的唇形抿成一条银河。 他眉宇深皱,厉声对狄长风道:“今晚总结失利原因,明日再来!到时你做东齐军队主帅,我防守明墉关!” 狄长风见墨敬骁并没有责难自己的意思,当即敛了眼神,认真严肃地重重点头,握拳道:“我明日一定会拼尽全力的!” 宁玉槿嘴角一抽,看向慕容玄。 怎么明明是她和狄长风比试、到最后反倒成为墨敬骁和小屁孩在纠结了? 不过看样子短时间内,狄长风是暂时不会来烦她了。 本来是值得高兴的事,可宁玉槿却有些笑不出来。 见比试结束,她当即想要走到墨敬骁身边去,问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也免得她也跟着提心吊胆的。 奈何恰在这时,外面有影卫进来通传说,宫里派人过来了,皇上宣他马上进宫。 墨敬骁像是早就料到这一遭似的,伸手一抖墨袍,抬步就往外走去。 路过宁玉槿身旁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伸手将她垂落下来的一缕秀发,撩起来卡在了耳后。 “好好待在府里,闷了就让子瞻给你找乐子玩。” 宁玉槿望着他,一点头:“嗯,我知道的。”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宁玉槿还是那句回答:“嗯,我知道的。” 墨敬骁还想说些什么,可又在陡然间意识到自己好像太啰嗦了。 以前没有必要浪费口水的话,他都是言简意赅地一句终结。可是现在,反复的同一句话,他却好像要将她关照无数遍一般。 想了下,他还是忍不住将手按在宁玉槿肩膀上,多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宁玉槿愣了一下,随即满腔复杂情绪归为一笑:“嗯,等你回来。” 墨敬骁看着那如花笑靥,看着面颊上的浅浅梨涡,忍不住想伸手去触碰一下那人间至纯的美好。 然而那手指刚抬起一般,然后又蓦地收回。 他眸色一凛,用力一甩袖,大步往外走去。 屋中,狄长风入了魔,盯着沙盘反复地查看地形和兵力分布,好像准备明日一雪前耻。 宁玉槿目光落在慕容玄身上,慕容玄当即一点头,随她走出了房间。 “慕容先生……” 刚一出门,宁玉槿就忍不住率先开口问道。 不过还没问完,就被慕容玄伸手在嘴边比了个“嘘”的动作:“先去议事厅再说。” 立章堂的议事厅,慕容玄和宁玉槿到的时候,让人去通知的影卫也到了那里,见到两人的时候连忙行礼。 慕容玄先宁玉槿一步进去,见人的时候赶忙走上前去:“二十六,你这次回来,是不是明墉关出事了?” 187 用毒高手 明墉关…… 狄老将军…… 宁玉槿心里忍不住一个怔愣,有些失神。 她原本还以为只有她怀疑这些,不曾想慕容玄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肝,早已经发现了端倪。 那二十六冲慕容玄一拱手,道:“爷走时有吩咐,若是慕容先生问起当据实回答,其他人……” 说着,她目光扫向了旁边站着的宁玉槿。 宁玉槿嘴角一勾,有些无语。 敢情还防着她呢。 却见旁边慕容玄冲那二十六摆了摆手,无所谓地道:“让三小姐知道没有关系的,只要不让长风知道就行。” 听见这话,宁玉槿才明白慕容玄刚刚不让自己说话的原因。 看众人这样子,明墉关那边出的事,大家是打算瞒着狄长风了。 那二十六一直呆在边陲的军事驻扎之地,对盛京城内的事不太了解,也只是知道他们爷有了那么一个王妃,且不知道是出于何种目的。 若是政治联姻,那他们爷为何舍弃沈老国公家名满天下的嫡孙女沈忆萱、亦或者是苏相爷唯一嫡女苏月华,而取了一个闲散伯爷不受宠的庶出小姐? 若是真心喜欢,那他们爷的品位也太独特了吧,这个王妃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可能还要更小。他们爷都已经二十了,不忙着找个马上能成亲的,还找个那么小的在家里养着,等人及笄才能成亲,那岂不是还要等好几年? 二十六心里想不通,却不敢对宁玉槿有丝毫怠慢。 因为他虽来得匆忙,但是路上的时候,还是有影卫拉住他,给他说了一句话:“怎么敬重慕容先生的,就怎么敬重三小姐,他们俩是一类人。” 他别的且不用听,只听见那位未来的定王妃和他们可亲可敬可畏可叹的慕容先生是一类人,他就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所以这一刻,当慕容玄说不用忌讳宁玉槿的时候,他在表面装了一下犹豫,随即就将密报告知了两人。 “狄老将军他,三日之前,中毒身亡。” “什么?!” 慕容玄大惊失色,连连退后几步,直到靠在身后座椅上才稳住身子。 他脸上再不复一脸淡然神色,虽猜到情况会很糟,却也没想到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狄老将军怎么会…… 宁玉槿在一旁的表情也不怎么好,一张小脸唰白几分,瞬间便明白墨敬骁今日压抑的情绪是什么了。 是悲伤,是愤怒,是决然和凛冽。 狄老将军,那个喜欢耍赖、忘性又大的可爱老头子,是他从军道路上的领路人,是他人生起点的航标,是他一生的恩师,亦同父亲一般存在的人物! 他怎么可能忍受那么重要之人离去,带给他的冲击? 宁玉槿心里揪成一团,一想到墨敬骁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强撑着,就忍不住想要冲到他身边去,握着他的手和他一起承担。 可大概这些年什么事情都是他一个人扛惯了,所以即便出了这样的事,他也想要将她护得严严实实,不让她操劳一分。 他说,闷了就找子瞻给你找乐子。 他说,好好待在府里,别让我担心。 他说,等我回来。 从始至终,他没有都没有表露出一丝情绪,将自己隐藏得如此的好。 只是,那从骨子里溢出来的哀伤和悲愤,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 而在他一个人行走了那么多年之后的今天,她是真的很想伸出手,和他一起共同面对,以后的重重难关。 他们现在,也算是夫妻一体了啊。 那边,慕容玄踉跄地坐在椅子上才没让自己倒地不起,连忙地灌了自己一口凉茶水,他几乎迫切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狄老将军怎么会死?!” 二十六咬着牙,双手握拳,眸里也燃烧着火:“老将军前一晚都还好好的,可是当天晚饭过后就不太对劲了,说是有些不舒服,先去睡了。照顾将军的贴身侍卫见此,连忙请了军医过来给老将军进行检查,却没想到,诊断出来的结果是,老将军中了寒焰之毒!” “寒焰?!” 寒焰,又是寒焰! 还当真是阴魂不散了! 慕容玄目色一凛,脸色凝重,语气有些发冷地问:“就算是寒焰,可按时间来算也算是发现及时,之前我替爷调制临时解药的方子那军中也有,拖个几天总是没问题的。到时候将人一路往盛京送过来就是,怎么可能就突然死了?” 二十六目色一沉,回答说:“廖军医说,这次狄老将军中的毒,是寒焰的改良版,给人的痛苦折磨翻倍,时间缩短,且在死后,尸体还会全部变成蓝色,模样相当之恐怖。他当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连药都没来得及抓,老将军就去了。” “尸体变成蓝色……”宁玉槿垂眸拧眉,细细念了一遍,似有所悟。 墨敬骁中的寒焰,上次谷中那帮黑衣人是以毒囊催快寒焰,这次则由出现了一种新的寒焰。 再加上那危害性大,范围宽广的毒烟,她几乎可以确定,东齐那边,一定有一个用毒的高手。 上辈子她是因为研究毒药翘了辫子,本来想这辈子安安静静地当个救死扶伤的大夫算了,所以就算是研究了毒药,也都是一些无伤大雅搞怪居多的药物。 而如今,那个人的出现,这是直接将她往重出江湖的方向逼啊。 “尸体呢?”那边慕容玄将宁玉槿准备问的话给问出了口。 二十六道:“已经在送来的路上了。棺材外面还套了一层棺椁,两层之间的隔间里面,全程用冰块冻着。” 慕容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免得……免得狄老将军还在半路,就已经面目全非。” 说着说着,他不禁哽咽了一下,强压在心底的心情,似乎一下子要上涌上来。 不过慕容玄是个自制力极强的,沉默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半晌之后,才抬起头来看向宁玉槿。 “三小姐,这事……” 宁玉槿一脸肃然神色:“慕容先生不必说了,我知道要做什么。” 188 小八别扭的开导 宁玉槿从清辉堂出来之后,便去了立章堂。 秋日的阳光正好,如同那金黄色的稻穗和沉甸甸的硕果。可即便如此,却仍旧不似那暖人和煦的春阳,骨子里透着的是冰凉。 她一路走着,一路想着,想着那金光的光线在墨敬骁那陡峭脸庞上踱上的暖光,到底是惊鸿一刹,还是根本就是她的错觉。 去病房里看了眼一零八,他恢复得不错,她还坐下陪他说了几句话。 好吧,实际情况是这样的—— “小八,看样子恢复得不错啊?感觉好些了吧?” “……” “嗯,看样子也知道好一些了。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我让人去给你做?” “……” “蜜汁肘子怎么样?红烧狮子头怎么样?呃,算了吧,病人还是吃清淡一点比较好。” “……” 宁玉槿一个人唱独角戏,从伤势问题说到了衣食住行,又从衣食住行说到了天文地理,最后从天文地理,转换到了婚丧嫁娶。 一路闲拉乱扯,话题转换得还没有丝毫突兀的痕迹。只听她问道:“小八,你多大了啊?有没有相好的啊?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啊?先说,香巧就免了,她是有主的人了。” 一直沉默的一零八这时候才有些机械地转过头来,无奈地反问道:“三小姐,谁又把你藏起来的东西偷吃了?” 宁玉槿双眉顿时一竖,瞪大眼睛看他:“小八,我好心来开导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一零八暂时还不能动弹,只能用一脸吃苍蝇噎到的表情来看着她:“之前你藏吃的在房梁上,结果发现不见了,也是这么深刻地找我谈话的。” “那个,纯属意外,呵呵,纯属意外!”宁玉槿顿时挤出笑脸,着实没料到一零八还记得这个茬。 事实证明她藏起来的东西是被那些该死的老鼠瓜分了,她当时没想通这一点,就觉得家里能上梁的只有一零八一个,顿时一股怒气心底起。 吃就是她的命啊,更何况那包点心她还没得吃呢! 当时她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找一零八算账,貌似也是像现在这样,一通乱扯,旁敲侧击,得出结果,狠狠打击! 可是近日她还真没有什么旁敲侧击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找个发泄口,发泄一下堵在她胸口的那一口闷气而已。 其实说起来,比她更郁闷的人大有人在,最可怜的应该是狄长风了。 所有人都瞒着他,甚至于狄老将军的尸体运到盛京之后,众人都会将消息掩藏得严严实实,不会透露一分。 也就是说,他连见自己老爹尸体最后一面的机会,也可能都没有。 她也突地就读懂了刚才斗兵法的时候,墨敬骁看狄长风的复杂眼神了。 那分明是恨,恨铁不成钢,恨不能代他受痛,恨不得他快快地成长起来,成为像狄老将军一般镇守一方的大将军。 他是真心将狄长风当成弟弟来看待的。 所以借她和狄长风打赌的缘由来比试兵法什么的,也不过是换一种方法,来逼迫狄长风快一点成长。 狄老将军已逝,狄长风将再不能继续做那冒冒失失、不成大器的狄长风。 这朝廷纷乱,这势力掺杂,这国仇家恨,从来都是无边苍穹无底深渊,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而人一旦参与到这势力的漩涡之中,就将一辈子沉溺在这泥沼,再也出不去了。 想一想以前在全宁伯府斗姨娘斗夫人扮猪吃老虎时候的场景,事事皆在掌握,单纯,且乐在其中。 而如今,这纷乱世事像无数树藤将她缠绕起来,越勒越紧,越勒越紧。 墨敬骁想让她不知道不担心,她如何能装作不知道装作不担心? 至少在这一刻,她能感觉到他的痛,所以她也痛。 眼睛似乎氤氲了一层雾气,宁玉槿不知道自己杂七杂八地想到哪里去了,一回神,才发现一零八一直在看她。 她不由笑了下:“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一零八顿时垂下头,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好吧,三小姐,我认错。你上回藏在梁上的那包吃的,是我吃的。” 宁玉槿顿时间哑然失笑。 这孩子,要不要这么牺牲自己,成全大我? 他难不成还真以为她为了一包点心跑过来旁敲侧击他两回? 见宁玉槿笑得一脸怪异地看着她,一零八刚抬起的头不由偏向一边:“三小姐你不用这么看我,我说就是了。上次你装在盒子里准备宵夜的酥饼、上上次你偷偷包起来放着的白耳糖,还有……” 宁玉槿额上青筋猛地一跳,歪着头看向一零八,好像有些认不识他似的。 这个平日里装得一脸高冷范儿的一零八,居然……居然会做这些事? 她还以为那些点心是自己记性不好,放错地方了呢! 诧异了半晌,她站起身来,趁着一零八不能动弹的时候,起身捏了捏他的脸:“小八,你咋这么可爱涅?” 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被她一个破理由骗进屋,然后蹲着吃酥饼时候样子,想着就让人手痒,忍不住想捏他的脸。 一零八没办法动弹,自然也没办法挥开她的手,只能瞪大一双眼睛气鼓鼓地瞪她。 宁玉槿对这种目光自动屏蔽,捏够了这才松了手。 “对了,小八,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有没有看上谁,我给你做主,让你风光大嫁!哦,不对不对,跟那些小丫头片子说顺口了,是让你风光娶过门。” 一零八额上黑线一排:“三小姐,您帮我做件事吗?” 宁玉槿咧唇一笑:“乐意效劳。” “那好,你现在听我指挥:起身,向后转,走十步,停住,再向后转,拉上门,谢谢,不送!” 宁玉槿站在门外都还有些发蒙——她刚才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被一零八给忽悠了? 想进去捉弄他一顿的,想一想还是算了。 他是病人,她是大夫,大夫跟病人计较些什么啊,大不了煎药的时候加点黄连什么的,给他提点味儿总是好的。 想罢,她淡淡地笑了下,摇了摇头,转身进了药房。 189 墨敬骁是想她的 药房大抵是此刻唯一能够让宁玉槿平静下来的地方了。 医毒不分家,救病治人的圣药也能要人性命,见血封喉的毒药也能治疗某些病症。这差别,就在配伍和剂量上。 而为医者,手中握着的是别人的性命,用药的精准和剂量的精确,都事关生死。 所谓差之毫米,失之千里,即如是。 所以药房就像一道屏障,屏障外面可以各种情绪,屏障里面却必须保持心态平静及高度的清醒,才不算拿别人生命当儿戏。 进了药房之后,宁玉槿穿上她特意让人制作的白大褂,在屋里叮叮当当地一阵忙活。 她随身带着的应急药物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必须得再备一些。 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毒药也得准备两种了。 等她忙完的时候,夕阳已经落下,天色已经擦黑,她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身体都有些僵硬了。 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她走到药房特制的那个冰火箱面前。 火霜已经成活了,而且长得还很好。 几片细长叶子完成几道弧形,一根纤细的花茎从底部抽出,顶了一个绿色花萼包裹的小花苞。 她这几天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火霜,一旦等那花萼打开一些,露出一点红色来,她就要开始正式地浇灌这花了。 见此,她忍不住抿唇,微微一笑。 至少每次见到火霜的时候,她都会觉得老天爷不是那么无情的。 若不是如此,为何这救命的东西,会来得这般的及时? “三小姐……” 慕容玄推门进入房中,走到了她的旁边来。 “慕容先生。”宁玉槿转过头冲慕容玄笑着一点头,“你怎么过来了?” “唉,”慕容玄颇有些无奈地说,“子瞻得过来请三小姐出去吃晚饭啊,要是爷回来见你一天没吃东西,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子。” “呵,慕容先生,”宁玉槿垂下头,微微敛睑,笑说,“这句话我可记住了,以后说给定王殿下听。” “可别,”慕容玄连忙作一副求饶姿态,“子瞻也就是那么随便一说,三小姐也就随便一听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呵呵,”宁玉槿笑了笑,一边脱下白大褂,一边往外走,“走吧,吃晚饭去。” 狄长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研究兵法研究得如痴如醉,根本不愿意迈出房门一步,晚饭都还是让人给他送进屋里去的。 墨敬骁也不在府上,不知道要在皇宫里待多久。 饭桌上只有宁玉槿和慕容先生,面对着一大桌子的菜,显得孤单不已。 宁玉槿着实没什么胃口,吃了一小点就准备放下碗筷,却在这时,有影卫进来通传道——墨敬骁一会儿就回府。 “既然一会儿就回府,那怎么还让人来多跑这一趟啊……” 宁玉槿也是随口一嘟囔,却被面前通传的那个影卫听了去。 他开口解释道:“爷在半途遇见兴王和景阳王了,可能会耽误一会儿,怕三小姐等太久会担心,特意让属下前来禀报一声。” 宁玉槿“呵呵”干笑两声,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才不会担心墨敬骁勒,那个神一样的人物,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股子所向披靡的王者气场,要担心也是担心和他作对的人好伐。 好吧,无论她用何种理由掩饰,听到那影卫说这番话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些小窃喜的。 墨敬骁是想着她的。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她忍不住笑起来了。 “我突然好像有些饿了,嗯,再吃一碗好了。”宁玉槿点了点头,拿起筷子直接伸向最大的那只鸡腿。 慕容玄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想笑:“子瞻只听过,情是解相思的良药,却不曾想到过,还能增进人的食欲啊,看来是子瞻孤陋寡闻了。” 宁玉槿抬头看着慕容玄,他好像是在一旁看好戏的,笑容满面的模样好像一只老狐狸,眼角之中溢出戏谑。 她也不禁跟着笑了笑,然后火速地伸出手来,揪住另外一只鸡腿,直接塞进了慕容玄的嘴里。 什么温文儒雅、飘然有出尘之表? 在这一刻,慕容玄口中满满塞了一只鸡腿,一双狐狸眼几乎要瞪成滚圆,满脸的不可思议,和平日里一脸淡然浅笑的模样天差地别! 宁玉槿上一秒还忍得住,下一秒却忍不住笑歪倒在一旁:“哈哈哈,哈哈哈……” 慕容老狐狸,你也有今天! 来通报消息的那影卫,这会儿恨不得遁地出去。 他看见了慕容先生如此丢脸的模样,不知道会不会被灭口? 屋里的场景正乱着,门口却突地刮进一阵冷风,一下子就将屋中温度降低到零下,那影卫也觉背脊发凉。 还没来得及回过头,那冷风突地强烈起来,你影卫浑身一抖,就见一道墨影越过他,径直走进屋中。 “爷……” “定王殿下?”宁玉槿听到那影卫的声音,连忙循声抬头去看。 只见墨敬骁快步进屋,清风朗朗,松竹身影,眨眼就已经撩袍在旁边坐下了。 “饭菜可还合胃口?”他侧头,开口,直接问道。 “嗯,很好吃!”旁边有人当即给墨敬骁上了碗筷,宁玉槿很不客气地夹了最大的一块肉在他碗里,冲他一笑,“你也来吃!” “嗯。” 墨敬骁应了一声,抬起头瞥了对面慕容玄一眼。 慕容玄这会儿已经将鸡腿从嘴里拿出来了,见墨敬骁看他的冰冷眼神,他顿时有一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了。 敢情受宁三小姐整了以后,还得忍受他们爷的冷气侵袭,这俩人还没拜堂成亲呢,就强强联手一致对外了。 得得得,谁叫他是局外人呢。 慕容玄当即很识趣地站起身来,冲两人一拱手:“爷,三小姐,子瞻已经吃饱了,想着还有一点事要处理,就失礼先走一步了。” 宁玉槿又夹了块肉给墨敬骁:“刚才那个小影卫不是说你要耽误一会儿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墨敬骁净手漱口,拿起筷子开始吃宁玉槿给她夹的菜:“也没什么要紧事,早点处理完了早点回来。” “嗯,那你多吃点。” “你也吃。喜欢什么口味就叫厨房做,府里的吃够了,想吃外面的可以叫影卫去买。” “我知道的。” …… 慕容玄石化在原地。 这两人,居然……居然就这么把他给无视了?!! 给读者的话: 有人问九九死哪里去了怎么不更新了?九九回答个,昨天坐客车回家,发生车祸了,脑袋缝了六针,所以……哎,说多都是泪,九九不是故意不更的 190 幸好,你还在这里 饭后,墨敬骁起身去清辉堂,准备和慕容玄商议政事。 宁玉槿也随后站了起来,想着回立章堂小药房,给墨敬骁泡盏凝神静气的药茶。 他的状态看上去并不太好,虽然仍旧是一幅利悍霸道威势逼人的模样,可幽邃深黑不见底的利眸,偶尔也会闪过一抹疲乏眸光。 且若是仔细看,则会发现,他的额上、手上,青筋都是凸出来的,直到她闲拉鬼扯的和他说了好一些话,他绷紧的神经才松了一些。 宁玉槿垂眸想着刚刚墨敬骁的模样,忍不住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人人都只道墨敬骁权倾朝野举国爱戴,却不知站在这个位置,要承受的什么。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自己视为师视为父的人惨遭横死,他不仅不能表现出一分的悲伤,还得把所有情绪都藏得滴水不漏,去周旋接下来的事情。 “人在朝野,从来身不由己。”宁玉槿低着头往前走,低声念了那么一句。 “那就在其位,谋其政,其他的,何必管那么多?” “定……定王殿下!”宁玉槿听到那低沉的声音接过她话,不由连忙抬头看前面,顿时乍然一愣。 她想事情想得太入迷,所以也没怎么注意前面的情景,以至于墨敬骁什么停下来等她的她都不知道。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墨敬骁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伸手在她脸颊边撩起一缕长发,卡在她的耳后:“头发乱了。” “啊?乱了吗?”宁玉槿连忙伸手去摸头发,因为伸手伸太急,结果直接和墨敬骁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撞在了一起。 心里一“咯噔”,她赶忙地想要把手收回来,墨敬骁却手腕一转,毫不客气地将宁玉槿的手抓在了手心里。 暖厚的大掌,强硬的力量,将她那白嫩的纤纤素手完全地包裹,是那般的契合。 宁玉槿挣脱不掉,也不敢挣脱,只有些难为情地环顾了一下周围,有些难为情地道:“定王殿下,我们这样……这样会被人看见的。” 墨敬骁却不管,这一秒,只恨不得拉着她的手永远不放,还怕会被谁看见? “谁敢看一眼,我废他一只眼睛。”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一字一句却如同二月飞霜,霎时间冷空气辐射了周围一公里的范围。 只听周围的树枝突地摇晃剧烈了一下,有无数黑影趁夜飞奔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隐约还能感受到,有人跑得太急,踉跄一步摔倒在地的声音。 宁玉槿嘴角一抽,一脸表情不自在地回过头来看墨敬骁——这个男人,也太直接了吧! 墨敬骁看着宁玉槿的表情,忍不住抬起手来捏了一下她的脸,一双冷峻凤眼凌厉的眼角,总算是微挑了一些。 她的脸好滑好软好暖,摸着就有种让人上瘾的感觉,他捏了一下之后舍不得那手感,忍不住又摸了摸。 她抬着头,微张着一张樱桃小口,用那如同小鹿一般水光盈盈的目光看着他,看得他冰凉的心里有火再烧。 幸好,你还在这里。 他在心里,默默地念道。 “定王殿下……”宁玉槿憋了半天,终究没忍住开了口,小声地叫了墨敬骁一下。 他上手的力道轻轻的,手掌上的薄茧摩挲着她的脸,弄得她有些心慌意乱忐忑心痒啊。 墨敬骁目光不移地看她,眸色深黑如古潭:“别叫我定王殿下,换一个。” “骁爷……” 宁玉槿心说这个问题墨敬骁以前提出来过啊,她张口就将上回想好的说了出来。 可是说出来之后,却见墨敬骁眉峰一挑,眉心一皱,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太满意。 宁玉槿歪着头,小心翼翼地看他:“要不,直接叫爷?” 墨敬骁的目光一凛,扫看了她一眼。 宁玉槿顿时觉得有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她的整张脸瞬间冰凉,似乎要冻上薄薄的冰霜。 看来这个称呼也不行。 那到底叫他什么啊?这让她自己想,也太为难她了吧? 总不可能他是想让她直接叫他名字吧? 一个王爷,让人直呼名讳,用陆一行的话来说,那就是祸从口出啊! 宁玉槿伸出手来,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小小的动作:“那您能不能,提示一点点?” 好歹让她知道一下,怎么叫他才满意一点吧。 可见墨敬骁利眸微眯,薄唇紧抿,一直看着她却没有丝毫开口的意思,她顿时认命,绞尽脑汁地继续想。 墨敬骁见宁玉槿那副模样,脸上线条一软,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脸,收了回来:“现在想不出来就算了吧,以后慢慢想。” 或许,他还是太着急。 说着,转过身,大手拉住那只一直没舍得放的手,带着宁玉槿朝清辉堂走去。 宁玉槿像个小媳妇儿似的扭扭捏捏地跟在墨敬骁的身后,抬着头盯着他宽广的后背,无声地呢喃一句—— 其实,我想叫你阿骁。 明月皎皎,月白光辉如丝缕如薄纱,美得如梦似幻。 宁玉槿双眼盯着两人紧扣的双手,只觉得心里狂跳,有一种想要大声叫喊出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拉着她的手,感觉,真好。 两人一路进了清辉堂,宁玉槿才从刚才的小插曲中回过神来,赶忙地问道:“定王殿下,你……你把我带来这儿干什么?” 刚才她就想问了,墨敬骁怎么突地在半路停下来了? 不过被中间一闹,就把这茬给忘记了。 墨敬骁听到她的问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若是有可能,我希望永远不要带你来这儿,可是这一次……” 话还没说完,可宁玉槿却瞬间明了墨敬骁的话里意思,也听出了他言辞间的愧疚。 他觉得把她扯入这些尔虞我诈的权利纷争之中,是他的无能。可是这一次狄老将军的事,却不得不将她扯进来。 他带她到清辉堂来,是代表着,他和慕容玄的话,她可以全部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可以知道,这件事,她可以全程参与。 宁玉槿顿时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她其实还希望墨敬骁这样。 不把她当成一个弱小护在身后,而是把她摆放在与自己的同等位置,共同进退。 那才是她想要的——彼此之间,不因性别身份而有所差异的尊重。 给读者的话: 呼,好久没写都找不到感觉了,这一章九九写了一晚上啊一晚上,明天三更走起!!!! 191 内情,狄老将军的良苦用心 是夜。 清辉堂里,竹影斑驳,远山勾勒,雕栏画栋的檐角斜飞开去,弯成一个庄严而华丽的弧度。 院中,墨敬骁和宁玉槿的脚步停留了半分,目光落在厢房门上映出的斑驳黑影,目色沉重几分。 狄长风这会儿还在潜心研究兵法策略,期待着明天能够从墨敬骁这里扳回一句。 而他们却站在这里,想着能够将狄老将军出事的事情,隐瞒他多久。 “走吧,别让子瞻等久了。” 两个人的步子不过停驻片刻,便立马朝着会议厅走去。 宁玉槿默默地跟在墨敬骁的后面,那只拉住她的手越拉越紧,紧得像是要把他和她牢牢连接在一起,再不分离。 慕容玄已经在屋里等候多时了,见两人拉着手进来,顿时以扇掩面,垂眸轻咳了一声:“爷,三小姐。” “嗯,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墨敬骁冲着慕容玄一点头,脚步却未停,径直走到主座上去。 可怜宁玉槿被全程拉着手,想挣脱都挣脱不了,只能垂着头跟到了主座上。 慕容玄抬眼看了宁玉槿一眼,随即漫不经意地回转过头来看向墨敬骁,面色严肃点头道:“狄老将军的事,子瞻已经全部知晓。” “嗯。”墨敬骁应了一声,随即微微侧头看向跟小媳妇儿似的站在旁边的宁玉槿,眉峰拢聚,“怎么不坐?” 宁玉槿目光落在两人一路牵着的手上,又落在墨敬骁坐着的主座上,一脸的无奈加无语。 要她坐,至少得把她的手给放开啊。难不成他的意思是,让她和他一起坐? 那可使不得,那主座的位置,可不是谁都能随便往上坐的。 正在思量的瞬间,墨敬骁那里明显等得有些不耐了,开口道:“还要我帮你?” 宁玉槿眼睛一瞪,连“不用”两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墨敬骁手腕一用力,直接将她往他坐着的方向一拉。 然后…… 宁玉槿瞠目结舌,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他……他……他居然把她拉过去,让她直接坐在她的身上! 这是要闹哪样? 墨敬骁伸手环住她的腰,将那娇小玲珑的小人儿禁锢在自己的怀里,这才抬起头看慕容玄:“子瞻有何看法?” 慕容玄微微侧目,不去看那不该看的东西,嘴里认真回答道:“狄老将军征战沙场几十载,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不是那种没有警惕性的人,这次突遭毒手,很有可能是他亲近之人下的手。” 宁玉槿从刚才被墨敬骁拨动得晃晃悠悠的心境之中回过神来,认真地听着慕容玄的分析,也不时地去看墨敬骁一眼。 明显,慕容玄说的这种可能,墨敬骁早已经了解。 那会不会还有可能…… 宁玉槿柳眉一蹙,忍不住伸手抓着衣角,绞了绞。 “丫头,想到什么了?”墨敬骁突地低头,凑到她的面前,一双墨黑眸子望着她。 宁玉槿习惯性地往后仰了一下,这才发现她一直揪着的都是墨敬骁的衣角,赶忙地放开:“没,没想到什么……” 慕容玄这会儿也冲着宁玉槿一拱手,言辞恳切:“三小姐,子瞻知你心思细腻,想法独特,有时候能够想到我们想不到的东西。你若想到了什么,还请告知我们才是。” “这个……”宁玉槿看了眼慕容玄,再看一眼墨敬骁,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道,“你们说,狄老将军这次为何要让狄长风一个人回盛京?” 慕容玄微微皱眉,接话过去:“长风当时回来,是因为狄老将军听说爷要定亲。他之所以一个人,也是因为他年轻气盛,自持自己武艺了得,所以一个人就跑回来了……” 说着说着,他却突然停住,有些愕然地抬起头看向宁玉槿。 这会儿墨敬骁也同样看着宁玉槿,目光乍然一愕。 她问的是——狄老将军为何会让狄长风一个人回盛京! 狄老将军就狄长风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从小养在军营里,从未让他见识过外面的世界,怎么可能放心让他一个人回盛京?! 除非,是有什么内情! 这仔细一想就知问题所在,只是当时狄长风过来的时候,恰好遇到那些村民中毒,所以也没人太在意他,竟就这么一直忽略着了。 “看来狄老将军当时就已经知道自己身边有内奸的事情了。但是他还不确定是谁,所以宁愿让长风一个人上路也不敢派人护送他。而借着爷定亲的由头让长风到盛京来,明显是想让长风逃离是非之地,在盛京也好有爷护着他。” 可惜狄老将军的一番苦心,他们竟然到现在才想明白! 墨敬骁五指紧握成全,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像是随时都会炸开似的。 宁玉槿贝齿轻咬下唇,慢慢地伸出手,覆在墨敬骁的手背上,抓住了他的手。 一个动作,没有言语,他懂她的意思。 没有人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所以也不是谁的错。 现在懊悔是没有用的情绪,赶紧地找出军中的内奸,替狄老将军报仇才是正经。 而且一军主帅殁了,东面的三十万镇东军群龙无首,齐云谦这会儿不知道隐藏在哪里默默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也不知道那葫芦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慕容玄不禁问道:“爷,今日在宫里,皇上怎么说?” 墨敬骁一抬眼睑,眸中利光乍现:“今日在上书房讨论由谁接手镇东军主帅之位的时候,太子提了景阳王,皇兄没有认可,也没有反对。” “太子?景阳王?”慕容玄听到这两个人挨在一起的时候,面上表情忍不住闪过一丝怪异。 景阳王是殷太后亲弟,殷太后心心念念想的可是让她的嫡孙兴王当皇帝,这太子和景阳王扯在一起…… 宁玉槿在一旁,嘟囔着说了一句:“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墨敬骁和慕容玄相互看了一眼,复杂眼神并不平静。 之前村民中毒的事情就已经查到了景阳王的头上,这次狄老将军中毒,七弯八拐地也联系到了他的头上。 如今狄老将军殁了,朝中能担当一方主帅的人,貌似他景阳王还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他们之前还说什么来着? 他没有兵权,真想要造反,只能想奇招,出其不意。 可如今看来,兵权他也是没打算放过的。 墨敬骁冷峻凤眸一眯,凛凛然如飞霜沙雪:“不管怎样,这主帅之位,决不能让景阳王夺得!” 192 谁才是定王府的主子 翌日,宁玉槿难得起了个大早,叫住了准备进宫的墨敬骁:“定王殿下,吃点东西再去吧。” 他一忙起来连自己叫什么都忘记了,这会儿不吃点到宫里也铁定记不得吃东西了。 墨敬骁听见声音脚步一滞,回过头就看见倚靠在门上的宁玉槿。 她一双美目巴巴地望着他,好像他不过去就是罪大恶极一般。 凤眸一敛,墨敬骁快步走到她的面前,伸手一环,将她搂在了怀里:“早上风露重,小心着凉。” 秋天的早上的确有些冷,可香月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怎么可能着凉? 不过一接触到墨敬骁那火热的胸膛,她还是忍不住在他的怀抱里拱了拱,闷着鼻音语气笃笃地道:“没事儿,咱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浑身上下都好着呢。” “嗯。”墨敬骁揉了下她的脑袋,拥着她进了屋。 屋里的炭火烧得火红火红的,一进屋里,那温热的空气就一下子扑面而来,暖暖人心。 宁玉槿从他的怀来钻了出来,引他到了桌前:“你还没尝过香月的厨艺吧?那你可有口福了,她做的东西,好吃得堪比太白楼的大厨了!” 忙不失迭地墨敬骁按来坐下,将盖着的盖子一个个地揭开,食物的热腾腾的白气立马就冒了出来。 “这个是香月的那手绝活哦……” “还有这个,一定得尝尝,保证你吃过之后还想吃……” …… 本来该是一个充满凝重和忙碌的早晨,甚至于他昨晚精神太过紧张、几乎一夜未睡,浑身绷紧了神经。 可是早上起来看见这么一张鲜活的脸,那么一双动人的眼,便觉得再难的事情也变得不那么难过起来。 “哎,这香月怎么回事,净手漱口的水怎么还没端进来?”宁玉槿看着满桌美味不能动,不由有些着急地踮着脚朝外面张望了一下。 这正望着呢,就见一抹淡绿色的身影,垂着头迈着小碎步端着痰盂铜盆,款款走了进来。 宁玉槿顿时微微眯起眼睛。 进来的不是香月,是冬梅。 怎么是你?香月呢?”宁玉槿慢腾腾地坐下,背靠在椅背上,微抬下巴看向她。 一身淡绿色的翠羽纱,走路见还颇有几分飘逸之感。可这料子在夏天穿还行,在这初秋的早上穿得这么仙,也不怕冻得慌? 冬梅对宁玉槿一屈膝,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这才道:“香月姐刚刚有些不舒服,正好遇上奴婢,就让奴婢给送过来了。” “嗯,放在哪儿,你出去吧。”宁玉槿挥了挥手,语气淡淡地道。 她若是没看错,那丫头抬眼看她的时候,目光总会不经意地落在墨敬骁的身上去。 “小姐,”冬梅抬起头来看着宁玉槿,并没有出去的意思,“香月姐不在这里,就让奴婢伺候爷用膳吧。” “呵。”宁玉槿顿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看来还真是偷不得懒啊,这才几天功夫啊,都会自己找目标找事情了。这府中众人若是不好好管管,只怕个个都要无法无天无规矩了。 冬梅见宁玉槿没吭声,不由将目光落在了墨敬骁的身上:“爷……” 墨敬骁凤眼一凛,冷然之色如裹冰霜,“唰”地一抬眼直射向冬梅,像是要将她冻成冰块似的:“这是跟哪里学的规矩?主子说话听不懂吗?” “奴婢知错!”冬梅本还在试探性地接近,却一下子被墨敬骁那霸道骇人的气势吓得跪在地上。 宁玉槿起身接过她手中的铜盆,面色无波地道:“出去吧。” 这次冬梅倒是没再说什么,连滚带爬地就退了出去,走的时候双腿都似乎有些发抖。 宁玉槿见此唇角一弯,脸上露出点笑意,转过身走到墨敬骁面前:“净手漱口吧。” “我自己来。” 墨敬骁没想让宁玉槿伺候,宁玉槿也懒得伺候,让他自己弄完之后,两人便坐下来正式享用丰盛的早餐了。 香月的手艺向来没得说,就连没什么胃口的墨敬骁,也在宁玉槿殷切注视的目光下吃了许多。 吃饱喝足,墨敬骁动作优雅地放下筷子,拉过宁玉槿的手道:“府中的事情,你还是多少费点心。不用方方面面都管周到,但至少让一些人知道,谁才是定王府的主子。” 宁玉槿没曾想墨敬骁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禁愣了一下,才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嗯,那我去宫里了。”墨敬骁伸手揉了揉宁玉槿的脑袋,这才起身离去。 宁玉槿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半晌,面上神色渐渐沉了下去。 墨敬骁绝不会是喜欢管这些事的人,看来她嫌麻烦偷懒的这段时间,还发生了不少事啊。 香巧带着佩兰、紫苏她们去给小屁孩、小八还有慕容玄送朝食去了,宁玉槿唤夏竹、秋云来将屋里收拾了,她则自个儿往香月的屋子里走去。 去的时候,香月正扶着墙一步一步地往这边走,脸上额上全是密密麻麻地细汗,似乎虚脱得快要晕过去似的。 宁玉槿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跑过去,一把搀扶住香月。 “小姐,你怎么过来了?”香月抬起头见是宁玉槿,顿时吃了一惊,“爷已经离开了吗?” “你别说话,先进屋。”宁玉槿止住了香月,扶着她一步一步的往屋里走去。 倒了杯温开水给香月,宁玉槿让她拿出手来,替她号了一下脉。 香月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懊恼:“都怪我,若不是我身体突然不舒服,我也不会让冬梅替我去伺候……” “好了,生病了就好好养着,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会生气的。” “是。”香月垂着头,显然心头还有些过意不去。 宁玉槿收回手,不动声色地敛去眼中一抹冷意,这才对着香月轻声言道:“没什么大碍的,我去给你配点药,一会儿让香巧煎好给你喝,喝两次就没事了。” “嗯,”香月捂着肚子,由宁玉槿扶着躺在了床上,皱着眉道,“我这闹肚子也闹得太不是时候了,肯定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吃坏什么东西倒是不至于,重要的是吃了谁给的东西。”宁玉槿替她掖好被子,拍了拍她的手,“别想太多,好好休息,一切有我。” “小姐,”香月像是听懂了什么,不由反手抓住了宁玉槿的手,拧眉问,“我又给你惹什么麻烦了吗?” 宁玉槿抿唇一笑,宽慰她道:“不是你的问题,有些时候我们不去找麻烦,麻烦自然会来找我们。” 193 有人不老实了 立章堂药房里,宁玉槿一丝不苟地配着药。 “陈皮,白术,防风,白芍,还差……” “谁闹肚子了?”慕容玄听到宁玉槿嘴里的嘟囔,一边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边开口问道。 宁玉槿抬起头看了慕容玄一眼,手中动作未停,继续抓药:“就我房里的一个小丫鬟。” “草番子?”慕容玄伸手抓起一块药片在鼻间闻了闻,饶有深意地一挑眉,“这可是专治泻毒的,有人不老实了?” 宁玉槿将药抢了回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是在这里来秀你智商有多高的吗?” 不过就是一副药而已,他瞥一眼就能看出那么多门道,这让他们这些普通人还怎么活啊? 慕容玄随手翻着桌上的瓶瓶罐罐,随口道:“府中的人员复杂起来了,是该好好地整顿一下了,要不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指不定就留下什么后患了。” 宁玉槿顿时停下手中伙计,歪着头皮笑肉不笑地看慕容玄:“这不是某人说帮我管着的吗?” 慕容玄顿时转过脸去,不与宁玉槿直接对视:“那个,最近多事之秋,想必三小姐能体谅子瞻的。” 最主要的,要他管影卫那种粗汉子他放得开手,让他管后宅一大堆的老婆子小丫头,这个难度系数相当之高啊! 所以…… “子瞻心想,以三小姐的聪明才智,管理定王府应当是手到擒来之事,子瞻一个外男,就不越俎代庖了。” 说着,又是客客气气地一个长揖,礼节周全得让人连拒绝的话都不好说出口。 宁玉槿一见他这样就没法,仔细想想都不知道吃过他多少的亏了。 不过这次不用慕容玄说,她也打算好好地管一管了。 若是让慕容玄管,那是他立威,众人服的是他的手段,对她该是什么态度还是什么态度。 今早墨敬骁临走时候说的那句话很对,要让定王府上下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子,那她就非得拿出点威严来才行。 “对了,说到管理定王府的事,子瞻还有件事忘了给三小姐说。”慕容玄突地开口,眉目微凝,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宁玉槿看向他,疑惑问道:“怎么了?” “影卫们给我反映过两次了,说是老是看见你房里的一个丫鬟在清辉堂门口徘徊,看样子像是给爷送茶水点心的。他们还以为是你让送的,也不好赶开,只要她不进清辉堂,他们就当没看见。” “我怎么可能让人送东西去清辉堂?!”宁玉槿柳眉一挑,忍不住觉得荒唐。 清辉堂戒备森严有多少影卫守着? 里面是墨敬骁的办公重地她进去都得细思量怎么还会让人送东西过去? 开什么国际玩笑! 慕容玄不禁耸了耸肩膀:“子瞻第一回听他们禀报便知不是三小姐的作风了,所以也让他们仔细注意着,别让她溜进清辉堂了。只是有一次,恰好地被爷给撞见了。” 宁玉槿眉心一蹙,有些微恼:“然后呢?” “然后嘛……”慕容玄抬眼看天空,“然后那丫头就突地站不稳了,朝着爷就摔了过去。” “他丫的!”宁玉槿伸手一拍桌子,眉梢一扬,下一秒连忙用手给自己扇风,“呼,这天气,怎么还有些热了呢?” 慕容玄见此低眉颔首无声一笑,将自己装叉用的折扇递到了宁玉槿的面前:“三小姐,事实证明,这扇子冬天也是有用的。外面虽冷,心火难消啊。” 这记仇的老狐狸! 这都多久以前的梗了,她当时就嘲笑了他一小下,他到现在都还拿出来揶揄她。 伸手一把抢过扇子,大力地扇了几下。 凉风袭人,心中的火气却越烧越旺。 想想真不值得,她还真是给自己带了头白眼狼过来。 慕容玄没有说那丫鬟的名字,可是谁那还用猜吗? 这丫是不长记性啊,还是真当她好欺负啊? “好了好了,三小姐消消气,”慕容玄见宁玉槿整个气场都变了,赶忙地趁着人没发火之前补充道,“其实后来爷闪开了,是十六接住的她,爷看也没看她一眼就走开了。” “当真?” 宁玉槿火气降下几分,歪头看向慕容玄。 慕容玄温雅一笑:“难不成三小姐还要子瞻发誓不成?” “这倒不用。”宁玉槿这会儿心里才好过一点,顿时心里通畅,也凉快许多,不由将那折扇往旁边一扔。 慕容玄顿时被吓着了,连忙地扑过去接住,一脸的惊慌失措:“我说三小姐,你知道这折扇上是谁题的字吗?你就敢这么扔?” “谁啊?”宁玉槿见慕容玄那般宝贝,不由开玩笑地道,“不是皇上题的吧?” 慕容玄确定折扇无一点损害,这才宝贝似的收好:“上面可是先帝亲笔,三小姐你还是悠着点吧。” 宁玉槿面上的表情,顿时噎住了。 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一边包着香月的药,一边道:“对了,慕容先生你到这里来找什么?” 刚刚就看见他一直在翻动她桌上的瓶瓶罐罐,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慕容玄也的确是来找东西的:“我记得你以前配过一瓶防腐驱臭的药是吧?能拿给我吗?” “那个……我想想在哪儿……哦,我收到那个柜子里去了。” 宁玉槿走到一旁的柜子面前,抽出其中一个抽屉,拿出一瓶紫色的小瓷瓶来。 “你要这个,是给狄老将军用吗?” 慕容玄接过药瓶,点了点头:“景阳王次子殷延武是京畿武卫军朱雀大营的指挥使,负责盛京防卫。如今盛京城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其实暗中守备已经加强了数倍。把这个给狄老将军用,委屈他老人家一下,我们想办法把他弄进城里来。” 宁玉槿有些吃惊:“这么快就到了?” “他们传来的消息,傍晚时分应该就会到京郊。”慕容玄抬头看外面的天色,目光之中隐含担忧,“相信若是有人在后面拿刀追你,你也会跑很快的。” 回转过头见宁玉槿蹙起眉头,若有所思,慕容玄宽慰她道:“府中的事情三小姐还是加紧处理吧,狄老将军那里还要麻烦你呐。” 宁玉槿深呼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嗯。” 194 奴大欺主 再次回到香月房里的时候,香巧也已经回来了。 那个莽莽撞撞的小丫头服侍起病人来还挺像那么回事,一会儿嘘寒一会儿问暖,跑前跑后的好不勤快。 宁玉槿见此还没进门就忍不住开口打趣道:“哟,这丫头,也没见这么殷勤伺候过本小姐。” “那是因为小姐你每次都是装病好不好?”香巧直接给宁玉槿翻个白眼,端着一碗糖水慢慢地喂香月。 “香巧,怎么说话的?都给你说了多少次了,怎么还是没大没小的?”香月撑起身子欲怒,被宁玉槿两步走上前按了回去。 “这妮子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时候管她做什么。” “小姐,这定王府人多眼杂,她这样口无遮拦大大咧咧的,我怕终有一天会闯大祸的。” 香月无不担忧地看着香巧,见她鼓着腮帮嘟着嘴,一脸不可置否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闯祸就闯祸呗,她还能闯什么大祸?这里是定王府又不是伯府,你家小姐即便还没嫁过来,那也算定王府半个当家主母了,难不成还保不住她?” 宁玉槿无所谓地一撇嘴,拉住香月的手道:“你呀,就是想太多。” “就是。”香巧躲在背后,做了个鬼脸。 香月看着她俩难得统一阵线,顿时忍不住笑了:“这刚开始好像是你们俩在闹吧,怎么反倒成了一致对向我了?” “谁叫你一天老是爱胡思乱想的。”宁玉槿翻了个白眼,大大咧咧地往旁边椅子上一躺,“我带你们过来是让你们享福的,不是让你们来受人气的。” “就是,”香巧一张小嘴高高地翘着,显然憋了好久的气了,“也就是香月姐你饶得人,遇我这脾气,不知道跟人打起来多少回了。” “怎么回事?”宁玉槿转头看向香巧,眉心一拢,星眸一眯。 “香巧,我药还没煎呢,你去给我煎药吧。”香月显然不想让香巧开这个口,目光落在宁玉槿刚刚拿进来的药包上,当即说道。 香巧一挥手,无所谓地道:“我让紫苏去煎好了,她煎药技术好着呢。” “紫苏?”宁玉槿脑袋里面浮现出那个最瘦的小丫头,不禁微微蹙眉。 说实话,她自己挑选的几个小丫头都蛮听话的,就是因为太听话了,以至于平日里都没什么存在感,给她留下的印象也不怎么深。 仔细说起来,她对她们,还真没认真了解过呢。 不过很明显,以香巧平日里和她们打成一片的程度,估摸着连她们八辈祖宗叫什么都打听清楚了。 “小姐你不知道,紫苏可厉害了呢,她读过好多书,认识好多药,厨房王婶的手被切到了,都是她给处理得呢。” “哦?” 还是个会医的? 宁玉槿不禁来了点兴趣。 “紫苏的老爹以前是他们村里的老郎中,只可惜得了个自己都医不好的病,医得倾家荡产都没医好,最后不得已,她只好卖身葬父咯。” 香巧说着说着不由叹了口气,双手撑着腮帮子,语调悠长地说:“想想她们几个都不容易,半夏、连翘是家乡发大水,家里兄弟姐妹多,吃饭吃不起被卖给人贩子的。佩兰是被自家烂赌成性的爹爹卖了还赌债的。幸亏她们遇到了小姐啊,要不然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被送到哪个勾栏院去了。” “都是些可怜孩子。”宁玉槿也跟着叹了口气,随后将药包交给香巧,“你拿去让紫苏煎药吧。” 正好她在立章堂一个人有时候也忙不过来,紫苏既然会医术,有个人帮衬着,总归要好一些的。 至于其他几个,她也不是苛待下人的人,到年纪了就给她们找个过得去的人家,添上点嫁妆正正规规地给她们抬出去,也好过一辈子为奴为婢。 香巧几乎眨眼功夫就回来了,速度快得让宁玉槿都有些咋舌:“你最近跟小八学轻功去了?” 香月无奈一叹气:“我看是她憋了满肚子话,迫不及待地想跟小姐你说呢。” “哦对,”宁玉槿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问道,“有谁惹我们的小香巧了?给本小姐说,小姐我替你收拾她们去!” “惹我的人多了呢!”香巧先喝了一口水,然后深呼吸了一口,做了充分准备之后,这才一一地道出。 “首先是那些管事婆子。嘴巴利得跟刀子似,我和香月姐还好说,那次我让紫苏去厨房拿点东西忘了报备,她差点被人扭着人用私刑!那些婆子明里暗里地要好处,要不是香月姐赶过去,只怕紫苏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还有这种事?你们怎么不早点给我说?”宁玉槿还以为只是冬梅起歪心思这类的小问题,没想到说起来问题还颇为严重啊。 香巧嘴巴翘得越发高了,嘟着嘴小声地道:“你一天都待在前院里,小八又中毒了,香月姐说你忙得连回来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这些事情就不要拿去烦你了。” 这香月…… 怕烦着她,这些委屈就自己承受着,这丫头怎么那么傻啊。 “还有吗?”最好全都说出来,她也好一并给解决了。好好正正王府里的风气,免得一天老是闹出些幺蛾子。 “还有那些丫鬟,一天总是偷懒,一说她们,她们就翻个白眼,嘴里应着,却不动手,看得我都气死了!” “居然会有这种事?”宁玉槿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了。 那些个丫鬟婆子以前也是伺候大户人家的,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啊? “归根结底,还是小姐你的问题。”香月撑着身子慢慢地坐起来,语重心长地道,“你来府上之后几乎什么都不管,有时候泡在药房里一整天都不出来。那些丫鬟婆子一天风言风语的,说你是家中庶女,没学过持家管账主持中馈,性子也不强,久而久之,她们自然就不会怕你畏你,更何况是你身边的丫鬟了。” 抬眼见宁玉槿没说话,香月继续道:“爷也不会管后宅之事,这些事情若小姐你不担着,只怕那些婆子丫鬟们会越来越大胆,最后闹出个奴大欺主的事情来。要知道,这在盛京城里也不是没有的事……” “要知道,你家小姐也不是任人欺凌不吭声的人。”宁玉槿打断了香月,冲着她笑了笑,道,“放宽心好了,人家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也来三把火,好好地烧一烧这府里众人的锐气。” “就该这样。”香巧双手握拳,两眼冒红光,“最好把冬梅也一并收拾了!她最近和府里的几个管事婆子走得可近了呢,还老是不做事,逮着机会就往前院跑,铁定没安什么好心思!” 宁玉槿倒是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急不急,一个一个地来。” 一个一个收拾。 195 整顿(1) 秋高气爽,落叶飘零。 院中一簇一簇的秋菊开得正艳,像在绿锦上用金线银线勾边的精妙刺绣,装点着这一片花褪残红的余秋。 晌午的太阳并不晒人,可在这样悠闲的日子里,一切都变得慵懒起来。虫儿鸟儿不叫了,偌大的府中,连点人的生气都没有,竟有一种别样的静谧。 而就在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午后,宁玉槿派人通知了定王府上上下下的所有人,来开她来到这府里之后的第一个集体会议。 地点选在花园里的小花厅,周围被一团花团锦簇围绕,绿色的藤蔓沿着架子爬满了亭子,曲曲折折,弯弯绕绕,细碎的叶子洒下点点绿荫。 宁玉槿悠闲地坐在亭中的大理石凳上,随手翻阅着她刚去找影卫们要来的资料。 定王府的防御一向是铜墙铁壁,进来的人无论是来自什么途径,身家背景却是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她粗略地翻阅了一遍,也算是对府中的人员有了些大概的了解。 “小姐,快未时了。”旁边秋云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嗯。”歪了歪头,伸了个懒腰,宁玉槿抬起头来看着桌上放着的沙漏,抿唇笑了笑。 “紫苏,开始打考勤吧。” 紫苏到底是读过书识过字的,按照宁玉槿要求制作出来的点名薄还挺有模有样。 听见宁玉槿开了口,她应了一声,拿着点名薄走到亭子面前去了。 “你们两个,也帮忙看着点。”宁玉槿对夏竹、秋云说了那么一句,然后起身走到旁边的藤椅上躺着,闭着眼睛养神去了。 不远处,稀稀拉拉的人影慢慢地走了过来,紫苏认认真真地记录好每个人的名字,到达的时间,态度一丝不苟。 那些丫鬟婆子没搞懂这是闹的哪一出,见宁玉槿在亭中休息,也不敢太放肆,勾了名字之后便自己个儿找了处阴凉的位置站着。 有些迟到一会儿的没想到还要点名,连忙地拉着紫苏想改时辰,结果说了几句好话之后发现紫苏还是一张冷脸,顿时低声马骂骂咧咧两句,悻悻地走到了一边去。 通知的是未时,结果从午时三刻开始点名,到未时一刻才算弄完。 点名完毕之后,紫苏收了名薄,走进亭中,安静地垂首立着,没有说话。 而在亭中,宁玉槿还躺着在休憩,并且看样子没有丝毫要醒的意思。 刚开始众人还能忍着,可是等啊等啊等了好半天,眼看着太阳逐渐西去,要到忙活晚饭的时间了,宁玉槿还没有醒来,众人有些慌了。 有个管事的婆子大着胆子走到亭子边,小声地问秋云道:“秋云姑娘,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这天眼看就要黑下去了,我们再不回去,这晚饭都没法子做了啊?” 新主子来给奴才一个下马威,这她们可以理解,可这光是让她们站着,是个什么说法? 秋云一听顿时双手叉腰,眉眼倒竖,阴阳怪气地道:“这府里拢共就俩主子,一个是咱们爷,一个是咱们小姐。如今爷在宫里头,小姐的吃食有小厨房,你们忙活着去做饭给谁吃?” “这……”那婆子左右看了下,难为情地道,“秋云姑娘,奴婢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府中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总还是要吃饭的对不对?” “那可不是啊,”秋云冷哼一声,说话的调子抑扬顿挫跟唱戏似的,“想当初咱们爷在府里的时候,也没见多少人伺候,也没见谁饿着啊?如今咱们小姐过府来了,也没少人啊,可也没见你们伺候得有多周到啊。” “秋云姑娘,您说这话老婆子们可不爱听了。咱们都是奴婢,自然是一切都为主子着想,怎么可能怠慢主子呢?” “没怠慢主子?”秋云拿过紫苏的点名薄,随手翻开一页,笑道,“哟呵,赵嬷嬷,你瞅瞅,从来只听说奴才等主子的,可没听说过主子等奴才的,您老可真是好大架子啊。” “秋云姑娘……” “好了好了,少说两句,别吵到小姐。” 两个老婆子上前来冲秋云一行礼,顺手将那赵嬷嬷给带了下去。 “好吵。”宁玉槿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在太阳马上要下山的时候,终于慢悠悠地醒了过来。 “小姐你醒了?”夏竹连忙端起茶盏,递了过去。 宁玉槿喝了一口水,甩了甩头,这才在夏竹、秋云的搀扶下起了身,走到亭子面前:“诸位,等久了吧?” “没多久,没多久。”几张谄媚笑脸凑了过来,忙不失迭地回答道。 宁玉槿抬起头来扫了一眼,众人众生相,有好奇地打量着她的,有对她不服气的,有想要巴结的,千奇百怪。 她耸了耸肩,随手一挥,转身往里走去。 夏竹已经替她把椅子推了出来,她一屁股坐在亭子正中央,目光随意地扫着众人。 众人还没看懂她的手势是什么意思,就听秋云的声音再起:“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小姐让你们按照各房各屋各等级分类站好,听不懂话啊?” 这个,她们还真没听懂。 连忙地重整队伍,众人按照要求重新站好。 宁玉槿看着规整一些的人员,这才觉得顺眼一些。 她慢腾腾地清了清嗓子,又喝了口水润了润喉,这才悠悠开口道:“各位,今天叫各位来呢,是有点小事情要给大家说一下。你们想听的可以听,不想听的可以走,我不勉强的。” “……” 底下一阵沉默。 这话简直像废话一样,她主子都还没发话,谁敢走? 见底下一片的安静,宁玉槿点了点头。 比她想象的要好一点,至少还没一个胆大到明着和她干的嘛。 “既然都没走,那就好好地竖起耳朵,一个字一个字地听清楚接下来的所有话,因为我不敢保证,你们听落了一个字,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哦。” 说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就在底下一片面面相觑的表情之中,宁玉槿冲紫苏一挥手,道:“家规,念!” 196 整顿(2) 紫苏走上前来,环看了底下众人一眼,从背后拿出一本小册子,展开,朗声念道:“家规第一条:无王爷、小姐以及慕容先生的允许,谁也不允许踏进前院一步!” “家规第二条……” “家规第三条……” “家规第四条……” 厚厚地一大本,紫苏念了好半天才念完,底下众人也听得有些晕。 宁玉槿见大家都还有些晕乎乎的,顿时笑道:“你们现在听一遍没记住没关系,我会让人誊抄下来,每个屋里一本。我的要求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你们只要不触犯我的禁忌,想怎么样都随你们。” “当然咯,”她顿了一下,伸手拿过桌上的另一本册子,随手翻开,“有要求自然就有惩罚,除了触犯第一条是直接逐出王府以外,其余的都有相应的处罚措施,想必只要按规矩来办事,大家应该都没意见吧?” 说完见底下没吭声,宁玉槿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道:“顺便再补充一句,各房管事的账本,每个月交上来一次。我不会看账本,所以我会请专门的账房先生来替我审核账本,有虚账假账烂账的,自己看着办吧。家规第十条,怎么惩罚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的,想必你们应该知道后果吧?” “是。” 底下一排人有气无力地回答了一声。 宁玉槿见众人这状态,嘴角的笑弧越大,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脸,悠悠道:“当然咯,我知道各位的心思。你说混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混了个有油水捞的管事,结果遇见这么一个斤斤计较的主子,心里特不愤,特想骂人吧?” “我知道,我都知道。想让马儿跑,又想让马儿不吃草,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也不是那等严苛的人,该给大家的,我一分不少地会给大家。” 宁玉槿一挥手,紫苏立马展开另一个册子,念道:“定王府奖励政策:定王府奖励分为季度奖励、年终奖励、业绩突出奖励以及养老奖励。每个奖励按照府中身份等级,又分为一等奖励、二等奖励,三等奖励……” “季度奖励和年终奖励,只要惩罚薄上没有大过、三次一下小过的,均可以获得。业绩突出奖励每年只有十位,奖励是白银五十两。还有养老奖励,是指在定王府待到六十岁,没有什么大过的,均可以送到定王府别院去,由定王府出资免费养老……” “年终奖励?” “白银五十两?” “免费养老?” 一个个新奇的词语蹦如众人的耳朵,刚刚全部焉下去如同一潭死水的众人,这会儿全部都沸腾了起来,左右谈论面露新奇之色。 宁玉槿给紫苏使了个眼色,她立马走了下去,将那福利簿展开,让众人一看究竟。 “所有等级对应的福利都在上头,怎么升等级我在上面也有标注,你们只要不违背我的原则,我也不会亏待你们一分。” “谢小姐大恩!”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那么一句,只见本来挨挨挤挤兴奋成一片的众人,突地全部跪下了,齐齐地高呼了一声:“谢小姐大恩!” 宁玉槿脸上笑容淡淡的,一摆手道:“行了,都下去干自己的事情去吧。” 众人齐齐退下,不过是转眼间的事,所有人看宁玉槿的目光,都变得不同了起来。 夏竹和秋云对视了一眼,暗道以前在伯府真真是小看了她们三小姐。不过好在,她们现在跟对了主子。 紫苏拿着点名簿,问宁玉槿:“小姐,这个拿来做什么?” “留着,当个参考,过段时间,我把府里的管事也好好换一下。” 现在时日还短,看不出那些人怎么样,也没办法挑选能干老实的顶上,就先缓半个月再说。 估摸着等下次查账的时候,她心里就有数了。 回过头瞥了一眼秋云,宁玉槿不禁笑出了声:“你丫头,我没发现你的口才还不错啊。” 秋云垂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以前教习嬷嬷教导我们的时候说,奴婢有时候要嘴角厉害些,有些话主子不方便出口的,就得奴婢来说。” “这倒是这个理。” 宁玉槿也认同地点了点头。 以前老听人说什么刁奴刁奴,其实那都是主子默许的。要没个人在背后撑腰,一个奴才就敢这么放肆? 而有些时候,有些话的确不适合当主子的亲自出口。 就像刚才,难不成那些打压人的话,让她去和那些丫鬟婆子说? 不过无论怎样,她的目的是达到了的。 “小姐今日这手段着实厉害,恩威并施,看刚才那些人的样子,对您都服服帖帖的,恭敬得不得了呢。” “手段要有,安抚要有,总不可能老是不吭声,让她们以为她们主子是病猫吧。”宁玉槿用牙签插了一块果肉在嘴里,笑眯眯地弯了眼。 她给任何人同等的机会,犯了错也给人改过的机会。但是屡教不改那就别怪她无情,认真勤恳的,她给的待遇也绝对比盛京任何一户大户人家丰厚。 规矩条理,赏罚分明,理顺了自然就好管了。 她不是不会管,只是懒得管而已。 “那小姐,今日这事,您没让人通知冬梅,是打算……”回房的路上,夏竹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冬梅?”宁玉槿一脸茫然地顿了顿,转过头去看紫苏,“我没让人去通知她吗?” 紫苏摇了摇头,脸上表情仍旧冷冷的。 宁玉槿“哦”了一声,又偏转头看向夏竹和秋云,“那你们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她……” 两人尴尬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说话。 宁玉槿点了点头,又“哦”了一声:“行,我知道了。人各有志嘛,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只是最后别摔太惨就行了。紫苏,咱们走吧,去看香月去。” “是。” 夏竹愣在原地,有些茫然地望向秋云:“秋云,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没懂吗?小姐心善,让我们提点冬梅一下,让她及时回头,别起歪心思。否则,到最后谁也保不了她。” “可是,她会听吗?” “唉,说不说是我们的事,听不听,就看她自己了。” 197 有难 家里两个病号,宁玉槿看完香月又得去看一零八,顺便还得瞅一眼狄长风,免得他一个人研究兵法研究得走火入魔了。 好在大家都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每次看到狄长风的时候,她都有些不自在,搞得狄长风连着冲她翻了好几个白眼。 “喂,我说你要不要用这么一副家里死了人的表情看着我啊,是怕我赢了定王殿下?还是怕定王殿下输给我啊?” 宁玉槿懒得理他,直接将装着饭菜的盘子递到他面前:“如果你再不吃东西,估计没等到你赢得那一刻,你就已经饿晕在这里了。” “谁说的?让你瞧瞧小爷健壮的肌肉!”狄长风撸起袖子来,秀出了自己的手臂,脸上嘿嘿地冲宁玉槿笑。 宁玉槿冷哼一声:“不用提醒我,我知道,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你!” 狄长风伸手指着宁玉槿要怒,最后却神色突地一遍,收回手,嘟着嘴细声嘟囔:“算了,看在你是未来定王妃的份上,我不和你一般计较。” 宁玉槿没曾想斤斤计较的小屁孩都不和她闹了,一时间还有些吃惊呢。 不过经此一闹,狄长风倒是不那么倔了,伸手端过饭菜,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只是吃的时候,那目光仍旧落在沙盘上,不肯移动一分。 宁玉槿见此忍不住笑了:“要不要这么认真?” “你看着吧,”狄长风五指握拳,锤在沙盘边缘的台子上,目光瞬间如火炬,熠熠闪光,“终有一日,我会打败他的。” 少年,用雄心比天高。 可看着这样的狄长风,宁玉槿突地有一种自家儿子长大了的感觉。 她是不是母爱泛滥了啊? 从清辉堂里出来,回到房里,几乎还没来得及怎么歇息,就见两影卫匆匆地直奔进了院子。 “三小姐,慕容先生有难!” “什么?!”宁玉槿刚坐下又“蹭”地站了起来,一脸惊疑地看向来人,“到底怎么回事?” 赶来的影卫一脸凝重与着急,忙不失迭地解释说:“慕容先生去和运送狄老将军棺木的影卫们接头的时候遇伏,现在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只送出来了这个!” 说着,那影卫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宁玉槿,宁玉槿拿过一看,发现是一截白色锦布,上面用血写着一个“三”字。 布条是慕容玄常用的衣服布料,那个“三”字倒是看不出来什么。只是慕容玄遇伏,为什么会写一个“三”字? 跟她求救? 她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去救人? 如今墨敬骁还在宫中,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府中只能是她拿主意。 慕容玄向来思虑周全,写这个“三”字,是否别有深意? 正皱眉思虑的片刻间,就听其中一影卫着急道:“三小姐,您快拿主意吧。这一路上来许多影卫都中了毒受了伤,慕容先生如今也不知情况如何,您再迟疑一下,他们可能就没命了啊!” “中了毒受了伤?”宁玉槿眼睛睁大了一些,顿时明白了慕容玄的意思。 他恐怕不是让她去救他,而是让她去救那些中了毒受了伤危在旦夕的影卫们吧? “我去背药箱,咱们立刻就走。” 去立章堂拿了她的万能小药箱,走都快走到门口了,她想了想,又回过头去,将之前多准备的小药袋拿来挂在腰上,这才走出去和影卫们会合。 除了留下来保卫王府的必要影卫,宁玉槿又纠集了一些人手,一起赶往郊外。 好在之前的抬椅还在,两个影卫抬着她走,速度快,也不用太受罪,一路直接从房顶上飞掠出城去。 “是在哪里?” “就在城东的那片桦树林里!” 一行人一路飞驰到了桦树林,林子里却静得连一声鸟叫声都没有。 宁玉槿让一影卫先进林子里面探了路,没一会儿人就出来了。 “怎么样?”她赶忙问道。 “禀三小姐,林子里面全是死人,无一活口。” “无一活口?”宁玉槿心里一凉,生怕慕容玄也在其中,赶忙一挥手,“走,我们进去看看。” 几乎没进树林多久,就看见了里面的一片惨状。 金黄的落叶铺了一层一层又一层,像是黄金地毯,人走上去的时候还会发出“窸窣”的响声。 可是如今,那黄金地毯上面到处是猩红的鲜血,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人的尸体,看起来像是秋天的葬礼。 宁玉槿走了下去,连忙找着穿影卫衣服的人,伸手去探鼻息。 跟来的众影卫也赶紧地去找自己的同伴,看看有没有活口。 “死了……” “死了……” “全死了……” 宁玉槿环看了一下周围,秋日的风冰凉冰凉的,吹得她眼也冷脸也冷,心里头,更是冰冷到了极点。 慕容玄和狄老将军的棺木不在,这里又只剩下尸首……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宁玉槿不动声色地捏了捏那影卫身上的肌肉,每捏一下心里就寒下一分。 之前慕容先生判断村民中毒时候山谷里面的那些黑衣人的身份的时候,曾经说过,训练方法的不同,身体上肌肉的结构也会有细微的不同。他们都是学医的,要判断身体的细微差别,那是很容易的事情。 而很明显,这些影卫身上的肌肉,和零一、零二、一零八他们还是很有差别的。 那就是说…… “走!” 宁玉槿心头一紧,刚喊出一个字,就见刚才那些已经全部“死”了的众人,一下子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大刀银光湛湛。 天色渐黑。 银白的月光穿透树林,斑斑点点地漏下一些光来。 宁玉槿几乎看不见眼前有什么,只觉得无数的光在闪,无数的人在飞,无数的刀风从她的脸庞上划过。 “三小姐快走!”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喊了一声,宁玉槿连忙退后几步,转身欲跑,却一下子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三小姐这是打算去哪儿啊?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含笑的声音却如修罗,宁玉槿嗓子一哑,一瞬间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198 引君入瓮 冷风如刀,刮得脸一阵火辣生疼。 夜凉如水,冷得心尖儿瑟瑟发颤。 宁玉槿几乎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又强行地压了回去,才有气力问道:“你是谁?” “老熟人啊,宁三小姐还没猜到吗?” 面前的黑影紧迫逼人,宁玉槿倒退一步,他也几乎贴身倒退一步。 宁玉槿伸手拽住腰上的药袋,强作镇定地道:“哥们儿,奉劝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否则发生什么小意外,可别找我负担医药费哦。” “难不成,你个没武功的,还能在我们手掌心里翻天不成?”身后一道妖娆女声响起,恰恰阻断其后路。 宁玉槿退后的步子一滞,眉心皱起,不动声色左右观望。 跟来的影卫现在几乎都被人拖着步子,她又被人前后夹击,若是要逃,也只能是左右两边放手一搏了。 “哈哈,梦姬,你可别小看了这个没武功的,咱们的人可没少栽她手里。瞧瞧,和尚家的小心肝儿凤双,如今可不因为她受着罚呢。” “哎哟,我说你可别说了,没瞧见人和尚脸色都变了吗?喂,和尚,你可得手下留情怜香惜玉啊,先生要的是活人,可不是死人。” 两道揶揄谈笑的声音一左一右地围了过来,将宁玉槿四四方方地围困在了中心位置。 这才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宁玉槿这回可算是看出来了,这一局简直就是请君入瓮,专门捉她的来了! “话说,你们四个打一个,这样真的好吗?要不要,咱们一对一地单挑?”宁玉槿咧着唇露着笑,这话也不知道是说认真的还是说笑的。 站在她面前那黑影上前一步,月光洒下,照在他光洁点着戒疤的脑袋上,五官脸庞,豁然就是上次把她扛着出来的智远和尚。 众人都在笑,可唯独他没有笑,一张脸阴鹜沉沉,像要吃人:“单挑?我可真想和你挑一回。” “和尚,你可别乱来。先生说她诡计多端,她说什么都不要应,先抓回去再说!” 身后梦姬见智远和尚要被挑动,连忙地出口警告道。 和尚抬起头冷冷地扫了一眼梦姬,又将目光落在宁玉槿身上,突如刚才那般,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对,先把你抓回去,余下的,慢慢说。” 那拖长的语气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宁玉槿被那调子磨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猛地打了个冷颤。 “那个,大哥,咱有话好好说,别动手行么……” 宁玉槿被智远和尚逼得又往后退后几步,可后面还有梦姬那只毒蝎,她退后两步之后就生生止了步子。 旁边是各种怒吼和厮杀,那些影卫想要冲过来,却全部被多出几倍的人挡在了圈外。 智远和尚不慌不忙,一步一步慢慢踱至她的面前,手腕轻轻转动,骨节却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今天和尚我倒要看看,这宁三小姐,到底是哪里来的妖孽!” 说着,大掌猛地伸出,就要去抓宁玉槿的肩膀。 宁玉槿快速伸手,将手中东西往他手心里一塞:“给你!” “什么?”智远和尚顿时顿了半秒。 旁边几人连忙高呼:“快扔,是霹雳弹!” “她怎么会有……” 智远和尚一句话还没说完,突地反应过来手中是什么,连忙一个用力,猛地甩开。 然而终究是晚了半秒,那黑漆漆的小弹丸在半空中就给直接炸开了。 不过那弹炸开后却没有火星和烟雾,而是一片粉红色的轻烟,飘飘荡荡地就飘散开去。 “闭气!” 智远和尚一个丈步跳开,连忙出声提醒。 宁玉槿赶紧地蹲在了地上,手腕一抖,拿出一根银针来,往自己手腕处一刺。 “嘶——” 剧烈的疼痛让她倒抽一口凉气,她却不敢停顿,再一次刺向手腕。 “绝魂绝魂你快点过来,咱们还是同命呢,咱没命了你可也没命了……” 她制作毒烟的时候考虑到避免殃及无辜,所以毒烟浓度不大,杀伤力不广,在这样空旷的场地上,维持不了多久。 如今只要他们仍旧挡住她的四面,她还是逃不出去的。 如今之计,只能顶住一时是一时,等待救援了。 “梦姬,快点把这毒雾驱散掉!” 智远和尚透过粉红色的雾障看向宁玉槿方向,她在那地方就是一团模模糊糊的黑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不见似的。 他莫名地有些心焦起来。 这次花费了那么大的代价引她从定王府里出来,若是再捉不到人,那他们也该去自请处罚去了。 梦姬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香炉来打开,里面装着一只浑身漆黑的蟾蜍,她伸手拨动了一下,低声道:“宝贝乖,快点把这些毒气都吸了,对身体大补哟。” 别看是一只小小蟾蜍,可是那吸收能力却不是盖的。那无形无状的粉红色毒瘴,被化为一缕缕毒烟,全部集中地朝着那香炉方向飘了过去,逐渐消弭干净。 宁玉槿这会儿一只手已经抬不起来了,额上冷汗密布,像刚刚被大水冲洗过似的。 她正考虑着要不要加大刺激量,给自己来一刀呢,就见周围的粉色雾障,竟然渐渐地消失无踪! “丫的,还有两把刷子!”宁玉槿见此龇了龇牙,伸手往药袋里面一抓,又抓出一大把黑弹丸出来,“可惜,这玩意儿我多的是。” 说完,一边扔了两个出去,落地便炸开,冒出粉红浓雾出来。 “往后退,快往后退!他娘的,这娘们儿毒弹多得很!” 旁边叫退的声音此起彼伏,往后退的身影手忙脚乱。 梦姬那黑蟾蜍再厉害,可也没办法一下子吸收那么多雾障,顿时间也赶忙地后退开去。 宁玉槿刚刚松了口气,掂量着两袋子的毒弹,心想坚持到救兵过来总该没问题吧。 却不想这时候,有人突地大喊一声:“戴面具!” 戴面具?戴什么面具! 宁玉槿吃了一惊,透过红雾看出去,就见智远和尚、梦姬他们拿出一个简易的防毒面具出来,往脸上套上。 那面具款式,豁然就是村民中毒时候,看守村民的那些黑衣人们戴的面具! 看来村名中毒的事,还真有东齐插手! 宁玉槿正思忖间,就见那些人已经穿过毒雾朝她走来,她顿时“妈呀”一声,起身起来就跑。 199 我救你,跟我走 跑? 四面都被围追堵截,能跑哪里去? 不跑? 前有猛虎后有恶狼,不跑等着被人生吞活剥? 宁玉槿这会儿脑袋还没想出个结果,身体却快了一步,直接地撒开丫子狂奔起来。 “梦姬,拦住她,别让人给跑了!” “放心吧,她逃不出老娘的手掌心!” 面前有一团绿影飘过,直扑面上而来。 宁玉槿鼻子一动,心中冷笑:看来一零八中的毒,就是这位梦姬的杰作了。 如此正好,她还可以顺便地替小八报仇。 脚步几乎不停,反倒是直接迎了上去,穿透过而过。 “倒!”梦姬在前面看着,嘴角的笑容才刚扬起,就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她怎么没事?!” “她会医毒之术,梦姬小心!” 有人在旁边提醒,却总归是慢了半拍。 宁玉槿穿过那团绿影之后,手腕一抖,一根银针飞射出去,直接插在了梦姬的手臂之上。 “啊!” 她凄惨地大叫一声,顿时滚倒在地,脸上表情顿时狰狞成一团。 若是借着月光细看,可以看见她从指尖开始往手臂上延伸,逐渐地变成是一片深黑。 “梦姬快让黑蟾蜍吸毒!大家别愣着,让人给跑了!” 智远和尚连忙地大喝一声,本来还对这变故有些发愣的众人,这才发现随着梦姬倒地,他们的防线,已经出现了缺口。 宁玉槿不会轻功,自然无法跑得太远。 这才刚奔走一小段距离,就感觉身边一阵“嗖嗖”的冷风掠过的声音,一眨眼就见有人挡在了她的前头。 宁玉槿伸手紧紧抓住腰边药袋,这时候倒是笑出了声:“怎么,你们还想来一次吗?事先声明,你们挨到我要是再有什么意外,我可不会对你们负责人的哦。” “哼,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现在众人都带着面具,可不怕她再扔什么毒弹。 宁玉槿这会儿也是强憋着一口气了。 她药袋里倒是有其他的药丸,可是这会儿有人专门看准了她的手。别说是扔出去了,只怕手还没抬起来,就被人将手中的东西击落了。 “那个,大哥,其实你们可以听我说两句。我知道你们是什么目的,不就是抓我去威胁定王墨敬骁嘛。但是有一点你们不知道啊,墨敬骁他是根木头啊,他根本谁都不爱啊。他找到我纯粹是因为我听话乖巧不闹事啊,你们抓到我,他根本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啊……” “别听她废话!抓回去再说!” 宁玉槿顿时耷拉下嘴角,忍不住暗中将他们都挨着腹诽了个遍。 丫的,这是真非抓她不可了。 还没来得及再思良计,就听一声破空之声,有巨大黑影从空中掠过,身形矫捷,速度奇快,像夜晚的吸血蝙蝠。 智远和尚见此顿时皱眉,暗道不好:“怎么哪次都有他?” 宁玉槿也抬眼看了过去,就见那黑影直接掠上树梢,整个身形都被黑色的斗篷包裹住,看起来还真跟蝙蝠挺神似的。 她顿时就欢喜了。 是绝魂,是绝魂啊! 那丫的虽然每次都把她折磨得要死不活,可是至少他不敢要她的命啊! 这个时候,当然是保命要紧了。 “绝魂!绝魂你快救我!他们要杀我啊,要把我五马分尸大卸八块啊!你要知道,伤在我身,疼在你心啊!你忍心见我饱受折磨、含恨而去吗?!” 围堵宁玉槿的人额上齐齐冒出冷汗,均是一脸无语看她。 刚才他们明明说了是要抓活口,怎么到她嘴里就成了“五马分尸大卸八块”了? 而且这位不是墨敬骁未来的定王妃吗?怎么跟别的男人张口闭口“伤在我身、疼在你心”? 智远和尚顿时一脸意味深长似有所悟:“呵,原来是三小姐的相好的,怪不得哪都有你。” 相好? 谁跟他相好了! 那个冷心冷面心里扭曲的冷血蝙蝠,她才没兴趣和他有任何一丁点的拉扯呢! 不过特殊时期,她可不能和绝魂闹翻了脸。两眼一眨,那亮晶晶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绝魂大哥,你难道不想管我了吗?你难道忘记了咱们的山盟海誓了吗?不是说好的同生共死吗?你难道准备让人家一个人孤苦伶仃地上路吗?” “哟,山盟海誓,同生共死,都到这地步了?那定王墨敬骁的那顶绿帽子,可戴得够高啊。” 旁边有人轻笑着揶揄了一句,却被智远和尚瞪了一眼,不敢说话了。 和尚知道自己绝对斗不过绝魂,唯有靠着人多优势,一堆上缠住他,然后有个人带着人先走才是最佳解决办法。 然而还没来得及部署,就听一直没有开口的绝魂,终于说出了他今晚的第一句话:“要我救你?” 宁玉槿将头仰得高高的,看着树顶上的绝魂:“你这问的不是废话么?” 不要他救?不要他救她干嘛自虐地在身上弄伤口,好引他出来。 “离开定王府,我救你。” 没由来的一句话,突地让宁玉槿愣了一下。 绝魂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他还以为他讨价还价地问她要解药呢,这让她离开定王府,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宁玉槿心知绝魂目的绝不简单,可在旁人看来,还真是一出情感大戏了。 一对相爱的恋人被强权拆散,女子进了王府,男人日日在幕后守候,每次当女子有危险的时候都会挺身而出。 而这一次,男人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向女子提出了要求——我救你,你跟我走!从此浪迹天涯,流浪江湖! 哎呦我滴妈! 宁玉槿脑补完整个故事,只怕没把自己的牙齿给酸掉。 “绝魂,你他丫是什么意思你?” 莫不是他也想借此机会,用她来威胁墨敬骁? 想想这可能性很大啊,绝魂毕竟是隶属天玑阁的,而天玑阁现在是殷太后在管,殷太后又视墨敬骁为眼中钉…… 宁玉槿顿时警惕性地双手抱胸,退后一步,猛地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跟你走!” “呵,痴心男子负心女。这宁三小姐铁定是看上定王府的地位了,不愿意跟他走呢。” 宁玉槿嘴角一扯,顿时无语。 这些人要是在现代社会该有多好,铁定是当狗血言情剧编剧的料哇! 绝魂斗篷张开一些,气势越发迫人:“真不走?” 宁玉槿死命摇头:“不走。” “那好,你……” 绝魂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一阵强烈气势扑面而来,像是要将一切都压迫在底端似的。 一切对话,戛然而止。 200 我的人,我自己救 平地有,大风刮过。 四周的白桦树被吹得沙沙作响,无数枯黄的树叶从树枝上飘落下来,像是在下叶雨一般。 远处,那暴风卷席的中间,一片黑影由远及近,几乎转瞬就到了众人的面前。 智远和尚他们见此顿时脸色就变了:“不好,把煞神给招来了!” 绝魂眯眼,目光冷冷射过去,就见有两道目光,不畏地对看过来,且目光更是凌厉盛人。 随即,一步踏开,那黑影从那暴风的中心迈出,墨色的袍子飞舞,一双凤眼锋利似刀。 “本王的人,本王自己会救,不牢阁下操心。” “呵,下回要救人就来早一些,可别过来给人收尸就不好了。”旋转的夜风将那斗篷吹开了一些,那张苍白的脸上嘴角微翘,像在笑,又实在没个笑的样子。 “多谢提醒。” 墨敬骁足尖一点,一个飞掠,几乎一个呼吸间就已经到了宁玉槿的跟前,伸手一搂,就将她安置在了怀里。 他的速度太快,快到像一阵风像一道光,明明有人就站在宁玉槿的旁边,可伸手去拉她的速度,仍旧赶不上他的速度。 “一个不许放跑,全部抓起来!” 他冷然肃穆的声音传遍整个树林,四周一下子跳出来无数个影卫,一下子加入了缠斗之中。 如今人数差距一个颠倒,情势便陡然不同起来。 训练有素的影卫们配合默契,声势大振,一下子变成了一边倒的趋势。 墨敬骁就那么揽着宁玉槿,站在整个战斗场地的中央,像一座永垂不朽的英雄雕像。 宁玉槿趴在墨敬骁的胸口,就感觉周围的刀光剑影,再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身躯是铜墙铁壁,能替她遮风挡雨、替她抵挡世间的一切磨难与浮沉。 莫名地,安心。 偷偷地抬起眼来,透过他的肩膀,望向他背后的那棵桦树。 树顶上空空如也,落光树叶的枝桠后面是一轮皎月,看上去就好像是被人用刀被劈出了无数条豁口似的。 而树顶上的那一个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其实不管绝魂到底是抱着什么目的来的,她都挺感激他的。 因为要不是他来拖延的这片刻,只怕她早已经被智远和尚他们给带走了。 唔……如果……如果他不老是想着要她的命的话,其实同命的解药,给他也是无妨的。 “在想什么?” 下巴抵住额头,墨敬骁喉结微动,有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宁玉槿被他搂得太紧,甚至能够感觉到那胸腔波动时候的共鸣声。 这种感觉,有种说不出的美妙。 她贪恋这一刻胸膛的温暖,将头埋在他的锁骨处,小声地道:“在想能够再见到你,真好。” 搂她的手臂一勒,将她紧紧箍在怀中。 他低了些头,靠在她的耳边,醇厚低沉的声音,好听到醉人:“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宁玉槿摇了摇头:“这一次,是我大意了。我若是多推敲推敲,定能发现漏洞的。” 只可惜当时听到慕容玄都给出事了,她的确是有些心慌,脑袋也就不会理智地去想太多了。 “不是你的错。”墨敬骁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侧过头在她的眉梢处轻轻地吻了一下,“是我的错。” 若不是他喜欢她,若不是他动了想要把她占为己有的意思,那么她也许还是她的全宁伯府三小姐,永远不可能遇到这么多的危险和算计。 是他,一手将她引入这危机重重的漩涡里。 或许他最开始是对的,谁也不爱,那就谁也不会伤害,他孤身一人,就不会拖累谁了。 可是,偏偏遇上她,偏偏爱上她! 他怎么能够容忍自己喜欢的女子,为别的男人披上嫁衣? 他怎么能够容忍自己喜欢的女子,给别的男人相夫教子? 他怎么能够容忍自己喜欢的女子,和别的男人相守到老? 就是心里面的那一点私心,他才不愿意放手。 可也是因为他的私心,他害了她! “阿骁!”宁玉槿猛地抓住墨敬骁青筋暴起剧烈颤抖的手,突地叫了他一声。 “什么……” 墨敬骁有些失控的情绪被突地遏制住,一双凤眼看向宁玉槿,有些吃惊。 宁玉槿将墨敬骁的手拿起来,然后将自己的五指张开,一点一点地和他,十指相扣。 “阿骁,你看!” 她在他眼前,举起了两个人的手,还冲他晃了晃。 “看见了吗?我们两个,已经紧紧地抓在一起了。” 她说:“如果你不想抓我的手,那就从一开始就不要抓。既然抓住了,那就好好抓着,不要放手。因为,我已经是你墨敬骁的女人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墨敬骁的女人了,你放手了,你打在我身上的专属烙印也不会去掉,他们该对我怎样还是会对我怎样。” “难道……你准备放开我的手之后,就不管我的死活了吗?” “永远不会!”猛地将宁玉槿抱紧,那锐利眼眸迸发利光,似要穿透一切,“你命,同我命,谁也别想拿去!” 宁玉槿抿唇轻笑,将头靠在墨敬骁的肩上,不言也不语。 还用说什么吗? 什么都不用说了吧。 “啊——” 一声惨叫直刺云霄,有影卫上来报告:“爷,三小姐,有影卫中毒了!” “中毒了?”宁玉槿顿时间从你侬我侬之中回过神来,连忙地让墨敬骁放手,“你放开,我过去看看。” 墨敬骁倒是放开了她,不过却脚步不离地立马跟了上去。 周围是一片惨状,墨敬骁要抓活口,对方的人却在自己失利的情况下当即自尽,根本不给人抓住他们的机会。 宁玉槿直奔到伤患面前,才发现那影卫两只眼睛被毒气熏着了,这会儿肿成了一片。 “是那个梦姬的毒!”她连忙蹲下身先替那人处理一下伤口。 墨敬骁负手而立,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有影卫回答道:“爷,我们正准备将人一网打尽呢,结果那女的对他一撒毒粉,趁机就和那和尚跑了,我们已经派人去追了。” “也就是说,梦姬和智远和尚跑了?”宁玉槿抬起头来,眉目一凝。 201 心境不同 “让他们跑。” 墨敬骁眼角眉梢间无一丝慌乱,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仿若并不怎么在意。 宁玉槿扬起的脸上露出一抹惊诧表情,愣了片刻,才眼睑一收,收了情绪。 墨敬骁铁定是有她的打算,她不该操心这个问题。 她该看的,是这个中毒的影卫那双眼睛能不能治。 “水?谁身上带了水?” 宁玉槿抬起头来,哑着声音有些焦急地冲着四面一喊。 “我!三小姐,我身上有!” “我也有!” “我们也有!” 几乎个个影卫身上都背着水囊,墨敬骁赶紧地让人给宁玉槿全部收集起来。 宁玉槿也不敢多耽误,拿着水囊开始猛地冲洗那影卫的眼睛,直冲得通红一片,冲得他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现在赶快送人回定王府,我给他弄药敷上,要不这双眼睛可就废了。”宁玉槿从一堆空水囊之中站了起来,单手叉腰,指着那影卫道。 墨敬骁环顾一周,突地开口,声音极具威严:“零二,你带着部分人清理现场。零四,你负责接应出去追人的影卫。其余几个,立马护着一零三,回定王府!” “是!” 所有影卫齐齐应了一声,各自领命负责各自的事情去了。 宁玉槿在衣服上擦着自己湿漉漉的手,看着各影卫抬着那受伤影卫走的时候,还感慨了一句:“哦,他叫一零三啊。” 一零八她叫小八,那一零三她该叫什么好呢? 总不可能……叫小三吧? “别发呆了,我们也走。” 墨敬骁做事从来果断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地方的事情解决以后,他当即抱着宁玉槿,就跟在几个影卫的后面,往定王府方向飞去。 宁玉槿心想反正不是自己花力气,索性一路地不老实,在墨敬骁怀里的时候就偷偷冒出个头来,仰着头看着一块黑幕的夜空。 郊区的天空像是比城里更开阔更高远似的,没有了四四方方的高墙大院围着,那一轮皎月,也比平日里更明更亮起来。 地上的草开始枯黄,可沾上秋露之后,仍旧会有一股淡淡的芬芳,沁人心脾。 宁玉槿下巴抵在墨敬骁的锁骨处,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晚心境不同的原因,感觉看什么都顺眼了起来,人间处处都是美景。 一路飞驰,秋风瑟瑟,吹得人的衣袖鼓鼓作响。 也吹得,一颗心,莫名地荡漾。 回到定王府,宁玉槿二话不说,先让人给她弄一大盆水来,旋即大步朝着立章堂走了进去。 这会儿一零三已经躺在了立章堂的病床上,众影卫还以为是宁玉槿要用水给他冲眼睛,赶紧热的凉的都给她弄了一盆。 结果宁玉槿端过铜盆猛地一头扎进去,闷了一会儿,才顿时抬起头来,伸手一抹脸上的水。 怪不得人都喜欢说“泼凉水”,这凉水有时候还真的挺降躁降火。 半路升起的情绪被这冷水一压,顿时消失无踪,她面色严肃地穿上白大褂,对众人道:“你们都出去,去千暖阁帮我把紫苏丫头叫来。” 众人连忙退下,不一会儿,紫苏也被人从那边接了过来。 宁玉槿指着后面的一排东西,对她道:“先熟悉熟悉,一会儿给我打打下手。” “是。” 紫苏年纪不大,又是几个丫头中最瘦弱的一个,可那性子清冷得就像是历经了几十年的沧桑似的。 宁玉槿也不知该如何给她说,叹了口气,先救人。 一零三被那梦姬一把毒粉洒在眼睛上,若是处理不好,很有可能就成瞎子了。 不过好在当时她就进行了及时处理,用大量清水将那毒粉冲刷稀释之后,他眼睛所中的毒素会淡去很多。 仔细替他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恶化之后,宁玉槿便配了一副药,交给了紫苏:“磨成粉,煎成粘稠膏状。” “是。” 紫苏领了药便马上去煎药了。 宁玉槿拿着自己自制的那些消毒用品,对一零三的眼睛小心地进行再清理和消毒处理。 “疼吗?” “回三小姐的话,不疼。”一零三躺在床上,双手抓着床单,明明疼得咬牙,却愣是说“不疼”。 宁玉槿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男人的自尊心啊。 “既然不疼,那我可就下手重一些了。” 说着,几乎还不待人回答,她就猛地下了手,又迅速地收了回来。 而随即的,门外的众影卫只听见一声直刺云霄的惨烈的一声“啊”,顿时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感觉,宁三小姐一个姑娘家家的,比慕容先生还下得手呢? 待紫苏将药煎好,宁玉槿将那黑乎乎的药膏涂在纱布上,吹得稍冷之后,便替一零三把眼睛包扎上了。 这下好了,旁边一零八还没好,现在又来一个一零三,人说好事成双,这坏事也成双了。 “紫苏你就在这边照顾着吧,那些个都是大老粗,没你细心,也没你懂医。” 宁玉槿自从知道紫苏有医术的底子在之后,便尽量地将她带着走了。她年纪还小,若是肯潜心学上几年,以后也铁定是了不起的一代名医。 而且立章堂的药房里放着那么多稀世医书,许多人学了一辈子医术都不定能参悟一本,她在这里照顾一零三的话,也能有机会去翻阅一下。 就看,她自己争不争这口气了。 宁玉槿替一零三上好药之后便出了房门,没想到院中一抹墨影站得如松柏般挺直,正是墨敬骁在等她。 “定王殿下,您这是……” 她刚开口问,就见墨敬骁身上冷气一盛,面色不悦地看她:“你叫我什么?” “阿阿阿……阿骁。” 宁玉槿结巴了一下,才算是叫出了口。 你说在郊外的时候是情况紧急,她当时为了稳定他的情绪一时口快叫了出来。如今真好端端面对面了,要这么叫他,还真是需要一点勇气和定力啊。 墨敬骁却似乎很满意她这么叫他,眉头舒展,利眉一扬,斜插入鬓间,有飞扬姿态散开:“一零三怎么样了?” “无大碍。” 宁玉槿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点信心的,这句话说得毫无压力。 墨敬骁点了点头:“无大碍便好。” 宁玉槿突地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问道:“对了,我都一直忘了问,慕容先生怎么样了?狄老将军的棺木呢?” 202 谁放手,谁小狗 定王府有多大呢? 大到宁玉槿从东走到西走一个对穿,那都得两三个时辰。 就好像此刻,她跟紧墨敬骁的步伐七弯八拐不知道行了多久,才在一个貌似很久没有人迹的院落面前停了下来。 停下的时候,她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扶墙,只觉得腿一软,自己就再也站不住似的。 “呼,总算是到了。” 再不到,那可真是要她老命了。 墨敬骁转过头来,目光幽深地看她,语带一丝戏谑:“让你拉着我走,你自己不愿意。” 若是她肯拉着他,或者肯让他拉着她,那么以他的轻功,早该轻轻松松地就到这里了。 宁玉槿将头撇向一边,掩饰住自己内心的尴尬。 她才不会说,因为在郊区她主动说的那几句“豪言壮语”,搞得她现在都有些不太好意思见墨敬骁了。 见他伸出手来给她的时候,她脑海里顿时浮现的就是她厚脸皮说她是他女人的那副情景,那手顿时就像是着了火一般,火辣滚烫,如何还敢去拉墨敬骁? 其实她当时在郊外的时候,她应该换个说法的——你说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还分什么你我啊,上了贼船还有机会撇清楚吗? 不过她如果这么说,墨敬骁会不会揍她啊? 算了算了,还是去办正事要紧。 “那个,阿骁,咱们进去吧。”宁玉槿说到他名字的时候,顿了顿,这才将一句话完整地说完。 “嗯。”墨敬骁当即伸手一弹,一颗飞蝗石击中院子门扉,将门直接地打了开。 漫天飞舞的灰尘在月光下都显得尤为地明显,宁玉槿单手捂着嘴巴,另一只手拼命地在眼前扇着,企图将那些灰尘扇开一些。 “咳咳,这简直就是一场小型沙尘暴了。” 这样的屋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打扫、多久没人住了。 呃? 不对吧,看刚才的样子,她和墨敬骁来这里之前,这里应该很久没有人来了才对,他带她去见慕容玄他们,怎么带着她往这里跑? “阿骁,你确定没走错路?” 墨敬骁停下步子等宁玉槿靠近,而后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身边一拉:“这屋子底下有密道,你得紧紧靠着我,不要乱动一步。随时抓住我,懂?” 宁玉槿目光落在那十指紧扣的手上,愣了一下,才连忙地点头:“懂!明白!了解!知道!欧克!” 墨敬骁懒得理她说了些什么,再一次弹出一颗飞蝗石去,将门给击开。 这次宁玉槿看仔细了,可不是墨敬骁怕脏了所以不用手推门,而是在门上有一个机关,必须得用东西击打将机关关闭,人走进去的时候才不会受到伤害。 而若是哪个不知道内幕的,伸手一推那门,只怕人还没走进去,就已经牺牲在门外了。 走进屋子,里面布置得像个佛堂,而且年代应该是挺久远的了。 若是她记得不错,这定王府以前可是前朝摄政王的府邸,里面的弯弯道道,各种秘密,自然是数不胜数的。 想来,有个地道也不稀奇,只不过是被墨敬骁物尽其用罢了。 “啊哈,这是个什么陷阱?” 墨敬骁伸手在佛堂供着的弥勒佛的肚子上一按,那佛像便一下子弹开,露出一条通道来。 其实这都不稀奇,只是看惯了各种踩空陷阱、踩错之后会有毒箭射出来的机关设置,陡然间遇见这么个新奇的,忍不住有些咋舌罢了。 要问多新奇? 一眼看去,这隧道倒是没什么特别,只是在顶端有一整片的镂空,点点月光洒下来,抬起头去看却好像是满天繁星璀璨似的。 宁玉槿想进去看个究竟,不过对于这种会闹出人命来的事情,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勇敢地……站在了墨敬骁的后面。 “那个,您请!” 她很是温柔地伸出手来做了个“请”的姿势,脸上笑容优雅半露、姿态不卑不亢,俨然一副懂礼貌好孩子的模样。 墨敬骁轻嗤一声,将她拉来靠着自己:“不是你说的吗?拉住了,就别放手。我不放手,你也别放手。” 宁玉槿目光一飘,又望向别处了。 其实当时她想的是,他丫的墨敬骁你别想把咱诱哄过来了就不管了,你丫敢中途撂担子咱豁出去跟你拼了这条老命了! 不过貌似,她还收获了一些额外的? 见墨敬骁说了这些话,她清了清嗓子,目光之中饱含秋天的菠菜,呈四十五度仰头看向墨敬骁,语调饱含深情地说:“说不放手,就不放手,谁放手,谁小狗。” 墨敬骁嘴角一抽,连话都不想接了,直接转身,拉着宁玉槿就进入了那条隧道之中。 “呀,这里面没机关?” 宁玉槿见墨敬骁走得那么随意,顿时放下心来,忍不住想离开他的范围,自己走上一走。 结果那一步踏出去脚上就开始冒烟,想回来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脚给别住了! 多亏墨敬骁眼疾手快,当即提住她后衣领一拉,整个人拉了回来。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跟紧我吗?”那俊眉一沉,厉声斥道。 宁玉槿缩了缩脖子,眼睛骨碌一转,眨巴眨巴装无辜:“那个,我走到这里的时候,突地发现有一股不可抵抗的力量吸引着我,让我不自觉地就脱离了你的范围。真的,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 对于这丫张口就胡说的本事,墨敬骁不给于任何置评。 “这隧道上面的镂空点是按照二十八星宿来布置的,只能晚上走,因为只能有星光和月光能够将那二十八星宿的走势投射到地上,形成路线图。而你若是不熟悉这个机关,一旦进来,那可就别想出去了。” 本来不想说这么多的,可是瞅见宁玉槿一脸好奇宝宝非要知道个所以然的样子,墨敬骁只好挑重点说了一些。 这么一说,宁玉槿顿时就老实了许多,剩下的路紧紧跟着墨敬骁,再不敢调皮了。 什么二十八星宿,那么复杂的东西,她根本不懂好伐! 为了她的小命,还是跟紧墨敬骁要紧。 给读者的话: 今天九九有点不在状态,第三章明天早上补更。 203 验尸 曲曲折折又是好一番穿梭,那地道才总算是到了尽头。 而尽头不是宁玉槿想象中的密室,而是直接连接到了一处普通的农家小院里! “爷,你们可算来了!” 一影卫连忙地迎了过来,豁然是许久不见的零一。 他是这次负责去接狄老将军棺木的主力,许是一路匆匆忙忙、风尘仆仆的缘故,他的脸上都冒出了黑黑的胡茬,眼中血丝尽显疲惫神色。 再朝旁边看去,就见一个小小的农家小院,影卫们东倒西歪地就那么在地上躺着,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睡得正香。 这一路赶来,只怕他们都没怎么好好睡过觉吧。 “嗯,进去吧。”墨敬骁淡淡地冲零一一点头,步子不停地径直朝着那主屋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进,就听“吱嘎”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宁玉槿听见动静抬头望去,就见一袭白衣朗朗,面目温雅如玉,不是慕容玄还能是谁? 他果然没事! 当她问墨敬骁“慕容先生怎么样了?狄老将军的棺木呢”的时候,墨敬骁只回了她一句——跟我来。 然后她便跟着墨敬骁,绕了无数个弯来到了这里。 而慕容玄也没让她失望地,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等着他们的到来。 “爷,三小姐,子瞻恭候多时了。”他朝两人一个躬身行礼,宁玉槿顿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丫的,早该想到的,这个老狐狸,谁能奈何得了他? 同墨敬骁一起进了屋子里,一进门,入目的便是那黑色棺木。在棺木的周围还有一圈凹槽,里面放着冰块,给棺材里狄老将军的尸体降着温。 在棺木的旁边放着一大张桌子,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一切宁玉槿需要的工具。 那些刀具、剪刀、钳子等都是慕容玄仿照宁玉槿小药箱里的工具制作的,有些再加上他的经验和改造,找的貌似也是顶尖的手艺人打造的,说起来还比她自己让人弄的那个还高端些呢。 宁玉槿知道事态紧急,也不去问慕容玄他出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地穿上白大褂,让人将狄老将军的尸体运送出来。 “我来。”从一进屋就开始沉默的墨敬骁,突地一步迈开,走上前去。 屋中众人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看着墨敬骁慢慢地抬出狄老将军的尸体,一步一动作,都极其地小心。 宁玉槿不知道他此刻怀着怎样的心情,只是她拿着刀的手,突地有些抖。 她想,如果接下来墨敬骁如果在屋子里的话,她一定下不去那个手。 好在墨敬骁并没有要她为难,将狄老将军的尸首弄出来之后,他顿了半晌,旋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出了门去。 慕容玄也将其他影卫赶了出去,由他来亲自给宁玉槿打下手。 “开始吧。” 烧了苍术、皂角,在嘴里含了姜片,宁玉槿擦干净手,从一堆刀具中挑选出了解剖用的刀子。 慕容玄知道宁玉槿会验尸还是上次村民中毒的时候,她解剖其中一个黑衣人的时候。 那会儿他不在,是后面影卫给他说的。他听着惊奇,还特意地去看了看,不由得惊奇她用一把杀人用的大刀也能画出那么手法漂亮的口子来。 如今亲眼见到她动手,那一套流程清楚得好像她是个仵作似的,不由让他又是惊讶了一番。 “三小姐到底从哪里学的这些?” 宁玉槿没说,她前世秉承家里人的志愿学的中医,可她家那叛逆的大哥却偏偏要去学西医,而且学得还是法医! 她家大哥性子孤僻冷傲,一般来说解剖的时候都是一台摄像机然后一个人上,几乎不要助手。实在是需要助手的时候,她这个妹妹自然倒霉催地第一个顶上了! 换其他人,谁受得了他那脾气? 而法医跟医生的性子是一样的,医生是负责救病治人,法医是负责不让杀人凶手逍遥法外,都是性命攸关的事情,自然是马虎不得的。 为了不给自家老哥丢面子,她不得已把古今中外验尸的著作都给看了一遍,这能不熟悉么? 不过给慕容玄说这些?不会被他当做天方夜谭吧? 宁玉槿动了动嘴角,随口敷衍地答道:“我出生的时候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白胡子的老神仙,他告诉我说,我是九天玄女下凡,到这世间来普度众生来了。他赐予我天生的绝顶医术,让我在人间解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结果我一睁开眼,就发现我满脑子的医药知识,看见一个人的脸色便知道他的病症了。你说,我那梦是不是真的?” 慕容玄垂下头,干笑一声,默默地道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 宁玉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旋即解开了狄老将军的衣服。 “皮肤上有寒霜,身体周身呈幽蓝色……” “面部僵硬……” “肺部瘫痪……” …… 半晌,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公鸡的打鸣声,似乎一个纷乱的夜晚就这么过去。 宁玉槿用鱼线将狄老将军的身体缝合,让他能够以最完整的状态,入土为安。 “三小姐。” “嗯?” 宁玉槿头也没抬,随口应道。 慕容玄看着狄老将军的尸体,又看了她一眼,突地弯了弯唇角:“我突地有些庆幸了。” “庆幸什么?” “庆幸我们爷,能够遇见你。” 宁玉槿手中动作一滞,旋即无声一笑,用剪刀剪断了鱼线:“慕容先生怎么突然说这个?” “只是突然有感。”慕容玄眯了眯那双狐狸眼,继续说道,“我也庆幸我没先遇上你,否则以三小姐这般心狠手辣的劲儿,若是子瞻什么时候惹到你了,指不定就被你做成人形木偶了。” 本来前半句还让人喜滋滋的,这后半句是他丫的是什么意思? 宁玉槿晃了晃手中的银光湛湛的刀,冷哼了一声:“你可提醒我了。不用庆幸这个庆幸那个的,现在你惹到我,我照样把你做成人形木偶。而且还会在你身体里面塞香料,保证制作出来香喷喷的哦。” 慕容玄想着刚才解剖时候的场面,又听到宁玉槿的形容,顿时觉得他定力蛮强的一个人,怎么都突然觉得有些恶心呢? 宁玉槿白了他一眼,脱掉白大褂往外走去:“出去吧,别让你们爷久等了。” 204 千面毒手 黎明破晓,天空之中开始泛起鱼肚白,取代那茫茫然一片灰色的天。 夜晚的星辰全部隐退,唯有启明星还在天边亮着,而后逐渐地被那同等的白光淹没取代。 院子之中,墨敬骁负手身后,茕茕孑立,高大挺拔的身子像一棵不折不弯的松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在那里扎了根。 他的墨袍随着清晨的冷风翻飞,袍角上金丝绣线绣成的五爪蟒纹,透着低调的华贵,内敛的气势。 宁玉槿一出门就感觉一阵冷风吹来,吹得她打了个哆嗦,双手抱臂走到了他的面前:“定……阿骁,你不会在这里站了一夜吧?这秋季寒露那么重,也不怕着了凉?” 说着伸手去摸了摸墨敬骁的衣角,果然是润润的,她有些无语地小声道:“湿了,看来一会儿还得弄完姜茶给你驱驱寒。” “怎么样?”墨敬骁可没空去管自己着不着凉,见宁玉槿过来,目光往那主屋方向一扫,沉声开口问。 宁玉槿回过头去看了慕容玄一眼,他当即上前一步,将自己做的记录给墨敬骁看。 “三小姐对老将军做了细致的检查,依照她的意思,狄老将军这次中的毒仍是寒焰,只不过下毒之人又在毒里加了一味剧毒之药——番木鳖,才导致狄老将军的尸体变成幽蓝之色。” “番木鳖?”墨敬骁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微微皱眉,抬头看慕容玄。 宁玉槿这时候插了进来,解释道:“是产自南亚、东南亚的一种剧毒之物,唔,也就是今东齐南边近海的位置。番木鳖全株有毒,种子有剧毒。对方将种子提炼成油,然后加入寒焰之毒之中,效果要比之前翻一番。狄老将军中毒的时候就算是我在场,也不定有几分把握能救得回来。” 说到这个她就忍不住暗恼,对方同一种毒能搞出不同种的花样出来,刚刚研究出这个,就又弄出了那个。不逮住敌人阵营里的那个用毒高手,只怕这样被牵着鼻子走的日子还长着呢。 慕容玄见宁玉槿皱眉,连忙地宽慰道:“三小姐也不必自责,你能做的已经做了。将狄老将军一身蓝色去掉,让他能够完完整整地入土为安,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墨敬骁听到这话,不由得眉眼一舒,伸出长臂将宁玉槿勾了过来,大掌摸了摸她的脑袋:“谢谢你,丫头。” “呵呵。”难得被墨敬骁夸奖一句,宁玉槿的嘴角顿时高高翘起,弯成一个好看的笑弧。 不过那笑也没停留多久,她便敛了表情,认真且严肃地看向慕容玄:“慕容先生,这东齐到底有谁有这个本事,能够研究出这么多厉害的毒药来?” 让村民中毒的碧落黄泉,墨敬骁、狄老将军中的寒焰,她敢肯定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当然这个人不可能是梦姬,她那点小手段她压根就没看在眼里。 就好像她中了毒针之后,能想到的办法是用她的黑蟾蜍去吸毒,可那毒又岂是那么好解的? 既然让一零八卧床那么久,就算不要了她的命,利息总该要收一点的。 废她一只手,让她长点记性! 可东齐的那帮人,排除了梦姬之后,还真没发现有谁会用毒的。可若说没有,又说不过去。 唯一的可能是,那个用毒高手一直在幕后,至今她还没见到过。 而看慕容玄的样子,分明是知道对方身份的。 他看了一眼墨敬骁,见他点了点头,他才对宁玉槿道:“之前爷不太想让你知道太多,所以这些情况也就没告诉你。东齐英王齐云谦的手底下,有一个用毒的高手,名叫黎元秋。他的身份来历不明了,不过一身用毒功夫却十分了得。而且他还十分擅长制作人皮面具,弄出来的模样可以以假乱真,几乎能连亲朋好友都能骗过,所以被人送外号——千面毒手。” “千面毒手?”宁玉槿听到这个名字,顿时紧皱起眉头。 会做人皮面具精通易容之术,看来之前假翠兰、翰轩书社那些人、还有昨晚装作影卫的那些人能够骗过他们的眼睛,这个黎元秋在其中绝对功不可没。 “怎么?三小姐想到了什么?”慕容玄一见宁玉槿若有所思的模样,就不由赶紧问道。 他曾无数次感慨,虽然宁玉槿是个女子,可是对于有些事情,她的见识却比他们这些常年混迹官场的人还要通透。 所以她的想法,是一定要听上一听的。 “啊?”宁玉槿没想到自己思绪跑远了一些,结果一回神发现墨敬骁和慕容玄都看着她,顿时愣了一下。 墨敬骁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凤眼之中利光一软,淡淡有温情溢出:“想到什么,就都说出来吧。” “啊?”宁玉槿嘴巴又张大了一些,顿时伸手挠头。 她刚才想到什么了她?怎么两个人都要她说? 好吧,说就说呗,随口扯一个。 “我在想,既然那个什么千面毒手精通易容假面之术,那么狄老将军身边的那个内奸,会不会是他假扮的?” 墨敬骁和慕容玄两人对视了一眼,而后回转过头来同时看向宁玉槿。 宁玉槿歪着头,不解地看向他们俩,没懂他们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慕容玄顿时笑着道:“三小姐,英雄所见略同。”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宁玉槿也没细思量,没想到随口一说,倒是把他们两个都给契合了。 “只不过,狄老将军身边的内奸不会是黎元秋本人,很有可能是他精心选择训练之后,易容安插的,亦或者已经安插了很长时间的。” 宁玉槿有些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慕容玄解释道:“齐云谦这次跑到大邺来,东齐那边全靠黎元秋给撑着,他不可能本人亲自上。” “那到底谁才是内奸啊?你们已经找出来了吗?”宁玉槿对昨天的事情有疑问很久了,不由连忙问出口。 慕容玄拿出折扇一启,摇了摇,露出一脸老狐狸笑:“内奸是谁,昨晚不是已经告诉三小姐了吗?” 宁玉槿顿时瞪大了眼睛:“告诉我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205墨敬骁,你个疯子(一更) 仔细回忆昨天的情景—— 她去看了狄长风刚刚回去不久,就有影卫拿着血书找上了她,说“慕容先生有难”。 随后她纠集影卫赶往城外的白桦树林,遇到了伏击。 再然后绝魂赶到、墨敬骁救下她、一零三受伤、梦姬和智远和尚逃跑…… 整个过程她记得一清二楚,慕容玄到底何时告诉她,谁是内奸的消息了? 等等! 那张写了“三”的布条! 莫不是,那个“三”不是指她,而是另有其人? “慕容先生,你说的,不会是立章堂里那位吧?”宁玉槿声音都有些颤,问这句话出口的时候底气都不太足。 如果内奸真的是一零三,那她把紫苏安排过去照顾他,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而且立章堂里还种着火霜,若是给他毁了或者偷走了,她不气死才怪! 不过,转念想一想,照刚刚慕容老狐狸的语气,明显是早就知道谁是内奸了,那么以他的谨慎精明,不可能没有什么动作才是。 但愿是她杞人忧天。 慕容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赞赏,折扇轻摇,嘴角噙笑:“三小姐是个聪明人,说什么一点就透。” “真要是聪明人,就不会没发现谁是内奸了。”宁玉槿被慕容玄说得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后脑勺,不经意抬头的目光,却与墨敬骁撞上。 他的目光幽邃,幽静如深潭,看她的时候,却好像要掀起大浪,将她扑过淹没一般。 “我们也是刚知道不久。若是早知道,就不会有昨晚的事了。” 墨敬骁说这话的时候凤眸微眯,狭长的眸子上挑的时候,有一股止不住的戾气四溢。 慕容玄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昨晚的确是子瞻的失算。当时我赶去和零一他们会合,急于地想要将狄老将军的棺木给弄进城里来,所以零一跟我说一零三有点不太对劲的时候,也没太多想,只扯下一块衣角写了血字,希望三小姐能够提防一下。” 宁玉槿顿时默了一下。 看来,那布条上的“三”,果然不是她宁三的“三”。 不过…… “慕容先生你就不能写明白一些吗?光一个‘三’字多让人产生误会啊!” “这就是子瞻的失算之处。”慕容玄眉目一凝,声音低沉了些,“当时我只是怀疑一零三,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也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所以后来我让人送布条的时候,才让他半途掺和了进来,改了我写的布条。” 这倒是让宁玉槿惊奇了一下,皱眉问:“难不成,你不是单单写的‘三’字?” 慕容玄点了点头:“布条上写的是小三。” “噗——” 请原谅她一生放荡不羁笑点低,这慕容玄搞个暗号都这么有喜感。 不过如果写的是“小三”,那么她是肯定不会搞错了。 谁都知道她给小八取小名的典故,零八就要大八,十八就叫中八,一零八就叫小八。 如果他写的是“小三”,那么她很容易地便能猜出他说的是谁了。 “也就是说,一零三半途将你写的那布条给改了,同时将计就计,用那布条将我引了出去,其实你们根本就没有遇伏?” “可以这么说。当我们将老将军的棺木安顿好之后,子瞻再想叫一零三过来准备试探一下的时候,才知道他自请和三十二调换任务,私自改去定王府给你送信去了。” 宁玉槿微垂眼睑,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那接下来的事情就衔接得起了。他去定王府引我出去,设伏来抓我,还有后面梦姬和智远和尚逃跑,也是因为他眼睛中毒,拖住了大家。” 眼睛中毒虽然危在旦夕,但是当时有她在,不可能任由他眼瞎。而且若是他身上有解药,那就更有恃无恐了。 现在想来,这个苦肉计着实不怎地,却还真把她给骗着了。 “嗯,的确是这样。”慕容玄点了点头,“再后来,我知一零三不在,事情肯定有变。便一边让人去宫里通知爷,一边让人赶回定王府,顺着其他影卫留下的记号追踪。” “一边让人去宫里,一边让人从定王府顺着其他影卫留下的记号追踪?!”宁玉槿瞬间张大了嘴,瞠目结舌,一时无语。 虽然她算数不好,但是这个账她还是会算的。 从这里到定王府多远,从这里到宫里又是多远,那简直不能相提并论好吧。 然后从定王府赶到桦树林多远,再从宫里赶到桦树林多远,扳着指头算一算,两边人跑的路程,相差十倍有多! 可是后来,墨敬骁和那些影卫差不多是同时到达的。 那么试想一下,他得把来时的速度提高到什么地步? 宁玉槿细细思量,越想越觉得心慌越想越觉得恐怖,连忙伸手抓住了墨敬骁的手腕:“让我看看!” 慕容玄见此吃了一惊,忙问宁玉槿道:“可有什么问题?” 宁玉槿面上的表情并不好,一抬头对上墨敬骁那双黑沉不见底的眼,神色越发难看:“服用百蟾丹,最忌真气大乱。” 她虽然不习武,但是经络气脉她还是明白的。人的身体总归是有极限的,墨敬骁那么拼命地从宫里赶到桦树林,体内真气不乱才怪! “无事。”墨敬骁语气还是淡淡的,反手抓住宁玉槿的手腕,想要将手抽出来。 宁玉槿却被一下子惹火了,怒声斥道:“都这时候了,你逞什么英雄!” “本王的人,本王自己会救,不劳阁下操心。” “呵,下回要救人就来早一些,可别过来给人收尸就不好了。” ——他已经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却还是险些慢上一步。 “爷,那女的和那和尚跑掉了!” “让他们跑。” ——他已经不能再运功半分,如何能去追? 宁玉槿号着脉,脑袋里却不断闪现昨晚的诸多画面,无数让人想不通想不明白的事情,就那么窜成了一条线。 这丫的,从昨晚到现在,根本就是靠一口气强撑着,体内早已经是真气大乱! “墨敬骁,你个疯子!” 给读者的话: 补更行动正是开始!!从今天起,一个星期的万字更新,每天五章,少一章你们在评论区骂死九九吧。(顶锅盖飘走~~~) 206 不敢有事(二更) 几乎是火速打道回定王府,慕容玄因为要暗中处理狄老将军的后事无法脱身,只能将墨敬骁完全托付给宁玉槿。 “三小姐,你的医术我是信得过的,所以这次,就全靠你了。”他说得分外的郑重,语气之间像是在交代自己的身家性命一般。 宁玉槿全程黑沉着脸,凛凛目光落在墨敬骁身上,回答的时候几乎咬碎银牙:“不用你说。” 墨敬骁是她男人,一荣俱荣,一毁俱毁,她当然不可能让他有丝毫的差池! 可,一想到他掩藏在平静表面下那四处乱窜的真气,几近逆行的气血,她心里就冒起一把火,不知道是恼怒多一些,还是担忧多一些。 他,居然强行压制着自己的异常,表情无异地挺过了一晚上,他真当自己是神了吗? 如果血气上涌,经脉倒转,他就不怕自己会走火入魔? “三小姐……”慕容玄还是第一次见宁玉槿动那么大的气,不由得有些担心。 宁玉槿一扬手,止住了他的话:“慕容先生,你找几个影卫来送我们回去,其余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安心办你自己的事就是。” “如此,接下来就交给三小姐了。” 慕容玄一挥手,将零一几人招了过来,全权交给宁玉槿指挥。 宁玉槿要他们做的也很简单——送她和墨敬骁回去。 她不会轻功,墨敬骁现如今不能动用真气,想要火速赶回定王府去,只能由众影卫护送。 还是走来时的那根路,不过回去的速度明显要快上许多,再加上过二十八星宿机关时候墨敬骁出言相帮,他们的通过速度简直不能以他们来时的速度来相比。 想来,当时墨敬骁没有搂着她以轻功通过,而是同她一起走路走了那么久,体内的气息就已经是极不稳定的了。 可惜当时她还在纠结“抓手”还是“不抓手”之内的无聊问题上,居然没发现他的异常情况! “我运功调理一下就是了,你不必如此紧张。” 伸手摸着宁玉槿的脑袋,墨敬骁似乎并没有把这个当回事,还反倒是过来安慰她。 宁玉槿一侧头就看见他那张波澜不兴的脸,风霜雕刻的霸颜,似乎依旧如常俊逸明逸,可她却怎么看怎么不是滋味。 他永远都能,把自己藏得那么好。 “你别说话,别有大动作,别强撑。”她生怕一点点细微的动作就加剧了他体内的变化,眼看要到定王府了,却双眉压眼越皱越深。 差一点忘记了,立章堂里还有个一零三。 那人要是不解决,她如何能够安心地给墨敬骁治疗? “零一,你带人直接去捉了那假一零三,然后将立章堂戒严!” “是!” 零一是影卫老大,安排这些麻溜着,几乎在宁玉槿和墨敬骁进入立章堂的同时,一群人已经无声地潜入了假一零三住着的房间。 几乎是无声无息地一场战斗,宁玉槿进药房之前,就见那门打了开,零一从里面走出来,对她比了个完成的手势。 “紫苏呢?”宁玉槿连忙问道。 “这里。”零一让开一步,就见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从里面走了出来,面上冷冷清清的一点表情也没有,不是紫苏是谁? 零一摸了摸鼻子,还有些惊奇:“这小姑娘年纪不大,胆子倒是挺大。” 看见他们一堆人突然窜进去,居然没有吓得叫起来。 和紫苏相处过之后,宁玉槿倒是对她的性子没什么惊讶的了,只招手让她过来:“一会儿给我打打下手。” “是,三小姐。” 宁玉槿本来抬步欲走,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目光有些疑惑地看她:“紫苏,你今日怎么……” 怎么叫她“三小姐”? 她们这些从全宁伯府跟着她过来的丫头,从来都只叫她“小姐”的! 宁玉槿一句话没说完,就突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脚步开始逐渐地往后退开一些。 那紫苏本来低垂着头的,却突地在这时抬起眼来,锋利目光“刷”地一下落在宁玉槿的身上。 宁玉槿转身开跑,那瘦小的身影却比她快上了许多,手中亮出一把匕首,眨眼功夫直刺向背心。 这变故来得太快,众人几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紫苏就已经对宁玉槿动了手。 眼看宁玉槿就要中招,一颗飞蝗石突地飞出,击中那紫苏的手腕,直接地将她手中的匕首弹开了去。 而此时宁玉槿已经从腰上药袋之中摸出了毒雾弹,往地上一扔,粉红雾障一下子将院子弥漫。 零一看着摇摇欲晕的众影卫,有些无奈地道:“三小姐,你到底是毒别人呢还是毒自己人呢?” 宁玉槿被追得有些狼狈,听到身后一声“咚”响,这才停了步子,慢慢转过身来。 “药房第一个柜子从上面数第四排第五个格子,有一个墨绿色的小瓶子,里面是解药,拿出来给他们闻一闻就好了。” “哎。” 零一逃得快,所以几乎没被殃及,闻言立马跑进了药房里。 宁玉槿双后叉腰长舒一口气,就感觉长臂搭在了她的身上,一瞬间的重量差点没把她压趴下去。 “墨敬骁!”她连忙转过头去看他,“你还好吧?” 回答她的,是无声的眼神对视。 宁玉槿从来都觉得他的眼神让人猜不透摸不着,那么幽邃深黑不见底,好像那万丈崖渊,那幽谷深潭。 可是今天,她好像将他眼中的情绪全部看到了底。 里面是她,满满都是她。 “丫头。”他突地开了口,性感薄唇轻启间,有温热气息吹拂在她的脸上。 “嗯?”宁玉槿觉得两人的距离隔得有些近,想要退开一些,却被那长臂禁锢得不能动弹半分。 她满眼担忧地望着他:“墨敬骁,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墨敬骁看着宁玉槿,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像是要把她镌刻在眼里。 有事?他怎么敢有事? 无处不在的算计,无时无刻的提心吊胆,他若不好好的,那谁来保护她? “嗯,”宁玉槿抿唇翘了翘嘴角,重重点头,“没事就好。你别乱动真气,我来给你想办法调理!” “三小姐,那这个……”那边零一已经将紫苏捆绑了起来,却一时为了难。 屋里绑了一个,现在又绑了一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207 真亦假时假亦真(三更) 怎么处理内奸,嗯,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宁玉槿想走过去,又不敢放开墨敬骁,干脆反手握住他的厚掌,这才走到了绑着的紫苏面前。 那紫苏手脚被绑,嘴巴被堵上,这会儿被影卫拿解药熏了熏,也开始晕晕乎乎地醒了过来。 宁玉槿在她面前蹲下,勾了一边唇角轻笑:“我说你,在定王府耍猫腻,胆子够大的啊。” 那紫苏抬眼看了墨敬骁一眼,这才将目光落在宁玉槿脸上,嗤笑出声:“果然还是太小看宁三小姐了,早该想到,以定王墨敬骁的眼光,又怎么会看上一个一般女子?” 他才开口说了句“三小姐”就暴露了自己,这是他失算还是人太聪明? “他的声音,是男的?!”众影卫在一旁听着,顿时间被娇滴滴的小女生一开口的粗犷男音给惊讶到了。 宁玉槿却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伸手在他的脸庞边缘摸索了一下,总算是摸到了一点粘合的痕迹。 “装得那么像,倒是让我来看看你的真面目!” 说着,手中的面具猛地撕开,瞬间露出一张并不怎么出众的男人的脸来。 这种面相,丢在人堆里没个特别,见个五六次了都绝对不会记住的那种。可也就是这种长相,想要改变成什么样子都太容易了。 “呵,你也真是厉害,这么短的时间也能让你抓着机会。怎么,眼睛不痛了?” 撕下面具之后明显可以看出他眼睛还是红肿的,不过还是可以发现他已经自行服过解药了。 她给他敷的药膏功效比较好,疗程比较长,效果温润无刺激的,所以得几天才能拆开。 而他急急忙忙地拆开,还服用这么生猛的解药,为了有机会抓她,可真是够拼的哦。 “宁三小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落你手里,是我技不如人。” 宁玉槿拍了拍衣裳起身,咧唇笑了笑:“这你想多了,我可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杀啊剐啊什么的,听着都觉得血腥。” 说着,她抬头看向零一:“啊,我记得影卫里面又专门负责刑讯逼供的吧?那这人交给你了,你自行处理吧。” 零一顿时挑高了眉眼,笑得奸诈阴险:“放心吧三小姐,我们的手段,会让他终身难忘欲生欲死的。” “对了,”宁玉槿突地想起一件事,赶紧补充道,“给刑法的时候千万别太重了,千万别把人给弄死了,同时替我抽他几鞭子。” 丫的,敢剥她们家紫苏的衣裳,真是活腻歪了。 哦,说起来,还真还忘记紫苏了。 “你们赶紧把最开始抓的那个放出来,抓错人了!” 宁玉槿同墨敬骁赶紧地进了屋子,就见两个影卫手忙脚乱地正在给人松绑。 一身影卫黑衣的紫苏被人给捆在了椅子上,眼睛上还被布条绑着,遮住了一大半的脸。 其实细看也能发现问题,她身量不够,穿在身上的衣裳明显不合适。不过影卫们进来的时候冲得太凶太猛,可能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吧。 赶忙地将紫苏放开,她倒是不怎么慌张,全程木然地由人摆动着。 零一刚刚上了回当,这回看见这表情就有些心虚:“这个不是假的吧?” 宁玉槿走上前去捏了捏紫苏的脸,点头道:“这回是真的了。” 刚刚才她差点也被骗,也是因为这张冷脸。只能说那个假一零三太厉害,和紫苏才相处没多久,神态举止就学了个十成十。 然后再加上一点缩骨功,将身量改变一些,看起来跟真的紫苏也没什么不一样了。 若是那人再和紫苏相处久一点,只怕到时候连她也要一并骗过了。 有时候,真亦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分不清啊。 “王爷,小姐。”紫苏被解开之后,走过来给两人行了个礼。 宁玉槿本来还想叫她打打下手的,想想今天遇到了那么多事,还是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至于那个内奸,最后怎么处理还是等慕容玄回来再说,他毕竟对这些得心应手。 这些破事完了之后,对墨敬骁的治疗这才算开始。 不过在此之前宁玉槿将那张撕下来的人皮面具好好地保存着,等有空了研究一下怎么弄的。 这段时间在这上面吃了太多亏,明明是身边最亲近的人,可能就是顶着一张面具的仇人。 这面具制作得如此精致,若是她也能弄出来,到时候她也给对方来个以牙还牙,也能好好地让他们吃一下苦头了! 药房之中,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道,随着温热的气流在空气之中流转。 宁玉槿保存好那张面具之后,眼睛一瞥,便落在了旁边特制的箱子上。 箱子之中,一小株花草生长正好。 狭长的叶子是银霜色,花茎上一朵红色的小花蕊,花开正艳。 宁玉槿透过透光的那个口,伸手触碰了一下那花叶,又飞快地收了回来:“本来想等你多养一会儿的。” 但是墨敬骁现在的身体,明显等不了了。 百蟾丹只能压制寒焰的毒素,这段时间安然无恙,也只是表面现象。 这回墨敬骁为了赶过去救她,打碎了一直小心翼翼保持的平衡,乱了气血,即便有百蟾丹,也撑不了多久了。 抬起头看向外面的房间,墨敬骁这会儿正盘腿坐着,运气行走一周天,以内力调理气息。 这样固然有用,却也只是一时有用。 若是不赶紧地解了那寒焰之毒,只怕以后发作起来就不会是冰火两重天那么简单了,还有可能会气血逆行走火入魔。 “墨敬骁,你对我好我都记着,所以这一次,也换我对你好一次。” 暗暗地默念了这句话,宁玉槿从小药箱里拿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来,同时将左手的袖子上挽,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 闭眼咬牙一割,一条红线出现在手腕上。 宁玉槿一边注意着外面墨敬骁的动静,一边将伤口对准箱子里的火霜,将血滴在它的花上、叶上、土壤之中。 原本只是一个死物,却在遇见鲜血的时候,好像突然间变得鲜活了起来。 那叶开始微微颤动,那花瓣似乎在收缩,在那表面的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地消失干净。 宁玉槿滴了一会儿,随即干净利落地处理了手腕上的伤口,一点血腥味都没有留。 而目光落在火霜身上的时候,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丫的,吃那么凶,怎么养得起?!” 208 我的女人,我宠得起(四更) 将伤口包扎,袖子放下,宁玉槿将一切掩饰得非常的好,这才深呼吸一口气,手里拿着针包,面色无常地走了出去。 墨敬骁这会儿已经运行一周天,双手一收,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狭长的凤眼睁开,目光正落在面前的宁玉槿身上。 他僵硬的脸部线条柔和了一些,嘴角一软,伸手摸了摸宁玉槿的脸:“你看,我这不是没事么?” “我才是大夫,有事没事得我说了才算。” 宁玉槿不假辞色地否定了墨敬骁的话,伸手去抓摸她脸的那只手,反手就扣出了脉。 脉象倒是比刚才平和了太多,可是若是细细感知,就会发现那股乱窜的真气其实是被墨敬骁给强行压制住了,根本没有梳理逼出、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你躺着,我给你行一下针,通通脉络。” 宁玉槿一时也拿墨敬骁此时的情况没办法,能做的也只是尽量减轻一点他的痛苦了。 墨敬骁倒是听话,让他躺着他还真的躺着了。 只是…… 宁玉槿歪着头看了看,随即伸手碰了碰他:“你不脱衣服我怎么下针?隔着那么厚的布料,我可指不定扎哪里去了。” “还要脱衣服?”墨敬骁眉心一蹙,目光落在宁玉槿的身上,上下扫了一眼。 宁玉槿被这目光看得浑身发毛,双手抱胸做护卫状:“你别看我,是你脱又不是我脱。” 墨敬骁这会儿倒是笑了,一张俊脸展开笑颜,如春风化雨,万物苏醒,昂昂然暖透人心。 宁玉槿正被迷得晕晕乎乎之际,就听他一边解着衣带一边看着她说:“迟早的事。” “什么……什么迟早的事?”宁玉槿陡然回过神来,瞪大了一双眼睛。 墨敬骁将外衣放在一旁,嘴角边噙着的笑容,居然还是有一丝魅惑:“你说呢?我的王妃。” 宁玉槿眼睛望向别处,装糊涂:“我还小,我什么都听不懂,我就是这么一个连毛片都没看过的纯洁的人。” “所以你就打算就这么一直看着上面给我扎针?” “啊?”宁玉槿连忙地转过头来,就见墨敬骁已经将袍子和上衣全部给除去了,这会儿露着精壮的上身,皮肤身材好得让人有些手痒。 “墨敬骁。” “怎么?”墨敬骁仰面躺着,霸颜俊逸,喉结性感,锁骨跟坚实的胸膛,线条流畅光泽诱人。 宁玉槿觉得自己的眼神不自觉地就会飘,飘走到半路又被她给纠正回来。 不行,不行啊! 现在墨敬骁可是病人啊,她怎么可以有这么龌龊的想法呢? 不行,绝对的不行! “你想说什么?”墨敬骁见宁玉槿开了口就久久没了下文,不由先开口问。 宁玉槿拼命摇头,无意识地就蹦出了一句:“我不想说什么,我只是想做点什么。” “那你,想做什么?” 墨敬骁嘴角笑意更浓,他躺着她坐着,这个角度看过去的时候,就好像他在存心用美男计似的。 宁玉槿顿时觉得自己的心痒痒了,好像被无数毛茸茸的东西给挠着似的。 “我……我想给你扎遍针啊,要不然……要不然我还能做什么。” 说着,连忙将针包打开,露出一排明光晃晃的银针。 墨敬骁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但笑不语。 马上就要十四了啊,想想,还要等她那么久。 宁玉槿这人平日里是没个正经,可是真开始治病救人的时候,那态度就会立马认真起来的。 可是今日不知道为何,她捏着银针却迟迟地下不去手,好像整个人都在抖。 想了想,她从怀里拿出一条丝巾,搭在了墨敬骁的脸上,看不见他的脸,看不见他的笑,整个人果然镇定了许多。 一套针法行走如流云,可是真认真去看,就会发现很多地方剑走偏锋、惊心动魄,若是没点胆量和能力,只怕这会儿被施针之人已经死了千百回了。 最后一针收起,一抬头,发现有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棂射了进来,竟已经是大中午了。 宁玉槿将银针全部收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给墨敬骁说道:“最近一段时间你就给我安分一点,不要老是想着打打杀杀。要知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把自己弄翘辫子了,你的对手们只怕做梦都要笑起来。” 宁玉槿上辈子行医救人的时候用这口吻说注意事项说惯了,这会儿有些困了,这语气就不由自主地出来了。 直等她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和谁说话,顿时慌忙低头去见墨敬骁,希望他刚才耳朵堵了,没听见她说什么。 可是这会儿墨敬骁清醒着,比谁都要清醒,那一字一句他听得一清二楚。 可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悦,反倒是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幽眸黑亮,有水光点点,流转波动。 “丫头。” “哎。”宁玉槿听语气貌似没什么危险性,连忙地凑过去应了一声。 墨敬骁抬起手将她一缕头发缠绕在自己的手上,突地忍不住笑了笑。 铁血男儿化作绕指柔,他从未想,他居然也会有这种时刻。 “丫头,你刚说话的语气,我很喜欢。” “刚刚?”宁玉槿嘴唇一龇,有些无语地望着墨敬骁,“你难道喜欢有人说着你骂着你才乐意?” 墨敬骁双臂一伸,将她身体扶正,这才起身穿衣服,面色一丝讥诮:“每天,阿谀奉承我的人有那么多,听我命令尊敬我惧怕我的人有那么多,匍匐着仰望我的人也有那么多,又何必多你一个?” 他慢慢地穿好外袍,系上腰带,伸出手来,握住了宁玉槿的手:“而我,从始至终地希望,你能在我面前,做最真实的你。无论你是怎样的,就算是无理取闹也好,锱铢必较也罢,我想,我的女人,我还宠得起。” 宁玉槿瞬间就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给震住了,整个人嘴巴微张杏目瞪大神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等过了好半晌,她似乎才回过神来,歪着头看向墨敬骁,一脸纠结地问:“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无理取闹、锱铢必较的人吗?” 209怕我对你图谋不轨?(五更) 论最不解风情的女人,宁玉槿居第二,还有谁敢居第一? 看着墨敬骁一脸不想和她说话的表情,她还伸手摸了摸后脑勺,有些没弄明白自己问的那句话哪里错了。 好吧,估计是一晚上没睡,他的脑袋突然短路了。 宁玉槿很是善解人意地给墨敬骁找了个理由,又自我觉得很有道理地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道:“要不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吧,有什么事,等醒了再说。” 反正她是受不了了,上眼皮和下眼皮就像是一对正在热恋的恋人,如胶似漆地似乎连一刻都不想分开。 墨敬骁见她困得不行,干脆往里面挪动了一点,伸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上来吧。” “和和和和……和你睡?”宁玉槿脑海一个机灵,神智顿时清醒不少。 她心里暗暗嘀咕:这墨敬骁是真这么想呢,还是就那么一说给她醒醒瞌睡啊? “怎么?怕我对你图谋不轨?”墨敬骁单手撑着头,斜斜半卧,即便和衣而睡,都能感觉出他身体那坚实硬朗的性感线条。 宁玉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些:“那个,我还是回千暖阁睡好了。” 她不怕墨敬骁对她图谋不轨,反正她这身体还是把嫩骨头,他要吃也不嫌硌得慌。 她怕的,是自己那双完全不受控制的手,万一睡着了不自觉地就去碰了不该碰的地方、摸了不该摸的东西怎么办? “你确定要跑那么远回去睡?”墨敬骁望着宁玉槿的目光不移半分,冷不防又丢出这么一句。 话说,立章堂距千暖阁,的确是有些远哎。 她平日里嫌难得跑,要么过来了就在这里待一天,要么就干脆直接待在屋里不出来,这来回的时间都够她睡好一会儿了。 可是不回去,在这里真和墨敬骁一起睡? 她为难了一会儿,随即目光一亮,起身就往外走:“我想起来了,旁边厢房有病床。” “宁、玉、槿!” 身后,那低厚醇正的男音,一字一字地入了她的耳。 她脚步一滞,机械地转过身来,脸上挂着一个僵硬笑容:“呵呵,我想了想,在这里睡也没什么不好的。” 说着,她垂着头,迈着小碎步走到榻边,脱鞋,爬上去,找了个挨不着墨敬骁的角落,蜷缩成一团。 全程她不敢去看墨敬骁的脸色,因为以她总结出来的经验来说,当墨敬骁叫她全名的时候,一定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闭着眼睛,听到头顶上方一声几不可闻地叹息。 一只手伸了出来,将旁边的薄毯拉过,替她盖好。 所有的胡思乱想都是多余的,同一张床上,墨敬骁没有越雷池半步,她也睡得比任何时候都老实。 可是就这样,面对面地,听着彼此扑通扑通的心跳,感觉对方那绵长的呼吸声,想象一睁开眼便是对方的容颜,这种感觉,却有种说不出的美妙。 宁玉槿渐入梦乡的时候都还在想,天呐,宁玉槿,对面就是一个大美男,你居然没有上下其手而是闭着眼睛睡着了?你一定是病入膏肓,没救了。 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了。 宁玉槿伸着懒腰起床的时候,墨敬骁已经不在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躺在她对面的位置,只觉得这一觉她睡得别样安心,最是舒服。 这都多久没有睡得这般畅快淋漓了? 将自己随便地打理了一下,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会儿一零八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的脸上,显出健康的红润,看起来极是喜庆。 宁玉槿见此忍不住笑了下:“我说小八,你要旷工到什么时候?你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不在,所以我差点被人掳走了吗?” 一零八翻了个白眼,十分笃定地道:“以三小姐的性子,绝对会让人怎么掳去的怎么给送回来。” “哈哈,那么相信我?” 一零八嘴角一抽,小声地道:“因为无数人深受其害。” “不和你说这些了,看见你们爷了吗?”宁玉槿摸着有些咕咕叫的肚子,这才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没吃饭了。 去叫上墨敬骁,吃香月弄的大餐去。 一零八朝着隔壁努了努嘴,道:“在清辉堂里,和小公子切磋兵法呢。” “哦哦,那我过去看看。” 宁玉槿迈开步子刚准备走,随即想了想,又退了回来,拍了拍一零八的肩膀。 一零八抬眼看着宁玉槿,目光之中带着复杂情绪:“三小姐,你不会又想逼供吧?” “这倒不是,”宁玉槿摇了摇头,道,“只是忘记告诉你了,香月最近新做出了一种蝴蝶酥,入口之后满嘴清香,吃了一口还想一口。我第一次吃的时候,恨不得把盘子都给吞进去。” “咕噜……” 清晰地听到一声咽口水的声音,宁玉槿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去。 这一零八准备在这里消极怠工啊,看她怎么把他给逼回去。 出了门又进门,立章堂和清辉堂不过一墙之隔,她没多久就走了过去。 去的时候,墨敬骁和狄长风正在沙盘上进行激烈的交锋,上面插满了蓝色和红色的小旗,代表着双方的军队和领地。 狄长风已经在这里研究地形和战略许久了,小小少年下巴上都开始冒出青黑的胡渣,看起来好像晃眼间就长大了不少似的。 宁玉槿目光落在那沙盘之上,就见墨敬骁的大军潮水一般地涌过两国交界线。 他是守方,却将侵略的敌军逼退回自己的领土一百里。 “又输了……” 狄长风看着自己溃不成军的军队,忍不住长呼出一口气。 还是比不上啊,无论他花多少时间精心布置,对墨敬骁来说,略一思索就能得到击破他的方法。 实力上的差距,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弥补上来的。 “长风。”墨敬骁将最后一只旗子插在沙盘中,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定王殿下。”狄长风抬起头,不解看向墨敬骁。 他开口道:“去西边吧,去那边历练几年再回来。在镇东军里,老头会管着你,大家会让着你,你学不到什么东西。” “去西边吗?”狄长风愣了一下,旋即将目光转过来看向宁玉槿,而后又不经意地转了过去。 宁玉槿听着墨敬骁的话,心里却忍不住惊了惊。 他这是,要把狄老将军的死讯,跟狄长风隐藏到底了? 210 明显是,借口(一更) 且不管墨敬骁到底是怎么想的,宁玉槿相信,他总不会害了狄长风的。 可狄长风的表情却有些异常,说不上不愿意,可也说不上愿意。 屋内一时沉默,寂静无语。 宁玉槿目光在墨敬骁和狄长风两人的脸上梭巡一圈,只觉得屋内气氛怪异得让人有些难受,不由扬唇一笑,开口道:“我说你们两个,都到饭点了还不饿吗?我可是饿得咕咕叫了。正好香月今天弄了大餐,你们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吃了在说嘛。” 这句话说出来算是缓和气氛的,可偏偏有人不领情,还冷冷地冲她翻了个白眼:“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 嘿,这小兔崽子,好心叫他还没什么好报了? “你爱吃不吃!”宁玉槿也是个有脾气的,好声好气地说话不听,她干嘛还跟他客气。 说着她直接走到墨敬骁的身边去,伸出手来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走,阿骁,我们去吃。” “嗯。”墨敬骁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也不动作,任由宁玉槿拉着自己走。 狄长风一见,赶忙地就跟了上去:“哎,等等我!” “有人不是说他不吃吗?”宁玉槿斜眼瞥了一眼紧跟上来的狄长风,脸上表情似笑非笑,语带戏谑。 狄长风轻哼一声,不以为然地道:“小爷改变主意了不行吗?再说了,这里是定王府,我吃的是定王殿下的东西,又没吃你的东西。” “哦,原来是这个理儿。”宁玉槿一脸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旋即伸手冲旁边一招,“影卫来两个,给狄大公子端点剩菜剩饭来。我想狄大公子客随主便随遇而安,也没那么多讲究的,哦?” “臭阿三!”狄长风眼中火星一冒,又开始撸袖子。 宁玉槿一个丈步跳到墨敬骁怀里,作小鸟依人状:“阿骁,有人要打我耶,我好怕怕!” “宁玉槿,你还能不能再做作一点?!”狄长风气急败坏地来回踱着步子,却偏生拿宁玉槿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总不可能从墨敬骁的怀里去抢人吧? “长风,”墨敬骁俊眉一挑,目光淡淡落在他的身上,“她是我的王妃。” 语气不急不缓,语调不轻不重,可却如二月霜雪,凛凛然透着威势,字字让人不容置疑。 狄长风顿时愣愕了一下,目光在宁玉槿面上一扫,旋即回过神来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我知道了。” 说了这句话之后,他倒是真不和宁玉槿置气了。一路上还故意走慢半步,跟在他们的后面。 宁玉槿一时受不了一点就着的狄长风如此安静的模样,走着走着就忍不住回过头去瞥他一眼。 可四目相对的瞬间,就见他好像不愿意看她似的,冷哼一声就飞快地移开眼睛。 宁玉槿愣了一下。 嘿,这小屁孩,莫非还和她犟上了? 哼,你有脾气,咱就没有脾气? 宁玉槿也冷哼一声,回过头来,再去理他了。 千暖阁里,香月早已经备好了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就等着他们过去了。 那勾人馋虫的香,一路从屋中飘散出来,三人刚到院子里,就被那香气缠绕了。 宁玉槿只觉得自己的肚子叫得越发响了,舌头舔了舔嘴角,全部注意力都被屋中的食物给吸引了去,好像眼里再没有其他。 香月带着几个丫头在门口恭候,见几人进来,连忙行礼。 墨敬骁冲她们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多礼,宁玉槿这会儿却已经是直接冲进了屋里去。 香月和香巧对视一眼,一脸尴尬。 她们家小姐怎么还是这脾气,一闻见吃的就立马跟丢了魂似的,这在定王和狄小公子面前,不丢死人了? 不过见他们两个脸上倒是没什么讶异的表情,莫不是早已经看透了她们小姐的本性? 心里还在想,就听里面传来她们小姐的催促声:“你们两个快点,要不然一会儿连汤汁儿都不留给你们。” 墨敬骁嘴角微勾,似乎噙笑。 狄长风轻嗤一声,脚步未停。 三个人在大圆桌上坐下,净手漱口,准备开动。 宁玉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会儿根本不顾及什么形象,伸出筷子就将一只酱鸡腿给夹在了碗里。 反正墨敬骁已经见过她最狼狈的样子了,不会见怪。狄长风那小屁孩的看法不重要,随他见不见怪。 所以,干嘛因为别人的眼光而不让自己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呢? “你们也吃,千万别客气啊!” 宁玉槿一嘴撕扯下一大块鸡肉,嘴角上还沾上了油腻的光泽,看起来十分“豪迈”。 狄长风有些惊恐地看着她愣了愣,旋即一脸没想通地转过头去看墨敬骁?——他们定王殿下的审美是要有多异常,才会看上这种粗鄙女子? 可目光落在墨敬骁身上,却见他脸上并无异色,还优雅地拿起了筷子,给宁玉槿夹了一些蔬菜:“光吃油腻对身体不好。” “嗯,你吃这个,超级好吃的。”宁玉槿一边吃着鸡腿,一边还不忘给墨敬骁也夹上一些肥肥腻腻的红烧肉。 狄长风看着两人,不知道为何,突然间连吃东西的胃口都没有了。 “喂,小屁孩,你愣着干嘛?快吃啊?可别说菜不符合胃口。不说别的,比军队里至少是绰绰有余的吧。” 说着,宁玉槿觉得不能冷落了他,也拿公筷给他夹了些菜。 本来还好好的狄长风突地将碗筷一推,脸色恹恹地道:“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定王殿下你们吃着,我就先回去了。” “哎!” 宁玉槿给他夹菜的筷子还悬在半空之中,愣是没搞清楚他这突然的情绪为那般。 要说身体不舒服,她会看不出来?明显是借口。 “让他去吧。他需要好好静一下。”墨敬骁头也不抬,淡定地吃着自己的。 宁玉槿歪着头看了外面一会儿,心想莫不是他听到墨敬骁想送他去西边,他心里有想法了吧? 也许真如墨敬骁所说,他现在需要好好地静一下。 宁玉槿想通之后也不纠结了,举着筷子在无数好吃的美味之间犹豫,不知该向哪个下手。 “先吃这个好了!” 她将目光锁定在蜜汁藕片上,美滋滋地伸出来了魔掌。 给读者的话: 九九电脑系统崩溃,今天装了一天才装好。这个假期九九天灾人祸齐降,感觉不会再爱了。。。。。。 211 生命里不能承受之重(二更) 自从来了定王府之后,宁玉槿就感觉自己好像没过过一天的安生日子。 就比如现在吧,好好地吃着饭,就见外面飞快地冲过来一个黑影,在门口处给跪下了:“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宁玉槿一听这话心里就已经有不好的感觉了,赶紧伸手打住那影卫:“你且等三秒!” 说完,在人略带惊疑的目光之中,火速地吃了几口肉、扒了几口饭、喝了一大碗汤,这才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道:“嗯,好了,你可以说了。” 她能多吃一点就多吃一点,免得一会儿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吃不下东西了,浪费香月辛辛苦苦地弄这么一大桌子菜。 那影卫张大着嘴,面上情绪由最初的惊疑变成惊恐,最后变成了惊吓,望着宁玉槿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直到墨敬骁一声轻轻咳嗽将他拉回神来,他才连忙低垂下头,说道:“爷,三小姐,小公子知道老将军去世的消息了。” 狄长风知道狄老将军去世的消息了? 宁玉槿柳眉一蹙,还没来得急问是怎么回事,就感觉整个圆桌震颤了一下,她周围的所有东西似乎都在抖。 她连忙抬起头去看墨敬骁,他一只手搭在桌上,霸颜之上情绪未变,周遭空气却早已经是风起云涌。 “阿骁……” 宁玉槿连忙伸手去按住他的手,这一接触才知道,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纵横交错,硌人的慌。 “他是怎么知道的?”墨敬骁当即起身往外走,语气淡淡,字音却咬得极重。 宁玉槿连忙小跑地跟了过去,就听那影卫边走边道:“今日我们随慕容先生将狄老将军安葬之后,便立马赶回了定王府。结果因为六十七的失误,导致事情出了一点小纰漏,慕容先生有些生气,便骂了六十七几句,谁会想到,小公子就躺在那屋顶上赏月,恰好地将那话听去了!” “那慕容先生呢?”宁玉槿连忙地插嘴问了一句。 以慕容玄的能耐,说服狄长风那愣头青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丫的,这狄长风到底是发什么鬼。好好地吃饭不就好了吗?装病跑出去赏什么月,没看见这月亮都瘦得只剩两头尖了吗? “慕容先生……”那影卫脸色变了一下,“当时小公子突然从上面飞下来,一下子就把慕容先生给抓住了,逼着他把一切都讲出来,让他带他去看狄老将军的陵墓。属下过来的时候,慕容先生正被小公子挟持着。” “小屁孩居然对慕容先生下手了?”宁玉槿一听,这才知道算了解事态的严重性,不由有些着急了,“那当时你们影卫都吃什么去了?个个那么厉害却连个狄长风都拦不住?” “三小姐,即便我们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保持高度警惕,那总得有一点时间休息一下脑袋吧。回到定王府之后大家自然就放松了警惕,再加上慕容先生有些生气,几句话说得我们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谁会料到这时候会有人突然冲出来抓慕容先生?” 那影卫也有些委屈,毕竟谁会料到在定王府中还有危机存在,而且那人还是狄长风呢? 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宁玉槿也不去纠结什么原因了,提拧着裙摆,两腿像上了发动机似得跟在墨敬骁屁股后面跑得飞快。 丫的,这墨敬骁仗着自己是大长腿,即便不用轻功,那速度都能甩开她大半截去,真是有够打击人的。 没多久便赶到了出事的院子,周围围了一大圈的影卫见到墨敬骁和宁玉槿过来,都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爷,三小姐,您们可算是来了!” 你说若是一个陌生人挟持了慕容玄,他们还好意思下重手、无所不用极地救人出来。 可是现在挟持慕容先生的是小公子狄长风,这让他们如何下得去手? 宁玉槿入园一见狄长风和慕容玄都还在这里,不由得伸出手来冲慕容玄比了个大拇指。 还好他把狄长风拖住了,若是真被带出了定王府,只怕不知道还要遇到多少变数。 墨敬骁伸出手来冲众影卫一按,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他则径直地朝着狄长风和慕容玄的方向走了过去。 “长风,你这是做什么?放手!” 微皱的俊眉饱含凌然威势,压低的声音透着浩浩龙威,一字一句,皆不容人丝毫质疑。 狄长风此时状态如疯似癫,一只手臂勒住慕容玄的脖子,将他牢牢困在自己身前,一双眼睛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看起来极是妖异。 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回转过头来,在看到墨敬骁的那一刻,浑身一震,似乎才反应过来一些,手臂却仍旧勒着慕容玄,怎么也不肯放。 “定王殿下,他们说老头死了,他们说老头死了!你告诉我,他们说的全部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啊!” 沙哑的声音带着哭腔,战场里打滚长大的孩子,更懂眼泪的弥足珍贵,却还是忍不住盈满眼角。 墨敬骁不是会说谎话骗狄长风的人,沉默了半晌之后,语气放轻柔地说道:“先把子瞻放了,不关他的事。” 狄长风却好像听不到这些话一般,固执地重复着只问一句话:“他们说的都是假的,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宁玉槿看着一个前几日都还能生龙活虎找她麻烦的小少年,眨眼功夫就变成这般憔悴模样,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因为从小失去母亲,所以父亲的地位才显得更加地重要。如今连这最后的亲人都不在了,他才十五六岁,这打击如何承受? 她似乎有些明白,墨敬骁他们为何决定要隐瞒他狄老将军死讯的初衷了。 只有等他变得越发强大,才能承受这些生命里不能承受之重。 “零一。” 宁玉槿悄悄地招手,将站在旁边的零一招了过来。 “三小姐,有何吩咐?” 宁玉槿附上他的耳朵,小声地交代道:“你去立章堂的小药房里给我把小药箱给拿过来,有急用,你快去快回。” 212 制服(三更) 僵持还在继续。 慕容玄被勒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一张本来白净的脸因为呼吸不了变成番茄的红色,看起来似乎撑不了多久了。 众人都着急,可是却没办法靠过去。 这会儿狄长风明显是魔怔了,连慕容玄都能挟持,谁知道他们若是惹恼了他,他还会干出怎样的事情来? 墨敬骁见劝阻无用,手中已经拈住了一颗飞蝗石,对准的是狄长风的脸部位置。 可是说实话,纵使他已经征战沙场那么多年了,早已经习惯了杀伐决断一瞬间,处事铿锵果断,可是面对着狄长风,他却终究是犹豫了。 他该如何才能下得去这手? “阿骁!” 身后,突地传来宁玉槿的声音。 他转过头去看她,就见她眯着眼皱着眉,正面色凝重地望着他,贝齿咬着下唇似乎还有些微恼。 他这时才突然想到,就在不久前,宁玉槿才反复地嘱咐他,这段时间安分一点,不要乱动气、不要乱用功。 那边,狄长风还在不停地自言自语,手臂箍着慕容玄,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这边,宁玉槿几个快步走到墨敬骁的面前,一把将他手中的飞蝗石给抢了过来:“这件事,你别出手。那么多影卫,总不可能全部都是吃素的吧?” “三小姐,不是我们不出手啊,要是我们没掌握好轻重,伤了小公子怎么办?”有影卫连忙地说出自己的顾虑。 “伤了就伤了,只要没把他砍成几段剁成肉酱,我就能给他治好。让他伤了,总比让慕容先生翘辫子了强吧?” 众影卫听到宁玉槿的话,全部都点了点头,忍不住感慨道——这定王妃说话比他们爷还威武霸气! 把小公子砍成几段剁成肉酱,这种事情想想都觉得渗人的慌。 “三小姐,药箱拿过来了!”这时候零一赶到,随后跟着的,是背着药箱的一零八。 “来得正好。”宁玉槿听见声音心里一喜,回转过头去看见一零八,心里又喜一分。 这家伙,终于肯复工了啊。 “快把药箱给我。” 打开药箱,找出备用的麻醉银针。宁玉槿看着那闪着银光的针尖,勾唇一笑。 “你们几个,去到处乱飞,扰乱狄长风视线。一零八,你送我绕到他身后去!” 快速地吩咐完,还不忘将墨敬骁推到后面去:“你就好好待着,不要乱动,其他的交给我来处理。” 墨敬骁看着有条不紊安排事情的宁玉槿,忍不住软了唇角。 什么时候,他竟然也要人护在身后了? 宁玉槿的安排显然是有效的,几个影卫在天空之中一通乱飞,果然扰乱了狄长风的视线。他抬着头乱看,却总也定不住焦点。 而在这时候,宁玉槿已经被一零八护送着,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动到了狄长风的背后,手中的银针在半空之中划开一道弧线。 “呃……” 连叫一声的时间都没有,狄长风的目光一停,身体一滞,便没了动静。 宁玉槿停着看了几秒,随后冲影卫们招手:“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他绑起来啊!” “哎哎哎……” 接下来的事情影卫们做得有条不紊,拿出绳子,搬出椅子,直接地将狄长风绑在了椅子上。 宁玉槿查看慕容玄无大碍之后,便走过去取了狄长风脖子后面的银针,他脑袋一歪,就那么靠在椅子上昏睡着了。 “把他抬屋里去吧。” 其他的,等他醒了再慢慢说。 这会儿慕容玄已经喘过气来,伸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压压惊,慢慢地走到了墨敬骁的面前:“爷。” 墨敬骁垂下眼睑,目光幽褐:“可还好?” 慕容玄歪了歪脖子,文雅一笑:“这个程度,还死不了。” “慕容先生,今天你可没发挥出正常水平来啊,居然被小屁孩给弄得差点嗝屁,真是狼狈呢。”宁玉槿处理完狄长风,也走到了两人的面前来,脸上带着一抹揶揄笑容。 “这子瞻就不解释了。” 再多的手段也是针对正常人的,遇见一个突然发了狂且勒住他脖子不让他喘气的,这让他如何能够发挥出正常水平来?要知道,他可是靠嘴吃饭的啊。 宁玉槿捂嘴轻笑了一声,没再刁难慕容玄。 墨敬骁这时候问他道:“老爷子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刚刚那个影卫过来报告的时候说,是因为一个影卫疏忽造成了纰漏,才让慕容玄发的火,才让狄长风知道的狄老将军的死讯。 能让慕容玄发火的纰漏,那肯定不是一般的小纰漏了。 慕容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问题。刚刚七十六告诉我,说他在墓中不小心碰到了一块墙砖,把它按进去了,却没有再弹起来。我听到之后怪他没有当时说出来,这才没忍住发了火。” “按下去了没有再弹起来?”宁玉槿随着两人往屋中边走边忍不住道,“那不是说明那块墙砖是活动的?” “正是这个理。”慕容玄点了点头。 狄老将军为国为民一辈子,有功于社稷,黄帝赐他入了墨家皇陵旁边的将军冢,永远陪王伴驾于左右。 只不过为了避免边陲动乱,民心不稳,狄老将军的死讯暂时不能公布,所以只能秘密下葬。 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出问题了。 皇家皇陵,那砌墙砖的都是用糯米汁混合石灰砌起来的,任你风吹雨淋,刀砍剑劈,那都坚固得不得了。 而那城墙砖会动,只有一种可能——那里连接着墓中的什么机关。 而七十六将那块砖按下去之后没有弹起来,要么就是机关坏了,要么就是机关已经启动了。 慕容玄突然大发雷霆,指定也是想到这一层去了。 “休息一晚,明天过去看看。” 墨敬骁略微思忖,沉着一双黑目如此说道。 “嗯,也只能如此了。到底怎么回事,明天去看一下便知道了。”慕容玄赞同地点了点头,目光之中隐含忧色。 宁玉槿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中挂着的一轮弯弯月牙,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一点? 213 迟早的事 (四更) 夜,已深。 宁玉槿却还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一会儿排成人字形,一会儿排成大字型,久久没能入睡。 她想,大概是因为白天睡得太多了,所以晚上才睡不着的吧。 再加上这两日连着发生那么多事情,她心里也乱着,脑袋里时不时地冒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来,弄得她现在整个人神经兮兮的。 “首先一点,害死狄老将军的内奸易容术那么厉害,和那千面毒手黎元秋铁定是有莫大干系,黎元秋又是齐云谦手下,整个阴谋齐云谦在其中肯定占莫大分量。” “其次,这次换帅之争,受益最大的人却有可能是一直当闲散王爷的景阳王。天上没有白白掉馅饼的好事,景阳王和那齐云谦,私下里肯定已经达成了不可告人的约定。” “再来,景阳王嫡孙女是太子墨烨的太子妃,这次让景阳王执掌镇东军兵权也是太子开的口。不过……有一点说不过去。” 景阳王是殷太后的弟弟,殷太后一心想着的是她的嫡孙兴王,那太子妃也是她强塞给太子、做个监视作用的。 按理说,朝中帮派分明,立场明确,太子也是马上要继承大统的人了,这时候突地伸手推自己的对手一把,这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他还盼着景阳王造反? “想不通想不通……”她一边想一边摇头,皱着眉一脸深思。 “想不通就不要想,早点睡。” 淡淡声音从房顶上方传来,熟悉而沉厚。 宁玉槿被吓了一跳,连忙朝上望去,并没有看见那道墨影,这才确定墨敬骁是在外面,也就是屋顶上。 难不成他也闲的无聊了大晚上的跑去吹冷风赏残月? 宁玉槿抓着被子遮到了下巴,漏出两只漆黑如夜、璀璨如星的眼睛,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她虽然见不到人,但是她能想象出他坐在什么位置,这会儿是什么姿势。 一定青松挺拔,稳坐如钟。 “哎,你干嘛偷听我讲话?”宁玉槿听见上面说出那句话之后就再没动静,突地忍不住发难似得问了一句。 “我没有偷听。”上面的声音顿了一下,才接着道,“我是光明正大地听。” 宁玉槿当然知道他没有偷听,一个院子之中掉落一片树叶都能听见的人,在房顶上听到她的喃喃自语也不足为奇。 只是她先开的那个口,这会儿低头貌似也不可能。 她索性在屋里耍起了赖:“哼,大晚上的跑人家房顶上来,还说不是来偷听的?” “好吧,我是来偷听的。” 宁玉槿没想到墨敬骁会对她的欲加之罪承认得这么干脆,一时愣了一下,还没来得急接口,就听一声细微的碰撞声,有冷风突地从某个缝隙灌了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眨了下眼睛,而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睁开眼的时候,床边一抹黑影将她整个笼罩,差点没让她一时惊叫出来。 整个人呆愣半晌,半晌之后,她身子往下一缩,将自己裹得连头都不剩,闷闷地问:“你进来干什么?” 屋里漆黑,墨敬骁面上的表情不明显。可那带着些嘶哑的淳厚声音,却含着几分笑意。 “不是你一直在盛情相邀让我进来吗?” “我哪里有?!”宁玉槿一下子将被子掀开,瞪大了一双眼睛望着墨敬骁,语气一下子拔高了不知道几个分贝。 这事她觉得她一定得说清楚,免得她的所有形象和一时英名都给毁于一旦了! 虽然,咳咳,她也的确没有什么形象可言。 “没有?”墨敬骁身影又靠近一分,面上似乎没什么表情,可他的手、他的胸膛、他的呼吸,都热烈如火,一沾上就会让人整个都燃起来。 宁玉槿抱着被子往床里面挪动进去,斩钉截铁地摇头说:“没有就是没有!” “可是明明是你不让我偷听的。” 墨敬骁一句话,让宁玉槿顿时间没摸着头脑:“这什么意思?” 墨敬骁理所当然地答道:“不能偷听,我只能光明正大地听了。” 宁玉槿死死咬着被子,快要晕死。 此时宁玉槿已经被逼到了角落里,墨敬骁就在她让出的位置上躺了下来,还不忘说一句:“丫头你真贴心。” 宁玉槿这会儿真有些欲哭无泪了。 她可没打算让位置啊,明明就是,就是……他! 果然,一个再正经的男人,都有他死不正经的一面。 谁会想到平日里说一不二的定王殿下,这会儿像个死无赖似得赖在她的床上? “阿骁,咱们还没拜堂还没成亲呐,就这样了,不太好吧?” 宁玉槿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道德礼法来约束一下墨敬骁。 墨敬骁偏过头来看她,一双幽邃褐眸在晚上看着,更显幽静深黑:“可是,我们中午不就睡一起了么?” 宁玉槿沉默了一下,一想,貌似还真是啊。 那个先例一开,只怕以后墨敬骁更有理由死皮赖脸地爬上她的床了吧。 “不是,阿骁,咱们还没成亲呢……” “迟早的事。” “咱还没到年龄呢……” “迟早的事。” “咱还不能那啥那啥呢……” “迟早的事。”’ 宁玉槿嘴角一抽,看着墨敬骁像看个怪物似的。 丫的,她怎么感觉自己完全不是他对手啊? 算了,既成定局,多说也无用,她也干脆平躺着,和墨敬骁并排着睡下。 “阿骁,你说,太子那边是怎么想的?” 现如今承光帝的身体时好时坏,朝中事务大多都是由太子和墨敬骁来处理,墨烨和景阳王拉扯上关系,真是让人想也想不通的事。 而且马上沈忆萱就要嫁到东宫去了,信国公和墨敬骁的关系又如父如子,这让沈忆萱以后在东宫该如何自处? 好吧,这些大人物想什么,从来都是让人猜不透摸不着的,她有时候能想明白,有时候还终究是太嫩了。 墨敬骁在黑暗之中沉默一会儿,似乎在出神。好久之后,他才慢慢地开口道:“大抵,他是有所忌惮吧。” 214有些人,心花了 太子墨烨在忌惮什么? 墨敬骁没有说,宁玉槿也没有问。 其实也不是她不想问,而是不知道是不是和墨敬骁闹够了,还是等待之中的沉默太磨人了,她竟不知道自己怎么模模糊糊地就睡着了,该问的问题是一个也没问着。 而且临睡的时候,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听到没墨敬骁说——这些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甚至屋外的阳光都透过窗格子透射进屋里,只差没照到她屁股了。 她伸手按在额头上,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等眼睛逐渐适应那强烈刺激的白光之后,脑袋也开始变得清醒起来。 “糟糕!” 宁玉槿顿时想起了什么来,连忙伸手在床上一阵乱摸,除了被子就是她自己,昨晚那男人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她连忙起身随手取了件外衣,几乎是边穿衣服边往外跑去。 还没出门口,就撞上端着一盆水进屋的香月:“哎,小姐你干什么?要出门至少得把衣裳穿好啊?还有你那头发怎么回事?梳都没梳吗?” 宁玉槿忙着走,伸手随便将头发抓得顺畅了一点,开口道:“就这样没事,没人看的。” 说完就欲走,香月却直接将盆往旁边一放,连忙跑过来逮住了宁玉槿:“小姐,我一向是给你怎么说的?你是大家小姐就要有大家小姐的样子,现在进了定王府更是代表了王爷的脸面,你这样出去自己觉得没什么,可是别人会怎么想你知不知道?小姐你可以不顾及你自己,但是也要顾及一下定王府的面子呀!” 宁玉槿又不敢用力推开香月,只好解释道:“不是香月,你先让我出去,我有急事……” 可这解释的急事都还没有说,香月就打断了她:“能有什么急事能让人连衣服都不穿就跑去了?在大邺,大庭广众之下衣衫不整那也是犯法的。更何况小姐您还是全宁伯府的小姐,是未来的定王妃,你这样做难道是想让全天下的人诟病吗?” 宁玉槿彻底投降,无奈举着双手道:“行,你说的对,你说的有理,我都听你的,香月小姐,我错了,我再也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还不行吗……” “小姐!我这也是为你好。”香月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拉着她重新进屋。 慢条斯理且有条不紊地给她穿上衣服,梳洗一番,还很有耐心地给她化了个淡妆。 柳叶眉、子墨星眸、玲珑小巧的鼻子,一张樱桃小口。 不是一张很绝艳的脸,静看的时候很清秀,眼睛之中的神采却有一种异样的迷人光彩,让人会在不经意之间,被那眼神给勾住。 宁玉槿这会儿倒是不急了,悠闲地坐着等香月弄完,对着镜子左右顾盼的时候,才漫不经意地道:“香月啊,我对你很失望啊。” “啊?”香月正在收拾梳妆台,听到这句话回过头来看宁玉槿,“是妆哪里花了吗?没啊……” “妆是没花,可有些人,心花了。” 宁玉槿轻叹了口气,抬起眼来,直勾勾地看向香月。 香月双目对上她的瞬间,浑身颤了一下,而后往后不由自主地就退开了一步:“小姐你说什么啊?我去给你端早餐过来。” “香月,你跟我那么久,说话语气,习惯动作,我想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吧。” 宁玉槿手中把玩着梳妆台上放着的一个玉坠子,眼睛含笑地望着香月。 “小姐……”香月嘴角一抽,回过头来,低垂下了头,顿时认了栽,“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嘛。人家定王殿下走的时候交代我看住你,别让你乱跑,我总不可能违背人家定王殿下的吩咐吧?” “不能违背他的,就来违背我的?香月,到底谁才是你主子?”宁玉槿将手中东西往台子上一丢,整个人朝着椅背靠了下去,抬头看她。 香月这还是第一次被宁玉槿这么咄咄逼人的问话,垂着头揪着衣角小声地道:“虽然觉得应该听小姐的,可是定王殿下这也是为了你好啊。为了主子好的事情,香月自然是愿意去做的。” 宁玉槿闻言,顿时无奈一叹气。 她是不该责怪香月什么的,从昨晚莫名其妙突然睡着开始,她就应该猜到墨敬骁今天不会让她跟着大伙去狄老将军的陵墓了。 更何况现在是在定王府里,香月领的是定王府的月钱,墨敬骁也算是她的主子,听他的吩咐,本来也无可厚非。 “行了,你还是去给我端早餐过来吧。” “那小姐,你……不生气了?”香月小心翼翼地看着宁玉槿,生怕她把气给憋在心里。 宁玉槿忍不住一笑:“你有见过我生气的时候吃东西吗?” 作为一个吃货,让坏心情影响自己的胃口,那简直是最划不来的事情了。 “哎,我这就去,厨房还有四喜汤圆,要给小姐来一碗吗?”香月见宁玉槿没事,顿时也扬起笑来,连忙地问道。 宁玉槿伸手一摆:“那还用说?有好吃的来者不拒。” “呵呵,小姐你可真是。” 香月起身出门去小厨房了,宁玉槿双手沿着桌子的边缘划过来划过去,好半晌才开口叫道:“小八。” 一道黑影一飘,落在地上,一张脸傲娇地仰着,不低头看宁玉槿:“干嘛?” 完了完了完了…… 宁玉槿一手捂着额头,一脸挫败的表情。 这才多久啊,她居然也把一零八宠成了香巧那种脾气,对她这个主子反倒是爱搭理不搭理的了。 “你们爷是多久走的?” 一零八回答得言简意赅:“一个时辰前。” “那有没有把狄长风给带走?”宁玉槿比较关心这个。 狄长风既然已经知道了狄老将军去世的消息,那理所应当地应该去见他最后一面,也正好将就了这回墨敬骁他们去检查墓地的机会。 只是让人担心的是,他那状态,会不会在陵墓那里就直接发了狂。 一零八答道:“爷让人去叫了小公子,应该是带去了。” “还真带去了啊……” 宁玉槿顿了一下,旋即一笑,觉得自己杞人忧天。 狄长风的武艺并不高,上回是因为他突然发难、众影卫们又不敢对他下狠手,这才让他挟持慕容玄成功。 如今这是有备而去,怎么还会闹出那种乌龙? 宁玉槿歪着头想,一会儿去药房里喂火霜喝点血、然后调养休息一下,研究一下那张人皮面具,估摸着墨敬骁他们也回来了。 到时候是什么结果,到时候就知道了。 215 雨 午后的天有些阴,乌云大片大片的聚集,好像随时都会来一场酐畅淋漓的大雨。 宁玉槿躺在立章堂小药房的躺椅上,闭着眼睛,身体慢慢地随椅子摇着。 时光似乎安静得没有一丝杂音,就好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最后一丝平静。 “小姐。” 紫苏轻悄悄地走了进来,临近了才开口淡淡地叫了她一声。 她也没睁眼睛,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有什么事吗?” “外面要下雨了。”紫苏突地说了这么一句。 宁玉槿睁开眼睛来,随着她的目光朝外面望去,不由点了点头:“是要下雨了。怎么了?你忘记收衣服了?” 紫苏也不答宁玉槿的话,将手中端着的青花瓷碗放在了桌上:“小姐多少喝一点。” “什么东西?”宁玉槿疑惑地看了紫苏一眼,凑过去看了看闻了闻,突地皱起眉头,“红糖水?” 她怎么会想到给她喝这个? 紫苏伸手指了指脸的位置,没有多说话,宁玉槿却立马懂了。 她伸手摸着自己的脸,顿了一下,忍不住皱起眉头问道:“我的脸色真的很明显吗?” 紫苏摇了摇头:“不明显。不过有点医术常识的人都知道,小姐你苍白这脸色,是失血过多。” 那还不明显? 慕容玄那可是只老狐狸,若是稍稍不注意可就被他看出端倪了! 火霜还要有些时日才能成熟,她可不能在这会儿半途而废。 端起桌上的红糖水喝了个干干净净,宁玉槿伸出手背一抹嘴,心想着是得想个办法来遮掩一下了。 她已经服用了补血的大补丸,还在这里休息了那么久,可今天放血的气色都还没恢复过来,还被紫苏给看出来了。试想一下,若是被慕容玄知道,再被墨敬骁知道…… 那后果宁玉槿敢都不敢想,连忙地摇头甩掉自己的这个想法。 怎么办,怎么办? 宁玉槿正为难之际,目光落在了那张她从那假一零三脸上撕下来的那张人皮面具上了,眸子一亮,顿时有了主意。 “我不就不信了,我一个二十一世纪来的人,会比不上一个古代人。” 她倒要看看,这面具到底是怎么个做法。 “小姐,你刚才……说什么?”紫苏难得开口多问一句,面色有些奇怪地望着宁玉槿。 宁玉槿躺了半天之后恢复了一点气力,起身朝那放人皮面具的地方走去:“我刚刚说,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东西?或者,在什么书上看到过?” 紫苏也跟着走了过去,摇了摇头。 她也十分奇怪这面具怎么来的,居然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一个男人的容貌改变成她的,想想都让人觉得惊奇。 “传说中的人皮面具啊……”宁玉槿不由得笑了笑。 人皮面具用真人皮做不太可能,皮肤这东西要保存就必须得风干,若是风干了就达不到想要的效果。就像这次那个假一零三假扮紫苏,也没真把她的脸给剥皮一样。 所以,这传说中人皮面具的制作,一定有什么诀窍在里面。 轰隆隆—— 哗啦啦—— 外面一声惊雷拉开了这场大雨的帷幕,大雨倾盆,好像谁把天捅破了一般。 宁玉槿抬起头望了一眼屋外,心里还是有些忍不住担心的:“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而且墨敬骁还在非常时期,最忌动用内力真气,若是遇到什么…… “呸呸呸,我这乌鸦嘴!” 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她甩了甩头,专心致志地投入到研究那人皮面具的上面去了。 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起来的时候,时间就不再是时间,而是一溜烟就过隙的白驹。 宁玉槿伸了伸懒腰,长呼出一口气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去了。 她转过头看向屋外,雨已经停了,屋外的树叶被冲刷得油亮油亮的,中午时分天空之中的阴霾,也总算是全部散开。仔细看,似乎还能看到那透过云层,一丝一丝透出来的金黄的光。 “紫苏,天气晴了呢。” “是的,小姐。”紫苏也抬起头来,随宁玉槿的目光看了出去。 “可他们,还没有回来。” * 这样忐忑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都还没有缓解,宁玉槿看着满桌子的饭菜没有胃口,伸出了筷子却不知道夹什么菜,眼睛时不时地就要望一下外面。 然而墨敬骁没有等来,反倒是前几天请假回家去的香巧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哟,这是干什么?东西都没放就跑过来了?”香月一见香巧就赶忙地上前去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将她迎了进来。 香巧叫了香月一声之后就径直地来到了宁玉槿的面前,深呼吸喘一口粗气。 宁玉槿看香巧这表情便知道——她有话要给她说了。 “怎么了?回去遇什么事了?”宁玉槿单手支颔靠在桌上,歪着头看向她。 香巧缓过气来,左右看了看屋里,见除了宁玉槿和香月之外没有外人,这才一拍大腿道:“小姐,你猜我这次回去,小三子跟我说了个什么情况?” 香月替香巧将东西放好,也靠了过来:“什么个情况?莫不是他家打算下聘礼了?” “啊?香月姐你怎么知道?”香巧回转过头瞪大一双眼睛,有些吃惊地望着香月。 宁玉槿一听忍不住轻嗤一声,唇角绽开笑意来:“你说关于小三子的,除了要跟你定亲以外,还能有什么?” “不是,小姐,我今天要说的还真不是这个!” 香巧连忙地摆手,转眼也换上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 宁玉槿和香月对视一眼,同时转头看向香巧:“哦?那你想说什么?” “小三子说,有一次大管家让他去给大夫人送东西,你猜他在大夫人院子里无意间瞥见谁了?” “大夫人院子里?”宁玉槿眼睑一沉,冷笑一声,“我想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说着,拿起一支筷子,蘸着水在桌面上飞快地写了一个字,看得香巧目瞪口呆:“小姐,你还真知道是谁啊?” “有些人我迟早是要收拾的。”宁玉槿眉梢一挑,目光回到香巧身上,“对了,你这次回去,伯府上可有什么变化?” 216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一更) 说起全宁伯府的变化,香巧赶忙往宁玉槿对面一坐,姿势一摆,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小姐你不知道,赵姨娘生病了,原来的丰腴美人儿,现在瘦的完全不成人样儿了。老爷也把她放了出来,让人伺候着,不过看样子,再恢复以前的风光是不可能的了。而且我听小三子说听大管家听他家婆娘听府中一个干了几十年的老嬷嬷说,赵姨娘这病生得不正常,以前也有人生过这病,而且最后死了!” “什么听这个说听那个说的,你说那么快也不怕舌头打结了。”香月只听见香巧在那里噼里啪啦跟倒豆子似的,她反应稍微慢一点就听不清楚了。 宁玉槿单手杵着头,另一只手在桌上敲着,若有所思:“赵姨娘病了啊?” 看来改天还得回伯府去一趟,看看其中到底有什么猫腻。 其实出了那全宁伯府,宁玉槿就再不想管那府中的任何事了。 只是在这里,个人的荣辱都是和家族联系在一起的。她站出来,谁都知道她是全宁伯府三小姐。全宁伯府若是出了任何事,她也逃脱不了任何干系。 现在是非常时期,墨敬骁本来已经是众矢之的了,她麻雀一遭飞上枝头变凤凰,更是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眼热。若是此时伯府里真闹出人命来了,她的处境估计不会好到哪里去。 更何况大夫人也不是什么好鸟,少了赵姨娘就是她一家独大。就算以后再来个比赵姨娘还要貌美如花的,可没有子没有女的,也蹦跶不了多久。 再来,宁玉雁替兴王提亲吃了那么大一个闷亏,面子都丢到天边去了,以她的性子,不找回场子才怪。 唉,怎么仔细一想,这破事就一堆一堆的来了? 这段时间她躲在定王府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偷偷懒。可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的。出来混,那是迟早都要还的。 “对了,”她突地坐直了身子,连忙问香巧道,“你听小三子听大管家听他家婆娘听府中一个干了几十年的老嬷嬷口中说的那个以前也生过这病的人,是谁?” “这个……”香巧伸手挠了挠头,想了片刻,摇头道,“小三子一句话就带过了,我也没去问。” 宁玉槿歪了歪脖子,面色若有所思:“看来伯府,是无论如何也要回去一趟了。” 那个他们口中的老嬷嬷,或许还知道些什么。 比如,当初婉姨娘的事。 “小姐你要回伯府去吗?”香巧眼睛放光地望着宁玉槿,心情顿时就雀跃了起来。 宁玉槿见此忍不住一笑,抬头看了香月一眼:“看见没?刚回来就开始想某人了。一听见我要回伯府,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小香巧啊,你说我要不要做主把小三子要过来啊?” “小姐,你说哪里去了?”香巧嘴一嘟,红着双颊低垂下头,小声地道,“我才没有想他呢。” “哈哈。”香巧不愧是开心果,宁玉槿只觉得一天压在心上的重石,愣是被她几句话消去无踪。 既然都开口问了,宁玉槿一个没落下,又问香巧道:“那你回去的时候,有没有听说宁玉凝现在怎么样了?” “二小姐啊……”香巧摇了摇头,“听说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饭菜都是下人给送进去的,要不是那饭菜有动过的痕迹,大家都快要怀疑她死没死在屋里面了。” “这样啊……”宁玉槿眉梢一挑,微微颔首。 上次宁玉凝和那假翠兰想要算计她,结果没想到最后把自己给搭了进去,一张貌美如花的脸上就此留了疤。 对宁玉凝而言,那张脸毁了,比要她命还痛苦吧? 不过饭菜有动过的痕迹,那至少说明她还是有求生欲望的,就暂且就先不去管她了。 “那丽姨娘和玉宜呢?她们过得怎样?” “丽姨娘……唉,还不是那个老样子。”说起丽姨娘,连香巧都忍不住叹口气。 丽姨娘本来就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宁仲俭和她虽然有了个女儿了,却对她怎么也亲近不起来,自然冷着淡着。 大夫人一方面想要靠她拉拢宁仲俭,一方面又恨她和自己分享了同一个男人,如何能给她一个好脸色? 丽姨娘说起来是个姨娘,不过那日子过得只怕还不如大夫人身边的一个奴婢吧。 宁玉槿还在伯府的时候就听说过很多次,也撞见过一次,自然知道她的处境,只是可怜了宁玉宜,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的罪。 “我临走之前倒是遇见四小姐了。四小姐倒是长高了一些,本来就是长个子的年纪,好像才没多久没见她就窜起来一大截了。脸也开始出形了,身材也开始有了。就是看着太瘦,老给人一种……给人一种病怏怏没精神的感觉。” “她一天日子过得担惊受怕的,郁结于心,如何能长胖起来?”宁玉槿说着瞥向香巧,用鼻子轻哼一声,“你说要是她像你一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每天什么都不想除了吃就是玩,你说她会不会胖起来?” “啊?那么说起来,我过的生活比四小姐还好了?”香巧仔细地一想,貌似还真是。 最初跟着宁玉槿的时候,所有跟她一同进府的小丫鬟们都让她塞点好处给管事的,把她给调到大夫人或者是赵姨娘的房里去。 她却记得清清楚楚,第一次进那个破烂的小院子的时候,所有被老爷指派过去的丫鬟都懒懒散散地在院子里坐着聊天,而那位传说中的三小姐,却一个人淡定地坐在一旁吃着午饭。她一下子就给惊着了。 说是午饭,也不过是三道小菜几个馒头,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做的,还是她自己做的。 见着她进来,她冲她笑了笑,伸出手来递给她一个馒头:“还没吃午饭就过来的吧?来,接着。” 那时候她又给愣住了。 进府前家里就已经反复地给她说过了,主子那都是高高在上的,奴婢那都是言听计从的,要她管着点她的脾气,别乱惹出事情来。 可是她从不会想道,她的主子竟会是这般模样的。 “怎么?不喜欢吃馒头?将就一下吧,这里现在只有这个了。”宁玉槿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对她一笑。 那时候她不知道是真的饿慌了还是怎么的,不自觉地就伸手将那馒头给接过了。 然后…… 一路到现在。 “香巧,又在想你家小三子了?”宁玉槿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眼睛里都含着笑,“香月你快过来看看,这丫头想男人想疯了。” “小姐!” 香巧有些气急地一跺脚,心说她当时怎么就贪图一个馒头,就跟了这么一个主子呢? 简直太坏了! 217 更衣 (二更) 宁玉槿从不打没把握的仗,既然这次决定要回全宁伯府去,那就好好地准备一番,给她来个大获全胜。 叫来了一零八和俩影卫,暗中吩咐了几句,挥手让他们去办。 与此同时,她让香月在府里找了几个可靠的小丫头,暗中将定王府里的那根毒刺给盯得紧紧的,有丝毫异动都要赶紧报告。 攘外必先安内。 这段时间大邺不太平,定王府不太平,墨敬骁更是麻烦缠身一直都没太平过,若是这时候被人从后面捅一刀,那才是冤枉中的冤枉。 她虽然不是管理后宅的料,但是不让人随便乱蹦跶,这点本事她自信还是有的。 各种琐事要一一交代,全部处理下来,外面早已经被一片星空璀璨给取代。 被雨洗刷过的天尤为的黑,那闪闪发光的繁星,尤为的亮,看得人心头一阵舒畅。 而正在这时候,有影卫跑过来对她说,墨敬骁他们回来了。 宁玉槿几乎刚起身走到门口,就见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从远处快步走了过来。 墨黑的衣袍似乎与周围融为一体,胸前的金线勾勒的蟒纹光华熠熠,衣袂翻飞的时候,还能看见那修长且迈着稳健步伐的长腿。 这个人影她看了不知道多少次,无论是谁都模仿不出他的万中之一,鲜明而独特,强大而完美。 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那墓中的机关是怎么回事? 你今天有没有乱用内力? …… 宁玉槿的脑海里被密密麻麻的问题全部给塞满了,她觉得她好像有好多话要问墨敬骁,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吃东西没?” 墨敬骁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身影,听着她的声音,只觉得有股暖流在心底,将身上的寒气驱去。 有时候在想成家的意义何在? 现在想来,当你在尘世之中摸爬滚打、在算计之中尔虞我诈之后,回到家里,发现有人站在家门口殷殷盼君归,那种温暖,就像开在悬崖冰凌之上的花朵,美妙不可言。 张开双手轻轻地将宁玉槿抱了一下,却又害怕身上的寒气沾上她而火速放开,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发,轻声问道:“那你吃了没?” 宁玉槿趁着墨敬骁抱她的时候已经顺手替他号过脉了,见他身体并没有恶化的倾向,这才放下心来,笑着道:“晚饭吃了,宵夜没吃,阿骁要不要陪我吃宵夜?” 墨敬骁凤眼微扬,抿唇笑开:“乐意之至。” 赶忙地让香月去让小厨房送吃的过来,话说她今天担心了一天,还都没吃什么东西呢,现在怎么着也得补回来。 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回过头来摸了摸墨敬骁的衣裳:“你淋雨了?” 刚刚抱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劲,可他放开得太快,她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墨敬骁无所谓地一拂袖,淡淡地道:“无妨。” “问你什么你都无妨,说你什么你都没事。你还真当自己是神啊?换衣服去!” 宁玉槿见不得墨敬骁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直接伸手去推墨敬骁,想要把他给推着走。 可墨敬骁那块头,那稳如泰山岿然不动的气势,她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没法子让他移动半分。 还是墨敬骁看不下去了,这才自己朝着自己房里走了去。 不过,他还没忘记带上宁玉槿:“丫头,来帮我更衣。” “唉?”宁玉槿嘴角一抽,双手捂着肚子,脚步开始往后退,“那啥,我突然想嗯嗯,要不我叫两个小丫头来伺候你?反正都是丫头嘛。人有三急,想必阿骁能够理解我的哈。” “理解。”墨敬骁眸子微眯,眸色一深,倒是很配合地点了下头。 宁玉槿心里一喜,正准备开溜,就见墨敬骁不往那边走,反倒是倒退了回来:“我同你一起去。” “什么?!”宁玉槿石化在原地三秒钟,旋即摆了摆手道,“算了,我突然不想了。” 连她想去如厕墨敬骁都要跟了,她想再找什么理由都逊毙了,她还是不做垂死挣扎了。 墨敬骁的房间隔她的千暖阁一墙之隔,让她想让走的时间拉长一点都不能,伸脚迈进房门的那瞬间,好像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 而且说实话,墨敬骁的房间,还真有点冷气森森的感觉。 点燃了烛火,有了温暖的光亮,房中的感觉顿时要好上很多。 宁玉槿一眼扫过房内布置,顿时有些无语。 相比较被精心布置过的千暖阁来说,仅一墙之隔的墨敬骁的卧室,就要寒碜上许多。 瞧瞧,这屋子里的摆设多简单,桌子,椅子,软榻,衣柜,床。那么大的房间,居然没有任何装饰品,连根花花草草都见不到,更遑论其他了! 宁玉槿忍不住有些纠结地问:“你该不会是把值钱的东西全部拿去当聘礼了吧?你这屋里,整个一家徒四壁啊!” 墨敬骁自己取出衣物来,搭在屏风上,听见宁玉槿的话,倒是难得耐心解释道:“从小到大,想要我命的人太多,有时候一天还要来几拨。他们一来,我自然要和他们周旋,屋里摆放着那些易碎物品也是给破坏的,还不如不要。” 这话听着也不无道理,只是怎么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呢? 宁玉槿见墨敬骁自己已经取出衣服了,赶忙地走过去,伸手去解墨敬骁的腰带。 可男人的腰带,她还真没仔细研究过,拉了一下,扯了一下,似乎没一点松动的痕迹。 她弄了一会儿无果,干脆蹲了下来,将脑袋凑到墨敬骁的腰部位置,仔细地研究那腰带的构造。 靠近的脑袋,呼吸出来的热气…… 墨敬骁一低头就看见这样一幅诱人场景,浑身顿时一热,而后连忙地退开两步,黑沉着眸子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给你宽衣解带啊,只是你的腰带构造太复杂了,我不太会唉。” 宁玉槿说得十万分地诚恳,说着又准备靠过来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墨敬骁却连忙摆手道:“我自己来就好。” “可是,是你让我过来给你换衣服的啊!” “现在不用了,你出去,在外面等我。”墨敬骁的语气一下子就冷了,眉峰聚起来的时候,还有些小凶。 宁玉槿嘟着嘴小声嘟囔:“你可真奇怪,让我过来给你换衣服,真过来了你又让我出去。莫名其妙。” 说完,冷哼一声,还冲墨敬骁翻了个白眼,这才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刚一出门,宁玉槿冷脸破功,笑嘻嘻地给自己比了个“耶”! “哼,跟姐斗,还嫩着呢你!” 不过嘛,经过刚刚的试探可以证明一件事——墨敬骁的身体绝对没问题! 为什么知道真相的她,小心肝突地有些小痒痒了呢? 218 打击报复(三更) 墨敬骁的冷脸持续了一晚上,周围散发着一股“此人危险、生人勿进”的气息。 就算在宵夜的时候,宁玉槿问什么,也只是言简意赅的回答了,便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也就是说,你们去狄老将军的墓里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纰漏的地方?” “嗯。” “狄长风呢?要留在那里守墓?” “嗯。” “你们在路上耽误的原因,是雨太大,有处山体滑坡?” “嗯。” “然后有人在那里遇难,你们还顺手把人给救了?” “嗯。” 宁玉槿觉得墨敬骁要是再敢“嗯”一声,她就夹什么东西给他塞嘴里去。 “那救下的人呢?慕容先生去安顿去了?” 墨敬骁刚想“嗯”,结果发现宁玉槿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手中筷子被捏得紧紧的,似乎就在等他开口似的。 他见她有些恼了,不由嘴角一软,似乎有笑意要流泻,却又在那瞬间突然止住,恢复了冷脸。 “救下的是一对准备投靠亲戚的父女,子瞻毕竟是男子,有些事情不太方便,你明日去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的吧。” “嗯。” 终于轮到宁玉槿了,她咬着牙重重地“嗯”了一声,像是要报复墨敬骁刚才的恶劣行为似的。 墨敬骁整张脸绷得严肃异常,才没让自己被宁玉槿给逗乐起来。 “那没什么事就好好休息吧。” 说着,起身就走。 他生怕他再慢走半步,就会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来。好像再强的自制力,一遇上她,就变成了渣。 “今天他们居然这么顺利?”宁玉槿按住自己右眼皮,心里嘟囔道,看来什么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都是瞎掰,明明就是过度紧张加劳累引起的眼睑震颤嘛。 洗漱,褪衣,上床睡觉。 这一天以忐忑开始,以安稳结束,而且墨敬骁还没来爬她的床,算起来也算是个美好结局,宁玉槿心情美美,准备进入梦乡。 然! 在这时候,突听屋顶一声轻微响动,她刚闭上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谁?” 屋顶上,那熟悉的声音冷冷淡淡地传来:“忘了告诉你,明天早上开始,每天两个时辰马步。” “什么?!” 宁玉槿一下子从床上跳了出来,几步爬上旁边的圆桌,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屋顶道:“墨敬骁,你什么意思?你明天再说不行吗?你这会儿说让我怎么有心情睡觉啊?” 屋顶上什么声音都没传来,似乎人早已经走远。 宁玉槿保持那姿势站立了半晌,而后挫败地慢腾腾地重新爬回床上。 她算是知道了,墨敬骁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 她就随便逗了一下他,他就开始打击报复了,哼! “小气。” 赌气似的丢出这两个字,宁玉槿拉过被子将整个人捂住,不一会儿便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屋顶之上,墨敬骁不由得轻笑出声:“不说没有心情睡觉的吗?” * 人生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啊! 宁玉槿曾经美滋滋地感慨过,这人生的最高境界啊,她好歹也算达到过。 不过,爬得越高摔得越惨,因为诸事耽误的蹲马步,再一次被提了出来,于是,她的“自然醒”没了,她的“人生最高境界”飞了,她从天堂掉地狱了。 一大早就被人监督着起了床,墨敬骁因为要进宫里,所以找了两个十分严肃的影卫来督促她蹲马步。 那俩影卫可真真没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稍稍动作一不标准了,就拿小教鞭来“帮她忙”。 她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之后扬笑道:“两位,你们可知,天下那么大,相遇即是缘分。我们既然在这里撞见,那就是上天的安排。所以,两位英雄能否告知一下姓名?” 然后她写个药方收买了慕容老狐狸,让他来弄死你们! 俩影卫同时摇了摇头,嘴巴都没张开一下。 宁玉槿歪着头看着这两个,心说从开始到现在就没见过他们开口,莫非…… “你们是哑巴?” 两个人又同时摇了摇头。 宁玉槿顿时纳闷了:“既然不是哑巴,那干嘛不说话?说话会死人咩?” 两个人这回倒是换了个动作,齐齐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宁玉槿顿时觉得奇怪了,忍不住开口问道。 “三小姐你就别为难他们了,他们被爷下了禁口令,说一个字那都是要领罚的。” 一道温雅声音从演武场的门口传来,宁玉槿一抬头看见来人,不由心头一喜:“慕容先生!” 慕容玄悠闲自在的漫步踱了过来,冲着宁玉槿笑了笑:“三小姐辛苦啊。” “呵呵,慕容先生要不要也来试试?”宁玉槿将手臂抬了抬,底下吊着的沙包晃了晃。 慕容玄一见就连忙地摇头摆手:“这东西,子瞻可吃不消。” 宁玉槿不由得偷笑了一声,问刚才的问题道:“你说他们被下了禁口令,是什么意思?” 慕容玄一双狐狸眼瞥了旁边两影卫一样,不由笑道:“爷怕他们和你说话,落入你的陷阱里,吃了你的闷亏,这才下了这么一个命令!” “他居然……居然……” 宁玉槿一时火气,却又突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话说,墨敬骁的顾虑好像是对的,刚才她好像就动了歪心思了。 那家伙,什么时候这么了解她了? “呵呵,爷也是为了三小姐好。等你练好了基本功,以后练轻功的时候也要轻松很多。” “练轻功?”宁玉槿一听慕容玄的话顿时来精神了,“你们爷是这么说的?” 练轻功啊,她早就觊觎着的轻功啊,原来墨敬骁让她蹲马步还有这么一层意义呢。 看来是她错怪他了。 想当初,她看着他们在半空之中飞来飞去的样子是多么潇洒多么威武啊,她身材那么娇小,可愣是怎么蹦跶都蹦跶不起来啊。 想到以后自己也能学轻功,宁玉槿觉得全身都轻松起来,蹲马步也不显得怎么累了。 慕容玄在旁边笑道:“等三小姐学了轻功,以后再有人抓你,你就可以自己开溜了。” 宁玉槿侧过头瞪了慕容玄一眼:“闭上你的乌鸦嘴!” 219 两只老狐狸 有慕容玄在一旁陪着说话,两个时辰的时间也变得不是那么难熬起来。再加上有之前蹲马步的底子在,后面的时间里宁玉槿都没再哼过一句。 时间到,卸沙包,起了身。 夏竹和秋云早已经在一旁等着了,见她收工,当即过去端茶的端茶、送水的送水、服务的好不周到。 宁玉槿一个人习惯了,乍然被这么伺候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只伸手接过帕子来自己擦了擦脸上的汗,便朝着慕容玄走了过去。 “我说慕容先生,你今天哪里来的闲情逸致啊?大早上的跑来这里陪我唠嗑。” 慕容玄是明白人,也心知宁玉槿是明白人,所以明人不说暗话:“子瞻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瞒三小姐,子瞻这次前来,是为了昨天救下的那位女子。” “哦,这个我知道。”宁玉槿想到墨敬骁昨天的交代,不由说道,“你们爷给我说过了,她一个女子让你来照顾有些不方便,让我去看看。” “是这样没错,不过还有一个缘由。”慕容玄斜眼看了下宁玉槿的脸色,想看看她是什么个表情。 宁玉槿脸上表情顿了一下,旋即耸了耸肩说:“慕容先生你不用隐瞒什么,想说什么就说好了。” 她也不是傻子,有些事情她怎么会想不到? 若只是一对普通的父女落难,墨敬骁救下人之后铁定就扔给慕容玄处理了,自己根本不会过问,更遑论亲自给她交代些什么了。 而慕容玄也只会将人安排在别院或者是盛京城内的客栈里,也绝对不会将人直接安排到定王府中来。 所以,那对父女、不,应该说是那个女子,应该是别有来头吧。 果然,只听慕容玄开口给她道来:“我们昨日救下人之后,得知他们是来上京寻亲的,便多问了几句,心想如果知道是哪家就直接给人送府上去了。结果这一问,可问出大问题来了。” “怎么?”宁玉槿停下步子,侧头疑惑地望向慕容玄。 “那钱老头、也就是乔姑娘的养父告诉我们,他是受人之托照顾乔姑娘的,后来乔姑娘的父亲没有去接人,他也便当亲生闺女养着了。可这些年他老伴去了,他也快不行了,心想着不能留乔姑娘一个人在世上孤苦无依,连找婆家都成问题,所以这才想到上京来寻亲来了。” 慕容玄说完,宁玉槿便顿时神经兮兮地凑了过去,小声地问道:“是不是当今圣上流落在外的女儿?” 慕容玄有些哭笑不得:“三小姐你说什么啊?皇上小时候是被寄养在淮安候府之中的,淮安候一家满门书香,怎么可能教导皇上做出这样的事?后来皇上娶了周国公主,一同搬进了皇宫,两人琴瑟和谐、夫妻情深,怎么可能做出有公主流落在外的事?” 可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啊! 宁玉槿一会猜不中,又猜第二次:“那就是先帝的,是你们爷的小妹妹!” 所以墨敬骁才让她多加照顾人家嘛。 “倒是没那么复杂。”慕容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乔姑娘的亲生父亲其实就是镇东军里的一个副将。” “哦,镇东军里的哦。”既然是狄老将军军营里的副将之女,礼遇一下也是应该的嘛,“不过,那乔副将既然在镇东军里,他们寻亲怎么寻到盛京来了?” “乔副将十年前已经死了。”慕容玄叹了口气,道,“他在战场上替爷挡过一刀,后来伤好没多久,又替狄老将军挡了一刀。第一次从鬼门关里出来了,第二次却没有那么幸运了。狄老将军知道他家有个女儿,便让人将自己的家传玉佩给他家女儿送了过去,让她可以随时上京来将军府找他。可是如今……” 可是如今狄老将军自己也没逃过一死的命运,狄长风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将她送去将军府,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而我也去看了,那钱老头的确没多少时间的活头了,而乔姑娘二八的芳华,到现在都还没有谈到婆家。那乔副将也是咱们爷的恩人,所以我们不能不管他们。” “做人不能忘本,管他们是正该的。”宁玉槿略一思忖道,“我看狄长风自己都是那样子了,将军府如今也是个空壳子,不如就让他们待在定王府好了。正好小药房里医药齐全,给那钱老头好生将养着,指不定还能多活些日子。至于那乔姑娘,让你们爷认了做干妹子,有了这层身份,找婆家那还不好说?” “子瞻就说三小姐是个明白人,你看我还没说,你就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了。”慕容玄满脸笑意地恭维着宁玉槿,将她也弄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也别说了,你来找我心里头早就有想法了,不过是来试探一下我的态度罢了。何必搞得这么麻烦呢?” “三小姐睿智,子瞻自叹不如!”慕容玄一个揖手,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十分诚恳。 宁玉槿笑着道:“我去换身衣裳,吃过饭之后就去看看那位乔姑娘,你有事就去忙好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慕容玄犹犹豫豫地看着宁玉槿,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嗯?”宁玉槿歪着头看他。 慕容玄考虑了一下,一边看着宁玉槿脸色,一边试探性地问道:“子瞻听说,三小姐对那人皮面具的研究,有结果了?” “呃……有那么一点吧。”宁玉槿随口敷衍道。 “才有一点?”慕容玄看了看宁玉槿的表情,顿时佯装失望地叹了口气,“唉,本来还说三小姐研制成功了,有大用处呢。” “什么大用处?” “地牢里不是还关着一个内奸吗?若是有了人皮面具,我们就可以来个,将计就计……” “你的意思是……” 宁玉槿伸出食指来指了指慕容玄,眉毛高高一扬。 慕容玄抿唇轻笑,冲着她点了点头。 宁玉槿长长地“哦”了一声,点着头道:“我明白了。你放心,那东西我会尽快弄出来了。” 慕容玄冲宁玉槿笑眯眯一拱手:“那就等着三小姐的好消息了。” 隐藏在一旁的影卫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你明白了吗?” “没有。那你呢?” “也没有。” 众人一脸茫然地望着慕容玄和宁玉槿,而后齐齐地道:“两只老狐狸啊!” 220 小心,乔姑娘 慕容玄将照顾钱老头和那位乔姑娘的重任交给宁玉槿之后,便称说墨敬骁叫他有事,然后带着一脸的轻松笑意离开了王府。 宁玉槿看着慕容玄嘴角的那抹狐狸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却又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心里默默地多了些思量。 “秋云,夏竹,你们去准备一些女儿家的穿戴用品,一会儿给那位乔姑娘送过去。” 她才刚吩咐,夏竹、秋云刚刚应了一声“是”,就见半夏跑进来回禀说:“小姐,外面有位乔姑娘求见。” “来的这么快?”宁玉槿眉心微皱,问半夏道,“她一个人来的?还是和钱老头一起来的?” 半夏回答道:“她一个人来的。” 宁玉槿缓缓舒展开眉头,身体往后一靠,淡淡地挥手道:“叫她进来吧。” “哎。” 半夏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而后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宁玉槿让夏竹、秋云去准备刚才她要求准备的东西,旋即看向香巧:“去给乔姑娘备些茶水点心。” “小姐……”一向不会在这时候忤逆宁玉槿的香巧,却扭捏着有些欲言又止不太情愿的样子。 宁玉槿歪着头,有些奇怪地看她:“要说什么就说,什么时候你也这么吞吞吐吐了?” “就是……就是……”香巧转头看向门外,见半夏已经领着人进来了,连忙地凑在宁玉槿的耳边说了一句,“小姐你小心那位乔姑娘,我看着邪气的很!” 说完,不待宁玉槿问“为什么”,便甩下一句“我去上茶”了,立马地跑了个无影无踪。 宁玉槿正奇怪香巧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的时候,就见半夏已经领着那乔小姐进了屋,她抬头看向来人的瞬间,便知道香巧的意思了。 她原以为,一直没找到婆家的乔姑娘,可能是因为长相有些抱歉,所以才二八芳华了,还一直没定婆家。 可是看到真人的时候,她才知道,不是人家定不到婆家,而是人家不愿意定婆家。 柳叶眉,樱桃嘴,玲珑鼻,一张鹅蛋脸肤如凝脂,一双杏目水润有光,即便头上只简单地挽了个发髻插上根木簪,也有一种独属于她的万种风情。 再看,那一身粗布红衣,穿在那婀娜的身段上,似乎走两步就能让人的心神荡漾起来,晃得她都差点一阵恍惚。 嗬,好家伙,这岂止是有点妖啊,简直是妖娆妩媚、妖艳无双啊! “奴家乔红秋,见过三小姐。” 如清泉淙淙淌过山涧,如夏日甘霖浇灌田园,她的声音脆而媚,一下子将宁玉槿的神给拉了回来。 宁玉槿突地觉得,若是男人听到她这个声音,只怕当即腿脚就酥了吧。 “乔姑娘快快请起,不必多礼。” 宁玉槿伸手抬虚了一下,旁边香月立马上前去扶人。 乔红秋一手提着裙摆,慢悠悠地站起来,露出一个得体优雅的微笑:“三小姐若是不嫌弃,叫奴家红秋就好。” “那你也别客气,快坐下说话吧。”宁玉槿也露出一个客套的笑意来,招呼那乔红秋坐下。 乔红秋娉婷身形优美,莲步轻移无声,几步走到椅子旁边,提裙坐下了。 宁玉槿看着那一举一动,心中冒出一丝疑窦,当即不动声色地露出一丝笑意,开口道:“红秋这一言一行,可比我规矩多了。我这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不知道被骂多少次了。” “三小姐说笑了,您现在是准定王妃,谁还敢骂您啊。红秋本是粗野乡人,只是阿爹不肯让红秋太受委屈,求了村里的教书先生来教红秋识得了几个字,红秋才懂了这言行之事。可与三小姐相比,红秋是无论如何也难登大雅之堂的。” 说着,以袖掩唇,轻轻一笑,眼波之中似乎都有水光在转。 宁玉槿“呵呵”地干笑一声,低着头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人常说,什么山水养育什么人,瞧着这乔红秋水灵灵的模样,还知情识趣懂规矩,只怕她养父钱老头是花了大代价的。 肯花钱将一个闺女养那么大养得这么好,还迟迟地不给人定亲,只怕是心里另有打算着。 而这次他们上京来的目的是来找狄老将军的,乔副将又是为了狄老将军牺牲的,狄老将军还把家传的玉佩给了乔红秋…… 宁玉槿似乎有些明白慕容玄走的时候露出的那个狐狸笑是什么意思了——这乔红秋,只怕是狄老将军早已经做主许给了狄长风的。 而这会儿狄长风还守在狄老将军的墓地上,精神状态极其不好,慕容玄这是让她来收拾这烂摊子啊。 她正想着,就听那乔红秋又开口道:“三小姐,红秋此次前来,是为了来感谢定王殿下的救命之恩和收留之德的,若是没有遇见定王殿下,红秋和爹爹只怕早已经没命了。这大恩大德,红秋一辈子铭记在心,这辈子为奴为婢、下辈子做牛做马……” “可别可别……”宁玉槿看着乔红秋越说越过火,且立马就要给她跪下了,赶忙地让香月上前去将人扶回座位上。 “我说红秋姑娘,且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定王殿下心系大邺百姓,无论是谁在那个情景下,他都会出手相救的。再来,乔副将和狄老将军和定王殿下还有那样的渊源在,能够有机会偿还一下乔副将的恩德,只怕定王殿下的心里还要好过一些,你也别想太多了。” “三小姐人如此的好,红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美人垂泪,红袖轻掩,话语说得动情。 宁玉槿顿时觉得莫名其妙地别扭,总感觉自己好像在欺负她似的。 “好了好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就什么也不说,以后就把定王府当自己的家,缺什么少什么就直接来找我就是了。” “多谢三小姐。” 乔红秋起了身,朝着宁玉槿盈盈一拜。 而这时候,香巧也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在乔红秋的身边停住,开始上茶。 然而正当她端着茶在半中的时候,乔红秋也恰在这时候直起身来,宁玉槿看到的时候,再喊小心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一碰,滚烫的茶水一洒,瞬间泼在了乔红秋的手臂上。 “啊——” 乔红秋一声惨叫出声,手臂上热腾腾的雾气飘散。 香巧被吓傻了,手中的托盘一下子摔落在地上,话都说不出来了。 宁玉槿当即站起身,大声道:“香月带香巧下去,紫苏去取我的药箱过来!” 给读者的话: 九九家亲戚有个朋友是脑科专家,这次从北京到云南出差,九九赶飞机到云南来复查脑袋,因为走太急了,所以电脑手机一样没带,,,,对不起各位苦苦等待得亲们了,九九三鞠躬! 221 小把戏 连忙地将乔红秋扶起来坐下,宁玉槿动作麻溜地替她把烫着的那只手臂的袖子给挽了起来。 白如凝脂的皮肤上有一大片鲜红的印子,还冒着热气,却并没有起泡,宁玉槿检查了一下,这才松了口气:“不算严重,拿冰水冰一下,擦点烫伤药膏就行了,疤都不会留。” 乔红秋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抬起头来看了下宁玉槿,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三小姐还懂医?” “多少会些皮毛,比慕容先生那种自然是差远了。”宁玉槿就地取材,拿过屋里的玉如意先给乔红秋冰了冰手臂,免得余热进入皮肤继续损伤她的身体,嘴里只是随口地答了一句。 乔红秋点了下头,一敛眼睑,咬着嘴角眼泛泪花:“都是红秋不好,笨手笨脚的,还吓着了刚才那位妹妹。” “是她自己不小心,不关你的事,她吓着是做错了事,怕被罚呢。” 宁玉槿简单地替乔红秋处理了一下,一抬头,就见紫苏背着药箱火速地回来了。 回来得这么快,半路应该是有影卫帮忙,既然有影卫参与,那么慕容玄和墨敬骁晚上些的时候,应该也知道乔红秋被烫着的事了。 宁玉槿双眼微眯,目色一凝,旋即回过神来。 “药箱给我。” 紫苏动作也快,飞快拿下药箱递给了宁玉槿。 宁玉槿打开箱扣,拿出烫伤膏,仔细认真地替乔红秋的手臂涂上冰冰凉凉薄薄的一层绿色膏状物品。 “红秋姑娘感觉怎么样?” 宁玉槿轻轻地吹着她的手臂,替她将药膏吹干。 乔红秋露出一个笑容来,回道:“多谢三小姐,红秋感觉已经好多了。” “嗯,那就好。”宁玉槿直起身来,看了她一眼,“这药两天换一次,你可以过来让紫苏帮你上药。在此期间不要碰到水,否则会影响药效,清楚了吗?” “红秋明白了。”乔红秋点了点头,目光朝里屋方向望了望,目露担心神色,“也不知道刚才那位妹妹现在怎么样了?她还好吧?” 宁玉槿走回上座上坐着,闻言眼睑微抬,眉心一动,随口答道:“她现在应该在受罚呢,做错了事,怎么可能还好?” “还请三小姐不要惩罚她,是红秋自己不好,才弄成这个样子的,不关她什么事啊!” 乔红秋说得有些激动,说着说着就好像又要起身给宁玉槿跪下似的。 这次宁玉槿有经验了,连忙地给紫苏使眼色,紫苏立马心领神会地到乔红秋身边站着,以备万一。 “红秋姑娘,您还是回去好生将养着吧。定王府有定王府的规矩,千暖阁有千暖阁的规矩,犯了错的人该怎么处理,自有规定,你也不要多想了。” 宁玉槿这话也算是严厉了,乔红秋倒不是那种不知情识趣的人,听到这话的时候当即就收了神色,规规矩矩地冲宁玉槿一行礼。 “那红秋就先回去了,今日给三小姐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嗯。”宁玉槿点了点头,指着已经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夏竹、秋云道,“你们也跟着过去吧,看看乔姑娘那里差什么,直接去库房取了送过去,就不用过来问我了。” “是。” 紫苏将三人给送了出去,不一会儿便走了回来。 宁玉槿半躺在软榻上,单手支着头,正闭目假寐。 听见紫苏回来的声音,她眼睛也没睁,只慢条斯理地问道:“送回去了?” “嗯,送到了门口。”紫苏径直地走了过来,又说了一句,“奴婢在外面看见了一个人。” “谁?”宁玉槿眼角微微地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 “冬梅。”紫苏语气冷冷地陈述着,“她好像在偷听,奴婢出去的时候,她慌慌张张的离开了。” “还差点忘记了她……”宁玉槿慢慢地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目色微微一沉。 还别说,要好好整治一下冬梅还真不好下手,因为自从她立了规矩之后,冬梅还真没犯什么原则的错误。 宁玉槿抬起头来看向紫苏,对她道:“要不你想个办法给她弄点小错,然后把她调到其他偏房去?” 紫苏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 宁玉槿歪头看她:“没办法?” 紫苏摇了摇头:“奴婢只是想确认一下,什么办法都行?” “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不管什么常规办法稀奇古怪的办法,只要能解决问题都是好办法。” 宁玉槿边说边笑,唇角扬起一个弧度,目光之中饶有深意。 紫苏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接话道:“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宁玉槿见此不由叹了口气,只觉得有时候看着紫苏,只觉得她比自己还大似的。 安排好紫苏之后,宁玉槿便起身到了后堂里。 这会儿香巧已经缓过神来,宁玉槿进去的时候,她正叉着腰骂骂咧咧地道:“香月姐,你也看到了对不对?我在那里好好地上着茶,明明就是她有意来撞我的!丫的,昨天我看她第一眼便知道她妖得很,等着,过两天我就想办法把她赶出定王府去!” “学读书写字算账做菜什么的样样不在行,学骂人但是有一手,香巧,是不是我真的太宠你了?” 宁玉槿缓步走进屋里,神色并不像平日里的嘻嘻闹闹,难得的严肃。 香巧被宁玉槿的冷声诘问弄得有些懵,愣了一下之后,茫然地看向香月。 香月上前一步,跟宁玉槿解释道:“小姐,其实今天的事也不能怪香巧,如果不是那乔姑娘突然起身……” “我知道。”宁玉槿伸出手来,制止了香月接下来的话。 乔红秋耍什么把戏,她自然都看在眼里。 今天香巧这一遭不算正餐,最多算是开胃小菜,是乔红秋来这里对她的一次小试探。 这位乔姑娘,可比想象中的聪明多了。 而且她身份特殊,可不能如香巧所说的那样,说赶出去就赶出去,这才是最让人为难的地方。 222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那小姐,既然你知道,那你怎么还生香巧的气?”香月看着旁边香巧一脸讨好地看着她、想要她给宁玉槿说好话的可怜巴巴的眼神,不由得有些无奈地问宁玉槿道。 宁玉槿走到里面坐下,兀自给自己倒上了一杯水,轻轻地抿了一口:“我没有生香巧的气,只是觉得有些时候,她得长一些心眼了,免得以后出去之后老是被人算计。” “那我就一辈子跟着小姐。”香巧听着宁玉槿并没有生气,一下子就胆大起来了,从香月的身后冒出个头来,突地接了那么一句。 宁玉槿冲她翻了个白眼:“你想我还不想呢,我可不想看到小三子站成望夫石。” “他……”果然,一说到小三子,香巧的语气就开始犹豫起来了,低下头似乎在考虑到底是跟着她们家小姐,还是跟着小三子。 两个都对她很好啊…… 香月可不管香巧的纠结,走过来问宁玉槿道:“那乔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我这会儿也很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意思。”宁玉槿低垂着头,用杯盖拨着茶盏之中的茶叶,目光出神,若有所思。 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其实是去找慕容玄问个清楚,将她的猜测证实一下,才好进行下一步的推断。 若是这乔红秋真的知道她和狄长风的婚约,那么她来这次试探是什么意思? 若是乔红秋只是单纯地来投奔狄老将军,那么这次她来试探,是不是又有其他意思? 宁玉槿不敢将人都往坏的地方想,可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咬着下唇角想了想,总觉得这乔姑娘,她还是得时刻小心着好。 “香月,你安排几个丫鬟到乔红秋的屋里去伺候吧,同时你们俩记着,如非必要,你们两个千万别去和她单独接触,有什么不对劲的赶紧地跟我汇报。” 说完宁玉槿看向香巧,板着脸,严肃的目色:“尤其是你小香巧,这乔姑娘的来历特殊,你可别去找人不痛快,到时候被赶出定王府的还有可能是你。” “不是吧小姐?”香巧还以为乔红秋不过是他们王爷从路上救起来的人而已,被宁玉槿一说,这才认识到严重性,“小姐,那乔姑娘到底是何身份啊?” “唔,算起来,她家亲身老爹应该算是狄老将军和墨敬骁的救命恩人,你说若是你和她闹起来,被赶出来的是谁?” 宁玉槿裂开嘴似笑非笑地看着香巧,果然看着她嘟起了嘴,一脸不痛快的样子。 “那她要是干什么坏事,不是没人能治得了她了吗?” “这个得看她干什么坏事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管她是谁。” 若是那丫真的是过来挑战她底线的,她还客客气气的招待她,活这么憋屈她还不如找豆腐撞死呢。 “对了,冬梅那丫头我是不能留了,留着迟早坏事。这几日紫苏那里估计会有动作,到时候你配合她一下,把她分配到偏僻一点的房里去,离这里越远越好。” “哎。”香月点了点头,“我明天去找紫苏说道一下,看看她怎么做,我配合一下她。” “嗯,你们怎么做我就不管了,我一会儿去立章堂,如果墨敬骁回来了,你让小八去通知我一声。” 宁玉槿打过招呼之后便起身出了门,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回过头来用眼神扫了香巧一眼,示意她最近一段日子安分点。 香巧缩了缩脖子,一脸怯怯的表情,显然是被宁玉槿刚才的凶相给吓到了,到现在都还不敢太过放肆。 宁玉槿见此这才满意地走了出去。 秋日的天渐渐地接近尾声,冬日的脚步正悄悄地来临。 立章堂里的火盆早已经烧得旺旺的了,宁玉槿双手搓着手臂,却还是觉得冷。 火霜又长大了一些,那花骨朵儿就好像是一个血包,花尖一点艳红,好像随时都会地出血来似的。 可是当宁玉槿滴血下去的时候,那花那叶却又好像不知餍足似的,一滴一滴地吞噬着她的血液。 “真是贪吃呢。” 宁玉槿唇色惨白,满头密密的细汗,可看到那花渐渐地长成她想要的样子,整个人又不由得由衷地笑了起来。 利落地处理好手臂上的伤口,喂了这么多次火霜,她手臂上的伤口永远只有一个。 今天喂了之后用止血药包扎,下一次要用的时候又用水蛭素让伤口裂开,这样反反复复的,直到火霜长大。 这段日子将会有多长,她也不太清楚。只是她知道,她必须得在瞒不住慕容玄和墨敬骁之前,将火霜给种出来。 因为火霜吸了她的血,再吸别人的血,不仅不会生长,而且还会枯萎,她不能功亏一篑。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她端起桌上一碗苦涩的汤药,一口喝了干净。旋即,她趁着自己还能动的时候,赶忙地将她研究出来的人皮面具,往脸上贴了一层。 正常水润的肤色,似乎比平日里还要健康几分,宁玉槿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这才满意地松了口气。 还没来得好好休息,就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飞快地进了屋子里。 若是从前宁玉槿她可能还要大惊小怪,如今看着也不过是抬了抬眼睑,随口问来人道:“你们爷回来了?” “回来了。”前来报信的一零八耿直地道。 宁玉槿慢慢地支起身子,笑了笑道:“那就回去吧,香月肯定又做了许多好吃的。” 边说边走了两步,却不见一零八跟过来。 宁玉槿有些奇怪地回过头看他:“怎么了?还有事要跟我说?” 一零八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道:“三小姐,府中众人都在传,说被爷救回来的那位乔姑娘,在你那里被茶水烫到了。” “是有这么回事。”宁玉槿一听顿时皱起眉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以讹传讹,众口铄金,有时候语言的攻击力比刀枪剑戟更加让人无法招架。底下人都传出这种话了,只怕真实的还要难听很多倍。 果不其然,一零八继续道:“他们都说,是三小姐房里的香巧烫的。” “嗯……是这样没错。”不过这件事也不能断章取义,当时的情况,更像是乔红秋自己撞上去的一般。 只是这样说,别人也不会信吧。 一零八继续道:“还有人说,香巧拿茶水去烫乔姑娘,是三小姐指使的。而且乔姑娘被烫之后,三小姐还包庇香巧。” “我靠!” 是可忍孰不可忍,当时哭着求着让她不要处罚香巧的到底是谁啊? “然后……”一零八有些无奈地对宁玉槿道,“这些话,恰好被刚从宫里回来的爷给听见了。” 223 为什么不信我 从宫里回来的墨敬骁,没去清辉堂也没来立章堂找她,而是听到乔红秋被茶水烫伤以后,就直接地赶去了她那里。 宁玉槿听一零八说完,忍不住咬牙皱眉:“他倒是挺关心人家嘛。” “毕竟乔姑娘的身份特殊。”一零八见宁玉槿脸色不太好看,竟也难得地说了一句安慰的话。 不过现在什么安慰的话在宁玉槿耳里,都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 “呵,身份特殊?” 是恩人她可以像菩萨一样好吃好喝地供着,若是来和她过不去的,就是天王老子她不会让对方好过一分! “走,我们也过去看看,这乔姑娘伤成什么样了。” 当时的伤口是她给处理的,根本没什么大碍,她倒要看看那乔红秋靠什么来搏墨敬骁的同情。 一零八却突地在这时候一个跨步拦在了宁玉槿的面前,神色间隐含担忧:“三小姐,怎么你的气息突然这么弱?” “我……”宁玉槿一只手撑在了桌子上,身子晃了晃,眼前的景象好像出现了好几个重影。 一零八不说还好,一说她就开始头昏眼花起来,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突然抽干了似的。 她才刚刚喝了药,还没怎么休息好,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有这些反应也纯属正常。 可是,偏偏在这时候…… “我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饿得都快走不动路了,自然气息就弱了,吃点东西就没事了。”说着,她随手在桌上拿了块点心,一整块全部塞在了嘴里,嚼了几下就全部吞了进去。 “好了,现在我补充了能量,你送我去乔红秋那里吧,动作快点!” 一零八盯着宁玉槿看了一会儿,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是看她脸色又正常得很。 他垂眸一个深呼吸,压下心中疑惑。 将宁玉槿送到乔红秋的住所,没想到刚到门口就遇到了阻碍。 两个身着黑衣盔甲的影卫站在院子门口,见她过来,直接伸出手来,拦着不让她进。 宁玉槿目光在两个影卫的脸上梭巡一圈,整个人都有些愣住了,好半晌才有些不敢相信地开口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居然要拦着我?” 一影卫上前来一步,敛了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有些为难地对她道:“三小姐,不是我们不让您进去,是爷亲口交代的,不让您和您那边的人靠近这个院子。” “不让我和我那边的人靠近这个院子……”宁玉槿忍不住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旋即一股怒火从心底起,“你们爷呢?他是不是在这个院子里?我要进去见他!” 丫的,他不会真的听信那些有心之人传播出来的谣言了吧? “三小姐,爷已经不在这里了,您还是请回吧。” “三小姐,您别这样,让我们难做……” 俩影卫不敢对宁玉槿动粗,可那两具千锤百炼的身体却如铜墙铁壁一般拦住门口,纹丝未动。 宁玉槿连冲了几次都没冲进去,身体突地一僵,只觉一股腥甜上涌,嘴角缓缓滑出一条血线来。 “墨、敬、骁……” 她目光透过两影卫的身躯看向院子里面,视线模糊,朱口微启,缓缓溢出他的名字。 你为什么不信我。 “三小姐!三小姐你怎么了!” “一零八,快去叫慕容先生,三小姐晕倒了!” * “渴……” 皲裂起皮的嘴唇轻轻地开阖,艰难地从快要冒烟的嗓子里吐出这么一个字来。 眼睛沉重得像是压了两块千斤巨石,睁也睁不开。所有的感觉像是真实,却又像是在做梦。 直到那清冽的甘泉顺着唇缝渗透进嘴里,她才觉得她还活着,不由得张开动一下都会疼的嘴唇,那么拼命那么努力地想要汲取更多。 “慢点喝,小姐你慢点喝,水还有,你慢点……” 香月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宁玉槿脑袋猛地一疼,而后缓缓地睁开眼睛。 “慕容先生,您快过来看看,小姐醒了,她醒了!” “让我看看。” 一道白影疾步上前,侧坐在了床边。 宁玉槿眼睛睁开的瞬间,就看见那张白净温润的脸。 “慕容……” “不舒服就别说话。”慕容玄伸手按了按宁玉槿的手臂,旋即伸手朝身后招了招,“把药端过来。” 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还没端近就已经闻到那浓郁的苦涩味。 宁玉槿眉心拧了拧,抬眼看向慕容玄。 慕容玄叹了口气,将药碗送到了她的嘴边:“三小姐,喝了吧,你这身子太虚了,不喝你受不住的。” 话已至此,慕容玄这边已然是瞒不住了。 宁玉槿眉心更是深重,却还是配合地一口气将整碗药一口喝完。 “慕容先生,”她抬起头扫看了一下屋中,而后回转过头来看向慕容玄,低哑声道,“他呢?” “爷刚回来就又被皇上派来的人叫进宫了,你晕倒的事情他不知道。”慕容玄掀了掀眼帘,瞥了宁玉槿一眼,缓缓言道,“我想三小姐应该不想要爷知道你昏倒的事情,所以子瞻便自作主张,将此事压下了。” 慕容玄不愧是慕容玄,心思通透得让人无话可说。 宁玉槿松了口气,身子软软地靠在枕头上:“那就多谢慕容先生了。” “子瞻可以帮三小姐瞒着爷,不过三小姐可不能瞒着子瞻,”慕容玄手里拧起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狐狸眼陡然一眯,“三小姐到底在做什么,可否告知?” “我……”宁玉槿张了张口,不知怎么跟慕容玄说。 慕容玄却好像什么都心知肚明一般,目色沉了沉,道:“你是不是在用血养火霜?” “你知道了?”宁玉槿微微愣住,有些惊愕地望向他。 慕容玄也看着她:“猜也猜到了。” 自打那火霜一进府,宁玉槿就跟宝贝什么似的,还特制了一个箱子来专门养着,每天都要添冰添炭,比人还金贵。 他一天在立章堂的小药房里进进出出,也养成了每天去看看那火霜的习惯。 而最近不过几天没看,那火霜的长势就突然变得疯狂起来,而且那小小的一个花苞水盈盈的,似乎随时会滴出艳红的花汁! 他站在那特制的箱子外面,似乎都能闻到里面浓重的腥味。 本来还疑惑那火霜异常的变化,直到今日宁玉槿因为体虚昏倒,一切才算是连接起来。 宁玉槿歪着头,不去看慕容玄:“既然慕容先生已经知道了,那就请继续的帮我瞒下去吧。” 224 药引子 “帮你瞒可以,不过你不许再冒险。”慕容玄难得敛了一脸惯常的笑,认真且严肃地道。 他们爷也不是傻子,宁玉槿再拿自己的血养那火霜,搞垮了身子,不可能不被发现。 “可是都到这个地步了,我不可能功亏一篑!”宁玉槿有些激动地撑起身子,扯得胸口一阵刺痛。 她连忙伸手捂着,目光却依旧灼灼望向慕容玄,期许他能有一点点的松动。 慕容玄沉眉敛目略一思索,回过头冲香月她们挥了挥手:“你们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你们小姐说。” “小姐……”香月她们将目光看向宁玉槿。 “出去吧。”宁玉槿冲她们挥了挥手,沉着声道。 “是。” 香月有些担心地看了宁玉槿一眼,这才退了出去。 见屋里没有了外人,慕容玄这才重新看向宁玉槿,几乎迫切地问:“三小姐,那火霜,是不是为爷准备的?” 宁玉槿是个惜命的人,不可能为了一株名贵草药就豁出了命去。除非,那草药关乎着谁的性命。 能让她这么牺牲的,想也只能是一个。 “火霜是根愈寒焰最重要的药引子,如果培养成功,我就能配出解药来。” 墨敬骁现在的身体就像是已经装满的水,稍微一滴就能打破他小心翼翼保持的平衡。 配制解药的事情迫在眉睫,她不能再耽搁了。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大用处?”慕容玄细细地将“火霜”“寒焰”念了一遍,不由了悟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竟没发现这两者之间的联系,还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那培养火霜,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慕容玄皱起眉头看着宁玉槿,不由有些有些忧心忡忡。 宁玉槿这身体再这样下去就真的不行了,即便脸色可以用人皮面具掩饰得很好,可是体虚气弱只要稍稍练功习武的人都能轻易感知出来的! 她这样,别火霜没弄出来,她先倒下了。 “慕容先生,如果有其他办法,你觉得我会自己上么?”宁玉槿苦笑了一声,抬起手腕来,看了眼那包扎好的伤口。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放弃。放弃我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受的所有苦,放弃救治墨敬骁的机会。一条是坚持,我若能让火霜开花,那么我的命,他的命,就都有救了。慕容先生你说,我该选择什么?” “这……” 慕容玄眉头紧皱,一双狐狸眼一挑之间,似乎又无数思绪流转过去。 少顷,他抬起头来,坚定地道:“三小姐若要坚持,那全程都必须得由子瞻看护。一来子瞻可以想方设法帮你瞒住爷,二来,若是三小姐坚持不下去了,子瞻也可以马上叫停。” 宁玉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看着慕容玄那不容置疑的表情,却只能长呼出一口气,无精打采地说了声:“好。” “如此,那三小姐就好好休息,子瞻去给你配点养气补血的药。”慕容玄起身就要走,却一下被宁玉槿叫住。 “慕容先生,且等一等!” 慕容玄转过头来看宁玉槿,有些疑惑地问:“三小姐还有事?” “我想问……我想问……”宁玉槿抬了抬下巴,指向窗外的某个方向,“那边那位怎么样了?还有,你们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一想到墨敬骁竟然给影卫下那种命令,她就如鲠在喉如刺在心,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慕容玄摇了摇头道:“爷回来没多久便又进宫去了,子瞻也只是比三小姐早过去一点点,并没有撞见爷。所以爷是怎么想的,子瞻也没摸透。不过……” “不过什么?”宁玉槿见慕容玄面色不太好,不由赶忙问道。 “不过乔姑娘伤得那么重,爷的心情应该不怎么好。” “什么伤得那么重?!”宁玉槿瞪大了一双眼睛,只差没一下子跳起来,“她被烫伤以后是我给她处理的伤,明明只是被烫红了,根本没什么大碍,你说伤那么重到底是几个意思?” “子瞻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也纳闷了一会儿,按说若是在三小姐你那里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不该坐视不管才对。如此看来,她手臂上的烫伤,应该是她自己弄出来的才是。” 慕容玄说着说着就寒了眼睛,怎么也没料到,他们竟然接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进府里。 宁玉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由摇头叹道:“女人不狠,地位不稳。能对自己都下得了毒手的,这乔红秋,不简单啊。” “子瞻会让人多注意一下那边的,三小姐请不用担心。”慕容玄安慰宁玉槿道。 “可是,”宁玉槿高高拧起眉头,有些不安地看向慕容玄,“你们爷那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会真的以为是我让人朝乔红秋身上泼水的吧?” “三小姐你别激动,你要相信爷不是那种断章取义的人,想必爷也相信三小姐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 如今墨敬骁不在,事情说不清楚,慕容玄也只能安慰一句算一句。 “但愿吧。”宁玉槿叹了口气吐出这三个字,拧着的眉心却没有松开的迹象。 水的确是她这边的人泼的,乔红秋手臂上伤口是墨敬骁亲眼看到的,根本无从抵赖。 而且他临走之前还下那种命令…… 她现在恨不得冲到他面前去问个清楚,免得不清不楚的憋在心里难受。 “你们爷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还真不清楚。”慕容玄摇了摇头,道,“最近因为镇东军兵权的事情,朝廷之中各党派明枪暗箭,防不胜防。皇上长卧病榻,太子执政,推的人却是景阳王殷涛,爷为了这件事联合众大臣上书,却到现在都还没有推举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只怕这镇东军花落谁家,还得费一番功夫。” “如此……” 怪不得她想见墨敬骁一面,都如此的艰难。 “对了,”慕容玄像是突地想到了什么,目光看向宁玉槿,试探地道,“三小姐有个故人,最近在朝中的发展可谓是如日中天啊。” “故人?”宁玉槿微蹙眉头,想了下才道,“慕容先生说的是……祁越?” 慕容玄点头道:“正是咱们那位金榜题名状元及第的祁状元。不仅有苏相多加提携,而且还那么快就得到了太子的赏识,年纪轻轻就已经开始准备入阁了,平步青云的速度简直让我等望尘莫及啊!” “祁越……” 宁玉槿呢喃着他的名字,却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 225 有戏看了 直到傍晚时分墨敬骁都还没回来,也没见有人回来通报一声。 宁玉槿盯着门口看了半晌,心知今天晚上能等到他的概率是十分渺茫了。 不过修整了一整天之后,她的精神头总算是好了些,就着香月做的几个开胃小菜,还喝了一大碗红枣粥。 香月在一旁却看得忧心不已,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 宁玉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养猪也不是这个养法,我是真吃不下了。” 香月见宁玉槿的脸色看起来比早上时候已然好了许多,这才没再说什么,吩咐人将桌上的食物全给撤了。 屋子里才刚收拾干净,就见香巧气冲冲地跑进了屋子里来,随后还跟着脚步匆匆的夏竹和秋云。 香月正在往火盆里添炭,见几人模样不由沉了沉脸,低声喝道:“小姐还病着,你们这横冲直撞的进来是做什么?火烧屁股了还是怎地?!” 话音才落,她目光就落在了香巧脸上,顿时一愕。 只见那张白花花粉嘟嘟像包子一样的小脸上,一道指甲的刮痕血红血红的,看起来分外明显,像是被人用尖利的指甲挠过一样。 她不禁将火钳一扔,赶忙朝香巧走了过去:“这是怎么了这是?又去惹什么麻烦了?” “香月姐!这回不是我去惹别人,是别人来惹我!” 香巧两只粉拳紧握,一脸气呼呼的表情,说话时候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 “先坐下,喝口水。”香月连忙地将香巧扶坐下,给她倒了杯茶水压压气。 “这是怎么了?小香巧想欺负人结果反被别人给欺负了?”本来吃了东西之后已经休息的宁玉槿,听见动静又悠悠地醒了过来。 “小姐没事,就小姑娘闹着玩,你继续睡你的,我来处理就行。”香月责怪地瞪了香巧一眼,又连忙地起身去照顾宁玉槿。 香巧张口想说话,一想到宁玉槿现在的情况,又顿时咬了下唇,小声地道:“没事,小姐,我没事。” “哟,都露出这副委屈的样子了还没事,我是有些不太舒服,可也没眼瞎吧。”宁玉槿让香月扶自己半坐了起来,目光带笑地看向香巧,“说说,又是谁欺负咱们可爱的小香巧了?” “小姐,我真没事!”香巧这会儿也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就跑过来了,这会儿宁玉槿自己都自身难保,她还拿这种小事过来烦她,莫怪连好脾气的香月姐都拿眼瞪她了。 “哎哟呵,还跟我不老实了。”宁玉槿也不逼问香巧了,目光落在随后跟来的夏竹、秋云身上,开口道,“她不说,你们俩跟我说。” 夏竹、秋云对视了一眼,面色均有些为难,最后秋云一咬牙,上前一步道:“是这样的小姐,香巧姑娘大抵是听见府中的风言风语有些气愤,便拉着人挨着挨着的询问,想要找出传播谣言的是谁。” “找着了?还和人斗起来了?这丫头……”宁玉槿目光斜瞥向一旁的香巧,不由叹了口气,“香月你去拿药箱来给她上点药,要不破相了小三子不要了可就完了,我可不想养她一辈子。” “小姐!”香巧嘟着嘴一跺脚,揪着衣角一副委屈表情。 宁玉槿见此忍不住摇了摇头,抬起头看向秋云,问:“是谁?” 一说起这个,秋云脸上的为难神色又闪现了一下。 宁玉槿顿时就猜出来了:“冬梅?” 当时紫苏送乔红秋出去的时候,回来恰好撞见了鬼鬼祟祟在偷听的冬梅,想来除了她还真没别人了。 秋云垂头回答道:“小姐英明。” “那她现在人在哪里。”宁玉槿脸上的笑意退了些,语气淡淡如水。 “冬梅她……”秋云迟疑了一下,这才道,“她好像有些不太对劲,香巧姑娘一去找她就和她掐起来了,还破口大骂,骂了许多难听的话,恰好慕容先生听见了,就让人给抓起来了。” “慕容听见了?”宁玉槿撑起了身子,皱了皱眉,“那他现在在哪儿?” “估计在花园的花厅里吧。他还问了几个奇奇怪怪的问题,随后让人把紫苏也叫过去了。”香巧在一旁接话道。 “把紫苏也叫过去了?”宁玉槿眉梢一挑,沉默了一会儿,似有所悟。 旋即,她招手道:“去叫一零八准备着,送我过去。” “小姐,你现在这样就好好养着吧,还到处乱跑什么!”香月给香巧擦完药,就开始回过头来管宁玉槿了。 宁玉槿吐了吐舌头,笑嘻嘻没个正经地道:“瞧瞧,瞧瞧,我宁玉槿的丫鬟个个脾气都大得不得了,搞得我都不敢说话了。” “小姐!”香月一脸的黑线,也被她搞得有些无语了。 宁玉槿这才收了嬉笑的表情,认真地道:“好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不至于出去一趟就没命了,去叫人备轿吧。” 慕容玄、紫苏、冬梅…… 呵呵,有戏看啊,她必须得过去瞅瞅了。 “那小姐你先过去,我立马让人去端火盆过去!”香月给宁玉槿裹了厚厚的一层衣裳,貂皮小袄,兔绒披肩,又往她手里塞了个小暖炉,只差没将被子给她直接披着走了。 宁玉槿见她跑前跑后的,不由有些无语地道:“香月,这才初冬你就把我弄成这副样子,真冬天了你是不是要在我身上穿四五件袄子啊?再说了,要是这个天气我都起痱子了,别人会笑话死我的!” “那小姐你坐轿子的时候别把头伸出来,别吹着风,别……” 后面的话还没听完,宁玉槿就忙不失迭地钻进了小轿里,抬着朝花园里面的那个花厅走去。 满园花落尽春泥,如今花园里寥寥几朵月季开着,繁盛的菊花似乎也已经开始收尾,全部被一片长青的绿色植物取代。 宁玉槿让香月留下来陪着香巧,她则让夏竹、秋云作陪,慢悠悠地晃到了花厅。 “小姐,到了。” 轿子突地停了下来,夏竹撩开藏青色的帘子,对宁玉槿道。 226 心里有底 “小姐。” 宁玉槿由夏竹扶着刚刚下轿,就见紫苏走上前来迎她了。她点了下头,朝花厅里面看了看,不由一笑:“这老狐狸。” 倒是猜准她会过来了。 “进去吧。” 她一挥手,扶着她的人立即换成了紫苏,迈步朝着厅中走了进去。 后花园的花厅不同于前堂的花厅,只是逛花园累着了以后的休憩场所,所以布置得也偏风雅一些。 可就在这风雅的大厅中央,冬梅被人五花大绑地绑在了椅子上,嘴里还被塞了布团,身子一直不停的扭曲挣扎。 宁玉槿进去的时候,慕容玄正坐在一旁悠悠地品着茶。她扫了一眼冬梅之后,不由有些揶揄地道:“慕容先生你可真不懂怜香惜玉啊,对这么个水灵灵的小美人儿,你也下得去手?” “美人都是蛇蝎啊,子瞻可惹不起。”慕容玄放下茶杯,冲着宁玉槿饶有深意的笑了笑。 宁玉槿黑沉了眼,心中再次暗骂了一句“老狐狸”。 他看她的眼神意有所指,她要当美人那不也成他口中的蛇蝎了?要不想成蛇蝎,那不就不是美人了? 说什么也都是她吃亏,这人歪理也能说得滴水不漏,真是让人讨厌得很啊。 “惹不起那就躲远点啊,免得被蛰着了,没了你这条小命。”宁玉槿白了慕容玄一眼,抬腿走到上首出坐下,目光一垂,正好落在冬梅的身上。 冬梅这会儿耷拉着头,像是被人抽干了所有力气似的,突然就没了动静。 宁玉槿微皱眉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旋即抬起头来又扫了一眼慕容玄,还顺带看了眼紫苏。 紫苏冷冰冰的表情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慕容玄一脸狐狸笑含义深重,和他们打交道,可真是不知道要花多少脑细胞。 她干脆直接起了身,走到冬梅面前,抬起她的下巴,撑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各处都检查了一番。 “三小姐看出端倪了?” 慕容玄也走到了她的身边来,单手负于身后,一派清朗身姿。 宁玉槿收回了手,将暖炉抱好,慢悠悠道:“紫苏,你对她用药了?黑色曼陀罗的花汁,我小药房的药虽然让你随便用,可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那么名贵的东西啊,就拿来对付冬梅了,多可惜。 “是您说不管用什么办法的。”紫苏冷冰冰地回了一句,顿时噎得宁玉槿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慕容玄在一旁看着顿时就哈哈笑出声来:“我说三小姐,您身边的丫鬟可是一个比一个厉害,这紫苏姑娘,说话做事可是有趣得紧呢。” “所以你觊觎上人家了,还特意地叫到这里来孤男寡女相处一番?”宁玉槿心里清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说出口的却变成了另一回事。 慕容玄听见宁玉槿的揶揄连忙摆手:“三小姐,非礼勿言。这种话对子瞻来说没什么要紧,可别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哟呵,我收回我之前的那句话,是谁说慕容先生不会怜香惜玉来着?这不挺上道的嘛。”宁玉槿咧着嘴角笑呵呵地道。 “好了,三小姐,你过来可不是来拿子瞻找乐子的吧,这里可还有个人要处理一下呢。”慕容玄见宁玉槿又要扯远去了,赶忙地将话题给拉了回来。 宁玉槿也顿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了,连忙正了正脸色,转过头问紫苏道:“那黑色曼陀罗的花汁,你是怎么用的?” “照书上写的,滴在香炉里,和檀香混合之后,给她闻的。” 黑色曼陀罗的用途有很多,能麻醉、能入药、能剧毒、能致幻,但是用的时候却得十分的小心,稍稍的差池就会让它变了种药效。 冬梅平日里也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为何今日会和香巧掐起来,想来当时她就已经中了紫苏的招,产生了幻觉了。 而香巧说了,恰巧路过的慕容玄不过问了几个问题就将紫苏给叫了过来,想必他也是发现冬梅的蹊跷了。 呵,她就说啊,什么事要想瞒住慕容玄,简直比登天还难。 “既然是让她产生了幻觉,那她说了很多不该说的咯?”虽然没听见她说什么,不过听秋云她们回禀的意思,貌似骂得还挺难听啊。 “原话三小姐就没必要知道了,不过子瞻得奉劝一句,全宁伯府那边,三小姐该怎么处理还是好好处理一下吧。” 慕容玄面上敛了笑,说话语气慢而沉,说得宁玉槿心里一“咯噔”。 她早知冬梅背后有大夫人撑腰,不知许给她什么好处,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找不痛快。 她原本打算给个机会,要是屡教不改再慢慢收拾。如今听慕容玄的意思,把冬梅收拾了还不打紧,全宁伯府大夫人那边,还得连根拔起。 “行,这事我心里有底了,我知道怎么办的。” 宁玉槿点了点头,落在冬梅身上的目光,陡然严厉。 “至于这丫头,公然与人撕扯打架,还肆意辱骂府中主子,被慕容先生亲自捉住,那就没什么说的了,直接送庄子吧。” 可惜全宁伯府的和定王府的庄子不在一个地儿,否则她和春柳这对好姐妹还可以在一起叙叙旧。 打发了冬梅之后,慕容玄道:“对了三小姐,子瞻还得有事问一下。” 宁玉槿回过头看他:“慕容先生但说无妨。” “刚才子瞻路过的时候正撞见那冬梅在说胡话,什么私密大逆不道的话都敢往外说,子瞻心里纳闷,旁敲侧击之下推测是紫苏姑娘下的药,便叫她过来问了一下。可她只说是在要立章堂看你给的医书才知道这个方子的,具体的也不甚明了。子瞻心中有惑,还望三小姐……” 宁玉槿伸手掏了掏耳朵:“说人话。” “三小姐,那黑色曼陀罗的花汁能让人产生幻觉,是否能让人什么都往外说?” 宁玉槿拧起眉头,想了想道:“这个得看个人体质。你若是对你们爷用,估计得不出什么结果。” “那如果,是对地牢里面那个内奸呢?”慕容玄盯着宁玉槿,慢悠悠地道一句。 宁玉槿闷了一下,眼睛亮亮地道:“我想,如果到时候有人用人皮面具化装成他熟悉的人,再加上黑色曼陀罗让他致幻,估计还真能套出话来呢。” “试试不就知道了。” 慕容玄和宁玉槿对视一眼,同时咧嘴,露出两个狐狸笑来。 227 欲擒故众 是夜,寒冷的空气倾袭而来,将一切都染上一层清冷的气息。 草木凋零,蝉虫噤声,月亮孤零零地挂在半空,被蒙上了一层薄薄面纱,像画舫里半抱琵琶的伶人。 冷清的夜里,似乎一切都变得格外的安静。 千暖阁的阁楼里,炭火烧得火红,将每个人的脸都映成粉嘟嘟的红色,裹着的毛绒小棉袄显得十分温暖,和外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宁玉槿捧着一杯暖茶,站在窗口眺望远方,微微眯起的眼睛眸色深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小姐,夜深了,你怎么还不睡?” 香月走了过来,给她披上了一件兔绒披风。 宁玉槿唇角勾起一抹笑,回过头饶有深意地看了香月一眼:“好戏还未开锣,我怎么舍得去睡?” “好戏?”香月朝着宁玉槿刚刚看过去的地方望了望,除了一片一望无际勾栏楼宇树木花草,再无其他东西,哪里来的好戏? 她不由摇了摇头回转过来,将宁玉槿手中的茶杯拿了过来:“小姐还是少喝些茶吧,要不晚上该睡不着了。” 宁玉槿却不看她,望着外面的双眼突地一亮,喃喃道:“来了!” “来什么了?”香月连忙又随宁玉槿的目光望出去,这才发现,她刚刚才看过的地方,突地冒出一缕浓烟,飘飘摇摇地直上天际。 “小姐,那里……那里着火了呀!”香月顿时慌忙起来,转过头去看宁玉槿,却见她一脸意料之中的模样。 她不禁疑惑了一下,随即恍然道:“莫非,这就是小姐所说的‘好戏’?” 可是定王府着火了,这算哪门子好戏? “让你看戏,你就好好看着吧。”宁玉槿整个身子倚靠在床边,伸手招了招,“你要是不看,就去给我端盘瓜子来好了。” 这架势,还真是准备看热闹了。 香月有些无语地望了宁玉槿一眼,却还是给她拿瓜子去了。 人家正主都不急,她急什么? “走水啦!走水啦!快救火啊!” “不好!大家注意着,有贼人潜入府中了!” “地牢方向,不要让任何一个人跑了!” “……” 不远处,乱作一团。 宁玉槿站在阁楼的窗边,看得格外的清楚。 影卫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那里的火势却好像越来越大似的,没有丝毫被扑灭的趋势。 一堆人和一堆人交起了火,一团乱麻之中,有两道黑影在树影的掩饰下,悄然无息地飘上了屋顶,而后快速的离去。 宁玉槿歪着头,一直目送着那两道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不好,犯人被劫走了,快去追!” 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交火的两方迅速地停手,而后一个个像身形轻盈的鸿雁,全部都掠上屋顶,追了出去。 “这么快。” 害得她瓜子都还没来得及磕呢。 打着呵欠转过声来,猛地见一个黑影跟木头似得杵在身后,宁玉槿差点没吓得跳起来。 “我勒个去,小八你要吓死我!” 一零八有些无语地望着宁玉槿,没有说话。 他平日里也是悄然无息就过来了的,也不见宁玉槿有这么大的反应。 今晚的行动说起来是成竹在胸,其实她的心里还是紧张得不得了的吧?否则又怎么会没注意到他过来了? “一切都还顺利?”虽然看着事情随预想的发展,可她还是忍不住要多问一句。 一零八点了点头:“慕容先生让我过来跟您说一声,他会随时让影卫过来回报进程,让您不用担心。” “这哪是让我不用担心,这简直是让我不用睡啊!”宁玉槿抿唇笑了笑,走到软榻上坐下了。 最近身体果然虚得厉害,站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了了。 让香月抱了条毯子过来,她也不回卧室,就在软榻上斜躺上了,单手撑着头,闭眼养神。 这次慕容玄欲擒故纵,先是以黑色曼陀罗花汁混以檀香使那假一零三产生幻觉,而后设计一场假劫狱,让影卫带上智远和尚的人皮面具来获取他的信任,最后诱哄他带着影卫直接到齐云谦藏着的住所去。 若这次真的能找到齐云谦,那可算是给大邺除了一颗大毒瘤,解决了一直困扰大家的难题。墨敬骁也能安心地和太子及景阳王周旋,而不怕有人突地在身后放暗炮了,简直是一箭几雕的结局。 可是,以这几次和齐云谦交手的经验来说,这次行动成功的几率,还是有些让人忧心的。 以齐云谦的狡猾程度,不得不让人多想啊。 闭着眼睛没多久,影卫的第一波消息便已经传回来了。 一零八手里拿着从鸽子腿上取下来的字条,飞快地闪身进来,送到了宁玉槿的手上。 宁玉槿幽幽睁开眼睛,伸手接过,展开一看,眉梢顿时高高挑了起来:“他们追着人,去了西市。” 怎么会去西市呢? 西市那边…… “翰轩书社!” 宁玉槿像是突地想到了什么,猛地撑起身子来,一双杏目瞪得瞠圆。 “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没想到……” 这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啊! 上次他们追踪到翰轩书社的时候,那里早已经是人去楼空,他们以为齐云谦他们早已经转移到了新的地点,所以也没太注意那里。 如今想来,他们绝对有很大可能,还藏在那里! 一零八见宁玉槿好像有什么想法,不由问道:“那三小姐,现在要怎么做?” 宁玉槿伸手一摆:“继续等他们消息。” 有慕容玄跟着,她能想到的那只老狐狸也肯定能想到,这会儿铁定直接冲着翰轩书社过去了,她没必要多此一举。 刚刚还能强装镇定,可现在心里却着实忐忑得不行,这会儿恨不得直接冲到最前线去。 宁玉槿坐不住了,起身在屋里踱来踱去,不时地抬眼看着外面,看是否有新的消息。 等待的时间往往是最难熬的,宁玉槿觉得自己好像度过了好几个世纪了,一零八的身影才再一次出现在了屋里。 “三小姐,有新消息!” 228 朝廷中人 “有新消息?!”宁玉槿闻声猛地回头,连忙抬眼看向飘然落在屋内的一零八。 一零八将手中字条递上,道:“刚送到。” 宁玉槿忙将字条接过展开,眼睛迅速地扫了一眼上面内容,双眉骤然压目,神色开始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一零八望着宁玉槿的脸上,眉心一拧:“坏消息?” “我也不知道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宁玉槿将手中字条紧紧地握成一团,顿了顿,然后仍在火盆里,火速地燃烧成了灰烬。 假扮成智远和尚的那个影卫从那假一零三的口中套出了一句话:齐云谦,隐藏在大邺朝廷之中。 也就是说,那颗大毒瘤,已经进入了中枢系统,随时准备着冒出来给大邺来个重重一击! 可惜的是,还没来得及问齐云谦隐藏在哪里,那假扮智远和尚的影卫就出了事,后面的事情字条上也没有写,现在到底是何情况还不得而知。 不过看那字条上的字迹纷乱潦草,很明显是在十分匆忙紧张的情况下写出来的,他们此时的处境,猜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可惜墨敬骁不在府里……”现在连拿个主意的人都没有。 “不,该庆幸他不在府里!” 他现在不能运功动气,可如果这会儿他真在定王府里,百分之百就自己带着人亲自赶过去了。所以,她还应该庆幸。 “那三小姐,现在要怎么做?”一零八看着宁玉槿,等着她拿主意。 宁玉槿粉拳锤在桌上,凝眉敛目道:“静观其变!” 若是需要她做什么慕容玄自然会说明,若是没有说明,那就是让她在定王府里等消息了。 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天灰蒙蒙亮。 她站在千暖阁的阁楼上,看着西市方向好像有红彤彤的火光,连忙叫了一零八过去瞅瞅,这才知道,翰轩书社着火了。 “那慕容先生他们呢?那齐云谦那伙人呢?” 宁玉槿正在纳闷之际,就听千暖阁门外有动静传来,一零八火速一个来回,带回了门外的消息:“三小姐,慕容先生他们回来了!” “回来了?结果如何?”宁玉槿紧了紧身上披风,边问边往外走去。 “影卫有伤亡,捉到几个东齐的人,不过全部咬破毒囊自尽,无一活口。” “这么说来,齐云谦还是跑了?花费那么大的代价,什么进展都没有?”宁玉槿早料到事情不会太顺利,可也没想到会差成这个样子。 一零八摇了摇头道:“有没有进展,这个得去问慕容先生了。” 宁玉槿赶到立章堂的时候,慕容玄刚刚帮假扮智远和尚的那个影卫处理好身上的伤口,见她过来,冲着她点了下头。 “怎么样?”她忙不失迭地问道。 慕容玄净了净手,洗去手上血污,走到她的面前来,摇了摇头道:“功亏一篑。” “到底怎么回事?” 慕容玄道:“前期计划倒是进行得十分顺利,当我们跟着假一零三一路赶到西市的时候,我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了。后来快要到达翰轩书社附近的时候,那假一零三的状态就有些不太对劲了,好像变得清醒了一些,且也发现了我们的人假扮的智远和尚,并且在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给了人一掌。” “随后跟去的影卫几乎都出现了头昏眼花的症状,我才发现居然有人在翰轩书社的附近设置了一个毒瘴带,一进入那个区域,我们的行迹就已经暴露了。” “是那个千面毒手黎元秋干的?”宁玉槿听到这里愣愕了一下,心里倒是有几分想要和那黎元秋交手的想法了。 能够在那样一个地方设置一个毒瘴带,那家伙的毒术,的确不负盛名。 “除了他想必也没谁会这么大手笔了。”这一次,竟然连他也不小心中了招,差一点就连自己也搭进去了。 好在他及时让影卫放火烧了那翰轩书社,引来盛京城中的武卫军,这才算扭转了局势。 可惜不该跑的都跑掉了,只抓到几个喽喽,还没带回定王府就已经成死人了。 “也就是说,你们去,并没有见到齐云谦?”宁玉槿听完慕容玄的整个叙述,好像并没有提到这个一号人物,不由得提出来单独问一道。 说到这个,就连慕容玄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次行动唯一的收获,大抵就是知道,齐云谦在朝廷之中隐藏着了。” 可究竟藏在了哪里,还是个未知数啊。 “那慕容先生心里可有什么人有嫌疑?”宁玉槿闷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向慕容玄,有些小心地试探问道。 慕容玄侧眼与宁玉槿的目光对上,眼角微微一扬:“莫非,三小姐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没,没有。” 宁玉槿连忙笑着摆了摆手,回过头,却一下子沉了笑容。 她心里倒是有了个模糊的影子,可是到底是不是,她还不是很确定。 不过她内心里是希望不是的吧,否则慕容玄问的时候,她早就老老实实地说出他的名字了。 “三小姐好像有心事?”慕容玄一双火眼金睛,盯着宁玉槿眨也不眨。 宁玉槿虚虚地笑了下,转移话题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们爷吗?他在宫里待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到底想出解决办法没有。” “哦,这一点是子瞻失误了,子瞻刚刚忙着给影卫们处理伤口,忘了告诉三小姐,有影卫刚刚过来回报,爷去狄老将军的墓地了!” “去狄老将军的墓地了?去看狄长风?”宁玉槿想着小屁孩,脸上也不禁浮现一丝忧色。 时间也过去那么久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慕容玄抬头看了看外面渐渐泛白的天色,悠悠地道:“是去接他回来。” “接他回来?”宁玉槿顿了一下,“是因为乔红秋?” “倒不是因为这个。而且长风回来以后,也最好别给他提这个。”慕容玄道,“爷让太子改变了主意,通过竞选的方式来决定镇东军的主帅,长风这次回来,是来参赛的。” 229 无所不用极 中午。 太阳懒洋洋地洒下一地的金色阳光,虽然没什么温度,但是望上去,却还是让人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宁玉槿躺在躺椅上,在立章堂的院子里悠悠哉哉的晒着太阳。 她喜欢有温度的东西,比如阳光,比如,某人又厚又暖的手掌。 “墨敬骁……” 她细细地念着他的名字,想着他那棱角分明冷厉的眉眼,忍不住就轻声笑了出来。 那样一个冷然如冰利悍霸道的男人,肯为了她,将一切交付,她始终相信,他是在乎她的,是相信她的。 乔红秋的事情,她还是想跟他要个解释。 “小姐,该喝药了。”紫苏端着药碗走到宁玉槿的旁边,碗中黑漆漆的药汁看上去都透着苦涩。 宁玉槿从躺椅上坐起身子,伸手端过药来,一口饮尽。 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她只是微微地皱了下眉,便将一切苦涩全部咽下。 “慕容先生呢?”她将药碗递还给紫苏,目光朝小药房里面望了去。 这慕容玄要求她喂火霜的时候他必须得在场,结果她结束出来休息了,他倒是在那里看起瘾了。 依他的性子,估摸着不看出个所以然来,他是不会出来的吧。 紫苏边收拾边道:“慕容先生还在屋里研究火霜呢。” 果然。 宁玉槿了悟地点了点头,缓缓地抬起眼来看了看天色:“都中午了,他们也该回来了吧。” 几乎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她话音才刚落,就见一道黑影忽地一闪,一零八一晃眼就到了她的跟前。 宁玉槿见他过来,立马就撑起了身子:“回来了?” 一零八点了点头:“爷回来了。” “我去接他。”宁玉槿说着就要起身,却一下子心力不济,跌坐了回去。 紫苏连忙地扶着她坐下:“小姐你刚吃药,不要太激动,也别乱动。” “可是……” 她等了那么久,才等到墨敬骁过来,若是他又径直去了乔红秋那里,那该怎么解开那个疙瘩? 一零八看着宁玉槿的模样,心里一紧,不由垂下眼睑,面无表情地道:“爷送小公子去演武堂,一会儿就会过来清辉堂这边找慕容先生商量事情。” 所以,你不必要担心。 “真的?”宁玉槿一听这话心里头顿时敞亮了几分,清辉堂和立章堂几步之遥,她还怕这次见不到墨敬骁? 然,上天好像要专门给她弄出一点阻碍似的,刚准备好去门口等着墨敬骁过来,就见又有影卫进来给通报消息了。 一零八一见来人,立马附在宁玉槿耳边小声道:“这是慕容先生派到那边去的影卫。” 派到那边去的? 宁玉槿顿时皱起眉头,刚刚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 墨敬骁一回来那边就有动静,那乔红秋还真当自己拿她无法了? “什么事?”她还不待那影卫行礼,就开口问道。 那影卫连忙回道:“回禀三小姐,乔姑娘的父亲,现在正在清辉堂外。” “钱老头?”宁玉槿眉色间不禁浮现一抹怒色,“不是让你们看着他们父女俩吗?怎么会让人跑到这边来了?” 那影卫头垂更低,说道:“乔姑娘突然昏倒,吸引住了众影卫的注意,钱老头耍泼带横仗着影卫不敢对他动粗,一路地冲到这里……” “那你们怎么这会儿才过来通报消息?!” 这钱老头从后宅跑到这前堂来,没点时间根本不可能吧。他们影卫轻功卓绝,这会儿全部都成吃素的了? “那乔姑娘好像知道固定岗位的影卫不能擅离职守,所以便用计拖住了我们几个隐藏在暗处的暗卫,属下也是好不容易脱身才赶了过来……” 又是昏倒又是用计,为了见墨敬骁一面,还真是无所不用极! 宁玉槿也懒得再问更多,心中憋着一口气,直接让紫苏就扶着她出了立章堂去。 刚出立章堂门口就看见了乔红秋的养父钱老头,这会儿那个影卫口中耍泼带横的老头儿,一脸老泪纵横可怜巴巴地跪在清辉堂的台阶下,还时不时地用衣袖来擦了擦脸,嘴里还在碎碎地念叨着什么。 宁玉槿听不真切,便转过头看向一零八:“他说什么?” 一零八听见宁玉槿的问题,不由以手掩唇干咳了两声,这才冷冰冰地道:“我可怜的女儿,哟。你怎么这么可怜,哟……” 本来是听着让人生气的话,可是经由一零八的嘴里出来,却是怎么听怎么喜感。 宁玉槿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刚刚聚敛起来的气场,一下子就卸了个没底。 她做了个深呼吸,这才由紫苏扶着,慢摇摇地走到了那钱老头在的面前去。 旁边已经聚集了好多个影卫,可是却谁也不敢对那钱老头动手,站在那里就等着来个人拿主意。 他们爷忠肝义胆,对待恩人一向亲厚,更何况这恩人不仅救过他,还救过狄老将军,就是叫他们爷拿命去偿还这恩情,他们爷也会去做的。 而且那钱老头一直嚷嚷着他女儿快不行了,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全部都是杀人凶手,这就更让人无法下手了。 所以这会儿见宁玉槿过来,所有人顿时眼睛都亮了,全部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宁玉槿可没那么多顾虑,别人都欺负到了门口,难道她不欺负回去? “喂,我说你,哭够了没有!” 厉声一喝,宁玉槿一开口就震得那钱老头愣了愣。 那钱老头抬起头来看了宁玉槿一眼,张了张嘴,还想继续,却见旁边一零八像是无意识地拿起一把小刀在手中晃了晃,他顿时就禁了声。 朝着宁玉槿磕了两个头,他抽噎了一下,低声下气地道:“您就是三小姐吧?秋儿从您那回去就对小的提过,说您仁慈宽厚,面和心善,您可一定得帮小的这个忙啊!秋儿她快不行了,三小姐您让王爷去看看她吧,求求您了……” 宁玉槿脸上一丝动容神色都没有,任由那钱老头匍匐在她脚底,她只垂下眼睑,淡淡地道:“首先,仁慈宽厚、面和心善,这么高的评价我担当不起。其次,乔姑娘不行了叫慕容先生过去或者我过去都行,咱们爷可不会医术,不会看乔姑娘一眼就能让人起死回生。再来,我学医那么多年,还真没听说过一点烫伤就能要了人性命的。所以,您还是起来,怎么来的怎么回去。我想只要乔姑娘那一口气不断,我还是有办法让她活着的。” “三小姐,求求您放过咱们父女俩吧!我们不会再赖在王府里了,我们立马就走,求三小姐饶过秋儿吧,她年纪还小,不是故意要得罪您的……” 钱老头听完宁玉槿的话,却突地嚎嚎大哭起来,那模样就好像有人要把他们怎么着似的。 宁玉槿听着那突变的话锋,心里一个“咯噔”,隐约觉得不太对劲。连忙回过头一看,果然看见了不远处,那熟悉的人影。 一身墨黑绣金蟒袍,一挺松柏身姿,鲜明的眉目挤在一起,一向冷然的脸上,隐有怒气。 那模样,看得宁玉槿胸腔一紧。 他刚才,听到什么了? 230 墨敬骁,我没看错你 一步,一步。 他双腿迈着稳然的步子,墨色的袍角上下翻飞,一双眼浓黑如墨,看着她,只看着她,径直走进。 宁玉槿看着那卓绝的身姿、看着那猖獗的霸气,只觉得有一股强大的气场,逼得人忍不住想要一步步后退。 她却不想后退,倔强地咬着下唇,也望着他,目光复杂地望着他,看着他的轮廓逐渐清晰,而后完全地霸占了她的双眼,满满的全部是他。 不过两日没见,却好像已经过了好久好久,久到一看见他,心中就汹涌起一种想要立刻扑过去抱住他的冲动。 可是她却忍不住了,双手在袖下紧握成拳,花费了几乎她所有的力气,叫了一墨敬骁一声:“阿骁……” 几乎在下一秒,一只长臂伸过,将她整个人一圈,一下子撞进那宽厚的怀里,紧紧搂住。 宁玉槿被墨敬骁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愣了愣,双手无措地悬在半空之中,顿了好几秒才慢慢地环过他精窄的腰身,用尽所有的力气将他箍住。 怀抱,厚实而温暖,一如她记忆中的一样。 什么解释、什么猜测,在这一抱之中,全部都消弭无踪。 她这两日的忐忑不安,全部都是杞人忧天。 她相信他,他也是相信她的。 “阿骁,乔姑娘的事……”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墨敬骁神态疲倦地在宁玉槿耳边说道,随即闭了闭眼,睁开,眼中又是那威慑无边的凌厉神色。 他目光落在一旁跪着的钱老头身上,那钱老头浑身一抖,被他看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钱老爷子请回吧,本王马上让子瞻过去,想必乔姑娘不会有事的。” 说完,也不再管其他,竟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打横抱起了宁玉槿,径直地进了清辉堂去。 “啊!”宁玉槿被墨敬骁这举动弄得惊呼一声,有些惊诧地看他,“你这是做什么?” 大白天的在那么多人面前搂搂抱抱的,他这王爷还当的成何体统? 墨敬骁却不发一言,脚步不停,神态比任何时候都要严峻万分。 到了屋里,他将宁玉槿小心放下,眉色凝重地望了她半晌,这才开口问道:“你的身体,怎么感觉那么怪?” 明明看起来虚弱得就像是无骨的软柳,站在那里都必须得依靠着紫苏那小丫头,可是他探她的气息,却并没有什么异常状态。 宁玉槿被墨敬骁问得一噎,旋即低垂下头,微微红了脸:“我……我那个……那个……” “哪个?”墨敬骁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无比认真地看着她。 宁玉槿被墨敬骁径直的目光看得躲无可躲,这才一闭眼一咬牙,脱口道:“哎呀,我葵水来了,这有什么好问的?” 这个理由还是慕容玄想的,说出来的时候她还鄙视了一下他,可是不得不承认,这简直是最好的借口。 他以汤药封住了她的气息,再加上这个借口拖个几天,只要瞒住墨敬骁一时,等火霜开了花一切成了定局,那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果然,墨敬骁听到这话,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神态也有些不太自然起来,顿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那你,痛不痛?” “……” 宁玉槿顿时汗颜了。 他还是王爷吗?这种问题他是怎么问出口的? 要知道在古代,来葵水那是极其污秽不吉利的事情,女子是要避开男子的。可是这墨敬骁,居然还问她“痛不痛”? 墨敬骁见宁玉槿的表情,不由伸手出去,摸了摸她的脸:“我母妃体寒,每次来葵水都会痛上好久,无论御医用什么办法都不见效。我不想你受那样的苦。” “女子不来葵水那就不正常了!”宁玉槿见墨敬骁担心,连忙伸出手去握住他的那只手,笑了笑道,“你放心吧,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会调理的,不信你闻,我嘴里还有一大股药味儿呢,刚刚才喝的!” 宁玉槿都这么说了,墨敬骁眉间的忧色才松开一点:“这样就好。” 他在宁玉槿的旁边坐下,单手搂住她的肩膀,将头靠在了她的肩窝处,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这才觉得绷紧的神经一松。 宁玉槿用手慢慢地划过他的眉眼,见他满脸的倦色,不由满心的心疼:“你这是多久没睡过好觉了?” 墨敬骁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搂得更紧。 宁玉槿见他闭上了双眼,也不忍心打扰他,就任他靠在自己肩膀上休息一会儿。 然而墨敬骁却怕压着她,只靠了一会儿就直起身子来,将她往怀里带,反让她靠在了他的怀里。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外面纷纷乱乱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处理,这难得静谧时光,显得那么弥足珍贵。 “阿骁。” 宁玉槿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像淙淙清流水、像拨弦轻起音。 墨敬骁用下巴抵住她的额头,也轻轻地“嗯”了一声。 宁玉槿微微抬起头来就能看见那越发坚毅的下巴,那下颌上的胡渣已经冒出了一些,黑黑的一片,有些扎人。 她盯着望了一会儿,开口道:“府中的事情,你都知晓了吧。” “嗯。那件事我会处理,你不用插手进去,免得最后又沾惹什么上身。”墨敬骁将宁玉槿额上的刘海扒开,俯身低头,在那光洁的额头上轻啄了一口。 宁玉槿眼睛眨了一下,随即心里泛起小欣喜。 她本来打算问的是内奸和齐云谦的事情,可墨敬骁却给她说的是乔以秋的事情。 不过这样也好,这句话,也算是解了困扰她两天的难题。 墨敬骁让影卫拦着她不让她和乔红秋接触,根本就不是防着她,而是怕她再一次被算计! 原来他都知道,他都知道! 他大抵只是不方便处理乔红秋两父女,这才将他们隔绝,让影卫看着,让她别去接近! 她真是关心则乱,竟然连这一点都没有想通! “在笑什么。”墨敬骁看着宁玉槿嘴角无声扬起的笑容,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轻松了好多,忍不住也跟着扬了扬嘴角。 宁玉槿双手亲昵地搂住他的脖子,第一次主动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亲:“我在笑你啊,你看,两天没见就变丑了。” 可是在她心里,他最好看的模样,却从未改变。 墨敬骁,我从未看错你。 231 将所有温柔都倾覆 好像所有幸福的时光都过得额外的快,不过眨眼之间,就已是夕阳西下,月光倾洒。 香月她们看着宁玉槿露出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看着定王爷和她们家小姐没有因为乔红秋的事情产生芥蒂,都快欢喜疯了,晚饭做了满满一桌子的好菜,道道勾人味蕾。 宁玉槿心疼墨敬骁忙得脚不离地、吃不好睡不好,不住地给他夹菜:“这个好吃,你多吃点!那个也不错,你也尝尝……” 墨敬骁怜惜宁玉槿面色憔悴身体虚空,也亲手给她盛了碗鸡汤:“你也喝点。” “这个人参乌骨鸡是专门炖来给你补身子的,该是你多喝一点!” “你多吃肉,补充些体力……” 两个的人的手都跟停不住似的,不停地往对方面前夹菜塞汤,恨不得将满桌的美味珍馐都送到对方面前。 最后还是香月在一旁捂唇笑着道:“小姐,王爷,你们别光是夹菜,也开始吃呀。” 两人对视一眼,再看了一下对方堆得满满都是菜的饭碗,不由高高扬起唇角,相视一笑。 一个是表面装乖内心狡黠的小狐狸,一个死外冷如冰内热如火的定王爷,两个在人前那都是说一不二的人物,私下里,却也如此幼稚地为了夹个菜而推搡半天。 墨敬骁,他可以利悍霸道可以凌厉如刀,却也可以,将所有温柔都倾覆,只交予她一人。 宁玉槿想着想着脸颊就忍不住发烫起来,慌得她连忙低下头去,快速地扒了几大口饭在嘴里,来压住那满心满意的欢喜。 然而饭还没有吃完,就见香月臭了脸色,径直地起身去关门,嘴里还念叨着:“这都入冬了还有蚊子,真讨厌!” 这种季节怎么可能还有蚊子? 宁玉槿抬起头朝门外一瞥,在香月关门的瞬间,总算是看到了那只讨厌的“蚊子”。 “让他进来吧,万一有什么要事呢?”她朝香月挥了挥手,示意她打开门,让在门外等着的那影卫进门来。 香月回过头来看了宁玉槿和墨敬骁一眼,可不愿有人打扰他们两个用膳。可宁玉槿都发了话,她又不能反驳,只好又将刚关上的门打开。 墨敬骁这会儿已经放下碗筷,却没怎么关心有什么消息传来,只盯着宁玉槿,用眼神示意说:“你的鸡汤还没喝。” 宁玉槿最近汤药喝了不少,鸡汤也没少喝,这会儿看着那满满的一碗,有些不情不愿地抿了抿唇,突地转头,看向进门而来的影卫道:“先看看有什么要事再说!” 如果她能事先知道这个影卫来回禀什么的话,她或许会先喝那碗鸡汤的,也省得她倒进了胃口了。 那影卫进屋来朝着两人行了礼,便道:“三小姐,慕容先生请您去明兰院一趟。” “这时候叫我过去做什么?”宁玉槿顿时疑惑了。 中午的时候他不是还让人过来通报了消息,说乔红秋没什么事的吗?这会儿怎么突然派人过来叫她? “慕容先生说您过去就知道了。” 那影卫也说得不明不白,宁玉槿刚刚的好心情顿时就失了一大半。 墨敬骁拿着手帕优雅地擦拭了唇角,这时候站起身来道:“我过去看看吧。” “不要!”宁玉槿也紧跟着站了起来,双臂一张,直接地拦在了墨敬骁的面前。 那乔红秋废了那么多心思,可不就是为了让墨敬骁过去看她吗?这要是让墨敬骁过去了,那岂不是称了她的心意了? “可是你……”墨敬骁也皱起了俊眉,担心地望着宁玉槿。 宁玉槿目光坚定地望着墨敬骁,语气笃定万分:“我没事。我都是欺负人的那种,不会让别人给欺负去的。更何况慕容先生也在那里,他也不会让我吃亏的!反正你不许去,回去休息或者处理公务都行,反正就是不许出现在明兰院方圆十里之内!” “方圆十里之内?”墨敬骁唇角一勾,轻笑了一下,“看来我得出府去了。” “口误口误!”宁玉槿连忙摆手纠正,“方圆十米就行!” “行了,你要去,多加小心,有什么情况派人来通知我。”墨敬骁伸手拍了拍宁玉槿的肩膀,给予她安定的力量。 宁玉槿顿时觉得身后有了满满的倚靠,重重地点头,“嗯”了一声。 只要墨敬骁是站在她这边的,那么那乔红秋做再多都是徒劳无功,她要做什么也好发挥多了。 几乎没怎么耽搁就让影卫送她到了明兰院,慕容玄这会儿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了。 她刚下轿,慕容玄就快步迎了过来:“三小姐,你可算是来了!” “那金贵的乔姑娘,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宁玉槿双手提拧起裙摆,快步朝屋子里走去。 慕容玄边走边跟宁玉槿解释道:“今天中午子瞻过来帮她检查的时候,查明昏倒的原因是误服了少量的千光散,便只是开了药给她煎服。可晚上的时候影卫过来说她又昏倒了,子瞻便立马赶了过来,一检查之下,才知她又服用了千光散,且用量比早上多上了几多倍!” “吃了多少?”宁玉槿连忙问道。 “入药最大限量的十倍。” “他丫的!”宁玉槿听完顿时就爆出口了,“千光散毒性虽然不大,可要照这个吃法,不闹出人命才怪!” 慕容玄也点头认同:“子瞻过来的时候她就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眼看命悬一线,子瞻这才让人去请了三小姐过来。” “我进去看看。” 宁玉槿说着迈过最后一个门槛,径直走向乔红秋的里屋。 门槛处,钱老头瘫坐着,一脸被惊吓到了的表情,张了张嘴,见到宁玉槿的时候连行礼都忘记了。 宁玉槿看他那模样,眼神冷然一分。 乔红秋会变成这样,只怕连钱老头自己都不知道。两个人又不懂医,居然还敢把药当饭吃,当真是活腻歪了! 两步进了屋,到了床边,宁玉槿快速地给乔红秋检查了一番,旋即起身道:“去厨房弄几瓶醋来,给我灌!” 千光散不容易被身体吸收,只要赶紧地让她吐出来,应该问题不大。 慕容玄连忙让影卫去拿了醋来,几个丫头一个扶着,一个捏嘴,一个拿着大碗往乔红秋嘴里灌醋,瞬间屋里就飘散开了一股浓浓的酸味儿。 乔红秋很快就自然而然地有了反应,开始不停地呕吐起来,将刚喝下去的醋连同一些秽物,哗啦啦地全部都吐了出来。 这样一边灌一边吐,弄了好久,吐得乔红秋再没东西吐了,宁玉槿这才让人停下。 可是看向乔红秋,她却并没有要醒的迹象,宁玉槿双手抱臂,冷冷一哼道:“还不醒?估计还没吐干净。给我去茅房提个粪桶来,给她来点刺激的,估计会醒得快一点!” 话音才刚落,就见乔红秋手臂一动,抬起来抚着额头,有些茫然且虚弱地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 232 宁玉槿,不是眼里能揉沙子的人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女人不狠,地位不稳。若有人更狠,那就来个狠上加狠! 宁玉槿这回虽然救了乔红秋的命,却也把她虐得够呛,心里面简直都快要爽翻天了! 临走时候,还不忘高贵冷艳地甩一句:“好好养着吧”,而后由一大堆人簇拥着,出了门去。 那气场,颇具正室风范,连根头发丝都透着“想要觊觎老娘男人的妖女,通通没有好下场”的气场。 最后,在明兰院的正厅里,宁玉槿坐在主座上,把所有影卫全部叫了进来,用足够让内室乔红秋和钱老头听见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乔姑娘身体不好,不宜出行,要好好地在屋中将养。你们好生地看着,如果有谁敢进或者出这个门,打断胳膊打断腿都没关系,反正就是费点药而已,我又不是接不起!” 所有影卫听到宁玉槿面带微笑地说完这几句话,都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噤,而后将同情的目光投向里屋那里。 愣她乔红秋拼了命的算计,却又怎么赶得上宁三小姐的大手笔? 能被他们爷看上的女子,有岂会是眼里能揉沙子的人? “好了,其他的该怎么着怎么着吧。”宁玉槿挥退众人,侧眼望向慕容玄,“慕容先生要回去否?一起走吧?” 慕容玄微笑一颔首:“子瞻正有此意。” * 乔红秋这边好好收拾了一顿之后,宁玉槿可算是过了几天清静的日子。 狄长风为了替父报仇,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演武堂里苦练武艺钻研兵法,等着比试的时候一举夺魁,重整镇东军。 墨敬骁作为提议人加主试官,大事小事一大堆,还得时时应对景阳王的发难,自然仍旧忙得不得了。 虽然仍旧一天见不到他什么人影,不过宁玉槿此刻的心态却与之前大相径庭。就算身体越发地虚了,可精神状态总还是好的。 就连慕容玄都忍不住摇头道:“心药,可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多了。” 宁玉槿点头认同地道:“这是自然的。你看啊,假如两个人同时患了不治之症,一个人郁郁寡欢,那基本上活不了多久了;一个人乐观向上,坚持运动,那活个几十年也不是不可能的。有时候,心态,才是最好的治病灵药。” 慕容玄有些无语地看她,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就是想说,你现在心情很好么。” 宁玉槿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笑嘻嘻地冲慕容玄一龇牙:“我就是心情很好呀。” 慕容玄笑着摇了摇头,走到火霜面前,弯腰凑过头去看了看:“快开花了。” “嗯,快了,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宁玉槿目光也随着慕容玄看了过去,双唇虽然有些惨白,可笑容却明艳万分。 明日是最后一次喂火霜,成与不成,开出什么样的花朵,就看明天过后了。 一想到这里,她就不由得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终于不用再去绞尽脑汁地想理由瞒着墨敬骁了,只要调养个几日,她就能把血气给补回来,这用血喂养火霜的事情,就可以悄无声息地揭过去了。 “镇东军主帅选拔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齐云谦到现在还隐藏在朝廷之中,到时候会有什么变故还不得而知,爷的解药能够赶在选拔之前,那就再好不过了。”慕容玄掐算着日子,幽幽说道。 “齐云谦……” 宁玉槿目色微变,轻轻地将这名字念了一遍,旋即目光悠然转向窗外,望向远处一望无际的天。 齐云……谦…… 中午,正是吃午饭的时候。 宁玉槿望着面前放着的满满一碗鸡汤,再看盯着她不肯放的慕容玄和香月,不由得苦了一张脸。 看这样子,他们是非得逼她喝下不可了。 “三小姐,有你的信。” 有影卫在门外通传,宁玉槿眉眼一下子就舒展开,“蹭”地一下就站起身来:“有我的信!” “喝完再看。”慕容玄说。 “喝完再看。”香月说。 “喝完再看。”就连一零八也跑出来凑个人头说。 宁玉槿冲着他们一龇牙,做了个鬼脸,以壮士扼腕的表情,端起那碗鸡汤一饮而尽,而后将碗往桌上大力一放。 “这下该可以了吧!”她伸出袖子随意地擦了擦嘴,一脸恨恨的表情。 慕容玄和香月笑着点了点头,很是满意她的表现。 她重重地冷哼一声,这才将目光投向来送信的影卫:“东西给我!” 那影卫见宁玉槿火气旺盛得很,连忙将信递上,就赶紧地闪了人。 宁玉槿拿过信一看:“陆一行的?” 自从她将财政大权全权授予陆一行之后,除非她有事要他去办,否则他不会主动写信过来的。这次这么久没消息,这次突然传一封信过来,是什么事? 心里疑窦顿起,她连忙将信拆开,目光粗略一扫纸上内容,脸上表情立变。 她原本以为那个人永远都不可能找到了,没想到,陆一行居然给她找着了! “小八,立马给我备马车,去百膳斋!” 宁玉槿将信纸往怀里一塞,起了身就准备往外走。 慕容玄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见宁玉槿要走,连忙地就赶过去拦在了她的前面:“三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有点以前的旧事要处理,你让开,我去处理完很快就回来。”宁玉槿扒开慕容玄就要出去,却被慕容玄牢牢将门口给守住了。 “三小姐,你现在的身体,子瞻可不敢贸然让你出去,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子瞻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我也不去哪里,我就去百膳斋而已,一零八还跟着我呢。”宁玉槿见慕容玄还不肯让,连哀求的语气都用上了,“慕容先生,你让我出去吧,这件事困扰了我很多年,对我十分的重要,我今天这一趟,非出去不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慕容玄知道自己如果再阻拦,这位宁三小姐就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了。 他只好加上一个条件:“那必须得再跟几个影卫。” “行!”宁玉槿连想都没想,十分干脆的就答应了。 233 有人撞枪口上了 许久没有出来,盛京城依旧繁华热闹得不得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鳞次栉比,人们摩肩擦踵挨挨挤挤。 满街的商品花样繁多,琳琅满目,晃花人的眼睛。 商人小贩们高一声低一声地吆喝着,食物的芬芳飘散在空气之中,宁玉槿却一点逛街的心思都没有,让人驱着马车,径直地到了百膳斋楼下。 百膳斋的生意从来就没有不好过,宁玉槿在侧门下车,由早已经等候在那里的三宝接应,直接迎着上了楼上的临渊阁。 “小祖宗,我可想死你了!我好怕你去了定王府之后,就把我们给忘了!”三宝从看到宁玉槿开始就一脸的眼泪汪汪,那模样可怜巴巴加委屈至极,像只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狗似的。 “我也想你,么么哒。”宁玉槿也想安慰一下三宝,可惜这会儿心思完全不在这儿,只随口说道了两句。 三宝听到这话有些惊诧地望着宁玉槿,宁玉槿却径直地推开临渊阁的房门,走了进去。 屋中,一袭蓝色布衫的陆一行正坐在桌边慢条斯理的品茶,见宁玉槿进来,缓缓抬起眼来看她。 宁玉槿却是心焦得不得了,目光在屋中一扫,慌忙问道:“人呢?” 陆一行不慌不忙地转过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淡淡地开口道:“我派人去老家接的人,按说应该是现在到,但是也不排除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你稍安勿躁。” “呼,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宁玉槿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却仍旧忍不住地在屋中踱来踱去。 这会儿让她稍安勿躁,根本不太可能嘛! “不行,我得出去透透气,人到了立马通知我。” 说是出去,宁玉槿也不敢跑远,就去了百膳斋旁边的太白楼里。 她喜欢太白楼的吃食,也喜欢听先生说书,所以在太白楼里常年地占着包厢。 那些墨敬骁在边境地区的英勇事迹,被说书先生润色之后抑扬顿挫地说出来,变成了一人独挑十万大军的神话剧,记得当时她还听得兴起,天天跑过来捧场来着。 可惜这次去的不是时候,这会儿太白楼的名嘴在中场休息,换了一对父女在台上拉着二胡唱着花鼓戏,小姑娘长得不错嗓子也不错,一张口就惹了不少豪客往台上扔东西。 宁玉槿径直地往自己的老位置走去,挥手让小二照着她平日里的喜好上几道瓜果点心,一个人就在包厢里面坐下了。 包厢的位置视线极好,整个一楼大堂几乎一览无余。 她闲得慌,又怕自己乱想,不由得也将目光投向了看台上的那对父女。 “好!唱得好!”台下有人鼓掌喝彩,大声地叫喊,还直接拿出两块银锭子,直接地扔在了台上去。 那唱曲的小姑娘盈盈一福身,用唱曲儿的声音道了一句“谢公子”之后,就打算弯腰去捡,却被一个家丁模样的壮汉一下子给拦住了。 这突变的情况惹得所有人侧目望向那位打赏的公子——莫非给了人的赏钱还要要回去不成? 却见那人整个人倚靠在椅背上,搭着腿摇晃着脑袋,笑眯眯地道:“小美人儿,唱首《春枝雀》来听听,这五十两银子就是你的了。” 此话一出,坐在周围的有些男人们就开始起哄了,那小姑娘一下子就红了脸,有些手足无措地转过头去看向她家爹爹。 《春枝雀》是勾栏院里广为流传的艳~曲儿,这小姑娘才十二三岁的模样,怎么可能唱那种东西出来? 那位财大气粗的主儿却一直不依不饶,非说自己已经给了钱了,就要让人给唱。 旁边气愤的有之,起哄的有之,却没一个人站出来说道两句。 最后还是太白楼的掌柜的出面来和那位交涉,看那模样却好像怎么也没说到一块儿去。 宁玉槿在楼上看着这出闹剧,眸色渐渐黑沉下来。恰逢小二的来给她上茶上点心,她招手让他过来,开口问道:“楼下那男的是谁?” 那小二目光往下一瞥,摇了摇头道:“小的劝您一句,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楼下那位是景阳王府的世子殷长荣,盛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大少,您得罪不起。” 景阳王府的世子殷长荣,久闻其鼎鼎大名,这还是第一次见真人啊! 这盛京四大烂人公子之首,还真不愧他那家喻户晓的“威名”。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风水轮流转,那景阳王在朝堂上给墨敬骁使绊子,这会儿他嫡嫡亲的孙子撞她手里了,不找回点场子,怎么对得起她到这里走这一遭? 将小二招了过来,宁玉槿对他耳语几句,而后塞了个红包给她,挥手让他出去。 随即她将二指放在嘴中吹了个口哨,一零八一晃眼就飘进了房间之中。 “小八,你去百膳斋给我拿套男装过来,然后……可听明白?” 一零八眼角一抽,点了点头,而后闪身离开。 楼下,那掌柜的赔了多少好话,那殷长荣都不动于衷,摇晃着腿就一个意思:“今天她必须得给爷唱!” 正说着,就听有小二吆喝道:“楼上雅间有贵客赏一百两银子,唱《长相思!》楼上雅间有贵客赏一百两银子,唱《长相思》……” 那小二一直大声地吆喝了三四遍,直到所有人都听见了,他便捧着一个托盘,里面用红布盖着雪白花花的十锭银子,放在了那唱曲儿的小姑娘面前。 那小姑娘愣了愣,转过头去看他老爹,她老爹冲着她一点头,她便扯着嗓子,开始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不许唱!不许唱!谁准你唱这个了?!”殷长荣顿时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抬眼扫视了一下楼上雅间。 坐在楼上的众人见殷长荣的目光扫过来,连忙地缩着头表示与自己无关,唯有一个雅间之中,一袭月白锦袍的年轻男子悠然地品着茶,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 殷长荣的目光一下子就锁定在了他的身上,厉声问道:“是你砸爷的场子?” 234 好戏该开锣了 宁玉槿侧坐包厢里面,只给下面众人留了一个侧脸影子。 听见殷长荣叫嚣,便知他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当即起了身,快步地出了包厢去。 殷长荣刚刚找到敢挑衅自己的人,就见他拔腿欲跑,如何肯放?当即手一挥,大喝道:“给爷追!” 一大堆家丁听命令“哄”地就全往二楼跑去,殷长荣也似乎忘记自己刚刚在做什么了,被人簇拥着,气势汹汹地也上了楼。 茶馆之中的众人反应不一,有的怕误伤赶忙地闪人,有的想看热闹还在一旁起哄,茶馆掌柜的忙着和伙计们抓趁机逃单的客人,拉二胡的老头儿用红绸子将那十锭雪花白银一包,拉着那唱曲儿的小姑娘赶紧地开跑…… 而宁玉槿,这会儿早已经由一零八带着,远离了刚才的包厢,任由殷长荣那一大堆人扑了个空。 其实也不算扑空,至少那包厢里,还有一份送给殷长荣的大礼啊。 肤如凝脂,手如柔荑,双颊带泪,眼波盈盈。 一身皎白长纱裙,美人端坐深闺里,几多风情,几多醉人。 那些家丁粗暴地推开包厢的房门,却一下子被屋子里的场景给吸引住了,个个目瞪口呆哈喇直流。 殷长荣随后赶到,见众人都愣住,不由有些怒了,一边将家丁往两边扒开,一边往里面走:“闪开!都闪开!你们不去抓人都挡在这里做什么!” “少爷,这人……我们不知道怎么抓啊!” “这种事你们以前少干了?就今天不会抓人了?爷养你们来吃干饭的?你们……” 正说着,殷长荣一步迈进包厢之中,当看见眼前情况的时候,也不由得顿住了。 不过他好歹也是花丛老手,片刻就缓过神来,敛了一脸怒容凶相,朝身后一伸手。 身后跟着的小厮愣了愣,而后像是反应过来似的,赶忙地将手中的棍子放在了殷长荣的手上。 殷长荣感觉手中一沉,回头看见棍子的瞬间,脸色一变,反手抄起那棍子就敲了那小厮两下:“谁要这个!爷要扇子,扇子懂不懂!” 拿过黄金做骨玉做面的扇子,他也不看外面寒风飘飘的季节,自认为很有型扇着扇子,迈步走了进去。 “斗胆问一句,小姐为何在此哭泣?”殷长荣柔声细语,脸上带笑,一去就坐在了那女子的旁边,款款问道。 那女子以袖掩面,不住哭泣,本来想说什么,可一抬头见门口站着那么多人,当下又低下头去,不肯言语了。 殷长荣见此连忙不耐烦地冲那一大堆家丁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啊?那个臭小子都不知道跑多远去了,你们倒是给我去追啊!” 那堆家丁被殷长荣这么大力一吼,这才缓过神来,推推搡搡地全部退了出去,还不忘识趣地给他们少爷带上门。 殷长荣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看向那曼妙女子,只觉得体内一热,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不过美女嘛,总是要慢慢享用的。 他语调轻柔地道:“现在屋里只有你我二人,小姐要说什么大可不必忌讳,若有什么委屈就告诉我,我定倾尽全力,替你讨回公道去!” “公子说的可当真?”那美人儿歪着头看向殷长荣,泪眼波光盈盈,声音温柔若水,一眼神一开口,顿时间让殷长荣骨头都酥了,连忙忙不失迭地点头。 “姑娘你但说无妨,我可是景阳王府的世子,在这盛京城中谁见我不礼让三分,谁敢得罪你,那就是活腻了!” 小美人儿一听到这儿才破涕一笑,缓缓地将自己的身世道来。 原本是书香世家的小姐,家道中落之后不得已沦落到烟花之地,却一直洁身自好,只卖艺不卖身。 谁知道前几日来了一个恶霸,他武功了得,为人霸道,据说是某个山寨的山大王,非要抢了她去当压寨夫人,否则就一把火烧了她们整个金锁苑。 妈妈无法,只能将她送出去保了众姐妹的性命。谁知那恶霸根本不碰她,也不是带她回去当什么压寨夫人,而是一路颠簸到了盛京,想要将她送给某个达官贵人,然后讨个人情。 “你说的那个恶霸,就是刚刚那个穿白衣服的?”殷长荣一提起刚才那人,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殷长荣才是盛京一霸,那家伙在他的地盘上充大头,那不是纯粹找死么? “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抓他了。抓到人之后怎么处置全凭小姐的,怎么出气怎么来,非得好好出出这口恶气不可!” “那奴家就先谢过公子了。”那美女站起身来朝着殷长荣一福身,曼妙腰肢晃得人心神荡漾。 殷长荣盯着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说谢就太见外了。” 这个时候说什么谢啊,直接以身相许啊! * 太白楼后面的小巷子里,所有家丁都被影卫脱了外衣捆在了一起,像一群困兽。 太白楼的门前,宁玉槿见人就发票,嘴里还不停地吆喝:“太白楼今天免费听书了啊,免费听书了啊,进去听书还送茶水一杯啊,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啊!” “唉唉唉,小姑娘小媳妇儿就免了,今天的内容有点劲爆,你们不适合看……” “大妈,你确定要进去?一会儿的内容你要是消化不了,可别怪咱没提醒你哈。” “小盆友,你成年了吗?听什么书,回家找你娘要糖吃去……” 将手中一大叠票全部都发了个干净,太白楼里面已经挨挨挤挤地站满了人,就连二楼的走廊上都趴着一排看热闹的。 宁玉槿见气氛足够火热了,这才打了个响指,冲一零八使了个眼色。 “该让好戏开锣了。” 一零八白了宁玉槿一眼:“你确定刚才他没看见你?” 宁玉槿昂着头,侧过脸去:“我这样你从下面能看见我的脸?放心吧,我还不至于傻了吧唧地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的面前。” 保证把殷长荣整得脸面尽失,他都还不知道仇家是谁。 235 好戏该开锣了(2) 太白楼里,空前的热闹。 一听能够免费听书还有免费茶水,盛京城里的老老少少都跟疯了似的往里面挤,有些宁玉槿悠着点没发票的,也趁着人多给混了不少进去。 纵观太白楼内部,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连小二想要上茶上点心,也只能见缝插针地钻过去。 众人正热烈地讨论着今天说书先生要说哪个段子呢,就听某个角落突地传来一声“好戏开场”,众人连忙地将目光投到了台上去。 可预料之中的说书先生没有上场,倒是突地“砰”地一声,从天掉下一个溜光溜的男人来! “哗——” 众人一下子惊讶地看向台上,底下的小姑娘小媳妇儿连忙地捂眼睛,又忍不住偷偷地透过指缝去看。 场面愣了一秒,旋即越发地热闹起来。 殷长荣浑身被摔得生疼,却还是挣扎地站起身来,皱着眉揉着自己的胸,怒声地斥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再看爷让人把你们的眼睛都挖出来!” “嘁,那不是景阳王府的阴人少爷吗?” 阴人少爷是民间对殷长荣小霸王的别称,也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顿时就引起了众百姓的激烈反响。 “你可别说,平日里穿着绫罗绸缎的时候人模狗样的,这扒光了,还一时真没看出来。” “哈哈,阴人少爷被人阴了,我看这是今年盛京城里最大的笑话了。” 就连小孩子都不停地刮着脸道:“羞羞,羞羞……” 殷长荣被人围在台上,出也出不去,走也走不了,不由得有些火了:“你们闪开!都闪开!你们都不要命了?我让人把你们都抓起来,挂在城门口示众!来人啊!狗奴才,都死哪里去了!” 平日里呼风唤雨的景阳王小世子,这会儿却在一个茶馆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最后还是一个老婆婆看不下去了,丢了件破麻衣上去,让殷长荣遮遮羞。 殷长荣本来准备捡的,可一见那破衣烂衫的模样,他就下不去手了,瘪着嘴站在那里,一副“爷任你们看”的模样。 只听某个人群角落里有人冷嗤了一声:“还是遮遮吧,否则明天整个盛京都知道你那里像小拇指那么小了。” “哈哈哈……”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了起来,殷长荣这会儿才感觉到一点羞赧,也不顾那破衣烂衫了,直接捡起来围在腰上,伸手指着众人:“你们……你们都给我等着……今天在这里的,一个人都跑不掉!” 呵,怎么跑不掉? 这里那么多人,他殷长荣那脑子,总不可能都一一记住了吧? “走了走了,一会儿武卫军来就走不了了!” 说走就走,众百姓之前是一拥而进,现在是一拥而出,那么多人,眨眼间就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就连掌柜的和小厮也飞快地收拾好了金银细软,在门口将房契交给宁玉槿,而后带着一家老小赶忙地跑路了。 “小八,上面那小美人儿,知道该怎么处理吧。” 宁玉槿意味深长地冲一零八笑了笑,一零八摸着刚刚准备好的鸡血包,认命地飘身上楼。 盛京城的武卫军也开始往这里赶过来了,宁玉槿慢悠悠地晃回百膳斋,一切已经尘埃落地。 殷长荣欲对一良家女子行不轨之事,结果衣服脱了之后却不慎从楼上跌坠了下来,让众人一起目睹了一场绝世好戏,知道了殷长荣那拿不出手的小丁丁。 而随后,还有一场忠贞女子为表不屈撞头自尽的好戏,他殷长荣不仅丢了脸,还得背上一条人命! 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那么多人看得一清二楚。想必在这种紧要时刻,为表公正,他景阳王也不可能包庇自己的孙子吧? 宁玉槿耸了耸肩,只觉得整一下人,自己的心情都好轻松好多。 接下来怎么收尾已经不关她的事了,反正她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这心情一好,事情也开始变得顺利起来。宁玉槿刚刚回到百膳斋,陆一行就上来告诉她,她要等的人来了。 有些时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宁玉槿赶忙地让他将人带到临渊阁,她有些问题要亲口问问。 陆一行点头应了,却没有动作,宁玉槿不由得转过头去看他:“你怎么了?” “我……”陆一行俊眉微凝,看着宁玉槿半晌,才不着痕迹地道,“我就是见你面色有些憔悴,用不用叫厨房给你煮点药膳?” “不用。”宁玉槿摆了摆手,目光奇怪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你真的没什么事要说?” “真没有,你就不要多想了。我要是说我不想当这个掌柜了,你也信吗?”陆一行似笑非笑地开了个玩笑,宁玉槿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陆一行不是郑二娘,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他说他不想当这个掌柜了,难道…… 不敢再继续想下去,盛京那么多百膳斋分店、她的那么多店铺都由陆一行管着,他若是不当这个掌柜了,她该怎么办? 见陆一行一句话将这事带过,宁玉槿也当一回鸵鸟,只当自己没听见这些话,点了下头,迈步上了楼。 从百膳斋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一零八在门口扶着宁玉槿上了马车,见她沉着脸色,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三小姐见到想见的人了?” 宁玉槿躬钻进车里,语气淡淡地道:“见到了。” 不仅见到了,还知道了很多她一直怀疑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要不是因为这两天正是火霜的关键时期,她这会儿就带着人直接杀回全宁伯府了。 “那小美人儿现在怎么样了?”宁玉槿上了马车之后,就开口问殷长荣事件的后续发展。 一零八道:“给她服用了假死丹,又抹了鸡血,只要官府判定殷长荣杀人罪名成立,我就去给她服用解药,送她远离盛京城。” 宁玉槿点了点头:“我倒要看看,这景阳王殷涛,如何给他唯一的宝贝孙子脱罪。” 只要他有所动作,那么墨敬骁这边就能抓他的把柄,那么镇东军主帅的位置,可就没他们景阳王府什么事了! 236 一辈子够不够 236一辈子,够不够 流言的传播速度比什么都快,宁玉槿直接从百膳斋那边赶回定王府,可定王府的众人却已经先一步知道那边发生的事了。 慕容玄更是直接在外院的门口等着宁玉槿,等她一回来就连忙地问道:“景阳王府小世子的事,可是三小姐的手笔?” 宁玉槿回过头望了一零八和跟去的众影卫一眼,见他们都摇了摇头,显然不是他们告的密,当下转过脸来,严肃且认真地道:“慕容先生休要胡说,我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吗?” 慕容玄当即就笑开了:“没有人比三小姐更像了。” 至少这么整人的,她宁玉槿算是这里的头一个。 宁玉槿知道自己瞒不过慕容玄,索性也不垂死挣扎了,当下就老老实实承认了:“我也是误打误撞看见了,临时想的这一招。” 那用来引殷长荣上钩的小美人儿也是临时找的,她让一零八去问陆一行盛京城里有没有最近沦落风尘的官家小姐,没让殷长荣见过的,且有一定姿色的清伶人,没想到还真有。 这种女子,落到这种地步都是纯属无奈,若是有机会能让她们脱离苦海,想必假死一遭,她们也是愿意的。 只花片刻时间一个计划就成了形,要想殷长荣上当简直容易得不能再容易。 宁玉槿看向慕容玄,咧开牙笑得饶有深意:“现在殷长荣背了一条人命在身上,接下来的事,就要看慕容先生大显神威了。” “大显神威谈不上,但至少不会让三小姐的苦心白费就是了。”慕容玄也冲宁玉槿笑了笑,笑得周围影卫都瘆的慌。 每当这两个人这样笑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一定有谁要倒霉了。 殷长荣的事情有慕容玄推波助澜,宁玉槿便很爽快的撒手不管了,直接地去了立章堂。 这几日她都要住在这里,以免火霜出了什么问题,她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 不过好在那株脆弱的小草在她手里还蛮争气,一直都生机勃勃地生长着,花苞已然有了一种将展欲展的姿态。 宁玉槿爱怜地透过箱子抚摸着里面的花叶,轻声地道:“小家伙,成也好,败也罢,所有的希望,就全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所以,千万千万不能出任何事情。 夜半,墨敬骁回府,直接进了立章堂里。 宁玉槿大喇喇地躺在软榻上,脑袋却趴在了榻上的小茶几上,旁边摆着一本医书,上面还有一行晶亮的哈喇子。 墨敬骁一进屋就看见这副场面,不由笑着一声叹息,走了上去,伸手去抱宁玉槿。 宁玉槿最近睡眠不好,反应也敏锐得很,几乎是一点动静就醒。所以墨敬骁还没抱起她,她就已经幽幽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张熟悉的脸,依旧酷帅到不行。 她伸手摸了摸,感觉那真实的触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做梦,顿时欣喜地道:“阿骁,你回来了?” “嗯。”墨敬骁应了一声,伸手去抓了抓她凌乱的头发,“你怎么在这里睡?” “从这里到千暖阁好远,不想回去就在这里休息了。” 宁玉槿没料到这么忙的时间墨敬骁还从宫里赶回来,只好随便地扯了个理由。 “那我抱你回去,不用你累着。”墨敬骁抱起欲走,宁玉槿连忙地伸手阻止。 “你的身体……” 墨敬骁低头看她,勾唇笑了笑,如开在冰面上的菱花:“虽然不能用内力,但是我还有男人的力气,学了那么多年武,抱你应该是没问题的。” 宁玉槿一想倒是那么回事,只是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你能抱多长时间?” “你想要多长时间?”墨敬骁低下头来,附在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径直地穿过耳膜,在她脑海里流转。 于是宁玉槿的整个脑海里,都在一直地重复着:“一辈子够不够?一辈子够不够?一辈子够不够……” 抱她一辈子,够不够? 宁玉槿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烧,不由得将头埋在墨敬骁的胸口,不言不语,装聋作哑,只当自己没听见似的。 墨敬骁见此无声地轻笑了一声,抱着她走了出去。 从立章堂到千暖阁的距离那么远,一路上隐藏在定王府各处的影卫们都识趣地转过头去,看天的看天、赏月的赏月,全部装作没看见。 墨敬骁一步一步迈得稳健,不快不慢,安然平稳,好像他的怀抱,是全世界最让人安心的地方。 宁玉槿最近被一大堆烦闷的事情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可是一靠上那宽广厚实的胸膛,好像一切困难都迎刃而解,好像所有的烦恼都随风而去。 有那么一个人给自己依靠,真的是这辈子她最幸运的事。 有些路,看起来那么长,走起来那么短。 宁玉槿到达千暖阁的时候,都有些恍惚不过来,觉得自己一定又开始做梦了。 墨敬骁直接抱着她放在了床上,让香月打了水过来,他拧干帕子,替她擦了擦脸。 “以后想睡就让影卫送你回来,不要再在药房,容易着凉。” “嗯,我知道了。” 宁玉槿像个小媳妇儿似的,由着墨敬骁替他掖好被子,嘱咐几句,她则乖乖地点头应着,还不忘瞪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装无辜。 墨敬骁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俯下身来在她的眼角亲了亲,这才起了身:“你也困了,好好休息吧。” 宁玉槿多想说“我不困一点都不困啊,你快回来啊,康忙北鼻,让姐姐好好疼爱你啊”! 可事实上她说出口的却是:“嗯,时候不早了,你也好好休息。” 墨敬骁柔大掌揉了揉她的头发,顿在那里看了她半晌,这才转身离去。 而就在他快要走出门的那瞬间,宁玉槿终于忍不住了,大喝一声:“等一下!” 墨敬骁回过头,剑眉一挑,看向她:“还有事?” 宁玉槿愣了一下,旋即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那啥,你吃饭了么?” 、 237 她为他们爷做的,何曾少过 宁玉槿觉得有时候自己的心态真它丫的好,你说闹了那么大的笑话,没找个地缝钻进去,倒是沾着枕头就睡,还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太阳晒屁股,这得多没心没肺的人才干得出来? 起床的时候,昨天晚上墨敬骁走之前畅快的一声大笑似乎犹然响在耳畔,她抓了抓鸡窝似的头发,嘴里不停地念道:“那都是在做梦,那都是在做梦……” 周公解梦不是说了么,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她梦见了墨敬骁,指不定……是墨敬骁梦见了她呢? 这一想,顿时只觉四肢通畅心情大好,美滋滋地唤了香月香巧来帮自己更衣起床。 吃过早点,例行的两个时辰马步。 她最近联合慕容玄欺上瞒下,已经好久没完完整整地蹲完过了。 以她现在的身体,蹲起来着实地吃不消。 随便忽悠地蹲了蹲,随即立马赶去了立章堂。 慕容玄也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多久了,身上穿着她让人特制的白大褂,整个人趴在那箱子上,全神贯注地看着里面的火霜。 听见宁玉槿进屋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冲着她招手,语态迫切地道:“三小姐快过来看!” 宁玉槿闻言快步上前,就见那箱子之中那染霜的银叶,开始慢慢变黄,逐渐枯萎。那叶片的根部,更是一点一点变成黑紫色,像是被墨汁染过一样。 再看那花苞,霜白的花托裹着花骨朵儿,那花苞尖儿上一点血红,艳丽非常,像是要流出火红的花汁来。 而那花瓣,正在慢慢地绽开,仔细观察,都能看见里面鹅黄色的花蕊。 “真的要开了!” 宁玉槿这会儿激动得连怎么笑都不会了,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真的要开了,真的要开了…… 她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这段时间受的那么多苦难,这段时间累积的那么多委屈,在看到这朵花的时候,顿时觉得一切都值了。 如果不是墨敬骁昨天晚上突然回来,她原本是要在这里守着火霜一点一点的叶败、一点一点的花开的,好像那样才能安心点。 不过如今过来看也不算太晚,这花要完全绽开,起码还得半天。 “先去坐会儿吧,一会儿还有那么多事要做,可别累着了。”慕容玄怕宁玉槿站不住,伸手去搀她。 宁玉槿当即搭了手过去,另一只手则反叉在腰上,挺了挺肚子,笑嘻嘻地看向慕容玄。 慕容玄见状有些无语地笑了笑:“三小姐这是做什么?” “装孕妇啊!”宁玉槿歪着头,笑眯眯地回答得清脆响亮。 慕容玄抬起头看了眼周围附近,旋即沉了沉目色,板着脸轻骂道:“胡闹!” “我胡闹还是你胡闹啊,我四肢健全又没缺胳膊断腿,你跑来扶我,搞得我跟怀胎十月似的,这不叉腰为了配合你一下么?” 慕容玄听完愣了愣,而后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三小姐这张嘴,子瞻有时候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那就多练练,以你的慧根,打败我也是不无可能滴!”宁玉槿煞有其事地拍了拍慕容玄的肩膀,一副老学究的学派。 这一来二往,贫嘴几句,整个药房的气氛都变得截然不同起来。 就连紫苏给宁玉槿端上药来的时候听到这几句逗趣,心态也平和了许多,没有预期地那么沉重。 可当宁玉槿看着那几大碗黑黢黢的汤药的时候,脸色却乍然一变,一个丈步跳开:“哇靠!要不要这么夸张!” “这火霜培养,成与不成全在今天,一会儿你催花开的时候还不知道要耗多少血气,先喝点药补补总是好的。” 慕容玄从紫苏手中接过托盘,放在了宁玉槿旁边的桌子上,“为了不出什么意外,为了不让爷发现,三小姐还是喝点为好。” 这一提到墨敬骁宁玉槿就没辙,这慕容玄好像卡准了她的命脉,专门用这句话来让她乖乖就范。 将几大碗药喝完,宁玉槿感觉自己没因失血过多而死,倒会因进补过剩而亡了。 喝完之后,她默默地找了个角落,蹲着画圈圈去了。 正午。 一直在守着火霜的慕容玄突地惊喜转头,对宁玉槿道:“能看花蕊了!” “啊!我马上过来!” 宁玉槿几乎是一个箭步冲了过去,随后还因为没刹住脚直接扑到了装火霜的箱子上去。 也幸亏那里罩了个箱子,否则她这一扑能直接将那脆弱的小花压成一堆花泥。 “哈哈哈哈,真的能看见了!” 宁玉槿欣喜无法言表,恨不得抱着谁转两圈。 不过手伸到一半看见旁边是慕容玄,她又连忙地将手缩了回来。 慕容玄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也面无异色地一句话将这件事给带了过去:“三小姐,那接下来,就靠你了。” “当然得靠我,靠你也不起作用啊。”宁玉槿甩了甩头,将手臂抬了起来,叫了一声,“紫苏!” 紫苏立马又端了个托盘过来放在一边,然后将宁玉槿的袖子挽起,用水蛭毒汁将她手臂上的伤口重新开裂,不出一会儿就渗出一丝血丝来。 宁玉槿喂食火霜的样子,慕容玄已经见识过几次了。可每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他都忍不住觉得心里有点碎碎的疼。 若说他们爷为她宁玉槿做的多,她宁玉槿为他们爷做的又何曾少过? 一个不过才十四的女子,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每日以血养药,只是为了他们爷的一味药引,此情如何能让人不动容? 她还费心费力地找各种理由,苦苦地瞒着不让他们爷知道。到底一个女子要多坚强,才能做到这样? “紫苏,人参片。” 那边,宁玉槿正在有条不紊地做最后准备工作,深呼吸一口,将人参片放在嘴里含着。 她手臂上的伤口此刻因为水蛭毒汁的关系已经全部地裂开,散发着一种引诱野兽犯罪的鲜血的味道。 那火霜的花瓣颤动了一下,好像知道即将饱餐一顿似的,每个细胞都充满了兴奋。 宁玉槿刚将手臂伸进了箱子里,一大滴血就掉落在了花瓣上。那花瓣像是尝到了甜头,上面的两瓣花瓣竟缓缓地展开,像一只张开的大嘴,等待着品尝美味。 谁也不知道为何这小小的花朵为何会有那么大的胃口,血一直地滴在那花蕊之中,却是滴一滴就消失无踪,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没一会儿,宁玉槿的脸色已经开始变得难看起来,那火霜的花口还在大张着,明显离喂饱还遥遥无期。 慕容玄一直在一旁注意着,看到这里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按住宁玉槿的手臂:“别喂了!” 238 为一人,乱了情绪 “慕容先生,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就要成功了……”宁玉槿不管慕容玄,目光只盯着箱子之中的火霜,好像要将自己的一切都堵上。 这种时候,慕容玄如何肯让宁玉槿再继续冒这个风险? 他当初答应替宁玉槿保密的条件就是让他全程参与,这样也方便他在迫不得已的时候能随时叫停,保下她的性命。 这会儿正是迫不得已的时候了,他当然不能退让一分:“够了!三小姐,已经够了!再这样下去,你到底还想不想要你自己的命了!” “可是就差一点了,慕容先生你看,花马上就完全开了……” 宁玉槿话还没说完,脑袋就一阵晕眩,身体踉跄一下之后,她又清醒过来赶忙地稳住身子。 慕容玄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就是一阵心疼,软的不行也只能硬上了。 谁曾想他慕容玄聪明一世,她宁玉槿却比他棋快一招。他刚准备动手,宁玉槿就大喊了一声:“紫苏!” 紫苏站在一旁早就做好了准备,一听宁玉槿叫她,当即将手中的帕子展开,直接地扔在了慕容玄的脸上去。 想要沾之即让人晕倒的迷药,宁玉槿多的是。 看见慕容玄“砰”地一声倒在地上,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声“抱歉”之后,整个人又全神贯注地投身在了那火霜身上。 说实话,这用血催花是养火霜的最后一步,可到底要多少的气血才够,她自己也不清楚。 上辈子她看见《疑难方》里有这个记载,本来打算一试的,却被她大哥发现了,直接狠狠地掐灭了她的这个念头。 本来说这辈子只过安稳日子,再不碰这些东西的…… “小姐,再这样下去,你的性命可就难保了。” 紫苏跟了宁玉槿有一段时间了,从来都是多做事少说话的人,可现在看着她现在的样子,也忍不住开了口。 “我……心里有数……” 宁玉槿整个人趴在箱子上,手臂自然而然地耷拉垂着,那气力随着鲜血的流失在一点一点地被抽干。 她连说话都没力气了,吐出几个字之后,连解释都懒得了。 心里有数? 心里如果有数的话,会到现在也不叫停? 这种三岁小孩都不会信的话都出来了,她连骗人都懒得骗了吧。 紫苏一向冰冷的脸上也忍不住浮现一丝忧色,紧咬着下唇像在挣扎犹豫什么。 “快了,快开了……”宁玉槿嘴里碎碎地念叨着,整个身体软软地瘫在那里,眼睛一张一合的,也快要完全闭上了。 紫苏见此,顿时握紧拳头下定决心,连忙朝门口跑出去,找几个影卫来帮忙。 宁玉槿现在身体虽然虚弱,可是身上还带着浸润了迷药的帕子,她一个人搞不定,一零八又早早就被支开了,她必须得去找人来帮她! 可步子才迈开几步,就和一抹从外面一闪就进入屋中的黑影撞了个满怀。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劲风带开,整个人跌坐在旁边去。 而那抹黑影,则直接飘到了宁玉槿的面前,伸手在她的身上一点,而后抱起她,将她放在了一旁的软榻上。 紫苏定睛一看,来人不是他们王爷,还能有谁? 剑眉凝着煞气,黑眸充着血丝,俊逸容颜好像被鬼魅侵染,透着罗刹般铁青冰冷的气息。 那样强烈的怒气和杀气,波涛汹涌地四溢。 她坐在地上,被他的气势所震,一时之间竟忘了起身。 直到那抹挺峻墨影走到了她的面前,她慌忙地爬起来行礼:“王爷。” “你可有办法把他弄醒?” 墨敬骁语气一如平常,淡淡无波。 可是又不似平常,那眼神那气场,早有压抑不住的气息流露。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物,终究是为了某一人乱了自己的情绪。 紫苏拍了拍裙摆上的灰,看着墨敬骁指着的慕容玄,点了点头道:“能。” 走到药柜面前寻找一番,旋即取了一个小瓷瓶出来,走到慕容玄的面前,在他的鼻子面前晃了晃。 慕容玄鼻子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三小姐!” 这一起身,看见的不是宁玉槿,却是坐在软榻旁边,伸手拉着宁玉槿手的墨敬骁。 “爷,您回来了……” 墨敬骁转过头来,第一次用冷眼狠狠地将慕容玄凌迟了一把:“你让我这个时辰赶回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慕容玄看着床上躺着虚弱不堪不省人事的宁玉槿,不由得凝重了脸色,快步走上前去:“这次是子瞻考虑不周,现在最紧要的事还是救三小姐,随后子瞻会去自请罪罚。” 他先前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预感他可能阻止不了宁玉槿了,所以估算了个时辰,让影卫到时候去通知他们爷回来。 如果火霜成功开花,那么自然皆大欢喜。如果宁玉槿耗费了所有血气也没办法,那么他们爷赶回来也能救她一条性命。 打算是好的,可变故却是永远超乎人预料的。 看宁玉槿这样子,远远要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他走到软榻旁边坐下,墨敬骁给他腾出了一个位置,可是背脊上一股冷风直刮,像是悬了把刀子在那里,好像随时会落下来。 深呼吸一口气,平稳心神,他替宁玉槿搭了下脉,眉头一皱,旋即转过头看向紫苏:“给你家小姐灌点参汤,然后准备要用的东西。要准备什么,你该知道吧?” 紫苏一直都帮宁玉槿打下手,这些都已经轻车熟路了。当即点了点头,立即就去取东西去了。 宁玉槿已经没有脉象了,慕容玄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干脆平日里急救的方法,通通地都用上了一遍。 墨敬骁就站在一旁,双手紧紧拽成拳头,然后看着慕容玄和紫苏围着宁玉槿团团转,那小人儿却好像一点起色也没有。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脸色越来越铁青,额上的青筋血管暴突起,好像随时要炸裂开。 暴虐气息,狂肆骇人。 慕容玄正帮宁玉槿做着急救,却突地感觉到周围有些不对劲的气息,连忙转过头来看向墨敬骁,当即大叫一声“不好”! “爷,你快打坐稳定气息,不要让气血逆流引起毒发啊!” 给读者的话: 九九正在慢慢恢复更新,感谢陪我一同度过这艰难的一个多月的亲们,谢谢,第三章明天早上更,九九这个时间点写不出来了,晚安各位 239 这样的心意,我宁可不要(修改) 239这样的心意,我宁可不要(修改) “爷,你冷静一点啊!” “爷,你再乱动真气可就要散了!” “爷!” …… 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如同石沉大海,慕容玄满脸焦急地看着墨敬骁,恨不得拼了老命上前阻止。那慌乱情绪,哪里还有平日里的从容不迫? 可墨敬骁却好像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似的,沉着目色,一步一步地朝着榻边走近。 他的目光带冰,黑色的眸子被一缕缕血丝缠绕,变成那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红,看起来好像在鲜血之中浸染过一般。 那头上的紫玉冠,也像是感染了那暴虐的气息,突地裂开,任由一头墨发披散,陡然平添几分戾气。 慕容玄想上前去拉他,还未近身,就被他周围弥漫的煞气被逼得再不能进。 他心里一沉,连忙回过头吩咐紫苏:“去叫影卫进来帮忙!” “是!”紫苏应了一声,当即拔腿就往外跑。 慕容玄站在那气浪圈外,仍旧不放弃地进行劝说,试图想让墨敬骁听进去一句话,稍微地能够冷静一下:“爷,你别胡来,三小姐现在指不定还有救,你若再耽误下去,那可就真不好说了!” 也不知道墨敬骁是否听进去了,他停在软榻旁边,目光盯着榻上躺着的宁玉槿,突地就顿住了,再没有下个动作。 慕容玄见有戏,赶忙地再接再厉:“爷,你就算不考虑你自己,你也考虑一下三小姐啊。她为了你牺牲了那么多,你难道要让她的心血都白费吗?你要是出了一丁点事情,那么她这段时间所做的又有什么意义?”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墨敬骁的脸色。见他脸上有松动情绪,又继续道:“爷,你为什么不想想,三小姐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力气瞒着你?她为什么肯做那么大的牺牲来成全你?她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爷,你清醒一下吧,三小姐就是怕你变成这个样子,她才不想让你知道一切的,你是想让她伤心让她失望吗?” 墨敬骁垂落的手微微动了一下,缓缓地伸了出去,像是想要摸一下宁玉槿的脸。 慕容玄见墨敬骁听进他说的话了,身体气息也稳定了一些,心里刚刚松了口气,却又在下一秒,立马提了起来。 只见墨敬骁伸出的手突然一收,紧紧蜷握成拳,刀锋一样的薄唇轻启:“这样的心意,我宁可不要!” 说完,他身上气息陡然一盛,蜷握的双手突地张开,懒拦腰将昏迷不醒的宁玉槿抱坐起来,他则一个跨步上榻,盘坐在了她的身后。 慕容玄看见墨敬骁的举动,连忙一声惊呼:“爷,你别胡来!” 可此刻的墨敬骁,如何能听得进去一句话? 沉气丹田,双掌化开一个弧度,猛地抵在了宁玉槿的背后,像是要把自己的气息,全部地渡到她的身体里去。 慕容玄见此,气得忍不住狠狠一跺脚:“糟糕!” 他们爷本来就忌动真气,可现在居然想要用内力救宁三小姐,这不是明摆着以命换命吗? 他们两个,他们两个把自己的性命当成儿戏了吗? 宁三小姐为了他们爷的药引豁出命去,他们爷又为了救她不要自己的性命,那这样救来救去有什么意义? “慕容先生……” 这时候紫苏去叫的影卫也赶了进来,全部围在了慕容玄的身边。 慕容玄见此连忙说道:“你们快去助爷一臂之力!” 影卫们连忙上前助阵,两个影卫单掌抵在墨敬骁背后,后面的影卫又一个接一个地以掌抵背,源源不断地朝着墨敬骁运输内力过去。 内力的传递形成了一个强大的气场,将宁玉槿和墨敬骁牢牢地包裹在内。 慕容玄一刻不敢松懈地看着二人的状态,同时充当着影卫们的临时指挥:“零一、零二,你们注意护住爷的心脉!” “是。” “后面的力量不要断,再去叫人进来!” “是。” “好像……好像有呼吸了!” 慕容玄顶着浮动的气浪盯着宁玉槿看了一下,顿时嘴角动了动,扬起一个欣喜的笑意来:“有呼吸了,真的有呼吸了!” 只要还有呼吸,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连忙地取出一枚逆气丹,慕容玄抬起手来,冲众影卫道:“我手放下去的时候一起收势,不要快不要乱,听懂没有?” 众影卫齐齐一点头。 慕容玄走到宁玉槿面前,眸色一暗,将手火速放下:“收!” 众影卫听命行事,连忙收势。 慕容玄见内力形成的气罩一撤,一个快步上前,捏住宁玉槿的下巴,直接地就将逆气丹塞进了她的嘴里。 “爷,你怎么样了?”他喂完药连忙侧头朝墨敬骁看过去。 墨敬骁双手一收,正在慢慢归气,缓缓开口道:“先救她。” “可是你……” “我说,救她!”墨敬骁似乎将每一个字都咬了重音,“子瞻,你连我的命令也要违抗了吗?” “子瞻不敢!”慕容玄眉心紧紧皱成一团,咬着牙吐出这四个字。 墨敬骁听到这话之后便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缓缓地吐纳出一口气:“那就救她。” “子瞻,领命!”慕容玄觉得眼睛有些涩,却不敢表现太多,转过头冲紫苏道,“让人准备热水,参汤,你去将你家小姐的药箱取过来!” “是。” 紫苏领了命立马去做,慕容玄的目光没来得及收回来,就那么望向了种着火霜的位置。 那里,似乎有幽香暗浮,有花影摇曳。 鲜红娇嫩的花朵儿,中间点缀着几根鹅黄花蕊,底下是渐渐枯败的银色长叶,看起来就好像是在白霜上燃烧起的一把火。 火霜,火霜,冰与火的结合,血与肉的滋养,才开出这一朵倾世花朵。 “终于,还是开花了。” 他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欣喜,好像所有的期待都被今天的变故击得支离破碎,所有的企盼都让现实冲击碎裂。 越是好看的花朵,越是有毒。 为了这朵花,他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240 我的命我的一切,早已给了你 宁玉槿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梦。 梦里,她居然变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一个陌生的家庭、一个陌生的朝代里,慢慢地长大成人。 她还遇见了一个万里挑一的男子,他沉默而内敛,完美而强大,所有的一切,好像都符合她的一切想象。 被那样一个利悍霸道、无可挑剔的男人爱上,可真像是做梦才会有的情节啊。 “阿骁……” 她在梦里叫他的名字,她的梦里感受他怀抱的温度,她在梦里被他守护。 不用去想什么,不用去做什么,有他,就好像有了全世界,其他的,都成了多余。 这样的日子,可真想永远的沉睡下去,再不用醒来啊。 可是,这耳边,是谁在日日夜夜的呼唤着她? 那一声一声的“丫头”,嘶哑,低沉,轻轻细细,却如同石磨,在她心里碾过,碾成一堆细碎的痛。 心,好痛。 不要再在她的耳边说话了,好吗? 她好想睁开眼睛去看啊,去看看是谁,用那般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她,用那般温柔的话语呼唤着她,用那般温暖的手紧握着她。 舍不得梦,却也舍不得让那说话声音的主人再沉重。她挣扎着,脑袋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迟迟分不出胜负。 “丫头,昨天说到哪儿了?” “哦,对,说到那么多女人想要嫁给我,唯独你是个意外吧。” “我还一直在想,明明是你救了我,为什么你反而最不愿意搭理我呢?” “那日子瞻去伯府试探,你果然躲在花园里偷闲。我忍不住偷偷地想去看看你,可算是听到了你的实话……” ——小姐,你怎么那么不待见定王殿下呢? ——那定王有什么好的?皇帝有后宫佳丽三千,他一个王爷,王府里铁定也是侍妾成群。难道你们要我像宁玉雁那样去争宠吗?费劲心思只为了让他到我房里来睡一觉? “你也看见了,我没有妻没有妾,所有丫鬟连同老嬷嬷都被我远远地打发了,身边就留你一个,永远都不需要你争宠。” ——啊,那就更不能嫁了。你们想一想啊,他都二十了还不成亲,指不定在战场上受了什么伤或者得了什么隐疾呢,万一嫁过去了,他不能人道怎么办? “这个你也可以放心,我那里没受伤也没隐疾,我只是在等你长大,等你正式成为我王妃的那一天。” ——啧,撇开那些那些不说。他脾气那么坏,像块木头,不,像块冰块似的,铁定不解风情,和他在一起还不闷死。 “我脾气坏,不敢对你坏。我不解风情,可以慢慢改。子瞻说女子都喜欢花,我连夜去给你摘了带露的明枝,你却欣喜地扔在了药钵里榨成了汁。丫头,你说,谁更不解风情一点?” “你说,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一旦踏入了那权利纷争的漩涡,一生就毁在那尔虞我诈之中了。你想要的生活从不是大富大贵,而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陪你走遍大江南北。” “你不知,你之所想,就是我之所想。我不愿重蹈我母妃和父皇的覆辙,一个痴痴恋了一辈子,可恋的人却不属于她。我父皇可以送母妃代表永恒的海神眼泪,却不能给我母妃永恒。” “母妃把海神眼泪给我的时候对我说,如果喜欢一个女子喜欢到想要守护她一辈子,就把永恒的承诺给她。” “你每天都带着它,你感受到了吗?即使我什么也没有说,但是,我把我的命,我的一切,都早已交付给你了。” 胸口,有什么在发烫,烫得宁玉槿心头一热,烫得她泪腺一涌,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过。 带茧的指腹轻轻地将眼泪拭去,男人的声音满满饱含心疼:“怎么哭了呢?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既然听见了,那为何还不醒呢? “丫头,我知道你贪懒,你想睡就睡,无论你睡多久,我就等你多久……” 话音还未完,却听那双唇轻启,慢慢地溢出两个字:“阿骁……” 墨敬骁以为是自己听错,一时竟有些愣住,直到第二声“阿骁”响起,他才陡然反应过来! 顿时之间,欣喜若狂。 突然涌来的巨大喜悦让他有些手足无措,旋即反应过来,又像一阵风似的,直奔到了宁玉槿的身边:“怎么样?饿不饿?渴不渴?有哪里不舒服?” 宁玉槿眼睫颤了颤,慢慢地睁开眼来。 入目的是一张瘦成道道刀锋的脸,凌厉的脸部轮廓却透着憔悴,下巴上长着黑黑的胡渣,都已有好长一截,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犀利派的大叔。 可是就是这样一张脸,却和梦境里的那个完美男人渐渐重合在了一起,分毫不差。 她慢慢地抬起手来,摸上了他的脸,轻轻摩挲。 那样轻柔的动作,却将硬汉的铮铮铁骨变成绕指的蒲苇,让墨敬骁的胸膛在瞬间就柔软得一塌糊涂。 宁玉槿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好半天才皱着眉头道:“丑了。” 墨敬骁忍不住一笑,反手将她手包裹在手掌之中:“丑了才好,丑了没人喜欢了,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屁,我也喜欢好看的!”宁玉槿想要强烈地反驳一番,可惜好久没吃东西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一句那么加重语气的话说出来却一点强调突出的意味也没了。 她嘟着嘴,有些微微气恼。 墨敬骁凤眼微挑嘴角带笑,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头发。 人生最美满的时刻莫过于此了吧,她在闹,他在笑,如此安稳温暖地过一生。 然而这温馨只有片刻,墨敬骁伸出去的手突然一顿,脸上的笑容也顿时一僵,而后整个人直挺挺地就朝着旁边歪倒过去。 宁玉槿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有些晕,张口又叫不出人来,直接挪到软榻边上,伸脚将那装饰用的青花瓷大花瓶给蹬倒在地上。 “哐当——” 巨大的碎裂声终于引了外面众人的注意,慕容玄带着影卫急匆匆地就开门冲了进来。 “三小姐,你醒了?” “先别管我,快看看你们爷。”宁玉槿想挣扎着过去自己检查,可是偏偏这会儿她连坐起来都困难,如何还能做那么高难度的动作? 慕容玄点了点头,连忙直奔到他们爷的身边。 “怎么样了?”宁玉槿焦急问道。 慕容玄让影卫将墨敬骁抬到床上去,他则跟宁玉槿解释道:“爷这几天为了等三小姐你醒来,一直都强提着一口内力,不眠不休衣不解带地守在三小姐你的床边,谁也不让靠近。就算是伺候你的事情,也都是他亲力亲为。现在你醒了,他心里那口气一松,自然再承受不住,只能昏倒了。” 241 解药 有时候再聪明的人也会去干傻事。 就好像她和墨敬骁,你为了我、我为了你,到最后却弄成这样的结局。 “好在火霜终于开花了,否则我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受那么多苦忍受那么多折磨是为了什么。” 宁玉槿爱怜地摸着那艳红的花朵,想着最近犯的傻,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慕容玄在旁边称好最后一味药,抬起头对宁玉槿道:“三小姐,所有的药都配齐了,剩下的,你来?” “我来吧,这火霜入药讲究着,还是我自己上手比较安心。”宁玉槿挽起袖子,一边走过来一边道。 慕容玄点了点头:“子瞻也是这个意思。” 差点牵扯进两条性命的这朵小花儿,他拿在手里重量都沉甸甸的。 宁玉槿净了净手,又用药水泡过,这才拿过紫苏手中的帕子擦干净手。 “开始吧。” “嗯。”慕容玄站在宁玉槿的旁边,协助她进行配药。 寒焰的解药配置起来十分困难,流程又长,步骤又多,就连记忆超群的他,记起来都有些难度。 可去看宁玉槿,她却好像已经配过好多遍一样,娴熟地做着一切。 “三小姐以前配过此药?”他不由得有些吃惊地问。 宁玉槿摇了摇头,眼睛却不离药:“没有啊。” 她只是每天都把配制寒焰解药的配方看上一遍,许多地方改了又改、修了又修,确保将副作用降到最低,这才罢了。 慕容玄愣了一下,随后闷头想了想,不由一笑。 反正她宁玉槿让人吃惊的事情又不是一件两件了,现在只觉得这些让他都忍不住感慨的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都好像再正常不过似的。 “那三小姐,爷现在一直昏睡着,服用解药之后会有什么其他反应吗?” 原本若是墨敬骁不动用内力去救宁玉槿、不一时气急打乱他体内那保持的微妙平衡的话,服用解药之后,基本可以恢复原来模样。 可是…… 偏偏墨敬骁当时乱了情绪,后来又强提一口气守了宁玉槿三天三夜。他这样地糟践自己的身体,这寒焰解药又是个猛药,慕容玄真担心他会受不住。 宁玉槿听出慕容玄话语里的忧心忡忡,手中动作一愣,旋即又继续抓起药来:“这个我也不敢确定,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如今之计,先替你们爷解了寒焰之毒再说,真有什么其他反应再作打算吧。” 慕容玄看到宁玉槿眉色间闪过的一丝犹豫,大概地懂了她的意思,也识趣地没再多问了。 一颗解药,宁玉槿和慕容玄外加紫苏,整整在小药房里忙活了一天,到晚上星辰满布天际,那药房的门才“吱嘎”一声被打开。 “三小姐,慕容先生,解药弄得怎么样了?”影卫们焦急地在外面等待,由零一做代表上前问道。 他们爷就是他们的天,原本以为是永远像丰碑一样不会坍塌的人物,突然有一天倒下了,那跟他们的天塌了有什么区别? 所有的影卫都在紧张地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慕容玄看向宁玉槿方向,目光意味深长:“我想只要有三小姐在,没有配不出来的药吧。” 就连他这种自诩可以跻身太医院的医术,和她一比,那都是给她打下手的命。 零一听见这话,目光也随慕容玄望向宁玉槿。 那人前身后,是浓墨重彩山水画一般的夜色。 四周树影稀疏,栏檐勾勒,她还有一处处万家灯火。 她一身素白衣衫,一个简单发髻,素净得就好像是邻家的小妹妹,一步一步,款款行走在那无边的夜色里。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看起来让人并不觉得惊艳,可是干的每一件事情却让人觉得那样的惊世骇俗瞠目结舌。 “怎么突然觉得,三小姐好霸气啊?” 零一盯着宁玉槿的背影看了半晌,突地得出这么个结论。 慕容玄唇角微勾,伸手敲了下零一的脑袋:“咱们爷娶的这位王妃,本事还大着呢。” 几乎连晚饭都顾不得吃,宁玉槿就带着解药,直接到了墨敬骁那里。 他们两个有时候想着搞笑得很,一个醒着的时候一个昏着,另一个醒着的时候那一个又昏了。 宁玉槿看着躺在床上的墨敬骁,那下巴坚毅弧度硬朗,薄唇紧抿锋利如刀,狭长的凤眼眯成一条线,眼角微微上扬。 即便是昏迷着,那眉梢之间都带着让人为之一颤的威压,积蓄的力量好像沉睡着随时会爆发出来。 他是刀枪剑戟,是斧钺钩叉,是大邺的一把利刃,是敌人眼中的凶刀。 墨敬骁。 他的名字叫墨敬骁。 宁玉槿深呼吸一口气,走过去让紫苏帮她将墨敬骁扶起来。她单手捏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把米粒大小的红色小药丸塞进了他嘴里去。 “汤药。” 她伸出手去,紫苏立马将熬好的药端了上来。她喂墨敬骁喝了一口,将药丸送服下去。 “冰块和炭火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宁玉槿点了点头:“今晚可能会有点忙,你去让慕容先生安排几个影卫来轮流负责冰块和炭火,免得出现任何差池。” “是。” 宁玉槿将一切都吩咐下去,确定没什么忘记的,这才坐在墨敬骁的床边,拿起帕子给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解药服下去,排毒已经开始。 在整个晚上,墨敬骁的身体会反反复复地发高烧或者手脚冰凉,他们必须时时刻刻地让屋里的温度与他的身体相反。 “快点,加冰块!” 屋里的四个角落都摆着冰盆,影卫速度奇快却有条不紊地添加着冰块,保持着屋里的冰冷。 近冬的天气,却还在用冰块,屋里的温度可想而知。 可宁玉槿寸步不离地守在墨敬骁的身旁,手中紧紧拽着墨敬骁的手,像是一定要亲自守着他醒来一般。 随后赶过来的慕容玄本来打算让宁玉槿出来的,可是看她的模样,想了想又没开这个口,只是让紫苏随时注意着为她添衣减衣。 屋子里的人在进进出出,墨敬骁的体温反反复复。 这个夜,注定无眠。 242 你还活着,我就舍不得死了 翌日。 金鸡报晓,天色渐明。 进进出出的人越来越少,取炭添冰的速度越来越慢,宁玉槿一刻不敢松懈地守在墨敬骁的旁边,不停地给他检查着身体状况。 搭脉:“气息顺畅。” 探温:“体温正常。” 宁玉槿第不知道多少次给墨敬骁检查的时候,终于得到了一个比较理想的结果。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抬起头对上慕容玄和一干影卫期待企盼的目光:“你们爷,没事了。” 时间静默一秒,旋即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就好像沉寂良久的火山终于毫无顾忌地喷发一样。 慕容玄抬起脚来踢了旁边的两个影卫一脚:“要闹出去闹去,爷现在需要安静你们不知道啊?” “知道知道,先生、三小姐你们别急,我们这就出去,这就出去。”影卫们高兴惨了,就算是被慕容玄踢了两脚,都还笑呵呵地赔罪认错。 一干影卫撤去火盆冰盆,而后全部退出,整个屋里就只剩下了宁玉槿和慕容玄两人。 慕容玄本来也是松了口气的,可是看见宁玉槿似乎没有太高兴的样子,不由心一提,皱起眉来:“三小姐,爷的状况还有什么不对吗?” 宁玉槿还在替墨敬骁切脉,好半晌才收回手来,抬眼看向慕容玄,语气淡得让人心凉:“或许你的猜测是对的。” 一听这话,慕容玄当即心里一个“咯噔”,连忙追问:“怎么说?莫非爷……” “这个脉象……也有可能是我号错脉了,你来看看再说。” 宁玉槿起身让位,慕容玄连忙地坐到床边上去,给墨敬骁把脉。 脉象平稳,经络通畅,那寒焰之毒,的确已经解了。 可是若是细细探究,就会发现,墨敬骁体内的气息,流动得有些异常。 慕容玄号脉的手指轻动,眉心却越皱越紧,过了半晌,他才慢慢地收回手来。 “爷的脉象的确是正常的脉象,可就是这正常的脉象,才是最大的不正常。”他看向宁玉槿,知她已经看出来了,也不隐瞒自己查到的结果,“爷的内力,全部没了。” 宁玉槿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结果,刚刚探脉的时候,她曾一度认为是她的医术不精才弄错了。 可是同样的结果从慕容玄的嘴里说出来,她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吸几口,只觉得胸口处好像有些喘不过气来。 慕容玄见宁玉槿一脸的苍白与疲倦,知她身体本来就没好,还费心费力地熬夜给他们爷解毒,已经很是劳累了,如今还得到这样一个结果,让她如何能罢休? 他不由得劝慰她道:“爷如今的身体一切正常,养个十天半个月的,基本上连余毒也全部清除干净了。失去内力的事,也许只是阶段性的,等过段时间,指不定就好了呢?” 宁玉槿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双拳紧握,暗下决心:“不管怎样,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一定会让他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慕容玄不怕她哭不怕她笑,就怕她脸上面无表情。如今见她眉眼间总算是有了一丝情绪波动,这才松下一口气。 “三小姐,爷现在没有任何危险了,醒来也是迟早的事。你忙活了这么久,身体也还虚着,不如去休息一下吧,休息好了才能想办法不是?如果爷醒了,子瞻立马让人去通知你便是了。” 他开口,试图劝说一下宁玉槿。 这宁三小姐和他们爷看起来天差地别,实际一个德行,骨子里固执得要命,让人有时候真没一点办法。 “如此……”宁玉槿眉心皱了皱眉,垂下眼睑似乎在考虑什么。 慕容玄盯着她看,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可等了半天却不见她吐出一个字来,他凑近些看,当即有些哭笑不得了。 她哪里只是垂下眼睑啊,那眼睛直接是闭合上了。这宁三小姐,就那么站着都睡着了! “真是,两口子一个也不让人省心。” 慕容玄笑着摇了摇头,连忙唤了紫苏来伺候宁玉槿睡下,又让影卫通知了香月过来伺候起居,这才算功德圆满。 接下来的发展,总算是稍稍地顺利了一些。 下午时分墨敬骁就醒了,除了内力的事情,一切状态正常。 慕容玄还怕他会有什么想法,却见他们爷一醒来什么也不关心,只问了句“她在哪里”之后,就立马直奔了过去。 此时的宁玉槿补眠补得正是欢畅,四肢摆成一个“大”字型,嘴巴大张着,偶尔呼吸的时候鼻子上还会冒起来一个小泡泡,模样可爱得要命。 墨敬骁看到她正常的面色,感觉到她均匀的呼吸,当即心头一块大石落地,俯下身轻轻地抱着她,一时哽咽无语。 “丫头,想到你还活着,我就舍不得去死了。” 就这么抱着就不愿意松开,墨敬骁将头靠在宁玉槿的脖颈处,又怕压着她,只好用一只手臂撑着,稍稍悬空着身体。 极是累人的姿势,不一会儿他就手臂发了麻。他却怕失了胸口刚刚填充的温暖,死死地支撑着不愿意起来。 直到一只手抚上他的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整个神经才松下来,趴下去将身下娇躯整个搂在怀里。 “弄醒你了?” 宁玉槿眼睛笑弯成两弯月牙,扬起唇角笑道:“就你这姿势,怎么可能弄到我?” 她只是感觉到耳边又有那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了,即便眼皮死死地紧闭着,她都一定要睁开。 那是墨敬骁在叫她啊,想想心里就动力十足了。 没想到睁开眼,身边发生的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他真的在,剑眉斜飞入鬓,凤眼温波脉脉,薄唇紧抿成一道锋利的线,却让人觉得性感得要命。 宁玉槿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突地就失声笑了出来:“怎么办?感觉好像做梦啊?阿骁,你真的醒了吗?我不是在做梦吗?” 墨敬骁伸出手臂去,嘴角隐然含笑:“你可以拧我一下试试。” 宁玉槿想到之前她拧他的事情,顿时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笑着笑着,那笑声却带上了低低地哭腔。 她侧过身去,伸手将墨敬骁紧紧抱住,这些天一直以来强忍着不让掉的眼泪,终于还是溢出的眼眶。 “墨敬骁!” “哎。”他眼神温柔地看着她,轻轻地应着。 “以后你要是再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我就给你在饭里下毒碗里下毒茶里下毒,让你死得痛快点,也免得害人害己!” “嗯,不敢了。” “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挺过来的,有那么些时候,我都恨不得随你去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那你感动不?” “感动。” “感动的话就赶紧把定王府的财产正式地过户到我名下吧,要不然我还没成为定王妃你就翘辫子了,皇上把那些东西都收回去了怎么办?” “宁、玉、槿,你可真会为本王打算!” “那个,你别离我太近啊,我们两个还没成亲呢。喂,你干什么你,喂……唔……” 243 脸儿为什么那么红 是夜。 皎洁的明月高高挂着,清泠泠的月光将黑暗蒙上一层白纱,光秃秃的枝桠在夜里张牙舞爪。 慕容玄站在院子之中,一边慢悠悠地摇着扇子,一边仰头望明月,目光之中思绪流转,像是有许多感慨要抒发。 旁边,众影卫盯着他看了良久,最后终于忍不住,推举了零一上前问道:“慕容先生,这大冬天的,您扇扇子不冷么?” “肤浅。”慕容玄斜眼瞥了零一一眼,缓缓言道,“所谓心静自然凉,心若不静,那就自然是热了。” “哦~~”零一先是沉默了三秒,旋即一脸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默默地离开了。 众影卫见零一回来,忙问他问出了什么。 他一脸奇怪笑意地道:“慕容先生有情况。” “有什么情况?” “他说想到让人身体发热的事情自然就不冷了,你们说,你们想到什么的时候身体会发热?” 众影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旋即都露出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来,望向慕容玄方向,齐齐地一点头:“哦~~果然有情况!” 慕容玄此刻内心极其不平静啊,一想到宁玉槿刚才捂着一张红得似乎要滴血的脸急匆匆地从屋里冲出来的场景,他就有些热血沸腾了。 你说多不容易啊,想想他们爷将宁三小姐接到府里来也养了好几个月了,迄今为止连只小手都没牵过啊,看得他都替他们爷着急啊! 而今他们爷那木头做的小心肝儿总算是开窍了,看宁三小姐脸红的程度,就知道他们爷开窍的程度了。 如今宁三小姐已经十四了,再转眼开了春,等明年年底,他们定王府估计就得办喜事了。 一想到他们爷那个老光棍终于有归属了,他心里那个激动啊,激动得浑身都发热了。 不行,他得去冲个冷水澡去。 * 话说宁玉槿今晚有点诸事不顺。 首先,一向克制守礼的某个人今天晚上不按常理出牌,扑过来将她折腾得嘴都红肿了才将她放过。 然后,她好不容易摆平那家伙,捂着脸准备冲回房间,结果却在院子里撞见了慕容玄那只老狐狸! “三小姐,晚上好啊。” “呵呵,慕容先生好兴致啊,还在赏月呐。” “是啊,三小姐没看见今晚的月色很特别吗?这月光可是罕见的红月啊,你看,将三小姐你的脸映得红彤彤的,多好看啊。” 宁玉槿看着慕容玄那意味深长的目光、那嘴角噙着的狐狸笑,捂着脸落荒而逃。 回去的路上,一向只在暗处保护她的一零八突然跑到了她的面前来,皱着眉头望着她。 宁玉槿见他眼神有些奇怪,不由得歪着头问道:“小八,有什么事吗?” “……”一零八微微眯起眼睛,继续看她。 宁玉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地明白过来:“哦,你是不是内急了呀?哎呀,这种事情以后不用告诉我了,想去就去嘛。” 一零八以头撞墙。 宁玉槿连忙地伸手拉住他:“小八,你可别想不开啊,要实在想不开就去厨房问香月要豆腐撞就好了,这撞墙,可真会疼的。” 一零八眼角一抽,终于从牙缝之中挤出几个字来:“你的脸和脖子怎么回事?” “脸和脖子?”宁玉槿连忙地伸手捂住,抬起眼来装作赏月的样子,“哎呀,今天的月色好特别的,是罕见的红月呢,你看映得我脸都红了。” 一零八继续追问:“那脖子上怎么会有淤青?总不可能也是月光的作用吧。” 这语气,是明显不相信了。 宁玉槿低垂下头,双手纠结地抓着衣角,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纯洁的小八,那痕迹是怎么回事。 一零八见宁玉槿犹豫不决,顿时皱起眉头,迟疑了一会儿,才小声地开口问道:“三小姐,你老实告诉我,爷是不是还没治好?” “你怎么知道?”宁玉槿顿时抬起头来,惊愕地看向一零八。 墨敬骁失去内力的事情,目前只有她、慕容玄和墨敬骁本人知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能够让不久以后将要举行的镇东军选拔大赛顺利进行,他们是准备隐瞒到底了。 而且他们三人都不是那种守不住话的人,这消息到底是怎么传出去的? “果然。”一零八凝重地皱着双眉,沉着眼看着宁玉槿脖子上青紫色的痕迹,眉心更重,“爷是不是会时不时地走火入魔,连你都不认,你这脖子上的痕迹就是他掐的,脸色也是因为喘不过气来才这样的?” 宁玉槿被一零八的话给震惊到了,愣了好久才眨巴眨巴眼睛回过神来。 一回过神来她就伸手敲了一下一零八的脑袋,有些哭笑不得地道:“你这破老脑袋,一天到晚想的些什么?” 一零八捂着脑袋依旧忧心忡忡地盯着宁玉槿看:“难道不是这样吗?三小姐你昏睡的时候爷就有好几次险些走火入魔了,你刚才也承认爷的确还没治好的,要不然你这脖子上的痕迹怎么来的。” 宁玉槿一时语竭,随即胡乱挥手道:“哎呀你就别问了,总之没事就是了。” 她总不可能说是他们爷抱着啃出来的吧,作为未来的定王妃,她还是应该好好地维护一下自己未来夫君的颜面的。 好不容易将一零八打发了,宁玉槿看着他临走时候的表情,心知这孩子肯定还会胡思乱想的,可她还真一时没想到什么说法给他解释,索性就这么着了吧。 有了先见之明,她将脖子上的衣领拉了拉,遮住一点脖子上的痕迹,这才迈步进了千暖阁。 可这一进去,香月和香巧就着着急急地迎了出来:“小姐,你这脸是怎么了?怎么那么红啊?” 宁玉槿有些无语地翻了翻白眼。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在外面吹了那么久的冷风她脸还那么红啊? 她也想知道这么黑的天色这么暗的烛光,为什么他们一个个的都看见她脸红了啊? 香月连忙伸手摸宁玉槿的脸:“哎呀小姐,你是不是在外面吹风冷着了啊,你看都烧起来了,脸都烧红了啊!” 宁玉槿一听这话,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香月,总算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了。 刚想说“是啊是啊”,香巧突地“哎呀”了一声,惊呼道:“小姐,你脖子怎么变成那种颜色了?是不是中毒了?” 宁玉槿觉得自己可以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244 苏小姐来信 “痛吗?” “她痛的时候,你在痛。你痛的时候,她却靠在墨敬骁的怀里甜甜蜜蜜。你做的事那么多,她可有知道一件?” “绝魂,这是太后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自己看着办吧。要知道,你不去,太后也会派别人去,到时候她会变成什么样子,你有想过吗?” “得不到的东西,毁了也好,你说是吧?” * “什么?盛京城的百姓在盛京府的门口排着队准备告殷长荣?”宁玉槿正被墨敬骁亲自压着蹲马步,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激动得差点没把沙包甩慕容玄脸上去。 慕容玄连忙地退开几步,站到安全位置,这才点头笑道:“殷长荣在盛京城里为非作歹那么久,现在能有机会治他的罪,百姓们自然踊跃地站出来了。” “百姓们肯站出来的原因,只怕还不止这个吧。”宁玉槿咧开嘴角,望着慕容玄嘿嘿自笑。 慕容玄笑着摇头叹了声气:“唉,想要有什么瞒住三小姐,可真是太难了。” 宁玉槿吐了吐舌头,笑得得意:“这是常理啊。殷长荣的爷爷是景阳王,姑奶奶是太后,表兄弟是兴王,在盛京城内能有几个人惹得起?就算是盛京城府尹,见了他都得点头哈腰呢,谁知道这次抓他是不是走走过场?若是谁贸贸然站出来指认他,只怕等他出来以后,有的好受了。” 说罢,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瞥了旁边同她一起练蹲马步的墨敬骁一眼,眯眼笑了起来:“可若是有个能够压过殷长荣的人给百姓们撑腰,那效果就大不一样了,若是再许以利益,那些百姓们自然争着抢着地排队去告状了。你说是不是啊,慕容先生?” 说到最后,宁玉槿转过头去看慕容玄,见他一脸赞许神色。 “三小姐分析得十分透彻,分毫不差啊。” 宁玉槿被夸得快要飘起来了,脸上的弧度勾起到最大,却听这时候有冷冰冰的声音道:“脚分开,蹲好,手臂抬直!” 宁玉槿顿时瘪了嘴,连忙照做,眼神却可怜巴巴地望向旁边的墨敬骁。 她都有些怀疑那个前一晚还对她热情似火的墨敬骁是谁假冒的了,瞅瞅,这个冷冰冰像冰块的家伙才是她认识得墨敬骁么,亏她昨晚上还激动得睡不着,哼,浪费她睡美容觉的时间了。 慕容玄见他们爷开口了,当即很是识趣地一拱手,道:“子瞻刚想起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打扰爷和三小姐了,先告辞了。” “嗯。”墨敬骁微微颔首。 “哎,慕容先生等等啊,你才刚刚说了个开头,怎么就走了啊?中间呢?精彩部分呢?”宁玉槿还穷追不饶。 “那个,且听下回分解。”慕容玄见自家爷的气场开始变化了,连忙拔腿就跑,忙不失迭地直奔出院子去。 宁玉槿还没感觉到,兀自说道:“这慕容先生,搞得后面有人拿着刀追他似的,跑那么快干什么啊。” 正说着,一抬头却见墨敬骁正在看她,她心里一“咯噔”,顿时反应过来了,心里暗道不好。 “腿,迈开点!腰,挺直!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两个沙包就晃来晃去,这些天都白练了?从明天开始,再加两个!” 宁玉槿顿时仰头望天,满脸的悲愤交加:“墨敬骁,我上辈子怎么得罪你了?老天要派你来这么折磨我?”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相爱”? 好吧,这样想心里果然要好受一点,至少人还是爱自己的么。 “我看你最近闲得慌,以后两个时辰马步之后,再练一个时辰梅花桩。”墨敬骁语气淡淡地甩下这么句话,一双凤眼微微上挑,漫不经意地扫过宁玉槿的脸。 宁玉槿顿时间的表情可用揉皱成一团来形容,那鼻子眼睛全部都皱在一起去了。 她眼睛无泪,心却在滴血——老天呐,这种爱她宁愿不要啊! “乖了,好好练,有糖吃。” 墨敬骁伸手揉了揉宁玉槿的额发,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子。 宁玉槿心里陶醉了一下,忙不失迭地点头。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丫的,又掉进墨敬骁的陷阱里了! 中午吃过午饭之后,墨敬骁去演武堂看了眼狄长风,这才起身去了宫里。 宁玉槿给他吃了一颗凝气丸,又让零一、零二护在他周围,不到必要时候不让他出手,就这样或许还能让他顺利地撑过选拔时期。 送走墨敬骁之后,宁玉槿本来想让慕容玄来给她把早上的故事讲完的,谁曾料慕容玄还真的有事出了府去,只让人给她送了张裱着金粉做工精致的喜帖来。 宁玉槿翻开看了看,心里顿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太子墨烨,信国公之孙女沈忆萱。” 感觉还是牡丹花会上初相遇,那个在亭子里兀自弹拨琴弦、陶醉其中的鹅黄衫女子,转眼间,竟真要嫁为人妻了。 宁玉槿又不禁想起了苏月华,那丫头也好久没联系了,这会儿铁定还在恨着她吧。 唉,她还认了苏相做义父,这会儿却连去相府的勇气都没有。 祁越啊祁越,那家伙可真是害死她了。 正抬起头四十五度忧伤地仰望天空,就听外面又有影卫送了东西过来,她随手一挥道:“是什么东西,拿进来吧。” “小姐,是苏小姐的信。”香月将信件取来,递到了宁玉槿的面前。 “苏小姐?哪个苏小姐?”宁玉槿还顿了一下,下一秒,连忙地将信抢了过去,“我没听出吧?她真的给我来信了?” 拆封,打开,字体风格无一改变,不是苏月华还能是谁? 宁玉槿忙将信中内容扫看了一遍,顿时欣喜地笑了起来:“月华叫我在萱姐姐出嫁之前,同她一起去国公府,三个人小聚一下。” “那小姐哪天去……”香月还没问完,就见宁玉槿一阵风似的直奔进屋里。 “香月,你看我穿哪件衣服比较好?这件?这件?还是这件?” “小姐,你不是喜欢素净么,这些,你确定符合你的风格?” 宁玉槿想了想,无所谓地道:“萱姐姐马上要出嫁了,穿喜庆一点也挺好的嘛。” 香月见宁玉槿高兴的模样,也不由得跟着高兴了起来。 苏小姐的事情一直是她们小姐心里不愿意开口说的伤,若是这次两人真能冰释前嫌,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245 我死,你也得死 早早的宁玉槿就让人准备好了礼物,还特意关照香月做了几盒点心带上,然后带着紫苏坐上了前往信国公府的马车。 如今香月管着千暖阁的进进出出,夏竹、秋云几个元老级别的丫头,也被分出去管着各房,每天忙得不得了。 以往最能闹腾的香巧被乔红秋弄了那么一招之后,也消停安分了好久,再加上小三子家那边好像希望明年能将两人给定下,她也逐渐地开始准备自己的嫁妆了。 鸾凤被、鸳鸯枕,还有大红的嫁衣,那些都是要一针一线地绣出来的。宁玉槿最近什么事也不叫她去做了,让她安心地准备这些。 于是乎,这成天能带在屁股后面跟着跑的,也只有紫苏这丫头合适点了。 只是每每侧过头看着那张完全不符合年纪的冷脸,宁玉槿就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也不知道是不是频频回过头看紫苏的冷脸看多了,她双手互相搓了搓手臂,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马车里,怎么那么冷啊?” “喏。”紫苏将手边的小暖炉递给了她,脸上露出一个“让你抱你不抱现在冷了你活该”的表情来。 宁玉槿“咳咳”地干咳了两声,还是接过暖炉抱在怀里。 正在这时,行驶的马车突地一顿,宁玉槿身子往前倾了倾,差点没扑出去。 她连忙重新坐好,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外面赶车的一零八道:“马儿突然受了惊,可能是街上的小孩子对马儿扔石子玩,现在已经没事了。” “哦,没事就好。”宁玉槿这才安心地回身,却陡然发现,马车里的温度像是一下子降了许多,冷得她直接一哆嗦。 她慢慢地抬起头来,看向紫苏坐着的对面。 却见那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团黑乎乎的影子,黑色的斗篷几乎遮盖住了全部,无一点空隙露出。 可宁玉槿却能清楚地感知到那斗篷下的一张脸,是何模样。 盯着他看了半晌,而后目光落在一旁紫苏身上,她皱起眉道:“她没事吧?” 紫苏歪歪地靠在马车壁上,眼睛紧闭着,看那模样,像是昏死过去了。 宁玉槿有些不放心,想要起身去看,对面的人这才冷然开口:“你若乱动,她就有事了。” “不动就不动呗。” 宁玉槿一撇嘴,将手中暖炉抱紧了一些,回过身靠在这一边的马车壁上。 对面,黑色的斗篷抬高了一些,看得见那苍白的薄唇慢慢启开:“太后想见你。” 宁玉槿顿了一下,目光往外面瞥了瞥,开口道:“所以你是来抓我的?” 她不敢高声说话,也不敢向门边挪动。 有一零八驾着车,这家伙都跑到马车里来了,就说明小八不是他的对手。 再者,他刻意坐在紫苏的旁边,她若是有什么异动,紫苏的小命可就不能保证了。 如何能够不动声色地、不惊动对面那家伙、而能通知到外面的人,这还真是个很严峻的问题啊。 就在宁玉槿开小差神游天外之际,只听对面男人再一次冷冷地开了口:“你解了‘同命’,我不抓你。” “不可能!”宁玉槿几乎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这‘同命’可是她唯一的护身符了,若是解除了两人的契约,那他还不趁机折磨死她? 不可能,坚决地不可能! “你若不解,你会后悔的。”对面的男人总算是完全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一双眼睛布满了丝状的血红,直勾勾地望着她。 宁玉槿被他看得心底有些发麻,却还是强咬着牙道:“给你解了我才会后悔吧。” 到时候两人的羁绊消失,他就可以像捏蚂蚁一样捏死她了,那时候她才哭都哭不起来呢。 这交易,可一点都不划算。 宁玉槿了在心底轻哼了一声,微抬下巴与他对视。 可这一对,却又对出问题来了:“你的眼睛怎么回事?怎么有些绿铜的颜色?” 这种颜色出现在人的身体上,那就说明这个人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绝魂见宁玉槿瞧出了端倪,慌忙地低下头:“你看错了。” “我怎么能看错?”宁玉槿想过去仔细看一看,却又怕他对紫苏动手,只能半猜半蒙道,“你是不是中了毒?” 绝魂沉默着,没有说话。 宁玉槿双眉压目,径直地盯着他:“你真的中毒了?看样子,还是蛊毒?” “是,噬脑蛊。”绝魂这回倒是承认得干脆,抬眼来和宁玉槿对视,“所以,‘同命’,你解是不解?” “噬脑蛊?”宁玉槿细细地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这蛊虫是专门用来控制死士用的,每月需定期服用解药,否则就会被蛊虫一点一点吞吃掉脑髓,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看你这样子,你起码两个月没有服用解药了吧?” “你既然知道,那就解了‘同命’吧,”绝魂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否则,我死,你也得死。” 以绝魂现在的状态来说,死是迟早的事。她和他又有“同命”做牵绊,想想真的很危险啊! 可是,依照他每次都恨不得折磨死她的性子,拉她垫背才是他会做的事情吧,想想实在没必要特意跑来一趟让她解了“同命”啊? 这绝魂,到底是怎么想的? “真难得,你居然还会在乎我的命?”宁玉槿吧唧了下嘴,啧啧感慨。 绝魂从来不悲不喜,回答得也波澜不惊:“坏事做多了,偶尔也会想要做做好事。” 宁玉槿沉默了一下,低着头想了想,开口道:“告诉我怎么找你,我想法子给你弄解药。” 想一想,“同命”还是不能轻易地解开,万一这是他使用的苦肉计呢? 等她解开之后,他就去服用噬脑蛊的解药,然后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对付她了! 想想还是不能冒这个险。 绝魂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垂下眼睑,勾唇一声冷笑:“你何必顾忌那么多?我无亲无故无牵无挂,死了一了百了。临死了准备放过你一把,你若不乐意,咱们一起共赴黄泉,想必定王殿下一定十分乐意的。” 246 情比金坚 听到绝魂的话,宁玉槿沉凝了目色。 兴许真的是她的小人之心,想想若不是她自己看出他中了蛊毒,人家绝魂压根就没想过要告诉她这件事。 可是,他特意地跑过来,就是为了“做好事”? 思绪在脑海里流转千百遍,宁玉槿抬头看他,突地问道:“太后不是派你来抓我的吗?你为什么不抓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绝魂有些不耐烦地歪了歪脖子,发出一声机械般的细微“咔嚓”声,目光不悦地望着宁玉槿。 宁玉槿犹豫了一会儿,从马车里的小茶几上倒了一杯茶:“绝魂,我信你这一次。男子汉说话算话,我解了‘同命’,你不抓我。” 绝魂又是冷冷一声笑:“我答应过的事,从不反悔。” “那好。”宁玉槿深呼吸一口气,咬破手指,放在茶水之中搅拌了一下,然后递给了绝魂,“你的血也要一滴,然后一口喝干净。” “你不喝?”绝魂手指一扬,便在指腹上划开一道小口,滴了滴血进去。 宁玉槿摇了摇头:“我有告诉过你吧,这‘同命’也分主和副,只要解了你的,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嗯。” 绝魂一点头,而后将茶杯中的血茶水一饮而尽。 宁玉槿心中有思量,却不敢多想,只能问另外的问题道:“太后为什么抓我?” “请你。” 绝魂的纠正换来宁玉槿的勾唇一笑:“一个意思。” 绝魂顿了顿,想一想竟也无从反驳,便回答道:“殷家小世子的事,兵权的事,定王殿下最近太过咄咄逼人,太后不可能坐视不管。” “果然因为这些破事。”宁玉槿难看了一张脸,眼角眉梢间有微怒神色。 绝魂打坐调息之后,这才确定“同命”解除。 早知道就是一杯血茶水那么简单的事,他也不用费那么多功夫了。 “你自己小心吧,除了我,太后肯定还会派其他人过来,可别让他们把你抓走了。” 要不然,他做得一切都白费了。 宁玉槿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就见车窗的帘子一掀,有冷风灌入,扑面地朝她吹来。而对面,晃眼就没了绝魂身影。 说也奇怪,这冷风拂面的感觉,竟是一点也不觉得冷了。 伸手去将紫苏摇醒,没过多久,就听外面传来声音:“三小姐,国公府到了。” “嗯。”宁玉槿微微颔首,看向紫苏,“能走么?” 紫苏伸手揉了揉脑袋,点了点头:“能走,没事。” 说罢,先一步撩帘下车,而后伸出手来扶着宁玉槿,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宁玉槿一路上都心事重重的,直到被国公府的丫鬟们一直引到花园之中,看到了苏月华和沈忆萱两人的身影,她才展露出一个笑意来。 她们两人坐在一个亭子当中,亭子周围全部被围上粉帐,里面烧着火红的炭火。 虽然是在室外,却仍给人感觉十分暖和。 宁玉槿走上前去同两人见了见礼,被沈忆萱拉着连忙地坐了下来:“快坐下喝杯热酒暖暖身子吧。” “多谢萱姐姐了。”宁玉槿冲着沈忆萱笑了笑。 她似乎还是那副婉静内敛、知书达理的模样,从不曾改变什么,可是目光转向旁边的苏月华,却发现她好像安静了许多。 就像是奔流不息的河流变成了死水,就像是蓬勃绽放的鲜花逐渐枯萎,苏月华礼节性地见过礼之后,便在一旁一个人喝着闷酒。 宁玉槿既心疼又担心,不由得伸手按住她又要端起酒杯的手:“少喝些吧。” 苏月华抬起眼来看向宁玉槿,突地就笑了:“小槿儿,你也来陪我喝两杯好不好?” 说着,兀自倒了杯酒,塞在了宁玉槿的手里。 宁玉槿接过酒,目光沉敛,侧头看向沈忆萱:“萱姐姐……” 沈忆萱明白一点头,刚准备开口劝苏月华,倒反被苏月华塞了一杯酒在手里:“来,萱姐姐一起喝!” 沈忆萱顿时间哭笑不得了。 苏月华端起自己的酒,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将酒杯举高,大声地说道:“希望我们永远是好姐妹,希望我们的感情一如从前,希望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来影响我们,来,为了我们三个的情比金坚,干一杯!” “这丫头,情比金坚哪是这么用的?”沈忆萱忍不住柔柔地笑了起来。 苏月华嘴巴一嘟,鼓着腮帮子道:“这有什么的,别人没用过,我来用,用多了就可以这么用了。那些个典故引喻的,没被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用过,谁知道还能表达另外的意思?” 虽然是歪理,可是就这么听着,还真没什么不对的。 就连宁玉槿,也忍不住笑了笑:“干爹要是听到这番理论,铁定会气死的。” 也不知道是这句话哪个点触动了苏月华,本来借着酒劲刚刚活跃起来,霎时间一下子就萎靡了下去。 她有些失落地坐了下来,低着声音轻轻地道:“他已经快被我气死了,只怕现在,他巴不得没我这个女儿吧。” “臭丫头,说什么胡话!”沈忆萱板起脸来呵斥了一句,“苏相爷爱女成痴,这是整个盛京城都知道的事。你说这话别说苏相爷听了会伤心,就是我一个外人听见都要说你两句。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什么话都乱说?” 苏月华见沈忆萱动了怒,顿时笑嘻嘻地靠了过去:“萱姐姐别生气,你哪里是外人,你是我最亲亲的姐姐,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都听着。” 这么一闹,还有谁能生得起气来? 沈忆萱伸手摸了摸苏月华的头,叹了口气道:“月华,你这样我很担心。” 苏月华脸上笑容顿了顿,随即嘴角扬得更高:“我很好啊,没有谁比我过得更好了。你说是不是,槿儿?” 宁玉槿心里一个“咯噔”,抬起头对上苏月华的目光,一时竟突地无言以对。 “好了好了,不是要一起喝一杯吗?你再这样,我可不喝了啊。”沈忆萱见气氛凝滞,佯装一本正经地道。 苏月华连忙跳了起来,举起酒杯道:“不行,这杯酒必须要喝的!” “那咱们也学那些男人们,满满地干一杯吧!” 沈忆萱也站了起来,两人目光都落在宁玉槿身上。 宁玉槿也举杯站了起来,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正如月华所说,祝我们情比金坚吧。” “情比金坚!” “情比金坚!” 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酒度不高,可是宁玉槿觉得,自己好像醉了。 以至于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听错了,苏月华说的那声“对不起”。 247 三小姐好久不见,一样清丽动人 酒到醉时,情到深处。 三个人借着酒劲都说了不少知心话,可是硬要去想自己说了什么,却发现头一阵抽疼,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可是这样敞开了心扉在一起肆意喝酒的日子,真的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时光了。 苏月华醉得最快,喝醉了之后就像疯子一样,到处乱跑到处乱跳,一会儿爬桌,一会儿扯衣,吓得在场众人一阵心惊。 沈忆萱生怕她一不留意就在哪里摔着碰着了,连忙地叫了一大堆丫鬟跟在她身后看着。直到她闹腾够了,瘫软在地上再不愿意起来了,这才消停了一些。 她这模样,是铁定不能回相府去了。就算回去,也不知道会被苏老夫人和她那三个嫂嫂念叨成什么样子。 沈忆萱索性让人将苏月华扶到厢房去休息,一边派人去相府通报一声。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所有的戏都有落幕的时刻。 苏月华一撤,宁玉槿也起身告辞。 她以为她要比苏月华好一些,可是等站起来准备走的时候,才发现头晕得难受,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了两下,还是紫苏连忙扶住才算稳住。 沈忆萱见此不由担忧地道:“要不你也留下来住一晚吧,这样子回去,我不放心。” 宁玉槿整个身子都挂在紫苏身上,伸出手来摆了摆:“不用了萱姐姐,我可没喝醉,自己都能走,而且还能走直线呢。不信,我给你走两步。” 说罢,她将紫苏推开,还真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而后猛地停住,回过头来傻傻地笑出一排白牙:“呵呵,走成波浪线了。” 沈忆萱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了。 敢情这两丫头都是一路货色,都非得把人弄得无语了才甘心。 “好了好了,知道你行,你厉害。来,我送你到门口。” “嘻嘻,萱姐姐是好人。” 宁玉槿嬉皮笑脸地冲着沈忆萱一龇牙,而后搭手在紫苏身上,几人一同出了亭子。 刚刚走出,那一股冽冽寒风就扑面而来。霎时间,只觉浑身一激灵,浑身毛孔都被冻得一缩,所有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宁玉槿连忙摆了摆头,好似清醒了一些。 “呼,这怎一个爽字了得!” 简直就跟一口闷了一杯烈酒、大冬天跳河里洗澡一样带劲。 “你丫头,”沈忆萱笑着摇了摇头,将丫鬟手里捧着的披风取了过来,给她披在身上,“最近天气越发冷了,你可得照顾好自己,别着了凉。” “知道了,萱姐姐。”宁玉槿认真地听着沈忆萱的话,就好像一个听话的乖娃娃。 沈忆萱又交代了几句,将她一路送到门口、送上马车,这才了罢。 宁玉槿一进马车就歪倒在靠枕上昏睡过去了,紫苏替她盖好被子,放好暖炉,将马车里弄得热和和的。 颠颠簸簸,摇摇晃晃,马车就好像是摇篮,让昏昏欲睡的人儿进入甜美的梦乡。 梦里,风景如画,笑靥如花。 “砰——” 一声巨响,将梦撕裂,耳边有无数道声音在响,嘈杂不停,纷乱不堪。 宁玉槿眉心紧紧一皱,眼睛慢慢睁开:“紫苏。” “小姐你醒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紫苏连忙坐到了这边来,查看宁玉槿情况。 宁玉槿看了一下四周,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和紫苏两人,明显还在马车里。 她不由问道:“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问完仔细一听,外面好像真的有许多人在,“嗡嗡嗡嗡”的声音犹然响在耳畔。 紫苏道:“马车险些撞到人了,一零八正在处理,让我们别出去。” 宁玉槿一听,顿时就皱起了脸:“怎么老是出状况?” 来的时候马车顿了一下,然后绝魂就出现在了车里。现在又险些撞到人,这回又要遇上谁? “我看看。”宁玉槿撑着晕乎乎的脑袋起身,撩开帘子往外一看,顿时间忍不住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这乌鸦嘴! 马车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大家都在交头接耳,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而在马车前面,一袭灰色长衫的男子半蹲着,正在哄着一个哭闹不止的小女孩儿,一双桃花眼的眼角却瞥向马车这边,恰恰地与她目光相接。 祁越! 宁玉槿连忙地将帘子放下,隔着帘子小声地问一零八:“那个小女孩是怎么回事?祁越怎么会在这里?” 一零八冷着声音道:“我也不知道那小女孩怎么就从旁边突然窜出来了,看那样子,像是有人刻意推她出来撞我们马车的。街上人流又多,我连忙勒马都止不住,要不是祁大人突然跑出来抱住那小女孩,估计就真撞上了。” “刻意推她出来撞我们马车的?”宁玉槿眉头一皱,眼神顿时就蒙上一层寒霜,“不过一个孩子,居然都下得去这么重的手。” “祁大人也问那孩子是谁推的她,可惜那孩子是个哑巴,除了一直呜呜的哭什么都说不了。” 宁玉槿听到这里,当即说道:“倒杯茶给我喝,我下去看看。” “冷的。”紫苏摸了摸茶壶,道。 “冷的最好。”宁玉槿伸手过去,紫苏立马手脚麻利地给她倒了杯茶,她一口饮尽。 凉凉的茶水划过喉咙,带走了一些酒气。 她摆了摆脑袋,感觉稍稍清醒一些,便由紫苏扶着,撩帘下了马车去。 “祁大人一个人出来逛街?可真有闲情雅致。”皮笑肉不笑地一掀唇,宁玉槿给了祁越一个特别的打招呼仪式。 祁越拍了拍身上的灰长衫站起身来,一双桃花眼向上挑,让人觉得邪魅,却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优雅。 “三小姐好久不见,一样清丽动人。” “你大胆!”一零八上前一步将宁玉槿护在身后,怒目瞪着祁越。 祁越可不管这些,目光直接越过一零八,那般放肆地看向宁玉槿。 宁玉槿瞥了祁越一眼,而后绕过一零八,走到了那小女孩的面前,蹲下去将她抱在了怀里。 “不要哭了好不好,姐姐给你吃糖。” 像是变戏法儿似的从怀里拿出一颗糖来,宁玉槿温柔地笑着,将糖放进了小女孩的嘴里。 “甜不甜?” 那小女孩一下子止了哭,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宁玉槿的眼神,却一下子沉黑了个彻底。 这个小女孩,是被人刻意地弄哑的! 248 你方唱罢我登场 宁玉槿缓缓地站起身来,袖下双拳无意识紧握,冷冷目光扫视周围众人一眼,像是想要将所有人的嘴脸都看在眼里。 这个小女孩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就被人如此狠心的利用。将她推入人流车流之中不说,还怕她泄密,提前地弄哑了她。 那些黑心人,为达目的可真是无所不用极。 那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为了让她宁玉槿也背上一个杀人罪名? 缓缓地收回目光来,宁玉槿沉凝了一会儿,突地抬起头来,看向祁越。 会不会是…… “三小姐在想什么?”对面,祁越扬唇一笑,目光毫不避讳地看着她。 “我想什么,关你屁事!”宁玉槿顿时皱了皱眉,不知道该不该当街骂他祁大状元一句“臭不要脸”,可是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面,她的眉心却皱得更紧了。 祁越他,受伤了。 宁玉槿当即摇了摇头,将刚刚的想法推翻。 不可能,若很是祁越,那他就不该冒着受伤的危险跳出来救人。 可若是,这是一出精心设计的苦肉计呢? 宁玉槿赶紧地打住自己,不让自己多想。 她不会天真地把每个人都想得很好,却也不愿意将每个人都想得那么恶毒心肠。至少为了救那个小女孩,祁越他受伤了。 “紫苏,在马车里把我的药箱拿出来。” “怎么?三小姐要对祁某施以援手?”祁越仍旧笑着,好似他手臂上的伤不存在似的。 宁玉槿顿时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这里离荟萃楼不远,我们去那里的再说,别在这里影响交通。” 要不是看着他手臂的衣服都被鲜血染成红色了,她才懒得管他。 不过管虽然要管,但是月华变成今天这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他“功不可没”,就是疼也得让他多疼一点,方可出心头一口恶气。 祁越看着宁玉槿气呼呼的背影,不由垂下眸,低低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宁玉槿冷哼一声,正准备带着那小姑娘走人,却在这时突地从人群中冲出两个人来,哭着喊着就扑倒在了宁玉槿的面前。 “女儿啊,我找你找得好苦啊,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女儿啊,你快过来,让娘亲看看有没有伤哪里了!” “女儿哟……” 那一男一女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一副寻常老百姓的打扮,边说边伸手想要将那小姑娘给拉过去。 那小姑娘却好像有点怕他们,伸出双手来抱住宁玉槿的大腿,死活地就是不肯撒手。 宁玉槿眉峰一挑,目光在那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当即将小姑娘拉在了身后,自己隔在了中间。 那对夫妻见此顿时一愕,旋即两人就耍泼地坐在了地上,又开始哭喊起来:“哎哟,我怎么命那么苦哦。一个不留神女儿就被车撞了,撞了就撞了吧,达官贵人咱们惹不起,惹不起总躲得起吧,谁曾想人还给我们扣住了。这天子脚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咯,哎哟喂,我滴亲娘喂……” “大家给过来评评理啊,这是我女儿啊,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带那么大的女儿啊,他们要给我抢走了啊,你们倒是说说啊,哪里有这种道理的啊……” 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俩夫妻一唱一和的还别说,还真惹了不少人义愤填膺同情心泛滥。 听到“抢女儿”的宁玉槿忍了,听到“毁尸灭迹”的宁玉槿也认了,听到“强抢民女”的,宁玉槿就忍不住了。 丫的,她三观端正五官正常的,难不成还喜好这种小幼齿? 祁越这时候也走过来站在宁玉槿的旁边,恰恰地将那小女孩整个挡在了后面,那意思也是绝不给人了。 那两夫妻越说越过火,旁边已经有些人双拳紧握准备帮人抢女儿了,祁越见此轻笑一声,问宁玉槿道:“三小姐怎么看?” 宁玉槿一撇嘴,冷哼道:“刚刚开始的时候这两个人没有冲出来,是因为见到小姑娘没有被我的车撞到,所以想静观其变再做处理。后来又冲出来了,是因为怕我们将小姑娘带走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查到他们幕后主使的头上去。我敢百分之百的确定,这两个人,绝对不是这小姑娘的亲生父母!” 祁越笑着一点头:“三小姐高见。” “高见不高见的且别说,我知道你心里也有底。现在可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周围人一会儿群拥上来,我们可几个人可挡不住,到时候传出祁大人被人乱脚踩死的消息就不好了。”宁玉槿翻着白眼小声嘟囔,说道祁越被人乱脚踩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小舒爽。 祁越顿时哈哈一笑:“祁某相信三小姐不会弃我于不顾的。” “这可说不定。”宁玉槿一撇嘴,坏心眼一起,伸手将祁越直接地推了出去。 周围众人的嘈杂声停顿了一下,都将目光看向了祁越。 那两夫妻也愣愕了片刻,旋即边哭边爬了过来,像是想要缠住祁越。 祁越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避开了他们,笑容淡淡声音淡淡地道:“两位何苦如此辛苦,哭不出来就不要哭了啊。” “你……你胡说什么!”那男的一下子提高了音调,左右看见众人都在看他,当即又准备干嚎。 祁越勾唇,继续道:“祁某什么都会说,就会不会胡说。诸位先冷静了一下,仔细看看这两位。女儿险些被车撞到,他们这会儿才出来,这就不说了。可是在这里哭爹喊娘地说了那么久,却一直埋着头,一滴眼泪也没流,这可就说不过去了。” 周围众人的议论声一下子就小了很多,祁越扫视了一眼,笑笑道:“大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想必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了,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这小女孩的亲生父母!” “这个小兄弟,你说话也不能这么偏颇啊,不可能因为这个就说人家不是那小女孩的亲生父母啊。” 人群之中,有人提出了质疑,那俩夫妻当即打蛇随棍上,又开始哭闹起来。 祁越轻轻地低笑一声,抬头看向宁玉槿。 宁玉槿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要其他理由?好啊,我来说。” 249 群众的眼睛的是雪亮的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宁玉槿身上。 只见她上前一步,看着那两夫妻一声冷哼,目光灼人地开口发问:“你们说这小姑娘是你们女儿?” “当……当然!”那男的被宁玉槿冷然的目光逼得有些发慌,却仍强作镇定地道。 “呵,那就好说了。”宁玉槿收回目光,不怒反笑,抬眼扫了在场众人一眼, “各位,刚才你们也看见了,这两个人上前来拉这小姑娘的时候,这小姑娘下意识地就抱住了我的腿不愿意离去,且眼中流露出惊恐的情绪,分明是对这两人怕极。试问,若这两人真是这小姑娘的父母,那她不是该喜极而泣飞奔过去和家人团聚吗?” “是啊,好像那小姑娘的确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啊,那位小姐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难不成那两人真不是那小姑娘的父母?” …… 一片议论声顿起,那装可怜的两人心里顿时发了慌,连忙地狡辩道:“那是因为她从小比较不听话,我们对她也就严厉了一些,所以她怕我们也正常啊!” “是吗?”宁玉槿咧了咧嘴,眼睛微眯,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反驳机会,指着他们冲众人言道,“大家且看,这两人,虽然穿着粗布麻衣,但是皮肤白嫩,双手无茧,一看就不是干农活的,至少也得家境殷实才能养出这种身材这种皮肤来吧?你们再看这小姑娘,面黄肌瘦,头发枯黄,双手上到处都是茧疤伤口,说明她长期处在吃不好吃不饱的阶段,且经常做家务干农活。若是这两人真是这小姑娘的父母,要么就是良心被狗吃了,不把自己儿女当人看待。要么就是这男人娶了个小的,不把别人的儿女当人看。” 周围的哗然声顿起,那原本看向宁玉槿他们饱含熊熊怒火的目光,如今转而看向了那两夫妻。 宁玉槿顿了一下,面带微笑地扫视了一眼众人,唇齿间却毫不留情地该给予那两人最后一击:“各位,他们说他们是这小姑娘的父母,我们也说他们不是这小姑娘的父母,谁都是一面之词。可说了这么多,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孰是孰非心里已经有了定数了。没有哪个做父母的会舍得这么对待自己的女儿的,所以他们绝不可能是这小姑娘的父母。那他们既然不是这小姑娘的父母还跑出来要人,到底安的什么心就值得人深思了。好像最近盛京城里出现了不少孩子被人贩子拐卖的事情吧……” “不是,我们不是人贩子啊!不是……” “冤枉,我们真的是冤枉的啊……” 那两个人听到宁玉槿的说辞顿时就发了慌,再看着四周围过来的老百姓们,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 “揍啊!揍这两个良心被狗吃的家伙!” “我娘舅家小姨子的兄弟的堂哥家的孩子就是给这些黑心人给拐去卖了,我今天非得给我娘舅家小姨子的兄弟的堂哥出出这口恶气不可!” “大家不要手软啊!” …… 一群人矛头全部对准了那俩夫妻,好一顿拳脚相加。宁玉槿还站在一旁温馨提示:“拳脚无眼,大家下手还是注意些,打死人可是犯王法的。诸位出了气之后请将这两恶徒扭送官府,由官府来调查定罪。” 祁越在一旁笑眯了眼睛:“三小姐可真是想得周到。” 明明是夸人的话,却换来宁玉槿一打白眼,好像极不愿意搭理他似的。 他看着她的表情,也只是但笑不语,不再说话。 正闹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一大批巡城的武卫军赶到,一下子就将场面给控制住了。 那领头的侍卫长走到宁玉槿面前,单膝跪下:“属下京畿武卫军玄武营三营侍卫长朱辉,参见三小姐!祁大人!” 宁玉槿面上疑惑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头去看祁越,却见他面上云淡风轻,根本没有表露出丝毫她想知道的情绪。 她收回目光看向来人,笑了笑道:“朱大人辛苦,这里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那朱辉摇了摇头,一抱拳道:“三小姐说的什么话,能够为您效劳,是属下的荣幸。请三小姐将这小姑娘交予属下,属下同这两人一并带去盛京府,由府尹大人进行审讯。” 宁玉槿刚想答应,一瞥眼过去,却见祁越摸了摸鼻子,举止神态有些反常。 她皱了皱眉,当即反应过来,连忙开口道:“朱大人,这小姑娘的身体有些异常,像是得了什么疑难之症,我必须得带回去定王府让慕容先生替她仔细检查一下,才能放心。这案子什么时候都能审,这人在定王府什么时候都可以派人过来接,想必朱大人会以这小姑娘的性命为优先,让我将人带回去的吧?” 宁玉槿说的在情在理,还特意地将定王府几个字加重了语气。 一来表明自己的身份立场,二来嘛…… “他们是定王府的人啊,天呐,我太不是人了,我刚刚竟然差点冤枉了定王府的好人啊!” “那这位小姐是谁啊?莫不是未来的准定王妃宁三小姐?听说她知书达理温柔娴淑,对待下人都是极好的,我刚刚还对她不敬啊!” “未来的定王妃就是厉害啊,被人贩子陷害,还能逆转乾坤将人贩子绳之于法,甚至救下可怜的小姑娘,实在是我大邺之福啊!” 不得不说墨敬骁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极高,不过是“定王府”三个字,就让所有的舆论优势全部倾倒在她这边了。 这会儿若是这姓朱的不肯让她把人带走,估计还有得瞧。 那朱辉看了一下周围情况,当即笑笑地冲宁玉槿一拱手:“那三小姐,这人您就带回去吧,属下先将这两人收押,等候审问。” “嗯。”宁玉槿这会儿也不好将那两人也要过来了,只好点头放人,目光却向一零八方向一瞥。 一零八当即了然,不动声色地比了个手势,就有人无声地随朱辉队伍而去。 “行了,去荟萃楼。” 宁玉槿目光在祁越受伤的那只手臂上扫了一眼,拉着小姑娘就朝荟萃楼走去。 250 推测 “客官,您的糖醋鲤鱼白灼虾,东坡肘子水煮鱼,干煽牛肉回锅肉,鱼香肉丝酱猪蹄,还有三鲜馄饨,简阳羊肉汤,冰糖湘莲……” 那小二一边上着菜,一边还用那抑扬顿挫的语调唱着菜名儿,听起来十分好玩的紧。 不过在场众人却没注意那小二的语调,而是全部将目光落在了宁玉槿的身上。 宁玉槿替祁越上了药,正缠纱布呢,一不经意抬头,却见大家都看着她,顿时伸手在脸上一抹,疑惑问道:“我脸上没东西吧?” 众人摇了摇头。 “那你们干嘛用这种眼神盯着我看?”宁玉槿一脸的莫名其妙。 祁越嘴角一扬,努了努下巴,指向那餐桌位置:“你点那么多东西,确定吃得完?” “这才有多少!”宁玉槿不屑地一撇嘴,刚想说什么,一想到大家刚刚的眼神,立马笑了笑道,“那个,我们这里那么多人嘛,肯定要吃那么多东西的嘛。再说了人小姑娘都饿成这个样子了,你们就不能让人吃顿好的?话说你们这些人的心肠怎么那么狠啊,和刚才那两个人有什么区别啊……” 说着说着,宁玉槿的情绪就激动起来,还叉着腰站了起来数落在场的几人,面上一副大义凛然义愤填膺的模样。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紫苏冷脸来了一句:“明明自己想吃,何必找那么多理由。” 宁玉槿的表情顿时就凝固在了脸上了。 “客官,所有的菜都上完了,那小的就先退下了。”那小二见房中气氛不对,上完菜之后立马准备撤退。 结果宁玉槿当下就板起了脸,凶巴巴地道:“等一下!” 那小二胆颤心惊地回过头来,恭敬地问道:“客官,您还有什么吩咐?” 宁玉槿歪着脑袋哼哼道:“给我上两碗樱桃酒酿,记住,只上两碗啊,哼,不给他们吃!” 祁越一双桃花眼眉梢挑高,望着宁玉槿的眸中隐有笑波。 一零八额上青筋狂抽,侧脸看向紫苏询问道:“她还没醒酒?” 紫苏面无表情地看向宁玉槿,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民以食为天,这吃东西是人生之中的头等大事,自然是马虎不得的——尤其是对宁玉槿来说。 她双手捧着筷子,目光虔诚地望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半晌,像是要将所有色香味都印刻在脑里了,才开始吃似的。 几人看着她眼中饱含的脉脉深情,忍不住齐齐摇头。 祁越夹起一夹子菜来,目光落在上面,悠悠一转,小声感慨:“唉,弄得我都想变成这桌上的一道菜了。” 话音悠然飘散,了无痕迹。 宁玉槿这会儿已经大开吃戒,磨刀霍霍向猪羊:“你们都吃,这些都是荟萃楼的招牌菜,味道一级的棒,保证你们吃了第一次还想吃第二次。今天是祁大人请客,你们就别跟他客气了。” 祁越顿时有些好笑地看向宁玉槿。 他何时说过他要请吃饭了?来这里不是她提议的吗? 想要问问她怎么好意思占便宜占得这么理直气壮,可是她偏偏不是埋头吃饭就是侧过头去给那小姑娘夹菜,愣是不肯正眼看一下他。 看来这小丫头也知道自己理亏嘛。 祁越低下头,满脸笑意地喝了口清酒。 也不知是心情缘故,还是这荟萃楼的酒太出众,酒入喉咙的瞬间,只觉醇香满齿,芬芳沁鼻。 原本以为这满桌的菜是吃不完的,可在宁玉槿的一直煽动之下,几个人吃得肚子撑,竟还真把那些菜一扫而光了。 若光是这样也便罢了,祁越让结账的时候,那小二再一次出现,用那奇葩语调唱道:“客官您打包的蜜汁肘子,您请拿好。” 看着宁玉槿喜滋滋接过打包的食物递给紫苏的时候,祁越莫名地想到了一个词语:这算不算是吃不了兜着走? “三小姐可真是,不压榨完祁某的最后一滴血都不行了。” 宁玉槿心情好,咧开一口白牙回道:“哪能一顿饭就把祁大人给压榨了?听说你现在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多少人巴结都巴结不来的对象,福利待遇能差到哪里去?只怕是钱财太多,不宜外漏吧。” “三小姐一向幽默。”祁越笑了笑,未可置否。 宁玉槿耸了耸肩,也识趣地掀过这个话题:“今天那个叫朱辉的,你认识?” “不认识。”祁越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不认识?” 看他的表情,明显是知道些什么的啊! 祁越见宁玉槿此刻瞪大着一双盈盈大眼望着她,脸上粉嘟嘟的,让人有种忍不住伸手去捏一捏的冲动。 他朝她看了一眼,又连忙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收回来:“文武百官、文武百官,能上朝堂的有多少?和我接触的有多少?我刚刚任职也没多久,怎么可能连个武卫军的侍卫长都认识?” 宁玉槿听到这话,顿时奇了怪了:“那你当时为什么提醒我不让他带走这小姑娘?” “常理推断而已。”祁越解释道,“当时那朱辉是直接走到我们俩面前来的,而且还知道你我的身份。可是细想一下,他若是真的只是带人在街道上巡逻,又怎么知晓我们身份的?” “除非,有人通知他过来的!”宁玉槿一点就通,思路顿时也开始清晰起来。 祁越一点头:“正是如此。” “那是谁通知他来的?”宁玉槿目光落在祁越身上,饶有深意地看他。 看他的模样,他应该已经有眉目了才是。 祁越也不瞒着她,尽数告知:“谁派他来,其实是可以推断出来的。” “怎么推?”宁玉槿顿时惊奇看他。 “其实很简单。盛京城里,能分的派别就那么几家,京畿武卫军里又多是世家子弟,能混到侍卫长的,基本上都是有一定身家背景的。可是细数一下,盛京城里三品以上的大员里面并没有姓朱的,那就说明,这朱辉是跟某个大员扯得上关系的。” 祁越缓了缓,继续道:“那我们就可以推断了,这朱辉不可能是某个大员的家族旁支,那最有可能的,是和某个大员有姻亲关系的联系。可这娶娶嫁嫁的太多,也不好一一去推,那么就反过来,试问一下玄武营是谁掌控的吧。” “玄武营……”宁玉槿皱着眉想了一下,突地道,“景阳王二子殷源武是玄武营的前任指挥使!” “嗯,这不就连接起来了吗?”祁越慢悠悠地道,“殷源武没有女儿,但是听说他最近纳了一门小妾,得宠得很,貌似姓朱吧……” 宁玉槿顿时闭起眼睛,以手拍额。 她怎么忘了,还有殷家这一茬? 251 他卖的什么葫芦 祁越此人,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宁玉槿出神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得出的就是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结果。 你说,他一个太子身边的大红人,谈不上日理万机,那也是公务繁忙,怎么可能有时间一个人在街上闲逛? 逛就逛吧,怎么又能恰好地救下那个小姑娘? 而且最后关于那姓朱的推论,环环相扣层层推进,让人找不到丝毫漏洞,确定他不是早已经知道了对方身份? 宁玉槿想让自己不要多想,可是祁越这人太过传奇,几个月时间就从落魄的赶考书生变成如今太子身边的左膀右臂,其城府之深,让人不敢不多想。 “怎么,三小姐这般看祁某,莫不是看上祁某了?”对面,祁越嘴角噙笑,半开玩笑地道。 宁玉槿翻了个白眼,严词道:“祁大人还是注意些吧,好歹我现在也是准定王妃,你再这样,我可就要治你个大不敬之罪了。” 祁越唇线弯了弯,笑得饶有深意:“三小姐现在不还不是定王妃吗?这以后准不准,还是另外回事呢。” “你什么意思!”宁玉槿没怒,旁边的一零八已经准备要揍人了,他对这一点也不顾及身份的祁大人,想动手很久了。 “小八!”宁玉槿冷声喝退一零八,旋即转过身看向祁越,耸着肩笑了笑,“是啊,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指不定某些人,爬得越高摔得越惨呢?你说是不是,祁大人?” 最后几个字咬了重音,却见祁越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笑容之中信心笃笃:“那就请三小姐拭目以待好了。” “这是自然。”宁玉槿点了下头,皮笑肉不笑地咧嘴道,“只希望某些人别把所有人都当成自己加官进爵飞黄腾达的跳板,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之后又立马将人抛弃那就好了。这样的人,那可是连畜生都不如的。” 字词间隐晦地提到苏月华,宁玉槿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看着祁越的目光越发地紧迫逼人。 祁越脸上的笑意停顿了半秒,显然也听懂了宁玉槿话里的意思。只是半秒之后,他又不动声色地将那抹异样情绪给带过了。 “三小姐,天色已黑,你若还不回定王府,只怕定王殿下该担心了吧?再者,你说你我二人孤男寡女的,真要传出些什么来,只怕你这准定王妃,可就真的不准了吧。” “这个不劳祁大人操心。祁大人还是好好担心自己吧,这夜黑风高的,可别给贼人盯上。若有祁大人有丝毫差池,那太子可就失了一把好手,大邺可就失去了一个栋梁之才了。” 宁玉槿笑得那叫一个含蓄委婉,说得那叫一个滴水不漏。话虽是这个意思,可谁都知道是另一个意思。 祁越也不跟她贫,笑了笑之后,边伸手一扬:“三小姐请吧。” “祁大人也请好走。”宁玉槿同样客气地道。 “三小姐请。” “祁大人先请。” “那祁某就不客气了。”祁越衣袖一甩,冲着宁玉槿虚虚一拱手,扬唇一笑,迈步就出了门去,留下宁玉槿在原地目瞪口呆。 丫的,跟他客气一下,他还真不客气了? 宁玉槿咬牙切齿一跺脚,气冲冲地道:“走,回府!” 夜灯初上,灯火明繁。 即便已经是入冬的天气了,盛京城却像是一棵常青树一样,从不减它的繁闹与喧嚣。 宁玉槿倚靠在马车壁上,不惧寒风侵体地让人将帘子撩开,一路伴歌载月,携着盛京城夜色的旖旎,踏星而归。 黑夜是最容易让人冷静的时刻,那漫天的黑幕,包罗万千,深沉如渊,将人带入那思绪的泥淖,久久不能自拔。 直到马车骤然停下,紫苏在耳边道一句“小姐到了”,宁玉槿才从自己纷乱错杂的思绪之中回过神来。 “小姐,你在想什么?” “啊?”宁玉槿抬起头来,见紫苏在看她,不由呵呵一笑道:“想一会儿宵夜吃什么。” “小姐你可真是……”紫苏嘴角一抽,不再说什么了,走到马车旁却将那小女孩给扶了下来。 宁玉槿却在这时转过身看向他们来时的方向,看向那个不知道隐藏了多少东西的无边夜色。 她在想什么呢? 祁越。 那个男人临走时候冲她那一笑,好像有太多的意味,多到让人想不清弄不懂,不知道他到底在卖什么葫芦。 且那眼神之中,透着一股子志在必得的自信,好像一切局面都被他掌握在手心之中。 可是偏偏他这人又极是谨慎,没有一点表情和情绪的破绽,告诉你一丝蛛丝马迹。 “丫的,真想解剖了他的脑袋,看看是个什么构造。” 宁玉槿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旋即一甩头,提着裙摆快步进了定王府里。 算了,反正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也不管,就不信他祁越还真能翻出天、把她从准定王妃的位置上拉下来。 刚进府中,就见零一在前堂等着了,见她进来,连忙地迎了上来:“三小姐,您回来了。” 宁玉槿一见他,笑意当即就忍不住浮现嘴角:“怎么?你们爷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零一都回来了,墨敬骁也肯定回来了吧。 零一道:“爷回来有事情和慕容先生商量,这会儿正在清辉堂的小花厅呢。慕容先生让我在这里等三小姐,说您回来就让您进去。” “行,我这就去。”宁玉槿心情总算是好一些,想着就要往里面跑,刚走两步却又退了回来,“紫苏,把那小姑娘带到千暖阁去,让香月给她安排一下。” “是。” 小花厅里,墨敬骁正和慕容玄在说着什么,听见宁玉槿的脚步声,都抬起头来看向她。 慕容玄温润柔和地笑了一下:“我们这可没藏什么好吃的啊,三小姐怎么这么风风火火的?” 宁玉槿边走边丢给慕容玄一个大白眼:“我也奇了怪了,人不都说慕容先生有颗八面玲珑的心肝吗?怎么这种时候还杵在这里没啥反应呢?” 慕容玄顿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是是是,是子瞻考虑不周。子瞻这就退避出去,不碍爷和三小姐的眼。” 252 可能,凶多吉少 宁玉槿一直觉得,墨敬骁这人是极冷的。 可是当你从夹裹着寒风的夜里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当你貂皮小袄和宽大的披风都无法抵御那寒冷倾袭的时候,他张开手,搂你在怀中,一个简单的动作,就给你足够的温暖。 这简直就是世间最奇妙的事情了,就好像吹拂过大地的那一缕春风,让她在心里都冒出了嫩芽、开出了繁花。 胸腔里,好像有一种感觉,甜蜜到腻。 “手怎么这么凉?没用暖炉吗?”又厚又暖的大掌将小手包在里面,墨敬骁哈上一口热气,然后用手搓了搓。 宁玉槿盯着他那俊朗的眉眼,低低地痴笑,该回答些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道啊,好像有用的,不知道在路上的时候怎么就弄丢了。” “弄丢了?”墨敬骁抬起头来看了宁玉槿一眼,也忍不住摇了摇头露出一丝笑意来,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啊。” 这得是多粗心大意,才能将暖炉这种东西,也给弄丢了啊? 不记得慕容玄多少次跟他说过了,说宁三小姐虽是女儿身,却无论医术还是智谋,这当今世上都无几个男儿可以媲及。 可是每每看她露出这样可爱的小女人姿态来,都让他有一种将她牢牢护在怀中,永不经风雨的冲动。 就让她永远这个样子,那该多好。 宁玉槿这会儿没注意墨敬骁那一双凤眸里、凝聚的能够腻出水来的柔光,她这会儿思绪跑偏、去想她什么时候把暖炉弄丢的了:“出国公府的时候还在的,后来在马车里睡觉,再后来马车停了下来……对了!” 她突地抬起头来,连忙地看向墨敬骁:“都差点忘记有事情要跟你们说了。” “咳咳,正好子瞻也有事情要说,不知能不能打扰您二位一小下。”慕容玄这时候从窗口露出个头来,一脸尴尬地看向两人。 宁玉槿从墨敬骁怀里抬起头来,再一次给了慕容玄一打白眼:“你这不都打扰了么?” “咳咳咳咳……”慕容玄顿时没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进来吧。”墨敬骁淡淡地扫了慕容玄一眼,单手搂着宁玉槿,就进了花厅的里面去。 慕容玄刚刚迈步进了房,就听宁玉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慕容先生,顺手关门关窗啊。” “唉,我这怎么那么难做人啊。”慕容玄忍不住摇头叹了一句,认命地去关门关窗。 上座之上,墨敬骁淡然地坐在那里,身姿一如既往地挺拔如松,霸颜依旧俊朗坚毅气势逼人,虽然暂时没有内力撑着,却从来没有人敢小觑一分。 只是今日,宁玉槿像是不愿离开那温暖怀抱似的,赖在那里就不肯走了,只从那绣着紫金五爪蟒纹的胸口露出来一个小脑袋,笑嘻嘻地看着慕容玄。 慕容玄默念两句“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之后,这才恢复他一贯平常淡然的心态。 “你们两个,谁先说?”墨敬骁看了慕容玄一眼之后,低头将目光落在宁玉槿身上。 宁玉槿和慕容玄对视一眼,同时道—— “慕容先生先说!” “三小姐先说!” 异口同声之后,两人愣了一下,顿了半秒,又道—— “那我先说好了。” “那子瞻先说好了。” 这一出口,顿时就让在场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最后还是墨敬骁开口道:“我想你们两个说的,应该是同一个问题,那谁来说都一样。子瞻,还是你来说吧。” “爷英明,”慕容玄一拱手,看了宁玉槿一眼,这才道,“子瞻要说的事,的确和三小姐有关。” “怎么?”宁玉槿一听和自己有关,当即上了点心。 慕容玄眉色一凝,道:“刚刚有影卫回府来要找三小姐回禀,子瞻怕打扰爷和三小姐,便让他有什么事都给子瞻说了。从他那里得到消息,玄武营三营的指挥长朱辉,将今日在街上冲撞三小姐的那对夫妻关进了死牢。” “冲撞你的?”墨敬骁连忙地将宁玉槿检查了一遍,“可有伤着哪里?” 宁玉槿当下就举起胳膊来,豪气冲天地道:“看见我的小胳膊没?看见我的肱二头肌没?就我这么强壮的身体,怎么可能伤到哪里?” 墨敬骁完全地将她这句废话无视,自己检查一番,确定没事这才作罢:“到底怎么回事?” 宁玉槿本来也是想说这个的,没想到被慕容玄抢了先,当即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将整个事件地经过都说了一遍。 “三小姐是说,是祁越祁大人救了那个小姑娘?”慕容玄眉头皱得更深,像是在思考什么。 “是啊。”宁玉槿点了点头,看向慕容玄,“慕容先生,这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只是觉得有些巧合罢了。”慕容玄闷着头想了一下,最后也只能将祁越的出现归为巧合了。 毕竟朱辉这人他知道,祁越的推断一点都没错,这次的将矛头对准宁玉槿的,就是景阳王府。 墨敬骁这时候也看向慕容玄,淡淡地开口道:“子瞻,那两个人还没有判刑……” “还没有判刑就直接收入了死牢!”慕容玄一下子就明白了墨敬骁的意思,当即收了疑惑,面色变得凝峻起来,“看来那两人凶多吉少。” “怎么?”宁玉槿看了看两人,关于这个,她还真不怎么懂。 慕容玄当即给她解释道:“这个惯例还是从前朝留下来的,说前朝的赵兴堂丞相,为人正直,体恤百姓,廉明奉清,无论在民间还是朝中都声望极高,引起了当权者的妒恨。后来在某一天,就有人寻滋了一个借口,将赵丞相抓到了死牢之中,扔进了一个得过鼠疫的犯人住过的地方。后来没过几天,赵丞相就死在了牢中。当时,案子还没有开审,他的冤屈还没洗刷,一代名相就那么去了。” “而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这个方法就在当时的达官贵族之中流行起来。只要是得罪他们的人,抓去扔进死牢的特定牢房里,让其死于鼠疫,不仅无声无息,到最后连追究都不知道怎么追究。因为尸体要立马进行焚烧,以免鼠疫扩散,所以那些人的家属不仅没办法讨回公道,而且连自己亲人的尸首都见不到。” 宁玉槿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有些小声地问道:“先生你的意思是,这种办法,也被人沿用到现在了?” “每个朝代都有蛀虫,这个是避免不了的。” 慕容玄长叹一口气,刚想畅谈一下古今、抒发一下情感,就被墨敬骁一句话打断—— “再不救人,可就真来不及了。” 253 人,救回来了 宁玉槿到底还是低估了影卫们的实力,当她以为今晚出不了结果正准备洗洗睡了的时候,谁曾想前院就有消息传过来了——人救回来了。 她当时就愣了两秒,旋即换个思维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了。墨敬骁和慕容玄两人亲手培养出来的人,那还能差到哪里去? 当即让香月给她重新更衣,头也不必梳了,直接地奔向了前院去。 清辉堂里灯火通明,都已经半夜三更了,所有人都还在。 宁玉槿迈步进入房中,就看着厅中倒着奄奄一息的两个人,不是今日那两个假扮那小姑娘父母的那对夫妻是谁? 她看见这场景当场就愣住了:“他们不会已经对这两人下手了吧?下毒了?还是真让他们得鼠疫了?” 旁边带人回来的几个影卫额角青筋抽了抽,其中一个弱弱地道一句:“回三小姐的话,都不是,只是这两个人太吵太闹了,用了点方法让他们安静一下而已。” “呼,要吓死我。”宁玉槿伸手抚了抚胸口,就见旁边所有人都在偷偷地笑她,忍不住就一个人送了个大白眼,“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小心我让你们笑都笑不出来。” 这宁三小姐和慕容先生一个级别的啊,不管是整人的手段还是记仇的程度,众人赶忙地闭着嘴憋着笑,不让自己去触了这小祖宗的霉头。 宁玉槿叉着腰环视了一眼,确定没人再笑她了,这才冷哼一声,消了气去。 墨敬骁坐在那里,看着宁玉槿这一连串的举动,真真的有些哭笑不得。然而擅长冷面的脸还是依旧冷着,只伸手冲她招了招:“过来。” 宁玉槿一听墨敬骁在叫她,当即脸上就泛起了两汪梨涡,笑容满面地就朝他直奔了过去:“阿骁~~” “咳咳。”慕容玄以手抵嘴,轻咳了一声,背过身去。 “咳咳咳咳……”众影卫有样学样,也轻咳着侧身的侧身、看脚的看脚、望天的望天,相当的知情识趣。 宁玉槿直接扑倒墨敬骁的身边,却在碰到他的那一刻停住,俏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阿骁。” “嗯。”墨敬骁看着她一头未梳起的墨黑长发,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只觉得那触感好的像那上好的绸缎,柔软明顺。 “不是让你睡了吗?怎么又过来了?”他手想要流连在那发间永不拿开,却还是慢慢地收回了手。 宁玉槿回过头瞥了眼地上躺着的那两人,不由勾唇一笑:“好歹这件事也是从我而起,我当然得一直参与。” 慕容玄在一旁点头赞同地道:“有些事情还是由三小姐来比较好。比如说,叫醒这两位,想必三小姐有的是办法。” 要叫醒一个人是多么简单的事?只要他不是装睡的就行了。 宁玉槿也不用拿其他什么了,直接从防身的药袋里面取出一个臭榴弹,就要准备开扔,却被慕容玄一下子给叫了停:“那个,三小姐,用温和一点的办法比较好吧,这个毕竟是公共场合。” 慕容玄可知道宁玉槿那臭榴弹的厉害,在她制作的时候他好奇心驱使要了一个,结果在自己房里研究的时候给爆炸了。那结果……唉,说多了都是泪,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宁玉槿一见慕容先生那表情就知道勾起他的伤心往事了,不由“嘿嘿”一笑,将那臭榴弹给拉开。 可是预料的臭气熏天没有到来,反倒是有一股强烈的清香扑面散开,让在场的人浑身打了个哆嗦,却越发地精神了起来。 “只是提神醒脑的精油而已,慕容先生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呢?”宁玉槿饶有兴味地笑了笑,然后从那榴弹的小口出倒出两滴透明的东西在手心里,然后搓了搓,涂抹在了那两人的太阳穴和鼻子下方处。 众影卫不懂慕容玄的伤悲,纷纷奇怪地看向他——这方法那么柔和,慕容先生为何态度这般反常呢? 这会儿慕容玄可真不知道这心酸该与谁说,只看着宁玉槿强憋着笑望着自己,就知道是她有意而为之的了。 试想一下,有谁会那么恶趣味,把精油给装在榴弹形状的瓶子中? “嘿,三小姐的方法可真好用,人醒了,人醒了!” 有影卫突地叫了一声,所有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集中在了那对夫妻的身上去。 先醒的是那男的,扶着脑袋幽幽地睁开眼睛,扫了周围一眼,又立马地将眼睛闭上了:“快醒来快醒来……快醒快醒……” “呵,这家伙还以为他自己在做梦呢。”宁玉槿抱着双臂轻笑一声,“你们说,我要不要准备桶冰来让他清醒清醒啊。” “可别!”那男的“唰”地就睁开了眼睛,望着宁玉槿“呵呵”地笑了两声,“这位小姐,今天的事就是个误会,您没必要这么晚了把我弄到这里来啊,要知道,劫牢可是死罪……” 宁玉槿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冷冷一声:“我若不把你弄到这里来,你还不一定能活过今晚呢。” “不可能!那朱大人说了,关我们两天就放出去!”那男的听到宁玉槿的话一激动,就将话脱口而出。 说出口之后他又后悔了,想要辩解两句,却又看见周围所有人都在笑他,不由得气势焉了下去,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 宁玉槿也懒得跟他解释太多,直接拉出一个影卫道:“来来来,你跟他说说,你们是从哪里把他们捞回来的。” “死牢。”那影卫回答得言简意赅。 宁玉槿点了点头,又拉出来一个影卫:“来来来,你给说说,进了死牢的人,有能放出来的吗?” 影卫摇了摇头:“没有。” “不,有!”宁玉槿边说边回过头去看了那男子一眼,见他眼中泛光,显然看到了希望,想要证明那朱辉没有骗他。 却听宁玉槿一字一句,破灭他的希望:“能出来的有两类,一个是大赦天下,一个是有免死金牌。敢问,你们有免死金牌吗?你们能有命等到大赦天下吗?说关几天就放出来,你们真以为死牢是那姓朱的开的吗?” 254 你是最美的花,只为我盛开 宁玉槿是个有追求的人,为了让人折服在她的人格魅力之下,她都没有用什么强制手段,而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深入地阐述了那姓朱的险恶面目和他们所面临的困境,意图让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五体投地痛哭流涕地拜倒在她的身下。 万万没想到,说了那么多,说得都口干舌燥了,那么多的努力却不及人家一个斜睥的眼神! 本来那男人听了宁玉槿的长篇大论之后还想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可是不经意地一抬头,目光落在上座之上那一抹如松如柏的墨影之上,他的双腿当即就软了下去。 “定……定……定王殿下!”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愣在远处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墨敬骁微微一眯眼,抬起头来扫看了他一眼,他当即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连忙地道:“我招,我招,我全部都招!” 宁玉槿被眼前的情景给弄得有点发蒙,眼角一阵狂抽。直顿了几秒之后,才从唇缝里缓缓吐出两个字:“我——靠!” 墨敬骁这威慑力,也实在是太惊人了吧! “爷和三小姐就先去休息一下吧,剩下的,子瞻来就可以了。”慕容玄信心笃笃走上前来,冲着旁边的影卫使了个眼色,当即就有人将那两人给带了下去。 对于审讯这块,影卫中有的是高手,慕容先生更是高手中的高手,宁玉槿和墨敬骁自然也不去掺和了。 “那就麻烦慕容先生了。”宁玉槿本来打算等结果的,可是一个哈欠出卖了她,温暖的大床和美容觉在召唤着她,让她不得不从啊。 再者,旁边那双狭长的凤眼一直在盯着她,她若敢说自己不去睡觉,肯定又要被冰冷凌厉的目光扫视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如今是多事之秋,墨敬骁一天忙得脚不沾地的,铁定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她索性耍赖到底了,双手背在身后,也不说话也不走,就那么歪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墨敬骁。 墨敬骁见她样子,不由眼梢一挑,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结果我让子瞻明天早上告诉你,现在去睡觉。” 宁玉槿坚决地不受这柔声细语的温柔陷阱锁影响,摇了摇头坚决自己的意见到底。 墨敬骁嘴角一掀,轻笑了一下:“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 “有!”这回宁玉槿倒是点了点头,“慕容先生让你和我都去休息,他来审问。那为什么单单要我一个人去休息,你不去?” 墨敬骁那张被战场风霜打磨的有棱有角的脸部轮廓,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骤然一软,变成了一个柔和的弧度,似乎有笑意流泻。 他抬起头来扫看了正准备偷偷脚底抹油的慕容玄一眼,语调淡淡地道:“他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该听他的还是该听我的?” 哎哟,这真是躺着也中枪! 慕容玄装作没听出自家爷的弦外之音,连忙地带着影卫和那两人,撤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宁玉槿梗着脖子,仰起头看着墨敬骁。 虽然因为个子太矮、隔太近之后差不多只能看见那坚毅的下巴,但是两军对峙,输人不输势,她才不能让墨敬骁有绝对的压倒性优势! 墨敬骁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在被宁玉槿盯了好一会儿之后,却还是被她这莫名其妙的坚持搞得投了降。 无奈一叹气,他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道:“我们一起睡。” “谁跟你一起睡!”宁玉槿像是被踩到尾巴瞬间炸毛的猫咪,一下子整个人的倒刺都竖立了起来,瞪着一双杏眼望着墨敬骁。 墨敬骁本来说的时候还没怎样,看见宁玉槿的过激反应,当即促狭地一勾唇:“让你一个人去睡你又不愿意,你的意思不是让我和你一起么?” “我的意思是让你和我一起去休息,但不是我们俩一起去休息,这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好不好?”宁玉槿虽然知道墨敬骁在逗她,但是还是在试图地解释清楚。 “你和我一起去休息,我们俩一起去休息,这……有什么区别?”墨敬骁照着宁玉槿的原话又说了一遍,将问题重新丢给了她。 宁玉槿脑袋本来还挺清楚的,可是细细念叨了这两句话之后,她顿时就被绕蒙了——好像、貌似、真的没啥区别啊? “不是……” “不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什么?” “就是……” “就是哪样?” “那个……” “哪个?” 宁玉槿退一步墨敬骁进一步,她说一句墨敬骁就咄咄逼人地接一句,那完全不让人喘一口气的状态,彻底地将她给逼着混乱了,急吼吼地就吐出了一句来—— “我的意思就是,墨敬骁,我要和你睡觉!” “哐当——” 门外似乎有什么坠地的声音,隐约好像有压抑着的尖叫。 就连墨敬骁也愣住了片刻,旋即那凤眼之中有璀璨光辉一闪过,慢慢地就浮现出笑意来:“我以前还真不知道,我的王妃这么坦陈、这么大胆、还这么热情啊?” 宁玉槿这会儿也想起来自己说过什么了,这会儿正恨不得抽自己一大嘴巴子呢,没曾想还给墨敬骁揶揄了一道,当即想去找块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宁玉槿也索性豁出去了,硬着头皮还颇有些不耐烦地道:“我就是这么坦陈就是这么大胆就是这么热情怎么地了吧?睡不睡就一个字,答应了老娘抗你去山洞滚炕,不答应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地像什么话?” 话音刚落就被敲了一个大栗子,宁玉槿顿时痛得跳了起来,连忙捂着脑袋闪远一些,抬起头怒瞪墨敬骁:“你干嘛你?” “女儿家就该有女儿家该有的样子。”墨敬骁如刀薄唇轻启,悠悠目光晃了她一眼,又收了回去。 宁玉槿闻言,当即就瘪了嘴,委屈得直想流泪。 你说她容易么,想让他去睡个觉都那么多磨难。 正想很有骨气地摔下一句“你爱睡不睡”就走人呢,却不想那长臂一环,直接地就将她圈入了那温暖厚实的怀抱里。 那男人温热的呼吸洒在耳畔,伴着那一句不算告白的告白:“丫头,我会等,我会等你慢慢长大。等你像最美的花,一点一点,为我盛开。” 255 有些事,不怪你 “手臂伸直!脚步要稳!腰挺起来!别苦着脸!” 严厉的话语一字一字地入了耳畔,宁玉槿瘪着一张小嘴,可怜巴巴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却换不来他一丝同情怜悯的目光。 她就说么,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昨天还温言细语地哄着你,今天就毫不顾忌地摧残你,这反反复复的言行简直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令人发指! 宁玉槿一想到昨晚,就觉得肯定是自己做的梦。 瞅瞅,就面前这张冷脸,怎么可能那么温柔地对她笑着,然后拥着她一直到天亮? 又或者,这墨敬骁有人格分裂?早上的是一个他,晚上的就成了另外一个他? 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着,脸上还得挤出笑容来。 你说蹲马步就蹲马步吧,有谁规定还不能苦着脸蹲了? 这个墨敬骁,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三小姐,你小声一点吧。”旁边,慕容玄小声地出声提醒道。 宁玉槿顿时愣鄂了一下,额角情景狂跳:“我……说出来了?” 慕容玄忍不住笑说道:“全部人都听见了,你说你说出来没?” 宁玉槿又想抽自己大嘴巴子了。 不过抬起头去看墨敬骁,却见他并没有看她,而是将淡淡地扫了慕容玄一眼:“子瞻,你继续说。” “是。”慕容玄一点头,继续道,“那男的叫赵三,以前父母做了点小生意,攒下了一份家业。不过他好吃懒做又好赌,已经败得差不多了,并且还欠了不少外债,因此手脚有些不干净,什么来钱快就做什么。坑蒙拐骗、顺手牵羊,甚至真如三小姐所说,最近盛京城里有几家孩子失踪,也与他有关。” “那女的叫林娇娘,以前是勾栏院谋生的妓子,赵三是她的常客,后来更是直接花钱把她给赎了回来,两人也可以勉强地称为夫妻吧。” “那孩子,据赵三交代,是他在路上‘捡’的,具体是哪家的他也不知道。我已经根据他提供的地址,让人去那附近调查了。” “那你有没有问,那小姑娘的嗓子,是他弄哑的还是以前就是这样的?”宁玉槿一听这些当即就变了个态度,双眉压目,若有所思。 慕容玄回答道:“赵三说,是给钱的人要求的。他们先付了三百两的定金,答应事成之后另付他们两百两,并且安排好他们以后的退路,让他们没有一点后顾之忧。” “退路就是进坟墓吧,当真没有一点后顾之忧呢。”宁玉槿冷冷一笑,目光越发凌冽。 慕容玄目色一敛,又道:“但奇怪的是,赵三只交代了有人花钱让他想办法让三小姐背上一条人命,却说不出来是何人指使他的。” “这不可能吧?”宁玉槿吓了一跳,沙包晃荡了一下。她连忙侧头去看墨敬骁,见他也在蹲马步,且蹲得一丝不苟,连忙地将沙包稳住,手臂上抬,这才敢抬头看慕容玄,“按说若是那赵三和林娇娘没看到什么关键性的东西,那边不可能还调用武卫军来抓他们进死牢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无论我们用什么方法问,他们就是没想起来。” 宁玉槿百思不得其解:“那会不会是他们在撒谎?” 慕容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语气虽淡但颇有自信:“他们若是说谎了,定然逃不过我的眼睛。” 宁玉槿咬着下唇有些不甘:“那我不是白白受这场陷害了?那那小姑娘不是白白哑了嗓子了?” “可这会儿也不能逼他们啊,越逼他们越想不起来。”慕容玄无奈地耸了耸肩。 他当然知道宁玉槿的意思,若是那赵三和林娇娘没有掌握得有关于对方身份的东西,那么那边大可不必费如此大的心思,将那两人抓了去处理干净。 因为当时朱辉是知道宁玉槿身份的,敢从她的眼皮子底下带人走,那可是要一点风险的。 可是事实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奈,他们知道那两人手里有东西,偏偏那两人自己不知道,这让人如何是好? “那也只有等了。”宁玉槿将整件事情想了又想,最后不得不失望地认清事实。 希望这一等,不要等太久。 “那慕容先生,那小姑娘你去看过了吗?她那嗓子……还有救吗?”她突地抬起头来,目带期待望向了慕容玄。 慕容玄不想打击她,却又不得不说实话:“三小姐,你都无法的事情,那可真就太为难子瞻了。” 宁玉槿双眼一闭,只觉得体内血气翻涌,有股子想揍人的冲动。 “好好蹲着,平心静气。” 旁边的墨敬骁像是背后旁边都长了眼睛似得,明明目不斜视,却偏偏那么清楚地知道她的情况。 宁玉槿看着他无论怎么看都帅到掉渣的侧脸,心情总算是好上一些,深呼吸一口气,重新好好地蹲马步。 慕容玄这会儿也退了下去:“那子瞻就去看看还有什么进展,若有消息再来通知爷和三小姐。” “去吧。”墨敬骁情绪依旧淡淡的,好像一个无关的旁外人。 “慕容先生慢走。”宁玉槿也想学墨敬骁三分之一的气度,却发现自己还是太缺少历练了,往往想什么就全都写在了脸上,低垂着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丫头。” 旁边,墨敬骁的声音淡淡传来,如春风潜入夜,明明没什么特别的,却一下子就让人暖了起来。 “嗯?”宁玉槿面上表情松了松,侧脸看向他。 “有些事情,不怪你。你没有必要,背上别人犯下的罪过。” 墨敬骁语气平平波澜不兴,却每个字都说到了宁玉槿的心坎里。 她一直希望能够找到背后指使的人,是因为她一直内疚着,她想若是没有人陷害她,那那个小姑娘是不是就不用哑了? 这种想法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却因为墨敬骁一句话赫然开朗。 这种感觉其实真的很好,不必有太多的言语,却可以那么清晰地让她体会到,他是懂她的。 256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事情并没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反倒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着。 午后,墨敬骁从宫里出来,带出了一个让大家的肾上腺素都持续飙升的消息——太子不日大婚,将大赦天下。 宁玉槿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直接是从椅子上“蹭”地一下就蹦起来了:“太子这又不是娶正妃,大赦什么天下?再说了,古往今来也没听说过太子成个亲都要大赦天下的啊?” 他丫的,她昨天才跟那赵三说,等大赦天下,不知道等到哪辈子去了呢,可是怎么就说来就来了呢? “这个消息的确有点突然,就连子瞻也一时没反应过来。”慕容玄的神情也是异常了片刻,然后才恢复过来。 墨敬骁撩袍在宁玉槿的旁边坐下,眼若鹰隼、面若刀削、周身都散发着一股怒威之势:“今日太后去了一趟东宫,只怕就是为了殷长荣的事情去的。” 慕容玄顿时一拍桌子:“那个老妖婆出手了?” “老……老……老妖婆?”宁玉槿倒是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气质出尘的慕容玄,居然也会用这样不礼貌的称谓称呼人家,并且那人还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娘娘! 更让宁玉槿惊讶得下巴都脱臼的事是,墨敬骁竟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并没有阻止慕容玄! 慕容玄见宁玉槿那副表情,不由得深呼吸几下,收敛了一下自己不平稳的气息,对她语重心长地告诫道:“三小姐,以后你免不了要与这老妖婆做接触,子瞻只有一句话告诉你,小心小心再小心,一定要小心到让她找不到丝毫的下手机会!” 宁玉槿眼角一抽,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们,那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已经派人来问候过她了。 如果当时来的人不是绝魂,那她这会儿已经落在太后的手里,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细细想了一下,她还是决定不说为好。 墨敬骁现在的身体需要调养,那丢失的内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贸贸然让他知道,只会徒增许多麻烦。 “我知道的,慕容先生,你得相信,我可不是那种随便让人拿捏的软柿子。”宁玉槿嘴角微扬,带着浅笑,冲着慕容玄道。 慕容玄却并没有因为这句安慰的话舒展一下神情,反倒是忧色更加浓重了:“如今爷和景阳王在朝堂上已经是撕破脸的状态了,这次因为殷长荣的事情,连老妖婆也出了手,只怕日后面临的事情,比想象的要多得多啊。” “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墨敬骁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盏,用杯盖慢慢地拨着热茶中漂浮的茶叶。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他好像永远都这般波澜不兴,就那么坐着都掩盖不住的霸气侧漏。 宁玉槿和慕容玄目光同时落在墨敬骁身上,只看他一眼,就觉自己安心了好多。 “那殷长荣这回就这么被放出来了?”宁玉槿一说到这个,心里就不甘心。 好不容易下了个套让他进去,居然这么容易就让他给挣脱了,到底是背景够硬啊,死了也给他弄活了。 墨敬骁道:“已经在拟定圣旨了,估计很快就会颁发。” “可是时间都还没到啊?”宁玉槿这回真的是彻底没想法了。 这一手遮天也遮得太过火了吧,这个国家还要不要王法了? 那么多烧杀抢掠的坏蛋没有得到自己应有的惩罚,就因为太子取侧妃就给全部赦了,那岂不是人人都去犯法了,就等着当权者开恩,全部免了罪罚了? “丫头,你先别激动。”墨敬骁伸手摸了摸宁玉槿的头,安抚她道,“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墨敬骁的话,听起来总是能够安定人心的。 宁玉槿就这他的手蹭了蹭,低低唤道:“阿骁。” “嗯。”墨敬骁也低低地应了一声。 宁玉槿叹了口气,垂下那长而卷的漂亮睫羽:“有些时候,真的感觉就像是深陷泥淖,再也不能前进半步了。你说,为什么人要活得那么艰难?” “因为人总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棺材舒服,躺着就不用起来,可那是留给死人的。”墨敬骁说着见宁玉槿脑袋垂得更低,不由伸手将她揽过,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你还小,不需要一天想这些,若是累了,就去找月华她们玩玩,其他的,交给我来处理就是。” “可是……”宁玉槿纠结了一脸眉眼,多想矫情地来一句“臣妾做不到哇”! 这些事情一旦有了一丁丁点的消息,她跑得比谁都快,她比谁都更关心事情的进展,让她从现在开始不管不顾,那怎么可能? 再说了,她好想说她已经不小了,两世的年龄加起来,她还比墨敬骁大上好多呢,老是被人当成小孩子,这种感觉也是很不爽啊。 墨敬骁见他表情不愿,也无法,只能道:“那你好好待在府中别乱跑,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太后给太子施压,这圣旨都要颁了,你真的有办法吗?”宁玉槿有些忧心地望着墨敬骁,双手紧紧拽住他的手。 墨敬骁将她的手反握住,笃定地道:“相信我便是。” 那狭长凤眸,有光熠熠,是那烈日光辉,是那星河璀璨,是那深海波澜,那无边无垠的宇宙苍穹,看得人心头一热,再说不出话来。 直到宁玉槿感觉面上有些微凉,这才乍然回过神来,轻轻地勾了下唇角:“嗯,我相信你。” 目送墨敬骁匆匆的来匆匆的走,宁玉槿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全随他去了。 “慕容先生,你说你们爷这次进宫,能见到太子吗?” 慕容玄也站在门口,眯着眼望着那渐渐消失不见的身影,摇晃着脑袋道了一句:“三小姐啊,你终归是太小看我们爷了。他若是想做什么,天王老子也挡不住,这圣旨,他不让颁,就不会颁。” “是么?”宁玉槿目光遥望皇宫方向,像是要透过冬日无边的雾霭,看到里面不见血腥的争斗一般。 257 大鱼 承光八年十一月二十日,那道本来内定要颁布的大赦天下的圣旨并没有如期颁发,而进宫有些时候的墨敬骁,也没有从宫里回来。 宁玉槿坐在立章堂的小药房里发了一天的呆,屋外面虽然还没有飘雪,但是已经被银白的寒霜覆盖,冰冰冷冷的看起来毫无人情味儿。 她低头喝了一口茶水,直到咽入喉咙了才感觉到一丝丝的苦涩,竟才察觉那茶水已是冷了许久了。 “茶都凉成这样了,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正顾自地自言自语,突地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她心里一喜,连忙地抬头去看。 然而来的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人,而是一袭白衣儒雅风度的慕容玄。 “三小姐。”慕容玄也透过窗户看到了正在发呆的宁玉槿,就在院子里就对着她拱手行了个礼。 宁玉槿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到他身后的那道门上,连忙地问道:“你们爷回来了吗?或者,你们爷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吗?” 慕容玄摇了摇头,一边往里走一边道:“爷在宫里还没有任何消息,子瞻前来,是有另外的要事相告。” “哦,慕容先生请说。”宁玉槿转过身看向屋内,就见慕容玄大步从门口走进屋中,旁边香月连忙地看座。 慕容玄也不客气,撩袍坐下之后,道:“那赵三和林娇娘已经想起是哪里忘记说了。原来当日对方拿钱给他们的时候,从袖口处带出一块玉貔貅来,也没注意就离开了。那二人见财起意,当即捡了那东西去了当铺,随手就给当了。后来那赵三去赌坊两把将当来的银子给输了个精光,那银子也不过就是经了一下他的手,连印象都没有,这事情就给转头忘记了。” “那两家伙,害惨了我们不说,还差点害了他们自己的性命,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宁玉槿听到事情有了进展,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倒是长叹了一口气。 慕容玄笑了笑,不可置否:“连三小姐这么豁达通透的人都有想不通的事,更何况是其他人了。人活在世上,这一生不都是在追名逐利么?他们如此,也是人之本性。” 谈古说今,宁玉槿自认不是慕容玄的对手,连忙地挥手叫停:“得得得,我可不想讨论他们是怎样的人,现在咱们应该做的事情是,立马派人去当铺把那玉貔貅取出来,指不定拿东西就是表明对方身份的关键!” 慕容玄当即弯唇,一笑道:“这是自然的,如果顺利的话,这会儿去取那东西的影卫应该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这话果真没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外面有影卫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在千暖阁的门口停住了。 “外面冷,进来说话。”宁玉槿开口让了那影卫进入屋中来,深色着急地连忙问道,“东西可拿回来了? 那影卫回禀道:“当票、玉貔貅,均已拿回。属下也询问过当铺的掌柜和伙计,他们所说的情况和赵三说的基本一致。” “当铺一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那当铺的掌柜和伙计怎么还那么清楚地记得几天前的事情经过?”宁玉槿觉得有些不对劲,皱着眉疑惑地问道。 那影卫解释说:“这个属下也问过掌柜的了,他说这赵三经常拿东西在他这里当,是他的老顾客了,并且赵三有很多来路不明的东西,也是经他的手出去的。所以当那赵三拿那玉貔貅过去的时候,那掌柜的还以为是他从哪里顺手牵的羊,还细细留心了一下呢。” “无奸不商,果不其然。”宁玉槿狠狠地“呸”了一声,一时竟忘记她也算个商人了,而且认真说起来,她还是盛京城的商业巨头呢。 旁边,慕容玄已经接过当票和那只玉貔貅仔细查看了,宁玉槿见他认真专注,也没敢打扰他,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等待结果。 没一会儿,就见慕容玄小心翼翼地将那当票和玉貔貅收好,脸上露出一抹成竹在胸的笑意来:“这回可以确定了,对方就是景阳王府的人,而且还是条大鱼呢。” “大鱼?”宁玉槿伸手拿过那玉貔貅细细地看了两眼,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 而且对于她来说,干这种事情的时候,不是应该派个心腹手下来干嘛,难不成还是某个大人物来亲自操刀不成? “不仅是大鱼,还是条相当大的鱼。”慕容玄唇角笑意深了深,眉色间却流露出一抹冷意来,“这个人行事向来狠辣,不仅对别人、就是对自己人也很下得去手。所以对他而言,手下只有好用和不好用之分,没有心腹和左膀右臂之分,像这种会掉脑袋的事,他是不会放心交给一个外人去做的。因为一旦有谁拿捏住这个把柄,对他而言就相当不利了。” “那说了半天,这个人到底是谁啊?”宁玉槿被慕容玄的一大堆理论说得云里雾里,却还是没得出个结果。 慕容玄见宁玉槿好像还没联想到谁,不由说得直白了些:“那人是长风此次最重要的竞争对手。” “殷源武!”这样一说,宁玉槿当即就脱口而出。 说起这殷源武还有些来历,景阳王殷涛一共两个儿子,大子殷源文,二子殷源武,也就是殷长荣的二叔。 人如其名,殷源文读书考试,入朝廷成了一名文官。殷源武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很快就晋升了将军。 景阳王殷涛一生纵横沙场,也算是个厉害人物。而这殷源武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年纪轻轻就在短短时间里连连升迁,盛极一时时还就任过京畿武卫军玄武营的总指挥使。 宁玉槿知道他还是因为宁仲俭曾经在无意间感慨了一下,说这殷源武若是身逢乱世,必定是一员猛将,开疆拓土,横扫沙场。 后来因为承光帝让景阳王当了一个闲散王爷,这殷源武也领了个闲职留在了盛京,这些年才没多少建树。 但是这次朝廷选拔镇东军的主帅,代表景阳王府出战的便是这殷源武,可算得上狄长风的头号劲敌。 而且认真论起来,人家实战经验和理论知识都比狄长风强上许多,光是吃饭都多吃了好几年呢,这狄长风能不能胜,还真是个问题。 宁玉槿目光落在那个玉貔貅上面,一抬头看着慕容玄那张笑得高深莫测的脸,突地反应过来:“慕容先生,你这是打算……” 慕容玄淡淡一笑:“将计就计。” 258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宁玉槿正和慕容玄在商议着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做呢,就见有影卫飞掠过来,几步到了他们面前:“三小姐,慕容先生。” 慕容玄见他形色匆匆,似有急事,连忙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影卫道:“外面有一队从宫里来的人马马上就会到达定王府,我刚刚去设法打听了一下,是太后下了懿旨,让三小姐立马进宫。怎么处理,慕容先生您快拿个主意。” “太后下懿旨让我进宫?”宁玉槿听到这消息忍不住一拍脑门,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殷太后她虽然没见过,但是她的为人她已经从很多人嘴里听过了,对于这么一个人,去她那里就好比去龙潭虎穴啊,这不是要人命吗? 可是说来说去又不能不去,像绝魂那种暗中来“请”的她拒绝没事,像这种公然下了懿旨的,她如何能抗旨不尊? 慕容玄深深呼吸一口气,也是忧色染眉梢:“该来的终究是来的,我就知道,那老妖婆那里铁定躲不过。” “去就去吧,又不是真的妖,我难道还怕她不成?”宁玉槿掸了掸衣裳站了起来,目光望门口方向一瞥,“这会儿墨敬骁还在宫中,那殷太后此时把我叫进宫去,只怕是为了牵制他吧。” 她不怕人对她怎么样,可是若是真拿她来牵制了墨敬骁,让他做了违心的事,这才是最糟糕的。 总而言之,无论如何,那道大赦天下的圣旨,不能发。 “去自然是要去的,那老妖婆只怕下了死命令,你就是在这里病得要死了,她都会让人把你抬进宫里去。反正宫里有大把的御医,随时可以医治,不是吗?”慕容玄冷冷地一笑,那狐狸眼斜上扬着,一时竟有一种征杀的戾气。 宁玉槿单手支着下巴思忖了片刻,突地抬头道:“我知道有一种病,那些人绝对不可能将我抬到宫里去。” “那是……”慕容玄愣了一下,旋即顿时明白过来,“三小姐是说,殷源武准备拿来对付赵三和林娇娘用的那个法子……” “对!”宁玉槿双手一拍,轻哼一声道,“我就不信了,得了这种传染疾病,他们还敢把我往宫里带!那地方的金贵人可多得很,一不小心传染给谁了,我看那殷太后也不好收场。” “可是还有几个问题。且不说现在时间紧急,那鼠疫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儿体现出症状来。再说你若真得了鼠疫,那也实在是危险地很啊。三小姐你也没必要为了避开那老妖婆,拿自己生命做赌注啊!”慕容玄忧心忡忡地望着宁玉槿,生怕她真的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 却见宁玉槿笑了笑,摆摆手道:“慕容先生你想哪里去了,我是那种会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的人吗?” 慕容玄冷着脸道:“怎么不是?” 养火霜的时候让她停都停不下来,后来直接差点一命呜呼,那不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那是什么? 宁玉槿被慕容玄呛了一句,一时无言,顿了一下才道:“那个,那个……哎呀,我就明说了吧。装病对我来说太简单了,发烧头昏身体发烫,这些症状以前我装病的时候也常用,我现在立马去吃根大葱,不出片刻,浑身就立马起红疹子,又不痛又不痒,明天就全部消了,保证谁也看不出来。” 她对大葱过敏,平日里对这玩意儿敬而远之,没想到这会儿反倒是巴巴地要去用了。 慕容玄听到这番话之后眼色才总算是松了松:“如此自然是好的,能避开就尽量避开好了。” 刚说完,就见有影卫过来道:“宫里来的人已经到王府门口了,要三小姐出去跪接懿旨呢。” “我知道了。”宁玉槿手一挥,不往外走,反倒是往屋里走了进去,“香月,给我拿根大葱来!紫苏,去提我的小药箱!” 慕容玄见宁玉槿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心里也松了口气。 宁玉槿的话他还是信得过的,当即一甩袍,就往外走:“我去会会他们。” * 宁玉槿得了鼠疫的事情,不出片刻就传遍了整个定王府,还没过夜就传遍了整个盛京城,自然而然也传到了那皇宫的金瓦高墙之中。 殷太后派来通传懿旨的一行人还不信,非要亲自看了才安心。 慕容玄当即也随了他们的愿,让人从立章堂的药房里取来了专门的衣服和口罩,让他们全副武装了才让进去,并美其名曰:“未免传染。” 如此郑重其事,来传旨的太监对宁玉槿得了鼠疫的事情已经信了几分。待到走进千暖阁一看,见众人均是如他这般打扮,慌慌忙忙地进进出出,他心里反倒是有些紧张起来。 可是太后娘娘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这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结果,那可是要掉脑袋的。那太监只能一咬牙,硬着头皮进了屋。 宁玉槿就在屋子里躺着,他却不敢更近一步,目光只在屋中扫看一眼,而后便飞快地跑出了门去。 门外,慕容玄连忙地迎上他:“公公,三小姐这情况您也看见了,您看……” “三小姐这情况自然是不能进宫的,奴才这就回去请示了太后,之后再做定夺。” 慕容玄连忙应“是”,一通忙里忙外,将这一行人打发了出去。 几乎没过多久,定王府的门口就停了三五顶小轿,里面坐着的全部都是太医院里的权威,都是殷太后派来给宁玉槿治病的。 太医都到了,慕容玄有些怕宁玉槿会穿帮,却见她根本一副毫无压力的模样:“我装病从来没有被人看穿过。” 要不是靠着装病这个技能,她能在全宁伯府平平安安地长到这么大? “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 慕容玄给宁玉槿布置了一条后路,打算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这么做。却不想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许多,那么多太医院的御医们,真的一个都没看出来宁玉槿在装病,并且一个个摇头晃脑地说没救了! 慕容玄看着这甚是滑稽的场景,本来他该是表现出伤心欲绝的模样来的,却没忍不住在嘴角流开一抹笑意来。 259 安的什么心 人往往在最危难的时候,才能看出其他人的面目。 宁玉槿这一“病”,陡然间就在整个盛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有幸灾乐祸的,说什么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果然不是自己的福气,给了也享受不起。 有暗骂活该的,你以为定王府就那么好进?你以为定王妃就那么好当? 当然,真心爱戴墨敬骁的人也爱屋及乌,忙着烧香上供、磕头祈福。 定王府这边,几乎一大早门口就停满了各家各府的马车。 像沈忆萱这种不宜出门的或者关系不深的,只送来了各种珍贵药品,表示一下关心。 而像苏老夫人这种的,也不管宁玉槿得的是什么病,和苏月华一起,急匆匆地就亲身赶了过来。 慕容玄让人将她俩迎进了府里,安置去客厅招待,结果没过多久,就听那边闹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这会儿正忙得焦头烂额呢,听到回禀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来回报的小厮道:“苏老夫人和苏小姐一定要去看三小姐,我们都快拦不住了。慕容先生,你给去看看吧。” 苏老夫人和那苏月华那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格直接又火爆,有时候还真不好处理。 而且她两人也是出于对三小姐的关心,这份情谊至少是该心领的。 慕容玄正沉思着,就听外面又有人进来回报道:“慕容先生,全宁伯府来人了。” “哦?来的是谁。”慕容玄说这话的时候眉峰皱起,有些微微恼怒。 就算宁三小姐在全宁伯府再不受宠,但是她现在也好歹是未来的准定王妃身份、全宁伯府怎么说也是她娘家。可这全宁伯府的人到现在才姗姗来迟,到底是怎么想的?连假装一下关心都做不到吗? “回慕容先生的话,来的是伯府的大夫人,还有一位表小姐。” “表小姐?可是瞿尚书的嫡孙女?”慕容玄简单地把瞿氏的关系推了推,能够让她带到定王府来的表小姐,应该就是她大哥家的嫡女了。 那小厮点头道:“正是。” 慕容玄的目色一下就深沉了起来,眼角间闪过一抹冷意:“都这时候了,那瞿氏还把一个未嫁的表小姐带到伯府来,可真是对三小姐极好极好啊!” 听说三小姐得了鼠疫,也不来看看她怎么样了,而是先考虑好后路,选了一个人来接替三小姐的定王妃位置,这才赶了过来。 怪不得,怪不得所有人都到了,她们反倒是最后到的,可真是好打算啊。 可是也不想想,三小姐若是真的不行了,那定王妃的位置还轮得到她全宁伯府?还轮得到她娘家? 慕容玄无声冷笑一下,开口吩咐道:“把她们带到客厅去,和苏老夫人她们待在一起招待!” 苏老夫人她们这会儿不是闹得厉害吗?要闹就去找着两位闹去,以苏老夫人的阅历,只怕看一眼就知道瞿氏的打算了,哪还用他出手去处理? 待到将前来慰问的棘手人物处理完毕,其他的就交给了府中的管家来处理。 他叫来影卫,问道:“去给爷通报消息的影卫到现在还没回来?” 那影卫垂着头,没有一丝情绪地回答道:“没。” 慕容玄身体一松,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闭着眼睛伸手揉弄着眉心。 * 客厅这边,秋云领着大夫人和瞿悠茗到了门口,扬着嗓子喊了一句:“全宁伯府大夫人及礼部尚书家瞿小姐到——” 拖长的尾调,不知道带了什么意味,把里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那瞿悠茗拉着大夫人,悄悄地问道:“这定王府的规矩好生奇怪,怎么在门外就开始喊起来了。” 这大户人家就是通传也有一定规矩的,像这种直接在门外喊的,一般得是高位者才能用,意味着老子来了,你丫还不出来跪接。 大夫人不知里面是谁,以为是些看着宁玉槿病了来巴结的那些官员的夫人太太,当即微抬下巴挺起胸来,端出一副高架子的姿态,侧头对瞿悠茗道:“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你也给我拿出点架子气势来。要是想当定王妃,没点镇住场子的气场可不行。” 那瞿悠茗心头一喜,嘴上一抹笑意就要泻出,却还是忍住了,垂头轻声道:“姨母,悠茗记住了。” 却说客厅里面,本来还在大发雷霆死活要去看宁玉槿的苏老夫人和苏月华,在听到这一声通传的时候也乍然停住了。 苏老夫人看向苏月华,伸手掏了掏耳朵道:“华儿,是我人老耳朵不好了,还是我真听到了?外面说,来的是谁?” 苏月华在苏老夫人的下座处坐下,冷哼一声道:“来的是全宁伯府的瞿大夫人,还有什么瞿小姐。呵,她们来得可真早。” “瞿氏过来还好说,她带个还未定亲的姑娘家家过来是怎么回事?”苏老夫人眉心紧皱,细细思忖一番,当即就变了脸,怒火上眉头,“那杀千刀的老蹄子,到底安的什么心?槿儿丫头还没怎么着呢,她就想着捧人上位了,她当她自己是谁了?” 苏月华对那瞿氏的印象向来不好,听到自家老娘最后一句话,当即就震了一下:“娘,你说那位瞿小姐……呵,我就说瞿氏什么时候对小槿儿安过好心!” “不慌,槿儿丫头现在病着,这些魑魅魍魉鸡鸣狗盗之辈,就让我这老婆子给她收拾收拾!” 苏老夫人坐在上座之上,仔细理了理衣服,眼睛望着门口,一副威严之态。 苏月华嘴角一丝冷笑,也看着门口,没再说话。 外面,大夫人左等右等没听见里面有动静,顿时奇怪了一下,这时候才想起问秋云道:“这里面可还有谁?” 秋云嘴角含笑,规规矩矩有礼有节地回答道:“回大夫人的话,里面是相府的苏老夫人和苏大小姐呢。” “是她们两个?”大夫人也吓了一跳,愣了两秒之后,连忙地道,“既然她们都在里面了,你给我们换个地方。” 苏月华的行事风格她是见识过了,那苏老夫人的性格火爆也是在整个盛京城出了名的。再来那苏老夫人还有那点资历在,要是耍起浑来,她可招架不住。 却见秋云有些为难地道:“大夫人,奴婢刚刚都通传过了,要是您和瞿小姐不进去了,那难保苏老夫人和苏小姐不多想。您说若是苏老夫人怪咱们还好说,要是同大夫人你们生出了什么嫌隙,那可就不好了。” 秋云向来有一张利嘴,这也是慕容玄为何派她过来的原因。 果不其然,只见大夫人一脸想怒却又不敢怒、怕丢失身份的表情,最后还是一跺脚,咬牙切齿地蹦出几个字:“茗儿,咱们进去!” 260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大夫人带着瞿悠茗刚刚走进客厅里,就听里面传来苏老夫人说话的声音:”华儿啊,你给我记住了:以后喜欢谁想嫁谁,那就给我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老婆子豁出脸面去给你求一段姻缘。你可别给我在背地里使什么手段,让我知道了,一定打断你的腿!” ”娘,你说哪里去了,我是那种人吗?我可不像那些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天天想着算计人家,可别算计不成,反把自己给害了。” 苏月华将语调提高,好像特意想让人听见似的,边说眼睛还边瞥向门口。 大夫人听着这些话,只觉得一句比一句难听,一句比一句扎人。她真想转身一走了之算了,却听客厅内,苏老夫人又发了话:”哟,这不是全宁伯夫人吗?快进来看进来,屋外冷,可别干站着了。” 这人都发了话了,大夫人可是想走都走不成了,当即硬着头皮,带着瞿悠茗走了进去。 ”给老夫人问好了,许久不见,老夫人的脸色可是越发精神了。”大夫人给苏老夫人半屈膝行了个礼,笑脸盈盈地寒暄了几句。 旁边,苏月华慵懒地倚靠在椅子上,低垂着头用杯盖慢慢地拨着茶叶,凉凉地说:”当真不是亲生的,都这会儿了还笑得出来。可怜我老娘心急如焚着急万分,又从哪里来的好脸色?” 屋中的气氛尴尬了一下,苏老夫人轻轻地扫了一眼大夫人那僵硬的脸色,心里一声冷哼,嘴上却佯装嗔怪地瞪了苏月华一眼:”华儿,你怎么能乱说话呢。瞧瞧伯夫人这脸色,明显是没睡好啊,只怕是昨晚担心了一夜呢。” ”担心了一夜还是算计了一夜,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是谁。只是坏事做多了,那可是要遭天谴的。” 苏月华也不管大夫人的脸色变成什么样子了,兀自地在那里说着,好像说着别人,又好像意有所指。 苏老夫人待她说完了,这才斥道:”华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苏月华当即抬起头来,冲着苏老夫人嘻嘻一笑:”就是有感而发,伯夫人你就当我在这里说胡话,当耳旁风罢了吧。” 这都说出口了,这都听入耳了,如何能当耳旁风? 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如此侮辱,大夫人就是想装大度一点都没法了,脸色当即就垮了下来。 跟在她身后的瞿悠茗见此,当即笑着上前走了一步,说道:”苏小姐好口才,怪不得能得今年新科状元的青睐。想必不用多久,我们也能沾沾光讨杯喜酒喝了吧?”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整个盛京城都知道,揭榜当日,祁越去全宁伯府求亲未成,苏家大小姐为此闹了好大个笑话。 虽然当时舆论的矛头都指向祁越,说他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可是眼看着祁越官运亨通、平步青云,没用多久就成了太子身边的红人,那些言论也像是墙头草一样,很快地倒向了这边。 这会儿大家都在说,铁定是人祁越受不了苏月华这烂脾气,这才弃了她选了宁家三小姐。结果宁家三小姐一下子成了定王妃,那祁越可真真是极可怜的。 而苏月华,一下子从众人口中的受害人变成了一个刁钻阴狠的泼妇,本来就甚少有人提亲了,这会儿是直接没了。 这瞿悠茗可真会挑事儿,一上来就踩她苏月华的痛脚。 沈老夫人有些担心地看向苏月华,却孰料苏月华如何是省油的灯,当即抬起头来笑吟吟地看向瞿悠茗:”哟,这不是瞿小姐嘛,刚刚没注意,我还以为是伯夫人身边的丫鬟呢。” 噗,丫鬟。 那瞿悠茗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了一下,旋即以手掩唇,轻笑起来,漫不经意地一句话带过:”苏小姐可真会说笑。” 说着,又上前一步,双手叠胯,规规矩矩地给苏老夫人行了个礼:”悠茗给老夫人请安了。” ”快起来快起来,”苏老夫人伸出手去虚扶了一下,笑吟吟地道,”瞧瞧这可人儿,长得可真水灵,嘴巴又甜,真是让人看着都欢喜。” 听到这话,大夫人和瞿悠茗的脸色都变好了一些,瞿悠茗低眸抿唇一声轻笑:”老夫人可别说这话,真真是折煞悠茗了。” 苏月华嘟着嘴在一旁嘀咕:要真折煞那可就好了。 ”也别站着了,都坐下说,都坐下说。”苏老夫人连忙挥手,让两人都坐下。 苏老夫人在这里,大夫人也不敢僭越,只在另一旁的下首处坐下,和苏月华正好相对。 瞿悠茗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大夫人下面的位置上。 刚坐下,就有丫鬟上了茶果点心,杂七杂八的摆上了一大堆,形式相当地讲究。 苏老夫人伸手拈过一块糕点,冲大夫人她们道:”这定王府的东西啊,就是比相府的高出好几个层次去了,就这点心都不知道好吃多少倍。你们也快尝尝,悠茗丫头更要多吃一点。” 瞿悠茗见苏老夫人对自己青睐有加,越发地笑得甜了:”哎,悠茗一定多尝尝。” 苏月华见她笑得高兴,立马又开始幽幽放冷风了:”对,能吃点自然要多吃点,吃不了还可以兜着走嘛。” “这丫头,读的书都被狗给吃了。”苏老夫人笑呵呵地又嗔怪了一句,面上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 瞿悠茗看着她们一唱一和的,脸上灿烂的笑意收敛了一些,面色淡淡地端过桌上的茶轻抿一口,没有接话。 还以为就苏月华是个刁钻的,苏老夫人见识了那么多世面,要好相处些。却不想她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埋汰人的功夫一个比一个厉害,配合得那叫一个天衣无缝。 苏月华完全没把苏老夫人的话当回事,目光落在瞿悠茗的身上随意地扫了一眼,又很快地收了回来,有些奇怪地道:“娘,你有没有觉得这瞿小姐很是眼熟啊?” 苏老夫人看向瞿悠茗,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儿:“你不说还不觉得,这乍一看吧,还真有些眼熟,会不会是哪次宴会见到过啊?” 苏月华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突地抬起头来,一脸恍然地道:“我想起来了,娘,你仔细看看,她像不像姨母啊!” 261 绕了那么大一个弯子 苏月华和苏老夫人这一唱一和的,可把大夫人和瞿悠茗弄得有些发懵,不知道她们又在打些什么主意。 瞿悠茗指着自己,不解地看着她们:“悠茗像……苏小姐的姨母?” 苏月华连连地点头:“真像啊,真是越看越像!” 大夫人见此,还以为是苏月华肯给她们台阶下了,当下也勉强地挤出一个笑意道:“既然这么像,指不定她们前世是一家呢,这也算是一种难得的缘分了。” 苏月华这回没有反驳大夫人,反倒是十分地赞同:“嗯,我也觉得她们像一家子。” 大夫人当下脸上总算有点真实的笑意了,还特意关心地问了一下:“苏小姐的姨母是不是嫁到外地去了?这盛京城各家的宴会上,好像没见过她啊。” “没啊,就嫁在盛京的啊。”苏月华从果盘里捡了颗枣子丢在嘴里,嚼了几下吐出核来,慢悠悠地道,“她一个商人妇,出席各家的宴会做什么?” “商人妇?!”大夫人和瞿悠茗对视一眼,震惊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回过神来。 虽然每个达官贵人的手里都有不少的铺子庄子,可是实地里却以经商为耻的。很多书香世家更是禁止子孙禁止嫁娶商人家的子女,怕沾染了那铜臭气息。 苏相府以文传家,这苏老夫人的姐妹居然嫁给一个商人,可真是让人惊讶不已。 不过转念一想,大户人家的子女嫁给商人巨贾的也有,像工部尚书的三女嫁的就是大邺第一皇商陈建良,如今两儿一女都已经长大成人,她都快当奶奶了,那生活美满,家庭和睦,出来的时候谁不是人人艳羡? 大夫人顿时收了一下自己的惊愕情绪,开口问道:“那苏小姐的姨母是嫁的哪位员外啊?” “什么员外不员外的,”苏月华摆了摆手,笑嘻嘻地道,“她就嫁了个小酒坊的老板,如今认真来说,也算是个老板娘呢。” “什么?!”这几句话又把大夫人给震到了,“她怎么会……怎么会……” “大夫人想问她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苏月华缓缓勾唇,冷笑一声,“那还不是自找的?” “华儿,别说了。”出人意料的,苏老夫人突地开口打断,脸上是一点笑意也无,像是一点也不想提起过往似的。 苏月华却不管那么多了,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瞿悠茗,尖锐的话一字一字地往外蹦:“当年我娘对她多好啊,虽然不是一母所生,却什么都想着她,要什么都不会缺着她,还一天为她的婚事张罗着,一家一家地比较着给她挑选如意郎君。结果呢?” 她嘴角讥讽意味更浓,重重地哼了一声,“结果那个白眼狼嫌弃我娘给她找的如意郎君只是个侍讲学士,在我娘怀我二哥的时候背地里变着法儿地勾-引我爹,最过的时候居然还下了药,想生米煮成熟饭!要不是给我娘发现了,那白眼狼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 “后来可好了,事情败露了,被赶回家了,被人家退亲了,名声臭了,我娘不管她了,最后逼不得已嫁给一个小酒馆老板了,这能怪谁?当年她看不起的侍讲学士,现如今是入了阁的朝廷大员,也不知道她一天强颜欢笑地招呼那些市井百姓的时候,听到众人谈论对方名字的时候,心里是何滋味!” 说完,苏月华一双眸子利得像一把尖刀,似乎要将人狠狠刺穿,看得瞿悠茗浑身一颤,却又在下一秒换上了笑意:“瞿小姐你说,这样的人蠢不蠢?” 瞿悠茗脸色难看地盯着苏月华,说蠢也不是,说不蠢也不是。 这苏月华先不先的就说她像她姨母了,若是说“蠢”,那岂不是连自己也给骂了吗? 而且她算是知道了,她来这里的目的,那苏老夫人和苏月华都只怕是看出来了,要不然又何苦地说了那么多,绕了那么大的弯子,甚至不惜自曝家里的丑事? 这苦心孤诣的,只怕就是来警告她不要妄图染指定王殿下的吧! 这两母女,可真不是省油的灯。 瞿悠茗在心里狠狠地“呸”了一声,面上却还是带笑意道:“苏小姐可真是嫉恶如仇啊,不过无论怎样都是自己的姨母,这样说是不是有些过了?” 苏月华不以为然地一撇嘴道:“我这算什么?我娘当年差点抓她去浸猪笼了。现在我娘啊,可养成了一个坏习惯,她天天念叨说,咱们家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要是敢出这样的事,她就豁出老命去,拿两把刀把那背里算计的人给剁了,丢到江里喂鱼去!” 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那就是把宁玉槿这个干女儿也算进去了。 瞿悠茗听到苏月华后面几句话,只觉得小心脏一跳一跳的,脸上的表情都变得不自在起来。 她咽了咽口水,小声地道:“杀人可是犯法的呀。老夫人她……” 苏月华抬眼看了下上座的苏老夫人,叹了口气说:“她这破脾气,哪里管那么多?我可真怕她一冲动,真能干出这样的事来。还好我几个哥哥嫂嫂都没发生这种情况,要不然啊,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 瞿悠茗最后怎么出定王府的都不知道,一出定王府,她就当即上了自家马车,连忙催促家丁回尚书府去,连大夫人在后面一直叫她都好似没听到一般。 大夫人信心满满地带着人过来,结果连正主儿都没见到就被人气得败兴而归,一路上都板着个脸,气冲冲地回了全宁伯府,那模样像是谁欠了她好多钱没还似的。 苏老夫人和苏月华见瞿悠茗那般模样了,知道这事算是处理得差不多了,也算是替宁玉槿了了个麻烦,心里也松了口气。 后来见实在是见不到宁玉槿了,这才起身回了府,约定明日再过来看她。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秋云将苏老夫人和苏月华送出府去之后,立马小跑着赶去了千暖阁。 这么精彩的故事,她们小姐一定喜欢死了! 262 多想 千暖阁里,宁玉槿只穿着一身里衣,斜斜地倚靠在软榻之上。 她单手撑着头,一头墨发未束,任由其蜿蜒垂落至肩头,脸上没有一点中鼠疫该有的症状,反倒是被屋内的炭火烘得暖洋洋的,脸颊处还有两团粉红的红晕。 旁边,香月像伺候祖宗似的,将蜜饯水果切割成小块,用牙签一块一块地喂着宁玉槿,那姿态那生活,说是羡煞旁人再不为过。 “快,快继续说,月华说苏老夫人要剁人之后,那瞿什么……瞿幽冥?一个女孩子家家取这么难听的名字做什么?” “小姐,人家叫瞿悠茗,意味着像茶香一样淡然悠远,芬芳沁人的意思。”在一旁绣着枕套的香巧突地抬起头来,冒出了这么一句。 宁玉槿顿了一下,突地咧唇笑开:“丫的,这香巧这段时间可真是改变不少啊,这么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的模样,看得我都还有些不适应呢。” 香月在一旁笑道:“小姐你又何必转移话题?是不是觉得你都不知道的问题被香巧答出来了特没成就感?” “哪里?她读书识字都是我教的,青出于蓝胜于蓝,我自然是最高兴的。”说了两句之后,宁玉槿就连忙地摆手道,“好了好了,秋云你继续说,那个一杯茶后面怎么样了?” 一杯茶…… 小姐你还能更敷衍一点吗? 众人集体无语了一下,那秋云深呼吸一口气,这才忍住笑意,继续道:“那瞿……哦不,那一杯茶后面走路都是飘的,奴婢跟在后面,都好想上去扶她一把呢。后来在门口的时候,她还和大夫人闹翻了,两个人各自乘马车回去的呢。” “呵呵,月华和干娘的战斗力,可真是不容小觑啊。”宁玉槿一想到那场景就忍不住直乐,这会儿真恨自己当时怎么躲在后面旁听一下。 听秋云讲着都那么精彩,现场不知道更是剑拔弩张到何种地步,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女人争斗中的经典战役啊! 宁玉槿什么都不用想了,光是想到大夫人的表情,就够乐呵一整天了。 “我看啊,那一杯茶估摸着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足定王府了。她就是来了,我也拿扫把把她给赶出去。” “我看肯定是大夫人教唆的,小姐刚刚宣布得鼠疫她就带人上门来了,那居心还不容易想吗?” “现在整个盛京城都知道小姐得这个病了,只怕日后这样的事情还多得很。对小姐羡慕嫉妒恨的人那么多,对定王妃位置觊觎的人也这么多,肯定都趁着这个机会冒出头来了。” “唉,以前觉得在伯府的时候过的艰难,几乎谁都想把你踩在脚下。可是爬上来以后才发现,在上位上也过得艰难,因为要时时警惕着被人拉下来。咱们小姐的日子,何日才能过得自在点?” 几个丫鬟在屋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宁玉槿翻了个身,慵懒地靠在黛青色绸丝的软枕上,眼睛望着屋顶房梁,似乎在想些什么。 香月她们几个说了好一会儿了,缺见宁玉槿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由得伸手去轻轻推了推她:“小姐,小姐,你睡着了吗?” 宁玉槿摇了摇头:“没呢。” “那大夫人那里,你是什么想法?”香月知宁玉槿不是那种肯咽下这口气的人,不由开口问道。 宁玉槿一个翻身起来,直接伸手抓了颗梅子丢进嘴里,边吃边说:“本来我还想说等这边稍微清闲一点才去伯府慢慢收拾以前的旧账的。不过我看那瞿氏一天太悠闲了,没事就去想些不该想的,是该弄点事情让她头疼一下了。” 说着,她挥手道:“给我备纸笔。” “哎。”香月忙起身走到门外,冲俩小丫头道,“去把三小姐的笔墨纸砚取来。” 研墨蘸墨,洋洋洒洒,一挥而就。 宁玉槿将信扫看了一遍,而后折好塞进了信封:“出门叫影卫送到百膳斋去。” 她之前不是给瞿氏出谋划策,要回了到赵姨娘手里的几个重要铺子么,这回,她要她全部都给吐出来! “慕容先生呢?还在忙吗?” 让人将信送出去之后,宁玉槿净了手,慢悠悠地往里屋走。 香月跟在她身后,拿着件外衣赶忙地给她披上:“慕容先生忙了一整夜了,我让人送去的吃食也没动多少。” “是么?”宁玉槿脚步顿了一下,眉心皱了皱。 慕容玄的办事效率一向是极高的,定王府的许多事物都是由他来处理的,可每日见他赏花喝酒,吟诗作对,想法子算计人,过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从没有公务没有处理完的情况。 而近日,他在清辉堂待了一夜,好像还没忙完的样子。 他现在这样,总给宁玉槿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那墨敬骁呢?慕容先生没说有他的消息传回来?” 香月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姐,你这句话一天要问八百遍,你都不嫌烦吗?” “哪里有那么多?”宁玉槿嘟囔着嘴,有些出神地垂下头。 墨敬骁进宫已经这么久了,却到现在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 她得鼠疫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盛京,传遍了整个皇宫,可就是没有传到他的耳里。就连暗中派进宫去给他通报消息的影卫,也一个个如石沉大海,再没消息。 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这如何让人不多想? 更何况墨敬骁这个人她知道,若是真听到她出了事,只怕手中有再重要的事,也会第一时间赶回来的。 可是,他没有。 这情况一样一样如此反常,宫里到底怎么样了也不得而知,宁玉槿这会儿倒是恨不得自己的鼠疫突然好了,这样就可以借着太后召见的机会,进宫去看一看了。 “小姐,慕容先生让人送来了这个。”紫苏手里捧着一张叠好的字条进了屋来,送到了宁玉槿手里。 宁玉槿接过纸条打开一看,顿时轻轻笑开:“这慕容先生,去当神棍好了。” 字条上只写了两个字——放心。 263 被自己人算计了 这样忐忑的日子一直过了三天。 三天,宫里没有消息出来,影卫也没办法传递消息进去。 三天,几乎是一个人忍耐的极限。 宁玉槿早上只喝了一点流食,相比较之前的好胃口,她现在的饭量就跟喂刚出生的小猫似的,看得香月她们忧心不已。 “还没有消息吗?”她不知道第多少次抬头看着门口问道,得到的回答却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小姐,慕容先生都让你不要担心了,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这东西,你还是多少吃一点吧。”香月将又热过一道的食物端上,放在了宁玉槿的面前。 平日里极是喜欢的食物,如今看起来都好像没有一点吸引力似的,宁玉槿拿过筷子扒拉了一下,又将筷子放下了。 “都撤了吧,我吃不下。” “这……”香月皱着眉看了宁玉槿半晌,最后却只能冲着身后的几个小丫鬟无奈一挥手,“撤了吧撤了吧。” 她们小姐不吃,这东西摆在这里也是让人心烦。 “香月姐,爷……爷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一个在宁玉槿房里伺候的小丫头拉住香月的手,小声地问道。 主心骨没有了,人心也开始散了,香月都不记得这是第几个问她这个问题的人了。 她怒气上眉梢,冷声斥道:“乱嚼舌头的臭丫头,谁准你这么议论主子的?王爷征战沙场哪次不是出生入死?这次只是宫内事物繁忙几日未回府,你就说这种话,你这吃里扒外的白眼狼,真该让人撕烂你的臭嘴!” 香月从没有那么严厉地斥责过谁,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受宁玉槿的心情影响,心里也变得烦躁起来。 给几个小丫头分配了任务,她闷着头转身就准备进屋,余光却一下子瞥见院子门口那抹脚步匆匆快步而来的白影。 是慕容先生! 这几日慕容玄一直在前院处理事务,从未踏足千暖阁,这次这么匆忙地赶来,莫不是爷有了什么消息? 香月脸色紧张起来,慌忙地就要进屋去通知宁玉槿。 却不想宁玉槿眼睛一直盯着门口,从慕容玄进来院子她就知道了,哪里还用她去通知?一眨眼的功夫,就见她就已经直奔到了门口。 “慕容先生!” 眼带期待目光,巴巴落在慕容玄身上,这一句叫喊,好像就已经倾覆了她的所有希望。 慕容玄见宁玉槿只身着一件里衣就跑了出来,连忙地将头偏想一边,笑道:“三小姐快些把外衣穿上吧,要让爷知道,子瞻那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宁玉槿见慕容玄笑着说的话,眼睛不由一亮,连忙地伸手拉了拉香月:“听见没?快去给我拿衣服,丫头们好茶好果好点心地请慕容先生进来坐!” 香月也是愣在了那里,听到宁玉槿这话,才连忙地回过神来,欢喜地应了声“哎”,和着宁玉槿就赶忙地进了屋去。 屋中,慕容玄被人好生伺候着坐下,旁边茶几上眨眼功夫就摆满了各种零嘴点心,就连茶也是泡的上好的蒙顶。 他见此,不由摇头笑了笑:“唉!说起来还挺伤心的,这好像还是子瞻第一次在三小姐这里受如此优待吧?” “那慕容先生以后过来,我也让人这么给你备着。”宁玉槿接过话去,说话间人已穿好衣服从里屋走了出来。 “那可使得。”慕容玄嘴角噙笑望着宁玉槿,可是丝毫也不客气。 宁玉槿几步就走到慕容玄旁边坐下,朝他方向倾了倾身子,目光灼灼地说:“不过,慕容先生可不能诓我骗我,得老老实实告诉我,你们爷到底怎么样了?” 慕容玄听到这话,脸上笑意更浓:“三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子瞻怎会诓你骗你?” “如今与你们爷已经断了好几日的消息了,正在我们快要崩溃的时候你过来说有消息,那消息的真实性,可真是令人怀疑了。谁知道是不是你用来暂时稳定一下我们情绪的?” 这也难怪宁玉槿想多了,说曹操曹操就到,总不会回回都那么巧吧? 慕容玄顿时摇头轻叹:“若谁想说谎蒙三小姐,那可真不容易。” “那意思就是……宫里没消息传出来吗?”宁玉槿听到这话顿时心里一紧,眉心拧了个结,语气小心地问。 慕容玄可不想把宁玉槿惹怒了,连忙地道:“若没消息,子瞻就不会亲自跑这一趟了。” 宁玉槿的一颗心本来在这几天就已经被弄得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了,没曾想慕容玄还跑过来把她折磨得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心。她不禁有些恼怒地道:“既然有消息了,那你丫唧唧歪歪半天不说正题是想做什么?” 慕容玄:“……” 被宁玉槿这么呛了一遭,慕容玄可不敢再卖关子了,连忙挑重点说道:“东边传来急报,称东齐可能生变。上面连忙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将原本定于太子大婚之后举行的比武,提前到三天后,好快快选出主帅人选,前往边境御敌。” “那你们爷呢?”宁玉槿满腹心思只有墨敬骁,没听出个重点来,就干脆直接开口问道。 慕容玄道:“爷是这次比武的主审官,是肯定要出席的。他们不敢在这时候拘着爷。” 否则,会天下大乱的。 “他们?他们是哪们?”墨敬骁被人软禁在了宫中,这宁玉槿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的,可是听慕容玄的意思,对手好像还不止一个? “爷进了东宫之后就再没出来,后来影卫还看到景阳王悄悄地进了东宫。”慕容玄说道这里,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皇宫的方向,“爷这回是被自己人给算计了。” 承光帝是被墨敬骁一手捧上去的,太子墨烨是墨敬骁的侄子,是他一心辅佐的人,那可不是自己人吗? 可是好像自从太子请愿让景阳王担任镇东军主帅之后,后面的事情就开始走偏了。 宁玉槿不由愤愤一甩袖,站起身道:“那太子是怎么回事?景阳王一心想要他的江山他不管,忠心耿耿的墨敬骁他却要置他于死地,他傻了吧?” 264 假情报 太子不是傻子,他有他处在那个位置的思量。 只是那思量,太过狭隘罢了。 慕容玄不想评价他,只抬起头来,同宁玉槿说道:“他们敢如此直接地将爷软禁在宫中,只怕是已经知道爷失了武功的事情了。” “怎么可能?”宁玉槿觉得自己有些回不过神来,“他没有内力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了咱们几个,根本没有外人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说罢,见慕容玄没动静,她又问了一句:“那零一零二呢?” 她给墨敬骁吃了特制的丹药,只要不动手,根本不会有人发现端倪。就算要动手,那不是还有零一零二吗,那两个影卫中的顶尖高手,是吃素的? “只要太子钳制住了爷,零一零二如何还敢轻举妄动?但凡他们没被控制,那这三天不可能一点消息也没传出来的。” 慕容玄说得在情在理,宁玉槿却越想越偏:“那还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太子和景阳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直接……”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只抬起头看向慕容玄。 “直接杀了爷?”慕容玄知道宁玉槿的思量,当即就很肯定地摇了摇头,“三小姐放心,他们不敢动爷。至少现在,他们不敢。” “为什么?”宁玉槿不知道慕容玄哪里来的自信,可是无论她怎么仔细看他,都看不出一丝说谎时候的气虚。 “这个三小姐就不用管那么多了,只信了子瞻就是。”慕容玄摆了摆手,好像不想说太多。 宁玉槿垂下眸子,紧咬下唇,皱眉道:“好,这个我可以不管。那你既然说比武大会的时候你们爷一定会出席,那我也要去!” 她必须得去看看,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没想到慕容玄连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了:“不行!三小姐,那天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变故,你去,不是让我们分心吗?” “我女扮男装,带上三个药袋防身,绝对能够保护自己,不给你们任何一个人添麻烦!”宁玉槿比出四个指头,信誓旦旦地道,“我可以发誓!” “发四,就是发五都不行!”慕容玄态度十分地坚决,板起脸来的模样不容人丝毫商量。 “慕容先生……” “三小姐,你就听子瞻一句吧。这次的情况太复杂,有些事情我不便给你说太多,你就好好地待在定王府,等着我们回来,行吗?” 说到最后,慕容玄那语调几乎低声下气地请求了,却说得宁玉槿心里越发地紧张起来,眼角眉梢一跳一跳的。 不过是一个比武大赛,听慕容玄的意思却远远不止那么简单。 那墨敬骁这会儿一点武功也没有,却处于权力争斗的中心,那他岂不是比谁都更加危险? 不行,比武大会,她必须得去! 心里下定了决心,嘴里却不能那么说。她一脸忧心忡忡的表情,望着慕容玄道,“那你们可一定得把你们爷平安带回来,我等你们消息。” 慕容玄郑重地点头:“放心吧三小姐,你就是不这么说,我们也会这么做的。” 宁玉槿点了点头,眉心却未舒展半分,只抬起头看向外面,喃喃地道:“天,好像要下雪了。” 承光八年腊月初二,盛京城的初雪比以往都要来得早一些,虽然不大,却也把各处装点得银白纯净,雪亮可人。 同日,天牢侧门停下了一辆不显眼的马车,饱受牢狱折磨的殷长荣面色憔悴地有人搀着上了马车,悄然驶向景阳王府。 宁玉槿听到消息的时候也只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弄出来就弄出来吧,反正以后还有的瞧。” 这回说起还多亏了他,若不是误打误撞地弄了这家伙一遭,只怕那景阳王还不可能那么快地露出狐狸尾巴。 想着,她提笔蘸墨,在纸上又写了些东西。 香月端着汤盅走了过来,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对宁玉槿道:“小姐,刚弄好的银耳莲子汤,你趁热喝了吧。” “嗯,放那儿吧。” 宁玉槿也不抬头,兀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香月不由得凑过头来,目光瞟了瞟,想看看宁玉槿写的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居然好多字都看不懂! “小姐,你这写的什么东西?鬼画符吗?” “一些关系整理和简单的逻辑推理。”宁玉槿停了笔,将自己总结的几页纸重头到尾地看了一遍。 慕容玄前几日一直在清辉堂里忙着,一定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可是他不方便给她说,那她也只能自己推了。 可是她知道的信息太少了,无论怎么看来看去,也只能得到一些粗浅的结果。 香月伸手拿起一张纸来,指着上面一条弯弯曲曲的墨线问宁玉槿道:“这是小姐画的蚯蚓吗?可真形象。” 宁玉槿不由得汗了一下:“这是一条河,大邺和东齐的界河——筑江。” 慕容玄不是说吗?镇东军方面传来消息,说东面的边境线上频繁有东齐斥候出没,有情报还称观测到了东齐大部队活动的迹象。上面认为,东齐大军可能准备趁着冬季筑江河面结冰的时候,直接从界河横渡到大邺。 也因为如此,才火急火燎地要赶忙地选出镇东军的主帅,好前往边界,守卫边疆。 可是宁玉槿细细想了一下大邺和东齐相接的那条筑江地处的位置,换算来是现代地理位置的温热带地区,冬天就算再冷,也不可能会结冰。就算要结冰,那也只能是薄薄一层,根本无法承载人的重量。 景阳王之前行军打仗那么多年,经验丰富,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情况。那堂而皇之地放出这么个假情报,只是为了将比武的时间提前一点,还是他们另有打算? “小姐,小姐,小姐!”香月伸手在宁玉槿的面前挥了挥,有些担心地问,“小姐你怎么了?” 宁玉槿陡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那快把汤喝了吧,一会儿就冷了。”香月见宁玉槿魂不守舍的样子,连忙地端过碗来递给她,想让她喝口热和的东西缓一缓。 宁玉槿却一点胃口也没有,直接地摆了摆手:“拿下去吧,我不想吃。” 265 换脸 承光八年腊月初三。 天放晴了一些,昨日下的一点小雪转眼就融了个干净,像是为了今日的比武能有个好天气似的。 慕容玄早早就去将一直潜心练武研究兵法策略的狄长风接了出来,赶往皇家演武场。 皇家演武场并不在皇宫之中,而是坐落盛京城的郊外。因为比试骑射箭术的时候往往需要靠打猎来检测水平,所以演武场也和一片狩猎场连接在一起,占地千顷,十分壮观。 临走之时,他自然也不忘安排影卫将千暖阁团团围了起来,不让里面飞出一只苍蝇,也不让外面飞进一只进去。 他太了解宁玉槿了,这几天对他不逼不问,安静得好像真的将一切都托付给了他,可就是这样,才是最最反常的。 就像暴风雨往往掩藏在最是宁静的时光背后,宁玉槿这几天的安静,就好像是为了这一天的爆发似的。 他不得不提起一万个的戒心,将这边防得滴水不漏。 而千暖阁内,宁玉槿照常地起床,照常地让人给她梳洗,照常地吃了东西,好像今日与旁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小姐,外面围着好多影卫,还有两个从没见过的凶巴巴的老妈子,进进出出的丫鬟都要搜身了才可以,可吓得那帮小丫头没了法子,这会儿连话都不敢说了呢。”香月给宁玉槿端了盆温水进里屋,一边走一边道。 宁玉槿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并不算清晰的自己,愣了愣,直到听见香月的话才回过神来:“那老妈子都是宫里有资历的老嬷嬷,眼睛毒辣得很,慕容先生可是为了防止我逃跑,专门从宫中请来的呢。” 说到这里,她勾唇扬起一个无声的笑,挥挥手道:“你去让那些小丫头们不要怕,平日里该怎样就怎样,只要好好待在院里,就不会拿她们怎么样的。” “那小姐,你呢?”香月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走到了宁玉槿的身旁。 “我自有我的法子。”她朝前倾了身子,从梳妆台上取过一个棕红色的盒子来,将盖子打开。 香月目光在那盒子中扫看了一眼,有些惊奇地看向宁玉槿:“小姐,这是……” “人皮面具。”宁玉槿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层薄薄的透明的胶状膜来,眼睛微微地眯了眯。 上次用来诈那假一零三的时候,因为她制作这人皮面具的手艺还很是粗糙,所以还配合得一点致幻的药物一起使用,才算是有些把握。 后来无论怎么研究,野路子却还是野路子,无论怎样都制作不出那种精细的感觉来,若是观察仔细,还是能看出端倪的。所以这次,慕容玄才找了那么两个眼光毒辣的嬷嬷过来。 可是慕容玄万万不会想到,她宁玉槿,也会对他有所隐瞒吧。 自己的实力让别人知道得越少,那么自己才会越安全——这是上一世她老哥对她的忠告,这一世,她很听话地实践到底,就好像她在全宁伯府隐藏了那么多年一样。 这制作人皮面具的手艺,她早已经炉火纯青。对慕容玄的时候,她却只拿出了自己的那些半成品,否则今日又如何能有机会从他的重重监视和防御之下逃出去呢? 对着镜子将那人皮面具仔仔细细地在自己的脸上贴好,那胶状的薄膜一遇上皮肤就开始变得透明起来,并且开始凸显一些脸部的特征,逐渐地形成另一个人的脸。 待到完全贴好,香月几乎愣在了原地:“这……这……这不是半夏吗?小姐你怎么……怎么就变成她了?” 宁玉槿对着铜镜查看了下细节,确定没什么纰漏了,这才对香月道:“这里面只有半夏的身材和我比较接近,你去叫她进来。” “哦哦,好的。”香月似乎还有些发懵,连应一声都有些语无伦次。 而随后跟着她进了屋里来的半夏,虽然在半路就被做了思想准备,看见宁玉槿的那一刻,却还是差点叫出声来。 这感觉就好像是面前放着一大面镜子,面前的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倒影似的。 香月在一旁摇头道:“这要是换上一样的衣服,梳上一样的发式,只怕连我都要搞蒙了去。” 半夏呐呐地张嘴:“香月姐,我现在已经蒙了。” 宁玉槿起身走了过来,围着半夏转悠了一圈,点了点头道:“这身材这个头和我相差无几,换张脸,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了去。” 说完这话宁玉槿顿了顿,旋即有些心伤地摇了摇头。 你说这丫头比她小三四岁,身材个头都和她差不多了,她这些年吃的那么多东西都变成空气跑了不成? 那边,半夏紧紧地抓着香月的手臂,目光忐忑不安地望着宁玉槿:“小姐,你要给我……换……换脸?” “换我的脸。”宁玉槿伸手拉过半夏,将她按在梳妆凳上做好,在小匣子里又取了一块人皮面具来,“半夏,我得靠你给我拖住这里面的影卫,我借你的身份溜出去,今日得委屈你一下了。” “不委屈不委屈,”半夏连忙地摆了摆手,“只是,我和小姐的风格差那么多,很容易被人察觉呀。” “没事,你就装病躺在床上,也不用说话,旁边有香月提点着你,短时间内露不出什么破绽的。”边说边将人皮面具贴在半夏的脸上,宁玉槿看着自己的脸在自己的手里成型,眸中目光复杂幽深。 换了脸,也互换了衣服,宁玉槿让香月给她梳了个半夏的发式,端着个铜盆委委屈屈地就出了房门。 香月倚靠在门口,叉着腰厉声训斥着:“你这丫头做什么吃的?伺候小姐那么久了,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要你来做什么?不过是让你打盆水而已,你都能洒小姐一身,你吃饭的时候怎么不把菜汤泼自己身上去啊?我看你就是清闲日子过惯了,等去做几天粗使丫头,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事了!” 这突然的动静让众人一愣,不由得纷纷抬头,全部看向这边。 266 逃 香月好像气极,骂了一会儿犹不解气,继续骂道:“都是些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亏小姐对你那么好,你就是那么来回报她的?说一声不是故意的你以为就了事了?小姐金枝玉叶,但凡损了一根头发丝,你都吃不了兜着走!” 旁边几个丫鬟见此,连忙地围到了香月面前,纷纷开口劝道:“香月姐,你也别动气了,半夏年纪小不懂事,有时候犯错难免的……” “难免的?都伺候小姐大半年了还犯这种低级错误,就该调她去做粗使丫头!” “香月姐……”“半夏”贝齿紧咬下唇,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香月,眼眶里眼泪汪汪的,好像随时都能掉下泪来。 香月深呼吸一口气,冷冷地道:“你这声香月姐我可承受不起。小姐最近身体本来就虚弱,你那盆冷水直接泼了小姐一身,要是出了什么事,别说我不饶你,爷回来也铁定不会放过你。你还是滚远点吧,别让我看着心烦!” “香月姐……” “半夏”又喊了一声,却见香月头也不回地直接进了屋里去,旁边丫鬟纷纷劝她快离开,等香月消了气再回来。 她无法,只能磨着小碎步往外走,那叫一步三回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鼻子一抽一抽的都哭成一个泪人儿了。 那守门的两个老嬷嬷将整场闹剧全部看在眼里,搜她身的时候见她哭得伤心,也难免有了丝恻隐之心,尤其是看耳朵边没有人皮面具的痕迹,确定想她不是宁玉槿假扮的之后,也就放了她出去了。 可她刚刚抬腿还没迈出门槛,就听背后传来一声“慢着”! 不过是两个字,却让宁玉槿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别的不敢说,对着人皮面具的仿真程度还是有把握的,难不成这样都让人给看出来了? 转过身去,她佯装一脸惊愕地望着朝她走过来的那影卫,小声地开口问道:“这位大人,您是在叫奴婢吗?” “你……”那影卫皱着眉将面前的“半夏”上上下下地扫看了几遍,皱着眉头问,“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声音! 宁玉槿眼神慌乱了一下,连忙地垂着头将自己的异样情绪给遮盖。 该死的,她注意到了面貌,注意到了体型,怎么没想到声音? “奴婢……”宁玉槿张了张口刚想作答,就听屋里面突地乱成了一团。 “不好了,小姐晕倒了!” “快,快去找慕容先生!” “可慕容先生不在府中啊!” “那就去前院找紫苏!” 香月急匆匆地走出门来,看到“半夏”还杵在那里,不由怒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叫紫苏过来,你想让小姐出什么事吗?” “可是……”宁玉槿瞪着一双无辜大眼望向那影卫,“大人……” 那影卫听到宁玉槿昏倒,连忙地挥手:“你快去。” 说完,也不再管她了,几步走到门口去询问香月道:“三小姐怎么样了?” 香月皱着眉道:“这个我如何能知道?得让人过来瞧瞧才知晓了。” 说话间,不懂声色地抬起头来冲着宁玉槿使了个眼色,宁玉槿心领神会,立即埋着头快步走出门去。 先到前院叫了紫苏,宁玉槿步子未停,随即又赶着去了定王府的后门。 那道门时刻都有人员进进出出,菜农果农什么的,每天都会将新鲜的瓜果蔬菜挑到后门那个院子来,由负责采买的人员统一登记付账。 宁玉槿还未走进就听到嘈杂的一片声响,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朝旁看了一眼,而后又朝前继续地走。 走了没两步,她突地拐弯,进了那专门为送菜人准备的恭房。 恭房是公用的,外面是一整间,里面分成了许多小格子。宁玉槿刚刚进去,就听旁边的小格子传来几声轻叩声,很是规律。 宁玉槿也在墙板上叩了几下,就听那格子有人说话道:“小祖宗,是你么?” “不是我难道是鬼?”宁玉槿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直接伸了手过去。 那边立马塞了个包袱过来,宁玉槿打开,里面是一套简单的麻布粗衣,上面还有两个补丁,看起来极是寒碜。 她也没管太多,赶忙地换上,又用头巾包了头发,姜黄涂了脸,不出半刻就成了个四五十岁的农村老妇人。 而旁边格子里的人也走了出来,看见宁玉槿的那一刻顿时惊住了:“小祖宗?” “干嘛?”宁玉槿不耐烦地应了一声,一回头见面前一个包子脸小媳妇儿模样的夫人,不由眉心一皱,“三宝?” 三宝听见叫他,当即欣喜地笑开了眼:“还真是小祖宗!您不开口,我都不敢说认识您呢。” “你不开口,我也不敢说认识你。”宁玉槿呵呵干笑一声,伸手扯了扯三宝的衣裳,“行啊,这样一打扮起来,还是有两分姿色的。” “小祖宗!你怎么也拿我取笑?要不是为了给你送东西,我又何必弄成这个样子?”三宝一脸不乐意的样子,瘪着嘴看着宁玉槿,乍一看还颇有几分风情。 宁玉槿一看那妆容就知道是郑二娘的杰作,将三宝一个堂堂男儿弄得像一个不安于室随时准备红杏出墙的每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俏妇人,啧,还真有那么点味道。 “行了,时间紧迫,快点出去吧。” 宁玉槿伸手拉住三宝的衣服,直接拖着就走了出去,边走还边念叨:“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哟,儿子怎么会看上这么个烂蹄子哟,一天打扮得跟妖精似的,就恨不得男人的眼睛往她身上黏哟。” “三婶婶,又在骂你儿媳妇儿了?”旁边有汉子取笑道。 宁玉槿板起个脸,怒道:“去去去,我管我儿媳妇儿,关你什么事?” 说着,回过头来瞪了三宝一眼:“回去再收拾你!” 三宝一脸无语地看着宁玉槿,眼角忍不住抽了抽:小祖宗,您可真够入戏的。找的这些群众演员都没和您对过戏,居然也衔接得如此流利。 旁边不时有人叫宁玉槿三婶子,她也随口和人寒暄几句,而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拉着三宝径直地就从后门走了出去。 后面跟着的影卫此刻还守在恭房门口,等着那“半夏”从里面出来,也不时地抬起头朝着那些瓜农菜农看上一眼。 门口,一辆马车早已经等候在那里,宁玉槿快步上了马车,迫不及待地道:“快走!” 267 值了 所有的东西都已提前准备好,所有的路子陆一行都已经打通。 宁玉槿捧着皇家禁卫军军服的时候,不由勾唇道:“这世上还有陆一行做不到的事情吗?” “有啊,他不能做皇帝啊。”三宝在一旁接话道。 宁玉槿不可置否地一撇嘴:“这是出生问题,不是能力问题。” 如果让她说,若是陆一行是太子的话,铁定比那墨烨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这样荒唐的想法也不过闪过一瞬,宁玉槿将思绪拉了回来,连忙地开始解身上的衣服。 三宝在一旁看着,慌忙地就伸出手来捂住了眼睛:“小祖宗你别这样,我可是正经人!” “正经人就给我滚出去赶车!”宁玉槿伸脚踹了三宝一下,三宝也顺势地出了马车,和那车夫一同赶车去了。 宁玉槿一人在马车之中,赶忙地将那军服穿上,而后束好头发,戴上头盔,瞬间又由卖菜的老妇变成了英姿煞爽的花木兰。 摇摇晃晃大半个时辰,摇得宁玉槿快吐了,总算是到了皇家演武场。 三宝扶着宁玉槿下了马车,对她道:“小祖宗你从西侧门进去,将腰牌给那守城的看一眼就可以了,陆大哥安排了人在里面接应你的。” 宁玉槿整理了一下身上厚重的盔甲,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还有……”三宝目光复杂地望着宁玉槿,说话的声音不由得小了下来。 宁玉槿还以为他有什么要交待,开口问道:“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小祖宗小心。” 宁玉槿愣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三宝,不禁抿唇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会小心的,你赶快回去吧。你这样子,招狼。” “小祖宗!” 三宝一脸瀑布汗地望着宁玉槿,真真是拿她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宁玉槿咧唇乐了一下,旋即收了情绪,目光看着那修着高大城墙的皇家演武场,深呼吸一口气,径直地朝着西侧门走了去。 因为陆一行的提前打点,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宁玉槿拿着腰牌给人看了之后,就被人领着直接走了进去,插队进入了警卫演武场的禁卫军队伍。 刚刚站好,就有人来将队伍带了出去,可怜宁玉槿一个小女子,穿着厚重的铠甲还得跟男人一样小跑着到演武场。 这会儿她倒是无比庆幸墨敬骁一直让她蹲马步吊沙包了,没那点底子在,这会儿她铁定都累趴下了。 一队人在演武场的周围停了下来,而后一个个地跑到自己坚守的岗位上去站好立正。 宁玉槿不由得庆幸自己站的位置十分地好,差不多是在看台的右侧面。这样既可以清楚地看到演武场里面比武的场景,而且看台上有什么人,她也能一目了然。 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晕要晕的时候,比武的选手总算是陆陆续续地上场。 能够参与竞选镇东军主帅位置的人,那都不是一般的武夫,而是早已经在战场上千锤百炼、屡立奇功的那些将军们。他们走到演武场周围的看台上坐了下来,谁的身边都围了一大堆的人,好在比武的时候为其摇旗呐喊,守阵助威。 唯有狄长风那里,只有慕容玄一个人陪着,孤零零地占着一方看台。 这还是宁玉槿自那次狄长风发狂以后,第一次见到他。 那个当时差不多快要崩溃的少年,好像在这几个月中成长了不少,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情绪,可是就那么远远地隔着,也能感觉到他身上越发沉敛的力量,和那颗经历莫大悲痛之后强大的内心。 慕容玄正在和他说着什么,他也时不时地应上一两句,话却不多。 遥想起当时他那一点就炸的毛躁脾气,现在的狄长风,好像已经变得不像以前的狄长风了。 宁玉槿亲眼看见一个少年的蜕变,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心情颇为复杂。可是不等她回味一下,就听场面有些骚乱起来,她抬头去看,原来是景阳王府的人出来了。 他们是所有选手中最后出来的,殷源武被人簇拥在中央,好像已经是胜利的王者了,一步一步地从众人面前走过,慢腾腾地走向自己的位置。 说实话,在场人当中,能够真正与殷源武有的一拼的,还真没几个,也莫怪他会露出这样的姿态。 殷源武被人伺候着坐下之后,抬起头来扫看了狄长风方向一眼,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意。 宁玉槿将他那表情看在眼里,不由得寒了眼。 她差点还忘记了,如今太子和景阳王殷涛将墨敬骁控制在手里,只怕他不是很有把握获胜,而是根本就是内定的人选了。 至于狄长风,他们有墨敬骁在手,还会怕他翻出天来? 宁玉槿袖下五指紧紧蜷握成全,恨不得将这些得志的小人都狠狠地揍一顿。可是有那个心没那个力,这才是这时间最让人无奈的事。 选手到齐,然后就是看台上那一排观礼的了。 宁玉槿刚想着,就听一公鸭嗓子的太监扬着声音高呼:“太子殿下驾到!” 太子来了! 宁玉槿连忙抬头去看,那看台之上,一身明黄面冠如玉的男子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那面貌,不是当日在百膳斋与他们同分一个房的叶墨是谁? 这可真是孽缘,当日要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幕,她就不该让出半间临渊阁来,直接将他赶出百膳斋去! 心里想着就有气,可是一看到紧跟在后面的来人,她满腹怨气顿时全消。 “定王殿下到!” “兴王殿下到!” “景阳王到!” 那公鸭嗓子仍旧在一个一个地通报着,在场的所有人都跪着没有起来,等着那些贵人们一个个的落座。 宁玉槿却好像聋了一般,什么也听不见,只听见那一声“定王殿下”。 她也好像是瞎了一般,谁也看不见,只看见那挺拔如松的一抹墨影。 这一望,望得她心也热眼也热,只觉得费尽心思跑出来这么一趟,真真是值了。 268 第一场,狄长风的头筹 所有的人都模糊成一个背景,唯有那一抹墨影,笃然如钟,挺拔如松,像一座神圣不可侵犯的神祗。 宁玉槿迷迷糊糊地跟着众人跪下,也迷迷糊糊地跟着众人起来,眼睛却从未离开过那里片刻。 两个人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远到所有人都不过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小小的影子,她却仿佛能够看见那淡漠的凤眼、那如刀的薄唇一般。 零一、零二并没有跟在他的身边,他的身后站着两个陌生装扮的男子,一左一右微微朝前半步,更像是将他困在中间似的。 旁边,太子、景阳王、以及兴王三人不时地说着话,像在谈论着什么。当问及到墨敬骁的时候,他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宁玉槿不由得将头转向慕容玄和狄长风那边,那两个显然也看到了墨敬骁,都愣了一下,随即深深皱起了眉。 换谁都看出墨敬骁的处境了,他果真是被人困住了。 宁玉槿不知慕容玄的计划是什么,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自然也不敢打草惊蛇,只握紧手中的枪杆,努力地让自己站得笔直,不露一点破绽。 比赛的主判官先介绍了一下比赛的项目,然后说道了一番比赛的要求和注意事项,最后有请太子殿下做总结性发言。 太子的废话倒是不多,一脸温和的笑意,扬手一挥道:“那就开始吧。” 五彩的旌旗迎风招展,红色的擂鼓响声雷动,演武场周围放置的十八般武器反射着太阳的光,照得这冬日陡然间温暖了许多。 各位参赛选手也脱掉了身上的披风和外套,只留下一件紧身衣,一个丈步跳上擂台。 何为人才? 天文地理样样精通是人才,文韬武略的也是人才,而对于一个将领来说,能够带好队伍大胜仗,那就是人才。 比武一共分为三部分。 文试,考验智谋韬略。 武试,考验个人能耐。 还有最后一个实战,考验的就是行军打仗的真功夫。 第一项文试就难倒了许多大老粗。那些在战场上可以挥刀自如的将军们,握起笔杆子来的时候,竟发现自己的手是抖的,生怕稍稍不注意就会把笔杆折断了过去。 不过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因为事先知道比赛的流程,所以每个人都临时用功背了几篇文采斐然的古人大作,以期能够蒙混过关,顺利地混到第二场去。 只要混到后面去就好了呀,比武比带病打仗,这里谁不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可惜出题者好像不给他们蒙混过关的机会,第一关的题目,就让好大半的人愣在了那里。 “啥?题目是啥?俺怎么好像没听清楚?” “我听清楚了,可好像没怎么懂。” “论大邺东西南北四面地形结构的差异性,是让我们写这个吧?” 背的范文明显套不上,不会写的将军们只能是大眼瞪小眼。而会写的,自然是组织语言奋笔疾书以求能都来个开门红了。 狄长风和那殷源武的桌子是挨着的,两个人头也没抬一下,手下笔走龙蛇,挥毫洒墨,像是要比个高低似的,速度一个比一个的快。 一炷香的时间为限,却还在燃烧到一半的时候,狄长风和殷源武同时举起了答卷—— “我做好了!” “我做好了!” 旁边负责监考的人立马上前去收了卷子,两人几乎同时将答卷交到那监考人的手上。 “狄小公子好像状态很好啊。”殷源武侧过头看向狄长风,轻嗤了一声。 狄长风因为还在守孝期间,所以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再加上一脸黑沉的表情,看起来既淡漠又凌厉,让人看不懂他的情绪。 他只是掀了掀眼帘,冷冷地说了一句:“多谢。” 这话说的,毫不谦虚地居然就给应了! 殷源武记得前些年狄老将军回京带着这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屁孩回来的时候,那脾气简直火爆得不得了,像霹雳弹似的几乎一点就炸,经不起任何挑衅。 如今,竟也学会忍一步退一步,四两拨千斤了? 殷源武冷哼一声,双手负在身后,一脸志在必得的模样。 就算是真有点进步了那有怎样?考核的题目他早已知晓,那负责收卷的监考人员会将他花重金让人写的策论与他自己写的那份替换掉,他狄长风根本不沾一点优势! 就算是让他侥幸到了第二关,呵,那不才是真正的开始吗? 一炷香完毕,所有的试卷全部被收,而后由监考官将名字蒙上,火速地送上了考官台。 考官台上坐着的全部都是朝廷之中有威望的人物,比如苏相,比如沈老国公,比如翰林大学士钟思翰等等等等,只不过宁玉槿刚刚所有注意力都去关注墨敬骁了,也没怎么注意到他们。 几乎没等多久,他们就已经将名次给排了出来。 其实也要不了多久,剔除掉交白卷的、文不对题的,然后就是写得好的或者写得不好的了。 出乎宁玉槿预料的是——狄长风夺了第一场比试的第一名。 别说她给蒙了,就是高位上的太子、景阳王,擂台上的殷源武等人,都不由得愣了愣。 不可能啊,那几个书生都是盛京城里小有名气的,那写出的文章也都是被人传诵抄录的,他们几个人才集成的这篇文章,怎么可能不及狄长风? 要知道狄长风一直都待在军营里,狄老将军也不可能教他读书写字,唯有慕容玄带过他一段时间,他能写出个什么东西来? 这样一想,殷源武自然不服,开口道:“相爷,你能否将狄长风的卷子给我一阅。” “自然可以。”苏相当即就将已经启封的试卷交到旁边的监考官手里,那监考官立即给殷源武送了过去。 他拿起来细细通读一遍,不由脸色有些难看。 这些……这些都是狄长风写的? 苏相转身冲着高台上的几位道:“狄长风的文章,将东南西北的地域差异论述得条理清晰很是详细,虽然没有什么华丽辞藻,但是却让人一目了然。就是我们这种没有带兵打过仗的,也能看得清楚明白。而殷源武的文章,看起来粉雕玉砌,极近花样地玩弄笔墨,却飘乎绕乎,让人不知所云。” 而有一点苏相没有说,他们这些在文坛混久了的老资格,看见一篇文章的起头就差不多知道是谁的文笔了。那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他早已经见过太多了。 “所以这第一场,是狄长风的头筹咯?”太子目光落在景阳王的脸上,嘴角倒是扬了扬笑,显得饶有兴味。 269 威胁 人也许只有经历了跌倒、伤痛、孤独等等的各种负面情绪,才会在黑暗之中慢慢爬起,一步步走向黎明。 就好像种子的真正成长,总是要在暗黑的泥土之中经历一段漫长的萌芽时期。 狄长风的突然冒头,也正如此吧。 所有人都惊异当年那个毛头小子的蜕变,本来并不怎么在意他的,都有些震惊地看向他。 可是没有谁知道,这段时间的日日夜夜,他将清辉堂那个沙盘上的每一个山丘、每一条河流,都挨着挨着地摸索了个遍,有些不确定的地方,就找地理志来反复验证确定,直到全部弄懂搞清楚。 所有的付出都是有收获的,只是迟与早而已。 狄长风听到自己第一名的消息,也没怎么欣喜,只默默地转身下了擂台,去看台上找慕容玄去了。 第一次的胜利并不代表着什么,因为是淘汰制,第一轮只要稳住前十进入第二轮就行了。 殷源武目光阴测测地望着狄长风的背影,双手蜷握成拳,压抑着自己满心的愤怒情绪。 第二轮,第二轮才是见真章的时候! 场上的气氛剑拔弩张,场下宁玉槿比谁都还紧张。 她的眼睛满场地乱飞,一会儿落在狄长风身上,一会儿落在慕容玄身上,一会儿又落在墨敬骁的身上。 墨敬骁一直在高高地看台上淡漠地看着底下的一切,脸上是他招牌的毫无表情,让人读不懂丝毫情绪。 慕容玄偶尔会抬起头来看上面一眼,又赶紧地回过头,给狄长风交代些什么。 狄长风点了点头,没休息多久,就上台开始抽签了。 比武采用的是对抗制,随机抽签,两两一组。 宁玉槿在下面用怨念小声地碎碎念:“别抽到殷源武,别抽到殷源武,别抽到殷源武……” 也不知道是狄长风的人品问题,还是宁玉槿的乌鸦嘴太灵验,殷源武拿着同狄长风一样的号码勾唇一笑:“真巧啊,咱们又遇上了。” 狄长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伸手将手中的号码牌递给了登记官。 殷源武比狄长风差不多要大十二岁,在他看来跟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实在没什么好计较的。可是一想到他是墨敬骁推选的,又在第一场比试当中压了一筹,他就恨不得将他的胳膊腿全部卸下来了。 这个臭小子,和墨敬骁一样的讨厌! 宁玉槿这会儿真真是急得跳脚,可是目光在慕容玄和墨敬骁两边扫了一遍,却不见两人有丝毫异常的表现。 难不成,这两人一点也不担心狄长风吗? 还是,他们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且容不得她想那么多,擂台比武就已经开始了。 她心不在焉地看了两组,等到狄长风和殷源武上场的时候,她就像是嚼了两根甘草似的,瞬间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就清醒起来。 两方互相见过礼,一声“开始”之后,便在台上你来我往地过起招来。 这段时间狄长风一直潜心研究兵法,每日认真练武,又有墨敬骁随时指点着,那进步是极快的,过起招来也能招架从容。 殷源武没曾想狄长风还有些斤两,不由得下手越发地狠了,一个锁喉直袭狄长风的喉咙。 狄长风一个仰头闪过,被逼退几步,手撑在了后面的兵器架子上。 眼见殷源武过来,他随手抽出一杆银枪,挽出个枪花就直刺了过去。 “好!” 下面爆发出一阵叫好的声音。 狄老将军就是凭借一杆长枪打下了那么多的胜仗,狄长风虽然没墨敬骁那悟性,但是自家枪法,耍起来那还是十分趁手的。 宁玉槿这还是第一次见狄长风动真格的,以前每每和她作对都败得极其憋屈,想来他若是真来和她动粗的,哪里还有她戏弄他的份? 见狄长风渐入佳境,宁玉槿总算是松了口气。 难不成慕容玄和墨敬骁一点也不担心他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觉得狄长风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获胜? 现在看来,也不无可能啊。 宁玉槿见殷源武随手抽出一把大刀,同狄长风你来我往过了几十招,她还没看出点头来,就见殷源武一下子逼近狄长风,几乎抵到他的面前。 狄长风银枪横挡,拦住他的攻势,两人四目相对,分外仇视。 殷源武拼尽全力也没法子将大刀送进一分,心里暗暗道:他倒是小瞧了这小子。 想罢,他突地勾唇,阴笑一声:“狄长风,你不想要定王殿下的命了吗?” 狄长风手中的银枪松了一下,而后又猛地顶住。 他俊眉压低双目,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你说什么?” “呵,我还以为你不会怒呢。”殷源武笑得轻松,手中的力道却不松懈一分。 狄长风不接那些废话,径直地又问道:“你们对定王殿下做了些什么?” “没做什么啊。定王殿下如今好好地坐在那里,你没看到吗?” 狄长风抬起头来朝看台上看了一眼,还没怎么注意墨敬骁,就被殷源武一个强推,直接推撞在了兵器架上。 “哐当当……哐当……” 各种兵器散落一地,狄长风踉跄了两步这才稳住身体,单手捂着胸口,眉心一紧。 宁玉槿在下面急得差点跳了起来,小屁孩到底在搞什么?正干架呢,他分什么心! 孰不料这才只是个开始,这回殷源武直接把手中兵器丢掉了,一步一步走到狄长风的面前来,直接伸脚踢了他一脚。 那一脚着实实在,落在胸口上,一下子就将狄长风踢开了好远。狄长风趴在擂台上,嘴角边一抹艳红,鲜艳夺目。 周围的人没有喊停,殷源武也没打算放过他,慢腾腾地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揪住衣领将他弄了起来,再狠狠地一记左勾拳。 狄长风的脸上当即就起了红印子,另一边嘴角也溢出了血丝。他却不做丝毫反抗,任由殷源武折磨。 这陡然的变故将宁玉槿弄得揪心不已,她觉得她现在必须得去找慕容玄要个说法去。 可脚步才刚刚挪开一些,就听一旁有清冽如泉的男声响起:“三小姐这是要哪里去?准备玩忽职守吗?” 宁玉槿听到这含笑的声音,当即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了一句:靠之!老娘都这副鬼样子了居然还有人认出来?! 270 你,要不要求我 声音分外的熟悉,语气尤为的讨厌,那来人是谁就已经不言而喻了。 宁玉槿顿时闭上眼睛纠结地皱起了整张脸,不由郁闷暗道:“丫的,怎么偏偏会在这里遇见他?” 睁开眼,回过头看向来人。 他倒不再穿着他那寒碜的灰色长衫了,一身赭色的官服贴合地穿在他的身上,倒是别有一番器宇轩昂,看起来人要正统多了。 可是唯有那双桃花眼,光华熠熠,魅然万分,让人忍不住心生警惕。 “祁大人,可真是好巧啊!”宁玉槿咬着牙挤出笑,跟他打招呼道。 既然都被他看出来了,再装傻那就实在不明智了,她决定还是走一走迂回路线。 祁越将一身铠甲的宁玉槿上上下下地看了个遍,抿唇一声轻笑:“三小姐穿什么都别有一番味道。” “我谢您的夸奖嘞,不过你能不能不要站在我旁边?”宁玉槿翻了个白眼,有些不耐地看着祁越。 这家伙那么显眼,偏生还明晃晃地站在这里和她聊天,这不是将她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吗?他想害死她不成? “三小姐能站在这里,祁某为何不能?”说罢,祁越好似故意的一般,还站近了几分。 高台之上,一直冷漠无情绪的墨敬骁端茶的手蓦地一紧,茶杯中的茶水摇了一下,洒落一些在外面。 旁边,太子见此不由笑道:“皇叔要不在比赛完了之后还是去休息一下吧,你看你为大邺操劳了那么多年,都没好好休息过,如今疲惫得连杯茶都端不起了,本宫看了极为心疼啊。不管怎样,还是身体要紧不是。” 这么说的意思,就是隐晦地在逼退位了。 墨敬骁不贪念这权势,他若是贪,早在八年前登上龙椅的就不会是承光帝了。 可是如今太子被景阳王迷了心窍,搅得大邺一团乌烟瘴气,他不可能在这时候放弃。 那边,兴王还想着被墨敬骁抢过去宁玉槿,不由得用极小声的声音嘟囔道:“身体好的确才是硬到底,否则娶了小娇妻,不是放在府里当摆设么?” 别人或许听不见,可墨敬骁是何等耳力? 听到这话一记冷眼扫过去,兴旺顿时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言语。 墨敬骁转过头来,没有看擂台上的场景,只看着下面祁越身边站着的那个禁卫军,眉心越皱越紧。 “祁大人,您贵人事忙就先去忙着,老是跟着我像什么话?”宁玉槿边说目光边往擂台上瞥,都快急得叫了起来。 狄长风已经趴在擂台上快要站不起来了,那满脸的淤青和浮肿,看得宁玉槿一颗心一抽一抽的。 “怎么了?心疼了?”祁越阴魂不散地围在她周围,开口问她。 “心不心疼关你屁事!非得老娘让你滚你才滚是不是?”宁玉槿好话说尽都没法让祁越离开,这会儿干脆地就爆了粗。 却不想祁越根本不在意,反倒是凑得更近:“我有办法叫他们停下来,你要不要求我?” “求你?”宁玉槿歪着头看向祁越,不信他有那么好心,“你有什么办法?” 祁越颇为自信地道:“办法自然是有,你该问,要什么条件。” 宁玉槿想了想,突地道:“你不是给了我一幅画吗?你说那个可以抵一个愿望的!我现在就要用那个愿望,你帮我把狄长风给救下来!” “好啊。”祁越倒是答应得干脆,直接伸手道,“画呢?” 宁玉槿愣了一下,道:“画……在家里。” “那就不行了。你没有带画过来,交易就不成立,所以你还是答应我一个条件吧。” “不是,那明明是你答应的了啊!”宁玉槿眼角一抽,有些受不住地道。 “是我答应的,用画换一个愿望。可是就像是钱能买东西一样,你如果没带钱,老板会把东西给你吗?” 祁越的歪理听起来却莫名地有些道理,宁玉槿一咬牙一跺脚,愤愤地道:“你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祁越脸上笑意浓盛,一丝邪魅意味嘴角流露,“你只需要亲我一口,我就答应你。” “祁越!”宁玉槿这回连客气都懒得了,直接呼他大名。 祁越目光落在擂台上,慢悠悠地道:“唉,他好像快被打死了。” 宁玉槿闻言连忙地抬头去看,眼眶里一热,差点就要飙泪出来——狄长风这会儿满脸的血,已经被揍得看不清楚脸了! 慕容玄,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为什么还不叫停?为什么还不叫停…… 墨敬骁,你怎么忍心让你视为亲兄弟的小屁孩受这样的苦,为什么…… 心里某处好像狠了心,转过头看向祁越的时候,她几乎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祁越,你说话算数!” “自然。”祁越看着宁玉槿一步步地接近自己,嘴角的笑弧扬高了一些。 如此大庭广众,如此众目睽睽,他好似一点也不在意,只等着她过来亲他一口。 宁玉槿的目光却森寒了一下,袖下手指轻动,有银针从指缝中滑出。 两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宁玉槿手臂慢慢扬起,准备被祁越来个出其不意。 臭男人,让你落井下石,今日非得让你尝一点苦头不可! 孰不料亲没亲成,手没下成,却被陡然间传出的一个命令给全部打断了。 有禁卫军上来接替他们的岗位,宁玉槿当即随着队伍退了下去。 这样正好,她也不用想办法开溜了。 可万万没想到,祁越跟阴魂不散似的,在她准备溜到慕容玄那处的半路上,突地出现,挡在了她的前面。 “三小姐,我可还等着呢。”祁越指了指脸,双手报臂,靠在宁玉槿前面的墙上。 “给你!”宁玉槿将头盔摘下来丢给他,当即从旁一绕,就准备开跑。 却没想才跑了两步,就被人揪住了后衣领给拖了回去。 宁玉槿一个怒目给祁越扫去:“你还叫帮手?!” 却见祁越身后也冒出两个人来,将他也给制住了。 他耸了耸肩,颇为无奈地对宁玉槿道:“很明显,这不是我的人。” 宁玉槿顿时吃惊了:“那他们是……” 还没来得及细想,她就觉得眼前一黑。 他丫的,那些臭家伙,居然把她给装麻袋了! 271 身陷囹圄 271身陷囹圄 弯钩皎月一盏,挂在嶙峋的山峰之上,看起来像是镶嵌在王冠上的金镶玉钻,却清冷冰凉得没有一点人间气息。 寒冷的夜风呼啸着刮过,呜咽的声音像是深闺怨妇如怨如慕的哭泣,不停地回荡在附近。 黑暗,冰冷,所有的一切都沾上了这两个词语。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宁玉槿手指微微一动,眼睫颤了颤,却没有睁开。 她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皇家演武场中,祁越拦住她的那一幕。后来怎么样了来着? 好像……来了好几个人,将她和祁越……套麻袋里扛走了! 记忆好像清晰了一些,宁玉槿陡然睁开眼睛,骂咧了一句:“丫的,谁这么没公德心!” 狄长风在比武台上危在旦夕,墨敬骁被太子和景阳王控制在手里,她必须得去找慕容玄问个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可,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居然还冒出几个人绑她? 她平日里遵纪守法尊老爱幼,也算得上一个五好小青年了,这到底是谁吃饱了撑着,来找她晦气? 且不管是谁了,还是先逃出去要紧。 宁玉槿目光环视一下周围,连忙地观察地形。 身边的环境好像是一处天然的山洞,有细小的水流从山洞顶上渗漏下来,在洞中滴答滴答地响着,有点地方还长满了青苔。 而在最右边,一道大铁门镶嵌在两边的石缝当中,中间缠绕了一圈铁链,落了一个罗盘大小的锁,将他们牢牢封死在里面。 “我靠,这么狠,这让我们怎么越狱?”宁玉槿不由得细声嘟囔一句,起身准备去右边看看,那里有一道光亮透进来,像是最后的希望之光。 可是刚刚用手撑着地面准备起身,却发现手心按着的地方很是柔软。她一时奇怪,却碍于光线不好,只能伸手再四处地摸了摸。 等这里摸了一会儿、那里摸了一下之后,终于有声音忍不住道:“三小姐是在勾-引祁某吗?” “呀,祁越!”宁玉槿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那软软的是什么了,一个仗步跳开一些,有些心虚地道,“我没注意你在下面。” 她是被人套了麻袋之后扛在这里来的,那抗她之人一点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一路上颠簸得她差点想吐,那脑袋里自然是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一片,也就没有在意那么多了。 再来,她醒来之后注意力都搁在别处去了,还真没注意到祁越的动向,所以刚才的举动,真的是无心无心无心无心的啊! 话说,她刚刚到底有没有摸到重点部位上去? 越想脑袋越乱,宁玉槿干脆恶人先告状:“这山洞那么大,你干嘛一定要挤过来,还硬要挤在我身下来,你有病忘记吃药了吧?” 看不清的一团模糊黑暗里,祁越似乎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只出声儿道:“祁某也是刚醒,结果一醒来就感觉三小姐的手……” “我……我去看看有没有出路。” 宁玉槿觉得自己再和祁越说下去就绷不住了,赶紧地起身,朝着有光的那方走去。 可是才刚刚走了没几步,就感觉脚腕上一疼,有铁链的声音在山洞之中突地响了一下。 宁玉槿低头去看,真真是忍不住想骂人了:“这脚上这个又是什么玩意儿?” 她刚刚竟然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脚上还套着这么个东西! 祁越伸出脚来晃了晃,也发出铁链叮叮当当的声音:“脚链,真不错,一人一个。” “不错你个头啊,怎么不两个都给你?”宁玉槿对祁越实在是生不出好脸色来。试想一下当时若不是他拦着,她指不定已经去到慕容玄那里了,又怎么可能沦落到这一步来? 伸手拉起脚上的镣铐,她一路摸索着来到了一个山壁的突起处,用力地扯了几下,最后只能无奈地放弃:“这铁链是钉在这石头里面的,想弄出来根本不可能啊。” 除非是一个力大无穷的大力士,或者是有武功的高手在场。 可是目光瞥向刚刚声音传来的方向——她和祁越,明显不是。 “三小姐,刚刚我说的话,还算数哦。”祁越显然没有一点身陷囹圄的困顿感,反倒是以一种十分悠哉的姿态,躺在这略显潮湿的山洞里面。 宁玉槿一听这话就没好气地回一句:“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了,难不成你还能飞奔回去叫停比赛?祁越,你别逗了。” “我可没说假话,只是交换的内容换了一下而已。”祁越语调含笑地开口,“要不你亲我一口,我帮你弄开这脚链?” 宁玉槿自己试了好一会儿,却根本没办法弄开一星半点,反倒是把自己的脚腕弄得生疼生疼的。她有些气馁地盘腿坐在地上,对祁越依旧没什么好声气:“你能弄开这脚链?那你怎么不先弄开你自己的?” “有月有佳人,如此良辰美景岂能辜负?祁某又何必浪费那等无谓的时间,来做那等毫无意义的事呢?” “油嘴滑舌。”宁玉槿冷嗤一声,细细念叨道,“不能就不能,又何必逞能?” “三小姐这话就说错了!”祁越的声音突地想起,接话道。 宁玉槿吓了一跳,杏目微瞋无语地看着他:“你猫耳朵啊!” 她说这么小声他居然都能听到! “祁某别样本事没有,唯一能做的,便是倾听三小姐你内心的声音。”深情款款的语调,加上祁越那本来就好听的声音,听起来还真有几分醉人。 而且若是说这话的时候他还用他那双魅惑人心的桃花眼看着你,那简直没救了…… 宁玉槿扯了扯嘴角,呵呵笑了两下。 能倾听她内心的声音?那怎么没听到她是怎么骂他的? 却听祁越又道:“祁某从不会失信于人,更不会失信于三小姐。祁某既然说能做到,那就自然能做到。” 宁玉槿刚想讽刺他一两句,却见黑黢黢的山洞之中闪过一串火花,紧接着就是铁链松动的声音。 她连忙地伸手去拉套在祁越脚腕上的那条铁链,拉了半天拉到头了却也只有半截,竟真的被他给弄断了! 272 出来混,果然是要看脸的 272出来混,果然是要看脸的 亲,还是不亲,这是一个很是严峻的问题。 亲了,她生是墨敬骁的人,死是墨敬骁的鬼,那不就给他戴绿帽子抹黑了吗?她的定王妃还要不要做、她和墨敬骁以后还要不要处了? 不亲,她的脚镣没办法打开,她就只能被动地待在这个潮湿的山洞里,等待着自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命运。到时候命都没有了,定王妃神马的,都是浮云啊浮云。 思来想去,本来试图着说服一下自己,亲就亲了,在现代和外国人见面亲脸颊那就是个礼仪。可是心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竖起了一道坎,将她自己牢牢定位在了墨敬骁女人的位置。 只要有这道坎在,她永远无法说服自己去做这样的事。 所以理所当然的,她拒绝得十分干脆:“亲,亲你个头啊!” 祁越当即走到她身边来,还颇为正经地道:“嗯,如果三小姐愿意,亲头也是可以的。” “……” 宁玉槿华丽丽地囧了。 滴答……滴答……滴答…… 祁越走到滴水的地方,用手接了一捧水过来,喂给宁玉槿喝。 宁玉槿早已经又累又渴,自然不会拒绝,当即伸长了脖子去,将那手心中的水汲取了干净。 祁越见此忍不住一阵摇头:“有时候真搞不懂你,怎么那么倔呢?” 宁玉槿一甩头,颇有气场地道了句:“老娘像那么没原则的人么?” 祁越笑着摇了摇头,从金丝墨黑的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来:“这匕首我是用来防身的,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宁玉槿开口打断道:“那你塞鞋里不怕伤着自己?” 祁越:“……” 有时候觉得和宁玉槿沟通是件很容易的事,因为很多问题不用提出来,她便知晓明白,通透明了。 但是有时候又不得不承认,和宁玉槿交流简直就是人生最大的痛苦,她冷不丁地蹦出一句话来真让人不知道怎么回她! 祁越这会儿也觉得两人不能够在一起愉快地玩耍了,所以干脆缄默不语,只一手拿着匕首,另一只手拉过宁玉槿脚腕上的脚链,狠狠一刀。 金属与金属地激烈碰撞,在这样黑暗的山洞里,闪出一串漂亮的火花,像极了那转瞬即逝唯美至极的烟火。 宁玉槿却显然没有注意力关心这些的,她提了提脚,看着挂在自己腿上那半截的脚镣,抬起头来有些不解地看向祁越。 祁越也看着她,即便隔着漫天的黑暗。 半晌,宁玉槿终于开了口:“祁越……” “嗯。”祁越轻轻地应了一声,嘴角弧度慢慢扬起扩大。 “你丫是不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啊?亦或者是刚刚被人上身了?还是突然间良心大发了?你这样子让我很惶恐啊,让我觉得面前好像站着的是另外的人啊。祁越你别吓我了成不?这个时候我可是经不起惊吓的。” 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吐完这段话,宁玉槿倒是长呼出一口气,却没看见祁越刚刚满脸的笑意在一瞬间消失了个彻底,然后又在一瞬间变成了与周围光线一样的颜色,黑沉不见底。 想让宁玉槿感动真真是一件无比棘手的事,她总能一句话将一切事情都打回原形。 祁越不得不承认,每次遇上她,他就没好好的胜过一回。 “行了,能走就起来走,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出路。这救你的一回,没让你亲我,却终归是欠着我的,等出去祁某可是要让三小姐用其他来还的。” 看吧,这才是祁越的真面目! 宁玉槿觉得好像验证了心里的想法似的,心情竟突地变好了许多,就算听到那句“用其他来还”,也没怎么在意。 有时候人的心境真的奇妙得紧,对你不好你会失落会怨恨,对你好,那还得看看是谁,能不能接受,接受了会不会有什么代价。 亦或是还有一种,当你接受了别人对你的好,那便是一种辜负。 宁玉槿拍拍屁股起了身,同祁越一起,朝着山洞有光亮的一头慢慢地走了过去。 没走几步视线就开始开阔起来,有月亮的光斜斜地照射进这里,也能让人看见山洞里的一些具体场景了。 比如,那些森森的白骨,那些腐烂得一碰就散的衣物。 在这个山洞里,有很多这样的场景,好像这里就是个堆死人的地方,所有的血肉都化为这里的尘土。 宁玉槿血淋淋的人都不怕,如何会怕这些骸骨?她甚至还会走过去检查一下地上的骨头,对着月光仔细地辨认是饿死的还是被毒死的。 “三小姐可真是……胆识过人。”看着宁玉槿对一些死人骨头感兴趣,祁越对宁玉槿的印象又重新刷新了一次。 宁玉槿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反正也逃不出去了,我就想着休息一下呀。可是休息的时候脑袋总爱胡思乱想,我想还不如找些事情来做呢。” 逃,是的确逃不出去了。 他们两个一直地追随着那抹月光到了山洞的尽头,才发现山洞的这一面,是云绕雾缠的万丈悬崖,一出去那便是粉身碎骨。 不得不说这座监牢选建的地方真的是太好了,上下左右都是石头,连挖地洞越狱的可能性都没有。山洞的一面是罗盘大的挂锁,另一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简直完美得让人找不到丝毫的退路。 也莫怪宁玉槿查看完地形之后,也彻底放弃了反抗。 祁越在那里看宁玉槿摆弄了一会儿骨头,终是耐不住了,说话道:“三小姐,要不你求我,我救你出去?” 又来! 可是有了脚链的事之后,宁玉槿对祁越说的话有了丝动摇,不由得放下手中的骨头,抬起头看向他:“你要我怎么求你?” “简单,叫一声好哥哥。”祁越又开始眉目含笑地往宁玉槿面前凑了,那模样简直像是在诱哄小妹妹。 宁玉槿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很想问祁越的身体里面是不是住了两个人? 可是有时候人比人就是气死人,比如这祁越,明明表现得就像个等徒浪子,可是那脸上皮肤白皙,五官俊美,眸子微挑间似绽了两朵妖冶的桃花,竟好看得像一幅画,让人好好地惊艳了一把。 宁玉槿默默垂眼摇头。 出来混,果然要是看脸的。 273 求之不得 273求之不得 宁玉槿像是要一根筋到底了,死活不肯向祁越服丝毫的软。 祁越也发现了,无论他是来硬的还是来软的,她宁玉槿就是个软硬不吃。 最后两人僵持着,直到那抓他们的人到了,他们的目光才齐齐地移动到右边的门口处。 两簇火把的光窜了进来,将山洞的石壁照成温暖的橘黄色,让这些长满青苔潮湿的洞壁,也显得不是那么阴森恐怖了。 而在那火光包裹之中,一人领头,带着四五手下慢悠悠地走到了大铁门那里。 宁玉槿眯了眯眼睛才适应那光线,目光落在来人身上,当即一声惊呼出声:“殷长荣!” 怎么也没想到,抓她的人,居然是他! “宁三小姐,可真是好久不见了。亦或者,称你做宁三?”来人一身靛青色锦衣华服,金镶玉的腰带束在腰间,头戴紫玉冠显得华贵非常。 他抬起下巴,趾高气昂地用眼睛余光瞥向宁玉槿,眼神之中全是浓浓的杀意。 宁玉槿一听那声“宁三”,便知她陷害殷长荣的事情给暴露了。当时她在太白楼中的时候与殷长荣不过是打了个照面,殷长荣甚至只看到了一个她的侧脸,这居然都能查到她了,看来也是花了血本的了。 既然已经如此了,宁玉槿反倒是放开了,十分自然地道:“都可以,随便叫。名字嘛,不过一个代号而已。” “我看还是叫你定王妃比较好吧。因为不知道过了今日之后,你这定王妃还在不在了。”殷长荣阴测测地笑了一声,笑中好像有很多意味。 宁玉槿有些没听懂这些话,到底是墨敬骁出事了预示着她当不成定王妃了,还是殷长荣准备今晚对她动手了? 一想到墨敬骁,她刚刚平稳的心跳又漏跳了一拍,双眉压目,眯眼望着殷长荣:“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的意思自然是,把你欠我的,都从你身上讨回来!”殷长荣阴狠地压低了双眼,从牙缝之中蹦出这几个字。 宁玉槿听到这话心知不好,一摸身上,才发现她带的几个小药袋居然都不见了,这可真到了穷途末路了。 外边,殷长荣已经让人打开了监牢的门,他同两个手下一起走进了山洞中来。 宁玉槿见此心头一喜,抬头去看祁越,给他使了个眼色。 这殷长荣简直是送上门来找死,如果出其不意制服了他,那就可以威胁他带他们出去了。 不过祁越显然没打算这么做,他甚至缓缓地开了口,打算同殷长荣讲道理:“殷世子,你看,你原本只是打算抓她的,而我只不过是当时和她在一起,所以被误绑来的,所以你是可以完全放了我的。再来,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同景阳王爷也有些交情,还请世子看在王爷的份上,将我放了吧。” 宁玉槿听了这些话可真的是无语了——祁越不会是打算弃她而去了吧? 不过显然她的担忧没有必要,因为殷长荣直接一句话将祁越打了回去:“呵,你是太子的人,太子是我们殷家一统天下的头号敌人,你认为你逃得掉?” 宁玉槿还以为景阳王是要控制太子,自己当个掌实权的摄政王,却没想到他们更直接,想让这大邺的天下姓殷! “你们要对太子怎样?”宁玉槿虽然对太子没什么好感,可是个人情绪是不能和大局相提并论的。太子若是没了,那可真是要闹出天大的乱子来的。 殷长荣似笑非笑地走向宁玉槿,手中拿着一根小皮鞭,边走边道:“你这人倒是好生奇怪,没空关心自家夫婿,到时有闲情逸致关心其他男人。别告诉我,你和太子还有一腿啊?” 说话间,他目光在祁越和宁玉槿两人之间来回梭巡了一圈,突地笑道:“差点忘了,祁大人也是跟宁三小姐提过亲的是吧?你说今晚那么好的日子,要不要爷成全你们一下!” “你敢!”宁玉槿冷目瞪着他,厉声一斥。 当真是小人得志,当时知道他放出来的时候就应该让影卫重新抓回去的。还以为是只没头没脑的猪,却没想到她却在这个阴沟里翻了船! 祁越脸上倒是浮现一抹笑意,慢条斯理地道:“世子若是肯成全,祁某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祁越!” 宁玉槿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接殷长荣的这个话,一脸惊愕地看向祁越。 祁越摊了摊手,对她说道:“反正咱们俩也活不过今晚了,还不如开开心心的过完。既然世子都愿意给这个机会了,你也从我这一回吧。” 宁玉槿这会儿想脱鞋扔祁越脸上去。 “滚你丫的蛋!祁越,老娘这辈子不想再见到你!” “哟哟,看来宁三小姐不太愿意啊,祁大人,要不要我帮帮你?”殷长荣一脸不怀好意地在宁玉槿身上打量了一番,随即拍了拍手,“把爷的好东西拿来!” 一个手下捧着个朱红色的小盒子到了殷长荣的面前,殷长荣取过打开,笑眯眯地从里面取了颗米粒大小的白色药丸递给祁越:“这是从塞外弄过来的飞燕丸,效果是一等一的好。这会儿她骂你,一会儿她可得哭着求你。祁大人,良宵苦短,可得好好享受哦。” “那可就多谢世子了。”祁越倒是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脸色一直如常,竟不觉一丝尴尬的。 宁玉槿只能说——这丫脸皮厚得都成精了! 原本以为这样殷长荣会走,却没想到有人为他搬了桌椅酒菜过来,看样子他是要坐在外面看着他们那啥啥了! 宁玉槿咬牙暗骂:这个下流卑鄙龌蹉无耻的混蛋! 眼见殷长荣要走出去了,这次机会过了,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了! 宁玉槿不管祁越到底是如何打算的,她搜出贴身携带的那几根防身用的麻醉银针,快步走过去对着那两个手下一扎,随即一个狠扑将殷长荣扑倒在地,举起拳头就是一记狠揍。 祁越看着那些打手们一个地从门外涌了进来,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 274 最毒妇人心 宁玉槿不是没有头脑的那种人,可是不得不承认,刚刚那一扑她的确有些头脑发热。 这会儿眼见殷长荣的无数帮手从门外涌了进来,她的眼皮也忍不住跳了跳。 殷长荣被宁玉槿撞在地上撞得手也疼脚也疼,还被她狠揍了几拳,当即就发起狠来,冲着涌进来的那些人嚷嚷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爷把她抓起来!抓起来!” “闭嘴啊你!”宁玉槿坐在殷长荣的背上,刚刚已经用她的脚镣将他的双手反绑在了背后,也不怕他反击,伸手就给了他一个大栗子。 殷长荣脑袋吃痛,越发恼怒,心里已经想好了千百种整治宁玉槿的方法,就等着将这笔账好好地讨回来了。 却不想自家手下没有先抓住宁玉槿,他却反倒是更危险了一分。 只感觉脖子处有些凉意,一根尖锐的东西抵在喉咙口,冰得他所有的情绪都生生退散一大半。 宁玉槿俯身在他耳边,恶狠狠地道:“让他们闪开!否则老娘要了你的小命!” 殷长荣听到这话不由得冷哼一声:“就你?” 不过是一个养在深闺每日教习书礼刺绣的小女子,拿着一根绣花针就要把他怎样,也真是太天真了吧? 宁玉槿见周围围拢过来的人没有停止的趋向,不由眯了眯眼睛,反倒是轻笑出声:“殷长荣,你这是小瞧我?可你也不想想,是谁轻而易举就将你送进了死牢,是谁刚刚把你身旁的两个狗奴才撂倒?你要真不想要自己命了,行,老娘最喜欢乐于助人了,绝对会让你死得有特色,死得有价值,死得其所!” 说着,手上一用力,银针尖碰到了殷长荣的皮肤。 殷长荣左右看了看,果然见自己两个属下刚刚被宁玉槿碰了一下之后就躺着了,又加上宁玉槿在耳边说的那些话,心里本来就产生了动摇,等那针尖刺近皮肤,他当即就投降了:“别别别!你别乱来!你放下武器,咱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有话好说”那就是真的好说了,宁玉槿真怕殷长荣不怕她的威胁,直接让人拿了她,那可就真的没法了。 她身上携带的防身用小药袋都被收刮了干净,只剩下了这几支贴身携带的麻醉银针。麻住个别人还没问题,可要是对付大部队,那可真是只能“呵呵”了。 她连忙地将银针拔出来,只抵住殷长荣的脖子,免得把他给麻晕过去,开口道:“既然有话要说,那就烦请殷世子将你的手下都请开一些吧。一来人多了阻碍我们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二来我是个弱女子,怕生,这么多人围着我我会害怕,一害怕吧手就容易抖,一抖吧,如果不小心戳到您勒,那可真是罪过罪过了。” 弱女子,还会害怕? 就她这彪悍模样,会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 殷长荣嘴角一抽,却还是怕宁玉槿“不小心戳到他”,只能让众人都退下。 眼见着那些人一个个地退下了,宁玉槿这才慢腾腾地从殷长荣的身上站了起来,伸手揪住绑在他手上的锁链,将他也从地上拉了起来。 旁边,一直隐匿当背景的祁越,这会儿才啧啧开口道:“三小姐好本事啊。” 宁玉槿犹记得祁越刚刚说的那些话,心里都记恨着呢,哪里肯搭理他?轻哼了一声之后,冲殷长荣道:“我也不跟你废话,一换一,你放我出去,我安全了便饶过你,否则我也不介意同归于尽。” 殷长荣听到这话眼珠子一转,问:“一换一的话,那祁大人呢,你不管?” “他?管啊。”宁玉槿咧着牙冲着祁越冷意森森地一笑,“我会替他收尸的。” “啧,当真最毒妇人心啊。”祁越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宁玉槿这么说,反倒是笑一笑地回道。 宁玉槿自然客客气气地回了一句:“过奖过奖。比起某些落井下石、趁人之危、不怀好意、居心叵测的人来说,我这水平还是差太远了。” “哪里哪里,三小姐出手果断,狠辣异常,才是我等之典范、世人之楷模。” “惭愧惭愧,祁大人才是万中无一的佼佼者,坑蒙拐骗这等事在你那里都是小儿科了,杀人放火你也当玩儿似的了,把人卖了给你数钱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我哪敢跟您比资历啊?”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损得厉害,听得旁边殷长荣也忍不住插了一句:“爷以为爷已经是大大的坏人了,没想到你们两个才是真正的高手啊!不如这样,宁三小姐你先放开我,咱们三人义结金兰,组成一个三人帮,横行盛京城,你们看怎么样?” 宁玉槿颇为无语地看着殷长荣,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他拙劣的缓兵之计、还是他真蠢到提出这种建议。 “废话少说,带我们出去!”宁玉槿将银针抵过去了一点,却又不敢真隔太近,把他们唯一的筹码戳晕在这里。 可是你若是不来点真格的,以殷长荣的性子,只怕是能磨蹭就磨蹭,能拖就拖,一心等着他那一大堆的手下来救他呢。 宁玉槿也实在觉得那几根银针不是威胁人的料,突地想起祁越那里有把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匕首,当即就将人推了过去:“你来制住他!要是不听话,你就拿匕首往手臂上肩膀上捅,又痛又不会耽误走路。” 殷长荣听到这话身体抖了一下,心里简直十万分个赞同祁越刚刚说的那句“最毒妇人心”。 亦或者,说得更仔细一些,那就是最毒宁玉槿的心,简直黑到没家了! 祁越听见这话便知道宁玉槿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了,不禁莞尔,桃花眼绽开两个极艳丽的弧度。 他伸手拉过殷长荣,将匕首抵在他的背后,还不忘笑着提醒一句:“世子可别乱动哦,刀剑无眼,要是误伤可就不好了。” 殷长荣愤愤一啐:他娘的,这两家伙一丘之貉,谁也不是省油的灯! 275 笑里藏刀 手里有殷长荣做筹码,一切就顺利太多了。 宁玉槿和祁越慢慢地从那山洞监牢之中退了出来,然后让殷长荣命令着那些手下全部进牢里面去,最后落下那罗盘大小的锁头,将所有人都困在了里面。 宁玉槿将钥匙塞进怀里,轻声一笑:“那里宽敞关哪里,受一热!” “受什么?”祁越听见宁玉槿的话,微微皱了下眉,显然没太听懂。 宁玉槿对其又恢复了冷脸政策,没好气地说:“受什么关你屁事?一天管的还真多。” 祁越见真得罪她了,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鼻子,视线飘向了其他处。 殷长荣见此,逮着机会就对祁越小声地说道:“祁大人,像这样凶悍的女子要她作甚?我手里面有好几个绝世美女,绝对能让祁大人眼前一亮,若是祁大人肯赏脸……” 说着说着,殷长荣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一向笑和着没同谁翻过脸的祁越,脸色突地就冷了下来,手中匕首往前轻轻一推。 殷长荣想叫却发现自己叫不出来了,扭过头看向自己的背后,就见那腰部的布料飞快地被浸出的鲜血染红,瞬间就湿了一大片。 宁玉槿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手中举着从那些人手里夺过来的火把一个人冲在最前面开路,还貌似很专业地这里敲敲那里瞧瞧,谨防有什么陷阱。 祁越见此忍不住摇了摇头,轻声笑道:“你这样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你一个读死书的书生懂个什么,还是好好地看着殷长荣,可别让他跑了,还指望着他出去呢。” 宁玉槿头也没回,只撇了撇嘴,以表示对祁越话的不可置否。 祁越倒是不甚在意,目光落在嘴巴一张一张想要说话的殷长荣身上,脸上扬起一个优雅弧度:“你放心,他,跑不掉的。” “嗯,跑不掉就好。”宁玉槿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还不时嘟囔一句,“奇怪了,这殷长荣这会儿怎么变哑巴了,居然一路都没听到他说话了哎。” 祁越一句话带过:“我给他说蹦一个字捅一刀,他就不敢哼了。” “做的对。对付这种人,就是这种方法才行……”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一路上很是奇怪地,居然没有遇见一个拦着他们的人,这就不得不让人生疑了。 “祁越,你有没有觉得这附近有什么不对劲?” 宁玉槿他们这会儿已经走出了那条通往山洞的隧道,如今面前豁然开朗,一大片奇峰险峻,云绕雾缠。一大片房屋错落有致,讲究十分。 没错,这一处的房屋,竟是修在高山峻岭之上的。 宁玉槿倒是知道几处这样的庄子,因为有温泉水,所以盛京城有钱有势的富贵人,也会不惜劳师动众废财费力地弄这么个地方来,供自己玩乐享受用。 这里,大抵就是景阳王府的别院了。 瞧这周遭没一点人烟气的样子,估摸着离盛京城,还镇有不少距离。殷长荣特意把他们弄到这里来折磨,可真算得上是用心良苦。 当然,这些都可以暂且不考虑,这会儿让宁玉槿感觉到不安的,便是那一片房屋的布局。不知为何,莫名地,就让人觉得有一种违和感。 祁越也微微地眯眼看了看,说道:“这庄子修的时候被高人指点过,布局是按照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来设置的。” “这么说,是个迷阵?”宁玉槿一听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就有些懵,这等高深的东西,实在不是她这种人能够理解得了的啊。 怪不得一路至此都没遇到什么人,原来是有阵法做依托,根本不惧他们逃出来啊! “祁越,你问问殷长荣怎么走。” “嗯。”祁越手在殷长荣的背后不动声色地拂过,淡着声音问他道,“知道怎么走吗?” 这会儿殷长荣后腰处那道伤口的血倒是止住了,只是经过这么一折腾,整个人都虚弱得不得了,听见问话也只能气若游丝地摇了摇头。 祁越抿唇笑了一下,声音竟温和了一些:“你知道该怎么说吧?如果骗我,后果会很惨的哦。” 骗他?如何敢再骗他! 殷长荣这会儿才知道,宁玉槿那种嚷嚷得厉害的算什么心狠手辣,这种笑里藏刀的才是最棘手最难对付的! “我过来的时候有人带路,那个人……” “被我们一并给关进牢里了?”宁玉槿想到这里忍不住囧了一下,这算个什么乌龙啊? 瞧见殷长荣点了点头,宁玉槿抬头目光询问地看向祁越:“怎么办?难不成还得再回去一趟?” 你说好不容易从里面跑出来,这再跑回去,算个什么事儿? 再来,这一来一往耽搁太多时间,万一惊动了其他人,貌似有点得不偿失。 想了想,宁玉槿还是看向祁越:“你既然看出这房屋的布局有问题了,那你是不是知道怎么走出去啊?” 祁越抬起头看了那些房屋一眼,慢悠悠地道:“看过猪跑的人,不一定都吃过猪肉啊。” 这句废话的意思就是,不行了。 这一头行不通,那就只能另外想办法。实在不行,她豁出去再回去一趟也是可以的。 不过显然祁越有另外的打算,他目光到处张望了一下,道:“这种地方,应该是有种东西的。” 宁玉槿疑惑非常:“什么东西?” 两人再拖上一个殷长荣,三个人也不进入那房屋的迷阵中去,只在外围走了一圈,目光在崖壁边上仔细寻找。 祁越边走边道:“这房屋建造用的材料,不可能用人力从山底运送上来的,那么就必须得用到轮轴。那轮轴一般就在悬崖边上,我们可以不经过那些房屋,直接将就着运送石料木材的东西下到山底去。” 这话听起来倒是很有道理的样子,可万一—— “他们修好房屋之后就拆掉了呢?” 祁越摇了摇头道:“就算房屋修好了,那这庄子里面日常要用的东西,也是需要东西来运送的,这东西一定有。” 祁越用了“一定”这么个词,说得又如此之肯定,让宁玉槿心里多少有了底,找起来也越发地卖力了。 275 她,想得太多 不得不说他们运气不错,竟还真让他们找到一个。 祁越将殷长荣绑在了旁边的一根树上,然后搬了几块石头在篮子里,扶着宁玉槿让她进去。 “那殷长荣呢?带不带他走?”宁玉槿不清楚下面还有没有人,习惯性地就开口问了一下祁越。 “不用,盛京城现在闹得天翻地覆,他与你是私人恩怨,是不可能带太多人出来的。” 只怕那山洞中关着的那几十号人,就是他的全部。 “可是我看他,怎么好像有些不对劲。”宁玉槿盯着绑在树上的殷长荣看了看,忍不住眉心一皱。 按他那贪生怕死的性子,见他们离开居然没叫嚷起来,真是太奇怪了一点。 祁越这会儿也撩袍进了篮子,用手扳动机关,将篮子从崖上移开,那篮子就开始逐渐往下掉起来。 看得出祁越很会控制平衡,那一边的石头重量放得合适,这一边也用扳手死死地控制住下降速度,那感觉,竟像是坐电梯似的。 祁越见基本稳定了,这才慢悠悠地答道:“这不是他殷长荣的地盘吗?见他人不在,那些人自然会来找的,找到了自然会救下他的。你觉得这样子他还会冒着生命危险跟着咱们吗?” “貌似有点道理。”宁玉槿点了点头,刚刚解开一个疑问,却又有疑问冒了出来,“可是万一那些人没找到呢?” 那殷长荣岂不是要在那里绑到死? “那你是想回去给他松绑?”祁越说道这里的时候,勾唇讥笑了一下。 宁玉槿张了张嘴,一讷。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可能再回去,她想得也的确太多余了。 祁越见她一下子沉默了下去,不由开口道:“有时候人不必活得那么累,关心该关心的人就行了,揣测那么多,操心那么多,也不过是为难自己。像殷长荣这种人,死也是死有余辜,你又何必想这些想那些。” “兴许是各自的观点不同吧。对我来说,很长一段时间里,在我的观点里就没有好人和坏人,只有病人。我的任务是救好他们,他们是高官也好,平民百姓也好,是有钱人也好,还是穷人也好,在我面前,一视同仁。” 她从来不会去探究一个人的本性,因为从上一世从小到大,家庭灌输给她的理念就是“救死扶伤”,所以即便这一世她改变了太多,可是在很多事情上,她下不去狠手。 凡事给人留一线生机,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优柔寡断。不过这一次殷长荣的事,的确是她的疏忽。 或许祁越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她,想得太多了。 当下收了思绪,宁玉槿深呼吸一口气,却也发现,他们的吊篮缓缓地停了下来。 “殷家既然修了庄子在这里,那么这山脚一定有他们家的马厩,我们去偷匹马赶去盛京。” “堂堂大状元居然也用‘偷’这个字,可真是长见识了。” “那就算借吧。” 祁越好像并不在意宁玉槿怎么说他,无论说什么,他都软软一句话就给回了过来,让宁玉槿好没成就感。 不过他说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的,几乎没走多远他们就看见了一处养马的地方,甚至那里还停得有马车。 对于宁玉槿这个没真正骑过马的人来说,马车自然是上上之选,只是被祁越一句话给否了:“坐马车得走官道,估摸着明天中午我们都到不了。骑马的话我们可以抄近路,时间会节约一半。” 这会儿时间紧迫,宁玉槿当然会选择后一种。 听殷长荣话里的意思,景阳王是打算将墨敬骁和太子一并推翻,自己登位了,而镇东军主帅的选拔,就是这场酝酿已久的战斗的开始。 虽然他的话不能信多少,但是无风无起浪,空穴不来风,这盛京城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没谁知道——这也这真是最让人担心的地方。 可选择骑马之后,问题又来了——她根本不会骑马啊!难不成让马骑她? 祁越这会儿挑挑选选地从马厩里牵出一匹棕红色的马儿来,走到宁玉槿的面前:“怎么样了?选好马了吗?” 她这会儿正蹲在地上,一脸纠结的模样:“我选马,马选我还差不多!” 祁越听到这里,好像明白了什么:“你不会骑马?” 宁玉槿鼓起腮帮子,不服气地抬眼瞪祁越:“难不成你个书呆子会骑马?” 祁越“咳咳”了两声,目光望向别处:“不巧,祁某刚好会。” “这什么世道!”宁玉槿忍不住愤愤地一跺脚。 你说她都不会的东西,这个臭书生好像都会,这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吧? “要不这样吧,”祁越想了想,给她出了个主意,“我看你既然不能骑马,那就骑驴好了。不算高,速度也不算快,你就不会怕摔了。我先回盛京去,再让人来接你。要不然你一个人坐马车……对了,你会赶车么?” 宁玉槿无语着一张脸,用一个木然的表情来回答了祁越的问题。 她丫的在家里穿衣服都是香月伺候着,这赶马车的活计什么时候轮到过她? “看来是不会了。”祁越了然,“那怎么办?你什么都不会,只能骑驴了。” “骑驴哪辈子能到?等我到盛京城黄花菜都凉了。”宁玉槿不耐烦地打断,“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早点回去的?” 祁越低垂下头,思忖一下,随即好像有些为难地抬起头来,目光幽深地看向宁玉槿:“要说方法,倒是还有一个……” “什么?”宁玉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 “就是……” “你一个男人,跟娘们儿似的婆婆妈妈做什么,要说什么就说!” 听到这话,祁越倒是没什么顾忌了,开口道:“这个方法就是,委屈三小姐一下,同我同一骑回京。” 宁玉槿眼皮一跳,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你,共同骑一匹马?” 祁越眼里含笑,脸上却一脸无可奈何地表情,耸了耸肩道:“如今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给读者的话: 九九都乖乖更新那么多天了,能弱弱地求几张月票么? 276 另辟蹊径 276另辟蹊径 灰蒙蒙的天色逐渐被天边蔓延过来的鱼肚白所取代,周围墨黑的森林渐渐地转白,一层薄薄的霜将万物覆盖。 宁玉槿与祁越两人一马从一小道上径直地窜了出来,转入了进盛京的官道。 “还有一刻钟左右就能到城门口了。”祁越抬眼看了看前路,心里估摸着距离,如是说道。 宁玉槿吹了一夜的冷风,被冷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脸上也是冻得通红一片,听到这话的时候吸了吸鼻子,大松一口气:“总算是要到了。” 再折腾下去,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命回来了。 祁越见她这模样,有些心疼地道:“让你靠过来些你又不愿意,挡在前面吹冷风的滋味好受吧?” “好不好受我都得受着,这是我的原则问题。”宁玉槿在这上面还是蛮坚持的,就算是和祁越同乘一匹马,该划清的界限还是应该划清的。 更何况,有了墨敬骁那又厚又暖又坚实的怀抱之后,其他人的就好像再也比不上他分毫了。 祁越垂眉敛目,默了一下,没再自讨没趣,只还是有意无意地伸手虚空环住宁玉槿,怕她不小心跌落马去。 一刻钟时间不过晃眼,可是乍眼看去,却仿佛一眼万年。 一向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大邺枢纽、从未有一天萧条的繁华之都盛京,今日居然城门紧闭、戒备森严,将一切都隔绝在外面! 宁玉槿看到这场景的时候,心里不由一“咯噔”,心急地翻身落马,差一点就给跌落下去。 “你小心点!”祁越连忙伸手捞住她,旋即翻身先下马,这才接宁玉槿下了马。 宁玉槿几乎脚一沾地,就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城门口,伸手推了推。 高大的朱红色城门,巍峨雄伟,她小小的个子只有两个金色铆钉的高度,看起来那般渺小。 祁越连马也懒得管了,直接跟在她后面跑了过去:“你不必白费力气了,看样子盛京城已经被封锁了。” 盛京城被封锁,里面是何情况谁能知道?他们就算是紧赶慢赶地赶回来又怎样?城门不开,还不是空谈。 “城门被封锁,那怎么进城?”宁玉槿这时候倒是冷静下来,眉心微皱,垂眸思忖。 祁越抬头看了一眼城门,耸了耸肩说:“这城门就是五六十个人抬木头撞也不定能撞开,从这里进显然是不现实的。” “那就只能去另辟蹊径了。”宁玉槿抬眸看了祁越一眼,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都像是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盛京城是大邺的皇都,里面住了太多达官贵人皇亲贵胄,所以盛京的平稳和安全问题,一直都是京畿防御的重中之重。 也因为如此,盛京城对人口盘查是十分严格的,尤其是墨敬骁回朝之后,又大力整顿了一番,对违法乱纪的事情抓得十分厉害。 但是! 无论再怎么厉害的东西,都有它的漏洞。就好比已经严密成这幅样子的盛京城,仍旧存在很多弊端一样。 前面说了,盛京城里住了太多的皇亲贵胄,也因为如此,这里是整个大邺有钱有权的人集中最密集的地方。 而有钱有权的人大多都见过世面,喜欢追求刺激,又有大把的金钱挥霍,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一些不法分子的目标。 有喜欢独特口味的女子的,有喜欢吃点小药助助兴的,有喜欢奇珍异兽的,有喜欢古墓字画的…… 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找不到。 那这些东西都属于违禁品,他们是怎么运送进盛京城内的呢? 这就是宁玉槿同祁越口中的“另辟蹊径”了,他们一定有他们的通道,否则实在很难解释为什么都检查得那么严了,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东西流通进市场。 “可是我们就算是找到做这种生意的商人,他也不可能将自己的谋生之路告诉我们啊,更何况还是在盛京城这会儿正不安定的时间。” 宁玉槿微皱起眉头,觉得此事有些难办。 可是相比较她冒着被暴露的危险去让城楼上的那些官兵们开城门,她还是宁愿试试这个。 “三小姐的口才向来为祁某所钦佩,相信一定可以说服他们的。”祁越倒是一脸平静地跟宁玉槿说完这句话,不知道他是真的一点也不紧张,还是装得满不在乎。 他好像根本就不怎么着急,连之前殷长荣隐约提到太子可能会出事,他也只是淡淡地听过就算了。 祁越…… 宁玉槿凝了下眉眼,也没再说什么,同祁越一起去找人去了。 他们说的这帮人可不好找,毕竟不是干什么光彩职业的,平日里行事是低调至极,做什么也不甚明显,隐藏得十分的好,让人说不出一丝不好来。 而就是这样,最后反倒是被他们找了出来——找一个什么都不突出来的,其实还真是要点技术的。 宁玉槿和祁越堵上了门,才知道他们找的这个是卖增加情趣的各种小道具的,比如殷长荣手中的飞燕丸,也是从他们这类人手中买的。 那人一见宁玉槿和祁越进来下意识地就脚底抹油开溜,到底是被抓成老油条了,这都成为下意识的反应了。 祁越让宁玉槿堵好后门就成,他一个人进了屋,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愣生生地让那人乖乖地等在了那里,不敢再乱跑一分。 宁玉槿见此惊奇了一下:“哟,你一个彬彬弱书生,制人倒是挺有一套的。” 祁越抿唇笑了笑,没有接话,只开口道:“他天天都混迹在盛京城里,里面有什么消息他知道得最清楚,你要问什么就问他。” 问他什么?当然是墨敬骁了! 宁玉槿可是一点也不耽误,连忙地开口问:“这位小哥,请问盛京城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定王殿下……可还好?” “盛京城现在乱着呢,奉劝二位没事就别进去溜达了。满大街的士兵乱跑,商铺那些都关上了门,这会儿里面萧条成一片死城了。”那人想到盛京城现在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至于定王殿下……他好像出事了。” 277 黑色通道 墨敬骁出事了? 宁玉槿闭上眼睛只觉脑袋一阵晕眩,身子像是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摇摇欲坠。 祁越连忙伸手扶了她一下,斜飞的俊眉微聚成峰:“你还好吧?” “没事。”宁玉槿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地睁开眼睛,不着痕迹地伸手推开了祁越,侧头看向那留着两撇小胡子一脸精明模样的男人,“他到底怎么样了,你具体给我说。” 那小胡子被宁玉槿冷冷的目光逼得有些气短,只小声地道:“这我也是听人说的,现在满大街的人都在谈,说是定王殿下造反,意图谋害太子,被景阳王给拿下了。好像……好像现在已经关入天牢,等候发落了。” 谋害太子,被景阳王拿下了? 宁玉槿捂住胸口,只觉得一阵血气上涌,冲得她神智都开始有些不清楚起来。 祁越见她面色不太对,连忙将她扶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柔着声音宽慰她道:“你也别太着急,这些市井流言到底有几分真实可信还不知道,你在这里杞人忧天,也是急坏了自己。” 那小胡子也连忙笑眯眯地道:“是是是,这位公子说得极是,我也是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是真是假还未可知呢。” 越到紧要关头越是不能慌,宁玉槿几个深呼吸压下心头一口气,站起身来,直接冲到那小胡子面前,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襟:“带我进城!” 宁玉槿的个子并没有他的高,体型没有他壮,可是那眼神好像冷如冰锥,那语态好像利如刀剑,竟逼得他浑身打了个哆嗦,腿软了一下。 那小胡子苦着一张脸,双手作揖求饶道:“哎哟我滴小祖宗,这会儿我可不敢进城去,里面乱着呢,刀剑无眼啊,要是有命进没命出那可就不妙了啊!” “你若不带我进去,我让你现在就没命!”宁玉槿发狠地扔下一句话,朝祁越一摊手。 祁越了然地将匕首从靴子里拔了出来,递到宁玉槿的手上。 那小胡子看着明晃晃的刀锋,知道他们要动真格的了,慌忙将身子往后仰了仰,连连地摆手道:“那个那个……你们可别乱来啊,杀人可是犯法的。” “谁知道我们来了这里?我把你杀了剁碎了拿去喂狗,谁会知道你已经死了?我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谁又能怀疑到我的头上来?你若不老实,你看我敢不敢杀了你!” 宁玉槿见这老泥鳅还不肯老实,扬刀一划,贴着他的皮肤将那衣服划开成了两半,那小胡子的身体当即就僵住了。 冰凉的刀锋,寒冷的刀气,那一瞬间铺涌而来,那感觉好像一只脚迈入了鬼门关。 那小胡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见了棺材了,顿时缴械投降,什么都招了:“姑奶奶小祖宗,我老实我老实,我可是大大的老实人了。可是现在要进城咱们也进不去啊,只有等到晚上那通道才会开,咱们才能去。” “通道?什么通道?”听这意思,莫非还有人专门给这些人开了一个隐秘的黑色通道不成? 那小胡子解释道:“就是个从城外通向城内的地道,有专门的人管着,每天只在亥时之后开放。我们过去,那都是要上缴一成利润钱的。” 黑市流通的东西那都是极其值钱的,否则也不会有人冒着那么大的生命危险去做这个东西了。可更有黑心的,过个路都要收一成的利润,那岂不是赚翻了? 而且更让人心惊的是,盛京城是国都,修建城墙的时候那根基都是用整块整块的石头往下填了十好几丈的,得有多厉害的人,才能在城里城外挖出这么条通道来? 这事情若是细想下去,不知道会挖出哪个巨头来。可惜宁玉槿这会儿没那个心情关心这些,只听到“每天只在亥时之后开放”这句话后,忍不住就闭上了眼。 亥时,那就是晚上十点以后了,难不成他们还真得等到那个时候? “你先放开人家吧。”祁越将那小胡子的衣襟从宁玉槿的手中抽了出来,对她道,“如今也没其他法子,唯有等了。” 照小胡子说的,墨敬骁都被抓进天牢了,那她去直接让守城的士兵开门,那不是自投罗网吗?说不定还会给墨敬骁他们添一份负担。 虽然她一刻也不想等,却也不得不等了。 眼见时间还早,祁越看着小胡子,让宁玉槿去休息一下,为晚上的行动养足精神。 宁玉槿骑了一晚上的马,即便心里想着不想睡,可是身体也是会疲惫的。便也没反对,去睡了一会儿。 这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擦黑了。 宁玉槿简单地打理了一下自己,走出来就看见祁越倚靠在门口,双手抱臂,闭着眼睛似在假寐。 祁越此人,每一次认真去看,都总会看出一种不一样的东西来。 比如现在,他那双桃花眼紧闭着不含笑的时候,整张白净的脸孔沉静而内敛,轮廓鲜明而流利,虽然没有墨敬骁那么棱角分明,却也有几分独属于自己的优雅随性。 且,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子不符合他身份的贵气。 “哎哟,小姑奶奶起了啊,正好,快过来吃饭。”小胡子从厨房里端出几道小菜来,走路说话的声音也让闭着眼睛的祁越睁开了眼睛。 宁玉槿慌忙地别过头走向饭桌,想要掩饰自己一直盯着祁越看的尴尬。 也不知道祁越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不过他倒是没提这个,只走过来坐在宁玉槿的身边,问她道:“睡得可还好?” “嗯。”宁玉槿点了点头,接过小胡子舀好的饭,大大地扒拉了一口。 虽然现在吃什么都如同嚼蜡,可是吃饱了才有力气,她无论如何也必须得吃一些垫底。 可是老天好像存心跟她过不去似的,吃一点饭都让她不消停。 她抬起头看正用灼灼目光盯着她看的小胡子,直接将嘴里的饭喷在了他的脸上去。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就算饭不好吃,您也不用这样啊!”那小胡子连忙地将脸上的饭擦去,有些微恼地看着宁玉槿。 宁玉槿冷哼一声,二指一扬,一根银针在烛火下闪闪发亮,拿着就往饭菜里面戳去。 那小胡子脸色立马就变了,起身就往外跑,却被祁越伸脚一套,直接地扑倒在地上。 宁玉槿起身走过去,用脚踩着他的背,厉声问道:“你是谁?是谁派你来的?” 278 咱俩谁跟谁啊 宁玉槿是何人?饭菜里面但凡动了什么猫腻,又怎会逃出她的眼睛? 可那小胡子却还死鸭子嘴硬,被宁玉槿踩在脚下了,还大声嚷嚷道:“哎哟喂,我滴小姑奶奶,您这是做什么?我就是个安安分分的小生意人,您说的这些,我一句话都听不懂啊。” 安安分分的小生意人?这种话也亏他说得出口! “听不懂?那我换句话问你好了,你为什么在我们饭菜里下药?!”宁玉槿手肘撑在膝上,俯下身疾声厉色地问他。 那小胡子愣愕了一下,旋即一脸茫然地看着宁玉槿:“下药?不可能啊,我亲手做的饭菜,我自己也在吃,怎么可能下药啊。这位姑奶奶可真会开玩笑。” 宁玉槿双手蜷卧成拳,已经隐隐要有揍人的趋势:“你说你没下药,那刚刚为什么要跑?!” 明明是被戳穿以后的下意识反应,他难不成还能说出其他理由来? 谁料他还真说出来了:“哎哟喂,小姑奶奶,那我不是被吓怕了嘛,刚刚见您要怒,还以为您会要了我这条小命,那可不得赶紧跑嘛。” 这家伙,居然还在嘴硬! 宁玉槿听到这话直恨得牙痒痒,只差没头顶冒青烟了。 到底是混迹市井多年的老泥鳅了,轻易地不会让人给套出话来,死皮赖脸地还真让人无法。 倒是旁边的祁越走了过来,,只云淡风轻地道了一句:“让我来。” 宁玉槿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一直嬉皮笑脸的那小胡子,在听到这三个字的那瞬间,脸色好像有些微微变了。 有人代劳自然是好的,宁玉槿当即起身让开,对祁越做了个“请”的姿势:“那就有劳了。” 祁越将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笑眯眯地冲着宁玉槿抛了记桃花眼过来:“咱们两个谁跟谁啊,还这么客气做什么。” “……” 她其实也很想问,谁跟谁到底是谁跟谁啊? 搓着手臂上欢乐起舞的鸡皮疙瘩,宁玉槿总算是知道,祁越这人有时候随便起来也不像个正常人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男人气场和女人气场的问题,那小胡子一见祁越过去,就手肘着地,往后缩了缩,好像极怕他的样子。 祁越也懒得和他多说,直接地将他的手拉了过来,用脚踩着。手中则把玩着一把银晃晃的匕首,刀锋吹毛及断。 他先居高临下地睥睨了那小胡子半晌,而后才用那不冷不淡、不疾不徐的音调吐出一句话来:“给你三声的考虑时间,你考虑好了就一句一句地说,敢说谎一句我就切你一根手指头,你知道,我看得出来的。” 那小胡子身子一阵哆嗦,旋即诺诺地点头,说了声“是”。 那模样,就像是一个平民臣服在王者的强大气场之下,没有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只有征服与被征服。 宁玉槿看得一阵恍惚,而那边,祁越已经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小胡子全部都给招了。 “他身后的确没谁指使,只是简单地见财起意。”祁越如是对宁玉槿说。 盛京城里现在到处都张贴着抓捕宁玉槿的通缉令,有提供具体消息者奖励五十两,有活捉的奖励五百两,还是黄金。就算是死的,也给奖励两百两。 如此丰厚的悬赏,不引得那些见财起意的人眼睛放光才怪。这小胡子,自然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想方设法将两人拖到了这个时候,也是为了方便动手。 “听他这话,只怕现在盛京城内找你的人多如牛毛,你确定还要回去?”祁越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可是在心中转了一圈,终究是问出了口。 宁玉槿的回答让他毫不意外:“去,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去!” 那里有墨敬骁啊,有慕容先生,有香月香巧紫苏那些个丫头,有苏月华有萱姐姐,有陆一行有三宝有郑二娘,有从她出生起到现在满满十几载的所有记忆,她如何能不去? 回答的声音坚定不已,听在祁越耳中只剩下沉默。 宁玉槿也没去看他,径直地走到那小胡子面前,捏着他的嘴就塞了一把药丸进去:“让你卖这些药害人,也让你自己尝尝滋味!” 那些五颜六色的药丸是宁玉槿从小胡子的房间里面搜出来的,就是这些东西,不知道帮助盛京城里那些纨绔大少玷污了多少良家女子,想想就着实可气。 那小胡子自己卖的药自己如何能不清楚?连忙用舌头顶着往外吐。 宁玉槿如何能让他如愿?将他头扳来仰着,她提了壶冷茶往那喉咙里一灌,硬是将那些药丸给冲进了胃里面去。 “呕……呕……” 小胡子心里大叫不好,连忙地伸手抠喉咙,想要将吞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可是什么叫自作自受,他现在可算是清楚了。那些个他标榜着“吸收快、起效快、功效强烈”的助兴药物,片刻就在他嘴里融得一点不剩。 i祁越见小胡子的脸上渐渐泛起可疑的红晕,不由微皱了下眉头:“他这样,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我让他不会有问题,他就不会有问题。我若让他有问题,他自然有解决不完的各种问题。”宁玉槿从针布上拔出一根银针弹了弹,朝着那小胡子的后颈部慢慢地插了进去。 那银针是来给他聚药性的,一旦拔了,他刚刚吃的那些药可有得他好受了。只怕忍不住了,抱住个男人就往床上拖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宁玉槿一声冷笑。 要不是为了让他带路,她何苦还这么辛苦苦地救他? 那小胡子说的十句话有九句话是假的,可是关于他们黑市交易,是真的有一条通道直通进盛京城的,也真的是那个时辰开放。 宁玉槿重新伪装了一下,将自己弄成了张老太婆的脸,这才跟着小胡子一路辗转,来到了黑色通道的入口。 黑色通道的入口并不在外面,而是在一座无名山庄的里面。在门口检查一遍货物,又缴纳了一成的过路费用之后,三人倒是安然地进入了山庄。 只是在进来的时候,守门的那两个,还是盯着宁玉槿多看了一眼。 宁玉槿的身份是那小胡子的老娘,自家还有个闺女嫁在盛京城这两天快要生孩子了,这才赶了过来,求个非常通道过了路去。 这身份这理由极是充分,按说蒙混过关应该是没问题的。那为什么她走了那么远了,那守门的那两人,目光仍旧停留在她身上呢? 279 祁越,你是不是齐云谦 到底是进盛京城救人重要,宁玉槿也没仔细探究那些个意味不明的目光,只当是他们是多心看了两眼。 进入庄子里面之后,便有人出来拿黑布来,要将三人的眼睛给蒙上。 宁玉槿生怕是那小胡子的诡计,一想他的小命还在自己手里握着,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三人蒙上眼睛之后便被人带着七弯八拐的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直走了好半晌才算是停了下来。 等他们摘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竟已经是在盛京城内了。而回过头去看,那带他们过来的人,早已没了踪影。 祁越不由感慨了一句:“能够在盛京这种地方开辟出一条随进随出的通道来,那人也算是个人才。” “把聪明才智都用在了歪门邪道上,在怎么说邪才这个词才比较贴切吧。” 宁玉槿也就是随口接了一句,祁越却听入了心去,目光望着后面空荡荡的大街,眼睛微眯,似在想着什么。 那小胡子将两人带到目的地了,当即求饶地看着宁玉槿:“小姑奶奶,您看您能不能给我把脖子上那根针取了……” “取了?可以啊。”宁玉槿十分好说话地道,“只是取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我就不知道了。” “啊?您这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为了怕你偷偷地跑去报官,我在你身上做了点小手脚而已。你就乖乖地在这附近等着我们,等我们回来以后同你一起安然离开京都之后我就给你解药。否则,你就等着血管爆掉失血而死好了。” 对于这种人,宁玉槿是百万个不放心的,没留个心眼她怎么敢将自己的生命托付到他的手上? 那小胡子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那模样好像要瘫软在地上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那万一……万一你们回不来了……” 宁玉槿面无表情淡淡地道:“为了你的小命,你还是祈祷我们能够平安回来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那小胡子想跟,被祁越一记冷然目光钉在原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早已经没了人影。 “你现在要去哪儿?”祁越小跑几步跟上宁玉槿的步伐,边走边问道。 宁玉槿却在这时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祁越,面色冷然地道:“你大可自己走自己的,又何必跟着我?” 就算是在那山洞监牢之中,他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她宁玉槿也没发狠地丢下他一个人先走。而现在却用这种语气问他这种话,莫非…… 祁越低头径直地对上宁玉槿的眼睛,见她神色坚决隐有狠意,显然是想了很久才下定的决心。不由有些闷闷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宁玉槿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最后将头偏向旁边不看着祁越,才缓缓地开了口:“那日苏月华带我跑去偷偷看你,我看见了,从翰轩书社出来的那人是你。怎样,还要我多说吗?” 翰轩书社是东齐英王齐云谦在大邺这段时间的根据地,第一次因为一颗香妃丹暴露被端了,没想到他们由明面转入暗里,最后因为一个假一零三又给兜转了过来。 宁玉槿现在提起这个,想说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更何况,这祁越,越是仔细观察,越是与之深入相处,就会发现他身上的气场完全不是一个落魄书生能够散发出来的。一个人的气质,那是和他生活的环境息息相关的。 祁越听到这话也似反应过来了,高高挑眉望着宁玉槿的侧脸,有些拔高声调地道:“你在怀疑我?” 早就怀疑了,只是不敢肯定,也不愿意肯定。 直到这两天的相处,将他的行为举止全部看在了眼里,有些事情才越发地清晰起来,包括她之前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翰轩书社”的名字。 这世上是不可能有那么多巧合的,一件两件可以说是,那三件呢?四件呢? “英王齐云谦失踪的时候,你祁越就出现了。影卫得到消息说齐云谦混进盛京城的时候,你祁越那时堂而皇之地就进了全宁伯府了。当所有人将盛京翻了个遍都找不到人的时候,你祁越在丞相的别院里悠闲地做着学问轻松地拿了状元了……这样大胆的事,想来也只有你能干出来了吧?” 祁越倒仍旧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嘴角翘了翘,笑道:“三小姐可真是会想,这样都能给联系起来。可是三小姐你似乎忘了,祁某可是明安路利州人氏,父亲在先帝的时候曾考取过状元,与伯爷还有些交情,祁某拿着信物上门的时候,还差点成了你的姐夫。你若是问我老家那些个叔伯叫什么名字,祁某也是可以一一答上来的。” “你当然可以全都答上来,英王殿下什么时候打过无准备的仗?”宁玉槿这会儿已经肯定祁越就是齐云谦了。 祁越的身份太好伪装了,父亲死了,老娘不久之后也死了,他就孤家寡人一个,就算是露马脚了也不定有人会知道。 而且还有一段并不相匹配的婚约,若是全宁伯府抵赖不掉的话,成为姻亲,那简直是最快进入盛京枢纽的办法了。 所以当时,他才会拿着信物亲自登门吧,而且那么信誓旦旦地说:我若让她嫁,她不嫁也得嫁。 那么后来,他是为什么宁愿悔婚也不愿娶宁玉凝了呢? 宁玉槿想到某种可能性,还是愣了一下。 “三小姐,我想你真的是误会了。我若真是那齐云谦,那为什么现在大好的机会我不趁机谋利,反倒是跟着你到处乱跑呢?” 祁越以为他这句回答很好,却不想被宁玉槿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她说:“我也奇怪着呢,英王殿下,你告诉我,为什么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什么都不做地跑着来陪她,还能为什么! 祁越甩袖欲走:“三小姐还是少在这等事上浪费时间吧,不是先想办法救人要紧吗?” 宁玉槿这人是个直肠子,不弄清楚如何能安心?当即拉着祁越的手臂,又问了一遍:“那你说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齐云谦?!” 祁越没直接回答,却伸手反抓过她的手,快步地往前走:“先别说这些,快走,我们被人盯上了。” 280 敌我有别 按照小胡子所说,整个盛京城都在通缉宁玉槿,那么他们被盯上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让宁玉槿没想到的是,他们的行踪会暴露得这么快。 祁越低声开口提醒她之后,便顺势将她拉了过来,拢在怀里。 宁玉槿未免打草惊蛇,也没有伸手推开祁越。 两人低着头,快步地在盛京的大小街道上穿梭,想要甩掉身后跟着的那些人。 可惜让两人颇为无奈的是,祁越是外来人口,宁玉槿出门来逛街也只是走热闹的地方,他们两个对盛京城的熟悉程度,还没追他们的那帮人了解。 于是乎,被追上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前面被跳出来的几个人拦了个正着,后面追赶的也随后赶到,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将两人困在了中间。 祁越伸手将宁玉槿往身后推了推,习惯性地将她护在身后。 可宁玉槿抬头一看,额上青筋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那个,祁越,这边也有……” “别怕。”祁越将自己身上的那把匕首交到宁玉槿的手上,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道,“三小姐会砍人吧?” “一刀捅死你是没问题的。”宁玉槿倒是丝毫不客气地接过那把匕首,还在祁越的面前晃了晃。 她一个学医的,人身体上有哪些致命的地方她了如指掌,一刀戳死祁越还真是一点难度系数都没有。 祁越在这种时候还勾起唇角,冲着宁玉槿轻声笑道:“三小姐可真是狠心啊。” 宁玉槿没答话,可是心里却止不住想,若是这会儿有烛光的话,那祁越的一双桃花眼一定是灼灼发亮眼角含笑的。 包围他们两个的那帮人并没有急急忙忙地动手,反倒是交头接耳地在商量着什么,偶尔传来一句“老婆婆”什么的,让宁玉槿豁然开朗。 对啊,她现在可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妪模样,他们要抓的是宁玉槿,她在这里慌乱个什么玩意儿? 宁玉槿,镇定,一定要镇定,千万不要自露马脚。 “祁大人?” 对面有人试着出声喊了一句,宁玉槿用胳膊肘拐了一下他,“喂,叫你的!” 看这客客气气的模样,莫不是这些人是来找祁越的? 祁越这会儿却不笑了,伸手拽过宁玉槿的手,紧紧地拉着她,面色严肃地道:“一会儿跟紧我!” 宁玉槿几欲抽手都没法子,想要开口明说,却见祁越一脸凝重的表情,好像情况并没有她想的那么乐观。 她顿了一下,倒是没再抽手出来,只开口问:“这些不是自己人?” “定王都被收押天牢,那太子的情况也铁定好不到哪里去。他这会儿自身都难保,又怎么会派人出来寻我?” 祁越说话的时候目光冷然地望着面前拦路的这群人,袖下手掌暗动,凝力于掌中。 宁玉槿本来还以为有一线生机,却再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顿时紧张起来,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紧,做防御姿态。 对面刚刚说话的那人见祁越没有应声,又准备着张口说什么,祁越却根本不给人机会,拉着宁玉槿一个快闪出去,抬手就是一掌。 宁玉槿从不知道,祁越看上去那么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一个书生,出起手来也是这般狠辣迅速的。单凭一张肉掌,竟逼得那些人连连后退。 宁玉槿将手臂抱在胸口,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他还说自己不是齐云谦,这样的身手,又怎么可能是一个落魄书生能有的? 她心里发凉,慢慢地将自己的手一寸一寸地从他的手心里抽了出来,趁着他和别人缠斗脱不开身的时候,脱离了他的防护范围。 “你这是做什么?” 祁越一个流畅漂亮的飞腿将几人踢飞在地,翻身过来拉宁玉槿。 宁玉槿推开一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抬头对上他愣愕眼神的时候,她只毫无表情地道:“英王殿下,敌我有别,请自重。” 祁越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宁玉槿会跟他反目,慌忙地再次伸手去拉她:“有什么话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好吗?我可以解释。” 这是宁玉槿第一次看见祁越的眼中流露出慌乱的神色,虽然一闪而过,她却看得分明。 心里有些发闷,突地想到第一次在百膳斋门口看到他的场景,他一身灰色的粗布长衫,穿在他身上确实说不出的气质儒雅。那长发从肩头垂落一些,衬着那脖颈白皙的皮肤,好看得像一幅画。 如斯美男,说不动心那是假的。只是下一秒被苏月华的高调宣布主权给扼杀在了萌芽阶段,那偶然见的心动也随风飘散了个干净。 他于她,便成了浩瀚沙漠里的一粒沙尘。虽然沙漠是由沙粒组成,可沙粒较之沙漠,便成了可有可无的尘埃。 然即便如此,宁玉槿却觉得,在某一瞬间,她还是把他当成了朋友的。 “我想,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了。”宁玉槿闭了闭眼睛,又缓缓地睁开,没有朝祁越走过去,反倒是往后退了几步,走到了包围他们的人群里。 那群人并没有攻击她,相反的,全部地朝祁越扑了过去。 局面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单挑一群,可让人无语的是,即便一群人也没法子奈何他。 祁越那平日里罩在长衫下的纤弱身板好像一下子就高大起来,无坚不摧无往不利地抵御着来自四方的攻击与伤害,好像一个无敌战士。 只是那眼神,却一直望着宁玉槿这边。 宁玉槿不敢去看他,只伸手将地上那个之前开口问话的人扶了起来。 那人看着面前的老妪,不确定地开口问道:“是三小姐吗?” 宁玉槿点了点头。 之前这个人就准备发问了,只是被祁越出掌给打断了,可她那双尖锐的眼睛还是看到了他开口时候的唇形。 祁越不想让他说话,祁越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人是来找她的,祁越他……想带她走。 那人一见宁玉槿点头,当即兴奋地道:“请三小姐安,属下等人是盛京城里自发组织、被定王府培训上岗的民兵,是慕容先生让我们来找你的。” 是慕容老狐狸派来的人! 宁玉槿心里一喜,墨敬骁和慕容玄是一体,墨敬骁都进了天牢那慕容玄也该被抓起来才是。而现在慕容玄还有心思派人出来找她,那是不是意味着…… 心里刚冒出个想法,却见祁越已经将围住他的十几二十个民兵打倒在地,包括在他她面前说话的那个。 到底是业余的,就算被定王府训练过,也没法子比上一个专业的。 祁越从一片哀嚎声中径直地穿了过来,朝着她伸出了手:“跟我走吧。” 给读者的话: 九九之前更新的时候有两章的章节数是一样的,所以目录和章节数差了一章,所以下一章的章节数是282,把目录纠正过来,就没有281章咯~~~~~ 282 他给我的,你连万分之一都给不了 他就那么伸着自己的手,即便宁玉槿没有应他,他也没有丝毫要收回去的意思。 宁玉槿抬起头看他,看着那换了一身粗布麻衣的身板,仍显气质儒雅;看着那张五官俊朗的脸,渲染上凌厉的神色;看着那双桃花眼,上挑的时候流露出的近乎邪魅的自信。 他终究不在掩饰什么了。 宁玉槿却在这时候突地咧唇笑了起来:“你可真逗,你我非亲非故,我也不是你的所有物,你要我走我就走,那我不是太没原则了?” 在这琴弦绷得紧巴巴的时刻,在祁越和那些民兵眼巴巴等着宁玉槿给出答案的那一刻,她就那么没心没肺地吐出这么句话来,模样着实有些欠扁。 祁越见她笑,也跟着笑了起来,眸子微微上挑,越发地妖冶无双:“所以你是在拒绝我了?” 宁玉槿抿了抿下唇,收了笑,却听祁越紧接着道:“这是你第二次拒绝我了吧。” 第一次,是他状元及第之日,亲自登门求亲。 宁玉槿听到这里,忍不住一挥手道:“那怎么能算?你是东齐的英王,跑到大邺来那是带着强烈的目的性的。你去伯府求亲,肯定也是因为有什么其他目的的。” “呵。”祁越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自嘲地一声冷笑。 天知道宁玉槿这会儿揪着自己的衣角,手心里全是汗。 祁越到底有什么目的宁玉槿不得而知,可他若是真要达成什么目的,那他就完全没有必要退婚,娶了宁玉凝怎么都比娶了她好。 而且到了后来,他几乎已经被苏相默认成了自家的乘龙快婿,她一个伯府小庶女和一个相府嫡小姐,简直完全没有可比性。 可是他却冒着和苏相反目的风险,在高中状元的当日,就直接上伯府提了亲! 这样一想,他若是想借跳板上位,那她真的是一点也帮不上他的。 可他真的是喜欢她的吗? 兴许,她只是他和墨敬骁争斗的一个筹码罢了吧。 是谁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来着?他祁越现在严格说起来也算是她的敌人了吧,放宽了点说,他是整个大邺的敌人。 可宁玉槿却还是将不该说的话说出了口:“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你自己快走吧。” 再不走,就不知道走不走得了了。 慕容玄布置人马的时候,肯定是队与队之间相隔不远,且隔一段时间就要联络一回的。免得掉单被人下了黑手,也免得遇见了突发情况无法应付。 宁玉槿知道以祁越那么聪明的脑袋,一定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的,可是他却没有走。 他不仅没有走,反而将刚刚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槿,跟我走吧,墨敬骁能给你的一切,我都能给你。” 宁玉槿摇了摇头,连一丝动摇都没有:“祁越,他给我的,你连万分之一都给不了。” “我不信。”祁越依旧伸着手,不知道在固执地坚持着什么,“他可以给你王妃之位,我也可以。他可以为你遣散所有女眷,我也可以。他可以为你做的一切,我都可以。只差,你给我个机会。” “只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 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半空之中传来,带着无尽的猖獗霸气。 宁玉槿一抬头,就见半空之中一片乌压压的黑影,一眨眼他们就全部降落在地。 而领头的那人,一身锦织的墨黑长袍,玉带束腰,袖口上纹路分明的暗金刺绣被寒风掠起间上下翻飞,煞是引人注目。 眉目清朗,凤眸锐利,万人厮杀之中淬炼出来的王者气势,带着凌厉与狂傲,像风卷一般席卷而来。 宁玉槿已经猜到会有救兵赶来,却没想到会是他! 她只觉得眼睛一热,整颗心都暖了。 “你,可还好?”长臂一搂,将人整个箍在了怀中。他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跟怀中的可人儿说,可言辞上的匮乏,却让他半天只憋出了这么几个字来。 貌似,每次他来救她,都说的是同一句。 宁玉槿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随即想笑,却又收住了,只在嘴角流露出一丝浅浅笑意来,将头靠在了他的胸口。 其实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个温暖的怀抱,就已经胜却了千言万语。 可是刚靠上宁玉槿又立马弹开了,咳嗽了一下,眯着眼睛哑着声音装老婆婆模样对墨敬骁道:“这位小伙子,老婆婆已经是有孙子的人了,你还是自重一下吧。虽然老婆婆挺喜欢你的,但是你家里面是不会同意的啊!” 一干赶过来的影卫刚刚分散开占住自己的防守位置,没曾想听见宁玉槿这句话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们赶忙地稳住心神,心说他们的定王妃果然是妖孽啊妖孽。 墨敬骁低头看着她,嘴角微微一掀,伸手揉她的头发:“这个时候,就别闹了。” 宁玉槿顿时大囧。 难道她的伪装能力就那么差,随便换一个人都能认出来? 应该……不至于吧。 可是墨敬骁这么说之后,宁玉槿也老老实实地窝在他怀里没有闹腾了。 毕竟“南邺有定王墨敬骁决胜天下,东齐有英王齐云谦谋算千里”,这两个在史官笔下齐名的人物以这种形式正式对上,这么历史性的场面还是应该好好记住的。 祁越,或者说现在应该叫他齐云谦。他被若干影卫包围其中,却仍旧没有一丝慌乱深色,态度坦然面带微笑地看着墨敬骁,好像看着自己一个阔别多年的老友。 “定王不愧是定王,这么快就把局给破了,也算让齐某长见识了。也不枉齐某千里迢迢,特意跑这一遭。” “你也不差。”墨敬骁不愿多言,然而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也表明了他对齐云谦的欣赏。 对手,往往是最欣赏对手的。 齐云谦一个他国王爷敢一个人跑到异国他都来将整个政治局面搅得翻天覆地,那也是要点本事的。 可是,即便再怎么欣赏,敢打他小王妃主意的,他也是一个不放过的! 283 这个理由,够不够? 两个气场强大的人站在一起,那场面可以用两个词语来形容: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虽然现在的月光本来就比较暗淡不管,但宁玉槿觉得自己身边刮过的风是带刃的,周围呼吸的空气都是争锋相对的,连甩过来的眼神都是带有闪电火花的。 在这样的两个人面前,好像其余的所有人都是多余的,他们已经胜却千军万马。 墨敬骁将宁玉槿推到身后的影卫那里去,用眼神示意众因为好好地看好她。 宁玉槿知道他这个举动的意思,他要和祁越,一挑一。 周围的人好像都很兴奋的样子,明里暗里调查了那么久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他们面前,估摸着他们都没一点真实感。而这人的身份还是东齐赫赫有名的英王,齐云谦。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有时候造化就是那么弄人。 相比较众人雀跃的心情,宁玉槿心里却隐隐地泛着苦。然而她却不能表现出分毫,脸上合群地露着浅浅地笑。 “你们看好你们爷,我站在这里安全的很,不用管我。” 宁玉槿挥了挥手,不让人近身。那些影卫们也只好远远地看着他,时刻警惕着周围的情况。 其实就连宁玉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看到齐云谦被影卫团团围住的时候,她却私心里想着他能够逃走。 就当是,被他帮过那么多次却没能为他做些什么的内疚在作祟吧。 包围圈中,墨敬骁一张冷脸线条锋利,薄唇轻启如刀出锋:“你为何不走?” 事情发展到如今,齐云谦只怕早就知道会是现在这个结果,以他的性子,不知道为自己备下了多少条退路,只为在最恰当的时候全身而退。 就好像当初,他们追得那么紧密,却还是被他屡屡逃脱一样。 祁越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微微侧头,目光扫过站在墨敬骁后方的那个娇俏女子,桃花眼上挑了些,漾起笑来:“墨敬骁,因为我看上你女人了,这个理由,够不够?” 齐云谦他……他疯了! 宁玉槿瞪大了一双杏眼望着他,只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眼前这个人似的。 他还是祁越吗?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祁越吗? 答案是否定了,他现在已经是齐云谦了啊,东齐如同摄政王一般存在的英王齐云谦,有此底气,不是正应该的吗? 只是不要牵扯到她,她或许还能冷眼旁观一下。 抬眼去看墨敬骁,想要知道他怎么处理。 他倒是直接,眉峰一聚,冰冷的声音比周遭寒冷刺骨的空气还要冷上几分:“有些话本王不说二遍。你若敢打她的主意,本王定带着骁字营,打到你东齐的国都去!” 这一声字字铿锵,霸道地向所有人宣布她的所有权,好像所有人只要胆敢靠近她,就会死得很惨很惨很惨。 宁玉槿不想去探究其他,只此一句话,一字一字敲打在她心上,将她震惊到无以复加。 墨敬骁他…… “啧啧,定王倒是好气魄。原本一心只为大邺的战神,现在要为红颜冲冠一怒了。宁三小姐,可真是好福气啊。” 祁越说着说着,目光就飘到了宁玉槿的身上来,而后嘴角弯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宁玉槿没来得及去仔细看个明白,面前的场景就被墨敬骁那宽厚的背景给挡住了——他挡住了祁越的视线。 “呵呵,定王可真是好护着你家王妃,连让人看一眼都不愿。既然如此,那齐某可就祝二位能够白头到老了。” 刚刚才说看上宁玉槿的齐云谦,这会儿话语一转,竟开始祝人“白头到老”了。可是明明是吉利的话,从他口里出来,总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宁玉槿眯了眯眼睛,那边墨敬骁已经客客气气地回了句:“借英王吉言。” 明明是敌人,却像老友一般你来我往嘘寒问暖,好似所有的争锋相对和蓄积已久的矛盾都不存在。 可是明眼人都知道,那两人在等待着最恰当的时机,给敌人最致命的一击。 即便他们的性格迥异,行为处事各不相同,可是在这方面,强大的人都有着惊人的一致——他们有着常人所没有的耐心和毅力,像蛰伏着等待猎杀猎物的猛兽,满心满眼都是算计,只为最后,一击毙命。 宁玉槿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即便那两人没有像电影里面的绝世高手一样你来我往见招拆招打成一团,可偏偏,那横生的戾气,无法阻挡。 “定王爷,你知道吧,我大齐出使邺的使团,已经在边境了。”齐云谦笑眯眯地突然这么说道了一句,然后周围是一片的沉寂。 齐云谦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东齐出使大邺,打着交好的名义过来,若是这时候东齐的英王在大邺的国土上出了一丁点的问题,那么两国交战,便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了。 墨敬骁一脸漠然深色,淡淡地吐出四个字:“与我何干?” 失了齐云谦的东齐那就是一盘散沙,他墨敬骁能同彪悍的北越游牧名族交手那么多年,难道还拿不下东齐? 齐云谦听到这句话也不担心,只笑笑道:“这是的确与定王无关。想必发生这样的事之后,定王在邺中的位置还不好处,能不能带兵还是回事呢,怎么能与你有关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玉槿差点就开口问齐云谦了,却见墨敬骁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至少现在,我不会让你从我手中逃脱。” “是嘛,”祁越再一次抬起头看向宁玉槿,脸上笑意越甚,“可是有些时候,这世上的事情不是全由你墨敬骁一个人说了算的。” 宁玉槿被他笑容看得一阵头皮发麻,而下一瞬间,她的脖子一凉,那感觉让她全身都发麻了。 而耳边传来的那道熟悉声音,更是让她的心,在一瞬间凉透了个彻底:“小槿儿,对不起了。” 284 祁越,我恨你 小槿儿,对不起了。 这是宁玉槿第二次听到苏月华对她说这话。 她有些愕然地微微偏过头去,看着那张精巧的鹅蛋脸,柳眉星眼,与初相见时并没有什么改变,可她却觉得现在的苏月华陌生得她已经认不出来了。 “月华,你为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槿儿,真的对不起!”她根本不给宁玉槿说完话的机会,嘴里一直在念叨着对不起,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满满的愧意。 宁玉槿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月华,他是东齐英王齐云谦,不是你心中的那个祁越。” 她若是一个平民女子也便罢了,可是她是苏相唯一的女儿啊,他们苏家满门书香清贵,搞不好就葬送在她的一念之差之中。 苏月华握刀在抖,却倔强着不肯放手:“槿儿,我知道他是个混蛋,我也知道他的身份,可是我……我爱他啊!我宁愿所有的罪过让我来背,我也一定要救他!” “月华,你不要犯糊涂!”宁玉槿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顿时拧起双眉,突然意识到事情远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日信国公府之中,苏月华说的那些反常话语一句一句回想在脑海,她们只当是她胡言乱语做不得真,却从没有认真想过,她为何会平白无故地说出那些话来! 难不成,齐云谦的身份,她早已经知道了? 苏月华只摇着头,垂着眼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你说不要犯糊涂,可是已经犯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要怪,也只能怪她有眼无珠吧。 周遭的影卫全部都一动不动,要说拿下苏月华,只怕影卫之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轻易地卸掉她手中的武器,将她制服在地。 可能也因为她没有武功,又是苏相女儿的缘故的吧,所以他们才一时疏于大意,让她进来挟持住了宁玉槿。 墨敬骁站在那里没有动,高大伟岸的身姿让他仿若神祗。他从始至终未言一句,那凛凛寒气,却从那墨瞳之中印着的清冷冰芒中四溢开去。 良久,他才说道一句:“这就是东齐英王的手段吗?本王见识了。” 齐云谦脸上表情淡淡的,那模样让人分不清是在笑还是没笑。他没接墨敬骁话,而是冲着苏月华说:“放开她,过来吧。” “不!”苏月华听到这话却一反常态,手臂用力一勒,将宁玉槿紧紧制住,“我要是放开她,你就走不了了!” “呃……”宁玉槿原本以为苏月华不会伤害她,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反抗,可是现在,她快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了,谁来救救她啊! 对面的墨敬骁和齐云谦见此场景,几乎是同时厉声开口:“快放开她!” 苏月华哪里会是两个武功高强之人的对手? 墨敬骁一个晃眼就将宁玉槿从她的挟制中救了出去,打横抱在了怀里。齐云谦一个利落地劈手,卸了她的刀刃,让她再无还手之力。 一切,不过是瞬间的事。 苏月华像是失去了支撑似的瘫软在地,抬起头愣愣地望着居高临下看着她的齐云谦,好半晌才勾起嘴角讽刺一笑:“这就是你给我的报答么?” 齐云谦甩袖背过身去,声音冷冷如冰锥:“我从未要求你为我做过什么,也从未许诺会回报你什么。” 冬腊月的夜晚,寒风呼啸而过倾袭而来,冷得人直打哆嗦。 可是身体上的冷,又如何赶得上心上的冷? 宁玉槿能感觉到苏月华那颗被冰锥穿刺得支离破碎的心,她对祁越又多爱,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她都是全部看在眼里的。 齐云谦他,太没良心。 可是感情的世界就是这样,爱与不爱从来不能用道德标准去评判什么,回报也从来不会与付出成正比,可是偏偏还是有那么多人,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奋不顾身倾尽一切,且,甘之如饴。 宁玉槿伸手环住墨敬骁的脖子,紧紧地依偎在他的胸口——希望他们俩,不会有一天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墨敬骁也低头看了她一眼,像是读懂了她心里所想,手臂越发用力,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丫头,我们会好好走下去。” 会好好走下去吗? 宁玉槿不知道这句话禁不禁得起未来几十年的考验,可是至少在这一刻,她心里满心欢喜。 至少与苏月华相比,她有一个如此爱她护着她的男人,那已经是幸福到无以复加了。 苏月华这会儿瘫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些冷冰冰带着绝情的字句,将她心里唯一的一点希冀也破灭干净。像是冬日里唯一的一点火焰,也被冰水熄灭。 是啊,他什么都没说过,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甘犯-贱,妄图想用自己的努力去取悦他,去感动他。 可是她忘记了,有些人的心,是石头做的。 她歪着头望着齐云谦,眼神却空洞无神,透着绝望:“齐云谦,我为了你害了我爹爹,为了你伤了我的好姐妹,为了你毁了我一生。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才用那么惨痛的代价来还?” 一行眼泪顺着脸颊流过,短短一刻却仿若早已沧海桑田。 她说:“祁越,我恨你。” 可是心有多恨,就有多爱,这是她一辈子都摆脱不掉的上了瘾的毒。 齐云谦蹲下身来,从怀中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莫哭了吧,女孩子哭起来的模样,最丑了。” 可不说还好,一说,苏月华就像是决堤的洪水,眼泪汹涌着再也止不住了:“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施舍吗?” “你要怎么想随你吧。” “你!”苏月华咬紧下唇,到底是太低估了这个男人的绝情程度。 齐云谦没再和苏月华纠缠什么,慢慢地站起身来,看向墨敬骁方向,“今日之事,让定王见笑了。” 墨敬骁面色冷冷地道:“这种事,没有什么好让人见笑的。” 齐云谦不可置否地笑了笑,目光落在宁玉槿身上:“三小姐,若是定王不要你了,欢迎你随时到齐来找我。” 墨敬骁怎么可能不要她? 宁玉槿听到这话就要怒,转念一想,不由冷哼了一声:“你回不回去还两说呢。” 285 齐云谦的手段 宁玉槿到底还是低估了齐云谦的手段。 他是谁? 东齐第一王英王殿下,朝廷之上一手遮天的摄政王。外能与大邺战神墨敬骁比肩,内能掌控生死直达天听。短短七八载的时间里,就可以让原本备受欺凌的效果变成如今四足鼎立的大国,试问普天之下,谁敢小瞧他一分? 更何况,他一个人敢跑到另一个国家的国土上来,考取状元,钦点翰林,长侍太子左右,直达政治中心,那又得需要多大的胆量和气魄? 这样的人,就连慕容玄那样的老狐狸提起来也都直皱眉头,又怎么可能没有为自己安排好退路? “定王,齐某这次是慕名前来,只想一睹邺国战神的风采,并没有挑起两国战争的意思。毕竟现在正值冬季,资源匮乏,调兵遣将长途跋涉,也会有不少人耐不了这严寒,死在路上。再来,相比较齐某一条小命,定王应该更担心宫里面那几位吧。” 齐云谦将话说得客客气气极为漂亮,可是话的意思却让人恨得牙痒痒。 早在比武大赛开始之前,上面就已经得到消息称东齐那边有异动,有大批军队调动的痕迹。现在再去细想,祁越只怕早已料到事态的发展,将后面的退路一步一步地全部都安排好。 而且他提到宫中那几位,撇开殷太后可以不管,缠病卧榻的承光帝和周后、太子,墨敬骁都不可能不管! 他做事,可真是会抓重点。 墨敬骁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有寒光如刀,乍然一现。 然还没开口,就见半空之中有影卫飞快落地,跪在了墨敬骁面前:“爷,慕容先生急报!” 墨敬骁眸光幽邃深黑,盯着齐云谦看了一眼,这才垂眸,伸手接过那影卫传来的信件。 几眼快速扫完,他面色无波无澜,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也猜不透那慕容玄传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齐云谦似乎也不着急,抿着唇勾着唇角,一双桃花眼扬起弧度,带着笑意。 “走!”墨敬骁伸手一捏,将手中的那张纸直接地揉成了粉碎,而后带着宁玉槿当即朝宫中方向直奔而去。 剩下的影卫一部分守着齐云谦,一部分将苏月华也带上,快步地跟上墨敬骁的速度。 宁玉槿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可是也心知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只是走了好远了,她转过头去看,齐云谦都还站在原地,好像一直看着他们这边。 * 绵延无边的房屋楼阁,恢宏无比的威武大殿,四方高墙,青砖红瓦,角瓦飞檐,汉石玉砌,这便是大邺的皇宫。 这是一个连犄角旮旯都充满着阴谋的权利中心,那些随处精美可见的雕栏玉砌,冷冰冰的没有一点人情味儿。 宁玉槿并不想进皇宫去,所幸墨敬骁也没有要现在带她进去的意思,就让她和苏月华等在宫门口,同慕容玄一同回定王府。 趁此空隙,她站在墙角抬头四十五度仰望了一下那高高的城墙,心里还没来得及感慨修建这么一座庞大的建筑要花费多少票票的时候,慕容玄已经从宫里出来了。 “三小姐,你一下子跑不见,可吓死我们了!”这会儿宁玉槿已经将脸上的妆容弄干净了,所以慕容玄刚出宫门就看见她了,急急忙忙地就到了她的面前,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一圈。 宁玉槿咧嘴有些心虚地笑了下:“让慕容先生担心了,我没事,一根汗毛都没少,精神着呢。”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慕容玄明显松了口气,虽然平日里号称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狐狸一只,却还是没掩盖住他的担心。 宁玉槿这次犯了错,所以认错态度也是杠杠滴,无论慕容玄说什么,她都只是嘿嘿地笑着。 慕容玄简直拿她无法,本来心里还有火气,可这会儿看着她那张娇俏的小脸冲你笑得像花儿一样,哪还有一丝气性? “好了好了,有什么话咱们回王府再说,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儿。” 大邺皇城的宫门口,他们再挡在这儿可是会被御林军抓着进大牢的。 宁玉槿站在那里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背后是青砖垒砌的城门,那朱红的大门上面钉着金色的铆钉,看起来贵气无比。 而她的面前,是推开黑暗蔓延而来的曙光,金黄的光线虽然没有什么温度,可是把身上脸上镀成金色一片的时候,那感觉还是有一种无与伦比的美妙感的。 新的一天,终究是来了。 宁玉槿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两天,盛京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紧闭的城门,满城通缉她的通缉令,内力突然恢复的墨敬骁,被逼得现出身份的祁越……明明没怎么着,怎么感觉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一样? 还有景阳王府的那帮人怎么样了,太子怎么样了,狄长风怎么样了…… 心中的疑问太多,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 回到王府中的时候,天色才算是完全亮了起来。宁玉槿到了千暖阁才发现,所有的小丫头都在,好像整宿整宿地没睡,在等着她回来。 说不感动是假的,宁玉槿忍不住有些湿润的眼眶,一边朝里面走一边笑骂道:“丫丫的,你们这些小丫头胆子可真大啊,我这正主儿不在,你们连我地盘都给霸占了!” 伺候宁玉槿久了,谁都知道她那破脾气了,香月拿着披风在门口给她披上,也笑回道:“是啊,你要再不回来,这里可没你一点地位了。” “这些小没良心的。”宁玉槿嗔怪地瞪了众人一眼,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在屋中换了套干净衣裳,让香月安排好苏月华的起居,宁玉槿又让人去相府报了信,这些忙完了这才赶忙地跑去了清辉堂。 慕容玄在清辉堂里处理着这场变故的后续事务,见宁玉槿过来,当即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起身亲自给她泡了杯热茶。 宁玉槿捧着热茶轻抿了一口,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慕容先生且快给我说说,这两天都发生些什么事了?” 286 将计就计 人嘛,总是要经历一些事了,得到了血的教训了,才会学到一些经验和道理的。 比如宁玉槿,她现在就深刻地认识到,什么阴谋诡计,什么尔虞我诈,什么掌控大局,什么权利制衡,这类的东西她是不该沾手的。 她就适合窝在定王府的后院里,有心情了研究一下新药,没心情了去破坏花花花草草;高兴的时候逗逗那些小丫头片子,不高兴了想着法地从影卫身上找乐子,这样的生活才算是适合她嘛。 免得像这次这般,没有帮到什么忙不说,反倒是扯了他们的后退。 慕容玄听到宁玉槿这般妄自菲薄的时候,还是纠正了一下的:“不不不,三小姐还是起了一个正面积极的作用的,最起码若不是你偷偷跑去演武场,爷的内力还不定什么时候能恢复呢。” “这,怎么说?”宁玉槿本来还自责不已,听到这句话陡然来了点信心。 慕容玄解释道:“当时爷看到你同齐云谦在一起,心里担心你,就有一股气直窜上胸口,冲破了心里的那层障碍,这内力自然就顺畅了。” 再加上墨敬骁每天练功都从未懈怠,所以虽然久未用武功,却也没一点荒废。 可…… “他是怎么看到我和齐云谦在一起的?” 宁玉槿记得当时的场景,墨敬骁高高在上地坐在看台上,那一身墨袍在一片明黄中显得极是醒目,想必只要不是瞎子,一抬眼都能看见他。 可是她就不同了。 她易了容改了装扮,一身铠甲将全身罩得只剩下了小半张脸,而且还站在一堆一模一样打扮的人中间,他墨敬骁是怎么看见她的? 千里眼? “这个你就得自己问爷了,子瞻怎么会知道。”慕容玄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双狐狸眼眯成了一条上挑的弧线。 宁玉槿一件慕容玄那表情,就忍不住垂眸摇头叹气:唉,这一群神通广大无所不知的神人们啊。 之所以有此感慨,是因为得知整个事件的发生经过之后,宁玉槿陡然间发现,她之前那些小打小闹的小聪明,在墨敬骁和慕容玄的面前,简直是太小儿科了。 用慕容玄话来说:“三小姐,你说你,你要是好好地待在定王府中,我们也就不用那么麻烦了。你要知道,我们调查了景阳王府那么久,他们有所异动我们怎么可能不防着,你还真当爷会被那种人所控制?” 宁玉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将脑袋埋在胸口——她那会儿还真以为墨敬骁被控制了。 慕容玄眼里含笑却还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气道:“唉,关心则乱啊。” “那谁叫你们都瞒着我的!”宁玉槿鼓着腮帮子瞪着慕容玄,用眼神清楚地表达着“都是你们的错”的意思。 可是说完之后她突地想到,好像、貌似、似乎慕容玄给她送了张字条过来,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放心”。 放心,放心个毛线啊,什么情况都没有给她说清楚,这让她如何能够放心? 所以综合起来,还是他们的错。 “所以说,你们爷被软禁是假的咯?” “这倒是真的没错。”慕容玄道,“当时爷进宫是让太子收回大赦天下的旨意,没想到景阳王和太子知道爷失了功力,便设计将爷给软禁了起来。爷当时便想着将计就计,逼景阳王在时机不成熟的时候造反好一举拿下,所以便一直待在了宫里,假装被他们挟持住了。” 宁玉槿眼睛瞠圆,有些惊愕地道:“不可能啊,你们爷没内力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景阳王和太子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我们中间有内奸?” “可不,”慕容玄努了努下巴,指着后院的方向,“那不就是三小姐你刚刚带回来的那个吗?” “你是说……苏月华?”宁玉槿心里一个“咯噔”,心说她之前想的真的要成事实了吗?苏月华她,到底还参与了齐云谦的多少事情。 “嗯,就是苏小姐。她一直在替齐云谦收集情报,凡是经手苏相的东西,她都基本上给了祁越一份。而那日爷与苏相商议计划的时候,提及了一下他现在的情况,没有内力的事情,也就这么泄露了出去。” 怪不得那日去信国公府,她会说出“他已经快被我气死了,只怕现在,他巴不得没我这个女儿吧”这样的话,怪不得那日借着酒劲,她会对她说那一声“对不起”。 苏月华,原来盛京城最刁蛮泼辣肆意妄行的苏相嫡女,自从遇见那个叫做祁越的书生之后,所有的人生轨迹,全部都变了。 宁玉槿不知道自己是该唏嘘还是该感慨,她对苏月华一点也恨不起来。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已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磨难。 “那干爹呢?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老人家还好吧?” “听说病倒了,相府现在大门紧闭,不让人拜访,也不让人外出,像是要与世隔绝似的。不过苏相爷倒是让大公子给他递了请退的奏章,估摸着这次的事收了尾之后,也就会有结果了吧。” 慕容玄提到苏相的时候,脸色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凝重的神色。 对苏相,没有人是不敬佩不叹服的。他为人正直、为官清廉,做相爷那么多年,为大邺不知道做了多少事,却偏偏在要退隐的时候,出了苏月华这事,闹得晚节不保。 且苏家满门清贵,搞不好还要因此落得个里通外敌的罪名,那可是大罪,要诛九族的。 不过直到现在也没见上面下命令来捉拿苏相一家,那他们获罪的机会,应该不大吧? 可是其他人能幸免,苏月华呢? 她将要付出多惨痛的代价,来祭奠她这段谈不上爱的爱情? “其实上面还是怜惜苏相的,皇上不仅没让人来抓他,反而派了御医上门去给他医治。真要论起来,这次苏相不仅治家不严,而且还泄露了朝中要密,论罪那可是要凌迟的。” 慕容玄这句话让宁玉槿愣了一下:“这么严重?这是泄了什么要密?” “三小姐可记得,爷进宫的时候说,他有办法让太子收回旨意?你就不想知道,爷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宁玉槿颇为无辜地道:“他不都一向如此么?” 287 给你九皇叔,认个错吧 养心殿里,两盏细木雕花框的八角料纱灯将整个大殿照得通明,灯上明黄罩子上绘着的美人图,在灯光的摇曳下显得栩栩如生。 龙榻前悬着两帐金银错线的明黄锦幄,半掩着遮住了里面的场景。旁边有四尺高的鎏金熏炉,正一缕一缕袅袅冒着青烟。 殿中的火盆被烧得旺旺的,四角各放置了一个。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宫殿太大的缘故,人站在这里,只觉冷清。 宫人们早已经全部被遣走,唯有时不时会突然跳动一下的烛光,还有殿中沉寂不语的两人。 “咳咳……咳咳……” 龙榻上传来几声重重的咳嗽声,那模样好像要将整个肺给咳出来似的,听得人心里面都紧张莫名。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两人,连忙疾步上到榻前。 “父皇!” “皇兄!”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紧张地望着床榻上躺着的人。 承光帝缓缓地睁开自己的眼睛,浑浊的目光落在两人脸上,刚想张口说话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去叫御医。”墨敬骁转身欲走,却被一只突然伸出的手拉住了袍角。 “九弟。”承光帝喊了墨敬骁一声,那声音嘶哑虚弱,奄奄一息。 墨敬骁连忙回转身来,俯身到了承光帝的面前:“皇兄有何要说?” 承光帝张了张嘴,哑哑地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最后颤颤地伸出手来,一手抓着墨烨,一手抓住墨敬骁,将两人的手叠在了一起。 墨烨被承光帝这举动弄得有些愣愕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抬起头来看向墨敬骁,却见他一心只担心地看着承光帝,目光都未偏离一分。 承光帝缠绵病榻已经太久了,身体都被耗干了,那手背上全是突起的青筋。可是他却用尽他所有的力气,牢牢地将墨烨和墨敬骁的手合在一起,死死地不肯放开。 “九弟,我这条老命也拖不了多久了,咳咳……烨儿我就……我就交给你了。我知道这次烨儿胡闹伤了你的心,你若肯原谅他,那你还是大邺的定王爷,你若……你若不肯原谅他,那就拿了那道圣旨,公示天下。” “父皇!”墨烨瞪大了眼睛看着承光帝,想要抽出手来,却被那只枯槁的手紧紧地拽住。 “烨儿,你还要再糊涂下去吗?!”承光帝有些激动地斥了墨烨一句,那拔高的调子,一下子透支了他所有的气力,话音还未落,他就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父皇!父皇!父皇你怎么样了,父皇……”墨烨见此顿时慌张起来,连忙地伸手顺着承光帝的后背。 墨敬骁抽出手来按在承光帝的肩膀上,用内力先替他稳住心脉,对墨烨道:“去叫太医。” 墨烨起身欲走,却又被承光帝叫住:“给朕站住!” “父皇!”墨烨有些无奈地看向承光帝,却偏偏拗不过他分毫。 承光帝又是一阵干咳,语气又虚弱了一分:“有些话我必须现在说,否则……否则我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说了。” 他病了太久了,病得已经忘记外面的天是什么样了,屋中常年地烧着炭火,他却从来没有觉得暖和过。 这九五之尊的位置,就是一座四面都是高墙的城。外面的人拼命地想要挤进来,却不知,进来以后再想出去,就再也出不去了。 墨敬骁皱着眉头却没有反驳,只将另一只手也印在了承光帝的背上:“皇兄要说什么。” 承光帝那双已经模糊不清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透过这庄严肃穆的大殿,看向了那遥远的从前:“九弟,这天下,是你给我的;这尊位,是你推我的;这大邺江山,也是你一寸一寸打下来的。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什么,可是,可是我私心里还是希望你能原谅烨这次。即便你要拿回这本属于你的东西,那也请封他个闲散爵位,让他安稳过一生吧。” 一个大王朝的皇帝,却像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父亲一样,在临死前细致地交代着自家儿子的后事,放低了身份只为了能给他求一世平安,这样的感情,在这冰冷无情的皇宫里,尤显得弥足珍贵。 墨烨跪在床榻边上,伸手反握住承光帝的手,终究是泣不成声:“父皇……” 承光帝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叹息一般道:“给你九皇叔磕个头,认个错吧。” 墨烨点了点头,起身到了墨敬骁的面前,却被他出言拦住了:“太子殿下位尊权贵,还是不要坏了规矩为好。” 这句话说完,见承光帝还欲说些什么,他连忙伸手按住,一字一句极是认真地道:“皇兄不必再说了,我从来没有怪太子殿下的意思。今后太子还是太子,定王还是定王,但凡大邺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定竭尽全力,捍疆卫土,在所不辞。” 墨烨再一次惊讶地望着墨敬骁,千想万想却着实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些话来。 他还以为他会将这次的事情追究到底,将那张圣旨公诸于众的。毕竟,他还干出了那等子糊涂事。 承光帝听到这句话,心里提着的一口气算是一松,还没来及再说一句,就脑袋一歪,倒了下去。 养心殿里,墨烨眼睛陡然间就红了,慌忙地朝着门口叫道:“御医!御医呢?御医快来!” * 宁玉槿将慕容玄告诉她的信息一条条整理过滤之后,用自己的思维给过了一遍。 首先,祸起皇宫。 那承光帝久病在床,早已不管政务,朝中都是由太子处理朝政,墨敬骁在一旁协助。 可是他虽然立了墨烨为太子,却秘密颁布了一道诏书给干爹和沈老国公,说只要太子不贤,定王可取而代之。而这个消息被苏月华知晓之后告诉了祁、咳,齐云谦,齐云谦便添油加醋地将这消息告诉了太子。 太子一听,这还得了?承光帝马上就要归西了,要是定王真拿这道圣旨逼他退位怎么办?又加上齐云谦在一旁撺掇,他便起了杀心,想要拿下墨敬骁。 而恰好遇见大赦天下的事,齐云谦又告诉太子墨敬骁没了内力的事,太子一想,呵,这是个好机会啊!便和景阳王连手,在东宫拿下了墨敬骁。 拿下之后也不好办,那道圣旨不知道在哪儿,又适逢比武大赛,且东齐蠢蠢欲动,这墨敬骁,铁定是杀不得。 而墨敬骁为了能够逼景阳王狗急跳墙,也便任由他们将他软禁,造成了定王失事的假象。 宁玉槿想到这里,忍不住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呵,这你算计过来我算计过去的,敢情儿只有她一个人被瞒在鼓里? “那在比武场上的情况呢?狄长风被打成那模样,没翘辫子吧?”她连忙地发问,欲知后事如何。 慕容玄挑了挑眉梢,卖了个关子道:“这个嘛……” 288 短短时日,恍若经年 “这个嘛……”慕容玄眯笑着一双狐狸眼,将语调无限地拖长,直到看见宁玉槿龇牙欲怒,这才目光含笑地道,“三小姐见子瞻的表情,就应该猜到一二了吧。” 是的,宁玉槿觉得自己早应该想到的,以慕容玄这只老狐狸的狡猾程度,怎么可能真让狄长风去送死?只怕跟墨敬骁一样,也是为了让敌人轻敌而设的套。 可怜景阳王那一家子,费尽心思地在演武场里准备反戈,想一举拿下墨敬骁和太子,却没想到从一开始,他们的一举一动就早已经落在别人眼里。 要知道,从那次村民的集体中毒事件开始,墨敬骁和慕容玄他们就已经开始密切地注意上景阳王了,只怕还在暗中收集了不少有利的证据,只等着时机成熟的这一天。 而这一天,几乎还是他们这边亲手推上去的,宁玉槿的功劳还首当其冲。 试想一下,如果不是她一时手痒将殷长荣弄进了死牢,那么景阳王也不会同墨敬骁撕破脸,那殷源武也不会找人来陷害她,那她也不会将陷害她的人送进死牢又给救了出来,也不会掌握住殷源武的把柄,更不会彻底地把人家给惹毛,逼得人家造反了。 要知道,谁胆敢这般算计宁玉槿,那墨敬骁肯定是不会放过谁的,所以殷源武的反是必然的,算起来她宁玉槿也是在这场尔虞我诈的大戏中起了个至关重要的作用的。 如此这般,宁玉槿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一些。 虽然她私自跑到演武场去差点打乱了墨敬骁他们的整个计划,但是她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的嘛。 “那小屁孩呢?怎么回府来也没看见他?”宁玉槿既知他没什么大碍,却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慕容玄道:“应该是去看狄老将军了。他后天就要离开盛京回他来的地方去了,东齐那边总是不老实,总该要个人去看着的。只是不知道这一别,要过多久才能再见了。” 宁玉槿听到这话,不禁有些黯然。 景阳王造反了,祁越变齐云谦了,苏月华再不似从前了,苏相辞官了,就连小屁孩几日不见也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 不过是短短的时日,却好似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多到恍若经年。 宁玉槿叹息了一声,心里计划着该怎么给小屁孩送别。毕竟那家伙虽然讨厌,有时候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可爱的。 正想着呢,慕容玄在这时候道:“三小姐,子瞻说了那么多,却有一事不明,还请三小姐为子瞻解疑解惑。” “说。”难得还有慕容玄不清楚的,宁玉槿当即心情很好地大手一挥,十分有气势地吐出这么一个字。 慕容玄微微侧头,谦和有礼地问道:“敢问三小姐,你是如何出定王府的?” 毕竟能想的他都想到了,还请了两个眼光毒辣的嬷嬷专门把关。那两个嬷嬷只要扫看一眼,可是连身上某些部位的尺寸都不会看错的人,基本上是见个背影就能认出是谁了。 可是即便再怎么安排,她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出去了,王府中的影卫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宁玉槿嘿嘿一笑,将自己逃离定王府的全过程绘声绘色地给慕容玄说了出来。慕容玄虽然早料到是这样,可听到完整版的时候,却也不得不感慨他们小王妃有时候的小聪明真是无人能及。 说完之后宁玉槿突地想到一件事情,也连忙地问慕容玄道:“慕容先生,我也有一事不明。” 慕容玄十分客气:“三小姐请说。” 宁玉槿便将一个一直困惑着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慕容先生,我与齐云谦回到盛京城中之后,在半路遇到了你派出来的民兵。当时我为了躲过通缉便作了一个老妪打扮,可神奇的是,那些民兵与我素未谋面,居然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提到这个问题,慕容玄顿时以手掩嘴,干干地咳嗽了两声:“这个嘛……” 他不会告诉她,因为深知她能制作各种人皮面具,所以压根就没让那些民兵去找她。而是换了个思路,让他们去找祁越。 祁越总好认吧,今年的新科状元,还骑着马游过街,只要找到他,不管旁边是高子矮子胖子瘦子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那都铁定是宁三小姐无疑了。 当时那几个民兵头子的脸色可谓是好看至极,半晌才有人开口小声问道:“慕容先生,那三小姐到底是人是神是魔是鬼啊?” 怎么感觉跟孙猴子一样能千变万化似的? 慕容玄想到当时的情景就忍不住想笑。 当时各方还乱着,他也没办法抽身,便让那些民兵挨家挨户地将整个盛京城搜个遍。 他们都是盛京城里地道的老百姓,找人的时候比官兵更方便些,而且对每处的大街小巷也比他们要熟悉。且最重要的一点,齐云谦还没有现身,正规军队不能轻易调动,他们便成了最得力的生力军。 紧闭城门,放出景阳王拿下太子和墨敬骁的假消息,还发布了缉拿宁玉槿的通缉令,都只是为了让齐云谦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放松警惕乖乖地自己出来。 若是这时候调动军队寻找宁玉槿,那肯定会打草惊蛇。 其实说实话,慕容玄有想过千百种找到齐云谦的方法,却从来没想到过会是这样。 因为以齐云谦走一步要想好三个退路的性子来说,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被发现,着实显得太过戏剧。 可是深入地细想了一下,若是在演武场殷长荣对宁玉槿下手的时候他出了手,那么一切是不是大不一样了? 他不惜放弃这边计划已久的计划,而是选择了同宁玉槿一起被殷长荣绑走,后面又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跟宁玉槿跑回盛京城来,他难道就没有想到过会被发现? 慕容玄想到这里,不由得将目光淡淡地落在宁玉槿的身上。 当一个聪明绝顶的男人做出一些不符合常理的事情的时候,那说明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289 爷有爷的思量 其实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是细想不得的。 就好比慕容玄想的这些,宁玉槿何尝没想过? 只是她有时候怕麻烦怕得要命,这种平白猜测的事,她倒宁愿全部都是假的,那齐云谦看上她,只不过因为她是墨敬骁的女人而已。 仅此而已。 可是想想齐云谦那个人,他得知景阳王这边造反失败之后并没有一点意外的表情,好像早已经料到一样。那他弄这一遭,也不过是为了给大邺、给墨敬骁他们添些堵吧。 那么已经预料到要失败的事情,他也为自己安排了那么多退路,那为什么没有在最恰当的时候退出呢? 明明,他可以全身而退的啊。 想到当时—— 墨敬骁问他:“你为何不走?” 他说:“墨敬骁,因为我看上你女人了,这个理由,够不够?” 宁玉槿就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魔幻,连忙地摇头将脑海里一切乱七八糟的全部都甩开。 “慕容先生,其实就算是齐云谦他没有给自己安排退路,你们也不会真的抓他,对不对?” 慕容玄没有肯定也没否定,只是好半天才道:“爷有爷的思量。” 宁玉槿了然地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其实不用说她也懂,墨敬骁有时候,也有他的不容易。 就像他明明可以带领着骁字营一直打到北越那些蛮子的老家去,但他却也只是固守在边界线上,从来驱敌只驱到三十里。 试想有一天,墨敬骁军队的铁骑踏遍了东齐、北越,收服了西洲十三部,让大邺一统了天下,那么在九五之尊宝座上的那个人,还需要留着一个功高震主的人做什么呢? 这世界,就是这么戏剧化的。 宁玉槿在清辉堂听慕容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全部讲了个遍,心中所有的疑问全部清光。 i自然,听了那么久,她还是很给面子地竖起了大拇指,一脸佩服地道:“慕容先生果真厉害!我敢打赌,太白楼说书的那先生赶你绝对差远了!” 慕容玄用一种奇怪的模样扫看了宁玉槿一眼,最后慢吞吞地甩下一句:“子瞻不才,那些说书的脚本大多都是我写的。” …… 宁玉槿起身就走,笑得一脸尴尬:“那啥,我突然想起来香月喊我回家吃饭。” …… 香月的确给宁玉槿弄了一大桌子的菜,庆祝她平安归来。 只是…… “什么?你让我拿筷子喝汤?拿勺子吃菜?香月啊,你这个是什么意思啊?”宁玉槿当即就举双手双脚抗议啊。 要知道,吃饭没有一件趁手的餐具,那就跟拿大刀大斧给书生写字作画、拿笔墨纸砚给战士下战场一个道理,那都是要不得要不得的啊! 奈何抗议无效,香月云淡风轻地道:“你若不想吃也可以不吃,大不了以后都不给你做了就是。” 宁玉槿顿时掀桌:“你、你、你!” 这到底谁是谁丫鬟?谁是谁主子? 她好歹也是全宁伯府的小姐,好歹也是苏相爷的干女儿,好歹也是未来的定王妃,就让她们这么欺负吗? 宁玉槿决定拿出自己的气势来,将裙摆撩起来像男人一样卡在腰带上,一脚踏在圆凳上,手肘撑在膝上,气干云霄地说:“吃就吃,谁怕谁!” 周围的小丫头们顿时笑成一团。 香月看着宁玉槿那一副眼睛一横视死如归的表情,终究是服了她。可是一想到这几日她们几个在这里提醒吊胆受的罪,心里就有了气。 就该惩罚她一回,让她也尝尝这饱受煎熬的滋味。 不过这顿饭宁玉槿倒是没受什么罪,归根究底是因为,她刚刚准备开动,就见门口一抹墨影突然压了过来,再抬眼就墨敬骁已经到了屋中。 得了,那几个小丫头敢跟宁玉槿嘚瑟,又如何敢在墨敬骁面前放肆?当即乖乖地上了两套餐具,全部都给退了出去。 屋中一下子只剩下了两个人,宁玉槿也没了吃东西的兴致,转过头看向墨敬骁,想要问问他宫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却没想那口还没开,就被墨敬骁伸手一抄,将她整个抱在了怀里。 宽大的怀抱,厚实的胸膛,还有男人那有力绵长的呼吸,那咚咚直跳的心跳。 他的气息是那般熟悉,一接触便再也不愿分离。 而事到如今,宁玉槿才知道长得娇小玲珑一点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被墨敬骁这么个高大威猛的男人搂在怀里,有一种小鸟依人的归属感。 就那么静静地抱着,谁也没有说话,时光好像在一刻静止了。 宁玉槿靠在墨敬骁的胸口,眼睛望着他那已经冒出黑漆漆一片的胡渣,脑袋里面乱七八糟的思绪,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等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乍然一惊,猛然从墨敬骁的怀里跳坐起来:“呀!差点忘了!” “怎么?”墨敬骁低低的声音在她耳边漾开,带着一丝男人的黯哑和磁性,好听得要命。 宁玉槿伸手摸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嘿嘿,只是突然想到,桌上的饭菜再不吃就要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个吃货…… “去吃吧。”墨敬骁只好放开她,看着她欢快地奔向饭桌。 那陡然失去柔软娇躯的怀抱,一下子被风涌了进来,吹散了刚刚的温暖,竟让人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那边,宁玉槿已经毫不客气地开始疾风横扫、大快朵颐,那模样活像是饿死鬼投胎似的,嘴上一圈都油腻腻的,啃辣虾的时候还辣得嘘嘘地流眼泪,完全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自觉。 好像那一瞬间,吃就是她的全世界。 不过让咱们定王爷很是欣慰的是,即便在这时候,他的小王妃也还是没有忘记他的:“阿骁,这个,快吃这个,这个绝对好吃!还有这个,保证你没吃过!” 嗯,这些都还好,如果没有最后一句话的话,墨敬骁觉得自己还是挺感动的。 “阿骁,你看我都让你吃了这么多了,这几盘肉你就别抢我的了啊!” “……” 290 自家男人,怎么看怎么欢喜 承光八年腊月初三,景阳王殷涛反。于皇家演武场起兵,欲拿下定王、携太子以令诸侯。定王识破其诡计,将计就计,于演武场中设伏,反拿下殷涛,平定叛乱。 史称,景阳之乱。 京畿武卫军四营一举将景阳王府上上下下全部抓了干净,后又在京郊的别院里发现了景阳王世子殷长荣的尸体,朝中也开始大换血,清除景阳王的一众党羽。 这颗大毒瘤解决了,齐云谦也回东齐了,一向忙得脚不沾地的墨敬骁,也陡然间清闲了下来。 这两日,宁玉槿在药房配药,他就在院子里练武;她让各房报账,他就在一旁看书;她和众丫头们嬉闹,他就看着她温柔的笑。 这样的日子,惬意而美好。 这日午后,宁玉槿裹着裘皮的袄子,慵懒地斜靠在软榻上,眼睛扫着香月列出的菜单。 还有不到二十日就是除夕了,可偏偏狄长风连这么点时间都等不了,明日就要领旨上路,去边界捍卫疆土。 宁玉槿心疼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便想着在他走之前大家好好吃顿团圆饭,以后去了那边了,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阿骁,你看就这些菜可好?”她歪了歪身子,将那菜单递到墨敬骁的面前。 墨敬骁手里捧着书,也没抬头就道:“你看着可以就行。” 宁玉槿只是象征意义地给他瞅一眼,也没打算让他给意见,当即当菜单还给了香月:“嗯,就照你列的单子去准备吧。” “哎。” 香月领了命便出了门去,还很有眼色地将屋里伺候的两个小丫头给一并叫了出去。 宁玉槿看着香月顺带关门的时候冲她挤弄的眉眼,忍不住唇线一弯,无声笑了下。 这丫头,也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屋中,掐丝珐琅的景泰蓝香炉正袅袅地冒着青烟,狰狞的狻猊吞着云吐着雾,幽幽地散开一室的清雅淡香。 墙角处的案几上,几支梅花插在青花瓷瓶里,淡红粉白,精美雅致。 宁玉槿看书累了,便将书本随意地丢在一旁,双手撑在桌上支着颔,歪着头看着旁边的墨敬骁。 他看书看得极为认真,墨黑的长发用紫玉冠束起,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似乎都要比别人凌厉几分。 可是这时候他,眼神是淡然如水的,光影笼罩的侧脸,呈现出一幅沉静安然地姿态,竟让人觉出几分高贵冷艳的感觉来。 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自家男人,是怎么看怎么欢喜的。 “阿骁。”她笑眯眯地轻唤他,声音柔得快要腻出水来。 墨敬骁从书中抬头看她:“嗯?” “我问慕容先生,你是怎么在那么一大堆人中看见我的,他死活地不肯告诉我,让我一定来问你……” 宁玉槿弯着一双盈盈杏眼望着墨敬骁,眸中水波都似乎漾着笑意。那长长的睫羽微微颤着,像展翅欲飞的蝶翼。 墨敬骁将手中的书放下,伸手过来揉弄了一下她的额发:“想知道?” 宁玉槿连忙地点头如捣蒜。 她当然想知道啦,要不然干嘛巴巴地问完这个问那个。 墨敬骁看着面前被光影勾勒的娇俏轮廓,洁白如玉的小脸蛋被屋中炭火烘得红彤彤的,弯起的嘴角旁边漾着两汪梨涡,那锦缎似的长发并未梳起,柔顺地垂到肩窝。 这样的温暖,只怕错过之后,此生都不会再有了。 他私以为,以他手上的杀戮和鲜血,这辈子只能与刀枪剑戟、战场厮杀为伍了,却不想还能遇见一个她,并且拥有了她。 暖厚的大手顺头而下摸上了她的脸,他嘴角掀起,笑道:“这世上有那么多人尊我敬我恨我怕我,可唯有你,是以一个平等的姿态来待我。当所有人都跪地低头迎接的时候,也只有你一个人,抬着头在看我。” 所以,即便有再多的人又怎样?他只需要一抬眼,便能看见她——那个在人群中固执而坚韧地遥望着他的女子。 宁玉槿听到这里,忍不住垂下眸子抿唇轻笑:“我还以为我隐藏得很好呢。” “能从子瞻的重重监视下逃出定王府,你已经很厉害了。” 这事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影卫,也不定能够办到,可是她一个毫无武功的弱女子却办到了。所以对其他人来说,她已经隐藏得很好了。等过几日他再教她一些防身的武功招式和保命用的轻功,只怕能奈何她的人少之又少了。 宁玉槿听到墨敬骁的夸奖,笑嘻嘻地道:“那是自然了,也不想想我是谁。”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脸得意地歪着脑袋,身后好像有骄傲的小尾巴翘起来了。 墨敬骁看着她的可爱模样,忍不住伸手揪了揪她的小脸蛋。 一室的温馨,却终究是给外物扰了。 有影卫过来禀告,说太子有要事相商,请定王进宫一趟。 宁玉槿当即有凛了眼色,有些紧张地望着墨敬骁:“太子找你,莫不是想……” 他却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你放心,他不会拿我怎样。且过了年之后,我就可以常常陪你,也可以同你一起去游山玩水了。” 宁玉槿撇了撇嘴,第一次觉得,原来墨敬骁也是会说谎话的。 第一,承光帝立了那么一份圣旨在那里,墨敬骁就永远是太子心头上的刺,说太子不会拿他怎样,只怕太子早就恨他入骨了吧! 第二,他哪日不是勤于政务日理万机,上肃清朝廷纲纪,下爱护黎明百姓,身担着定王的名,位置越高责任越大,他又怎么会有时间常常陪她,还说什么游山玩水? 虽然极不情愿,可是让墨敬骁抗旨终究是不可能的,她只好放他走:“忙完了就早点回来,若是有什么耽搁了记得让零一传消息回来。” 也免得,她再经历一次前几日的煎熬。 “嗯。” 墨敬骁有时候是极为惜字如金的,可是偏偏只是一个单音节,就可以让人信任不已。 宁玉槿目送他离开千暖阁,刚兴致缺缺地准备回屋补个觉,却见又有小厮过来禀报道:“三小姐,别院里的钱老头去了,乔姑娘哭着喊着要见小公子。” 291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别院的钱老头和乔姑娘?! 宁玉槿额上青筋一抽,扯了扯嘴角道:“丫的,最近忙疯了,还把他们两个给忘记了。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钱老头他……去了?去哪里了?” 那来回禀的小厮额上滴下一颗巨汗,小声地答道:“就是,就是去……” 宁玉槿一见他那为难神色,不由惊了惊:“不会是翘辫子了吧?” “嗯。”那小厮一脸难色地点了点头。 “说笑的吧?”宁玉槿一个仗步跳开,一脸的吃惊模样,张大的嘴都快塞得下一个鸡蛋了。 这钱老头刚来定王府的时候身子是不太好,可是她用好汤好药地调理着,那身体也是日渐好转了的呀。不说活到七老八十,起码再挺个两三年没问题吧? 这……这怎么突然就去了? 而且那乔红秋说要见谁?小公子? 呵,她这会儿倒不缠着墨敬骁,又改来缠狄长风了。 可是说实话,这乔红秋和狄长风的婚约是狄老将军身前默许的,她一个外人,还真不好说道什么。 然而一想到小屁孩要娶这样的女子,她心里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算了,还是先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很久没到这边来了,宁玉槿是真不记得定王府里还有这么两号人物了。而他们该没存在感的时候没存在感,该有存在感的时候,可是十分高调地就跑出来了。 就像现在,狄长风刚刚世袭了他老爹长兴侯的爵位,又被封为镇东军主帅,年纪轻轻就已经挤进大邺朝的一线大员,如此让人眼热的人物,如何能让人不动心? 宁玉槿怕乔红秋又作出什么乱子算计上狄长风,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摆平这件事。 你说这人还真是会挑时机,墨敬骁刚走就来找她,难道不是专程算计好的? 宁玉槿杂七杂八的都想了一些,倒是都想得不怎么深,一路赶到别院门口,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哭声。 她连忙地走进里面去,就见厅堂里面放着一个担架,上面躺着个人,用白布盖着,旁边趴着一个纤弱美艳的女子,已经哭得快要断过气去,不是乔红秋两父女是谁? 乔红秋见宁玉槿过来,也没起身,只颔了颔首,边啜泣边道:“小女红秋,参见三小姐。” “不必多礼。”宁玉槿是懒得给她好脸色的,面无表情地甩下这句话,便使眼色让夏竹和秋云将乔红秋扶到一边去。 这一扶乔红秋就开始挣扎,死命地想要扑回来:“你们放开我,我要守着我爹爹,我要守着我爹爹……放开我……” 本来就已经哭得哑了的嗓子,这会儿喊出来再没有之前那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铃脆感,原来每一处都精致到细节的女子,这会儿却显得颇为狼狈。 宁玉槿没开口让放人,夏竹和秋云自然不敢放她。连忙有叫了几个小丫头,将乔红秋牢牢地按坐在椅子上。 宁玉槿瞥了她一眼之后淡淡地收回目光,而后蹲身下去,掀开白布检查了一下钱老头的尸体。 几番查看下来之后终于出了结果,可这结果却着实让宁玉槿狂抽了一下嘴角。 丫的,这家伙根本就不是病死的,而是吃鱼翅噎死的! “怎么搞的这是?”宁玉槿大力一拍屋中桌子,里面伺候的丫鬟小厮顿时全部都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 “三小姐,这不关我们什么事啊,是钱老爷一定要让奴婢们去准备那么多,奴婢们也不敢忤逆……” 谁能料想,吃个鱼翅也能吃死人呢? 宁玉槿皱着眉,怎么想都觉得这钱老头死的太蹊跷。毕竟他死的太是时候,乔红秋又可以因为他重新回到众人的视线。 “算了,派人去前院通知慕容先生一声,让他安排钱老头下葬的一切事宜。至于乔红秋……” 宁玉槿就算并不待见她,却还是抬起头看着她,问道:“你说要见狄长风?” 乔红秋见宁玉槿只是检查了一下钱老头的尸体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这才缓和了一下语气,却还是带着哭腔地道:“是。” 宁玉槿双手抱臂,歪着头明知故问道:“为什么?” 那乔红秋的回答倒是出乎宁玉槿的意料:“若不是家父身体不行了,红秋是不愿意来盛京来攀高枝的。来这里的目的,也是为了有个好的条件,能够治好家父的病。却没想到造化弄人,家父还是离我而去了,如今红秋了无牵挂,如何还能赖在这里?红秋想葬了家父之后更就回老家去,临走之前想见狄公子,也是有东西要交还给他。” 说话间,她从怀中掏出一方折好的帕子来,小心翼翼动作轻柔地打开,露出里面包得好好的一方玉佩来。 “这玉是缘分之始,却不是缘分之终。红秋想亲手交还给狄公子,将所有都做个了断。” 这话,说得真真是极好听的,那神色间的凄楚神色,让人看了都忍不住动容几分。 宁玉槿却全程面无表情地听她说完,勾起唇冷冷一哼:“你们什么都没开始,做什么了断?你若要将这块玉还给他,我来替你还。你若要回老家,我送你回去。当然,我们自然也不会亏了你,好歹你那素未谋面的老爹还给你积了一些德,我们定王府会养你终老,还会给你找个如意郎君,让你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也就罢了。” “三小姐,这玉对红秋来说有这非同凡响的意义,你就不能仁慈一回,让我亲手将它交还给狄公子么?”乔红秋眼眶里蓄积的泪水如洪水绝提,当即就湿了一张如花脸庞。 宁玉槿连眼也未抬一下,只轻飘飘地甩下一句:“姑娘,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觉得我是那么圣母的人么?” 乔红秋一下子噎住。 半晌,她用手绢拭去脸上泪水,目光看向宁玉槿,说道:“那三小姐能将所有人都遣退出去么?红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只能和三小姐一个人说。” 292 引狼入室 宁玉槿是个很现实的人,她会心疼那个因为阴谋而被弄哑的小姑娘,却不会对一个对自己有攻击力的人产生丝毫的同情,并且掉以轻心。 她先估算了一下她和乔红秋动手之后谁的赢面大,又将麻醉用的银针夹在指缝里,以备不时之需,这才冲周围人道:“你们先出去吧。” 跟来的夏竹和秋云看了乔红秋一眼,好半天才应了一声“是”,磨蹭着从宁玉槿身边走了出去。 擦身而过的时候,秋云还不忘道:“小姐你有什么事就叫我们,我们都在门口守着的。” 宁玉槿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她们快出去。 出去的时候顺带关上了门,厅中的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来,只隐约地从镂空的门窗花纹中透出斑驳的光影。 且莫要忘了,这屋中还有一具直挺挺躺在那里的尸体。 宁玉槿找了个位置慢悠悠地坐下,翘着二郎腿抬头看乔红秋:“行了,你有什么话就快说,有什么屁就快放。” 她可没那么多时间,陪她在这里浪费。 乔红秋手里捧着那块玉佩,一步一步朝着宁玉槿走进:“三小姐可知,红秋为何要亲手将这玉佩交到狄公子手上。” 那不就为了见他吗? 古代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现在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狄长风会在这时候抛弃她吗?那不是给狄老将军的一世英名蒙羞吗? 依照狄长风的性子,即便自己并不喜欢这个女人,他也一定会娶回家去的。 宁玉槿也懒得戳穿她,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了一句:“那你说啊,难不成这玉佩还有什么玄机?” 乔红秋一边走近一边郑重地点头:“这玉佩里面有狄公子的身世之谜,我必须得亲口告诉他一些事,到时候便知红秋说的是真是假了。” 狄长风的身世? 说实话,宁玉槿最开始还奇怪过的,这狄长风年纪小小的就跟着狄老将军下战场了,她问墨敬骁他娘去哪里了,他也只是一句话带过了。莫非,还真有什么隐情不成? 这玉佩是狄家的传家之宝,乔红秋又说得一本正经煞有其事的样子,搞得宁玉槿的心也有些动摇起来。 不过那动摇也只是片刻,宁玉槿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的乔红秋,当即警惕性顿起:“你走过来做什么?” 乔红秋双手举过头顶,将那块玉佩给宁玉槿呈了过来:“红秋是想让三小姐看玉佩上的一个东西,三小姐看了便明白了。” 宁玉槿瞥了她一眼,伸手拿过那玉佩。结果刚一举起来,就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淡淡的异香。 玉当然不会有香味,而且这香味还是她特别熟悉的味道——迷香。这乔红秋,果然从始至终就没安过什么好心眼。 宁玉槿眼睛当即就眯了起来,只当自己没有发现一样,开口问道:“这玉佩看起来就是一块玉佩,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玉佩上是有一层淡淡花纹的,得举近了才能看见。”乔红秋盯着宁玉槿,慢慢地诱导着宁玉槿将玉佩送到鼻前去。 宁玉槿看着她的模样只想笑,只将那玉佩在手中晃了晃,又丢回了乔红秋的手里:“这么贵重的玉佩你还是好好收着吧,想见狄长风我帮你安排,至于怎么说那就是你的事了。” 说着,宁玉槿就像没发现她的小动作一样,不懂身上地起身就走,手中的麻醉针却握得紧紧的,全身的神经都全部绷紧起来。 她原本以为这乔红秋是为了狄长风,可是从她刚才的话语举动上来看,她的目的,分明就是她宁玉槿! 因为若是乔红秋的真正目的是狄长风的话,那么像她这么聪明的女人,是完全没有必要花费那么大代价来对付她的。 而且联想起最开始宁玉槿进定王府时候的表现,好像也并没有要很勾搭墨敬骁意思,一直都是致力于挑拨离间,像是要把她搞垮一样。 你说这是她宁玉槿招仇恨? 天地良心,她宁玉槿可是再善良不过了。看见流浪狗从来不打了吃狗肉,看见下雨天别人没带伞也从来不打着伞从人家面前嘚瑟地走过,自己吃好吃的时候也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免得让那些想吃吃不到的人触景伤情。 看吧,她是一个多么具有奉献精神的人。 好吧,闲话少扯,如果这乔红秋的目标不是狄长风而是她的话,那么她现在和一个危险人物共处一室那就简直太危险了,她必须得赶紧开溜。 奈何刚起身欲走,就见地上伸出一只脚来将宁玉槿套了个四仰八叉,等揉着生疼的膝盖回过神来,才发现那钱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爬了起来,和乔红秋站在一处。 这当然不可能是诈尸,唯一的可能,那就是假死。 而且,能死得连宁玉槿都蒙混过去,他的内力,可是深藏不露醇厚至极。 宁玉槿这会儿才深刻地认识到,什么叫引狼入室啊。 “拿香给她闻她还不闻,这丫头可真是奸诈得很。”乔红秋一改刚才柔弱的模样,漂亮精致的眉眼多了几分戾气。 宁玉槿很想说:喂,到底是谁奸诈啊…… 那钱老头轻哼了一声道:“何必那么麻烦?打晕了抗走就是。时间紧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钱老头准备动手,乔红秋却在这时候出手拦住了他:“还是我来吧。” 她手里拿着那块包玉的帕子,那异香扑鼻,直刺神经。 宁玉槿突地想到秋云说她们就在外面,当即想要抬手拍地,弄出点动静。可是他丫的,这药性还真强,她对一般毒药迷药都有一层免疫力在的,现在却晕乎乎地全身无力起来。 “别做垂死挣扎了,知道三小姐你医术了得,我们又怎会不提前做好准备呢?”乔红秋皮笑肉不笑地说出这句话,拿着帕子就要捂上宁玉槿的嘴。 宁玉槿心里陡然“咯噔”一声,呐喊一声“天要亡我呀”! 却在那乔红秋要得逞的瞬间,大厅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发出一声巨大的“砰”响。 293 聚散离别,皆有定数 宁玉槿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英雄救美之后,美人儿总是会以身相许了。 因为在一个人陷入绝境的时候,突然天破晓,露出一丝黎明曙光,那一刻从逆光之中走出来的人是那般高大伟岸、犹如神祗的。 就像是现在,宁玉槿转过头看着突然打开的门,看着从门外一个疾步朝她走来的男子,心里面涌现的激动是难以言表的。 当然,不能以身相许就是,要不然她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长风,你小心,他们都会武功!”宁玉槿身体不能动,只能使劲吃奶的劲儿,出声提醒一句。 而彼此狄长风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伸出手去拉她起来:“你还是管好自己再说吧。” 宁玉槿无语地望着他,嘟着嘴吐出一句:“真是不可爱的小屁孩。” 狄长风哪里管她说些什么,当着人的面拉着她就要走。 钱老头和乔红秋当然不能将宁玉槿放跑了,当即一个出手阻拦狄长风,一个趁机伸手过去抓起宁玉槿的衣襟,起身就朝阁楼上的窗台走去。 可钱老头有功夫,狄长风的本事也不差,两人缠斗在一起,一老一少,功法各异,却谁也不落下风。 然当乔红秋带着宁玉槿从窗口逃出的时候,却没那么好运了。才刚刚跃身出去,就见黑压压的一片天罗地网,愣生生地就将两人给罩住了。 宁玉槿没安排这一着,所以被一张巨网砸下来的表情就是,她在渔网中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发飙了:“他丫的,谁干的?有本事一个都别跑,乖乖等着老娘出去!” 众影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默契地全部开溜! 开玩笑,被宁三小姐盯上,那跟被慕容先生盯上有什么区别? 不,还是有点区别的,那就是你想一下子被整死,还是两下子被整死,还是整得生不如死。 所以面对如此艰难时刻的时候,他们为了自己的小命,很自觉地将宁玉槿丢在一旁不管了。 宁玉槿瞬间就石化了:“……” 早知道她就应该先哄他们把她先弄出去再发飙的,到时候一个个记着脸慢慢算总账去不就好了么? 现在可好了,她和乔红秋被包在同一张网里,他们对此倒是挺放心。 宁玉槿侧头见乔红秋,她正拿着随身的匕首割着网子的绳子。可这做网的绳子是特制的,刀割斧砍不烂,她忙活了好半天都无果。 这心里一急,脾气就冒了出来,她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宁玉槿一眼,举起了匕首对准她的脸:“你让他们把这破网给收了,否则休怪我这刀直接往这张水灵灵的小脸上画了!” 宁玉槿瘪起了嘴,有些委屈地道:“你没看见吗?他们一见我就跑得远远的了,我喊也喊不动啊。” “你是定王府的女主人,会叫不动他们?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替你叫好了!”乔红秋冷哼一声,单手握住宁玉槿的手腕,往自己的面前一拽,准备挟制她调遣影卫。 可惜一个动作还没完,她就觉得手臂一麻,慌忙收回的瞬间,那麻木的感觉已经蔓延到了肩膀胸膛,而后是双腿全身。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乔红秋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不属于自己的了,那四肢驱干没一个在状态,好像软绵绵没有骨头似的。 “最后的送别礼而已。怎么样,喜欢吗?”宁玉槿嘴角含笑,目光漫不经心地扫看了一眼她。好像这场闹剧,已经决出了胜负一样。 其实说起来也多亏狄长风及时赶到,她休整了一会儿缓过气来,这才能够用麻醉银针一把将乔红秋放倒。 “还愣着做什么?快点把她抓起来,快点把罩着老娘的这个破网拿开,快点去屋里帮狄长风啊!” 宁玉槿连下了几条命令,那些个影卫也不躲了,一个个飘出来干正事去了——他们对正事,一向是一丝不苟的。 只是…… 宁玉槿看见乔红秋被人抓起来了,屋子里面狄长风后来一个反转居了上游、也将钱老头拿下了,只是能不能告诉她,为什么偏偏就没人来理她?! “啊啊啊啊,不带这样的玩的,你们也太不厚道了!我要告诉你们爷,把你们派去扫大街去!” 这句话说出来总算是有了威慑力,因为在这一瞬间,众影卫的表情僵了僵,而后一拥而上—— “哎呀,三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快看看快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瞧我这眼神,还没到晚上就看不清楚人了。要是早知道是三小姐,属下早就过来将网弄开了。” “请三小姐赎罪,属下救驾来迟……” 随人涌来的是一大片“嗡嗡嗡嗡”的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宁玉槿恨不得在这院子里挖条缝,把他们全部给塞进去。 她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里那么久了,他们观察细微的双眼难道就没看到点什么吗?这些谎话也说得太敷衍了。 宁玉槿倒是没跟他们计较这么多,只让人将钱老头和乔红秋送到千暖阁去,她转过身看向倚靠在门口双手抱臂的狄长风。 “回来了?” “嗯。”以往屁话一大堆的小屁孩,这会儿也学会了墨敬骁的沉默是金,一个字便回答了宁玉槿。 宁玉槿本来还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不是问的一句废话么?也莫怪别人爱理不理。 所以,她又找了个新的话题说:“你回来得正好,我让香月去准备了点饭菜,一会儿留在府中吃顿晚饭吧。你这一走,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了。” 狄长风却摆了摆手,拒绝了:“不用了,我今晚就走。” “不是,你不是明天才走吗?”宁玉槿记得慕容玄是这么跟她说的呀,怎么又临时改了主意呢? 她微皱眉心咬紧下唇,巴巴地望着狄长风,期冀他说一句“开玩笑”的。 不过这个时候的狄长风,已经不再会拿这些来刁难人了。他开口,语态平平和和:“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谁和谁的聚散离别,老天爷都有定数,早走与晚走又有什么区别呢?若不是知这里有变,我早已直接从皇陵出发了。” “知这里有变?你隔了那么远,是怎么知道的?”宁玉槿抽了抽嘴角,心说狄长风不会看了几本书就会掐指一算了吧? 294 心思深沉 狄长风自然不会掐指一算,不过简单的推算他还是知道的。 “我在老头子的陵墓那里待了几天,突然想到上次那墓里有机关出现异常,我闲来无事便又检查了一遍。这次倒是有所发现,那机关真的被人动过手脚,墙壁上某处细微的划痕还很清晰。” “我当时就奇了怪,那机关不是整个陵墓的主要机关,若有人要毁墓,根本不会去碰那个无关紧要的小机关。那么这么做的目的,唯一能够解释的是,引定王殿下他们过去。” 宁玉槿点了点头:“当时听到陵墓的机关出了问题,第二天他们就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 当时她死活要跟着去来着,结果被墨敬骁哄一哄的,睡了个太阳晒屁股才起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人早就没了踪影。 不过经由狄长风这么一说,宁玉槿好像想到了什么。 “他们去墓里检查,发现并没什么大问题。结果却在回来的途中遇上下大雨,还救了差点被塌方掩埋的钱老头和乔红秋!” 狄长风见宁玉槿一句话就抓住了自己的重点,微微颔首道:“这事情发展巧得太离谱,我心里想不通,便跑去了半路塌方那里,结果发现那山顶滑坡的顶部,有几根散乱的柱子,再检查了一下地形,我基本上能肯定,那塌方的地方,是人为制造的。有人在半坡挖了个洞进去,然后用柱子支撑,等下大雨的时候引山顶的瀑布水一冲,那地方就会垮塌下来。” 也就是这样,墨敬骁他们路过的时候遇上了差点遇难的乔红秋两父女,顺手救了之后,发现他们竟然是功臣之将的后人,顺理成章地就让他们进入了防护重重的定王府。 “这心思,倒是想得深啊。”宁玉槿如此这般细细想来,心里都有些惊恐。 你说乔红秋开始闹的时候,她要是没手段强硬一点,直接将人软禁在了这座小院子里,这定王府还要闹出多少是是非非来? 幸亏,幸亏她英明神武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爱民如子,这才让定王府幸免于难啊! 不过一想到今日一念之差差点把自己的小命弄丢了去,她又不禁有些后怕起来。 现在想来,也多亏了狄长风突然发现了问题及时地赶了回来,否则事情发展成什么样子还真不好说。 “小屁孩……”宁玉槿伸手去拉他,想说外面冷,他们有什么话去屋子里面说比较好。可是这一伸手,却被狄长风一下子避过,她的手只碰到了他的胳膊。 狄长风面色僵了一下,才别扭地道一句:“男女有别。” 宁玉槿听到这话有些想冷嗤一声:他丫的你现在知道男女有别了,之前巴巴跟她过不去的时候又没想过男女有别了? 不过冷嗤归冷嗤,宁玉槿反倒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只一点就炸的小狮子,好像真的成了过去式了,现在的狄长风,经历了世事沧桑,好像比她还要成熟好多。 而且,宁玉槿低头摸了摸自己的指腹,有些奇怪地看向狄长风——他的手臂,怎么是湿的? “你过来!”这会儿宁玉槿可不管什么“男女有别”,严肃这一张脸,愣是伸手将狄长风狠狠地拽了过来。 狄长风虽然不好出手反抗,可神色间也有些微恼起来:“你要做什么?” 旁边影卫一哄而散——他们看到了什么?宁三小姐调-戏小公子啊,他们目睹了如此劲爆的一幕,会不会被挖眼睛?会不会被灭口?会不会被毁尸灭迹? 哎呀,此地危险,赶紧有多远跑多远! 宁玉槿却不管其他人是个什么反应,径直地拉过狄长风之后,伸手贴在了他的背心。 “湿的,怎么全湿了?”手到处地摸了摸,狄长风的身体到处都是凉的,那润湿的衣服被冬日的冷风一吹,清爽的程度完全可以想象。 宁玉槿像是想起什么来,有些惊奇地看向他:“从狄老将军墓那里赶过来至少大半天吧,你不会一刻没停地跑过来的吧?” 这湿透背心的,分明是他流的汗啊! “也没赶多久。只是半途马出了点事,我便跑着来了。”狄长风倒是不以为意的样子,将宁玉槿的手不经意地拿开,往旁边错开几步。 宁玉槿那手却一直没收回,就那么愣愣地悬在半空中。 也就是说,狄长风为了回来给她报个信,这一路,几乎都是凭借脚力跑出来的咯? 心里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她一直以为英雄救美中的英雄都是高高在上从天而降的,却没想过,为了救她,狄长风付出了多少辛苦和汗水。 “行了,快,别傻站着了,先进屋喝点热和的东西暖一暖身子,我让人去给你取衣服过来!” 宁玉槿连忙地让狄长风进屋,他却没有一点要挪动的动静。 “怎么了?”宁玉槿抬起头,不解地看他。 狄长风面色淡淡地说:“我只是来报个信、顺便跟你道个别的,并没有在这里久待的意思。” “可是阿骁现在还在宫里啊,你就不和他道个别吗?”宁玉槿没去想他为什么要来和她道别,只在想着怎么将他多留一会儿,吃了那顿为他特意准备的送行饭再走。 狄长风却摇了摇头说:“定王殿下该教我的都教我了,要交代的也交代了。我都说了,若不是那两人的事,我也是不会回来的。” 宁玉槿就算眼睛再瞎,也看出狄长风的态度强硬了,当即也失了强求人的意思:“那你自己一人去了那边,要照顾好自己啊。要按时吃饭,好好睡觉,不耻下问,多问别人意见,但要有自己的主见,可以偶尔发发脾气,你现在的性子太闷,这样长期下去可不好……” “阿三。”狄长风突然开口,打断了宁玉槿。 宁玉槿没注意到他已经好久没那么叫她了,那么自然地就应了一声:“嗯?怎么了?” 狄长风将脸侧向一边:“有没有人,你啰嗦啊?” 宁玉槿顿时怒:“你讨打!” 295 一切都尘埃落定,一切都重头开始 295一切都尘埃落定,一切都重头开始 狄长风就那么走了,回到了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去悍疆卫土,保护大邺。 慕容玄每每提到他的时候都忍不住要“呸”上一口,再骂上一句“小兔崽子”心里才解气。毕竟那家伙居然只跟宁玉槿一个人告了别,没有同他们见上一面。 明明,他都已经拼命地在赶过来的路上了啊,那臭小子居然也不等等他。 那家伙,说是变了不少,可是骨子里,却还是一样的倔。 钱老头和乔红秋这两个人的审讯,宁玉槿没了兴致,便交给了影卫。 影卫里面有专门负责这一块的,几番手段下来,很快就得出了结果——这两个人,是景阳王的余党。 他们在清剿的时候因为躲在定王府而幸免于难,但是景阳王对着两人有大恩,两人决定设计挟持住宁玉槿,威胁墨敬骁放了景阳王。 可惜到底还是功亏一篑,菜市口的砍头台上,景阳王饮下一碗断头酒,同景阳王府上上下下一百三十余口,全部被斩首示众。 其王府及各处产业里的家奴全部充公,九族皆受牵连,各处贬降不一。 殷太后称病,太子妃殷若绮被贬为侍妾,一代异姓大家,终究没落了个彻底。 宁玉槿听到太子妃被贬的消息,突地想到随即而来的太子大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古代豪门贵族的婚姻就是这样,从来与利益挂钩,从来与感情无关。 不过值得庆贺的是,原本是侧妃的沈忆萱,被一道圣旨改成了太子正妃,听说现在正在同好多名绣工一起赶制凤冠霞帔。 要知道,侧妃只能穿偏红色的嫁衣,而带了个“正”字的,才能穿大红嫁衣。 不管怎样,宁玉槿还是真心地希望她们的萱姐姐能够好好的,毕竟苏月华的事情一出,已经让人心都凉了。 现在苏月华在紫林庵里代发出家,每日伴着青灯古佛,修身养性。 上面并没有降她的罪,因为要将齐云谦来过大邺的事情全部掩埋,顺便地,也将她通敌卖国的事情掩盖了下去。 其实通敌卖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只是那日一直称病的苏相进了宫一趟,在承光帝的养心殿里待了一天一夜,出来的时候,那原本极是精神矍铄的面孔也变得蜡黄不堪,身体显得消瘦无比,那两鬓的白发,更是白得让人刺目。 到底人老了,再没有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他宁愿不要自己的一世英名,也要保下苏月华,这情是无法让人不动容的。 因为你不知道,这样一位坚守了一生清正廉明的老人家,到底花费了他多大的心力,才能做出这等违背自己原则的事。 宁玉槿是决定过去看看的,却给墨敬骁拦住了。 他说,他现在只怕觉得无颜面对世人了,谁去也不会见的。 因为他去的时候,被苏老夫人直接拿扫把赶了出来,让谁也不准去了,否则她就提刀乱砍了。 苏老夫人总是那么风风火火性子刚烈的,可是与苏相相濡以沫几十年后的今天,也只有她,豁出一切去为他挡了外面的一切喧嚣,只为了给他留最后一点尊严。 宁玉槿想起沈老国公给神老夫人修的牡丹园,想起苏相一生只有苏老夫人一个女人,她突然又有些相信爱了。 纵使达官贵胄豪门大庭里有太多为了家族利益、为了权利纷争而成就的联姻,但是也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是值得永恒纪念的传奇。 不知道怎么地,宁玉槿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墨敬骁。 想到了初相见,想到了后面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想到他为了她几次三番地豁出了命去,想到了那日她昏迷不醒,他在她耳边一句又一句的耳语。 平日里那么惜字如金的人,却那么不吝惜地吐露了那么多的东西出来,说那日撞破她说他坏话的趣事,还认真地一条条澄清。说送给她的那颗珠子的故事,说到了他的母妃。她才知道,他们之间的羁绊,原来已经有那么深。 墨敬骁还是那么忙,把景阳王扳倒之后,他反倒是更忙起来。 宁玉槿有时候一想起这事,就忍不住骂他骗子。 丫的,说好的有空陪她呢?说好的游山玩水呢? 哼,都是些空话。没想到墨敬骁也开始学会油嘴滑舌了。 一个人抱怨的时候有时会被慕容玄听到,他却只是勾起唇角,狐狸眼泛笑:“三小姐,听子瞻说一句,爷可从未失信过谁哦。” 从未失信过谁? 宁玉槿撇了撇嘴,姑且相信吧。 有时候她也会时不时地想起最后见齐云谦时候的那个眼神,他好像在一直看着她,她却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听慕容玄的意思,那家伙在半路上就已经失了踪迹,不知去向了。 能够在影卫的严密监视下突然消失,他齐云谦总是有这种本事的。只是她与他这一别,应该就是永不相见了吧。 朝廷中把新科状元祁越划为景阳王的乱党之一,至于为什么没斩首示众,是因为他已经在牢中饮毒酒自尽了。 有时候有权有势就是这么方便,一手遮盖住了天,老百姓们便以为这就是真相了,却从不知那就是一个个荒谬的谎言而已。 不过也幸亏这个谎言,所有人都没有把苏月华和通敌叛国的乱党联系在一起,也只是可怜她被一个急于求成的男子所骗,成了他的踏板。所以去庵里修行,也变成了她心灰意冷,看破红尘。 所有的事情都好像尘埃落定,却又有太多的事情重新开始。 某一日香月对宁玉槿说:“小姐,你的生日快到了吧?” 宁玉槿眯了眯眼,想了半晌才道:“好像是吧。” 她的生日,也是婉姨娘的忌日,这也是她为什么从来不过生日的原因。 可是今年,她却突地想过了。 手中还拿着陆一行传过来的信件,上面详细地写明了大夫人手上产业亏空的情况。 她想,她该是为婉姨娘讨回公道的时候了。 296 装病能装到什么时候 承光年腊月二十三日。 如果不是香月提醒,宁玉槿大概已经忘了这天是她十四岁的生日。 一来这段时间的确因为各方面的原因折腾得她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而来这个日子一直一来都是她心里的一个禁忌,故此这一天有什么意义,早已经被她抛到了好脑后去。 可今年的这天,她难得地起了个大早,刻意地让香月为她选了一件很华贵的锦红正装,梳上一头规正的头发,细细地描画了眉眼,点了朱唇。 一番打扮下来,平日里的宁玉槿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一身由骨子里散发的端庄典雅的气质,看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香月不由摇了摇头,啧啧感慨道:“我还怕小姐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穿不出这正装的感觉来。可是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我就说香月姐你想多了吧。人常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你瞧瞧咱们小姐,这一身衣裳穿起来,可比大小姐还要气派呢。” 几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地夸着宁玉槿,像是要把她给捧上天似的。 可是一般这时候都要开始骄傲翘尾巴的宁玉槿,听到众人的恭维也面色淡淡地没什么表情,只缓缓站起身来,挥手道:“走吧。” 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做足了排场。 平日里奉行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的宁玉槿,这一次弄了一个她这级别能使用的最高规格队伍,将她鎏金顶金丝木的小轿护在中间,一路招招摇摇地前往了全宁伯府。 这是她“病”好以后第一次回娘家,而且还挑了她生辰的时候,一大早才接到消息的全宁伯府连忙上上下下地准备一通,恭迎她的大驾。 宁玉槿下轿的时候,宁仲俭已经带着宁元致和宁元枫在门口等着了。见她由人搀着过来,连忙地跪着道一声“娘娘金安。” “父亲不必多礼。”宁玉槿抬手虚虚扶了一下,旁边宁元致和宁元枫立马见机地伸手将宁仲俭扶了起来。 宁仲俭抬头打量宁玉槿,见她气息舒畅面色红润,当下松了口气:“娘娘的身体可大好了?” “劳父亲挂念,已无大碍。”宁玉槿微微颔首,回答说。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啊!”宁玉槿心情舒畅地同宁玉槿边说着话边往里面走,看见宁玉槿没事的模样,心里悬着的大石头也放心落地。 当时得知宁玉槿得了鼠疫,他那颗心啊,当即就凉了半截。可光这样还不说,当他正准备着去定王府看看她到底成什么样子的时候,却见瞿氏那个缺心眼的忙不忙地当她死了,带着自家侄女就直接登了定王府的门去! 人家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定王爷都没开口,她这样跑去不是存心地给人找不自在么,没给人直接轰出来就算好了。 他想阻止她,她那烂脾气如何肯听劝?一番大吵大闹愣是把他给气出了病来,一躺就是好几天。 等他病好了,又碰上景阳王造反,整个盛京城戒严,他也只能拖着,一拖就拖到现在。 “对了,大夫人呢?”宁玉槿左右看了看,没见着瞿氏的身影,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呢。 宁元致听见宁玉槿发问,连忙讨好地回答说:“母亲身体不适,不能出来迎接娘娘,还请娘娘见谅。” “母亲生病了吗?”宁玉槿眉梢轻挑,露出一脸微微讶异地表情。 “最近天气冷得厉害,估计是受了风着了凉吧。”宁仲俭好似不太愿意提到瞿氏,却还是替她说了一句。 宁玉槿敛了眼睑,一挥手道:“那正好,我带了紫苏过来。这丫头跟慕容先生学了一段时间的医术,也算小有成绩,让她给母亲看看吧。” “这样再好不过,那我就替母亲先谢过娘娘了。”宁元致喜上眉梢,慌忙一拱手,冲宁玉槿道。 于是一行人还没进大厅,就中途转道,去了大夫人的院子里。 大夫人房里的丫鬟们这会儿正悠闲地待在温暖的屋子里嗑着瓜子话着家常,没曾料宁玉槿他们突然的出现,一下子就吓呆在原地。 直到宁仲俭威严地怒斥一声“你们这些奴才成何体统”,那些个一等二等的丫鬟们才慌忙地跪成一片,恭迎宁玉槿的到来。 宁玉槿目光在那些丫鬟的脸上一扫,里面不乏有许多熟悉的面孔,在她没有遇到墨敬骁以前,她还没少受他们冷脸。 到底是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轮流转的风水,不到最后,谁知道谁笑得最好? 宁玉槿之前就没心思跟这些趋炎附势踩低迎高的人计较,现在自然也懒得为这些人浪费自己的心里,连口也没张一下,径直地走进了屋里。 听见外面的动静,里屋里匆匆地出来一个丫鬟,正是大夫人的贴身丫鬟翠霞。 她见宁玉槿连忙双手叠胯,盈盈一拜:“参见娘娘,参见老爷,大少爷,二少爷。” 宁玉槿微微抬眼,目光扫了下屋里的场景,问她道:“大夫人可还好?” 那翠霞答道:“回娘娘的话,夫人已经看过大夫了,刚刚才服过药睡下。” “哦,那就不打扰她了吧。”宁玉槿这么说的时候,瞥见那翠霞明显松了口气,随即又以漫不经心的语气道了一句,“那你去把那大夫开的药拿来给紫苏看一下吧,她现在正学医,这些东西都得学着点。” “这……”翠霞表情,一下子又慌乱起来。 宁玉槿见她面目为难深色,顿时拧起双眉,神色微厉:“怎么?怕我们在大夫人的药里下毒?” 这话从宁玉槿的口中说出来可就严重了,那翠霞一下子就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娘娘说哪里去了,只是,只是……” 翠霞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宁仲俭他们在旁边看着这陡然微妙的气氛,看着宁玉槿眼中饶有的深意,当即就厉声开口道:“还不去拿药?你这丫头,连娘娘的话都敢不听了?” “奴婢,奴婢不敢。”翠霞磨磨蹭蹭地进了里屋,那神色间满是忧虑。 宁玉槿倒是不急不忙地在外面坐下了,伸手接过丫鬟上上的茶,慢条斯理地品着。 她倒要看看,这大夫人,装病能装到什么时候! 297 开胃小菜和正餐 大夫人的屋子里,宁玉槿斜斜地靠在软榻上,一身锦红正装,里面是繁花云锦的长裙,头上戴着的珠翠虽然简洁,却样样价值连城,彰显娴雅大方。 她品着茗茶,吃着蜜饯,嘴角微翘浅笑着和宁仲俭及宁元致、宁元枫三人拉着家常,那模样,竟是要将这里当成全宁伯府的客厅似的了。 这幅模样,别说是宁仲俭、宁元枫看出端倪来了,就是神经大条的宁元致也琢磨出点不对劲了。 这宁玉槿一来就问瞿氏的情况,还找了个理由直接带着人到了她的院子里来,有什么目的,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想到宁玉槿重病在身危在旦夕的时候,瞿氏带着瞿悠茗堂而皇之地到定王府去落井下石,宁仲俭心里已经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对于瞿氏,他这段时间可是伤透了脑筋。 自从赵姨娘生了一场大病一直静养着之后,因为没有人和她置气了,她便每日变着法儿地在府中玩各种的花样。 因着她的身份,因着宁玉雁和宁元致两个子女,他想着不要闹出大事情来,这些他也就忍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她在自己府中不安分就得了,居然还插手到定王府去了!还在定王府被苏老夫人好一番羞辱,灰溜溜地回了伯府里。 现在宁玉槿恢复如初了,你敢说人家心里面没有疙瘩?没想讨回点公道? 兴许瞿氏自己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了,否则一年半载地难得生一回病,怎么恰恰就在这时候生病了? 强笑着同宁玉槿说了会儿话,就见进屋好一会儿的翠霞磨磨蹭蹭地拿着两包药走了出来。 宁玉槿使了个眼色,紫苏就立马上前,接过了翠霞手中的药包。 将包药的纸展开,立马有中药特有的味道四溢出来。 宁玉槿不用去看心里也有了底,不由暗暗一声冷笑,静坐着没有说话。 紫苏将药包里的草药扒了扒,各种都辨识了一下,这才说道:“小姐,这药是治疗热痱子的药方子。” “热痱子?”宁玉槿佯装一脸惊讶的样子,连忙问翠霞道,“母亲这种天气也会有热痱子吗?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庸医,开错药了吧?” 根本就没有看大夫,何来的开错药? 翠霞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宁玉槿却已经站起身来,一挥手道:“紫苏还是进去给母亲瞧瞧吧,可别让庸医给害了性命就不好了。” 紫苏当即放下了手中的药包,跟着宁玉槿进了屋去。 大夫人的床帘是放下来的,藏青色的厚锦缎子将里面的情况全部都遮挡住了。跟在宁玉槿身后的丫鬟立即上前去将帘子撩开,露出床上的场景来。 大夫人是躺在床上的,身上盖了好几床厚厚的褥子,脸是朝着里面的,让人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宁玉槿顿时间咋呼了一下:“哟,母亲您不是长热痱子了吗?怎么还盖这么厚的褥子啊?这样可不行,会加重病情的。” 说罢一挥手,几个丫头立马上前去,一床一床地将那褥子全部抱走。 宁仲俭见情况有些不对劲,连忙地将两个儿子轰了出去,上前一步对宁玉槿说:“她好歹也是你的母亲,太过了不好吧?” 宁玉槿顿时笑弯了一双眼,伸手拍了拍宁仲俭的手,示意他不必担心:“父亲,我只是让她们抱开褥子方便紫苏给母亲看病,您放心,我不会对母亲怎么样的。” 说是不怎么样,可是那笑弯的眼睛里全是冷意,让人如何能信? 宁仲俭想说什么,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口。 那边,紫苏已经强行拉过大夫人的手,把了脉,用那一如既往冷冰冰的调子道:“小姐,夫人身体康健,并无大碍,也并没有长热痱子。” “啊?母亲身体没事吗?那为何要称病在床?莫不是不待见槿儿了,刻意称病躲着了?”宁玉槿可一点松口的机会都不给瞿氏留,又是一脸惊诧地开了口。 宁仲俭就知宁玉槿不会轻易罢休,连忙地走到床边去,低声斥道:“娘娘都亲自过来了,你还装到什么时候?还不快快起来接驾?” 大夫人一直咬着下唇没有说话,可这会儿也心知装不下去了,只得恨恨地白了宁玉槿一眼,叫翠霞过来给她更衣。 宁玉槿倒是很有耐心地在外面等着,大夫人在屋里磨蹭多久,她就等了多久。等得宁仲俭都有些不耐烦了,她都还一脸悠闲地等着。 大夫人整装穿戴完毕,走出来屈膝朝宁玉槿行了个礼:“娘娘金安。” 宁玉槿眼中带笑地说:“母亲说哪里的话,这礼槿儿又如何受得起?这不是折煞槿儿嘛。” 话虽这么说,她却一点也没有让人起身的意思。直到宁仲俭在一旁咳嗽了两声,她才一脸的“恍然大悟”,连忙说道:“母亲快坐快坐,可别站着了,这天气不好,站在风入口可是真的会生病的。” 瞿氏只觉得心里一口黑血,却憋着怎么也吐不出来。 “这次回府来呢,槿儿还带了个人回来。她和母亲你可是老相识了,母亲见了她,可别太吃惊啊。” 先上了一个开胃小菜,宁玉槿这会儿才开始上正餐。 瞿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知就算是老相识也是绝对不是她想见到的人,她宁玉槿何时对她安过好心? 宁仲俭倒是诧异了一下:“哦?娘娘还带了个人来?” 宁玉槿神秘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带人进来吧。” 屋中众人的目光都望向门口,就见那门口厚厚的帘子被掀开,几个丫鬟拥着一个穿着花棉袄的老妪走了进来。 那老妪看起来也有五六十岁的样子了,头上长满了花白的头发,脸上已是满脸皱纹。大夫人看第一眼的时候没看出来时谁,等再眯眼细看的时候,她差点没失态地从椅子上摔下来。 她宁玉槿,到底是从哪里把这个死老婆子找出来的? 宁玉槿见大夫人的表情像是见了鬼,当即笑了起来:“看母亲的样子,应该还记得这位是谁吧?” 298 真相 记得,怎么不记得?就算隔了十几年,瞿氏也始终记得,当时她花了多大代价去找她,直到后来听说她老家发了打水,她才停止了寻找。 可是在时隔十五年的今日,她居然……居然又给出现了?! 瞿氏这会儿再看向宁玉槿,她温温和和地浅笑着,看那模样就像是一个毫无攻击力的小女孩,谁又能想到她掐人的命脉能掐得那么准呢? 她这会儿再没明白她宁玉槿这次来是什么目的,她那么多年才真是白活了! 那老妪上前一步,先给宁玉槿行了礼,又给宁仲俭行了礼,最后给大夫人行礼的时候,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道:“夫人,您还记得老妇吧?还记得老妇的外甥吧?” 瞿氏瞬间心惊肉跳了一下,顿时拍案起身,一脸怒色地道:“我还道是谁,原来是这个贼妇!老爷,就是她,就是她十多年前偷了妾身的金银细软从府中逃跑了出去,你还不让人快快将其拿下!” 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宁仲俭微皱眉头细细想了一下,脑袋里面似乎有了点印象。 好像是十五年前,给婉儿接生的那个产婆,后来偷了瞿氏的金银细软逃跑,瞿氏还派人追捕了一番,后来无果了这才作罢。 当时他心里烦透了,也没空去关心这些,现在看着面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妇,心里的怒火顿时就冒了起来:“当年是你给婉儿接的生?” “回老爷的话,正是。”那老妪规规矩矩地回答道。 “来人呐,将这个贼妇抓起来!”宁仲俭伸手一拍桌子,直接怒极开口。 宁玉槿却在这时挥了挥手,语气不疾不徐地说:“父亲稍安勿躁,当年个中隐情我已仔细询问了谈嬷嬷,还请父亲听她说完。” “老爷,当年的事证据确凿,就是她害了婉儿妹妹,还偷了我的珠宝,你快让人把她抓起来啊!” 大夫人在那里急得跳脚,宁仲俭却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且不说该听瞿氏还是该听宁玉槿的毋庸置疑,就此刻见瞿氏这副态度,他心里也忍不住起了怀疑。 莫不是,当年的事真有什么隐情? 宁玉槿见宁仲俭有了思量,冲着那谈嬷嬷一挥手道:“你且把那日跟我说的,再给说上一遍吧。” 那日,陆一行的一封信,她匆匆赶往百膳斋,见的便是这谈嬷嬷。 之前还在伯府的时候,赵姨娘和一个老嬷嬷的话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看能不能找到当年给婉姨娘接生的产婆——那个知晓当年整个事件的唯一证人。 而陆一行也当真是不负众望,愣是将早已改名换姓变了模样的谈嬷嬷找了出来,立即送到了盛京城进行了安顿。 当时正逢她设计殷长荣之际,盛京城中风起云涌,定王府中无一日太平,她便想着过了那段时间再说,这谈嬷嬷的事情,也便压了下来。 而如今,这么特别的日子,不正好是算总账的时期吗? 一双杏眼冷峻无双,目光扫过大夫人面上的时候,那感觉如刀割、如针刺、如芒在背,弄得她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那谈嬷嬷早已得了宁玉槿保她性命的保证,自然是毫无保留地全部说了出来:“当年的事老妇现在想起来也是后悔莫及,若不是当时一时财迷了心窍,也不会害了婉姨娘,害了我大哥唯一的儿子……” 十五年前,全宁伯府中最受宠的不是赵姨娘,自然也不可能是丽姨娘和大夫人,而是宁玉槿的亲身娘亲,婉姨娘。 婉姨娘是良妾,是一个老秀才的独生女,从小在书香气息中熏陶长大,人长得婉约秀气,也写得一手好字,吟了无数好诗。 这和宁仲俭的喜好不谋而合,两人一见面,几首诗词歌赋,几句你侬我侬,竟就这么看对了眼,没几日宁仲俭就将人抬进了府中来。 这婉姨娘是小门小户的女子,不知道这样的高墙大院里面是怎样的杀机四伏。她谦和有礼地同大夫人、赵姨娘们相处着,每日又有宁仲俭疼着,也算过了一段时间的清闲日子。 可是好景不长,婉姨娘检查出了身孕,宁仲俭喜出望外,对她越是宠爱。而府中的另外两个,又如何能容许再有威胁他们子女利益的人存在? 那段时间赵姨娘和大夫人各种小手段层出不穷,可那婉姨娘都阴差阳错地避过了,一直挺到了临盆。 那时候宁仲俭基本上成天都待在婉姨娘的房里,要是她再生个子女,只怕真要被宁仲俭给宠上天去。 大夫人一合计,顿时狠下了心——这个孩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生下来! 当即收拾了一些金银细软,托人找了个产婆来,重重地将钱财往人手里一塞:“我要那贱人难产而死,大人小孩一人不留!” 不仅如此,她还怕宁仲俭事后追究,便让那产婆找个男人来,帮她办点小事。 那产婆见大夫人出手大方,心里就起了个坏心,拉了自家外甥就来上阵,却没想到这一来,竟让他丢了性命去! 大夫人让他在宁仲俭必经的路上躲着,然后和婉姨娘身边的丫鬟说着话,言辞间透出婉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意思。 宁仲俭果然勃然大怒,一气之下让人将她外甥乱棍打死,此后一甩袖子,竟再不去婉姨娘的院子里。 当时婉姨娘刚刚生产完毕,大出血,听到这消息没等那产婆弄死她,一口气没上来,就自己个儿一命呜呼了。 而那刚刚出生的孩子根本连呼吸都没有,早已经被她强行灌下的药物弄成了死胎。 说道这里的时候,那谈嬷嬷抬起头来看着宁玉槿,说道:“也亏得娘娘福大命大,否则,老妇的罪过可就大了。” 宁玉槿听了这话却直想笑,她哪里是福大命大?那真正的宁玉槿早已经死了,她不过是异世来的一缕幽魂,接了个躯壳而已。 “后来老妇听到自家外甥出事的消息,知道大夫人不可能那么轻易放过老妇的,便立马收拾了她给老妇的细软赶回了老家。再后来老妇老家发了大水,家人全都被冲散了,老妇被冲到一棵树干上幸免于难,便换了个地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过了这十几年。现在想来,一切都是报应啊!” 299 这妻,休是不休 尘封了十几年的真相,就像是已经结疤的伤口,突然间大力撕开的时候,还是会疼。 宁玉槿总在想,若是她没有到这个时代来,没有变成宁玉槿,那么婉姨娘和那个无辜的孩子冤死的真相,是否永远都这样被尘封掩埋? 这些年来,宁仲俭对她不闻不问,对婉姨娘闭口不提,全都因为大夫人当年的一场设计,害她成了“野种”,害婉姨娘成了偷人的贱妇,害了两条活生生的性命。 有时候宁玉槿挺看不起宁仲俭那软弱没主见的性子,可是现在想来,如果十岁那年不是他的心软,那也不可能有现在的宁玉槿。所以,即便他犯了太多的错寒了她的心,她也还当他是她父亲。 旁边,大夫人已经被逼得狗急跳墙,一个二品的诰命夫人,像一个市井泼妇一般毫无仪态可言地扑上去抓扯着谈嬷嬷,嘴里发狠地说:“你胡说!你这贱妇,你再胡说,我让人撕烂你的嘴!贱妇……” 不用宁玉槿吩咐,她身边的几个丫头立马上前去将大夫人拉开。大夫人自然不依拼命反抗,一时鬓歪钗斜,衣衫凌乱,好不狼狈。 大夫人的丫鬟站在一旁,垂眸低首,战战兢兢,既不敢借机出去,也不敢上前去帮大夫人,全都一脸的诚惶诚恐。 而宁仲俭好像被谈嬷嬷讲的那些话给震惊到了,恁凭大夫人在一旁唤他唤得身嘶力竭,他也一脸茫然失措的模样,一双眼睛空洞洞的毫无神采。 宁玉槿抬眼去看他的时候,那双已经长了许多皱痕的眼睛里,似乎有泪花闪动,一双手在袖中,慢慢蜷握成拳头。 他不知道该伤心还是该愤怒,十几年前,那张花儿一般的面孔似乎还不时地出现在他的眼前,而后同面前宁玉槿的这张脸慢慢地重合在一起。 三丫头,真的越来越像她了。 不,像又不像,至少三丫头坚韧太多聪明太多,别人欠她的她都一一地讨了回去,不会任由人欺凌半分。而婉儿她,太纯真太善良,坚信他能为她撑起一片天,坚信她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她好。 呵,终究是他负了她啊。 “宁仲俭,你说话啊,你哑巴了?你女儿造反了你不管管吗?还有你们,你们这些死丫头还站着做什么?平日里都白养你们了,你们倒是过来给我把这些贱婢拉开啊!” 大夫人还在那里叫嚣,宁仲俭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终究是寒心地别过脸去,叹了口气。 他自诩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老天爷为什么会让他遇上这么一个毒妇,害得婉儿她也…… “父亲。”宁玉槿开口叫他,“这件事怎么处理,还请父亲给了说法。” 宁仲俭也不去看瞿氏,直接挥了挥手说:“休了吧。” “老爷!”瞿氏一下子吓呆在原地,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会闹到休妻的地步。 宁仲俭摆了摆手:“你也不必再说什么了,我这就让人去写休书。” 眼见宁仲俭这般决绝,瞿氏也豁了出去,咬着牙神色阴狠地道:“宁仲俭,你莫忘了,我可是礼部尚书的嫡长女,是老伯爷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给你宁仲俭娶回来的正妻,是圣谕亲封的二品诰命夫人,是雁儿和致儿的亲身娘亲,你凭什么休我?” 男人都是逼不得的,以宁仲俭的性子,说点好话他耳根子一软,可能念在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上放瞿氏一把了。 可是瞿氏性子直,偏偏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逼得宁仲俭伸手一拍茶几,站起身来:“七出之罪,妒忌,还害死了人命,就是说到圣上那里去,这休妻我也说得过去!” “这深宅大院的,哪家没有出过几条人命?宁仲俭你就是心疼那个贱人,想拿我给她报仇,我告诉你,当年若不是你自己轻信谣言,那贱人怎么会死?是你害死她的!是你宁仲俭害死她的……” “啪——” 响亮地一巴掌,骤然在屋中响起,大夫人捂着一下子肿起来的脸,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面前的人。 宁仲俭伸出的手有些抖,手心里面全是濡湿的汗,可那扬起的一巴掌,终究是没落到瞿氏的脸上——他终究还是下不来这个手。 可宁玉槿却好像什么也不用顾忌,手起手落,干脆利落,眼色脸色都冷冷的,樱唇轻启说:“好歹也是个伯府夫人,别贱人贱人的乱叫,搞得跟一条乱咬人的疯狗一样。” “宁玉槿你!”大夫人也想伸手还给宁玉槿一巴掌,可惜双手被几个丫头死死地按着,丝毫也动弹不了。 宁玉槿也懒得理她,身子往后面的椅背上一靠,伸手端过茶盏,慢慢地抿了一口清茶,这才悠悠说道:“哦,刚才忘了说了,父亲,你有多久没有看过伯府的账本了?” “这些事情一直都是瞿氏在打理的,你知道为父不喜这些。”宁仲俭回答了一句,不知宁玉槿怎地突然问这个,“伯府的账,出了什么问题吗?” 宁玉槿回过头瞥了瞿氏一眼,只见刚才还有些底气的她,听到提账目的事情,顿时整个人就萎靡了下去,竟连反驳挣扎都懒得了。 见此宁玉槿只笑了笑,回过头对宁仲俭道:“这我也是查定王府账的时候听几个掌柜的无意间说到的,说全宁伯府的几处产业今日亏空极是严重,好像是几处管事都利用职权大肆敛财,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竟有这等事?”宁仲俭也惊了一下,连忙看向瞿氏,见她竟没张口辩驳,便知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他连忙冲翠霞道:“你们夫人把账本放哪里了?还不快快给我拿出来!” 翠霞如何敢违背半分,连忙进了里屋,取来了账本。 宁仲俭接过之后粗略一扫,瞬间眼睛瞪大神情呆滞,整个人直接瘫软在了椅子上。 全宁伯府的产业,竟在短短时间里缩水了七成,只怕这年过了之后,全宁伯府这一大家子人就要喝西北风去了! 300 沉冤昭雪 大夫人是要恶狠狠地收拾一番的,可这妻,宁玉槿却是不主张休的。 一来,瞿氏虽然语气有些冲,但是说的话还是有一些道理的,圣谕亲封的二品诰命夫人,岳丈还是从一品的尚书大人,这妻岂是说休就能休的? 二来,她的一双子女,宁元致那废物暂且可以忽略,宁玉雁却是不能不管的。 且不说她和兴王到底有几分感情在,但若她娘被休了,兴王是肯定会站出来反对的。在古代一个人的风评是可以影响别人对这一家子人的看法的,若出了这么个岳母,那他取的王妃岂不是也不是什么好鸟?连带着他也会很没面子的。 所以休妻是可以休,但是后面带来的麻烦事却是无穷无尽的。 所以在宁仲俭狠下决心要休妻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是宁玉槿。 “父亲,这妻,休不得。” 宁仲俭以为宁玉槿此番过来,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却没想到她会出言反对,顿时奇怪问道:“这又是为何?” 宁玉槿还未来得及开口答话,就听瞿氏在那里狠“呸”了一声:“你不就是想弄死我吗?来啊,直接拿刀上,何必在那里假惺惺!” 瞿氏想出言激怒宁玉槿,却见她根本连一个眼神都不屑落在她身上,不疾不徐地跟宁仲俭道:“我有我的思量,也是为伯府着想。我有一法,能让所有人都挑不出您的刺来。” 宁仲俭听到这话自然是欣喜的,毕竟如果真休了瞿氏,宁玉雁那里着实不好交代,宁玉槿若是真有法子让别人说不出他的闲话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刚想答应,却听瞿氏在这时冷笑一声,目光如尖刺直勾勾地落在宁玉槿身上:“宁玉槿,你怎么不让休妻呢?是不是你知道,宁仲俭他想要休了我,根本就不可能?哈哈,那可真好啊,只要一天没休妻,我就一天是全宁伯府夫人,是这个家的正室,你就算是攀了再高的高枝,却也不能不认我这个母亲!我生病了你得来亲身侍奉,我老了你得尽孝跟前,否则一个‘不孝’罪名安在你的头上,我看你这定王妃还当得成还是当不成!” 宁玉槿歪着头看着她,也没说话,双手抱着手臂像一个局外人在看笑话。 瞿氏嘴角挂着冷笑,仍在不停地说着:“你现在是不是恨得牙痒痒?是不是恨不得立马杀了我?叫一个害死自己娘亲的女人母亲,你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哈哈,我告诉你宁玉槿,这些还没完,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和你就没完!” 这的确是古代女子的悲哀,如果身为妾室,是连抚养自己子女的机会都没有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叫别人母亲。 就像宁玉凝永远只能叫赵姨娘一声姨娘一样。 她们几个,在名义上,都只有瞿氏一个母亲。 宁玉槿这会儿看着瞿氏,嘴角一弯,露出一抹讥笑来:“你真是太高估你自己了,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对我怎样吗?” 瞿氏陡然间止住那尖锐的笑,沉着眼看着她:“你又要耍什么花样?” 宁玉槿唇角弧度扬起一些,而后咧唇一笑:“我知道你有尚书府和宁玉雁做后台,可若是,你根本见不到他们,连话都不能和他们说一句,你又能怎么办呢?” 见瞿氏一下子被她噎住,脸上刚刚的张狂神色一下子褪了个干净,宁玉槿毫不客气地对她补上最后一击:“哦,忘记告诉你了,我虽主张父亲不休妻,可是也叫来了族中各长老,商议着将我娘抬为平妻的事,所以你刚刚说的那些,对我来说根本不存在什么。” “抬为平妻,就那个贱人……” 瞿氏又要开骂,宁玉槿充耳未闻地对宁仲俭说:“父亲,我们还是移步,换个地方说话吧。” 宁仲俭点了点头:“好。” 宁玉槿的确是准备得十分充分了才过来的,否则打蛇不死,是很有可能被反咬一口的。 她给宁仲俭支了招,让他将瞿氏软禁起来,对外称病。若是宁玉雁和尚书府的人过来探望,就一脸为难地将人请进书房,将瞿氏的所作所为一一道出,若是稍稍要脸一点的人,都不会再纠缠下去。 若宁玉雁开口执意去看瞿氏一眼,那更容易了,宁玉槿给了一瓶僵尸丸给宁仲俭,让他在他们过来的时候给瞿氏服下。那药丸能让人的身体瘫痪三个时辰,能听能看能感觉,可就是不能说不能写不能动,对外只称是一种怪病。 而且为了保险起见,大夫人身边的丫鬟除了翠霞等几个丫鬟留下以外,其余的全部换成了她的人,毕竟全部换太刻意。可是翠霞几人的思想工作,她也是想了些办法做通的。 都这样了,她就不信还有什么纰漏。 下午时分,宁家本家几个辈分极高威德极重的长老选了个吉时,将婉姨娘的牌位给迁进了全宁伯府的祠堂。 在她含冤去世十四年的今日,终于正了名,得到了她该有的名分。 宁玉槿给她上了香磕了头,让到一边。宁仲俭手里握着三炷香,顿了一下,终于还是走上前来,插在了婉姨娘的牌位前。 犹记得那日春雨绵绵杨柳依依,她打伞而来,一朵牡丹飘红直接从那油纸伞上飘到了她的脸颊里。 他本是同一群好友踏春赏花吟诗作对的,却再那惊鸿一瞥间,忘记了他此行的目的。 直到旁边几个损友举起酒杯笑他说:“刚才那句诗没接上,罚酒罚酒,罚酒一杯!”他才陡然间回过神来。 痛快地将一杯酒一饮而尽,再转头,却再不见伊人去了何处,他伸手扶着额头,只觉得有些头晕眼花。 莫不是,这好看到从画中走出来的女子,只是他喝醉酒之后的一个痴妄罢了? 此后的很多年以后,他都还在梦中反复地梦到这个场景。只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她终究是不在了。 宁仲俭对着一个牌位发呆,宁玉槿也没去打扰她,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了出来。 外面,几个丫头在欢呼说:“下雪了下雪了!这天总算是下雪了!” 是啊,下雪了,她也将婉姨娘的冤屈,沉冤昭雪。 301 一起到白头 之前那场是小雪,不过一日就融化得差不多了。 而今日这场,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大雪。 天上雪花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飘飘洒洒而下,树上房屋上路上不过瞬间就全部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 宁仲俭留宁玉槿在家里吃饭,毕竟今日是她十四岁的生辰,他好像从来没有给她过过生辰。而且瞧着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这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要走也不好走。 宁玉槿却执意要冒着大雪回定王府。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宁仲俭抱着她娘的牌位背对着她偷偷流眼泪的时候,她突地很想墨敬骁,很想很想。 宁仲俭见宁玉槿坚持,也便不再阻拦,只是临走的时候在门口拉着她,像一个老婆婆似的絮絮叨叨地交代了许多,让她一路小心注意安全。 宁玉槿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叹了口气,只让他送到了内门口,免得被雪沾上衣裳,害了病症。她却执意地不让人打伞,只将披风的帽子戴上,一路在洁白无污染还未被人践踏过的雪上,印上她两行不规则的脚印。 后面跟着的几个丫头忧心不已,可偏偏又拗不过宁玉槿,只能举着伞在后面紧跟她的脚步,想着能替她遮一点是一点。 宁玉槿一路到了全宁伯府的门口,却在迈步出去的一瞬间,发现自己的腿好像凝固在了那里,动弹不了分毫了。 伯府的门口,漫天的白雪泼洒,将整个世界都渲染成了一片白色。 可偏偏在这么纯净的白色之中,有那么一抹墨黑,茕茕独立于天地之中,自成一种颜色。 剑眉斜飞入鬓,薄唇宛若刀削,一双墨瞳,包揽烈日光辉、星河璀璨,就算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却仍旧看的那般分明。 宁玉槿觉得那迎面吹来的冷空气都变得温热起来,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笑意,而后提着裙摆朝着他飞奔过去。 几乎是整个人朝他扑了过去,他也立马打开了双臂,将她一揽,整个拥在怀里。 “阿骁,你不是在宫里吗?怎么会来这里?”说不惊喜是假的,宁玉槿那么急匆匆地想要赶回定王府去,就是为了能够看见他。却没想到刚刚出了全宁伯府的门,就能看见他的身影。 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墨敬骁伸手拍掉她身上飘落的雪花,单手将她搂得更紧:“听子瞻说你回娘家跟恶娘斗智斗勇,我怕你气势短一截,刻意来给你助阵的。” 宁玉槿脸色顿时囧了一下——慕容玄那只臭狐狸,说的这是什么话? 不过墨敬骁能过来,她自然是高兴的,自然也就将慕容玄那个局外人给忽略在外了:“那你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 “因为到都到了,突然想到,咱们的小王妃这么聪明,应该不用我出手才对,所以我决定把出风头的权利全部留给你。” 墨敬骁说这话的时候是含着笑的,谁能想到,平日里严肃得跟块冰块似的定王爷,居然也会揶揄人了呢? 宁玉槿对于墨敬骁这种要么不耍流氓,刷起来流氓来不是人的行径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是再次听到这种话,她还是忍不住红了脸颊。 还是那句老话啊,每个一本正经的男人背后,都有他死不正经的一面,墨敬骁绝对是典型中的典型啊! 宁玉槿不由得又问:“那你既然不进去,也可以找个地方避雪啊,下那么大的雪,你站在这里也不怕着了凉。” 而且旁边就停了她的轿子,去里面避一避也是可以的嘛。 可墨敬骁却摇了摇头说:“我怕我去避雪了,你一出来,不能第一眼看见我。” 所以,是为了她出来的时候能够一眼看见他,他才执意地站在雪中的? 宁玉槿看着他头上肩上越积越厚的雪花,不由得连忙伸手替他拍开,眼睛好像有些不听话,一会儿就被氤氲的雾气遮盖,变得模糊了起来。 墨敬骁伸手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之中:“别拍了,手都凉了。” 宁玉槿鼻子一抽,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地扑在了墨敬骁的胸口,抽出双手抱着墨敬骁就不愿意放开,也不管是不是在大街上,也不管是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不过好在因为下雪,街道上也没什么人,那些个侍卫丫鬟什么的,自然是识趣地背过脸去,偷偷地捂着嘴笑。 他们的定王妃,可真是爱粘人。 墨敬骁什么也没说,就那么静静地抱着她。 雪一直下一直下,那些飘扬的雪花落在他们两个的身上,那模样好像是已经融为一体的不朽的雕像,比任何风景都优美如画。 回定王的路,是宁玉槿和墨敬骁一步一步地走回去的。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他们两个顶着雪,在雪地上印上他们两个的脚印,一大一小,一大一小,好像从这头,一直走到永恒。 墨敬骁怕她生病,想让她坐在轿子里。可是无论怎么说,宁玉槿都一直在摇着头。 她觉得她好像突然间就变小了,因为她也想矫情一下,想牵着墨敬骁的手一直地在雪中走,想对墨敬骁说那句已经老掉牙的情话:“多想和你一直这样地走下去,走着走着,就一不小心到了白头。” 当然,这种话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不过墨敬骁却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紧紧地牵着她的手,一起慢慢地走。 这是宁玉槿第一次觉得那么遥远的距离那么短,到了定王府门口的时候,她嘟着嘴有些意犹未尽地说:“居然那么快就到了。” 跟在他俩后面的一群丫鬟侍卫们顿时忍不住晕倒——这天都黑了,莫不是他们小姐还打算走到明天早上不成? 墨敬骁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侧过头对她说:“你若喜欢,以后每个下雪天,我都陪你走。”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是极为认真的,一双凤眼里是那般纯粹的黑,只让人觉得有光在里面流动。 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个一辈子的承诺? 宁玉槿突地觉得心里被装得满满当当的,只觉得这是她这么多年来,收到过的最让她喜欢的生日礼物了,即便只是短短的十几个字。 她用力地反握着墨敬骁的手,抿唇一笑,重重地点头:“嗯。” 给读者的话: 九九的小广告飘过,月票月票,有月票的尽情地朝九九脸上砸过来吧,九九这个月冲凤榜要月票呀,乃们不想没一章后面都有小广告的话,就赶紧看看兜里还有月票木有吧,都朝着九九一起扔过来吧。当然,投月票有加更,累积十张月票加一更,多投多加哦~~~ 302 生辰 完美地解决了她娘亲的事情,一路又有墨敬骁如斯相伴,宁玉槿觉得这一天已经十分地圆满了。却没想到,给她的惊喜,还有更多—— “三小姐,小小心意,请别嫌弃。” “嘻嘻,三小姐今日是小寿星呢,属下就先说声恭喜恭喜了。” “三小姐,这是哥儿几个凑钱弄的一点小礼,请笑纳。” “三小姐……” “三小姐……” 从进定王府开始,到千暖阁终,这一路走来,总是有人从半途之中跳出来,然后朝她手里塞点小礼品,然后又飞快地闪人。到最后,跟着她的几个丫头怀里都抱不住了,她自己也抱了一大堆走。 说实话,今日是她生辰的事,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在古代,除了抓周和大寿以外,生日并不是那么重要的,最多也就是亲人之间聚在一起小小地庆祝一下罢了。 可就是这个连她自己都忽略的小小的生辰,却在众人起哄的热烈气氛中,突地变得格外隆重起来。她就像是被众人高高捧起的高贵女王,享受着众生的朝奉和膜拜。 最后一个送礼的慕容玄,他依旧是一身白袍地站在那里,袍下是一副从下渲染上来的水墨山水,本来人就长得秀气,这样一看,更是说不出的气质儒雅。 那脸上的笑弧一展,笑弯了一双狐狸眼,伸手将托着的礼物递过:“知道三小姐什么都不缺,子瞻也就准备了点新奇玩意儿,虽然不贵重,但贵在特别,还请三小姐不要嫌弃才好。” 若是别人,送什么宁玉槿都笑眯眯地收纳了,可若是慕容玄,她不嫌弃才怪! 这家伙,说什么新奇玩意儿,肯定是舍不得下本,所以随便拿了样东西来糊弄她,且把话说得好听至极,恨不得自己对他感恩戴德才好。 “慕容先生说的什么话,”宁玉槿边开口边接过礼,“你送的东西,自然是该嫌弃就要嫌弃的。” 礼物还未拆开,这赤果果的嫌弃眼神就已经甩出来了。 慕容玄在那里当即就朗声笑了出来:“哈哈,三小姐可真是实诚。” 宁玉槿只当他是再夸她了,还十分赞同地点头:“嗯,我就是这么实诚的好孩子。” “好了,先进屋再看礼物,再站在外面吹风,可真是会着凉的。”墨敬骁搂着宁玉槿就往屋里走,宁玉槿边走还边冲着慕容玄做了个鬼脸。 这种时刻慕容玄自然是不可能去凑热闹的,所以很识趣地退下了。 抬头看,天上皓月一轮,地上雪景照人,他这孤家寡人,还是去烫一壶好酒,对月赏雪才是美哉妙哉。 千暖阁里,一进去宁玉槿就被热烘烘的空气被包围住了。温暖的烛光、火红的炭火,将屋子里映照得暖洋洋的,好不舒适。 然屋子里却一个人也没有,桌上的一桌子美味正腾腾地冒着热气,软榻上放着两个托盘,里面是两身干净舒爽的衣裳,宁玉槿去拿起来的时候,摸着里面还是热乎的,明显才被人刚刚热烘过。 “呵,这些小丫头,倒是准备得齐备。”宁玉槿将墨敬骁的衣裳拿给他,而后睁着一双眼,看着他。 墨敬骁却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目光灼灼,反望着她。 宁玉槿见此心里一“咯噔”,不由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你不会还想让我给你换衣服吧?” 上次给他换衣服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她面色一囧,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尖,在心里小声地说:看在他今天让她十分感动的份上,他若是执意,她也就半推半就地地了…… 正想着呢,就见墨敬骁伸手将她推到了里屋去:“发什么呆呢,快去换衣服。” 宁玉槿嘴角一抽,这到底是谁发呆呢。 进了里屋之后,她所想象的一切可能都没有成,墨敬骁克制守礼得像君子,将屋中的屏风拉来隔在中间,两人各在一边换衣服。 这完全就不像是墨敬骁的作风! 这家伙,每到这个时候,铁定是坦胸露背展现出他那健硕的身体线条、流畅的肌肉弧度、诱人的小麦皮肤,愣生生不把她弄得双眼瞪直鼻血欢腾不罢休,然后看着她红得像猴屁股似的脸颊低低地笑,何曾这般君子行径过? 难不成这家伙今日改了性子,肉食动物转吃素了? 宁玉槿在这边正腹诽着,却听那边墨敬骁那醇厚的声音含笑传来:“我的耳朵在发烫呢,难不成是小丫头在想我?” “那啥啥,肯定是你想多了!”宁玉槿抓着衣服心虚地转过身,只当自己没听见那男人的一声轻笑。 换衣服换衣服,换衣服才是正经,外面还有香月为她准备的一大桌子好吃的东西呢。 她却不知,在她背后,一道锦缎屏风挡得住什么?当那烛光透过,她的身体曲线便全部毫无遗留地展现在那披风上面,包括她宽衣解带,褪去衣衫的每一步。 墨敬骁目光紧紧盯着屏风,换衣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眼前晃动的似乎全是屏风另一边宁玉槿此时此刻的场景,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 那女子日益成型的曼妙曲线,轻轻的晃动,就足以让人心醉神迷。 “咔——” 一声轻微的响动顿时让墨敬骁回过神来,就见那边宁玉槿蹲下身去将掉落的簪子拾起来,松了口气道:“幸好没摔坏,要不然又该被香月骂了。” 墨敬骁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无声轻笑。 这“又”字,看来宁玉槿犯这种错误不止一次了。平日里聪慧至极的女子,在生活上就是一个需要被人仔细照顾着的小孩子。 他收了笑,低下头看着自己,才发现他系腰带已经系了很长时间了,手停留在那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有些时候身体的表现往往比脑袋里的想法要诚实得多,他想要她,在进屋以后看着她被冻得通红的脸颊在灯光的映照下如红霞如繁花的那一刻,他就有了这种想法。 可是她还太小…… 所以拉过屏风分开换衣,却没想到,会受更大的刺激。 “咔——” 又一声响动,他将腰带的玉扣扣上,语气平淡无波地对宁玉槿说:“我突然想到慕容找我有事要谈,你让香月她们陪你吃饭好吗?” “哎?”宁玉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那墨影一闪,径直出了门去,弄得她一头雾水捉摸不清,“我招他惹他了?” 303 丫头,帮这一次吧 翌日,宁玉槿早早地就被墨敬骁叫了起来——蹲马步! 她就知道,但凡这丫做了什么让她感动的事、让她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的时候,这丫总是会以各种方法来将她心中的这种美好破坏殆尽! 想都不用想,这丫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乖,你蹲马步已经有半年了,不用多久,我就可以教你点保命的功夫了。你难道不想像零一零二他们一样飞檐走壁吗?” 飞檐走壁?好帅的说! 宁玉槿双手捧心,两眼放光,口流哈喇子,点头如捣蒜:“想想想,做梦都想!” “嗯,那就乖乖蹲马步。”说着还附赠一个抚摸宠物一般的摸头,目露欣慰神色。 当宁玉槿蹲了好久之后才突地反应过来——丫的,这墨敬骁温柔起来那声音带魔力不成?为什么每次被他一哄她就变得心甘情愿起来? 好吧,为了她的飞檐走壁,她忍! 蹲完马步之后,等在那里的零一上前来说:“三小姐,爷和慕容先生在清辉堂等你。” 清辉堂是墨敬骁处理公务的地方,若是一般闲事基本不会在那里说,若是有什么国家大事,他们也不会对她一个内宅女子说,所以听到零一这么说的时候,她还惊了一下。 不过那表情也不过是瞬间,她拿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轻轻一颔首道:“走吧。” 到清辉堂的时候,墨敬骁和慕容玄好像在商量着什么,听见她进屋的动静都抬起头来看着她。 宁玉槿歪着头也望着他们俩,边走进去边问道:“你们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墨敬骁狭长的凤眼眯成一条锐利的弧线,盯着宁玉槿看了半晌,这才对慕容玄道:“就照你说的办吧。” 慕容玄点头:“如今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若是三小姐出马,可能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还不成,那太子这大婚,可就悬了。” 他们在说什么?太子大婚? 这个宁玉槿倒是知道,再过两日便是太子大婚了,钦天监看了这几个月的日子,千挑万选选出来的黄道吉日,等两人成完亲家家户户就该准备着年货过大年了。 听他们这话的意思,莫不是太子和萱姐姐的婚事要吹? “出什么事了吗?”宁玉槿赶忙地开口问道。 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苏月华闹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若是萱姐姐再得不到一个好结果,那她才要郁闷死。 “是这样的三小姐,”慕容玄开口给宁玉槿解释说,“皇上这几日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估摸着快不行了。” “啊?” 承光帝的身子骨一直不好,这宁玉槿也是知道的,墨敬骁从沙场赶回来,也正是因为这个。可他的病一直拖一直拖也拖了一些时候了,怎么今天突然说,快不行了? “皇上的身子早已经虚了,这段日子也不过是用各种名贵的药材吊着一口气而已,去了也是迟早的事。只是若是挺不过这一两日,在太子大婚前去了,那太子即便即位了也要守孝一年,同沈小姐的婚事也只能拖到明年去了。皇上的意思是,让人秘密寻找名医,不求治好他,能让他挺过这几日便行。” “啊?” 宁玉槿听着慕容玄的话,好像只能用这一个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惊讶之情了。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将成婚的日子提前呢?” “这怎么行?太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那沈小姐就是未来的一国之母,这两人是国家是根本,成亲的事情岂能马虎?且钦天监选了那么久才将日子定下,怎能说改就改?” 慕容玄说起这事的时候一本正经,极是认真,弄得宁玉槿也不好说些什么了。 这亲随时都能成,人却说不定哪天死。他们让一个将死的人来将就成亲的人,这该说他们是老古板呢还是老古板呢还是老古板呢? 墨敬骁这时也开口说:“这时皇兄最后的愿望,丫头,帮这一次吧。” 这墨敬骁都开口了,宁玉槿哪里有不答应的意思,当即点头说:“什么时候去?我去药房准备点东西。” “你准备好了就可以。”墨敬骁听到宁玉槿答应得干脆,当即也松了一口气。 旁边,慕容玄无不感慨地说:“哎,子瞻说千句不抵咱们爷说一句,这就是差距啊差距。” 宁玉槿顿时一龇牙,恶狠狠地瞪了慕容玄一眼:“你还敢说,你送我的那东西是什么玩意儿,一个破杯子!” “什么破杯子,那个杯子可是子瞻最喜爱的一个,每日饮酒必用此杯。只是前几日苏相走的时候差人给我送了个九展琉璃杯来,子瞻才割爱将那杯子赠与三小姐的……” “不管,我不要那个破杯子,我要那个什么九展玻璃杯!”宁玉槿顿时耍起了赖,不坑慕容玄一次决不罢休。 “这怎么行?!”慕容玄态度坚决,严词拒绝。 宁玉槿顿时拽住墨敬骁的胳膊,甜腻腻地叫了一声:“阿骁~~” “子瞻,你还想不想要她进宫去了?”墨敬骁抬眼轻瞥慕容玄一眼,说话语气不疾不徐不轻不重,却偏偏让人不容置疑。 慕容玄顿时抹泪:“不带像你们两口子这样欺负人的!” 宁玉槿轻哼一声,心情很好地去立章堂准备要带的东西了。 小药箱里基本上什么东西都是齐备的,宁玉槿又取了一些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想了想,她打开药柜里最里面的一个抽屉,将里面的一个针布取了出来。 依慕容玄和墨敬骁的要求,她扮了男装,随墨敬骁直进直出,也免得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宁玉槿相信这些额外的事情墨敬骁和慕容玄一定会替她考虑得妥妥当当的,所以进宫的一路上,她的全部精力,都用来平稳自己的情绪去了。 上次到宫门口就停住了,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地进了皇宫里面。 墨敬骁进出皇宫基本上是不用检查的,甚至不用出示令牌,守门的便立马放他进去了,宁玉槿坐在马车里面基本上连面都没露,便无聊地坐着发呆。 也不知像这样晃晃悠悠多久,马车突地停住,墨敬骁转头对她说:“到了”,她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 这据说会吃人的皇宫,她终于进来了么? 怎么没有预料中的忐忑不安,反而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304 治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这金碧辉煌宏伟庞大的宫殿里,不知埋葬了多少女人的青春和骸骨,还有那些永远也见不得光的阴谋。 宁玉槿在进养心殿的时候,忍不住问墨敬骁:“皇上的后宫,有多少女人?” 墨敬骁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道:“一后三妃,其余的婕妤贵人有多少我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的时候,墨敬骁伸手握了握宁玉槿的手:“你放心吧,皇上有后宫佳丽三千,我墨敬骁却只要你一人就足矣。” 宁玉槿嘴角缓缓扬起一个笑弧,终究是笑了起来。 她现在多庆幸墨敬骁不是那位尊权贵的第一人,就像承光皇帝那般,同周后是患难夫妻,普天之下公认的夫妻情深,却还是不得不为了制衡朝中的势利平衡,娶了那么多自己不爱的女人。 他自己痛苦,周后痛苦,还有那些为了家族利益进了宫中却得不到宠爱、每日还得费尽心思勾心斗角的女人也痛苦,这权一字,害人不浅。 宫人将养心殿的宫门推开,宁玉槿同墨敬骁走了进去。 太子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见墨敬骁进来连忙地就起身迎了出来,迫切地说:“九皇叔,听说你找到一个可以治父皇的名医?” “能不能治还是两说,先让她看看情况再说吧。”墨敬骁伸手按了按,示意太子不要太过激动。而后侧开身子,让宁玉槿走上前来。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宁玉槿跪地行了个礼,早些时候混迹市井时候的一身男儿举止学得像极。 可是太子眼睛不瞎,他每日在宫中见的都是那些人,所以见了生人之后都会有些印象,更何况还是个令他印象深刻的人。 那日百膳斋一见,他就觉得此女不简单,而那日三家同时求亲、且他从来不近女色的九皇叔也亲自请了赐婚圣旨,他才知此女的手腕高到何种地步。 她长得并不是极美的那种,若说美,后宫之中比她美艳的有之,比她气质出尘的有之,比她才华横溢的有之,她充其量也就算长得秀气,五官看起来玲珑小巧,一双杏眼望着人的时候似乎有水波。 可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引得齐云谦那种人也登门求娶! 她身上,到底有何魅力? 墨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抬起头问墨敬骁:“九皇叔找的能治父皇的人,是她?” 墨敬骁点头道:“皇兄的情况,宫中的御医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那不如让她试试看行不行吧。” “可是……”墨烨目光再次落在宁玉槿的身上,神色间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这个看起来毛都没长齐的丫头,行吗? 宁玉槿跪得腿都麻了还没见墨烨叫她起身,心里不禁又把他骂了千百遍。因为墨敬骁的事情她就不喜欢这太子了,这会儿更是不怎么待见他了。 丫的,宫中御医都没办法了,让她试试又怎么了?只当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不就成了? 医不好那是没办法的事,若是她有办法能让承光帝再拖上两天,那他不是赚了? 心里正腹诽着呢,就听墨敬骁道:“上次那起村民中毒事件,最后配出解药的不是子瞻,而是她。” 只是她不能放在台面上说,所以承光帝也只是暗中赏了她,明面上的功劳是算在慕容玄的脑袋上的。 果然,一听这个,墨烨的脸色顿时一变,十分震惊地望着宁玉槿:“居然是她吗?” 不是她难道还是慕容玄那只臭狐狸? 宁玉槿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明面上却还是毕恭毕敬地说:“正是小的。” 墨烨见墨敬骁没有捅破宁玉槿的身份,当即也不再纠结追问下去,连忙地道:“既然如此,那还请大夫快快给我父皇瞧瞧。” 宁玉槿这会儿才得以起身,走到了龙榻边上去。 不用号脉,只看一眼面色,她便摇了摇头:“皇上这病,只怕神仙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都一脸死人相了,一口气提不上来,随时都可以去了。 “那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墨烨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了,就是因为每个人都说这句话,所以他听得整个人都绝望了,麻木了。 宁玉槿却摇头说:“治好是没办法了,但是拖上十天半个月的没问题。” 这句话简直就像是突如其来的转机,在所有人都手足无措的时候,她这句话简直就是久旱时候的甘霖,来得太是时候! “真的可以拖那么久?!”墨烨顿时激动起来,只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整个太医院汇集了天下名医,个个都是医术顶尖之人。而那么多御医都说半天都拖不了了,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宁玉槿也不答话,只顾自将小药箱取下,而后一层一层地打开。 药箱里面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她自制的,好多东西墨烨连见都没见过,看得他在一旁有些目瞪口呆。 宁玉槿从一个小盒子里取了一片千年人参给承光帝含在嘴中,而后将一卷针布取了出来,在一旁的桌子上展开。 当针布逐渐展开的时候,里面密密麻麻插着的细针又让墨烨吃了一惊:“是金针!” 宁玉槿转过头瞪了墨烨一眼,有些不耐地说:“太子殿下,您若不想让我分心的话,还是不要在一旁一惊一乍了。” 这是嫌弃人的意思了? 可墨烨好歹也算是饱读古今名著,医学方面的也略有涉及。这治病救人用的针都是银针,这是众人皆知的道理,她宁玉槿这一手的金针,如何能让人不惊? 不过为了自家老子的性命,他倒是没追究宁玉槿刚才那句大逆不道的话语,反倒是客客气气地说:“你请。” 宁玉槿这才深呼吸一口气,提手取针。 这一手金针,是多久没用了?久到她似乎都有些手抖了。 可是拿到针的那一刻,所有的感觉,好似有回来了。 305 生死一线针 这金针,名曰生死一线针,一线之间,可以让人生,自然也可以让人死。 这是宁玉槿的看家本领,从不轻易拿出手,所以即便让陆一行找能工巧匠给她打出这副金针已经很久了,她却还从未用过。 更何况,用这生死一线针,代价太大,风险太高,前世之中世代家训都不允许轻易动此针,这一次要不是承光帝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她还真没有打算用这个。 将承光帝明黄锦缎的里衣解开,又从小药箱里取出火石,点燃了她自制的酒精灯。 而后净手、呼吸、沉心、静气,感觉脑袋完全放空、心无旁骛之后,她才起手取针,在酒精灯上来回炙烤几遍,温热消毒。 一针舒筋活络,二针祛病消灾,三针起死回生。 宁玉槿下的每一针都极其谨慎,总是要反复地确认位置以后,才缓缓落针。 然她落针的位置又十分地奇怪,不同于那常规的针灸,每一针都是剑走偏锋,让人说不明看不白,云里雾里之间,她便已经将那针法行云流水地施展出来。 每施一针,她的额上身上总会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那里衣似乎已经被汗死透了,贴在皮肤上凉飕飕的,她却顾不得这些。 全神贯注,心无旁骛,那专注的眼神,那坚定的身姿,竟有一种逼人的气势,强大到令人不敢忽视。 墨烨看着那娇小的身影,却能感觉到她爆发的巨大的力量,顿时之间好像明白为什么她会引得那么多男人趋之若鹜了。 一个女人如果拥有美貌,那么她可以在一瞬间抓住男人的视线,让之为其神魂颠倒。 可若一个女人拥有智慧,那就可以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且还能让人为之魂牵梦萦。 美貌的女子他们见过太多了,可多数华而不实,或者是心机太重,不是男人的附属品便是家族利益的牺牲品,很少有人能够活得独立自我,骄傲而自信。 想她宁玉槿,着实不像一个长在深闺后宅的小庶女。 一套流程走完,已经是三个时辰以后了。 在此期间,墨敬骁和墨烨没有离开一步,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静静地看着宁玉槿,看着她目不转睛,手起手落,将大邺最尊贵男人的生命,系在那细细的几根金针之间。 “咳咳、咳咳——” 拔出最后一根金针,原本躺着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承光帝突地咳嗽了两声,墨烨和墨敬骁的双眼顿时间就亮了起来。 “父皇!” “皇兄!” “嘘——”宁玉槿伸手在唇边,制止了他们,“现在皇上的身体可经不起任何折腾,稍微一点动静都能影响到他。我们要说什么,还是去外面说好了。” “如此也好。”墨烨和墨敬骁看了承光帝一眼,见他咳嗽两声以后便没了动静,心知着急也没用,干脆一同出了殿外。 宁玉槿在心里整理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等一出门去,便跟太子墨烨说道:“太子殿下,皇上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所以想要拖长一些,所有的药食都得按照我说的去准备。每日我会根据皇上的情况不同用药,我一会儿列出清单,希望您能让人将我所需要的东西全部准备齐当。还有,一定得要安排人替皇上擦拭身体,每日三次,且只能擦几个位置,分别是……” “且等一等,”还有许多没有细节没有交代完,就见墨烨突然开口,打断了她,“先生交代了那么多事情,本宫也一时不能全部记住,交代下去也会有所偏差。这是事关父皇性命之事,本宫也不敢贸然交给其他人去负责,不如先生暂且在宫中住下,有什么需要直接由先生进行安排,这样也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先生你说呢?” “呃……”宁玉槿自然是不愿意待在皇宫的,可墨烨说的好似也有几分道理。可别她费了那么大心神给承光帝提起的一口气,最后因为那些服侍的人一个小失误给弄没了,那她可真没精力再下一轮金针了。 可是…… 这里是皇宫,不是定王府,她男扮女装混进来给承光帝看这一次,墨敬骁和慕容玄已经是经过深思熟虑再熟虑了,这让她在宫中住下…… 她抬起头看向貌墨敬骁,等他的答案。 若他说可以,那他必定是有能力护她周全的,她不必怕什么。若他说不可以,那她便跟着他回定王府去,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的,那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墨敬骁薄唇紧抿,眉心紧皱,脸部轮廓的线条绷得紧紧的,棱角锋利,一双凤眸幽邃,似在思忖着什么。 半晌,他开口道:“要不然你就留下吧,我去把阿苏送进来给你打下手,你在宫里也能方便一点。” 阿苏指的自然是紫苏那丫头,墨敬骁把她送进来伺候她,那的的确确减少了她假扮男装暴露的危险。 墨烨也连忙补充说:“先生需要什么人手也请尽管跟本宫说,本宫给你全部都准备好,这段时间只供你进行调遣。” 如此,宁玉槿再拒绝那就是不识抬举了,当即沉了眼,一拱手谢了恩。 每个宫殿两边都附带着两座小院子,是负责值夜的宫人休憩的地方。太子让人把养心殿旁的一座院子收拾了出来,供宁玉槿和她的人居住。 当天下午,墨敬骁就将紫苏送进了宫里来,还带了许多宁玉槿的男装。只不过他将人和东西送到就走了,宁玉槿连话都没和他说上一句。 心里面有些空落落的,连紫苏叫了她好几遍都没听见,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带来的所有东西都卸下来搬进屋里去了。 “小姐……” “叫我先生。”宁玉槿纠正紫苏说。 “哦,先生,你的脚上有一坨鸟屎。” “啊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直刺云霄,紫苏很淡定地用一句话让宁玉槿彻底地抓了狂,随即将墨敬骁那个死没良心的忘了个彻底。 事实上她才是那个死没良心的,等晚上十分有人过来给她说,墨敬骁也在宫里住下来之后,她为白天在心里骂他的事情深感抱歉。 阿骁啊,你要做什么你一定要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呢?你阴悄悄地干了谁知道你干了什么呢?你这么做让人误会你多不好呢? 不远处,墨敬骁:“阿嚏——” “爷,您怎么了?着凉了?” 墨敬骁抬头看了眼养心殿方向,摇头道:“没事。” 306 躲个清闲 承光帝的身子太弱太弱了,弱得连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都不如,每时每刻稍有不慎就能让他一命归西。 宁玉槿自从留在宫里以后,整个人都开始忙碌起来,每日研药配药,安排承光帝的日常起居,负责承光帝的身体所需,还得想尽一切办法,把承光帝的那口气能拖一时是一时。 且为了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的突发情况,她必须得时刻守在养心殿里,以备不时之需。 这种日子过得紧凑万分,身体的所有弦都绷得紧紧的,可她一想到两个宫殿外住着的墨敬骁的时候,心里就不觉得怎么累了。 有时候墨敬骁陪墨烨到养心殿里来看承光帝的时候,两人就隔得远远地互望一眼,或者错身而过的时候伸手勾住彼此的手,而后又迅速放开。 这样不说一句话,只通过那指尖轻轻的触碰,便知他在想她、她在想他,这种无声的语言,有时候却胜却任何语言,让她知道,这个冷冰冰的宫殿里不止有她,还有个他。 腊月二十六。 太子婚期转瞬就至,而承光帝经过宁玉槿的好一番调养,虽然还不能说话,却已经是能睁开眼睛看一会儿了。 宁玉槿看了一下承光帝的情况,支着颔细细思忖了半天,这才对墨烨和墨敬骁说:“我不是让人赶做了一张轮椅吗?今天在祭天的时候,皇上可以露个面,但是要赶快地推回来,不能让他吹到一丝冷风,这样倒是可行的。” 皇上在这种场面露面是必须的,大邺朝中已经有许多人怀疑承光帝已经驾崩了,还怀疑景阳王的造反跟其驾崩、宫中无主有关。他若是在祭天大典上、文武百官面前露上一面,那所有的谣言也便不攻自破了。 墨烨和墨敬骁自然是欣喜的,两人连忙地去商量着一会儿该怎么做了。 宁玉槿从养心殿中退了出来,因为难得的轻松,便一个人在宫里慢慢地散了会儿步。 今日太子大婚,满皇宫的大红灯笼和喜字,将那偌大的宫殿装扮得一片喜庆颜色。 走在路上,都能看见来来往往脚步不停的宫女太监,手里捧着各种东西在皇宫里来回地穿梭,忙个不停。 这种情况下,宁玉槿倒像是个闲人了,好像一切繁华都与她无关,她不过是这纷乱红尘的一个过客。 这一路曲曲折折,不知道弯进了哪一条小道,等宁玉槿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绕到哪里去了。 不由得轻笑一声,既来之则安之。 太子大婚,中间要走多少程序那是扳着手指头脚趾头都数不清楚的,所以为了得个清闲,躲到这里来也不错。 她找不到路回去了,别人也找不到路来找她了,如此恰恰好吧。 再往前走了几步,绕过那一簇茂盛的竹林,便是一方八角亭。 这种季节,像这种凉亭都是十分冷清的,就算是为了赏雪,也会为了保暖在凉亭四周围上一层暖纱,里面再放上几个火盆,弄得暖和和的。 她倒是不讲究那么多,一路走进凉亭之中,伸手掸去身上那些从树枝上掉落下来的雪花,一拢披风,在石凳上坐下了。 这地方僻静而清幽,在别处路上积雪都已经扫除干净的时候,这里还有这么多的雪堆积着,就可见一斑了。 宁玉槿原以为就她一人发现了这个地方,却没想到正在她发呆之际,一道声音突地在她耳边响起:“原以为这地方就我一个人过来,没想到今日还能遇见一个小友,可当真是缘分了!” 宁玉槿闻声回头,就见亭子旁边站着一个穿着水墨长衫的男子。 他衣料是上好的冬锦,衣襟边上还缀着灰鼠毛,看起来简洁而温暖。那张脸长得并不怎么突出,脸上带着笑意,一边腋下夹着琴,另一手提着一个小暖炉,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她。 宁玉槿顺着他往后看了看,发现他是从另一边的路口走过来的,不由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还是回应了一句:“我也是误打误撞过来的,这地方,是您的位置吗?”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帅土之兵莫非王臣,这皇宫之内的每一处,自然都是当今圣上的了,哪里有是我的一说?” 那男人笑眯眯地走进亭子,将手中的暖炉和琴都在桌上放下了,这才在宁玉槿的对面坐下。 宁玉槿目光落在那暖炉上,仔细看才发现上面的口子是个敞口,还腾腾地冒着热气,里面有一白色的羊脂玉瓶,是温热着的酒。 莫非此人是来这里弹琴喝酒赏雪的? 这小日子,过得可真好啊。 宁玉槿听他的谈吐也不似普通人,不由也来了和他交谈的兴致:“先生在这宫中,是做什么的?” 据她所知,这宫里面除了太监,还是男人的就剩下几种了——侍卫、御医、琴师。她目光下移,在他抱过来的那把琴上扫看了一眼,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了。 果不其然,只听那男人说:“在下段鸣,一鸣惊人的鸣,是这宫中的一名琴师,能问小兄弟是做什么的么?瞧这样子,不像是御林军也不像是御医啊,若是琴师,那就更不可能了,所有琴师我都认识啊。” 宁玉槿笑呵呵地摆了摆手,胡乱地绉了个借口说:“我不是宫里的,只是随家里人来参加太子殿下的大婚而已。不过那些繁冗的礼节太考验人了,我便偷偷地溜出来了。” “小兄弟说的也是,我也是厌烦了那种场面,所以才托病没去殿前献艺,想想还不如自己一个人一把琴一壶酒一场雪,来得这般悠哉快哉。” 能殿前献艺那是多少学艺之人的梦想?可在这段鸣严重却觉得是一文不名。 宁玉槿虽然不是要风雅不要面包的人,但是却还是挺钦佩这种人的,不由笑道:“段先生说得极是。” 只是她很想问,像他这种滥竽充数、消极怠工的人,真的不会被赶出去么?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她面前坐着的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307 我吃醋了,这个理由够不够? 那日宁玉槿不过半壶酒,就喝了个微醺。 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宁玉槿倒不知道这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健谈的人,与那段鸣天南海北地聊了好大半天,才慢悠悠地晃着回到了养心殿。 那时候太子的大婚已经结束了,听说那场面有多么多么的宏伟壮观,听说那过程有多么多么的复杂繁琐,听说那太子妃身上的那套大红嫁衣有多么多么的美丽,宁玉槿听说了那么多,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皇宫就是一座金丝鸟笼,进来的人穿得再是华丽,那也不过是一直囚鸟,永远都要被困在这富丽堂皇的外表下,得不到一丝自由。 宁玉槿只庆幸自己躲了半日清闲,没在那场冷冰冰没有任何感情的婚礼上浪费时间。 回到养心殿的头一件事,自然是去检查承光帝的身体。 托如来佛祖玉皇大帝的洪福,承光帝去亮了一下相回来之后,回来并没有恶化的趋势。原本他们只是准备着让他挺过这一两日的,可宁玉槿估摸着,这挺到过年也是不无可能的。 至于过了年以后多久翘辫子,那也得是看个人造化了。 给留在殿中的人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宁玉槿便回了养心殿旁边自己住的小院子里。 可才刚一进屋,就被一只长臂一揽,从背后整个紧紧拥在怀里。 宁玉槿闻到身后那熟悉的气息,扬起的手臂慢慢垂落下去,将指缝间的银针重新收好,歪着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享受这片刻的温柔相许。 “忙完了?” “嗯。” “那你岂不是要回定王府了?” 墨敬骁留在宫里的理由,是替太子张罗大婚的事情。如今大婚已完,他自然也没有借口再住在宫里了。 可是以承光帝现在的情况,她肯定是走不开的,那么他们两个是注定要分开一段时间了吗? 墨敬骁双手环过她的腰,将她的双手握在手心里,脑袋枕在她的脖颈之间,呼吸着带着她淡淡清香的空气。 “也说不定。我若要留,自然有千百种方法留下来的。” “可是,你这样长期留在宫里,难道就不怕引人怀疑吗?”宁玉槿对此是极为担心的,万一那墨烨看出了什么端倪,发现了她的身份,那又该怎么办? 墨敬骁又伸手揉了揉宁玉槿的脑袋,轻声地说:“以前为了处理公务,我也经常在宫里过夜的。更何况这段时间,我也真的有事要忙。” 宁玉槿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下,她知道作为一个女子不该管男人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阿骁,有些时候,权力握太紧了不是什么好事。之前承光帝病重,让你辅佐太子,你忙还情有可原。可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太子处理起政务来应该是得心应手才对,你该收手的时候就收手吧。” 更何况承光帝还颁布了那么一道密旨,说太子不贤,他墨敬骁可取而代之,在这种情况下,那太子墨烨的心里如何能不有疙瘩? 承光帝驾崩是迟早的事,那墨烨登机也是迟早的事,若是墨敬骁功高震主一手遮天,宁玉槿真怕他成为第二个鳌拜。 “嗯,你放心,你这些事,我会处理。”墨敬骁也没给个实际点的答复,就这么模棱两可地给一句话带过了。 宁玉槿相信墨敬骁的心里肯定是有思量的,他也不是那种贪念权势的人,更何况现在景阳王这颗大毒瘤已经被除去了,此刻放手当是最正确的时机。 她也不想对墨敬骁指手画脚,只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他,相信他可以像超人一样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很好。 这种感觉,就好像小时候盲目地觉得老爸无所不能一样。 可是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瞧见宁玉槿和墨敬骁在院子里搂搂抱抱,那紫苏当真是有多远躲了多远,远到宁玉槿开口叫了她好多声都没叫答应。 最后喊得宁玉槿自己都气馁了,嘟着腮帮子呼出一口气道:“怎么办,肚子好饿。” 这会儿她才觉得那太子大婚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的,至少那皇家宴席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的才对,早知道她就跑去大吃一顿再回来了。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墨敬骁从袖口摸出一个油纸小包来,递到了她的手上:“先吃点吧,我尝了一下,味道还不错,就给你包了些过来了。” 能让墨敬骁开这尊口的,宁玉槿相信那味道的的确是不错的了。她连忙将那油纸打开,看到里面金黄酥软的糕点的时候,只差没扑过去在墨敬骁的脸上“吧唧”一口了。 不得不说,墨敬骁这点心简直来得太是时候了,她中午的时候陪那段鸣喝了点小酒,真真是一点东西都没吃的。 不过说到那段鸣,宁玉槿倒是想起什么来了,不由边吃边问墨敬骁道:“阿骁,你认识一个叫段鸣的琴师吗?” 本来宁玉槿也只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问的,因为这种问题问慕容玄还有可能答得起,可是问墨敬骁,他可是连承光帝后宫有多少贵人都不知道的,难不成还指望他认识一个琴师? 可出乎宁玉槿意料的是,他还认识! “段鸣?是那个大邺第一琴师吗?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了?”墨敬骁伸出手去,用指腹轻轻擦拭掉宁玉槿嘴角边的点心屑,眯起一双凤眼,开口问道。 宁玉槿也不跟墨敬骁隐瞒什么,便将今日的事情跟墨敬骁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出来,末了还道:“啧,说实话,就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儿,我还真没敢把他往大邺第一琴师上面想。不过听他谈了几首曲子,倒真的挺好听的。” 说着她转头看向墨敬骁,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他皱紧的眉头没有松动的痕迹,不由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 “那段鸣,还是少跟他接触一些吧。”墨敬骁闷了半晌之后,只来了那么一句。 “为什么!”好不容易才有个和她谈得来的朋友,还是大邺的第一琴师,她回去和几个小丫头吹牛的时候都有面子,这墨敬骁怎么一句话就说绝了。 墨敬骁伸手将宁玉槿往怀中一搂,低头对她轻语:“我吃醋了,这个理由够不够?” 308 来者不善 因为墨敬骁的一句话深得宁玉槿的心,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宁玉槿当真乖乖待在了养心殿里,再没有往外跑出去过了。 承光帝的身体仍旧是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够动一动指头眨一眨眼睛,不好的时候连一口气都没有,每次宁玉槿都要花费好一番心力,才让他又能拖上一些时间。 墨敬骁终究是离宫回府了,她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不免有些失落,这偌大皇宫,等级森严,人情冷漠,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该怎么过? 瑞雪兆丰年,又一场大雪浩浩而来飘飘而下,将树上挂上白锦,将地上铺上白毯,与家家户户大红的灯笼火红的对联对映成趣,好不喜庆。 宫中自然也在忙着过年的事,不过因为刚刚才太子大婚、承光帝又一副随时都要撒手人寰的样子,所以操办得并不是十分隆重,一切从简。 宁玉槿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在宫里的缘故,也托福得了两身新衣,量尺码的时候那嬷嬷笑呵呵地说:“先生这身材跟女子似的,也费不着多少布料,上头给的云明锦还有多的,可以给先生再做双鞋面呢。” “呵呵,那还多谢嬷嬷了。”宁玉槿干笑两声,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是不是这宫里的人说话都这么有技巧啊?明明说的是好话,可总觉得人说的是贬义似的。 那嬷嬷倒是风风火火的去了,第二日便将做好的衣裳给宁玉槿送了过来。 宁玉槿将新衣裳上身,不由笑道:“到底是宫里,瞧这办事效率。嗯……面料摸着也很舒服的样子,穿着很暖和,却不显臃肿。” 总而言之,新衣裳穿在身上,宁玉槿就舍不得脱下来了。 正在紫苏面前显摆着呢,就听门口的小太监进来通传说:“先生,慈宁宫的黄公公过来了。” “你说什么?”宁玉槿好像没听清楚,不由得开口再问了一遍。 那小太监说:“先生,慈宁宫的黄总管过来了。” 慈——宁——宫! 宁玉槿嘴角一抽,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乐极生悲了。她好不容易高兴一下,他丫的非要一盆冷水给她浇头上! “先生,快出去接旨吧。” “我知道!” 宁玉槿不耐地应了一声,却还是迈腿走出了门去。 她之前肯留在宫里,一是景阳王造反的事情过后,虽然没人拿殷太后怎么样,但是她老人家还是得收敛了一下锋芒,免得被人送上舆论的风口浪尖的。二是她是以男人的身份进来的,还有墨敬骁护着,所以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那这次,这殷太后来找她,是因为什么? 从屋子到院门口不过短短几十步的距离,宁玉槿边走边想,脑海里面飞快地闪过无数条信息,而后重重筛选,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来者不善! 心里冒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宁玉槿忍不住为自己的智商翻了个白眼——他丫的这不是废话吗? 还在门槛下面,宁玉槿就已经看见了院子门口站着的一堆人,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监拿着把拂尘站在一众小太监前面,抬着下巴以一种睥睨众生的目光扫看着一路匆忙出来的她,那模样好似两人根本不在同一个层次里。 宁玉槿从来不和这些人计较,免得拉低自己的水准。情势当前,她还拱手朝他行了个礼:“公公好。” “哟,洒家怎受得起先生这个礼?”阴阳怪气的声音,外带着翻一个白眼,换谁看都知道他在说的反话。 宁玉槿面色未变一分,只当是只狗在乱吠,顾自开口道:“敢问公公,来找林某何事?” “洒家这身份如何敢来叨扰先生?这次来这里,自然是太后娘娘要找先生了。”那黄公公将那拂尘一挥,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太后口谕,冬来寒凉,哀家近日总觉身体不适,御医几番调理未见其果。听闻先生医术高明,故此特来请先生来替哀家看上一看,还请先生能屈身前往才好。” “公公这话可就是折煞林某了。”宁玉槿连忙诚惶诚恐又是一拱手,心里却早已经将人骂了千百遍。 丫的,殷太后那老毒妇身体会不舒服?怕是因为殷家除了她和前太子妃以外一个不剩被气病的吧?真要不舒服她早就请了一堆御医去她宫门口守着了,还会派自己的总管太监来请自己这么个外来人员? “先生,请吧。”那黄公公一抬手,给宁玉槿做了个“请”的姿势。 宁玉槿也笑呵呵地道:“公公请。” 抬腿欲走之际,宁玉槿突地停了一下,恍然道:“差点忘了,林某的药箱都忘记带了,还劳烦公公能稍等片刻。” 黄公公脸上露出不耐神色,想开口说什么却终究是没说,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 “片刻就好,片刻就好。” 宁玉槿陪着笑脸边说话边往屋里面走,一进内室没慌拿那药箱,而是抬起头望了望房梁,压着声音叫了一声:“小八!” 同紫苏那天一起被墨敬骁送进宫里来的,自然还有宁玉槿的贴身保镖一零八,只是恰在这关键时刻,他丫的却偏偏不在。 “丫的,不会去尿尿了吧?” 宁玉槿伸手一拍额头,只觉得自己真是够倒霉得紧。 想了下,她伸手拉过紫苏,将袖中一块令牌塞在了她的手里:“你等一会儿,若是小八不来,你就拿着这块令牌去找御林军统领王大人,你告诉他我的情况,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这也是墨敬骁给她安排的后路之一,她以为有他在,根本就用不着的。谁又能想到,恰恰在他回府的时候,殷太后会突然发难呢? 紫苏将令牌收好,郑重地点了点头。 宁玉槿听到外面好像在催了,连忙地取过药箱,急匆匆地赶了出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公公久等了。” “走吧。”那黄公公也懒得看宁玉槿一眼,懒洋洋地吐出两个字,带着浩浩荡荡的一众人马出了门去。 宁玉槿回过头看了屋中一眼,默默祈祷道:各位大神,可千万别在关键时刻每个人都闪她一下哈。她小心肝才脆弱,可承受不来的! 309 醉翁之意不在酒 重重巍峨殿,步步白玉阶。 春风添作画,凤飞九重天。 到底是这天底下最位尊权贵的女人,整座慈宁宫庞大宏伟、威严肃穆,汉白玉的栏杆石阶,雕花木的飞檐楼宇,处处都透着华贵。 宁玉槿一路小心谨慎地跟着那黄公公进了慈宁宫,刚到第一道宫门口就被人拦下来搜身、检查药箱,与此同时有宫人飞快地进里面报信去了。 好在只是随便搜搜,要不然宁玉槿不知道如果那人敢摸她的胸她不知道会不会飞起来呼人家一巴掌。 搜完身进了第二道宫门,有宫女上前来替她解了披风,送上一碗姜汤,服务得相当贴心周到。 宁玉槿闻了闻里面并没有掺杂什么其他的东西,便也放心大胆地喝了——反正是好东西,不喝白不喝。 随即一行人到了第三道宫门口,这才算是到了真正意义上的门口,那去通报的宫人也回来了,在门口垂着头恭敬地对宁玉槿说:“先生请。” 宁玉槿抬脚迈过宫门,进了宫殿之中。 殿中四处都烧着旺旺的金丝炭火,所以即便宫殿很大,却并没有觉得寒冷。一进去之后,便能看见一块宽宽长长的毛绒地毯,一脚踩下去非常软和,而那地毯的尽头,便是一方紫金云锦的软榻,后面是八扇梨木雕八仙过海的屏风,布置得很简单,却显得非常大气上档次。 而此时,殷太后单手支着脑袋,侧着身子躺在那软榻之上,身上盖着一张薄毯,面前是一方鎏金香炉,正袅袅冒着青烟,遮挡住了人的视线,也模糊了她的一张脸。 宁玉槿连忙行礼:“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就是那位神医林先生?”殷太后微微抬眼,扫看了宁玉槿一眼,迟疑了一下道,“看起来似乎有些小了。” 说罢,她还抬起头看向那黄公公:“你没弄错人吧?” 那黄公公道:“太后娘娘,奴才跟您那么久,您还不相信奴才的办事能力吗?这神医林先生就一个,奴才又怎么会弄错?” “哀家就问了一句,你就说那么多句,你这奴才,可是越发地会贫嘴了。”太后顿时笑着斥道。 那黄公公连忙地道:“是奴才多嘴了。” 宁玉槿见此场景嘴角抽了抽,最后见殷太后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了,她连忙回答说:“回太后娘娘的话,小人正是林汕。” 行走江湖与皇宫,自然不能冒险用真名了,宁玉槿将自己的惯用名宁三一改,便变成了林汕。 那殷太后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相信:“那太医院那么多御医都拿皇上那病没法了,你一来皇上就有好转了,可别是投机取巧用的什么野路子吧?” 这些托词宁玉槿早就想好,当即对答如流:“回太后的话,小的祖上曾做过前朝太医院的院正,家中以医传家,世代学医,小的从会动手开始就开始接触各种药物,从会说话开始就要背药名药理,从十岁起就跟着父亲坐堂,学的都是正统医术,绝不是什么野路子。” 太后点了点头:“如此,那你这名医也的确算得上名副其实了。” 听到这话,宁玉槿自然是要谦虚一下的:“太后娘娘过奖了,小的也不过是比别人接触的多了些而已。” “如此,那你来给哀家看看吧。”殷太后冲旁边的宫人挥手说,“还不给先生看座?” 宁玉槿弓着身走到殷太后的面前去,从药箱里面取出一个小沙包,垫在她的手臂下面,又取出了一张帕子,搭在上面,这才敢伸手号脉。 如此近距离地同殷太后处在一起,宁玉槿还有些不敢抬起头看她的眼睛。到底是在高位上待了那么多年的女人,那几十年积淀的威严可不是说着玩的。怪不得就是慕容玄那只老狐狸,谈起殷太后也会愤愤地骂一句老妖婆。 俗语说:老人惆怅冬。 冬季本来就是老年人容易发病的季节,天气冷了会影响血液循环的速度,会使人的免疫功能下降、内分泌失调,所以身体总会有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的。 按照宁玉槿的理论,最好营养均衡多吃蔬菜,每日由人扶着多爬几遍慈宁宫外面的台阶,自然大病小病消去一半。 可是她面对的是太后娘娘啊,若要出门必有轿辇接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穿得是最好的,吃的也得是最好的,每日桌上一大堆的奇珍异味美味佳肴,她可能连看都不看一眼,让她吃菜叶子可能么? 再者,她但凡是有一点不舒服,那些御医们自然是竭尽所能,用各种珍贵药材来给她调理身子,你若是开出的药方太普通太廉价,人家还不定信你。 宁玉槿沉着眼细想了一下之后,让人铺纸研磨,还是提笔写了几张药方。 “这药按量抓取,每包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太后娘娘每日早上起来以后喝掉即可。” 殷太后使了个眼色,那黄公公立马双手伸出接过了药方,退了出去。 宁玉槿见殷太后没有开口说什么,想坐不敢做,想走不敢走,只垂头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等待着殷太后的发难。 这老妖婆对自己的病没怎么问怎么看,那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叫她过来有什么目的,那还用猜么? “你快坐下吧,哀家这里好久没生人过来了,你来陪哀家说说话。” “小的遵命。”宁玉槿垂着头走到了凳子前坐下,可不敢抬头看殷太后那一脸的笑意,她怕她瘆的慌。 那殷太后仍旧笑着语气和蔼地问她:“你多大了?家里有给说亲事没?” 宁玉槿回答说:“小的今年十八了,家中给谈了一门婚事。” “那女子人品怎么样?你中意吗?” 宁玉槿听到这问话顿时惊了一下——怎么听殷太后问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要给她找媳妇儿的节奏? 她连忙地回道:“她温柔贤惠是当地出了名的,家父家母都很中意她,小的也很想她娶进门来。” 310 太后的陷害,如此简单而粗暴 “真想娶?你难道就没想过可以娶一个达官贵人的小姐,一朝入仕也好有个帮衬?”殷太后抛出橄榄枝循循利诱,那模样好像真如宁玉槿猜测的那般。 她连忙地摆手:“太后娘娘可真是说笑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两家已经交换了信物写了婚书,如何能反悔?那小的不成了戏文里面高中状元之后就抛弃妻子的不义之人了?再者,祖辈从太医院退下以后便立下家规,子孙皆不可入仕。小的这次进宫来也是为了大邺出一份力,并没有长久待在这里的打算,所以没不存在什么帮衬只说,小门小户的女子便已经很好。” 宁玉槿花费了无数的口水来解释自己不能抛弃家中未婚妻的原因,只怕没痛哭流涕地说“爱她爱得深沉,已到无可自拔的地步”了。 她突地发现自己终究不是这殷太后的对手,人家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透露了一点风声,她就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不过说实话,以殷太后的性子,她之前给太子墨烨塞了一个殷若绮,后来想给墨敬骁塞一个殷若羽,现在殷家九族全灭,她想给她塞一个谁? “小伙子有坚持是好的,怕就是怕坚持不了多久。这皇宫啊,就是一个大染缸,指不定你哪天就改变主意了呢。到时候,机会可就从手中溜走了啊。” 殷太后倒是没有强迫她的意思,这倒是当宁玉槿松了口气:“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太后您说是吗?” “那倒是。就好像你吧,你这一刻可能是众人尊敬的神医,下一秒,可能就是阶下囚了呢?”殷太后的话音淡淡的,就好像一个老人家再和你语气平和地拉家常似的。可偏偏那话中的意思,却让人心都漏跳了半拍。 像殷太后这种人,可不是那种会说废话的人,这话中的意思,着实让宁玉槿心里“咯噔”了一下,皱起眉抬头看想殷太后。 这时候有人端了水果点心过来,殷太后伸出她那带着镶嵌满珍珠宝石指套的手,轻捻起一片小点心,慢慢地放进嘴里,单单一个小动作,都显得那般雍容华贵。 可宁玉槿看着那尖尖长长的指甲套,总觉得瘆的慌。 “你也吃一些吧,大冷天的跑一趟,也怪辛苦的。”殷太后一挥手,让人端到了宁玉槿的面前去。 宁玉槿谢过恩之后,也捻起一小块点心,塞进了嘴里。 太后宫中的吃食,自然是御厨做出的顶级美味,可如今到了宁玉槿这个吃货的嘴里,那点心却味同嚼蜡。 吃了一点就不再吃了,在这种地方吃东西,那简直就是自己找死。 殷太后又和宁玉槿话了许多家常,让人感觉她极是平易近人,但是却有自己的威严在。可宁玉槿想到那三番两次派去抓她的人,想到中了蛊毒的绝魂,再想到墨敬骁和慕容玄提起她时候那异样的表情,心情便忍不住地沉重。 在慈宁宫待了小半天,就在宁玉槿在想太后何时放她回去的时候,就见那黄公公急匆匆地从外面进了宫里面来,脸上一脸着急地说:“太后,不好了!” “谁不好了?”殷太后有些微恼地抬眼瞪了那黄公公一眼。 那黄公公当即伸手自己掌嘴:“瞧奴才这张破嘴,回太后娘娘的话,是太医院一名试药的宫女不行了!” “一名试药宫女不行了,你跟哀家说做什么?”殷太后看着他,有些不耐。 那黄公公目光在宁玉槿面上扫看一眼,回答说:“那试药宫女,试的,是林先生开给太后您的药!” “什么?”宁玉槿一下愣住了,没曾想这太后如此的简单粗暴,就这么将她给陷害了。 如今墨敬骁不在宫中,若她将自己给卡擦了,那自己一条小命呜呼哉,岂不是太亏了? 想她还赚了那么多钱没花啊!想她还没跟墨敬骁洞房啊!想她还没能游山玩水看看这古代的天空啊! 老天爷,你不会这么捉弄人的吧? 那太后当即挑眉看向宁玉槿,眉心微微凝聚:“林神医,这……是怎么回事?” 宁玉槿深呼吸一口气,镇定了一下心神,起身回禀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小的开的药方绝对没有丝毫问题,小的是被人陷害的。” 那黄公公当场就怒了,伸着兰花指指着宁玉槿劈头盖脸一通臭骂:“什么被陷害的?明显就是自己医术不行。还说什么名医,我看就是个庸医!那药方我拿去太医院抓了药就立马在那里让人给煎了,期间洒家全程在场,有谁能陷害你?” 陷害人的就是你,你当然全程在场啦。 宁玉槿真心不想狡辩什么了,因为无论她说什么都没用,现实就是殷太后设了个套让她钻,偏偏她还没有任何反抗的办法。 如今她能做的也只是拖一刻便是一刻,等着救兵到来了。 “太后娘娘,小的开的药方绝对没有丝毫问题。能否请太后娘娘宽限点时间,待小的去查看一下煎药的药渣和那宫女的尸体?” 殷太后去没直接回她,只接过旁边宫人递过的茶盏,慢条斯理地用茶盏拨动着茶面上的茶业,轻飘飘地说:“人啊,果然不能预料自己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说,年轻人别太激进,否则啊,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宁玉槿这会儿好想回去抱墨敬骁和慕容玄的大腿,丫的他们说让她离这老妖婆远点她没听,当时自称得了鼠疫躲过一劫,这次却明显没有那么好运了。 现在她说什么都是废话了,那老妖婆根本就不听她解释什么,她要的就是将她置于死地! “哎,你说,意图谋害太后,这罪名有多严重啊?”殷太后将茶盏丢在一边,开口问道。 宁玉槿还没说话,就听旁边黄公公开口说:“依律当斩。不过若是罪人意图反抗,乱刀砍死也是可以的。” 殷太后顿时冷冷一哼:“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人拿下?!” 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且慢!” 311 特意赶来救她的 清爽的男人声音,听起来还有些熟悉,宁玉槿一时想不起是何人,当即回头去看,眼睛却在这一瞬猛地睁大:怎么会是他?! 信步走来的男子,面冠如玉,气质高贵,一身杏黄色四龙纹的衮服贴合在身,金镶玉腰带束腰,上面垂下几个香袋玉佩,清明俊朗,翩翩风雅。 宁玉槿讷讷地张了张口,没说话,就见他笑着温和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走上前去,叩首行礼:“孙叩见皇祖母,皇祖母金安。” 殷太后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鬓发,缓缓抬眼扫看了面前来人一眼,语气平淡无波地道:“太子如今代理朝政,日理万机,怎么想起来看哀家了?” 墨烨不卑不亢地回答道:“皇祖母是长辈,孙自当尽孝跟前。大邺一向以孝道为先,孙身为太子,更是应该以身示范,才能教导万民不是。” “哈哈,太子果然越来越有为帝者的风范了。”殷太后笑着夸奖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那太子现在来看过哀家了,也算尽孝了,就尽快回去处理公务吧。哀家这里,还有一点小事要处理。” “那孙告退。”墨烨行一礼,就要告退,突地目光落在旁边宁玉槿的身上,一脸恍然模样地道,“哦,孙差点忘记了,如今父皇龙体欠安,一刻也离不开林先生。如若皇祖母没有什么其他事要先生去做的话,那孙就带她走了。” 请安什么的都是浮云,这句话才是要说的重点。 宁玉槿听到这话,便知墨烨是特意赶过来救她的了。 心里稍稍地松了口气,她还怕自己不能拖太久的时间等到墨敬骁赶过来,如今有太子在,那殷太后应该没那么猖狂地当着墨烨的面拿她开刀吧? 殷太后听到墨烨的话,当即轻笑一声:“有事,怎么可能没事。人林先生的医术可高超得很,给哀家开个药方子,还能害死试药的宫女。太子你说,这算不算事?” “这,不可能吧?”墨烨微皱眉头,有些惊诧地侧头看向宁玉槿,“先生的医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所有御医都拿父皇的病束手无措了,声称拖不过半日。唯有先生妙手回春,让父皇一直到了现在。害死试药宫女的事,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吧?” “既然太子都那么说了,那就一定是误会了。不是这位神医医术不精,而是那个小丫鬟该死,这都是命。”殷太后脸上带着笑,却很难看出笑意,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扫过宁玉槿,瞬间如同寒霜铺面冷风刮脸。 宁玉槿暗暗咬牙:这老妖婆一招以退为进用得多好,她现在要是真的走出这慈宁宫半步,那杀死那个小丫鬟、意图谋害太后的罪名,可真给她坐实了! 好在墨烨没在这种关键时刻犯糊涂,开口恭谨地说:“人命岂非儿戏?皇祖母凤体尊贵自不用说,那小丫鬟是大邺子民,孙自然得为她做主。可先生的命也是一条命,孙不敢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对谁妄定罪名。还请皇祖母批许,让孙好好地调查一下这件事。” 宁玉槿以为这时候殷太后一定会极力阻止的,因为但凡不自然的死亡,她都是能看出来的,她就不怕她检查出破绽来? 可相反的,殷太后挥了挥手,极不在意地说:“你们要调查就去调查吧,哀家见不得听不得这些事,就不去掺和了。不过还请太子尽快拿出结果,可别因为一些其他原因,一拖再拖。” 说到最后的时候,她锐利精明的目光在宁玉槿身上穿着的那套衣裳上扫看了一眼,旋即慢慢扬唇,轻轻笑了。 墨烨拱手一行礼说:“孙定当竭尽全力,给皇祖母一个满意答案。还请皇祖母批许,能让孙带林先生和黄公公去案发现场看上一看。” “去吧。”殷太后挥了挥手,随即打了个哈欠说,“哀家也困了。” 墨烨退出了慈宁宫,带了宁玉槿和黄公公一起,直奔太医院。 宁玉槿有些情况想对墨烨说,可一路那黄公公的眼神像是盯贼似的,一路全看着她了,就连她翻白眼扣鼻屎也一直看着,搞得她愣是没有机会同墨烨说上一句话。 一行人来到太医院,案发现场早已经处理干净了,毕竟是给宫中各位主子煎药的地方,被一个死人的污秽沾染了可不好。 不过幸而那宫女熬药的药渣汤药都还在,尸体被收敛在了另外的宫室之中,就算第一现场被人破坏宁玉槿也忍了。 不过瞧殷太后一副根本不怕查的样子,汤药尸体又样样都在,若说她想害她,可破绽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可若说那殷太后不想弄死她,鬼都不信。 墨烨在太医院巡视一番,让他们推举出几个资历最老、医术高明的御医来,同宁玉槿一起查看汤药,免得被人诟病。 先是药方,宁玉槿确认是自己写的字、是自己配的药之后,便将药方传给其他几个御医看。 那几御医将那方子传看一番,竟开始啧啧感慨起这方子的精妙之处了,这人你一言我一句,明明是验明方子,却好像成了他们的医学探讨会了。 等那方子看完,几个人看宁玉槿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黄公公在一旁气得直跳脚:“你们几个老家伙是怎么回事?让你检查就好好检查,在这里唧唧歪歪个什么!” 几个御医冷哼一声,也没给接话,其中一个上前回禀墨烨说:“回太子殿下的话,此药方乃上上方,绝无一点问题。” “嗯,那就继续看吧。”墨烨抬起眼来看了一眼人群之中那娇小的身影,点了点头,随口应那御医的话说。 接下来是看药盅之中倒出汤汁,以及药罐之中的药渣。 宁玉槿是这方面的专家,更何况事关自己性命,自然是检查得仔细又仔细,认真又认真,然却一点问题也没发现。 她端起那药碗晃动了一下,看着那黝黑的药汁,眉心一拧,端着就要往自己嘴里送,却被一直横伸出来的手挡住了。 她抬头,就见墨烨冲她摇头:“不可。” 312 他不喝,本王来喝 “太子殿下。”宁玉槿开口唤了一声,不动神色地将墨烨的手移开,尽量地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一些。 他丫的这大庭广众的,墨烨身为一朝太子,这伸出来替她挡住药碗的手是怎么回事?他不知道这样在别人看来有多……多奇怪吗? 墨烨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此举的不合宜,目色自然动作自然地将手收了回去,转过身淡淡地开口对几个御医说:“这试药的事,还是让人捉只动物来试试吧。” 宁玉槿眉心拧得更紧:“太子这是不信我?” 墨烨摇头说:“本宫是怕有人在这碗中下毒。” 这担心的确不无道理,可宁玉槿却已经基本确定这碗中汤药没有任何问题了。她刚刚想自己喝上一口,也不过是为了再进一步确定而已。 听见墨烨要人抓只动物来试药,她摆了摆手说:“大可不必如此麻烦。既然是我开的药,就由我来试药好了。” 语罢,她端起碗来喝上一口,这次动作快得连墨烨都没来得及阻止。 一众御医惊诧地望着宁玉槿,着实没想到她如此豁得出去。就连墨烨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担忧情绪,又很快隐匿。 宁玉槿放下药碗,摸出帕子来擦了擦嘴,目光望向黄公公,冷嗤一声:“敢问公公,那试药的丫鬟服药之后多久后死的?” 那试药丫鬟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证人极多。那黄公公也只有老实说:“几乎是服药以后立马就毒发身亡了。” 宁玉槿点了点头,在众人面前转悠了一圈:“各位请看,我也喝了这药了,可我也没立马死去啊。这药方、汤药均无任何问题,那那个试药丫鬟是怎么死的,就要从头调查了。” 那黄公公当即尖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反驳说:“那万一是你事先服用了解药呢?” 宁玉槿咧着嘴笑开了,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就更简单了,公公也喝上一口,看死没死不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啊。” 那黄公公被宁玉槿一噎,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开这口,却听一声中气十足、威严至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不喝,本王来喝!”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几乎在听到这声音传来的那一刻,那黄公公就变了脸。 墨烨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一众御医则伸长了脖子,朝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这一眼,那人还在遥遥那头;下一眼,他却已经近在眼前。 如此之快的速度,看得众人目瞪口呆,纷纷赞叹果不愧是大邺的战神定王爷。 宁玉槿对这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自然不可能没认出来人是谁。她就站立在那里,一如之前那么多次一样,看着他疾速地奔向自己。 一如平常的墨色长袍,外面披着黑貂皮做的披风。如墨的长发被带起的风撩起,与那上下翻飞的大氅一起,形成一道霸道凛冽的风景。 宁玉槿觉得自己眼睛还没有将他完全收纳,就见那人影已经到了面前,伸手端过了她没喝完的那半碗药,用那低沉醇厚的声音说:“我喝。” 宁玉槿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忘了说话。等他将碗送到嘴边的时候,她才慌忙地开口阻止:“别……” 可字才吐出一个,墨敬骁已经放下了碗,转过身用他那高大伟岸的身躯,将她牢牢地挡在后面。 “黄公公,本王也喝了这药,可有什么问题?” 墨敬骁的话,谁敢质疑? 那黄公公连忙换了脸色,小心翼翼地陪笑说:“既然定王殿下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没什么问题了。” “那黄公公,这方子没问题,这汤药也没问题,这试药宫女的死,应该不关我什么事了吧?”宁玉槿见墨敬骁过来,腰也挺了背也直了底气也足了,说起话来那叫一个字正腔圆理直气壮。 一个男人,且不管那肩膀有多大,关键时刻能撑起女人的一片天;且不管那胸膛有多厚,在人彷徨的时候能够给人以安定的力量;却不管那手有多粗,能在人冰冷的时候给人以温暖;且不管那人怎样,当他站在你身后的时候,你能感觉到无穷无尽的力量,这大抵就是一个男人在女人生命中存在的意义了。 宁玉槿很庆幸,自己找的这个男人肩膀够可靠胸膛够宽厚手掌够温暖实力够强大,简直就完美到无可挑剔——自家男人当然是最好的了,怎么会有可挑剔的? 她看着他的目光,炽烈得快要冒出火花来。 那黄公公一见墨敬骁在一旁,气息全焉,如何还敢猖狂?自是低着声音说:“如此看来,此事的确与先生无关。只是,先生既是一代名医,能否请先生给个答案,那试药丫鬟,为何会死?” 一般选的试药丫鬟,都是经过太医院重重筛选无病无疾的,所以突发什么疾病死亡是不可能的了,那只能是外界原因。 宁玉槿也不愿人死得不明不白,抬眼看向墨敬骁,小声地开口说:“要不,去看看?” 墨烨也在一旁开口:“要不九皇叔,一起去看看吧。此次有人在皇宫之中明目张胆地闹出人命来,简直就是目无纲纪,无法无天。若是不能将其尽快捉拿归案,只怕会闹得宫中人心惶惶。” “嗯。”墨敬骁点了点头,目光在宁玉槿穿着的那套衣裳上扫看了一眼,顿时皱起眉头,再去看墨烨的时候眼神都变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那放着那试药丫鬟的宫室,小小的一个宫殿,里里外外站满了人,看起来热闹非凡。 那试药丫鬟要是知道自己死后能引得当朝太子和定王以及众多太医院元老级别人物来一起看她,不知道会不会吓得跳起来? 因为是死者是女子,屋中待着的人自然是能少就少。宁玉槿同几位御医和后来赶过来的皇家仵作进了屋去,墨烨和墨敬骁则坐在外面,等着消息。 宁玉槿净了手,屋中点了熏香,嘴里含了姜片,开口对那仵作说:“我来检查吧。” 313 死因 众御医只道宁玉槿医术高明,却没想她验尸也是一把好手。 先让一众人背过身去,她仔细检查了一下那宫女的身体表面,确定无任何外伤之后,便开始检查那宫女的眼睛、鼻孔、嘴巴。 她的眼睛赤红,瞳孔涣散,鼻孔有血流出,已经干涸。那嘴中,还残留着汤药的残汁,宁玉槿闻了闻,确认是她刚刚喝的那碗药。 表面看不出任何异常情况,那就是能解剖尸体了。 宁玉槿让一仵作来辅佐自己,那仵作见是个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伙子,自然心生轻蔑之意,只是碍于太子和定王在,才勉强地配合宁玉槿。 却没想,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宁玉槿动作之利落、刀法之顺畅、手法之精湛,均是让在场人惊讶不已,随即心服口服地来替她打下手了。 宁玉槿也不怕脏,将肚子剖开的时候,仔细地检查着那宫女胃中的秽物,直到看见一物的时候,眼睛一亮,连忙拿镊子夹了出来,放在盘中递给几个御医查看。 “各位大人看看,这是什么。” 虽然是冬天,但是因为人刚死不久,所以那取出的东西还冒着热气。众御医嫌弃地随意瞥看一眼,均是摇了摇头,示意没看出是什么东西。 宁玉槿只好将那一小块东西拿在水中清洗一遍,再给众御医看。 那些御医这回好像看出写门道了,在你一眼我一语的猜测之中,终于有人开口说:“这应该是藜芦的蒴果。” 宁玉槿唇角勾起,点了点头:“这的确是藜芦的蒴果。” 这一说,众御医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宁玉槿笑了笑,将身上验尸穿的外套脱下,拍了拍衣裳走出门外。 墨敬骁和墨烨见她出来,连忙开口问道:“出结果了?” 宁玉槿“嗯”了一声:“这试药的宫女在试药之前服用了大量的藜芦,然后因为要试药,所以将口腔清理干净了,是以直到解剖了她的尸体才检查出原因。” “藜芦?”墨烨将这词念叨了一边,顿时也明白了过来,“配伍禁忌的十八反里,藜芦反人参、沙参、丹参、玄参、细辛、芍药,而先生开的要是温补益气的,自然含有参类药物。这两种均是药,各自使用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可若是合在一起……” “那就是找死。”宁玉槿转过头看向殿中,心中有些微凉。 这试药宫女不是谁都能当的,能进太医院的如何能没有一点医学底子?这配伍禁忌的十八反十九畏是学医的入门知识,她如何能不知道? 那既然知道还去喝,可见这次针对她的目的有多明显了。 这些上位者,好像为达目的从来都不折任何手段,这一条无辜生命,就那么消失在了这世上,无声无息。 虽然知道后面还有隐情,可是这事是不能深入查下去的,谁都是聪明人,知道适可而止。 最后的结果,那试药宫女是自己误服禁忌药物身亡,她的死,与任何人都无关。 既然是场“误会”,那就再好不过了。墨烨要带着宁玉槿回慈宁宫回复殷太后一声,墨敬骁看了宁玉槿一眼,也随口说一句:“那就一起去吧。” 从太医院回慈宁宫的路上,宁玉槿左边是墨敬骁,右边是墨烨,后面跟这个黄公公,突地觉得这情况、这气氛有些莫名地让人汗毛竖立。 她战战兢兢地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开口说:“要不您二位走前面?你们同我走一起,我受不起这么高的待遇啊。” 墨敬骁和墨烨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朝前迈出一步,而宁玉槿当即往后退开一步,总算是避开了是非之地。 可…… “林先生,洒家没招你惹你吧,你退后一步踩杂家一脚是什么意思?!” 宁玉槿看着那眉毛上挑、捏着个兰花指、尖着嗓子冲自己嚷嚷的黄公公,她突地很想唱一首歌—— “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虽然已经是百花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不采白不采,采了也白采。不踩白不踩,踩了也白踩,踩踩踩踩踩……” 不过这样总算是平安地到了慈宁宫门口,却见墨敬骁脚步一停,抬起头看了一眼那蓝底金字的牌匾,眉心紧皱得像是打上了一个死结。 宁玉槿正奇怪着呢,人说墨敬骁从来是喜怒不形于色,怎么如今,他竟会露出这样一副表情来,那眉目之间,有隐藏的恨意,且恨意深重。 旁边,墨烨开口道:“九皇叔,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吧。这么多年你从未踏进这慈宁宫半步,没有必要在今日破这个戒。林先生的事,我会去处理好的。” 宁玉槿听到这话像是想到了什么事,顿时间恍然明白过来! 墨敬骁的母妃宸妃,那就是给这殷太后害死的啊!不能手刃仇人也就算了,如今还让他走进这仇人的地方来,这让他如何能不恨? 宁玉槿走到墨敬骁的面前,以身子挡了一下,手快速地握了一下他的手,又飞快放开,像是要将自己刚刚从他身上获得的力量,也传递给他一样。 她望着他说:“不想去就别去了吧,我同太子殿下去就行了。很快就会出来的,会没事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么含情脉脉,语气有多么柔情似水。那一瞬间,似乎要将自己的所有温柔,都倾覆于面前这一人。 墨烨在一旁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杏黄色衮服的衣角,被风吹撩动起。 而那黄公公的目光在宁玉槿及墨敬骁的身上来回扫看了一下,神色一身,嘴角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笑来。 墨敬骁却摇了摇头,狭长的眸子一眯,透出坚定神色:“不,这一次,我要进去。” 有些事,他逃避太久了。有些人,他必须面对了。这一次,为了宁玉槿,也为了他自己! 宁玉槿见墨敬骁坚持,当即也没怎么做什么反对了,神色坚定地一点头说:“那,我就和你一起!” 314 意不在你 慈宁宫。 鎏金的大香炉上,雕刻着狰狞的狻猊图案,袅袅的白烟从它的嘴中缓缓吐出,如吞云吐雾。 八扇雕花劳老梨木的屏风前面,殷太后抱着一只黑猫,正缓缓地抚摸着它的背。 那猫通体全黑,唯有四只爪子雪白雪白,那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从众人一进门来就一直盯着他们看,看得宁玉槿莫名地瘆的慌。 “这么说来,还真是那小丫头自己找死了?”殷太后听完黄公公回禀之后脸色也没怎么变化,只不轻不重不咸不淡地抬起头来瞥了宁玉槿一眼,“那哀家可真是冤枉先生了。” 宁玉槿盯着自己的脚尖,一拱手说:“太后娘娘说的是哪里话?这事也是事出有因,恰不巧让小的赶上了而已。” 谁都在装糊涂,既知捅破了对大家都不好,宁玉槿也只能将此事压下。 殷太后的地位摆在那里,手中掌握着先帝留下来的天玑阁的势力,朝中也是爪牙密布,独立一派。就算是她的亲哥哥景阳王造反了,也没人敢动她一分,便可见她手腕的强硬。 墨烨和墨敬骁在那放着试药宫女尸体的宫殿前,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让人深入地调查下去的时候,宁玉槿便知道这事就这么了了。 不到动这老妖婆的时机,聪明人是不会选择胡乱下手的。 殷太后此时目光一转,慢悠悠地落在了墨敬骁的身上,唇角一笑,似有深意:“不过让哀家惊奇的是,林神医的面子可真不小,不仅是太子来求情,就连哀家都请不动的定王也赶了过来,这可真算是一道奇观啊。” 说着,她单手支颔微微仰头,似在沉思,“想一想,貌似定王不肯踏进哀家这慈宁宫,已经整整十二年了吧?” 墨敬骁就那么随意地往那里一站,就是说不出的风韵神朗。只是那眉眼之间,冷冰冰的没一点表情:“只是公务繁忙,没有时间过来而已。” 难得墨敬骁出言解释一句,殷太后也不管这话又多假多敷衍,脸上仍旧带笑:“那现在定王也不忙着回边关了,就常来慈宁宫坐坐吧。说起来,哀家也着实想和定王好好说说话呢。” 墨敬骁也不去看殷太后,只去看宁玉槿,十分随意地回答说:“会有机会的。” 这好像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殷太后可没一点点兴趣。看着墨敬骁那张俊美得有些嚣张的脸,她想起自己那早早过世的儿子以及那不成器的孙子,眼睛终究是寒了寒:“试药宫女的事既然已经出结果了,那就都回去吧,哀家人老了,身体容易乏。” 殷太后都开了这尊口,岂有不走之理? 几人离开慈宁宫的时候,宁玉槿都还有些不相信:“这殷太后怎么那么轻易就放过我了?” 既然费尽心思设了局,还不惜弄出了一条人命,她以为这次铁定又要好好地折腾一番了。却不想查找真相那么轻松,就连殷太后这里也如此简单地就过了,现在想来真不该让墨敬骁陪着进去这一趟。 却听墨烨开口说:“太后意不在你。” “意不在我?”宁玉槿顺着墨烨的眼神看过去,脸色微微变了一下,“莫不是,那殷太后想见的是定王殿下?” 墨烨自然而然地点头:“你别看这次皇叔只说了几句话、什么都没做,可要是今日他不进这慈宁宫,你的处境就危险了。” 还有这等玄机? 宁玉槿将整件事情想了一遍,貌似墨烨说的不无道理。 首先一点,以众人对殷太后的评价来说,她做事讲究个快准狠,如若真的要陷害她,是不可能像今天这样一直拖啊拖、拖啊拖的等到救她的人过来的。 那如若真是为了让墨敬骁到慈宁宫来,那她意欲何为?就为了和墨敬骁唠唠嗑、说说家常话? 墨敬骁见宁玉槿拧着眉头挤着眉毛好似怎么也想不通的样子,不由得伸手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说:“只不过是一个小试探而已,不用想那么多。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有很多的。” 宁玉槿翻了个白眼——这到底是在安慰人哪还是在吓人哪? 多被人栽赃陷害几次,她觉得她都快有被迫害妄想症了。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虽然个头看起来很不合比例,却偏偏一眼看过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 一个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摸头,神情温和,眸光温和,熠熠生辉。 一个微仰着脸撇着嘴,似有什么不满,瞪着一双眼睛看他,鼓着腮帮子的模样可爱而俏丽。 那般亲昵的动作,好似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人,看的旁边墨烨的目色有些深黑,看得那一众的丫鬟捂着胸口压着声音不让自己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她们一定是眼花了,一定是眼花了。 她们的战神定王爷,至高无上万民敬仰的定王殿下,怎么可能对一个男人含情脉脉温情款款?! 莫不是,其实定王殿下喜欢的是男人?! 唔……看着情况,貌似也不无可能啊。 那传说定王殿下亲自请了圣旨要娶的那位定王妃呢? 啊!莫非那定王妃只是一个幌子、一个摆设,定王殿下定下亲以后,皇上和朝中诸位大臣就不会再对他逼婚了,他也就能好好地和这位林先生在一起了! 嗯,越想越有可能啊,否则天下女子那么多,为何定王殿下看不上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最后找了个名不见经传的伯府庶出小姐? 只怕是因为那宁三小姐人卑言轻,娶回府以后不会对他和林先生的事横加干预,当一个空壳王妃正正合适吧。 墨敬骁和宁玉槿不过一个细小动作的交流,那一群宫女已经揣测出了无数个版本,并且都坚持地认为自己想的那个才是事实的真相。 而此时太子看着二人,神色无常,淡淡一笑:“看样子,皇叔似乎有事要给先生说,那本宫就先回去了。” 宁玉槿朝他拱手行了个礼:“今日之事,多谢太子出手搭救。” 太子笑了笑,眸子顿时弯了起来:“先生客气了。若不是先生,父皇早已经驾崩了,是本宫应该多谢先生才是。今日之事,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宁玉槿看着太子的表情,不知为何突地有些不自在起来,只跟着笑了笑,恭恭敬敬地目送着他离开。 315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两个人难得见上一面,自然对此机会倍加珍惜。 墨敬骁瞧着周围好像有许多的宫女在盯着他们瞧,当即伸手将宁玉槿搂在怀里,足尖一点,身体一掠,晃眼间就没了踪影。 宁玉槿也不知道墨敬骁要带她去那里。不过跟着他,去哪里不是一样呢? 他的怀抱是最安全的港湾,几乎一靠近整颗身心就全部沉静下来,满满的全是归属感。 墨敬骁的脚步在一座宫殿前停了下来,他没有推开那朱红的大门,而是直接翻墙进入,直接推开里面那道门,进入宫室之内。 他的速度太快,宁玉槿没来得及看这是什么宫殿,但是走进里面之后发现纱帐飘飘,雕花刻凤,每一处都布置得十分精致,分明是一女子的宫室。 能在宫中拥有独立宫殿的女子,除了已经嫁出去的墨烨的姐姐静和公主以外,便是几个主宫的妃嫔了。可见这里面,虽然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却没有一点烟火气息,分明是久无人居住的样子。 “这里是……” 宁玉槿心里隐约有了想法,却开始抬起头看向了墨敬骁。 “我母妃以前住的地方。”墨敬骁语气平静地说,顺手搂了宁玉槿进入最里面。 宁玉槿每走一步都细细打量着这宫中的布置,不得不说,从细节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怎么样,瞧见那绑纱幔用的锦带上吊着的铃铛,看着墙壁上挂着一些简单的装饰品,虽然不名贵,却将一个冷冰冰的大宫殿布置得像一个家一样,那般温馨。 从此可以看出,这宸妃一定是一个善良温婉的女子,即便嫁入皇家之后,也想着一辈子的生活是相夫教子。 可惜,这个权力的大染缸,终究是不能让她好好地做一次妻子,好好地当一次母亲。 宁玉槿的目光最后落在内室床头挂着的那幅画上面了,墨敬骁放开她的手走开了一会儿,她就那么呆呆地伫立在那幅画前,看出了神。 画不像是中原地区的水墨山水,更像是敦煌石窟里写实的壁画。一个长卷发的女子矗立在滔天的风浪上面,身上是蓝色的海浪纹衣裳,一双眼睛也是那种纯净的海蓝色。 在她的脚下,是四处逃窜的人群,是失控的整个世界。一个男人站在她的脚下,变成了一座石雕像,眼看就要被那浪花给淹没。 而最值得人注意的是,那女子的脸上,似乎挂着一滴泪,泪珠的形状极是奇怪,有点像…… 宁玉槿低下头,将脖子上戴着的那颗珠子从衣服里面拿了出来,一对比,果然是一模一样。 “海神眼泪……”她突地想到她昏睡时候,墨敬骁对她说的一些话,喃喃地将珠子的名字给说了出来。 低着头正想些什么呢,就感觉腰间一紧,墨敬骁将她整个环抱住,脑袋枕在了她的肩窝处:“在看什么呢?” “那幅画。”宁玉槿眯着眼睛又将画从头到尾地扫看了一边,不解地说,“这到底是个怎样的故事?” “想知道?”墨敬骁问她。 宁玉槿点了点头:“我是好奇宝宝。” 更何况,墨敬骁还将这颗珠子在订婚的那天给了她,应该意义非凡吧。 墨敬骁放开了手,没直接回答,反倒是将一套素净的宫装递给了她:“先换身衣裳,我再给你说。” 这冷冰冰的地方,换衣裳那还不冷死? 宁玉槿顿时奇怪地看着墨敬骁:“我穿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衣裳?这可是新衣裳呢,宫里的最新款式,穿着也超级暖和的。而且在这里换衣服的话,极容易着凉的。” 话音才刚落,宁玉槿就感觉周围似乎慢慢地热和了起来,而那热源,貌似就是面前这位。 他将衣服递给了她,全部都用内力烘过了,摸着暖暖的,倒是一点都不冷。 宁玉槿估摸着墨敬骁想看自己穿女装了,便也没怎么多想,将外衫一脱,快速地换上了那套宫装。 宫装有些偏大,看那纹理花纹,应该墨敬骁娘亲生前穿的。宁玉槿正细细地看着呢,墨敬骁道:“这套衣裳她没穿过,你放心。” 宁玉槿轻笑一声,一件衣服而已,又不是瘟疫病人穿过的,她怕什么? 倒是没在衣裳这件事上多耽搁,宁玉槿的注意力很快地又被吸引了回去:“那阿骁,衣裳也换好了,你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吧。” 墨敬骁在软榻上坐下,招手让她过去,整个搂在怀里,暖烘烘的:“这故事发生在沿海一个叫朝岚的小国家里。那里的人民世代地供奉着他们的衣食父母——海神,并且相信海神会保佑他们出海顺利,一生平安。直到某一天,海神突地不再保佑他们了,而是愤怒地将整个国家一夜之间吞噬,一个活口都不剩。” 宁玉槿指着那幅画,说:“就是那个场面吗?” 巨大的浪涛翻涌,扑向那些无辜的生灵,将一切生机全部摧毁…… “那那个石雕像呢?那海神为什么会哭?” “因为海神爱上了一个人类男子,可那个男子却背叛了她。她将他变成了石雕像,让他永远不可能再离开她,并且,拉上了所有人来为他们两个人的爱情陪葬。” 宁玉槿微微皱起了眉:“那这样的永恒,岂不是很残忍?” “可有时候爱与被爱,本来就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墨敬骁脸色淡淡的,环抱着她,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如果两个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硬是要在一起,那悲剧是必然的。” 比如,他的父皇和他的母妃。 宁玉槿不明白一场海啸为什么会被人渲染成一个悲伤而残忍的爱情故事,可是她大概明白,这颗珠子上寄存的墨敬骁对他父皇母妃的复杂情感。 先帝送这颗珠子给宸妃,是想许她一个永恒,即便是用一种很残忍的方式。 宁玉槿想着现在在皇陵之中躺着的两人,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完成了他的许诺。 而如今墨敬骁将这颗珠子给了她…… 宁玉槿深呼吸一口气,猛地回过头,亲在了墨敬骁的嘴角。 那唇畔边缓缓溢出几个字——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316 乌龙,移情别恋? 宁玉槿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的,刚一进门她就立马关上了门,上了门栓,捂着脸抵在门口,像是生怕谁追赶她过来似的。 紫苏在屋里等消息已经等得着急万分了,听见动静当即立马直奔出屋子来,就看见宁玉槿这样一幅场景,且那白净的双颊像是喝醉酒似的,透着诱人的酡红。 她不由得连忙小跑过来,紧张地看着宁玉槿:“小姐,你这是……” “怎么搞的”几个字还没问出口,紫苏目光下移,就看见宁玉槿嘴边那一抹荡漾的笑意了。那笑容简直灿烂得过了头,好像这冬日也如春天一般百花盛开似的。 这表情哪里像是有人追赶她的样子?分明是春天到了,心思也开始发芽了…… 不对! 紫苏像是想到了什么,当即严肃地问道:“小姐,去救你的,是不是太子殿下?” 宁玉槿揉了揉自己笑得发僵的脸颊,抬眼瞥向紫苏:“嗯,是他,你怎么知道?” “额,我左等右等没见一零八回来,便照你说的拿着令牌去找御林军统领王大人了。不过他那会儿正好不在,我又恰好遇见了太子殿下。他见我慌慌张张就开口问了一句,我怕耽误时间,就……” 宁玉槿听到这些才知晓来龙去脉。 她原本还奇怪墨烨为什么会在那时候特意赶过去救她,原来是因为在半路遇上紫苏丫头了,如此也便能说得通一些了。 紫苏见宁玉槿承认得如此坦然,一向冷冰冰面无表情的脸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有些小声地问:“小姐,你别忘了,你可是已经定亲的人了。” 宁玉槿一想到今天在宸妃宫殿里墨敬骁咬着她耳根子说话的场景,脸不由得更红了:“哎呀,讨厌,不要跟我提这个,订了亲又不等于成亲,成了亲还可以退亲呢。” 她这年纪着急什么,等墨敬骁急得跳脚的时候,那才好看呢。 宁玉槿这话听在紫苏耳中却变成了另一种意思,她不由得微皱起眉头,有些无奈地望着自家这小姐,心说莫不是太子英雄救美救了她一次,她便移情别恋了吧? “小姐,你这样是不行的。”紫苏觉得这事也有她一部分原因,如若不是她向太子求救,估摸着他们也没有苗头发展起来,当即板着个脸义正言辞地说,“定王殿下如此之人品,对小姐你怎样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你不能产生这样的心思。” “不能产生这样的心思?”宁玉槿歪着头想了想,她到底产生了什么心思啊?莫不是说她逗墨敬骁的事? 如若是这样…… 宁玉槿顿时也严肃了起来,对紫苏道:“你还小,大人的世界你还不懂,等你再大一些就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了。” 打是亲骂是爱啊,不打不骂不相爱啊。骂她是不敢骂墨敬骁了,打她也打不过啊,平日里开点小玩笑惹惹他,那是增加小俩口的生活情趣啊。 唉,这种高深的感情问题,她还是不拿来荼毒紫苏这种单纯的小丫头了。 可紫苏听到宁玉槿的话,心里却早已经偏到了十万八千里去。等思想挣扎了许久,又沉默了半晌之后,她才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好吧,谁叫我跟了你呢?无论小姐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 宁玉槿顿时笑弯了眼睛,伸手摸了摸紫苏的脑袋:“乖啦。” 紫苏毕竟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透,孺子可教啊。 “不过……”紫苏双手揪着衣角,颇为顾虑地说,“那小姐你和太子妃那么好的关系,若是你真的……那你们该如何相处?” 宁玉槿本来都准备进屋了,听到这话顿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还站在原地纠结的紫苏,目露奇怪神色:“我说你这小丫头脑袋里面在想什么呢,这关太子妃什么事?” “当然有关系啦。你都要抢太子了,那不和太子妃……”紫苏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一抬头就见宁玉槿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臂正一脸好笑地看着她。 紫苏顿时闭嘴,平日里冰冷的神色间稍显局促。 宁玉槿看着她那模样,本来只是微笑,到最后却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我还以为就香巧那丫头最爱胡思乱想,你紫苏是最冷静沉稳的一个,却原来也会想这些不靠谱的事。” 紫苏见宁玉槿的表情,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什么了:“我看你一脸红光满面情意绵绵的样子,又想到是太子去救的你……” 所以就想歪了去。 宁玉槿边笑边往屋里走,根本停不下来:“哪是这样啊。先前是太子殿下出手救我的没错,可最后若是没我家阿骁出马,那老妖婆会这么轻易放我回来?” “原来是定王殿下!”紫苏这会儿总算是理解宁玉槿脸上那表情是从何而来了,心里一块大石头顿时落地。 其实有些事情细想起来也是经不起推敲的,她们小姐和定王是什么感情?那是次次共生共死一步步走出来的,怎么可能因为一次搭救就移情别恋呢? 到底是她多想了。 宁玉槿进了屋里,环视了一眼,问紫苏道:“小八还没回来吗?” 紫苏摇了摇头:“一直没回来。” “不应该啊……”之前她还以为他是因为三急所以暂时离开了,可现在到这会儿了还不见他身影那就奇了怪了。 如果说出去找她了,那应该会跟宫里的影卫联络,墨敬骁应该知道才对。如今看来,更像是莫名其妙失踪了! 宁玉槿想着当即就往外走,准备去通知影卫找人。 然刚出门就见屋顶一抹黑影飘落而下,落地的时候脚步有些踉跄,却足以让她将来人看了个清楚——不是一零八还能是谁? 但见他一身黑衣上面伤口累累,血液浸入那黑色布料之中看不太清楚,可那伤口确是雪白的肉往外翻,分外分明。 宁玉槿何时看过一零八如此狼狈模样,心里一紧,连忙跑上前去将他的手臂搭在肩上,扶着他往屋里去:“紫苏,快,准备热水和药箱!” 317 疯魔 将一零八身上的伤口处理完毕,幸亏看着骇人,其实伤得并不算严重,包扎完毕之后他都还好好地在她面前坐着。 宁玉槿一边将自己的双手放在水里洗去那满手的血渍,一边开口问:“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 一零八垂着脑袋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启开那薄唇:“小姐,今日我在墙头闭眼睡觉的时候,感觉有黑影从我身边掠过。我觉得有些熟悉,便追上去了。” “谁引你走的?”宁玉槿听一零八这么说,便知道是有人刻意来引开他,好让她一个救兵也叫不出来,孤立无援。 一零八神色一顿,有些为难却并没有想要隐藏宁玉槿的意思:“是绝魂。” “绝魂?”宁玉槿突地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自从她将两人的“同命”契约解开了之后,那个男人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生命之中。这会儿,终于是又出现了吗? 也不知道他身上的蛊毒好了没有,若是没有,已经过去了那么长一段时间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着实让人担心啊。 而且她大概知道一零八为什么会看到是绝魂便跟上去了,因为之前,她还发动影卫找了绝魂一段时间。 一零八这会儿缓缓地说:“不过,人我倒可以确定是绝魂,心到底是不是,那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这什么意思?”宁玉槿听着那几句绕口令似的话,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 一零八眉目轻敛,似在回想他看到的那些场景想:“绝魂他,疯魔了。” “疯魔?!”宁玉槿觉得这个词语冒出来的瞬间她还有些不能接受,皱着眉头望着一零八,好像希望她突然改变说辞一样。 怎么……怎么就疯魔了呢? “以之前绝魂的武功,我在他身后跟踪那是无处遁形的。可这次跟了好长一路,他都没有发现。若说他是装的,那他那一身褴褛,那一路走一路四泄的混乱真气,真不是一般人能装出来的。” 一零八说得语气真挚,由不得宁玉槿不信。 可到底是个和自己有那么多牵扯的人,乍然听到这种消息,这让她是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的。 “你身上的伤口,是他疯魔以后对你下的手?”宁玉槿好好地检查了一下一零八身上的那些伤口,发现那些伤口并不像一般的刀伤剑伤,伤口特别特别的细,就好像绝魂的软剑、不,就好像是一根丝线弄出的伤口一样。 而且伤口呈现出一定的规律性,可见对方出招是有顺序的,绝魂既然已经疯魔,那么不可能出手那么有规律,所以综上所诉,现场一定还有第三个人! 果不其然,宁玉槿刚刚得出推论,就听一零八说:“这倒不是。我追绝魂到了一片竹林里,他突然停住了,在竹林里自己用身体撞着竹子,看枝桠上的雪唰唰地掉下来。我见他没跑了,就想上去抓他,却没想在这时候,突地听到一阵琴声……” “琴声?”宁玉槿歪头,竹林里哪来的琴声? “嗯,琴声。很优雅的琴声,我听到那声音响起的时候,身上的衣服突地爆裂开,就那么莫名其妙地全身都挂了彩。” “以音杀人,是个高手!”宁玉槿虽然不知道这高手高成什么样子,但是以琴音来杀人,听起来就感觉很牛叉的样子。 她突地忘记一零八这个受害者还在自己面前了,双手捧脸两眼冒星:“真想见识一下啊,也不知道弹琴的是不是个帅哥。对了小八,你有看见是谁伤你吗?” 一零八瞧见宁玉槿那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只听见了琴音,哪里见到是谁?那人好像不想让我带走绝魂,等我反抗一下再回神,他已经将人给带走了。我在那附近找了一下,没找到人这才赶了回来。” 听这样子,又好像并不是有人刻意引走一零八的,只不过是疯魔以后的绝魂经过,引了他的注意,这才跟了出去。 宁玉槿见一零八一身并不是太重的伤,心里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对方只是不想让绝魂曝光而已,和殷太后整她这一出应该没多大联系。 “这事没头没尾的,我也不知道怎么着。这么吧,你和影卫联系一下,将这个情况给你们爷和慕容先生反应一下,看看他们说什么。” 宁玉槿也知道这皇宫之中不是自己多事的地方,所以还是通知大头,让墨敬骁他们看着办。 影卫之间有专门的一套传递消息的系统,所以消息流通得极快。就拿宁玉槿被殷太后请去的事来说吧,当时一零八不在,紫苏只通知到了太子,可墨敬骁也立即得到了消息,从宫外赶了进来。所以当一零八的消息传出去没多久,就有回信传来。 宁玉槿展开字条,见上面也没解释多少,只写了四个字“此事莫管”,她倒是不疑有他,将字条放在灯火上点燃,烧掉了。 既然墨敬骁说不管,那她便将整件事抛诸脑后去,她相信他会有他的思量。 葱郁翠绿的竹林,被大雪完完全全的覆盖。高大的竹枝被雪压弯了下来,一片一片像是没骨头似的,软趴趴地聚着,偶尔“唰唰”地落下一大团雪来,那竹子就像是突然有了力量,陡然又立了起来。 而在竹林小径深处,一方八角凉亭之中,一男子双手拨弦,琴声悠悠,袅袅深远,音符从他手下流泻,而后缓缓传播开去。 一双黑色长靴突地踏入这一片清幽土地,那靴子上用黯金的绣线绣着繁复的花纹,隐约透出的华贵,昭示着它主人的身份。 低头抚琴的男子也没抬头看向来人,只是悠扬的声音陡然急转,变得澎湃激昂、杀气腾腾起来,双手手法极快地拨弄琴弦,不断地弹出让人心头一震的颤音。 但来人似乎并没有觉得那琴声有什么不对劲,一步一步,走得闲庭信步,分外稳健。 亭中那抚琴的男子双手突地一收,直接按在了琴弦上,顿时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来,缓缓抬头看向眼前朝他走来的男子:“定王殿下,别来无恙。” 318 人情 长簪束发,利眉入鬓,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被赋予了一种刀削斧砍一般的凌厉,只让人觉得狂狷肆意,贵气逼人。 亭中男子说话之间,那一身标志性蟒龙纹黑袍的墨敬骁,已经到了亭子里面,双手一撩衣摆,在一旁的石凳子上坐下。 天下男子,很少有像墨敬骁这种的,他的脸他的五官,俊美至极,可是偏偏骨子里透出的气质,会让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偏像利悍霸道、举世无双,就好像无数人见他的第一眼,都觉得他才该是这大邺的最至高无上的那一位一样。 抚琴的男子这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起身,拱手朝着他行了个礼:“参见定王殿下。” “既不情愿,何必多这些虚礼?”墨敬骁说话的语气极冷,搞得这冰天雪地的外面温度似乎又低上了几分。 那男子笑了笑,重新坐下,低头调着琴弦:“定王殿下纡尊降贵地到这里来找小的,也不知是为何事而来?” 说完微微皱眉,摸着琴弦的手一抖。 他琴上的几根线都快要断了,若不是他收得快,那琴弦一断,他可能要自食恶果。 这墨敬骁的功力,好像又精进了不少。 墨敬骁也不跟他扯些有的没的,食指扣着石桌的边沿,目光瞥向外面被大雪覆盖的竹林,直截了当地说:“绝魂救过本王王妃,本王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按着琴弦的那双手抖了一下,拨出一个难听的破音。他抬起头来,微微眯眼:“定王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墨敬骁哪里有空给他几个意思,淡淡地说:“就字面上的意思。” “小的可否认为,定王殿下想救绝魂一命?”那人紧紧盯着墨敬骁,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别的意思来,可是那张脸从来都是那般冷冰冰的,让人揣摩不透。 其实也不必揣摩什么,墨敬骁跟他们不一样,这个男人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没有必要在这些事情上来骗他什么。他说因为不想欠别人人情,那真的是不想欠别人人情了。 墨敬骁这会儿终于转过头来看他了,眉心微拧,问道:“看着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不伤心么?” “这是他咎由自取,我没有逼他。”这句话他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出来,神色间隐隐透着一抹决绝之意。 事实上如果不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没有人会逼他选择这条路。他还是能好好地当他的天玑阁二把手,依旧当他那个从不会动一丝感情的鬼见愁绝魂。 可是既然选择了,那么所有的后果都得自己承担。他也想过帮他一把,可是最后想了想,与其让他伤着,不如让他疯着,免得伤心又伤身。 墨敬骁起了身,伸手一掸袍子,说:“如果怕上面牵连不好交代的话,就将人交给本王吧,有人在城郊十里客栈等着你。” 说罢,也不管那人答应不答应,起步就走开了去。直到走了好远,才听那人说了一句:“多谢。” 墨敬骁只当自己没有听到,连脚步都未停一分,七弯八拐地消失在了一片晶莹的雪地之中。 * 即便天气一天比一天的冷了,却还是阻挡不了全国上上下下准备过年的喜悦心情。那四处洋溢的欢快与热闹,好似要将这冰冷的天气都给捂热似的。 宁玉槿即便十分地不想在宫里过年,却终究还是迎来了除夕。 这天宫里可热闹了,张灯结彩,热闹呵呵,到处都是换上新衣的宫女太监,端着各种准备过年的东西到处东奔西走。 白天宫里要放鞭炮,噼里啪啦了好一阵,不过因为承光帝的身体原因,所以只放了一会儿便没有放了。按照以往的习惯来说,那起码是要从早上一直放到晚上的。 不过宁玉槿对鞭炮深恶痛绝,对晚上放一晚上的烟花倒是蛮有期待的,火树银花不夜天,映衬着那银白的雪景,想想都觉得漂亮。 可惜了,宫里再热闹,也是不属于她的。再怎么说,她也不过是一个暂且在这里留住的外人。 在自家的小院子里,宁玉槿拿着笔在纸上写着,给慕容玄交代一些必要的情况。比如说她制定的奖金制度得严格执行,比如可以偷偷地多塞一份给香巧,人家开了春以后不久可就要嫁人了,得给她多存点体己。再比如让他注意着,看看香月有没有看上府中哪位,如果没有让他给她物色一个郎君什么的…… 当然,最主要的,关于墨敬骁,宁玉槿写了后面的整整一大叠,细到连年夜饭给他做什么菜都列在了上面。 紫苏看着那厚厚一沓要拿回府的信,不由得摇了摇头:“小姐,慕容先生光是看到那么多页都会头晕吧。” “不会,那丫处理事情的速度快着呢,这些对他而言小事一桩啦。”边说她又想到一条,赶忙地写上,“记得把存在仓库里的那件黑狐皮的披风给取出来给他。” 本来是她准备亲手送的,可这段时间事情忙啊忙啊,直到现在才想起还有那么一个物什来。 写到最后,实在找不到要交代的了,宁玉槿这才停了笔,将信塞进紫苏特意加大了许多的信封里。当然停笔之前她还不忘在信的末尾处写上一句——如有需求,随时补充。 估计已经忙得焦头烂额的慕容玄看到这句话,真的会气得吐血。 在别人忙得要死的时候,宁玉槿闲得要命,一天只是去旁边的养心殿里看了承光帝几次,便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事情做了。 等她无聊地躺在屋里胡思乱想到睡着的时候,才发现今年这年的确过得有够无聊的。 然这一觉也并没有睡多久,因为她好似突地想到了什么,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了起来,突地捏了捏自己的脸说:“我好像忘记了一个事情。” 紫苏在旁边探出个头来:“小姐你忘了什么事啊?” 宁玉槿转过头讷讷地看着她:“我忘了,今天大年三十,墨敬骁是要进宫来过年的!” 319 除夕夜 知道墨敬骁要进宫来过年,宁玉槿顿时就兴奋了起来,开始自己找事情做,张罗着要给他弄点什么东西备着。 旁边,紫苏实在不忍心打击她,却还是开口说:“小姐,定王殿下进宫来是跟家人团聚,你现在是林汕,一个大夫,又不是宁三小姐,难不成还想去和他们一起过年不成?” “是哦。”宁玉槿顿时又泄了气,软趴趴地倒在软榻上,抱着个枕头蹂躏,“我怎么忘了这茬。” 人家皇家欢欢喜喜过大年,她去凑什么热闹? 紫苏看着一下子萎靡下去的宁玉槿,倒是有些后悔自己那么直接打击到了她。想走过去哄一哄,却还被她挥手赶了出来。 于是宁玉槿抱着个靠枕就在那软榻上滚过来滚过去,好像停不下来似的,一脸纠结的脸色,看得紫苏和一零八也跟着纠结起来。 入夜,一零八告诉她说,墨敬骁已经进宫了。 宁玉槿嘟着嘴跟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子似的,不高兴地说:“他来就来了呗,有什么了不起的。” 来了也不是来找她,不是来找她她干嘛要关心那么多。 “爷穿的是三小姐送的狐皮披风。” 一零八的一句话顿时就让宁玉槿跳了起来,她端端正正地做好,脸上眼中全是笑意,眸中亮晶晶的,好看极了:“他穿着好看不好看?是不是英明神武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爱民如子……” 说到“爱民如子”的时候宁玉槿陡然闭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丫的,说得太顺溜了。” 一零八一撇嘴,可不,以前拍爷马屁的时候翻来覆去就这一句,可不顺溜么。 可惜墨敬骁此时的威武英姿她是没法子看了,于是神情一垮,继续地幽怨着。 倒是没多久,墨烨派人给她送了一盅饺子过来。她想到他们一大家子在一起吃饺子,自己呕心沥血为了承光帝却落得一个人在这里形单影只,心里那个怨啊,连看着那么美味的饺子都没了胃口,让紫苏和一零八吃。 紫苏和一零八可没害相思病,看到皇家贵族才能吃的饺子,自然是毫不客气,你一碗我一碗,开吃! 宁玉槿双手捧着脸正在看外面的万家灯火呢,就听紫苏“哎呦”了一声,她连忙回过头去问:“怎么了?” “这饺子……”紫苏一手指着那饺子,一手捂着腮帮子,好似疼得说不出话来。 宁玉槿心里一惊:“不会是被人下了毒吧?” 她连忙地将紫苏吃的那碗端了过来,就见被紫苏咬破的那个饺子里,似乎包着一个小竹牌。 “丫的,那些御厨不会包错东西了吧?”宁玉槿一边想着一边伸手将那小竹牌给拿了起来,待看到上面的字的时候,顿时眼睛亮了起来,“哈哈哈哈哈,金佛,金佛,是金佛啊!” “什么金佛?”一零八和紫苏见宁玉槿顿时放光的眼睛,不由得互相看了看,心想不是他们爷搞得意外惊喜吧。 可是一想这饺子是太子让人送过来的,他们就顿时摇了摇头。 宁玉槿将小竹牌翻过来给紫苏和一零八看,喜滋滋地说:“你们瞧,我中奖了,是尊大金佛啊,是金子做的佛啊!” 她这会儿才想起,皇宫里面过年总是喜欢在饺子里面包些东西作为彩头的,而皇宫里面作为彩头的东西那就太多了,而且个个价值不菲。谁吃到小竹牌之后,便可以凭借这东西去领对应的奖品。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紫苏看到她太兴奋了,冷不丁地就泼了她一盆冷水:“小姐,那竹牌是我吃出来的。” 宁玉槿毫不介意地将小竹牌收起,语重心长地开口说:“哎呀,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我的,还分什么彼此嘛。” 紫苏和一零八听到这句话,顿时额上冒出一排冷汗:“小姐……” 宁玉槿嘿嘿一笑,露出一排白牙:“再说了。这饺子是太子给我吃的啊,按理说着竹牌也该是我的。你一个小丫鬟,就算是吃到了也领不到啊,人家指不定还以为你偷吃我的呢。” 这歪理。 一零八不由得替紫苏说上一句:“三小姐你有那么多钱,还在乎这个?” 他好像记得,她光是拿给他保管过的那些,就不知道有多少了。后来还要加上他们爷定王府的那一份,他敢保证,大邺第一富人都不定有他们三小姐有钱。 宁玉槿顿时抬头看天,嘟嘴说:“人家是视金钱如粪土的,只不过这是人家的新年礼物么,是人家的运气使然么,是人家的么是人家的么是人家的么……” 一零八和紫苏抚额,差点把刚才吃的饺子全吐出来。 而宁玉槿显然来了精神,将剩下的饺子全部端到了自己的面前,一个一个地用筷子戳开,想要看看里面还有没有小竹牌。 可惜她贪人家紫苏的东西报应不爽,后面那么多饺子里竟然没有再出一支竹牌,气得她呀,一口气将碗中的饺子全给吃完了。 紫苏和一零八见此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他们的三小姐,有时候真是个活宝。 正撑得走不动路的时候,紫苏突地说:“开始放烟花了。” 宁玉槿想着出去看烟花,顺便散散步消消食,免得晚上睡不着,没想到走门槛的时候差点被套摔着。 一零八一边扶住她一边揶揄她:“看吧,这就是私吞人家财物的下场。” 宁玉槿冲他一吐舌头:“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人家小苏苏都没说什么,你多管什么闲事?” 紫苏之所以不多嘴,是因为知道宁玉槿是个怎样的人。 她从来不会亏待任何真心跟着她的人,就好像她知道她已经忙活着给夏竹、秋云她们准备着嫁妆的事情一样。 她给香月、香巧两个准备的东西,可以说赶得上任何一个中等官员的嫡出小姐的嫁妆。她给她看的那些医书,字字价值千金。 她从来不是舍不得的那种人,只是好像找人乐子习惯了,什么都想拿来玩一下一样。 “哇,好大,好漂亮啊!” 紫苏抬起头看着在院子里转圈圈的宁玉槿,冷冰冰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来。 320 甜 烟花再美,那也只是一瞬。没人陪看的风景,那也是寂寞的。 宁玉槿看着天空中不断炸开的烟火,看着那五颜六色的璀璨光辉照亮天际,她的手不禁握紧脖子上挂着的那颗珠子,一颗心在这么热闹的日子,只觉得空得紧。 “小姐,这烟花要放一夜呢,你看也看不完啊。这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早些睡吧。” 紫苏已经催过好几道了,打来准备给宁玉槿洗脸的水冷了热、热了冷,都换了好几回,却见宁玉槿单手支着颔靠在窗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姐……” “嗯,睡了吧。”宁玉槿缓缓起身,伸手按住后颈,歪了歪几乎仰了一晚上的脖子。 反正再等下去也是无果,那个人,估摸着是不会来了。 紫苏还以为要再催个半天的,却没想到这次宁玉槿回答得那般干脆,当即应了一声,立马去给她准备热水去了。 宁玉槿正准备往屋里走去,屋中的灯火却在此时陡然摇晃了一下。有轻微的风从她的脸上掠过,旋即屋中的桌子上多了一个用红信封包着的东西。 回过头去左右看了看,屋外并没有人,一如既往地平静。她不由得有些纳了闷,心里想着叫一零八出来看一看,可是手却比大脑快一步,拿起了桌上的红信封。 信封很精致,上面还用金粉烫印着几朵梅花。在那正中的位置处,用金墨写着三个极是漂亮霸气的大字——压岁钱。 宁玉槿嘴角一抽,有些无语,眸中却浮现出浅浅笑意。 正准备拆开的时候,一双手从后面环腰将她抱住,伸手一勾,便将她搂在了怀里。 紫苏这会儿端着铜盆进屋,看见此场景当即默默地退了出去,还不忘替这两位关好门窗。 宁玉槿也不回头去看,他的气息他怀抱的温度,她早已经太熟悉。将头靠在他胸口,她摇了摇手中的红包:“这就是你送我的新年礼物?” “嗯。”低沉醇厚的声音,呼吸间还带着淡淡的酒气,他放开一只手,摊在了宁玉槿的面前。 宁玉槿愣了一下,面色囧了囧:“你不会让我把这红包还回去吧?” 墨敬骁摇了摇头,手依旧固执地伸着:“你给我的呢?” “我给你的……”宁玉槿懂了墨敬骁的意思之后,顿时笑出了声,“那黑狐皮的披风就是我的礼物啊,听说你今天还穿进宫来了,不会忘记了吧。” “那不算。”墨敬骁伸手将宁玉槿的身体扳了过来,与他面对着,凤眸之中闪动着烛火的一点幽光,似翡翠琉璃一般迷眼。 他说:“得重新给一个。” 宁玉槿伸手戳他的脸,有些好笑地说:“一个大男人,怎么耍无赖啊……” 话音未落,她双眼陡然睁大,伸出去的那只手也被他抓住,眼前只见一张脸瞬间扩大,那凤眸之中的深邃,像是要将她全部包纳进去。 “阿骁……” “嘘……你吃糖了吗?好甜……” 宁玉槿觉得墨敬骁把他的酒气全部都传给她了,因为好像,她也醉了。 皇宫里放了一整夜的烟花,宁玉槿激动得睡不着,死活地拉着墨敬骁上了皇宫最高的一座宫殿房顶上,看那万家的灯火璀璨,看那满星空的火树银花。 兴许是角度不一样,兴许是心情不一样,宁玉槿只觉得那些烟花让她看花了眼,让她看醉了心。 “真的好漂亮啊。” “等十五元宵的时候,我带你出去看。整个盛京城一起放烟花,护城河里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去放河灯,到处都是很漂亮的灯笼,还可以猜灯谜,看戏耍,吃小吃……”墨敬骁搂着她,声音慢慢悠悠地说。 宁玉槿想着那热闹的场景眼睛就冒星星,连忙补充说:“到时候叫上慕容先生一起,猜灯谜的时候他上,我领奖品。” 墨敬骁伸手一点她的鼻子:“你叫他去做什么?” “不是大家一起么?”宁玉槿说完之后愣了一下,旋即伸手指了指墨敬骁,又指了指自己,“只有我和你?” 墨敬骁挑眉看她:“怎么?不乐意?” 宁玉槿生怕他恼了,连忙地回抱住他,闷闷地笑说:“不知道有多乐意呢。” 墨敬骁低头看着在自己怀里缩成一团的宁玉槿,她穿着月牙白的锦绸袄子,脖子周围的一圈是白绒绒的毛,她那粉嘟嘟的小脸缩在里面,整个人就像是一直小狐狸,还时不时地抬眼偷偷地瞅他,目光之中狡黠万分。 他心里心思一动,开口说:“丫头。” “嗯?”宁玉槿抬起头去看他,“怎么了?” “我想吃糖。”他目色深沉地,盯着她那粉蜜色的双唇瞧。 宁玉槿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哈哈,这么大一个人了,居然还吃糖。等着,我给你拿。” 她伸手进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兜兜里,刚掏出一把糖来准备给墨敬骁,就见他突地俯下头来,在那嘴角处轻啄了一口。 他半勾着唇角,笑说:“这里比较甜。” “你犯规……”宁玉槿想反抗,可奈何反抗无效,娇弱的小女子,自然被强壮的大男人吃得死死的。 一片烟花在两人身后炸开,五彩斑斓的烟火映照在两人的脸上、身上,渲染开一片温情脉脉,最后全部收纳在彼此眼底。 这样的夜,甜到腻。 “阿骁。” “嗯?” “你给了我多少压岁钱啊。” “你猜。” 宁玉槿顿时坏笑,咦~小骁骁变调皮了哦。 她歪着头笑眯眯地看他:“你猜我猜不猜。” “我是让你拆开,自己看。” 宁玉槿:“……” 少顷—— “阿骁。” “嗯?” “你是在耍我吗?”宁玉槿取出信封里面唯一的一张白纸,只见上面用毛笔写着“压岁钱”三个大字,其余的是一点东西也没有了。 她还特意地仔细检查了一下有没有夹层,事实上的确是她想多了,墨敬骁就给了她一张白纸,一张白纸! “哦,”墨敬骁面不改色地说,“我若真给你压岁钱了,你说我藏私房钱怎么办?” 宁玉槿咬牙——墨敬骁真是坏透了! 321 皇上驾崩,太子登基 愿望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 刚过了年,承光帝的身体情况便急转而下,一天不如一天,整个皇宫过年的热闹气氛,都被这一消息冲淡了不少。 宁玉槿用尽了全力也没办法,以承光帝的病情来说,能挺那么久已经是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之外了。她不是神仙,没有办法让每个人都长命百岁。 墨烨本该是最伤心的人,却还来劝宁玉槿说:“先生也不用太过内疚,以父皇的身体来说,能拖到这个时候,已经是个奇迹了。或许对他来说,再这样下去也是折磨,还不如早点解脱,早登极乐。” 宫里的御医们早在半年前就已经下了结论,宫里面也早已经给承光帝备好了棺椁,如今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宁玉槿在连续守了承光帝三天三夜之后,顶着两个熊猫眼走出养心殿,对着殿外等候着的众人摇了摇头。 墨烨和墨敬骁对视了一眼,快步地进入殿中。 在他们身后还站了一位穿着素青色宫装的四五十岁妇人,她没有跟着走,而是站在原地没有动,手里握着一串佛珠,闭着眼睛也不看周围。 宁玉槿注意了一下,在听到承光帝驾崩的消息之后,她时转动佛珠的速度快上了许多。 她心想,这位便是那周后了吧。 只是奇怪的是,承光帝病了那么久,她却一直在自己宫里礼佛,从未到这边来看过他一眼。就连他死了,她也只是站在门口,闭上眼睛默哀。 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 墨敬骁和墨烨很快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宫人们已经给他们在衣服外面穿上了一件白色的孝衣。有太监一甩拂尘,喊道—— “皇——上——驾——崩!” 宁玉槿回过头去看了他们一眼,再回转来,就见那周后已经上了轿子,由几个太监抬着,慢慢地远去了。 正月十三,承光帝驾崩。 万民服丧,举国同哀。 墨敬骁整日待在灵前,只嘱咐好一零八照顾宁玉槿,那日养心殿门口一别之后,便是数日不见踪影。 这一年的正月十五上元节,过得比任何一年都要冷清。 没有河灯没有烟火,没有字谜没有歌舞,到处的红灯笼都被白灯笼替代,同那茫茫的一片白雪一般模样。 正月十七,太子墨烨登基,改年号天佑。封太子妃沈忆萱为毓华皇后,周后为静慧太后,殷太后为明禧太皇太后。 其余擢各部官员数人,赏赐数人,能加官的加官,能进爵的进爵,像墨敬骁这种已经到头了的,便加任几个虚名,得各种赏赐若干。 墨烨登基的当日,宁玉槿收拾好东西准备走,有太监过来,说皇上有东西要给她。 宁玉槿以为是墨烨也给她准备了赏赐,可打开看是一尊两三尺的金佛,她顿时愣了一下。 那小太监说:“先生,皇上说这是您年三十吃饺子吃出的奖励,您将那小竹牌给奴才,奴才便回去复命了。” “哦,好。”宁玉槿翻找出那个小竹牌递给那小太监,目送着他退了出去。 说实话,她并没有真打算去兑换那尊金佛,所以那小竹牌的事早已经被她跑诸脑后去了。可是墨烨是怎么知道,她吃到了这个竹牌的? “小姐,东西全部收拾好了,要走吗?” “嗯,走。”宁玉槿也懒得去想这些,回应了紫苏一声,收拾着出了门。 马车等在院子门口,宁玉槿由紫苏扶着上了马车。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冗长低沉的牛角调子响彻云霄,呜呜咽咽地传遍了整个皇城。 宁玉槿转过头朝那方向看去,眸子微微地眯了眯。 大邺,改朝换代了。 回到定王府,定王府的外面也挂着两个大白灯笼,不过并不影响府中众人欢迎宁玉槿回来的热烈程度。 也是,说是举国同哀,可真正为承光帝伤心的有几人呢?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香月笑盈盈地迎了出来,拉住宁玉槿的胳膊,边走边抱怨,“你这一走可好,这一帮子小丫鬟的脾气个个随你,我都快被她们闹出毛病来了。你若再不回来,可真会闹翻了天去了。” “哪有那么夸张?”宁玉槿笑着拍了拍香月的手,“你连我都奈何得了,还奈何不了那群小丫头?” 香月顿时笑开:“小姐你呀……” “小姐,你就只顾着和香月姐说话,不理我了么?”旁边,一张白白净净包子脸的香巧鼓着腮帮子委屈地看着宁玉槿,就好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猫。 宁玉槿伸手一拍脑门:“哎呀,忘记咱们小香巧了,该打,该打!” 说着,变戏法儿似的从怀里掏出个小坠子,下面挂着一个小铃铛,拿到香巧手上,“咱赔礼,咱赔礼还不行么?” 香巧跟宁玉槿一样,对珠宝的辨识度一点都不高的,倒是这些精巧的小玩意儿十分喜欢,当即喜滋滋地拿了过去。 夏竹、秋云她们也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大堆香月最近正在培养的一群小丫头们。 几个大丫头都到了出嫁年龄了,估计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早点培养出些接班的,也免得以后手忙脚乱的。 一群人簇拥着宁玉槿浩浩荡荡地回了千暖阁,她平日里低调惯了,一下子被这么多人围着还真心有些不习惯,一到门口就连忙地挥手让人散了,只留几个贴身的丫鬟伺候着。 一进屋就感觉那熟悉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宁玉槿几步跳到软榻上去,抱着靠枕享受地闭上了眼睛:“哎,金窝银窝,还是自己的狗窝最舒服啊。” 那皇宫,着实不是她这种人待的地方。 香月早就给宁玉槿准备了许多的瓜果蜜饯点心,生怕她出去这段时间什么也吃不着,给馋坏了。 宁玉槿看着那些自己最爱吃的零嘴,真觉这辈子最舒服的地儿就是这儿了,整个人懒洋洋地赖在榻上,张着嘴冲香月撒娇说:“喂——” 香月额上冒出一排黑线,真想问问宁玉槿今年几岁。 宁玉槿正逗着香月呢,就听外面有人进来通传,说慕容先生过来了。 她连忙收了自己那一副不正经的姿态,嘴角扬起笑说:“来的还真快。” 322 云明锦 宁玉槿知道,慕容玄这时候来找她,无非就一件事——来找她算账呢。 她倒是不慌不忙,慢悠悠地吃着蜜饯,单手杵着下巴靠在榻上的小茶几上,一副慵懒闲适的模样,等着他上门来。 小厮没通报多久,宁玉槿就见慕容玄面无表情地快步走了进来,她立马笑弯了一双眼睛,说:“慕容现在这是怎么了?后面有狗追怎么的,走那么快。” 慕容玄冲宁玉槿拱手行了个礼,这才抬起头来看她,嘴角扯开,露出一个见森森白牙的笑来:“三小姐若是再不回来,子瞻就不是被狗追,而是累成狗了。” 想到她过年那天寄过来的信里面那厚厚的一沓交代,他就忍不住有些恨得牙痒痒。 以他处理事情的速度,那些事情全部理清楚就去了好几天。等过了那几天准备好好过点清闲日子,结果又碰上先皇驾崩。这一个年,算来算去他就没过好一天! “哎呀,能者多劳么。”宁玉槿摆了摆手,露出一个“你懂的,咱就是个啥也不懂的小白,你不帮这个忙咱就没法子了”的眼神,结果自然换来慕容玄一个嫌弃的眼神。 不过那眼神里的嫌弃只停留了一瞬,慕容玄目光在宁玉槿的身上上下一扫,顿时愣了一下,突地说:“云明锦!” 宁玉槿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依稀记得那给她做衣服的那个老嬷嬷是这么说的,不由得点了点头:“嗯,怎么了?” 慕容玄目光沉了一分,连忙追问:“皇上赏的?” “不是啊,不是宫里面每个人都有么?怎么和皇上扯一起的?”宁玉槿记得当时那老嬷嬷说,过年的时候宫里的每个人都会添新衣的,她正好在宫里,所以也算了她一份。 现在想来那理由似乎有些牵强,又见慕容玄的表情不太对,宁玉槿连忙问道:“是不是这衣裳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问题大了!”慕容玄对宁玉槿在某些方面的后知后觉着实有些无语,只好耐着性子给她解释。 “三小姐你知道吗?这云明锦的料子虽薄却极暖,制作工艺极其复杂。一个上等的纺织女工五到十年才能织出一匹,还得有在特定环境下养出的蚕吐出的丝才行。宫里的云明锦都是周国在去年三月的时候来朝的时候进贡的,总共就十匹。当时先皇赏给了太皇太后、太后、皇上、以及爷和兴王每人两匹,就连当时的太子妃和现在的皇后娘娘都没有,怎么可能宫中的每个人都有?若真那么容易,我都还想要两匹呢。” 慕容玄瞥了宁玉槿一眼,见她愣愣地有些出神,不由继续说:“爷的那两匹是准备等你回来给你做新衣裳的,现在还在库里给你放着呢。兴王的那两匹早就赏给府中两个得宠的小美人儿了,所以太皇太后把自己的那两匹赏给了兴王妃,安抚人心。太后的那两匹给了静和长公主,余下的,便只剩下皇上手中的那两匹了。” 按理说当时先皇把那两匹云明锦给太子的目的,是让他拿给太子妃,加深一下夫妻感情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匹云明锦一直保留了下来,最后阴差阳错地到了宁玉槿的手里。 宁玉槿这会儿已经震惊得不成样子了,脑海里的某些东西却越发地清晰起来。 怪不得殷太后和墨敬骁看她穿这件衣服的时候眼神都怪怪的,甚至在宸妃的寝宫里,墨敬骁还拿女装让她将这套衣裳换了下来,原来这里面竟有这么深的缘故! 慕容玄看着宁玉槿的表情,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三小姐你的磁场是不是也太强大了,怎么去哪儿都能给爷惹出个大情敌来?” 宁玉槿脑袋一偏,冷眼怒瞪着他:“屁,你再胡说我丢你出去!” 说罢她低头喃喃自语地补充一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慕容玄不以为意:“这明摆着的事实,有什么误会的……” 宁玉槿顿时翻了个白眼:“慕容玄,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这脑袋里一天再想些什么呢。这东西是人家皇上看在我没日没夜地照顾先皇的份上,对我的一点嘉奖。而且我在宫中一直用的是林汕的身份,你总不会说皇上会看上一个男子吧?” “这也不是不无可能啊。”慕容玄好像已经忘了自己来找宁玉槿算账的事情了,嘴角露出一抹深深的狐狸笑,目光之中饶有深意。 宁玉槿挥手:“快来人呐,把他给我扔出去!”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慕容玄也不再逗她了,连忙地将这个话题止住。 “哼。”宁玉槿闷哼一声,冲他翻了个白眼,旋即别过身去。 慕容玄伸手摸了摸鼻子,哎呀糟糕,他好像把人给惹生气了。 连忙好说歹说大半天,又许了她一些事,最后答应连各处铺子、庄子的查账收租事情一并他来做之后,宁玉槿总算是傲着下巴,以一种“便宜你了”的语调说:“那咱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好了。” 慕容玄想伸手掌自己的嘴——他没事去惹这祖宗做什么? 送走慕容玄之后,宁玉槿立马火急火燎地跑进了屋里,一边跑一边喊香月:“快给我准备一套换的衣裳。” 香月没听见他们的谈话,也不知道宁玉槿为什么这么着急。只听到宁玉槿的话后,连忙地就跑进屋里给她取出了衣裳。 宁玉槿将那套云明锦的男装换下,伸手摸了摸那柔软而温暖的面料,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作何感想。 “小姐,这衣裳……” “扔箱子底下搁着吧。”宁玉槿挥了挥手,对香月吩咐说。 反正她这辈子踏进皇宫里的机会是少之又少了,现在墨烨当了皇帝,一天那么忙,她就算是进宫也不定能见到他。若真有什么,等过段时间就什么都没有了。 要知道皇宫里面别的东西不多,可论各式各样的美人儿,那可真是太多了。半个月后,他还记不记得他都两说呢。 324 教宁玉槿练武的那些艰难岁月(1) 新皇登基,百废待兴。 然而作为大邺顶梁柱的墨敬骁,却在朝廷最忙的时候,闲了下来。 宁玉槿纳闷地问他:“你不管朝政了吗?” 他用那不轻不重的调子随意地说:“日常事务有文武百官,处理决策有皇上三公,边陲防线也平安无事,要我做什么?” 好不容易卸下所有事情,自然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好好地陪一下他家的小王妃了。 宁玉槿之前还在想墨敬骁何时把朝中大权交还给太子,可瞧着他这模样,应该是在她说这些话之前,他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这些了! 怪不得他说年后可以陪她四处游历山水,怪不得慕容玄说他们爷从不会失信于人,原来是早已经打算好了的。 她顿时欢呼雀跃起来,围着墨敬骁转了几圈:“那就是说,你真的可以陪我出去游山玩水咯?” 先去哪里好呢?嗯,一会儿得回去好好翻翻地理志,顺便拉慕容来唠唠嗑。他是个百事通,问他哪里有什么好吃的,他一定知道…… 墨敬骁见宁玉槿满心思都飞出去的模样,双手抱臂,勾唇一笑,一双凤眼优雅上挑:“不过……在临走之前,我们还得做一件事。” “做什么?”宁玉槿听到墨敬骁这语气,眼皮突地挑了挑,莫名地有一种不好预感。 墨敬骁见宁玉槿退后两步,一脸警惕地望着他,心里突地坏心眼起,嘴角笑容加深一分:“当然是做一件……你想做很久的事。” 略带戏谑的语气,断句奇怪的话语,弄得宁玉槿一颗心七上八下,脑袋里面幽幽地飘出一句话来——她想做很久的事情? 她想做很久的事情,就是“嗷呜”一声,坏笑着将墨敬骁扑倒,然后这样这样,然后那样那样,最后完事儿以后“嘿嘿”一声,将脚踩在凳子上,叼着根牙签痞痞地说:“姐会对你负责的!” 边想边偷看墨敬骁,目测了一下他那伟岸挺拔的身躯,估摸着实施起来会十分困难…… “想什么呢?”墨敬骁突地凑了过来,一张脸在宁玉槿面前放大,俊美无双、霸道无敌的容颜,看得宁玉槿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那啥那啥……没想啥……”宁玉槿心虚地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想的是一样说的是一样,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想唾弃自己。 你说她好歹也算个人物吧,至少医术勉强过得去、百膳斋和万安堂也算家大业大,可怎么一对上墨敬骁她就焉了,总感觉有力也使不出来呢? 而且这个男人也焉儿坏了,没事说个话凑那么近干什么,近得都可以看见他那长长的睫毛了了…… 墨敬骁一见宁玉槿局促的样子,心情就陡然大好,果然远离权力斗争,关爱自家有趣的小王妃,人活都要长寿一点。 “你想什么呢。”墨敬骁伸手弹了她一个脑啵儿,板起脸认真严肃地说,“正好趁这段时间还有点冷,我教你一点防身术。等开了春再走,你也会个一招半式了,出行也安全一点。” 宁玉槿捂着脑袋正准备对墨敬骁使用怨念波的,可是一听到要教她功夫了,被弹脑啵儿的事瞬间就抛到脑后去了,当即咧开一口白牙喜滋滋地问:“那你是教我飞檐走壁啊,还是教我以一敌十啊,还是教我一掌死一大片啊!” “……”墨敬骁瞥了宁玉槿一眼,突然觉得教宁玉槿功夫的过程可能会比想象中的要艰难许多。 事实证明,有时候男人的直觉也是很准的。 即便是宁玉槿已经蹲了大半年的马步做基础了,可存在的问题还是有许多许多的。 首先一点,方向感。 宁玉槿的方向感还是没有问题的,至少她知道利用植物的向阳向阴、身体的影子等来分辨东南西北。可每每一到左右出拳的时候,总是左左右右傻傻分不清楚。 零一当时站在她的左边给她做示范,要求打右拳出去,她一拳就给人塞脸上去了! 零一当时怪委屈:“老天爷,我这辈子还没被人揍过脸呢。” 揍脸这没什么,毕竟习武之人么,挨揍是常事。可是被自家王妃这么“出其不意”,想想实在丢人啊! 墨敬骁在一旁看了直摇头,想了想还是说:“教你几招取巧的,防身用就行,这些就跳过吧。” 宁玉槿又不是从小习武,从头练起难度太大了,学几招简单易懂易上手的,在一般情况下能防身就行。所以听到墨敬骁这句话,她激动得连连点头:“嗯嗯,教几招取巧的,比如两根指头将人过肩摔、一根指头戳断人脊梁骨什么的……” 周围影卫一片绝倒。 墨敬骁的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似的,伸手招零一过来,转过头对宁玉槿说:“现在零一是坏人,他从正面过来,我们放慢动作,你要仔细看。” 宁玉槿粉拳紧握像小狗狗似的放在胸前,瞪大眼睛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示意她会好好看着的。 墨敬骁和零一过招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这次是为了教宁玉槿,所以两人的速度放得不能再慢,每个动作都让人看的清清楚楚——要知道他们真正过招的时候,就看见两团黑影在半空之中闪来闪去,连谁是谁都分不清楚的。 零一演的是个街头地痞,一脸痞里痞气的坏笑还装得挺像。只是在他面前被调戏的那人是他们爷,那场面让人看了想笑不敢笑,总觉得嘴角憋得有些难受。 “哟,小妞,长得还挺俊……” “噗——” 零一一开口,周围众人顿时全部喷了,宁玉槿最是严重,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得连连咳嗽,赶忙地拍胸口才缓过劲来。 墨敬骁顿时拧起眉头,伸手冲零一招了招:“少废话,直接上。” 那模样就表达了一个意思,你快过来,我保证不揍你! 宁玉槿还在旁边起哄说:“哟,这小妞还挺着急呢。零一,人家叫你快上呢。” 零一顿时伸手抹了额上一把冷汗,明明是逐渐回暖的天气,怎么在这瞬间觉得冷得发慌呢? 324 教宁玉槿练武的那些艰难岁月(2) “仔细看着,”墨敬骁一边演示,一边耐心地给宁玉槿做着解释,“在街上若是遇到不怀好意的人,他伸手碰你的时候,你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然后用另一只手的手肘去顶他腋下……” 话音落动作也到位,零一被墨敬骁一招就给顶飞了出去,差点撞到一旁回廊的柱子。 等他一个翻身险险落在地上长舒出一口气之后,抬起头就见墨敬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就一个意思——他是故意的。 零一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好像他们爷有时候也蛮记仇的。 “看清楚了吗?”墨敬骁问宁玉槿。 宁玉槿自己伸手比划了两边,点头说:“嗯,清楚了。” 墨敬骁于是伸手冲零一招了招:“你再过来,陪着演示一遍。” 零一这会儿被墨敬骁那一撞撞得浑身都还有些疼呢,不过听到是陪宁玉槿演示,他放心不少。这次没有左拳右拳,他应该还不至于被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再撞飞出去。 “三小姐,得罪了。”他一拱手,先对宁玉槿行了个礼。 宁玉槿摆了摆手,两眼弯成一道桥,笑眯眯地说:“你不用太让着我,要不然学个一知半解就不好了。” 零一对宁玉槿这种求知欲很赞赏,当即走到她面前,伸手欲“调戏”。 宁玉槿反应也极快,只是套路和墨敬骁刚才演示的有些不太一样——她伸手拽住零一的那只手,另一只手动了一下,指缝之间便出现了几根银针,银光闪闪地就冲零一眼睛戳了过去。 零一被宁玉槿这举动冷不丁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抬起两条手臂去挡。 却见宁玉槿手中的银针只是虚晃一招,真正的必杀技是临门的一记防狼腿,踢得零一张嘴一声惨叫,捂着下面一下子跳开。 周围观战的影卫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觉得下面凉飕飕的,连忙伸手去挡,万分庆幸他们爷没让他们去给宁三小姐当靶子。 宁玉槿出手完毕之后才反应过来,一脸惶恐地连忙给零一道歉:“对不起啊小一一,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过来,就是下意识地就出手了……” 看来是她平日里太警惕了,这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没……没事……”零一咬牙忍痛,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三小姐能够活学活用,加上自己的长处,这是好事。” 说着,他抬头去看墨敬骁:“爷,你看三小姐这种程度,防身术就不必了吧?” 就她随身背着的那几个小药袋,里面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没有?谁要想对她不利,她抓起把烟雾弹臭气弹就扔人脸上去,然后一把银针到处一戳,谁不得乖乖投降? 好吧,就算有人能够躲开,那也得是轻功极高功力极厚的,那他们三小姐学这几招功夫也不顶用不是。 墨敬骁盯着宁玉槿看了半晌,最后点了点头,赞同了零一的说法:“防身术就不用了,教轻功吧。” 轻功是逃命必备,他一生结仇太多,会有很多人想要宁玉槿的性命。学了轻功再加上她身上那些防身的东西,逃走的概率也要大上一些。 宁玉槿早就对墨敬骁和影卫们飞檐走壁的功夫心驰神往已久,听到墨敬骁说教轻功,当即点头如捣蒜:“轻功好,轻功好,就教轻功吧。” 众影卫的那身轻功,那都是从小打基础练起来的,像她这种半途出家的,练起轻功来十分地困难。再加上香月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宁玉槿的那身材……你懂的。 墨敬骁决定让宁玉槿体验一下飞翔的感觉,让她从中找找灵感。 宁玉槿自然是十分乐意的,喜滋滋地就跟着墨敬骁去了。 结果当墨敬骁从屋顶上将她直接往下丢的时候,她想骂娘的心都有了。 眼看地面近在咫尺,她就要与亲爱的大地来一个热情的拥抱,就见眼前好像有黑影一闪,墨敬骁已经先一步从屋顶上下来,伸手抓住了她的后领。 “感觉怎么样?” 宁玉槿身体有些软,扶着墨敬骁的手站起身来,故作镇定地说:“嗯,感觉很不错。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像一只燕子,自由地翱翔在天际……啊啊啊啊啊……墨敬骁你干什么?我不要上去……不要上去啊……” “既然感觉很不错,那就多来几次吧。”来往屋顶之间不过转瞬,墨敬骁话音还未落,手就已经抛了出去,宁玉槿再一次在半空之中做了个自由落体。 “别光顾着害怕,要慢慢地尝试着提气,感觉自己的身体有轻盈的感觉……”墨敬骁再一次伸手接住宁玉槿,问奄奄一息的她,“有感觉了吗?” 宁玉槿整个身体都像是无骨似的,软软的,却还是强撑着摇了摇头。 墨敬骁凝了目色:“还没感觉?看来得多来几次。” 宁玉槿这次连叫的声音都没有了,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被墨敬骁扔过来扔过去,满脑袋的天旋地转。 最后连墨敬骁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停下来担心地问宁玉槿:“要不这轻功,咱还是别练了吧。” “不行!”说到这个宁玉槿倒是立马来了精神,本来就头晕了还连忙地摆头说,“别的不练还行,轻功不能不练!” 在天空中飞来飞去的样子多潇洒啊,以后她若是想溜出去玩也不用像上次那样各种伪装了,直接“咻”地一下就跑了个没影,谁能抓住她啊。 众人不知她心中所想,还道她性格坚毅勇气可嘉,均是露出一脸赞赏。 唯有墨敬骁疑惑地看了宁玉槿一眼,心想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若是没好处她宁玉槿那懒鬼会去做? “就算要练也明天练吧。”墨敬骁看着宁玉槿,生怕她的身体吃不消。 宁玉槿抬起头看了眼天色,点了点头同意说:“那就明天再练吧,这都到饭点了。” 说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露出一脸嘴馋模样,听说香月今晚有做秘制酱汁鸡哦。 326 找婆家 宁玉槿现在每天多了一件事——舍生忘死地体验身轻如燕飞翔的感觉。 正好墨敬骁有空,于是每天都可以看见她被反复从屋顶上丢下来的情景。 定王府中的众人刚开始还觉得宁玉槿的惨叫声有些揪心,最后听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在宁玉槿连续被扔了好多天以后,她终于能够在落地之前提起一口气了,身体果如墨敬骁所说,轻盈了许多。 当然,这“轻盈”也是有额外的代价的,想她的秘制酱汁鸡,貌似就被墨敬骁以保持身材为由苛刻了。 当时她还反驳了:“你那么大一堆肉,都抵两个我了,还能飞得那么快,这说明与身材无关!” 墨敬骁轻哼一声:“我学轻功的时候,比你还瘦。” 比她还瘦? 宁玉槿不信,去问慕容玄,慕容玄回答得很中肯:“爷五岁的时候就已经会凌行百步了,那时候的确比你瘦来着。” 五岁! 宁玉槿觉得自己的智商被红果果地鄙视了,不行,她得找回场子来! 看着宁玉槿双手握拳眼神坚定神色不屈的模样,慕容玄不由得宽慰道:“三小姐也不必担忧,等你学得轻功真谛以后,吃多少都不会再影响你发挥了。要知道江湖上最灵活的胖子人称千斤纵,体重有一百八十斤,一个梯云纵却能甩开人好远了去,可厉害着呢。” “是啊,听着都好厉害啊。”宁玉槿脑海里浮现的是一头猪跳高的场景,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最近还是少吃一点吧。 只不过又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之后,宁玉槿的轻功又出现了一个新毛病——时灵时不灵。 有时候她能提起一口气,自己几步就飞上屋顶去。可有时候刚刚踏步欲飞的时候,就突然失衡,重重地摔下来。 搞得王府里所有人都纠结不已——他们王妃小小年纪就拥有一手赛华佗的好医术,可在学武上面的领悟力,真真是比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孩子还差,到底是人无完人啊。 于是因为这个原因,宁玉槿练功的时候一定得有三个以上的影卫陪练,以防止宁玉槿有气飞上天,然后突地断气、从上面掉下来。 宁玉槿日以继夜地练习却发现自己的轻功好像一点进步也没有之后,她顿时有些泄气了——有些东西,看来还是和天赋有关的。 于是原本的天天练时时练,改成了每天早上花一个时辰练,其余的时间宁玉槿又找了个新的乐趣——给香月找婆家。 前面不是说了嘛,几个大丫鬟都到了要嫁人的年龄了,夏竹、秋云家里面已经给她们定好了亲,香巧自然不用说,早就开始准备着了,对方又是连宁玉槿都看好的老实憨厚的小三子,其余处于适嫁年龄的,也就剩香月一个没个归宿了。 香月的父母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那年家乡遭蝗灾,颗粒无收,她就给卖进了府里当丫鬟,后来再去找她父母,却早已不知道他们带着她弟弟去了哪里。 没家里人帮忙着张罗,于是好好的一个姑娘,这婚姻大事,就给耽误了下来。 宁玉槿本来提倡的是晚婚晚育健康生活,可在这个时代,你超过十六岁不嫁那就是老姑娘了,别人找媳妇儿的时候连看都不看你一眼,这就不由得她不着急了。 香月找婆家是势在必行,可是找谁这就是个很严峻的问题了。 宁玉槿仔细思量了一下,决定先从王府里面的内部人选下手。 首先,影卫们是肯定全部排除在外的。 他们天天神出鬼没,在刀尖上滚日子,执行的都是高危险的任务,风险太大,不适合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居家过日子。 其次,府中有家室的、上年纪的、没编制的、下三等的全部排除在外,这也大大地缩减了可挑选的范围。 等经过这两道初筛之后,宁玉槿最终将人选确定在两个人身上——二管家之子贺平、以及慕容玄的贴身小厮青鱼。 嗯,其实还可以加上一个慕容玄的,反正他也还未婚么,男未婚女未嫁的有什么不可以的。 确定人选之后,宁玉槿便开始着手调查两人的人品。 贺平从小跟着二管家学管账,人聪明但是不耍小聪明,长得不错还很踏实,是个会居家过日子的。 不错不错。 青鱼是从小受慕容玄熏陶着长大的,品性是过得了关的。长得也要比贺平要好看一些,不过貌似年纪偏小。 唔……不过年纪小点也没关系,女大三抱金砖嘛。 看起来也不错。 至于慕容玄,宁玉槿也拉他来凑个数。 三个人都经过了第二关的调查,于是宁玉槿决定给他们来个三分钟的相亲大会。 首先得用各种理由将三人给诓过来,可惜第一步宁玉槿就失败了,慕容玄段数太高,一眼识破她居心不良,找个理由就闪人了。 于是人选只剩下了两个。 两个宁玉槿也不气馁,打着给府中单身青年解决众生问题的幌子,宁玉槿选了几个长得“壮实”粗使丫头,骗香月站在其中,一路地从两人的面前走过,问他们中意哪个? 这还用说,这一排人中就香月一个看得过去的,两个人的目光自然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了香月身上。 香月走完一趟以后在本也明白宁玉槿在做什么了,怒气顿时上眉头,气冲冲地冷哼一声,甩袖就走了 宁玉槿来不及解释,就听那贺平说,家里已经给定亲了。那青鱼更是无辜地说,三小姐,小的才十五,还有五年才及弱冠呢。 宁玉槿这做媒人的念头,才刚刚冒出来就给掐灭了。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你还别说,这自家丫头嫁不出去,自己的心情就跟当娘似的,生怕自家女儿没人要了。 而且香月说了好几次要把头发盘起来当姑子、永远留在她身边的话,让她想一次就忧心忡忡一次。 不过婚姻大事么,随缘,缘分到了,自然也就到了。 尤其是当香月在当晚的饭菜里放了十足十的盐以后,吸取教训的宁玉槿只想说——她再也不敢再乱来了! 327 狐狸精 墨敬骁和宁玉槿倒是清闲下来了,倒是其他人开始闲不住了。 这日,初春的阳光露了一点,照得人身上总算是有些暖意了。宁玉槿赶忙让人把过冬以后受潮的医书全部搬出来晒晒,顺便除虫修补一下。 要不然过几日春天正式一来,整日里都是连绵不断的春雨,这晒书的日子也不知道推哪里去了。真等天气好一些,她又得和墨敬骁出门游玩去了,让小丫鬟们来碰她的宝贝医书,舍不得啊。 刚让人小心摊开晒上呢,一回头就见秋云在一旁揪着衣角欲言又止,几次抬起头望着她却又慌忙地将眼神移开去,显然是心里有事。 宁玉槿眉梢挑了一下,倒也直接,伸手把她招了过来就问她说:“这是怎么了?脸都快皱成狗不理包子的十八个褶子了。莫不是老相好的被哪个小狐狸精勾搭去了、想过来求本小姐给你出口恶气,却在那里却不好开口?” “呸呸呸,小姐你尽胡说。”秋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种事怎么可以张口乱说的?也就她们小姐讲话从来没个忌讳了。 宁玉槿双手抱臂,有些好笑地看她:“那你总得告诉我出什么事吧?要不然保不齐别人看着你这表情也乱猜什么呢。” 秋云原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呢,这会儿见宁玉槿都开口问了,便也没什么理由隐瞒了,只是神色间颇有些犹豫:“其实也没什么的,就是怕说出来,小姐你会有对奴婢有所嫌隙罢了。” 宁玉槿忍不住“嗤”了一声:“我说丫头,你居然怀疑我的人品。” 想她和秋云两个原本都是瞿氏那边给派过来的人,她考察了人品之后不也放心大胆地用了?现在府中跟她从伯府过来的丫鬟,除了香月、香巧,哪个丫鬟的福利赶得上她俩?还说怕她生嫌隙,这要生也早生了。 秋云也道是自己多想,连忙地给宁玉槿赔笑脸:“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行了吧。” “嗯。”宁玉槿高高地挑起眉毛,抬了抬下巴示意秋云,知错了就赶紧地说吧。 秋云连忙地一股脑将自己要说的情况全给说了。 原来她三姨母也是在全宁伯府里做事的,而且在瞿氏没有被软禁起来的时候,她家三姨母还是瞿氏身边的一个得力助手。不过自从瞿氏被宁玉槿弄下来以后,她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打发掉了许多,她家三姨母也从油水富足的地方改成了一个闲职,现在都还在全宁伯府待着。 这次宁玉槿准了她的假,让她回去好好和家人团聚一下,还赏了许多布匹药材,要她拿回去孝敬家里面的老人家。 她想着之前在伯府的时候,她家三姨母也没少照顾她,便拿了些礼,偷偷地去看了。 至于为什么要偷偷的,不是说了么,她家三姨母以前可是大夫人的得力助手,她们小姐又和大夫人闹成这般模样,若是知道了,心里多想该怎么办? 宁玉槿听到这里顿时双手叉腰,“呸”了一声:“死丫头,我若真想为难她们,瞿氏身边的丫鬟一个都别想跑,你丫的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我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么,小姐您海量,就原谅我这一回吧。”秋云听宁玉槿的语气便知道她没生气了,也就笑呵呵地说了两句。 宁玉槿轻哼,将头别向一边:“你也别拖拖拉拉拐弯抹角的,要说什么赶快说了,我还得修订医书呢。” 秋云再不敢耽搁了,连忙地说:“我这三姨母啊什么都好,就是嘴太碎……” 宁玉槿撇嘴:“这深宅后院的,哪个老婆子的嘴不碎?” 秋云面色囧了一下,继续道:“好吧,那我就照我三姨母的原话说了。小姐你听说二小姐被兴王抬进兴王府的消息了吗?” “什么?”宁玉槿原本还以为秋云要给她说什么八卦呢,所以乍然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她一时竟没消化过来。 等顿了一秒,她才不确定地说:“你是说宁玉凝被兴王抬进兴王府去了?” 秋云点头说:“是啊。老爷被气得要死呢,所以都没派人过来知会小姐一声。” 宁仲俭生气是正常的,宁玉雁是兴王侧妃,宁玉凝又与宁玉雁不和,在兴王府中闹起来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即便两人是姐妹,也铁定会弄得个里你死我活,倒是平白地让人看了全宁伯府的笑话。 宁玉槿拧起眉心,有些事怎么也没想通:“不是,宁玉槿不是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当初怎么劝也不肯出来吗?” 她还清楚记得刻划在宁玉凝脸上的伤口已经见骨了,那种程度,就算过了这么长时间伤口愈合了,那也是会留下疤痕的。 想宁玉凝那么在乎容貌的一个人,她当时还以为她要关自己一辈子呢。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出来了,而且还被兴王抬进兴王府去了? 更何况兴王那家伙是什么德行宁玉槿可太清楚了,好色成性,家中美妾成群,三两天就要轮换上一个,怎么可能看上已经被毁容的宁玉凝? 秋云左右看了看,见大家都在忙没人看这边,这才神神秘秘地凑到宁玉槿的耳边说:“三小姐,你知道狐狸精吗?” 宁玉槿似想到了什么,顿时笑:“慕容玄那家伙算不算?” 不是人人都在私底下叫他慕容老狐狸么? 秋云翻了个白眼:“小姐你怎么老这样啊,人给你说正经事呢,你总一句话就歪到了半边去,还要不要人说了。” 宁玉槿着实没搞懂“狐狸精”这话题到底正经到哪里去,不过见秋云都快要抓狂的样子,当即做了个封嘴的动作:“好了,这回你说,我听,保证不开口。” 秋云这才继续道:“这事我也是听我三姨母说的。她说二小姐被狐狸精上身了,原本所有大夫都说二小姐那张脸毁了,可是这次二小姐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脸上不仅一点疤痕也没有,而且给人的感觉比以前更漂亮还更妖媚了,让人看一眼就好像被迷了魂去,玄乎着呢!” 328 狐狸精(2) 宁玉凝被狐狸精上身了? 这种玄乎其玄的东西谁会信啊。 可是见秋云说得那般认真,脸上也一脸深信不疑的表情,宁玉槿也不得不上了心。 且不管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狐狸精,单论宁玉凝脸上的伤疤全部好了、而且比以前更漂亮更妖媚,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想不通了。 宁玉槿十分万分地确定,那伤疤若是最开始的时候她替她治,能治好,可拖到后面去以后,就是有再好的药也没办法将那疤痕根除掉了。 这宁玉凝一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关了足足好几个月,是怎么让自己的脸奇迹般地变好的? 再问秋云,她提供的消息也都是些无聊的老婆子编来唬人的屁话了,说谁谁谁看见宁玉凝拿纸钱半夜出去祭拜求神啦,说谁谁谁有看见她房间里有小狐狸跑出来啦,说谁谁谁被她看了一眼就性情大变、被迷了心智啦…… 宁玉槿没了听的兴致,秋云却好像还没说过瘾:“三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二小姐本来就是一只狐狸精啊。你看她长得那么美,整个就是一狐狸精的长相啊。听说有些狐妖生了小狐狸以后就和谁家的小孩换,让人替他们养小狐狸。有些小狐狸直到长大都不知道自己是狐狸精,只有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才能发现自己的身份呢。” “嗯,想法不错。”宁玉槿实在不想打击她积极性,伸手拍了拍肩膀,鼓励地说,“要不你去到处查看一下,我们府里有没有给狐狸精养小狐狸。” 秋云抬起头来看了宁玉槿眼,突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哎,那些爱嚼舌头根子的老婆子编的瞎话也有人信。” 宁玉槿在风中凌乱:“……” 遇上这么一帮子丫头,她容易么她。 不过好在这时候墨敬骁也从外面回来了,宁玉槿听见消息还没来得及郁闷,就顿时笑上嘴角,喜滋滋地迎了出去。 “怎么样了?”她看见从门口走进来的墨影,忙不失迭地开口问。 墨敬骁还未答,就见后面冒出个慕容玄的脑袋来,摇头轻叹道:“爷亲自出马,这种小事自然是信手拈来。不过三小姐啊,敢吩咐咱们爷去做这种事的,你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请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宁玉槿撇了撇嘴,伸手按住慕容玄的脑袋,将他扒拉到了旁边:“这种关键时刻,你就不能闪远点,不当电灯泡嘛。” 慕容玄看着宁玉槿那嫌弃的眼神,却反倒是笑意满眉梢:“三小姐想子瞻走,真正目的是为了独吞吧。” 宁玉槿伸手挽住墨敬骁的胳膊,挑起眉来轻蔑地扫看慕容玄一眼:“有种的你也来吞一个啊。” 慕容玄看了看墨敬骁的另一只手臂,不由得摸了摸鼻子,默默地退出战斗——这个时候他们爷帮他的可能性为零,赢的可能性也为零。 不,在对阵宁三小姐的任何时候,他们爷帮他的可能性都为零! 这时候的宁玉槿作为胜利者,还不忘嘚瑟一下:“对了慕容先生,听说你本家最近出来为非作歹了,你身为族长,好歹也得管一下啊。” “什么本家族长?”别说慕容玄听了个莫名其妙,就连墨敬骁也开口问了一句。 宁玉槿解释说:“最近盛京城在闹狐狸精你们不知道么?慕容先生身为一只千年老狐狸,自然有义务去管一管啊!” 盛京城在闹狐狸精?他们怎么不知道? 正想具体问问,就见宁玉槿鼻子动了动,一脸馋慌了模样,两只眼睛放光似的盯着墨敬骁手中提着的东西,那样子好像都快走火入魔了。 墨敬骁垂眸看着宁玉槿,轻声地说:“先吃东西,吃了再说。” 宁玉槿的确馋慌了也饿慌了,今天早上无意间听到有人讨论盛京城新开了一家专门卖香酥鸭的铺子,听说那香味儿能飘十条街去,每天排着买的人排成长龙,还偏偏每天限量卖多少只,搞得许多人去排了大半天的队都还买不到。 这说得宁玉槿那叫一个馋呐,连早餐都不想吃,就惦记着那香酥鸭了,最后还决定想办法溜出去自己买上一只。 可惜这回有墨敬骁在府中,她还没开始逃就被捉住了。 一问原因,墨敬骁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也抽搐了几下,停顿半秒之后,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说:“等着。” 这一句“等着”之后墨敬骁就不见了影踪,一问影卫,才知道咱尊贵无比的定王殿下为了她宁玉槿的一只香酥鸭,纡尊降贵地去排队去了。 那场面,宁玉槿光是想想就有些小激动。可惜墨敬骁那寡言少语的样子,让他说他丢脸的样子他是肯定不会说的,她只好将目光转移到了跟着去的零一身上。 零一一听这问题,当即“噗嗤”一声想笑,可是见墨敬骁在场,又给憋回去了。对宁玉槿摇了摇头又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宁玉槿懂他意思,墨敬骁在这儿呢,他不好说,等找个机会好好跟她说。 不过宁玉槿又奇了怪了,回转过头问墨敬骁:“那你怎么不找个人帮你排队啊?” 他好歹也是个王爷啊,手底下的人那么多,随便找一个人排队就好了,怎么偏偏要自己去? 墨敬骁手中拿着帕子,给宁玉槿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漫不经意地说:“给你吃的,我不想让别人插手。” 周围一堆影卫伸手捂牙——哎呀,他们王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酸了? 宁玉槿心满意足地撅着嘴让墨敬骁擦着,心里美滋滋地想,这香酥鸭,比想象中的要好吃啊。 两人正腻歪着呢,刚刚闪人去调查狐狸精的慕容玄这时候也回来了,一见两人那模样,连忙地伸手捂眼睛:“哎呀,你们够了啊,这公然秀恩爱给我们这些单身汉子看,让我们情何以堪?” 众影卫一脸漠然地表示——早已经习惯了。 宁玉槿伸手摆了摆:“好了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慕容先生,你去调查那狐狸精,有什么结果没?” 329 来朝 329来朝 慕容玄手中掌握着整个大邺最完整的情报组织,调查这么一点小事自然是手到擒来。 他走到屋中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润了润喉,这才开口说道:“三小姐说的事发生不久,也就半个月以前,兴王侧妃、也就是三小姐的大姐同兴王一起回全宁伯府。结果在过花园的时候,兴王听到一阵琴声,追随而去,就看见了宁二小姐。据说当时兴王惊为天人,竟不知这世上有这等美貌女子,当即不顾宁大小姐和伯爷的脸色,当天就将人抬进了兴王府。” “花园里弹琴?这情节怎么那么熟悉呢?”宁玉槿眼神一飘看向墨敬骁,就见他凤眼一挑,嘴角轻掀,似笑非笑地也在看她。 宁玉槿的目光一和他触碰,当即心虚地收了回来。 她怎么忘记了,当时她为了整宁玉凝,特意哄了墨敬骁到伯府来,当时宁玉凝好像也是在弹琴……真是万能的狗血相遇场景。 连忙地回过神来,她干咳了两声,状似很惊诧地问:“那兴王也算见识过不少美人了,怎么会看见宁玉凝就惊为天人呢?” 宁玉凝长什么样她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兴王府中的那个叫什么什么佘美人的,也不见得比她差哪里去,这兴王的反应有点不太对劲吧。 慕容玄看着宁玉槿,很是一本正经地说:“这事子瞻仔细想了想,也没怎么想清楚。而且据情报显示,宁二小姐脸上的伤的确好了,而且变得也比以前要漂亮一些。不过有人跟我说,与其说漂亮,不如说变得妖了。所以我就在想,那宁二小姐,莫非真是传说中的狐狸精上身?” 宁玉槿抓起一根刚刚吃剩的骨头就给慕容玄扔了过去:“慕容先生你好歹饱读那么多年的诗书,关键时刻靠谱一点成不成?” 慕容玄顿时褪下刚才故作正紧的神情,嘴角噙笑地说:“哎呀,三小姐怎么一点也不幽默啊。” 宁玉槿翻了个白眼,又问他:“那宁玉凝就是突然出来的?在这之前她一直呆在屋里没有出来过吗?” 她之前回伯府的时候倒是再没见到过宁玉凝,听说每日送去的饭菜她也动,就是足不出户,不愿见人。 可若是她真的躲着一个人都没见的话,那么她脸上的伤口,是不可能愈合得这么完全的。 慕容玄伸手摸了摸下巴,顿了一下说:“嗯,这个情报是这么说的,可是推下来有多处不合理。” “那就说明这后面铁定还有什么秘密。”宁玉槿垂下眼单手支着下颔,也陷入了沉思。 倒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墨敬骁这时候不疾不徐地来了一句:“墨兴那小子虽然喜欢各种女人,但是也是懂得一些分寸的。” 这句话顿时让宁玉槿和慕容玄的眉心皱得更重了。 照墨敬骁所说,兴王虽然好色但是也有自己的分寸,那就不该在全宁伯府的时候当着宁仲俭和宁玉雁的面硬把宁玉凝抬进了府里去!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宁玉槿思考大半天后得出如此结论。 慕容玄也紧跟着说:“一定有大问题!” 这时候又轮到墨敬骁一句话总结了:“好了,真担心出什么问题,让人看着那边就行。你们讨论了一大半天别人家的闲事,是不是也该消停一会儿了。” 宁玉槿看出墨敬骁和慕容玄有话要说,当即起身就要出去,却被墨敬骁给叫住了:“留下来一起听吧。” 宁玉槿巴不得他说这句话呢,当即一转身屁股一坐,那叫一个干净利落,看得慕容玄和零一他们齐齐地抽了一下嘴角。 墨敬骁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自有一股高贵霸气的风度从身体的每一处散发,目光之中却是柔光如水,悠悠望着宁玉槿:“我让你留下是想告诉你一声,我们的出游计划,可能要推迟几日了。” 突然来这么一句话,宁玉槿愣了一下。 不过推迟几日么,又不是不去了,她自然是很大度地一挥手:“没事,我等得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办啊?” 墨敬骁点了下头:“刚刚宫中有人来叫我进宫了一趟,皇上说过几日有使臣来朝,让我多留几天。” 宁玉槿歪着头,眨了眨眼:“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人要来啊,我记得以往藩国到京来进贡的时候,你都在边境的,也不见没你就不行啊。” “嗯。”墨敬骁点了点头,“首先是东齐的出使队伍,这是他们近百年来第一次出使大邺,若是能缔结盟约永修共好自然是好,若是有什么阴谋诡计的,那也得先给防着,不让他们作乱才是。” “东齐的队伍……”宁玉槿记得这是齐云谦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没想到还真有什么劳什子的出使队伍过来了,“东齐的队伍自然防着最好,齐云谦那家伙,不会安什么好心的。” 虽然宁玉槿并不讨厌齐云谦,不过以一个十分公正地态度说,这家伙的一切都该防着的,否则你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被算计进去了。 慕容玄嘴角一抹狐狸笑,悠悠地说:“且放心吧三小姐,这种事情还用你说,早就从他们进大邺国土就开始让人盯着了,保证不会让他们闹出什么乱子来。” 如此自然是好的,宁玉槿点了点头,倒是放心慕容玄的办事能力,他一想都思虑周全的。 不过墨敬骁刚才说话的时候说了个“首先”,难不成还有其他的? 好像读懂了宁玉槿的所想,墨敬骁接着道:“这其次,西洲十三部来了一个叫灵犀国的,说是来出使的,实际上是来向大邺求救的。皇上的意思是,看能不能通过这次机会,打开西洲十三部那边的地域。” 宁玉槿顿时笑了一下,这墨烨倒是想得挺宽的。 不过西洲十三部一直是各国心头的一根刺,若是能通过此次机会打通,那也是蛮不错的,怪不得墨烨都要让墨敬骁留下来了。 329 别人家的相公 冰雪消融,大地回春,路边枝头都开始绽露新芽,星星点点的嫩黄,让人感觉到一丝春意扑面而来。 宁玉槿穿着茜素青色的长裙,上面套着一件蜜合色的对襟小袄,袄子边上还有一圈淡淡的白色绒毛,看起来比冬日里那一身厚重的穿着俏皮不少。 她曲折脚,斜靠在长榻上面,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正兴致勃勃地听零一讲着—— “那会儿爷说要给三小姐去买香酥鸭,可把属下几个吓了一大跳。爷什么身份?岂能随意地抛头露面?可爷不干啊,我们几个想直接去买的,爷说不能以强权压人。我们就说帮爷排队,爷也说要自己排,说这是心意问题。” “呵呵,心意问题……”宁玉槿傻笑了一下,“接下来呢?” 零一见她心情似乎好得不得了,连忙说:“接下来爷就自己去排队了啊。我们怎么拗得过他啊,眼睁睁地看着他去了,规规矩矩地站在最后,跟个平常人似的。那会儿我和几个影卫目测了一下,前面排队的人少说也有小一百,轮到爷的时候估摸着早就卖完了。” “那他怎么买到的?”宁玉槿歪着头瞪着一双求知欲旺盛的大眼睛,疑惑地盯着零一。 零一顿时起身,一拍大腿:“嘿,这爷一站出去,立马就有人看出他的身份来了,顿时那里就跪成一片啊。爷抬手让他们起来,说自己只是来买只鸭子的,大家随意,别在意他。” 一个王爷排在一群平民百姓的后面,只为了买一只香酥鸭,那可真是古往今来没都没有过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在意他?只怕都在暗中偷偷地盯着看呢。 果不其然,过了没一会儿,众人见墨敬骁虽然冷冰冰的一张脸、但是看那模样又好像并不是很难相处的样子,于是有婆婆大胆地开口问他:“王爷啊,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买这个啊?” 墨敬骁面色十分自然地回答说:“王妃想吃这个。” “啊,是定王妃啊,那个全宁伯府家的三小姐?” “是她是她,她可真是好福气呢,定王殿下亲自来给她买吃的呢。” “定王殿下也太宠她了,也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女子。” “定王殿下看上的,自然是极好的。” “哎,可惜定王殿下看不上咱家闺女啊。瞧瞧,这定王殿下真真是哪儿都好,一表人才,文武双全,位高权重,还特别会疼人,怎么就是别人家的呢?” 墨敬骁排队给自家王妃买香酥鸭,这件事几乎要不了一晚上,就传遍了整个盛京城。 他本来就深受百姓爱戴,这件事传开以后,又不知道引了多少小媳妇儿大姑娘哭得死去活来——这就叫别人家的相公啊! 更有甚者,定王正妃的主意是打不着了,这会儿正考虑着把闺女送进定王府当个妾室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当然了,有艳羡的自然就有嫉妒恨的。 墨敬骁倒是没多少人泼脏水,宁玉槿却一时成为了十分惹人争议的人物。 有人佩服她有手段的,居然能让堂堂的战神定王爷为她排队买吃的,这得多大的能耐才能做到? 自然也有人骂她不要脸的,骂她恃宠而骄的,骂她不知所谓的,骂她得意不了多久的…… 但外人说道什么有什么重要的呢?她宁玉槿这会儿正听着零一说那些排队的百姓们一个个让位置给墨敬骁时候的场景,揉着腮帮子笑得脸都疼死了。 “下次你们爷再去的时候,我一定偷偷地跟着去看!”她握紧拳头,说话时候两眼兴奋得冒光。 零一实在不想告诉他们家的小王妃,让他们爷这么做一次就已经拉了全盛京城女子的仇恨了,再这样来一次,她的名声估计就要全毁了。 墨敬骁这会儿正在皇宫里和墨烨商议各国使臣出使大邺的事情。 这各国的出使队伍马上就要到了,墨烨这是登基后第一次接见他们,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做好准备。 而墨敬骁本来已经打算不问朝政了,不过这次墨烨强烈要求他留下来帮他这一回,又涉及到西洲十三部的事情,他便也允了,尽心尽力地安排着。 那边各国使臣的队伍还未到,倒是这边狐狸精的事件有了后续发展。 首先是有影卫给慕容玄快马加鞭地送来一个奇怪情报:“西洲十三部与大邺在蒙云山的交界处,有大批的村民人口失踪。” 慕容玄听到这消息可不得了,当即着手开始调查,却被那些送来的线索弄得有些发蒙。 他思考了一下没个结果,心想指不定宁三小姐那满脑子的奇思妙想会有所觉悟,便特意赶到千暖阁去,将此事给宁玉槿说了。 宁玉槿被零一讲的一些墨敬骁在军营里的趣事逗得直乐,见慕容玄脚步匆匆赶来,当即也收了笑,忙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慕容玄当即将事情经过说给宁玉槿听:“是这样的。在大邺与西洲十三部接壤的蒙云山附近,有许多村民突然开始信奉一个叫狐娘娘的神灵,而且以青壮年居多。近些时候,那些信奉狐娘娘的男人们全都一夜之间消失了,谁也不知道那些人去了哪里。” “突然就消失了?没什么征兆吗?”宁玉槿听到那“狐娘娘”,不知道为什么目光就看向慕容玄了。 听说好像狐狸精是以男狐狸精居多来着,好多漂亮的美狐妖都是男狐狸精变出来的。 瞧他穿的这一身白,还有那狐狸眼,怎么看起来慕容和那狐狸精的形象那么像啊? 兴许是她目光太直接,慕容玄看懂了她的眼神,当即就给翻了个白眼,继续说“征兆是有的。据他们的亲人反应,那些男人在失踪前精神就开始慢慢地变得萎靡下去,有的变得暴躁易怒,有的变得神情呆滞,就跟中邪了一样。” “中邪?中了狐狸精的邪?”宁玉槿伸手摸下巴,还一本正经,“这样说也不无道理啊,也不知道有没有印堂发黑,两眼无神,嘴唇发乌,阳气被渐渐地吸干净……” “三小姐……”慕容玄听着这些不靠谱的言论,只觉得额角有情景抽搐。 宁玉槿见此也不敢开玩笑了,吐了吐舌头说:“有些时候不是中邪了而是中毒了,你们最好快点把人给找到,拉个病人给我,我看看是个什么原因。” 慕容玄点了下头,这下才靠谱么。 330 春天,是一个多事的季节 “说起来,这西洲十三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宁玉槿各地的地理志都看了一些,不过古代的藏书毕竟有限,而且也不太详细,她看的大多都是大邺的,其次是东齐和北越的,关于这西洲十三部的,寥寥只有几语,介绍得不清不楚的。 慕容玄肚子里的杂书,自然是比宁玉槿的多,说到这个也能说上几句:“这西洲十三部啊,位于大邺以西。地域面积十分宽广,听说比大邺还大呢。且多是深山老林、崇山峻岭,地形十分复杂,而且到处是参天大木,毒虫密布,故此那里的人多会些毒术巫术蛊术之类的。” 宁玉槿听到最后一句,顿时来了兴趣,挑眉问慕容:“先生,你说那巫术好不好学?” “难不成三小姐想学?”慕容玄见宁玉槿那一脸眼馋的模样,抬起头望了望天,突地想到,“关于这巫蛊之术,好像还有传说来着。” “什么传说?”宁玉槿好奇地问。 慕容玄想了想,说:“听说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北越有个骁勇善战的将军想打西洲十三部的主意,于是派重兵直接碾压过去。结果带去的十万人马刚刚进入西洲十三部的地域不久,就一个个得了怪病,当即就死伤过半。剩下的逃回来了也个个变得面目全非,没熬多久也全都去了。所以也有人说那是一片被下了咒语的禁地,谁敢去碰就会要了谁的命。” “这么神?”宁玉槿顿时坐直了身子,盘着腿问,“那他们既然那么厉害,还来求大邺做什么?” 慕容玄解释说:“西洲十三部不是一个国家,而是由成百上千个部落组成的。其中最突出最强大的部落有十三个,故此称之为西洲十三部。西洲十三部虽然不与外界为敌,外面也不敢与他们为敌,但是据说他们之间的内斗十分严重,经常一个晚上起来,一个部落兴起了,而一个部落被打散了,形势斗转星移,眨眼就变。” 宁玉槿顿时了解了:“所以这灵犀国,是快要被打散了吧。” “嗯。”慕容玄点了点头,“灵犀国是十三部落之中最小的一个,不过在上千个部落之中,那也是大部落了。而且这些年来十三部落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谁也没法动谁。可是好像最近西洲十三部的内部闹得很凶,有人野心勃勃地准备将所有的部落统一,他们国家遭人暗算,情势不容乐观,所以才来求大邺助他们一臂之力。” “可是,”宁玉槿微凝着眉,绞着手指,“慕容先生你不觉得奇怪吗?西洲十三部从未与任何一国交好,也不会主动去招惹谁,一直过的都是闭关锁国的日子,这灵犀国怎么会突然来大邺求救?而且他们一来,两国交界的边境就开始失踪大量青壮年,这其中难到没有什么内在联系?” 慕容玄算了算日子:“后天灵犀国的人马就到盛京了,到时候具体是个什么情况,问问就知道了。” “如此也好。”宁玉槿点了点头,目光在慕容玄那双狐狸眼上一扫,悠哉悠哉地来一句,“哎,好像最近狐狸精好像有些猖獗啊。” 先是宁玉凝,又是蒙云山附近的狐娘娘,好像都跟狐狸扯上关系了。 慕容玄没好气地来一句:“没勾走你宁三小姐的魂就行。” 宁玉槿捂着嘴,低低地笑。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是个多事的季节。 就在各方谜团都还没任何进展的时候,宁玉槿又听到一个劲爆消息。 “什么?宁玉雁把即将临盆的兴王妃推进刚刚化冰的荷花池里了?!”宁玉槿正在配药呢,手中拿纸摊着的粉末一抖,差点把她自己给呛着。 连忙地将东西放下,她在白褂子上擦了擦手,几步走出来,问全宁伯府过来报信的那个小厮:“到底怎么回事?” 宁玉雁那女人不是会干这种事的人,不是,这意思是,她不是会干这种蠢事的人。 她嫁进兴王府也有好几年了,被她阴里害了腹中孩儿的美人儿不在少数,可次次都做得滴水不露,不动声色。 而这次,她当着众目睽睽的面推王妃入水,那不是同归于尽的做法吗? 更何况她也不是按耐不住的人,知道太皇太后一直盯着这边呢,她要敢动一下绝对先死的是自己,她才没那么蠢呢。 至于之前那些美人儿们,她们是什么身份?腹中孩儿她弄死了,那太皇太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这年头重嫡长,若是王妃都还无所出,那些美人们就先生了,那像什么话? 可这兴王妃不同,她是兴王正妃,腹中的孩儿生下来那就是血统纯正的小王爷或是郡主,太皇太后那边等这个孩子等了多久了,三天两头地送东西上府,谁敢碰她未来的小曾孙那不是找死吗? 宁玉雁那么久都没动作,明显也是知道这其中道理。可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冒出这么个糊涂事来? 那小厮神色间也是掩不住的焦急,忙回宁玉槿话:“到底怎么回事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兴王妃见今日天气比较好,便约了府中众人在园子里走一走聚一聚。结果在众人有说有笑过荷花池的时候,大小姐突然伸手,就把王妃给推进池子里了!” 刚化冰的水,那温度可想而知。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跌坠进去,那后果还用说吗? 宁玉槿忙问道:“那孩子呢?还在吗?” 那小厮神情顿时沮丧下来,脑袋沉重地摇了摇头。 宁玉槿一听,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孩子一没了,太皇太后那边铁定要发怒,宁玉雁这回可真是惹大麻烦了。 “你们大小姐呢?”宁玉槿边让紫苏给她脱白褂子,边开口问。 那小厮说:“被太后下懿旨给抓起来了,说是要把她杀了给小王爷偿命。” 果然。 怪不得宁仲俭那么火急火燎地让人过来找她了。 “你现在这里等着,我先去问问情况。”宁玉槿换上一身常服,整理一下,嘱咐那小厮一声吼,当即快步地朝清辉堂走去。 331 宁玉雁出事 宁玉槿到清辉堂的时候慢了一步,墨敬骁刚刚进宫。 倒是慕容玄还坐在那里品着茶,像是在专程等她一样。 “任何时候都有闲心喝茶的,你慕容先生算是头一个了。”宁玉槿就在慕容玄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目光上上下下地将他扫了个遍,忍不住好奇地问,“若是现在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了,你会不会慌一点?” “假如的事情,谁知道呢?”慕容玄喝了口清茶,目光微微一眯,意味深长地说,“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即便形势再怎么危机,他也能归然不动淡然至若。” 宁玉槿不用猜都知道他说的是谁,当即眉毛弯了弯,呈一个好看的弧度。 只是下一秒,又听慕容玄补充一句:“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了。” 宁玉槿顿时就不满了,双手抱臂挑着眉眼神不善地盯着慕容玄:“你这话什么意思?” “客观评价。”慕容玄笑了笑,看向宁玉槿,“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会有所顾忌,一旦开始顾忌什么了,那决策的时候就会有一丝犹豫。而且有时候,还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来。” 就好比墨敬骁几次为了救她,将自己的性命豁了出去,那次更是动了真气,引发了寒焰之毒,差点将自己置于陷境,如今想起来手心都有些冒冷汗。 宁玉槿不得不承认慕容玄说的对,可是一想到自家完美而强大的男人居然有软肋,而且软肋还是自己,她就莫名地有些不高兴。 自己不该是拖累,而是应该成为他的助力,这才是她站在他身边那个位置的意义。 不过,貌似哪里跑偏了…… 她突地回过神来,连忙回归自己到这里来的正题:“慕容先生,阿骁进宫可是为了宁玉雁谋害兴王妃的事?” 慕容玄斜眼看宁玉槿:“三小姐就是这么称呼自己大姐的?” 宁玉槿撇了撇嘴:“我怎么称呼是我的事,你先告诉我是不是再说。” 慕容玄点了点头:“现在兴王、全宁伯都在宫里呢,太皇太后对此事不依不饶,而皇上的意思是,明日各国使臣就要到了,这种事情最好压下来,等各国使臣全部离京之后再做处理。” 宁玉槿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双腿交叠,双手搁在膝上,冷笑一声:“依那老妖婆的性子,她只怕不会赞同皇上的这个做法。最好就是今天给弄她弄死宁玉雁,她心里头估计才会爽快一些。” 说实话,宁玉雁变成怎样她都是无所谓的,可就因着她姓了个宁,这是还就非管不可了。 在古代,一个家族每个人的利益都是息息相关的,她背后还得倚靠一个全宁伯府,那么全宁伯府就不能垮。 更何况这次宁玉雁明显就是被人陷害的,谁知道背后之人是针对她还是针对全宁伯府? 反正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出了个宁玉雁,出了个她,只怕全宁伯府在太皇太后那老妖婆眼里,已经是眼中钉肉中刺,非得除之而后快了。 而且这会儿宁仲俭就在宫中,估摸着那老妖婆不会让他太好过。 可惜宁玉槿这会儿进不了宫,只能等墨敬骁回来说事情怎么样了。 “三小姐,”慕容玄突地开口叫了宁玉槿一声。 宁玉槿回头看他。 他慢悠悠地说:“你说,这事情跟半个月以前兴王抬进府里去的宁二小姐,有没有关系?” 宁玉凝?! 宁玉槿眉心一拧,面色一深:“若真说起来,有些事情,也太赶巧了。” 慕容玄拍了拍手招了个影卫进来,附在其耳边说了几句,挥手让人出去了。 宁玉槿看他这动静,估摸着是让人查去了。 就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宁玉槿心里有些烦有些乱,干脆出了门到了院子里,开始提气练轻功。 可是原本之前还有一半左右的几率能飞起来的,这回是彻底连移动一下都没可能了。 人家都是越练越好,就是她越练越退。 这回就是慕容玄这种外行都看出门道来了:“三小姐,你心不静,体内的气息就乱,提气的时候后劲跟不上,那到半路就给摔下来了。” 宁玉槿这人呢,聪明是够聪明,只是有时候有点太过于……嗯,太过于活泼了,所以很多时候都显得咋咋呼呼的。 不过奇怪的是,在对待医术的时候,她整个人瞬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眉目之间的神情都会变得很不一样,让人十分怀疑这是不是同一个人啊。 宁玉槿听到慕容玄话,试着平复了一下心情。再一试,果然脚步一腾,就立刻飞了起来。 只是,这身体突然一滞,而后往下掉是个什么意思? 啊啊啊啊啊……要毁容了! 宁玉槿看着越来越清晰的地面,心说自己真的难逃此节? 话说她也是欠啊,之前不是练轻功的时候都有人护着吗?这几日她觉得练轻功不太好玩,所以也就开始疏于练习了。那再让那些人老是跟着也不是个办法了,她想了想,干脆让他们自己忙自己个儿的去了。 可是这会儿,她好想大声地唱一句:“你快回来,我已经承受不来~~~” 闭上眼睛正准备迎接现实呢,反正她也不指望着慕容玄那细胳膊细腿的书生能救她了,可是……有没有人能够告诉她,她为什么没感觉到痛涅? 伸手捏了捏脸,伸手捏了捏手臂,是痛的啊,她疑惑地睁开眼,就见眼前一张放大的俊脸,利眉斜飞入鬓,性感薄唇紧抿,一双凤眼上挑着,正看着她。 宁玉槿这才发现自己稳妥妥地站在地上,面前的墨敬骁还保持着救她的姿势。 她一张手臂,就将他抱了个满怀:“阿骁~~还是你最好了~~” 墨敬骁盯着宁玉槿看了半晌,突地觉得,或许当初子瞻说不教她武功是对的,教了比不教还危险。 正想着呢,就见宁玉槿拉着他的手臂径直地进了屋子:“你快给我说说,事情怎么样了?” 332 今天晚上,你吃糖了吗? 墨敬骁倒是毫无隐瞒,简明扼要地将事情发展告知了宁玉槿:“基本上是各方各持观点,太皇太后要拿兴王侧妃问罪,全宁伯坚持认为她是冤枉的,愿以性命相抵,换一次彻查的机会。” “那最后怎样了?”宁玉槿双手揪着衣角,紧张地问。 她倒不是关心宁玉雁,而是宁仲俭以性命相抵和太皇太后斗,他斗得过? “呵呵。”旁边慕容玄突地轻声笑了,在这个时候那声音听起来真是无比欠扁。 宁玉槿侧过头瞪了他一眼。 他一派安然姿态,慢悠悠地道:“最后怎样那还不好猜吗?你要知道,现在当家掌权的,既不是太皇太后,也不是宁伯爷。” 宁玉槿挑眼思绪一转,顿时明了。 “看来宁玉雁还有一线生机咯?” 墨烨的主张是将此事押后,等各国使臣都回去了再进行审理,如果真的是由他决断,那么他们就还有时间调查事情的真相! 墨敬骁微微颔首:“皇上的意思是,先把她软禁在兴王府里。” 宁玉槿顿时一惊:“软禁在兴王府?那岂不是很危险?” 如果陷害宁玉雁的人在兴王府里,那将她软禁在那里,那简直就是给狼送肉上门去。 墨敬骁随手拿了颗糖剥了,塞进宁玉槿的嘴里:“皇上会暗中派高手过去,这未尝不是一次契机。” 宁玉槿吃着糖,歪着头想了下,也不由得赞同道:“这倒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么。不过……你们有没有觉得很奇怪,以太皇太后的智商,不可能那么武断地说宁玉雁就是害死她曾孙的凶手啊,这件事谁都看出有端倪了,可就她一口咬定宁玉雁是凶手,真是奇哉怪也。” “她一口咬定宁玉雁是凶手无非两种原因,”慕容玄接话说,“一种是她有不能说、但是能确定兴王侧妃就是凶手的证据。” “第二种是,她有非杀兴王侧妃的理由。”墨敬骁见宁玉槿又在往嘴里塞糖,直接伸手拿了过来,对她压了压眼。 糖吃多了,对牙不好。 宁玉槿撇嘴,不吃就不吃么,还那么凶。 她将旁边放糖的盒子推远了一些,眼不见为净,瘪着嘴回过头来看慕容玄和墨敬骁:“你们说那老妖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隐瞒着我们?” 且不管是他们说的哪一种原因,太皇太后突然针对宁玉槿,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吧? 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 歪着头正纳闷呢,墨敬骁伸手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突地问:“饿了没?” 宁玉槿低着头揉了揉肚子,旋即抬起头来睁大一双眼睛看着墨敬骁使劲点头:“嗯,是有点。” 墨敬骁眼角泛起笑意,轻声地说:“宫里新进贡了一些百宁笋来,我让人刚刚送了一些回府。” 记得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宁玉槿一身小尼姑装扮,正拿着把小锄头挖笋子,那时候的模样到现在都还那般清晰地在脑海中。 嗯,好像一年时间长大好多。 “百宁笋啊……”宁玉槿喜欢吃笋子,自然是行家,一听顿时就兴奋起来。 蔬中以笋为珍,笋中以百宁为最,无论煎炒烹炸,那口感……没的说! 她瞬间就把刚才讨论的什么事抛在了脑后,连忙地起身往外跑:“我去给香月说,今天做全笋宴!” 晚上的饭菜皆可口,宁玉槿吃的那叫一个饱,可惜墨敬骁中途又去了宫里,没那个口福咯。 等了一两个时辰,还不见门口有他的身影,她打着哈欠起身说:“把饭菜都收了吧,我也该去睡美容觉去了。” 香月忙吩咐人将桌上的菜全部撤了,起身去伺候宁玉槿洗漱。 她刚刚看出来了,虽然她们家小姐一个劲儿地说吃得好爽吃得好饱,可是那食量只有平日里的一半,到底一个人吃饭香不起来吧。 夜里,宁玉槿翻了个身,目光直愣愣地望着漆黑的屋子发呆。 忽地,有一阵清风拂面而过,她刚伸手去摸脸,就感觉有一只手比她还快,碰上了她的额头:“怎么那么凉?” 宁玉槿听着这声音一惊,张大着嘴差点叫出声来。 墨敬骁?他怎么又偷偷摸摸地跑她房里来了?! 他抓住她的手,塞进了被窝里:“天气还凉,别病了。” “病不了,我身体好着呢。”宁玉槿嘟囔了一句,却还是往里面挪了挪,让出个位置给墨敬骁,“看我对你好吧,给你暖床呢。” 墨敬骁给她这句话逗乐了,上床和她并排着躺下,身体的醇厚内力一泄,整个被窝顿时全变得暖烘烘的了。 “哇,好厉害!”宁玉槿一双眼睛张得大大的,在黑夜里似乎都璀璨有光,“我要学这个,得多久啊?” 墨敬骁扯了扯嘴角,笑说:“以你的天赋来说,就不要考虑学内力的事情了。” 别学了个四不像,最后真气乱窜,弄个走火入魔就不好了。 “哼。”宁玉槿当即背过身去,决定不和他说话了。 就算她学武功真的没什么天赋,可打击人也不是这么个打击法啊。 墨敬骁也侧过身子,和宁玉槿同一方向,目光隔着一层里衣看着她的背。 很美的一个弧度,一直顺到腰间,那腰好细…… “喂……”宁玉槿突地想起这里好像是自己的房间啊,这个臭流氓还霸着她的床,这怎么行?当即转身过去,准备将墨敬骁赶回他房里去。 可墨敬骁还在她身后…… 这一转身,两人顿时面对着面,大眼对着小眼,嘴……也对着嘴,只是隔了那么一小丢丢的距离,还没碰上去。 两人一时间都顿住了,没有避开也没有更进一步,只看着彼此,慢慢地呼吸加速。 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在冒出一个个的粉红泡泡。 最后倒是墨敬骁突地开口问了一句:“今天晚上,你吃糖了吗?” 宁玉槿突地记起墨敬骁一直叮嘱她少吃糖的,可是貌似晚上的时候她好像吃了两颗…… 坚决地摇头,否认到底:“没吃!” 墨敬骁突地捧起她的脸,将刚才那一丢丢的距离化为零,嘴里还冠冕堂皇地说:“让我检查一下……” 333 还以为,留他不住了 各国使臣进京,宁玉槿不出去凑凑热闹,那是实在说不过去的。 墨敬骁和慕容玄都要进宫,带宁玉槿去不太可能,可是把她扔在王府里,那帮子武功高强的影卫估计还看不住她,到时候不要让她一个人偷偷溜出去,那可就大大地不好了。 墨敬骁索性派了几个人跟着,她要去哪儿,就让她大摇大摆地出去。 宁玉槿连忙地将嘴抹了蜜,拉着墨敬骁的手臂说什么“骁骁最好了”、“骁骁最爱你”的话,听得众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不过墨敬骁显然没让这些甜言蜜语冲昏了头,不忘对影卫交代几句:“窑子、赌坊、酒馆,这类不正经的地方你们得看仔细了,别让她溜达进去。” 若说盛京城里那些大家闺秀们会往窑子赌坊里面钻,那是打死他们都不信的,可是换做是宁玉槿…… 众影卫摸了摸下巴,这可真说不一定啊。 宁玉槿听到墨敬骁补充的最后一句,顿时高高地挑起眉,有些不满地反驳道:“酒馆也算不正经的地方?” 墨敬骁不回答,倒是反问了一句:“你酒量很好?” 宁玉槿默了一下,而后红着脸有些强词夺理的说:“不定说酒量不好就不能去酒馆了啊!” 墨敬骁摇了摇头,若不是有人压着,宁玉槿那一杯倒的量还看着酒就想去碰,这若真去了酒馆那地方,只怕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 倒是慕容玄在一旁笑呵呵地接了一句:“听香巧丫头说,三小姐喝醉了酒就喜欢脱衣服,你说酒馆那种三教九流都齐聚的地方,三小姐要是喝醉了……” 宁玉槿脸色“唰”地一变,慌忙地伸手去捂慕容玄的嘴:“那啥,那啥我不去还不成么?” 墨敬骁凤眼微扬成一个弧度,心中有了思量,喝醉了酒就喜欢脱衣服么…… 找个时间试试! 不管怎么说,宁玉槿这是获得光明正大的出行权了,墨敬骁和慕容玄前脚刚离开定王府,她后脚就带着人去了百膳斋。 这种日子里,百膳斋早已是人满为患,可那视线最佳的临渊阁,却一直只为宁玉槿一人保留。 三宝这会儿被陆一行派去江南跟一个资历很深的老掌柜学习去了,所以这会儿只有陆一行一个人在。他一身干净的蓝色布衫,儒雅精神的五官,无论多少次都让人觉得,这是个书生而不像个商人。 宁玉槿靠在包厢的窗边往外望了望,见街道上还没传来什么动静,知道各国使臣的队伍还没来,便走到桌边,在陆一行身边坐下。 他正在给宁玉槿沏花茶,初春最早的花,被采来翻炒秘制去水汽,最后晾晒干以后直接入茶,还带着早春芬芳的气息。 宁玉槿趴在一旁看,就见那干巴巴的一团,在沸水的冲泡下,开始慢慢舒展,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她眼睛盯着那茶,却突地开口问:“陆大哥,你是哪里人啊?家里还有什么亲戚朋友没?” 陆一行熟溜地用茶水洗着杯子:“怎么突然问这些?” “突然想到了就突然问呗,这些年来看着你一直是一个人。”宁玉槿一脸满不在乎地打着哈欠,眼睛却盯着陆一行没动作。 陆一行往洗好的杯子里倒上茶水,递给宁玉槿:“有时候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尝尝看,味道应该是你喜欢的。” 宁玉槿端过红色的琉璃杯,吹走杯上的热气,轻轻地抿了一小口,眼睛顿时就舒爽地眯了起来。 “甜的!” 陆一行在茶里放了些蜂蜜,混合上花本身的味道,简直好喝得不得了! 不过她倒是没喝多少就将杯子放在了一边,继续趴在桌子上望陆一行,冷不丁地又冒出一句:“我是不是阻碍你的路了。” “说什么傻话?”陆一行摆弄茶水的手突地一停,抬起头皱起眉,瞪了她一眼。 宁玉槿慢悠悠地说:“我在百膳斋碰到墨烨那次,当时他还是太子,那会儿看你的眼神就已经很不一样了。他身边没什么能人,肯定后面会让人许重利来挖墙脚。我当时见你几次欲言又止,还以为……” 还以为,留他不住了。 可是没想到陆一行还是给留下来了。 “呵,我道是什么事。”陆一行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我无心仕途,所以太子那边我早就回绝了。至于那几次欲言又止,是因为家里有点小事,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 不等宁玉槿多问其它,他抬手指着窗外:“好像各国使臣的队伍过来了。” 宁玉槿仔细一听,哟,可不是吗,刚刚还不算热闹的街道,一下子就喧闹了起来。 她也好像忘了要问陆一行什么,连忙地起身跑到窗边。 各国使臣的队伍基本上前几天就已经到了,全部住在盛京城外面的金亭馆驿之中,等全部到齐了之后统一入京,所以目光从这头望到那头的时候,便会看见好几只不同的队伍,长得各有特色,穿的各有讲究,像是各个民族大团结似的。 宁玉槿是个现代人,大华夏有五十六个民族呢,还有什么白种人黑种人,她见的也不少了,所以对这些风情各异的使团倒是觉得没什么惊奇的。 倒是两边围着的盛京城百姓们兴致勃勃地看着各国的使团,一会儿讨论那个的胡子是红的,一会儿说道那个的眼睛是绿的,那模样就跟看一帮玩戏耍的一样。 宁玉槿自从经历了上次在墨敬骁面前摔了个四仰八叉的事件之后,她便养成不在窗户边吃瓜子的习惯了。伸手在兜里想摸颗糖扔在嘴里,却想到昨晚那个比糖还要甜的吻,两个小脸蛋儿顿时泛起淡淡的红晕。 墨敬骁那个臭流氓,吃豆腐可真是越吃越顺口了! 想了下,还是将糖放了回去,宁玉槿再抬头,发现这会儿从下面路过的,正是东齐的队伍。 哟呵,东齐的队伍,那可得好好瞧着了。 宁玉槿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地仔细去看。 334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 浩浩荡荡的出使队伍,只见打头骑马而来的,是一身朱红官服面容俊朗的男子,骑着一头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却显得十分斯文。 这个人宁玉槿知道是谁,慕容玄给她说过,齐云谦手下能人众多,其中一个叫孟沉儒的,一张嘴皮子贼利索,正是这次出使大邺的东齐使团正使。 而在他身后紧跟着的,是两位副使。 一位长相普通气质也不算出众,宁玉槿没怎么在意,可另一位一身青色锦服的男子,却惹得她多看了两眼。 其实仔细去看,那男子也不是特别显眼,甚至属于看了转眼会忘的那种。可是他身上好像有什么特质,让她移不开眼睛。 陆一行这会儿也到了窗边,见宁玉槿一直盯着人看,不由得有些奇怪:“那个人你认识?” 宁玉槿很肯定地摇了摇头,眉心却皱了起来:“虽然我敢保证我没见过那个人,可那人却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兴许是见过忘记了?”陆一行在一旁提示道。 宁玉槿垂眼仔细想了半晌,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一挥手说:“算了,等有时间的时候再想吧。” 有些事情你越想就越是想不起,不想指不定就突然想起来了。 等思绪转了一个弯,再往下看的时候,就见东齐的队伍已经走远,紧接而来的就是据说从西洲十三部过来的那个灵犀国了。 这灵犀国倒是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整个队伍的人都穿着白色的衣服,前面用两匹马拉着一个马车,马脑袋上戴着一个有两个尖角的狰狞面具,马车上到处都是白纱缀满,看起来就好像是一片白花花的云飘过似的。 马车里面坐着的应该就是慕容玄口中的灵犀国灵女,据说好像拥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力量,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若真拥有什么了不起的能力,应该不至于沦落到到他国来求援的地步吧? 宁玉槿正想着呢,突地鼻子动了动,不由抬头看陆一行:“怎么突然好香啊,你最近有研究什么新药膳了吗?” 陆一行摇了摇头,伸手指着正路过的灵犀国队伍:“那味道是从他们身上发出来的。” 宁玉槿目光随那手指望了过去,眉心微蹙似乎蓦地想到了什么。 这味道其实并不算太重,所以街道上的众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可对武功着实没什么天分的宁玉槿,对味道却极为敏感,总觉得这味道让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嘿,今天还怪了。” 不是人觉得熟悉,就是味道觉得熟悉,这东齐的、灵犀国的她见都没见过,这熟悉感突如其来为哪般? 陆一行指着她的鼻子说:“会不会是吃的什么东西味道和这个相近,所以你觉得熟悉?” “吃的……”宁玉槿伸手摸了摸下巴,似乎若有所悟。 少顷,陆一行见她眉头一舒,还以为她想起什么来了,却听她道:“嗯,想到中午吃什么了!太白楼的鸳鸯丸子和玲珑醉鱼,荟萃楼的樱桃酒酿和拔丝凤梨,以你陆一行和那两位掌柜的关系,去给我插个队什么的,应该是小菜一碟吧?” 陆一行挑眉看她。 宁玉槿立马一秒变狗腿:“你要喝茶不?我给你沏茶好不好?” 陆一行双手抱臂,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宁玉槿小心翼翼地说:“要不买来让你吃一点?” 陆一行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宁玉槿豁出去的,一咬牙道:“大不了让你吃一半!” “我可不稀罕。”陆一行转身往外走,蓝色的长袍有些飘逸,“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宁玉槿一听这话便知道陆一行答应了,顿时喜上眉梢,乖乖地坐在屋子里,捧着刚才的花茶继续喝。 话说,那味道到底是什么味道呢?难不成真是她吃了什么味道相近的东西? * 吃饱喝足以后宁玉槿很乖的没乱跑,买了些糖葫芦梨花糖之类的零嘴就打道回了王府。 一到王府就听说几个丫头在做春雨酥,她一下子也来了兴趣,非要搀和进去。 春雨酥是一种大邺春季必吃的酥饼,外面裹着一层一层的面粉,炸得焦脆,拿起来的时候会不断往下掉面屑,看起来就跟下春雨似的,故此得名。 不过这春雨酥极好吃,外面焦脆,里面却是软的,一口咬下去,里面包的糖心流出来,那叫一个美味啊,宁玉槿一回都能吃上三五个。 不过很明显,她进厨房就是来捣乱的,本来香月几个一会儿就做完的,被她闹得愣生生拖后了一大半天。 只听小厨房里一会儿传来“小姐那个不能碰”,一会儿又传来“小姐你不能往里面加水”,再后来直接是吼的了——小姐糖都给你偷吃完了! 宁玉槿一个春雨酥没做出来,倒是弄了满身的面粉,听到墨敬骁他们从宫里面回来的消息,她沾满面粉的双手在衣服上随便擦了擦,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留下一众丫鬟无语地抽着嘴角。 香月那句想让宁玉槿回去换衣服的话就在嗓子口,愣是没来得及喊出来。 不过宁玉槿虽然跑得快,却还不忘顺手拿了两块香月她们刚刚做好的春雨酥走。一块直接扔自己嘴里,一块拿着直接跑到墨敬骁的面前,在门口就堵住他,塞进了他的嘴里。 “好吃么?” 她闪动着一双大眼睛,抬起头来捧着双手看着墨敬骁,像是期待着他的反应一样。 墨敬骁本来被宁玉槿突然窜出来塞东西的动作弄得愣了一下,可这会儿目光在她身上扫了扫,总算知道她做什么了。 只见她满身这里白一块那里白一块,全身上下都是面粉,就连鼻头上也沾上了一些,明显刚从厨房出来。 他吃着嘴里那块春雨酥,伸手替她将鼻子上的那点面粉去掉,眼角有笑溢出来:“好吃。” 紧跟后面而来的慕容玄本来打算默默离开不当这个电灯泡的,可这会儿也忍不住酸不拉几地来一句:“当真是亲疏有别啊,瞧瞧这差别待遇。” 宁玉槿白了他一眼,只当没听到,笑眯眯地对墨敬骁说:“你也觉得好吃吧?哈哈,我也觉得好吃。香月的手艺,果然不是盖的。” 慕容玄惊诧地转过头看她。 墨敬骁顿时微眯起一双凤眼。 他们都还以为,这春雨酥是宁玉槿做的,却原来…… 宁玉槿忍住笑转过身,一边舔着手指一边往回走:“嗯,真是太好吃了,再去厨房拿点来吃。” 335 玉(月票加更) 难得墨敬骁和慕容玄都留下来吃饭,香月特意做了一大桌子好菜,把一众人的馋虫全给引出来了。 宁玉槿又想知道使臣进宫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想吃着美味的饭菜,最后还是墨敬骁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边吃边说吧。 这个方法自然最好,宁玉槿举双手双脚赞成。 慕容玄在一旁摇了摇头,心说他们爷这是宠妻无度的节奏啊。 宁玉槿替墨敬骁夹了些菜在他碗里,而后又喜滋滋地塞了一块牛柳在自己嘴里,然后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向慕容玄,示意他慢慢说,她也好慢慢吃。 至于为什么要让他说?废话,他话最多,不让他说难不成让墨敬骁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慕容玄额上青筋一抽,顿时有一种“遇上这两位你就得认命”的感慨,心说他这是造的什么孽哟。 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酒,他开始口若悬河、缓缓开说。 各国来朝,又逢新皇登基,自然会送上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什么和璧隋珠,什么美人异兽,什么天仙神药,送什么的都有,且还款式多样,件件都大有来历,整个进宫的见面会就跟斗宝大会似的。 “其中比较引人注目的是东齐和灵犀国送的东西,两个国家都送的是玉雕,不过是灵犀国送的是一块血玉雕成的花,大概有半个人那么高,整块玉晶莹剔透,鲜红似血,唯有底部是白色的,被雕成了花叶,在有光的情况下,可以清楚地看到玉里面有东西在流动,就像是流动的血似的,绝对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上等血玉。” 宁玉槿将嘴里的青菜咀嚼吞掉,眨巴眨巴眼睛说:“听起来好像很值钱的样子。” 慕容玄嘴角一扬,伸出食指来摆了摆:“无价之宝。” “嗬——”宁玉槿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忙问,“那他们拿那血玉雕的什么花啊?你去问问还雕的时候有没有边角剩料,给我弄两块……” “……” 慕容玄发现有时候他真不想和他们这位小王妃说话。 墨敬骁这会儿伸筷子给宁玉槿夹了点青菜:“多吃蔬菜,等他们走了,我问皇上要了那块玉送你。” 宁玉槿看着碗中的青菜,心说她要吃肉啊,吃肉才是王道啊!可是一想到那块无价之宝的血玉,她将菜往嘴里一塞,吃! 慕容玄摇了摇头,心想照他们爷这么个宠法儿,若是有一天宁三小姐说想当皇后了,那他们爷会不会…… 想到一半他赶紧地甩了甩头不去想那么多,一抬头却见墨敬骁正在对他说唇语。旁边宁玉槿埋头吃着饭,看不见呢。 慕容玄对唇语略有研究,一看便立马明白过来——他们爷,让他不要说关于东齐的。 说起东齐送的东西,也是一块玉,却是一块等人高的上等老坑种绿翡翠。其质地细腻纯净无瑕疵,颜色纯正明亮浓郁翠绿,就是一小块都价值千金,这么一大块完整的,那价值可以说不比灵犀国送的那块血玉少。 而比较让人芥蒂的是,这块玉挖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是雕工却是最近的,雕刻的,还是一株木槿。 齐云谦……木槿…… 慕容玄目光看向宁玉槿,见她正一脸餍足地吃着红烧肉呢,那模样,好像全世界也不过如此了,模样娇俏明丽,让人眼前一亮。 心中思绪正起,却见宁玉槿这会儿歪着头看向他了:“慕容先生,你怎么不说了?还有东齐的那块玉你没讲呢,是不是也特别值钱?” 慕容玄心中暗暗腹诽,心说如果听到很值钱你不会让爷都给你要过来吧? 不过既然都吩咐了不让提东齐,他自然很巧妙地找了个话题说:“我刚刚是在想,灵犀国的那些人有些不太对劲。” “不太对劲是什么意思?”宁玉槿微微眯眼,想起在百膳斋那里问到的奇怪味道,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慕容玄说:“我今日没有挨着爷坐,正巧就坐在了灵犀国使团的对面。她们全部都穿着白色的衣服,罩着面纱,全程站在那灵犀国的灵女背后,一动也不动。我仔细观察了一下,除了那灵女以外,其他的一个个都神情呆滞,反应迟钝,像是被人下了药或者中了蛊的缘故。” “可以确定吗?”宁玉槿一听,顿时上了心,“这情况,和蒙云山附近那些村落拜狐娘娘的男人们有些像啊。”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灵犀国是个女权国,当权的当兵的全都是女子,来访的使团也全都是些女子。 慕容玄夹了一口菜进嘴里,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道:“看她们的样子我是确定的,可是后来我设计探了其中一个女侍卫的脉象,却发现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问题。我想再去看看其他几个的时候,就见那灵女警惕地盯着我,我便退回来了。” “一切正常?”宁玉槿伸手抓了抓脑袋,有些想不通。 墨敬骁也问道:“有没有什么毒能使人变成这样?” “能使人变成这样的毒有是有,但是体内的机理一定是会发生变化的。我知道有人表面无事、可体内却被毒全部毒坏了的,却没听过外表都出现这种症状了,人体内还没事的。”宁玉槿抬眼去看慕容玄,对他的医术持怀疑态度。 慕容玄有些气得掀桌:“我医术再不济,把个脉还是没问题的。” 宁玉槿转过头来,双手托着脸沉思。 也对了,以慕容玄的医术,把错这种脉象的可能性确实太低,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三小姐,你记不记得前两天我跟你说过,这灵犀国的灵女,有一个不得了的能力。”慕容玄突地开口,面色神秘。 宁玉槿皱着眉,显然不太相信:“你说她能勾人魂摄人魄,这是真的假的?” 慕容玄一摊手:“这消息是影卫从那边传过来的,到底是真是假未可知。可是你不觉得,那些灵犀国女侍卫的表现,很像是失魂落魄的人吗?你说她们,会不会都是被那灵女勾去了魂魄?” 宁玉槿却轻嗤一声,低下头伸筷子去夹菜去了:“慕容先生你说谎不带那么明显的。一个人说谎的时候会用他负责思考的右脑,所以眼睛会向右看。你若说的是真话会用负责记忆的左脑,那眼睛会往做看。你刚才说那几句话的时候,眼睛朝右看了。” “这是什么理论?”慕容玄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真的那么明显?” 宁玉槿十分认真地点头:“再明显不过了。” 慕容玄顿时自言自语地喃喃开了:“说谎的时候眼睛真的会往右看?假的吧,改天试试……” 给读者的话: 啦啦啦啦啦~~~月票加更第一更~~~ 336 扑倒墨敬骁,走上人生巅峰 入夜,宁玉槿套着一生宽大的里衣,正靠在软榻上翻看各地的神魔异志、古老传说。 书是慕容玄拿给她的,到底他也算个名声在外的大才子,收藏的书基本上都是外面市面上找不到的古书孤本,有些甚至于还是其他文字的,看起来极是生涩难懂。 宁玉槿翻看了几页之后就没了兴趣,打着哈欠让人给她准备一桶热水,泡个热水澡之后睡觉得了。 她虽然极懒,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到底洗澡这种事,还是不假他人之手,自己来最好的。更何况泡在热水里的时候容易想事情,说不定一不留神就想通些什么了。 香月让人给准备了两大桶的水,一桶水温正合适,一桶是热水,若是一桶冷了,还可以接着另一桶洗。 宁玉槿挥手让众人都退了出去,一边歪着头想事情,一边伸手解开衣带,慢腾腾地走到桶边。 刚刚将衣服全部褪下,就感觉空气之中突地有一股细微的冷风直窜进来,冻得她浑身一个机灵,脑袋也突地“嗡”了一声。 最近她对这种风可熟悉了,因为隔不了多久就会在她房里出现一次,她自然也知道意味着什么——墨敬骁进来了! 连忙几步跳到了桶里,她将身子全部没在了水中,这才转过头去,涨红了一张粉嘟嘟的脸颊,睁着一双大眼瞪着桌边坐着的那抹黑影。 那表情,也不知道是害羞多些,还是恼羞成怒多些。 墨敬骁倒是没抬起头看她,自顾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说:“要洗就快洗,一会儿水就凉了。” “要你管!”宁玉槿脸上的红晕好像深了一些,鲜艳得能掐出血来,双手趴在浴桶边缘鼓着腮帮子说,“你出去。” 墨敬骁将头偏向一边,一脸正人君子模样:“我又不看你。再说了,小姑娘的身材跟男人也差不多……” “谁说的!”宁玉槿“哗啦”一声差点从浴桶之中站了起来,幸亏反应过来之后又立马蹲了下去,继续趴在浴桶边缘说,“我现在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该有曲线的地方有曲线,你去找个男人来跟我比一比啊!” 女生最最忌讳别人说她身材了,尤其是宁玉槿,她这小身板要比同龄人发育得都慢一些,一直都向块搓衣板,对此事尤为敏感。不过最近她的身体也发育了好多啊,该有小屁屁的地方有小屁屁,该有小包子的地方也有了小包子,一切都朝着很和谐的地方发展。 不用多久,她就可以有胸有屁屁有曲线,甩掉搓衣板,傲视众女子,扑倒墨敬骁,走上人生巅峰,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嘿嘿~~ 正胡思乱想之际呢,就见墨敬骁起了身,正朝着她走过来,吓得她立马将身子沉在了水里,只露出个小脑袋警惕地看着他:“你……你这是要干嘛……” 墨敬骁摊了摊手,回答得理所当然:“你不是要找个男人和你比身材吗?我和你比。” 他一脸的浩然正气,说的好流畅好自然,那模样好像真真是没有一点歪心思,弄得倒好像是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宁玉槿耷拉着眼皮一脸的无语,他丫的,这真的不是一本正经耍流氓吗? 刚准备开口拒绝,可转念一想,这何尝对她来说不是一个好机会?墨敬骁的身体啊,好想看哦。 “那啥,为了公平起见,我得先看你的。”宁玉槿咳嗽了两声,掩饰住自己快要流哈喇子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先看他的有什么公平的,不过墨敬骁倒是不怎么介意,伸手扣动腰间玉带,“咔嚓”一声,解开。 宁玉槿随着他的动作“咕噜”一声咽了咽口水,突地发现自己的心跳好快哦,好像都快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了。 她为什么……突然有些紧张呢? 墨敬骁褪衣衫的速度极快,大抵是久在军营里养成的习惯,那速度简直杠杠的,以至于宁玉槿没有个缓冲的时间,就直接看见了…… 咦?人呢?眼前怎么空荡荡的? “哗啦——” 听见入水的声音,宁玉槿转过头来,就见自己隔壁的浴桶之中,墨敬骁的身体正逐渐淹没在水里。 “要死了要死了,那桶是热水,你怎么直接就进去了!” 宁玉槿顿时就慌了起来,却见墨敬骁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心里着急,连忙伸手拉过旁边的衣裳就在水里穿了,湿漉漉地就起身跑到了那浴桶的旁边去。 初春的衣衫本是不薄的,可是沾水湿透之后,就整个贴在身上了。 宁玉槿担心着墨敬骁,趴在浴桶边缘就要伸手将他捞起来,根本没注意到她自己是怎样一副诱人姿态。 等她看着墨敬骁望着她突然幽深不见底的眼神,有些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墨敬骁伸手一拉,她整个跌进了水里。 没时间顾忌什么男女之别,宁玉槿第一个反应竟是:“墨敬骁,这是热水,热水你不知道啊,会烫死人的……咦?怎么不烫?” 入水之后并没有什么灼烫刺激的感觉,而是很适宜的温度,舒服得宁玉槿泡在里面就不想起来了。 可一伸手就碰到墨敬骁精壮厚实的胸膛,她还是尴尬了一下,起身就准备出去。 墨敬骁脑袋枕着一只手臂,凤眼之中隐有笑意:“怎么了?不比身材了?” “就你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身材,有什么好比的。”宁玉槿很不屑地冷嗤一声,起身的时候却还不忘伸手狠狠地在那胸口摸上一把——肌肉好舒服好有弹性哦。 可刚站起来腿就一软,宁玉槿整个人没了着力点,径直地就扑进了墨敬骁的怀里。 墨敬骁张开怀抱来者不拒,平日里像是被冰动过的一张脸,满满全是止都止不住的笑意:“怎么了?是不是舍不得了?” 宁玉槿知道是墨敬骁捣鬼,气得直接就扑过去,恶狠狠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让你讨厌,让你讨厌,让你讨厌!” 可人就是这么矛盾的动物,这男人是自家的啊,咬了多心疼啊。宁玉槿看着那红红的牙齿印,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下:“疼不疼?” 平日里上战场满身是伤口的铁血男儿没喊过一声疼,这会儿却点了点头说:“疼,疼死了。” 宁玉槿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他突地接着说:“所以我要咬回来……” 宁玉槿淬不及防,就将男人突地扑了过来。 “墨——敬——骁!你他丫的咬哪里?!!!” 337 什么因什么果 屋中橘黄的灯光摇曳,照得每一方每一处都暖暖的,也照得人的面部轮廓都柔和了不少。 宁玉槿整个人裹在厚厚的被窝里,脸蛋大概被热呼呼的水汽给蒸久了,显得红扑扑的,一张樱桃小口也水润溜光的,只不过有些微微的红肿。 墨敬骁坐在床边给她擦着头发,动作很轻,很仔细,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宁玉槿嘟着嘴小声地碎碎念着,好像在埋怨着墨敬骁,却又时不时地忍不住想偷偷抬头去看他那帅气俊朗的侧脸。 墨敬骁发现了也不说,佯装十分认真地擦着头,只用余光去看那小丫头捂着嘴一个人偷偷地乐,于是他也觉得心里面满满都是欢喜。 这样的光景,这样的两人,蹉跎岁月,时光静好,大抵如是。 “好了。”墨敬骁把帕子放在一边,替宁玉槿梳顺了头发,便催她赶紧躺床上去睡觉。 宁玉槿伸手摸着自己的头发,有些惊奇地道:“全干了哎,你用内力烘干的?” 墨敬骁说:“是啊,你要不要学?” 宁玉槿觉得他的每一个字都似乎含着笑意,不由一撇嘴说:“算了,我得有自知之明。武功我虽然学不来,可我有我自己一个人会、别人也学不来的东西,所以不羡慕你。” 对人对事要豁达,这也算是宁玉槿的一处优点。虽然平日里见她见钱眼开什么的,可是真要论起来,她如果不肯许三层的利益给陆一行和郑二娘,会有如今的百膳斋万安堂?如果她不对身边伺候她的丫鬟真心相待,她们会如此尽心尽力地替她着想?她若计较太多没在三年前救了墨敬骁,会有如今的宁玉槿? 别人羡慕宁玉槿的运气,嫉妒她能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却不想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世间有怎么会有平白无故的缘分? 她独立而自信,够聪明却也有小女人的天真,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要的是什么。 大抵,他们才是些糊涂人,她这个时不时抽风时不时犯傻的小丫头,才是真正清醒着的。 “对了,那你到底是什么内力啊?刚刚你能让热水迅速降温,可又能让水温恒定不冷却,两种力量不是截然相反的吗?”宁玉槿双手抓着被子的边缘,露出一双在夜里黑亮的大眼睛,看起来就像只小猫咪似的。 墨敬骁伸手推掌,灭了屋中的灯火,在宁玉槿的旁边躺了下来:“一般来说,习武之人的内力只有高低醇厚之分,并没有属性之分。但是若是此人天赋异禀,却大大不同了。比如有火属性天赋的,练烈焰掌、炽拳这类的就会事半功倍,且不易走火入魔。体质属柔的练泥鳅功、如风掌,那进步速度也是极快的。” 宁玉槿想,墨敬骁这么厉害应该也属于天赋异禀之类的吧,便又问:“那你是属什么的?” “冰。” 墨敬骁一说完宁玉槿就一脸早料到的表情。 这家伙随时一脸冷冰冰的表情,莫不是跟这属性有关系? 像是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所想,墨敬骁说:“最开始的确和我体内练就的极寒内力有点关系,有时候情绪波动或者运功的时候,体内的极寒气息就会不由自主地溢出来。所以我得辅修一种偏热的功法,来防止自己被冻起来。” 哦,修了两种功法,这就是为什么他能将热水降温,又能防止水温变冷的原因了。 宁玉槿只知道墨敬骁厉害,倒还真不知道厉害到那种程度。不过听他讲得那么复杂,好像并不是军营里的功夫。她记得慕容玄说过,狄老将军勇猛无敌,一身本事都是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应该不会教墨敬骁这些吧? “阿骁你师父是谁啊?”她从未听墨敬骁提过这些,好奇得不得了。 却见墨敬骁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宁玉槿顿时脑洞大开,“难不成你是什么神仙转世,特意有仙人过来在梦中授你绝世武功,所以你才这么厉害的?” “没有这么神。”墨敬骁想了下,说,“就是有一个老头子突然跑来找我说要教我功夫,教了半个月之后就跑了。” “教了半个月?”宁玉槿顿时瞪大了眼睛,要不是墨敬骁按着她,她直接从床上跳起来了。 他们教她武功的时候,好几天都教不出点成果来。人家教了半个月就教出一个战神来,这难不成就是差距? 宁玉槿不由得更加好奇了:“他怎么教你的?” 墨敬骁看着宁玉槿越来越精神的模样,神色间有些无奈:“都这个点了,你还不想睡?” 宁玉槿笑眯眯地点头:“要听你说。” 墨敬骁倒是好像有些不太愿意提及这些,正想着用什么来将宁玉槿给打发了,就听外面突地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好像有人进了旁边墨敬骁的院子,也有人进了这边的千暖阁。 宁玉槿和墨敬骁对视一眼,有情况! “三小姐,快救命!有人要死了,快救命啊!” 千暖阁门口已经有人喊起来了,宁玉槿房里的人都被她打发出去了,于是她只好自个儿穿好衣服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口站着几个影卫,在那地上放着一个白衣服的女子,胸口处一团血红将那白衣染成了红衣,看样子生命垂危。 那叫门的影卫见宁玉槿出来了,刚想开口说话,目光就瞥到宁玉槿身后,紧跟着走出来的墨敬骁身上,顿时嘴立马张成了“O”形。 他们爷……宁三小姐……在同一房间里?莫非…… 正想着呢,就听有影卫过来说:“爷好像不在屋里,也不知道去哪哪哪哪哪……” 最后一个“哪”字无限循环,因为随即从隔壁赶过来的众影卫,也看到从宁玉槿房里出来的墨敬骁了。 每个人心里都一个想法——他们爷可真够生猛直接的啊! 宁玉槿这会儿已经蹲在了那白衣女子的面前,看那打扮,她当场就认出是那灵犀国使臣团的女侍卫。 胸口一记致命刀伤,几乎让她丧命。 不过既然是几乎么,宁玉槿就有把握让她活回来。 手中一抖,几根银针现,她在白衣女子身上扎了扎,伸手一探,见有些微弱气息了,当即起身道:“把人给我抬到立章堂去。” 338 内讧?内奸? 都已是半夜了,定王府的众人都还没有睡,立章堂处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墨敬骁和随后赶来的慕容玄都站在立章堂的院子里,面前就是宁玉槿自己规划出来的手术室,紫苏这会儿正在里面帮她。 众人等了没多一会儿,就见宁玉槿从里面走了出来,将身上已经被染红的白大褂子脱下来递给紫苏,语气平和地说:“人没事,救回来了,不过伤到心脉了,要醒来还得要点时间。” “这就……救回来了?”一旁的影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事情有些神奇。 他们救下那个白衣女子的时候,她几乎就只有一口气在了;等众人将她送到王府的时候,那口气几乎已经没有了,谁都以为她这次死定了。 可是没想到他们小王妃在她身上扎了几针之后,她就开始有气息了。让人抬进立章堂的这间屋子里捣鼓一阵之后,就开门出来跟他们说,人救回来了!! 他们小王妃这一手神乎其神起死回生的医术,可真是让人吃惊不已啊! 宁玉槿让人用担架将那白衣女子抬到旁边的药房里去躺着,路过院子的时候,慕容玄瞥了那女子一眼,顿时皱起了眉眼。 等一切安排完毕,三人去了隔壁清辉堂的大厅里,还叫上了最先发现那白衣女子的影卫。 慕容玄能够清楚地叫出所有影卫的名字来,所以很体贴地给宁玉槿介绍:“这位是六十八。” 宁玉槿抽了抽嘴角,对着那影卫说:“你好。” 说实话,她除了常见的几个,比如零一、零二、一零八之类的,其余的都穿一样的衣服,个头身材都差不多,还都是以数字来命名,让她记下来着实有些要人命啊。 那六十八平日里负责的是定王府最西北方向那几个院子的安全,极少过这边来,所以见宁玉槿的次数并不多,接触的也不多。这会儿见她对自己那么客气,慌不忙地就跪下还礼:“三小姐更好。” 宁玉槿见此有些哭笑不得,连忙地伸手虚扶了一下:“你快起来吧,把你见到的事情给我们说说。” “是。”六十八恭敬地应了一声,起身说道,“属下负责的区域离街道有些近,所以属下晚上轮值的时候便喜欢找个隐蔽的屋顶,坐着看一下远处街道上的万家灯火。” 宁玉槿抿唇笑着点了点头,不错,还是个挺有生活情调的影卫。 “今晚属下在屋顶上假寐养神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什么动静。因为属下在屋顶上,所以一眼扫去看得也比较清楚。是在出门第三个街道口往左转的地方,那里是个死胡同,一群白衣人将一个白衣女子逼到了墙角,并且刺了她一剑。属下当即就通知了其他影卫,几个人随我过去之后,那几个白衣人已经丢下受伤的那个女子跑了。我们见那女子还剩一口气,便立马带着人来找三小姐了。没想到三小姐医术高超,居然将她给救活了!” 那六十八说到后面,看宁玉槿的眼神都近乎崇拜了,看得宁玉槿怪不好意思的。 “是你发现及时,若是再晚一会儿,神仙难救。”宁玉槿十分客气地说。 慕容玄从刚才开始就似乎有什么心事,这会儿突地开口问六十八:“你说是一群白衣人围攻这个女子,你可看见,他们和那白衣女子穿的衣服是不是一样的?” 六十八眯了眯眼,好似不是很确定:“反正所有人周身都是白的,隔远了看就是一团,是不是一样的还真很难说。” 宁玉槿从旁边盘子里抓了把花生剥了扔嘴里,杏眼轻抬,望向慕容玄:“莫非慕容先生怀疑灵犀国的使臣团的人搞内讧,自相残杀?” “也许不是自相残杀,是有内奸。”慕容玄抬起头来,目光望向立章堂的方向,说了个情况,“我刚刚看了那白衣女子一眼,如果没有错的话,今天在宫里我号脉的那个女子应该就是她。” “要不要这么巧,居然是她?”宁玉槿将瓜子往盘子里一丢,身子朝前倾了倾,“可我没检查出她有什么异常情况来啊。” 那白衣女子原本的身体健康得很,除了那一剑致命伤,基本上没什么大毛病。 “问题就出在这儿。”慕容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就一直在奇怪为什么她看上去想有病的样子,可是实际上身体却什么事情也没有,这一点也不符合常理。可是现在我想了想,也许还有一种可能……” 宁玉槿见慕容玄看了自己一眼,脑袋顿时一清明,恍然道:“她是装的!她就是混进灵犀国队伍里的内奸!” 所以慕容玄号她的脉才没号出问题,所以她才会被灵犀国的人追杀,如此一来,好像能说得通一些了。 倒是这会儿墨敬骁突地开口,缓缓地说了一句:“灵犀国并不着急求助的事情。” “呃……这东齐没有同大邺交好的意思,那倒是正常。可这灵犀国不是来跟大邺求助的吗?居然不着急,那也太奇怪了。”宁玉槿伸手揉着脑袋,觉得脑海里面的东西太多,思绪有些乱。 慕容玄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双手扣在一起:“既然不是求助,那就是另有目的了。” “那岂不是好人有可能不是好人,坏人有可能不是坏人?” 宁玉槿突地想到,慕容玄说那灵犀国灵女的侍卫们好像都有问题,这一个正常的却被追杀,也许事情的真相和他们猜测的是相反的? 这时墨敬骁抬头看向宁玉槿,问她道:“那个女人,大概多久能醒。” 现如今,那个白衣女子倒的确是一个关键人物了。 可宁玉槿一抬手,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我可不好说,也许三五天,也许三五个月,得看造化,也得看她自己。” 看来这条线不定能用。 宁玉槿心里正想着用什么方法刺激那白衣女子一下,好让她早一些醒,冷不丁被墨敬骁突然伸出来的手吓了一跳。 他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柔了下来:“没线索就早点睡吧,明日我让影卫去查查这灵犀国。” 宁玉槿一想,也只能如此了。 339 血玉(月票加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宁玉槿昨晚因为那白衣女子的事情耽搁许久,正准备利用白天来补补眠、消消她那黑眼圈呢,却明显有人不想让她休息。 这日墨敬骁刚进宫没一会儿,就派人火速回王府来接宁玉槿和慕容玄进宫去,问原因,只说了一句——宫里有好多人都发了疯。 宫里人发疯了? 宁玉槿揉了揉脑袋,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没睡好,所以产生幻觉了。 想了想,她走到慕容玄旁边,伸手掐了他一下,问他道:“痛不痛?” 慕容玄正考虑问题呢,冷不防被宁玉槿这么一拧,当即一个跳开一步,揉着手臂瞪她:“三小姐在作甚?” 宁玉槿一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眼:“嘿嘿,我看是不是做梦呢。” 慕容玄翻了个白眼:“那要掐也是掐你自己,掐我有什么用?” 宁玉槿嘟囔着一句碎语:“我这不是怕疼么……” “两位,时间紧急啊!”来报信的影卫看着两人一点也不慌张的样子,他自己都替他们俩着急。 这皇宫都快乱套了,就指望着他们去救命了。 “嗯,容我们去准备准备。”宁玉槿心想即便是做梦也不能耽误治病救人,她当即去药房里拿了小药箱,还不忘换上一身男装。 一路飞也似的赶到皇宫,宫门口已经有人等着了,皇上开了特权,准许他们乘坐马车直达太医院,所以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真没用多久。 可是这一路颠簸的后果是,宁玉槿觉得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好似真的在做梦似的了。 慕容玄比宁玉槿好一些,下了马车之后拿了一个小瓷瓶在宁玉槿的鼻子间晃了晃,宁玉槿深呼吸了一口气,就觉得自己的头晕减少了一些。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迎了出来,领着宁玉槿和慕容玄往里面走:“两位,这边请。” 宁玉槿背着小药箱,倒是不敢耽搁,同慕容玄赶紧地进了太医院的一处宫殿。 那处宫殿很大,可是这会儿却显不出一点空旷来,因为宁玉槿踏步进去的时候,就看见里面挨挨挤挤黑压压的一片,好不壮观。 定睛一看,哟呵,好家伙,宫殿里面一溜烟地地绑了几十上百号人,有宫女有太监,有管事有嬷嬷,还有一两个穿着打扮要好很多的,像是墨烨后宫里的妃嫔。 宁玉槿还以为发疯么,能发疯得了多少。可这会儿看来,倒是她想得太轻松了。 “谁能来告诉我一下,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蹲下身用二指撑开一个宫女的眼皮,又检查了一下她的口腔,只见她目光呆滞,神情恍惚,就像一根木头,怎么弄她都没一点反应。 那领路的小太监伸袖子抹了抹额上不断冒出的冷汗,连忙地回答说:“到底怎么回事奴才也不知道,不过皇上正让人调查原因呢,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那边正在替一个小太监检查身体状况的慕容玄开口问道:“这些人除了神情有点怪以外也没什么杀伤力,怎么全把他们捆起来了。” “哎哟,慕容先生,这你是不知道。”那小太监解释道,“这些人啊,都是好好地突然就发了疯,逮着个人也不管对方是谁就扭打成一团,有些直接拿着东西往别人身上招呼的,可伤了不少人呢。但是说也奇怪,他们被抓起来以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全部都老实得不得了。” “还有这等事?”慕容玄皱着眉,看向宁玉槿。 宁玉槿这会儿连着检查了好几个人,抬起头来也看向了慕容玄:“慕容先生,你昨天看的灵犀国的那些女侍卫,是不是跟他们的样子差不多?” 慕容玄点了点头:“很像。不仅样子像,味道也像。” 宁玉槿对味道极为敏感,所以自然也闻到了所有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一股异香,跟那日灵犀国经过百膳斋的时候,她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味道……”宁玉槿这会儿十分确定这些人是中了毒了,可是看症状却不太确定他们中的是什么毒,以至于还不太好下手解毒。 倒是慕容玄又想到了一条线索:“这个味道,像是灵犀国进贡的那块血玉散发出来的味道!” 那块无价之宝的血玉? 正在这时,又有人抓了许多宫女太监送过来,一个个跟木头桩子似的,更像是用线提着操纵的木偶。 而紧跟在他们后面进来的,是一身明黄龙袍的墨烨,还有今早上进宫来的墨敬骁。 宁玉槿和慕容玄上前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墨烨最近倒是有了些皇上的风范,连忙地让他们两个起来:“两位爱卿辛苦了,还请务必治好这些人,免得引起宫中众人的恐慌。” 一下子疯了那么多人,只怕早就引起恐慌了。更何况既然让墨敬骁把他们两个叫进宫里来,只怕太医院那帮老古董们也没想到什么解决办法。 那么多人的性命在这里,宁玉槿不敢耽搁,直截了当地问墨烨:“皇上,可否让小的看一眼昨日灵犀国进贡的那块血玉。” 墨烨倒是回答得非常爽快:“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难不成那块血玉有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他神色间闪过一丝疑惑,好似想到了什么。 宁玉槿摇着头,不确定地道:“我得去看一下才知道。”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御花园。 至于为什么那块血玉会在御花园,宁玉槿也惊诧了一下,也莫不是皇宫里都是这样糟蹋宝贝的?也不怕人给偷? 走在旁边的墨敬骁像是看出了她的所思所想,低着声音悄悄地对她说了一句:“太皇太后的意思。” 太皇太后让人把那块血玉放在御花园?她这么做是为什么啊! 正想着,目的地就已经到了。 果不其然,那盆半人高雕成一朵花的血玉,这会儿正放在一处亭子里,周围一圈都站着人,守卫森严的样子。 宁玉槿隔着老远的距离,鼻子一动,都能闻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熟悉的味道。 给读者的话: 月票加更第二更~~~~ 340 醉梦花(月票加更) 众人正要走进,宁玉槿连忙地挡在了墨烨的前面:“皇上不可!” 墨烨皱着眉疑惑地看着宁玉槿:“为何不可?难不成这玉,当真有什么问题?” “不管是不是真的有问题,皇上还是应该保重自己龙体,切勿冒这种风险。”宁玉槿咬文嚼字地说了那么一句,只觉得那“龙体”什么的,说得自己都有些咬舌头。 墨敬骁也在一旁劝道:“皇上还是以江山社稷为重。” “可是,”墨烨伸手指着那亭子周围站着的那些护卫,奇怪地问,“他们怎么没事?” 提起那些护卫,宁玉槿双眼顿时一眯,凛然闪过一道冷光,侧过头去给墨敬骁使了个眼色。 不用什么言语交流,墨敬骁便点了点头,一挥手,给后面的影卫比划了几个动作,就见那些影卫从四面包抄过去,一举拿下了那些护卫。 那些护卫见影卫过来自然是要反抗的,可是实力悬殊太大,所以也没能怎么挣扎便被抓了起来。但是众人还是清楚地看到了,那些护卫们一瞬间变得狰狞的面孔。 墨烨是皇上,过来了那些人居然不行跪拜之礼,说没问题那怎么可能。 而且那血玉就放在亭子里,那些个护卫是离得最近的人,怎么可能都相安无事?铁定是已经被人控制着,就等着墨烨过去呢。 这一出手就证明了宁玉槿的所想,那块血玉,铁定就是害得众人发疯的原因! 墨烨被突然出现的变故弄得有些发懵,良久在呐呐地张嘴说了一句:“是有人要害朕?” 宁玉槿背对着墨烨翻了个白眼,废话,不杀他这个皇帝,难不成费尽心思地跑到皇宫来,就是为了杀几个宫女太监? 正在这时,去调查线索的慕容玄也赶过来和众人会合了,连忙地把自己得到的结果告诉大家:“不出所料,那些突然发狂的人,今天都经过了御花园,或者就是住在御花园附近宫殿里的。” “也就是说,这块血玉就是害了众人的源头?!”墨烨眉色间有隐有怒意,冲着后面的侍卫一挥手道,“去把那块玉给朕砸了!” 宁玉槿一听墨烨要砸玉,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地伸手去阻止:“这玩意儿可砸不得!” “为何?”墨烨凝眉,看向拦着自己的宁玉槿。 宁玉槿瞪大一双眼睛,觉得墨烨问的这问题真蠢:“这玉本来就是靠味道害人,这要是砸了,玉碎开,岂不是要害更多人?” “那有何解决之法?”墨烨倒没想到这血玉那么棘手,昨日他还大大地赞赏了一番,称其稀世珍宝难得一见呢。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一堆麻烦,大麻烦。 “怎么解决,还得我过去看看那血玉再说。”宁玉槿说着要朝那亭子走去,却听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不可!” 宁玉槿回过头来看了看墨烨,又看了看墨敬骁。 墨敬骁和墨烨互相看了看,墨烨一脸尴尬,墨敬骁目色深沉。 宁玉槿顿时摆了摆手,笑说:“你们放心,我有办法不让自己中毒的,要不然慕容先生陪我一起去吧。” 慕容玄也是懂医的,自然知道宁玉槿说的办法是何办法,当即也一步走了出来,冲墨烨墨敬骁一拱手道:“就让子瞻陪林先生去吧。” 慕容玄都如此说了,墨烨和墨敬骁也就知道宁玉槿不是一时兴起闹着玩了,也便放手放他们俩过去了。 墨敬骁动了动嘴,无声地对她说了三个字——我在这。 宁玉槿顿时露出一个笑来,笑弯了一双眉眼。 她懂墨敬骁的意思。她若遇到危险,他墨敬骁在这儿;天若是要塌了,他墨敬骁在这儿;她尽可以毫不顾忌地去做她想做事,因为他墨敬骁在这儿。 宁玉槿心情大好,抽出一根银针来,给慕容玄扎针的时候,动作都轻柔许多。 两人径直地走进亭子之中,外面众人屏着呼吸,看着那里的场景。 宁玉槿围绕着那血玉转了一圈,顿时摇了摇头,目露无语神色:“这哪里是什么血玉,分明是一块药玉!” “药玉?!”慕容玄博闻广识,自然有在古医书上看过有关药玉的记载,“是选取一种材质很特殊的玉,用药汁反复浸泡后以气味治疗疾病的那种药玉吗?” “嗯。不过那是治病的药玉,这是害人的毒药玉。这里面流动的这些鲜红色的东西,就是已经浸泡进去的毒药汁。”宁玉槿说着蹲下身去,伸手摸了摸那玉花的底座,是湿润的。 关于药玉,慕容玄只在书中看过记载,那里面写的药玉都是随身携带的,跟玉佩一般大小,还真没有见过如此大的药玉,所以昨日也没想起有这么个东西来。 可如今听宁玉槿说起来,他不由吓了一大跳。 这么大一块毒药玉,里面还全部是浸进去的毒药汁,这要是害人,那得还多少人啊! 不过…… 慕容玄还有一点想不通:“这毒药玉的气味既然有毒,那么为什么昨日进贡的时候我们没有中毒?” 宁玉槿伸手指着那玉花的底座,让慕容玄摸。 慕容玄伸手过去碰了碰,又很快收了回来:“湿的。” “嗯。”宁玉槿慢慢地站起身来,面色凝重地道,“这块毒药玉干燥的时候是不会发挥作用的,昨日这毒药玉就算是有味道,那味道也很浅,不至于让人发疯。而今日,这块毒药玉在这里放了一晚上,晚上的露珠在药玉上凝结化开,味道也就出来了。若是有人直接泼盆水,或者来个下雨天的话,这整个皇宫的人只怕都要被这块玉所控制。” 慕容玄也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不太好看:“这几日,都是春雨最多的季节。” 而恰好就这两天放晴了一下而已。 若是正碰上下雨天,那后果岂不是不堪设想? 这可是关系整个皇城性命的事,慕容玄现在想来都忍不住有些后怕。 当真是千防万防,也防不住敌人变着法儿的使坏啊。 宁玉槿这会儿还在盯着那块毒药玉看:“做这个也是需要点水准的,而且很明显,那人水准还不错。” “三小姐……”慕容玄有些无语地看她,这会儿好想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 宁玉槿突地抬起头来,问慕容玄:“你知道太皇太后为什么要将这块玉放在御花园吗?” 慕容玄说得很不确定:“想害死皇上,让兴王登基?” 不,这理由实在是说不过去。 墨烨若是死了,那按照规矩,也该是墨敬骁继承皇位,他墨兴还得排到后面去。 更何况使手段使得这么明显,也根本不是那老妖婆的作风。 慕容玄摇了摇头:“这的确让人费解。” 宁玉槿又绕着那毒药玉走了两圈,凑过去仔细地闻了闻那味道,又问了慕容玄一个问题:“那你知道这玉雕成的是什么花吗?” “介绍的时候说的好像是醉梦花。”慕容玄想到昨天那灵女说的话,“她说这话是灵犀国的国花,是他们的守护神。” 醉梦花,醉生梦死,万幻人生。 宁玉槿眉头紧皱了一下,随后好像想到了什么,眉心顿时舒展开了,起身拍了拍慕容玄的肩膀:“走吧,我有办法处理这块毒药玉了。” 这玉是靠气味让人发疯发狂,若是将它丢在水里,便会在水里全部化开,若是焚烧,便会冒出毒烟,埋在地下,也会污染土地,着实难处理。 慕容玄见宁玉槿迈步朝墨敬骁走了过去,也紧跟着走了出来,伸手将脖子上的那根银针取下,就见那银针全部都变黑了,他一点也没中那毒药玉的毒。 宁玉槿将刚才的发现全部给墨烨和墨敬骁说了,果然见两人的神色都变得不一样起来,阴沉沉地煞是骇人。 那墨烨问宁玉槿:“先生说有方法能处理那玉?” 宁玉槿点头,狡黠的目光一转,落在墨敬骁身上:“只要定王殿下肯帮忙,自然可以处理得干净利落的。” 墨烨也看向墨敬骁:“皇叔……” 墨敬骁见宁玉槿那一脸含笑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为大邺百姓,自然是在所不辞。” 宁玉槿便伸手将墨敬骁拉到自己面前来,抽出一根银针往他脖子上扎了进去,却不想这样一个动作要比刚才她替慕容玄扎的时候显得亲昵得多。 她也不怕人看出异样,同墨敬骁并排着就往那亭子里走。 “需要我做什么?”墨敬骁低下头便可以看见宁玉槿那颗小脑袋,摇头晃脑的像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他手一痒,突地很想伸手去揉揉。 宁玉槿抬起头来,和他目光相对,眯眼笑了笑:“你不是会极寒内力吗?将整块毒药玉冻成冰块,然后再一掌拍成渣就可以了。” “这倒好办,不过你得退后,不能在这里站着。”墨敬骁伸手将宁玉槿往身后送,手掌在她的脑袋上划过,忍不住揉了两下才收回来。 宁玉槿站在他的背后,忍不住冲他做了个鬼脸。 明明解决这毒药玉的方法她可以在那边说的,为什么她要特意和他一起过来再说,他难道就不懂什么吗? 看吧,还说自己不是木头,还说自己会解风情。 正腹诽着呢,就见墨敬骁好像背后长耳朵似的,突地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薄唇两头向上弯了弯。 宁玉槿顿时被他那笑容给古蛊惑了,满脑子晕晕乎乎的,就听耳边回旋一句:“快过去,这里危险,乖~~” 嗯,要乖。 她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魔咒,脑袋身体完全不听使唤,等跑出了亭子才突地反应过来,丫的,又给墨敬骁的美男计迷惑了!! 给读者的话: 月票加更第三更~~~~这章可是3000+哦~~~~九九可勤快了吧~~~ 341 联系 到底高手谓之为高手,那就是连气场都跟一般人不太一样的。 墨敬骁站在那块毒药玉的前面,还未出手,就感觉一股冷风平地而起,以那亭子为中心,朝着四周辐射开来。 明明隔了那么远的距离,明明都已是初春的暖阳天,可是在场众人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觉得那气息寒冷刺骨。 那绣着金线蟒纹的墨袍随风而起,猎猎作响。那两掌一个起伏,有细碎的冰渣在他的掌中凝聚。 宁玉槿终于知道为什么别人中了寒焰之后基本上活不过多久,而他一直挺过来的原因了。纵使有一定的药物原因,可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这一身极寒内力和辅修热力的原因吧。因为已经习惯了,所以那寒焰的冰火两重天,他才能挺得过去。 那掌中寒气凌冽,猛然朝着那毒药玉一推,只见一团白雾萦绕过去,散开的时候,那玉的周身都已经裹上了一层冰。 冰色透明,药玉血红,里面流动的红色波纹透射出来的时候,那般绮绚美丽。 宁玉槿远远地看着,暗自感叹一句:东西倒是好东西,只是不该存在在这世上,要不然她也可以搬回去玩几天了。 墨敬骁那边手掌一撤,却又迅速凝力于掌,抬起手臂来猛地拍在那毒药玉上面,一层冰气四泄。 只听“咔嚓”一声,从那毒药玉的顶部开始,那冰开始裂开,而后逐渐分支成无数条裂口,眨眼裂痕就布满了整个药玉的表面。 墨敬骁收功,缓缓地呼吸了一口气,而后转身朝着宁玉槿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在他身后,那块毒药玉就好像是失去了支架的建筑,哗啦啦随着冰块全部垮了下来,一粒一粒只有芝麻大小,一遇空气就迅速地消失不见。 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宁玉槿连忙地跑过去,替他将脖子上扎着的银针取了下来,顺便替他搭了一下脉。 “要是气息又乱了的话,那可真是不划算啊不划算。”她小声地嘟囔着,号完脉之后才放下心来。 这么用大招体内的气息都一丝不乱,看来墨敬骁真真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墨敬骁等宁玉槿放下心了这才收回手来,准备回头的时候就看见墨烨一直在盯着他们两个看。他轻咳了一声,那墨烨才恍然回过神来。 “林先生,”墨烨看向宁玉槿,有些担忧地问道,“如今虽然毒药玉已毁,可是对人的伤害仍旧存在。宫里面已经抓了几百人起来,而真正受影响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也不知道林先生有没有什么根治之法?” 宁玉槿刚才已经仔细地研究了一下那用来浸润药玉的毒汁,熟悉的味道直冲脑海,她好像有点头绪了:“中毒的人就暂且全部抓起来集中关着吧,我得找个地方配一下药。” “太医院里什么药都有,朕这就让所有御医都配合先生配药!”墨烨一听宁玉槿说话的语气,便知道有戏,连忙挥手吩咐道。 宁玉槿却摆了摆手,说:“就不麻烦各位御医大人了,慕容先生应该也想到怎么配制解药了,就让他同我一起去好了。” 墨烨听到这话,自然是欣然准奏的,宁玉槿和慕容玄行了个礼,便立即赶往太医院了。 自然,临走之前宁玉槿还不忘冲着墨敬骁做了个鬼脸,挤眉弄眼的模样着实让人想笑。 墨敬骁嘴角一软,想笑,想到旁边的墨烨,却终究还是忍住了。 墨烨目送他们俩远去,随即转过头,看向墨敬骁,严肃着面孔问:“这件事情,皇叔你怎么看?” 墨敬骁心里早已有了思量,面色微凛道:“这件事牵扯两方面,灵犀国和太皇太后。” 东西是灵犀国送的,可是明明是该收入库房的东西,却被太皇太后让人拿到御花园这么大庭广众的地方放着,怎么解释都解释不通吧。 墨烨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如此,就劳烦皇叔去好好查一下这灵犀国了,朕也去会会太皇太后。” * 太医院里,那些御医见宁玉槿和慕容玄过来,都冲他们一拱手,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林先生,慕容先生。” 这到底是个认实力的地方,要想别人尊重你,那你就得比别人强。 宁玉槿和慕容玄进入了配药房,一个人也没让进来。 因为在路上的时候有人同行,所以有些话慕容玄也不方便问宁玉槿,这会儿可算是找到了机会:“三小姐,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我见你一路都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宁玉槿走到配药台后面去,伸手拿过小称,开始称量药品:“慕容先生,你仔细想想,那毒药玉的味道,你真不记得了?” 慕容玄的记忆一向不差,可是却偏偏对那味道没什么印象。他不由得摇了摇头说:“莫不是人老了,记忆力也开始衰退了?” 宁玉槿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暗暗地叫了他一声“老妖怪”。 二十多岁就在嚷嚷着老了的人,真该拉出去让人打个几十大板。 不过现在还是正事重要,她继续说道:“我对味道极为敏感的,都想了好久才想起来,你想不起来也纯属正常。因为上次这种毒药的味道被其他味道所掩盖了,所以我也记得也不是很深刻,直到刚刚那一刻我在想怎么处理那块毒药玉的时候,想到火烧,才突地想起那么个事来。” 慕容玄靠在桌子前面看宁玉槿配药,听了那么一大堆之后忍不住道:“能不能说重点?” “火烧,慕容先生你忘记了?”宁玉槿将秤盘上的药倒了出来,继续称量下一味药。 慕容玄被这么一点拨,当即也好像想起了什么:“火烧?子瞻记得当时的村民中毒事件,好像就是焚烧一种叫‘碧落黄泉’毒药的粉末,来控制村民们的行动。难不成这二者有什么联系?” 宁玉槿点了点头,手中未停:“算是吧。这浸泡毒药玉的毒药汁很纯净,所以味道浓,毒性大。而那碧落黄泉里面只掺杂一点点,用来提高药性,所以不是很容易区别出来。” “当初村民中毒的事情和东齐有莫大联系,如今这事,难不成也是东齐搞的鬼?”慕容玄想到东齐这次的出访,一向舒展平和的眉头也忍不住拧起一个结来。 342 一曲无音枉断命,一剑破天斩绝魂 宁玉槿先试着煎出了一副药,自己喝了一口之后,挥手让人抬了个中毒的宫女进来,捏着嘴将药给她灌了下去。 周围站满了御医,都在窃窃私语地讨论着,有等着看宁玉槿如何解了这毒的,也有持怀疑态度等着看她笑话的,众人心思各异。 宁玉槿倒是不慌,灌了那宫女药之后,她便趴在一边,将刚刚配出来的方子写了出来。 旁边也有御医在看,见了她写的药方之后,都忍不住摇了摇头:“这方子太狠了,一般人喝了怕是受不了吧?” “这用得好就是解药,用不好便是毒药啊。” “到底还太年轻,不知道什么方子该开,什么方子不该开……” 慕容玄听着众人的话语,忍不住笑了一下。 旁边有个和他熟识的御医看见了,便问他道:“慕容先生,你笑什么?” 慕容玄嘴角微勾,漂亮的狐狸眼上扬了一个优雅的弧度:“子瞻在笑,有些人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自诩是个中翘楚,却还赶不上一个毛丫头。” “什么毛丫头?”那御医还想问,就见慕容玄朝着那喂了药的宫女走了过去,他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宁玉槿这边药方写完,一抬头见慕容玄在查看那宫女的情况,不由得问道:“情况怎样?” 慕容玄伸手在那宫女身上一按,就见那宫女突地咳嗽了两声,慢慢抬起头来左右地看了看,满眼的疑惑和惊恐神色。 慕容玄抿唇笑了一下:“明显,起作用了。” 众御医听到这句话,连忙地围过来检查那宫女的情况。那宫女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会儿见一大堆的御医围着自己,叽里呱啦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差点给吓哭了。 宁玉槿扒开众人走了过去,亲自将那宫女的身体情况检查了一边,确定解药有效之后,这才将方子交给了医女。 “按照这上面的抓药煎药,内服的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每人一碗。其余的支起两口大锅,按照一百比一的比例熬药水,滚烫了之后在皇宫各处熏上一熏。” 还有几百号人等着去救,太医院的众人一下子就开始忙了起来。 宁玉槿在一旁帮着煎药、喂药、把脉、解决各种问题,忙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慕容玄也在一旁帮着忙,那么多人一起,也忙了好大半天才算忙完。 宁玉槿确定所有人都解毒之后,这才放下了一颗心。 而那些之前说宁玉槿闲话的,都在这样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全部哑了声音。 他们素手无策的毒,她治好了。他们觉得太狠的药方,一点毒副作用都没有。这到底是她太厉害了,还是他们太肤浅了? 宁玉槿可没心思去管其他人想什么,治好病人之后,她便和慕容玄出了太医院,去找墨烨复命。 赶紧复了命赶紧出宫回定王府,如今这守卫森严的皇宫都出了这等子事,说明这皇宫的护卫也没厉害到那里去,仔细想来还是定王府要安全一点。 正走着呢,突地听一声狰狞琴声破空而来,宁玉槿愣了一下,脚步突地一停。 慕容玄走了两步又退回来看她,见她表情有异,不由问道:“怎么了?” 宁玉槿指了指耳朵,有些奇怪地看着慕容玄:“你没听到什么声音吗?就是……” 她想伸手指一下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可是正要指的时候却一时分不清是从哪里传过来的了,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 慕容玄见宁玉槿自己都有些蒙了,不由得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可能是你忙了那么久太累了,所以产生幻觉了。” “不可能是幻觉啊……”那突然的一声那么明显,乍然传来的时候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怎么可能是假的? 可是说也奇怪,那一声之后,便再无响动传来。 “算了,兴许真的是听岔了。” 宁玉槿嘟囔了一句,继续和慕容玄向前走,却刚刚迈开步子,又被突然传来的一声峥嵘颤音给吓了一跳。 “看吧看吧,我就说,肯定有声音的!”她顿时眉舒眼开地伸手指向一个位置,想要给慕容玄证实并非是她听错了。 然却见慕容玄眉心皱得更紧了,唇线抿了半天,才缓缓地突出几个字:“一曲无音枉断命。” “慕容先生,你这会儿突地吟什么诗啊?”宁玉槿有些奇怪地看着慕容玄,不知道他为何会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来。 还没得到答案,就听那琴音再次传来,不过不再是刚才那种突然间震住人的破音,而是如山泉溪涧一般缓缓流淌的美妙琴音,很是悦耳动听。 慕容玄这会儿面色一松,变成平日里微微含笑的表情,一双狐狸眼眼帘一掀,看向宁玉槿:“三小姐可还记得绝魂?” “自然记得。”好歹也和他有那么多纠纠葛葛,就算他是她生命里的一个过客,那这过客也在她生命里停留了蛮久了。 墨敬骁给她说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造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宿命。可是有时候她想起他来都仍忍不住有些担心,也不知道他如今变成了什么样。 可即便她记得绝魂又怎样,慕容玄怎么突地在这里提起这个? 慕容玄像是明白她的疑问,缓缓地开口说:“绝魂随身携带一把软剑,名曰破天,所以有‘一剑破天斩绝魂’的说法。‘一曲无音枉断命,一剑破天斩绝魂’指的便是太皇太后那老妖婆天玑阁的两大主要人物,断命和绝魂。断命弹的是无音琴,弹出来是没有声音的。若是谁听到声音了,那谁便离死不远了。” 宁玉槿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琴声,只觉得身上一寒,忍不住伸手搓了搓手臂:“慕容先生,不带你这么吓人的吧?” 不过看他刚才的确不像听到声音的样子,难不成…… 慕容玄见宁玉槿那将信将疑的表情,顿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三小姐不是说通过眼睛能看出人撒谎吗?” “喂,谁有空一天盯着你眼睛看……”宁玉槿见慕容玄一副得意模样,便知他是耍人的了,顿时无语。 慕容玄连忙摆手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兴许只是哪位琴师在练琴呢,我们还是快快回去复命吧。” 343 威胁 说到琴师,宁玉槿倒突地想起一个人来,问慕容玄道:“慕容先生,你可认识天下第一琴师段鸣吗?” 慕容玄本来好好地走着,听到这句话顿时脚步一停,微蹙眉心转过头看宁玉槿:“你……见过他了?” “嗯啊,”宁玉槿一五一十地说,“就在皇上大婚的那天见过一面。后来你们爷让我不要和他接触,我才避着他的。” 而且当时墨敬骁还说他吃醋呢,那又帅又拽地对她说这句话的模样,还真是越想越好看啊! 慕容玄顿时一挥手道:“听爷的话没错的,那哪儿是天下第一琴师啊,天下第一要命琴师才对。别人弹琴要钱,他弹琴要命的!” 宁玉槿顿时瞪大了一双眼睛,有些奇怪地道:“不可能啊,他弹琴还蛮好听的,那天我听他弹了好半天呢。” “我说三小姐,你是真没想明白吗?”慕容玄两只手都伸出一个指头来,冲着宁玉槿比划了一下,“一个是段鸣,一个是断命,他们两个……” “是一个人。”宁玉槿接过话去,神色间满是了然。 慕容玄点了点头:“所以见着他能绕道就绕道走吧,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宁玉槿抬头看向前方,语气有些迟疑地道:“那,要是绕不开呢?” 慕容玄听她语气有异,连忙回头,就见前面不远处,一身着品竹色长衫的男子,正低头忘我地抚弄着琴弦。 仔细看去,便发现他身下是悬空的,他一脚独立弯曲,一只脚搭在膝上,再将琴放在膝上,明明身下无一物,却给人一种他好像是坐着的感觉。 慕容玄眼中闪过一丝凛色,宁玉槿却一下子张大了嘴,好不惊讶地说:“这姿势,牛叉啊!” 那段鸣、确切的说应该是断命,在这时抬起头来看向这边,笑着对宁玉槿道:“小友,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说话的声音不尽温和,好像真是许久未见的老友一般,还真是和绝魂那阴森森的臭性格截然相反,以至于宁玉槿还真回了他一句:“还好。” 他低声笑了一下,目光转向慕容玄,点了点头:“慕容先生。” “当不起你这声先生。”慕容玄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恰好挡住宁玉槿,“阁下若是无事,那我们就先走了。” 这语气,字字带刺,当真好不客气! 不过那断命也不在意,用那种哄小孩子的语气对宁玉槿说:“小友,你想不想去见绝魂?他一直都很想见你呢。” “绝魂!”宁玉槿神色波动了一下,将面前的慕容玄扒开,上前了两步,“绝魂在哪儿?” 那断命伸手在嘴边比了个“嘘”的动作,微微笑着说:“这可不能说,你若真想见他,我带你去。” 宁玉槿当即一拂袖,跟慕容玄说的一样:“阁下若是无事,那我们就先走了。”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难不成还真给断命几句话就哄走了? 慕容玄刚刚才说啊,一曲无音枉断命,太皇太后的爪牙,她敢相信一分么。 然刚转身拉着慕容玄准备换条道走,却听耳边“嗖”地一道风声,刚才还在那头的断命,一下子到了他俩的面前。 他竖着抱琴,一只手指白净修长的手搭在琴弦上,脸上已无笑容:“小友,我且再问你一边,你真不跟我走?” 宁玉槿见此倒是勾起唇角笑了,哟呵,这是软的不成来硬的了。 “退后。”慕容玄将宁玉槿拉着退后了一些,就见面前“嗖嗖嗖”几道风响,几个黑影快速地落在了他俩的面前,拦住了断命。 是跟着他们的影卫。 “三十二、三十三护送林先生和慕容先生出宫,其余的给我上!” 领头的那影卫快速地将人力分配部署,几个影卫当即就上前去与断命缠斗在一起。 宁玉槿没敢回过头去看,那三十二、三十三将她和慕容玄一人一个提拧起来,几个纵身便掠去很远。 接下来倒是有惊无险,四人出了宫门便有定王府的人在那里等着了,一路坐马车赶回定王府,倒是再没横生出什么枝节。 刚刚进屋喝了一口压惊茶,就见缠住断命的那几个影卫也进来了。有两个身上挂了彩,但受伤不重,其余的倒是没什么事。 宁玉槿和慕容玄替两人在伤口上撒了药,伤口极细一条,像一根红线似的,连包扎都省了。 众人没受什么伤固然可喜,可是宁玉槿和慕容玄脸上却没露出一丝笑容来。 “这伤有些不太对劲。”宁玉槿记得她给一零八包扎的那次,那伤口才是个真正受伤的样子,只用音波,便让有些伤口就深可见骨,不可能说才隔那么短的一点时间,断命的武功就退步到只伤人皮毛的地步。 慕容玄也明显发现了这个问题,抬头去问几个影卫:“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领头的影卫回答道:“回先生的话,我们也觉得奇怪。我们去缠住断命的时候,他一个人能轻松地周旋在我们几个人中间,然而对招的时候却好像没有使出全力的样子,和我们纠缠了几招之后,他便借了一记掌推之力退出圈外,抱着琴跑掉了。” “表现得这么奇怪啊。”宁玉槿手指在桌沿上来回摩挲着,皱着眉暗暗思忖,“那断命应该是个蛮厉害的人,可是照这个说法来看,他却好像是故意落败的。若说是因为影卫的缘故他没有抓住我们,可是以他的功力,不可能没有发现跟着我们的影卫啊。唯一的可能就是……” “他有什么话想要对你说,可是又不能直说,只能通过假装要抓你的办法来通风报信。”慕容玄这会儿也同宁玉槿想到一块儿去了,所以自然而然地接了下一句。 宁玉槿倒是赞同慕容玄的说法:“断命是那老妖婆的人,那毒药玉也是那老妖婆让人放在御花园的,你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那老妖婆被人威胁了,那断命是来偷偷报信的?” “虽然不无这种可能,但是……”慕容玄有些疑惑的说,“谁能够威胁到她呢?” 344 宁玉槿的心思 344宁玉槿的心思 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宁玉槿和慕容玄两人将能理的线索都理了一道,却总觉得中间缺了一些,没办法串到一起来。 不过事情再重要,也没有吃饭重要。解决晚饭以后,宁玉槿又去立章堂看了眼那灵犀国的白衣女子,她仍旧昏迷不醒,并且也没有要醒来的趋势。 宁玉槿给紫苏交代了几句,便回千暖阁洗漱睡觉了。 因为昨晚耽误太久,所以她下定决心今晚一定睡他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将皮肤给好好养一下。没曾想刚躺下,就感觉旁边气息忽然一重——墨敬骁回来了。 嘿,这家伙最近跑这边跑顺了吧,怎么天天晚上都溜到她床上来,还让不让她好好睡觉了? 宁玉槿觉得是自己平日里显得太随和了,所以才让墨敬骁这般得寸进尺,自己必须得拿出一点态度来,让他知道大晚上爬上别人床打扰人睡觉是很不道德的行为! 所以在感知到墨敬骁过来的那瞬间,她鬼使神差地张开手张开脚,摆出了一个大字型,将整张床都给占了。 不给他留地方,看他往哪里去! 然那熟悉的气息并没有消散半分,反倒是越来越近,好像近在咫尺。可宁玉槿却感知不到他在哪里。 闭着眼睛装睡了一会儿,还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她终究是装不下去了,长睫一动,慢慢地将眼睛睁开。 屋内烛光尽灭,入目的便是一片漆黑。等眼睛适应了夜晚的黑暗,面前的影子似乎才逐渐地清晰出来。 轮廓分明坚毅明朗的脸,帅气的五官在黑暗里只有一个曲线,一双幽褐的眸子被黑暗踱上了一层暗光,目光灼灼耀眼。 他双手撑在她的脑袋两边,就那么面对面地将身子悬空着,这会儿嘴角微翘,正冲着她笑。 宁玉槿心里顿时生起一股子被抓包的窘迫感,眨了眨眼睛之后,当即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吧唧吧唧嘴,装作一副做梦的样子:“唔唔……好吃……” “睡着了?”墨敬骁身子靠近过来了一点,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问。 宁玉槿的呼吸突地重了几分,却仍强作镇定,闭着眼睛死活不醒。 那墨敬骁却好像起了戏弄她的心思,低头慢慢地靠近,最后在她的耳垂上轻轻亲了一口,而后火速起身。 宁玉槿却好像受了什么大刺激似的,浑身如过电一般顿时酥麻,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墨敬骁面对着她,几乎是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看见宁玉槿那么大反应的时候,嘴角轻轻地扬起一个笑来:“怎么?这回肯醒了?” 宁玉槿当然不肯就这么承认自己是在装睡了,她眼睛一闭,继续呢喃:“鸡腿啊,香月给我留一只……” “嗯,看来还得再接再厉。”墨敬骁也不揭穿她,目光在她身上梭巡一圈之后,慢悠悠地说,“亲哪里好呢?” 宁玉槿听到这话,顿时神经一紧,还没想到应对之策,就感觉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处,她顿时像喝了高纯度的烈酒,脸一下子就变火烧火燎了。 伸手将墨敬骁推开,她认命地让开半边床给他:“行了行了,我怕你了还不成吗?” “哈哈。”墨敬骁显然心情很是愉悦,难得地大笑了两声,一个翻身下来,同宁玉槿一起平躺着,“看来这个方法很管用。” 宁玉槿连忙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一脸警惕地看着他:“还想乱来?小心我在身上涂毒药,毒死你。” “那我可舍不得死。”宁玉槿听到这话以为自己的威胁起作用了,却听墨敬骁继续说,“若是我死了,你不成寡妇了?” 寡妇! 对哦,坚决不能让墨敬骁死啊,他死了她就成寡妇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题,宁玉槿突地侧过身笑眯眯地看着墨敬骁,双手做捧心状,深情款款地说:“阿骁,你放心吧。如果你伤了,我会照顾你。如果你残了,我会守护你。如果你去打仗许久都不回来,我会等着你。就算是你死了,我也会永永远远地记着你,对你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怎么突然说这些?”墨敬骁当然不会错过宁玉槿眼中的一抹狡黠,当即也侧过身与她相对,单手枕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宁玉槿脸上顿时露出谄媚笑容,很不争气地泄了自己的心思:“那什么,阿骁,你看你啊,打仗的时候每天都在刀刃上过日子,不打仗的时候也有很多人要你的命,你说你万一哪天翘辫子了,咱俩还没名没分的,皇上会不会把定王府的财产给全部收回去?” 墨敬骁听着宁玉槿的心思,只觉得好笑,当即板着脸逗她道:“应该是有这个可能的。” 宁玉槿一听,那还得了,赶紧地说:“要不你把定王府的财产现在全部转到我好了,免得以后出现什么纰漏嘛。” “你还真是会替人着想。”墨敬骁眉峰一挑,这会儿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微微咬牙了。 宁玉槿尤不自知,还兀自点头道:“嗯,我就是这么温柔贤惠自信大方无比善良替人着想的好菇凉。” 墨敬骁刚刚拧起的眉头顿时就松开了,只觉得自己面对着宁玉槿永远也生不起气来,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这丫头,有时候聪明得过分,有时候又实在是蠢得可爱。 他伸手撩起她的一缕长发,慢慢地在食指上绕圈,感受那细腻柔软的触感,顿时抹去了一天的烦闷和疲惫。 宁玉槿这会儿心里虽想着要睡美容觉,可是精神却偏偏好得不得了,她牵挂着那毒药玉的事情,想睡都睡不着。 “阿骁,那毒血玉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睡不着就干脆问了出来,宁玉槿想着墨敬骁去调查那灵犀国,应该有所收获才是。 墨敬骁放开她的头发,重新躺平,缓缓地说:“我去调查了一下那灵犀国的使团,她们的人也跟今日守在毒药玉旁边的侍卫差不多,都是被毒药给控制住了,问什么一问三不知。连那灵女也是假冒的,真正的灵女不知去向。” “这么说,灵犀国是被人利用了?”宁玉槿想到这回出使大邺的另一只队伍,忍不住皱了下眉,“会不会是东齐?” 345 往事 345往事 其实莫怪宁玉槿会怀疑东齐,实在是那帮人真的是太可疑了。 首先他们这次的出使,就是带着不纯良的目的而来的,根本就没有要两国交好的意思。 而且两国交恶已百年之久,祖祖辈辈的恩怨深重,要轻易化开也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 再来,那用来浸泡药玉的毒汁,同样是之前害那么多村民中毒的“碧落黄泉”中的一味重要配药,只是剂量的差别而已。 当初东齐以大邺百姓试药,而如今这一块毒药玉来得这般蹊跷,事情不可能这么巧。 最后,这灵犀国整个使团都被人控制住了,连她们的灵女都是人假扮的,如此大手笔,着实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 所以,综上所述,东齐的嫌疑真是大大地有。 然而听完宁玉槿的这番分析之后,墨敬骁却摇了摇头:“这回的事情,可能不关东齐什么事。” “怎么说?”宁玉槿好不容易想通了一部分,却一下子被墨敬骁全部推翻,不由得满心的疑问。 墨敬骁说:“这还得从三年前说起。你还记得三年前你救我的事情吗?” 宁玉槿忘了一回可不敢望第二回了,连忙地点头:“记得,都记得呢。” 包括她当时为了一个馒头踹他的事,都历历在目呢。 这会儿想来不禁大大地松了口气,幸亏当时没踹脸啊,要是破相了岂不是损失大了? 墨敬骁见宁玉槿那表情着实可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才继续说:“你就不好奇当时我怎么受的伤?” “这个……这个……”宁玉槿抬头望天,小声地道,“这个每个人都有自己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么,你说你从墙头上摔下来我也不会笑你的。” 其实墨敬骁身上的是刀伤,从后背捅进去的很深的一刀,宁玉槿其实记得很清楚,包括那伤口在哪里,她现在都可以轻易地指出。 墨敬骁看着她,嘴角就忍不住想往上翘,最后猛地一收,还是给忍住了。 “大概你们觉得,先帝立那份传位于我的圣旨,对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有些不厚道。即便当时的确是我推他上的皇位,可是墨烨才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皇位名正言顺地继承人,他不该如此。” “嗯,的确如此。当时我在想先帝立那份遗诏是不是生病太久了老糊涂了呢。”宁玉槿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点了下头,又不禁歪着头看像墨敬骁,“难道还另有隐情不成?” “他没有老糊涂,他只是想弥补我而已。”墨敬骁提起从前往事,只觉得后背某一处好像突地痛了一下,“那一刀,是他给我的。” “先帝想杀你?”这倒真真吓了宁玉槿一大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事还得追溯到三年前吧。当时我还远在边关操练兵马,当时皇兄和皇嫂还恩爱非常,当时说是太平盛世也不为过。而大邺周边那些饱受战乱之苦的小国,也开始纷纷地投靠大邺,期望保一方平安。其中一个叫梦国的,为表诚意,送了一个绝色舞姬过来,想要讨皇兄欢喜。可当时皇兄勤于政务,与皇嫂伉俪情深,又怎么会受美色所惑,便也没有怎么理睬,放任在宫里。” “那后来呢?” “后来,”墨敬骁顿了一下,语气有些淡淡的不悦,“后来那舞姬本来都已经被冷落在一边了,却不知怎地被太皇太后发现了,然后以‘后宫冷清、子嗣稀薄’为由,将那舞姬硬塞给了皇兄。” 宁玉槿顿时翻了个白眼:“那老妖婆的确喜欢到处塞人。” “皇兄碍于她的面子,不得已封了那舞姬一个美人,当晚象征意义地去她的房里转了一圈。可是去了以后,就再也出不来了。” 宁玉槿惊了一下,连忙问:“这是为何?那舞姬给先帝下药了?” “嗯。”墨敬骁点了点头,“不过当时众人可不那么想。因为那舞姬跳舞的时候步步生花,皇兄见她一面便立马被她吸引住了,众人都道她是狐狸精化身来的。可我赶回来发现,皇兄双眼无神,神智模糊,那模样就跟今日那些中了毒药玉之毒的人一模一样。” “狐狸精,毒药玉?”宁玉槿被这一提醒,只觉得好多事情都变得清晰了一点,“宁玉凝被传是狐狸精,宁玉雁表现异常推兴王妃入水,会不会是宁玉凝拿药将宁玉雁给控制了?还有蒙云山那些拜狐娘娘的村民,是不是也是被药物所控制了?” “去蒙云山调查的影卫应该就是这一两天到,去查查便知怎么回事了。倒是兴王府的事,还有些棘手。”墨敬骁伸手替宁玉槿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慢条斯理地说。 宁玉槿也赞同地一拍大腿:“其实不是兴王棘手,是太皇太后棘手。从一开始她就认定宁玉雁是凶手,毒药玉的事情她又有份参与,真让人摸不透她是什么意思。还有,今天我们回来的时候还遇到断命了呢。” 说着宁玉槿就将路上的事情、以及自己和慕容玄的猜测全告诉了墨敬骁,看他是个什么想法。 墨敬骁听完之后只问了一句话:“他说要带你去看绝魂?” 宁玉槿点了点头:“是这么说的。” “那你们的猜测应该是对的。”绝魂早已经被他安排着送出去了,他这会儿刻意地提了绝魂,无非是想告诉他们,有人在看着他。 可是以他的武功,谁能看住他?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太皇太后那里出问题了。 可是今日墨烨去看她的时候,她却表现得十分正常,说道毒药玉也只是说自己觉得好东西应该放出来让大家都观摩一下,自己也没想到会闹出这种事情来。 这无凭无据的,还真无法拿她怎么办。 宁玉槿不由得皱眉问:“那老妖婆到底怎么了?” “兴许,是怕那个舞姬回来找她了吧。”墨敬骁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只觉得十分讥讽,“当时她的一个举动,差点毁了整个大邺。皇兄被那舞姬控制着,连续罢朝了许多天,还差点废后。我从边关赶回来的时候,那舞姬正让皇兄退位诏书。” 当时他可真真是怒了,一脚将那舞姬踢开的时候根本没当她是女人,走过去直接挥刀欲砍。 可惜手中的刀还没落,背后却有刀插进了他的背。 他震惊地回过头去看背后的承光帝的时候,那舞姬立马转身就逃了。 他没管伤口立马去追,这才失血过多,倒在路上,被宁玉槿碰上。 所以说当年他被逼亲什么的都是幌子,这才是那次他回来经历的一切,现在想来,真有些恍然如梦。 346 心有灵犀 既然已经大概地理清楚了思路,那么接下来的调查就比较有目的性和针对性了。 墨敬骁让人着重调查了一下三年前那舞姬惑君的案子,至于兴王府宁玉雁害兴王妃的案子、蒙云山狐娘娘害人的案子也继续追踪,挖掘新的线索。 可说实话,宁玉槿总觉得这一连串的事情和东齐分不开关系,尤其是那日那个一身青衣的男子,总给她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发什么呆呢,早点不好吃?”墨敬骁夹了一个水晶蒸饺在宁玉槿面前的盘子里,掀起眼睑瞥看她一眼。 宁玉槿回过神来,就见旁边香月拿眼瞪她,连忙夹了那蒸饺直接塞进嘴里,竖着大拇指一脸享受地说:“好吃,简直太好吃了!” 要敢说不好吃,下回香月不给她做了怎么办? 见香月脸色渐缓,她正庆幸躲过了一截,却见墨敬骁面色不该十分淡定地说:“你忘记蘸料了。” 宁玉槿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甩了个大白眼给墨敬骁——你居然拆我台! 墨敬骁脸上没有丝毫愧色——谁叫你不好好吃饭? 宁玉槿顿时瘪了嘴——这不想问题想得太入神了么? 墨敬骁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乖,不管想什么,先吃饭再说。 宁玉槿刚要点头,却又在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他们俩刚才,是眼神交流?还是突然学会了读心术? 正想着呢,就见墨敬骁凤眼微抬,瞥向她——还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果然看得懂他在表达什么! 宁玉槿震惊了一下,为了证明不是自己多了一个特异功能,她转过头去看香月:“小香月,你看着我。” 香月抬起头满脸疑惑:“小姐,有什么事吗?” 宁玉槿眯着眼睛仔细地盯着香月瞧了半天,突地说:“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在臭骂我?” 香月顿时间一脸无语:“小姐你说什么呢,我现在在想要不要给香巧绣个龙凤帐压箱,谁闲了没事去骂你?” 宁玉槿点了点头回转过来,认真地盯着墨敬骁那张每天都帅出新高度的脸看了半晌,最后得出个结论:她果然没什么特异功能的。 只是在精神上与墨敬骁有一种同别人没有的契合,所以才一个眼神便读懂了对方。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给。” 墨敬骁递给她一块桂花糕,她拿过来直接就塞进了嘴里,那味道甜得心都发腻,害得她直接将咬剩下的那一半塞回了墨敬骁的嘴里。 墨敬骁倒是不在意,就着宁玉槿的手就吃了,还顺道吮了一下她的手指。 宁玉槿斜眼瞅他,似有嗔怪,脸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旁边香月双手捧脸看着吃个早餐也能如此腻歪的两人,只觉得周围都是粉红的泡泡飘啊飘~~ 吃过早点之后,墨敬骁决定检查一下宁玉槿的练功进度。 宁玉槿为了好好地表现一番,那是信心十足摩擦拳脚跃跃欲试,进演武堂之后还做了几下伸展运动,显出颇为专业的样子。 “我最近进步可快了呢,你可得注意看好了!” 宁玉槿起飞之前还特意地叮嘱了墨敬骁两句,墨敬骁双手抱臂,斜靠在演武堂周围回廊的一根红柱子上,目光一直看她。 就连周围的许多影卫,听到宁玉槿要演示轻功,也一个个地巴巴跑来围观。 唯有一直陪宁玉槿练功的那几个影卫,一听她要演示轻功,就一脸地欲哭无泪。 “嗯,就先来一个梯云纵好了,那个比较有挑战性。” 宁玉槿这一句话一出,周围人“哇哦”一声,陪她练功的那几个影卫“呜呼”一声。 她先做了个深呼吸,而后提起一口气,足尖在地上一点…… 咦,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那个,我先活动一下脚腕子。”说着就这那个动作转动了一下脚踝,抬起头来冲着众人嘿嘿地笑。 众人也不着急,慢慢地等着宁玉槿活动好。 宁玉槿见第一次的失败尴尬被成功地带过去了,她便又一次提气,再点足尖…… …… 仍在原地,一动不动。 宁玉槿有些恼了,也不伸脚尖点了,直接改为跺了。我跺我跺我跺我跺…… 众影卫在一旁看着宁玉槿一直在那里跺脚,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茫然模样。 “三小姐在做什么这是?” “大概地上有蟑螂吧,你看她一直再踩。” “也许是鞋底有什么东西?” “该不会是脚抽筋了吧?” “唔,应该不是,如果三小姐脚抽筋了爷不会那么淡定的。” 众影卫顿时齐齐抬眼去看墨敬骁,果见他嘴角微软,目光落在宁三小姐那被初春和煦阳光包裹的娇小身影上,目光越发柔和。 啊,他们爷好深情的样子! 宁玉槿在那里努力半天没有什么成果之后,心说可不能让这么多人看笑话,要不然以后还怎么保持她当家主母的威严? 为此她十分豪迈地大手一挥:“这样,梯云纵这个太小儿科了,我给你们表演一下走梅花桩好了。” 演武堂的梅花桩可不比其他地方的,每两个桩子之间都隔了很长一段距离,普通人一跃根本跳不过去。 宁玉槿走到一根桩子面前,仰头看了看比自己还要高的高度,伸手打了个响指,一脸自信满满地表情:“你们就且看好吧。” 这回她倒是没出什么纰漏地上了桩子,旁边一影卫默默地上前将她用过的梯子撤开。 宁玉槿想的是,之前墨敬骁教她练轻功的时候不是把她从屋顶上扔下来吗?人在有危机意识的时候才会激发自己最大的潜力,她这直接从桩子上跳过去,应该是可以的,毕竟她也是有很多次成功的例子的嘛。 于是张开手臂,她就那么大无畏地跳出去了。 周围陪练的影卫当即做好在宁玉槿落地之前救人的准备,预备着随时随地地飘过去在她的身下当垫底的。 墨敬骁也顿时敛了闲适的模样,放开手站直了身来看她。 可大抵是宁玉槿那刺激的方法起作用了,她从桩子上落下来的时候,那一口真气顺利提起,脚尖在落地的时候一点,顺利地跃到了另一个桩子。 有了这次成功地实践,接下来就顺利太多了,宁玉槿像玩儿似的从这头飞到那头,从那头飞到这头,就像一只轻盈的燕子。 正飞得起劲呢,就见一影卫匆匆进来,跟墨敬骁道一声:“不好了爷,三小姐成杀人凶手了!” “什么?” 宁玉槿耳朵倒是敏锐,一听到这句话身体一空,整个人就从半空中掉落下来。 347 拉下水 众人被影卫那一句话吸引了所有注意,以至于这边宁玉槿从半空中掉下去的时候,竟无一人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她已经快要和大地来一个亲切的拥抱了。 高空直坠,那场面太美不忍直视。众人一想到宁玉槿摔下来的样子,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忙地别过头不去看。 宁玉槿看着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也以为这回自己肯定摔了,可是掉着掉着下面突然冒出个人来,张开怀抱正等着她。 那一抹墨影从回廊处飘出,速度快得在空气中拉出一条黑色的直线,连给人眨眼的机会都没有,就已到达宁玉槿的面前。 众人一惊,宁玉槿一喜。 “阿骁~~”她叫了一声,直接放心大胆地扑了人一个满怀。 墨敬骁将她抱住放在地上,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间溢满了宠溺:“还敢不敢乱玩了?” 宁玉槿使劲地摇头:“我算是明白了,学武功我就是个半吊子,要想防身,还是多备一点药弹药针之类的比较实际一点。” 墨敬骁笑了一下,刀削一般的脸部线条一软,说不出的俊朗飘逸。 宁玉槿正看得入神呢,就听他慢悠悠地开口说:“以后的马步,还是继续蹲着吧。” “不要吧……”宁玉槿顿时苦了一张小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墨敬骁。 她还以为她已经从那苦海之中逃脱出来了。 墨敬骁像摸宠物似的摸着宁玉槿的脑袋,凤眼微挑,嘴角微掀,用那极是好听的声音语调,从薄唇间溢出一个字来: “乖~~” 宁玉槿嘴角一抽——他丫的,又给她使用美男计! 两人在演武堂里旁若无人地你侬我侬,其他影卫很是默契地转移注意,抬头望天的抬头望天,低头看地的低头看地,实在不行的,看看旁边几位小伙伴们最近长残没有也是可以的。 唯有来报信的那影卫有些无语又着实着急地看着那二位,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说:“我说爷,三小姐,这会儿性命攸关呢,你们能不能别那么淡定啊?” 宁玉槿听见这声音才突地想到,自己刚刚好像就是因为他的一句话掉落下来的。 他说什么来着? 她成了杀人凶手? 呵呵,说笑的吧,她自认两只手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没有一条人命债。该不会是哪个看不惯她的又给她弄了条人命背身上吧?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过,之前差点当街撞飞那小姑娘的事都还历历在目呢,所以宁玉槿倒是不慌,同墨敬骁一起走到了那影卫面前。 “怎么回事?”墨敬骁开口问。 那影卫回答说:“兴王府那边,兴王侧妃昨天晚上将事情全部交代了。她说她之所以敢如此大胆地直接加害兴王妃,是因为有三小姐在背后支持,并且答应她事后替她将此事摆平,她才敢如此行事的。” 这种事也能跟她扯上关系? 宁玉槿顿时就笑了出来:“这拉我下水的借口也太幼稚了吧,宁玉雁那种心眼都要多长两个的,会那么轻易就相信‘我会事后替她摆平’这种话?” “她说眼看兴王妃快生了,心里有些着急,正好这时候您找上了她,她一时猪油蒙了心,所以就酿出了大错来……” 宁玉槿顿时就愣住了,着实没想到她安分守己地待在兴王府里,这无妄之灾也会找到她头上来,她这是得罪谁了她? 墨敬骁面色一凝,问那影卫道:“消息已送入宫中了吗?” 那影卫点了点头:“是密送进宫的,今天已经传得整个皇宫都知道了,应该是有人刻意泄露的消息。这会儿太皇太后正坐在御书房的门口,让皇上给她讨个公道,否则就在宫门口坐死呢。” “她要什么公道?”墨敬骁语气顿时就冷了,伸手将宁玉槿拉过来,整个搂在怀里。 那影卫说:“太皇太后让皇上下旨拿人,要拿三小姐去为未出世的小王爷偿命。” 宁玉槿眼皮子挑了一下,连忙问道:“皇上下圣旨了?” “还没有,”那影卫摇了摇头,“皇上还拖着,让人过来问爷有什么办法。他那里也快顶不住了,‘孝’字当头,又在御书房门口,皇上不可能直接忤逆太皇太后的。” 那就是说,他们这边要是想不出办法或者拿不出证据,墨烨是肯定会下旨拿她的咯? 宁玉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嘟囔道:“总不可能凭借宁玉雁的片面之言就断定是我唆使她的吧?” “还有证据的。据说调查过程中有好几位证人可以作证,一口咬定三小姐私底下去见过兴王侧妃。”那影卫补充说。 宁玉槿这会儿可真是觉得莫名其妙了,看这样子对方好像已经做好万能准备、势要将她拿下似的,可这么费尽心思地对付她这是为什么啊?她可是比未施农药的蔬菜还绿色无公害啊! “阿骁,我想找机会去看一下宁玉雁。”宁玉槿看向墨敬骁,如是说。 既然之前他们已经怀疑宁玉雁可能是中了毒了,那么现在她说的话很有可能都是受人控制的,她必须得亲自去看一趟才安心。 墨敬骁刚要说话,就见又一影卫匆匆赶了过来:“爷,三小姐,皇上下旨了,现在王统领正带着人在来的路上!” 这变故可真是来得又凶又猛,根本不给人一丝喘气的时间。 墨敬骁身上的寒气一盛,刀削般的面容有一种凌厉的气势,冷声开口说:“零一。” “属下在。”一群黑压压的影卫之中,零一突地窜了出来,出现在墨敬骁的面前。 墨敬骁道:“你速去宫里,让皇上将此案移交大理寺,让大理寺卿郑忠魁负责审理。” “是。” 零一应了一声,便立马几个纵身消失在了原地。 宁玉槿傻愣愣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得不感慨一句,丫的,这才叫轻功啊! 墨敬骁见她还有心思开小差,眉峰斜斜一扬,面色顿时就软了下来。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他伸手摸她的头,柔着声说。 宁玉槿嘟着嘴瞪他,一脸地不满:“喂,你再摸下去我头发都要掉光了。” 来通报消息的影卫顿时就无语了。 哎哟喂两位,现在是打情骂俏的时候吗? 348 该来的总归会来 墨敬骁让将此案移交给大理寺审理,是因为大理寺卿郑忠魁是出了名的公正廉明,当年挥泪斩犯了罪娘舅的案子,可谓是家喻户晓,奠定了他的青天之名。 此事若是交给他来处理,太皇太后也提不出什么异义来。 “只不过要暂且先委屈你一下,他按律要先将你收监,也好堵一下太皇太后和悠悠众人的口。”墨敬骁给宁玉槿剥了个螃蟹,看着她在一旁吃得狼吞虎咽一脸餍足的模样,顿时间觉得什么事都不是事了。 有谁在进大牢之前什么都不想,而是赶忙地让人给她弄一大桌子饭菜先吃饱再说的? “嗯,我听你的。”宁玉槿点了点头,将墨敬骁剥好的蟹黄蘸上醋放进嘴里,唔,美味! “郑忠魁同样会将宁玉雁收监,到时候我去给他说一声,让你们两个关在相邻的牢里,你可以检查一下她有没有问题。” 这才是让宁玉槿能够接触到宁玉雁最直接的方法,宁玉槿想了一下觉得可行,当即点了点头:“这个可以有。那有结果了之后我怎么通知你呢?” 墨敬骁打了个响指,一个影卫悄然飘落在两人面前,微微笑着冲他俩一拱手:“爷,三小姐。” 宁玉槿一听这声音顿时震惊了一下,抬起头仔细地看了一下那人,发现那张脸完全地不熟悉,可是那笑容和声音却莫名地给人一种好像认识很久的感觉。 等仔细看了半天,她才恍然间惊呼出声:“慕容先生!” “三小姐说错了,属下是零一。”那影卫一眨眼变了脸,声音变粗变沉了一些,脸上的表情酷酷的,和零一简直太像了! 宁玉槿顿时也明白过来了:“他擅长模仿和口技!” “三小姐实在是太聪明太厉害了!”那影卫又转换了一种声音,这会儿直接变女子的声线了,仔细一听,是香巧的。 墨敬骁挥手打断他的献宝,侧过头对宁玉槿说:“他会伪装成狱卒给你送饭,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让他通知你,你有什么消息也可以通过他传出来。” “这个可以,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定一个接头暗号比较好。”宁玉槿食指摸着下巴,抬眼想了一下,“什么暗号好呢?” 墨敬骁说:“要不用军用的暗号?” “军用的有什么暗号?”宁玉槿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好奇。 那影卫好像变声上瘾,这会儿又学着宁玉槿说话,且神态举止还学得那叫一个像:“一般上一句都是爷给随口取的,比如他看见了老鹰就取叫老鹰,在吃饭就取名叫青菜,在练兵就取叫兵甲,而下一句则会由慕容先生来接,就会诗情画意很多。所以我们的暗号很多都是‘老鹰,飞雪连天射白鹿’,‘青菜,满园春色关不住’,‘兵甲,醉卧沙场君莫笑’之类的。” “嘿嘿,这个有意思。”宁玉槿受这个启发,干脆也想了一个类似的,“那上句就叫‘左青龙右白虎’,下句就接‘一枝红杏出墙来’好了。” 宁玉槿刚出口,墨敬骁就斩钉截铁地直接来了一句:“换!” 当着他的面说这句话,胆子可真是肥了。 宁玉槿一撇嘴,只好换了一句:“那就左青龙右白虎,还有哪吒三圣母。” 这暗号又顺口又奇特,保证别人想不着猜不到,这下总行了吧? 墨敬骁这回总算是没提出异议了,一句句给宁玉槿交代了进牢之后的事情。 这次去的主要目的是趁机检查一下宁玉雁,所以墨敬骁也没打算让她在里面呆多久,心里却仍是止不住地担心。 想到郑忠魁的为人,应该不至于在牢里动私刑,墨敬骁这才肯让宁玉槿去:“你去先委屈一下,我很快就救你出来,很快。” 宁玉槿自然是信墨敬骁的,点了点头:“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慕容先生说我是只小狐狸,狐狸有九条命呢。不过,说起慕容先生,他这两天哪里去了,都不怎么见他。” 未免墨敬骁太担心,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一下话题。不过她大概没想到会那么巧,说曹操,曹操就到。 “爷,三小姐!”慕容玄走进屋里来,微微笑着冲两人一拱手。 宁玉槿盯着他看了半晌,又去看旁边那位模仿人的影卫,不由得感慨道:真的好像啊!连慕容玄的标准狐狸笑都好像! 墨敬骁见慕容玄的样子,倒是了然,开口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新发现了?” 慕容玄从怀中取出一本蓝皮古书来,翻到一页递给墨敬骁:“那毒血玉雕出来的花我查到了,真的叫醉梦花,最早记载是在前朝末期恭帝时期。那时候恭帝有一位十分得宠的妃子,虽然长得十分美艳,但是也十分嚣张跋扈,对其他妃子下手非常的狠毒,可恭帝却偏偏喜欢她。而据记载,她宫里就种满了这种花。” “看来是靠这种花控制了那恭帝。”这事情很好猜,宁玉槿几乎张口就来。 慕容玄点了点头:“后来我去查了一下那位妃子的出处,竟无人知道她的来历,有一个身份也是假编的。只是通过一些只言片语可以猜测,她应该是来自西洲十三部。” 宁玉槿见慕容玄那神情,顿时猜测道:“是不是和这灵犀国有关系?” “这我不敢肯定,不过据说当年那妃子还有一个女儿下落不明……”慕容玄抬起头看向墨敬骁,说道,“子瞻已经让人去查找一下有没有当年那妃子的画像了,到时候拿给爷看一下便知道前因后果了。” 这里见过魅惑承光帝那舞姬的只有墨敬骁一人,到时候见过当年恭帝妃子的画像,同那舞姬一对比,像不像自然就知道了。 “嗯,这事你继续查着吧。”墨敬骁语气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手里仍旧给宁玉槿剥着螃蟹。 她一脸吃了这顿没下顿的表情,真是越来越忍不住想伸手去捏她的脸啊。 宁玉槿刚准备去吃墨敬骁给她剥好的蟹黄,就听门口来人说:“爷,三小姐,大理寺来人了。” 宁玉槿连忙将那口蟹黄塞嘴里,起身拍了拍屁股说:“该来的总归是会来的,躲也躲不过。” 那她就正大光明地迎战上去,无畏无惧。 349 入狱 大理寺的人倒是比想象中的要客气,也没给宁玉槿上枷锁镣铐,还赶了一辆马车来接她。 到底她也是墨敬骁订了亲的王妃,要是对她太不客气,只怕全盛京的百姓都拿臭鸡蛋和烂菜叶子丢那郑p忠魁的面门上去。 所以说铁面无私归铁面无私,做人还是要会做滴! 宁玉槿没有过审就直接送进了女牢里面去,用那郑忠魁的话来说,他正在全面地收集证据,要等他掌握得差不多了,才能开堂审理。 这对宁玉槿来说倒是没什么,反正她来牢狱里也是带着其他目的。 牢里面么,自然是什么人都有的,宁玉槿被两个女狱卒拉着从中间过道上过的时候,各种打探的目光“唰唰唰”地落在她的身上,好像要将她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从里到外、从外到里,包括每一根头发丝都要看清楚似的。 宁玉槿被这些个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因为什么一时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干脆也懒得管那么多了,老老实实地跟着那俩女狱卒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每个牢里突地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最后声音越来越大,连宁玉槿都听得清清楚楚起来。 “你们快看,就是那个,说是定王殿下钦点的定王妃呢。” “什么?定王妃?哈哈,你说笑呢吧,定王妃就该在王府里吃香的喝辣的享清福,怎么可能跑到牢里来?难不成定王殿下不要她了?” “听说好像不安分,犯了大事儿。” “哼,这纸包不住火,当初定王选妃的时候,她指不定用了什么手段蒙骗了定王殿下,才得了这王妃的位置。现在可好了,才过多久啊,现出原形了!” “就是就是,现在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也是活该!” …… 宁玉槿听着听着不怒反笑了,这些理直气壮指责她的人,她很想问问,她们中间有几个是清楚地知道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由来始末的? 这些个满怀着恶意和幸灾乐祸的揣测,都不过是她们心里不平衡的一个表现罢了。 她没空和这些人计较那么多,一路走自己的,只当耳边是一些恶狗在吠罢了。 那俩女狱卒看了宁玉槿那淡然的神色一眼,又互相看了看,点了点头,这才挥动手中的鞭子,恶狠狠地吼道:“闹什么闹闹什么闹,皮又痒痒了是不是?欠抽就直说!” 被这么一吼,那些女犯们都往里面缩了缩身子,闭了嘴,明显是被经常打怕了。 宁玉槿被一直送到最里面去,那里有两间空的铁牢,一间是给她的,另一间不用说,应该是留给宁玉雁的。 那俩女狱卒对她倒是不怎么凶恶,她也很配合,进了铁牢之后就见里面有一张木板床,还有一个木桶,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大概影卫是女牢的缘故,所以看起来也不算太乱。 她进去之后便在木床上躺着了,闭目养神,坐等着宁玉雁的到来。 这倒是没让她等多久,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旁边有锁链的响动声,侧过头一睁眼,就见一身白色里衣的宁玉雁被人推进了牢里。 宁玉雁的模样比她想象得还要狼狈,一向注重姿态仪表的女子,这会儿头发蓬乱衣衫脏旧,看起来像是一瞬间老了许多岁似的。 那送她过来的女狱卒将她推进牢里之后便离开了,她双手抱着手臂,打了个哆嗦,而后拖着身子慢腾腾地移动到木板床上去,在床上缩成一团。 这姿势,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不过短短时日,这宁玉雁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眼看着那俩女狱卒离开了,宁玉槿下床跑到中间隔着的铁栏那里,冲着宁玉雁挤眉弄眼想吸引她的注意。 可惜这会儿宁玉雁将头埋着,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 宁玉槿左右看了看,见最后这几间监狱都比较幽静,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她干脆开口喊了宁玉雁一声:“大姐姐!” 这下宁玉雁的身子倒是动了一下,却仍不见她抬头。 宁玉槿接连喊了好几声,她才缓缓抬起头来,茫然地扫看了周围一眼,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宁玉槿的身上。 “大姐姐,你过来一下。”宁玉槿赶忙地朝她招了招手,想让她到中间来,好给她检查一下。 宁玉雁以前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这会儿却好像完全地换了一个人似的,怎么可能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惜她的千呼万唤没把宁玉雁叫过来,倒是让其他几个监狱里的犯人纷纷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宁玉槿一时一筹莫展,随后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从怀中摸出一个小酥饼来,伸手过栅栏,引宁玉雁过来:“大姐姐,你看这是什么?想吃吗?想吃就自己过来……” 对吃的敏感,那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 果然这一招十分管用,那宁玉雁还真慢慢下了床,朝着宁玉槿走了过来。 牢房很小,几步路就可以走完。可是宁玉雁拖沓的步子,让人觉得她走了好久好久似的。 宁玉槿将小酥饼递给宁玉雁,趁机拉住她的胳膊,快速地给她诊脉。 这一诊宁玉槿的脸色一凛神情一变,侧眼深深地看了宁玉雁一眼,而后快速地从怀里摸出几颗药来,趁她吃东西的时候塞进了她的嘴里。 因为早料到宁玉雁中了醉梦花之毒,所以她进来之前便已经准备好了解毒的药品。不过宁玉雁的情况却比她想象得要糟糕许多——她不是临时中毒的,而是日积月累,至少达半个月之久。 这种慢慢浸入骨髓的毒,解起来难解,人更容易被控制,也莫怪她会推兴王妃入水了。 “要……” 宁玉雁吃完之后朝宁玉槿伸着手,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她,脸颊瘦得深陷成两个窝,那模样就好像是从非洲难民窟里爬出来的一样。 宁玉槿心中恻隐之心动了一下,语气尽量温和地说:“只有那一块,吃完就没有了,想吃我去想办法给你弄一点进来。” 那宁玉雁好似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伸长了她的手想要抓她,模样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我要!我要!要!” 那指甲许是许久没有剪过的缘故,留出了长长的一截,猛然一抓间,宁玉槿躲闪不过,手背上竟被她抓出一条血痕来! 她忍痛赶忙地闪开,就见刚刚走了的那俩女狱卒这时候又跑了回来,挥舞着手中的鞭子一脸凶神恶煞地说:“闹什么闹闹什么闹!你以为这里是你家,想怎么随便就怎么随便?要是再乱来,小心吃鞭子!” 宁玉槿捂着手背看向宁玉雁,就见她好像老鼠见了猫,刚刚的癫狂模样顿时收敛,小心翼翼地回木床上去了。 她歪着头,突地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350 真是,好大的阵势 接下来的一天都相安无事,宁玉雁被那俩狱卒吼过之后立马就安静了下来,蜷缩在木床上一动不动。 宁玉槿仔细地端详了她好一会儿,抱着双臂暗自沉思。 监狱里面是没有窗的,只在一面通风墙上打了许多的小孔,漏进零星斑驳的光点进来,告诉这里永不见天日的人们,这世界还有日升日落这么回事。 夜晚悄然无息降临,宁玉槿估摸着到饭点了,就听有女狱卒粗着嗓子吼了一句:“开饭了!” 监狱里的饭菜,宁玉槿是不敢做过多期望的。果不其然,就见一女狱卒往每个监牢里面扔了一个破土碗,身后跟着的两个女狱卒,一个往里面添饭,一个负责添菜和馒头。 听着倒是还可以,可事实上,女牢里面的狱卒,那个个都是凶悍的母老虎,粗暴程度绝对比男人还要男人,怎会指望她们给你好好地添饭舀菜? 舀饭的那位手中一杆大勺子,舀得多了是你的造化,舀的少了是你倒霉运;舀在你碗里是你的幸运,舀在地上那就是活该你,你还不能表现出一点不乐意,否则她们身上的哪根鞭子便会不乐意。 身后拿馒头舀菜的那位就更不用说了,她为了图省事儿,那馒头是直接丢在地上的,等捡起来表面上都沾了一层灰了。 这监狱里的行事作风,就是这么简单粗暴而直接。 那些女犯们好像已经习惯如此了,饭掉地上的伸手抓起来就吃了,馒头沾灰了是丝毫的不介意,好似她们的人生已经麻木了。 宁玉槿看得揪心,见那添饭舀菜的到了自己面前,连忙地回过神来,冲着舀饭的那个道了一句:“左青龙,右白虎。” 那舀饭的女狱卒白了她一眼,继续去舀下一个。 看来不是她。 宁玉槿继续对扔馒头的女狱卒道:“左青龙,右白虎。” 那女狱卒倒是顿时间停住了一下,目光在宁玉槿脸上一个流转,小声地接了一句:“上朱雀,下玄武。” 宁玉槿眯眼看了看面前的这个女狱卒,停了半晌,突地笑说:“你可算来了,你们爷可有什么消息带给我?” 那女狱卒淡淡地接话说:“爷让你先稍安勿躁,他正在想办法救你。” “嗯。”宁玉槿点了点头,悄声地对她说,“你去告诉你们爷,就说宁玉雁已经被我给弄傻了,现在什么也说不了,没有人能奈我何的。” 那女狱卒将馒头递给她,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继续下一个去了。 宁玉槿盯着那女狱卒的背影看,就见她经过宁玉雁牢房的时候,宁玉雁身子明显地颤了一下,好像有些怕她。 宁玉槿伸手摸着下巴,勾唇无声笑了一下,随手拿过馒头咬了一口。 这一咬她顿时龇牙咧嘴地捂住了嘴,丫的,这哪里是馒头,分明是石头! 将馒头放一边,她想着好歹吃一两口饭,结果刚准备端碗,就见那女牢头大吼了一声:“收碗!” 她还愣愣不知所谓,就见一女狱卒伸手抢过了她手中的饭碗,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她转过头去看其他犯人,就见她们已经吃完饭将碗规规矩矩地放在边缘处了,那速度才叫一个快,简直跟赶着投胎似的。 于是这顿晚饭,她就只有手里这个硬邦邦的馒头了。 到底她早上要求大吃一顿的决定是正确的,瞧瞧,这反差的生活,真让人无比想念香月的手艺啊。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那馒头,忍不住笑了笑,重新回到床上,单手枕着脑袋,眼睛盯着房顶思量。 刚刚那女狱卒绝不会是影卫假扮的,连她想的那么独特的口号都大错特错。 可是那女狱卒在那时犹豫了一下,却接了她的话,说明那人想冒险试一下,看看能不能取得她的信任。 这时候有人送上门来,宁玉槿自然是能坑一个是一个咯,果断地给她下套,就看有哪些人会中招了。 嗯,夜色漫漫,有些难过啊。 宁玉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什么时候醒的她倒是知道。 那面透光墙上刚刚漏出一些灰蒙蒙的光,所有人都还在睡梦之中,她就被一阵香气给勾起来了。 睁开眼睛一看,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倒是她的脑袋旁边放了一个油纸包,香气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 她打开来看,就见是她最喜欢吃的那家徐氏灌汤包,双倍汤汁,肉汁浓郁,尤其的香。她又饿了一个晚上,看见这个自然是食欲十足的,当即拿起一个塞在了嘴里。 将所有汤包吃完,才陆陆续续地有人起来。宁玉槿将那几张油脂折起来塞在了怀里。 那上面有一行字说——今日升堂。 果不其然,早饭过后,就有人过来传唤,不过先带出去的宁玉雁,她还得继续等着。 等待的日子是什么煎熬的,宁玉槿坐在木床上百无聊赖,就见一女狱卒走了过来,而后在她的面前磨磨蹭蹭地就不肯走了。 宁玉槿见她那模样,不由微皱眉头来了一句:“左青龙,右白虎。” 那女狱卒面色一囧,小声地接道:“还有哪吒三圣母。” 这回总算是对上了! 宁玉槿刚想把昨日有人接她暗号的事情给那影卫说了,就听在这时外面有人进来了,那影卫连一句话也来不及说,快速地将一张小纸条塞给了她,而后迅速闪人。 宁玉槿趁着狱卒还没过来提她,连忙地将字条上的内容扫看了一遍,眉心间神色越发凝重。 “宁玉槿,上堂!” 几个女狱卒过来给她开门,带她出去。她仔细看了看,没有昨天接她暗号的那个女狱卒。 一路到达大理寺的大堂,还未走进就见兵甲重重,守卫森严,一派“闲人勿进”的模样。 宁玉槿歪着头眯了下眼——皇家的御林军,这是太皇太后过来了,还是皇上过来了? 她到底还是太低估她的面子了,一进公堂,抬眼就见一排的大人物坐在公堂里旁听。 首先是承光帝墨烨和太皇太后那老妖婆,位居首位。 其次是定王墨敬骁和兴王墨兴,分列两边。 再而是兴王侧妃宁玉雁的老爹宁仲俭和受害者兴王妃的爷爷韩国公。 再再而是以沈老国公为首的作为公正的朝廷大员们。 最后的最后,才是这次审判的大理寺卿郑忠魁。 真是,好大的阵势! 351 升堂 这大邺皇族成员稀薄,拢共就两位亲王,这回还闹出一个王爷的准王妃加害另一位王爷正王妃的事,还涉及到一个未出世的小王爷,这其中牵扯之广,可以想象。 宁玉槿盛沉心静气,到这时候反倒是不慌不忙了,慢条斯理地一步踏入公堂之中,走上前去。 几乎在她进来的那瞬间,就见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唰”地一下落在她的身上,各人表情不一,心思迥异,情绪不明。 宁玉槿也不去看其他人,目光与墨敬骁对视一眼,而后不动声色地移开,面色淡淡地冲上位上的三人行礼。 因为是大理寺卿郑忠魁的主审官,其余的都是旁听,所以宁玉槿只需要对墨烨和太皇太后、以及他行礼便可,也免了她一个个地问候。 这里面的人大多她都见过,可是以宁玉槿这个正式身份见面的,却好多都是第一次。 不过见墨烨和太皇太后眼中并没有惊讶神色,宁玉槿便知道,他们俩只怕早就知道林汕就是她了。 墨敬骁霸颜俊朗,端端坐在那里便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那身姿挺拔如松,笃然如钟,墨色长袍在他身上,自有一种独特风度,让人进门的那一瞬间,第一眼便会看向他。 这种感觉慕容玄给宁玉槿形容过,一群人在那里,别人一看便知道谁是主子,这便是气势。而墨敬骁,有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气势。 ——可惜了,被三小姐你拉入凡尘之中了。 当时她听到这句话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慕容玄跑了大半个定王府,可这时候看着在那里坐着的墨敬骁,她突地觉得,慕容玄说的真是再正确不过。 紧挨着慕容玄坐着的是宁仲俭,他明显消瘦不少,焉耷耷的一点精神都没有。 宁玉凝进兴王府的事给他的冲击力就够大了,没想到时隔不久嫡长女宁玉雁就闹出推兴王妃入水的事情来,最后连救命稻草的宁玉槿也锒铛入狱,这对他来说打击实在是难以用言语来表达。 在太皇太后下首处坐着的是兴王墨兴,他好像对案子不怎么感兴趣,垂着脑袋好像在睡觉似的,脸色有些不太正常的蜡黄,眼眶黑黑的,明显精神不怎么好。 再下来的便是兴王妃孔碧菱的爷爷韩国公了,他这国公封得有些讨巧,他的爷爷、老爹、叔叔伯伯、几个哥哥,都是跟随太祖马上打江山过来的,可谓是满门忠烈,可惜都没得个好下场。 他的老爹从战场上下来的时候还有一口气在,太祖登位的时候本来是准备给他封王的,却在下圣旨的头一天一命呜呼了,只好改了圣旨,封了孔家一个国公。 是以谁人都知道沈老国公是大邺泰斗级别的人物,可同为国公,韩国公却极少被人提起。他一无功二无劳,沾的是祖上的光,还得做了个兴王的老丈人,本身就令人嫉妒了,再行事嚣张一点,只怕早就被人一本参下去了。 所以他坐在兴王下座那里,一脸唯唯诺诺之态,让人着实看不出他身为一个国公的气场来。 相反的,在公正席上,以沈老国公为首的几个朝中大员,个个一脸正气,威严十足,均露出一副不容侵犯的模样,若是胆子小的,只怕会被吓得腿软。 再来的就是人称“郑青天”的大理寺卿郑忠魁了,怎么形容他的模样呢?嗯……像包黑炭也像钟馗,满脸的络腮胡子就遮挡住了半张脸,一双眼睛目中凝威,朱红官袍穿在他的身上,凛凛然自具威势,让人感觉他就代表着公正,神圣不可侵犯。 宁玉槿这一眼扫过,将众人姿态全收纳眼底,最后目光斜瞥,落在最先上堂、被人扶坐在后面的宁玉雁身上,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那郑忠魁伸手一拍惊堂木,厉声道:“大胆宁玉槿,你可知罪?!” 宁玉槿垂下头,不疾不徐地回答说:“大人,草民何罪之有?为何认罪?还请大人明示。” “还敢狡辩!你唆使兴王侧妃谋害兴王妃,又在得手之后想要杀人灭口,桩桩件件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宁玉槿抬起头来看向郑忠魁,说:“草民请求查看物证,且与人证对质。” 郑忠魁从桌子上的盒子里抽出一根令牌扔在地上,朗声道:“来人呐,上人证物证!” 首先来的一批是那几个据说能证明宁玉槿私底下去找过宁玉雁的证人,宁玉槿扫看了一眼,确定谁也不认识,那几个却全部伸手指着她,一口咬定地说:“就是她,我们当时看见的就是她!” 这些人里有兴王府的丫鬟,有送菜的老大叔,有看门的小厮,众口铄金,容不得宁玉槿狡辩半分。 那郑忠魁看向宁玉槿:“你可有什么说的?” 宁玉槿嘴角一翘,微微一笑道:“大人,能否让他们全部出去,再一个个地进来,我一个个的问他们一个问题。” 那大理寺卿一挥手,让全部人都退下:“你打算做什么?” 宁玉槿环顾了周围一眼,最后走上前去,到了太皇太后的面前,屈膝行了个礼说:“太皇太后,能否将您头上的钗子借两根给我一用。” “你又想搞什么鬼?”太皇太后面色不善地盯着宁玉槿,一双眼睛好像要吃人。 宁玉槿轻轻地笑了一下,说:“草民能搞什么鬼,只不过是在想办法证明草民的清白罢了。” 郑忠魁这时也看向太皇太后,一拱手说:“太皇太后,就请您借钗子一用吧。” 墨烨这时候也对太皇太后说:“皇祖母,就借您钗子一用吧。” 太皇太后再有脾气,可是也不能乱发,这时候要是落了个不讲理的名头,后面发落宁玉槿就不能名正言顺了。 她心里有气,却还是让人从头上取了两根钗子,递到了宁玉槿的手里。 宁玉槿拿过钗子的时候还不忘冲一旁的墨敬骁挤了挤眼,那模样一点担心的意思都没有。 谎话的缺点在于,你说了一个,就得用无数个来圆。 她倒要看看那些人怎么圆。 352 公道自在人心 拿过太皇太后的两支钗子,宁玉槿冲郑忠魁点了点头:“可以了大人,让他们一个个地进来吧。” 郑忠魁挥手让衙役带证人进来,同时面色严肃地对宁玉槿说:“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拖延审讯扰乱公堂可是重罪,到时若是不能证明你的清白,可别怪本官治你的罪!” 这句话是说给太皇太后听的,她真伪刚刚的事不悦呢,这会儿听到郑忠魁说这话也不好追究什么了,冷哼一声,抬眼冷冷地看着宁玉槿。 宁玉槿冲郑忠魁一拱手:“是,大人。” 这时衙役已经带着第一个证人走了进来,宁玉槿回头去看,就见是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小丫鬟,十三四岁的样子,瓜子脸,一双灵动大眼,看起来还算有几分姿色。 只是那眼光有些不定,总是忍不住四处乱瞥,在如此肃穆的地方,在这么多大人物的注目之下,如果没点胆识没点底气,真的很容易腿软的。 宁玉槿见她那般模样,嘴角微微勾起无声一笑。 这些证人虽然多,但是都是小厮丫鬟买菜老婆子,稍稍一点利诱就能收买,但是同样稍稍一点威逼就能让他们吐出实话来。 这位小丫鬟是宁玉雁房里的一个三等丫头,就是她说看到宁玉槿偷偷进了宁玉雁的院子,好半天才由人护着偷偷出来。 过程描写得很是详细,只怕这说辞练了无数遍,第二次说出来的过程同第一次分毫不差。 宁玉槿也不问她这些,只举起手中的两支钗子,笑眯眯地问她:“照你说的那么清楚来看,当时你应该离我很近才对,那我请问你,当时我头上戴的,是这两支钗子中的哪一支?” 这情况完全在预想之外,那小丫鬟顿时就愣住了,呆愣愣地看着宁玉槿手中的钗子:“这……” 太皇太后顿时间就明白了宁玉槿的意思,伸手狠狠一拍椅子扶手,厉声斥道:“宁玉槿,你休要诓骗于人!” 宁玉槿见墨敬骁欲开口,连忙地轻轻摇头制止了他。 这会儿主审官是郑忠魁,而她是嫌犯他是旁听,若是这会儿他开口帮了她一句,只怕要落人口实。 她冲着太皇太后笑了一下,说:“太皇太后请息怒,草民这怎么算是诓骗呢?她连我与大姐姐站在哪里说的哪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问她这个问题并不算过分吧。要不这小丫头没事躲在一旁偷听主子讲话,这居心可真是让人怀疑了。” 说着她斜眼瞥了那小丫鬟一眼,就见她眼神闪躲了一下,慌忙垂下头去。 的确,且先不论宁玉槿和宁玉雁勾结之事,单说她作为宁玉雁院里的丫鬟却出卖主子,这就足够让她不得好死了。 宁玉槿这时候走到她面前来,再将那钗子递给她看:“想起来了吗?我当时戴的是哪根?” 那小丫鬟看了看钗子,又抬起头来看宁玉槿。她这会儿正背对着众人,明明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那眼神之中却有一种冷然凌厉的威势在,紧盯着人的时候那目光好像如刀,能要人命。 她顿时瑟缩了一下身子,抬起手随便蒙了一个:“这个,是这个!” “好。”宁玉槿转过身来将那小丫鬟指认的那钗子给众人看了看,然后让那小丫鬟退下了。 这会儿场中众人的情绪已经开始变得微妙起来,太皇太后看着宁玉槿,眼神更冷目光更利,而墨敬骁、墨烨他们,已经换上了一种看好戏的心态,安然地等着宁玉槿发挥。 到底还是太低估她的能力了,看来根本不用他们出手,她也能自己给自己洗脱罪名。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简单了,宁玉槿对每个人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每个人回答的答案都不尽相同,宁玉槿也不说什么,问过之后就让他们下去了。 等所有人都问完之后,在场众人心里已经有了计量。 宁玉槿扫看了一下众人,最后对上郑忠魁,微微一笑说:“大人,你也看见了,这两支钗子是草民向太黄太后借的,草民从未佩戴过,可是那些证人却说草民当日佩戴过这里面的其中一支,他们的证言真实性,可就欠思量了。” “哼,用诓骗的手法来获取对自己有用的证词,堂堂的准定王妃,可真是好手段好智谋!”太皇太后淡淡抬眼冷哼一声,那语气是越发不散。 宁玉槿也不恼,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他们没有见过就直接说没有见过好了,为什么要做假证词呢?更何况我身边所有人都知道,我一向嫌这些珠钗戴着十分麻烦的,所以基本上除了一些素净的簪子以外,我从不用钗子的,他们又从何看见我戴了这些的?” 太皇太后顿时一拍茶几,怒斥道:“你,片面之言,信口胡说!” 宁玉槿恭敬一拱手,礼数不差分毫,淡淡地只说了一句:“太皇太后,公道自在人心。” 好一句“公道自在人心”,顿时赢得了大理寺卿郑忠魁和沈老国公一干人等点头赞同的目光。 那郑忠魁起身冲太皇太后一拱手说:“太皇太后,这案子还未审清楚,请您稍安勿躁。若谁是凶手,微臣定不会姑息谁一分;若谁是无辜的,微臣也不会冤枉谁一分。请您在旁做个公正,若是微臣在审理过程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敬请太皇太后指正。” 这话说的直白点就是,这案子咱才是主审官,您能不掺和了不?谁是谁非自有公断,又不是谁说了算,这么闹下去有意思么? 太皇太后又不是傻子,这话自然是听懂了,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那郑忠魁这才重新坐回位置上,一拍惊堂木,两道浓黑利眉显威严:“前面众证人提供虚假证词,证言反复,实难证明前面所作证言的真实性。故此,宁玉槿与兴王侧妃宁玉雁狼狈勾结、意图谋害兴王妃及腹中胎儿的罪名不成立!” 墨敬骁凤眼眉梢轻挑,宁玉槿嘴角轻扬,周围顿时都小声地议论起来。 太皇太后朝着旁边的韩国公使了个眼色,那韩国公当即站起身来,怒眼看向宁玉槿:“老夫还有她谋害我菱儿的证据!” 353 宁玉槿,你可认罪?! 还有证据? 宁玉槿挑了挑眉,看向韩国公。 周围众人的目光,也一下子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郑忠魁听到案子还有新发展,连忙开口问道:“韩国公,你说你有证据证明是她谋害了兴王妃,能否将证据呈上堂来?” 韩国公点了点头,伸手一拍:“阿玉,上来吧。” 竟还是个人证! 众人皆将目光看向衙门口,就见一身着监狱官服的女子走了进来,冲着众人行了个礼。 宁玉槿顿时眯起了眼——是她。 昨天接她暗号的那个女的。 郑忠魁一见来人,顿时眯起了眼睛:“你是大理寺女牢的狱卒?” 那叫阿玉的女子抱拳拱手,回答说:“回大人的话,正是。” 那郑忠魁顿时回过头看了韩国公一眼,又回过头来看阿玉:“是你说有证据能证明宁玉槿同兴王侧妃勾结谋害兴王妃?” 那阿玉不卑不亢地说:“正是。” “那你为何不来告知本官,却去告诉了韩国公?”郑忠魁一拍惊堂木,语气陡然严厉,“公堂之上做伪证,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阿玉脸上却无一点畏惧瑟缩之色,淡定自若地说:“回大人的话,小的身为官差,自知作伪证的后果。小的之所以告诉韩国公,是因为小的回家之后不小心告诉了哥哥,哥哥又念在韩国公对其有大恩,不想让兴王妃腹中的孩儿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才连夜通知了韩国公。小的为了自保,原本并不想参与到此事中来,但是家父从小教育我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为了兴王妃那未出世的孩儿,小的才冒死上堂作这个证的!” 这个阿玉的段数明显就不是之前那些丫鬟小厮能比的了,瞧这理由,既合情又合理,让人说不出一丝闲话来。 郑忠魁面色稍缓,开口道:“那你到底看见了什么,速速从实说来!” “是。”阿玉应了一声,还侧过头看了宁玉槿一眼,这才开始说道,“昨天轮到小的去换班的时候,吴姐、也就是我们女牢的牢头告诉小的,要把宁三小姐和兴王侧妃关在最后两个相邻的牢笼里。当时小的想两位娘娘地位尊贵,单独在一间牢房也是正理,可是没搞懂为什么要把她们两个合挨在一起,明明那里还有很多空的牢房。” 这话一落,那韩国公脸上满是讥讽表情:“郑大人,你难道不打算审问一下你的下属?” 郑忠魁不敢对太皇太后太过无礼,可对韩国公却丝毫地不客气了。 他侧过身冲墨烨一拱手,问:“皇上,敢问这次案件的主审官是谁?” 墨烨顿时笑了一下:“爱卿说什么傻话,主审官自然是你。” 郑忠魁继续问:“那作为主审官,是否有权决定先审问谁、后审问谁,怎么审问,怎么定罪?” “这是自然。”墨烨抬起头来,目光淡淡地扫看了韩国公一眼。 那韩国公本来就仗着太皇太后的威势,这会儿见太皇太后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没有说话了。 墨烨说完之后侧过头去看墨敬骁,他好像从来都是那一副波澜不兴的模样,好像什么都漠不关心,却又好像什么都看在眼里。那手摩挲着下巴,眼睛望着下面的宁玉槿,从一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 他的九皇叔,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郑忠魁这时候对阿玉一挥手:“你继续说。” 那阿玉接着刚才的道:“小的是个比较谨慎的人,当时起了疑心,后面就留了个心眼。结果发现刚刚把兴王侧妃给送进去,宁三小姐就把她叫了过来,往她的嘴里塞了些东西。后来兴王侧妃就突地发了狂,面目狰狞地大喊大叫,我们几个连忙过去才算将其制止。” 说到这里的时候,宁玉槿也忍不住拧起了眉。 她倒不怕对方瞎编,可是这阿玉说的这些,基本都是昨天发生过的事,满监狱的女犯以及女狱卒都能证明。 可是她说她只是给宁玉雁往嘴里塞了一些醉梦花之毒的解药,他们会信么? “再后来到饭点的时候,小的负责给犯人派发馒头,就见宁三小姐鬼鬼祟祟地同一个女狱卒在对暗号,隐约听见什么‘左青龙右白虎’之类的东西。小的长了个心眼,一边派发馒头一边仔细去听那边动静,就听宁三小姐告诉那人说,‘你让你们爷放心,宁玉雁已经疯了,不会有什么威胁了’。小的当时一惊,后来去兴王侧妃的牢笼前面去看,果见她不太对劲了。小的怕惹祸上身,便赶紧地跑回了家。” 真亦假时假亦真,假亦真时真亦假,这真真假假的一混合起来,还真是很难令人分辨出她说的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 众人将目光落在宁玉槿的身上,想要看她像刚才那样妙语连珠地将一切戳破,却见她单手支着颔,似在沉思,一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郑忠魁听完阿玉的陈诉之后,问宁玉槿说:“她说的可都属实?” 若是换做其他人,这时候不管属不属实,先来一句“小的冤枉啊”,哭了喊了再说。可是宁玉槿却点了点头说:“基本上没什么偏差。” 就是言语上有些将人往偏的地方误导。 众人被宁玉槿这句话弄得有些发懵,墨敬骁眉心一皱,墨烨神情微变,宁仲俭脸色刷白,周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议论声纷纷而起。 这时太皇太后给韩国公使了个眼色,韩国公壮了下胆,又开口说话了:“郑大人,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那宁玉槿在狱中以药物将兴王侧妃弄疯,想要就此封住她的口,让真相永远不见天日。却没想到百密一疏,被阿玉给撞见了。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才叫苍天有眼啊!” 太皇太后也在这时候慢悠悠地补刀:“大理寺的监牢里可以任由人安插人进去这就不说了,若在如此铁的证据面前,却还不将人定罪,这郑大人的青天之名,只怕虚有其表吧。” 墨敬骁和墨烨都没表态,郑忠魁看着宁玉槿,心知她并没有害人,却还是不得不一拍惊堂木,厉声道:“宁玉槿,你可认罪?!” 354 宁玉槿这罪名,还跑得掉吗? 宁玉槿顿时笑开了,嘴角两边漾开两个梨涡,在这样的场景中,她的笑竟让人觉得眼前一亮,有些惊艳。 “不是我做的,为何要认罪?” 她歪着头反问了郑忠魁一句,美眼星眸里闪过一丝狡黠之光,那模样还带着些些许的俏皮。 太皇太后和那韩国公脸上表情顿时一凝,墨敬骁伸手摸索着下巴,凤眸微眯。其余众人皆看着宁玉槿,不懂她这反反复复是为何。 郑忠魁顿时一拍惊堂木,有些微怒地道:“你刚刚已经承认阿玉所说属实了,现在又矢口否认,你当公堂是什么地方?!” “大人息怒,”宁玉槿不慌不忙地一拱手,说,“我承认她说的话属实,和我并不认罪,这并不矛盾。” 郑忠魁怀疑地看着她:“此话何解?” 宁玉槿说:“举个例子吧,比如说某一天我说要杀了大人,然后恰巧被某个人给听到了。结果第二天大人死了,难道就一定是我杀的吗?” “可阿玉看到你往兴王侧妃嘴里塞东西了,而且兴王侧妃当即就发起了疯,你敢说这不是事实?”郑忠魁抓住这一点,且看宁玉槿如何解。 宁玉槿没有一点着急神色,反而慢悠悠地将目光看向后堂宁玉雁坐着的方向:“我大姐姐有没有发疯,你们现在让她出来,再请御医来诊断一番不就知道了吗?” 众人一听宁玉槿如此笃然的语气,又想到她刚才凭借两支玉钗就洗脱了嫌疑,都在等着看她接下来怎么办。 唯有墨敬骁将目光落在了那阿玉的身上,深邃幽褐的眸子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衙役很快便将宁玉雁给抬上堂来,她现在歪着头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像是瘫了似的,神情萎靡,脸色蜡黄,好像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这模样,和上座上坐着一直在打瞌睡的墨兴几乎一样,只不过她的状态明显要深重一些。 御医很快就过来了,替宁玉雁检查一番之后,对郑忠魁说:“大人,兴王侧妃已经失去思维能力了。” 郑忠魁皱眉:“这是何意?” “毒入骨髓,已经没救,现在兴王侧妃的智力只有婴孩水平,是以不能再思考说话行动了。” 这句话出,宁仲俭整个瘫在了椅子上,胸口起伏了几下,好像一口气没提起来,差点呜呼哀哉了。 幸而墨敬骁在旁边,伸手过渡了一点内力给他疏通了气息,他才晃晃悠悠地又醒过来。 宁玉雁真的再不能开口说话了,和阿玉说的全部吻合在了一起。 前因后果,事情经过,细节整体,无一纰漏,宁玉槿这罪名,还能跑得掉吗? 郑忠魁信墨敬骁的为人,自然也信墨敬骁看人的水准。若是这宁玉槿真是那种毒妇,那么墨敬骁绝对会亲手解决了她,绝不会为了让她和宁玉雁关在相邻的牢房而特意地来找他一趟。 可是现在的情况,他想帮宁玉槿争取一分都没办法。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郑忠魁看向宁玉槿,只觉得这女子胆识智谋皆有,只是在这繁杂的皇室争斗之中,还显得太嫩,注定是炮灰。 然就在众人以为此事板上钉钉的时候,却见宁玉槿又笑了起来:“大人,你怎么不问问那御医,这毒入骨髓的毒,在她体内累积了多久?” “累积?难道是慢性毒?”郑忠魁当即看向那御医。 那御医回答道:“和宫内毒药玉上的毒为同一种,应该在兴王侧妃的体内存在长达半个月之久了。” 宁玉槿点头,看来这御医的水平还不算太差。 “郑大人,这毒都在她体内存在半个月之久了,总不可能是我昨天塞颗药丸给她吃就把她给弄傻了吧?” 太皇太后这时候看向那御医,问道:“有没有什么毒药,前期看不出什么症状,但是后来吃下一颗之后,就突然发作的?” 那御医说:“这种是存在的。比如上次宫中的试药宫女突然猝死的事件就很典型。先让人服食其中一种东西,最后服下药引,两种药一混合,便会成为毒药。” 太皇太后笑了一下,画着金色眼线的眼睛优雅一扬:“哀家若是所记不错的话,你女扮男装,便是那位林神医吧。这些解药变毒药的小把戏,对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吧?” 林神医! 未见其人,在场的众人却都听过这大名。先帝在太子大婚前几乎是两只脚都到鬼门关了,太医院的所有御医都束手无措的,却在这时,定王墨敬骁带了个林神医进宫,愣生生地将先帝驾崩的时间拖到了年后。 这件事情在众人口中也是广为传颂,不少学医的还想见识一下这位神医,可惜最后全部都被定王给一口回绝了。 怎么,那位林神医,就是这位宁三小姐? 别说旁人不知道内情的惊讶不已,就连宁仲俭也呆愣愣地看着宁玉槿,只觉得自己好像不太认识她似的。 从小到大的病秧子,居然是别人口中的神医,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就在众人疑惑纷纷的时候,宁玉槿却顿时笑开了:“一个人要害另一个人,总归是要有些动机的。我好好地待在我的定王府,去凑合兴王府的闲事做什么?再说了,不想让兴王妃肚子里孩子出世的,应该有的是人吧。” “你自己有什么动机你自己最清楚,又何必让我们来说?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太皇太后言词严厉地道,“郑忠魁,你还不宣判?” 郑忠魁正要说话,却见宁玉槿摆了摆手:“慢着,我还有话说!” 郑忠魁顿时一抹额上冷汗,哎哟喂,有什么要说的就快说啊,这一会儿一个节奏的,是要折磨死人啊!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连忙问道。 宁玉槿转过头去看向阿玉:“你说听见我和一个女狱卒在对暗号?” 阿玉倒是不怕宁玉槿,淡定地点头:“听见了。” 宁玉槿咧嘴一笑:“那你能把那暗号的下一句给我接上来吗?” 355 峰回路转 听到宁玉槿的问话,那阿玉顿了一下,眼睑一颤,神色间隐有一丝迟疑飘过。 昨日她在牢中将暗号对上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侥幸,如今听到宁玉槿再次将暗号的事情重提出来,便顿生了警觉之心。 “请恕阿玉回答不上来,”她皱着眉作一脸为难姿态,“昨日我与宁三小姐隔了一些距离,所以有些话并没有听全。” 宁玉槿笑着点了点头,回过头冲郑忠魁一拱手:“大人,你也听到了,昨日她与我隔了一些距离,所以听话的时候只听到了一些,属于片面之言。我之所以承认她所言非虚,是因为她的确说的是事实,但是她却隐去了许多重要的信息,那才是案子的关键!” 她早已在这里等着那阿玉了,她回答得上来,那正好,有人证了;如果装作回答不上来,那更好,她有的是办法逼她入死角。 要知道,她宁玉槿要真是任人欺凌的那种人,就不会安然成长到现在了。 此刻众人又随着案子的突然转折变了表情,这宁玉槿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这案子便立即变得瞬息万变起来,明明很多时候都觉得她必死无疑了,却又在一句话之后,成功地脱离的嫌疑。 太皇太后抿着唇没有说话,目光紧盯着宁玉槿,带着指套的手指轻轻地在茶几上轻敲,发出有些刺耳的声音。 那韩国公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太皇太后的表情,这会儿见她有些动怒了,当即就挺身而出,训斥宁玉槿道:“事实摆在眼前,你还强词夺理!” “这算什么强词夺理呢?”宁玉槿笑着看向信国公,“若是某一日韩国公你说了一句‘我要点兵打猎去’,却被人只听了一半,变成了‘我要点兵’,然后告你谋反,你能认罪吗?” “你……你说什么混账话,老夫满门忠良,怎么可能谋反?!”那韩国公有些心急地辩驳着,边说边朝墨烨和墨敬骁看去。 宁玉槿歪着头表示不解:“那我就奇怪了,今天的主审官是大理寺卿郑大人,就连皇上、定王殿下、兴王殿下也没出口干涉一句,您怎么一直在开口催促郑大人将我定罪呢?” 韩国公听完这话顿时气得一跺脚——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她这话的意思,直指他目中无人、不将皇上、定王和兴王看在眼里,这罪可是大罪,要是被人揪住不放了,那他爵位一削,家里那一大家子该怎么办? 想罢又连忙抬头,去看墨烨、墨敬骁一眼。 宁玉槿都开口这么说了,墨烨和墨敬骁自然是要表现出点什么的。 两人也无需说太多,沉着眼一个不悦的眼神给那韩国公扫看过去,他就立马冷汗涔涔、心惊肉跳、再不敢多说一句了。 纵使有太皇太后撑腰又怎样?掌生杀之权的是墨烨,掌朝中大局的是墨敬骁,他家嫡孙女的肚子又没了小王爷,这会儿再说什么,那真是给太皇太后当炮灰了。 宁玉槿见韩国公那模样,心想着咱是善良人,吓唬老人家不好,便慢条斯理地说:“我知道韩国公也是想为兴王妃讨公道,情有可原,只是还是不要太过激动为好,要知道,像您这种年纪,要是大喜大悲大怒的话,极易猝死的。” 极——易——猝——死! 这话真的是给人信国公找台阶下,不是故意吓他的吗? 那信国公浑身一颤,狠狠倒抽一口凉气,当即脚步不稳地朝后倒去,后面跟着的贴身小厮赶忙地扶住他。 宁玉槿踮着脚看了看,顿时放心地吐了吐舌头——还好只是有些晕乎了并没有被吓死,否则她岂不是真要背上一条人命了? 郑忠魁连忙让人将韩国公扶到了后堂去,刚刚上堂被宁玉雁检查身体的那位御医赶忙地跟了过去,整个公堂闹腾了有一会儿,才算回归到正题。 开审到现在,郑忠魁对宁玉槿也算是刮目相看了。原以为是个有才能无谋算的小姑娘,却没想在这种情况之下也能扭转乾坤,顿时间对她大大地看好啊。 不过他既然代表着公平公正,就不能光凭借主观思想断定是非的:“阿玉所说虽为片面之言,不足以将你定罪,但是她的话和你在牢中的种种表现,均让你有重大嫌疑。你可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是清白的?” “请大人给我点时间,让我再问阿玉几句话。”宁玉槿侧眼去看阿玉,却见她也在看她,眼神之中流转着一种奇怪情绪,显得十分怪异。 她顿时愣了一下,直到郑忠魁挥手说“准”,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阿玉,我且问你,那暗号,你是真没听见,还是忘记了?” 宁玉槿重提暗号的事,那阿玉顿时皱了下眉,回答说:“我,忘记了。” 宁玉槿歪着头看了她半晌,突地笑出了声:“你是怕说出来说错吧,因为昨天跟我对暗号的人,就是你!” 案子峰回路转,起伏跌宕,众人听到这话,皆露出一脸惊诧神情,就连墨敬骁的眼神也微微波动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阿玉一丝慌乱也没有,这时候还不疾不徐地回答说。 郑忠魁问宁玉槿:“你说昨日跟你对暗号的人是她,你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自然是有的。”宁玉槿缓缓开口说,“昨日我被关入牢中之后,就发现有个女狱卒、也就是阿玉行迹鬼祟。我怀疑她是陷害我的人安排进牢里的,所以便随口编了‘左青龙、右白虎’的接头暗号诓她,让她误以为是有人进牢里来接应我。随后我又告诉她,说‘宁玉雁已发疯,让她出去让外面的人放心’,其目的就是为了让陷害我的人现出原形。” 那阿玉眼中寒光一凛,大抵没想到会这么着了宁玉槿的道。 郑忠魁听完点了点头,又说:“你说的倒是挺有道理,可是如今宁玉雁已疯,不是无人能证明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谁说宁玉雁真疯了?”宁玉槿走到宁玉雁的面前,伸手在她的头上按了按。 郑忠魁顿时奇怪:“刚刚御医都说……” “这世界上连假死药都有,自然是有假疯药的,更何况装疯比装死容易多了。为了骗过陷害我的人,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昨日在牢里,我做了一点点小手脚。” 说话间她的手在宁玉雁的脑袋上按到了一点凸起,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笑来:“在这里。” 356 毒人 众人屏着呼吸,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宁玉槿这里。 只见她在宁玉雁的脑袋上摸索了一阵,脸上突地绽开一笑,竟慢慢地从宁玉雁的头顶抽出一根细细长长的金针出来! “嘶——”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均是惊讶不已。 这样一针从头顶上扎下去,宁玉雁居然没死,可真是奇迹! 可更奇迹的还在后头,宁玉槿往宁玉雁的嘴里塞了颗药碗进去,而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叫了一声“大姐姐”,就见宁玉雁慢慢地抬起头来,扫看了在场众人一眼,竟开口说:“这……是哪儿?” 这还是刚才那个御医说毒入骨髓、智力下降到婴孩水平的宁玉雁吗?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原本还有人对宁玉槿是那传说中的神医林汕表示异议,可是如今看来,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医学造诣竟比一个几十岁的老御医还高,实在让人吃惊不小。 宁玉槿将手中的金针收起,回过头去直截了当地问宁玉雁:“大姐姐,我且问你,你为何会推兴王妃入水?” 有些事情必须得尽快问清楚,因为那御医说的不错,宁玉雁中毒时间已久,像这种能够起迷幻作用的毒药,的确会影响智力,到最后只有婴孩水平。 而宁玉雁已经接近后期了,在这种时候她对她用一线针,也是存在很大风险的。 不过不是有人常说吗,运气也算是实力的一种,现在宁玉雁醒了,说明她的运气也不算太差。 宁玉雁浑浑噩噩太久了,乍然听宁玉槿问这么个问题,又看在场那么多大人物在,脑袋顿时卡壳了一下,想了好半天才好像想明白:“推王妃入水?我为何要推王妃入水?” “这么说,不是你为了不让兴王妃腹中的孩儿出事,所以才狠下毒手?” 宁玉雁顿时勾了下嘴角,提起头来看向太皇太后,有些讥讽地笑了:“我若敢动手,早就动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再者说,这种事情……咳咳……这种事情找个替死鬼就行了,又何必……亲自动手?” 果然,这才符合宁玉雁的作风么。 宁玉槿点了点头,回过身冲郑忠魁一拱手:“大人,事情现在已经很明了了,有人用药物控制了我大姐姐,让她推兴王妃入水,并且买通众多证人,意图指证我与大姐姐狼狈为奸。如此一来,兴王府与定王府反目,太皇太后与定王失和,皇上在中间难做,韩国公悲愤,全宁伯伤心,整个大邺朝廷分崩离析,乱作一团。而此时,正值各国使团在盛京,还望郑大人深入调查这背后真相,莫要让别国看了笑话,也莫要让别国趁机作乱、阴谋得逞。” 这话不用宁玉槿说,郑忠魁也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了,当即起身对墨烨说:“皇上,此案必须得重新彻查!” 既然牵扯到国与国之间的问题,墨烨自然也是上了心,当即道:“那就全权交予爱卿负责,务必要将此事调查清楚!” 郑忠魁垂头拱手:“微臣领命!” 宁玉槿伸手指着阿玉说:“郑大人,现在的首要任务,还是先将此人拿下再说吧。” 话音刚落,就见那阿玉突地窜了起来,一个跨开,袖中有银光一显,陡然直逼宁玉槿而来。 墨敬骁早已注意到这阿玉表现得十分异常,所以时刻地注意着她,这时见她突然对宁玉槿发难,当即准备起身去就宁玉槿。 然刚刚起了身子,却见宁玉槿这会儿身形一闪,一边喊着“哎哟妈呀”,一边飞快地朝着他直奔了过来。 这时灵时不灵的轻功,关键时刻还挺管用。 墨敬骁从始至终未变一丝一毫的表情,在这会儿终于微微挑起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来,而后张开怀抱,将宁玉槿抱了个满怀。 在场有那么多皇亲贵胄朝廷大员,随便杀掉一个那都是了不得的事情,可是那阿玉放着大邺的皇帝不动,却独独认准了宁玉槿,举着匕首毫不犹豫地就追了过来。 “本王的人也敢动,好大的胆子。” 墨敬骁将宁玉槿一转,护在身后,单手抬起,一个游掌顺着阿玉的匕首一转,握住了她的手腕。往上一用力,只听“喀嚓”一声,那阿玉闷哼一声,手中的匕首哐当落地。 再一抬脚,那修长的腿轻盈地抬起,落下的时候却如同重逾千斤,直接压在那阿玉的肩上,一脚便将她踢趴在了地上。 她口中一口鲜血吐出,抬起头来眼神怪异地看了宁玉槿一眼。 宁玉槿顿时惊呼道:“不好,她服毒了!” 说着想要过去查看那阿玉的情况,看看还能不能救,墨敬骁却拉住她,冷冷地说:“你过去,就不知道还有没有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阿玉听到墨敬骁这句话,突地仰头望天狂笑几声,眼睛慢慢地变成那鲜艳欲滴的血红色,一瞬之间只让人觉得妖异得紧。 宁玉槿歪头看着她,只觉得越看越觉得奇怪,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惊呼出声:“糟糕!她是毒人!” “什么毒人?”墨敬骁低头看她,见她脸色顿时刷白,难得露出一脸惊慌神色,不由得也皱起了眉。 “先别问这么多,快点去将她冻成冰块,再晚一会儿,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宁玉槿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就见那阿玉的双手已经变成了鲜艳的血红色,若是她刚刚真过去查看她了,只怕这会儿她已经翘辫子了。 那阿玉的武功不弱,有了一双毒掌助威,她显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横冲直撞地飞奔过来,这一次的目标换成了墨烨。 墨敬骁将宁玉槿往后面推开一些,几个快步飞上前去,抬手凝冰,对上阿玉。 阿玉冷哼一声,毒掌生风,竟直接地同墨敬骁硬碰硬! 宁玉槿正准备开口提醒墨敬骁不要跟她直接对上,却没想眼前一黑,知觉一失,浑身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357 谁的大手笔? 宁玉槿晃晃悠悠醒来的时候发现四周黑漆漆的,自己全身蜷缩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一挣扎才发现——丫的,谁把她装麻袋里了? 挣扎了几下发现是无用功之后,宁玉槿便不再动了,保存体力。 她现在应该是在一辆马车里,而且为了赶时间,那马儿一直在玩命狂奔,颠簸得她脑袋发晕。 不过虽然如此,她现在神智却无比的清明,迅速地将整件事情过了一遍。 首先,宁玉凝进入兴王府,兴王同宁玉雁被人下药控制,兴王妃遇害,太皇太后急欲确定凶手,凶手嫌疑转移到她身上,利用太皇太后和墨敬骁两帮长久不和的原因,挑拨离间。 这样的一整件事,明显是有人精心策划好的。 可问题就来了,这到底是谁的手笔? 再说那阿玉,先前她隐藏极深,直到最后她才发现她是一个毒人,而且身上的毒同毒药玉上面浸润的是同一种毒药——醉梦花。 提到醉梦花就不得不说到灵犀国和当年魅惑承光帝的舞姬,莫不是人逃走了之后,时隔三年,又卷土重来? 可还有一个问题,若说是那舞姬卷土重来,那么针对的应该是墨烨才对,为什么整件事情无论怎么看,都好像是将矛头指向了她? 而且最后她去攻击墨烨,也好像只是为了转移墨敬骁的注意力,来让人有机会将她掳走。 不过话说回来,那里那么多御林军将整座公堂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滴水不漏,居然还有人能够将她带走,那些人的本事也够大的啊! 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太皇太后为他们提供了便利吧。 之前他们也分析过了,太皇太后并不像出事了的样子,那么对方威胁太皇太后的筹码,应该就是兴王墨兴。 而看兴王在旁听席上坐着从始至终一句话未说、一直垂着头在睡觉的样子,只怕中毒情况不比宁玉雁轻到哪里去。也莫怪在公堂之上,那一向淡定的老妖婆也屡屡开口,想要迅速地给她定罪了。 可她想来想去,真是想不出自己在哪里得罪人了,以至于让对方动用了那么多大人物,只为了取自己一条小命。 想一想,自己还是满有些分量的嘛。 宁玉槿之所以这时候还敢胡思乱想,大抵是因为,她无条件地相信墨敬骁能够轻易地找到她吧。 有时候感觉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就在宁玉槿脑袋里面在想墨敬骁什么时候过来救她的时候,马车突地停了下来,拉车的马儿开始不停地嘶叫,显得躁动不安。 这种情绪好像感染了周围,宁玉槿隔着麻袋马车,似乎都能听到四周鸟儿扑腾腾飞走、在空中啼鸣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宁玉槿置身在这种气氛之中,突地就紧张起来,紧紧地拽紧衣衫,感觉自己好像要被突然波及过来的气压逼得窒息。 “放人,留你全尸!” 空气之中突地传来一声威严至极的声音,宁玉槿仔细一听,却听不出那声音是从何处传来的,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那句话反反复复的声音。 赶马车的那人突地嗤笑出声:“放人,留全尸,那若是不放人,又如何?” 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思和墨敬骁说笑的,那人也算是有胆有识了。宁玉槿仔细听了一下,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还没想到是谁,就听墨敬骁那夹杂冰霜裹着雨雪的声音,再一次冷冷传来:“若不放,尸骨无存!” “呵呵,定王殿下怎么那么大的火气?” 那人再次出声,宁玉槿终于想起来此人是谁——断命! 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耳边好似有强烈的风声刮过,宁玉槿觉得身上一冷,全身紧紧地抱做一团,就听“咔嚓嚓”几声巨响,整个马车在瞬间就分裂成了两半! 她感觉有冷风从外面灌进麻袋,那温度竟不比寒冬腊月差多少。正不停打哆嗦的时候,麻袋口子被解开了,一只手伸进来,直接地就将她拉了出去。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还有那胸口,熟悉的触感。 宁玉槿不用看不用听,只需要那手在胸口上摸上两把,便知道那人是不是墨敬骁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他那么好的手感的。 眼睛适应了一下外面的光亮,宁玉槿的眼前这时候才慢慢地浮现出景象来。 墨敬骁这会儿单手搂着她,高高地站在一棵树的顶端。她往下一看,十分奇怪那树顶的枝桠是怎么承受得住他这么一大个庞大身躯的? 再往下看,下面一群影卫围绕着一个琴师打扮的男子,正在群殴。 然看那琴师的手在那琴弦上乱拨,什么声音都没有,竟与众影卫缠斗良久。 仔细去看,会发现他拨琴出去的方向,那地方的树干上都有一道深深地裂痕,更深一些的,能将整棵碗大的树直接切断。 试想一下,若是那树干换成人的脖子…… 怪不得慕容玄说“一曲无音枉断命”,别看他儒雅瘦弱好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可是能成为太皇太后的心腹、坐到天玑阁一把手位置上的人,能差到哪里去? “他们这样要打多久啊?”宁玉槿看着下面一团乱糟糟的景象,只觉得眼睛花。 “很快。”墨敬骁开口说,“零一,下去结束吧。” 宁玉槿不知道墨敬骁在冲哪里说话,左右张望一番以后,却见零一从对面一棵树上遥遥飘落而下,手中一根细棍从袖子中抽出,一抖之下,当即变成了一根长棍。 这还是宁玉槿第一次见零一使用武器,这个影卫中的大哥大,一零八的偶像,应该蛮厉害的吧。 正想着呢,就见那些影卫纷纷散开,给零一和断命让开一块空地来,那叫一个自觉啊。 断命腋下夹琴,笑了一声:“看来今天有幸能领教一下影卫之中最厉害的零一的功夫了。” 零一一脸跟墨敬骁差不多的模样,冷冰冰的好似毫无表情。 他将棍反手背在背后,单手生了出来,缓缓从唇缝里突出三个字:“出招吧。” 358 谁赢了? 树林之中,飞鸟阵起,兽虫噤声。 好似一切万物都消声灭迹,只有那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在林中回响。 “好!” “零一,小心左边!” “哇,这一招好久没看见零一出了!啊,那断命居然硬生生接下来了!好厉害……” “九十七招,九十八招,九十九招……” …… 下面一众影卫看得全神贯注、兴致勃勃,脸上挂着兴奋的神情,好似完全投入了零一和断命的打斗之中。 而高高在树顶的宁玉槿却忍不住挠了挠头,皱着眉只觉得眼前有风在刮有影子在飞,具体是什么她看都看不清楚。 这难道就是差距? “零一和断命,谁比较厉害啊?”宁玉槿歪头看墨敬骁。 墨敬骁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慢悠悠地说:“不管他们谁厉害,赢的都会是零一。” “啊?” 宁玉槿一时没搞懂墨敬骁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听下面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周围所有的议论纷纷都在这会儿全部停了下来,全部安静地看着中央比武的那两个人。 她低头去看,就见零一往后滑开几步,手中的棍子一出,抵在了身后,这才停了下来。 而断命仍旧站在原地,一步没退,却没见他有什么赢了的欣喜神色,反倒是垂着头皱着眉,紧盯着手中的无音琴。 周围的风声有些怪异,宁玉槿盯着两人看了半晌,愣是没看出个结果来。 从表面上看,应该……是断命赢了吧? 正想着,就听“铮铮铮”几声破空声,断命手中的无音琴突地崩断了所有琴弦,一下子全乱弹跳开。 琴弦上凝聚得有内力,是以即便断了也威力十足,这弹跳开的瞬间,抱着琴的断命一下子遭了秧,还未来得及移开半分,脸上身上就“唰唰唰”地出现了几道血痕,像用锋利的刀刃割的一样。 这陡然的变化让宁玉槿有些发懵,联想起刚才墨敬骁说过的话,难不成是断命刻意让零一的? 墨敬骁就像是会读心术似的,轻易地便知道了她心里所想,给她解释说:“实力差不多的人过招,一般都不会存在让不让的问题,因为但凡谁要是有一点懈怠,那就是性命攸关的事。” “可是刚才……明明是零一被逼退了啊!”宁玉槿皱着眉很是不解,只觉得他们这飞来飞去让人眼花缭乱的世界,果然不是她这等凡人能明白的。 墨敬骁见宁玉槿那模样,不由勾起嘴角:“零一有一绝招,叫做蚀骨掌。中招者初时并不感觉怎么样,可是后面便会发现,中掌的地方会慢慢地越变越痛越变越痛,到最后连骨头都会变成黑色。这掌拼的就是后劲,刚刚打出去的时候是轻飘飘的,并没有什么力道,所以很容易让人失去警惕之心。” “听起来好厉害啊!”宁玉槿眼睛顿时睁大,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刚才零一对着无音琴打了一掌,而断命没察觉到力量,却又感觉无音琴有异常,所以才在那里一直盯着琴看?” “聪明。”墨敬骁优雅狭长的凤眼微微一眯,伸手揉着宁玉槿的脑袋。 宁玉槿连忙偏头躲开,嘟着嘴鼓着腮帮子不满地道:“这样真的很像对待阿猫阿狗哎……” 墨敬骁嘴角的弧度顿时扩大,明显心情很好的样子。 低下头去看底下的断命,他脸上表情一收,居高临下冷冰冰的姿态,好似云端神祗在俯瞰芸芸众生,垂眸一瞬间,仿若乾坤瞬变。 他淡淡问绝魂说:“能回去交代了么?” “应该能吧。”断命无所谓地说。 他将断了弦的无音琴夹在腋下,伸手在自己脸上的伤口上沾了沾,低头见是鲜红艳丽的血,直接就塞在嘴里抿了抿,一脸毫不在意的模样。 “总之,多谢。”他抬起头来冲墨敬骁笑了一下,又看了一下宁玉槿,“小友,有时间再来找我喝酒啊!” “鬼才找你喝酒!”宁玉槿毫不客气地就驳回去了。 跟一个连续绑了自己两次的人一起喝酒,她除非是脑袋进水了! 话说,第一次不算,那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着了他的道的。 那断命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小友,那等你变成鬼了,记得来找我喝酒!” “哥屋恩!!” 宁玉槿顿时无语了,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厚脸皮的人哦? “哈哈哈哈……” 断命转过身,一个纵步便掠开好长一段距离去,眨眼时间便看不见他的人影,只听见那还一声声在林子之中回荡的豪放笑声。 所有影卫都没有去追,零一将打架的棍子收了起来,变成擀面杖大小,放回了袖子里。 宁玉槿这会儿也算是明白墨敬骁的意思了,断命为太皇太后效力,若是没有成功将她带走,只怕回去之后少不了一顿怪罪。这会儿在这里受了伤,回去也可以说“自己尽了力、只怪敌人太狡猾”,来个苦肉计,也可以免了很多麻烦。 只不过让宁玉槿奇怪的是—— “你居然会帮太皇太后那老妖婆的人?” 墨敬骁摇了摇头:“天玑阁原本是属于每朝每代皇帝的,类似于我身边的影卫,但只认领牌不认人。当年皇兄回宫即位的时候,父皇已经驾崩有些日子了,太皇太后便将天玑阁归为了己有。这些人不是她培养的亲信,只是给她办事的人罢了。” “哦……好复杂的样子。”宁玉槿双手支着下巴,点头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没什么好复杂的,别想那么多了。”墨敬骁将她抱好,一个旋身落在地上,那里已经有几匹马儿在那里等着了。 宁玉槿看着那油光滑亮膘肥体壮的黑马儿,当即就跑过去拍了拍它的脑袋:“你好啊,小黑黑!” 那马儿好像是在不满她叫错了它的名字,朝着她喷了喷响鼻,大大的马眼睛像是在对她表示不屑似的。 宁玉槿顿时“咯咯”地笑了,溜溜地又跑到了墨敬骁的面前。 墨敬骁看着她那一副好似长不大的模样,不由得摇了摇头,伸手将她一提,一个翻身,两个都稳坐在了马上。 “抓好了!” 359 因为,你是我的天啊 一行人皆骑马,憋了一个冬天之后,终于得以一场畅快淋漓地狂奔。 那感觉着实刺激,可惜跑到一半的时候宁玉槿这娇弱弱的小身体终究是拖了后腿,连忙挥手让停下,吃不消。 这会儿正夕阳西下,红霞满天。沿途是一条河,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倒映着红霞的光,还有那隐匿了一半在山头的太阳,风景说不出的美好。 宁玉槿靠在墨敬骁的胸口,一边欣赏着沿途风景,一边慢悠悠地回盛京城,不得不说也是一种极是惬意的享受。 不过宁玉槿这人,总是最爱在这种时刻煞风景的。她眼睛盯着那夕阳落下的山头看了半晌之后,突地问:“那阿玉怎么样了?” 墨敬骁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冻住了。” “冻住了?”宁玉槿顿时坐直了身子,转过头去看墨敬骁,“那我去大理寺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墨敬骁将头别去一边,“已经碎成渣了。” “已经碎成渣了?!”宁玉槿顿时惊诧地瞪大了眼睛,盯着墨敬骁看了半晌之后,抽搐着嘴角道,“你可真直接。人家好歹也是个女子,你都不怜香惜玉的。” 这会儿影卫们已经追了上来,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零一当即插嘴道:“在爷眼里,除了三小姐,其他人哪还有性别之分啊?除了小孩和老人,其余的在爷眼里就两种人,好的和坏的。” “哦?是么?”宁玉槿斜眼瞥墨敬骁,“那周太后呢?” 零一连忙地摆手道:“太后娘娘属于长辈,不能这么算的!” 周太后对墨敬骁来说那就相当于母亲一样的,所以宁玉槿也没继续拿这个来说事儿,突地换了个问题问墨敬骁:“那宁玉雁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墨敬骁还没开口,零一又插嘴道:“爷见你被掳走,差点连那阿玉都不想管了来追你,你说他还会在意那兴王侧妃怎么样??” “不是说阿玉碎成渣了么?”宁玉槿被零一绕得有些晕,心想着是不是高手交流都喜欢东一句西一句的? “那可不,要不是想到沈老国公、全宁伯爷他们在场,爷当时就追出来了,”零一一撇嘴,边说还边比动作,极是绘声绘色,“那阿玉还想缠住爷呢,不过哪里会是爷的对手?爷一怒之下,管她什么毒人女人,挡他路的人,通通变成冰人!” 这边宁玉槿刚将事情发展理清楚,那边墨敬骁轻轻一抬凤眸,云淡风轻地扫看了零一一眼:“你最近很闲?” 这语气…… 零一顿觉不妙,连忙摇头摆手:“没有没有……” 墨敬骁低下头翻看了一下宁玉槿的手,漫不经心地说:“听说蒙云山那边的事情还没解决……” “爷我突然想起慕容先生还交代了事情给我去办,你知道慕容先生的事如果办不好他要生气的,他一生气后果很严重的,所以蒙云山的事情还是另外派人去吧,我是肯定去不了了,我走了爷再见!” 等最后一个话音落,人早已经窜出了老远去,溜得那叫一个快。 宁玉槿捂着肚子,“呵呵”地笑得欢乐:“这零一,一下子就打破刚才比武时候在我心中的高冷形象了。” 墨敬骁见一路宁玉槿都乐呵呵的,不由得嘴角一软,也跟着笑了:“你怎么什么时候都笑得起来?” 宁玉槿“嘿嘿”地笑说:“这人啊,被掳啊掳的就习惯的。而且……” 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说:“而且知道你会来,知道无论怎样你都会找到我,所以一点也不担心。” 墨敬骁听着这话,手不由得握紧了一分,挑眉看她:“这么相信我?” 宁玉槿别过脸去,用那极细极低的声音说:“因为,你是我的天啊。” 墨敬骁整个人一颤,低头去看她。 她整个人沐浴在一片橘色的光芒之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问题,那两颊好似两团红云浮现,却比那天边的红霞更是好看迷人。 她那双漂亮的眸子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微微低着头能让人看见那长长卷卷的睫毛,优美的下颚弧线流畅而完美,圆润而明亮,只让人觉得她眉梢轻轻一挑,便拨动他心中某跟神经。 心,怎么突然跳得那么厉害? 长臂一搂,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只觉得此生再不愿放开。 * 夜色擦黑的时候,宁玉槿同墨敬骁这才慢悠悠地回到定王府。 刚一进门,就见一群影卫一拥而上朝他们跑过来,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吓得宁玉槿以为府中谁翘辫子了。 “爷,三小姐,你们可回来了!再不回来府里可要出大事了!” 宁玉槿心里怎么想的,当即就怎么问了:“怎么了,府中死人了?” “差不多!”众影卫连连点头。 宁玉槿心里有准备都吓了一大跳,连忙追问道:“谁死了?” “不是死了,是马上要死了,其实也差不多相当于是死了,反正早死晚死都是要死的……” 宁玉槿看着说话那影卫,顿时有些无语地抽了抽嘴角:“那个……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这时候旁边一个影卫站了出来,总算用一句话言简意赅地说清楚了重点:“爷,三小姐,你们快去看看吧,慕容先生这会儿正在他屋里闹自杀呢。” 慕容玄闹自杀?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宁玉槿抬起头同墨敬骁对视一眼,突地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好像都往魔幻的方向发展似的,件件让她搞不清楚弄不明白。 “哎呀,你们自己进去看看就知道了。”那影卫也懒得解释,干脆说了那么一句。 墨敬骁提起宁玉槿,当即不再耽搁一分,连忙地朝慕容玄的住所飞奔过去。 刚一进门,就看见这么一副场景—— 慕容玄口里嚷嚷着“让我去死”、“让我撞死算了”等极端激烈的话语,边说边准备朝着屋中的红柱子上撞过去。 一旁,几个影卫守着危险的地方,一个影卫负责拉着他的手,不让他把自己弄出伤来。 宁玉槿当即就乐了。 这情况,怎么看着那么有喜感呢? 360 慕容玄寻死事件 慕容玄会自个儿寻死? 就算世界到末日了这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当宁玉槿进门看到这样一幅场景的时候,当即就淡定了,不慌了,慢条斯理闲庭信步地走进他的房里,眼含笑意慢悠悠地开口对那拉着他的影卫说:“他要死就让他去死么,头盖骨多硬他又不是不知道,撞一下就死掉的几率那可太小了。要死撞不死,得嘞,撞起个包不会疼吗?撞得头破血流的不难看吗?就算侥幸撞死了,以这副尊荣下地狱,他老爹老娘还认识他吗?” 众人齐齐回过头来看宁玉槿,面露惊恐神色。 这该是正常人考虑的东西么? 宁玉槿这会儿从怀中掏出几个瓶瓶罐罐来,对慕容玄继续说:“来来来,我这里有毒药无数瓶,有让你一秒钟两脚一蹬呜呼哀哉的,有让你死后容颜如初粉红嫩嫩的,有让你慢慢享受那种生不如死两只脚踩进阎王殿濒临死亡感觉的,你想要哪一种?” 众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很是自觉地退开几步,离宁玉槿能远则远一些。 不喜欢抹胭脂水粉,不喜欢戴珠钗配饰,作为一个女人,成天带那么多毒药在身上,他们家的小王妃也真是够威猛的啊! 宁玉槿见慕容玄不吭声,当即将那些毒药收了回来:“当然啦,你不喜欢这些也是可以的。只要你价钱给的合理,你想怎么死我都可以成全你的。如果你觉得刚才的死太文艺了,我还有其他的。让人七窍流血的,让人全身皮肤皲裂的,让人口鼻舌全烂掉的,你觉得你喜欢哪一种?” 一干影卫这会儿全部都退到了外面的院子里去,再不敢待在屋子里面了。 他们的小王妃,真是……太恐怖了! 慕容玄这会儿终于回过头来看了宁玉槿一眼,那眼神啊,那叫一个幽怨啊,好像他是秦香莲、她是抛妻弃子的陈世美似的。 这比喻可把她自己给恶心到了,“咦”了一声,浑身打了个寒噤,连忙地退到墨敬骁的背后去。 却见慕容玄那饱含怨念的目光这时候幽幽一转,从她身上移到了墨敬骁的身上,并且再没有移开了。 宁玉槿顿时一惊:难道抛妻弃子的不是她是墨敬骁?! 啊呸,什么东西啊这是。 她连忙甩掉脑袋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用手肘拐了一下墨敬骁:“你惹他了?” 墨敬骁微皱眉头:“有么?” 这句话刚说完,就见慕容玄眼中的怨念更是浓盛了。那眼波能杀人的话,估计他俩这会儿早已经不能站在这儿了。 还说没惹? 铁定是墨敬骁惹他了。 宁玉槿顿时双手叉腰,仰头大笑:“哈哈哈,慕容先生,他怎么惹你了,你给我说说,我给你做主!” 瞧这豪气冲天的气势,还真有一种“你放心一百个心我绝对给你摆平”的气势。 慕容玄瞪着墨敬骁,还真给说出来了:“那个毒人,我都没看到过是什么样……就被爷给碎成渣了!” 说到最后,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悲愤欲绝啊,连宁玉槿见了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可墨敬骁却仍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见慕容玄没事,管也不管了,直接走到一旁坐下了。 “哎哟……”慕容玄见墨敬骁那模样,顿时觉得那叫一个心灰意冷啊,当即转身又准备去撞柱子。 不过这回没人再去拉他了,他脑袋在要碰到柱子的那瞬间突地想到宁玉槿刚才说的话了,顿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心撞,回过头来宁玉槿:“三小姐不是说要给子瞻做主的么?” “呵呵呵呵……”宁玉槿耸着肩干笑了几声,“我还道是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个啊。那毒人还有思想,最多只能算是以毒练功,还不算是真正的毒人。你要想看,我给你弄一个。” 慕容玄知道宁玉槿医术方面很是强悍,却没想到她还真什么都知道,当即吃了一惊:“这个你也能弄?” 宁玉槿不会告诉他,她上辈子虽然是中医世家出生,但是最喜欢研究的却是毒。 若不是因为爱好特殊,她也不会为了研究一味毒药一命呜呼,也不会跑到这么个地方来了。 “能弄自然是能弄的,不过……”宁玉槿盯着慕容玄看了看,说,“不过练毒人需要一个很重要的前提。” 慕容玄连忙追问:“什么前提?” 宁玉槿顿时龇牙笑说:“练毒人练毒人,前提自然是得先有个人啊!可咱们不能草菅人命不是?要不您亲自来?” 慕容玄顿时挑眼,瞪宁玉槿。 宁玉槿“嘿嘿”地笑了两声,摸着肚子说:“好啦,不要气了,现在也到晚饭时间了,我们吃晚饭去。” 慕容玄站在原地唉声叹气:“唉,我的毒人……” 宁玉槿见他表面一脸失落的模样,狐狸眼中却闪过的一丝狡黠,顿时有些无语了。 这慕容玄,还坑上她了怎地? 从怀里拿出一个红色小瓶子来,直接丢给了他:“好东西,仅此一瓶,你慢慢用吧。” 慕容玄打开闻了闻,顿时将瓶子收好,脸上也露出他惯常的狐狸笑来:“三小姐的好东西,一向很多的。” 宁玉槿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肉疼——好东西那也是用钱堆出来的啊,那些珍贵的药材你在外面你买得到么你?! 忍痛割爱,总算是把慕容玄给哄好了。正巧香月派人过来说饭菜已经弄好了,宁玉槿大手一挥,向吃的进攻! 管他什么阴谋诡计,管他什么陷害算计,对宁玉槿来说,什么事都没有吃东西来得要紧。 这也算是她的优点之一? 慕容玄摇了摇头,只觉得她这样活着可真好。 该聪明的时候聪明,该糊涂的时候便糊涂,所谓大智若愚,应如是。 香月的厨艺从来都没得说的,光是看着那菜色闻着那香味就诱得人食指大动了。宁玉槿刚看中了一块肥瘦适中、色彩油亮的红烧肉,正准备下筷呢,就听外面有人来通传—— 全宁伯宁仲俭,把宁玉雁给送过来了。 361 傻人有傻福 这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件事能够让宁玉槿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的话,那一定是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就在眼前却吃不到吧。 宁仲俭在这个点带着宁玉雁过来,基本上就预示着,今晚这顿丰富的晚餐要泡汤了。 她拍了拍衣裳起身准备出去,结果走了不到一步她又退了回来,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刚刚看上的那坨红烧肉,就再也移不开了。 墨敬骁和慕容玄见她那模样,均是忍笑摇头。 宁玉槿眼睛余光瞥见他们在笑,心里一阵懊恼。 红烧肉我所欲也,面子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这要红烧肉还是要面子,真真难煞我也! 可是你看,它们乖乖地呆在盘子里是那么的乖巧,那光泽是那么的透亮,那香气是那么的扑鼻,那味道是那么的诱人,就像是个磨人的小妖精,浑身散发着“你快来吃我呀”的气质! 这让她,如何忍心抛弃它而去? 不管了,宁玉槿伸手出去,连盘子一起端了起来,边吃边往外走。 这舍生忘死坚韧不屈的吃货精神,也着实让周围一干看着的人给跪了。 今日在大理寺,宁玉槿凭着一张嘴愣是将她和宁玉雁的嫌疑洗脱,大理寺卿郑忠魁宣布谋害兴王妃及其腹中小王爷一案推翻重审,她们无罪释放。 可惜她连宣判都没听到就被人掳走,而后被直接救回了定王府。 而宁玉雁那情况,再回兴王府是不太可能了,于是由宁仲俭接回了全宁伯府休养。 其实这会儿宁仲俭带着宁玉雁来找她,说起来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宁玉雁中毒已经很深了,如今毒入骨髓,药石无效,自己给她施用的那一针,充其量只能保证她片刻清醒罢了。 而宁仲俭将心爱的女儿接回家,却发现她突然变成傻子了,那可不赶紧带着人来兴王府么。 府中的管家已经将他俩直接领去了立章堂,宁玉槿过去的时候,就见宁仲俭站在门口,双手负在身后,焦急地来回走动,满面苍老憔悴,满眼忧心忡忡。 宁玉槿不由得叹了口气。 唉,其实说起来,宁仲俭这一辈子虽然没什么大作为,可是除了耳根子软以外也没什么大毛病,怎么生了三个女儿、三个女儿都是不省心的? 还有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家里面还关着一个不安分的瞿氏,他的日子也过得的确不怎么顺心。 这会儿宁仲俭也看见他们过来了,连忙地就迎到面前来,说着就要冲她和墨敬骁行礼:“定王殿下、娘娘……” “好了,父亲,这些虚礼就免了吧,大姐姐呢?”宁玉槿提着裙裾迈过门槛,径直地往里面走去。 宁仲俭也顾不得身份不身份的问题了,几步跟上宁玉槿的步子,边走边说:“刚刚有个穿紫色衣服的小丫头,让人把她搬进屋去了。” “哦,那没事儿,紫苏照看着呢。” 宁玉槿说话间进了屋,就见紫苏这会儿正半蹲着,在给宁玉雁喂东西。 宁仲俭顿时紧张起来,连忙去看,才发现她手里端着的不过是一碗什么也没放的白米粥。 “大姐姐中毒那么久,浑浑噩噩的时候基本上是不进食的,若是再不补充点食物进去,她的身体也撑不住。”宁玉槿见宁仲俭那模样,不由得开口解释道。 宁仲俭长叹一口气,满脸无奈地说:“我这也是被弄怕了。” 按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吧,可是像宁玉雁那种步步为营的人都给别人利用了,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宁玉槿知道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入了这定王府你大可放心,但凡能到这立章堂和清辉堂里来的人,都是能够相信的人。” 定王府是出了名的固若金汤防守森严,影卫们随手拉一个出来都能独挡一面,若谁能够混到这里来,那她就不得不伸出大拇指,佩服地说声“厉害”了。 上前去检查了一下宁玉雁,基本情况跟她预料的差不多:“大姐姐现在的情况,就是解了毒也晚了。神经已经受损,以后活着就是个婴孩,万事都得让人照看着。” “可是,今天在堂上她不是好了吗?”宁仲俭只觉得当头一棒,有些不肯相信现实,晕晕乎乎地就去伸手拉宁玉槿,“三丫头,你救救她吧,你去救救她吧,你一定能救得了她的,她是你大姐姐啊!” “这不是我救不救的问题,这是救不救得了的问题。我充其量能救她的命,但是让她恢复成以前的样子,是绝对不可能的了。”宁玉槿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至于今天在公堂之上她清醒那一下,就跟人死之前回光返照一个性质,你不可能让我违背身体的自然规律啊。” “可是,他们不是说你是神医吗?你能去治先帝,为何不能治一下你姐姐呢?”宁仲俭显然不肯相信宁玉槿的话,生怕她是因为以前的事情怨恨了宁玉雁,当即屈膝就要跪下,“就当我求你了……” “父亲!”宁玉槿连忙伸手扶住他,神情有些无奈,“你怎么不反过来想想呢?大姐姐若是真的恢复了,那她怎么办?再回兴王府吗?现在事情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认为她还回得去吗?她虽是被人用药物控制了,但是兴王妃的的确确是她亲手推下水的,兴王那边且不说,但是兴王妃、韩国公、太皇太后那里,会轻易放过了她?” 宁仲俭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听到宁玉槿说这些,顿时沉默了下来。 宁玉槿呼出一口气,继续说:“现在大姐姐成了傻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勾心斗角了那么久,以后可以什么都不想,好好地过过悠闲的日子。而且那些个虎视眈眈盯着大姐姐的人,也没个理由去和一个傻子过不去不是?” “话虽是这么说……”宁仲俭双手蜷握成拳,又缓缓放开,“可是谁又希望自己的子女一辈子只能做个傻子呢?” “伯爷,”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的慕容玄开口说,“傻人有傻福。” 362 宁二小姐的动机 宁仲俭的确被宁玉雁的事情弄得有些昏了头,其实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也不得不承认宁玉槿和慕容玄说的有道理。 宁玉雁都成傻子了,就再没人去对付她了,在全宁伯府中又有他疼着宠着,她的日子不会差到哪里去,总比被无数人算计来算计去好太多了。 其实现在想来,当时若不是虚荣心作祟,又怎会在明知兴王是个草包的情况下,却还将女儿嫁进兴王府去? “唉,都是我的错啊!”他忍不住摇头,长叹一口气。 当初他要是肯以人品来择婿,说不定就没有后面的这么多事了。一旦牵扯皇家,哪还能全身而退? 现在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宁玉槿还好好的了。 不过陷害她的凶手还没抓到,这事情会往哪个方向发展还未可知,真是让人捏着一把冷汗啊! 而且…… 他垂头敛睑,犹豫了一下。 宁玉槿正在给宁玉雁喂药,慕容玄观人入微,见他那模样,不由问道:“伯爷是不是有什么想说?” “没没没……”宁仲俭顿时抬起头来,连连摆手。 然目光对上慕容玄那双仿若能洞察一切的狐狸眼,他顿时泄了气,说:“我怀疑一个人和整件事有关系,可是,私心里却希望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慕容玄顿时了然:“伯爷说的可是二小姐?” 宁仲俭点了点头:“先生果然是知道的。” 慕容玄笑了一下:“伯爷为难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现如今大小姐已经疯了,三小姐现在还背着害人的嫌疑,若是真与二小姐有关系,那伯爷想两边都保全,只能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这我自然也想到了。”慕容玄脸上忧色更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把岁月的刀,在他的脸上刻上一道道的痕迹,看起来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他慢慢地抬起头说:“凝儿终于肯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我是很高兴的。可是看到她那张脸的时候,我心里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了。” “她那张脸怎么了?”宁玉槿这会儿也转过头问道。 莫不是那宁玉凝还真如传闻所说的那样,不仅脸上的伤疤全无,而且更加妖艳妩媚了? “好了,完全好了,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就是怎么看都有一股妖邪之气。”宁仲俭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皱起了眉,“可是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待在自己屋里,根本没看过大夫,也根本没有用过药,怎么就会好这么快呢?” 宁玉槿同墨敬骁、慕容玄对视一眼——果不其然,这宁玉凝果真有问题。 “结果没过几天,兴王陪着雁儿回宁,她真的闹出事情来了。而兴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见她就走不动路了,还不顾所有人的反对,非要抬她进府去。” 说着他叹了好大一口气,当时为此他还生了好多天的闷气呢。 宁玉槿垂眸细思片刻,当即转身进药房拿出一块帕子来,递给宁仲俭:“你闻闻看,在宁玉凝身上有没有这种味道。” 那宁仲俭疑惑了一下,还是将帕子举起来,凑到鼻见闻了闻。 刚凑近,就感觉一股奇异的幽香扑鼻,他顿时脑袋晕乎身形摇晃,似要倒下。 慕容玄连忙伸手扶住他,宁玉槿打开手中的小瓶子在宁仲俭的鼻下熏了熏,他猛地打了个机灵,甩了甩脑袋,总算是清醒过来。 “怎么样?”宁玉槿将那方帕子小心收好,抬头去问宁仲俭。 宁仲俭皱着眉想了想,回答道:“她身上,好像是有这种味道。很奇怪的香气,让人闻了以后有些晕晕乎乎的,但是没这个厉害。” 宁玉槿笑了笑:“我研究解药的时候,特意取了点醉梦花的毒液过来,这帕子沾过毒液的,威力自然要厉害些。” 宁仲俭闻言脸色顿时凝重了几分:“照你的意思,她身上那味道,是醉梦花的毒?” “对,不仅花是毒,她也是毒。”宁玉槿见众人不解看她,便解释说,“宁玉凝的情况,听起来和当年那个让先帝见一面就离不开的舞姬很像,我仔细考虑了一下,她们应该也是毒人,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将醉梦花的香气转到自己的身上,只要隔得很近就会被暂时迷惑了心神。那宁玉凝应该就是用这种方法,来让兴王不顾一切地将她抬进了兴王府。” “那那个女狱卒阿玉呢?她身上怎么没有香气?”慕容玄对毒人十分地感兴趣,一听宁玉槿说起这个就连忙追问。 宁玉槿回答说:“我都说了她不算十分纯粹的毒人,更多的是用毒来练功。而练功的人么,想要隐匿气息是十分简单的事,没香气也不奇怪。” 慕容玄点了下头:“其实照这样说的话,有些事情也说得通了。宁二小姐的嫌疑的确很大,首先她有陷害三小姐的动机;其次她能控制醉梦花的毒,正好用以迷惑兴王、操纵宁玉雁,是连接着一连串时间的关键点。” “她的确是个关键,不过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在她后面,一定还有什么人支撑着她。”宁玉槿同宁玉凝一起长大,也算是知根知底,她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得很。若是没有人在后面规划实施推波助澜,她不可能完成这一切。 “那么她背后的是谁?”慕容玄单手负于身后,在屋中来回踱步,“醉梦花,灵犀国,当年的舞姬惑君……一切都能连接起来,却又觉得中间缺了一环。那舞姬回来复仇,杀皇上杀定王都能让人想得通,可这千方百计想要三小姐的命,也着实太过奇怪了吧?” 的确奇怪。 ——这也是宁玉槿怎么想也想不通的地方。 “倒是还有一个人我们没考虑到!”宁玉槿突地想到了什么,眼角眉梢一挑,朝小药房对面的病房看过去。 慕容玄也跟着偏过头去瞥了一眼,当即明白宁玉槿话中所指:“那个灵犀国的白衣女子?” 宁玉槿抿唇弯弯嘴角,点了点头。 363 偷吃的小老鼠 被影卫们捡回来的那个白衣女子一直都没有醒,问话的事情便就这么搁浅下来。 大理寺那边将灵犀国所有人、包括那灵女一并给抓了,但审问了半天,一点有用信息都没有得到,现在那郑忠魁都还拿那一大堆女子无法。 最令人惊奇的反倒是平日里闹腾得最凶的东齐国,整个使团安静得有些过分,一直规规矩矩安安分分地待在驿站里,也不见他们有什么举动出来。 宁玉槿则在小药房里研究如何将醉梦花解药的成本降低,好批量制作,以免再出现上次皇宫里面几百号宫女太监齐发疯的场景,到时又闹得个手忙脚乱。 紫苏从院子外面端了一个空盘子进屋子里来,问宁玉槿道:“小姐你偷吃我放在外面石桌上的酥饼了吗?” 宁玉槿正忙着配药呢,随口答道:“我在这里忙活了一早上了,哪里有时间吃东西?你若有酥饼正好,拿给我填下肚子。” “酥饼没了。”紫苏将空空的盘子举起来给宁玉槿看,“我眨眼功夫拿个东西就没了,我还以为是你偷吃了呢。” 宁玉槿嘴角一抽,抬起头来嗔怪地瞪了紫苏一眼:“难不成你家小姐在你心目中就是这种人?” 紫苏点了下头,旋即歪着头反问道:“难道不是?!” 怒! 宁玉槿双眉压目,一脸怨念瞪紫苏。 紫苏看也不看她,拿着空盘子小声地嘀咕道:“难不成这里也闹耗子了?” 宁玉槿眯起眼睛,冷哼一声凑了过去:“别是你自己吃完了不想给我吃,便编了谎话来哄我的吧?” 紫苏脸上表情一向冷冷的同墨敬骁有的一拼,这会儿却直接赏给宁玉槿一打白眼:“大厨房闹鼠灾,王大婶过来问我能不能配点药去闹闹。那酥饼,里面我放了耗子药。” “噗——”宁玉槿顿时喷出一口口水。 紫苏挑眉眯眼,有些不信任地看她:“你确定不是你吃了?” 宁玉槿咧开一口大白牙,笑弯了眼说:“我现在真庆幸我一直在忙活着呢,要是闲下来我走出去看见一盘酥饼放在那里,不吃才怪了。” 这也算是阴差阳错躲过一劫了,果然干好事有好报的。 “那就奇了怪了……”紫苏捧着空盘子喃喃自语说,“难不成是谁偷吃了?” “估摸着是。”宁玉槿靠在桌子旁,一边休息一边对紫苏说,“能进立章堂的人不多,我们推一下,看哪个倒霉蛋吃了那个。” 紫苏看着宁玉槿那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就知她不是在担心谁吃了那药会出事,而是想看是哪个奇葩居然连耗子药都吃。 “嗯,阿骁不可能,他从来不去吃那些东西。” 除非她喂他的时候,他才会吃一些。 “慕容先生医术不差,应该能看出问题来,所以也不该是他。” 宁玉槿一本正经地,一个个排除道。 “那就剩下影卫们了……”宁玉槿想了想,顿时摇了摇头,“他们就更不可能了。” 上次她丢了个臭鼬弹给他们玩,结果他们没留意拿在手中爆炸了,弄得所有人身上那味道,就好像是从粪池里面打个滚起来似的。 慕容玄还就此对他们进行了一下思想教育,简而言之的意思就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立章堂的东西全部都不要碰,有多远闪多远。 对于慕容玄的话,那些影卫们一向是深信不疑的,所以应该不会有人会来冒这个险才对。 于是细细思考一番后发现,她竟把所有人都排除了,就只剩下一个自己了! 怪不得紫苏会怀疑她呢,原来说来说去她的确是嫌疑最大的一个。 “不对,还有一个人,也在立章堂里!” 宁玉槿朝着病房方向看过去的时候,紫苏也朝那方向看了过去,明显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呵呵,好家伙,我还道怎么都这时候了都不醒,原来是装的。”轻轻地扯起嘴角轻笑一声,宁玉槿转过身去看想紫苏,“你去守株待兔,那个偷嘴的小老鼠,一会儿会自己跑出来的。” 紫苏点了点头,当即就出去准备去了。 宁玉槿摸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也起身朝门外走去,边走边小声地碎碎念说:“好像肚子在抗议了呢,这是去吃什么好呢?要不弄点点心瓜子什么的端过来看热闹?哦,应该让人通知一下墨敬骁和慕容玄的……” 等回去吃了美美一桌子菜回来,宁玉槿撑着腰挺着微微胀起来的肚子,那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孕妇似的了。 “肚子上有肉肉了啊……”她自个儿摸了摸,只觉得软乎乎的,那感觉似乎也不怎么差。 心满意足地踏进立章堂的院子,却刚刚进去就听见一声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听得她耳朵发懵心肝儿发颤。 “这是怎么了这是?” 她看着一下子齐刷刷从暗处冒出来的影卫,不由得问道。 一影卫指着病房说:“刚刚里面那个白衣女子捂着肚子从屋子里偷偷跑出来,被紫苏姑娘几个仗步上前去,一手将她扭住,直接给关进去了,现在里面什么个情况我们也不知道。” 不过听声音,那白衣女子貌似不是一般的悲惨。 想到这里众影卫有些胆寒地看向宁玉槿——到底是一个主子教出来的,刚刚那紫苏迅猛的姿态,哪看得出像个十一二的小姑娘? 宁玉槿听众影卫说得不清不楚的,顿时一挥手说:“我还是自己去看吧。” 刚迈步欲走,就见门口出现了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赫然是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墨敬骁和慕容玄。 “那人醒了?”慕容玄人还没到就先开口问了。 宁玉槿点了点头。 “那人现在在哪儿?” “病房里。”宁玉槿伸手指着那里,“想跑,被紫苏给揪进去了。” “紫苏?!”慕容玄也显然愣了一下,想到那白衣女子的个头,顿时扯了下嘴角。 宁玉槿像是知道慕容玄在想什么,耸了耸肩说:“那白衣女子吃了点不该吃的东西,这会儿身体弱着呢。” 364 慕容先生,你怎么人家了? 几人正说着话呢,就听“吱嘎”一声,病房的门被打开了,一身细碎白花点缀淡紫色春罗裙的紫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顺手还将那门给带上了。 她面上表情淡淡的,说不出到底是何情绪,宁玉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问道:“你……没把她怎么样吧?” 紫苏摇了摇头,说:“等一炷香之后你们再问她吧,她会把她知道的都说出来的。” 这么笃定?! 宁玉槿惊奇了一下,旋即眯眼斜瞥:“你真没对人做什么?” 她才离开那么一小会儿,回来那白衣女子就肯开口了? 那她刚刚进门那会儿听到的那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苏走过来冲着墨敬骁和慕容玄行了个礼,这才回答宁玉槿说:“我只是怕她跑不让她出那个门而已。” 宁玉槿好似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变得奇怪起来,凑到紫苏面前,压低了声音问她:“该不会是……那个吧?” 紫苏的理解能力倒是颇为强悍,点了点头说:“就是那个。” “到底哪个?”一旁听着两人嘀嘀咕咕的慕容玄和墨敬骁都将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没明白她们在打什么暗语。 宁玉槿嘴角一抽,有些好笑地说:“你们知道为什么紫苏让我们过一会儿才进屋去问她吗?” 慕容玄挑眼,问:“这是为何?” “因为那姑娘偷吃了紫苏加耗子药的酥饼,这会儿估计正着急得要命呢。”宁玉槿眸光含笑地瞥了紫苏一眼,笑说,“这丫头拉着不让人去出恭,人姑娘憋得难受,可不得什么都答应么。” “这个……” 慕容玄伸手摸了摸鼻子,总觉得这问题他不该问的。 病房里为了方便一些行动不便的病人,是准备得有便盆的,紫苏铁定是把人憋得受不了了,这才拿了东西给她。 那么刚才那声惨叫,就完全能想象是怎么回事了。 能靠这个把人给逼得乖乖就范的,小紫苏果然越来越有她的风格了! 宁玉槿一脸欣慰地看着紫苏,心里想着要不找个时间把她收做徒弟算了,瞧这小模样,和她多像啊。 顾忌到人家姑娘的面子,众人总不可能直接冲进病房去,于是只能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等着那她自己出来。 宁玉槿一坐下就感觉浑身不对劲了,认真想了下原因,她眼睛一亮,突地伸出食指来,转过头对紫苏道:“小苏苏去给我准备点吃的吧,嘴里空空的感觉好难受啊。” 紫苏目光盯着宁玉槿那刚刚吃得胀鼓鼓归来的肚子,顿了一下,旋即默不作声地去给她拿去了。 宁玉槿转过头看想墨敬骁和慕容玄,笑嘻嘻地问:“你们今早出去,查到什么了没有?” 墨敬骁淡淡地开口说了一句:“东齐的人,很谨慎。” “是啊,”慕容玄耸了耸肩,说,“除了礼仪上要走的流程、宫里面要求参加的宴饮之外,他们基本上没有其他的活动,全部都待在驿站自己的房里,连盛京城都没有出去逛过,低调得像是隐形人了。”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宁玉槿双手捧着下巴支在石桌上,微微蹙眉,显然也是苦思不得其解。 墨敬骁见她那模样,勾唇说:“已经派人去盯着了,他们到底搞什么鬼到时候就知道了。” “哎,这件事吧,我总觉得跟他们东齐脱不了关系。”宁玉槿歪着脑袋,好像硬是要想出个所以然来。 墨敬骁见她那一脸苦恼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今天中午吃东西了吗?” 宁玉槿听到墨敬骁发问,连忙点头:“吃了。” “都吃了些什么?” “有四喜丸子,芦笋鸡、三合汤……” 宁玉槿低下头掰着指头一个个地数着,一下子就被墨敬骁转移了注意。 慕容玄在一旁一脸钦佩地望着自家爷,能把宁三小姐吃得死死的,他也算是首一个了。 这会儿紫苏也将吃的东西端上来了,各种美味点心水果花了宁玉槿的眼,她更是将刚才在想的问题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慕容玄转过头去看着那病房紧闭的大门,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都过这么久了,还没动静?” “不会虚脱了吧?”宁玉槿丢了颗梅子在嘴里,问紫苏道:“你拿药给她吃了吗?” 紫苏点头:“出来的时候已经给她了。” “嗯……那就是偷吃的小老鼠在搞小动作了。”宁玉槿起身拍了拍裙子,说,“走吧,撞门去。” “这样不好吧,三小姐。”慕容玄到底是个书生,一想到屋子里面一个姑娘家正在那个啥,他脸上就有些发烧。 宁玉槿见此刚想取笑慕容玄几句,就听药房左边突地传来几声响动,随即便是女子叫嚷的声音:“你放开我!放开我听见没有,再不放我叫非礼了啊!” “你叫吧,在这里你看谁会搭理你。”零一轻笑一声,提拧着那白衣女子的后衣领,就像是提一只小猫小狗似的走了过来。 宁玉槿一看便明了了——这姑娘准是想翻窗逃走,然后给零一逮了个正着。 她被零一提拧着也不安分,一路上都在摆手踢脚,想要从零一手中逃脱出来:“你放开!你们定王府枉有盛名在外,内里却原是这般对待女人的,我要告诉全天下人,让他们看看你们这些人的真面目!” 宁玉槿一听这话,内心就顿时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这姑娘的逻辑,让人怎么说是好呢? 慕容玄有些好笑地看她,勾起嘴角轻笑道:“我说姑娘,你的命可是我们定王府救的,如果没有定王府,你现在早就被扔在乱坟岗了,怎么反倒怪起我们来了?” 零一提着人走了过来人,扔在那里便闪人了。 那姑娘拍拍屁股站起身来,一看说话的人,顿时两道细眉一挑,怒了:“就是你!就是你!还说什么是你们救我的,要不是你,我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吗?” 说话间,直接扑过来要抓慕容玄的脸,吓得他连连后退。 宁玉槿最喜欢看热闹了,更何况还是慕容玄的,当即一只手端着蜜饯,站在一旁边吃边看去了。 若只是这样也便罢了,她还笑眯眯地起哄说:“哎呀,慕容先生,你这是怎么人家了?瞧瞧人家这么苦大仇深恨不得把你剥皮拆骨割肉拆筋的模样,你是不是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 慕容玄一个书生,怎么是一个发了疯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的对手,当即抱着头满院子乱窜,一边跑还一边挺委屈:“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365 谁是定王妃 难得看见慕容玄吃瘪,众人纷纷加入宁玉槿的旁观队列。 宁玉槿还好心,端着瓜果蜜饯,挨着挨着地发给他们,让他们观看的同时嘴里也有滋有味! 除了被追着跑难得狼狈的慕容玄,以及在后面一路穷追不舍逮着机会就乱抓乱挠的那白衣女子,整个河山真是一片大好,和谐美满啊。 “我赌慕容先生挺不过半个时辰。” “胡说,我敢说绝对挺不过一炷香!” “唔……马上投降的几率比较大吧。”宁玉槿听见众影卫议论纷纷,也抱着个蜜饯罐子加入到了讨论之中。 众影卫抬头看她,她顿时裂开嘴,动了动眉笑嘻嘻地说:“怎么样?要不要赌一下?” 这句话刚出口,就见刚刚还围成一团讨论热烈的一干人等,一下子作人鸟兽散,徒留下宁玉槿在那里干瞪眼。 有影卫临走的时候还甩下一句话说:“三小姐,上次你刻意认输坑了先生一遭,我们都记着呢。连先生都坑的人,我们实在是不信任你的人品啊。” 宁玉槿眨巴眨巴眼睛愣了一下,旋即眉梢一挑,差点没把手中的蜜饯罐子给摔出去。 他丫的,当初她认输是为了谁?这些小没良心的也太会翻脸不认人了吧! 正气着呢,就见慕容玄跑不动了,正巧她就在哪儿,他干脆一伸手,将她给推出去顶上了! 宁玉槿冷不防就见那白衣女子的爪子就要往脸上招呼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了一下,赶忙地开口劝说:“那什么,姑娘你冷静一点,定王殿下在呢,你有什么冤屈都说出来,我们会替你做主的!” 那白衣女子上下扫看了宁玉槿一眼,轻嗤一声说:“你们替我做主?你一个丫鬟也能做得了主?” 宁玉槿囧了一下,顿时觉得这句话戳自尊心了,顿时反问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丫鬟了?” “穿成这样就不说了,身上也素净得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还一脸笑嘻嘻没个正经的模样。你们大邺国娶妻都讲究家世、品行、德操,就你这样,不是丫鬟难不成还会是定王妃?” 那白衣女子的话音清清脆脆的,带着一点苗腔,听起来倒是挺好听的,只是不知道为何落在宁玉槿耳里却成了根根尖刺。 她突地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么傻的问题的,因为人姑娘说得好有道理,一时竟让她无言以对。 慕容玄瞧着此刻的情形,突地觉得这世界怎么那么戏剧呢? 众影卫在一旁看热闹,纷纷表示——这是啥情况? 墨敬骁凤眼眉梢一扬,目光落在宁玉槿的身上,看着她脸上无数表情飘过、五味杂陈的模样,嘴角一软,有些想笑。 “那个……”沉默了半晌的宁玉槿再一次嘴欠地问她,“那你觉得,定王妃应该是什么模样的?” “嗯……”她考虑了一会儿,还真很认真地回答道,“长得好看那是必须的,还得有气质,有气场,让人一看就觉得她就应该做王妃的那种。听说定王妃年纪有些小,还颇有些手段……” 她说着说着就抬起头扫看了周围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一旁安静站着的紫苏身上,信心满满地说:“她就是定王妃对不对!” “噗——” 众影卫齐齐闪人,觉得不能再待在这里受刺激了。 慕容玄嘴角一抽,觉得此女神经也太过大条了。 紫苏淡淡地抬起头来扫看她一眼,又漫不经意地移开了,压根没打算理她。 倒是墨敬骁,从始至终没去看她一眼,目光一直都停留在宁玉槿的身上。 她好似真的有些被打击到了,一脸垂头丧气准备去挠墙的模样,看得他当即目色一凛,想也没想就起身走了过去。 那白衣女子正为自己的猜测而洋洋得意呢,就见一团墨影一下子就从自己身边掠过了,速度快得让她以为自己眼花。 可是去看石桌旁边,刚才坐在那里一直没出声的男人早已经不见了,伸手摸了摸脸,只觉得冰冰凉一片。 刚才……发生了什么? “丫头,怎么了?”墨敬骁直接到了宁玉槿的面前,低着头温柔地看着她,伸手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额发。 宁玉槿拧着眉头说:“我要不也去拾掇拾掇打扮打扮,也免得出去丢你的面子?” “胡说些什么。我的面子是自己挣的,又不是别人给的,关你打扮什么事?自己感觉舒服才是最重要的。”墨敬骁说话的时候伸手捏了捏她那好像又白胖了一点的小脸,嗯,手感很好。 宁玉槿一听这话,顿时心里舒坦了。 她本来还想说以后出去端着架子绷一下面子的,可人墨敬骁都没在意,她还在意个毛线啊! 旁边,闻声回过头来的白衣女子有些愣愣地看着眼前场景,着实有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呐呐地说:“怎么可能啊,她居然是定王妃?” “怎么?看着不像?”慕容玄笑眯眯地从后面冒出来,问她。 “嗯,怎么说呢?定王爷给人的感觉倒是和传说中的很像,但是这定王妃就有点名不副实的感觉了。一个霸气十足,一个神经大条,怎么看怎么都不般配吧?” 慕容玄却摇了摇头,以一种高深莫测的口吻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对我们来说,这世上能够配得上爷的,大抵就只有三小姐一个了。” “是么?”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结果,倒是陡然回过神来,怒目瞪向旁边的慕容玄,“你还敢在我面前出现?讨打!” 眼看场面又要乱起来,墨敬骁可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里浪费,沉着眼冷冰冰地突出两个字:“够了。” 那白衣女子还没体会过墨敬骁的威势,乍然听他开口浑身就是个激灵,脑袋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已经停下来了。 她机械地转过头去看他,只见他墨色的袍角飞舞,胸口用金线绣着的五爪蟒纹栩栩如生,似乎要一飞冲天而去。 顿时她脑袋里就只剩下了两个词语——人中龙凤,天人之姿。 366 此林夕国,非彼灵犀国 人常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真是再正确不过。 敢追着慕容玄满院子跑又是抓又是挠的白衣女子,面对上墨敬骁的时候,却一下子像老鼠见了猫,乖溜溜地再不敢造次了。 墨敬骁倒没怎么她,挥手让大家坐下来说话。 宁玉槿自然是挨着墨敬骁坐的,那姑娘自然是不敢挨着墨敬骁坐的,于是一个石桌围坐了四个人,顺序依次是墨敬骁、宁玉槿、那姑娘、慕容玄。 可那姑娘跟慕容玄有仇啊,一脸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似乎不太愿意挨着他坐。而一看这边,又是刚刚被她打击了一道的宁玉槿,顿时又有些不自在起来。 这悲催的,找个地方坐坐都显得尴尬到不行。 宁玉槿虽然平日里粗心大意的,可到底还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不由得将自己面前的水果递到了她的面前去,笑嘻嘻地说:“吃颗草莓吧,酸酸甜甜的,很好吃呢。” 她愣了一下,歪过头去看宁玉槿。 之前误会宁玉槿是丫鬟因为她没架子,可现在陡然之间对她心生一点好感,也大概是因为她没架子吧。 那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带着其他功利性的东西,纯粹而自然,实在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她拿起一颗草莓放进嘴里,那酸中带甜、甜中带酸的味道,还挺好吃的。 宁玉槿侧过头对紫苏道:“去给她弄点流食来吧,她现在铁定饿了。” 紫苏应了一声,当即去了。 那白衣女子盯着紫苏那渐渐远去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地抽了抽嘴角:“她真的只是个丫鬟?不是什么侧妃侍妾什么的?” 宁玉槿听着好笑,抬眼看了墨敬骁一眼,慢悠悠地说:“我这个人啊,心眼小,爱吃醋,心里不舒坦就爱乱给人下毒,这府中要是真有什么侧妃姬妾什么的,恐怕这会儿早就有一个翘一个、有两个摆一双了。” 那白衣女子听着这话顿时惊讶起来,偷偷转过头去瞥了一眼墨敬骁又有些怕怕地转过头问:“那定王他不怪你什么吗?大邺的男子,不都是把三妻四妾当做常事么?我听说皇帝的后宫有佳丽三千呢。” 宁玉槿顿时双手捧脸,咧开一口白牙嘿嘿笑了起来:“这谁叫我魅力大呢?人甘愿为了我这棵小树苗放弃一整片森林呢,嗯哼~~” 说话间微微抬高了下巴,一脸小傲娇的模样。 那白衣女子以为宁玉槿说这话铁定会惹恼了墨敬骁的,然却见他淡淡笑着注视着她,眼中全是宠溺笑意,与看其他人的时候,那神色那目光,完全不同。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就让人觉得,他再也不会用那种眼神看着谁了。 “咳咳,三小姐。”慕容玄干咳了两声,示意宁玉槿同他们爷秀恩爱的同时要注意一下场合啊,这里那么多双眼睛还盯着呢。 宁玉槿见慕容玄那眼神,当即收起了刚才嬉嬉闹闹的不正经模样,回过头来问那白衣女子:“都差点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白衣女子昏迷了那么多天,醒来自然是饿极了,偷吃一点酥饼还是加了耗子药的,现在肚子里基本上是没啥东西了,所以见着满桌子的零嘴,她自然是趁着宁玉槿刚刚说话那会儿,赶忙地吃一点的。 然她没想到宁玉槿会突然开口问她问题,手中一颗草莓囫囵吞进嘴里,差点没卡住。 连忙拍着胸口将那颗草莓吞了进去,她一抬头就见慕容玄在看着她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大眼之后,这才回答宁玉槿说:“阿珠那,我叫阿珠那。” “阿珠那啊,”宁玉槿点了点头,继续问,“那你方便说一下,你为什么会混进灵犀国的队伍,又为何被人追杀吗?” “我根本就没混入灵犀国的队伍,”阿珠那一撇嘴,不可置否地说,“是她们混入了我们的队伍才对,而且,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灵犀国。” “根本没有灵犀国?” 这倒是让在场的几人都惊讶了一下,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发懵。 慕容玄见多识广,不由发问道:“西洲十三部,最后一部便是灵犀国,你怎么会说没有这个国家呢?” “哼,一看你就没是个没见识的。”阿珠那冲着慕容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毫不客气地说。 宁玉槿这会儿顿时心里平衡了——连慕容玄都被人说是没见识的了,果然不是她的问题,而是对方的眼光问题了。 再者说,她身上这套月牙白的素色长裙全是轻烟罗,整个大邺再找不出第二件来,大抵也只有这个阿珠那觉得她穿得太不华丽了吧。 解开心结以后宁玉槿甚是高兴啊,连问的语气都变得有些欢脱起来:“那见多识广的阿珠那,能给我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吗?” 这话让阿珠那听得十分顺耳,当即给众人解释说:“西洲十三部的确有个林夕国,不过不是心有灵犀的灵犀,而是林木的林,夕阳的夕。我们整个国家都崇尚一种叫做醉梦花的花,林夕为梦,国家的名字也是从花中而来的。” “哦,原来是这个林夕国。” 此林夕国,非彼灵犀国。 众人顿时恍然。 “那你说是她们混入了你们的队伍,难不成你们的使团里出了奸细?”宁玉槿接着问道。 那阿珠那叹了口气:“何止出了奸细,那假灵女以醉梦花来控制了整个使团的人,让她们全部听令于她。而她不知道我从小服用能抵抗醉梦花之毒的药物长大,根本没有中毒,我便装作中毒的样子,让她带着我一起到了盛京,想借机向大邺皇帝求助。” 宁玉槿顿时有些地方想不通了:“你们国家既然崇尚醉梦花,那为什么使团的人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再来,你们难道不会常备一点醉梦花的解药在身上吗?” “不是这样的。”阿珠那摇了摇头,说,“醉梦花虽然是我们国家的国花,但是是禁止百姓私底下种植的。一旦发现,那是要被砍手砍脚的,所以这东西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 宁玉槿皱眉:“这又是为何?” 慕容玄开口,替阿珠那答了:“控权。” “控权吗?”宁玉槿呢喃地重复了一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地皱起眉头,“林夕国的当权者,以醉梦花来控制百姓,将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吗?” “这你又错了。”阿珠那说,“用醉梦花来控制人的,不是林夕国的当权者,而是,林夕国的国师。” 367 林夕往事(1) 阿珠那说:“原来的林夕国只是西洲上千部落之中很不起眼的一个小部落,随时都有可能被其他部落给吞噬分解。 “原本的醉梦花也不是什么杀人利器,它开满林夕国的山坡,百姓们见到之后是不敢去采摘的,因为一旦靠近就会头晕眼花、神志不清,人们便认为它是神花,接近就会亵渎神灵,就会让人们受到惩罚。 “可是百年前,林夕国突然出现了一个叫乌雅的巫女,她说她是神的使者,能够操控人的灵魂,让林夕国强大起来,再不受人欺凌。 “当时的林夕国已经快要不行了,有两个大部落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若是不归降,那他们就要动武了。 “林夕国世代都是母系部落,一群女子同那些五大三粗的男子硬拼的话,着实不占优势。可是若是归降的话,那下场更惨。 “那些大部落不会将归属的小部落百姓当作人来看的,男人成为奴隶,日夜不眠地替他们做事,死了之后就丢给他们喂养的老虎狗熊当吃食。女人那就更惨了,长得过去的沦为一群男人的玩物,长得差的跟男人一样去做苦工,死了往野兽窝里一扔了事。还有甚者,将十来岁左右的小女孩喂养起来,当众宴饮的时候就洗干净捆绑送上去,客人喜欢吃哪个地方的肉,就当场割下来,一边听着小女孩痛苦的叫喊一边享用。” “那些家伙还是人嘛!”一道义愤填膺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阿珠那一抬头,就见刚刚闪人的众影卫,这会儿全部都围了过来。 “他们以为他们是人,把其他人不当人。其实他们才不是人,他们是魔鬼!”阿珠那双目一凛,仔细去看,会发现她的眼睛带着一点点碧色,愤怒的时候那颜色会深一些,看起来十分漂亮。 慕容玄脸上也没了笑意,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思地蜷握起:“我还以为只是一些传闻,却没想到事实比传闻更加严重。” 宁玉槿毕竟是个现代人,对这些骇人听闻的事情知道的也比较多,凝着眉开口说:“其实这种事情在历史上有很多,听说过两脚羊吗?” 众人摇头。 宁玉槿解释说:“有一个国家将被俘虏的女人就叫做两脚羊,士兵有需要就是玩物,士兵饿了就是食物,所以才取名叫两脚羊,意味着像牛羊一样的动物。” “这……哪个国家的?我怎么没听过?”慕容玄有些疑惑地看着宁玉槿,神色间有奇怪神色。 若论读书多,他慕容玄正史野史外传看了不少,哪年哪代的他是信手拈来,可是宁玉槿说的这些,他还真不知道。 阿珠那毫不客气地又是一个白眼:“说你没见识你还不信,瞧瞧,人家说什么都没听过。” 众影卫都低头望脚尖的望脚尖,抬头望天空的望天空——话说,他们也没听过,感觉他们好没见识哦。 墨敬骁抬头淡淡地扫看众人一眼,手指敲着桌面,不急不缓地开口说:“能回到正题上吗?” 众人这才发觉,貌似他们都跑偏了。 那阿珠那对墨敬骁那是又敬又怕,这一听他开口说话竟让她整个身子都僵硬起来,脑袋一下子打结了:“那什么,刚才说哪儿了……” 慕容玄提醒道:“出现了一个叫乌雅的巫女。” “对,乌雅……”阿珠那眼睛亮了一下,立即想了起来。不过想起来之后却侧眼又对慕容玄翻了个白眼,“我能想起来,要你多事!” 慕容玄伸手摸了摸鼻子——他这好心被狗咬,还成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他! 众人一见两人开掐,顿时就笑了起来,一扫刚才提到沉重话题的阴霾。 这慕容先生到底怎么人家了,让人这么恨他? 阿珠那懒得同慕容玄浪费时间,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林夕国危在旦夕,乌雅却恰在这时候出现。她对国主说,她是神灵派来的使者,有办法让我们免于危难。那时候林夕国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只能相信她。她问国主要了一些人,连续出去了几晚上,一直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搞些什么。等到攻城的那日,国主见乌雅还未回来,还以为她是个骗子。可是等那些魔鬼准备攻城的时候,那乌雅突然带着一支浩浩荡荡地军队出现了!” “呵,连续出去几晚上就带着一大支军队出现,那还真是可以啊。我们征兵的时候可辛苦了呢,而且还不定能征集多少人马呢。”零一跟着墨敬骁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也有些时候了,听到这话的时候忍不住深有感慨地说。 慕容玄和宁玉槿却沉了沉脸,对视一眼,显然想到了什么。 墨敬骁伸出食指一下一下地在石桌上敲着,一张冷冰冰的俊脸没有丝毫表情,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却又听阿珠那皱着眉说:“你们征兵是堂堂正正的征兵,哪像她,用些下三滥的手段!” “她怎么了?”宁玉槿忙问道。 “她带来的那些人,穿着打扮都不一样,看起来像是附近部落或者村庄的村民,不过都有一个共同点,”阿珠那停顿了一下,十分严肃地说,“那些人的样子,跟我们使团人的情况一样。” “他们都中了醉梦花的毒?”宁玉槿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阿珠那点了点头:“那时候醉梦花是神花,谁能想到就是那么小小的一朵花可以操控那么大一支军队呢?她对国主说这些人都是她施法变出来的,就是来帮助我们林夕国的。” “施法儿变的?”宁玉槿顿时抽搐了一下嘴角,“然后你们国主信了?” “平白无故出现了那么多人,别说我们国主信了,整个林夕国都信得真真的,认为是神灵来解救他们了,却不想,这才是悲剧的开始。”阿珠那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神情似乎有些低落。 不过那低落也只是暂时的,她很快扬起脸来:“后来乌雅利用醉梦花招来的那支军队,理所当然地打败了那个大部落。不过到最后那批人也没剩下多少了。就算是存活下来的,也没过多久就死了。乌雅说这些人本来就是她凭空变出来的,现在是回归到他们本来的世界去了。” 这说法也真够扯的,但是没有文化没有主见的百姓们,却牢牢地将信仰作为存活的依托。 368 林夕往事(2) 阿珠那说:“因为林夕国并没有多少伤亡,国主还是很高兴的,所以并没有去深究些什么,反倒是封了那乌雅做国师。那乌雅也奇怪,什么都不要,只要求国主下令将林夕国内所有的醉梦花全部用火烧了,说这根本不是神花,是妖花,会害得所有人家破人亡。可实际上,她自己偷偷滴在一片山谷里,大量地种着醉梦花,只是被发现已经是后面来的事情了。” 宁玉槿冷哼一声:“她让人烧了所有的醉梦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所谓的神来之力其实靠的是药物迷惑吧?什么能控制人心,都不过是她骗人的把戏而已!” 不过这把戏不是骗一个人,而是骗一个国家,且把所有人都骗得服服帖帖的,也难得这女人有如此深的心机了。 “是这样的,”阿珠那点头说,“不过也因为有了她,林夕国倒是没有被人欺负过了,反倒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成为了西洲上千部落中数得出来的大部落了。不过国主和几位长老,都开始变得奇怪起来,国主更是没多久就西去了,整个国家也开始基本上掌握在国师的手里。不过与此同时,国师也开始变得不正常起来。” 宁玉槿神色了然地说:“即便是服用了解药,可是长期对着一种剧毒的毒药,身体也是会受不了的,她是被醉梦花反噬了。” 阿珠那一挥手:“差不多是那意思吧。后来那乌雅眼看不行了,却不知道从哪里带了个小姑娘回来,说她是新的神女,于是她自己死了,却给林夕国又留下一个新的统治者。不过那个新国师长到十几岁就不见了,听说好像是跑到了中原来玩了,后面就再也没回去过。” “那新国师到中原来玩了?”慕容玄皱眉,若有所思。 阿珠那说得认真,没注意是慕容玄说的话,还点了点头回答他说:“嗯哪,应该是到中原了吧。后面过了几年,她没回来,倒是她的心腹送了一个婴孩回来,说是她的孩子,她怎样那就不知道了。” 慕容玄长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这次没有被白眼。 然一口气刚出来,就见阿珠那转过头来,怒瞪着他:“你能不能问一些有意义的?尽问些废话!” 慕容玄真心觉得自己冤枉死了——这算什么废话? 众影卫捂嘴好笑,慕容先生也有这么吃瘪的时候。 墨敬骁挑眉,显然也很是享受见慕容玄哑巴吃黄连。 就宁玉槿觉得自个儿是个善良孩子啊,见他受委屈了,不由得开口替他说了一句:“慕容先生问的这话其实也不尽然是废话。” “哦?”阿珠那侧眼看宁玉槿。 宁玉槿说:“他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而已。” 阿珠那对宁玉槿倒是客气,语气很和善地问:“确认什么事?” 宁玉槿歪过头,问她说:“那个由新国师心腹送回国去抚养的孩子,现在有多大了?” “有……”阿珠那掰着指头算了一下,“二三十岁了吧,具体我也不太记得了。” 宁玉槿继续问:“她三年前是不是也来过大邺?” “嗯,来过的,不过没多久又受了很重的伤回去。” 阿珠那一说完,宁玉槿和墨敬骁、慕容玄互相看了看,而后点头道:“果然如此!” 果然通过阿珠那这么一说,有些事情就联系起来了。 当年前朝皇帝那个善妒又厉害的妃子,应该就是那乌雅选出来的继承人。三年前来迷惑先帝的那个舞姬,就是那妃子及时送出去的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前朝皇帝的后人! “什么如此?”阿珠那看着众人,有些没懂。 宁玉槿回答说:“这个改天再给你解释,你接着说,后来她怎么样了?” “哦,好。”阿珠那倒是没继续问更多,只说着自己的,“这第三任国师因为年纪太小,所以前任国师留下的心腹们都不敢太嚣张,这也给了这一任国主扳回一成的机会。而且也有人开始发现了国师栽种醉梦花的阴谋,所以国主从小就喂我吃一些能抵抗的解药,这次我才没有中毒的。” 慕容玄听到这里,不由得奇怪了:“为什么你们国主只给你吃解药,不给其他人吃?” 阿珠那这会儿已经懒得冲着慕容玄翻白眼了,直接无视她。 倒是宁玉槿笑呵呵地说:“慕容先生怎么一遇上阿珠那就变得反应迟钝了?我听说,当人心跳加快的时候,反应是会慢半拍的哦?” “什么跟什么……”慕容玄有些无奈地瞪了宁玉槿一眼,在这一转弯的时间里,也想明白些什么了。 他看向阿珠那,微微凝眉:“莫不是……你才是真正的灵女?” 阿珠那见慕容玄的表情,顿时挺了挺胸,抬高下巴:“难不成不像?” 慕容玄垂头轻笑一声:“这感觉就跟刚才你指着三小姐说她不是定王妃似的。” 阿珠那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像是想明白过来,顿时怒目一挑,站起身来就要追打慕容玄。 不过慕容玄早已经找到了窍门,整个人往墨敬骁那边一靠,那阿珠那就顿时没辙了。 “你……你还是不是个男人?!”阿珠那一脸鄙视地看着躲在墨敬骁身后的慕容玄。 慕容玄满脸不在乎地说:“我看你也不像个女人。” “你!” 阿珠那气急,就要冲过去,宁玉槿连忙拉住她,往墨敬骁那边一瞥,小声地说,“别上他的当了!” 阿珠那目光落在墨敬骁的身上,顿时气焰全消,连忙地回去坐着——哼,差点中了敌人的奸计了!果然最坏就是他了! 宁玉槿长呼出一口气。 丫的,好在没让他们闹起来,要不然这正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说完。 “你继续,你继续。”她冲着阿珠那一挥手。 那阿珠那点了点头,继续说:“那女人从小到大都那些心腹灌输一些‘复仇’的思想,所以一门心思都在复仇上。国主便利用此机会,想要趁机打败她。却没想到三年前她复仇失败以后回来,却变得越发狠毒了。哦,对了,她还带了一个神神秘秘的青衣男人,好像对他的话极是听从呢!” 宁玉槿听着顿时一惊,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青衣男人!” 369 青衣男子,黎元秋 阿珠那见宁玉槿突然间那么激动,也有些愣住了,微微张着嘴点了点头:“嗯啊,怎么了?你认识他?” 宁玉槿没答反倒问道:“那男人的五官是不是并不突出、让人连脸长什么样都记不住、可是身上却有一种很鲜明的气质?” “长得不突出倒是真的,可什么叫‘很鲜明的气质’?”阿珠那听不懂她的形容。 宁玉槿也不知道怎么说,那种看起来就一张大众脸、又没有什么特殊标记的人,你形容出来可以找到无数个相类似的,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且她还特意问过慕容玄,有没有觉得东齐国那个副使给人的感觉很熟悉,他也是摇了摇头。 能够将一百零八影卫见一面就记牢的慕容玄,说不记得,那就是真没遇见过了。 正纠结着想什么办法来证明一下自己的猜测呢,就听这会儿慕容玄开口问阿珠那说:“长相记不得了没关系,你仔细想想,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很特别的?” “这个……”阿珠那抬头皱眉想了一会儿,还真让她想起来了一处,“他的腰带很好看算不算?” “怎么个好看法?”慕容玄继续问说。 阿珠一边用手比划一边形容说:“这么大的一块白玉,中间一团却是红的,雕着一只红色的鸟儿。因为看起来很漂亮,我就多看了两眼,就发现那鸟儿每只眼睛里面有两颗眼珠呢。” “重明鸟。”慕容玄当即就道,“传说中的神鸟。其形似鸡,鸣声如凤,此鸟两目都有两个眼珠,所以叫作重明鸟,亦叫重睛鸟。它的气力很大,能够搏逐猛兽,能辟除猛兽妖物等灾害。” 宁玉槿和阿珠那看着他,等他说重点。 慕容玄接着说:“重明鸟在东齐有很高的地位,几乎家家户户们窗上都贴着重明鸟的图案,祈求能够避邪免灾。” “东齐……”宁玉槿眼神亮了一下,“同是青衣男子,同是东齐的人,又是与林夕国同时进的京。一次巧合那是巧合,那么多巧合在一起,那就绝对是真相了!那个东齐使团的副使,应该就是当初同那舞姬回林夕国的那个男人!”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信息,”慕容玄晃了下脑袋,慢悠悠地补充说,“白玉红心雕刻重明鸟图案的腰带,据说齐云谦有一条。其他的,倒是没怎么听说。” 宁玉槿一听齐云谦的名字就忍不住抽了一下眼角,顿时低了声音问说:“该不会是他又跑回来了吧?” 慕容玄见她那模样,嘿嘿笑了一下,狐狸眼轻轻一挑,又缓缓地添上一句:“后来他把那腰带送给他的心腹黎元秋了。” 这么一个大转折,最后结果是另有其人。 宁玉槿差点被吓了一大跳,这会儿缓过神来,隔着石桌冲慕容玄勾了勾手指:“你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慕容玄一颗七窍玲珑心,岂会上宁玉槿的当? 岿然坐在原处,勾着嘴角露出一脸欠扁的狐狸笑。 然笑容没保持多久,就感觉脚背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脸上的表情当即就变了。 低头去看,就见一只红色的绣鞋刚刚从他的脚上移开,阿珠那摊了摊手,一脸无辜的表情:“哎呀,不小心踩到你了,对不住哦。” 这话说的,可真是够简单而直接的。 不过宁玉槿就爽了——真好,还有人给自己报仇呢,他慕容玄也有被人这么对待的一天! 黎元秋的大名宁玉槿自然是听过无数遍了,有着千面毒手的称号,精通一手精妙绝顶的易容术、和一手阎王死的毒术,墨敬骁所中的寒焰、那些村民们所中的碧落黄泉,皆是出自他之手。 如果跟着那舞姬回去的男人是黎元秋的话,那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之前的碧落黄泉里面会有醉梦花的成分了! 宁玉槿想着想着抬起头来,不注意瞥见墨敬骁一边喝着茶一边在深思,不由问他说:“阿骁,你在想什么?” 这一问,那边掐架的阿珠那和慕容玄同时转过头来,齐齐看向墨敬骁。 墨敬骁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淡淡地开口说:“我在想,三年前是不是那黎元秋救了那舞姬。” 宁玉槿歪头看他:“怎么会这么想呢?” 墨敬骁道:“当年虽然让她给跑了,但我踢了她一脚,那一脚以她的身体来说,挺不过半个月。” 阿珠那顿时打了个寒噤,偷偷地抬眼看墨敬骁,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这个男人,好可怕啊! 好像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冰,冻得她浑身不对劲。 宁玉槿知道在墨敬骁的眼里只有敌人和自己人两种说法的,可是乍然听到一个如花美眷被他踢了一脚,想着那场面她都觉得身上有些疼。 难道墨敬骁看着那么一个漂亮姑娘在自己面前,都不会心软一下嘛? 慕容玄问阿珠那:“你们那国师对那青衣男子怎样?” “国师对他很尊敬的,很多事情都听他的,他还教国师怎么种醉梦花才能使花更毒长得更快呢。”阿珠那说起这个就有气,“我的两个侍从因为帮我偷偷地跑去他们种花的山谷去打探消息,结果一去就再没有回来。我跑去问那妖女,她直接说没见到。可是我知道,他们一定是被她拿去养花了!” “拿人养花吗?”一影卫有些惊讶地开口问。 阿珠那气呼呼地说:“不是拿人还能拿什么。” 宁玉槿这会儿算是懂那句“使花更毒长得更快”是什么意思了,以人血来浇灌、以人的身体来为花提供养分,这种方法养花,的确有可能让花的毒性更强,长得更好,不过不是也太残忍了吗? “那妖女为了来报仇已经不惜一切代价了,她听从了那个男人的话,以人来养花。最开始是一些战俘罪犯什么的,后来就延伸到附近的小部落去了,再后来人不够用了,她脑袋也不太正常了,竟然开始朝本国的百姓下手了!” “国主眼看着林夕国不行了,正好有一次那妖女抓了两个大邺的人回来,国主便萌生了来中原求助的想法。而恰恰在这时,那妖女说要出使大邺,国主正愁没机会送人出来呢,一听这提议当即就答应了。” “国主让我带队伍,让我找机会来向大邺皇帝求助,没想到还在半路上,她便控制了整个使团的人,还弄了一个假灵女来,将整个队伍都给换成了她的人。幸亏我机智,装成中招了,才一路跟到了这里来。” “不过……”说道这里,她顿时停顿了一下,而后猛地抬头,伸手一指慕容玄,愤愤地说,“一切都被他给破坏了!” 370 慕容先生你就以身相许了吧 原来那日,阿珠那跟随着林夕国的队伍好不容易进了宫,也见着了天佑皇帝,正准备找个机会跳出来揭穿那假灵女的真面目、同时向大邺求救的,结果这时慕容玄也发现了林夕国的不对劲,就找了个机会来试探一二。 可这好巧不巧的,他选中的,恰好是她。 阿珠那根本没有中毒,慕容玄当然看不出什么情况来,然而这一举动却引起了那假灵女的警惕,于是去看慕容玄的同时,也发现了混入队伍之中的阿珠那。 等慕容玄一离开,那假灵女当即就让人将她控制了起来。后来从宫里回驿站的途中,她趁人不备逃了出来,可惜跑了大半天,因为对盛京路不太熟,最后还是被那些人追上了。 她被发现了,那就意味着她活不过明天了,可正好定王府有个叫六十八的影卫喜欢躺在房顶上看星星看月亮看万家灯火,于是又那么好巧不巧地瞧见了。 后面的事情众人已经知道了,影卫救下了她,宁玉槿给她捡回了一条命。 再后来她醒了过来,发现这里是定王府之后,顿时觉得冤家路窄啊,那慕容玄可不就在定王府里么? 于是她决定先装晕着,再伺机逃走。 因为众人最近都挺忙的,倒是没人发现她醒了。但是她醒了之后想要出那病房的门,简直是太困难了。 要知道立章堂和清辉堂,简直可以说是整个定王府中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了! 最后她挨不住了,饿得受不了了,正巧紫苏去拿其他东西去了,把一碟酥饼放在院子中间的石桌上,她就跑出去偷吃了。 结果没想到偷吃一碟酥饼它还是放了耗子药的!果然这定王府的风水和她八字不合啊! 两块酥饼下肚,她就觉得肚子里面翻江倒海来势汹汹,好似要一泻而下。姑娘家到底爱面子,又不可能在屋里,于是憋受不了只好跑了出去。 可是——偏偏又遇上了紫苏! 那丫头小小的个子,力量却超大,将她推进屋里只说了一句话:“你知道什么老实交代,我就让你解决问题。” 她那会儿憋受不了了,眼泪都冒出来了,听到这话除了点头还能怎样呢? 于是,这边是整个事件的经过了。 众人听完,一时不知道该说这姑娘是倒霉呢还是幸运,这种经历说起来还真是带有几分传奇色彩呢。 现在想来,也莫怪阿珠那看着慕容玄那么愤恨了,这其中缘由还真是挺纠结的。 不过慕容玄也真是怪无辜怪委屈的,人还回来奇怪地问宁玉槿,为什么人会表现出那种症状、可脉象一切正常呢,谁知道他不过试探了一下对方,却险些让阿珠那去见阎王了呢? 慕容玄给阿珠那解释,阿珠那冷哼一声,当即就去扯自己衣裳的带子。 众影卫一下子就瞪大了眼,惊讶地说——这要以身相许也该是他们的慕容先生啊,这阿珠那要做什么?! 宁玉槿顿时咳嗽起来,连忙地伸手去制止她:“大庭广众的,还是注意一下影响嘛。要不我给你把人全部支开?” 众影卫绝倒——三小姐,你的节操呢? 阿珠那冷眼瞪着慕容玄,哼哼地说道:“我就想让他看看,他解释一堆之后我胸口的伤口会不会好起来!” “咳咳……” 这时候慕容玄也开始咳嗽起来,众影卫很是默契地抬头望天。 人阿珠那都这么说了,这事也的确是因慕容玄而起,于是众人一致裁定——慕容玄你个二十好几的老男人以身相许了吧,你害得人家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呢,昏迷了那么久呢,伤口愈合了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呢,以后七老八十了不知道还会不会疼痛呢,正好你也会医术,就去给人当牛做马一辈子吧! 慕容玄立马抗议:“这事也不完全是我的错啊,当时巴拉巴拉巴拉……” 后面的所有话都被众人一致地忽略掉了。 慕容玄对这些瞎起哄的人无语,便想去寻求他们爷的帮助,毕竟他们爷一句话比所有人说一千句话还管用。 然刚准备行动,就见宁玉槿已经挽住墨敬骁的胳膊,在用脑袋噌他了:“阿骁,你说慕容先生一个大男人,做错了事还不勇于承认错误承担后果,这样的人怎么给定王府上下做表率、怎么能让骁字营的将士们心服口服啊?” 墨敬骁抬起眼来,漫不经心地扫过他的脸。 慕容玄顿时捂脸转过头去,有些没想通自己怎么就落到这个地步了? 正想着呢,就听阿珠那一声冷哼:“谁稀罕他啊,长那么丑,身体那么弱,还没见识,让人看一眼都烦得慌。” 他转过头去看她的同时,就见众人也看向了他。 长得丑…… 身体弱…… 没见识…… 众人一样一样地将那些词语与慕容玄对号起来,一边点头一边又摇头,个个表情都精彩得很。 慕容玄觉得自己要抓狂了。 亏得这时,墨敬骁开口解救了他。 “你说,你们那国师抓了大邺的百姓去养花?”他看向阿珠那,问说。 阿珠那连忙垂下眼睑,老老实实地答说:“林夕国并不是一个大国,国中的百姓还得组成军队抵御外贼。所以国师会在国内抓一些老弱病残的来养花,如果人数不够的话,她就会去其他地方抓人。最近抓的中原人倒是有很多,强壮的会被她控制来当军队,弱的就丢花堆里去养花,已经持续有一段时间了。” 她这么一说,宁玉槿与慕容玄也不闹了,重新地围坐过来。 “那照这么说,咱们大邺与西洲交界的蒙云山地带,那些失踪的村民,很有可能是被抓去养花了?”宁玉槿嘴角一抽,只觉得这话说得怎么心里渗得慌呢? 活生生的人,最终变成那些花的养料,这醉梦花那么美的名字,却一字一字全是血腥。 慕容玄表情也十分地严肃:“就算不是养花,也是成为被醉梦花控制的军团中的一员,那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 “唯一救他们的办法,就是赶快找到他们!”墨敬骁当即起身道,“去清辉堂!” 371 不用交代 清辉堂是墨敬骁处理政务的要地,阿珠那自然是不能进去的,正巧紫苏端着吃食过来了,宁玉槿便将人交给了紫苏负责。 本来按理说这种事情宁玉槿也是不该参加的,不过大概是之前的事情她参与成习惯了,后面发生什么墨敬骁都习惯地叫上了她。 事关边界那么多百姓的生死问题,墨敬骁和慕容玄连走路的步伐,都显得格外的严肃。那种紧张的气氛,让宁玉槿的所有神经也都绷紧起来。 几乎是一进书房,墨敬骁就让慕容玄立即写明了情况,飞鸽传书去了那边。 “那边情况不明,几个影卫在那边不定知道怎么处理,我们这里相隔甚远,就算用飞鸽传书,也容易耽误事,子瞻……”墨敬骁看向慕容玄,眸子深邃,目光郑重。 慕容玄立即明白地点头:“子瞻去一趟便是。” 宁玉槿一听慕容玄要去,顿时也开口道:“我还以为我研究那醉梦花解药的批量生产没有用呢,这回也算派上用场了,回头我把药方给你。” “有三小姐这句话,此行的难度,就减了一大半了。”慕容玄扯了扯嘴角,还说笑了一句。 不过那眼中的凝重神色,可不是惯有的说笑模样。 墨敬骁这时候又说道:“既然都去了,那就顺便帮林夕国把国内给肃清一下吧。” 慕容玄点头:“子瞻也正有此意。” 宁玉槿补充一句:“记得把那种醉梦花的地方给一把火烧了。对了,烧之前最好撒上一层磷粉,烧得快一些,那毒气也能少释放一些。” “子瞻记住了。”慕容玄将两人说的一一在心里记下。 墨敬骁凛然一双凤眼,侧过头问宁玉槿说:“那阿珠那可能经得起长途跋涉?” 宁玉槿点了点头:“她在病床上养那么久了,伤口早就愈合了。疼一下会,但是没有什么大碍的。更何况慕容先生的医术也那么好,在路上能照顾好人家的,哦?” 这最后一个“哦”字转了好几个音调,慕容玄知道和宁玉槿理论不得,所以只当是自己没听到。 墨敬骁听到这话微微一颔首:“那就好,我这就进宫去请旨。骁字营太远一时半会儿赶不过去,你去以后直接去西昌军,让季老将军派靖之助你。” “靖之?是不是那个沈靖之啊?”宁玉槿突然像是想到了谁,连忙问道。 慕容玄答:“就是那个沈靖之。” 宁玉槿顿时了悟地道:“果然是那个沈靖之啊。” 墨敬骁看着他们,难得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 沈靖之这个名字宁玉槿听说过无数次,因为除了墨敬骁以外,那家伙也算得上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而且更让人佩服的是——他家世名门,文人出身,却毅然决然放弃舒适生活投笔从戎,没几年便赫赫战功在身。 苏月华曾说过:人家啊,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家世显赫,怎么看怎么都好,要不是看不上咱,咱指不定就从了他了。 那时候沈忆萱便追着苏月华作势要打,苏月华笑哈哈地飞快跑开,一个一个笑闹成一团。 那些日子,现在也只剩下回忆了。 对了,忘了说,那沈靖之是沈忆萱的哥哥,亲哥哥。 交代完所有事情,墨敬骁便立即进宫去了,慕容玄同宁玉槿去取药方,顺便拿些成药备用。 没想到刚一进立章堂,就见阿珠那围着在晒药的紫苏,正好奇地问这问那呢。 “你们小姐是不是医术很厉害?” “嗯。” “那她会用毒么?” “医毒不分家。” “那她是不是用什么毒药迷惑住你们定王了?或者你才是真正的定王妃,结果被她控制了只能委身做个丫鬟?亦或者,你当丫鬟是假,潜伏起来伺机反击是真?” 紫苏连头都没抬,冷冷地说:“你想得太多了。” 那阿珠那还准备问些什么,就听门边传来两声咳嗽,一转头就见宁玉槿和慕容玄站在那儿,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囧了。 不过宁玉槿显然没有追究的意思,还笑呵呵地冲她打招呼:“紫苏那丫头有点闷,不过看起来你们相处得蛮不错的啊。” 这哪只眼睛看到她们相处得蛮不错了?明显都是她说了一大堆之后,紫苏视心情选择回答她一个字还是两个字好伐。 宁玉槿边朝小药房走进去,边说道:“你们先聊着,等我同慕容先生说完事之后,就让慕容先生来找你。” 阿珠那一听这话,浑身顿时就起了倒刺:“谁要他来找我?!” “你不让他来找你?”宁玉槿转过身来看着阿珠那,极是认真地说,“可是你必须得和他在一起啊。” “我为什么必须要和他在一起?死也不!”阿珠那对于这件事还是很坚定的,摇着头拧着眉握着拳,以表达自己绝不动摇的立场。 宁玉槿一听顿时就笑开了:“你不和他在一起怎么行呢?西洲十三部地形那么复杂,他若是带了人去帮你们,结果没人带路全部人马都折在路上了,那不是白白去了那么多条性命么?” 阿珠那听到这里才懂宁玉槿说她和慕容玄必须一起的意思,敢情是让她去给人带路啊! “那为什么是他去?定王不去吗?”阿珠那眼带嫌弃扫看了慕容玄一眼,“他这细弱的小身板,别还没到就病倒在路上了。” “杀鸡焉用牛刀。”慕容玄眉眼一扬,风清明朗,“区区去一趟便可。” 宁玉槿也笑说:“阿珠那,你可别小看这书生,鬼主意多着呢,再厉害的人也指不定栽他手里。更何况定王打仗都带着他,你就不用担心他受不受得了了。” “担心他?谁担心他啊!我是怕他半路死了,我还不好跟你们交代。”阿珠那连忙撇清,离慕容玄那是有多远是多远。 “不用交代,不用交代!”宁玉槿连忙让阿珠那放心,“他不欠你一条命么,你怎么对他都行。” 话音刚落,就听旁边想起了细细的磨牙声音,听得宁玉槿后脖子凉飕飕的。 嗯,这都春天了,怎么还那么冷呢? 372 为什么针对她? 傍晚,墨敬骁回府,带来了墨烨的旨意,让慕容玄收拾东西,即日出发。 慕容玄的东西早已经收拾完毕,马儿都在定王府的门口等着了,就差这最后的通行证了。 墨敬骁派了八个影卫随行,一路负责保护慕容玄和阿珠那的安全,十人一行的队伍,为了赶路,当即趁着城门未关,出了城去。 宁玉槿将他们目送走,这才随着墨敬骁一起,回到了府里。 “累了吧?”她接过他的披风递给香月,将他按在椅子上坐下,给他捏了捏肩膀。 “不累。”墨敬骁摇了摇头。 他在她面前,全身绷紧的神经都舒缓,闭着眼睛完全地不用设防,那感觉是从未有过的放松,又怎么会累? “今天皇上都说什么了?”宁玉槿一边感受着墨敬骁肌肉的弹性,一边开口问。 墨敬骁闭着眼睛,薄唇轻起:“说的也不过是那些,想也想到了。” “哦……”宁玉槿漫不经意地应了一声,突地下狠手捏了墨敬骁一下,却见他动也没动,连脸上也丝毫表情没有,好似没有痛觉似的,她顿时惊奇了:“阿骁,你不会感觉到痛吗?” 墨敬骁嘴角一掀,轻笑一声:“你那猫力气……” 宁玉槿顿时额上青筋一跳,再一次出手狠捏了墨敬骁一下,却见他仍旧什么反应也没有,顿时龇牙道:“你身体是钢筋铁骨做的啊!” 墨敬骁毫不介意地说:“你可以验明正身,认证一下的。” 一旁送吃食进来的香月,乍然听到这句话,连忙放下东西就出去了。 哎哟,验明正身,这么羞人的话题,她还是不要听到为好。 “你一天在想什么呢你。”宁玉槿伸手一锤他,也懒得给他揉肩捶背了,走到他旁边坐下。 墨敬骁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转过头来看她:“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到十五岁。” “十五岁怎么了?”宁玉槿抓起一块凤梨糕放嘴里,顺手塞在墨敬骁嘴里。 她满脑子都是吃的去了,这句话也没走心。等吞完糕点之后发现墨敬骁正对着她笑的时候,她才突地恍然。 这墨敬骁,该不会是在想…… “丫头,想什么去了?”墨敬骁伸手在宁玉槿的眼前挥了挥,“刚才我说的你都听见了吗?” “啊?”宁玉槿连忙回过头来,茫然地看着他,“你刚刚……说什么?” “怎么老是出神?”墨敬骁有些无奈有些宠溺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慢慢地说,“皇上让你去大理寺把林夕国使团的人给救了,能救多少算多少,活下来的,我们再派人给林夕国送回去。” “这个没问题,反正需要的药小药房里都有,我去看看她们中毒的程度,回来配药拿去给她们服用就行。”宁玉槿说到正事还是挺一本正经的,当即实事求是地回答说。 “嗯。那就明天过去看看吧。”墨敬骁顺手拈起一块糕点,喂小馋猫。 “嗷呜——”宁玉槿张嘴一口就全给吞了,包得整个腮帮子都鼓鼓的。 墨敬骁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笑了一下:“吃相真丑。” 宁玉槿两道眉毛顿时就竖立起来,想发火嘴里却还包着东西,害得她只能慢慢地先把嘴里的糕点全部吃掉了再开口。 可等吃掉之后,那口气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双盈盈大眼盯着墨敬骁,盯着就不肯眨眼了。 她们家的男人,凌厉而坚毅,狂傲而霸气,怎么看怎么帅气,让她怎么开得了口去骂他哟~~ 有些懊恼地低下头,只能暗戳戳地骂自己一声没出息。 却没想这一连窜的表情变化全部收纳墨敬骁的眼底,他凤眼微扬,眼中笑意浓盛。 “哦,对了!”宁玉槿一向说风就是雨的,明明正教训自己呢,却没想思绪陡然一飘,飘一飘的就飘向别处去了,“阿骁,你说那黎元秋为什么要那么针对我?” 从一开始他们就搞混了,所以没有弄清楚那舞姬同她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大的代价来取她性命。 可是听完阿珠那的叙述,将许多地方连接起来以后,却发现事实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的。 要来报仇使大邺动荡亡国的是那舞姬,也就是林夕国的国师,那株进贡的毒药玉雕刻的醉梦花,就是她精心准备献给大邺的一份“大礼”。 而搞出兴王妃入水这件事的,背后推手才应该是黎元秋,包括在大理寺袭击她的阿玉,也极有可能是黎元秋派来的人。 可是,让她十分搞不懂的是,为什么那黎元秋会那么针对她。 她继续说:“当时在大理寺的时候,几乎所有大邺的高层大人物都在那里了,那阿玉的武功不弱,你说偷袭墨烨那多好啊,人墨烨又没武功,又是一国之君,哪里比不上我这个小虾米了?” 墨敬骁笑着摇了摇头:“齐云谦也好,其他人也罢,他们都不会派人来暗杀皇上的。” “这么笃定?”宁玉槿惊讶了一下,旋即好似明白过来,“哦,我懂了!如果暗杀成功了,皇上没有子嗣,皇族又只有你跟兴王,那么铁定是你继承皇位,他们才不会干这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 “就是这个原因。”墨敬骁怕宁玉槿吃糕点噎着,又给她端了一杯水,“同样,他们来暗杀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宁玉槿聪明着呢,当即就以一反三了。 杀了墨烨,获益的是墨敬骁。 如果杀掉她呢?墨敬骁会怎样。 “阿骁……”宁玉槿抬起头看他,期待着他的答案。 墨敬骁伸手握住她的手,暖暖地包裹着她:“不要想那么多,不会出现那种事的。” “假如我这次真的被害死了呢?”宁玉槿眼睛灼灼,有些固执地想要一个回答。 “那我便不惜一切代价,让那东齐,再不复存在。” 宁玉槿听着那一字一字敲击心房,不由得反手抓住墨敬骁的手,紧紧紧紧地拽住。 这种感动时刻两人应该深情对视,时间无限拉长,可奈何宁玉槿那就是个喜欢煞风景的啊。 她在这种时候突地歪了歪头,问墨敬骁说:“你说他们会不会想到你会这么做?如果会,那为什么还要毛那么大风险暗杀我?” 373 利息 以齐云谦的智谋,若说想不到这一层,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这不是对谁的夸耀,而是对对手的充分了解。 那么就可以证明一件事了——那黎元秋暗杀她,不关齐云谦的事。 齐云谦还没那么蠢。 那么那黎元秋害她,只能是私人恩怨。 “什么私人恩怨能够让他调动那么多人、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来杀我?”宁玉槿眉头紧皱面色纠结,“难道是因为我把他下的毒全部解了,他怀恨在心?” 墨敬骁不可置否,微微摇头:“其实人生在世,有个对手是很幸运的事。如果是他自己,一定希望你比谁都活得长久。” 宁玉槿眉心顿时拧成一团了:“那是什么原因……” 墨敬骁顿了一下,缓缓开口说:“他大概有他自己不得不那么做的原因吧。” 他大抵永远不会告诉她,这世上还有黎元秋看得比自己还要重的人,那就是齐云谦。 如果要杀的人是她,那么一定是为了他。 出使使团进贡的那棵玉雕木槿,边界军队的突然撤军,那次齐云谦本该撤离却留了下来…… 那黎元秋大抵认为除掉了宁玉槿,那齐云谦便再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大大方方地和自己争斗一场了吧。 那个男人,到底是忠心过头了。 “既然已经锁定了嫌疑人,那驿站那边……”宁玉槿想到那安静得过分的东齐使团,突地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人去楼空,驿站的负责人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跑的。” 阿玉一旦失败,那么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他们早就准备好了逃之夭夭,去抓他们也只能扑个空。 “真是可恶。”宁玉槿忍不住攥起拳头,有些愤愤地咬着下唇。 墨敬骁拍了拍的肩膀,示意她放松一些:“不要想太多,这些不值得你伤脑。” 宁玉槿深吸一口气,而后长长呼出:“如今一一地将人给排除以后,倒还有一个人没去查了。” “嗯,”墨敬骁知她说的是谁,“要不今晚去一趟?” “嗯,尽快去也好,免得夜长梦多。” 宁玉槿刚点头应允,就听外面有影卫禀告道:“三小姐,门口有人送东西来给你。” “送东西给我?”宁玉槿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向墨敬骁。 墨敬骁抬起头来隔着门问:“有注明是谁送的吗?” 影卫回答道:“没有注明,不过是八百里加急。” 宁玉槿顿时就乐了:“哟呵,八百里加急给我送东西来,这是我在哪儿下单的快递吧?” “什么快递?”墨敬骁侧过头看她,“你知道是谁送的?” 宁玉槿连忙摇头:“我这辈子连盛京城都没出过,哪里会认识外面的人?偶尔宁元洲倒是会给我从外地捎带一些土特产回来,但是都是些不急的东西,也没必要八百里加急送过来吧?” 墨敬骁点了点头,冲着门口道:“把东西拿进来。” 那影卫有些为难地道:“那个人要三小姐自己去取。” 宁玉槿顿时愣了一下——哟,古代送快递的那么大架子啊,还要她亲自去取? 正准备起身出去呢,墨敬骁突地拉住宁玉槿的手,按住了她:“那东西,不要了。” 宁玉槿也明白墨敬骁的顾虑,毕竟那东西是什么还不知道,又指明了让她亲自去取,若是那东西是什么害人的玩意儿,那可大大的不划算。 正想说不要就不要了吧,却又听那影卫说:“三小姐,那人说,这东西是那半个包子的利息。” 半个包子! 宁玉槿震惊了一下,当即道:“你去让送东西的人等一下,我马上出去。” 见墨敬骁疑惑看她,她不由解释道:“齐云谦送的东西。” “确定?”墨敬骁怕是黎元秋的新诡计,利用齐云谦的名义来算计宁玉槿。 宁玉槿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半个包子的事,黎元秋应该是不知道的。” 墨敬骁倒是没继续追问半个包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起身拍了拍袍子,开口说:“我陪你去。” 有墨敬骁在自然要安全许多,宁玉槿当即同他一起走了出去。 定王府的门口站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儿,正尥着蹄子喷着鼻息,显得兴奋异常,精神抖擞。 倒是靠在那马儿身上闭目养神的那男人一脸病怏怏的模样,一身灰扑扑的书生长衫,更显得他骨瘦如柴。 墨敬骁抬眼瞥了他一眼,一语道出了他的身份:“病书生马王。” “啊?”宁玉槿张了张嘴,“还有姓病的啊?” 墨敬骁顿时嘴角一软,露出一个笑来。 这丫头,可真是什么时候都有心思开玩笑。 “他姓王,叫王马,家里是做马生意的。子瞻与他接触过,说此人训马很有一套,别看他瘦瘦小小的模样,一个哨子就可以令上千匹马儿乖乖听话,且他身边这匹马儿跑长途跋涉之后却显不出丝毫疲惫,应是马中极品——火麒麟。” “这么厉害!”宁玉槿看着看着马儿一点动静都没有的王马,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他身体弱成这个样子,会不会累死了啊?” “放心,这人瘦弱是先天原因,内家功功力十分醇厚,要死没那么轻易,而且这会儿还有心思听我们说话呢。”墨敬骁目光冷冷地扫过那病书生,语气更是夹霜裹雪。 “哈哈哈哈,”那病书生顿时大笑起来,这才缓缓地睁开眼,冲着墨敬骁一拱手,“听闻定王英勇刚毅,气度不凡,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墨敬骁也难得话中带刺:“你也名不虚传,比想象中更弱。” 那王马顿时咳嗽了两声,那声音尖锐得好像要把肺给咳出来似的。 墨敬骁面无表情的继续说:“好歹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成人家跑腿的了?” “唉,别说了,说了也无益,好在东西总算是送到了。”那王马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宁玉槿的身上,又移开朝里面看了看,“宁三小姐没出来吗?” 宁玉槿:“……” 她那么大个人站在这里,他眼瞎吗? 怒! 374 三件礼物(1)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宁玉槿一怒,额,某个眼神不好的就遭殃了。 鉴于那病书生马王实在是太没眼光,宁玉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侧过头对一影卫道:“去给我取纸笔来。” 那影卫当即离去,那王马这会儿倒是观察入微了,见此目光终于肯落在了宁玉槿身上,上上下下那么来回一扫——衣服是寸丝寸金的白云锦,一身鱼尾散罗裙是梨花青霜秀轻罗,那头上只有简单一根白玉簪,成色却十分通透明润,隔远了看都知道价值不菲。 从从上到下的打扮,不往华美艳丽的方向走,而是尽量地走低调舒适的路线,若是人眼拙很容易小看人家,可识货的却知道这才是真材实料。 他也接触过不少女人,位尊权贵的有之,身上往往套着华丽繁复的正装,用厚重且价值不菲的饰物来体现自己的高贵;妖娆妩媚的有之,这种为了博男人喜欢,通常都会打扮得花枝招展、同旁人争奇斗艳,以此来吸引男人眼球;飘逸若仙的有之,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会拨弄两下琴弦,标榜着一身傲然风骨,却任由身边一大群男人将其高高捧在手心。 他家中也有数位姬妾,各种地位各种类型的都有。也正是因为如此,见惯了世间女子惯常的模样,乍然间看见这么一位走低调路线的,他才会在那瞬间将她给忽略掉。 可笑可笑,他能一眼识别千里马,却没能一眼认出定王妃,可别把人惹恼了才好。 然细眼去看,就见宁玉槿微微眯眼,斜斜的目光正扫向这边。他对上那目光的瞬间,居然觉得背后有阵阵寒意。 有些人真是乍眼看不出彩,可仔细去看的时候,便能感觉出那独特的气质来。 这宁玉槿,绝对算得上特别典型的一个吧。 她个子不高,和高大伟岸的墨敬骁站在一起,显得尤为的娇小玲珑。 她的脸蛋白白嫩嫩的,额头光洁圆润,眼睛大而有神,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地有精神。 长相只能算是清秀,却能让不近女色的墨敬骁亲自上门求娶,让齐云谦远在东齐都还费心惦记,这该是何等独特的魅力? 那王马沉思了片刻,脑中将这一切过了一边,当即冲宁玉槿一拱手:“这位,可是宁三小姐?” 宁玉槿左右地张望了一下,满脸疑惑地转过头问墨敬骁:“阿骁,谁在说话?” 这模样,摆明是报刚才他那句“宁三小姐没出来吗”之仇了。 他顿时笑了一下,拱着手对她长长一揖:“三小姐大人大量,就原谅在下有眼无珠吧。” 宁玉槿见其幡然悔悟了,顿时微抬下巴,轻哼一声:“东西呢?” 这话的意思,是将上一页揭过了。 那王马是个聪明人,听到这话如何不懂?当即微笑着从自己的宝马身上取下齐云谦要他千里迢迢送来的东西。 “这第一样,是齐国特产的珍珠八宝糕。” 那王马取出一个十分精致的盒子来,上面还用金箔贴着一只鸟儿展翅欲飞的图案,那鸟儿的眸子里有两只眼睛,正是齐国的祥瑞之兆重明鸟。 宁玉槿一听是吃的倒是来了兴趣,向墨敬骁请示可以之后,当即跑过去看。 “我靠,这盒子都得买多少点心了?” 瞧那盒子的材质,瞧那上面贴着的金箔,瞧那精致的做工,不是无价之宝都不好意思装进这盒子,他丫的齐云谦居然拿来装点心? 那王马当即打开盒子的盖子,将那珍珠八宝糕递到宁玉槿的面前。 只见里面用白色的云锦铺着,上面铺洒了一层糖,而在白花花晶亮亮的糖上,一颗颗圆润如珍珠的糕点摆放其中,显得别样精致。而且更奇特的是,那些小糕点都是五颜六色的,看起来十分好看,让人一瞅就有了食欲。 那王马解释说:“三小姐可别小看了这糕点,这可是齐国方大厨最是得意之作。他从御膳房退下来之后,花了十年的时间来研究着珍珠八宝糕。虽然齐国每家每户基本都会做,但是能将最简单的东西做出不一样的极致味道来,这才是真功夫。” 宁玉槿顿时食指大动了:“听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好吃那是自然的。那方大厨每天只做一份,卖谁得看心情,有好多有钱都买不到呢。”那王马再次感慨齐云谦的大手笔。 因为要他送东西过来实在是太临时,再去找方大厨预约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就算能预约上也最起码是半年以后了。那齐云谦当即让人查了当日的那份珍珠八宝糕被谁买走了,听说是最近宫里颇受宠爱的赵妃,他当即就进宫去了。 后来这糕点送到他手上的时候,听说宫里赵妃已经闹翻了天了。 宁玉槿自然得尝尝这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珍珠八宝糕,只是这糕也太小了,一颗一颗圆圆的,更像是糖。 她拿出一颗粉红色的放进嘴里,刚一入口,眼睛就亮了。 软软的,滑滑的,还有草莓的味道,明明那么一小颗,却好像那味道源源不断的涌出来一般,让她怎么形容都形容不出。 “嗯,好吃!”她连连点头,指着其他问,“这粉红色的是草莓味的,其他颜色的就是其他味道的吗?” “三小姐聪明。”那王马为了消除刚才给宁玉槿留下来的不好印象,连忙地夸上一句。 宁玉槿想伸手去再拿一颗,可看着那盒子里就那么一小点,顿时有些舍不得吃了。 将盒子盖上,拿了过来,她说:“这个东西,我收下了。” “这第二样,是《金雀要略》。” 王马当即取出第二个盒子,和刚才的第一个盒子一模一样,一打开,就见里面装着三卷竹简和一本蓝皮纸书。 宁玉槿听着《金雀要略》这四个字顿时就激动了。这金雀可是几百年前很是著名的名医,他留下的几个方子就是她看了也不得不啧啧称奇。 可慕容玄说,《金雀要略》只是个传说,那金雀到底有没有留下医书还是一回事,更遑论后世流传的那些假医书了。 她当时还觉得蛮可惜的,可是现在,居然就那么真实地摆在自己的眼前! 375 三件礼物(2) “该不会是假的吧?”宁玉槿对这《金雀要略》持怀疑态度。 莫怪她不相信了,实在是那金雀生前脾气古怪,晚年又不知道隐居在了何处,又早八百年就死翘翘了,后世流传了那么多版本的假医书,怎么敢肯定这本就是真的? 那王马却显得信心十足:“放心吧三小姐,那个人,还不至于拿本假医书来骗您。” 而且他不会说,为了这本医书,那齐云谦查到那金雀当年葬在某个山谷之中,当即派了上千掘子军连续挖了三天三夜,才算从那老鬼坟墓中挖出这几卷竹简出来。 宁玉槿一想也是,那齐云谦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若是假的,他根本就不会拿出手。 那王马继续解释说:“这三卷竹简是原件,这书上是誊抄版本,已经将古文字翻译成了邺国语。若是有什么翻译不对的地方,慕容先生也能查看原件进行修改。” 宁玉槿听到这里,忍不住抽了抽额上青筋:“他还想得蛮周到。” “因为这是送给三小姐的东西啊。”王马笑眯眯地对宁玉槿说,可说完就感觉周围的气氛不太对了。 好似春天突然返回到了冬天,那柔和的习习春风陡然变成呼啸而过的寒风,刮得他手和脸都有些生疼。 周围平地起风,衣袂下摆猎猎作响,旁边火麒麟突然变得暴躁起来,不断地踢着前脚,喷着鼻息,显得躁动不安。 他乍然一抬头,就见定王府的门口,那一身墨黑袍子的男人,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威压随风浪铺面而来,压得他竟有些受不住,想退后几步。 好强! 宁玉槿手中捧着那医书翻看,好似根本不受任何影响,还有心思头也不抬地对他说:“大叔,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很重要呀。” 那王马脸上顿时青一块白一块的了——他好像一不留神把这两位都给得罪了。 唉,齐云谦给的这个破差事哦。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你整个定王府都送给我了,他送什么都赶不上你送的万分之一的。”宁玉槿回过头去冲着墨敬骁招了招手,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 那墨敬骁脸上的冰冷表情这才松了松,并且双手紧握成拳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得送个比齐云谦更好的! 周围的气场顿时恢复原状,那王马才觉身上的寒气一撤,变成正常模样。 这墨敬骁发起怒来,可真是不得了,怪不得在战场上,人人都称其为修罗煞神,果真杀气浓重啊。 宁玉槿仍盯着那医书看,看得津津有味:“妙,妙啊!” 这金雀是个怪人,配的药方也怪,可就是怪得合情合理,让人忍不住连连称赞。 见宁玉槿喜欢,王马自然是松了口气。要是她不喜欢,他回去可不好交代啊。 “还有第三件。” 那王马拿出第三个一模一样的盒子,递给了宁玉槿。 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只用行动来让宁玉槿收下。 宁玉槿接过盒子左右看了看,问:“这又是什么东西?” 王马神神秘秘地道:“你打开看就知道了。” 宁玉槿见他那模样,忍不住轻嗤一声:“要不要这么神秘啊。” 他一压低声音说话之后,整个气氛就变得诡异起来了,好似那盒子里是什么了不得的禁忌东西一般。 宁玉槿接过盒子犹豫了一下,没打开,而是再问了一遍:“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马一摊手:“这个我是真不知道。那人说,你打开看了之后,自然就会明白。” 宁玉槿将信将疑,却还是将那盒子打开了。 里面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一个羊脂白玉的小瓷瓶,里面好像装的有东西。 她拿起来打开闻了闻,顿时就皱起了眉。 那王马一见,不由问道:“三小姐,这是什么东西?” 宁玉槿将塞子塞好之后直接揣在了怀里,抬起头来白了他一眼:“那个人都没告诉你这是什么,你认为我会告诉你?” 王马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没再说话了。 正在这时,去取纸笔的影卫也回来了,宁玉槿招手让他过来。 “帮我带封信回他可好?”她问王马道。 那王马微笑着说:“乐意之至。” 想必那个人看见她的回信了,心情也会很好的。 宁玉槿取过笔来,那影卫已经将纸铺在自己的背上了,她提笔便写道:“产品评分,五颗星。服务评分,五颗星。快递评分,一颗星,差评。” 说着将纸折起来塞进信封,封好,递给了王马:“替我跟那个人说声谢谢,这几样东西都很好。不过还请你再转告他一声,以后不要再送什么过来了。” 她们家的男人可是要吃醋的。 王马冲着宁玉槿一拱手:“王某一定将三小姐的话带到。” 宁玉槿点了点头,说:“你要不要在定王府歇息一晚上再走?这夜黑风高的,再不出城可就出不去了呀。” 王马顿时汗颜——三小姐,你这是留人还是赶人啊?说话不带这么直白的! “就不打扰定王和三小姐了,王某还得连夜赶回去与家人团聚呢。”那王马冲着墨敬骁和宁玉槿一拱手,一个翻身利落上马,骑着那火麒麟飞快离开了。 宁玉槿看着马背上那一颠一颠的身影,真怕他那瘦弱的老骨头会被颠散架啊。 墨敬骁这会儿走到了她的身旁,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已经消失在尽头的王马,开口说:“在想什么?” 宁玉槿摇头感慨:“那齐云谦肯定以他家人的安全威胁他,他才来跑这一趟的吧。” 墨敬骁问她:“那最后的一瓶东西,是什么?” 宁玉槿以那同样神神秘秘的口吻道:“好东西。” 那齐云谦送什么珍珠八宝糕和什么《金雀要略》可能都是顺带的,这最后一样东西,才是他那么火急火燎让这病书生马王真正送来的东西。 “我们回去吧,香月肯定给做了好吃的,我们吃完了,今晚还有正事要办呢。” 她也没细说,笑眯眯地拉着墨敬骁进了屋里。 376 夜访 白天还很是晴朗的天,到傍晚的时候,天气就逐渐地开始阴沉下来。入了夜之后,天空更是一颗星辰也无,只有一片黑云半遮着朦胧的月。 宁玉槿与墨敬骁用过晚膳之后,便去换上了夜行衣。毕竟大晚上的,穿着一身白晃晃的去人家乱晃,太高调了也不行。 然换上之后宁玉槿就囧了,白的脸黑的身躯,对比也显得太过分明。 想了下,她让香月取了姜黄来将脸涂抹了一遍,看着那暗沉沉蜡黄脸色,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倒是墨敬骁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而后走过来捏着她的下巴又反复地左右看了看,利眉不由微皱,摇了摇头:“不好看。” 宁玉槿顿时一撇嘴:“这大晚上的,打扮得那么好看给谁看?再说了,原模原样地去,那不是生怕别人认不出我来吗?” 墨敬骁被宁玉槿的理论逗得忍不住想笑,伸手接过香月手中的梳子,给宁玉槿梳起头发来。 干净利落地男装打扮,夜行衣一上身,还颇有几分飒爽干练的姿态。 宁玉槿将黑巾蒙在脸上,还递了一块给墨敬骁,墨敬骁却摇头没要。 “那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宁玉槿不由得担心问道。 墨敬骁不由笑说:“我若不想让人发现,能发现我的人天底下没几个。” 宁玉槿一听这话,又想到自己那时灵时不灵的轻功,顿时默了一下,又拿起一块黑巾往脸上蒙。 墨敬骁见此也忍不住问了:“你怎么蒙两块?” 宁玉槿很是认真地说道:“你想啊,我功夫那么差,被人发现的可能性也大了吧。根据狗血定理,如果谁追上我了肯定是要扯开我的面巾看看我是谁的,要是我只围一块,那人不是一扯我就暴露了吗?围两块那是保险起见,他扯开一块,我还有一块!” 边说还边做出一个撤黑巾的动作,那表情那神态那模样,真真是喜感十足。 墨敬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笑说:“你啊,什么时候能正经一点?” 宁玉槿严肃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我现在就很正经啊,难不成你以为我是在看玩笑吗?” “……” 墨敬骁默默地转过脸去。 * 准备工作做好之后,宁玉槿同墨敬骁一起,直接上了屋顶,而后飞快隐没在夜色之中。 在他们身后,还有七八个影卫不近不远地跟着,作为接应。 几个纵身之后,两人落在了一处院子里,无声无息。 “话说……”宁玉槿看了看四通八达的道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知道怎么走吗?” 墨敬骁连一点犹豫都没有,拉着她就往其中一条回廊走了过去:“这里有太皇太后安插的天玑阁的人,少说话为妙。” “嗯!”宁玉槿伸手做了个封嘴的动作,安静地跟着墨敬骁走。 走了没多久,就见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花园出现在眼前。 这里宁玉槿倒是来过一次,所以还有些熟悉感。 “从这里穿过去才是后院。”宁玉槿见墨敬骁往另一个方向走,忍不住出口提醒说。 墨敬骁也懒得开口说话,直接将宁玉槿拖着,几个闪身就到了一个湖泊面前。 那湖很大,在湖心之中,有一立在水中的小阁楼,被水面上的雾气遮挡住了一部分,显得隐隐绰绰的确。 在湖边有一叶小船,这么远的距离,没有船单用轻功,的确很难过去。 宁玉槿环视了一眼周围,忍不住问道:“你确定在这儿?怎么连个守卫都没有?” 四周的确安静得有些过分,墨敬骁却将她护得更紧了些。 “你说她会不会已经想到我们会过来了,所以提前做好准备?” “这个……会吧。”宁玉槿仔细想了想,确实是那个理。 宁玉凝同整件事都有着脱不掉的复杂关系,然而知道现在都还保持着沉默,将一切与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只怕她早就想到有一天他们会调查到她的身上来,所以不出去来找他们,他们也会自然而然地来找她。 而这里,越是平静无波,越是危机四伏。 “怕了吗?”墨敬骁嘴角一翘,低下头问她。 宁玉槿一抬头便能看见他那双比这夜色还要墨黑的眸子,中间一点亮光,带着那般洞彻人心的情绪,像是能深深看进人的眼底心里。 她顿时被那目光看得有些发晕,却还是很有骨气地没有受美男诱惑,晃眼之间就让自己清醒起来:“说什么呢,我像是害怕的那种人吗?” 边说话边左右上下地看了看,双脚迈着小碎步能往墨敬骁身边贴过去就尽量地贴过去。 墨敬骁也懒得拆穿她的口是心非,抿嘴扬唇无声一笑,单手环带着她,直接纵身上了那艘小船。 也不用谁来划船,墨敬骁落在船上的时候就以内力推动了一下小船,那小船便像是上了发动机似的,一路划开水波,直接驶向湖心的那座阁楼。 等稍微近一些,便可以看见一点昏黄的烛光摇曳不灭,也不知道里面的人睡了还是没睡。 墨敬骁等船一靠,便立马提身上了阁楼的入口,那里门虚虚地掩着,并没有关上,像是特意地等他们来似的。 一落地墨敬骁就先环视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埋伏,这才对宁玉槿摇了摇头。 “那进去?”宁玉槿总有一种不好预感,不过到底有墨敬骁在身边,心里的底气也足一些。 墨敬骁点头,伸手将她抓牢,置身于自己的防护范围之内,这才推门进入。 这一路进去倒是比想象得要顺利很多,没有什么埋伏,也没有什么机关,只有一盏烛火微弱的灯光从屋子里照出来,指引着他们往里面走进去。 再往里走便到了一处女子的闺房,屋中馥郁的香气很好闻,四周都摆放着精致漂亮的小玩意儿,四周垂落的纱帐随着透进来的风轻轻起舞。 宁玉槿进入房中以后就觉得气氛十分地诡异,抬起头往里面瞥,就见屋里摆放着一张梳妆台,一个穿着华丽裳裙的女子正在对镜梳妆,模糊不清的铜镜里映照出那女子的脸。 这个时间梳妆打扮,这感觉怎么那么诡异? 正后背发麻呢,然眼睛看清楚了那铜镜之中的人,她顿时浑身的汗毛全给竖立起来了! 给读者的话: 电脑问题,更新来迟,敬请谅解~~ 377 因为,我们都想要你命啊 一张扭曲的脸,脸上纵横着数道狰狞伤疤,白花花的新肉与原本的那张脸完全没办法融合到一起去,看起来恐怖无比。 宁玉槿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却听那对镜梳妆的女子“咯咯”地笑了起来:“怎么了三妹妹,被我这张脸给吓着了?” 说话的是宁玉凝,与眼前这女子逐渐重叠合一。 她慢悠悠地打开梳妆台上的一个箱子,从中取出一张薄薄的面具出来,覆盖在脸上,贴好。 这情景怎么看怎么与画皮相像,宁玉槿略一沉吟,便将整件事都想通了。 什么转世狐狸精,什么比之前更美艳更漂亮了,那都是表象。实际上,宁玉凝的那张脸还是那张脸,只不过,贴上了一张人皮面具。 而那人皮面具是谁给的,那就很好猜了。这世上能将人皮面具做得这般精致的,也只有那千面鬼手的黎元秋一人了。 正想着呢,就见宁玉凝已经贴好面具,起身朝他们走过来了。 不得不说,那人皮面具贴上之后,宁玉凝那张脸的轮廓五官,果然更精致更好看一点,但是却也给人一种十分妖异的感觉,那媚眼如丝,似乎一个眼神就能勾魂摄魄似的。 但在屋中那一盏昏暗烛火摇曳之下,她的脸因为没有血色,显得有些白森森的,嘴角微勾藏在嘴角的笑,更是显得意味深长。 那纤细的腰肢摇曳,款款走到他们面前,屈膝一行礼:“贱妾参见定王爷、还有王妃娘娘了。” 没等墨敬骁和宁玉槿开口说话,她摸着鬓角就兀自起了身,在圆桌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了,还抬头笑说:“要不要喝杯茶?” 宁玉槿倒是不忌讳什么,往宁玉凝对面一坐,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别说,走了一路,还真有些渴了。” 说着抬起头问墨敬骁:“你要不要喝?” 墨敬骁摇了摇头,在她旁边坐下,目光盯着那茶盏,目色一凛。 那宁玉凝倒是吃了一惊,笑嗤嗤地说:“你也不怕我下毒?” 宁玉槿冷哼一声,端着一杯冷茶一口饮尽:“怕什么?大不了毒死我咯。” 那宁玉槿又捂着嘴“咯咯”地笑了几声,自己也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我怎么敢毒死你呢?你若有丝毫损害,定王殿下还不找我拼命?” 宁玉槿他们这次过来是找宁玉凝问事情的,可不是来和她扯这些有的没的,可是很明显,一张人皮面具就已经足够证实他们的猜测了。 “黎元秋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心替他卖命?因为这张脸吗?”宁玉槿盯着那脸看了半晌,冷嗤一声,“这种东西戴在脸上,很难受吧。” “是难受啊,每天脸上都被贴得密不透风,时间一久了,那些伤痕便会化脓,我只能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遣开所有人,偷偷地将面具揭开,让那张我自己看了都恨不得挖掉的脸透透气。你说难受吗?” 她歪着头,从始至终脸上都带着笑,用那种轻飘飘的话说着那些近乎残忍的事实,好似不是在说她,而是再说别人的故事似的。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顿时又笑了:“你说他给了什么好处让我甘心替他卖命?不不不,我可没有替他卖命,我与他,不过是目的一致罢了。” 她转过头来仔细地看着宁玉槿,脸上挂起怪异的笑意:“我们,都想要你的命!” 话音还未落,就感觉周围的纱帐顿时被风剧烈地上下吹动起来,一股突然的冷意将她全身包裹,像似能冻死人似的。 宁玉凝双手抱臂打了个哆嗦,转过头来强扯出一个笑意,对着墨敬骁说:“说笑而已,定王殿下不用动那么大的怒吧?” “说笑而已?那陷害宁玉雁、控制兴王的事,也是说笑的?”宁玉槿起身隔着个桌逼近宁玉雁,凝眉之间威严十足,“你也不怕太皇太后将你千刀万剐?” “怕什么呢?”宁玉凝双手一摊,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反正过了今晚,便再也不会有宁玉凝这个人了。当然,也再没有宁玉槿这个人了。” 说话间一道冷冽的风疾速刮过脸,那刺骨的气息逼得她再不复刚才的淡定,一个猛退坐在了地上去。 抬头去看,就见墨敬骁缓缓地收起了手掌。 他没有对她真正的下手,可是那种强者的力量,便足以吓得她腿脚发软。 她原本以为自己连死都不怕了,便什么都不再畏惧了。可是实际上,比死可怕的东西还有很多。 “你到底想搞什么鬼?!”宁玉槿拍桌站了起来,目中神色一怒。 宁玉凝就坐在那地上,笑咯咯地说:“三妹妹那么聪明,会不知道我不想做什么吗?我想要你的命啊!” 话音刚落,嘴角就立马溢出一丝鲜红的血来。 墨敬骁没有动手,仅用溢出的杀气,便将宁玉凝的五脏六腑震出了内伤。 她却仍在笑,边吐血边在笑,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猖狂。 能让宁玉槿和墨敬骁一起给她陪葬,那也是值得了。 都是他们,都是他们毁了她的脸,毁了她的一生,毁了她的所有,就让他们,一起下地狱去吧! 然而却在这时,宁玉槿也突地笑了起来,叉着腰的大笑,笑得比宁玉凝还夸张。 宁玉凝这时候倒是愣了一下,微皱眉看她:“你傻了?” “我没傻,我是笑你太傻。”宁玉槿冷笑一声,而后起身走到了那盏唯一的烛火面前,看着那跳动的一小簇火焰,“将毒藏在蜡烛之中,倒是个好想法。只是黎元秋离开得太不是时候,忘记告诉你这蜡烛要怎么用了吧?” “你什么意思!”宁玉凝顿时紧张,那模样哪儿还有刚才的淡定? 宁玉槿拿起旁边的剪刀剪了一下烛心,让其燃烧得更旺一些,转过头笑眯眯地宁玉凝说:“这烛火,得侵泡在尸油里面燃烧,才能发挥出其最大的功效。” “什么……”宁玉凝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慌乱——那黎元秋,的确没有告诉过她这蜡烛怎么使用。 宁玉槿一进门来,看到这蜡烛的那片刻便明白了,那东齐使团突然失踪,只怕是齐云谦的命令。否则那黎元秋不可能做事做到一半就跑回国去了。 这最后的一步设计,是宁玉凝自己的手笔。 她现在显然乱了心神,不过却在突然之间又冷静了下来:“没关系,你们中没中毒有什么关系呢?这座房子立马就要付之一炬,外面的湖里养了一些可爱的东西,你们坐过来的船已经不见了,你认为你们今天能逃得出去?好好享受吧宁玉槿,这是我给你送的大礼。” 378 一苇渡江 话音刚落,就见屋子外面火光顿起,火焰像一只只张着大嘴的妖兽,从四面八方窜了起来,飞快地将门窗的位置掩埋。 火势来的那么凶,顷刻之间整个屋子都包裹其中,宁玉凝伸手掩着唇咯咯地笑,身后是吞噬一切的火焰,那脸上的面具因为高温脱下来一些,露出小半张疤痕密布的脸。 “怎么样?三妹妹,喜欢我给你的礼物吗?” 宁玉槿顿时也笑了,往后退了一步,背靠着墨敬骁,嘴角弧度微微上扬:“想烧死我们吗?那你可想得太天真了。” 墨敬骁单手将她一环,搂在怀中,整个人就像是一个绝热体,将所有的灼热都隔绝在外。 他另一只手凝力于掌,往一扇着了火的窗户上拍去,那带着冰寒气息的内力瞬间将那一整块地方全部冻成了白色的坚冰。 宁玉槿那上扬的弧度又扩大了一些:“二姐姐,那我们可就先走了。” “不,你不许走,不许走!”宁玉凝见此场景,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旋即像是突然发了狂,一下子从地上扑了起来,想要去拉宁玉槿。 奈何墨敬骁带着宁玉槿闪得太快,她扑了个空,直接扑在了地上。 宁玉槿被墨敬骁带离那里的时候,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那火海汹涌,宁玉凝趴在地上,还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伸着手,目瞠欲裂,声嘶力竭:“你不许走,你要陪我下地狱,下……地……狱……” 那宁玉凝,自己不想活,也不想让别人活了。活到这种地步,想想真是悲哀。 然出了那水中阁楼,另一个问题摆在两人面前——真如宁玉凝所说,这湖面上的那艘小船已经不见了,他们如何才能回到岸边? 火焰已经蔓延过来,要将这剩下的最后一点地方也吞噬干净。 宁玉槿伸手试了试水说:“游过去吧,这个天气水也没那么冷了。” 然刚将手拿起来,就见一小团东西突地从水中跳起,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模样森森地盯着她。 宁玉槿愣了一下,旁边墨敬骁已经飞快出手,抓住了那东西。 “这是……鱼?”墨敬骁看着那条在他手里都还试图挣脱的东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宁玉槿转过头来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宁玉凝说着水里养着一些可爱的东西,原来是指这个!” “什么东西。”墨敬骁目光落在那两排牙齿上面,凤眸一眯,道,“真丑。” 那小东西似乎不满他这么形容,那嘴一张一合的,想要来咬墨敬骁一口。可惜墨敬骁拽着它的尾巴,它那团团的小身体没办法转过弯来。 宁玉槿蹲下身去拨动了一下水面,就见下面一阵波动,一团团黑影聚拢过来。她连忙起身,那些黑影从水中跳出来,扑了个空,又掉进了水里去。 她不由得抚着胸口,道一句:“好险。” 墨敬骁紧张问道:“没事吧?” 宁玉槿摇了摇头,指着他手中那团丑不拉几的东西道:“这玩意儿叫食人鱼,我们这边的环境不适合生长,应该是黎元秋给宁玉凝弄来的。别看这家伙个头小,可厉害着,你要丢个人下去,一眨眼功夫就能给你啃成骨头。” 正说话间,背后逐渐地热了起来,墨敬骁铸的冰墙也开始被火焰慢慢地吞噬融化了,那火焰蔓延过来,整个小楼片刻之间便将付之一炬。 这前有鱼后有火的,隔岸边又有那么远的距离,宁玉槿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来,赫然是今日那病书生替齐云谦送来的第三个盒子里装着的东西:“我原以为可以不用他给的东西的。” 却没想到,关键时刻,还得靠他给的东西来救他们性命。 要问他给的东西是什么? 一瓶鲨鱼油。 将那东西涂抹在身上,那些食人鱼便不敢近他们身,一路游到岸边,那他们也就算逃出生天了。 然墨敬骁却在这时候将她搂紧,平静无波地说:“自然不需要用他给的东西。” 宁玉槿正准备拔塞子呢,听到这句话顿时愣了一下,连忙问道:“你有办法过去吗?” 她也学了那么久的轻功了,自然知道轻功是需要借力的,这湖面那么大,除了水之外便没有任何借力的东西了,他如何能从这里直接地到岸边去? 墨敬骁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淡淡地说:“你太小看我了。” 说着,伸手拔下她头上的簪子,灌以内力往湖里一扔。宁玉槿惊讶得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那簪子并没有沉入水中,反倒是借着那力道一路滑行开去。 “咔嚓——” 脚下的木板被火烧断,底下那些食人鱼正活蹦乱跳着,准备享用它们的美味大餐。 墨敬骁管也未管那么多,将宁玉槿夹在腋下,足尖一点,直接飞掠出去,而后轻飘飘地落在那根仍在滑行的簪子上面。 宁玉槿低着头借着不算清晰的月光看着湖面,就见那只碧玉簪像是不会停似的,一路动得飞快,而那两边水花往外翻开,那些想要游过来的食人鱼都被那水花给扑翻了去。 最让她无语的是,墨敬骁那么高大的身躯,还带着一个她,可是那鞋尖踩着那玉簪,竟然没有让水弄湿一分! 她顿时来了兴趣了,连忙抬起头急迫地问道:“阿骁啊,你这拉风的招式叫什么啊?我能学么?” “叫‘一苇渡江’。”墨敬骁低头看她,嘴角一掀,摇头道,“你不能学。” 宁玉槿顿时抓住了字眼——墨敬骁说的是“不能学”而不是“学不了”,难道学这个还需要什么条件不成? “为什么我不能学啊?”她顿时又歪头问道。 墨敬骁嘴角的弧度上扬一些,轻笑了一声:“你学会了,还要我做什么?” 宁玉槿一愣,旋即伸手就去锤墨敬骁的胸口,完全没意识到两个人现在在水面上,而且唯一的支点是一根簪子,顿时两个人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掉进湖里。 宁玉槿被吓得脸都白了一度,却见墨敬骁这时候还有心思笑,脚下一个轻点,整个人腾空而起,在半空之中翻了两个空翻以后平安落地。 整个过程快得宁玉槿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自己毫发无损地落在岸边了。 墨敬骁放下她之后立即折了一根树枝扔在湖面上,而后踩水出去,伸手在刚刚玉簪落下的地方一捞,旋即又立马返了回来。 而手中,正拿着宁玉槿的玉簪。 他用袖子将那玉簪上的水擦干净了,慢慢走过来,重新给宁玉槿插进了头发里。 宁玉槿睁大了一双秋水眸子,全程呆愣愣地看着他,一句话语都说不出来了。 379 动口就行,动手就免了吧 兴许是宁玉凝对自己的计划太过自负,岸边除了几个帮她偷船放火的几个小喽喽以外,便再没有其他埋伏的人马了。 而那几个小喽喽见墨敬骁和宁玉槿逃出来而宁玉凝没有逃出来,顿时一哄而散逃之夭夭了。 剩下的,便是见这边着火以后,匆忙赶过来救火的兴王府家丁。 那些人还没赶到,墨敬骁便带着宁玉槿纵身上了屋顶,一路朝着定王府的方向赶了回去。 回到定王府,换下夜行衣,墨敬骁并没有离开的打算,让香月端了温水进来,自己绞干了帕子,替宁玉槿擦着脸上涂抹的姜黄。 宁玉槿端坐着不动,微微扬起脸来任由墨敬骁替自己擦着。 “怎么有些闷闷不乐的?”墨敬骁收了帕子,放在盆里揉搓了几下,再次绞干,给她洗第二道。 宁玉槿愣了一下,旋即笑说:“我没有闷闷不乐的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闷闷不乐了?” 墨敬骁伸出两个指头来,指着自己的两只眼睛,宁玉槿顿时无言。 他拿着帕子,仔细而轻柔地替她擦着脸:“从刚才回来到现在,你一句话都没有说,不像你的风格。” 宁玉槿单手支着下巴,略微垂头,嘟着嘴说:“就不允许我偶尔扮演一下沉思者么?” 墨敬骁将帕子丢在盆里,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还在想宁玉凝的事情?” 宁玉槿扯着嘴角眯着眼看他,揶揄地笑说:“哟哟,现在记得住人家名字了?” 墨敬骁无语地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下说:“上床去吧,这里坐着冷。” 宁玉槿这会儿已经将外面的那层夜行衣给脱掉了,身上就穿着一件白锦的里衣,一听墨敬骁这么说,还真觉得有些冷了,“嗯”了一声,便起身爬到了床上去。 然刚缩进被窝里,一侧头却见墨敬骁在解腰带,她顿时嘴角一抽:“定王殿下,咱们还没正式成亲呢,名不正言不顺的,你也不能天天把这里当自己的卧室吧?” 墨敬骁将黑色外袍脱下来搭在了披风上,自然而然地掀开被子并排着躺了下来:“都睡过那么多次了,现在才抗议不是太晚了吗?” 这话…… 宁玉槿顿时表示强烈抗议:“第一,什么叫‘睡了那么多次’?咱俩还是清清白白的好不好!第二,什么叫现在才‘抗议’?明明你每次来我都抗议,只是从来都抗议无效而已!” 话刚说完,就见那大手伸出来捏了捏她的脸,墨敬骁面带同情地说:“既然知道抗议无效,那你还做无谓挣扎干什么呢?可怜的孩子,瞧,都给气糊涂了。” 宁玉槿顿时感觉自己的头顶开始冒烟了。 “呵。”墨敬骁见她一脸被噎着的表情,顿时轻笑了一声,收回手来,规规矩矩地在她身边躺着。 可是别说,即便宁玉槿每次都嚷嚷着让他滚回去睡,可实际上却是十分享受他陪在她身边的感觉的。 当两人并排着躺着的那一刻,即便什么都不做,那也是满满的安全感。 宁玉槿望着头顶上方的纱帐,缓缓地说:“兴许因为我是个大夫,所以见不得谁死吧。即便对方十恶不赦,可心底却告诉自己,那是一条命,活生生的性命。更何况,那个人算起来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说着不由得垂眸笑了一下:“可有时候我又发现自己真的很恶毒,就像我们离开那里的时候,我看着她坐在火海里,面目狰狞,我竟一点想去救她的意思都没有。” “这不叫恶毒。”墨敬骁说,“如果你这叫恶毒,那我又算什么呢?” 他沉吟了片刻,缓缓扬起的声音醇厚而好听:“在北越的百姓眼里,我是魔鬼,是煞神,是修罗,很多家长甚至拿我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 “噗——”宁玉槿被这这话逗得忍不住轻嗤了一声,脑海里莫名地浮现出了大尾巴狼的形象。 墨敬骁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可是那又怎样呢?我保家卫国,护卫边疆,大邺百姓称我为战神,受万民的爱戴。那你说我是嗜杀的魔鬼,还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宁玉槿咬着下唇,没有吱声。 “凡事不可能让任何一个人满意,但求无愧于心便是。其他的,不想也罢。”墨敬骁伸出手臂去,让宁玉槿枕着,一卷便将人给圈侧身过来,四目正好相对,“丫头,想明白了吗?” 宁玉槿很是用力地点了点头,说:“我觉得你动口就行,动手之类的,还是免了吧。” 像现在,这孤男寡女的,还同床共枕的,还被他伸手一勾,贴得那么近,她很容易蠢蠢欲动哎。 唔,不行了,手简直控制不住啊,好想抓他的胸口,好想摸那有弹性的肉肉,好想看他那健康小麦色的皮肤…… 唔,不行了不行,一想鼻子就开始热了,要流鼻血多丢人啊!! 问题是——他丫的墨敬骁还跟她装无辜,凤眼一挑,状似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宁玉槿连忙别过头去说:“嗯,有些热,哈哈哈,你热不热?” 热就赶快点将她放开啊,就像之前一样并排着躺着不好吗?这突然的举动是要做什么啊做什么! 墨敬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地笑说:“所有人靠近我都说冷,倒还只有你一个人说是热的。” 宁玉槿小声地嘟囔着说:“我之前也以为你是冰做的。” 那会儿的墨敬骁,周围那冷气嗖嗖地放,让人一靠近就忍不住打哆嗦。她最初还以为是此人太过淡漠,后来才发现,他的体质和练的功力也算占了很大部分。 可是——那会儿怎么能和现在相比? 那会儿她想的是能躲他多远就躲他多远,想的是不能和墨敬骁走得太近,免得和什么皇亲国戚扯上关系。 现在想的也是能躲他多远就躲他多远,不过想的却是不能太靠近墨敬骁,否则她会忍不住扑过去扒他衣服啊! 不行不行,得赶紧转移话题,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嗯,有了! “那个,阿骁啊,现在宁玉凝倒是解决了,还有一个问题没解决呢。那个传说中的舞姬兼林夕国国师,现在在哪儿?” 380 莲步生花 有时候结果总是那么出人意料,就在众人遍寻那舞姬而不见的时候,宫里面突然传来消息——那舞姬把周太后给挟持走了。 墨敬骁和宁玉槿正坐在桌旁准备吃早点,听到消息的时候,墨敬骁当即连东西也不吃了,起了身匆匆就往外走。 “哎,等等我!”宁玉槿顺手端了一盘蒸饺,连忙地跟了过去。 墨敬骁转过头看她,眉峰一聚,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宫里形势不明,十分危险,到时候我去救太后了,不定能顾得上你。” “没事没事,”宁玉槿连忙摇头,“小八随时看着我呢,真有什么事不是还有他顶着吗?再说了,那舞姬善用毒,我去指不定还不能帮着你。” 墨敬骁略一思忖,道:“那好,走。” “嗯。”宁玉槿眯着眼猛地一点头,伸手抓起盘子中的蒸饺塞进了墨敬骁的嘴里,“先吃点,一会儿万一要打架没力气怎么办?” “……” 墨敬骁目光落在宁玉槿端着的盘子上,顿时就默了。 两人先行,零一带着影卫部队后面赶到,并通知了京畿武卫军青龙、白虎两营,以备不时之需。 刚一进宫,守在宫门口的一影卫就出来迎接他们俩了,墨敬骁开口问说:“现在情况如何?” 那影卫回答说:“现在太后被那贼人给掳到宗祠里去了,皇上让御林军把宗祠全部围了起来,可不敢轻举妄动,就等爷来了。” “宗祠?那舞姬把太后带到宗祠去干什么?”宁玉槿从墨敬骁怀里冒出个头来,瞪着两只圆溜溜地眼睛问说。 那影卫被突然冒出来的宁玉槿吓了一跳,仔细看去,才发现墨敬骁的披风里还包着一个人,赫然是他们的小王妃。 他摇头说:“这就不知道了,不过看那样子,她不像是慌不择路跑到那里去的,倒是刻意带太后去那里的。” “太后居住的地方和宗祠的确不是一个方向。”墨敬骁抬起头望向后宫,顿时眉心一拢,打马直接进了宫里。 能骑马入宫的他墨敬骁算得上是大邺第一人,那些守宫门的侍卫早已见怪不怪,连忙闪开,让他进去。 墨敬骁停也未停,直奔宗祠而去。 宗祠是供奉墨家列祖列宗的地方,平日里除了祭祀以外,基本上都是冷冷清清的,可是这日却到处站满了人。 然那些人个个兵甲在身,一排又一排、一列又一列,显得森然有序,气势威严。 宁玉槿一眼扫过去,便见墨烨这会儿站在那宗祠的门口。 他也不怕危险,就隔着一道门的距离冲里面喊话:“请你放了太后,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朕不会追究你的罪名,朕可以封你公侯爵位,世袭罔替,还可以赏赐你千亩良田,黄金万两……” 墨烨还在费力地进行着劝说,可是里面却丝毫动静也没有。 宁玉槿听着墨烨开出的那些条件,真的很想问——咱若是把这件事解决了,那千亩良田、黄金万两什么的,可以赏给咱不? 不过在这种严肃的时刻,这话她还问不出口啊。 墨敬骁带着她走到了墨烨的面前,墨烨见着墨敬骁顿时像见着了救星,欣喜若狂地想要直奔过来,却被墨敬骁出手阻止。 “继续说。”墨敬骁用唇语对墨烨道。 墨烨当即了然,继续道:“里面的人给听着,朕一言九鼎,说话算话,你只要放了太后,这里所有人都可以作证,你想要什么,朕都会给什么!” 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啊…… 这开出的条件让宁玉槿心动得直流口水。 可让人奇怪的是,那舞姬也不趁机拿太后当筹码交换些什么,那大门一直紧闭,没有丝毫动静。 墨敬骁想要上房顶去看看,宁玉槿也想要跟去:“我去看看情况,可以的话丢个迷烟弹下去,到时候救人抓人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墨敬骁想了想也觉有理,随即拿披风将宁玉槿一包,两人一个纵身上了屋顶,无声无息地落在瓦片上面。 宁玉槿知自己轻功一知半解、内功一小丢丢,也很识实务地不说话不大口喘气,安安静静地被墨敬骁环在胸口。 墨敬骁落定之后,轻轻地将一块瓦片掀开,朝下面看去。 里面的场景有些出乎人的意料,那舞姬一身白色长裙,一头及腰的墨发,婀娜的身躯这会儿正在宗祠之中翩翩起舞。 在她面前是墨家所有列祖列宗的牌位,承光帝的牌位被摆放在最前面,就好像她是在跳舞给他看似的。 而周太后,并没有被她挟持,而是一个人盘腿坐在一旁的蒲团上,正念着佛珠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鱼。 宁玉槿转过头看向墨敬骁,用眼神发问——这是个什么情况? 墨敬骁也用眼神回了她——继续看。 于是宁玉槿转过头去,继续看那舞姬。 正巧那舞姬这会儿一个旋转转过头来,宁玉槿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差一点失态地叫了起来。 好老! 满脸密密麻麻的皱纹,就好像是沙皮狗的皮肤,那模样好似比太皇太后那老妖婆还要大上许多似的。 可是这舞姬的年纪,应该比墨敬骁大不了多少才对的。 正想着呢,就见下面那舞姬的舞步突地变化了起来,整个身子都变成了无骨的青柳,柔软得不可思议。而那一步一步之间,只见一朵朵白莲花在她脚下盛开,变成一片白色的花海。 宁玉槿顿时睁大了眼——真的可以莲步生花哎! “她不行了。”墨敬骁突地开口,说了一句。 “嗯?”宁玉槿偏头看着墨敬骁,没懂他说这话的意思。 正等着他解释呢,就听下面“砰”地一声,那舞姬跳着跳着突地就倒下去了,而后再没了动静。 外面墨烨听到动静,顿时紧张地看着墨敬骁,生怕里面的太后出了什么事情。 墨敬骁伸手挥了挥,示意他稍安勿躁。 宗祠里,正在敲木鱼的周太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慢慢地起身走到了那舞姬的面前。 那舞姬闭着眼睛,白皙的皮肤,配上一张皱纹纵横苍老的脸,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总之,不太好受。 周太后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仔细地替她将脸给遮盖住,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381 爱与恨 墨敬骁带着宁玉槿飘然落在地下,墨烨连忙走了过来,低着声音问:“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母后她还好吧?” 宁玉槿摆了摆手说:“安啦,太后娘娘一切都好,不好的是那舞姬。” 墨烨听到这话有些吃惊,不由有些疑惑地问:“此话何解?” 宁玉槿耸了耸肩,一撇嘴说:“她死了啊。” “死了?怎么就死了?”墨烨惊诧了一下,旋即沉眉说,“会不会有诈?她若这么轻易就死了,那她计划了那么多又是为了什么?” 宁玉槿抬起头看天,突地想到那舞姬对着承光帝的牌位认真跳舞的模样,慢悠悠地说:“也许世间很多事都说不出个为什么的吧。也许她做了那么多只是想证明她没有忘记祖祖辈辈的仇恨,也许所有的仇恨都是假象、她只是想再一次在先帝的面前跳一次舞。” “跳舞?”墨烨还想追问什么,墨敬骁这时候已经推开的宗祠的门,道,“进去吧。” 宗祠里,那舞姬依旧是她倒下去的姿势,脸上盖着一方白帕,显得安详而静谧。 旁边,周太后面对着那舞姬的尸体,敲着木鱼,转动着佛珠,好像在为她超度。 有时候宁玉槿真搞不懂这周太后是怎么想的,听墨敬骁说,她与先帝那是患难夫妻、伉俪情深,可是先帝驾崩的时候她只在养心殿前面站了一会儿便走了,而如今,却在为当时差点导致她被废后的罪魁祸首超度。 墨烨见太后没事,便走上前去,想要揭开那舞姬脸上盖着的白帕,被墨敬骁伸手给拦住了:“死者已矣。” 墨烨愣了一下,旋即将手伸了回来,笑了一下,转身到周太后的面前去了。 宁玉槿这会儿正蹲在那舞姬的脚边,盯着她的鞋子看。 墨敬骁见此走了过去,也学她蹲了下来:“在看什么?” 宁玉槿指着那舞姬穿着的鞋子说:“我知道那莲步生花怎么来的了。你看,她的鞋子比一般的鞋子鞋底要厚很多,而鞋子的底部有一个莲花的镂空,只要在鞋子里面安上一个小弹片,再装上会发亮的白色荧光粉,那只要人一走路,那地上便会出现一个莲花的形状来。” 墨敬骁点了点头:“很聪明的小手段。” “她本来就是个极聪明的女人,也本不该落到如此地步的。”宁玉槿盯着那舞姬的尸体看了一会儿,突地歪着头问墨敬骁,“你说是仇恨的力量大呢?还是爱的力量大呢?” 墨敬骁顿时愣住,一时还真没想到怎么回答。 而与此同时,那敲木鱼的声音突地一断,周太后转过头来,也有些惊讶地看着宁玉槿。 “母后,”墨烨指着宁玉槿说,“那是九皇叔定了亲的那位王妃。” 周太后点了点头,慢慢地转过头来,继续敲着她的木鱼。 墨烨让人将那舞姬的尸体抬了出去,遵照周太后的吩咐,择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埋一堆无名塚,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墨敬骁和宁玉槿也准备回府,没有预料之中的危机重重,只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仓促结局,这个结果的确最好,却总让人缺了一点什么。 然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周太后身边的宫女叫住了她:“宁三小姐,太后娘娘请您留步。” 墨敬骁点了点头,让她去:“我在前面的罗庭殿等你。” 罢了又补充一句:“好好陪太后说说话。” “嗯。”宁玉槿应了一声,由那丫鬟领着上了小轿,跟在太后的车辇后面走了去。 墨烨想送周太后回去,都被她挥手给一句话打发了:“皇上还是以国事为重。” “谨遵母后教诲。”墨烨一拱手,只能停下来目送着太后回宫的队伍远去,目光不经意瞥到宁玉槿的小轿,又缓缓地收了回来。 周太后居住的寿康宫布置得很雅静朴素,一入宫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来往也无多少丫鬟太监,且个个温柔娴静,知书达理,让人一进来就感觉到一股很舒坦的感觉。 周太后由刚才那小丫鬟扶着坐在了软榻上,伸手将正在东张西望打量这里的宁玉槿给招了过来:“坐这边吧。” 明明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有一股子大家的风范和气度,让宁玉槿顿觉清风拂面,一点迟疑也没有,当即就走过去坐下了。 “太后信佛?”宁玉槿目光瞥见里屋里面供着的佛堂,不由开口问道。 其实这话有些废话了,谁都知道周太后笃信佛教,那么多年常伴青灯古佛,最是虔诚不过。 然周太后却摇了摇头说:“哀家不信佛。” “啊?”这回答到时大大出乎宁玉槿的意外,一双美目凤眼瞪得圆溜溜的。 旁边来给宁玉槿上茶水的宫女见她那模样,不由掩唇轻笑了一声。 宁玉槿这才觉察自己的失态,摸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太惊讶了。” 周太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这也没什么的,人这一辈子,总得相信点什么,要是连一点支撑的信念都没有了,那活着可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宁玉槿说:“其实人活着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啊,比如说能吃好多好吃的东西,比如能去看外面的大千世界,比如能陪着自己的爱人一起到老、能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长大,人生若是如此,那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是啊,有什么好遗憾的呢?”周太后垂眸,笑了一下,若有所想地说,“还是年轻好啊,对一切都充满了信心。” 宁玉槿也跟着笑了笑说:“跟太后娘娘说件很囧的事,当时我一听到阿骁是定王的时候,躲都躲不赢,生怕与皇家沾上一点关系,一入侯门深似海,我怕以后会过得很累。可是真正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一切都不是自己原本想的那样的。无论什么困难,一个人承担会累死,两个人承担,却觉得再大的困难都不再是事了。所以说啊,不能主观地去判断自己以后的人生,您若是肯放宽了心,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事了。” 这些话说给别人听那是诛心之语,可是面对周太后的时候,她却觉得对方像自己的长辈,是可以倾吐的对象。 周太后听完满目慈祥地看着她,伸手拉过她的手说:“骁儿是不同的,他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孩子,无论遇到什么,都要好好的。” 宁玉槿又不好意思了:“怎么就成好孩子了?” 周太后温柔地笑了:“能说出那种话来的,心眼不会坏到哪里去。” 382 纯天然妖孽 陪周太后一直聊到黄昏,差一点就被留下来吃晚饭了,一想墨敬骁还等着她呢,宁玉槿顿时摆手拒绝了周太后的好意。 周太后抿唇,温柔地笑着:“这夜也快黑了,你对宫里路不熟,我让人送你过去吧。” 宁玉槿一听,这自然好:“那就麻烦太后了。” “紫玉,送三小姐过罗庭殿去。”周太后冲刚才带宁玉槿那小宫女一招手,就见她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哎”地应声道。 宁玉槿拜别了周太后之后,由那紫玉领着出了门去,前往罗庭殿。 路上,那紫玉就像是香巧附体似的,一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然而说得最多的,莫过于一句话:“可真是谢谢你了三小姐,太后今天好高兴的,她好久都没和人说过这么多话了。” 宁玉槿笑笑说:“可能是我和太后比较投缘吧。再说了,太后常年念佛,哪有空天天跟人说那么多闲话?” 那紫玉却摇了摇头,兴奋雀跃的脸色一下子就失落了下来:“那是三小姐你不知道,太后通常很少开口的,有时候寿康宫一整天一句话也听不到。就算是皇上过来了,很多时候也是在外殿请了安就回去了。只有定王殿下过来的时候,她才会露出一点笑容,却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的。” “是么?”宁玉槿想着今日和周太后谈得那么投机,还以为她本该就是这样的呢,却原来今天这模样才是特例吗? “所以三小姐,”那紫玉突地快步上前,拦在了宁玉槿的前面,极为恳切地说:“奴婢能不能请求您,以后多来寿康宫里走动一下。” “这个自然是没问题的。”宁玉槿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当即点了点头说。 且不说她与周太后本来就投机,再来,周太后是看着墨敬骁长大的,说起他小时候的糗事来,她可爱听了呢。 而且墨敬骁今天最后嘱咐她那句“好好陪太后说说话”,只怕也是希望她能够解一解太后的寂寞吧。 “那可真是太谢谢您了,真是……奴婢词穷,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宁玉槿见紫玉那激动得模样,不由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知道说什么就不要说了,你还是赶快带我去罗庭殿吧,定王还等着我呢。” “对对对,瞧我,差点忘了正事。” 那紫玉连忙带着宁玉槿去了罗庭殿,刚走到宫门口,就看到了墨敬骁那高大挺拔的身影。 他靠在门口回廊的红柱上,宫殿之中挂着的灯笼透出橘黄的光,淡淡地打了一层在他的侧脸上,那被风霜打磨得有棱有角的轮廓,在这时却显出几分柔和来。 他身姿斜倚,墨袍飘逸,遥遥望去,好似一尊雕像,沉静内敛,波澜不惊。 宁玉槿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看他的第一眼却觉得那逆光之中,他在冲着她笑,嘴角微微一掀,说不出的风度翩翩。 那紫玉见此很识趣地笑说:“那三小姐,奴婢就先回去了。” “嗯。”宁玉槿也没去管那紫玉,撒开丫子欢快地直奔到墨敬骁的面前去。 “阿骁。”她仰起头,冲着他笑,眯着眼露出一口亮蹭蹭的白牙。 墨敬骁单手将她勾在怀里,另一只手去揉她肉嘟嘟的脸:“和太后聊些什么了?这么开心?” 宁玉槿“嘿嘿”一笑,目光在墨敬骁脸上一扫,凑在他耳边幸灾乐祸地说:“聊你小时候的事呢。” 墨敬骁伸手拉着她往外走:“我们回府去吧。” 宁玉槿笑眯眯地说:“哎,你别这样啊,转移话题多不好啊。听说你以前挺少年老成的啊,三四岁的时候就像个老头子了,人家拿玩具逗你你还说人家幼稚,嗯?” 墨敬骁不开口不反驳,任由宁玉槿说。 宁玉槿说这个也好似说上了瘾,一路上嘴巴都没停:“听说你启蒙的时候把文渊阁的大学士给气病了?好像是问他知不知道他最小的儿子不是他亲生的?话说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对于此事宁玉槿听周太后说的时候那可是相当好奇啊,当时的官方说法是墨敬骁天生会看人面相什么的,若人有什么歹意的,他也能一眼看出来。 听说那时候好多人都绕着他走来着。 这事墨敬骁倒是解释了一句:“当时他打架输给了我,就说家里有个侍卫很厉害,要让他来揍我揍得满地找牙。我就奇怪他怎么不向程大人告状而让一个侍卫来揍我。当时程大人已经快要七十古来稀了,老来得子本来就来得蹊跷,我再用言语一试探,很容易得出真相。” 宁玉槿顿时摇头,啧啧感慨:“我滴天,那么小就懂这些了,怪不得……” 现在这么妖孽。 只不过最后半句她不敢说,默默地在自己心底慢慢回味,想一次笑一回。 墨敬骁侧眼垂眸,看她:“你不也是?十岁卖药方筹资金开药房,深闺女子却有一手让整个太医院都望尘莫及的医术,这又算什么?” “我和你的情况又不一样……”宁玉槿说到这里陡然住口,转过头去看了墨敬骁一眼,没有说话了。 墨敬骁眉峰一聚,追问:“怎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啦,咱好歹是现代过来的人啊,带着前世二十几年的记忆啊,十岁的时候咱就相当于活了三十多年了啊,有思想有经验有手艺,当然可以开药房啦。 可墨敬骁不是啊,他生长在这个时代,成长在这个时代代代代代代…… 宁玉槿心里正想着呢,突然间脑袋就给卡壳了。 等一晃眼回过神来,她脑海里又冒出一个新想法来——你说三四岁年纪的小孩就少年老成的有多少,那墨敬骁会不会和她一样,也是从别处来的吧? 她不由凑过去问他说:“阿骁,你有前世么?或者说,你脑海里,有其他的记忆么?” “说什么傻话呢。”墨敬骁伸手揉她的脑袋,不让她想这些有的没的。 宁玉槿顿时不由得伸手捏了捏墨敬骁的脸,小声嘟囔说:“看来和咱这种二道加工的不一样,这家伙是纯天然的妖孽啊。” 墨敬骁叹了口气,有些无语地看她。 宁玉槿顿时觉得不大对劲了,连忙伸手封住嘴巴——刚刚发生了什么?她心里想什么全给说出来了么? 383 太皇太后有请 整件事情这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东齐是敌对仍旧是敌对,这次的出使直接被史官一笔带过,就好似他们从来都没有来过。 林夕国那边慕容玄也传来消息,称局势已经全面稳定,那种植醉梦花的山谷依照宁玉槿给的方法,一把火给全部烧掉了。 只不过林夕国上下民众被醉梦花影响太深,全面地根解估计还得好长一段时间,慕容玄只怕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那舞姬被送到了席鹿山那片松雨林下葬,不知道是存心还是无意,那片松雨林和皇陵遥遥相对,像是有某种深意。 宁玉槿依旧拖着自己半好不坏地轻功,一天过着吃饱了睡,睡好了逗男人,逗男人了吃的境界,隔个几天便搜刮一点民间好吃的好玩的,带着进宫去找周太后,听她说墨敬骁小时候的趣事,这日子也过得极是惬意。 南下的各种事宜也在准备之中,宁玉槿轻哼一声——这次总不会再有什么事来打断她的出游计划了吧。 然正信心笃然的时候,定王府突然出现个传旨的小太监,说“太皇太后有请”! 呸,这乌鸦嘴! 宁玉槿接旨的那会儿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上回用“鼠疫”避过了,这次可找不到什么理由了,她昨天还往宫里跑,给周太后带了两本郑旭抄本的《般若波罗蜜》呢。 正巧这会儿墨敬骁被墨烨叫进宫里去了,慕容玄也不在府中,说起来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宁玉槿借口换衣裳,连忙地让一零八通知外面的影卫给墨敬骁报信去了。 其实这会儿太皇太后找她,猜也猜到是什么原因了。 黎元秋一走,控制着兴王的人便变成了宁玉凝。偏偏宁玉凝也随后葬身火海,那么就在没有人管着兴王了。 醉梦花这东西,能让人醉生梦死,自然也能让人上瘾。黎元秋和宁玉凝想要通过控制兴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自然就不可能让他完全丧失活动能力,所以在用量方面,也会酌情考虑。 而这两人一走一死,便没有人再给墨兴继续提供醉梦花了,那么他的处境,可以想象。 最近太皇太后对着太医大发雷霆、张贴皇榜四处悬赏名医的消息也随时传来,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说不心疼那怎么可能? 之前太皇太后为了试探墨敬骁以试药宫女的死来陷害她、后来又为了保兴王欲置她于死地,这桩桩件件闹得这么僵,能让这老妖婆放下脸面来找她,看来兴王怕是不行了。 既然是有求于她,那么此行其实也没什么危险。 宁玉槿慢条斯理地打整好自己,带上药箱,跟着那传旨的太监,一路朝着慈宁宫里走去。 这会儿兴王已经被接到慈宁宫了,宁玉槿去的时候,正有几个穿着顶戴花翎官服的御医从里面连滚带爬地出来,个个脸色惨白。 宁玉槿扫看了他们一眼,就见他们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带着一丝可怜她的神色。 有一个御医还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若是没辙,你好自为之吧。” 宁玉槿顿时轻笑了一声,不可置否。 每种药每种毒的炮制方法不同、剂量不同、用法不同,都有可能产生不一样的效果,那黎元秋是个用毒高手,自然不可能拿着去控制那些侍卫的毒来控制兴王,那岂不是轻易失了兴王这颗重要的棋子? 所以拿她大锅煮着给宫女太监们解毒的配方去给兴王服用,是根本一点作用也没有的。 听说有个御医想办法搞到了她之前写的那张药方,信心满满地跑去找太皇太后邀功,结果墨兴服用以后吐了一宿,他差点没被乱棍打死。 她听到之后只是摇头:“学艺不精湛还跑去作,不死往哪里去?” 也不管其他人是什么目光,宁玉槿迈步进了殿中。 和第一次来不同的是,那一次又一次的搜身给免了,宫女太监们也显得客气了许多,一路半弓着身引着她进了里面。 宁玉槿进去之后半屈身给太皇太后行了个礼,她也不甚在意,直接招手让她过来,拉着她的手有些愧疚地说:“之前是哀家识人不明,受了蒙骗,也让你受了不小的委屈,你不会怪哀家吧?” 宁玉槿盯着太皇太后那尖利的指套看,心里有些胆寒地想,她要是说“会”,这老妖婆会不会拿她的指套直接戳她的身上去。 嘶—— 想着就疼。 “太皇太后说哪里的话?玉槿也知太皇太后因为那未出世的小王爷所以气糊涂了,急于想要替小王爷寻个公道罢了。” 宁玉槿也不想在这会儿惹恼了太皇太后,要是兴王治好了她秋后算账怎么办?当即给了她一个台阶下,自己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下去了。 太皇太后听到这话果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笑意来:“定王能够娶到这么贤惠温婉、善解人意的王妃,真是他的幸运了。” 宁玉槿听到太皇太后提起墨敬骁就觉得浑身别扭,这种明明骨子里恨对方恨得要死却还用这种看待晚辈的话语说这些话,真真让人打心底里反感。 太皇太后没注意宁玉槿突然的情绪变化,心里一心牵挂着墨兴,没几句话便扯到了他的身上去:“玉槿啊你看,所有人都没事了,就兴儿一个没得救。墨家人丁单薄,就这么几个,兴儿好歹也是定王的侄子,你就看在这层关系上……” “太皇太后,兴王拖了那么久了,形势不容乐观,咱们还是先去看看他现在怎么个情况再说吧。”宁玉槿怕从她口中听到“定王”这两个字得很,所以连忙地转移话题说。 太皇太后还怕宁玉槿拿乔不愿意替墨兴治病,如今听见她主动提起,自然是欢喜——也免了她再动用什么强制手段了。 “明月,快,速速带她去侧殿。” 一宫女走上前来,冲宁玉槿比了个请的姿势:“三小姐这边请。” 宁玉槿便走便盘算着,能够拿捏太皇太后的机会不多啊,这次机会那么难得,她不做点什么,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384 拿捏太皇太后的机会 墨兴的情况跟宁玉槿预料的差不多,原本他就体弱虚胖,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现在居然也瘦出身材来了,只是那瘦是面黄肌瘦,瘦得整个人差不多就剩一口气吊着了。 宁玉槿看见墨兴的第一眼就勾起了嘴角——怪不得太皇太后那么着急了,这墨兴再拖下去,那就只有见阎王的命了。 她像模像样地替墨兴各处检查了一番,旋即似若有所失,沉眸敛睑,一言不发,默默地退出了宫门。 太皇太后正急切地等着宁玉槿的消息,见她这模样,顿时紧张了一把:“兴儿他,怎么样了?” 宁玉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现在已经错过最佳治疗时间了。若是再早几天的话……” 太皇太后整个人如若雷劈,顿时头晕眼花,身体晃了一晃,就要往后倒去,吓得一众的宫女们连忙地跑过去扶住她。 宁玉槿也佯装慌慌张张地道:“太皇太后您怎么了?您可别吓我啊,我话还没说完啊……” 太皇太后自然没真晕过去,猛地喘了几口粗气,就着宫女扶她的手站了起来,沉着眉有些微怒地说:“还有什么话,快说!” 宁玉槿抚着胸口,一脸的害怕的表情:“我……我……我……” 这纠结了半天也没吐出半个字来,太皇太后连忙地改了态度,软了语气:“玉槿啊,哀家也是心急啊,这兴儿是哀家的命根子,若是……哀家也真是活不了了啊。” 若真是如此,那可大快人心了。怕只怕墨兴一死,这老妖婆不惜一切让他们所有人来给墨兴陪葬。 慕容玄曾经说过,墨兴安于做一个安乐王爷,所以高官厚爵地捧着,没什么威胁。而太皇太后在朝中拥有不小的势力,还掌控着天玑阁,又是这种身份,等闲人奈她不何,最好制约她的方法,就是控制兴王了。 这次只怕太皇太后不开这个口,墨烨都会开这个口,这兴王,迟早都得救。 不过怎么救么,那就依她喜欢了。 “这兴王已经错过最佳的治疗时间了,若是早几天的话,只需要三服药下去便可以痊愈了,而他现在拖到了这个时候,就不仅仅是服药那么简单了,还得有外在环境辅助治疗。” 宁玉槿连说两边,语气都在“早几天”那上面重重停留了一番,意指若不是她太皇太后舍不下自己的面子,那墨兴本可以轻松获救的。 太皇太后这会儿也是悔极,要是早一点让宁玉槿过来,又何必弄到这种地步? 可谁又能知道,这天底下那么多的名医神医,却偏偏没有一人能解这毒呢? 不过不管过程怎样,有救就行,她连忙地问宁玉槿:“你说的环境辅助治疗,是什么意思?” 宁玉槿见太皇太后跟着自己的思路走了,当即说道:“是这样的太皇太后,兴王现在的情况,我得先施针救回他一口气,而后得连着下一段时间的重药。不过既然是重药了,那就会产生一些副作用,他身上的皮肤会皲裂,会溃烂,会浑身不成人样,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能够长期居住在一个湿度很大的地方,并且能每天能用硫磺水泡一下澡,那身上基本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这就是你说的环境辅助治疗?”太皇太后将信将疑。 宁玉槿很是自信,负手而立,道:“这种方法保证有效,太皇太后若是不信,大可不用玉槿这种方法,去让别的御医来试一试。” 别的御医要是有办法,她就不会来找宁玉槿了。 怕将人给惹恼了又徒增些麻烦,耽误了墨兴的治疗,太皇太后只得将这一页揭了过去,问了些没搞懂的问题:“你说的这情况,哪个地方比较合适?” “若说泡硫磺澡,天然的温泉池是最佳的选择。而且温泉常年蒸发水汽,雾气萦绕,空气湿度也是极其合适的,对养病是再适合不过。” 宁玉槿说得一本正经,其实都是现编的词儿。治疗墨兴的确需要下重药,以毒攻毒,只不过皮肤皲裂、溃烂这些情况完全可以避免,只需要她再加一小味药。 不过,既然有这么好的托词和借口在这里,不用白不用么。 “温泉……”太皇太后当即道,“御风山庄是皇家御用温泉,哀家这就让人将兴儿送过去。” 御风山庄并不在盛京城里,而是在千里之外均州的玉峰山上。那座山大大小小有上千个温泉眼,四周景色别致,风光秀美,故此被皇家圈地作为度假山庄,去那儿住着倒像个世外桃源了。 宁玉槿听到这话却并没有疏开眉头,继续说:“玉槿还有一点忘了跟太皇太后说。” “还有什么要说的?”太皇太后今日也是被宁玉槿折磨得够呛,这半句半句的话语,让她整个心都给提起来了。 宁玉槿神色犹豫了一下,这才道:“给兴王的药只能解表,延长他活着的时间,却并不能根解一点一点累积在他体内的毒素。” 太皇太后整个人又一次如若雷劈,顿时头晕眼花,身体晃了一晃,就要往后倒去,吓得一众的宫女们连忙地跑过去扶住她。 宁玉槿连忙说道:“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太皇太后顿时摔了个横眼过来,冷冰冰地盯着她的脸。 宁玉槿顿觉脸上一冷,心里十分万分地确定,若不是因为她现在是唯一一个能够救墨兴的人,那太皇太后带着的黄金指套这会儿已经将她的脸划个稀巴烂了。 说实话,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小欠扁呢。 见太皇太后拿眼神在扫她,她解释说:“其实是有能够根治的药的,只不过还差一位很重要的药,但那种药是稀品,得到一点那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正巧我们这次南下,我准备去那边给兴王找找,若是运气好,极有可能找到的。若是运气不好……” 宁玉槿叹了口气,拿眼去看太皇太后。 那太皇太后眯着眼盯着她看了半晌,这才缓缓地说:“既然兴儿要去御风山庄常住,那哀家也跟过去好了,他一个人在那边哀家也不放心。” 真是聪明人呐。 什么都不用说,她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宁玉槿抿唇笑了笑,道:“太皇太后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为兴王找到药的。” 385 功劳 太皇太后这边圆满解决,宁玉槿那叫一个心情愉悦啊。 把那老妖婆弄到千里之外的均州去,盛京城也能太平一些时候了。到时候墨烨处理事情动起手来也要方便许多,再趁她离开的机会将朝中来次大换血,补上自己提拔上来的人,到时候她就是想闹出点什么来,那也是孤立无援了。 一想到这里,宁玉槿就忍不住想哼歌儿啊:今个儿老百姓啊,真啊真高兴~~ 然让她更高兴的是,一出慈宁宫,就看见墨敬骁在那里等着她,旁边站着的墨烨在她眼里自动地沦为了背景。 “阿骁。”撒开丫子狂奔过去扑了墨敬骁一个满怀,宁玉槿一张脸笑嘻嘻的,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儿还有些像贴在门窗上的年画娃娃。 墨敬骁一见此就忍不住手痒了,先捏了捏她的脸才道:“怎么样?没为难你吧?” 宁玉槿微微抬起头,像是在邀功似的说:“她怎么可能为难我?求我都还来不及呢。我设了个小圈儿,她说她愿意和兴王一起搬到御风山庄去住了呢。” “太皇太后肯离开皇宫?”墨烨虽然觉得自己挺多余的,听到这话却还是没忍住插了一句进去。 宁玉槿顿时一脸诧异地看着墨烨,只当自己这会儿才发现他,连忙地放开墨敬骁冲他行了个礼:“参见皇上。” 墨烨嘴角一抽,忍不住想,他这皇帝也当得颇为失败了。 “免礼吧。你给朕说说,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宁玉槿一抬头,见他们还在慈宁宫门口呢,便说道:“换个地方吧,我给你们详细说。” 墨烨一挥手说:“去御书房。” 几人一路到了御书房,刚刚到门口,就见守卫御书房的侍卫们目光在宁玉槿的身上停顿了一下,明显带着惊愕表情。 墨敬骁在门口看着那蓝底金字的“御书房”几个字,也突觉不妥,伸手拦住后知后觉的宁玉槿,对墨烨道:“皇上,大邺史上从未有女子进过御书房,她无功名再身,就这样进去,恐有不妥吧。” 宁玉槿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一听墨敬骁说这话,顿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们来的这是哪里——御书房啊,平日里皇帝处理公务的地方啊,这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啊! 她连忙摆手说:“我不进去,我就在外面好了。” 要是里面丢了什么重要文件,诬赖在她脑袋上,那可就不好玩了。 墨烨看着她,笑着说:“宁三小姐对大邺的贡献并不比那些在沙场上奋战的将士低,去年的村民集体中毒事件,后来让父皇平安地度过了除夕,这次又解决了林夕国醉梦花的事情,以一己女儿之身救下了那么多人,这功劳若是论功行赏,只怕封侯封爵也是可以的。” 封侯封爵…… 宁玉槿顿时要流口水了。 貌似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墨敬骁伸手,敲了她脑袋一下,她顿时回过神来,就听墨烨笑着说:“只不过本朝还没有过女子封侯封爵的先例,况且你本就是先皇下旨亲封的定王妃,也不需要什么侯爵位,干脆全赏赐黄金布匹珍贵药材好了。” 宁玉槿一听,顿时连连点头。 侯爵位什么的她的确也不怎么在意,不过黄金药材这些的,自然是多多益善咯。 墨烨这会儿转过头去看墨敬骁,问说:“如此,她还没有资格进御书房吗?” 墨敬骁抿唇还未答,宁玉槿就连忙抢话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在哪儿说都一样。御书房毕竟是要务重地,咱这种闲杂人等还是不进去溜达了。” 墨烨听此也只能作罢:“那就去前面的孟章殿说吧。” 等将整件事说完,从孟章殿里出来,天已经擦黑了。 听到太皇太后肯离京去均州,墨烨自然是格外高兴的,说了好多遍要大赏宁玉槿。 宁玉槿这回倒是淡定不少,除了几味稀少药材,其他的很明智地给选择推了。 她本就在风口浪尖上了,再这样张狂只怕会树敌更多。再说了,这墨家给她最好的赏赐,就是把墨敬骁给了她,她还奢望什么呢? 回到定王府,宁玉槿一进门就叉着腰的说:“他丫的,这回总不可能再有什么破事阻碍咱了吧!出去游山玩水去!” 墨敬骁从后面伸出手去,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淡淡然地说:“再说粗话就不去了。” 宁玉槿连忙双手捧胸,两眼泪汪地说:“定王殿下,人家再也不敢了。” 此次出游可不是一两天的事,所以临走之前,宁玉槿一一去跟家人和朋友道了别。 全宁伯府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安静了不少,瞿氏卧床,赵姨娘身体也经不起折腾了,宁仲俭守着痴傻的宁玉雁,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 大少爷宁元致和二少爷宁元枫最近也是安分了不少,宁玉槿给宁仲俭娶了一门良妾,温柔娴淑,大方得体,还颇有手段,把两位少爷治得服服帖帖的,乖乖去念书去了。伯府有她管着家,账本上总算没有入不敷出了。 回全宁伯府转悠了一趟,宁仲俭交代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她也替宁玉雁号了一下脉,确定没什么事了,这才离开。 沈忆萱在宫里,她就免了去她那里了,直接去静慈庵里看了眼苏月华。 原本那么活泼开朗的人儿,如今像个看破红尘的世外方人,见到宁玉槿的时候也只是微微一抬眼睑,淡淡地叫了一声“施主”。 同苏月华聊了一会儿,不过大多数都是她说苏月华听着,直到说起苏相和苏老夫人,她的情绪才变化起来。 苏相爷辞官之后,就带着苏老夫人回老家养老去了。听说在苏老夫人的劝说下,苏相总算肯出去走走了,现在两老在老家生活得还挺好。 “是我对不起他们,是我对不起他们……” 一提到苏相和苏老夫人,苏月华就泣不成声,宁玉槿安慰了好一会儿这才作罢。 交代庵里的主持看着她一些,不要让那些个不懂事的小尼欺负了她去,宁玉槿这才离开了那里。 回去的路上,宁玉槿想着,要不要去百膳斋看看陆一行和三宝再走呢? 386 我看上的人又看不上我 说是犹豫着要不要去,可真到了天门大街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地在百膳斋的门口停下了。 最近琐事繁多,想来也真好久没来这里了,好歹是她的产业,她这甩手掌柜当得也太舒服了。 “也不知道陆一行会不会骂人。”宁玉槿吐了吐舌头,脸上笑眯眯的。 让人将马车停在侧门,她刚刚下车,就见三宝飞快地从里面直奔出来,欢快地叫了一声:“小祖宗!” 宁玉槿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嘴角噙笑道:“瞧瞧,这才几个月没见呐,这圆润的小包子也开始长出轮廓了。” 想一想,今年三宝也该有十五了吧。 怪不得了,下巴上都开始冒出一点一点黑色的胡渣了。 三宝挣脱宁玉槿的魔掌,嘟着嘴颇为不满地道:“你们怎么总是取笑我?” “这怎么就是取笑了?这可是夸奖呢。三宝成为了小男子汉,就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了。”宁玉槿继续伸手过去,蹂躏他的脸。 嗯,好软好嫩啊,等三宝再长些时候,这圆润白嫩的包子脸就再也没有了吧。 嗯,趁着现在,多捏捏。 “真的是夸奖?”三宝将信将疑地看着宁玉槿,“小祖宗,我读书少,你别骗我。二娘说我以后会变成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吃饭的时候都还会脱了鞋抠脚丫子。只有读了好多书的人,才会长成陆大哥那种样子。” “噗——” 宁玉槿很不厚道地笑喷了。 见三宝眼神瞬间幽怨,她还是很厚道地屏住了笑,严肃着脸正声申讨道:“太坏了!二娘怎么能这样呢?她这不是误人子弟嘛。三宝你放心,我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哟,这是谁要跟老娘讨公道呀?”只听一声柔媚入骨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一下子便落进宁玉槿的耳中。 她抬起头去看,就见二楼的窗口上趴着一个红衣女子。 红色的罗裙包裹婀娜的身躯,胸口是高海拔巍峨的山峰,一张脸妆容精致,处处透着成熟妩媚的风情万种。 宁玉槿嘴角一扯——丫的,这不是郑二娘还能有谁? 她不由有些微怒地瞪了三宝一眼——她在你也不给说一声? 三宝一脸的委屈表情——这不还没来得及说么。 等会儿再收拾你! 宁玉槿再瞪了三宝一眼,而后脸上换上一抹笑意,仰着脸看着二楼的郑二娘说:“哟呵,我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位仙子下凡呢,没想到是咱们家二娘啊。今个儿是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呀呸,这嘴可真是越来越会贫了。我若不过来在这里等着你,估摸着再过俩月我就忘记有你这个东家了。”郑二娘字里行间饱含满满的怨念之情啊,话说哪有她这当掌柜的兢兢业业什么都管,她这个东家却连看账本都免了的? 宁玉槿笑嘻嘻地说:“确定是来等我,而不是来趁机找你陆哥哥的?” “哎哟喂,瞧你这张嘴……”郑二娘真想冲下来撕宁玉槿的嘴巴。 然而话音还未落,就见从屋子里走出一蓝色长衫男子,朗朗清风,皓如明月:“在说什么呢那么开心?” “在……在……”宁玉槿一见陆一行,顿时语结。 陆一行比较忌讳别人开他和郑二娘的玩笑的,这会儿让她怎么将刚才的话说出口? 这会儿倒是换成郑二娘幸灾乐祸了:“说啊,怎么不说了?” 宁玉槿顿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进屋上楼,入了临渊阁,三宝献宝似的把百膳斋最新研发的几款药食糕点端过来给她品尝。 宁玉槿一样吃了一块,每样都让她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好吃,太好吃了,这东西百膳斋的厨师应该做不出来吧?” 做工精致,工艺纯熟,里面的几味药搭配得也甚好,功能相辅形成,更考虑到味道的融洽,实在让她都忍不住叫好。 这样的美味,绝对出自一位医术高超且极为爱吃的高人之手。 陆一行平平淡淡地解释说:“托了点关系,找熟人弄来的配方。” 宁玉槿点了点头,也没再细问什么。 陆一行的人脉她是绝对相信的,估摸着就是有人要前朝皇帝的尿壶,他也有本事给人弄一个来。 不过那么恶心的东西,应该没人要吧? “对了东家,你和定王殿下什么时候出发啊?”郑二娘将身子斜倚靠在榻上的茶几上,也拿了一块糕点扔嘴里。 宁玉槿掰着指头掐算了一下日子说:“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应该三月十八就可以走了吧。” “这么快?”郑二娘有些惊讶,“那岂不是只有两三天就要走了?” 宁玉槿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吧。” 郑二娘当即起身说:“那行,我去让人准备准备。” 宁玉槿连忙摆手:“不用啦二娘,我们准备低调点离开,不用去送我们了。” “谁要送你们啊?”郑二娘翻着白眼说,“老娘的意思是,趁着这两天你还没走,赶紧把堆积了半年的账本全给老娘看了,否则老娘可就卷了钱去别处逍遥去了!” “半年的账本?!”宁玉槿惊恐了一下,旋即猛地摇头,“我没听到我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 那模样顿时逗得在场三个人全都笑了起来。 “好了二娘,别吓唬她了。”陆一行伸手按了按,让郑二娘快坐下。 郑二娘轻哼了一声,别过头不去看宁玉槿,走到原本的位置上坐下了。 陆一行问宁玉槿说:“这次出去,准备去哪儿玩?” “一路南下,游山玩水,看见好玩的就玩,看见好吃的就吃,也不拘泥一定要去哪儿吧。” 宁玉槿边说脑海里就边浮现出各种各样的场景来,心里忍不住就开始痒痒了。 “南下?”陆一行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深思情绪,而后笑说,“挺好的,去要玩得开心。” 宁玉槿笑眯眯地点头:“这是自然的。” 郑二娘盯着陆一行脸上的表情看了一会儿,旋即不动声色地扬起嘴角,转过头对宁玉槿笑着道:“东家,去记得给咱们带礼物回来啊,听说那边的胭脂水粉就好像挺不错的样子。” 要不要这么直接啊? 宁玉槿汗颜了一下,歪着头盯着郑二娘说:“我看二娘你天生丽质,不用那些也照样如仙女下凡啊,听说追你的人排了好多条街呢。” “唉!”郑二娘长长地叹了口气,“有那么多人又如何,我看上的人又看不上我。” 说话间抬起头去看了陆一行一眼,陆一行却只当自己是个旁外人,坐在那里品着茶,好似没有听到一般。 宁玉槿见此场景,突地有些感慨——倾尽天下又如何,倾不倒心里的那个他,一切都是枉然。 尔后,同三人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眼见天色擦黑,这才起身回了王府。 给读者的话: 九九正在忙毕业设计、实习等事宜,所以每天只能保底更两章了。不过投月票等仍是可以加更的,老规矩十张加一更。打赏什么的九九就不奢求了,不过推荐票票、vip票票,月票都是免费的,有多少亲们就给九九砸过来吧~~~ 387 不用自己暖被窝的日子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当然,这么诗意的事情就别指望着宁玉槿会做了。她从百膳斋回来以后吃了晚饭又泡了个澡,这会儿正对着镜子费力地擦着头发呢。 瞧,长发多麻烦,弄了那么久也弄不干,这让她怎么上床睡觉啊! 正与湿头发大战三百回合呢,就听门“吱嘎”地一声打开了,她还以为是送东西过来的香月,当即油腻腻地呼唤道:“月月~~香月月~~小香月月~~快过来帮我擦下头发,今晚什么时候睡觉可全就看你了。” 门又“吱嘎”地关上了,宁玉槿没听见回声儿,正准备回头去看,就听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她的后面。 “香月,是你吗?”宁玉槿问了一声,回答她的是两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接过了她手中的帕子,放在了一旁。 她有些没搞懂怎么就把帕子给拿开了呢,一抬头却看见镜子里,背后那人投射的影子——抹黑的蟒龙纹锦袍,宽广厚实的胸膛,没有看见脸的身影,却是那般熟悉。 她顿时间眉梢就染上了笑意:“阿骁,你回来啦!” “嗯。”墨敬骁轻轻地应了一声,用手做梳,正将宁玉槿的头发一缕缕的梳顺。 宁玉槿赶忙地说:“你来了正好,快点帮我把头发弄干,我这会儿困死了。” 墨敬骁给她摆弄头发的手顿时一滞,怎么突地觉得他回来不是重点、重点是帮她把头发弄干呢? 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含着笑说:“好。” 宁玉槿顿时一扫刚才与湿发对抗的各种幽怨情绪,喜滋滋地靠在椅子上,任由墨敬骁摆布了。 她最近又发现了墨敬骁的几大功能,不仅功能强大,而且还可以根据季节性调整。 举个例子:比如冬天用内功可以烘干头发的技能、再比如三伏天身体自动产生冷气的技能,简直实用又牛叉,实乃居家必备、杀人放火、坑蒙拐骗、打家劫舍之必备良品…… “咳咳。” 扯得貌似有些远。 她连忙回神,问墨敬骁说:“不是说今天去宫里已经没有什么事了吗?怎么到这会儿才回来?吃东西没有?要不要让香月给你准备些?你有没有想吃的?我今天回来的时候顺便去了太白楼一趟,有太白醉鸡和太白清蒸蟹,你要吃哪个?唔,螃蟹你是蘸配的酱吃还是蘸醋?” 墨敬骁:“……” 宁玉槿听着半晌没动静,微抬下巴,仰着脸问他:“你怎么不说话呀?” 只见墨敬骁默了片刻,尔后那坚毅下巴动了动,开口问:“你要我回答哪一个?” 宁玉槿顿了一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有些心虚地笑道:“一个一个的慢慢来嘛。” 墨敬骁将那长长的头发拢在一起,边替她烘干边说:“今天交接完所有事情之后,皇上让我陪他下了会儿棋。所以回来晚了,晚膳也在宫中用过了。” “哦,是这样啊。”宁玉槿了悟地点了点头。 这都吃过了,后面的问题就可以忽略不计了。她正想着给墨敬骁留的那两只太白清蒸蟹,要不要拿过来自己当夜宵呢。 “你呢?今天出去怎么样?”墨敬骁以掌抵在宁玉槿的脑袋上,温热的感觉顺着头皮一丝丝地渗进里面去,暖暖的很舒服。 宁玉槿懒洋洋地享受着,闭着眼睛嘴角噙笑:“该去见的都去见过了,很好,很不错,就是要我带礼物的有点多。” “呵,”墨敬骁也轻声笑了一下,手指从后脑勺慢慢地移动到了光洁的额头上,替她按了按,柔声说,“那就去多买一些。” “说到礼物……”宁玉槿突地就耷下了眉眼,叹了口气说,“我还没算府里人列的清单呢,一人一样买起来那也是好几辆马车啊,我们这出去玩还得带着那些大包小包的么?” “没必要。我们俩先走,影卫随后。我们在一个地方买好东西以后就立马通知他们,让他们给送回盛京来,我们只负责好好游山玩水就好。” “这主意好!”宁玉槿顿时阴转多云,喜上眉梢,美滋滋地想,“那不是可以尽情地享受二人的蜜月时光了?” 到时候孤男寡女,朝夕相对,景色迷人,人更醉人,到时候若是……哎呀呀,一想到脸都红啊! 墨敬骁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微微凝眉:“怎么那么烫?” “哈哈哈哈……”宁玉槿尴尬地大笑了几声,伸手摸了摸头发,顿时惊讶地站了起来,“啊,头发都干了哎!” 那浮夸的演技,只怕没在脸上注明“我就是在转移注意力怎么样有本事你打我啊”几个大字了。 不过貌似心理活动太长,想在脸上注明也注明不下。 “头发干了就先上床去。”墨敬骁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背,将她往床的方向推了推。 宁玉槿耍赖地杵在原地不肯走,只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她。 墨敬骁眉峰一挑,盯着她看了片刻,旋即默默地自己走到床边,将被子给烘得暖哄哄的。 “耶,不用自己暖被窝咯!” 宁玉槿顿时欢快地奔向了温暖的被窝,把鞋一蹬,像泥鳅似的滋溜一下就钻了进去。 墨敬骁看着自己的手——这一双握刀握枪的手啊,学了那么多年的武功啊,怎么到现在才发现,他练就那么高的内功就是被宁玉槿弄来烘头发烘被窝的? 摇了摇头,他往屏风隔着的另一边走。 宁玉槿和墨敬骁好歹“同床共枕”那么久了,知道他每晚必定会用冷水洗一下澡,当即就从被窝里冒出个头来,笑嘻嘻地说:“阿骁,把屏风拉开再过去吧。” “你要做什么?”墨敬骁边解腰带边回过头去饶有意味地问她。 宁玉槿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脸皮也挺厚的,居然毫不脸红地说:“那边风景独好啊,屏风移开,才能更好地看到该看的东西啊。” “嗤。”墨敬骁轻笑一声,倒还真十分配合地把屏风给移开了。 正当宁玉槿纳闷今天墨敬骁怎么那么听话的时候,屋中的烛光一下全灭,眼前一眨眼功夫就全都看不到了! “墨敬骁,不带你这么玩的!” 388 宁三到此一游 三月十七日一清早,定王府上上下下就忙活开了。 影卫们反复地确认随行所需的东西,以及众人需要带的礼品清单。 香月带着一大帮的丫鬟婆子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准备着给墨敬骁和宁玉槿做一大桌子丰富的美味佳肴践行。 然而日上三竿了,众人也都忙活得差不多了,却不见千暖阁那里有丝毫的动静,众人这才觉察到奇怪了。 要说宁玉槿睡懒觉,这倒是十有八九的事了。可是墨敬骁睡懒觉,那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刚开始大家还以为他们俩那啥啥,所以那啥啥,情不自禁太过忘我,所以让墨敬骁都忘记了时间。 可仔细去听,屋子里也没见有什么声音传出来啊? 香月也有些焦急起来了,可是现如今连慕容玄都不在府中,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想了片刻,她叫来了零一,问他有没有注意到他们爷和她们小姐的异样。 零一面带茫然地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说:“要不把门撞开看看吧。” “这……真的没关系吗?”香月好怕会看到什么长针眼的场面啊。 零一走到宁玉槿的卧室门前,贴着门听了听,旋即站起身来,伸腿就是猛地一脚。 “砰——” 屋子里空空如也,零一环视了一眼,确定那两位不在屋中之后,叹了口气说:“果然走了。” “人呢?去哪儿了?”香月刚开始还不敢看,见零一都进去了,立马也小跑着进来了。然看着人影儿都没有一个的屋子,她顿时无语了。 桌上用被子压着一张字条,零一取下来一看,是宁玉槿的字体:“哇哈哈哈哈哈,我们先走一步啦,你们看沿途留下的记号来追我们吧。” 后面还附着一个大大的笑脸,完全能够想象宁玉槿写信那会儿脸上张狂而嘚瑟的模样。 零一这会儿倒是被这留言给逗笑了:“三小姐行事风格,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独特啊。” 得嘞,他们慢慢去追吧。 今黔中之境,有一山曰“大灵山”。其全境之内,山势雄伟,层峦叠嶂,群峰高耸,飞瀑悬泻;特殊的地质结构形成了峥嵘奇伟的山岳地貌,越入顶端,越觉云绕雾缠,犹如仙境一般。 在大灵山中,大大小小有无数个瀑布,其中有一瀑布最是奇特,只有细细长长一股,常年不断,从上百尺高峰之中飞溅而下,仿若一条牵引天地的银丝细线,故名曰“一线瀑”。 在一线瀑的前面,修建得有一个精巧别致的八角亭,原始前朝一喜好诗词歌赋的太守修建,专门为那些文人墨客写景抒情用。是以亭子四周还题得有许多诗词歌赋,被风吹雨打之后仍旧留下了文字的优美,显得古朴而韵味十足。 此时,八角亭里正坐着两人,一墨袍男子正缓缓地冲泡着杯中清茶,另一月白锦服的男子正抬眼四周张望着亭中四处题记的诗句。 看毕,他啧啧叹了一声,问对面男子:“哎你说,我要不要也在上面题一句?” 泡茶的男子这时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利眉入鬓,凤眼微挑,刀唇薄颌,宽肩长臂,组合起来,便是那般气势出众,似那大灵山如利剑一般直插入云霄的主峰。 如此气质,正是突然“失踪”的墨敬骁了。 对面那位“男子”,身份也自是不用说了。 “你要题什么?”墨敬骁瞥了她一眼之后便低下头去,继续洗茶。 宁玉槿拍着大腿兴奋地说:“当然题‘天下地下举世无双一枝梨花压海棠的宁三到此一游’啦!” 说不定几百上千年之后,后世之人再来这里游玩,还能看见她留下的古迹呢。 墨敬骁嘴角一抽,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你带纸笔了吗?” 宁玉槿正兴高采烈的呢,听到这句话顿时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心飞扬。 “又不是书生,随身带纸笔做什么?”宁玉槿顿时嘟着嘴,有些失落了。 不过出来玩么,图的就是个高兴,要是不高兴不是太扫兴了? 于是宁玉槿又一秒钟变了笑脸,去想其他的去了。 香月这会儿肯定在骂死她了吧,一众影卫铁定在追着他们的记号到处跑吧,哈哈,人生嘛,就是要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啊。 好吧,是她私心里希望和墨敬骁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所以半夜把墨敬骁拐着上了路,把那些锃亮锃亮的大灯泡们全都甩在了身后。 想着被盛京城寒冷干燥的空气捂了一个冬季了,宁玉槿便决定一路南下,来感受一下江南水乡的小清新。 不是有句古诗说得好嘛:“烟花三月下扬州”。如今正是三月花开好时候,这里虽然没有扬州,却又一个地理位置和人情风貌十分类似的诸州,那还想什么,果断去那里啊! 如今一路走一路玩,悠闲地走到了这里,想想离京已去月余,总算是到了黔中之地。等再赶个一天半日的,便可以到诸州了。 哎~~真是越想越开心啊。 正想着呢,突听一线瀑布的另一边传来人为打斗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声。 宁玉槿连忙站起身来张望了一下,就见两短衫打扮的男子一人拿刀、一人拿剑,正在你来我往,你攻我挡,忘我地过招。 “哟呵,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华山论剑?不对不对,大灵山论剑?”宁玉槿顿时来了兴趣,连忙踮着脚观看。 不过才片刻,她就兴致缺缺了:“武功好差啊。” 刚替宁玉槿倒上一杯清茶的墨敬骁一听这话顿时挑了眉,嘴角噙上一抹笑:“你还能看出武功好还是武功差?” “很简单啊,他们过招的动作我看得是一清二楚,”宁玉槿指了指他们,又回来指向墨敬骁,“你指点影卫们的时候,我就看见一片黑影从我的头顶上窜过去窜过来的,谁高谁低立马就分别出来了嘛。” “呵,这歪理,听着好像有点道理。”墨敬骁笑了一下,抬手招她过来,“你不是要尝这里的翠峰茶吗?快过来。” “哎,就来。” 对那两人比武失去兴致的宁玉槿,连忙地回到了大理石桌旁坐好,却在这时,那边比武的其中一人弱了一招,手中握着的剑被另一人的大刀一挑,直接朝着亭子这边飞了过来! 389 英雄大会,去凑个热闹? 刀尖! 宁玉槿眼前只看见明晃晃的刀尖! 那大刀径直地飞了过来,好似要直插入她的眉心。 她眉心突地一跳,整个人瞬间就呆住了,不知道躲不知道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刀已经到了她的面前了。 最让她觉得无语的是,一般这时候不是都该害怕得下意识闭上眼睛吗?为什么她两只眼睛盯着那刀尖,瞪得比任何时候都大?! “闭眼。”旁边墨敬骁飞快地溢出两个字,而后身子一闪,瞬间便晃在了她的面前。 她倒是想闭,可是闭不上啊! 宁玉槿这会儿真心有些欲哭无泪了,干脆不去看那刀,转而去看墨敬骁。 而说也奇怪,那刀一到墨敬骁面前就好像慢放了一样,速度一下子就变慢了好多。 他慢悠悠地伸出手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夹住了那刀尖,稳稳地将那刀给停在了半空。 “破!” 他声音低沉地道了一声,二指突地灌注内力,就见那刀刃整个一颤,旋即就像是被更锋利的武器砍成无数块似的,变成了一小片一小片的金属碎片。 他长袖一挥,掌风一扬,将那刀刃碎片悉数地全给那二人推了回去,而后在他们脚边的石头上密密麻麻地扎了一地。 那二人瞬间就给愣住了。 宁玉槿这会儿由惊转喜,双手捧着下巴目光一路地盯着墨敬骁看——老天爷啊,幸亏你没让我刚刚闭眼啊,否则咱男人那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一幕,自己岂不是无缘见到了? 简直——太——帅——啦! “吓到没?”墨敬骁回过头,伸手揉她的头发,柔声问说。 宁玉槿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了:“没吓没吓着,就是被惊着了。” “被惊着了?”墨敬骁顿时紧张,连忙捧着她的脸仔细查看。 宁玉槿任由他捧着脸,她则傻呵呵地咧牙发笑:“被咱们阿骁那出神入化惊为天人鬼斧神工的一出手给惊着了啊,以后我也去买几把刀随身带着,给你随时随地掰着玩好不好呀?” “贫。”墨敬骁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呀,疼!”宁玉槿顿时捂住脑袋,眼神委屈地瞪他,“欺负女人,墨敬骁你还是不是男人?” “是不是男人,你睡到现在还不知道?”墨敬骁唇角一弯,凤眸带笑,“要不要今晚再确认一下?” 宁玉槿见墨敬骁满脸揶揄神色,顿时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理他了。 哼,这个老流氓,什么叫“睡了那么久还不知道”?他们只是同床共枕,又没有圈圈叉叉,说成这样也不怕人误会? 这一别脸可好,宁玉槿目光落在亭外,就见刚才那两人居然还没走! 不仅没有走,他们居然还朝着亭子这边走了过来! 宁玉槿嘴角一抽——他们别脑子有毛病吧。 事实证明,还真有! 只见刚才打架占上风的那男子走到了亭子前面来,抬手用剑尖指着亭中正在喝茶的墨敬骁,微抬下巴十分傲慢地说:“没想到居然还有高手在这里,快出来和爷爷过上两招!” 宁玉槿顿时伸手抹额,没想明白这世界怎么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是牛犊子还没见过世面呐,这人都意识到墨敬骁是高手了,还跑来找虐是为那般啊? 正想劝这二位赶快趁着墨敬骁没发飙有多远走多远呢,却听另一男子也开口说话了:“阁下将在下的宝刀弄坏了,是不是也该给在下一个说法?” 宁玉槿脑袋里顿时“噔噔噔”地冒出三个惊叹号: 那破玩意儿也配叫宝刀?! 那不是弄坏了,那是直接碎成渣了吧?! 这家伙自己没握住刀差点伤了人,还敢过来要说法?! 还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宁玉槿“呵呵”干笑一声,突地觉得就算是自己苦口婆心地劝他们,估摸着也不会劝出什么结果来。 “过来喝茶。”刚才的那杯被宁玉槿紧张的时候失手打翻了,这会儿墨敬骁又重新给她倒上了一杯。 “欺人太甚!”拿剑的那位见墨敬骁没有鸟他的意思,顿时就火了,气势汹汹地就要冲进来找墨敬骁算账。 墨敬骁看也没看,抬手端起桌上的一杯茶,直接给人泼到了脸上去,而后轻飘飘地一拂袖,收了回来。 三声之后,只见那人双手捂脸扑通一声就跪地上了:“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宁玉槿顿时一愕——她还坐等墨敬骁出手呢,怎么这就……结束了? 目光落在那人脸上,定睛细看,这才发现那人脸上突地多出了许多小坑,坑坑洼洼地好不恶心。 茶水泼出去的瞬间温度就迅速降下来了,所以溅落在人身上充其量只会落下红色的印子。就算隔得极近,水也够多够烫,那也只会起水泡,绝不会出现这种坑坑洼洼的形态。 唯一的解释就是,墨敬骁用了内力,直接让每一滴水都变成坚石变成武器! 试想一下,就连出来玩也坚持每天练功的人,那一身武功得有多厉害?也怪这两人真不会看人,惹谁不好偏来惹墨敬骁。 宁玉槿走了过去,蹲下身子饶有兴味地问道:“你们打鸡血了?怎么看谁都要打?” 那男子委委屈屈地说:“还不是为了半个月以后的英雄大会么?” “英雄大会?”听起来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宁玉槿连忙问,“什么英雄大会?” 那男子解释说:“英雄大会是诸州城里天下第一名姬冷如月发起的。她说她自幼爱慕英雄男儿,希望能够举办一场比武大会,最后的获胜者将会成为其的入幕之宾。” “英雄大会,天下第一名姬,这美人与英雄啊,自古就有说不完的故事。”宁玉槿听此不由得感慨一句,而后突地斜眼看那人,“那人家英雄美人的,关你什么事?” “俺也是英雄啊!”那人顿时一挺胸口,被宁玉槿一瞪又立马焉了下去。 这英雄差太远,狗熊还差不多。 那人还有些怪委屈:“俺在俺们家那边也是个英雄人物啊!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生怕别人抢占了先机,在比武之前先解决几个对手,这不挺正常的么?” “这想法是挺正常的。”宁玉槿倒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那男子见此一喜:“就是么。” “不过,”宁玉槿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拿汤匙舀海水、你拿鸡蛋碰石头、你拿弓箭射日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那人懵了一下,旋即弱弱地说:“俺没干过这些事儿啊……” 宁玉槿已经懒得和他说话了,起身小跑去墨敬骁身边,笑眯眯地说:“阿骁,英雄大会哎,听起来那么牛叉,又正好顺路,要不要去凑一下热闹?” 390 闹剧 街垂千步柳,霞映两重城。 黄昏时候,宁玉槿和墨敬骁总算是到达了心心念念的诸州。 到底是江南水陆交通的枢纽,诸州显得别样的繁华热闹,欣欣向荣。 街道之上,各类小商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洪亮精神;街道两旁,各类商铺零次栉比,茶楼酒肆穿梭其中,处处皆是人来人往。 两人从入城开始,便一路边逛边吃边买地到了城中,最后在一座看起来还不错的客栈门前停了下来。 宁玉槿口中还塞着一个冰糖葫芦,转过头问墨敬骁:“在这里住好不好?” 说完又犹豫了一下:“万一又遇见那种情况怎么办?” 她口中的“那种情况”,说起来也不知是好是坏。自从他们在大灵山决定来诸州以后,一路过来的所有落脚点都有人提前为他们俩准备好了房间和饭菜。 最初宁玉槿还有些担心,会不会是谁的阴谋什么的,可是住的不是黑店,饭菜里也没被下毒,就这样过了两次,宁玉槿也懒得去细想什么了。 至于墨敬骁,比她还淡定:“有人请客就受着,等他出来再收拾一顿即可。” 宁玉槿额上青筋一抽——这干好事还没好报了?那人可真可怜。 不过么,之前几日一直都在赶路,晚上的落脚点很好判断,客栈也就那么几家,要安排什么的十分便捷。而今日他们入了诸州城,城内大大小小的客栈上千家,那人莫非也能预料他们今晚住哪里? 墨敬骁可懒得去想这些,直接迈步就走了进去:“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哎,也行~~”宁玉槿一手举着一串糖葫芦,屁颠屁颠地就跟了过去。 一进门去便是摆放着数张桌子的大堂,这会儿正是晚饭时分,每张桌子上几乎都坐满了人,几几围坐,推杯换盏,划拳豪饮,显得十分热闹。 且有许多人皆是作江湖人打扮,旁边多放着刀剑等兵器,也让在场气氛显得豪气冲天起来。 宁玉槿不由得感慨一句:“这才叫江湖啊!” 墨敬骁目光也在那大堂之中扫看一眼,轻笑了一声:“这就是江湖?你心中的江湖就是这样子的?” “嗯啊,”宁玉槿重重地点了下头,“江湖么,就是快意恩仇的地方。最能体现江湖人特点的一个举动就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多豪气多爽快啊!” 墨敬骁懒得听她的歪理,只叮嘱了一句:“你别给我偷偷跑去喝酒。” 宁玉槿背着墨敬骁,吐了吐舌头。 两人走到了柜台旁边,就见一伙人正在和掌柜的说着什么,不过好像没怎么达成共识。 一仔细听,原来是这伙人死活要那掌柜腾出两间上房来给他们。 “几位大侠,真不是小的不给你们开房,是真的没房了。咱是生意人,有生意不做那不是傻子么?”那掌柜的以手抹汗,正竭力地向那几位解释着。 那几人都劝领头的那大胡子男算了算了,他却好像憋了一肚子火了,顿时一拍桌子,凶神恶煞地说:“没房没房,这一路来哪家客栈都没房。你别看老子穿成这样,老子有的是钱,今天就是住了人你也给老子把人赶出去!” 这句话一出口,整个大堂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向他们,有许多人还伸手抓了抓身边的兵器。 那跟着大胡子的几人见此连忙劝那大胡子快点离开,一会儿打起来可就不好了。这会儿那么多武林人士往诸州赶,客栈里基本都是满客状态,这随便赶谁出来,都免不了一场恶战——不刚说了么,江湖人讲究的就是快意恩仇,敢这么对老子,老子搞死你信不信! 那大胡子被这么多人看着,底气顿时有些不足了,可在自己人面前却好像觉得有些丢面子,正犹豫着要不要再继续下去呢,就听那掌柜轻飘飘地在那大胡子的耳边说了一句。 只一句话,那大胡子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当即一挥手说:“走!” 宁玉槿有些好奇那掌柜说了什么,墨敬骁应该听见了吧。可是当她转过头去看他的时候,就见他眉心凝了一下又松开,却并没有打算给她说的意思。 她也没追问,耸了耸肩一摊手说:“都没房了呢,去找下一家吧。” 然这句话刚出口,就见那掌柜目光落在她和墨敬骁两人的身上扫看了一眼,旋即连忙伸手说:“二位且留步!” 宁玉槿和墨敬骁对视一眼,转过头去看那掌柜:“掌柜的有什么事吗?” 那掌柜的从柜台后绕了出来,一脸欣喜地到了两人面前:“二位可是墨少和宁少?” 这开场白和前几家客栈掌柜的开场白一样,宁玉槿顿时嘴角一抽,问说:“不会也有人付了银子,给我们订了房间吧。” “正是。”那掌柜的连忙招呼小二过来说,“带二位去天字一号房和天字二号房。” 说这话的时候,那大胡子带着那几人还没走远。可反常的是,跟着的那几人火了,那大胡子却只转头看了宁玉槿和墨敬骁一眼,默默地没吱声儿。 “大哥,这客栈欺人太甚,我们来就没房,他们来就是上房招待,这是个什么理?” “就是啊大哥,刚才他还说腾不出房间来了呢,这会儿又当着咱们的面把房给那两人。这不是踩咱三城五虎的脸面吗?” “大哥,你还忍得了,我忍不下去了,今天我得讨个说法去!” 几人并没有听见刚才那掌柜的对那大胡子说的什么话,气势汹汹就要过来算账,却被那大胡子全部给拦住了。 “大哥!”那几兄弟不解而气愤地看着那大胡子。 那大胡子沉着脸说:“要认我这个大哥,就听哥一句,这两个人咱们惹不起。” 能让这掌柜如此相待的人,必定大有来头! 惹不起? 其他几人有些疑惑地盯着宁玉槿和墨敬骁看了两眼,只觉得一人霸气非常,一人秀气娇小,看起来像个女子,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只不过他们江湖人何时畏惧过权贵?他大哥说这“惹不起”,到底是何意思? 不过几人虽然想不通,但是兄弟情义在,到底还是跟那大胡子走了。 倒是看了一场好戏的江湖人,全都将目光落在了宁玉槿和墨敬骁的身上,像是在猜测他俩到底是何身份。 宁玉槿也觉得这一切有些莫名其妙,墨敬骁却显然管也没管这些,只对那还呆着的小二说:“带我们上楼去吧。” 391 云霆山庄 且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宁玉槿的一切疑问都在小二将整个诸州所有招牌菜上桌之后,全都抛在了脑后。 夹了个红烧狮子头塞进嘴里,立马肉香盈满口腔,她边吃边用手对嘴巴扇着凉说:“不管这人是谁,有什么居心,被我逮着了,我保证不打死他。” 说完,她还不忘补充一句:“这不是反话。” 墨敬骁却没有动筷,只拿起酒壶,兀自地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 宁玉槿正吃得开心呢,见墨敬骁好像没什么食欲的样子,立马给他夹了个龙须鱼头:“怎么了?空腹饮酒可是有伤身体的。” 还没等墨敬骁答话,她就立马放下筷子坐直了身体,一脸微笑字正腔圆地说:“你有什么烦恼吗?你有什么疑惑吗?你有什么想不通或者想了解的吗?请告诉知心姐姐,知心姐姐会为你一一解答的哟。” 墨敬骁此刻的表情总结起来就两个字——呵、呵。 “是不是还在想刚才的事?话说那掌柜的刚才到底跟那大胡子说什么了,那大胡子就那么乖乖地走了。” 宁玉槿边说话边趁墨敬骁不注意,又往他碗里夹了许多的菜,还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举动深感窃喜。 却不料墨敬骁目光虽然没往这边,却用余光将其举动看得一清二楚。不由笑了一下,倒是拿起筷子夹了些菜来吃。 “那掌柜的跟大胡子说,这客栈是云霆山庄的产业。” “云霆山庄?!”宁玉槿震惊了一下,旋即笑说,“久闻大名,没想到居然在诸州啊。” “你知道?”墨敬骁倒是有些吃惊。 宁玉槿笑笑解释说:“我家有一表兄,名曰宁元洲,比我大个几岁。他家是做生意的,很多采购的事情都要他来做,所以得以全国各地到处跑。他回来到伯府去的时候,会给我送些在路上买的小玩意儿,也会给我讲一些奇闻趣事。这云霆山庄他就有提到过。” “这云霆山庄是这江南一带的首富,各行各业均有所涉及,水路运输更是以他一家独大。大邺前几年开放海口以后,他甚至会出海去其他国度,运送一些大邺没有的东西回来卖。” “元洲说,这江南首富也是谦词,他是做生意的,对此最是了解不过。那云霆山庄庄主陆云霆是个商业奇才,短短几年就聚集了富可敌国的财富,说是大邺第一首富都不为过。不过他在北方却甚是低调,以至于好多人都没听说过他。” 宁玉槿吃得嘴里腻了,便喝了一口鱼汤,嘟囔地说了一句:“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听元洲说那陆云霆原本是打算开拓北方市场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却一直搁浅下来了。” “嗯。”墨敬骁听了那么多也没什么想说的,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宁玉槿早就习惯这个男人的寡言少语了,只一边吃一边给墨敬骁夹菜在碗里,忙活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等吃饱喝足之后,她便想着有空去云霆山庄溜达一圈,听说里面美得跟皇宫似的。 她好歹也算是盛京城里的一个小富翁了,怎么也得去见见那个大富翁吧。 在客栈修整了一会儿之后,宁玉槿就闲不住了,拉着墨敬骁的手臂说:“咱们去逛夜市吧。” 外面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卖夜宵首饰胭脂水粉的数不胜数。夜晚给繁华的诸州盖上了一层朦胧的夜纱,显得更加有韵味了。 宁玉槿从二楼的窗口往外看,那叫一个心痒痒啊。 不过墨敬骁却没有要出去的打算,让人打来了热水,他绞干了帕子准备给宁玉槿擦脸:“今天赶了一天路了,早点休息,明日再去逛吧。” 宁玉槿顿时双手作捧心状,两只大眼睛瞬间变水盈盈泪汪汪:“阿骁,你忘记了吗?除夕那日,你说带我去赏灯看烟花,却从没有实现过……” 墨敬骁顿时语竭。 这话他的确说过,不过说的是十五元宵节的时候带她去。只是恰逢先皇驾崩,十五那日满街道全是缟素之色,谁来过元宵节,他们又去何处赏灯看烟火? 但到底是他欠她的…… “去可以,但是不可玩太晚。” “遵命!”宁玉槿立刻笑弯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站直了身子行了个军礼。 墨敬骁摇了摇头,把帕子扔在一边,跟她出去了。 这吃货逛夜市,自然满眼都是吃的。 而这诸州可真是吃货的天堂,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小吃,而且看起来品相都非常好看,一看就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啊。 宁玉槿摸着这会儿还圆滚滚的肚子,只觉得两眼都是泪——吃撑了也是一种罪啊。 于是这一路逛过去,她只挑选了一些能多放些时候的零食买,其他的等她明晚继续再战! 当然啦,她也不光看吃的,偶尔也替郑二娘、香月们看看胭脂水粉,替慕容、影卫们看看荷包之类的,有看上的,立即掏腰包,买买买! 这种感觉,可真是——太爽了! 而墨敬骁却不怎么好了,宁玉槿在前面逛,他在后面负责给钱和拿东西,还得动作快点,否则一转头过去,那丫头就不知道被人来人往的人流给挤到何处去了。 说了几次叫她别乱跑,可她嘴里应着“知道了知道了”,一眨眼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了。 这不,没一会儿担心的成了事实,等墨敬骁在一处付了钱拿了东西以后,再来看宁玉槿,整个街道上还真没她的影子了。 而这会儿宁玉槿正逛到了一处卖面具的小摊面前,那里有一大个架子,上面挂满了各种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面具,其中一个青面獠牙恶鬼造型的面具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忙叫老板取了下来,满心欢喜地戴在脸上。 突地,一人飞快地从她身边过去,路过的时候还撞了她一下,差点没把她撞地上去。 她连忙稳住身子想要骂人,却突感那只被撞倒的手臂一麻,有一股晕眩的感觉直冲脑际。 本就是学医的,自然懂这是怎么回事了——刚刚那人撞她的时候,拿浸有麻醉类药物的银针在她身上扎了一下! 392 绝世高手 好在宁玉槿经常用微毒药物来培养自己的抗药性,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晕倒过去,当即从怀里掏出应急的解百毒药丸,往嘴里丢进一颗。 头晕目眩的感觉稍稍缓解,她左右前后地张望,没有看见墨敬骁,也没有看见刚刚对她下手的人是谁。 这街道上那么多的人熙熙攘攘,根本不知那危险到底藏于哪一处。 手往袖中一缩,再出来的时候指缝里夹着几根尖而细的银针。 别人用的是麻醉针,她防身用的也是麻醉针,可自己在明,别人在暗,这情势对她有些不太好啊。 突地,后背一阵凉意骤起,有危险的气息逐渐逼近! 宁玉槿手握银针,一个大转身,毫不犹豫地伸手戳了过去…… 然后手腕就被捉住了。 宁玉槿心里一紧,一抬头看见来人,随即一喜:“阿骁!” 墨敬骁放开她的手,见她神经绷紧异常警惕的样子,不由问道:“怎么了?” 宁玉槿便收起了银针,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你说会不会是想抢夺财物的强盗偷儿?咱们这么低调地跑到这里来玩,应该不会是仇家寻仇之类的吧。” 墨敬骁听完之后眉心一锁,伸手将宁玉槿搂在怀里,语气瞬间低沉了许多也严厉许多:“不管是什么情况,从现在开始,你要敢离开我半步,此后的所有行程取消,给我回盛京去。” 宁玉槿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没闹出什么事来就该瞒着不说么,说了还白白惹他生气,到时候真回盛京了,她可真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都要乖乖地说:“哦,知道了,我再也不敢了。” “走吧,回客栈。”墨敬骁见宁玉槿耷拉着脑袋没精神的模样,脸色顿时就软了下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说,“要不再逛一会儿?” 宁玉槿一听这话,果然瞬间就满血复活了:“嗯!这次我绝对不再乱跑了!我保证!” 说着还信誓旦旦地举起一只手,煞有其事的样子。 墨敬骁顿时轻笑了一声——这小丫头,可真是好哄得很。 宁玉槿此刻也在心里美滋滋地想——墨敬骁可真是太容易突破了,只要稍稍的表现出不高兴,他就拿她没辙了,哈哈哈哈! 于是一路逛一路吃一路买东西,因为有墨敬骁这尊大煞神在,任何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不敢近身,所以接下来的行程显得平静得很。 宁玉槿不由得有些怨念地想——果然天下人都一样,柿子都选着软的捏啊。 一连逛了一两个时辰,逛到最后的时候,好多小摊小贩都开始收摊了,街道上也开始显得冷清起来。 宁玉槿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一脸愁苦模样——丫的,吃的时候一点也不忌口,这下好了,吃那么撑回去怎么睡得着? 正准备打道回府呢,却见前方不远处一转角的偏僻巷子里,突地窜出了一抹白影,一晃眼就不见人了。 宁玉槿揉了揉眼睛,转过头讷讷地问墨敬骁说:“这是看花眼了还是撞鬼了?” 墨敬骁凤眸一凛,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字:“你没看错,是个绝世高手。” “绝、世、高、手?!”宁玉槿说这几个字的时候感觉自己舌头都快打结了,连忙兴奋地拉着墨敬骁的手臂问,“那你和他,谁比较你害?” “不知道。”墨敬骁说了一句之后,默了一下,又说了一句,“不比我差。” 不比他差的意思是,有可能和他打个平手,有可能比他还厉害咯? 宁玉槿想到这里顿时浑身一抖——丫的,比墨敬骁还妖孽的怪物,这世上还真找得出第二个? 正惊讶间,就听一声刺耳尖叫突地响了起来,抬头去看,就见是一更夫恰好路过刚才那白影飞出来的巷口,好像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走,过去看看。” 宁玉槿拉了拉墨敬骁的胳膊,墨敬骁也没拒绝,当即两人飞快地到了那更夫的面前。 那更夫本来就被吓惨了,看着宁玉槿和墨敬骁突然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顿时眼睛瞪大,张着嘴又要开叫,宁玉槿顺手就把手中的糖丢进了他的嘴里。 “别闹,出什么事了?” 宁玉槿这一开口,那人又仔细地打量了他们两人一眼,见是活生生的人,这才颤颤地伸着手,指着里面说:“那里……那里……” “那里有什么?”宁玉槿有些疑惑地看着那漆黑的巷子,见从那更夫嘴里得不到什么结果,干脆拿起落在地上的灯笼,对墨敬骁说,“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管他是人是魔是妖是鬼,墨敬骁何曾怕过什么半分?有加上宁玉槿也是个胆大的,两人当即就往里面走了进去。 刚走了两步,就见里面有微弱的两点幽光,阴森森的还有些渗人。 宁玉槿刚想开口问什么,就见墨敬骁伸手搂着她,一个丈步上了墙上。 再回头去看,就见有什么东西突然从巷子之中冲了出去,等到巷子外面的光亮处,才发现是一只体型巨大的狼狗。 “呼,吓死我了,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原来是狗啊。”宁玉槿伸手抚了抚胸口说,“看来吓着那更夫的就是这条狗了。” “不像。”墨敬骁指着外面,“那条狗是那更夫养的。” 宁玉槿惊了一下,再定睛去看,可不是嘛,那狗冲出去以后就一直守在那更夫旁边在噌他呢,被自己养的狗吓到,不可能的事吧? “那就是这巷子里,还有什么东西咯?”宁玉槿举着灯笼照了照,灯光太暗,基本上看不清楚有什么。 墨敬骁抱着她一个纵身重新落了下去,再往里走了两步,宁玉槿就停住脚步了。 “有血腥气。”她鼻子动了动,眉头顿时皱起来了。 连忙地再往里走了一些,这会儿借着幽暗的灯笼灯光,总算是看清楚了里面的场景——在墙根处堆着三个白色的布袋,布袋底部均有红色的血液渗透出来,一路顺着巷子蜿蜒流淌。其中一个布袋还被打开了,看样子像是被刚才那只狗给咬开的,里面红红白白的一片。 纵使宁玉槿再见多识广水火不侵,这会儿也瞪大了眼睛,一脸被惊呆了的模样。 墨敬骁好似也猜到了那是什么,连忙伸手将宁玉槿紧紧抱在怀里,柔声哄道:“别怕。” “我不是怕。”宁玉槿摇头说,“我只是没想到我会发现一个案发现场,而且还是一个碎尸案的案发现场。” 393 熟人 正说着话呢,就听外面一下子嘈杂起来,有许多人举着火把径直地朝着这巷子走了过来。 宁玉槿往外一看,就见来者皆身穿一样的官服,是诸州城里的官府来人了。 她本是想先留下来查看一下被害人情况的,不过这会儿留下来又的确是个麻烦。万一这帮官差都是些混球,把他们俩当成凶手抓起来了呢? 到时候他俩倒是可以逃走啊,可是人官府找个画师来替他们画个像,而后递到盛京去要求全国通缉,那盛京城那些人还不笑死他们? 想一想的就歪了楼,宁玉槿已经考虑到到时候是去浪迹天涯呢还是回盛京去呢,就见墨敬骁果断地灭了灯笼,抱着她再次跃上了墙头。 “怎么了?”宁玉槿转过头小声问墨敬骁。 墨敬骁低头附在她耳边:“熟人。” 这地方也有墨敬骁的熟人? 宁玉槿正惊奇地想问什么,就听墨敬骁又说了一句:“回去给你说。” 宁玉槿点了点头,没在问什么了。 这时候那些人已经走进了巷子,再出声就容易暴露目标了。 来了大概有十来个官差,个个都举着火把挤进了巷子来,宁玉槿见此不由得皱起了眉:他们这样不是破坏现场吗? 正想着呢,就听外面有一清朗的男人声音传了进来:“不要再往里面去了,保护好现场!” 这倒是来了个懂行的,宁玉槿不由得循声看了过去。 就见一藏青色长衫的男子从官差之中穿插了进来,眉目俊逸,五官俊朗,长得十分端正。 宁玉槿顿时笑了:哟呵,还是个帅哥! 就见那帅哥走了过来,借着火把的光看向案发现场,眉心忍不住微微轻凝:“仵作来了没有?” 一官差拱手回答道:“回师爷的话,仵作正在赶来途中。” 哦,是个师爷啊。 宁玉槿了悟一点头,旋即有些惊奇地一瞪眼——什么时候师爷也成查案的了? 正奇怪呢,就听那帅哥又问说:“外面那更夫怎么说?” “说是他打更的时候喜欢带着自家的狗一起,就在刚才,他家的狗走到这里的时候不听使唤地就往巷子里跑了,他跟进来就看见自家狗在扯什么东西,等他拿着灯笼凑进去一看,是一只人手,立马就给吓跑出去了。” 别说是那更夫了,就是现在在场的官差也忍住不让自己去看那一堆猩红猩红的东西,生怕一会儿回去就睡不着觉了。 “哦,对了。”那官差又补充了一句,“那更夫说看见了两个人往这里面进来了,一高一矮,一壮一瘦,具体面貌不是很清楚。而且,到现在也没看见那两人出去。” 这句话一出口,顿时所有人都惊着了。 这是个死胡同啊,那两个人进来以后倒现在也没出去…… 众人的眼睛忍不住到处乱瞟了。 那帅哥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过眼睛没有到处乱瞟,而是直接抬起头来看向墙头。 宁玉槿心里一惊——这倒是个聪明的。 不过墨敬骁抱着她上来的时候特意找了个有屋檐伸出来的地方,只要稍稍往后一缩,从下面往上根本看不到的。 那帅哥目光在上面扫看了一眼之后,便开口了:“也许是什么武林高手,飞檐走壁离开了,你们也别疑神疑鬼的,子不语怪力乱神。” “是。” 众官差好似很听那帅哥的话,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 正好这时候仵作赶了过来,宁玉槿想继续看下去,墨敬骁却带着她几个纵身,离开了那是非之地。 “怎么不看下去了?”宁玉槿回去的路上不由得问道。 墨敬骁说:“既然是出来玩的,那就少管闲事吧,那许劲松也不是等闲之辈,就等他去处理好了。” 宁玉槿一脸恍然:“你说的熟人就是他啊。” 顺便在心里默默地说:许劲松,原来那帅哥叫许劲松哟。 墨敬骁神色无波,淡淡地道:“也不算很熟,子瞻跟他熟,他们是同窗,还特地为我引荐过。” “慕容先生的同窗啊,那看来是个有故事的人了。”宁玉槿摇头晃脑说。 墨敬骁顿时笑了:“你怎么知道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宁玉槿理所当然地说:“很简单啊,慕容先生交朋友的水准很高的,这许劲松能够混到跟他很熟、熟到可以跟你引荐的地步,那就说明这许劲松真是一个有实力的人。可是一个有实力的人没有考取功名而是在这里当了一个师爷,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啊。” 墨敬骁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子瞻同他是同窗,当年一同入京考试,只是在进考场的时候,被查出来随身携带的干粮里面夹裹得有小抄,所以被驱赶出了考场。” 宁玉槿惊了一下:“他作弊?” “当然不是,有人眼热,刻意陷害的。”墨敬骁说道,“当时子瞻已经先入了场,等考完出来才知道许劲松出了事,而陷害他的又是一个朝中大员的儿子。当时我又因为那舞姬的事情赶回京来,恰好听说这事就把那大员的儿子一刀给宰了,于是子瞻放着状元郎不做,跟着我跑边疆去了。” “原来慕容先生当初跟了你是因为这个许劲松啊!”宁玉槿倒是第一次听到这说法,不由得捂嘴偷笑说,“我还以为慕容先生当初是被你那英勇伟岸的英姿给迷倒了呢。” 墨敬骁伸手揉她的脸:“被迷倒的不是你吗?” “额……”宁玉槿被墨敬骁一句话给堵住了。 “不过既然那许劲松是个人才,你怎么没要他啊?”宁玉槿赶紧转移话题说。 墨敬骁说:“不是我不要他,是他说欠诸州知府一个恩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些年来他虽然只是当了个师爷,可是诸州上上下下都是他在管理。” “原来如此。”宁玉槿点了点头,怪不得刚才那些官差对他如此尊敬了。 既然这许劲松还算有些本事,那就难怪墨敬骁要她不要多管闲事了。 既然如此,他们还是继续好好地玩吧,等过段时间再来看结果。 394 清明公子 翌日,清晨一大早。 宁玉槿拉着墨敬骁早早地就在大堂的一处桌子旁边坐下了,笑眯眯地挥手让小二过来。 要说是什么东西有如此大魅力能够让宁玉槿放弃睡懒觉,大概也只有吃东西这一条了。 “听说你们客栈的早点是诸州一绝?”她看着小跑过来的小二,开口问说。 那小二毕恭毕敬地笑着回答道:“宁公子可真是行家,咱们客栈做早点的师傅,那可是家传的老手艺,进厨房的时候除了亲传弟子以外连个打杂的都不能进,是咱们东家花重金请来的呢。在诸州啊,好多达官贵人早上都会派人到咱们客栈来买早点呢。” 虽然还没吃到,可是光是听这小二的形容,宁玉槿就开始吞口水了。 “那快给我们上两份。”宁玉槿连忙催促说。 那小二笑说:“宁公子和墨公子是咱们客栈的贵客,所有吃食都早已准备好,就等您二位下楼用餐了。” 说着一拍手,就见从后堂依次出来几个围着白色围裙的厨子,每个人手里都顶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早点。 宁玉槿的眼睛顿时都开始发光了。 好好地大吃了一顿之后,宁玉槿心满意足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笑说:“我感觉再这样自甘堕落下去,我快要成猪了。” 墨敬骁在一旁优雅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斜眼瞥了宁玉槿一眼,眼角眉梢微微一挑,说:“下次遇到什么事的时候你先用轻功跑吧。” “嗯?为什么?”宁玉槿没搞懂墨敬骁突然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见墨敬骁起身拍了拍衣袍,悠悠地甩下一句话:“重鸟先飞。” 怒! 宁玉槿气得要掀桌了。 不过转眼她又淡定下来了,勾着唇极是坏心眼地说:“长胖了点也没事啊,到时候飞不起来不是还有你吗?到时候胖得你都抱不动了,两个人都跑不了,那岂不是更好?” 墨敬骁这时候突然俯下身来,凑到了宁玉槿的面前,那线条明朗轮廓分明的一张脸,一下子放大在眼前。 宁玉槿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却见墨敬骁眉梢斜挑,盯着她看了半晌,问说:“你真的不是敌人派过来的细作?” 这么调侃的话被墨敬骁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说出来,还真让宁玉槿愣了一下,旋即一伸手直接就把他给推开了:“你给我滚!” 墨敬骁起身站直,唇角一软,抿唇轻笑:“你放心,我单手能举三百斤,你就算是胖得走不动了,我也抱得起。” 单手三百斤! 宁玉槿瞪了瞪眼睛,旋即一挥手说:“我决定要减肥,保持身材。” “真的?”墨敬骁一脸的不可置否。 宁玉槿态度坚决地点头:“真的!” “那好。”墨敬骁笑了一下,伸手又把刚才那小二给招了过来。 “墨公子有何吩咐?” 墨敬骁开口问说:“你们这里还有什么比较特色比较好吃的食物?” 边说边用余光去瞥宁玉槿,果然见刚刚还信誓旦旦说要减肥的某人,这会儿两只耳朵都竖起来了,目光炯炯地等着那小二回答。 那小二说:“说好吃的,这诸州城可真不少,不过大多在咱们客栈都能吃到。要说极为特别的,倒是真有一个,不过就是花费有些高……” 吃点东西,就算食材十分稀有,那花费能高到哪里去?更何况墨敬骁又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当即说道:“钱不是问题,只看值不值那个价。” “值!绝对值!若是不值,就不会有那么多达官贵人花重金去吃了。”那小二说完,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过具体吃什么,是什么味道我就说不出来了,毕竟那价格就是把小的卖了又卖卖了又卖,卖个千儿八百次小的也吃不起啊。” 在一旁偷偷听了半天的宁玉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说了半天,你倒是说点重点啊,在哪里去吃?” 那小二见宁玉槿急了,连忙回答说:“东街那边有个清明楼,清明楼里有个清明公子,他每天只做一道菜,听说是人间极品中的极品,就是御膳房的御厨也绝对做不出他的水平!” “呵,评价还蛮高么。”宁玉槿心想着难得来诸州一趟,肯定要去尝一尝才对啊。 墨敬骁却一脸惋惜地说:“嗯,可惜了,有人说要减肥,看来这清明公子的手艺是品尝不到了。” “没没没!”宁玉槿连忙地说,“这个不影响减肥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么!” 墨敬骁觉得自己绷着的脸出现了裂痕,忍不住地露出一抹笑来。 这丫头! 正说得欢呢,就见掌柜的走了过来,好似听到他们在说清明公子,神色变了一下,走上前来将小二赶开了:“快去招呼客人,没看到都坐了那么多人了吗?” “是。” 那小二顿时有些失落地走了。 好久没遇见这么有趣又没架子的客人了,连多说两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那掌柜的见小二走了,顿时冲着宁玉槿和墨敬骁一拱手,说:“二位贵客可是要去清明楼找清明公子?” 宁玉槿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那掌柜的说:“劝二位还是换一个去处吧,这清明公子一天只做一道菜,即便是天价,也被人预约到半年以后去了,你们去也是吃不到的。” “这么夸张?”宁玉槿惊了一下。 那就是说就算他们现在去预约,但要吃一口菜,也得等到半年以后去了? 低下头掰着手指头盘算了一下时间,明显地耽误不起。宁玉槿顿时失落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说:“那吃不了那里面的东西,去见见那个传奇的清明公子可行?” 那掌柜的摇了摇头:“清明公子极为神秘,就算是去里面吃过东西的人,也不知道他是何模样,更何况见其一面了。” 宁玉槿一撇嘴,细碎念说:“见不得人有三种可能性,一个是故弄玄虚,一个是太丑了见不了人,一个就是其真实身份有猫腻。清明公子,清明……这名字可不怎么吉利。” 395 说好了不管闲事的 既然吃不到清明楼的东西,也见不到清明公子,宁玉槿和墨敬骁只能上街去闲逛了。 白天的诸州和夜晚的诸州有着不一样的风情不一样的美,古色古香的街道,随处可见随风飘扬的杨柳,还有空气之中漂浮的淡淡脂粉清香,处处透着小家碧玉一般的柔美和婉约。 两人也尽往那僻静的地方去,远离商业的喧嚣,更能体会诸州各处的秀丽风光。 然而…… 走着走着…… 宁玉槿转过头问墨敬骁说:“咱们这是走到哪儿了?” 墨敬骁双手抱臂,慢腾腾地说:“这不是你带路吗?” “我……”宁玉槿顿时语结了一下,旋即挺着胸脯振振有词地说,“我带路你就那么放心地跟着我走哦,你也不怕我把你拐去卖了?!这件事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你的原因,你来带路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了么。” 墨敬骁听着她的歪理,有些好笑地说:“那你不怕我把你拐去卖了?” “不怕,”宁玉槿伸手戳了戳墨敬骁的脸,又捏了捏自己的脸,笑眯眯地说,“咱没你长得好看,卖不掉的。” “你这丫头……”墨敬骁作势要去揉宁玉槿的脑袋,伸出的手却在半空停住了。 他顿了一下,转头朝不远处一座民宅看了过去:“有哭声。” “有哭声不是很正常的吗?”宁玉槿歪着头有些奇怪地问。 这里说民居,有小媳妇儿受了委屈可以哭,有老妇觉得儿子不成器也可能会哭,有小儿饿了也会啼哭,哭是很正常的事啊。 “是哭丧。”墨敬骁补充说,“可是却不见那家门前挂得有白灯笼,而且哭声十分小声,像是刻意压抑。” 说完他不由又说了一句:“兴许没什么事,只是我多想。” 宁玉槿听了之后也觉察出不对劲来,干脆拉着墨敬骁就往那边走了过去:“哎呀,有疑点就去看看么。” 两人与那家无亲无故,自然不可能直接上门,于是纵身一跃,直接上了屋顶。 屋顶是个好地方,视线宽广,能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两人往那户人家的院子里一看,果然,里面停着一口棺材。 棺材是新棺,端端正正地摆放在院子正中,旁边放满了各种纸人纸马和招魂幡,有几个小丫头一身素缟地跪在棺材前烧纸钱。 在棺材旁边还站着一对老夫妻,那老妇好似伤心欲绝,一边压着声音轻声地啜泣着,一边用手抚着脑袋,好似随时都会晕倒过去。 那老爷模样的人这会儿正对着一个人正在说话,神色间满满全是哀求与恳切。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和宁玉槿以及墨敬骁在昨晚有过一面之缘的许劲松。 “是他啊。”宁玉槿趁着天色正好,又将他打量了一番,“好像白天光线足了,更好看一点了。” 说完就感觉到身旁一股冷气瞬间将她包裹围绕,她连忙一挥手说:“哎呀,你别吃醋嘛,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帅的一个,看其他人也就是纯粹欣赏一下。” 身旁弥漫的冷气不仅没有丝毫减弱,反倒是越发凛冽了。宁玉槿双手抱臂搓着胳膊,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她连忙地改口说:“啧啧,你看这许劲松,长得干瘦干瘦的,跟根豆芽菜似得,风一来都能将他给吹跑咯。再看那长相,哎哟,我看一眼都觉得伤眼睛哟。” 说着转过头看了墨敬骁一眼,顿时绽开一个笑容:“还是看这张脸养眼许多啊。” 这几句话说完,周围的冽冽冷风才陡然一转,变为和煦春风。 宁玉槿伸手一抹额上冷汗——唉,祸从口出啊! 还是别想其他的了,赶紧地看看是怎么回事要紧。 “许师爷许大人许青天,你可一定得抓住凶手,替小女报仇啊!”那老爷抓着许劲松的手死活地不肯放,情绪激动异常。 许劲松连忙拍手安慰他说:“这件事许某定会竭尽全力,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宁玉槿听着这话,歪过头问墨敬骁:“阿骁,你说棺材里面那个,是不是昨晚发现的那个?” 说完又摇了摇头,自己把自己的想法给否定了:“从发现到现在还没有一天的时间,案发现场发现的又全是尸块,检查整理起来十分麻烦,这点时间根本就不可能完成验尸的工作,官府是不可能将尸体归还给家属的。” 而看众人的模样,且许劲松也在这里,只能说明一件事——这棺材里面躺着的人,也是死于非命! 不是说这里太平得很嘛?怎么他们才来两天,就接连遇到命案? 同墨敬骁对视了一眼,他黑眸一沉,明显也想到了这些。 这会儿就听下面许劲松在问那老爷说:“知府大人不是下令不许未出嫁的女子出门吗?令嫒为何要违背命令呢?” 不许未嫁女子出门,这又是什么规定? 宁玉槿有些奇怪也有些恍然,都说江南水乡最是养人,可她来的时候都没看到什么美女,原来是这诸州知府下了这么一条奇怪的禁令。 却见那商人眼神闪躲了一下,才回答说:“冤枉啊大人,我女儿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偶尔和她娘上山去烧烧香拜拜佛,怎么可能违背知府大人的规定?她是被贼人给掳走的啊!没想到……哎哟,我可怜的女儿哦……” 那老爷顿时趴在那棺材上面,大声地嚎哭起来。 宁玉槿见此一撇嘴说:“欲盖弥彰。这家伙一定在说谎!” 这时候那许劲松挥了挥手,说:“好了好了,你们动静也别闹太大,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进展会通知你们的。” “那就多谢师爷了。”那老爷当即停了哭声,与那老妇一同给许劲松行了个礼。 许劲松一摆手,直接走出了门去。 出了那家的门之后,许劲松便停了下来,对随行的两位官差说:“这家人不太对劲,你们好生看着,别出什么纰漏。顺便向邻居大听这人家怎么样?” “是。” 两官差领了命,许劲松这才点了点头,一个人离开了那里。 全程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宁玉槿这才满意地一点头:“我就说么,既然是聪明人,怎么可能看不出那老家伙在撒谎。原来是有后招的。” 这许劲松,果真是有些头脑的。 宁玉槿双手枕在脑后,慢悠悠地说:“走吧,说好了不管闲事的。” 396 设擂 逛着逛着肚子就开始抗议了,宁玉槿和墨敬骁便转了目标,哪里热闹朝哪里去,先整点吃的填饱肚子再说。 可还没找到理想的吃东西地点,却见城中那些江湖人都往一个方向急匆匆地跑去,还有些小商小贩的也收了摊跟着跑过去看热闹。 “大家这是怎么了?”宁玉槿看着觉得奇怪,干脆拉住了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大叔,丢给他两个铜板,拿了一串冰糖葫芦,顺便问他说,“大叔,这些人都干什么去啊?” “嘿,小伙子刚刚干什么去了?人云霆山庄刚刚敲锣打鼓地从这里路过,说设了擂台等各路英雄去挑战,只要赢过一轮就能得黄金百两,并且成为云霆山庄的座上宾呢。” 说着有些叹息的摇了摇头,感慨说:“想老汉我当年也是跟着城里武馆学了两招的,要不是家里没钱交不起学费,现在指不定也是一方大侠呢。” “呵呵。”宁玉槿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那卖冰糖葫芦的老大叔见人都跑得差不多了,连忙地挥别了他们,扛起冰糖葫芦就跑了:“那老汉我就先过去了啊,你们想看热闹就赶快过来啊。” 宁玉槿转过头去看墨敬骁,眼睛贼亮贼亮的:“阿骁~~” 墨敬骁有些好笑地看她,故意问道:“不吃午饭了?” “午饭当然要吃的!”宁玉槿很肯定地说,“不过先过去看看么,赢一轮就得黄金百两呢,到时候吃什么没有啊。” 墨敬骁早就料到她的回答了,伸手将她一搂,俯身在她耳边道:“抓好了!” 话毕,一个飞身上了屋顶,朝着众人前去的方向飞快地掠去。 墨敬骁的轻功那是没得说的,落地的时候云霆山庄的门口还没围着多少人,所以宁玉槿顺利地挤进了前面的位置。 而几乎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内,那些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的人,一眨眼就将四周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云霆山庄的门口搭得有三个大台子,每个台子的布置都极具特色。 右起的第一个台子前两只角上分别立着一根红漆雕花的大柱子,柱子上挂着一副十几尺高的对联,左书“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右书“地作琵琶路当丝,哪个能弹”,配上后面幕布上用大笔书着的大大一个“文”字,显得十分霸气非常。 且在那后面的幕布之上,还挂着许多山水画作和书法作品,宁玉槿是看不出个究竟来了,可是看围在那台子周围之人啧啧地感慨声中可知,那些东西都是历朝历代大家留下来的宝贝,件件价值千金。 “啧,可真是财大气粗啊!”宁玉槿看着那当地摊货似得挂得到处都是的字帖画作,只觉得好像是把一堆堆黄金直接摆在大路边上似的。 再过来,当中的一个台子明显就是比武的擂台了,后面的幕布上红底黑字印着一个大大的武字,在擂台的两边分别列有高低两排架子,高的放的是枪戟锤子等或长或重的兵器,前面放着的则是刀剑钩叉,显得十分规整。 宁玉槿和墨敬骁就站在这个台子的最前面,就听围着的那些江湖人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讨论说: “那个是不是当年飞刀将军李正用过的云飞刀啊?” “那个兵器我见过,是铜山三怪的黄眉怪用的梅花刺啊!这刺可是好刺,可惜落在作恶多端的黄眉怪手里。后来听说铜山三怪被人杀了,这梅花刺也不知去处了。” “还有那个那个……” “这把也是名刀啊!” “快瞧那个,是不是传说中的……” 宁玉槿听着这些话,嘴角忍不住一抽:“这炫富也不带这么玩的。” 墨敬骁伸手揉了一下她的脑袋,笑说:“你要想,你也炫就是了。” 宁玉槿连忙摇头说:“首先我财力不如他,就算要炫那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其次,这种招仇恨的事情我才不做,那些个打家劫舍的人最喜欢挑这种肥羊下手了。” 说着也不继续这个话题了,目光朝着最左边那个台子看过去。就见那台子上面摆放着三排桌子,上面都用上好的锦缎搭着。而那幕布之上,用各种蔬菜拼出了一个十分漂亮的“食”字,看起来十分地美味。 宁玉槿本来就饿了,看着那阵势,顿时心头一喜:“难不成还有比吃东西的比试?” 说完立马开始撸袖子,跃跃欲试了。 正想着呢,就听四周喧闹的声音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抬头去看,原来是中间的台子上走上来一个中年男人,一身赭色的锦缎常服,头戴一方端正东坡巾,满脸全是亲切笑意,显得十分和善大气。 宁玉槿眨了眨眼睛说:“这就是那个江南第一首富陆云霆啊。” 话音刚落,就见那中年男人双手抱拳,朝着周围人一拱手说:“各位有礼了,小的云霆山庄大管家陆成。” 宁玉槿顿时惊讶得瞪眼珠子了。 呵,一个管家都有如此气度,这云霆山庄果然不可小觑! 那陆成与众人见过礼之后,便开口笑说道:“今日擂台设得仓促,实乃庄主即兴之意。庄主出去游玩今日才归,今日朝食时听闻各路英豪齐聚诸州,庄主便道,作为东道主应该好好款待各位才是。所以特意设了这几方擂台,为各位的英雄大会助助兴。” 这话说得在场众人一阵激动,就连宁玉槿也跟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她在乎的点明显跟别人不同——丫的,这比擂是那陆云霆早上的即兴之意?这擂台是刚刚才搭起来的?这效率也太过惊人了吧! 正惊讶不已的时候,突听旁边有人开口说:“陆庄主为人十分仗义,人脉遍布整个江湖,其中不乏有各行各业的能人异士,搭几个擂台出来这根本不算什么。” 原来如此。 宁玉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却又突地愣住了——谁在说话这是? 一转头,就见旁边多了一个藏青色长衫的男子,宁玉槿顿时指着他惊呼:“你不是那个许劲松吗?” 397 设擂(2) “宁公子认识许某?”那许劲松也有些惊讶,不过转瞬便恢复了常态,一拱手说,“那可真是许某的荣幸了。” 宁玉槿顿时又诧异了一番:“你……知道我?” 许劲松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墨敬骁,微微一笑说:“认识墨公子,自然就认识宁公子了。” 说着,朝着墨敬骁郑重地行了个礼。 宁玉槿这才记起来,墨敬骁好像说过,慕容玄曾经把许劲松引荐给他过的。 墨敬骁看着许劲松点了点头,惜字如金地没有吐露只言片语。 许劲松也深知墨敬骁的脾气,恭恭敬敬地在一旁站好。 倒是宁玉槿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收都收不回来:“许师爷也是来参赛的么?” 许劲松摇头道:“许某只是路过而已。”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嘛,去上擂台比一比,只要过了第一轮,就有一百两黄金呢,那得是你多少年的俸禄了。”宁玉槿不放弃地淳淳诱导着。 许劲松只笑了笑,不语。 宁玉槿想了一下,突地了悟,凑过去小声问他说:“是真路过还是来查案的?” 许劲松一愕,旋即笑了一下:“早听说宁公子聪明绝顶,如今许某算是长见识了。” 说完目光在二人身上扫看一眼,突地道:“莫非二位便是昨日那更夫口中的那两个人?” “嘿嘿,”宁玉槿摸了摸脑袋说,“我们看见你过来了,就先走了。” 说完宁玉槿忍不住问说:“难道这件事跟云霆山庄有关?” 许劲松摇了摇头:“不好说。这里能人异士多,奇形怪状的人也有,我也是来碰碰运气。” “那就去比擂台啊,赢了第一轮就可以成为云霆山庄的座上宾,到时候你就不是有理由进去了?” 刚刚那黄金百两没将许劲松打动,倒是这条件让他心动了一下,想了想说:“那许某就去试试吧。” 宁玉槿看着三个擂台,顿时笑了——许劲松比文,墨敬骁比武,自己比吃,真是完美啊完美! 正好这时候那陆成大管家说了一大堆客套话之后,开始说比赛规则了,几人也开始认真听了起来。 “诸位也看见了,这里有三个擂台,分别是‘文’、‘武’、‘食’,比赛内容也都包含在这三个字里面了。本来呢,按照常规设擂,只有文武擂台的,不过庄主想到大小姐喜欢品尝各路美食,也想为大小姐挑个志同道合的人……” 这句话一出口,众人就开始起哄了,并且有许多人准备放弃文武的擂台,转向第三个擂台。 宁玉槿满眼放光地盯着那第三个擂台上看,都没怎么注意那陆成说的什么。 墨敬骁凤眸一敛,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当然了,文武擂台上奖励也是颇为丰厚的。通过第一层考验的,有黄金百两;通过第二层考验的,场中的兵器字画任挑,最后拔得头筹的,能得花满楼冷姑娘为君独奏一曲。” 这话一出口,顿时刚刚往左边挤的人又开始往右边和中间挤了。 上好的兵器和大家的字画,想想都忍不住流口水啊。 那陆成从始至终脸上都带着笑意,继续说道:“文擂的擂主是天下第一书生徐仲笙徐公子。第一层考验便是,徐公子将与十人一同对弈,只要有人能够下过十步,即可过关,赢得黄金百两,成为云霆山庄的座上宾。第二层考验则是,琴棋书画吟诗作对,任中择其三,只要其中一项能够揭得上徐公子的,即可过关,这场中的字画任君挑选。至于这最后的考验嘛,还得将悬念留到最后,由庄主亲自来出题了。” 刚说完,就见一白衣飘飘的书生走上台来,摇着一羽折扇,面色白净,五官清朗,看起来当得上翩翩书生一枚。 宁玉槿问墨敬骁和许劲松说:“这些个书生是不是都一个毛病?” 墨敬骁没说话,倒是许劲松接了口:“宁公子这话怎么说?” 宁玉槿指着那徐仲笙说:“这天儿还是春天吧,他穿得那么仙,还得摇把扇子,我真想问他不冷么?” 许劲松顿时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 不过抬眼望去,只见那些上台的书生好像都人手一把折扇,像是约定成俗似的。 他这会儿倒是庆幸自己从不用那玩意儿了,碍手碍脚的,否则还有可能被这宁公子好好地鄙视一番呢。 “那你快上去快上去,别被人抢先了。”宁玉槿见那些人一哄而上,连忙地也将许劲松推了过去。 许劲松见宁玉槿比自己还心急,当即也不好拂了她的意,一拱手说:“那许某就过去了。” 宁玉槿冲着他挥手说:“那我们里面见。” 那边开始以后,那陆成大管家便开始介绍中间比武的擂台了。 “这比武第一关,云霆山庄三十六天罡之中将任意派出一位与诸位比试,获胜即可进入下一关。这第二关,则是一人对阵三十六天罡之中的四位,比武获胜之后,这场中的神兵利器将任君挑选。当然,比武的时候也可以用场中的兵器进行比试,希望诸位都能顺利获胜。” 宁玉槿听到这条件,忍不住问墨敬骁说:“怎么这三十六天罡不厉害吗?明显感觉这边的条件比那边的加重了好多啊。” 墨敬骁没怎么在意过云霆山庄,倒是知道这三十六天罡:“这江湖上有一个门叫做三十六天罡门,每回收弟子都只收三十六个,教的也不是普通武功,而是阵法。他们单个上武功稀松平常,若是结成了三十六天罡阵,那威力绝不容小觑。” “原来如此哦,”宁玉槿忍不住又问,“那和影卫想比呢?” 墨敬骁摇了摇头:“影卫练的是单兵作战,战场厮杀;他们练的是团体作战,移形换影,没有什么可比性。” 宁玉槿听完顿时了然,而后伸出手肘拐了拐墨敬骁:“那你快去比擂啊!” 墨敬骁却没有动作,只伸手将宁玉槿与周围的人隔绝,免得有人碰撞到她,语气淡淡地说:“我说过不会离开你半步。” 这里人那么多,真要有人浑水摸鱼,那是防不胜防。 宁玉槿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倒是没在强迫墨敬骁了,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只能如此了,等我夺了吃东西大赛的头筹,就说你是我的小跟班,带着你进去混吃混喝。” 墨敬骁的脸明显黑了一度。 398 愿她永远笑靥如花 墨敬骁不参与武斗,宁玉槿只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食斗上面了。 吃东西,应该没几个比她在行的吧? 临转移到第三个擂台之前,宁玉槿的目光朝那文斗的台子上看了一眼,恰好见那徐仲笙和许劲松一起站起来,互相拱手行了个礼。 “三步而知天下,许师爷里面请。” 那徐仲笙对许劲松相当的客气,满脸全是笑意。 而在一旁,好大部分人都没有抵住徐仲笙的十步,信心满满地上来,灰溜溜地下去。 留下来的也赢得十分艰难,却难有看到才下三步,就被徐仲笙开尊口请进府中的人。 宁玉槿顿时愣了一下:“这么快就可以了?” 墨敬骁淡淡地说:“都是高手,三步而知全局,后面已经没有下下去的必要了。” “那他们到底是谁赢了?”宁玉槿那个好奇啊,恨不得飞上去看个究竟,可惜立马就有人上台去收拾干净,轮换到下一位了。 墨敬骁摇头说:“这个就只有天知道了。” 那许劲松倒是赢得相当轻松,下三步棋就直接被徐仲笙让人请进了山庄里,也就是说,他连第二层的考验都完全的免了。 宁玉槿看着他进去的时候,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一百两黄金加一副上等字画呢,想着眼前都冒金光。 墨敬骁见她那钻到钱眼里去的模样,有些无奈地道:“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钱这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啦。”宁玉槿不以为意地一摆手,说,“想当年老娘差点为了一个馒头踢死你的时候,后来为了买药各种想办法的时候,就觉得那会儿手里面就是有一个铜板儿也是好的啊。后来生活好了,可是那几年的窘迫生活却是一直不能忘的。毕竟古人有说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嘛。” 见多了她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样子,乍然听到这么几句还挺有道理的话,还真让墨敬骁愣了一下。 当年宁玉槿灰头土脸的模样还在脑海,对比现在这白花花粉嫩嫩的小脸蛋儿,还真是万千感慨。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薄唇微勾:“话糙,理不糙。” “嘿嘿,那你也觉得我爱财有理咯?”宁玉槿顿时来了劲儿,朝着那最左边的台子拼命地挤了过去,“那我就誓死拿下那一百两黄金,不辜负你那么看好我!” 墨敬骁:“……”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连忙地跟了过去,生怕有人把宁玉槿磕着碰着半点。 他一身霸气外漏,所过之处,原本密密麻麻的人群,竟好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拉扯着,硬生生地推开两步,让出一条道来。 等他一路追着宁玉槿过去之后,那条道又慢慢地重合。众人都有些茫然地你看我、我望你,没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在一旁观察众人的云霆山庄大管家陆成见此,连忙伸手招来人说:“一会儿若是此人进了山庄,一定以上礼招待。” 那小厮有些疑惑地看向墨敬骁方向,不知他是何等身份,却也恭恭敬敬地应一声:“是。” 这边宁玉槿已经突破了大部队,成功地挤上了比试台。 为了快速地刷人下去,第一轮比的是嗅觉,而且比的是闻酒说名! 这馊主意在她同小破孩狄长风比试的时候,慕容玄就给出过,当时半凭借作弊半凭借实力,赢得那叫一个漂亮! 如今只闻一杯说出酒名即可,对她而言简直是小事一桩啊! 因为此次拿出来比赛的酒都是云霆山庄里面的藏酒,好多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市面上自然不可能品尝到,所以能答对的人也不多。 宁玉槿凭借着绝对的优势挺过了第一轮,成功地挤进八十六强里。 冲着站在台下一直注视着她的墨敬骁挤眉又弄眼,还吐着舌头做鬼脸,那小嘚瑟的模样带着喜悦,让人也不禁被她的情绪所感染。 墨敬骁眉眼顿时柔软,心里好似在一瞬间只有一个想法了——随她去闹吧,只愿她永远笑靥如花,只愿她永远绝代风华。 第二轮难度陡增,一溜烟穿着淡青色衣裙的丫鬟捧着一个盖着盖子的高脚盘走了上来,规规整整地放在了那摆放着的长桌上。而那些十五六正值如花年龄的小丫鬟们则垂首低眸立在一旁,如同另一道养眼风景——不是有语云,秀色可餐吗?即如是也。 别说是看见美味了,就是看着这些漂亮的小丫鬟,就有不少人开始咽口水了。 宁玉槿鼻子动了动,却顿时皱起了眉心:这些丫鬟们个个身上擦的香粉都不尽相同,这是偶然还是云霆山庄刻意为之、用来干扰嗅觉的? 正想着呢,就听那陆成介绍规则说:“各位能够突出重围,到达第二关,说明诸位有实力有智谋,在对吃喝方面都是有一定造诣的了。那么这第二重考验,更是要考验各位的美食功底了。” “这里有一百道各地名菜,诸位将被蒙上眼睛,由一位婢女任意选取三道菜喂各位品尝。各位在品尝之后,便在我们准备的纸上写下你们所吃菜肴里面所含的东西,只要有两道全部符合要求即可。” 这个,貌似真有些难度啊。 宁玉槿摸了摸下巴,正在想用什么方法排除那些丫鬟身上的香粉干扰的时候,其余的那些人早已经拉着小丫鬟的手,美滋滋地让她们喂他们吃东西去了。 她见此顿时无语了——喂,我说你们,都有点吃货的精神好不好哇? 正在这时,有一个小丫鬟也到了她的面前来,低着头用那温温柔的语调说:“公子,奴婢伺候您品食。” 哎哟呵,宁玉槿身上骨头一酥,双手搓着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心说好在自己不是男子啊,要不然这会儿身体都该飘起来了。 凑到那丫鬟的身上闻了闻,见这姑娘倒是挺干净的,身上没什么味道,顿时满意地一点头,说:“来吧。” 可就她刚才那动作,好似要过去亲人家似的,害得人小丫鬟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下面墨敬骁的脸“刷”地一下黑了。 399 小跟班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好事做多了,不就是个比赛,却连老天爷都那么帮她。 在那小丫鬟将三道菜全部喂给宁玉槿品尝之后,她顿时就笑开颜了——还说全国各地一百道名菜的范围实在太广,她还不定能写得出来呢,可是品尝了才发现,三道菜里,两道是她昨天才在客栈吃过的诸州名菜,还有一道居然是盛京太白楼的拿手好菜“杂家荟萃”! 只能说,这小丫鬟实在是太知我心意,太知我心意啊。 这样想着,忍不住就伸手拍了拍那小丫鬟的手背,却见那小丫鬟头低得好像要埋进胸里了,一张脸红得娇艳欲滴,不胜娇羞。 而台子下面,以墨敬骁为中心的方圆三步之内突然间闪得一个人都没有了。那中间好像有一个能冻死人的发冷体,普通人哪里受得了那气场,根本不敢靠近! 宁玉槿还兀不自知,一边笑眯眯地和那小丫鬟说笑,一边提笔在纸上写着三道菜的食材,竟还是第一个写完的。 写完之后通篇浏览了一下,正洋洋得意的时候,鼻子突然动了动,脸上笑容顿时凝固住了。 那小丫鬟见宁玉槿表情不对,连忙问道:“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你站着别动!” 宁玉槿再一次凑到那小丫鬟的身上,从头发闻到脖子,从脖子闻到胸口,从胸口闻到腰间,那模样跟个登徒浪子似的。 那小丫鬟本见宁玉槿生得白净俊逸心有好感,如今见此也忍不住恼羞成怒:“公子请自重!奴婢身份虽然卑微,却也是干净人家的女子,由不得你这般羞辱!” 宁玉槿正察觉到一丝端倪呢,哪肯放弃?一时竟忘了自己这会儿是男儿装扮,伸手就去拉那小丫鬟:“你再等等,等一会儿就好。” 眼看就要抓住那小丫鬟的胳膊了,一伸手,却被一只大掌截住,反握在了手里。 宁玉槿手腕吃痛,一抬头见是墨敬骁,不由有些奇怪地问说:“你上来做什么?” 墨敬骁这会儿真是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气了:“你再缠着人家姑娘不放,可就成当街调戏良家妇女了。” “啊?” 宁玉槿刚刚想问题太过入迷,一时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这时候经墨敬骁一提醒,左右一看,才发现台子下面的人都在看她,就连另外两个台子下面观战的人也踮着脚朝这边张望。 在宁玉槿旁边有个年轻男子开口说:“我以为就只有我自诩风流了,没想到阁下更要盛上一筹。在下玉临风,江湖人称玉树临风的临风公子就是在下了。也不知道阁下有没有时间,在下想邀阁下今晚去花满楼小酌两杯……” 这话才刚说完那临风公子就立马灰溜溜地闪人了——这白衣小公子看起来还听可口,就是旁边这尊煞神太吓人,一个眼神就能杀人于无形啊! 宁玉槿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说:“临风公子,这怎么听起来像采花贼呢。” 墨敬骁于是趁机教育宁玉槿说:“江湖险恶,每一个和你套近乎的人都可能戴着一张伪善的面具,所以你最好什么人也别离太近。” 说完目光落在那个小丫鬟身上,又补充了一句:“女人也一样。” “哦。”宁玉槿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歪着脑袋细细地想了下,终于想通刚才一直没弄明白的问题,连忙地提笔将刚刚写出来的单子给划掉了几位佐料。 “原来如此!” 宁玉槿看着新修改的菜单,总算是满意了。 原来那小丫鬟身上没有香粉都是假象,只是味道比较特殊罢了。而那特殊的味道恰好能同诸州那两道名菜的其中一位佐料产生反应生出一种新的味道,来迷惑人的嗅觉。 她刚刚总觉得那味道同昨天吃的时候有一丢丢的不一样,再次去闻那小丫鬟身上,果然在她腰间佩戴的香包上发现了端倪。 这云霆山庄出题果真是极为变态的,也亏得她心细发现了端倪,否则两道诸州名菜都写错了,那她不是就被淘汰出局了? “哎,我真是太厉害了,想错都错不了。” 宁玉槿边摇头边感慨地将写好的菜单交了上去,周围听到这话的人吐成了一片。 结果自然是毫无疑问的,宁玉槿当仁不让地以三个全对拔得头筹。 而第二名……哪有什么第二名?被美色蒙住眼睛的众人们啊,哪里还有心思去好好吃菜啊。 于是宁玉槿被人恭恭敬敬地请进了云霆山庄。 当然,墨敬骁是一定要带上的。 路过登记处的时候,一个书生正在飞快地统计着进入云霆山庄的宾客名单。登记了宁三之后,他抬眼看了下墨敬骁,下意识地问道:“敢问这位侠士尊姓大名。” 宁玉槿一挥手说:“他是我的小跟班,不用登记了。” 小跟班? 那书生愣了一下,见墨敬骁并没有反驳的意思,一时给震惊到了。 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气质,这样的男子身份绝不会简单,却只是一个小跟班? 还在惊讶不已的时候,就听宁玉槿问了:“可以了吗?可以我们进去了。” 那书生连忙地道:“两位请。” 都没说是“您请”而是“两位请”,不自觉地便将墨敬骁也算在了其中。 宁玉槿有些好笑地看了墨敬骁一眼,旋即伸手冲他勾了勾:“快点走啊,我的小跟班。” 后面那几个字,恶意地加重了语气,咧着嘴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墨敬骁跟在她后面,也不怒也不恼,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淡淡地看着她笑看着她闹,而后在眼角眉梢处化为一个柔和的弧度,微微地挑起。 被人引着直接进了云霆山庄的会客厅,里面布置得十分雅致大气,让人一看就觉得十分舒服。 然最先被引进来的许劲松并不见踪影,显然已经想办法去调查这云霆山庄去了。 客厅之中倒是坐了几个人,看那风格气度,均是不凡之人,也莫怪能够通过云霆山庄前两关的考验了。 倒是令宁玉槿没想到的是,在她坐下的位置旁边,有小厮走上前来加了一个位置,是给墨敬骁的。 墨敬骁见此倒是没什么意外,安然同宁玉槿一同坐下了。 倒是没想到这时,对面的一人突然开口说:“对面那人不过是区区一跟班,也与我们同席而坐,云霆山庄是不是仗着财大气粗,太不尊重人了?” 400 从骨子里散发的气质 太不尊重人? 宁玉槿心想幸亏自己没在喝水啊,否则听到这话非得全喷出来不可。 这世上有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跟墨敬骁同席而坐没有机会,可居然有人说同墨敬骁同席“太不尊重人”?! 她张着嘴惊愕了半晌,而后赶紧回过神伸手去抚着墨敬骁的胸口:“别生气别生气,千万别跟这种人生气……” 这里好歹是云霆山庄的地盘,她赢了比赛的奖励都还没有拿呢,万一墨敬骁一时没掌握好力道捏死几个人在这里,不好,不好。 墨敬骁坐在那里,沉稳笃定,岿然如山,仿若没听到那句话似的,端起桌上的清酒轻饮了一口。 有些人便是这样的,一举一动,威压自来,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气质。 对面坐着的几人都不由得盯着墨敬骁仔细地看上了几眼,旋即态度立变,均十分友好地冲着这边点头示好。 到底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一个人的言行举止穿着打扮最能体现一个人的身份。面前这男子一身霸气锐不可挡,满目贵气咄咄逼人,明显绝不是简单人物。 如今还不清楚对方底细,自然是以和为贵,小心相处为上。 墨敬骁也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那态度不冷不热,脸色无波无澜,只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唯有刚才说话的那人好似还没认清楚情况,倒是耳朵挺尖地听到了宁玉槿那句“千万别跟这种人生气”,顿时就火了,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你这小白脸是什么意思?!” 这还是宁玉槿第一次听到有人叫她“小白脸”,顿时冷哼了一声,这才掀起眼见去瞅了开口说话的人一眼。 一看之下,她顿时就乐了——哟呵,这圆滚滚的一团球是谁啊?那脸上的肥肉都挤得眼睛只剩一条细缝了,也怪不得有眼无珠了。 她伸手从桌上拈了一块糕点塞嘴里,笑眯眯地说:“我不知道我什么意思哎,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我当然你知道你什么意思!”那拥有摔跤手一般体格的大胖子,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肉都可以抖成波浪形,尤其是发怒的模样,看起来特别好玩。 宁玉槿也是存了心逗他:“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就说啊,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你自己的话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就是你……”那大胖一下子卡壳,伸手指着宁玉槿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最开始到底想说的是什么意思来着? “说不出来我帮你说好啦。”宁玉槿依旧是一脸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极是讨喜,“我的意思呢,就是让咱们家的小跟班别跟那种长着脑袋长着眼睛却只起装饰作用的人一般计较,因为脑残也是一种病,咱们不能跟病人一般见识的。” 宁玉槿说得太快,那大胖貌似没怎么听清楚,可是即便只有只言片语,却也不影响他明白宁玉槿说什么的。 这么红果果的鄙视啊,作为一个有血性的男儿,如何能够容忍? “你,欺人太甚!” 那大胖伸出手指指着宁玉槿,目光带怒,血淋淋地控诉! 宁玉槿单手杵着下巴,靠在桌上,抬起头望着大胖高壮庞大的身躯,颇为无辜地说:“谁欺人太甚啊,咱们家小跟班跟着我坐又没挨着你坐,你凭什么说三道四的?” “这是云霆山庄用来招待各路英雄豪杰的,你且说说,他一个小跟班有何资格入座?”那大胖这会儿已经下不了台了,眼见众人目光都落在他和宁玉槿的身上,他无论如何也得争一口气回来。 宁玉槿微微拧了一下眉,又陡然松开,微抬下巴问对面坐着的那几位:“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众人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不吭声。 他们本来就是准备着看笑话的,顺便让这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胖试试墨敬骁和宁玉槿的深浅,当然不可能趟这趟浑水。 宁玉槿扫看了他们一眼,抿唇笑了笑,站起身来对那大胖说:“云霆山庄分的是三个擂台,比的是文武食,招待的也不仅仅是各路英雄豪杰,还有文人墨客,饮食达人。照你这意思,莫非是想唯武独尊,把其他人摈除在外咯?” “你,休要胡说!”那大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怎敌得宁玉槿牙尖嘴利,说得急了,竟撸着袖子好似要动手。 那些个看热闹的见此自然得劝啊,可是个个都是嘴皮子动了一下,完全没有要来拉人的意思。 那大胖见众人劝说,更觉自己好像得理了,说着就要冲过来揪宁玉槿:“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个臭小子不可……” 宁玉槿哪会担心他能把自己怎么着啊,墨敬骁那么大一个人在旁边坐着呢,估摸着就是对面人全部上,都不定能摸到墨敬骁的衣角。 所以在众人正紧张地看着那大胖准备着怎么教训人的时候,却见身为另一主角的宁玉槿,这会儿还有心思剥了个橘子,塞了一瓣在墨敬骁的嘴里。 然眼见那大胖已经到了眼前,墨敬骁却也没有丝毫要动作的意思,正当众人在猜测他们两人在卖什么葫芦的时候,却见从天而降几道墨青色的影子,将那大胖挡在了外面。 众人刚刚在外面才和云霆山庄的三十六天罡中的其中几个过手,所以自然认识这衣裳,分明是云霆山庄的人出手阻止了那大胖。 那大胖踉跄地退后几步,一屁股坐在某个豪杰的桌子上,瞬间传来桌子碎裂的声音。 “庄主有命,云霆山庄不欢迎存心捣乱的人,这位,请吧。” 毫不客气的逐客令,没有一点缓和的余地。 那大胖重新站了起来,有些不服气地说:“我可是堂堂正正通过比赛,被你们云霆山庄请进来的!你们现在轰人是个什么意思?我要见你们庄主!” “这世上,总是有那么多自以为是的人,庄主岂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刚刚开口那墨青色紧身衣的男子冷冰冰地说,“天狼,送客!” “是!” 一男子应声走了出来,几乎一个眨眼就到了那大胖面前。 那大胖少说也有四五百斤的样子,却被那天狼双手抓住衣领直接提拧着就走了出去。 这会儿在场的众人见此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总算是知道一个真血淋淋的事实——他们现在能够坐在这里,不是他们实力超群,根本就是云霆山庄在比试的时候放了水! 401 陆家大小姐 大厅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很安静,有丫鬟仆人迅速来将压坏的那张桌子换了,重新布置了吃食。 那几个墨青色紧身衣的侍卫来无影去无踪,几乎在处理完事情的那瞬间,立马就消失不见。 倒是临走的时候,那好像是头头的那位冲着宁玉槿和墨敬骁拱手说了一句:“庄主说让二位受惊了,十分抱歉,改日定亲自向二位赔罪。” 云霆山庄的庄主亲自赔罪?! 宁玉槿和墨敬骁对视了一眼,心中疑窦更甚——他们难不成真的认识这云霆山庄的庄主陆云霆? 不应该啊,这陆云霆叱咤整个江南商界,却甚少在北方活动,他们能见到的机会可谓是微乎其微。 再来,听说这陆云霆年轻有为,十分英俊,以宁玉槿对帅哥过目不忘的本事来说,还真的搜索不出这号人物来,那就肯定没见过了啊。 但是这一路来全部安排好的食宿,在诸州客栈里那掌柜的对那闹事的大胡子说那客栈是云霆山庄的产业,在冥冥之中却又好似有许多的联系似的。 看来,这一切的疑问,只等见一面这陆云霆,便全都解开了。 若说这边宁玉槿和墨敬骁是略有惊讶,那么那边那些武林人士则是大吃一惊了。 陆云霆不仅是商人,在江湖中也是占了很高地位的。 所谓即便是大英雄、大大英雄,也有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时候。而陆云霆就是钱多啊,还喜欢急人之所急,所以慷慨解囊,到处资助。 最开始众江南商贾还嘲笑他是“散财童子”啊,可是等到后面才知道,有些事情真真是有付出才会有回报的。 比如云霆山庄押送的镖车从没有山贼敢截,因为上面插了快影刀客的杀令旗,谁动谁死。 比如这整个大邺只有他云霆山庄敢出海远洋,运送对面的商品回来卖,成一家独大之势,因为中南海的海盗头子和他是拜把子兄弟,只有他的商船过才不被洗劫。 虽然黑白两道均不忌,但是江湖人对他的评价一向都很正面。你要是得罪了他,追杀你的人能够排出好多条街去。 就是这样一个人,几乎算得上是这边的土皇帝了。一声高呼,莫有不从,那号召力几乎连武林盟主都只能望其项背。 可是也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对一个白衣小个子和一个跟班有礼有节,款待有加,并且还要亲自赔罪! 这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且细心的人也发现了,传话之中,陆云霆说的是“二位”,也就是说,那男子,绝不仅仅是那白衣小个子的跟班那么简单! 正当众人满脑子疑问的时候,就听外面的文斗结束了,有翩翩书生陆陆续续被小厮领了进来,将大厅之中的空位填满,顿时整个场面显得格外热闹起来。 于是比武的开始讨论刚才该用左勾拳还是飞旋腿;比文的高谈阔论口若悬河,正在讲刚才他们作的哪篇文章哪幅画精彩;唯有宁玉槿挠了挠脑袋,看过来看过去,都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 唉!没有对手果然也是一种悲哀啊! “阿骁,你知道吗?听说那陆云霆都二十六了还没娶妻呢,听说眼光高于顶,一直没看上的,宁愿不娶。”宁玉槿找不到说的,便拉着墨敬骁聊八卦。 说不定这些八卦聊着聊着的,就有什么突破性进展了呢。 却听墨敬骁喝着酒慢悠悠地说:“在遇到你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没有遇上的时候,宁愿不娶。 一旦遇上了,那就非卿不娶。 “哦……” 宁玉槿沉默了好一会儿,倒是出乎意料地只轻轻应了一声,便低头不语了。 她这会儿觉得自己好像刚才给她喂菜的那个小丫鬟啊,脸蛋烧得慌,只想埋头在胸上,彻底地不让人看见才好。 墨敬骁见她这般模样,好像伸手抱过来揉捏一下啊,可毕竟是公共场合,他五指张开了又握紧,握紧了又张开,只觉得有些痒得慌。 正在这时,刚才那陆成大管家再一次出现在了大厅里,聊得正火热的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那陆成笑容满脸地说:“各位,今日实在抱歉,庄主因身体突感不适不能出来招待各位了,所以特意让小的……” “成伯。”一声清脆的女子声音从后面传了出来打断了陆成的话,随即只听门帘的珠翠摇动,有一青衫翠衣的女子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之下,一路摇曳地到了最前来。 那陆成见此大吃一惊,脸色也微微变了一下:“大小姐,您出来做什么?” 大小姐? 众人一听,那来人的身份顿时明了了,云霆山庄大小姐、陆云霆唯一的妹妹——陆娉婷。 那青衫翠衣的陆娉婷转过身来,笑着扫了一眼在场众人说:“大哥说在场诸位皆是贵客,不可怠慢,便让我来替他招待诸位。” 大大的杏眼扑闪有神,一张鹅蛋脸精致优美,有着江南山水一般的细腻风情,性格却大方大气丝毫不做作,一出场就博得了在场众男人的一致好感。 而且据说受她大哥陆云霆的影响,一心也想要寻找一个情投意合的男子结为连理,所以现在都快到十九了,还没找到中意的婆家。 这会儿她出现在这里,众狼的眼睛都在放光啊。 人漂亮,性格也好,更重要的是有那么一个强大的家世,谁要是能娶她回去,功名利禄皆滚滚而来,那可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宁玉槿自己也盯着那陆娉婷看了一会儿,不得不说她长得的确漂亮,像一朵刚刚开得正盛的粉红芙蕖。 这样想着她连忙地回过头去看墨敬骁,就见他兀自地喝着酒,好似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宁玉槿不由得满意地点点头——他们家阿骁就是这点好,眼里只有自己人、普通人、敌人,根本没有什么美丑之分,见着了美女也不会心动万分,带不带在身边都十分放心啊。 正想着呢,却见那陆娉婷走到他们面前,开口问她说:“听说这位公子是‘食’擂台上唯一被请进府中来的?” 宁玉槿见此愣了一下,旋即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那陆成好像说什么,他们的大小姐特别喜欢品尝各路美食,希望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 志同道合的人…… 志同道合…… 的人…… 他丫的,那不是给她找相好的吗? 402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这种情况下,宁玉槿只能是呵呵干笑了:“那个,运气好,运气好而已。” “我哥说,有些时候运气比实力更重要,因为通常运气好的人都很善于抓住机会呢。”那陆娉婷微微附身,笑着冲她一眨眼,饶有深意地说,“就看有些机会你抓不抓得住了。” 宁玉槿心里面一万头草泥马咆哮着飞奔而过啊——这陆大小姐是在对她下暗示怎么地? 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就见那陆娉婷重新走了回去,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微笑着对大家说:“我大哥说,能够通过云霆山庄的考验在这里坐着的,每个人都绝对是个中强者。有武功盖世的各路英豪,有挥毫洒墨的文人墨客,还有和我一样,对味道十分挑剔的品食者。我想,如果在你们所有人当中决出胜负排名来,应该很好玩吧。” 宁玉槿听完这话又忍不住“呵呵”了。 于是这陆大小姐准备让文人和武人比划拳脚、让文人同武人吟诗作对么?那她做什么?找根青菜来和个大侠决一死战吗? 显然在场众人都有和宁玉槿一样的疑问,当即就有许多人发问了。 “陆大小姐说的决出个胜负排名来,是怎么个决出法?不管比什么都对一方不太公平吧?” “就是啊,术业有专攻,每个人擅长的东西都不一样,总不能以一己之长来比别人之短吧?” 这一类人还是很实事求是地提意见的,还有一类看不顺眼直接吵起来的—— “你们书生不是很厉害吗?一支笔能做剑能做刀,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你们的笔下,同我们压根没啥区别,如何不能比?只不过你们的是无形的刀,我们的是有形的刀罢了。” “我们的笔写的是不公、书的是民意、杀的是贪官污吏罪大恶极之人;你们的刀,杀的是同门,是路人,是无辜的百姓,怎么能相提并论?” “你这臭书生,少血口喷人!我们什么时候杀过路人和无辜百姓?” “哼,别装得道貌岸然了,自己心里做过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希望晚上睡觉的时候锁好门窗,别让那些冤死的人爬进去找你!” 宁玉槿看着一下子就剑拔弩张的场面,有些愣愣地微张嘴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快意恩仇啊。” 怎么看着像两群大妈在菜市场撕架呢? 书生么,嘴皮子那叫一个利索哟,像吐豆子似的哗啦啦都不停一下的。还有人正研磨提笔将现场情况记录下来呢,说是明天就把那些武林人的嘴脸全送到说书先生那里去,让他们一个个都“扬名立万”去。 事关个人声誉问题啊,那些武林人士肯定不干了,拿刀的拿刀、拔剑的拔剑,是要动手了。 陆娉婷见此场景倒是没怎么慌,伸手朝着两边按了按,笑着说:“各位,这里好歹是云霆山庄,各位不给小女子面子,也请给我哥一点面子么。” 这句话一出,两边顿时都沉默了一下,而后全部都坐下来了。 娘的,被挑起火来,都差点忘了这里是云霆山庄了。 有会说话的书生当即一拱手,万分抱歉地道:“大小姐说的什么话,是我们失了礼,让大小姐为难了,还请大小姐不要介意才是。” 那群武夫也反应过来了啊,赶忙地请陆娉婷“见谅”啊、“大人不记小人过”什么的。 陆娉婷以手掩唇,轻笑了一下,说:“这事也是我不好,不提什么一决胜负的事,也不会让你们闹起来了。” 众人都被她那微微的迷人一笑勾了魂啊,一听美女自责哪还受得了,连忙地“你也是好心”、“你的想法不错、都是对面的刻意挑衅”、“完全赞同你的一切说法”…… 宁玉槿见此不由得摇了摇头,转过头来对墨敬骁说:“这就是美女效应啊。” 墨敬骁只是嘴角微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于是在闹了那么一番之后,最后还是绕回了原点——照陆娉婷说的办! 可怎么办? 陆娉婷抿唇轻笑,眉眼一扬,灵动可人:“我哥说,做生意其实没有什么诀窍。胆识比技巧重要,眼光比胆识重要,人脉比眼光重要,运气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咱们要来比,就比一比,每个人都拥有的运气。” 说着伸手拍了拍,就见一个小丫鬟抬着一个只在上面开了个圆口的箱子,走到了大厅中来。 陆娉婷指着箱子对众人说:“你们有多少人,这箱子里就有多少纸条。你们可以每人抽取一条,然后看看上面的数字。从一开始,一直到最后,看看你们在运气上的实力,到底排多少。” “当然,”她不忘补充说,“前三名可是有奖励的哟。排名第三的,可以得到黄金千两;排名第二的,可以得到花满楼冷如月姑娘为君独奏一曲;排名第一的,可以向云霆山庄提出一个不违背道义的要求。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目光落在那纸箱上,态度竟是一致的沉默。 这方法想来也好,只凭运气的比拼,那就是谁都有机会,再加上那么诱人的三个条件,让他们怎么开口拒绝? 陆娉婷见大家都同意了,便让丫鬟抱着箱子走了一圈,让每个人都拿到了自己的纸条。 宁玉槿在伸手进去的时候还不忘念几句咒语,什么“嘛咪嘛咪哄”、“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菠萝菠萝蜜”等,不求拔得头筹,至少第三名得拿下啊,千两黄金呢。 “阿骁,我……不太敢看。”宁玉槿抓出纸条之后却没有打开的勇气,尤其是在看到一堆人打开纸条时露出沮丧表情的模样,更是深深刺痛了她的小心肝儿。 她倒不是在乎那千两黄金啊,而是明明有千两黄金摆在她眼前,她却擦身而过了,这才是最让人心痛的啊! 墨敬骁看着她抓心挠肝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接过纸条,展开,眉梢轻轻一挑。 宁玉槿仔仔细细地盯着墨敬骁瞧,见他神色好像动容了一点点,连忙紧张地问道:“怎么样了?” 403 误会,想攀高枝的宁三小姐 墨敬骁抬起头来看向宁玉槿,眉峰斜飞,凤眼含笑,饶有深意的模样。 宁玉槿被他这表情弄得有些心慌慌,连忙伸手去抢他手里的纸条,却被他一避,差点整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他个满怀。 看自己没摔着,他还有些小可惜的样子,分明就是存了心刻意戏弄她的吧! 宁玉槿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墨敬骁,什么时候学这么坏了? 不对不对,好像,貌似,似乎,一直如此! 这个大坏蛋! 在心里将他骂了好几遍,宁玉槿也索性不去抢了。 那陆娉婷不是说了么,字条就那么多张,还都编了号,到时候众人的都看完了,缺的那个号就是她的呗。 这会儿宁玉槿倒是淡定了,也不去争也不去抢,真有那运气,那是人力挡都挡不住的。 她索性从桌上拿起一串葡萄,一边丢自己嘴里,一边看戏,一边顺手塞墨敬骁嘴里。 大概男人都不太爱这些,如若不是宁玉槿喂他,他自己是从来不碰水果的。 可水果多有营养啊,富含那么多维生素,不吃怎么行? 于是宁玉槿慢慢地就养成了一个习惯,自己吃的时候,一定顺手塞点在墨敬骁的嘴里。 这喂东西的动作已经成了潜移默化的动作,熟练而自然,在外人看来的时候,一点也不显突兀。 而且宁玉槿似乎忘记了,就在刚才她还在生他的气、并且在心里骂他来着。 墨敬骁看着宁玉槿的侧脸,问她说:“不生气了?” “生什么气?”宁玉槿还反问道。 不过问完她似乎就反应过来了,连忙转过身来面对着墨敬骁,双手握着拳头很认真地说:“生的,还生的!” 墨敬骁还想调侃问她“生几个”呢,就见众人的目光这会儿也被宁玉槿那句话给吸引过来了。那陆娉婷还好笑地问说:“宁公子你要生什么?” 宁玉槿见众人看她,当即挺直了腰板,装作很淡定地说:“没什么,就是这菜还有些夹生。” 那陆娉婷愣了一下,旋即侧头对一丫鬟说:“没听见吗?快去给宁公子重新布菜。” 宁玉槿冲那陆娉婷笑了笑,重新坐回座位上去,这件小插曲就算过去了。 陆娉婷也在主座上坐好,左右扫看了众人一眼,说:“现在每个人应该都拿到自己的排名了,那么得到三号字条的是谁,能否站出来让大家认识一下呢?” 众人也左右地看了看,就见一个穿得很普通的书生站了起来,手中拿着三号的字条。 陆娉婷顿时笑了:“那就恭喜这位公子了。” 说着拍了拍手,就见两个家丁抬了一个红皮金边的箱子上来,一打开盖子,那满目的金光好似能闪瞎人的眼。 陆娉婷说:“这一千两黄金是你的了。” 宁玉槿承认这一瞬间,她羡慕嫉妒恨了。 果然,不是她的终究不是她的啊。 正有些小失落的时候,就听那陆娉婷又开口问说:“那得到第二号字条的又是哪一位呢?” 宁玉槿满以为不关她什么事的,可是正巧在这时候,墨敬骁将刚刚不让她看的那张纸条给推了过来,她一下子就看到了字条上那大大的一个“贰”! 果然是二,还真是够二! 这满屋子就她一个女的,可是偏偏还抽到让那什么花满楼的冷如月弹奏一曲,这是什么理? 她是想见见那天下第一姬的风采,可是过两天英雄大会上就可以看了啊,实在没必要去近距离接触嘛。 更何况她若是去见冷如月去了,墨敬骁怎么办? 带着去——那怎么可能?那种地方怎么能够带着他去! 可是不带着去——那更不可能!墨敬骁根本就不可能让自己离开他半步! 综上,去见什么冷如月不仅得不偿失,还有可能面临吃醋的危险,其价值还不如给她十两银子呢。 所以她弱弱地举起字条的时候,问那陆娉婷说:“我能不能不要这个……” 刚想说换成其他的,比如金子什么的是最好的啦,却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众人一下子哗然了。 她居然推拒了如此美人恩! 众人那叫一个惊诧啊,心说这还是不是男人啊,面对着一个那么出名绝色的大美女,他居然就那么推了?! 然众人目光落在她与她后面的墨敬骁身上,似乎又明白了一点。 长得那么娘,身后还跟着一个这么俊朗的男子,她怕是断袖吧! 怪不得,居然对大家的梦中情人、天下第一姬的冷如月如此无动于衷了。 倒是陆娉婷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许多,看着她问说:“你不喜欢冷姑娘?” 要知道诸州最近来的那么多人,可全都是为了冷如月的英雄大会而来的,难道他是一个例外? 宁玉槿见众人都看着她,有些尴尬地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对冷姑娘从未见过却久闻其大名,自然说不上不喜欢的。可是每个人的喜好都不同,宁某心中别有所爱,所以自然对冷姑娘没有其他想法了。” 那意思就是,咱爱的是金子啊,你给我换成第三名都行,我不要当第二名啊! 然待她说完之后,陆娉婷却一下子脸红了! “宁公子真是……” 说了半句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了,那陆娉婷低着头,一脸的娇羞。 宁玉槿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没想明白自己刚刚说的有什么好让人脸红的。 而众人此刻看向她的眼神全是直勾勾红果果的鄙视啊! 肉麻! 马屁精! 好不要脸! 妄想攀高枝! 貌似还有过激的话正要说的时候,却感觉一股冷意从脚底板升起,瞬间直窜全身。 众人浑身打了个哆嗦,朝着冷源看了过去——就见墨敬骁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只抬眼扫看了他们一眼,就让他们腿脚都有些发软了。 这个男人,气势好强! 宁玉槿这会儿也发现众人的不对劲了,转过头来扫看了他们一眼,还有些没搞清楚情况的问:“你们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404 抢人,绝不允许 见宁玉槿得了便宜还卖乖,众人那个恨啊,可又有墨敬骁坐镇不敢乱来,众人气得全都别过脸,懒得看她了。 倒是有不畏强权的书生重重一声冷哼,语带讥讽地说:“我辈之中,好丑不一,良莠不齐,因存尔也!” 宁玉槿噗嗤一声出了声,顿时被这书生给逗笑了:“我招你惹你了?” “没招我也没惹我,只是在下实在看不过去罢了。”那书生一脸横眉冷对宁玉槿,冷声道,“今云霆山庄设宴款待,你不思人好,还如此唐突陆小姐,实乃太过下流,稍有品行之人,皆不欲与尔为伍!” 宁玉槿听到这话总算明白了,敢情自己刚才那番话听起来像是对陆娉婷当众表白啊! 怪不得陆娉婷红了脸颊,怪不得那一个个的都气得冒烟,怪不得自己被一个自以为是的臭书生骂了个狗血淋头! 宁玉槿只觉得那个冤啊,六月都飞雪了有木有?! 眯眼见众人一副大快人心的表情,她不由得有些火了:“你们都是圣人,你们都不愿意与老子为伍,不愿意就滚呐,大门在那里没看到啊!” 这突然的一嗓子让众人顿时愣住了,一秒之后全部回神—— “娘的,这臭小子欺人太甚!” “小儿猖狂,吃我一剑!” “看招!往哪里逃?” 见众人拔刀的拔刀,舞剑的舞剑,宁玉槿双手叉腰,额上青筋一抽:“老子哪里逃了?老子在这里等着你们,有种全都上啊!” 这赤果果的挑衅顿时如火上浇油啊,本来不打算在云霆山庄动武的众人,当即一窝蜂地朝宁玉槿冲了过来。 而那陆娉婷,这会儿正双手捧着脸,双颊绯红,面带陶醉:“刚才他说话的样子,好有男子气概啊……” 旁边贴身丫鬟连忙地提醒她:“小姐,你再不阻止,未来姑爷要被那些人揍死了。” “我看谁敢!” 刚才还温婉大方笑不露齿的陆娉婷,当即目光一凛,露出一丝冷意来。 说话间一声响指,就见刚刚来无影去无踪的三十六天罡重新出现,墨青色的影子一晃,就将那些连宁玉槿衣角影子都没碰到的武林人士隔绝在外。 宁玉槿看着自己面前那排突然出现的人肉盾牌,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转过头去墨敬骁说:“他们每次都来抢你的风头。” 墨敬骁抬头瞥了眼正朝着这边走过来的陆娉婷,慢慢地站起身来:“抢风头不要紧,抢人,绝对不允许。” 众人被镇压下来明显不满,个个望向陆娉婷,想要一个公道。 却见陆娉婷冷着脸走了过来,那扫向他们的目光寒光如雪:“云霆山庄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你们三番两次的想在这里动武,意欲何为!” 这言辞狠辣、态度陡转的情形,让众人都蒙了蒙,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陆娉婷。 “陆小姐,你说这话就有失偏颇了,我们动武,还不是为了你……” 一个微胖的男子上前说了两句,就被陆娉婷甩了一声冷笑过去:“为我?我陆娉婷还没到需要你们这些人为我出头的地步,你们自己想逞英雄,别扯上我!” 说完一挥手,冷声道:“天罡、天狼,替我送客!” “是。” 在场的三十六天罡几乎全部到齐,一个个如野狼一般,紧迫逼人地盯着在场宾客。 那些练武的早有那大胖的例子再先,所以虽心有不满,却还是没有挣扎反抗就走了出去。 那些文人们个个都是柔弱的小身板儿,也郁结了一肚子气,愤愤地离开了这里。 送走了众人之后,三十六天罡也随之隐退,最后倒只剩下宁玉槿、墨敬骁和陆娉婷三个人了。 宁玉槿嘴角微抽,有些无语地问陆娉婷说:“你这样得罪人,真的好吗?” 陆娉婷撇了撇嘴,而后笑眯眯地说:“我大哥说了,交朋友不管男女、不管长相、不管黑道白道,只要第一眼合眼缘,那这个人便值得深交。那些人什么嘴脸全都写在脸上了,若是借这次机会攀上了咱们山庄,以后指不定打着咱们山庄的名义出去干什么坏事呢。” 宁玉槿听了这话,也不由得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陆娉婷身为陆云霆的妹妹,又长得这么漂亮,求亲的人只怕把这云霆山庄的门槛都磨破了。可她却到十九岁都还未成亲,说明她也是个有思想有独立性的女子,刚刚这几句话就说得深得宁玉槿心。 “陆大小姐不是普通女子,宁某受教了。”宁玉槿还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那模样逗得陆娉婷掩着唇“咯咯”的笑。 “娉婷能问公子一个问题么?”陆娉婷这瞬间已经把自称给改了,杏眼含春地看着宁玉槿。 宁玉槿点头说:“自然可以。” 那陆娉婷便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公子是怎么将那三道菜的配方完全写出来的?娉婷还特意给每个丫鬟擦了不同的香粉,佩戴了各种香味的香包,有些味道应该不易察觉出来才对。” 说起这个,宁玉槿顿时就来劲了啊,赶忙地把自己怎么一波三折的过程给那陆娉婷全说了出来。 那陆娉婷掩唇笑得甚是开心:“原来如此。刚刚还有个小丫鬟告状说有人要非礼她呢,原来那人就是公子啊。” “哎呀,刚才不是没注意嘛。” “呵呵,刚刚这里那么乱,公子没吃着什么东西吧。我府上有几个前朝的御厨传人,会做很多已经失传的好菜,公子若是晚上无事,留下来吃个饭可好?” “前朝的御厨传人……失传的好菜……” 宁玉槿流着口水正准备答应,却被墨敬骁伸手往后一拉,冷若冰霜地说:“我家主人今晚有事,就不奉陪了。” “我家主人”这四个字,字字都咬着重音,宁玉槿顿时浑身打了个冷颤。 “宁公子,你们家的小跟班好有性格啊。”陆娉婷看了墨敬骁一眼,似笑非笑。 “呵呵,有性格的人身边当然要跟有性格的跟班啊。”宁玉槿强扯着脸笑呵呵地圆了一句,而后回过头扯了扯墨敬骁,低着声音撒娇道:“留下来么留下来么,好不好么?” 然这次撒娇却不管用了,墨敬骁看着虎视眈眈站在一旁陆娉婷,嘴角一掀,漫不经心地回头扫看宁玉槿一眼:“你说好不好?” 宁玉槿又不是傻子,连忙地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回过头对陆娉婷说:“对不起啊陆小姐,我记起来了,我好像真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陆娉婷倒是没出言挽留,只咧唇,突地笑了:“宁公子,你确定不留下来吃个饭再走么?” 405 到底看上哪个了? 这么侵略性的语气,宁玉槿当然不可能还以为陆娉婷只是单纯地想留她下来吃个晚饭了。 退后两步到了墨敬骁的身边,她小声地问他:“你一个对三十六天罡,胜算多大?” 墨敬骁薄唇轻启还没来得及吐字,就见果如猜测的一样,那三十六天罡再现,将他俩团团围住。 陆娉婷由丫鬟扶着重新坐下,笑容满面地看着宁玉槿:“人啊,一旦疲惫了就会记性不好,很多时候没事还以为自己有什么事没做呢,是不是啊,宁公子?” 宁玉槿吃软不吃硬,这带着威胁的口吻,即便是给她台阶下了,她也是不愿的。 “于是陆大小姐这是不准备让我们走了?”宁玉槿眉梢一挑,双目一寒,不嬉皮笑脸的时候,整个人也是有几分气场的。 陆娉婷顿时做捧心状,双眼亮晶晶的:“哇哦,好有男子气概!好威猛啊!” 宁玉槿:“%@#¥%&*……” 无语了片刻之后,宁玉槿却由此生出一计来,连忙地捏了个兰花指,拉着墨敬骁的胳膊,嗲嗲地说:“陆小姐,我喜欢的人是他,你就成全了我们吧。” 陆娉婷果如预料的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来,而后目光落在了墨敬骁的身上。 这一看,她顿时移不开眼睛了。 最开始她是冲着答对她亲设的三道菜方的宁玉槿而来的,其他人都没入她的眼。 可是现在再看这个从刚开始就一直坐在那里的男人,她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开始冒星星了。 那眉毛那鼻子那眼睛那身材,好英俊潇洒,好高大伟岸,好有男子气概! 陆娉婷眼也不眨地盯着墨敬骁看,随口跟宁玉槿说道:“你不是晚上还有事吗?快点回去吧,太晚了你孤身一人太危险。” “哎。”宁玉槿听到陆娉婷肯放她走了,连忙高兴地应了一声,可是应了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啊。 什么叫“太晚了你孤身一人太危险”? 一转头,却见陆娉婷冲着墨敬骁去了。 呵,好家伙,刚刚墨敬骁和她抢自己,这会儿自己和她抢墨敬骁,她倒是哪个都不刁! “你是她的小跟班?跟我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绝对比跟着她好哦~~”陆娉婷笑脸盈盈地朝着墨敬骁伸出了魔爪,却在眼睛一眨间,眼前已经没了人影。 彼时墨敬骁和宁玉槿还在三十六天罡的包围圈里,可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闪到了包围圈的外面。 宁玉槿吐着舌头,冲陆娉婷做了个鬼脸:“都说了他是我的了,你休想觊觎!小跟班~走!” 墨敬骁得了自家小王妃的命令,足尖一点,纵身飞掠出去。 陆娉婷看着他们远去也没让人去追,倒是咧嘴笑了出来:“还有人敢跟本小姐玩呢,正好,陪他们玩玩儿。” “书生。”陆娉婷转过身叫了一声,就见刚刚在外面负责“文”擂台的天下第一书生徐仲笙从一道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他一手执扇,一手负于身后,慢条斯理地走近,脸上含笑地说:“大小姐这是看上哪一个了?” “两个都各有千秋,难以割舍啊。”陆娉婷做为难状,“一个善于品尝美食,跟我志同道合;一个又长得那么有男子气概,深得我心;你说这大邺的法律有没有规定不允许娶两个男人的?” “呵呵,大邺有没有这条法律,请恕仲笙才疏学浅,还真没听说过。不过仲笙倒是知道,那两个人,大小姐不定能动得了。” “哦?那两个人来头很大?”那陆娉婷连忙问道。 徐仲笙摇头说:“什么来头仲笙还真不知道。” “哟呵,还有你江湖百晓生不知道的事情?”陆娉婷眼神略带戏谑地看他。 “非也非也!”徐仲笙摇头晃脑解释说,“实乃这两人的身份被庄主瞒得死死的,也下令不许谁去查,仲笙纵使再有胆子,也不敢忤逆了庄主啊。” “大哥下的命令?”陆娉婷顿时皱起眉了。 难不成这两人大哥认识? 这时候徐仲笙又补充说:“刚刚在这里有个胖子想对那两人下手,结果庄主得知后亲下命令,让天狼和天罡过来将那个胖子扔了出去。还让天罡带了一句话,说‘庄主说让二位受惊了,十分抱歉,改日定亲自向二位赔罪’。” 大哥向他们俩赔罪?! 陆娉婷还真惊讶了一下,正想问那徐仲笙还知道什么不,就见陆成大管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喘着气对她道:“大小姐,庄主让您过去。” “成伯,干嘛这么急匆匆的?”陆娉婷可是好久没见陆成这么不淡定过了。 那陆成有些担忧地看着陆娉婷,小声地对她说:“庄主好像有些不太高兴,一会儿大小姐过去尽量多说些软话,庄主那么疼大小姐,应该没事的。” 陆娉婷看向徐仲笙,徐仲笙也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 他们庄主基本上没有发过火,唯一一次见他发火是那次水匪截打劫他们的货船还害了七条人命,后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的,总之那里的水匪好像再没有出现过了。 这次,为了两个外人,他们庄主难不成还要对他们大小姐发难? 陆娉婷平日里再野,在陆云霆面前也得乖乖变猫。伸手敲了敲房门,她冲里面喊道:“大哥,我过来了。” “进来吧。”一声很是儒雅的男声从里面传来,调子有些低,听起来很有磁性。 陆娉婷闻声便推门进去了。 屋子里有一片很宽的竹榻,临窗而安,榻上放着一方根雕的矮桌,旁边放着几个紫锦绸缎的蒲团,一男子正坐在那里泡茶。 “大哥。”陆娉婷叫了他一声,走过去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了,有些好奇地问,“大哥你以前不是喜欢喝蒙顶吗?现在怎么爱上泡花茶了?” “口味总会变的。”陆云霆没有抬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而后将泡好的花茶推到了陆娉婷的面前,“尝尝看。” 陆娉婷端起来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微微皱着眉说:“太甜了。” 陆云霆也不去管那茶好不好喝,一边收拾茶具,一边问陆娉婷说:“听说你有看上的人了?” 406 尤其,要拜托一下宁公子 回到客栈,宁玉槿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问为何? 他丫的,说好的百两黄金呢?说好的丰厚奖品呢? 早知道第二就第二,得那天下第一姬冷如月独奏一曲也是好的啊,至少回京以后还有可说可炫耀的呢。 如今可真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她坐在窗台上,吊着两只脚有些郁闷地说:“刚开始还以为是个长得好脾气也好的大美女呢,却没想到根本就是一只母夜叉!她到这个年纪了还没出嫁,肯定是因为她太凶悍了把人都给吓跑了。” 这样一想,宁玉槿倒是平衡许多了。 墨敬骁走过来,伸手提拧着她的后衣领,将她从窗台上弄了下来:“还想再摔下去一次?” 一说起这个宁玉槿就有气了,捏起粉拳锤了两下墨敬骁的胸口:“你还说呢,当时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摔你面前已经够丢面子了,你居然还罚我扫天门大街!哼,这笔账我一直记着呢。” 墨敬骁面无表情地放开宁玉槿,转过身说:“有么?我没有印象。” “哼哼,”宁玉槿顿时得理了,叉着腰哼哼了一声说,“你会没印象?骗谁呢。你肯定是因为当年我踢了你一脚,你怀恨在心呢!” 墨敬骁这会儿一脸恍然地说:“你踢我一脚的事,我有印象。” 宁玉槿对墨敬骁耍无赖的境界又有了新的认识,顿时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了:“哪有你这样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有“叩叩”的敲门声响起,小二在外面道:“二位客官,许师爷在外面说要找你们,掌柜的让小的过来问问,要不要让他进来?” “许劲松?”宁玉槿和墨敬骁对视了一眼,挥手说,“带他过来吧。” 小二应声退下,不一会儿便将许劲松带了过来。 宁玉槿抬眼见许劲松,半开玩笑地说:“我说整个宴席不见你的影子,还以为你乱闯人家山庄,被抓起来了呢。” “许某行事小心,多谢宁公子担心。”许劲松走过来先冲两人行了行礼,而后笑着说,“倒是宁公子的英雄事迹,许某听闻了不少呢。” 英雄事迹?狗熊事迹才对吧! 今天宴席上的事肯定如燎原之火,不出半天必定传得满诸州皆知。 宁玉槿想着自己和墨敬骁没来这诸州两天,就一跃成了众人皆知的“名人”,怎么没有一丝丝喜悦,倒是有些蛋疼呢? 许劲松见宁玉槿一下子变了的情绪,像是知道她所想,连忙说:“不过宁公子大可放心,许某也是偶然在云霆山庄听见的。今日那些在宴厅的人也是被全部警告之后,才得以出云霆山庄的。” “被警告?啥意思?”宁玉槿微微拧眉,问道。 许劲松饶有兴致地看向宁玉槿,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陆庄主门下的千手书生徐梦笙和天下第一书生、亦称江湖百晓生的徐仲笙,在宴席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将进入云霆山庄所有人的家庭背景调查了个一清二楚,今日宴会上的事情要是泄露出了一句话,他们全部脱不了干系。后果,自然不用细表,三小姐应该能想到吧?” “那么严重?”宁玉槿惊讶了一下,“这件事怎么看都是我比较丢脸吧?那陆云霆护妹也不是这么个护法儿啊。” 许劲松张口还欲说什么,被墨敬骁摇头阻止,当即识趣地换了个说法:“陆庄主护妹,那也是出了名的,这也没什么稀奇。” “可是陆云霆不是众人口中的大善人吗?在一众江湖人里都拥有十分好的口碑吗?他这么做就不怕破坏了他一直以来的形象?”宁玉槿还是有些没理解。 许劲松笑了笑说:“宁公子你要相信,以云霆山庄的人力物力,要想要一个人无声无息地从江湖上消失,那是很容易的事。而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又怎么来破坏人的形象呢?” “这倒也是。”宁玉槿垂着眼在心里想着,这陆家水太深,还是少接触为妙。 更何况她和墨敬骁那么得罪陆娉婷,那陆云霆还不知道对他们怎么着呢。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么,现在担心也是白担心。 她话锋一转,问许劲松道:“你这会儿来找我们,是不是在云霆山庄有什么发现了?” 许劲松叹了口气,颇有些失望地道:“许某人微力小,那云霆山庄高手众多守备森严,许某连内院都没进去,如何能查到什么?” “嘿嘿,这简单,”宁玉槿奸笑着说,“你去勾搭上陆家大小姐,自然云霆山庄哪儿你都能去了啊。她现在正随便抓男人呢,你送上门去,不正好合适?” 许劲松听到前半句眼睛亮了一下,听到后面那句话,顿时惊恐地连忙摇头:“使不得使不得,陆大小姐身份尊贵,许某自诩配不上她。” 是身份配不起啊还是根本不想啊,瞧这许劲松一脸避恐不及的样子,这陆娉婷在诸州只怕是“声名远播”吧。 宁玉槿还想打趣许劲松,就听墨敬骁在一旁开口问说:“你来这里有何事?” 这问话倒是直接,一下子就将扯远的话题给回归到了正事上。 许劲松赶忙地说明来意:“是这样的,诸州接连发生少女被害事件,这件事想必二位已经知道了。许某一直没有头绪,便修书一封给子瞻兄,他提及二位今日将会到诸州来,让许某找二位帮帮忙。尤其,要拜托一下宁公子。” 说着,目光在宁玉槿身上扫看了一眼。 慕容玄在书信上也没提及为什么一定要拜托宁玉槿,不过他既然那么说了,就肯定有他的一定道理。 能收服大邺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定王墨敬骁的女子,应该有她的特别之处。 宁玉槿一听这话便明白了,慕容玄的意思是让她帮许劲松检查一下尸体,看看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这整件事她还糊里糊涂的,自然得什么都先问清楚了再说。 “整件案子是怎样的,你完完整整地说来听听。” 407 是谁报的案? 天佑元年二月初三,夜。 诸州城北入城的一条小道上传来一声惨叫,悄然地让整个诸州城蒙上了一层阴霾。 次日,有人报案,称其府上小姐上山拜佛,彻夜未归。 他们原本还以为是因为下雨的缘故,所以被耽搁留宿在了庙里,因此也没多担心,只第二日派了人上山去接人。 可是去接人的人回来说——他们小姐早已经在昨晚就离开了! 官府当即出动了人马去找,最后在一条小道上找到了他们小姐的马车,还有一个车夫,一个丫鬟一个老婆子。 他们三人都在马车里昏睡着,气息正常,而他们的小姐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把他们三人弄醒之后分开审问,得到的口供是一样的—— 他们小姐上山去为病母祈福,结果等祈福完了之后都已经是傍晚了。 过了傍晚以后下山是十分危险的,更何况那天还下了雨。可是他们小姐惦念着家里生病的母亲,执意要赶回来。几个仆人执拗不过,只得下山。 可谁知道刚刚到山脚,就得知前面一截官道因为下雨塌方,被堵住了,要想赶回城里,只能去走一条小道。 几人也劝他们小姐先回寺庙过一晚再说,那条小道听说有强盗出没。可他们小姐不听啊,还说这么大的雨哪个强盗还埋伏在路边抢人啊? 于是几人这一走,就走上了不归路。 他们小姐是怎么失踪的,他们三个人也不知道。只知道走到一半的时候,他们突然失去了意识,而后全部都不记得了。 没有搏斗的痕迹,没有一点证据,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消失了。 “许某派人接连找了好多天都没有结果,附近的山头也没有派人送勒索信过来。等到第七天早晨,有人在衙门口留下了一张字条,让我们赶往诸州城北一处小巷子里,我们才在那里发现了那位黄小姐的尸体。” 许劲松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语气明显变得低沉了许多:“确切的说,也不算是尸体、只能算是尸块吧。用两个白色的口袋装好,另一个口袋装着死者的衣物饰品,就那么堆在那里,血红得刺眼。” 这是第一位死者,年龄才十五,花儿一般的姑娘,甜美大方,孝顺自信,有一位意中人,准备等她母亲好一点就成亲,结果,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许劲松忘不了第一次看到那现场时候的感受,胃酸翻涌,差点在现场吐了出来,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直到后来,这种场景一而再、再而三,他都快要麻木了。 “自从那天以后,类似的案件接连发生,受害人均是十四五岁左右还未婚配的富家女子,。加上二位公子发现的那位,迄今为止受害人已达到了十七人之多。” “这么多?”墨敬骁凤眼微眯,眉心之间隐有怒气溢出,“为何不报上朝廷?!” “是许某糊涂。”许劲松连忙地起身请罪。 墨敬骁冷哼了一声,道:“为了陈大人?” 许劲松身形一顿,苦笑一声:“还是没能瞒过您。陈大人马上就要卸任了,若是在他的任期之间有这么一件大案悬而未决,只怕会变成他后半生永远也没办法抹掉的污点,所以许某便擅自将此事压了下来。” “我看不像。”一直在一旁听着的宁玉槿接话说,“下令不让死者家属光明正大的举行葬礼,是因为怕整件事情暴露,被正好来这里的阿骁知晓。可是你却自己地找上门来,分明是自相矛盾。只怕把此事压下来,是那陈大人自己下的命令吧。” 许劲松抬起头看了宁玉槿一眼,摇头苦笑道:“怎么瞒都瞒不过,可怜大人一番苦心遮掩。” 那诸州知府陈大人缠绵病榻已久,一直以来都是许劲松在替他打理公务。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了光荣卸任的日子,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他怕啊,人上了年纪都开始各种害怕起来,他怕上头因为此事怪罪于他,于是便生出了压下此案的念头。 下令让城中符合死者条件的女子皆不许出门,下令让死者家属不许大肆操办丧事,同时下令,让许劲松尽快地捉拿住凶手。 “那陈大人虽然糊涂,但这样也未必不好。至少不会打草惊蛇不是。”宁玉槿如此客观地说了一句。 许劲松顿时朝宁玉槿投来了感激目光。 “对了,”宁玉槿突地想起一个问题,问他说,“那晚我们听到更夫的叫声跑过去发现了案发现场,可你们也随后赶了过来,那是谁报的案?” 自然不可能是他们,更不可能是那更夫,唯一的可能就是,第一个发现案发现场的,另有其人。 那许劲松摇了摇头,说:“报案的是谁我们也不知道,不过唯一能肯定的是,每次报案的都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宁玉槿和墨敬骁同时愣了愣。 旋即宁玉槿赶忙地说:“那你们怎么不把他抓起来啊,他肯定有重大嫌疑啊!” 许劲松再一次摇头:“他是谁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抓?每次都是衙门的鸣冤鼓响三下,等衙役出去的时候早已没了人影,只在衙门口留下一张字条,注明一个地点,便是发现死者的地方了。” “这么神奇啊……”宁玉槿摩挲着下巴慢慢地思忖着,“这会不会是杀人者的一个挑衅行为啊。” 墨敬骁却在这时,紧盯着许劲松,目色一寒:“许师爷是否还有事情隐瞒?” 许劲松顿时尴尬了一下,开口道:“墨公子明察秋毫,许某的确有些隐瞒。只不过是因为许某觉得那是无稽之谈,所以觉得并没有什么好说的,这才没说出来。” “管它有稽还是无稽,任何细节都有可能指向真相,有什么情况还请许师爷一五一十地全部说出来。”宁玉槿这时候也说道。 “是。”许劲松白净的脸上微微红了一下,明显被说得有些羞愧了,停了片刻才继续道,“二位可听说过白鬼?” 408 白鬼 白鬼? 宁玉槿想了想,扯着嘴角说:“许师爷你说的那个白鬼,不会是披头散发、一身白衣的飘飘吧?” 许劲松摇了摇头说:“白鬼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鬼,是极为疯狂的厉鬼。” “还有这说法?”宁玉槿双手支着颔,眨了眨眼示意许劲松继续说。 “传说白鬼的典故还得追溯到前朝,当时奸佞横行,民不聊生,其中一个小县之内,一男子为了霸占自己哥哥财产,用毒药毒死了他哥哥一家上下几十口的性命。后来他嫂嫂逃过了一截,一纸诉状告到了衙门,谁知那弟弟早已收买了官府,最后判定是他那嫂嫂与奸夫通奸,谋害亲夫,判斩立决。” “结果行刑的当日,刑场上飘起了大雪,那妇人乘着囚车一路走来一路怨恨地诅咒所有人,说要回来报仇。那时候雪纷纷扬扬地落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包裹成了白色,看起来就像是个雪人似的。” “那后来呢?”宁玉槿听到这个,一下子就想到《窦娥冤》了。这世上好像总是有说不尽道不完的不公,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上演着。 许劲松说:“后来涉及那件案子的人没多久便一个接一个的死了,听说在他们死前,有一个白影总跟在他们的身边,从头到脚全部都是白的,像极了那日在囚车里的那位妇人。” “白影啊……”宁玉槿听到最后,总算是明白许劲松为何要提这个典故了。 许劲松见宁玉槿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连忙问说:“莫非三小姐知道些什么?” 宁玉槿看向墨敬骁,顿了一下,才开口对许劲松说:“其实我们在案发现场的时候也依稀见到一抹白影飘过,不过速度太快,我们也看不太真切,阿骁说是一个绝世高手。” “是个绝世高手吗?”那许劲松沉思了一下,“我还以为是那个醉鬼胡说八道呢。” “怎么了?”宁玉槿问他。 他道:“是这样的,每次发现受害人之后,许某都会让人去附近调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人看到什么。其中有一次有个醉汉说看到白鬼了,我们当时只当他醉了说胡话,便没怎么理睬他。” 因为那醉汉醉得迷迷糊糊的,而且还说什么鬼啊神啊的,自然是没人可信的,就连他刚刚也没准备提出来说的。 可是没想到,宁玉槿他们居然也看到了! 宁玉槿却歪着头,有些不解地问:“天底下那么多鬼,为什么偏偏是白鬼呢?” 许劲松反问宁玉槿:“宁公子可知白鬼为何名白鬼?” 宁玉槿张大眼睛答曰:“不是因为下雪天,那雪把人给全部覆盖住了,看起来浑身都是白的,所以叫白鬼吗?” 许劲松伸出食指来左右摇了摇:“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 “那妇人死的时候,正好是三伏天。” “三伏天?一年之中气温最高的日子啊,天上飘大雪了吗?”宁玉槿惊了一下,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骗人的吧? 那《窦娥冤》里的六月飘雪,也不过是编的戏文而已,这现实之中哪有这么怪异的事情? 更何况那醉鬼口中的“白鬼”,他们也见过了啊,阿骁说是个武功很高的人,不是鬼呢。 宁玉槿问许劲松:“然后呢?这白鬼和那些死去的妙龄女子有什么关系吗?” “是这样的。”许劲松解释说,“去年六月的时候,诸州来了一位玉树临风、翩翩俊朗的年轻公子,租了一艘画舫每日在名淮河上抚琴赏景,不知道迷到多少女子。后来有一位小姐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上了那公子的船,结果下船之后就被其他几个小姐哄来迷晕,推到河里淹死了。” “为了个男人,那些姑娘们也太下得手了吧?”宁玉槿眉心微凝,一想到宁玉雁、宁玉凝、还有苏月华她们也是因为男人才落到那种地步,心里不由得有些叹惋。 “这种事古往今来也不是头一回了。”许劲松说道,“只不过那位小姐死得太惨,死的时候诸州城还下起了冰雹,众人皆道她会变成白鬼归来,所以在当时这件事差不多闹得众人皆知。” “六月飞雪和六月飞冰雹,不是同一个概念吧?”宁玉槿说,“冰雹多在晚春和夏季伴同雷阵雨出现,所以六月份有冰雹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啊。恰巧的吧,这白鬼的说法太牵强了。” 许劲松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当时也不知道是谁先传出的这个谣言,最后闹得整个诸州城都风言风语,压都压不下来。” “那时候你已经在这儿了啊,最后的结果怎么处理的?”宁玉槿问他说。 许劲松叹了口气说:“因为都是诸州城的大户,所以联合起来封锁了那位死者父亲的所有生意。那死者的父亲为了家中的三个儿子,迫不得已只好放弃诉讼,最后他们协调私了了。” “这就……完了?”宁玉槿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当真是有钱可使鬼推磨啊。” 因为家属不追究,所以连案都立不起来,许劲松就是想为那名死去的女子做些什么都无能为力了。 墨敬骁这时候问了一句:“那名男子呢?” “对哦,那名男子呢?”还是她们家阿骁会抓重点,宁玉槿也看向许劲松,问说。 许劲松道:“不知道去哪儿了。来的莫名其妙,消失的也无声无息,好似凭空出来的一样。” 宁玉槿顿时站起身来,眉毛挑了挑:“事情的真相会不会是这样:当年那些白鬼谣言都是那个男子传出来的,目的就是要把事情闹大,好替那女子伸冤。可是后来见没有着落了,便悄悄离开了,而后伺机再为那女子报仇。那醉鬼看到的白鬼,可能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那位男子。他每杀一个人都给衙门送字条过去告诉地点的举动,也很有可能是憎恨衙门当年的不作为。” “许某当时也不是不作为,只是……” 宁玉槿见许劲松有些愧疚,连忙地摆手说:“你也别太在意,当时的情况也不是你能说了算的。更何况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所有事情的真相,是必须建立在证据之上的。” 说着,她撸了撸袖子,说:“能带我去衙门吗?我去验一下尸。死人是不会说谎的,上面肯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的。” “验尸?!”许劲松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宁玉槿,讷讷了半天才开口说,“宁公子,你去验吗?” “不是我去还是你去?”宁玉槿顿时笑了,“如果你会的话,慕容先生也不会让你来找我了吧。” 许劲松这会儿才缓过神来——子瞻叫他来拜托宁玉槿,是拜托她验尸?! 可是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真的行吗? 409 这个定王妃,很强很彪悍 焚香净手,嘴含姜片,宁玉槿对着存放尸体的房间大门,面色严肃地开口说:“开门吧。” 许劲松有些担心地看了宁玉槿一眼,那些血肉模糊的尸块,他第一次看都差点吐出来,她一个人去真的不会有事吗? 可见墨敬骁都没有阻止之意,他深呼吸一口气,伸手去推开了门。 “宁公子若是……有什么问题,叫一声即可,许某随时在门外恭候。” 许劲松怕宁玉槿出什么问题,在她进去的时候还不忘补充说了一句。 宁玉槿点了点头算是应答,迈开的步子却停也未停一分。 这一进去便是三四个时辰,直到傍晚十分都还不见出来,在外等着的一干人等早已饿得咕咕叫了,那扇紧闭的门却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许劲松有些担忧地朝那里张望着,好似这样能透过那扇门看到里面的情况似的。 这样反复张望了好多次,他终于没忍住开口,问墨敬骁道:“定王殿下,宁公子进去那么久都还没有出来,要不要派人进去看看?” 墨敬骁一直都在闭目养神,听到许劲松的话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语气淡淡地说:“不用。” 许劲松闻言,只好作罢。 结果没过多久,就听“吱嘎”一声,那紧闭的大门打开,宁玉槿从里面走了出来。 墨敬骁起身朝她走了过去,许劲松也连忙地跟上。 “饿了吗?”这是墨敬骁开口,问宁玉槿的第一句话。 宁玉槿重重地点头,嘟着嘴说:“早就饿了,想着不能半途而废才一直弄到现在呢。” 墨敬骁伸手去揉她的头发,面带宠溺:“那我们先去吃东西。” “吃东西,好呀!”宁玉槿顿时咧嘴笑了笑,不过转眼那嘴角就耷了下来,“不行啊,我得先去洗个澡,要不然身上带着一股死人的味道,吃什么都不香的。” 许劲松一听,连忙地道:“许某这就让人去给宁公子烧水,宁公子想吃什么也可以先告诉许某,等宁公子洗完澡之后便可用食了。” 这样倒是好,不耽误,宁玉槿张口就报了菜名:“要肉末烧茄子、白切鸡、水煮肉片、红烧肉、回锅肉,只要是肉食,我都不挑的。” 许劲松额上青筋忍不住抽动了一下,不确定地问:“真的要吃肉吗?” 宁玉槿歪着头有些不解地看向许劲松:“你们衙门不会穷的连肉都吃不起了吧?” “这倒不是,只是宁公子刚刚验完尸……” 他最近一段时间都戒肉了,因为每一次对着肉食,脑海里都会不自觉地浮现那白布口袋里面装着的东西,顿时就什么都吃不下了。 而宁玉槿她在验尸房里待了一整天了,看着那些肉食真的不会吐出来吗? 宁玉槿一听许劲松的话,便知道他的顾虑了,连忙挥了挥手笑说:“这你不用担心,我没那么多讲究。” 可真是怪人。 许劲松看了宁玉槿一眼,也没再说什么,立马让人去烧水和准备晚饭了。 宁玉槿在衙门的厢房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个香薰澡,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这才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 晚饭也已经准备完毕,宁玉槿走到饭厅之中挨着墨敬骁坐下,对着满桌子的菜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啊!” 许劲松在一旁笑得极为勉强。 宁玉槿夹起一块红烧肉看了看,叹了口气说:“这墩子切肉的功还差点火候啊,还没分尸的凶手切得好呢。” 许劲松刚刚举杯准备敬墨敬骁和宁玉槿,一听这话手顿时一抖,杯中的酒全洒在了外面。 宁玉槿这会儿已经将肉塞进了嘴里,点了点头说:“不过厨子的手艺还不错,这红烧肉味道极好。” “咳咳……咳咳……” 许劲松突地明白了,千万不要把这宁三小姐当普通的大家小姐看,因为这位未来的定王妃,实在很强很彪悍。 墨敬骁淡定地在一旁喝了一杯酒,问宁玉槿:“那凶手刀法很好?” “嗯,刀法纯熟,切口利落,骨不连筋,筋不连肉,切块均匀,分割合理,这人一定十分熟悉人体结构,且拥有一手厉害的解剖功夫。” 许劲松一听谈到案情,连忙仔细去听。 却见宁玉槿说了这句之后话锋立转,有些微恼地对墨敬骁说:“不是让你吃点东西再喝酒吗?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你要我说多少次啊?” 许劲松顿时有些尴尬地抬头望天,装没听见没看见。 大邺朝的定王殿下被人吼了啊,这事说出去恐怕没有一人会相信吧。 连当朝皇上都得尊敬地称其一声九皇叔,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吼他? 可是偏偏,再强大无比的人,都有一个能吃定他的人啊。 墨敬骁乖乖地放下酒杯,端起饭碗,宁玉槿还不忘使劲地给他碗里夹菜。 “吃完,通通给我吃完,不吃完以后都不许喝酒了!” 墨敬骁看着碗中堆着的菜都已经冒尖了,抬起头来看了宁玉槿一眼。 宁玉槿又塞了块肉在嘴里,边吃边说:“满足上述条件的,医生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这年头的大夫主要是望闻问切、针灸汤药,涉及解剖的极少,这样一想,屠夫或者是厨子的可能性就大了起来。” “屠夫或者是厨子?”许劲松连忙回过头来看宁玉槿,“那杀人动机呢?去年突然出现的那位公子,看着不像屠夫也不像厨子啊。” 宁玉槿慢条斯理地喝了一碗鸡汤之后,才开口说:“我花了那么长时间将尸体重新拼还原了,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许劲松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还请宁公子明示。” 衙门里的仵作倒是验过尸,不过也只能是验一下死者是否死于中毒。 尸体变成那副模样,受没受过暴力、哪里是致命伤,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更何况被人分割成那么多块,很多拿出来几乎是一模一样,这样让人怎么把尸体还原? 许劲松从始至终也是对宁玉槿抱着怀疑态度的,可后面进入停尸房看到一具几乎完整的尸体的时候,他才知道慕容玄让他请宁玉槿帮忙是何等的正确。 宁玉槿清了清嗓子说:“尸体少了两块。” 410 不给就抢啊,不能抢就偷啊 少了两块?! 许劲松顿时被惊住了,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过了半晌,他才缓过神来,有些急切地说:“这怎么可能呢?我们都是从案发现场原模原样地搬回来的,停尸房也是一天十二时辰有人严格把守的,怎么可能少了两块呢?” 说着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顿时站了起来,沉敛着眉说:“会不会是那晚那更夫养的那条狗给吃掉了?” 宁玉槿很是确定地摇了摇头:“这是不可能的。” 许劲松疑惑地问她:“这是为何?” 宁玉槿耸了耸肩说:“那些尸块拿给你,你分得清楚哪里是哪里的吗?” 许劲松自然摇头——这事连他们府中的老仵作都没办法,更何况他了。 “那就是了。”宁玉槿说,“连人都分不清楚哪里是哪里,更何况是狗了。那丢失的两块分别是两条大腿内侧的肉,位置是一模一样的。” “不是后期丢失的,那就只能是凶手把那两块给留下了!”许劲松想到这里一阵头疼,这案子原本就毫无头绪了,可是现在却好像变得更复杂了。 宁玉槿这会儿已经吃饱喝足了,许劲松面前的筷子却还放得好好的,动也没动。 她见他一脸眉头深皱的样子,摸着肚子问他:“其他受害者的尸体呢?我看看是不是都有这个情况。” 许劲松连忙回过神来,有些为难地说:“被害者基本都是江南大户人家的小姐,若是家属要要回尸体,我们也是不方便阻拦的。所以经仵作验尸之后,便都放还给他们了。” 看来这官,也不是那么好当嘛。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墨敬骁问了一句:“最近被发现的死者还有谁?” 许劲松回答说:“名淮河北六段巷孙员外的女儿孙静香。” “下葬否?” “明日下葬。”许劲松回答完毕之后看了看墨敬骁、又看了看宁玉槿,有些迟疑地说,“莫非二位打算……” “去把尸体给要回来吧。”宁玉槿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对许劲松说,“我今晚加个班,验完尸之后你们再给人送回去就是了。” 说完见许劲松一脸的犹豫,宁玉槿微微眯眼:“怎么?不行?” “不是不行,只是那孙员外有些难缠。我们刚刚确定死者是谁的时候,他就急急忙忙地把孙小姐的尸体要了回去。这次再去要回来,他肯定不允。” “不给就抢啊!”宁玉槿说完顿了一下,眨了眨眼说,“哦,官府干这种事情影响不好。那就去偷好了,正好现在夜黑风高。” 许劲松额上一抹瀑布汗。 抢的影响不好,偷的影响就好了?让官府去抢尸体,这种事情说起来都觉荒唐。 不过找几个身手好的官差换上夜行衣,这也不是不可以…… 正计划间,又听宁玉槿问道:“那孙员外那么急急忙忙地要回尸体,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啊?” 许劲松抬起头看向宁玉槿,不知道为何,他总有一种感觉,好像她什么都知道似的。 宁玉槿也不过是为了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当时许劲松问及那孙小姐为何在下了禁令之后还外出的时候,那孙员外明显地撒了谎,好似在刻意隐瞒什么。 许劲松叹一口长气说:“内情是有,不过无关案情,是家丑不可外扬。那孙小姐和一个书生好上了,孙员外看不上人家,准备把她嫁给城东开绸缎庄的李员外。孙小姐知道之后,便约了那书生私奔,所以从家里偷偷地跑了出来。可是那书生被孙员外派人打断了腿,孙小姐逃出去以后并没能和那书生会合,然后就遇害了。” “原来如此,自个儿女儿都死了,那孙员外还死要面子。”宁玉槿也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许劲松说:“宁公子稍事休息一下吧,许某这就安排人去孙员外家。” “嗯。” 因为一会儿还要奋战一个通宵,宁玉槿便回厢房去小憩了一会儿。 墨敬骁站在院子里朝天空发送了一个号炮,而后也随后进屋。 夜半三更的时候,许劲松一行人回来,也成功地带来了那孙小姐的棺材。 宁玉槿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再一次进了停尸房。 旁边送棺材过来的几个官差,见宁玉槿淡然自若的模样,均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他们去抬棺材的时候都觉得周身冒寒气,可是这位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公子哥儿居然在这个点儿一个人在停尸房里和尸体呆在一起! 他们想着那场景就头皮发麻啊。 这一等,又等到了天破晓。 停尸房里烛火通明,紧闭的大门没有一丝动静。 倒是听到几声擂鼓之声,有官差急急忙忙跑过来禀报说:“师爷,那孙员外来报案了,说他们家女儿的尸体和棺材一起丢了。” 在院子里等待的众人,全部担心地看向了停尸房方向。 许劲松伸手掸了掸衣袍,对院中的几个官差说:“我去与那孙员外周旋一番,你们一切行动皆听这位墨公子指示便是。” “是。”几个官差应声道。 “那就麻烦墨公子了。”许劲松冲着墨敬骁行了个礼,快步地朝外面走了出去。 与那孙员外周旋了大半个时辰,停尸房那边还没听到什么动静,孙员外就已经开始暴跳如雷了。 下葬的时辰是算好的,一旦错过了那可是要祸及子孙的,许劲松让他冷静,他如何能够冷静得下来? 正一筹莫展之际,却见自家小厮急匆匆跑过来说:“老爷,小姐……小姐……小姐的棺材自己回来了!” “回来了?”那孙员外顿时愣了一下,有些没搞懂地说,“什么叫自己回来了?” “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棺材就凭空冒出来了!”那小厮想到当时的场景,现在都还腿发软,“而且打开棺材看,小姐的尸体被人缝起来了,变成完完整整的了。” “这么邪乎!”孙员外愣了一下,旋即皱眉说,“会不会是女儿怨恨于我,所以才这般……” 许劲松见孙员外要想东想西了,顿时开口淡淡地提醒道:“孙员外,你再不赶回去,可真就要过了下葬的时辰了。” 411 杀人动机,完全不明白啊 打发了孙员外,许劲松得知宁玉槿他们在饭厅,立马赶了过去。 这会儿宁玉槿已经重新沐浴更衣,面前的大圆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朝食,还冒着腾腾的热气,而她正在大快朵颐。 许劲松看着宁玉槿的这模样,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了——可真能吃。 见许劲松回来,宁玉槿连忙冲他招了招手,对他说:“快过来吃点东西,这虾肉小馄饨忒好吃了。” “虾肉小馄饨?”许劲松也坐下来吃了一口,顿时微微皱眉,“这是百味坊的虾肉小馄饨?” “不知道是哪里的呢。”宁玉槿把嘴里烫呼呼的馄饨吞下之后,问墨敬骁,“是百味坊的吗?” 墨敬骁也摇头:“这得问影卫。” 许劲松听此顿时明了,他就说府里的厨子做不出来这种味道嘛。 想着顿时笑了起来:“这还得托二位的福了,百味坊的小馄饨生意好得不得了,许某想去吃的时候都基本上都卖完了,难得能吃上一回啊。” 宁玉槿一听,连忙地把自己面前那碗也推给了许劲松:“喜欢吃就多吃点,我吃了三碗,吃不下了都。” 三碗…… 许劲松低下头吃东西,尽量掩饰自己忍不住抽搐的嘴角。 刚吃完东西,就见又有官差过来,对许劲松说:“师爷,有您的信。” 许劲松接过信看了一遍,一抬头见宁玉槿和墨敬骁都在看他,便解释说:“是冷姑娘的信,她来询问一下案子调查得怎么样了。” “冷姑娘……”宁玉槿顿时来了兴趣,连忙问,“是天下第一姬的冷如月吗?” 许劲松点了点头:“正是。” 天下第一姬,那不是该每天风花雪月吟诗作画么,怎么还有闲工夫来关心案子调查得怎么样了? 而且…… “这个案子不是被压着的吗?除了官府的人和死者家属,应该没有人知道才对,她怎么知道的?” 许劲松放下信,对宁玉槿说道:“是这样的,我们赶去其中一个案发现场的时候,恰好碰见她的小轿从那里经过,便了解了一些。后来她找上许某,得知此事不能公开调查以后,便以自己的名义广发英雄帖,举办这次英雄大会,想要趁此机会让各路英雄来协助官府,抓住那个凶残至极的凶手。” “啊,原来她举办什么英雄大会,是这个目的啊!”宁玉槿顿时对那冷如月的形象有所改观了。 “不过……”她微微拧眉,说,“不管她做了什么,凶手没抓住以前谁都有嫌疑,有些事情不能说还是不能说,许师爷知道的吧?” 许劲松点了点头:“许某自然明白。不过许某与冷姑娘也算有些私交,许某相信她不会是这种人的。” “私交什么的,还是不要带入公事里面来比较好。先入为主的观念,往往会影响人的判断。”宁玉槿看向许劲松,相信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许劲松伸手一拱,朝宁玉槿行了个礼:“许某受教。” 宁玉槿点了点头,伸手打着哈欠说:“吃饱了,应该找个舒服的地方好好睡一觉,那才是人生啊。” 许劲松心还吊着呢,赶忙地开口:“能否再问宁公子两个问题。” 宁玉槿刚抬起屁股,又坐了下去:“问。” “宁公子为何要将那孙小姐给拼接缝合起来?” “这个嘛……”宁玉槿神色变得有些认真地说,“生前好歹也是个漂漂亮亮的姑娘,死的时候也该是漂漂亮亮的才对么。再说了,第二次拼要容易很多,没用两个时辰就全部拼出来了,我想还有时间,就给她修复了一下,让她死也死得体面一些。” 倒是个善良的姑娘。 许劲松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微微扬了下嘴角,只怕那孙员外还以为是她女儿诈尸,回去指不定要请驱鬼道士什么的来折腾一番呢。 “那第二个问题,昨天晚上验尸,可有什么收获?”前面那个是好奇,这个才是重点。 宁玉槿听到许劲松的问话,顿时惊乍了一下:“呀,刚刚只顾着吃了,都忘记说了!” 许劲松有些汗颜——这宁三小姐到底靠不靠谱啊? 宁玉槿连忙地说道:“跟上一个一样,也是丢了大腿根部内侧的两块肉,那凶手杀人,有很强的目的性。” 选择的目标家世差不多,年龄差不多,身材差不多,丢失的部位也差不多,只是现在不知道的是,那凶手到底把这丢失的两块肉拿去干什么了。 “杀人动机,完全不明白啊。”宁玉槿张大了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嗯,睡眠不足,脑袋都转不动了,找个地方睡醒了再说。” 于是许劲松下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墨敬骁伸手将宁玉槿打横抱起,对他说:“还要问什么,等她醒了再说吧。” 说着一晃眼,面前就没了那两人的身影,快得跟道光影似的。 许劲松不由得摇头感慨——是谁的定王墨敬骁对谁都冷冰冰的?这不挺会心疼人的么。 将宁玉槿安顿睡下,墨敬骁打了个响指,就见两道黑影瞬间跃进屋里,正是零一、零二。 “爷。”两人单膝跪地,齐齐朝墨敬骁行了个礼。 墨敬骁伸手一抬,让他们起来:“来了多少人?” 零一回答说:“除去送东西回京的,跟来的影卫全部都带来了,一共二十八人。” 墨敬骁点了点头:“你们分散开去,在诸州城里找一个人,一身白衣,头发也是白的,发现此人立即发信号弹通知我。” “这人……”零一顿了一下,压低了眉眼看墨敬骁。 墨敬骁抬起头看向窗外,缓缓地道:“是不是他我也不是很确定,你们先去找一下再说吧。” “是!” 零一、零二点了点头,足尖一点,顿时飞身出去。 墨敬骁在那里静坐了一会儿,旋即起身走向床边,看着宁玉槿张成大字睡得死死的模样,忍不住脸部线条一软,嘴角溢出一抹淡淡的笑来。 412 冷如月,人如其名 吃饱喝足睡好的宁玉槿一向是心情很好的,所以还特意跑去衙门找许劲松,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结果刚到衙门口,就见许劲松急匆匆地往外走,和他们碰了个正着。 许劲松也愣了一下,旋即拱手朝他俩行了个礼:“墨公子,宁公子。” 宁玉槿笑嘻嘻地说:“许师爷这急急忙忙的准备去哪儿啊?难不成去约会?唔,让我猜猜是谁……不会是那冷姑娘吧?” 许劲松面色尴尬了一下,红着脸连忙解释说:“许某出去的确是去见冷姑娘,不过不是什么约会,只是关于英雄大会的事情还有许多没有定下来,许某过去与冷姑娘商议一下罢了。” 宁玉槿咧着嘴坏笑说:“不用解释那么多,我们都懂,都懂的。” 这是懂什么了? 许劲松有些无奈地说:“真不是宁公子想的那样,许某和冷姑娘只是朋友。” “明白,都明白。”宁玉槿伸手拍了拍许劲松的肩膀,伸手比了个“嘘”的动作,“你放心,你们的关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是不会乱说出去的。” 许劲松看着宁玉槿,是真的无语了。 半晌,他开口道:“若是二位对英雄大会的事有兴趣,也可随许某一起去。” 宁玉槿面色一喜,旋即又垂下眉眼,有些顾虑地说:“真不会打扰到你们俩么?” 许劲松:“……” 夜灯初上,名淮河畔。 无数轩台阁宇分布在河流两岸,一串一串的火红灯笼高高挂起,在河面上倒映着橘红的影子,映得那河面都泛起波光来。 这里灯红柳绿,这里繁华奢靡,这里是销金窟,这里是美人怀,这里是所有男人最爱的温柔乡。 不过宁玉槿看许劲松和墨敬骁,一个低垂着头快速穿过脸都红到了脖子,一个面无表情嗖嗖地朝外放冷气好像在额头上贴着“生人勿进”,都好似不太喜欢这地方啊。 掩着嘴偷偷地笑了下,她倒是生冷不忌,一路上冲着那些个凭栏甩手帕的姑娘们挥手过去,害得一路走一路都有小香帕从楼上飘落下来。 墨敬骁见宁玉槿玩得不亦乐乎,连忙黑着脸将她拉了过来,后面的路程里她才老实了许多。 冷如月所在的花满楼地处整个花柳堂最繁华的路段,但是却是整个花柳堂最幽静的地方。 门口用各色的花卉装点,还未走近便是扑鼻的清香。大门处也没姑娘站着朝路人挥手帕,只有两个小厮立在门口迎来送往。 虽清净,却并不冷清。时不时有小轿停在门口,从中走出个人来,看衣着打扮都不像是平头老百姓。 许劲松解释说:“花满楼里全都是清伶人,卖艺不卖身的。来这里的也大多是文人墨客、达官贵人,并不是那寻欢买笑之所。” 宁玉槿看许劲松一本正经的样子,强忍住笑意说:“你也不必刻意解释那么多,来都来到这儿了,再解释不是多此一举么?” 许劲松顿时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正在这时,守在门口的一小厮看到了许劲松,连忙地走过来说:“许师爷,你怎么才来啊,冷姑娘都等你半天了。” “许某……” 许劲松才刚刚开口,就听宁玉槿在一旁道:“哎呀,许师爷你怎么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啊,人家都等你半天了呢。” 说完还回过头望向墨敬骁,一脸为难地说:“阿骁,你说咱们跟着一起去是不是挺不道德的啊?万一人想说几句贴己的话都不方便呢。” 许劲松听到这话真是想掐人的心都有了,只能咬着牙说:“没什么不方便的,二位请吧。” 宁玉槿连忙摆手:“哎呀,这样多不好哇,我会不好意思的……” 许劲松看着眨眼间就走到里面去的宁玉槿,嘴角一阵狂抽——跑得比谁都快,这叫不好意思? 被小厮引着七弯八拐地到了一座阁楼前,许劲松在门口挥退了那小厮,伸手抱拳说:“冷姑娘,许某特来拜访。” 只听“吱嘎”一声响,门开了一条缝,从里面露出了一张水灵的小脸来:“是许公子啊,那两位是……” 许劲松说:“是许某的朋友。” “哦,许公子请稍等。”那小姑娘进去了片刻又出来,打开门说,“三位里面请。” 宁玉槿上次没见着这冷如月,心里那个悔啊,这次一路那么激许劲松,可不就是为了让他带自己来瞅一眼么,这临进门前,还有点小激动呢。 跟着许劲松进了屋子,就见屋中布置得十分清幽雅致,流纱粉帐,玉兰微香,处处皆显女子的细腻如水。 两丫头模样的人伺候三人坐下,上了茶水,就见屋中的珠帘轻动,一弱柳身姿从里面款款而出,清雅的香风袭人。 一线烛光浅淡,光中好似突然起了轻雾,从朦胧雾中走出一仙女来一般。可细看之下,原是那衣裙摇曳,外罩的一层透明绡纱迷了人眼。 面容沉静,松松挽鬓,恰到好处的精致面容,淡淡疏离的气质,只让人感觉一股仙味儿飘来。 当真,人如其名。 宁玉槿看着冷如月出来的时候,瞬间就瞪圆了眼睛——怪不得香月老说她不像个女孩子了,真正的女子,当是这样才对啊! 还没怎么回过神来,就见那冷如月已经到了她的身前,那身上带着的淡雅玉兰香清新好闻,一个劲儿地往她的鼻子里窜。 宁玉槿顿时觉得自己的骨头都酥了,真要是个男人在这儿,只怕早就招架不住了吧? 正想着呢,却见那冷如月好似踩到了裙摆,一个不稳,身子一歪,顿时朝她的怀里跌了过来! 宁玉槿顿时又愣住了——这是个什么情况这是? 不过好在坐在她旁边的墨敬骁反应得快啊,伸脚勾住她的圆凳往后一拖,让她成功避开,那冷如月没摔宁玉槿怀里,眼看要摔个狗吃屎。 仙女摔个狗吃屎怎么成? 另一旁的许劲松连忙舍身取义,一个丈步迈开过去,给人冷如月当了人肉垫子了。 413 额外用心 宁玉槿讷讷地盯着那晃动的珠帘看了半晌,问许劲松说:“许师爷,冷姑娘一向都这么……这么奔放的吗?” 想到刚才的情形,宁玉槿就忍不住一阵汗颜。 那冷如月想摔她怀里没成功就算了,可摔下去那会儿突然伸手往她腰部三寸一抓,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难不成,那冷如月对她有意思? 许劲松揉了揉肩膀,一边忍着疼一边说:“冷姑娘一向洁身自好,无论谁来她都一视同仁,从不越矩半分。刚才那情况,可能是因为摔倒的时候太慌张了,所以才伸手胡乱地一抓吧。” 可那“胡乱一抓”,也太会抓了吧?如果她是男人,那抓的位置可就是命根子了。 宁玉槿扯着嘴“呵呵”干笑两声,没再说话了。 重新打整之后的冷如月再一次走了出来,这次宁玉槿脑袋里便再没有飘飘仙女的感觉了,满脑子都是刚刚冷如月伸手的擒龙一爪。 “实在抱歉。”冷如月一来便冲几人屈膝行了个礼,说话的声音有些轻有些冰,像玉石碰撞的声音。 宁玉槿连忙笑嘻嘻地摆手说:“没关系的,你没事便好。” 这话顿时引来了冷如月身后两个丫鬟的白眼。 刚刚她们家小姐要摔倒的时候,这个不识好歹的居然给避开了?!多少人想碰她们小姐一下而不得,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害得她们小姐差点摔在了地上,要是磕着碰着了,要他一条命都赔不起一根汗毛! 冷如月抬眼看了宁玉槿一眼,淡淡一笑:“多谢公子关心。” 许劲松顿时目光怪异地看了宁玉槿一眼,旋即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什么想不通。 冷如月却在他和宁玉槿的中间坐下了,问宁玉槿道:“公子不是诸州人士吧?” 宁玉槿点头说:“我从盛京过来的。” “盛京城一定比诸州城热闹吧?” “不一样。盛京城热闹是热闹,但是没诸州好玩。尤其是吃的,这边简直是美食的天堂啊,我跟你说,尤其是……” 宁玉槿一说起吃的就停不下来了,巴拉巴拉地跟冷如月说了一大通,还将南北饮食做了个比较,举起例子来那叫一个信手拈来。 那冷如月也听得认真,偶尔听不明白的,还会开口问上两句,那情景弄得许劲松一阵纳闷。 别说是许劲松了,就是贴身伺候冷如月的那两丫鬟也一脸惊奇的表情——听多了她们小姐同客人讨论琴棋书画、名人轶事等高雅的话题,这讨论吃的,还是堪堪头一回! 她们小姐天生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那十指是用来抚琴用来作画的,何尝碰过一滴阳春水? 且为了能够更好的保持身材,不让身体沾染肉食的腥气,她们小姐对饮食也是极为苛刻的,这尽说些油腻腻的东西,她们小姐怎么也受得了? 可是奇怪的是,她们小姐竟没有开口逐客的意思,嘴角边还带着微微笑意,像是很感兴趣的模样。 宁玉槿像吐豆子似的说了一大堆之后,连忙地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大口,准备再次开口,却见墨敬骁和许劲松都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她,顿时膈应了一下,停住了。 那冷如月还有些紧张地问:“公子可是被呛到了?” 宁玉槿连忙摆手说:“没没没,只是我话太多了,差点忘了来的正事了。” 冷如月以手掩唇,轻声一笑:“公子很有趣。” “呵呵呵呵。”宁玉槿干笑两声,转过头对许劲松说,“还是你来吧。” 那冷如月这会儿似乎才想起刚刚舍身取义的许劲松来,连忙地问他说:“许公子没事吧?” 可怜的许劲松扶着脱臼的胳膊,强扯笑意说:“许某没事。” 冷如月顿时松了口气:“没事就好。若是有事,可就是如月的罪过了。” 许劲松一声苦笑,宁玉槿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憋笑憋得辛苦。 这一说,总算是把话题拉回到了英雄大会的事情上面来。 那冷如月身在风尘里,却有一颗巾帼心,对于此次诸州女子遇害的事情,可谓是出钱又出力,还力邀天下英豪齐聚诸州,想要借他们的力量,捉住凶手。 宁玉槿听了他们的计划,也觉得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毕竟人多力量大嘛。 后面的便是一些具体细节的讨论,比如举行的地点,举行的方式,由谁来主持…… 这些事情说起来极为繁琐,宁玉槿看美女也看到了,许劲松的八卦也嗅到一点苗头了,一听正事顿时就觉得没意思了,双手撑着下巴,竟在众人讨论事情的时候,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墨敬骁的脖子上,见众人皆一脸怪异表情地看她,她还奇怪了一下:“你们事情说完了吗?都看着我干嘛?” 那冷如月和许劲松没好意思开口,倒是冷如月身后的丫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公子,这好歹有那么多人在,您多少也注意一下形象吧?” 形象? 宁玉槿连忙地坐直了身子,斜眼朝墨敬骁瞥过去——就见他黑色的锦衣被抓扯得有些凌乱,胸口还留有一滩类似口水的东西,里面的白色亵衣还被扯了一截出来,那场面,明显是被狠狠蹂躏过一番了啊! 她顿时瞪大眼睛,惊恐地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众人。 话说,她到底当着他们几个的面,对墨敬骁做了什么? 相比较众人的无语、宁玉槿的诧异,墨敬骁倒是显得相当淡定。 他慢条斯理地理好衣领,问许劲松:“商量好了吗?好了我们可就走了。” 许劲松点了点头,有些呐呐地说:“好,好了。” “嗯。”墨敬骁微微颔首,站起身来,顺手将宁玉槿抄了起来:“走吧,回去睡。” “哦,好。”宁玉槿这会儿整个脑子都在想,这一定是梦一定是梦一定是梦,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所以被墨敬骁带走的时候,整个人完全处于放空状态,乖得不得了。 许劲松见墨敬骁和宁玉槿离开,也连忙地跟冷如月告辞:“那就如今晚商议的这般,许某立即着手去办。时辰也不早了,冷姑娘早些歇息吧。” “许公子一路小心。”冷如月让冰清送他们出去,等看不见人影了,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玉洁见自家小姐的模样,忍不住问说:“小姐,你为何对那姓宁的额外用心?” 冷如月转身,慢慢地走进屋内:“你看不出来吗?她是个女的。” 414 真会欺负人 回去的路上,睡过一觉的宁玉槿显得兴奋异常,嚷嚷着要去吃宵夜。 许劲松看着那又蹦又跳的身影,真的很想问她——刚才那么丢脸的事情,她真的转眼就抛在脑后了吗? 不过很显然,宁三小姐的内心十分地强大,还很哈皮地跟他们讲说:“你们知道吗?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你们在说话的时候我睡着了,还流口水在阿骁的衣服上了呢。” 许劲松目光在墨敬骁的胸口扫了一眼,很明显,那痕迹已经处理掉了,怪不得她可以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了。 “吃甜酒汤圆好不好?”正无语的时候,就见宁玉槿已经寻找到了今晚的目标,兴致勃勃地转过头来问他们。 墨敬骁自然是无所谓的,那他就是有所谓也变得无所谓了。 只是当汤圆上上来的时候的,许劲松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宁公子,你们吃吧,许某不饿。” “真不饿?”宁玉槿猛地抬起头来看他,一双美目杏眼波光潋滟,映着灯笼的微光,显得十分轻灵动人。 这一瞬间,许劲松才突地相信,面前的这位“宁公子”,真的也是位女子啊。 “不饿,你们吃吧。”许劲松摇了摇头,连说话的语气都不由得温柔起来。 宁玉槿一听这话顿时眼睛都亮了,连忙地将许劲松面前那碗汤圆一并端到了自己面前:“既然你不吃,那我就替你吃了啊。你也不用谢我,我可是活雷锋呢。” 说着拿勺子舀了一个放进嘴里,烫得她一边呼气,一边拿手扇,龇牙咧嘴的模样十分滑稽。 许劲松顿时叹了口气——他还是收回他刚才说的话吧。 “阿骁,来张嘴,啊——” 宁玉槿自己吃还不过瘾,还要喂墨敬骁吃。 墨敬骁身为一个王爷却丝毫没有一个王爷的觉悟,居然坐在路边摊上张着嘴任由宁玉槿喂他! 许劲松在一旁一边捂眼一边又忍不住连忙地左右张望,看看是否有人看向这边。 要知道,这会儿宁三小姐可是一副男儿装扮,路过的人要是看到了,可就以为他们是断袖了! 可看那两人旁若无人的模样,许劲松觉得自己待在这里好多余啊…… 然值得高兴的是,宁三小姐也不光光只顾着和定王殿下你侬我侬的,这不,吃完汤圆之后还不忘叫上了他。 “许师爷,记得付账啊。” “……” 许劲松嘴角一抽。 付了帐,宁三小姐说为了不长肉肉,所以决定走着回去,顺便消消食。 许劲松这会儿已经面无表情了。 “对了,许师爷,你等一会儿啊。”宁玉槿走到半路,突然叫停。 许劲松挑眉,不知道她又想搞什么名堂了。 宁玉槿却拉过墨敬骁来,叫他来抓起了他的右手:“这里按着这里,这里按着这里,对,就是这样,然后用力!” 墨敬骁闻言一用力,许劲松额上立马冒出一片冷汗,顿时“啊”地一声惊叫出声。 那惨叫声惊飞了几只乌鸦,呱呱地叫着飞过。 宁玉槿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笑着拍了拍手说:“好了,大功告成!” 什么大功告成? 许劲松缓过劲儿来,再动一下手臂,咦?能动了?真的好了? 他看向宁玉槿,顿时觉得五味杂陈,难言于表。 宁玉槿见他欲说还休的模样,连忙地摆手说:“哎呀,你也不用太感谢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请叫我雷锋。” 许劲松顿了大半晌,最后说了一句:“宁公子你现在才替许某把手臂接好,是不是为了刚才可以多吃一碗汤圆啊?” 宁玉槿有些心虚地抬起头说:“啊,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许劲松真不忍心打击她,现在才月初,离月圆还早着呢。 三个人一路走着,夜晚的微风吹拂过来,很凉快,热闹繁华的街道也开始变得冷清起来,只剩下一盏盏亮到天明的大红灯笼,照着晚归的人影。 宁玉槿边走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天南海北地扯了一通之后,最后把话题回归到了案子上面来。 “这案子到现在一切都还不太明朗,仅仅凭借刀功熟练、熟悉解剖这两点来寻找凶手也不太现实,毕竟都是些推论。我们得想个更有效、更直接的方法来才行。” 许劲松问宁玉槿:“宁公子有何想法?” “想法倒是有一个。”宁玉槿顿了一下,看向墨敬骁,笑嘻嘻地问他,“阿骁知道吗?” 墨敬骁薄唇轻启,吐出四个字:“引蛇出洞。” 宁玉槿点了点头:“真有默契,我想到就是这个。与其我们满世界地去大海捞针,不如让他出来主动找我们。” 许劲松有些为难地说:“这办法许某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符合受害者条件的大多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有谁愿意把自家女儿献出来引一个连环杀人的凶手呢?” “这事情的确存在很大风险。”宁玉槿伸手摩挲着下巴,顿了片刻说,“要不我来吧。” 大户人家的女儿,十四五岁,黄花女子。 所有条件她都符合,用来引凶手出来最是合适不过了。 诸州知府下了禁令,不许符合这些条件的女子出来走动,仅她一个若是在繁华的地方招摇过市,是一定能引起凶手注意的。 “不行!” “不行!” 墨敬骁和许劲松几乎同时出言反对。 许劲松见墨敬骁也开口了,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 宁玉槿的身份不比其他,大邺朝定王殿下未来的定王妃啊,要是在这里出了丝毫差池,那旁边那位还不带着骁字营来把这诸州给踏成平地? 宁玉槿仰着头,与墨敬骁对视:“为什么不行?” 墨敬骁面色淡淡地说:“危险。” “那你来!”宁玉槿指着他说,“男扮女装!” 墨敬骁:“……” 许劲松:“噗——” 连忙地忍住笑,要知道惹恼了这杀神可是会掉脑袋的,许劲松强作镇定地说道:“这方法我们也试过了,许某找了几个身手好的衙役扮作女子在诸州城四处行走,可是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看到。” “那就再想其他办法,她不行!”墨敬骁冷冰冰地甩下这句话,抱着宁玉槿一个闪身,晃眼就不见了踪影。 许劲松看着空空如也的街道说:“原来子瞻说的是对的,这两口子,真会欺负人。” 415 清明楼,有古怪 为了方便查案,宁玉槿和墨敬骁就在知府衙门里住下来了。 好吧,其实住进衙门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原来的客栈实在不宜待了。本来就是那云霆山庄的产业,他们还招惹了云霆山庄的大小姐陆娉婷,你说万一那掌柜的给他们在饭里下点什么,送他们去邀功怎么办? 所以啊,果断搬进衙门里,所谓民不与官斗,那云霆山庄再横再冲,总不可能冲进衙门里来要人吧? 可没想到搬到衙门里住也不太平,早早的连个懒觉都没法儿睡,就听见外面传来阵阵擂鼓声,吵得那叫一个天翻地覆。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又发生命案了?”宁玉槿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了身,皱着眉朝门口张望。 早就起来一直在运息打坐的墨敬骁,缓缓睁开眼睛说:“几个诸州城有头有脸的人在街上打起来了,一个出手太重,把另一个给揍晕了。” “既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了,肯定好面子的,这当街扭打的场面……”宁玉槿抬起眼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实在想象不出来啊。” “此事好像有异,许劲松已经升堂处理去了。”墨敬骁一撩袍子起了身,给宁玉槿拿了外衣过去,“早点影卫已经买来了,还热乎着。” “是嘛,那我得赶快起床,趁热吃。”宁玉槿麻溜地起床,穿衣洗漱,而后端着热乎乎的早点,逛着逛着就去公堂看许劲松审案子去了。 因为有许劲松特别交代,所以官府的人对宁玉槿和墨敬骁都相当客气,也没怎么拦着他们。 宁玉槿和墨敬骁便站在公堂向后堂的入口后面,听许劲松审理此次案件。 不过貌似他们来晚了,案子的审理已经接近尾声了。 只是许劲松眉心紧皱,好似并不怎么高兴,还反复地问公堂上一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你家老爷确定要撤诉?” 那管家回答说:“师爷,您就是再问小的一百遍,小的也是这个回答啊。这次真的是几位老爷闹着玩的,我家老爷也为惊动官府这件事非常抱歉,还特意捐赠了一百两银子,为城郊的百姓修桥造路。” 话音一落,就听旁边站着的几位华服锦衣的富态老头也连忙表态,均表示愿意各自捐赠些钱财出来,造福乡里,希望今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许劲松好似也有些无奈,吩咐公堂里的主簿将几位员外的捐赠钱财登记一下,而后便挥手退了堂。 一到后堂就见宁玉槿和墨敬骁也在,宁玉槿一手端着盘子,一手还在往嘴里塞灌汤包,满满塞了一大口之后还用舌头将嘴边的汤汁舔了舔,看着她吃就觉得很好吃的样子。 只不过此刻许劲松一点胃口也没有,叹了口气,就往后面走。 宁玉槿连忙地跟上他,问说:“案子怎么啦?怎么看你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 许劲松道:“其实有时候我也搞不懂这些个家缠万贯的老爷们是怎么想的,明明差点就要死掉了,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其他,居然是让人来撤诉,只说是几人的玩笑!有谁开玩笑会顺手捡起一块砖头往人头上猛砸么?” “这么奇怪?”宁玉槿顿时微微皱眉,指了指脑袋说,“被揍的那人是不是脑袋被砸坏掉了?” “谁知道呢,”许劲松耸了耸肩,有些无奈,“衙门要派大夫去检查伤势也只说不用,那赵员外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还未可知呢。” 墨敬骁听了一路了,也开口问了一句:“事情起因呢?” “起因就更让人纳闷了。”许劲松说,“这几个员外在富商云集的诸州都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且均是那清明楼的常客,常常为了在里面吃一顿饭一掷千金。不过最近那清明楼的清明公子抱恙,清明楼停业了几天,这几个员外就变得很不对劲起来,脾气越来越暴躁,性格越来越不好,常常对下人动不动就打骂。” “这日恰巧几个员外都到清明楼去,想要看看那清明公子好了没有。结果那赵员外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得罪了石员外,石员外捡了地上的一块砖就给那赵员外砸在了脑袋上,那赵员外当即就被砸晕了。听目击的老百姓说,那石员外后面还狠踢了那赵员外几脚,眼睛都变红了,旁边几个不仅不劝,还一脸极为兴奋的模样。” 宁玉槿听完顿时抽了下嘴角:“不是说江南多儒商吗?怎么一个个都这么血腥暴力的?” 许劲松摇头道:“许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动手打人的石员外,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老善人,平日里见谁都笑呵呵的,换谁也想象不出他揍人揍红眼的样子。” “那可就太不对劲了。”宁玉槿转过头看向墨敬骁,“阿骁怎么想的?” 墨敬骁凤眼轻扬,淡淡地说:“清明楼。” “和我想的一样呢。”宁玉槿又塞了一个灌汤包在嘴里,目光一凝,“这清明楼,古怪得很呢。” 既然有古怪,那自然是要去查的。 现在去太引人瞩目,宁玉槿和墨敬骁决定晚上夜探清明楼。 那大白天的干什么呢? 许劲松还得查看嫌疑人的排查工作,宁玉槿便决定扮作游方大夫,混进赵府查看一下那赵员外的伤情再说。 可惜连大门都没得进,那赵府大门紧闭,连闻讯赶过来探望的亲朋好友都一并拦在外面了。 宁玉槿单手支着下巴看着那紧闭的朱门说:“这赵员外,是不是在躲什么东西?” 到底在躲什么不得而知,只能让许劲松排了两个人手过来,密切注意着这赵府的情况,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夜幕悄悄降临,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诸州城罩在其中。 而就是再这样的夜晚里,无数的妙龄少女消失在夜色里,再也没能回来。 宁玉槿穿戴好夜行衣,蒙好面,转过身看向墨敬骁。 他如往常一样一身黑衣,只是出来以后为了不泄露身份,那衣袍上再没用金线勾勒出繁复的蟒纹,却让人觉得更沉敛更从容了几分。 宁玉槿见此,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走吧,夜探清明楼!” 416 白影,居然是她! 清明楼不在繁华的名淮河畔,倒是在西山脚下独门独户地立了一栋小楼出来。 四周青山环绕、绿树如茵,前面小桥流水,景色优美,绝对算得上一个绝佳的度假胜地。 可惜因为停业的缘故,外面的一排灯笼都没有亮着,所以显得有些冷清,好似没人居住似的。 可是待走近一些,便能看见那屋子里面透出一缕微弱烛光,映照在雕花刻凤的窗上,泛着渗人的幽色。 要没墨敬骁陪着,宁玉槿绝对死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的,因为就算是这会儿她站在墨敬骁的身边,也感觉到有一股股的冷风从背后刮过。 墨敬骁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说:“有我在,别紧张。” “我……我才不紧张!”宁玉槿咬着牙,强作镇定地说。 墨敬骁嘴角软了一下,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那你拉紧我,我紧张。” 这话顿时把宁玉槿给逗乐了,反握住他的手,嘿嘿笑说:“有我在,别紧张。” 说话的神态学刚才的墨敬骁,竟学了十成十,原本紧张的心情顿时被这两句话给冲散了。 正准备过去呢,却不料在这时候,那清明楼里一缕白影陡然飘出,而后足尖在湖面上一点,纵身便飞掠开去! 宁玉槿顿时惊呼一声:“白鬼!” 墨敬骁眉心一敛,拉着宁玉槿的手几个大起大落,也飞快地跟了过去。 前面的白影跑得快,墨敬骁的速度更快。即便带了一个宁玉槿,也在几个呼吸之间便将距离拉得只剩下三两丈远。 墨敬骁没有再近一步,而是凝力于掌,猛地拍出,一股寒气直袭那白影的后背! 那白影也似感觉到了身后危险,身形一停,一个旋转避开了墨敬骁那一掌。 然也就是这一停,墨敬骁已到了那白影的跟前,掌风一推,便将那白影罩在面上的白色面纱给弄了下来。 宁玉槿眼尖,看到那白影面貌的时候,顿时惊呼出声:“冷如月!” 那冷如月见不是墨敬骁的对手,一个旋身落在地上,一身白衣飘飘,几分清冷姿态。 “怎么会是你?”宁玉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下第一姬原来不止会弹琴作画,还会一身的好武功。且在这时候,穿着一身白衣从清明楼里出来…… 这说明了什么? 正惊讶不已的时候,墨敬骁却摇了摇头:“上次那白影,不是她。” 宁玉槿顿了一下:“不是她吗?” 墨敬骁目光淡淡地在冷如月身上一瞥,又收了回来:“功夫,差太远了。” 宁玉槿细想了一下,顿时明了。 对哦,上次墨敬骁就说了,那个白影是个绝世高手,他都不定能打得赢。可是面前这冷如月,被他几下就给追着了,好像的确不是一个等级的。 可是她一个花满楼的清伶人做这幅打扮在这里来溜达,总不可能说是来赏月的吧? 这时候冷如月开口道:“二位不要想太多,我也是觉得这清明楼十分异常,怀疑最近的凶杀案和这里有关,所以过来探查一下而已。” 宁玉槿看着冷如月,倒是觉得她不是会说这种谎话的人,只是仍有一些疑问盘旋在脑海。 “你到底是何身份?昨日假装跌倒,是准备试探我什么?” 冷如月沉默了片刻,只说了一句:“宁公子无需知道那么多,只需要知道我没有坏心便是。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替那些无辜女子讨回公道。” 宁玉槿脸上浮现一抹奇异的笑意,突地来了一句:“冷姑娘也是云霆山庄的人吧?” 冷如月目色变了一下,冷声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宁玉槿歪头笑道:“轻功有些熟悉呢,和那三十六天罡有些同路。就算不是同门,也是被他们指点过的吧?” 可真不巧,为了练就一个关键时刻能逃命的轻功,她最近在这上面可是苦花功夫呢,是以对每个人的轻功也额外地关注了一些,这一眼就看出了端倪来。 冷如月闻及此,身形顿时颤了一下。 宁玉槿却没有再追问下去的意思,话锋一转,突地问说:“去清明楼,发现什么了?” 冷如月还有些没跟上宁玉槿的思维,愣了一下才说:“什么也没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像是没人居住似的,可是屋里又点着灯,显得十分奇怪。” “你怎么怀疑上清明楼的?”宁玉槿又问。 冷如月倒是没隐瞒的意思,一五一十地全说了:“那清明楼一夜之间就冒起来了,来历着实蹊跷。而且诸州城的许多富商去了清明楼之后就显得不太对劲了。尤其是那石员外,以前经常会来找我品茶,后面去了清明楼之后就只来找过我一次了,而且那次他来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他变成了魔鬼,将永世不得超生。” 他变成了魔鬼,将永世不得超生? 这话是啥意思? 宁玉槿正苦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冷如月又说了一句:“奉劝二位去调查一下那几个员外的产业,里面有大文章。” “他们的产业?”宁玉槿有些出神,像是想到了什么。 冷如月点了点头:“我该说的都说了,言尽于此,你们爱信不信吧。” 宁玉槿却对她挥了挥手说:“我信你不是凶手,你走吧。” 冷如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一个纵身上了屋顶,消失在夜里。 宁玉槿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怪怪的。” 墨敬骁默了一下,突地说:“可能看你太可爱吧。” “噗——” 宁玉槿差点没喷口水,这话可真不该出自墨敬骁之口。 不过也奇了怪了,心情怎么莫名其妙就好起来了呢?怎么感觉整个人飘乎乎的呢? “还去清明楼吗?” 宁玉槿笑眯眯地摇头,十分温柔地说:“不去了,回衙门,让许劲松去查一下他们的产业。” “嗯。” 墨敬骁跟在宁玉槿身后,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样子,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417 缺少一环的证据链 “大收获!大收获!” 许劲松拿着刚刚调查到的资料,急匆匆地跑进了客厅。 墨敬骁正在给宁玉槿压核桃,那大手掌一下去,核桃壳一下子全部碎裂开,核桃仁却整个完好无损,比任何钳子锤子都要好使。 宁玉槿在一旁守着,墨敬骁压开一个,她就捡起核桃仁塞进嘴里,吃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听见许劲松满脸兴奋的表情,她抬起头来,勉强地施舍给他一缕目光:“调查到什么了?” 许劲松扬了扬手中的一叠纸张,说:“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你们知道吗?那几个员外现在只是表面风光,家底早就被掏空了。原本堆积的货物也全部给低价清仓,名下的店铺商行甚至包括好多处宅子,全部都抛售出去了。” “嗯?怎么会这样?”宁玉槿听到这里也来了兴趣,往嘴里塞了颗核桃仁问说。 许劲松神神秘秘地说:“这掏空他们资产的原因才是重点,你们绝对想不到,他们变卖祖宅荒废一切生意,只为了去清明楼吃一顿清明公子做的菜。” “吓?”宁玉槿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脸惊诧地说,“那清明公子做的是唐僧肉吃了能长生不老么?吃一顿用得着倾家荡产?” 说完她连忙地拍了拍胸脯说:“还好我们没去啊,要是去了指不定还要在这里卖身为奴了。” “光是吃点东西自然不至于让人倾家荡产,所以我怀疑,这里面是不是还存在着其他交易。” 许劲松这想法靠谱,宁玉槿也忍不住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清明楼的确奇怪得很,只是和那些死去的女子又好似扯不上什么关系。” 这整个证据链,还是缺少了一环啊。 正当几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有官差进来禀报说:“赵员外去了。” “去了?昨天那管家不是还说已经请大夫看过,没事了吗?”许劲松脸色顿时一变,一甩衣袍就要出去。 然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恭恭敬敬地朝墨敬骁和宁玉槿行了个礼:“还请二位同许某一并前行,指点许某一二。” 这才像话嘛。 宁玉槿拍了拍手,就去拉墨敬骁:“走,阿骁,我们也去看看去!” * “我们家老爷去过那该死的清明楼之后,回来就变得不太对劲了,整个人精神恍惚的,脾气还易怒易暴,每次都要运送大批的金银去那清明楼,说是去那里吃东西。” “天杀的,吃什么东西需要那么多银两?银库被搬空的之后,他又去卖铺子,卖完了铺子又去卖宅子,除了这座院子,家里能卖的他全都卖了。” “赵府看着还光鲜亮丽的,可是这偌大的宅子,除了老管家和我陪嫁的两个老嬷嬷,早就一个仆人也没有了。我现在靠着陪嫁的几件嫁妆过日子,有时候想着都恨不得跟这个杀千刀的去了。” “昨天他被人抬回来之后就不省人事了,后来醒了一会儿,就把大夫给骂了出去,不让人给他看伤,也不让人报官,还让管家去衙门说他没事了。可他那模样,哪里是没事的?我们劝他,他就大吼大嚷,我们扭不过他,只能什么都依他,可是没想到,还是没挨过今天早上……” 赵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给许劲松说着事情经过,两个眼圈都红红肿肿的,看得出来没少哭。 许劲松一边将赵夫人的口供记录下来,一边又不得不出言安慰。 可是出了这种事,再怎么安慰也只是一句话,心里的苦又怎会消散得了? 宁玉槿看着偌大的赵府,最后叹息了一口气:“就剩一个空宅子了,可真算得上是家徒四壁了。” 等许劲松出来,三人便一块儿回衙门。 那赵员外的尸体已经送回了衙门,宁玉槿决定替那赵员外验尸。 验尸是一个极为细致繁复的工作,尤其这回还是一具男人的尸体,还没进去,墨敬骁的脸色就黑沉了个彻底。 宁玉槿反复地解释那只是一具尸体,可是墨敬骁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缓和的余地。 好吧,看其他男人的身体的确不怎么厚道,咱们家阿骁的都是偷偷地才能看上一两眼呢。 “这样吧,我负责检查表面,让衙门的仵作同我一起,他负责检查其他的,总可以了吧?” 宁玉槿做出了如此让步之后,墨敬骁的脸色好似才缓和了一些,变得不那么像包公了。 宁玉槿又趁此机会蹭了蹭他的手臂,各种撒娇一番,总算是征得了他的许可。 不过,进去之前还是得再三发誓,眼睛不许乱飘,不许看不该看的东西! 宁玉槿当即举起了手掌:“我发誓,我绝对不乱看,乱看让我长鸡眼总可以了吧?” 墨敬骁却摇了摇头说:“这个不好。” 宁玉槿顿时苦了张脸:“那您还想怎么着啊?” 墨敬骁慢悠悠地飘出一句话:“你发誓,乱瞥的话,一个月吃不到好吃的东西。” “这么狠?!”这个的确比长鸡眼狠多了,墨敬骁和她在一起那么久了,可真会掐她命脉! “一个月就一个月,成交!”宁玉槿一咬牙一跺脚,愣生生地和墨敬骁击掌为盟。 丫的,为了这个破案子她可真是豁出去了,过后一定得让许劲松通通给她补偿回来! 那仵作宁玉槿见过,四五十岁的模样,是个老仵作了,所以很多东西不用宁玉槿说,他也知道怎么做。 宁玉槿进去的第一时间也没动手,而是让那仵作在那里检查尸体,她则在一旁看着。 外伤就是昨天石员外用砖头敲打出来的伤口,这毋庸置疑,仵作得出是致命伤之后,便不再检查其他了。 宁玉槿却在这时说:“解剖一下吧,说不定死者死于其他原因呢?” “解剖?”那仵作惊了一下,说,“可是死因已经确凿了啊,没有必要了吧。” 宁玉槿却摇了摇头,神秘兮兮地对那仵作说:“我怀疑是那赵夫人下毒毒死了赵员外,你解剖看看,能不能找到毒药。” 418 为何要骗许劲松? 从验尸房里出来之后,宁玉槿摊了摊手表示:没有发现比已知信息更多的东西。 不过她倒是很笃定地对许劲松说了一句话:“你再去赵府,把剩下的几个人都好好地调查一下,我总觉得,这赵员外,死得不太对劲。” 事关人命,许劲松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地招呼了三两个人,再去了赵员外的府上。 见许劲松走了之后,宁玉槿双手靠在后脑勺上说:“阿骁,我们来这么久还没逛过衙门吧,要不要去四处逛逛?” 衙门有什么好逛的?不过是几座房子几个院子,差人云霆山庄根本不是一点两点。 墨敬骁同宁玉槿在衙门里东绕西走的时候,突地问了一句:“丫头验尸的时候,是不是发现其他线索了?” 宁玉槿愣了一下,左右看了看,这才转过头有些惊奇地看向墨敬骁:“你怎么知道的?我以为我隐藏得好好的!” 墨敬骁伸手指了指她的眼睛:“这里是不会骗我的。” “你出来的时候,眼珠在转,明显是在思考说辞。你对许劲松说那人死得不对劲让他再去调查的时候,有些故作严肃,且眼睛向右看了,这证明你在说谎。” 嘿,这不是上次她对慕容玄说的理论吗? 宁玉槿顿时叹气:“我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为何要骗许劲松?是不是他也和这宗案子有拉扯?”墨敬骁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宁玉槿再三地看向四周,生怕隔墙有耳,墨敬骁只好说道:“附近没人。” 墨敬骁说没人那就是没人了,宁玉槿顿时放心下来,开口道:“阿骁你知道吗?我当时怀疑过屠夫,怀疑过大夫,可是偏偏忘记怀疑一个特别有嫌疑的职业了。” 墨敬骁联想起她从验尸房里出来以后的一系列举动,顿时微微皱眉:“你说的是,仵作?” “嗯。”宁玉槿面色有些凝重地点头,“我当时本来准备自己操刀检查那赵员外的,奈何想到你让我发的那个毒誓啊,心里就犹豫了,最后干脆骗那仵作说赵员外是被赵夫人下药毒死的,让他开刀看看胃里面有没有残留的毒药。他当时听我那么说,也没怀疑那么多,所以……” 墨敬骁接过话说:“从刀法上看出端倪来了?” “下刀的手法、力道,均与受害者身上的相同。我不敢打草惊蛇,更不敢确定这件事是那仵作一个人作案、还是和衙门里的某些人有关系,所以干脆先把许劲松骗走再说,那家伙是个聪明人,我怕他看出来些什么。他是好人也便罢了,若是坏人,那可真糟糕了啊。” 宁玉槿想到许劲松,摇了摇头。 现在她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面前的墨敬骁了,其他人在没有百分百排除犯罪可能之前,皆有嫌疑。 墨敬骁眉峰斜挑,看着她:“所以你心血来潮想要逛诸州衙门,是想去……” “看看那缠绵病榻的陈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宁玉槿看向一边,抿唇握拳。 这边的建筑喜好回廊蜿蜒、曲折回旋,带着一些小桥流水的婉约调调。 这可害惨了在盛京城里见多对称建筑喜好直来直往的宁玉槿,愣是转了好多个弯,才到了那陈大人居住的院子。 可惜到是到了,却被人在门口拦下了。 因为许劲松的缘故,这知府衙门里的人基本都认识宁玉槿和墨敬骁,见着两人均规规矩矩地行个长礼。 宁玉槿见既然认识,自然是高兴了,赶忙地表明来意:“这位小哥,我们听闻陈大人卧病在床,所以是特意赶过来探望的。” 说着从怀里掏了锭银子塞进那守门之人的手里,十分地上道。 可是那守门的官差为难了一下,还是把银子还给宁玉槿了:“宁公子,不是小的不让你们进去,是大人吩咐过了,他养病的期间,谢绝一切访客。小的也不能擅自让你们进去啊,这可是要打板子的。” “这样啊,那就不为难小哥了。”宁玉槿还是把银子塞进了他们的手里,“小哥辛苦,这点银子就当请二位喝杯水酒了。既然陈大人谢绝见客,还请二位不要将我们来这里的事情告知其他人才好,免得陈大人知道了,对我们印象不好。” 那守门的两人见宁玉槿上道,当即脸色好看了许多,推推拖拖的还是将银子给收下了。 宁玉槿正要离开,却透过大门见里面其中一间房打开了,从中走出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来,哭哭啼啼地朝另一头走去了。 宁玉槿有些奇怪地道:“那姑娘怎么一副妇人打扮,没听过陈大人有儿子啊?” “唉,那是咱们大人的十三姨娘。”接了钱的官差倒是开口给宁玉槿透露了一些,“大人不是快不行了吗?那姑娘是个穷苦人家的,被家里人卖来给大人冲喜的。” 冲喜! 我类个去! 宁玉槿强忍着没当着那俩官差的面骂出来,直到走远了才狠狠地呸了一口:“还以为是个政绩清明的好官,却原来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看那姑娘也不过跟她年纪一般大小,这岂不是嫁过来就要守一辈子的寡? 墨敬骁见宁玉槿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停住问她:“要不要回去看看?” “要!”宁玉槿咬牙道,“要是那姓陈的真的只剩一口气吊着了,我就去戳他一针,送他一程!” 也免得要都要死了,还去祸害人姑娘! 两人一路轻掠,跟着声音动静到了那诸州知府的房间,刚刚掀开一片瓦片,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苍老暴怒的声音—— “你想烫死我是不是?你想烫死我是不是?!” 屋中,一个苍老的男子躺在躺椅上,身上还穿着冬天才穿的厚棉袄,膝上盖着一床薄毯。他的脸上和手上都青经暴起,脸色有些发青,发怒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狰狞。 而就在他的脚边,刚刚宁玉槿看见的那女子瘫坐在那里,以袖遮眼睛,正在嘤嘤地小声抽泣,旁边是撒了一地的米粥。 419 宁玉槿VS陆娉婷,见招拆招 宁玉槿吸了吸鼻子说:“有桂圆、有粟米……是桂圆粟米粥的味道!” 墨敬骁转过头看向宁玉槿,一时也有些不语。 到底是吃货,关注的地方也与众不同,这种场景下还有闲心关心那是什么粥。 宁玉槿却在这时候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目光阴沉沉的,瞬间有怒火在眸子之中熊熊燃烧。 墨敬骁察觉到宁玉槿的不对劲,怕她失控弄出动静,连忙地抱着她落在了一个无人的地方,问她说:“怎么了?” “如果杀人不犯法我真想替天行道!”宁玉雁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桂圆粟米粥是做什么的吗?补阳气的!那姓陈的都这副样子了还喝这个,你说他想干什么?!” 墨敬骁眸光一利,一甩袖说:“我去宰了他。” “别!”宁玉槿几个大喘气之后冷静了一些,伸手拦住了墨敬骁,“这陈知府估计和那些遇害的少女有脱不掉的干系,等我一个个揪出来,再全部宰了也不迟!要是现在杀了他,指不定会让某些人找到机会脱罪,那才得不偿失!” 有血性却不冲动,有些时候宁玉槿的表现让人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墨敬骁对她的决定,自然是全程支持。 “现在整个衙门的人都有嫌疑,可是这样算下来人员实在是太多了,一个个的调查排除也需要大量的人力和时间。”宁玉槿皱着眉思考了片刻,抬起头问墨敬骁,“阿骁能从附近抽调点人马过来吗?” 墨敬骁想了一下,说道:“可以是可以,只是需要点时间。这诸州的地方守备军是这诸州知府的女婿,一旦调动肯定会引起怀疑,要调人马只能是去调二十四路军的江南路厢军。可这江南路厢军驻扎的营地离这里几千里,要赶过来至少也得七八天。” “七八天啊……”宁玉槿眉心拧成了一个蝴蝶结,心情很是沉重。 现在的时间那么紧,每拖一天都有可能有心的受害者遇害,这七八天在此刻看来,着实有些漫长了。 思考了良久之后,宁玉槿长呼出一口气说:“去云霆山庄吧。” * 云霆山庄来了两位不速之客,正在自个儿家后花园里练剑的陆娉婷听到下人回报,那剑锋一抖,差点刺在徐仲笙的身上去。 “我说大小姐,刀剑无眼,您还是注意些啊!” 陆娉婷及时地收了剑,没去理在一旁大呼小叫要求赔偿的徐仲笙,而是微皱着眉头问那来回禀的下人:“你再说一遍,是谁来了?” 那下人恭敬地道:“回大小姐的话,是上次来过的宁公子和墨公子。” 还真是他们俩…… 陆娉婷思忖了片刻,又问:“大哥那里是什么意思?” “庄主称恙,让大小姐去招呼他们。” “呵,大哥什么时候变成个胆小鬼了!”陆娉婷轻笑了一声,将剑丢在一旁,回过头问说,“臭书生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徐仲笙折扇一启,摇头晃脑唇露浅笑:“有热闹,自然要去看一看的。” 陆娉婷一声轻哼:“别给自己看出麻烦来才好。” 徐仲笙不可置否:“我可比较担心咱们的大小姐会先发飙呢。” 还是上次的会客厅,再一次坐在这里的宁玉槿,却显然不再是第一回来时那心态。 她目光浅凝,眉心微皱,手中端着一杯花茶,正慢慢地品着。 蜂蜜的甜,花朵儿的芳香,巧妙地变成一种极是好喝的味道,甜腻蔓延开去。 陆娉婷重新更衣梳妆以后慢条斯理地从后面走了出来,看见宁玉槿的时候,皮笑肉不笑地扬了扬嘴角:“宁公子的胆子可真不小,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得罪本小姐之后还敢来自投罗网的。” 宁玉槿抿唇弯了弯,坐在那里手捧着茶杯,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我是来找陆庄主的,不是来找你的。” “那可真不巧呢,”陆娉婷在宁玉槿的上首处坐下,身子往前一倾,和宁玉槿四目对上,脸上的笑容越盛,“我哥身体不舒服,不方便见客。” 不方便见? 宁玉槿顿了一下,嘴角含笑慢条斯理地说:“正巧,我略懂一些歧黄之术,可否让我给陆庄主把一下脉。” “略懂什么的就不要说出口了,我们云霆山庄有六道名医在此,就不需要麻烦宁公子了。” 陆娉婷句句针锋相对,十分有攻击性。 宁玉槿见招拆招,脸上笑容不变:“既然贵庄有什么六道名医在,那为何不来医治一下陆大小姐?张狂自大、脾气暴躁是病,得治,治不好是不会有男人喜欢的。” 这一痛脚踩得相当精准,到了十九岁还没成亲在这个时代说出来的确不是什么光荣得很的事情。 陆娉婷脸色微变了一分,旋即轻轻摸着眼角,又笑了:“脾气不好也算病的话,那不男不女应该算不治之症了吧?既然宁公子略懂歧黄之术,这个道理应该懂的吧。” 女扮男装瞒是瞒不住的,这句话陆娉婷说出来,算是点破宁玉槿的女儿身了。 宁玉槿也不介意,慢悠悠地说:“不男不女又怎样呢?当女人的时候有人喜欢,当男人的时候也有人喜欢,总好过长了个好相貌却还是把人吓走来得强一点吧。” 说着,轻抿了一口花茶,将那茶盏往前推了推,像是在挑衅似的。 陆娉婷看着那茶盏,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一会儿绿的,竟顿了半晌,没有接下话。 一直在旁边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的徐仲笙,顿时一抹额上冷汗。 纵使书生手中之笔利如刀,却不及女人之口来得猛。就在这看似平平和和的几句对话之中,仿若能看到满空闪亮的刀子扔过来扔过去,成就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怪不得圣人曾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不,这世道,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啊! 倒是旁边墨敬骁淡定非常,该干嘛干嘛,丝毫不受任何风暴波及,明显已经将这种场面视若平常。 那也是了,宫里面那些女人斗起来,可比这场面精彩多了。 这一停滞好似中场休息,陆娉婷调整心态之后准备重新出击,却见大管家陆成这时候走进来,对宁玉槿说:“宁公子,我家庄主请您进去为他看病,万望不要推迟才好。” 宁玉槿微抬下巴,扫了陆娉婷一眼,开口笑:“不胜荣幸。” 420 茶很好喝 掐丝珐琅的景泰蓝狻猊香炉里,几缕云烟缭绕,好似那造型奇特的狻猊正吞云吐雾一般,带着幽幽的檀木香味。 面前,一展黄花梨木大漆嵌和田玉的山水槅扇横横在中间,将屋子分隔成两半,也挡住了人的视线。 袅袅云烟欲迷人眼,安静而恬适的时间总是在那弹指一挥间消失不见。 宁玉槿坐在那槅扇外面的蒲团上,觉得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槅扇另一面才传来一声低沉的男人声音:“回去吧,有什么要帮忙的,直接跟徐仲笙说便是。” 宁玉槿听着这声音一下子清醒,连忙地道:“陆庄主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不对劲啊,还是让我替你看一下吧,有病得趁早治疗啊亲。” 槅扇那头又一下子没了动静,宁玉槿盯着那扇面上模糊的一个人形轮廓看了看,心想这回不会又让她等大半天、最后才冒出一句话吧。 好在这回并没有让她等多久,那陆云霆慢慢悠悠地说:“偶感风寒而已,没有什么大问题。若宁公子没事,还请回吧。” 宁玉槿却好像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盯着那隐约的一线轮廓说:“偶感风寒声音可以低到这种程度,说明还挺严重的啊,陆庄主还是让我看一眼比较好吧。” “宁公子这是要陆某下逐客令?” “你要赶我出去我也没办法。”宁玉槿摊手耸肩,耍无赖似的就赖在那里了。 陆云霆有些无奈地长叹口气:“你想做什么?” 宁玉槿一咧牙,十分无辜地说:“给陆庄主你治病啊。” “我没病。” “有病的人都说自己没病,有没有病不是自己说了算,得大夫说了算。正好,我就是个大夫呢,你说巧不巧?” 宁玉槿歪着脑袋,将这些歪理都说得一本正经,煞有其事。 陆云霆听着这些,只感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扑面而来,让他想反抗都无法。 “你要云霆山庄出人出力出钱都可以,为何还要在这里如此执着?” 宁玉槿也回答得相当认真:“正因为你们云霆山庄出人出力又出钱,做出如此大的贡献,所以我才一定要报恩,替陆庄主治好你的病啊。” 这理由,可真让人难以反驳。 深知和宁玉槿讲道理根本就讲不通,陆云霆最后语气冷冷地甩出一句:“你若还要纠缠,那我收回刚才的承诺,云霆山庄不出人不出力不出钱,你要怎样随你去便是。” 我去!这么狠! 宁玉槿想也没想,当即就起了身。 本来就是过来给云霆山庄借人的,要是最后闹得不欢而散,那她不是白来了? 有些问题,还是等解决了案子再说! 陆云霆透过槅扇,见宁玉槿起身往外走,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似丢失了什么。 他伸手抓住胸口,想要止住那种有些慌乱的感觉,却听宁玉槿在门口突然回头说:“茶很好喝。” 茶,很好喝。 陆云霆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宴厅里,陆娉婷单手支着下巴,正盯着墨敬骁看,而且一看就是小半个时辰。 在一旁的徐仲笙真的很想开口提醒她——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脖子会疼的。 “墨公子肚子饿了没?要不要吃点东西?”陆娉婷柔着声音,脸上笑靥如花,跟刚才和宁玉槿针锋相对的时候完全像两个人。 “不必。” 墨敬骁头也没抬,整个人靠在太师椅背上,挺拔如松,笃然如松,身姿卓绝,贵气逼人。 陆娉婷换了只手,继续撑着下巴看墨敬骁:“那墨公子要不要出去走走?云霆山庄的花园十分漂亮,还养了许多奇珍异兽哦。” 墨敬骁这时候倒是微微抬起头来,目光和语气一样的冷:“那可有龙?” “呵呵,墨公子可真会开玩笑。”陆娉婷掩唇轻笑,“龙是没有,不过猪婆龙倒是有一只,墨公子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是嘛,有这么个好东西,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这话自然不可能是墨敬骁说的,正是从后堂回来的宁玉槿说的。 见陆娉婷已经开始公然地勾搭墨敬骁了,她自然得不甘示弱,好好地护好自己的食。 陆娉婷见说宁玉槿,讥笑一声:“你就别去了吧,就你这小身板,可别给那猪婆龙塞牙缝都不够。” 宁玉槿目光在陆娉婷的身上扫了一眼:“哟呵,了不得你身材好,那正巧可以给那猪婆龙塞牙缝。” “姓宁的,这可是云霆山庄,你想过得罪我的下场吗?!”陆娉婷脸色一冷,咬牙说道。 她本就是个爆炸脾气,之前还有心思和宁玉槿你来我往地对上两句,可对啊对的发现都是自己吃亏,那怎么行? 口头上不占优势,那身手上总占吧? 再说了,这里是诸州,是云霆山庄,强龙可压不了地头蛇! 宁玉槿双手抱于凶,佯装一脸害怕的模样:“哎呀,我好害怕啊,我怕死了都!” 陆娉婷顿时气得伸手拔剑,直指宁玉槿,却在半空,无法再近一步。 一团冰雾冻住的剑尖,就见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稍稍用力,就将她手里的剑瞬间折成几段! 一直在一旁观战的徐仲笙连忙地伸手将陆娉婷拉得退后半步,就见一截断剑擦着陆娉婷的脸飞过去,插在了后面的柱子上! 陆娉婷有些惊魂未定,徐仲笙面色难看地看着墨敬骁:“阁下何必下此狠手?” 墨敬骁伸手将宁玉槿往怀中一拉,冷然地说:“你有护着的人,我也有。你不能容忍我伤她一分,我也决不允许谁伤我的人一分。” 这什么跟什么? 宁玉槿愣了一下,目光落在徐仲笙的身上。 却见徐仲笙飞快地放开陆娉婷,目光寒冷似剑,冷然若刀:“阁下说话还是注意一下言辞吧。” 墨敬骁拉着宁玉槿转身就走:“一个胆小鬼,有何资格和我说话?” 宁玉槿见要走,连忙地冲那徐仲笙挥了挥手说:“小徐啊,你们庄主让我告诉你,从今天起,把你借给我使唤几天,记得随传随到哟!” 421 说实话吧,许师爷 “宁公子,许某去仔细盘查过了,赵员外府上的人并不像有问题的样子……” 一边说话一边急急忙忙往屋里走的许劲松,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住了口,也停住了脚步。 原本以为只有宁玉槿和墨敬骁在的屋子,此刻却多了两位不速之客,让他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徐仲笙起身朝他行了个礼,笑眯眯地道:“许师爷有礼,在下徐仲笙,咱们见过。这位是我家小姐,想必您也认识。” 许劲松很是礼貌地回了礼,目光却扫向宁玉槿,满目不解之色。 宁玉槿咧开嘴角眯眼笑说:“徐公子是我请来助我们一臂之力的,至于陆大小姐,应该是来看热闹的吧?” “哼,本小姐也是有血性的好吗?诸州城出现如此惨无人道的人渣,本小姐自然也是想除之而后快的,你以为就你了不起,就你圣母心!”陆娉婷横眉挑眼,好似自从知道宁玉槿是女儿身之后,就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了。 宁玉槿真想语重心长地对陆娉婷说一句——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不过相比计较和陆娉婷抬杠,她倒是更关心许劲松的反应,只见他眉心皱上又飞快地舒展开,显然对徐仲笙和陆娉婷的到来并不怎么欢迎的。 不过都是成年人了,脸上自然不可能表露出来什么的,那异样的表情也不过是一瞬,而后化为一抹笑意:“那许某就替那些死者谢过二位了。” “许师爷太客气了,都是为诸州城的女子着想,说谢就太见外了。”徐仲笙一个长揖,又还礼回去。 许劲松又是一个抱拳:“这事本是官府的事,最后却要二位来助一臂之力,谢肯定是要谢的……” 宁玉槿听着二人你来我往好似没完没了的对话,真想开口大吼一声“有完没完了”,却没想到这还被陆娉婷抢了先。 “你们俩真是够了!现在有个大坏蛋正在诸州城里躲着,你们这样推来推去的,新的遇害者都要出现了!” 陆娉婷伸手一拍桌子,那一下用力之大,惊得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她。 宁玉槿眉心一跳,忍不住问说:“手疼吗?” 陆娉婷淡定地收回手,一脸不屑地轻笑:“这点疼算什么。” 说完又淡定地转过头,背向宁玉槿的那瞬间,她脸上的表情龇牙咧嘴,那叫一个痛苦不堪。 宁玉槿强忍住笑,没去揭穿她,只转过头看向许劲松:“许师爷刚刚进来的时候想说什么?” 许劲松在宁玉槿的下首处坐下,目光扫向徐仲笙和陆娉婷,犹豫了一下才说:“赵府的人并没有谋害赵员外的嫌疑,赵员外的死因应该就是石员外拿砖头砸的那两下,导致头骨碎裂、失血过多而死。” 宁玉槿点了点头,倒是意料之中。 本来赵员外之死有蹊跷,就是她编来将许劲松骗出衙门的谎言,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去看一看那诸州知府陈大人,如今自然没有继续这谎言的必要了。 “看来是我一惊一乍想太多了。”宁玉槿一句话将此事带过,不等许劲松多问什么,话锋一转,继续问说,“那石员外可抓起来了?” 许劲松点头说道:“已经在牢里了。” “那正好,许师爷陪我去趟牢里,我也好检查一下他是不是哪儿出了问题。” 毕竟石员外的口碑一直都不错,如今突然性情大变,要么就是家中遭逢巨变,要么就是最亲的人给予自己沉重打击,不过看这样子,最有可能的还是他自身出了问题。 “没问题。不过……”许劲松看向徐仲笙和陆娉婷,“那这二位……” “他们自然不跟我们一起去。”宁玉槿说这句话的时候看见许劲松松了口气,不由得有些好笑,却仍不得不板起脸认真地说,“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更重要的事……”许劲松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也没什么事,我们还是先去牢里吧。”宁玉槿也有些刻意回避的意思,起身就要朝外走。 陆娉婷显然已经不耐烦了,见宁玉槿起身也随即离开:“走吧书生,咱们也好好表现一回,可不要让人家看不起。” 诸州衙门的入口,有一段长长的渡廊,两边是高高的围墙,抬起头看天空的时候,好像天空只有一线宽窄。 这样设计其实也蛮好的,要想越狱或劫狱的难度实在太大,这一条渡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真要从这里杀出一条血路去,那也得是像墨敬骁这种有些功夫的。 只是唯一的不好就是,太压抑了吧,一步一步走过的时候,好似通向黄泉的路,四周一片的死寂。 许劲松一路地欲言又止,宁玉槿每每回头看到他这表情,也不说什么,只等他自己开口。 到要快进监狱内门的时候,他终于启了薄唇,开口说:“宁公子,许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宁玉槿真不想告诉他,她等他这句话已经等了许久了。 许劲松就站在监狱门口,皱着眉问宁玉槿:“宁公子为何要去请云霆山庄的人过来帮忙?云霆山庄古古怪怪的人那么多,凶手指不定就是他们庄子里的!” “就因为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测就怀疑人家,许师爷未免也有些太搞笑了吧?还是因为查到了什么不该查的,企图另外找些东西来转移自己的注意?” 宁玉槿还是挺喜欢许劲松这个朋友的,最开始是因为慕容玄,相处一段时间以后自个儿也觉得他这个人不错,若是当年秋闱的时候真考上了,如今也肯定是一个造福一方的好官。 可惜,他太重恩义,当年为了陈知府的一饭之恩,拒绝留在墨敬骁身边,跑到这边来当什么师爷,还一当,就是四年。 那当恩义和道德发生冲突,他又会如何抉择? “许师爷不要再逃避了,你心里明明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可是却不愿去相信,只能将注意力转向其他,怀疑其他任何一个有一丁点可能犯罪的人。可是即便如此,你心底的正义感却不允许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你尽心尽力地收集证据,想着即便自己不能亲手终结这一切,也可以让别人来结束,是不是?” 宁玉槿朝着许劲松逼近一步,他脸上第一次显露慌乱表情,忙不失迭地连连退后。 “你……你胡说些什么?” 宁玉槿目色凛然,神情肃穆:“是不是胡说许师爷比谁都清楚,我不想把你划为共犯,所以还请你为那些枉死的花季少女想一想,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吧。” 422 宁三小姐真乃神人也 “许某……”许劲松神色间出现了犹豫神色,这代表着他被说动了。 宁玉槿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却见这时监狱里急匆匆跑出两个狱卒来,见许劲松就在外面,当即眼睛一亮。 “许师爷,您在这里简直太好了!快进去看看吧,石员外快不行了!” “不是早上都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就不行了?”许劲松面色一急,抬起头看向宁玉槿。 宁玉槿却显得十分镇定:“不要慌,快不行了又不是已经不行了,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能让他开口。” 这句话话音刚落,就见跟在说话狱卒后面的那人突地抬起头来,眼神阴鹜地看了宁玉槿一眼。 惦记着石员外的宁玉槿和许劲松自然没注意到那么多,一直默默守护着宁玉槿的墨敬骁却冷目一凝,伸手一掌拍在了那人胸口上。 那人踉跄两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吐出一大口猩红的鲜血来。 刚刚说话的那狱卒有些吓坏了,一脸惊恐地就要叫人,却被许劲松给伸手制止了。 宁玉槿这时候蹲身下去,掰开那人握成拳头的手,就见里面握着一根两寸长短的钢针,一探鼻息,已经断气了。 她顿时站起身来,忍不住叹口气说:“阿骁啊,你出手太重了,都没留个活口的。” 墨敬骁一手握着手腕,慢慢地转着,冷然开口说:“我没想到他会那么不经打。” 许劲松看着直挺挺躺在监狱门口的狱卒,好似明白了一点什么。 只是,定王殿下,这样随便一掌把人打死真的好么? “打死了就打死了呗,你看他随身带着的这些钢钉,叫做鬼骨钉,是一种极为阴毒的武器。他想要谁命的时候,就将这钢钉从人脑袋顶上钉下去,会如此狠毒手段的人,绝对是十恶不赦该死的人!” 宁玉槿说完还不忘笑眯眯地转过头看墨敬骁:“咱们阿骁好厉害的,随手就为百姓除一害啊!” 墨敬骁也跟着动了动嘴角,伸手摸了摸宁玉槿的头:“你高兴就好。” 许劲松和那狱卒顿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那狱卒盯着地上躺着的那人看了看,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头:“是不像咱们监狱里的人啊,刚才听到里面闹人命了,所以就急匆匆跑出来了,也没想那么多……” “闹人命……” 在场几人突地想起来,牢里面好像还有个随时都要挂掉的石员外啊! 不出所料,石员外的脑袋上被钉了一根鬼骨钉,不过兴许是那下手之人内力太差,钉子并没有完全被打进头骨里,也没有立即让石员外丧命。 宁玉槿替石员外拔钉的时候忍不住摇头感慨说:“那下手的家伙也傻了吧唧的,这鬼骨钉之所以选择在头盖骨,一是为了让人体会极致痛苦,二是将钉子完全拍入脑袋之中不容易检查到死因。可若是功力不到家,拍一半进去一半留在外面,这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许劲松在一旁看着石员外的血突突地往外冒,真想说“您老一会儿再说先好好救人好么”? 宁玉槿明显没接收到许劲松传递的信息啊,一边替石员外处理伤口,一边继续吐槽:“其实若真要置人于死地,那家伙身上揣了那么多根长钉,随便拿出几根来往心脏部位戳,那不是一了百了了?非要搞那么高难度的,看吧,人没弄死,自己还被毙了,真是替他智商捉急啊。” 许劲松看着宁玉槿三弄两不弄的不仅把石员外的血止住了、伤口处理了、还让他喘过气来了,也觉得自己的智商挺捉急的。 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宁玉槿抬起头来正撞见许劲松一脸惊讶的模样,不由得笑说:“刚刚我说他剩一口气我都能让他开口,我这就让他开口给你看。” 话音刚落,就见她果断出手,一巴掌给那石员外拍脑袋上的伤口上去了。 “嘶——” 那石员外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没当场跳起来。 经此一闹,他还真悠悠转醒了过来。 对此结果,许劲松只能说——宁三小姐真乃神人也,我等凡人望尘莫及,望尘莫及啊! 宁玉槿蹲在石员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喂,知道是谁想要你命吗?” 石员外看了眼宁玉槿又转过头看了眼许劲松,摇了摇头。 “不知道还是不敢说?”宁玉槿盯着那石员外,又问说。 那石员外听到这话顿了一下,再次摇头。 宁玉槿见此反倒是笑了:“你以为你不说、你以为你一死了之,那人就会放过你的家人吗?你也不是三岁小孩了,怎么能想那么天真呢?你以为那人会放过所有知情的人?” 这次那石员外倒是沉默了良久,最后说了一句:“我家人什么也不知道。” 宁玉槿玩着一缕头发,笑得一脸玩味:“你说你什么也不知道,可也要那人信啊,你说他会信你什么都没给家里人说嘛?” “我真的什么也没说!”那石员外顿时激动地想要起身,却因为疼痛又倒了下去。 宁玉槿歪着头看着他,目色微微一冷:“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你以为你一死了之,就真的解脱了?你解脱了,那你的家人呢?是不是等你全家在黄泉路上相遇的时候,你才知道魔鬼的话是信不得的?” “石员外,现在有个机会摆在你眼前,也是唯一一个机会,你的家人现在全部被云霆山庄保护起来了,你要是不想他们一辈子都生活在恐惧中,就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宁玉槿认真的时候,仿若有一种金色的光环笼罩在她的周围,好似在那一瞬间,她陡然高大起来,让人只能仰视。 那石员外有些愣愣地看着宁玉槿,正在犹豫着说还是不说的时候,就见墨敬骁拿出一块令牌来,缓缓地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本王保你一家大小平安。” 那石员外盯着那令牌看了半晌,有些傻了似得讷讷溢出三个字:“九……龙……令……” 423 重重揭开的真相(1) 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开始,而那个开始,却是以一个妙龄女子的失踪而拉开的帷幕。 诸州一夜之间冒起来一个清明楼,传说清明楼的清明公子,弄得一手绝世好菜,只要让人尝过一次,便再也戒不掉那瘾了。 传说到底是传说,有几分真实性还未可知。几个员外闲时在名淮河上游花舫,偶然说起这清明楼,便决定去看一看尝一尝,瞧瞧这清明公子做的菜,如何能让人上瘾。 清明楼来者不拒,只有两点规矩:一、你得够有钱;二、一天只招待一位客人。 这条件可真是稀奇,却让人更加想去尝试一二。 交了定金,预约了时间,到了当天晚上的时候,便会有一艘小船在湖边等着,负责接送。 “在湖边的时候就只许一个人进去了,小厮下人们全部都留在了湖对面。等走了过去,便会有一个蒙面的女子来做引导,引着在清明楼里走很长的时间,最后才在一间四面封闭的房间里停下。”那是员外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一脸后悔不已的表情。 宁玉槿顿时奇怪了:“引导的女子蒙着面、到的地方四面封闭,你就没想过其他?” 石员外叹了口气说:“当时那女子解释说,特别的美味自然要求也要特别一点,她之所以蒙面是怕呼吸的浊气污染了菜肴,屋子封闭也是为了不让味道跑掉,所以我也没想那么多。” 宁玉槿“呵呵”干笑了两声:“这种话也能骗到人。” “也怪我一时糊涂,当时我也是产生过疑问的。那屋子里有一股很浓很浓的香味,还摆放着一案一蒲团,案上放着几碟小菜,也看不出很特别的样子。那蒙面女子说,这些小菜是极为开胃的,最后的主食要等先吃了这些才能上。我一想来都来了,也就没计较其他了。” “所以,你就吃了?” “嗯。我刚开始想就随便吃一些得了,可说也奇怪,那些小鱼儿也不见多美味,却越吃越想吃,越吃越想吃,吃到最后,那整盘鱼都被我吃完了!可是吃完之后,我就感觉我快要飘起来了,有一种天旋地转很是兴奋的感觉,仿佛四周有无数的美女环绕,金银堆砌……” “这是吃逍遥丸、五石散了?”许劲松听到这描述,忍不住就皱起了眉。 那些东西可都是禁止流通的,难道那清明楼以这些禁物来牟取暴利? 宁玉槿却在这时候开口说:“或许还有一个更简单粗暴的可能,他吃的那种鱼叫叉牙鲷,有致幻作用。他一个人吃了一整盘,可以想象那效果了。” 那石员外这时候才恍然:“原来如此,我是说我当时怎么……唉!也是我自己自作孽啊!” 许劲松问他:“那后来呢?” “后来……”那石员外一想到后来的情景,忍不住就打了个寒噤,“后来那蒙面女子端了一盘肉食进来,说是主食。我当时那状态,也不管那是什么了,三两下就吃了个干净。谁想到吃完之后那蒙面女说给我看个刺激的,就把房间里一直遮挡着的一块帘子给拉开了。” 许劲松见石员外说着说着就要吐的模样,不由得皱紧眉头,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帘子后面,是什么?” 宁玉槿这会儿也紧紧拽住墨敬骁的手,好似猜到了什么。 那石员外停顿了良久,说:“是女子的尸体。那女子我还见过,是訾员外的女儿,被绑在一个十字架上,身上没有穿衣服,两条腿血淋淋的,上面的肉……少了两块。” “那岂不是……” 许劲松瞪大了眼睛,脚步有些不稳。 石员外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说:“对,就是我吃的那盘东西。” 许劲松扶着墙,觉得自己快要吐了。 宁玉槿死死地拉着墨敬骁,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却比任何有表情的时候,还要冷上几分。 墨敬骁将宁玉槿紧紧地搂在怀里,紧抿如刀的薄唇,只吐出了两个字:“该杀!” 宁玉槿眯起一双眼,危险气息毕露:“那幕后的人是谁?” 石员外生无可恋地摇头:“不知道,除了那个蒙面女子,我们其实都并未见过那清明公子,只被通知定期地给清明楼送钱过去。” 宁玉槿声音陡然一厉:“你们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弄得倾家荡产?” “他们杀了人,我们也是凶手,我们还吃了……那肉,就再也没办法洗脱干系了。更何况每次送钱过去,他们就会拿那鱼给我们吃,越吃就越发现自己不受控制……” 怪不得他会对冷如月说,他变成魔鬼,将永世不得超生。 表面看着光鲜亮丽的人生,其实私底下掩藏了那么多的阴暗,像癌细胞一样逐渐扩散,吞噬掉所有一切。 越是衣冠楚楚的人,越是衣冠*兽。 就在这边所有人都陷入一片死寂的时候,徐仲笙和陆娉婷赶了回来。 宁玉槿抬起头看向徐仲笙,目光满是希冀:“怎样?” “幸不辱命。”徐仲笙嘴角一勾,说道,“按照你的部署,兵分三路,一路直捣清明楼,掘地三尺;一路将所有去过清明楼的人及其家人全部集中控制;一路包围衙门,一个人也没放出去!” 宁玉槿听到这话,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这样才不会将那些*兽不如的东西放过一个! “不过我说,”陆娉婷双手抱剑于胸,斜眼瞥了宁玉槿一眼,“敢让我们包围衙门,你也是够拼的,要是抓不到凶手,这以下犯上的责任可全部由你来承担!” 宁玉槿冷哼一声,信心满满:“这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这次要是抓不到凶手,我宁玉槿将名字倒过来写!” “宁玉槿?”陆娉婷眯眼外头,看向宁玉槿,“这是你真实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宁玉槿听到这里顿时笑了:“原来你哥也没什么都告诉你啊。想知道为什么耳熟?问你个哥去啊,让他给你仔细说。” “哼,谁稀罕问那些!”陆娉婷拿起剑指着宁玉槿,“你最好祈祷你能捉住凶手,要是捉不住,有你好受!” 424 重重揭开的真相(2) 一向太平安乐的诸州城,好似一瞬间变成了风起云涌的中心,惊得所有人都为之侧目、议论纷纷。 这云霆山庄抓了诸州城的那么多员外、还包围了府衙,这是要造反的节奏? 可这消息才刚刚传开,另一劲爆消息又席卷而来——大邺朝的定王殿下微服出巡,到诸州城来彻查少女接连遇害的案子来了,这云霆山庄不过是奉命行事。 什么?这案子你还不知道?那还不赶快去衙门,定王殿下现在在衙门公开审理呢! 公堂之上,直接被人从后堂抬过来的诸州知府陈大人,这会儿正虚弱地靠在椅子上,好似只剩一口气吊着,随时都会翘掉。 公堂两旁,影卫们临时充当了一回衙役,手持水火棍一顿齐敲,大声喊道:“威武——” 那喊声震天,配合着公堂上“肃静”、“回避”的木牌,显得极为庄严肃穆。 而就在这喊声之中,墨敬骁领着宁玉槿、许劲松以及徐仲笙,径直地从后堂走了出来。 此刻的墨敬骁换上一身紫金刺绣的蟒龙纹锦袍,玉带束腰,襟口是黯金的繁复纹路,紫玉长簪入发,周身透着华贵。 而那剑眉斜飞入鬓,薄唇宛若刀削,那一双凤眼,好似比烈日光辉更加耀眼、比穹苍星河更加璀璨,一身猖獗霸气不可挡,直教人不敢直视。 在公堂外面看热闹的一众百姓顿时看呆了去,直到里面大喊了一声“定王殿下驾到——”,众人才慌慌忙忙地伏地叩首,恭迎大驾。 墨敬骁径直地走到公案后面坐下,伸手一抬,清清淡淡的声音一路传到了最外面去:“都起来吧。” 站在一旁的徐仲笙眯眼暗道:好醇厚的内力! 之前只觉得此人不简单,又加上他们庄主对之如此客气、又不许他去调查,那时候他便知道这位“墨公子”来头不小。 可是千想万想,却从未想过,他会是这般大的来头,当刚才亮出九龙令的时候,着着实实让人吃了一大惊。 不过一想也是,之前都敢让他们包围知府衙门了,是什么身份,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 “开始吧。”墨敬骁坐在最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公堂之上的陈大人,幽邃锐利的凤眼冷峻无双,“你是自己招还是要过审?” 那陈大人突地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气若游丝地说:“下官已经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定王殿下让下官招什么?” 这句话一出口,顿时引得在外的众百姓议论纷纷起来。 “这次不是审什么少女被杀案吗?为什么会去审陈大人?” “陈大人这些年虽然卧病在床不怎么理事了,可前几年的时候还是为诸州百姓做过不少实事的啊。” “定王殿下审错人了吧?你看陈大人都这幅模样了,怎么可能去杀人呢?” “嗯,一定是搞错了……” 正议论纷纷的时候,只听墨敬骁对一旁的宁玉槿说:“给他检查一下吧。”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在外的百姓们一下子全都闭嘴,好似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公堂之中弥漫开来。 宁玉槿奉命上前,望闻问切,替那陈大人检查了一番,突地勾唇笑说:“陈大人不能走路多久了?” 那陈大人好似已经没力气回答了,焉耷耷地靠在椅子上。 旁边的许劲松便替他回答说:“之前生病躺在床上有一年多的时间,后来好了一些,都能下地走路了,可是两个多月前却突然双腿瘫了,请了大夫来看也没什么成效,就一直没下地走过了。” “哦?已经瘫了两个多月了啊……” 宁玉槿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陈大人,手腕一转,突地将二指间夹着的一根银针刺向了那陈大人的膝盖。 那陈大人惨叫一声,突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众人一阵惊呼—— “站起来了啊!” “居然不是瘫的! “他怎么就站起来了!” 许劲松已经想到是这样了,可是神色之间却扔掩不住的失望和愤懑:“陈大人,为何要骗许某?” “因为骗了你就等于骗了全诸州城的百姓,谁又会将他与残忍无情的凶手联系在一起呢?”宁玉槿冷笑一声,将银针一收,退到了一边去。 早知道他是装的了,吼他家十三姨太的时候那么中气十足,根本就不想一个重病缠身的人。 那陈大人见自己装不下去了,低着头假意抹了两滴眼泪,对墨敬骁哭诉说:“定王殿下饶命啊,下官……下官也是一时糊涂。下官是怕此案追究起来连累下官的一世清誉,所以才想了装病的法子,只想拖到卸任为止,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啊!还请定王殿下明鉴!” 这叫不见棺材不掉泪,没有将确确凿凿的证据摆出来之前,犯人总是要挤两滴眼泪哭两声“冤枉”的。 宁玉槿冷眼看着那陈大人,手中紧紧地攥着几根银针,忍住冲上去戳死他的冲动。 墨敬骁连眼神都吝啬地投在他身上,更遑论动容一分了,直接挥手说:“传人上来。” 带上来的全是去过清明楼的客人,均是诸州城里富得流油的员外郎们,不过此刻一个个眼圈发青脸色蜡黄,完全没有以前那种富态的身材了。 他们的家人已经全部被保护起来,宁玉槿也给他们每人喂了一颗清心凝神丹,此刻的情况已经比刚刚第一眼看到他们的时候好太多了。 墨敬骁看着他们,薄唇轻启,淡淡地说:“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本王替你们做主。” 有定王殿下在,这也算是给那些个员外们吃了颗定心丹,纷纷开口,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宁玉槿们已经提前听那石员外说过一遍了,可是第二遍听,仍旧难掩心中愤怒。 在外面听审的众百姓听到这惨无人道的犯罪,一个个义愤填膺紧攥拳头,好似要冲进来揍人似的。 尤其是那些受害者的家属们这会儿也赶了过来,听到这里的时候,一个个都往里面冲,场面一度失控。 然墨敬骁只一个眼神就让他们全部安静,那威慑十足的目光扫了一下全场,缓缓开口说:“扰乱公堂也是罪,现在审问的是万人唾弃的重犯,你们也想进来和他站在一起?”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齐齐地朝那陈大人一呸:“呸,谁要和他站在一起!” 这一下,陡然安静。 425 重重揭开的真相(3) 审问的过程并不顺利,那陈大人面对众人的谴责目光,直接往地上一跪,一抹鼻涕一抹眼泪地说:“定王殿下啊,下官有罪,下官有罪啊!” 正待众人以为他要主动认罪的时候,他一脸忏悔地说:“下官不该贪图虚名,置诸州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若是下官早一点知道诸州城内居然有这等穷凶极恶之人,以如此残暴的手段来牟取暴利,下官绝对拼尽性命,也要将清明公子捉拿归案!” 那模样,信誓旦旦,义正言辞,好似这一切均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也是了,他好歹当了那么多年的官,早已经是老油条了,如今虽然有那么多的人证,却没有一条是直接指向他,且还没有物证,他当然抵赖到底了。 宁玉槿看着那陈大人,轻蔑地冷笑一声——现在能哭就哭吧,一会儿只怕连哭都哭不出来! 墨敬骁垂眸扫了那陈大人一眼,微皱眉头,有些不快地说:“陈大人是在咆哮公堂?” 那陈大人赶忙地噤声,磕了个头说:“下官不敢。” “那就继续吧。”墨敬骁微抬下巴,淡淡地说。 这次上堂的是一直站在一旁的徐仲笙,他朝墨敬骁一拱手行了礼之后,就站在那陈大人的身旁。 那陈大人没有得到墨敬骁的准许,这一跪就跪着了,也不能起,看着徐仲笙还站在他旁边,那叫一个气。 “去封查清明楼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墨敬骁问徐仲笙说。 徐仲笙回答道:“回定王殿下的话,云霆山庄众人按照您的吩咐去封查清明楼,清明楼已经人去楼空,一众员外送去的财物已经被全部运走。我们在清明楼里发现了几间密室,密室里有大量血迹,确定那就是那些女子被害的场所。” 这时那陈大人又开口说了:“有大量的血迹也有可能是猪血鸡血或者是其他动物的血,怎么能确定那就是人血呢?” “那有一个人,应该能证明得了。”那徐仲笙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就见两人押着仵作走上了公堂。 那陈大人见仵作被押上来,明显惊了惊,却又很快恢复常态。 徐仲笙看着那陈大人,笑着说:“陈大人好似很惊慌?” 那陈大人也不否认地说:“这是诸州府衙的仵作,本官见他被你们押解进来,自然吃惊。” “是因为陈大人见着原本应该远走他乡的人却突然在这儿出现,所以才吃惊的吧。” 陈大人哼了一声:“不知你在表达什么。” 徐仲笙冷冷一笑,道:“这仵作便是你的帮凶,就是他帮你杀害了那些女子,并且残忍地分尸!这样表达,陈大人是不是能听得明白一些?” 陈大人仰着脖子,扫了那徐仲笙一眼:“证据。公堂之上,讲的是证据。” “这一点我来说明!”宁玉槿这时候接了一句,从一旁走了出来。 刚才宁玉槿一针便证明那陈大人是在装残,众人对她还是有些信服的,都在等她解释出个一二三来。 宁玉槿一挥手让人拿上来五大块猪肉,同时让人叫了四个人上来,在公堂上一字排开。 下面的众人顿时笑了起来: “这不是西街外那个王屠夫吗?” “那个我也认识,明安堂的张大夫啊,这是要做什么?” “不会要在公堂上做饭吃吧?” “也说不定呢,我们看那么半天都看饿了都。” …… 宁玉槿伸手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静:“诸位也看见了,在公堂上现在摆放着五块猪肉,我请了两位屠夫,两位大夫,再加上这诸州府衙的仵作,一共五人,现在请他们各自挑刀,将这五块猪肉平分成四块。” 虽没说是在干什么,但是众人都停止了议论,看得极为仔细。 等在场五人将猪肉分割好了之后,宁玉槿一眼扫了过去,顿时笑了笑,说:“有没有人能够上来,看看这几块肉有没有什么分别?” 自愿来看的人自然有之,立马就上来了几个百姓,不过好似都没看出来什么。 倒是在一旁的许劲松微皱起眉头,看出了端倪。 “刀具不同,割肉的纹路也就不同。从事的职业不同,下刀的手法也不相同。” “就是这个!”宁玉槿指着那几块猪肉说,“这起分尸案,凶手的刀法极为干脆利落、娴熟自然,明显是长期训练使然的。我最初怀疑的时候有怀疑过屠夫、和大夫,可是很明显,屠夫分割的是猪,对人的身体把握不会很得度。而且杀猪刀尖而长,割肉的时候用的是比较厚重的砍刀,所以形成的刀口是比较粗糙且横拉比较多的那种。” “而大夫,貌似都是望闻问切的比较多,动刀子基本上都是外伤,基本不涉及人体解剖。所以下刀的时候比较小心翼翼,形成的伤口是多刀口的那种。” “那么剩下的,便是仵作了。”宁玉槿走到那仵作的身边,将他切割的猪肉拿起来看了看,“仵作很多时候为了检查死者原因,都会对死者进行开膛破肚,刀法的熟练程度更不用说,可是你们看看,这仵作割开的刀口,却是歪歪扭扭的,你们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下面的一众百姓均摇了摇头,徐仲笙却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他是左撇子!” 许劲松一听,顿时一愣,也反应过来:“仵作的确是左撇子。” “对,他是左撇子。那他为什么刚才要用右手呢?”宁玉槿脸上的笑容顿失,转过身指着他说,“因为他想要隐藏自己的刀法!因为杀人分尸的就是他!就算他没有留下一点证据,可是尸体上的痕迹会出卖他,一个人长年以来形成的习惯,是不可更改的!” 这下子,那陈大人一下子惊住了,都不知道怎么反驳了,正想着要说什么的时候,就见那仵作一下子跪了下来,磕头认罪说:“一切都是我犯的错,请定王殿下定罪吧!” 众人顿时愣愕住了——这仵作,居然把一切罪名都给顶了? 他们还指望着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点有利的证词出来呢! 426 重重揭开的真相(4) 陈大人这回嘚瑟得起来了,人家仵作为他把罪名给顶了,他不仅没有替他说一句话,反倒是笑着对墨敬骁说:“定王殿下,既然犯人已经伏法,就请您定罪结案吧。” 在场众人看着陈大人那副嘴脸,顿时将拳头捏得咯吱脆响,一人一记眼神,似要杀人一般。 墨敬骁冷眼扫了他一眼,那目光似冰锥似冬雪,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本王审案,何时轮到你插嘴了?” 那陈大人连忙又磕了个头,诚惶诚恐地道:“下官有罪。” 墨敬骁抬眼看向那仵作,问他说:“你既说是你杀了人,那那些钱财呢?运向何处?” 那仵作开口道:“被我沉在河底了,我想等我逃出去之后再慢慢打捞,却没想到还没逃出城就被抓回来了。” “沉在河底?”墨敬骁微微勾唇,似笑非笑地用那凌厉凤眸扫了他一眼,“你可知作伪证是重罪。” 那仵作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了墨敬骁一眼,又连忙地将头转开——那目光之中的威压,让他不敢直视。 低下头想了想,他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突地站起身来,就要向旁边的柱子上撞了上去。 可他没有武功,哪里能有公堂上的影卫速度快? 被抓回来的时候他还在纳闷怎么撞上去软绵绵的一点都不痛。 “他想一死了之,让线索断在这儿!”宁玉槿有些气愤地一跺脚,真恨不得去揣那仵作两脚。 正气愤的时候,就见一人悄悄地从后面走了过来,递给旁边徐仲笙一张纸条。 那徐仲笙笑了笑,对宁玉槿说:“你放心,线索断不了,被转移的那些金银珠宝在过黑色通道的时候被拦截下来了,还包括那个蒙面女子。” 有如此重大的线索,宁玉槿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她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个关键词上面去了:“黑色通道?” “是我们庄主为了规范诸州城的黑市特地设立的通道,由云霆山庄的人负责掌管。不过这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所以他们逃走的时候才会选择走那里,结果是自投罗网。” 徐仲笙一边说着,一边忙将字条传到墨敬骁的案台上去。 宁玉槿却在原地出神了几秒,突地想到了什么往事。 在盛京城也有一个黑色通道,而且她从那里过的时候,让她和齐云谦过去的那两人,看她的眼神就好似有些不对劲。 “宁公子在想什么?”徐仲笙知道宁玉槿是女儿身之后,倒是对她客气了许多。 他尤为佩服那些独立自主有个性的女子,尤其这位还是以后的定王妃,佩服之余还是有些好奇她怎么能收服定王的。 宁玉槿陡然回过神来,对那徐仲笙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庄主挺厉害的。” “咱们庄主自然厉害!”徐仲笙好歹也算是江湖上排得上好的一位人物,可是说起陆云霆,却是由衷的崇敬之情。 宁玉槿低下头,也无声笑了一下。 看到字条的墨敬骁顿时一拍惊堂木,开口吩咐道:“来人呐,速速去南城将清明楼那蒙面女子带回来,所有赃银全部封条,一两不少地全给运送回来!” 这一说,就算是明明白白地告诉那陈大人,赃银找到了,那至关重要的蒙面女子也找到了,他离死期也不远了。 果不其然,墨敬骁的这句话吓得他脸色惨白,可是仍抱着可能是诈他的想法,死死地咬着嘴,不肯承认一分。 可没一会儿,影卫带着那蒙面女子回到公堂里的时候,他的脸在那一瞬间,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爹,救女儿啊!你一定要救女儿啊!” 那蒙面女子纱巾已经被扯落了,露出一张哭得惨烈的大花脸出来,一进公堂就直接地扑向了那陈大人的怀里。 那经营清明楼的蒙面女子,居然是那陈大人的女儿! 可那陈大人这会儿居然想着明则保身,一下子就将自个儿女儿给推开了:“你……你个不孝女,居然搞出这种事来,我……我没你这个女儿!” “爹……爹……女儿可一切都是为了你啊,你不能这样抛弃女儿……” 那女子仍旧死死地抱着那陈大人的大腿,任他怎么踢都踢不开。 宁玉槿双手抱臂,在一旁幽幽地说:“你爹现在自身都难保,还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你,想活命就说这一切都是你老爹干的呗。” 在一旁的徐仲笙听到这句话,偷偷地对宁玉槿竖起了大拇指:“让他们父女俩自相残杀,这招毒啊。” 没想到这会儿那陈大人的女儿为了活命,还真的什么都招了:“我说,我都说!都是他,都是听信了那些胡话,为了生个儿子,所以找了年轻貌美的未婚女子破其元阴,可为了怕东窗事发,才想出拉诸州城里的大户下水的办法,拉所有人都成为凶手的,都是他做的!” “嘶——” 在场众人全部都倒抽一口凉气。 为了生个儿子,便抓了年轻貌美的女子破其元阴,这种事情他可真干得出来! 那陈大人见自家女儿居然把一切都推给了自己,顿时也火了:“一切都是我做的,你倒是真真孝顺啊!是谁说自家夫婿吞了军饷怕上面查,以此机会来大发横财的?!” “嘶——” 众人又抽了一口凉气。 贪污军饷啊!这可是要灭族的重罪! 这两父女狗咬狗,可真爆出来不少劲爆消息啊。 宁玉槿支着颔想了想,好似墨敬骁说过,这陈大人的女婿是这诸州城地方守备军的统领来着。 等等,他女婿是这诸州城地方守备军的统领! 宁玉槿突地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去看墨敬骁,就见他也拧气了眉头,对她使了个眼色。 宁玉槿连忙拉住徐仲笙问:“你们云霆山庄还有多少人马?我们得立马去护着那批银两!” 徐仲笙也是个聪明人,当即就反应了过来,顿时也皱起了眉头,问说:“那陈大人的女婿要去抢银子?” 宁玉槿轻哼了一声:“不仅抢银子,还有可能来抢公堂呢!” 427 定王殿下的强项 诸州离盛京城十万八千里,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一切的皇权都是虚无,有兵在手有权在握,这才是硬道理。 别看那陈大人的女婿不过是个小小的地方守备军统领,手底下也就才三五千人,可是放到这会儿来看,却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数值。 诸州知府的衙门里,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三四百人;各大员外除去丫鬟小厮、光是家人也有好几百号人;云霆山庄得分配大量的人力来看守他们,还得分出人去护送银两回来,这人手的紧张程度可想而知。 衙门里,还有无数不知内情的民众正围在外面看热闹,对陈大人及其女儿、女婿的恶劣行径议论纷纷,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逐渐靠近。 徐仲笙也知此刻情势危急,可是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如果给三天时间,聚集个三五千人没问题,可是一时半会儿,云霆山庄根本无法再抽调出人手来了。” 现在的情况看样子是指望不上云霆山庄了,宁玉槿看向墨敬骁,等他拿主意。 他薄唇陡然抿起,脸部线条骤然锋利,好似那宝剑出鞘时候,那肆意溢开的凌厉,带着几分肃杀之气。 公堂之上,陈大人那两父女已经撕扯起来了,围在外面的百姓们兴致勃勃地看着公堂里的闹剧,就像是去戏院看戏。 墨敬骁抬手一拍惊堂木,那重重的一声带着十成十的力道,声音直传出几条街去,惊得在场所有人心尖儿瞬间颤了颤,全部愣住。 “将犯人收押,延后审理,退堂!” 那退堂二字好似带着千钧之力,出口之间满满全是倾覆而来的威压。 在场百姓胆子稍小一点的能吓得双腿发软脸色发白,哪还敢在公堂外留滞半分?当即一哄而散,跑得那叫一个利索。 将普通的平民百姓遣走,墨敬骁却让人留下了那十八个受害女子的家属。 前往后堂的路上,墨敬骁边走边迅速地说道:“那吴大鹰是个莽夫,私吞军饷还涉及如此大案,他肯定狗急跳墙,杀人抢银之后带着他的人去落草为寇。等他们入了山林可就不好对付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此机会,将他们全部拿下!” “趁此机会?可是我们现在才那么点人,要将他们全部拿下,完全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啊。”徐仲笙忍不住插嘴说了一句。 零一顿时不爽地朝那徐仲笙甩了一记冷眼:“王爷布局的时候,不懂就少开口。” 墨敬骁伸手挡了一下零一,示意他也别插话,飞快地说道:“零一派两影卫重点保护诸州知府和他女儿,那吴大鹰很有可能杀人灭口,死无对证。” “那家伙还准备杀自己的岳父和结发妻子?”宁玉槿瞪大了眼睛说,“我还以为他会来抢人的。” “抢人多困难,杀人多简单。这种情况下,当然是选简单的事情做了。”许劲松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颇为冷峻,好似知道自己这些年一直在帮一个人面兽心的狗官做事之后,他心里就起了个疙瘩,怎么解都解不开了。 宁玉槿听到这话忍不住一叹气。 唉!那陈大人两父女真是死十次都绰绰有余了,可是因为还得留着他们指正吴大鹰,所以在人手这么紧张的时候,还得派人去保护他们,想想都觉得气啊。 墨敬骁显然没宁玉槿这功夫纠结其他,又立马吩咐道:“零一立马将诸州城内的所有影卫全部召回来,去支援护送银两的人。如有必要,将银箱全部抬回衙门,将吴大鹰的人马全部引到衙门来。” 这是要将诸州知府的衙门,选作这场战役的主战场了? 打仗是墨敬骁的强项,这一点毋庸置疑,所有人都等着看他如何以少胜多地将那吴大鹰的人马全部拿下。 墨敬骁抬腿迈进衙门的客厅,里面坐满了被人从外引进来的受害者的家属们,此刻都全部抬起头来,看向那从门外大步走进来的高大身影。 “参见定王殿下,定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 墨敬骁一抬手,让众人起,他一撩黑袍,安然坐下。 “诸位都是受害者的家属,心中肯定愤懑不已,本王在这里也不多说,只问一句,愿为你们女儿报仇的人有多少?” 众员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一人上前说道:“定王殿下,那些都是我们心头掉下来的肉,死得那么惨谁不心疼?孩儿她娘现在哭得眼睛都快瞎了,凶手没有捉拿归案,我们也是日日茶不思饭不想,你说愿意为我们女儿报仇的人有多少?我们哪个人不是希望将凶手千刀万剐呢?” 墨敬骁点了点头,道:“如此,本王就直说了。诸州地方守备军统领吴大鹰为了填补空缺军饷,以你们女儿来谋取暴利,现在他手上有五千兵马,马上要过来包围衙门,你们有谁愿意留下来抵抗到底的?” 这一下,却见那些员外脸色变了变,神色明显动摇了。 墨敬骁继续道:“你们也都是诸州的大户,每一家至少可以抽调出一百到五百不等的家丁及佣户,加起来起码也有两三千的人马,对抗那吴大鹰绰绰有余。当然,你们不愿意的也可请便,本王不勉强。” 众人交头接耳一番一轮之后,有人怯怯地开口说:“定王殿下,不是我们不肯,只是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抽调出那点人是没问题,可是我们的都是普通人,吴统领带的都是经过训练的士兵,而且两三千的人对阵五千的兵马,这……是不是也悬殊太大了?” 旁边零一听到此话顿时轻蔑一声冷笑:“咱们王爷以少胜多的战役多了去了,三百骁字营吞了北越一万多精骑兵的长沟之战,你们不可能没听说过吧?” “这……” 墨敬骁扫看了在场的众人一眼,道:“本王没有多少时间给你们考虑,你们若是不允,敬请自便,本王绝不强求。” 这绝不强求才是最难说的,传闻这定王墨敬骁的性情冷淡、脾气古怪,若是他们不答应,秋后找他们算账怎么办? 428 宁公子这一张利嘴 宁玉槿见众人摇摆不定,当即上前一步,给他们加了一把火:“各位员外,你们女儿死得有多惨就不用说了吧,死之前被那陈大人破了元阴不说,还被人从大腿上活生生地割了两块肉下来,等她痛不欲生恨不得咬舌自尽的时候,而后被人残忍地割成一块一块,装袋子里胡乱一扔,任由野狗去啃食。你们想到这个场面的时候,真的不心疼吗?你们睡觉的时候,没有梦到你们女儿哭喊着让你们替她们报仇吗?你们以后真的能昧着自己的良性,生活一辈子吗?” 目光扫过众人一眼,宁玉槿晓之以情之后立即动之以理:“诸位,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你们可以选择逃避,也可以选择拿起武器来,和恶人斗争到底!我们有个好的领导,一头羊领导的一群狮子,能打赢一头狮子带领的一群羊吗?不能。至少私以为,那吴大鹰绝对顶不上咱们定王殿下一根小指头。” “你们现在选择了逃避,那你们就是懦夫。你们跟着定王殿下拿下了反贼吴大鹰,那你们不仅替你们女儿报了仇,你们还是英雄!这是一场必胜的战役,江南路的厢军已经在赶过来支援的途中,那吴大鹰能嘚瑟的也就只有现在了,你们认为地方守备军那点人马,能够跟二十四路正规军想比吗?” 江南路厢军是在赶过来的途中,不过就算是精骑,赶过来也还得两三天呢,这宁三小姐啊,可真是能吹。 不过不可否认,她的洗脑相当成功啊,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结束之后,当即就有人握紧拳头跳出来说:“我这就回去调集人过来,管他干什么的,只要过来,本老爷赏他十两银子!” “哇哦,那肯定来的人一定很多啊。”宁玉槿咧嘴感慨一下,还不忘提醒他说,“记得让他们拿武器,锤子锄头榔头,什么都可以。” 这有一自然有二,有二自然有三,但凡有人带头做什么,其他人都会纷纷地效仿。 这些个员外们当即纷纷起身回家,召集人马去了。 只是走到半路他们都还在想,刚刚说话的那小伙子,到底是谁啊? 待人一走,徐仲笙和许劲松顿时对宁玉槿竖起了大拇指:“宁公子那一张利嘴,可真是厉害啊!” 宁玉槿摆了摆手说:“哪里哪里,不要崇拜哥,哥只是传说啊。” 在场众人顿时齐齐干呕。 墨敬骁开口说:“好了,这时候就不要闹了,许劲松,徐仲笙,还有零一、零二,你们过来。” 这是墨敬骁要做战略部署了,宁玉槿识趣地退出大厅,不去打扰他们。 有时候墨敬骁肯把事情说给她听,那是对她的信任。有时候墨敬骁不叫上她,一个人也要知进退。 女子么,这些兵戎相见、打打杀杀的事情,本来就不该她来掺和。 然才刚刚想到这里,就见一个黑影冲天而降,重重地摔在她的面前。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见一抹清影飘了过来,一脚踩在那人的背上,狠狠地呸了一声:“狗贼,你刚刚说什么,敢不敢再说一遍?” “不敢了姑奶奶,再也不敢了,姑奶奶小的知错了,知错了……” 宁玉槿定睛一看,哟呵,那清影不是陆娉婷还能是谁?而她踩在脚下的男子,这会儿已经鼻青脸肿,看不出面貌来了。 正在这时,影卫们也纷纷赶了回来,每两人抬着一箱银子,落在了院子里。 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一抹抹墨青色的影子落下,正是云霆山庄的三十六天罡。 “怎么回事?”宁玉槿拉住一影卫,问道。 那影卫说:“我们影卫赶过去的时候,护送银子的人马已经和守备军交上手了,我们想抬起银子离开,可是那银两太多,去的影卫太少没办法,正好这时候他们出现了,于是便将银子全部搬回来了。好家伙,全部银两装了满满四十八箱,全是白花花的雪花银……” “好了好了,我没问这个,我是问……那个。”宁玉槿朝着陆娉婷方向努了努下巴。 那影卫一抹冷汗说:“那家伙是吴大鹰的一个小统领,负责带人来抢银子的。他不认识陆大小姐,见陆大小姐一女流之辈,就出言调戏了几句,喏,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额……”宁玉槿顿时无语了。 “喂,姓宁的,你可以啊,面子有够大啊。”陆娉婷这时候将已经奄奄一息的那小统领一脚踢到一边,双手抱着剑,一步一步地走向宁玉槿。 宁玉槿抬起头,歪着头脑袋不解看她:“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不知道?”陆娉婷勾起一边唇角轻笑一声,眼中却全是冷意,“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不知道,有时候我真想一剑劈了你!” 宁玉槿双眸微微一眯,盯着陆娉婷看了一眼,转身往里走:“你要来劈,随时欢迎。” “你!”陆娉婷拔剑出来,指着宁玉槿的后背,“你别以为我不敢!” 宁玉槿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话:“你陆大小姐有什么不敢的。” “呼,真是气死我了!”陆娉婷把剑扔在地上,使劲地狠踩了几下,心里还是满心怨气。 真是讨厌死了,为什么她大哥谁都不喜欢,偏偏喜欢的是他?! 吴大鹰的五千人马如今已经全部进城,墨敬骁立即下令关闭城门,关门打狗。 各大员外召集的人手也陆陆续续地到了一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些扛着耙子扁担气势汹汹过来的家丁们,看起来还颇有几分气势的。 墨敬骁早已经将组队分好,许劲松、徐仲笙、以及零一、零二各自归置自己的人马,负责编排。 可是无论怎么看,这人力都还是很悬殊啊。 “这没关系,衙门就那么大一点,那五千兵马不可能一下子全部进来。进来一部分消灭一部分,我们这里的人足够了。” 墨敬骁说到这里见宁玉槿进来,沉着脸好似不高兴的样子,伸手把她拉来坐在了自己的膝上,问道:“怎么了?” 宁玉槿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是不是没带你玩不高兴?”墨敬骁伸手将她垂落的额发撩起来卡在耳上,笑了下说,“我突然想到,有件事应该很适合你去做。” 429 不是说过有我在吗? 当吴大鹰带着他的五千人马气势汹汹地赶到诸州的知府衙门口的时候,四周空荡荡的一片,衙门那两道铆钉朱门紧闭,别说一个人影、就是一个鬼影都没有。 那吴大鹰眼神阴沉地扫视了四周一眼,刚要下令撞门,旁边一副将叫住他说:“统领,你快看房顶!” 房顶? 那吴大鹰闻言抬起头往那衙门的房顶上一看,顿时拧起了眉头——这是个什么情况? 只见那房顶之上,一月白锦衣的小少年坐在上面,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兴致勃勃地往他们这边看,那模样,就跟是去大戏院看表演似的,而他们,就是那些即将登场的戏子。 明明看起来挺无害的一个人,可吴大鹰还是警惕地上了心。 这时候没有远远地躲开去,而是跑到这衙门的屋顶上去嗑瓜子看好戏,这样的人,能是一般人? 他伸手招来副将,附耳对他说道:“找几个弓箭手,把他给我射下来!” “是。” 那副将当即领命下去,不一会儿,就见几十个弓箭手在前面一字排开,拉弓上线,对准屋顶。 然却见屋顶上的人并没有一点害怕之意,反倒是站了起来,好似在挑衅。 吴大鹰当即冷了眼色,下令道:“射!” 几十支箭羽飞上半空,却稀稀拉拉地飞偏了去,随意地落在屋顶上。 宁玉槿顿时扯了扯嘴角,有些无语——墨敬骁说他们没怎么训练还真没说错,这射箭的水平,也忒差了吧? “废物废物废物!” 那吴大鹰气得七窍生烟,对那些弓箭手简直不抱任何希望了,直接让人取了弓箭来,对准屋顶上的宁玉槿。 屋顶下,影卫来报告墨敬骁说:“爷你猜得不错,吴大鹰兵分三路,从后面以及东边进攻了。” 墨敬骁点了点头,将他挥退下去。 无论哪一边他都安排了人马,许劲松和徐仲笙会让所有进来的人全都有去无回! 正想着,只听屋顶上传来一声惊呼:“阿骁!” 墨敬骁顿时足尖一点,飞身上了屋顶,伸手将宁玉槿往后一勾,另一只手直接出手,抓住了箭羽。 宁玉槿靠在墨敬骁的怀里,伸手抚了抚胸口:“哎哟喂,可吓死了我了。” 墨敬骁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笑说:“不是说过有我在吗?” 宁玉槿顿时一撇嘴:“你要不在我才不会往这里站呢。” 那表情,看得墨敬骁忍不住一乐。 吴大鹰看着屋顶上凭空出现的那墨袍男子,顿时眯了眯眼睛。 他天生的力气大,射出的箭为了置人于死地,也是用尽了力气。可是那人却轻而易举地伸手抓住了……这等身手,莫不是那位? 是那位可就真的糟了,贪污军饷、杀人敛银均是杀头重罪,他一身罪名洗都洗不掉了!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趁着那位现在没有兵马在旁,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人,将银子抢出来再说! 主意一打定,吴大鹰开口道:“弓箭手准备,射火箭!抬撞木,撞门!” 衙门的门自然不比城门,那不用撞几下可就直接开了。 宁玉槿有些担心地看着下面,墨敬骁却将她的头掰过来说:“别管那些,零一、零二会处理的,我负责那些火箭,你来负责说。” “嗯,没问题!” 宁玉槿刚应了一声,就听“咻咻咻咻”的声音传进耳朵,一抬头,只见一片火光纷纷扬扬地飞了过来。 射火箭可不用讲究什么技巧,只需要胡乱地射到屋顶和院子里去就行了。 然那些火箭还没落下来,就见一片黑影一飘,那宽大的袖袍一绞,瞬间便将那些火箭全部包裹成了一团。 “还给你们。” 墨敬骁淡淡地说了一句,将那袖炮一抖,那些箭瞬间返还了回去,居然还是燃着火的! 宁玉槿伸手朝旁边一伸,感受了一下,说道:“没风啊这个。” 当即转过头看向墨敬骁:“阿骁,来一阵风!” “却之不恭。”墨敬骁袖袍一拂,卷风立起。 宁玉槿连忙把胸口拿着的一个纸包打开,朝下面抖了许许多多的粉末下去。 本来就被那些火箭弄得狼狈不堪的众人,没想到更难过的事情还在后面,那天空之中突然飘下来的粉末一沾到身上就奇痒无比,恨不得躺在地上搓下来一层皮! 而除了让人痒,下面的人还出现了其他各种症状—— “啊,我的身体怎么动不了了?” “我也是啊!” “我滴亲娘喂,什么味道这么臭?” “不行了,我要被熏晕过去了……” “啊,不好了,我吐血了,我中毒了!” …… 而屋顶上,宁玉槿一边抖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各种应急小药瓶,一边对墨敬骁说:“阿骁,还有很多呢,风可不能停啊!” 墨敬骁看着宁玉槿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了。 下面乱成了一团,无论吴大鹰怎么呵斥都没有用,所有人一旦想要靠近衙门,都会身体出现异常,在地上到处打滚。 不过到底宁玉槿的小药袋是有限的,吴大鹰的人马那么多,被弄废了一部分,还有那么多的后续部队。 吴大鹰用方巾捂着嘴,抬起头来对宁玉槿冷笑:“我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宁玉槿顿时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叉着腰说:“各位,请安静一下,听我说上两句。” 吴大鹰自然不可能让大家听宁玉槿说什么,连忙下令大家捂住耳朵,可是墨敬骁以内力辅助宁玉槿,那声音传播开去,根本捂都捂不住。 宁玉槿站在高高的屋顶上,慢慢地说道:“各位,你们知道你们面前站着的这位是谁吗?你们知道你们跟着吴大鹰是在做什么吗?不知道?不知道我告诉你们好了,在你们面前的这位是大邺的定王殿下,而你们的统领吴大鹰,是在造反!你们跟着他是在造反!” “定王殿下?” “造反?” 底下的士兵一下子慌乱起来了,顿时间议论纷纷,无论那些小头领怎么吼都没有用。 吴大鹰最怕的就是墨敬骁挑破身份,因为这样,他的造反名声就真的板上钉钉了。 “你少胡说!他们才是反贼!” 430 财大气粗的云霆山庄 “谁若敢后退一步,谁就是逃兵,杀无赦!谁若是冲在最前面,本统领每人赏他五两银子!” 吴大鹰恩威并施,这一招还真有些作用,那些个本来还在摇摆的士兵,顿时间就没有争议了。 他们才不管是谁造反呢,只要能吃饱饭、有银子赚,他们跟着谁不是跟呢? “这老滑头!”宁玉槿一咬下唇,准备豁出去了,反正现在衙门里有那么多银子,她就不信拼不过他! 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哐当当”的锣鼓声从衙门口的各个街道处传来。抬头去看,就见无数的武林人士从各处涌来,手持兵刃将一众士兵团团围在中间。 那些个武林人士都是会些拳脚功夫的,吴大鹰的人马当然不会是对手,见此场景,吴大鹰心里开也是慌乱起来。 然还没想出解决办法,就见那些武林人士的中间突然出现了一辆马车,马车上面做了一个高高的台子,云霆山庄的大管家陆成正站在场面,一路地走到了两军相接的最中间。 “各位,在下是云霆山庄的大管家,传我庄主命令:但凡愿意放下武器者,皆可到云霆山庄门口领取十两银子。我庄会有专人对你们进行登记造册,也会安排你们日后的生计活路,你们日后也无需远离家人、与人拼命,就能拥有一份稳定的收入,这样的机会摆在你们面前,你们还在等什么?” 这下子,几乎是所有士兵都看向大管家陆成的方向了,那议论声此起彼伏,好似觉得天上掉了馅饼,虚幻得让他们都不太敢相信。 宁玉槿让墨敬骁助着自己,隔空喊了一句:“大管家,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那我去登记领银子可不可以啊?” 陆成顿时抬起头,朝宁玉槿方向笑了笑:“我刚刚所说的一切,均是我云霆山庄庄主的意思,所以大家不用怀疑每一句话的真实性。那位小哥若是想去领银子,随时欢迎,云霆山庄现在已经有专人在门口等着了,就等你们去了。” “哎呀,那我还在这里守着做什么?十两雪花银,不领白不领!我走了,去领银子去了,你们慢慢打啊。” 宁玉槿冲着下面挥了挥手,拉着墨敬骁就跳下了屋顶。 这下可好,那些个士兵一个个生怕别人抢占了先机,也不管吴大鹰怎么下狠命令了,谁都不听他的,全都丢下武器去云霆山庄领银子去了。 吴大鹰眼看就要成了光杆司令,当然不允,拿过自己的长刀来,对着一人就劈了下去:“胆敢当逃兵,老子劈了你们!” 那士兵一个踉跄,顿时瘫坐在了地上,吓得赶忙地闭紧了眼睛。 然等了一会儿,却没有预期的疼痛感,一睁开眼,就见那吴大鹰的胸口插着一截树枝,手中拿着的大刀“哐当”掉在地上,他自个儿也瞪大了眼一下子从马上摔了下来。 他顿时惊慌失措地跳了起来,大喊了一声:“吴大鹰死了!” “吴大鹰死了!” “吴大鹰死了!” …… 这消息一遍一遍传出,不出一会儿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其他几路攻进衙门的吴大鹰的兵马,被抓了一部分,被降了一部分,剩下的听到这消息,也全部都缴械投降了。 府衙之中,宁玉槿和墨敬骁一边往里面走着,一边还不忘叨叨道:“阿骁啊,破坏花草树木是不道德的行为,为了一个人渣毁了一颗原本可以长成参天大树的小树苗,这买卖多不划算啊。” “知道了。”墨敬骁伸手揉了揉宁玉槿的脑袋,“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我就扔你出去好了。” 宁玉槿顿时翻了个白眼。 “哈哈哈。”墨敬骁难得好心情地大笑出声。 刚刚回到大厅里,许劲松和徐仲笙们也随即走了进来,脸上都带着笑意。 “遵照定王殿下的吩咐,我们幸不辱命,将全部叛党拿下。”许劲松回禀道。 徐仲笙也上前一步说道:“有投降意愿的已经安排人送去云霆山庄门口了,其他仍负隅顽抗的全部都押送至大牢里了,整个局面全在掌握之中。” “如此甚好。”墨敬骁点了点头,抬眼看向徐仲笙,缓缓说道,“这次能如此轻易瓦解吴大鹰的队伍,你们云霆山庄算首功。本王定会向皇上禀明一切,对云霆山庄进行嘉奖。” 徐仲笙冲着墨敬骁行了个礼,嘴角含笑地说道:“这次就算是没有云霆山庄,定王殿下也定能力挽狂澜、以少胜多,云霆山庄所做的也不过是听从命令行事,谈不上什么首功。还请定王殿下,不要折煞了云霆山庄。” 这话说得的确是实话,就算没有后面那些武林人士、没有云霆山庄以丰厚条件诱惑,墨敬骁也有绝对的把握将吴大鹰的一干人马拿下。 可是说到底,如果没有云霆山庄的人帮忙,这场近乎闹剧的造反可能会拖延一些时间,也不可能那么快地结束。说他们居功至伟,并不算折煞。 不过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知道徐仲笙说的“折煞”的另一层含义。 皇帝眼里最容忍不了那两种人? 一种是功高震主,另一种便是富可敌国。 你一个商贾的资产,比整个国库都还要多,这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陆云霆在这方面做得相当的好,即便在江南这边是人尽皆知的首富,可是在盛京听过他名号的人并不多。做人低调,也有低调的好处。 比如这次吧,他出动那么多人来帮忙,还能号召那么多的武林人士前来助阵,为了瓦解吴大鹰的人马更是开出了每人十两白银并且安排生路伙计的条件,这样的财大气粗、一呼百应,真要传到传到皇帝老儿那里去,皇帝会怎么想? 可能这次笑着重重地封赏了你,下次但凡抓住了一个机会,那还不整死你? 且这次原本云霆山庄也并没有打算掺合进来的,只算是暗里派冷如月泄露了一些信息给他们、暗中相助而已。 如果这次没有宁玉槿的话,云霆山庄现在还好好地置之度外,隔岸观火,根本不会来趟这趟浑水。 宁玉槿也突地想明白陆娉婷说她“面子大”是怎么回事了,有些事情不愿仔细去想,其实稍稍地去想一下,就什么都明白了。 墨敬骁也明白了徐仲笙的意思,略一颔首说:“本王明白,在皇上面前不会提及云霆山庄便是。” 徐仲笙长长一个叩拜:“定王殿下英明。” 431 想去就去见一面吧 整个案子到这里算是全部水落石出了。 诸州知府陈大人及其女儿伏法,其女婿吴大鹰直接毙亡,江南路厢军的援军陆续赶到,对仍愿意当兵的诸州地方守备军进行收编。 墨敬骁写了奏折让影卫连夜送往盛京,剩下的一系列后期工作,则全部移交给了许劲松,让他来负责。 “什么都结束啊。”宁玉槿看着没过两日又恢复往日繁华的诸州城,脸上不由得绽开一抹笑意,重重地舒出一口气。 这次的案子的所有从犯都被一一捉拿归案,许劲松正在对他们进行审问,相信不久之后都能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而主犯的陈大人及其女儿,将会被送往盛京城,秋后处斩。 一切,都相当圆满。 那些枉死的姑娘们,在泉下有知,应该能死得瞑目了吧。 “事情结束了吗?我看未必。”墨敬骁微微垂睑,轻声地道了一句。 “你说什么?”宁玉槿整个精力都被不远处围着的一大堆人给吸引去了,回过头来问墨敬骁,“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那里在举办英雄大会,你要不要去看。”墨敬骁改了话语,微扬唇角说。 “要的要的!”宁玉槿点头如捣蒜,知道有热闹可以看,当即就兴奋起来了。 举办英雄大会的目的,原本就是为了将这一干武林人士聚集在一起,好捉拿杀害无数少女的凶手的。不过现在最初的目的已经不重要了,这一场的英雄大会,已然成为了那些江湖人切磋武艺的平台了。 云霆山庄和天下第一姬的冷如月也来为大家凑个趣,出了些彩头,众人各自挑战,你来我往,也是相当精彩。 不过这日宁玉槿看什么都好似心不在焉的,眼睛虽然盯着台上,可是不自觉就会飘远了去。 英雄大会和之前的文武食比试一样,都在云霆山庄门口举办的。因为也只有云霆山庄的门口有那么大的场地能够容纳那么多的人了。 墨敬骁见宁玉槿的目光一直地往云霆山庄里面飘,心中了然,伸手揉弄她的头发轻声说:“想去就去见一面吧,走了就真的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宁玉槿紧咬着下唇,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看着墨敬骁说,“我很快出来。” 墨敬骁凤眼一挑,溢出笑来:“我等你。” 宁玉槿点了点头,袖下的手握成拳头,朝着云霆山庄走了过去。 出乎意料的是,进去的路程一路畅通无阻,沿途遇到的人都微笑着冲她点头示意,好似每个人都认识她似的。 最后在花园的一个拐角处遇见徐仲笙,他也冲着她笑了笑:“宁公子总算来了,咱们庄主可等你多时了。” “呵呵,是嘛。”宁玉槿勾着嘴角不自然地笑了两声,沿着上次走过的路,到了书房门口。 不来吧,心里头又一直有个疙瘩,怎么解都解不开;可这来了吧,临到门口又犹豫了,这进去以后,她说什么呀? 叩门的手抬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来,犹犹豫豫好多次都没拿定主意,倒是里面的人忍不住开口了:“门没有关,要进来直接推开就是。” 宁玉槿顿时愣住。 额,敢情自己在外面纠结半天,他早就知道自己来了? 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这次没有上次的槅扇,露出临窗的一个竹榻出来,竹榻上还放置着根雕茶几和几个蒲团,显得十分雅致舒惬。 茶几的一面,一男子盘腿而坐,因为逆光,所以只看见一个隐约的轮廓,却和记忆中那男子的身形重合在了一起。 宁玉槿眯了眯眼,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了。 “果然是你,陆大哥。”她抬眼看着对面的男子,没有惯常的儒雅蓝色长衫,他今日穿着一身云华锦的常服,好似一瞬间转换了身份,却又好似什么都没变。 陆一行、不,此刻应该叫他陆庄主了吧。 他正在泡茶,宁玉槿生平最爱的花茶,那浓郁的香味,只有他一个人泡得出这种感觉来。 “尝尝,味道变没?”陆云霆将泡好的茶推到宁玉槿的面前,眉眼之中含着笑。 宁玉槿端着喝了一口,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喝,可她却好似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么好喝的花茶,以后再也喝不到了吧。” 陆云霆愣了一下,旋即哈哈一笑:“不过是道茶而已,到哪里喝不到。” “不一样的。”宁玉槿捧着茶杯摇了摇头,反复呢喃,“不一样的。” 陆一行泡的花茶她喝了那么多年了,那种味道已经深深地印在脑海里了,别人泡的不是这种味道,喝起来的味道还不如涮锅水。 陆云霆看着她,眼也不眨,看了好半晌才笑说:“以后若是想喝了,来找我,我泡给你喝。” 宁玉槿仰着头计算着从盛京到诸州的距离——貌似,不是一般的远啊。 “那百膳斋的生意怎么办呢?陆大哥走了肯定全都倒闭了啊。”宁玉槿又开始掰着指头算,话说百膳斋有多少家分店来着,她这个东家好似完全不清楚啊! “这是庄子里一个前朝御厨后人做的点心,在外面可吃不到的,你尝尝。”陆云霆将桌子上的几碟点心推到了宁玉槿的面前。 宁玉槿之前听陆娉婷说的时候就心动了,现在美食当前,自然不跟谁客气的,拿起一块就塞进了嘴里:“唔~~好吃!” 陆云霆看着她一瞬间眼睛亮起来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说:“百膳斋可有我三成红利,那么赚钱我肯定是不会放手的。其他的分店没有受什么影响,总店我也派了经验丰富的老掌柜去接手。只是查账本的事知道你不擅长,早给你送了三个账房先生过去,每月交账本给他们通查一遍即可。不过,账房先生的工钱你可得开啊,可别让他们饿死了。” “陆大哥说笑话呢,有信得过的人给我查账本,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肯定把他们都好好地供着!”宁玉槿连忙地拍着胸脯保证着。毒 “哈哈哈,”陆云霆顿时大笑了几声,说,“那几个账房先生的家人都在诸州,人品也过得去,我于他们还有恩,所以你可以放心的用。” “嗯嗯。”宁玉槿连连地点头,而后看着陆云霆,又问了一句,“那郑二娘知道你的身份吗?” 432 对不起,谢谢你 说到郑二娘,陆云霆的笑容收敛了一些,长袖一拂,轻轻地开口说:“她,兴许知道,也兴许不知道吧。要不,你回盛京以后告诉她,让她不要在等了,找个对自己好的男人嫁了吧。” 宁玉槿连连地摇头:“这种话可不能由我来说,要说也是你自己给她说。人家,好歹等了你那么长时间呢。” 她等了他那么长时间,他何尝不是也等了一个人那么长时间? 目光落在宁玉槿的身上,她好似不太自然,一直低着头喝茶吃着东西,可那模样又不是平日里吃东西时候那一脸餍足的模样。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慢些吃吧,也没人给你抢。” 宁玉槿囫囵地吞进一块糕点,抬起头来看着陆云霆,很是郑重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陆云霆顿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着她:“说这个干什么?” 宁玉槿低着头,开始絮絮叨叨地说道:“是我识人不清,错把珍珠当鱼目,把你当劳工压榨了那么多年。你本来是可以好好地当你的云霆山庄庄主的,却在百膳斋里迎来送往那么久。而且当初你要走的时候,我也有私心,我一直装傻,想着你不说那我绝口不提。后面你说是家里的事情我也没有多想,现在想来,你早就打算离开百膳斋了吧,是我拖住了你,你才一直没有离开。” “傻瓜,这怎么能怪你?”陆云霆有些好笑地看她,“当时我是想去挖几个人才给我当掌柜的,却没想到反倒是被你拉着说,能不能给你当掌柜。我看了一下,你手中的药方和药膳方都是极少的珍品,当时我本来是打算是入股的,可是鬼使神差的居然就答应你了。” 陆云霆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着宁玉槿的目光渐渐幽深,渐渐悠远:“其实给你当掌柜的期间我也没有闲着,盛京那边是个大市场,开拓起来就是一块风水宝地,这几年来我也在那边发展了许多的产业,算起来绝对是赚的。所以你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宁玉槿听到这里,心里才算好受了一些,拍着胸脯说:“其实之前我也有怀疑过,你一个百膳斋的掌柜的,就算是再会做生意,可是人脉怎么能那么广啊。无论要你去查什么,你都能查出来,好像是万能的一样!” 陆云霆笑道:“人脉是最宝贵的财富,你若是想发展,人脉是必不可少的条件。” 宁玉槿点了点头,看他对那些武林人士一呼百应的号召力就知道啦,他在这方面简直无人能比。 “对了,盛京城的黑色通道,也是你开设的吧?”她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连忙地问说。 “嗯。”陆云霆点了点头,承认说,“黑市也需要规范化,否则就太乱了。” 宁玉槿顿时抽了抽嘴角:“我当时还纳闷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够在守备那么森严的盛京城开辟这样一条通道,敢情是你的杰作啊。” 陆云霆半开玩笑地说:“混黑市可是极赚钱的啊。” 宁玉槿连连摇头:“黑市你要没点势力,只怕有命赚没命花。” “对了,”她抬起头又问说,“当日我和齐云谦从黑色通道进入盛京城,是不是你的人去定王府通报的?” 现在想来,当时墨敬骁出现的时机真真是恰恰好啊,简直就像是掐算着时间赶到的似的。 陆云霆也没直接回答,只看着她说:“都过去了,不是么?” “那你总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猜到我们到诸州城之后会到哪家客栈住下的吧?”宁玉槿歪着头,看他。 一路而来,因为路途之中只有那几个点,所以猜到他们的落脚点不奇怪。可是到了诸州城之后,那么多家的客栈,他还猜到那就奇怪了。 陆云霆也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慢慢地说:“也许是我直觉太好了吧。” 他大抵永远不会告诉她,因为怕她找不到落脚点,他把整个诸州城的客栈都给她预留了房间。 “靠直觉,这样也行!”宁玉槿觉得这话有些荒唐,却又想不出其他的解释来。总不可能,他把诸州城所有的客栈都包了吧。 陆云霆垂眸笑说:“有些事情,凭直觉来判断是很准的。” 比如,喜欢谁这件事请。 宁玉槿眨了眨眼睛,好似能够听见那最后一句话似的,一下子就沉默了下去。 一个不说话,另一个也不说话。 时间像香炉里缭绕的烟雾,一缕一缕飘散看去。 宁玉槿低着头,轻声且缓缓地说:“陆大哥,刚才是对不起,现在是谢谢你。如果没有遇见你,不会有现在的宁玉槿。” 如果四年前宁玉槿没有遇见陆一行,那么不会有百膳斋不会有万安堂,不会有在后宅里混得如鱼得水的宁玉槿,不会有后来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宁玉槿。 可以说,她的一切,都是他的赋予。 陆云霆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感慨什么,伸出手来,摸了一下宁玉槿的头:“你也别想太多,遇见你的时候,你还那么小一个,我当时就想,我又多了一个妹妹了。” 宁玉槿本来有些想哭想哭的,可是听到这句话却一下子笑开了:“那陆大小姐听见可是要发飙的。” “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人不坏,只是被我宠坏了罢了。”陆云霆说话的时候温声细语,好似在轻声地哄着小孩,和以前的他大不一样。 那时候宁玉槿还觉得他好严肃的、对自己好凶的,可是每次去百膳斋,他都早已经替她准备好了她爱吃的一切,什么都替她安排得妥妥当当。 那时候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永远喜欢穿着朴素的蓝色长袍的陆一行,有一天也会笑得这般让人如沐春风。 对不起,谢谢你。 有时候六个字就概括了一个人的四年,就连宁玉槿都觉得自己何其的残忍。 “以后还回去盛京吗?” “盛京还有我那么多产业,肯定会去的。” “那什么时候去呢?” “说不定。不过秋天肯定会去,秋天诸州的螃蟹极是鲜美,给你送几箩筐新鲜的去。” “哇,那真是太好了!螃蟹螃蟹螃蟹,说得我嘴都馋了!” “还有……” “嗯?” “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也会去。” 433 因为,我心里有个人 从陆云霆的书房里出来,宁玉槿看着外面蓝的天白的云绿的树,好似心头一块重石落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果然还是要说出来心里才会爽快一点的。 穿过九曲回廊的,一身轻松地往外走,却在半途遇见了陆娉婷。 她靠在一根红柱上,双手抱着剑,好像在刻意地等着她。 宁玉槿顿时慢下了步子,收敛了笑容,从她身旁慢慢地走过。 等刚刚错身过去,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陆娉婷幽幽地开口说:“甩掉我哥,你心里面很高兴?” 宁玉槿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向陆娉婷,微微眯起了眼睛:“第一、我没有甩掉你哥;第二、我是高兴,但不是因为甩掉你哥而高兴,请你注意说辞。” “呵,你可真是会强持夺理。”陆娉婷慢慢地走到宁玉槿身边,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凑过去语气凶狠地说,“是不是你仗着有人深爱着你,所以你才那么肆无顾忌?是不是知道我大哥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所以你才那么毫无愧疚?你到底是人的心肠还是蛇蝎心肠?你知道我大哥为了你做了多少事吗?你一味的装傻,装得心安理得吗?” 宁玉槿伸手扒开了陆娉婷的手,冷着眼看她:“那你呢?一天嚷嚷着要找自己的有缘人,那你把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徐仲笙当成了什么?!” “我……”陆娉婷好似被人戳着了自己的痛处,一下子跳开,恶狠狠地瞪宁玉槿,“这是我跟他的事,你知道什么!” 宁玉槿顿时一声冷哼:“那我和你哥的事情,你也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无权说道什么。” “不一样,根本就不一样!”陆娉婷说到激动处,浑身都在颤抖着,“不是每个人都像外表那般光鲜亮丽,他是我哥,他受的苦遭的难,我全都看在眼里……” 宁玉槿看到她这幅模样,也硬不起心肠来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缓缓地说:“你说得对,我和你哥,和你和徐仲笙不一样。” “日久最能生情,也许有一天你累了,不再追求什么有缘人了,你或许会喜欢上徐仲笙,和他终成眷属。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再爱上你哥了。” “因为……” “我心里有个人,他已经把我的全部全部都给占满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再留给别人了。” “或许这就是你所谓的有缘人吧,出现的时机恰恰的好,不早也不晚,就在我要动心的那瞬间,他就出现了。从此,所有的人都成了路人,独独只有他一个,印在我脑海里,留在我心头上,再也抹不去。” 走出云霆山庄大门的那瞬间,宁玉槿一眼便看见了墨敬骁。 门口熙熙攘攘那么多的人,可是偏偏不用去刻意寻找,就可以在人群之中发现他的身影。 那一瞬间,好似普天之间只留下了他一个,其他的人,都不过是一团模糊的背景。 她看着那挺拔的身影一步一步穿过人群朝她走来,那眉眼鬓发逐渐清晰,突地忍不住扬唇绽露一抹笑意。 宁玉槿啊宁玉槿,这天下间的女子又那么多,你何其之有幸? * “这是此次涉案人员的名单,这是所有从犯主犯的口供,这是判决书,请定王殿下过目。” 知府衙门里,许劲松将这些天的审问结果全部汇总,交予墨敬骁过审。 墨敬骁拿过来随便翻了翻,递给旁边的宁玉槿:“你要不要看?” 宁玉槿一看着那一大堆的口供当即就怂了,连忙地摇头道:“这得看到什么时候啊?还是许师爷挑些重点的、我们不知道的讲一讲吧。” 那许劲松说道:“基本上和已知的差不多,那仵作之所以替陈鼎顶罪是因为其子女被要挟了,现在派出去的人找到了他的一子一女,他也改了口供,对自己帮陈鼎做的一切供认不讳。那派去暗杀石员外的凶手身份也确定了,是吴大鹰的堂弟吴老虎。所有的人证物证齐全,可以送往京城刑部了。” 墨敬骁伸手在桌沿边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突地问说:“你有没有想过,那陈鼎当官那么多年,诸州政绩清明,他也勉强算个好官,可是为什么到临卸任了却犯了糊涂,落到这个境地?” “这……”许劲松想到最开始遇到陈鼎时候的场景,也忍不住长叹了口气,说,“他只有陈芳琴一个女儿,又给嫁出去了,可能老了老了,就想要个儿子承欢膝下了吧。” “这不科学,”宁玉槿双手撑着脸说,“他年轻的时候怎么不想要,偏偏都快死了就想要儿子了?而且听说这陈鼎对陈芳琴的娘亲感情很深,对陈芳琴也是从小疼爱,不该是这种情况的。” 许劲松也皱起了眉头:“我跟着他有三四年的时间了,如果那么长的时间还不能看出一个人的真面目,那我也真是眼瞎了。陈大人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人。” 墨敬骁敲桌的手一停,冷着眼说:“这件事应该还有内情,那陈鼎听说那样可以生儿子,是听谁说的?我们在案发现场看到的那个白影是谁,为什么没有谁提及?” 说到这里他拍桌而起:“去大牢!” 三人急匆匆地赶到了牢里,正碰见牢头火急火燎地往外走,看见他们的时候顿时一拍大腿,叫了声:“哎哟,祖宗!” 许劲松一见牢头这般模样就直觉不好,连忙问他:“牢里出什么事了?” 那牢头赶紧给三人行了礼,回答说:“陈大人和她女儿,悬梁自尽了!” “我类个去!”宁玉槿顿时伸手一拍额头,“怎么每次来都有人死。” 墨敬骁拉着她就往里面走:“进去看看,还有没有救。” 陈鼎和他女儿是被分别关在两个监牢里的,可是上吊的时间却是差不多的。等这边发现陈鼎上吊之后,立马派人去女牢里看了一眼,结果发现他女儿也断了气了。 宁玉槿检查了两人的情况,站起身说:“都死透了,没救了。而且,排除他杀。” 也就是说,真是他们自己上吊死的? 许劲松顿时黑沉了双目,看向两牢的牢头:“怎么会让他们上吊死的?” 那两人伸手一抹额上冷汗,小心翼翼地开口说:“我们就离开了一会儿,没想到他们就……” 宁玉槿顿时一挥手说:“想死的人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死得了,看是看不住的。现在的问题是,这两人一死,我们的猜测永远成了猜测,这背后有什么隐情,估摸着永远都不会重见天日了。” 墨敬骁沉敛着脸,许劲松也凝重了眉头。 宁玉槿见此叹了口气说:“把他们抬到验尸房去吧,我再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其他致死原因。” 434 你怎么,在这里 “死者陈鼎及陈芳琴的眼部有淤血,舌根发紫,嘴微微张开,舌尖突出口半寸,手脚极度僵硬,喉骨破碎,脑部淤血,确为吊死无疑。只是让我比较奇怪的是,这陈芳琴应该有生育过,为何没有听你提及她和吴大鹰育有子女?”宁玉槿一边吃着饭菜,一边问许劲松说。 饭菜再香,可是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提这个,再饿的人都没有食欲了吧? 这宁三小姐,该不会是为了自己能多吃一些,故意这么说的吧? 许劲松顿时就觉得饱了,有些怨念地放下筷子,却还是很认真地回答说:“陈芳琴去年的确传出有孕,产期应该是今年年初。不过后来并没有喜讯传过来,听说好像孩子生下来没过多久就夭折了。” “哦。”宁玉槿咬着筷子点了点头,“好似并没有什么联系啊。” 许劲松看向墨敬骁和宁玉槿,有些试探性地问:“那这案子,就这样结束了?” 宁玉槿一摊手说:“没有新的证据,那我们的猜测就只是猜测,是真是假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那还能怎么办呢?” 墨敬骁开了口,淡淡地说:“那就结束吧。你整理一下,新任诸州知府的任书就要下来了,准备交接吧。” 许劲松闻言,顿时松了口气:“那我这就去准备,呼,终于可以好好给自己放一个假了。” 宁玉槿忍着笑说:“任书一到,你还得接着管诸州,谁准你给自己放假了?” “什么?!”许劲松听着宁玉槿的话,好似有些没有听清楚。 宁玉槿伸手一拱,说:“恭喜了,知府大人。” “什……什……什么?!” 等许劲松回过神来的时候,宁玉槿已经牵扯墨敬骁出了门,去看星星看月亮去了。 诸州的夜晚很美,无论任何时候宁玉槿都那么觉得。 那万家的灯火倒映在夜晚的名淮河上,轩台楼榭,衣香丽影,笙歌夜舞,灯红酒绿,真真的漂亮得不像话。 想着快要离开了,宁玉槿也敞开了肚子,势要把之前没有吃过的小吃吃个遍,那股人挡杀人、佛挡弑佛的劲头,就好似征战沙场的大将军,要横扫天下似的。 “啊,张嘴!”宁玉槿将一个烫呼呼的油果子塞进墨敬骁的嘴里,笑眯眯地问,“好吃吗?” 墨敬骁看着宁玉槿嘴角边上粘着的一粒芝麻,低下头靠近她,轻声地在她耳边说:“你比较好吃。” 说话间双唇迅速地在她的嘴角边擦过,而后好似什么也没做地直起身来说:“你别吃太多,晚上不消化。” 说着脸色如常地看着宁玉槿,那表情好像在说“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是你想太多”。 宁玉槿伸手摸着发烫的嘴角,再看四周的人来人往,那一瞬间她真的好想……脱鞋子抽人啊。 “人那么多,你怎么好意思啊!”她小碎步地走到他身边,伸手拧了一下墨敬骁的手臂。 他也不觉得疼,嘴角噙笑地说:“意思是说,没人的时候,你就好意思了?” 宁玉槿闻言翻了个白眼,又立马塞了个油果子在他嘴里:“很多人都说定王殿下极为吝惜话语,有时候想多听他说一句都不易。我却觉得,不是你不说,是你话一多的时候,都特别显不正经。” 墨敬骁伸手揉着她的头发,笑着说:“不是每个人都是宁玉槿,不是每个人都能让我多说一句。只有你,只有你知道吗?丫头。” “真会哄人。”宁玉槿冷着语气说了一句,却在低头的瞬间,抿着唇笑了。 啊哈,慕容先生你快来看看啊,你们家那个像根木头似的定王殿下,现在也开始学会哄人了! 两人一直逛到夜市收尾,才慢慢地往回走。 宁玉槿摸着圆圆的肚子满足地说:“嗯哼,从这里走回衙门,正好消消食。” 墨敬骁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你这样胡吃海喝,真的不会有事?” 宁玉槿双眼顿时完成两弯月牙,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就是懂医术的好处了,吃撑了不消化了,自己给自己开点健胃消食丸就行了,多简单方便啊。” “你这丫头。”墨敬骁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了。 “那你呢?最近在想些什么?”宁玉槿突地歪头,问墨敬骁说。 墨敬骁挑眉看她。 宁玉槿背着手,一步一步踩着墨敬骁的影子走:“影卫们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好像在找什么人。今天许劲松问可以结案了吗?你也让他给结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咱们家丫头平日里看着没个正行,关键时刻还挺聪明。”墨敬骁伸手揉了揉宁玉槿的脑袋,垂下眼睑说,“是在找一个人,不过还不太确定是不是那个人。” “是不是那个白鬼?”宁玉槿凑过去,瞪大了眼睛问说。 “嗯。”墨敬骁微微地点了点头。 “那岂不是……是是是是……”宁玉槿一双杏目瞪得瞠圆,舌头一下子打结,抬起手指着墨敬骁的背面,“在你后面!” 不等宁玉槿说墨敬骁就已经反应过来,不过那白影却来得更快,伸手一抓,直袭宁玉槿。 宁玉槿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掌风,身子一缩,没等墨敬骁拉她就自个儿闪退了去,正好给墨敬骁让开了空隙,凝力于掌,毫不客气地与来者对上。 两掌相接不过瞬间,两人就立马收回,可是在接掌的地方却陡然竖起一道冰墙,亮晶晶的极是漂亮! 宁玉槿看着这场面真想拍手叫好了,可是看着墨敬骁,却见他表情极为不好,冷冰冰地甩出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宁玉槿听着这话,有些疑惑地看向墨敬骁——他和这白影认识? 只见那抹飘忽不定的白影在半空荡了一圈以后又返了回来,轻飘飘地在冰墙的另一头落定,有些不耐烦地说:“要知道你在这里,我也懒得来了。” 宁玉槿这会儿终于得见那白影的真容了:白头发白胡子,一身的白色锦袍,精神矍铄脸色红润,看不出多大年纪,可是看那仙风道骨的精神头儿,没有一百也有八九十岁了吧。 这样的人,貌似跟凶手什么的沾不上边吧? 435 有了媳妇,忘了师父 春风如意楼里,被人从睡梦中直接拉起来的掌柜的看着门口站着的三个人,立马收起满肚子的不满,去招呼厨子做菜去了。 少顷,满桌子的菜上齐,那掌柜的还满脸堆笑地说:“三位请慢用,还差什么就跟小人说,小的立马让人去做。” 墨敬骁点了点头,拿了一锭金子递了过去:“辛苦掌柜的了。” “不辛苦不辛苦。”那掌柜的笑眯眯地说,“定王殿下能够来小店吃饭,小店真是蓬荜生辉、不知道多少年修来的福气呢。” 陈大人公审的那天,整个诸州不知道多少人跑去县衙门口看热闹去了,墨敬骁的身份也算是公诸于众。这掌柜的,看来也是那些看热闹人中的一员了。 不过墨敬骁可不是那么好讨好的,宁玉槿抿着嘴笑说:“掌柜的收下吧,这是你应得的。你要不收下,那可是涉嫌贿赂咱们的定王殿下啊。” “哎哟哟,小的哪敢哟。”那掌柜的连忙诚惶诚恐地接了金子,退下去了。 等这边结束,宁玉槿转过身去,就见桌上的菜已经空了一半了,那白胡子老头一手抓着一只鸡腿,啃得胡子上都油腻腻的。 她那一刻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啊——本来都吃撑了,再看他这么吃,真的很想吐啊。 墨敬骁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地品了一口,问说:“多久没吃饭了?” 那白胡子老头嘟着一张油腻腻的嘴说:“应该很久了吧。这年头都没几个人懂得尊老爱幼的,我在大街上拉个小青年要他请老头子吃碗面他都不愿意。” 宁玉槿听着这话真有些哭笑不得了:“人没打死你就算给你面子了。” 那老头子抬起头来看着宁玉槿,笑了下说:“小姑娘轻功不错,只是内力底子也太差了吧?害老头子过去抓的时候还以为是个不会武功的。” 说到这个宁玉槿默默地垂下了头。 别说是内力底子差了,就是那“还不错”的轻功,也是时灵时不灵的。 墨敬骁抬起头扫了一眼他,慢悠悠地说:“你教她几种功法,内力不就不差了?” 那白胡子老头顿时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底子太差又没天赋,教起来还不累死。” 宁玉槿顿时一张怨念脸——不带这么打击人的! “你抓她做什么。”墨敬骁也不继续那个话题,转而问其他的。 那白胡子老头摇头晃脑神秘兮兮地道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墨敬骁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来,敲着自己的手说:“本来打算给你点零花钱的,不过你居然想抢我女人,那还是算了吧。” 说话间墨敬骁就要将银票收回去,那白胡子老头连忙拉住他的手说:“哎哎哎,话不能这么说噻!老头子什么时候说要抢你女人了,老头子只不过借去用一下,用完就还你。” “用一下?”墨敬骁顿时拧了眉。 那白胡子老头拿那白花花的袖子一抹嘴说:“去救个人。” 宁玉槿听到这里顿时冷哼一声,撇嘴道:“我底子又差又没天赋,不会救人。” “这孩子,怎么跟你一个臭脾气!”那白胡子老头翻白眼瞪墨敬骁。 墨敬骁一摊手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总结的,真精辟! 要不是为了摆出个冷脸,宁玉槿真想给墨敬骁拍手鼓掌了。 那白胡子老头被噎得一时无语,过了片刻摆了摆手说:“好了好了,你把银子拿来,老头子自己去找大夫去。这普天那么大,谁还求谁不是?” 宁玉槿一听这话,伸手从墨敬骁手中接过银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说:“老爷爷你不知道吗?咱们家可是我当家,这钱要我说给才能给呢。” “这这这……臭小子,你看你娶了个什么女人回来!”那白胡子老头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可是去看墨敬骁,却没有一点阻止宁玉槿的意思。 不仅不阻止,还很赞同地点头:“给她求亲的时候,府上的所有一切都登记造册拿去当聘礼了,现在定王府的一切都是她的。”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包括我。” 宁玉槿听着这话直接笑眯了眼,好想冲上去揉他的脸说声:“乖~~” “这不是合伙了来欺负人嘛!”那白胡子老头顿时趴在桌上捶桌,“不依不依,老头子不依!” 宁玉槿顿时抽搐了一下嘴角,问道:“老爷爷,你这是在卖萌么?” 那白胡子老头闹腾了一会儿,而后抬起眼来偷偷看了下墨敬骁,见他一直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顿时有些泄气了,鼓着腮帮子说:“真是世态炎凉啊,有了媳妇儿忘了师父了。” 说着眼睛落在拿着银票的宁玉槿身上,眼中更是怨念深重了:“还有徒弟媳妇儿,也不知道孝敬老人家的。老人家一天吃不饱穿不暖,风里来雨里去,不知道过得有多辛苦……” 宁玉槿不仅嘴角开始抽,眼角也开始抽了。 瞧他身上穿着的那身白色锦袍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料子的,可目测没有个三百两拿不下来啊!他也不讲究,拿着袖子就擦嘴了。 再看他那红润有光泽的脸色,像吃不饱的人吗?吃不饱的人早饿面黄肌瘦成一把骨头了! 不过好歹也是墨敬骁的师父,虽然打死她也不太相信他是墨敬骁的师父,不过就姑且当他是墨敬骁的师父吧,不孝敬总是不好的。 正准备妥协了准备拿银票了,却听墨敬骁这时候开口说:“拿银子比较好,拿银票他上茅厕全给用了。” 拿银票上茅厕! 宁玉槿顿时瞪大了眼睛——人皇帝老儿都不带这么败家的吧! 那白胡子老头儿听着给钱当即就高兴了,挥着手说:“哎呀,随便给,票子银子都都不介意的。” 宁玉槿给出去的时候很想说:“我很介意啊!” 他不会揣着银子觉得硌人,随手也给扔了吧。 然银子都要快到人手里了,人都咧开嘴笑得那么灿烂了,墨敬骁却突然伸出手拦住说:“先答应我两个条件再说。” 436 坑师父没商量 白胡子老头也是相当有原则的啊,见墨敬骁要趁机谈条件,顿时干脆而果断地将手收了回来。 “哼,臭小子,别以为老头子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要老头子收这丫头当徒弟,老头子宁愿饿死街头也不愿意!” 本来还想说看他是墨敬骁师父的份上,多少孝敬他一些的,可是听到这话,宁玉槿毫不犹豫地就将银子重新放回自己的钱袋里了。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才懒得做呢。 当然,揣银子的时候,还不忘对着那白胡子老头,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嘿,这丫头这臭脾气!”那白胡子老头被宁玉槿逗得有些气急,可和一个小姑娘较真儿又太失身份,于是思来想去,也对着宁玉槿重重一哼,算是报那一哼之仇。 宁玉槿这回反倒是淡定了——面对这样一个活宝师父,墨敬骁都能做到无动于衷,自己要是介意岂不是落了下乘? 而且嘛,面对那些能耍宝会耍赖的人,只要比他更能耍那不就得了? 墨敬骁见那白胡子老头儿闹够了,才开口说:“两件事。第一件,你把那本《素问内经》送给她,不用你收她当徒弟,不用你教她练,便可以得到一张大邺万行通用的银票,需要用银子的时候可以直接去任何一家钱庄去取银子。” 白胡子老头明显心动了,问说:“去哪儿都可以取银子?” 墨敬骁面无表情地回答说:“你不拿着那张银票直接下饭馆就可以。” “噗——” 宁玉槿听到这里忍不住喷笑出声。 墨敬骁这是在讲冷笑话咩? “这个嘛,倒是勉强可以接受。”白胡子老头摸着胡须晃了晃脑袋说,“说一下你的第二个条件。” “第二件事就是,我可以借人给你带去救人。”墨敬骁慢悠悠地说着,白胡子老头的眼睛顿时一亮,“真的?” “不过作为公平交换的条件,你得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部都交代出来。”墨敬骁说完也不去看那白胡子老头,端起桌上的酒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这……”那白胡子老头儿犹豫了半晌,好似还拿不定的样子。 墨敬骁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都快天亮了,要不我们先回去休息,你想好了明天再来找我们?” “不行不行,等明天人都死翘翘了!”白胡子老头连忙摆手,而后一脸吃到苍蝇的表情,“答应你的两个条件就是了。” 宁玉槿嘴角一抽,忍不住问他说:“老爷爷,人都要死翘翘了,您还有心思到这里来吃饭?那要救的人是你敌人吧?” “这不,见到这个臭小子,一下子忘记要做什么了么。而且老头子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 边说边嘟着个嘴眼睛乱瞟,那一脸无辜的模样真让人对他没一点办法。 宁玉槿听到有人要死了,哪里还计较那么多,赶紧地说:“那人在哪里,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好呀好呀!”白胡子老头儿立即笑眯眯地站起来拍手。 墨敬骁双手抱臂,斜着眼瞥他:“有人东西都忘了给……” “这臭小子!”白胡子老头儿原本高高兴兴的,顿时就被墨敬骁一句话给气跳了脚,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线装的旧本,直接扔给了他,“给你给你,都给你!” 墨敬骁拿过书来翻看了两页,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塞给了宁玉槿:“收着,好东西。” 能让墨敬骁费那么多口舌得来的东西,当然不可能不好,宁玉槿赶紧宝贝地贴身藏好,却一抬眼就见白胡子老头儿一脸怨念地盯着她看。 那感觉,好像她是土匪强盗,强抢了人家的东西一样。 可偏偏墨敬骁好像很爱跟他这个师父作对,慢悠悠地又道了一句:“到底是老相好送的,跟宝贝似得藏着。我还以为你哪次上茅厕没纸了,早给撕来用了呢。” 那白胡子老头儿顿时被气得胡子都颤了几颤,做了好半天的深呼吸才平稳下心情,鼓着腮帮子有些失落地说:“这臭小子,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 宁玉槿赶紧地安抚老爷子说:“他啊,压根就没可爱过。” “这句话老头子爱听!”白胡子老头儿一眨眼变表情,瞬间又是一张笑脸了。 宁玉槿愣了一下,转眼去看墨敬骁,见他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才知道自己着了这个白胡子老头儿的道。 这是,假装生气失落骗同情的? “好了,把银票给老头子,咱们就去救人去!”白胡子老头儿摊着手说。 墨敬骁起身抓着宁玉槿的后衣领就飞掠了出去:“先救人,等你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再给银票!” “臭小子,你要敢耍你师父,你就等着挨揍好了!” 说话之间一抹白影飘了过去,一晃眼就到了墨敬骁和宁玉槿的前面。 宁玉槿揉了揉眼睛,只感觉自己全神贯注地盯着看一会儿眼睛都会泛酸,那速度之快可想而知了。 刚开始还以为是个堪比墨敬骁的妖孽,搞了半天却原来是他的师父,这结局意外得,让她都有些无语。 更让人无语的是,那白胡子老头儿一直飞在他们前面,每隔一段距离就停下来冲着他们扭腰肢摆屁股,好似在说“你们来追我呀你们来追我呀,哈哈哈,追不上我,哈哈哈哈……” 那模样要是换成了别人,不知道多欠扁。当然,他那模样也欠扁,只是貌似这里没人能扁过他。 宁玉槿看了一路真是忍不住了,极为认真地问:“阿骁,他真的是你的师父?” 墨敬骁笑了笑,反问:“不像?” 宁玉槿“呵呵”地干笑了一声说:“看模样倒是仙风道骨一副世外高人模样,只是这脾气,好像大街上坑蒙拐骗的老*氓。” “你才老*氓,你全家都老*氓!”本来隔了老远的白胡子老头儿一下子就晃到了他们身边,不爽地瞪着宁玉槿,“小姑娘不要背后说人坏话,要被雷劈的!” 果然是墨敬骁的师父,这听力,也忒好了一点! 宁玉槿赶忙地缩进墨敬骁的怀里,避难去了。 墨敬骁很是淡定地说道:“你是我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她是我未过门的娘子,是你的徒弟媳妇。她的全家要都是老*氓,那你岂不是还是老*氓?” “这个……那个……”老头儿开始掰着手指头算关系了。 宁玉槿顿时抽了抽嘴角——这是不是叫,坑师父没商量? 437 是咱们的孩子,该多好 白胡子老头儿带他们去的地方还有点远,不过对于两个轻功绝顶的高手来说,那不过是几个瞬息间的事。 一户还算雅致的农家小院,外面用篱笆围了一个小院子,里面栽种着许多的花花草草,三两间草屋里透出一抹幽暗的灯光。 刚到院子门口,老头儿就好像听见了屋里的什么动静,一个晃身就直奔进了屋子里去。 墨敬骁仔细听了一下,说:“小孩子的哭声。” “小孩子……的哭声?”宁玉槿看着四周还暗黑的天,又看着那透着昏暗烛光的房子,怎么觉得渗人得慌呢? “进去看看吧。”墨敬骁将宁玉槿搂紧了一点,直接地走了进去。 一进去宁玉槿的下巴就差点掉在了地上,只见白胡子的老头儿怀里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子,而他手里正拿着一只油腻腻的鸡腿准备喂他! “乖哦,不哭哦,给你带吃的回来咯……” 这哄小孩子的……可真够简单粗暴的。 宁玉槿额上一滴冷汗,走过去说道:“他看起来才只有半岁,牙都才刚刚开始长呢,怎么能吃鸡腿呢?” “那他吃什么?”白胡子老头儿显然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宁玉槿。 宁玉槿回答说:“吃奶啊!” “吃奶?”老头儿目光扫视了一下屋里的人,排除墨敬骁和他自己,貌似就只有宁玉槿一个女人了。 “你来喂他!”老头儿一下子把孩子塞进宁玉槿的怀里,理所当然地说,“你是女的,你一定有那啥!” 宁玉槿在想,如果她脱鞋抽墨敬骁的师父,算不算是大逆不道呢? “谁说是女子就有那啥那啥了?孩子他娘呢?怎么不让她来喂?”宁玉槿抱着孩子左右看了看,只觉得这屋子不是一般的冷清。 “孩子没娘,那怎么办?”老头儿一摊手,明显没辙。 宁玉槿叹了口气说:“那就去生火,给孩子熬点米糊。最好有点肉和肝就好了,小孩子需要补身体,吃点肉泥和肝泥是很好的。” 白胡子老头儿顿时眼睛一亮,伸出食指说:“老头子去弄肉和肝,臭小子你在这里生火熬米糊!” 说着,还不等人应一声,直接就闪了个没影。 宁玉槿叹了口气说:“不出所料,明天某家农户的猪圈里会发现少了一只猪。” 早知道她不该多嘴那么一句的。 墨敬骁摸了摸她的头说:“你放心,师父他一辈子行事光明磊落,是不会欺负老百姓的。” 宁玉槿点了点头,突地说:“孩子好像不哭了呢。” 墨敬骁低下头看了一眼孩子,也笑了一下:“这要是我们自己的孩子该有多好。” “别胡说。”宁玉槿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墨敬骁想了一下说:“嗯,还是不要太早要孩子比较好,你都还是个孩子,太早生孩子对身体不好。”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去生火。”宁玉槿笑着推了墨敬骁一把,连眼角都溢着笑。 好在厨房里柴火也有、米面也有,一下子就省去了好多事。 宁玉槿让墨敬骁找了个背带来,自己将孩子背在身上,开始动手熬米糊。 好在有平日里熬中药的底子在,熬米糊也算是手到擒来,不一会儿便闻到了淡淡的清香。 而在这时候,老头儿也赶了回来,二话没说,伸手就是一句:“给钱!” 总是跑去人家把猪弄回来了,才发现没带钱出去,这白胡子老头儿的脾气,宁玉槿都觉得自己快摸清楚了。 拿了锭银子给他,他一转身,又跑了个没影。 宁玉槿跟着出了门去,就见门口摆着一头三四百斤的肥猪,还真是整个抗回来的。 “我类个去,这怎么吃得完?看样子还可以熏点腊肉腊肠什么的。” 满打满算地盘算着,一转过头,就见墨敬骁站在门口看着她。 兴许是外面有点星光的缘故,一抬头对上他那双凤眸,就感觉那眸子之中,好似有流动的光芒在闪耀,漂亮得像那繁星璀璨的银河,又带着洞彻人心的纯黑。 她被他那么直勾勾的眼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小声地问说:“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墨敬骁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脸说:“没想到我家的小王妃也挺会打算过日子的,以后我没钱了,也不担心被饿死了。” 宁玉槿皱着鼻子轻哼了一声:“你想得美,我才不养小白脸。再说了,你也不白啊!” 墨敬骁微微皱起了眉,伸手摸了摸脸说:“那我每天洗三次,看看能不能洗白好了。” “还贫……”宁玉槿吸了吸鼻子,赶忙地往里面走,“米糊都要糊了!” 赶忙地将米糊舀起来冷着,又麻溜地弄了点肉泥、肝泥,宁玉槿这才将小孩子从背上放了下来,抱在怀里喂食。 墨敬骁将烛台抬过来放在桌子上,拿开罩子,用剪刀剪了一下烛芯,屋里的光线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宁玉槿看着怀里的宝宝吞了一大口米糊,顿时笑了起来:“看他多能吃,小伙子身体壮着呢。” 说着抬起头来看向一旁的墨敬骁:“你要不要喂一下?” “不用。”墨敬骁坐在一旁看着她,并没有自己动手的打算。 小孩子那么的脆弱,他手上的杀气那么的重,一不小心就会把孩子伤到了。 宁玉槿也好像怕他把孩子喂呛到,倒是没强求,只是边喂边说:“以后咱们家的宝宝,也把他喂成小胖子。” 咱们家的宝宝…… 咱们家的…… 咱们…… 墨敬骁的眼前好像浮现了那么一副画面,宁玉槿手里抱着他们家的小胖子,他抱着他们娘俩儿,好似那便是人世间最美妙的场景了。 这晚的烛光,一下子便温柔了此间岁月。 孩子吃饱之后便沉沉地睡去了,宁玉槿抱着哄了一下,准备抱进里屋去睡,却被墨敬骁阻止了。 “怎么了?”宁玉槿抬起头看他。 墨敬骁伸手指了指里屋方向:“里面还有人。” 438 犯了错的人 里面居然还有人?! 宁玉槿顿时被吓了一跳:“那咱们来了那么久了,怎么没听见人出声啊。” 墨敬骁顿了一下,貌似也不知道怎么讲,正在这时,恰好白胡子老头儿赶了回来,边走进门边对她说:“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宁玉槿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能将信将疑地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里屋的床榻上的确躺着个人,看那面目清秀俊朗,还是个挺漂亮的小伙儿。 只不过让人比较意外的是,他的手筋和脚筋都被人给挑断了,还被人点了穴,躺在床上不能动不能说话,跟个活死人似的。 宁玉槿顿时惊讶了一下:“这谁那么残忍啊,对这么个小帅哥都下得去毒手!” 墨敬骁斜眼瞥了宁玉槿一眼——她这句话重点是“谁那么残忍”?还是“这是个小帅哥”? 更出乎人意料的是,白胡子老头儿走到床旁边说:“是我。” “你!”宁玉槿顿时吞咽了一口口水,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又怕吵醒了孩子,赶紧地压下调子问,“你挑了人的手筋脚筋又让我来救他,是个什么意思啊?” 白胡子老头儿目光盯着床上的男子,叹了口气说:“他是老头子挚友的徒儿,但是犯了大错,所以老头子将他的手筋脚筋挑断,是对他的惩罚。可是他还要养孩子,不可能一直瘫着,你替他把经络接好,能够让他处理日常生活就行。” “这犯了什么大错啊,要挑断手筋脚筋那么严重……”宁玉槿忍不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她知道老头儿肯定听见了,可是却没有听见他再说什么。 将孩子放在一旁的摇篮里,宁玉槿检查了一下那男子的身体,松了一口气说:“好在没太耽误,去帮我烧盆热水过来。” 老头儿双手抱臂,将头别在一旁去:“徒弟去烧水。” 墨敬骁这回倒是听话,一句话都没说立即就去烧水了。 老头儿见此顿时搓着手兴奋地说:“哈哈,这臭小子今天这么听话啊,一会儿一定得多使唤他一下!” 宁玉槿在一旁,实在不忍心,却还是给他泼了盆冷水:“墨敬骁这人小心眼又记仇,肯定什么都记得呢。你注意着,一会儿他肯定以各种理由克扣你的零花钱。” “这臭小子,还真是要反了啊!”老头儿一撸袖子,气势汹汹地就冲了出去,找墨敬骁算账去了。 宁玉槿见此耸了耸肩,继续弄自己的。 接经脉是个精细活儿,好在针包麻药什么的她一向随身携带,让那两师徒多弄了几盏油灯多来,她便开始动工了。 待到屋里的烛火燃尽,只剩一点小火苗在“噼里啪啦”,外面也传来的公鸡打鸣的声音,一日之晨已悄然降临。 宁玉槿将手上的经脉最后一针缝合完毕,这才歪了歪脖子,伸了个懒腰,宣告大功到成。 可是当她正准备出去跟墨敬骁和老头儿说的时候,目光却落在那男子的食指上。 那食指上有一个细细的凹槽,好似长期使用什么细细长长的东西留下的。 她留了心,仔细地翻看了一眼,顿时拧起了眉头。 走出门去,就见墨敬骁和白胡子老头儿也没闲着,将那头猪给弄干净了,切成一块块的肉在缸里腌制着。 别看一个是王爷,一个是武林泰斗级别的人物,可是干起这些事来也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只是,墨敬骁一身黑衣,就算沾了污渍也看不出来,这就算了。可是为什么那老头儿一身的白,也没沾染上丝毫的血渍污尘? 正奇怪着呢,就见墨敬骁走了过来问她说:“弄完了?” 宁玉槿点了点头,伸手指着他们说:“你们这是……” “你不是说可以做腊肉吗?”墨敬骁笑了下说,“还不会做,等你教我。” “做什么腊肉啊真是,”老头儿毫不留情地插进来,问宁玉槿说,“那孩子怎么样了?” 宁玉槿扬起笑说:“保证他好了以后就跟没断过一样,不过不能再习武就是了。” “这丫头年纪小小,可真有你的!”老头儿一听这话脸上也露出笑容来,连忙地进屋去看了。 宁玉槿却并没忙着跟进去,而是拉着墨敬骁的手,让他停了下来。 墨敬骁见她有话要说的样子,抬眼看了眼屋内,低下头轻声问她:“怎么了?” 宁玉槿手掌一摊,露出掌心之中的一根银针来:“在那人的身上找到的。” 墨敬骁顿时高高地挑起了眉头:“你搜他的身了?!” 宁玉槿听着墨敬骁有些加重的语气,连忙地摆手说:“哎呀,这个时候哪是关心那些的时候啊,重点是这根针!” “这针怎么了?”墨敬骁拿起那针看了看,看见那极细的针尖上还有个孔的时候,顿时眯起了眼睛。 宁玉槿给他解释道:“那男子的食指上有一个凹槽,应该是长期使用这银针造成的。这银针较一般的银针粗,中间有凹槽,里面可以装药液。” 墨敬骁双眉压目,压低了声音:“所以……” 宁玉槿深呼吸了一口气,把那晚瞒着墨敬骁的事情说了出来:“那天我们俩逛夜市的时候不是分开过一段时间吗?期间我感觉手臂一麻,好像有人用针扎了我一下。幸亏我平日里会食一点微毒的药物来增强抵抗力,所以没有立马晕倒,坚持到了你过来。后来我以为不过是想要抢劫财物的,所以没有给你说,可是现在想来,那些神不知鬼不觉悄然遇害的女子,会不会就是被这种针扎了之后,失去抵抗力以后被抓走的。”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墨敬骁看向屋里说,“老头子莫名其妙地卷进这件事就让人觉得奇怪,而且他一向不轻易动手,这次却废了那人的手筋脚筋,那人到底干了什么坏事才能让他下此狠手?” 宁玉槿脸色有些凝重地说:“进去问他吧,反正他也答应了要说清楚的不是吗?” 439 真相背后的真相 屋子里,老头儿刚想脚底抹油开溜,就被墨敬骁很有先见之明地挡在了门口。 “准备去哪儿?”凤眸微挑,似含浅笑地问说。 老头儿抬起头来扫了眼跟个门神似的墨敬骁,瘪了瘪嘴说:“怎么?老头子去茅厕也得跟你先报备了再说?” 边说边往后退,而后直接往厨房里闪,却不想在门口差点和宁玉槿撞了个满怀。连忙刹住车定睛一看,才发现她怀里还抱着孩子呢。 正庆幸刹车刹得紧急呢,就听宁玉槿笑眯眯地说:“这里是厨房呢,老爷爷到厨房来找茅厕?” 老头儿冷哼了一声说:“老头子锻炼身体,从厨房里绕,不行啊?” “行是行,只不过,若是老人家说的谎话,那可就不好了,小孩子都在看着呢。” 宁玉槿将小宝宝给抱了起来,正面对着他,就见那小胖子一双黑黢黢水润润的大眼睛好似真的在瞪着他似的。 老头儿顿时心虚了一下。 宁玉槿也不挡着门口,抱着孩子缓缓走到桌子边坐下,慢悠悠地问墨敬骁说:“阿骁,你说屋子里那人手上的针痕是怎么来的?” 墨敬骁伸出食指比了个往前推的动作:“他用力将那比一般银针粗的针头刺进皮肤的时候,需要借指腹的力道往里面推,长此以往便会留下这种痕迹。” “长此以往啊,你说那得害多少人才能留下那么深的痕迹啊?除了诸州城被害的那十七个女子,难不成还有更多还没发现的?”宁玉槿这句话完全是凭借主观猜测的,事实上从已经被毁得差不多的尸体上找针口,那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是不是那人做的根本形成不了定论。 这叫什么? 诈。 真真假假掺合起来,谁知道是真的是假的? 老头儿本来见宁玉槿让开了,准备从厨房闪人的,可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顿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宁玉槿抬起头见他还没走,还有些吃惊:“老爷爷你还没去上茅厕吗?那刚才我说的话……糟糕,被你全听见了?” 老头儿看着宁玉槿那浮夸的演技,忍不住也无语了一下:“你不就是想让老头子听见么?” 走回来在桌子旁坐下,老头儿的目光落在对面被宁玉槿抱着的小胖子身上。 他现在好乖的,也不哭也不闹,是个听话的乖宝宝。 叹了口气,老头儿说道:“其实你们猜得很对,那些被杀的女娃儿,的确是他弄晕了给那狗官送去的。” 果然! 宁玉槿神情了然,抬起头去和墨敬骁对视了一眼。 墨敬骁薄唇轻启,吐出了两个字:“原因。” 老头儿挠了挠头说:“事情说起来那就有些长了,具体的老头子也说不清楚,大概就是清明这小子突然喜欢上了一个这边的姑娘,准备娶人家的时候那姑娘被一群小姑娘给害死了,而且貌似那姑娘还怀了身孕。结果仵作验尸的时候发现了啊,那受害者家属为了怕家丑外传,便受了人家的钱财赔偿,把这件事给掩盖过去了。” “这情况……”宁玉槿皱着眉转过头去看墨敬骁,“阿骁还记不记得,许师爷也说过一个类似的?” 当时他们谈到白鬼的时候,许劲松曾讲到过一件事,说去年诸州来过一个风度翩翩的俊美公子,一女子好像不知道怎么和他好上了,结果被其他几个小姐羡慕嫉妒恨了,干脆把她哄来迷晕,推到河里淹死了。 只是许劲松并没有讲那女子怀有身孕,现在看来,会不会当时仵作受了人好处,将此事给隐瞒了? 宁玉槿想到的,墨敬骁自然也想到了,微微眯起凤眼,看向白胡子老头:“知府,知府女儿和女婿,仵作,以及那死去的十七个女子,是不是都是直接或间接害死那女子的人?” 老头儿耸了耸肩:“老头子要知道谁是当初害死那女人的凶手,就不会总是慢人一步了。” “这么说,在每个案发现场出现的人是你,跑去衙门贴字条报案的人也是你?”宁玉槿虽然早有猜测,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老头儿顿时摆了摆手说:“老头子本来希望赶快破案赶快了结的,没想到这衙门一点作用都没有,调查了那么久都没一点进展,老头子都快急死了。” “现在真相了,可结果却显然不怎么好。”宁玉槿耸了耸肩膀,叹了口气,看向墨敬骁。 当年那女子一尸两命死得凄惨,可官府仵作却收受贿赂、隐瞒其怀孕事实且草草结案;受害人家属怕家丑外扬、怕生意受影响,忍气吞声放弃追究;那一群凶手仗着家里有钱有势有恃无恐、轻易地将事情摆平。 原本以为是一个惨无人道的凶手进行的一场死亡的狂欢,到最后却发现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为冤魂举行的一个祭礼。 当一层一层地剥开真相,才发现真相是这般地让人不忍直视。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老头儿看向屋内,半晌才开了口,淡淡地说:“他现在报完了仇,也被老头子端了手筋脚筋,以后还得把这个孩子抚养长大,一切,就都到此为止吧。” 一切,都到此为止吧。 宁玉槿伸出手指去逗弄怀中的孩子,他好似抓到了什么好玩的,张嘴就给含住了。 小家伙肉嘟嘟白胖胖的,可爱到让人忍不住张嘴咬上一口。 一切人都有罪,可唯有孩子是无辜的。 年初生育过的陈芳琴,宠爱女儿的诸州知府陈鼎,两个人在牢里齐齐上吊畏罪自杀,将案子终结在了这里,是不是就是为了,她怀里的这个小家伙? 将手指抽了出来,捏了捏那胖嘟嘟的脸,宁玉槿垂着眼睑,温柔地说:“但愿你这小家伙健健康康的成长,但愿你永远不会知道这肮脏的一切。” 墨敬骁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说了一句:“要不我们把孩子带回去养吧。” 宁玉槿摇了摇头:“看着小子白白胖胖的,就知道肯定被人照顾得很好。仇恨是没有那么大力量的,屋里那位,肯定把这个孩子当成了他那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子了,我们不应该剥夺掉他最后的希望。” 老头儿撇着嘴好似有些不甘心地说:“老头子怎么发现还有点喜欢你这个臭丫头了?” 宁玉槿托着腮笑眯眯地说:“人家本来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 “呕——”老头儿一阵干吐。 440 找个时间,把亲成了吧 宁玉槿和墨敬骁离开那座农家小院的时候,进去看了一眼那位真正意义上的清明公子。 他躺在床上不动也不出声,就好像一个只有气息的木偶。 只有当小宝宝爬到他身边去“咯咯”地笑的时候,他无波无澜的表情才波动了一下,目光也陡然柔和几分。 宁玉槿那时候突地想到了一句古语: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真真是形象之至。 老头儿不跟着他们一起走,而是要留下来照顾那爷俩,虽然宁玉槿很怀疑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不过他还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做了保证。 墨敬骁见宁玉槿欲言又止,连忙地拉着她离开了那里。等走了许远,才悄声在她耳边说:“我会让零一送个奶妈和两个佣人过来的,不用担心。” 宁玉槿抬起头看了墨敬骁一眼,点了点头,相信他定能将一切处理妥当的。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你真的给了老头儿一张万行通用的银票?” “嗯。”墨敬骁点了头之后见宁玉槿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由得揉了揉她的头发,“傻瓜,那银票每日取银是有限额的,老头子再能败家也不会把定王府给败完的。” 就说墨敬骁会把这些给处理好的嘛。 宁玉槿顿时大松了口气:“说实话,我一直担心他老人家会取一大堆银票放在身上,然后去上茅厕没有纸。” 墨敬骁听到这话顿时大笑起来,笑得极为爽快:“哈哈哈,他其实也没那么糊涂的。” 宁玉槿现在满脑子都是那白胡子老头儿拿鸡腿喂小孩子的场景,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虽说他没那么糊涂,不过好像也没精明到那里去,还是祈祷零一快点找个奶妈送过去比较好。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这师父是跑到战场里去教你功夫的,后来教完就自个儿闪人了,那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他没有给我说过,我也一直不叫他师父叫他老头儿。不过后来还是忍不住好奇,还是让人去查了一下,结果却并不如人意。后来子瞻对我说,他曾看到一本武林歪传,好似上面有记载,说一甲子之前,天下武林里出现了五个武学奇才,分别将金木水火土的属性练到了极致,人们便将他们五人统称为武尊。而这喜好一身白衣还满头华发的,应该就是当时成名最早、修为最高的水尊。” 宁玉槿撇了撇嘴:“水尊?感觉好厉害的样子,可看着好不靠谱的样子。” “哈哈哈,要他听到这话,那还不给气死?” 宁玉槿也忍不住有些好笑:“哪有,我也就随口一说而已。” 这傻丫头。 墨敬骁搂过她,揉弄着她的头发,捏着她的脸,温柔地看着她,好似怎么都不觉得够似的。 “丫头。” “嗯?”宁玉槿被弄得晕乎乎的,听到叫她,顿时抬起头来看着他。 小鹿一般的澄清眸子,一眼晃过来,撞得人有些晕。 墨敬骁静静地看着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丫头,找个时间,我们把亲成了吧。” “嗯。”宁玉槿习惯性地点头,等静了两秒反应过来,顿时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墨敬骁,“嗯?” 墨敬骁凤眼轻挑,眉峰斜扬:“怎么?不愿意?” “呃……倒不是不愿意。”宁玉槿低下头拽着衣角纠结了一会儿,“只是觉得吧,好像有点太突然了。” 墨敬骁见宁玉槿一脸纠结的样子,顿时叹了口气,是自己太心急了吗? 刚准备说“等她想好了再说”,可是却见这会儿宁玉槿自个儿碎碎念开了:“你看凤冠霞帔都还没准备好,我听说金意轩的嫁衣做得最好了,不过预订的人太多,起码得要提前小半年预订呢。再来慕容先生都还在西洲,咱们成亲这么大的事都不狠狠敲他一笔,那岂不是太不划算了?以后可就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还有哦……” 墨敬骁听着宁玉槿念叨的这些,顿时松了一口气。 原来不止他想这些,她也在想。 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见两道黑影迅速地落在两人面前,行了礼之后递上了一张小字条:“爷,盛京急件!” 盛京急件? 墨敬骁眉峰一聚,连忙取过字条来扫看了一眼,顿时气息一盛:“走,先回诸州!” 回到知府衙门,许劲松已经接了破格提用的圣旨,正式接管了整个诸州。 而在衙门的后堂,随传旨队伍一起前来的,还有几个带着另外目的的大内侍卫。 “定王殿下!” 几乎在墨敬骁走进门的那一瞬间,那几个侍卫就立马齐齐地起身行了礼。 墨敬骁伸手按了按:“不必多礼,皇上有什么口谕,直说便是。” 一侍卫站出来拱手回答说:“定王殿下离京数月,不知西洲十三部之变故。林夕国以及慕容先生均传来消息,沈将军带进西洲的人马被困在了丛林里,至今已逾半月,还没听到一点消息。且最近西洲十三部异动频繁,恐针对大邺。皇上的意思,还请定王殿下亲临一趟,指挥西昌军,将沈将军及其携带人马营救回来,同时也加强边防,以防西洲十三部逾界。” “沈靖之也不是个庸才,怎会让自己的人马被困在林子之中?”墨敬骁双眉压目,眸光陡凛,好似瞬间就有奔腾的杀气肆意。 那回禀的侍卫退后了两步才能承受那气场,回禀说:“西洲十三部山高林密,毒物丛生,本就容易被困住。且慕容先生怀疑,这次的事情是西洲十三部的某部下的手,皇上才急于派定王您过去。” “西洲十三部的密林里的确到处都是毒雾瘴气,而且阿朱那曾经说过,里面的人因为长期和毒物打交道,所以基本上每个人都会下毒,更遑论有一些下毒下蛊厉害的巫师了。咱们的人都知道刀枪相拼,的确很容易中招。”宁玉槿也收了嬉皮笑脸的神色,认真且严肃地说,“带我去吧,指不定有用呢。” 宁玉槿这一身的医术去那边的确有大用处,可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家家,跟去那里不是去受苦吗? 墨敬骁看着宁玉槿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倒听那侍卫有些为难地又开口说:“宁三小姐可能得跟我们回盛京。” “为什么?”宁玉槿顿时站起身来,十分不解地看着他们。 那侍卫连忙道:“是这样的,沈将军被困的消息传到宫里,皇后娘娘一听就晕倒了。等叫了太医来诊断,竟发现皇后娘娘已经有身孕了。可是胎相极为不稳,无论太医怎么调理都不行,皇上在宫里都快急死了。所以还请三小姐为了大邺龙脉考虑,跟我们回盛京去吧。” 宁玉槿顿时愣了一下:“沈姐姐她……有身孕了?” 441 墨敬骁,等你回来娶我 事关国家大事,自然刻不容缓。 而且即便是八百里的急件,从西洲十三部传到盛京城、再从盛京城传到这最南端的诸州城来,路上耽误的时间起码也是半个月了。 墨敬骁当即收拾好了东西,带上几个影卫便直接从诸州出发,途径附属国周国,而后直接西上去西昌军大营。 而宁玉槿,留了几个影卫,和墨烨派下来的侍卫一起护送她回盛京,去给沈后安胎。 送墨敬骁出城的时候,宁玉槿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好似一直黏在一块儿的人一下子消失了,心里也跟着塌了一块似的。 那马蹄阵阵,尘土飞扬,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影便消失在了远方的尘埃里,好似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眼里。 “哎,就这么走了呢,都不给个吻别的。”宁玉槿揪着衣角,有些遗憾地说着。 然还没来得及伤感几分,旁边影卫便突地开口说:“爷回来了!爷回来了!” “骗人呢吧。”宁玉槿撇了撇嘴,却还是下意识地抬起头去看。 然这一看可好,那一匹黑马从那一片白光之中直奔而来,好似从天而降的天神一般。 那黑色的长发随风飞扬,墨色的大氅上下飞舞,如一道离弦利箭,陡然直射过来! 离宁玉槿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就见他猛地一拉缰绳,马儿高高地扬起蹄子,打着响鼻,他则直接一个翻身利落下巴,眨眼间便冲到了她的面前。 “墨敬骁你……”宁玉槿感觉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伸手就要去打他,却被他伸手一下子给握在了掌心之中。 “丫头,”他亲了亲她的手,目光那般灼人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等着我,等着我回盛京城,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嗯!”宁玉槿抿着唇,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是哭还是笑,只拉着墨敬骁的手,好像能拉一会儿是一会儿。 “不要担心,不要胡思乱想,我会平安回来。”抱着宁玉槿的脑袋,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吻,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揉一下她的头发,“一定要等我回来。” “知道了。”宁玉槿嘟着嘴回答着,好似用自己不耐烦的语气来掩饰自己不自然的哭腔,“快走吧你,把我的头发都弄乱了。” “那我走了。” 墨敬骁深呼吸了一口气,放开宁玉槿转身就走,可是那手却被一只手突地拉住,死死地不放开。 “丫头……”转过头去看她,就见宁玉槿死死地咬着牙关,好似要强忍着不让自己落泪似的。 那表情,一下子让墨敬骁心软了起来。 以往说走就走,走得干脆利落,可今日离开的时候,没走多远就感觉有一股羁绊拉着自己回来。 他回过身去,又抱了抱宁玉槿。 宁玉槿好半天才稳定了心神,低着声音只说了一句:“你一定要回来啊,否则我就去勾搭帅哥去了。” 墨敬骁顿时挑高了眉眼:“勾搭帅哥?!” “呵呵,好啦好啦,走你的吧。”这回是宁玉槿先挣脱手,笑着拍了拍墨敬骁的肩膀。 墨敬骁也慢慢地一步一步退开,退到马儿身边的时候,他突地翻身上马,迅速调转马头飞快离去。 他真怕他再犹豫一会儿,就真的没有办法离开了。 宁玉槿就站在城门口,目送着他离开,目送着他不见,目送着太阳从那火热毒辣、转换成西边红霞。 一众影卫就在一旁看着她,看着她站在那里成了一座雕像,心里似乎还有一点希冀,好像那墨敬骁还会回来一般。 等到了夜幕降临,连他们都看不下去了,准备上前去劝一句的时候,才听见宁玉槿叹了口气,用那几不可闻地声音说:“这回……是真的走了啊。” 众影卫揪着心肝,突地觉得怎么那么揪心呢? * 翌日一大早,宁玉槿拜别了许劲松,上了回盛京的马车。 许劲松站在门口送她的时候问她:“不去跟陆庄主道个别吗?” 宁玉槿想了想说:“时间紧急,下次有机会再见他吧。” 这不知道算不算借口,下一次见,下一次见会是什么时候? 许劲松也不去多说什么,只一拱手说:“宁三小姐好走。”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宁三小姐,宁玉槿笑着应了,冲他挥了挥手:“等慕容先生回来,你就上盛京来玩几天吧。” 许劲松想着衙门里的一堆烂摊子,苦笑了一声说:“那得看有没有空闲时间了。” “哎,随便你吧,大忙人。”宁玉槿笑了笑,坐进了马车里,冲着车夫一挥手说,“走吧。” 一进马车里,宁玉槿的笑容便再也没有了,她从脖子里拿出墨敬骁送给她的那颗珠子,捏在手里,深呼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地说:墨敬骁,无论如何,我等你回来,等你回来娶我! 云霆山庄里,大管家陆成正在指挥人装车,那阵容好似要搬家似的。 陆娉婷在一旁看着,有些不满地嘟囔着:“不是说在天子脚下生活不自在吗?那大哥为什么还要搬去盛京住?” 徐仲笙在一旁笑说:“那理由你还不清楚吗?” “哼,”陆娉婷顿时冷哼了一声,“那宁玉槿我也看不出哪里好,大哥非迷她跟迷什么似的。不行,大哥要搬去盛京住那我不是又要一个人在这里了?我去给大哥说,我也要去!” 徐仲笙一听脸色变了一下:“那你去盛京了,我怎么办?” “腿长你身上,我管你怎么办。”陆娉婷甩下一句话就往书房走去,走着走着她突地停了下来,转过头有些别扭地说,“当然,如果臭书生你愿意跟着本小姐,本小姐也是不介意的。” 徐仲笙顿时高兴雀跃了起来,立马往另一头走:“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陆娉婷看着他飞也似的离开的身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突地感觉,心里面还有些挺高兴的。 书房里,陆云霆泡了最后一杯花茶,推到了自己的座位对面:“你不是怕再也喝不到了吗?我去盛京,泡给你喝。” 墨敬骁现在去了西洲,那么,便换他来保护她。 442 宁医女,皇后娘娘快不行了 不过几日光景,宁玉槿一行人便抵达了盛京城。 去的时候一路开开心心潇潇洒洒游山玩水好不惬意,回的时候日夜兼程马不停蹄恨不得能长双翅膀飞起来。 这人生落差,就是这么明显。 宁玉槿连定王府都来不及回,就直接地被送进了皇宫。 那城墙那么高,那水那么深,好似张着一张不见獠牙的大口,等着猎物自己进去,而后一口吞没。 而人生最让人害怕的不是面对着那未知的恐惧与挑战,而是当面对那些东西的时候,身边已没有了他。 一路伸手摸着脖子上戴着的那颗珠子,神思恍惚间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等旁边侍卫靠近马车口小声地对她说“坤宁宫到了”,她才回过神来,恢复一脸默然的表情,淡淡地说:“知道了。” 影卫是不能进皇宫的,所以跟来的只有原本墨烨派去传旨的那几个侍卫,却也在坤宁宫的门口给停住了。 坤宁宫门口早有太监和宫女在那里守着了,见宁玉槿过来都齐齐行了礼,称了声:“宁医女。” 宁医女? 看来这就是她的新身份了啊。 想想也是,顶着未来定王妃的名头进宫里来,不知道还会闹出多少争端,与其如此,倒不如一个籍籍无名的“宁医女”来得实在。毕竟这宫中见过她的人太少了,即便有见过的,还能将之前的“林汕”和现在的“宁医女”联系起来? 不过,这宫里的医女好似也不是什么太高的身份吧,这一来就整那么一大帮子人给她行礼,又是个什么意思? “宁医女快里面请吧,皇上和皇后娘娘都等候多时了。”站在最前面的总管太监一甩拂尘,弓着身把宁玉槿往坤宁宫里请。 宁玉槿边走边问说:“皇上也在坤宁宫?” 那总管太监连忙回道:“皇上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娘娘卧床这几日,皇上日日早朝以后就上坤宁宫来守着娘娘,就连奏折也是在这里批阅的,其情可表天地,其行可感日月,让奴才看了都大为感动呢。” 拍马屁的话宁玉槿自动省略,不过听到墨烨每日下了朝之后都来守着沈忆萱,这一点倒是让她点了点头。 知道心疼自己的老婆孩子,这一点墨烨做得还是挺好的。 正想着呢,抬头就见已经到了宫殿的门口了,管事太监还没让人通传,就见守在门口丫鬟连忙地几步上前来,冲着宁玉槿道:“这位就是宁医女吧?快里面请,皇后娘娘痛得不行了!” 宁玉槿一听连忙地往殿里去,刚一进门就见外殿里跪着整整的一排御医,一个个的身子都抖得像筛糠,趴在地上那模样恨不得把头埋在地里面去。 看来沈忆萱的情况的确不太理想啊,这么多御医居然都没有办法,刚才肯定惹得墨烨大发雷霆了。 宁玉槿也不在耽搁,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内殿。 一进内殿就在门口撞见了墨烨,他一身明黄龙袍加身,紫玉冠束发,那鲜明俊朗的五官配上这一身打扮,说不出的位尊华贵。 撞见宁玉槿之前他正双手背着背在帐外踱来踱去,见到宁玉槿之后他张嘴讷了讷,想开口说话,却见宁玉槿直接越过他,往里面走去了。 边走还边甩出一句话:“人命关天,请皇上恕臣女无礼。” 墨烨顿时苦笑——她什么时候有礼过了? 宁玉槿一进纱帐内,就见一宫女直朝她奔了过来,哭得那叫梨花带雨:“三小姐,您可来了,快给看看我们家娘娘吧!” 哟,叫她三小姐? 宁玉槿眯了眯眼睛,仔细一看,这不是一直跟着沈忆萱的翠衣丫头嘛,这哭得都没个人样了。 “哭什么哭哭什么哭,你们家娘娘就算没事也给你哭出事来了!凡是有我呢,有什么好哭的。”宁玉槿板着脸佯斥了她一声,她顿时抽了几下鼻子,真不敢再哭了。 宁玉槿越过她走到床边,就见沈忆萱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缟素,一靠近还闻到一大股血腥的味道。 宁玉槿掀开被子一瞧,就见床上一滩猩红血迹,明显是要流产的征兆。 “我靠!” 一见此场景,宁玉槿顿时全身神经都绷紧起来,连忙喊道:“紫苏,过来帮我!” “紫苏……谁是紫苏?”旁边翠衣开口问道,那话音还有些哽咽。 平日里看病救人都是紫苏给她打下手,这突然没了她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宁玉槿抬头扫看了一眼,最后不得不将目光定在翠衣身上:“行了行了,让人去多打几盆热水过来,你过来帮我打下手。” “我?”翠衣伸手指了指自己,见宁玉槿点头,她却连忙地摆手摇头,“不行的不行的,奴婢真的不行!” “不想让你们家娘娘出事就快点,再耽搁孩子就真的保不住了!” 这一说那翠衣当即就硬着头皮上了,以她的话来说,为了她家主子和小皇子,她豁出性命去也是在所不惜的。 宁玉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屏气凝神,从药箱里取出一卷针布,展开,全是金灿细长的金针。 生死一线针,一线可让人生,一线可让人死。 宁玉槿从来都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去碰这针,却没想到形势却逼得她一而再地破戒。 看着针尖在火上灼烧,她小声地呢喃:“沈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也不会让你肚里的孩子有事。” 外殿之中,大内总管李公公弓着身走了进来,冲墨烨行了个礼。 墨烨坐在榻上,一手揉着眉心,一手冲那些御医们一挥:“还在这里碍眼做什么?都滚去外面跪着!” 那些御医们磕了个头,连忙地起身退了出去。 李公公走到墨敬骁身边,半弯着腰说:“皇上,定王殿下已经赶到西昌军大营了,现在正在点兵进入西洲。” “嗯。”墨烨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有皇叔去,靖之应该不会有事。你去把这消息告诉老国公,别让他太担心了。” “是。” 李公公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眼内殿,临走时候还是忍不住说道:“皇上,您乃真龙天子,不宜在此沾染血腥污秽,还请皇上在坤宁宫外等吧。” 这话沈忆萱还有些清醒的时候也派丫鬟出来劝过,他跟刚才一样,摆了摆手:“没事,朕既是真龙天子,什么污秽压不过?你先去办事吧,朕就在这里等结果。” 李公公拗不过墨烨,也只能应了一声,退出宫去。 443 难不成,是她想多了? 施针的过程不必细表,反正宁玉槿把最后一根金针拔出来的时候,浑身的衣物都被汗浸透了,脸上流的汗起码也能装一桶了,旁边翠衣光是给她擦汗都来不及。 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连忙地让人端了两大碗盐水进来,一饮而尽。 她真怕她成为大邺历史上第一个因为流汗流到虚脱而死的人。 调整好自己以后,她再去给沈忆萱把脉,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虽然还是很虚弱,但一人两命,好歹是给救回来了。” “真的?!”翠衣在一旁高兴得手舞足蹈,“三小姐你没骗奴婢吧?三小姐你真的没骗奴婢吧?” 宁玉槿看着她那模样,不禁想到家中的香巧了,顿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好了,快点让人把屋子收拾干净,给你们娘娘换衣服换床褥。还有,屋子里现在不适合通风,我去开点安胎凝神的药,你们包成药包拿在屋子里熏一熏。” “哎,奴婢这就去办!”翠衣连忙地应了一声,欢快地跑出去了。 宁玉槿拿起帕子给沈忆萱擦了擦额上冒出的点点虚汗,脸色有些凝重地说:“沈姐姐,为了孩子,你也一定得挺住啊。” 宫女要进来打扫,她也不宜再待,理了理衣裳走出门去,就见翠衣正拦着墨烨不让进。 “皇上,娘娘说您不能进去,您贵为一国之君,怎能沾染上血腥污秽?这不吉利啊!” “来……”墨烨有些想开口让来人把翠衣给拉开了,可是见到宁玉槿出来,他下命令的手举到半路又给放下去了,“出来了?” 翠衣回转过头见是宁玉槿,连忙说道:“三小姐,您快帮奴婢劝劝皇上吧,娘娘说过不让皇上进去的!” 宁玉槿不禁有些失笑。 这死心眼的丫头,这天底下到底是她们娘娘大、还是墨烨这个皇上大? 虽然她也觉得没什么可忌讳的,现代社会,老公还直接陪孕妇进产房呢。不过可惜的是,现在是古代啊! 墨烨好歹是个皇上啊,若是真进去了,那这国家哪里要是有个天灾人祸,那那些个大臣们还不拿此事开刀、说因为沾染污秽血腥所以沾染了霉气? 到时候他们肯定不敢喷墨烨啊,那拿来开刀的肯定就是沈忆萱了,若是别有用心的,只怕还能借此机会将她的后位给弄掉呢! 当然最好是她想太多,可是古代奇葩多,她想的这些也保不齐会发生,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根本上杜绝,让别人根本没有把柄可说! “既然是皇后娘娘发了话,皇上还是别进去了吧。皇后现在身体还很虚弱,若是醒来知道皇上不顾劝阻硬要进去看她,那她给气着身子怎么办?皇后若是气着了身子,小皇子也不会好过的。” 宁玉槿觉得自己说得挺有道理的啊,可墨敬骁看着她那眼神,是个什么意思? 她说完中间顿了几秒,才听墨烨开口说:“那朕就不进去了吧。” 翠衣一听这话,感激地看着宁玉槿:“还是三小姐厉害,奴婢就笨口拙舌的。” 墨烨一听这话,顿时有些不悦地看向翠衣,声音威严地道:“以后不许再叫三小姐,称宁医女,她之前的身份也不许再提!” 翠衣平日里见墨烨都是温温和和的,陡然间见他发火,顿时“扑通”一声就给跪下了:“奴婢知错,求皇上饶命!” 宁玉槿眉眼一抽,看向墨烨——没必要因为人家叫了她一声“三小姐”就要人命吧? 好在墨烨当这半年皇帝以来口碑风评都还不错,也算得上一个仁德君主,目光从翠衣身上抬了起来,缓和了脸色说:“去照顾你们娘娘去吧。” “是。”翠衣连忙敛裙起身,小跑着进了内殿。 宁玉槿看了墨烨一眼便低下了头,小声地说:“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就发火吧?” 墨烨看着她,叹了口气说:“宫里四处都安插着别人的眼线,很多事情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你的身份特殊,按理并不应该留在宫里。若不是皇后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想过把你从那么远的地方召回来。” 看来他这皇帝当得也挺不顺心的,处处都要小心着不要被人算计了去。 宁玉槿沉默了一下,抬起头问墨烨说:“你不问问皇后她现在怎么样了吗?” 墨烨听到这话有些奇怪,微皱眉头看向宁玉槿:“不是母子平安吗?” “目前是母子平安,不过还得看皇后的恢复程度,若是到后面身体情况都还不怎么好,这个孩子,我不介意要。”宁玉槿说这话的时候偷偷去看墨烨的表情,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脸上还是不由得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来。 他沉默了一下,说:“若是真到了这个地步也没办法,孩子总还会有的,重要的是皇后没事就好。” 这话宁玉槿听在耳里很是舒服啊,忍不住眯眼露出一抹笑意来:看来那总管太监说的也挺对的嘛,这墨烨和沈忆萱前期虽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不过看样子后期发展还算不错。 不过……她心里还有一件事纠结着,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墨烨见她脸色好似有些为难,不由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这一问可好了,宁玉槿深呼吸一口气,盯着墨烨,反问他:“御医有告诉过你皇后为什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墨烨点了点头:“因为皇后前期害喜并不明显,所以在饮食方面也不太注意,故而吃了许多不该吃的东西。又加上得知沈将军的消息,她所承受的打击太大,故而成了现在的样子。” “是这样的倒是没错。”宁玉槿倒是赞同这些说法,只是眉头并没有舒展开,“可是我知道皇后并不是那么不忌口的人,怎么会吃许多不该吃的东西?” 墨烨解释道:“皇后身边的宫女说,皇后这段时间突然很想吃许多酸的东西,所以她们知道有什么带酸的食物,就都给皇后弄来,皇后自己也没察觉自己怀孕了,所以吃的时候也没忌讳那么多。” “怀孕的人想吃酸的倒是正常,”宁玉槿揉着眉心说,“难不成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444 疑点 不过是一句话,墨烨却上了心,问宁玉槿说:“你想到了什么?” 宁玉槿摇了摇头说:“我老是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可是又想不起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她抓了抓脑袋,抬起头来说:“让翠衣出来,我问她点事情。” 墨烨连忙让人去叫,翠衣跑出来规规矩矩地给二人行了礼,垂首立在了一旁。 宁玉槿看她这模样,估计是刚才被墨烨吓惨了,连忙柔和了声音说:“翠衣你别怕,我就问几个关于你家娘娘的问题。” “三……”翠衣抬起头来张口就要喊,又连忙地改正了,“宁医女问吧,奴婢一定知道什么说什么。” 宁玉槿想了下,问她说:“你们娘娘最近很爱吃酸的东西?” “嗯嗯,超爱吃的,看见什么酸的都想吃!”翠衣连忙地点头。 “那最爱吃的东西有哪些你记得吗?” “最爱吃的……有酸菜鱼、话梅糖、冰糖葫芦……” “等等,冰糖葫芦?”宁玉槿眯起眼来问翠衣,“宫里有冰糖葫芦?” 翠衣摇了摇头说:“娘娘最开始也没想要吃冰糖葫芦,可是鹂贵人听说最近娘娘喜欢吃酸的,就特意让御厨给做了些给娘娘送来。娘娘吃着好吃,也就经常吃一些。” 墨烨见宁玉槿好像在想些什么,挥手让翠衣退下去,问她说:“冰糖葫芦怎么了?” 宁玉槿抬起眼来,目光有些黑沉:“冰糖葫芦的原材料是山楂。山楂有破气、散瘀的作用,适量的吃是有助消化,可若是大量食用的话,那就有可能刺激子宫收缩,导致流产。尤其是,怀孕的前三个月。” 说完她顿了一下,歪着头看向墨烨,“对了,那送冰糖葫芦的鹂贵人是谁?” 墨烨以手掩唇咳嗽了两声说:“是新进宫的,你也不认识,就不必去细究了。” 宁玉槿眨了眼睛想了想,才突地想起前不久是有一批秀女进宫,里面的每个女子都是各个官员精心挑选出来的,其中不乏许多朝廷重臣的女儿。 墨烨要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势力,势必是要大肆封赏一番笼络人心的,这鹂贵人,应该就是其中的一个吧。 她顿时耸了耸肩说:“那鹂贵人是谁我可不想知道,不过她送什么不好,偏偏送冰糖葫芦,很让人怀疑她的居心啊!” 墨烨眯着眼细想了一下,说:“那鹂贵人性子直,做事大大咧咧,不像是动这种歪心思的人,很有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讨好皇后。毕竟冰糖葫芦也只是寻常物什,皇后怀孕的事情也没人知道……” “若是有心人,自然可以知道。皇后突然喜欢吃酸的,这就是一个很明显的征兆。”宁玉槿有些疑惑地看着墨烨,说,“话说,皇上就没发现什么?” 墨烨有些尴尬地别过脸去:“那个,最近国事繁忙。” 话说,他那么心虚干什么? 他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怎么就被她一句话被逼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连忙回过头来,他咳嗽了两声,在宁玉槿不信任的眼神中转移话题说:“要不把那鹂贵人叫过来问问吧。” 宁玉槿收回目光,点了点头说:“问一下也是好的,若她只是无心那还好说,可别真是有意,那问题就大了。” 事关一国之母和未出世的小皇子,墨烨对这件事也是相当严肃的,当即就派人去叫了鹂贵人前来。 鹂贵人听到是皇上传召,顿时高兴坏了,连忙地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急急忙忙地就让人将她送到了坤宁宫来。 本来皇上传召在这里她还有些奇怪的,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她讨好皇后的事情有了回报呢?皇后自己不行了就把她推给了皇上,皇上自然就开始传召她了……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顿时是掩不住的兴奋与得意啊。 明明是同一批进宫的秀女却有两人先行封了妃,而她才不过是一个贵人。等皇上喜欢上了她,也封她个妃子给别人瞧瞧。 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可是一脚踏进坤宁宫,那沉郁的气息一瞬间就扑面而来。 坤宁宫的宫女们像空气人一样站在一旁,不声也不响。空空的大殿冷冷清清的,似乎还能闻到一股血的腥味。 大殿的上方,墨烨居高临下地坐在那里,正品着茶,连一个眼神都吝啬落在她身上。 她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朝墨烨行了个礼:“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墨烨听到动静扫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身花红柳绿的衣裳,穿得比过年还喜庆,顿时眉梢轻皱,问她说:“这衣裳谁给你选的?” 那鹂贵人听见墨烨居然破天荒地问她衣裳的事情,顿时喜色溢于嘴角,强忍住笑意说:“这是臣妾自己选的。臣妾在家中也喜欢这样穿,爹爹和娘亲都说臣妾这样穿很好看呢。皇上觉得呢?” 宁玉槿在屏风后面连忙地捂住嘴,没将自己刚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全部给喷出来。 丫的,怪不得最开始墨烨说鹂贵人不太可能了,这智商若是能干出这种悄无声息的事情来,那才奇了怪了! 而且这个时候皇后和腹中的皇子才刚刚脱离危险,她这一身好似在庆祝节日的穿法,真真让人不敢恭维啊。 而且!她居然还敢问墨烨她穿着好不好看! 不行了,她绝对不能再喝水了,否则又得吐了。 墨烨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有些不耐地抛出一句:“以后不要这么穿了,太丑。” 那鹂贵人顿时瞪大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这墨烨。 她这精心打扮的一身,居然被说太丑? “皇上,臣妾不依嘛……”她捏着嗓子,瘪着嘴想跟墨烨撒娇。 墨烨一个闪身连忙地离她远了些:“说话就好好说话,谁教的你那么没规矩!” 本来还以为能够得宠的鹂贵人,被墨烨接连呵斥了两次,总算是搞清楚了,好像,貌似,似乎,皇上叫她过来,不是要宠幸她的意思啊。 445 特别的 墨烨抬起头来,就见对面的宁玉槿正低头假装喝着茶,那嘴角噙着一抹隐不住的笑意,好似随时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将宫里御厨刚做好的糕点推到她面前:“想笑就尽管笑好了,不用忍着。” 宁玉槿抬起头来,一双眸子也含着笑意,有些戏谑地道:“皇上你的审美水平很高嘛。” 墨烨垂眸笑了一声,轻轻地说:“反正都不是自己喜欢的,是怎样也无所谓的吧。像她这种留在宫里还好些,至少少一个算计朕的人,朕也能轻松些。” 宁玉槿听到这里忍不住撇了撇嘴,后宫佳丽三千人,听着多诱人啊,可是进了后宫的女子,又有谁是泛泛之辈呢?和一群蛇蝎心肠的女人待在一起,这算是当皇帝的福利呢还是悲哀呢? 她也不禁为墨烨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不是还有沈姐姐吗?其他的人你可以不在乎,可是沈姐姐是你的皇后,腹中还怀着你的孩子,她会永远站在你这边的!” “朕……”墨烨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在那字眼要脱口而出的时候,戛然而止。 宁玉槿偏转过头去,已经开始说其他的了:“那鹂贵人说是在御花园里听到坤宁宫的宫女在议论说沈姐姐想吃冰糖葫芦的,可是把坤宁宫的宫女全部叫出来给她看,她又说没有那天看到的那个宫女。若真是无心的也就罢了,可是现在看来,明显是有心人想借那鹂贵人的手,来害沈姐姐腹中的孩子。” 墨烨拧起眉头,面色严肃地道:“这件事必须得查,不过线索太少,必须得私下查,免得打草惊蛇。皇后生产这段时间,还请你务必留在宫里,替她把关饮食医药,也免得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再动什么手脚。” 人皇帝都用“请”字了,宁玉槿自然没什么理由拒绝。而且沈忆萱也算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了,保护她及其腹中孩子平安,她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不过你得派人去定王府把紫苏给我接来,没她给我打下手我不太方便。” 墨烨点了点头:“这个你放心,已经派人去办了。” “嗯。” 宁玉槿微微颔首,伸手拿了片云片糕放进嘴里,吃完之后喝了口水,想了想又拿了一块枣糕放嘴里。 等吃了好几块了,才发现两人之间好似沉默很久了,她抬起头来看着墨烨,有些奇怪地说:“皇上你怎么还坐在这个儿?” 墨烨正看她吃东西看得出神,听她陡然发问,愣了一下,问说:“怎么?朕不能坐在这儿吗?” 宁玉槿摆了摆手:“那倒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想坐哪儿都行。只是最近不是国事繁忙吗?您在这儿……真的没关系?” 墨烨看了眼她,缓缓地站起身来:“你不说朕还真忘了,朕跟裴相约好申时在御书房讨论事情的。那你好好待在这里,朕……走了。” 宁玉槿头也没抬地挥手:“走吧走吧,国事要紧。” 正碰巧坤宁宫的太监主管进来回禀事情,听到这话顿时抽了一下嘴角——这宁医女真真是好大架子,皇上要走,她居然也不跪安的! 墨烨也好似没在意这些事情,见那太监主管进来,当即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太监总管连忙半弯着腰,小跑了过去,行礼道一声:“皇上。” 墨烨“嗯”了一声,对他吩咐道:“宁医女需要什么你就去给她准备什么,要是拿不定主意的,就是找李公公。但凡你们有丝毫怠慢了,可别怪朕翻脸不留情!” 那太监总管忙不失迭地点头:“皇上放心,奴才都记住了。” 墨烨面色威严地点了下头,转过头去看了宁玉槿一眼,见她仍和桌上的那几盘糕点奋战,呼吸了一口气,转身大步出了门去。 而宁玉槿等墨烨出了门去,这才抬起头来抚着胸大松了口气:“我类个去,平日里没规矩惯了,这说话都开始不经大脑了。” 刚刚等她把那话说出来才突地想到,面前这位已经是大邺最至高无上的男人了,她刚才那几句完全可以治她个大不敬之罪啊! 不过好在墨烨不太在乎这些,她才免过一劫,免过一劫啊! 走过来的太监总管听到宁玉槿那句碎碎念,也顿时无语了一番——敢情面前这位,连宫里规矩都不懂的? “宁医女。”他恭恭敬敬地冲着她行了个礼。 宁玉槿抬手抬手让他起来,见是刚刚领她进来的那位总管,也笑了一下:“总管作何称呼?” 那总管回答道:“奴才姓高。” “哦,是高总管啊。”宁玉槿顿时眯眼笑了起来,拿了一盘糕点递给那总管,“我这人不太懂规矩,若是以后有不对的,还请高总管多多包涵啊。” “哪里哪里,宁医女真是折煞奴才了。”那高总管忙不失迭地又行礼。 宁玉槿就觉得奇怪了,歪着头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总管太监是正五品阶吧,而太医院的御医也才正八品,医女是从九品,怎么说高总管你都不该自称奴才的。” 高总管见宁玉槿和善,也亏了她救了皇后和小皇子,便小声地说了一句:“有些时候在宫里,品阶也不是那么分明的。” “这是什么意思?”宁玉槿瞪大了眼睛,一脸好奇地样子。 那高总管也不好直说,只道:“皇上说,宁医女是特意请来给皇后娘娘看病的,那就是特别的、不同其他医女的,宁医女只需记住这个便是了。” 宁玉槿听到这里也不继续问了,只当墨烨因为她是墨敬骁未来的王妃,所以对她的特赦好了。 “那宁医女,您的侍女已经接进宫来了,现在也已送到坤宁宫侧殿去了。从今日起,就要委屈您住在侧殿里了,您要不去看看,若是差什么,跟奴才说,奴才也好去准备才是!” 宁玉槿点了点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糕点屑,说:“走吧,说起来也真好久没见紫苏那丫头了。” 446 爷,你是不是想三小姐了? 一条大河翻滚着奔腾而去,好似直奔向那太阳落山的地方。 那挂在山头快要落去的落日,将那河面染成那漂亮的霞红色,像极了某人微微泛红的脸。 河边冒着数道袅袅青烟,招摇着上了云天,隐匿在那空气之间,挥散不见。 墨敬骁挽着裤腿袖子,将黑色的衣袍撩起来卡在腰间,一手拿着鬃毛刷子,正给马儿刷洗的背。 墨枭的毛发是那种发亮的黑,被刷洗之后,更是显得精神抖擞。它时不时地打个响鼻,甩一甩毛发上的水珠,好似在跟它的主人嬉戏似的。 墨敬骁拍了拍马儿,嘴角笑了一下:“小家伙,洗个澡都那么高兴,是不是,当个马儿都像你这样没有烦恼?” “当马儿才有烦恼呢,尤其是咱们墨枭这么漂亮的马儿,一定每天都在烦恼着怎么才能找到与之相匹配的母马儿呢。”零一笑嘻嘻地从马儿的另一边冒出个脑袋来,冲着墨敬骁龇开一口的白牙。 墨敬骁也懒得看他,问说:“不是要去捉几条鱼给士兵们改善伙食吗?怎么那么快就不干了?” 零一顿时一拍胸脯道:“有我出马,搞定几条鱼那还不是一眨眼的事?倒是爷你给墨枭洗个澡洗了好半天了吧,墨枭的皮都快被你刷一层下来了。” 墨敬骁手一顿——有好半天了吗? 零一看着墨敬骁的表情,一脸“我知道我都知道”的表情:“爷是在想三小姐了吧?” 墨敬骁抬起头来,双眉压目,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 “好好好,我胡说我胡说。”零一连忙地伸出双手来压了压,说,“说实话,我倒是有些想三小姐呢,没她在都不太好玩了。” 这话音刚刚一落,就感觉这都快夏天的天气里,突然平地刮起一阵冷风,能直吹进人心窝子里。 他连忙搓着手臂闪人:“哎呀呀,自己说不想的,还不让别人想了,这是什么人啊。” 墨敬骁放下手,整个人站在河中,那背景是连绵山脉、长河落日,那墨袍随风飘飞、被溅起的浪花打湿,那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被最后的一抹光线勾勒出一条鲜明的线条,好似站成一座雕像。 那墨枭好像知道主人不开心似的,将头靠了过来,蹭了蹭墨敬骁的脸。 墨敬骁伸手摸着它,久久没动作。 “爷,你怎么还在水中泡着啊,快上岸了,联系上慕容先生了!” 零一站在那里大吼了一声,墨敬骁这才回过神来,慢慢地朝岸边走了过去。 “联系上了?” 零一举着手中的情报说:“刚刚收到的,慕容先生那边情况不妙,林夕国被包围了,现在他们正在拼命抵抗。” “被谁包围了?”墨敬骁放下袖子,走进了帐篷里。 零一一边走一边道:“是穆格尔部。” “穆格尔部?”墨敬骁想了想道,“穆格尔部虽然也属西洲十三部的大部之一,不过一直以来都是守疆保土,不轻易对外征战的,这回怎么会针对林夕国?” 零一道:“其实也不光是针对林夕国,也针对其他许多小部落,有两个大部落也被穆格尔部攻下来了。就是因为穆格尔部一向都守疆保土,所以军队训练有素,后方供给充足,所以一出来就如猛虎出山锐不可挡,那些个一天只知道争夺土地的部落早已经民困兵乏,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 墨敬骁走到椅子旁坐下,摊开地图,和刚刚得来的情报结合在一起看:“最先攻击的是西洲十三部最强悍的哈拉部落,打得人措手不及,三天全面沦陷,随后逐个吞灭,势如破竹,到现在,西洲近半数的国土都已经成为了穆格尔部的土地……有战术有策略,这穆格尔部换头领了?” 按照以前的情报来看,那穆格尔部的聿尔王并不是一个擅长领军作战的人,能够做出这等部署的,绝不是泛泛之辈。 那零一当即点了点头说:“穆格尔部的聿尔王去年死了,是他女儿继承的王位,而领军作战的,正是穆格尔部的新王伊娅王。” “女的?”墨敬骁顿时眯起了眼睛。 零一连忙摆手撇嘴说:“爷你可千万别当这是个女的,这么凶悍,肯定是青面獠牙虎背熊腰膀大腰圆,那些士兵们肯定是看见她就被吓跑了,所以她才那么容易攻陷各部的。” “别胡说。”墨敬骁轻声斥了一声,低着头仔细地研究着西洲十三部的地图。 因为没有多少大邺的人进过西洲,所以西洲十三部的地图并不算完整,充其量也只是个大概。 墨敬骁仔细地研究着每一座山脉每一条河流,把沈靖之派兵进去的路线也看了又看,基本上可以确定——进去支援林夕国的那支西昌军队伍,应该是被穆格尔部的人困在某一处了。 只是具体在哪儿,这的确是个十分考验人的问题。这西洲十三部地形复杂民风彪悍,若是没人指引,无论进去多少人,都有可能全军覆没在里面。 抬起头看了眼站在旁边的零一,墨敬骁道:“去给子瞻回个信,要随时保持联系,可以的话,你去找个熟门熟路的人来。” 零一有些为难地说:“回信没问题,不过找人的话就有些困难了。西洲十三部那么多部落都老死不相往来的,我们要穿过那么多丛林,要找个熟悉所有路的人来带路,简直跟大海捞针一个概念啊。” “怎么找那是你的事,你若是办不到,我让别人办就是。”墨敬骁连头都懒得抬了,直接扔下那么一句。 被自家爷这么说,简直藐视自己的能力啊,零一立即拍了拍胸脯说:“谁说做不到的?我这就去办!” 话音一落,顿时像一阵风似的飘了出去,好似生怕别人抢了他的任务似的。 墨敬骁“嗯”了一声,拿出纸笔来给墨烨写了一份报告,写完之后想了想,他又另取出纸来,重新写了一份。 丫头,你在盛京,一切可好? 我,很想你。 447 后宫这种地方 “新皇登基,广纳后宫。各省各部的官员都纷纷进贡秀女,皇上择其品行优秀者进行封赏,妃位者两人,为惠妃和柳妃;贵人者两人,为鹂贵人和蘋贵人;还有答应八人、常在九人、采女二十七人,均还未被临幸,则不细数。” “则不细数……”宁玉槿听到这话差点没吐,愣了一下才晃过神来,“当真是后宫佳丽无数啊。” 怪不得她们家沈姐姐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了,一方面是给人害的,另一方面肯定也是给气的。 若换成她知道墨敬骁一下子纳了那么多女子进门,她非得一个赏她们一颗含笑半步癫不可! 转过头看着刚才说话的人,宁玉槿顿时笑了笑:“还是太后娘娘体贴人,知道我野性惯了,特意让朱嬷嬷过来提点着我,也免得咱没搞明白怎么了就得罪人了。” 那朱嬷嬷看着宁玉槿,慈祥地笑了笑,说:“宁医女这可想错了,奴婢是皇上特意去太后娘娘那儿要过来的,太后也是刚刚才得知您进宫来的消息呢。” 宁玉槿顿时愣了一下。 是墨烨特意去太后那里,把朱嬷嬷要过来帮她的? 他还想得挺周到的嘛,是怕自己把他那些个小老婆给得罪了,没办法再继续留在宫里给他守着沈姐姐和小皇子了?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朱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又是太后身边的,有她照看着,很多事要好办得多。 正好沈忆萱那边她才刚刚去检查过,没什么问题,她现在也没什么事要做,去慈宁宫看看太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听到宁玉槿的提议,朱嬷嬷顿时高兴得合不拢嘴:“太后娘娘早就念着您了,您去看看她,她一定很高兴的。” “嘿嘿,我也早就想听她讲故事了。”宁玉槿起了身,也懒得换衣裳了,伸手拍了拍,就同朱嬷嬷一起就朝慈宁宫走去。 自从太皇太后陪兴王去皇家温泉常住以后,墨烨就逐渐地将朝中太皇太后的势力替换成了自己的。于是前不久有大臣联名上书,让太后娘娘搬去慈宁宫居住,太后也不欲让谁为难,便随遇而安地搬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宁玉槿也来了好几趟了,不过之前因为太皇太后那老妖婆住在这儿,所以她对这个地方的印象并不好。 可是今日再来这个地方,却蓦地感觉到一股子亲切感。 到底景是死的,人是活的,因为人不同,连景致也变得不同起来。 到的时候早有人进去通报了,所以一进门口就有人迎了出来,是上次在她面前哭鼻子那紫玉,这会儿正笑脸盈盈地冲着她招手:“三小姐,您可过来了,快进来吧,太后娘娘早就等着您了!” 宁玉槿伸手比了个“嘘”的动作,对紫玉道:“可别叫我三小姐,叫宁医女就可以了。让皇上听见了,他可是要生气的。” 紫玉伸手拉过宁玉槿,凑过去小声地笑着道:“太后说了,叫三小姐也没关系的,以后您啊,就是太后娘娘外家的表三小姐,有这层关系在,也免了宫里有谁乱打你主意。” 太后外家的表三小姐?嘿,她这可好,和谁都扯上点关系了。 不过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太后让人这么说的意思——墨敬骁不在盛京,这是在给她找后台呢。 一进门,就见周太后那张慈爱的脸,看着她顿时就扬起笑来:“瞅瞅瞅瞅,哀家还怕长途跋涉水土不服给饿瘦了呢,可瞧这样子,在外面铁定吃了不少好东西呢。” 宁玉槿吐了吐舌头,连忙地跑过去挨着太后坐下,伸手挽住了她的手臂:“哪里有,明明就瘦了。这几天紧赶慢赶的,我之前一个月吃的那么多东西,一夜都回归到从前了。您瞧瞧,我之前可是看得出三下巴的,现在都只有双下巴了。” 说着把脖子往后一缩,憋着嘴显得很忧伤的样子。 周太后笑着拍她的手说:“得得得,进宫以后重新补回来,朱嬷嬷可是炖补汤的高手,改明儿让她每天都给你补一补。” “那敢情好。”宁玉槿肚里馋虫顿时一动,忍不住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嘴角。 “瞧这小馋猫。”周太后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笑吟吟地说,“朱嬷嬷炖的汤对女子可是大有好处的,等你补好了身子,等赶明儿骁儿回来了,你们把亲一成,赶紧地生个大胖小子,也让哀家欢喜欢喜。” 宁玉槿听到这话,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太后娘娘自己都有孙子了还要抢我家的,我可不依。” “瞧瞧,这还没怀呢就开始护犊子了,等生了那还得了?哀家只怕想见一面都难呢。”周太后又说笑了一番,直说得宁玉槿面红耳燥的。 这还连亲都没成呢,说孩子做什么? 周太后拉过宁玉槿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臂,突地语重心长地说:“丫头,皇后这一胎至关重要,你有多少把握能让她产下皇子?” “照皇后娘娘现在的身体恢复速度来说,让她平安产子的把握我至少有九成。不过……”宁玉槿想了想,有些为难地说,“不过生男生女我可就不敢保证了,这个是随机的。” 虽说有很多土方法据说可以判断生儿生女,比如酸儿辣女、从吃方面判断;再比如看怀孕的胎型是锥子型还是椭圆形;还有一些神棍说能探内脉…… 虽然方法很多,但是大多都不太科学,真正是皇子或者是公主,那得生下来才看得出来。 周太后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那丫头也是个苦命的。沈老国公位高权重,但是现在已是高龄,经常病痛缠身,也不知道还能走多久;靖之虽然有出息,可是这次传来的消息,他是生是死还是个未知数。而她,怀个孕差点两条命都没了,要不是你赶回来,不知道还会变成什么样子。现在也就指望着她那肚子争气一点了,要是没了老国公和靖之,她在宫里就真的没什么依靠了。” 宁玉槿听到这话,顿时就沉默了。 她怎么忘记了,后宫这种地方,从来都是和朝堂的利益挂上钩的,从来就没有一滩水澄清过。 448 貌似,得罪柳妃了 从慈宁宫出来,宁玉槿的心情并不轻松。又听朱嬷嬷说御花园有几株晚开的牡丹,她便寻思着过去看看。 毕竟今年的牡丹会没来得及赶回来,也没能欣赏到去年那番壮美瑰丽的景致,心里还是有几分遗憾的。 朱嬷嬷本来也是跟着去的,可是宁玉槿突地想起自己带来的一瓶静心养气丸忘记给太后了,忙让她送进去。等她出来,人早已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仔细一想,宁三小姐肯定先跑御花园去了,她连忙提着裙摆,赶忙地赶到了御花园。 宫里的御花园那么大,朱嬷嬷左找右找都找不着,可怜她那么大年纪了,从来没这么着急这么累过,可偏偏找了那么大半天了,连个宁玉槿的影子都没见着。 朱嬷嬷顿时急了啊,暗道一声“糟糕”,赶忙地就跑回去叫人去了。 而宁玉槿,话说她之所以没有在原地等朱嬷嬷,完全是因为她对自己实在是太有自信了——她以为她之前走过几次御花园的,就一定会记得路的。 可事实上,在半柱香之后,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绕到了哪里。 不过走着走着她就在半路上看见了一只纯白色的波斯猫,那小家伙儿正迈着猫步,优雅地在鹅暖石铺就的林荫小道上悠闲地散着步。 “哇,漂亮!” 这么有范儿的猫咪宁玉槿一看就喜欢上了,连忙地扑过去想要捉来抱一抱。 可那磨人的小妖精居然一个丈步给跳开,让她扑了个空,还不忘摇晃着尾巴,冲着她一阵挑衅。 宁玉槿一看这还得了,顿时来了雄心,挽着袖子一顿穷追猛赶,居然误打误撞地一路追到了御花园,也算是无心插柳了。 “我看你还跑!”追了一路,她成功地将那只波斯猫给抱在了怀里,伸手抚摸着它的背,咧嘴大笑了两声,“哈哈,还跑吗?还跑得了吗?我看你就是孙悟空,也逃不脱本如来的五指山!” 宁玉槿得意地一甩头,抱着猫儿哼着歌,见四周景致不错,也不挑地儿了,就在那处闲逛起来。 可没想到才走了几步,就听四周有许多宫女在找人,一声一声“糯米”地焦急呼唤着。 宁玉槿脚步停了一下,还歪着头想了想:“是我听错了?这天底下还有谁叫糯米的?” 正疑惑着呢,就见一宫女找着找着就找到了她的面前,先是看着她停顿了一下,随即双手握拳,扯着嗓子一声猛嚎:“糯米在这里!” 宁玉槿被这宫女这一声狮子吼给震住了,等两秒缓过神来,连忙地左右看了看,却并没有发现她周围还有谁啊。 而就是在她这一愣之间,其他的那些宫女已经迅速地狂奔过来,将她来路和去路都给堵住了。 “糯米乖乖……” “糯米别怕……” “糯米快过来……” 宁玉槿看着那群宫女正柔声细语地哄着她怀里的那只猫儿,才顿时明白过来——敢情这只傲娇的臭猫叫糯米啊。 既然是人家的猫儿,那么多人也找得蛮辛苦,宁玉槿便准备着将猫儿还给人家了。毕竟这只猫儿喂得那么肥,她抱着手也是很酸的好伐。 不过一低头见那猫儿在她怀里趴得好好的,一身的慵懒之态,好似还不愿意离开似的,她顿时也笑了:“臭猫,这还赖上我了。” 正想说让她们自己过来抱猫呢,却不想那一众宫女突地闪出一条道来,一女子微抬着下巴,趾高气昂地走到了宁玉槿的面前:“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来偷猫?” 偷猫?什么叫偷啊,这明明就是她在路上捡的好伐。 刚想辩驳几句,就见最开始发现她的那宫女伸手指着她,语气笃笃说:“翠莺姐,就是她!就是她偷的猫!” 宁玉槿一听这话,顿时伸手掏了掏耳朵,有些无语地看着围着她的这帮宫女,刚刚准备还猫的兴致也顿时没了。 那叫翠莺的明显是个大宫女,将宁玉槿全身扫看了一眼,见她只穿了一条素净的碎花长裙,上面是一件湖蓝云裳,并没有穿着宫装,忍不住皱了皱眉,冲她说道:“喂,这是柳妃娘娘养的猫,你若识趣的,赶紧把猫还来,娘娘赏你几板子就算了事。你若伤了糯米一根汗毛,倒时候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把猫还了都还要吃板子,那弄丢了几根毛…… 宁玉槿摊开手,看着自己抱猫时候那臭猫蹭在自己身上的绒毛,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听不见?!”那翠莺见宁玉槿一直站在那儿没动静,明显不耐烦了,直接对身旁的两个宫女道,“你们去把糯米抱过来。” 宁玉槿站在那里动也没动,任由那俩宫女从她手里将猫抱了过去。然等她们刚要离开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去猛地捏了一下那猫儿的尾巴,就见那猫儿痛得惨叫一声,伸出爪子就在那宫女的手臂上抓了一道。 这回换那宫女一声惨叫了,手吃痛一松,那猫儿顿时落在地上。 宁玉槿半蹲着身子笑眯眯地冲它伸出双手:“臭猫,过来!” 那猫儿顿时一个丈步,一下子跳到宁玉槿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趴着了。 那翠莺一见此顿时就火了,怒气冲冲地道:“臭丫头,你是哪个宫里的?你知不知道我们可是柳妃娘娘的人!” 宁玉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们是柳妃的人,也知道打狗还得看主人的道理,可是这么多双眼睛也看到了,是你们柳妃自己养的猫抓了你们的人,这可赖不得我什么吧?” 反正得罪都得罪了,她也没打算继续忍着了,说话也相当直接起来。 打狗还得看主人……这是骂她们是狗了? 那翠莺一听这话,顿时恶狠狠地一挥手说:“都给我上,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没规矩的臭丫头!” 宁玉槿也不慌,只低头摸着那猫儿的背,慢悠悠地说:“你们可别乱来呀,我手里可是有猫质的。万一你们冲过来把猫儿惊着了跑掉了,到时候找不到了,你们柳妃应该不会给你们好果子吃吧?” 这一句话成功地让众人停了脚步,纷纷转过头去看向翠莺。 “哼,我不信还拿你无法了?”那翠莺撸起袖子,朝宁玉槿走了过来,抬起手狠狠地挥了一巴掌出去。 449 宁玉槿,她不欺负人就算好的了 宁玉槿有些搞不懂地歪着头,问那翠莺说:“有话为什么不能好好说呢?动手多不好啊。要知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打了人家,人家会疼,你也会疼啊。” “你……你……你说什么风凉话!”那翠莺伸手扶着自己发麻的手臂,被宁玉槿气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说完之后她还不忘狠狠地瞪她一眼,撂下一句狠话道:“你等着,柳妃娘娘不会放过你的!” 宁玉槿手掌里玩着几根银针,特别无辜地说:“你这样就不对了噻。银针就摆在这里,也没故意去扎你。要不是你挥巴掌来打在银针上,也不会被扎着是不是?就算是柳妃来,也是要讲道理的噻。” 这话气得那翠莺都快得内伤了,险些没喷出一口老血来。 宁玉槿抱着那只肥肥胖胖的大猫,还歪着头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不要你假惺惺!”那翠莺听着这话,满腔怒气顿时到了极点,刚准备反击,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柳妃娘娘驾到!” 那翠莺一听这声音顿觉是天籁啊,柳妃一来,她就不信这臭丫头还狂得起来! 宁玉槿一听这声音忍不住皱起了眉,暗道一声“糟糕”,却还是抬起头来,朝声源处看了去。 只见四个宫女在前面提着宫灯,后面跟着几个太监,再往后去,才是坐在抬辇上摇摇而来的柳妃,最后还跟着两长排的太监宫女。那排场,可是相当壮观! 等走近了,那柳妃才在一旁宫女的搀扶下下了轿辇,一身翠色宫装,垂耳流苏侧凤簪,眉眼精致如画,眼梢轻轻上挑,带着几分勾人的妩媚风情。 长得那么漂亮,那墨烨还挺有福气的嘛。 宁玉槿正看得入神,以至于众人都行礼的时候,她仍站在那里,手里还抱着人家的猫。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众人都起身了,她也顿时有些无语了——看来她一个人四处乱逛,真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那柳妃摇曳着身姿走了过来,眯着眼看了宁玉槿一眼,傲着声问:“是你偷了本宫的猫?” 宁玉槿顿时也眯起了眼——这柳妃,貌似也不像一个好讲话的。 还没想好怎么说,那翠莺就先替她说了:“娘娘,就是她偷了您的猫,奴婢让她归还,她不仅让猫抓伤了一个宫女,还把奴婢的手弄得不能动弹了!娘娘,您可一定得为奴婢们做主啊!” “此话当真?”那柳妃的美目从翠莺的身上再次转而落在宁玉槿的身上,目色见已多了一分怒气。 宁玉槿迟钝了一下,说:“呃……我说这其中有误会,你信么?” 那柳妃将宁玉槿上上下下地扫视了一眼,有些不耐地对翠莺道:“你教教她规矩。” “是,娘娘!”翠莺应了一声,仗着柳妃在侧,再一次恢复趾高气昂的姿态,走到宁玉槿面前,咬着牙冷声说,“你是哪个宫里的?有没有学过宫里规矩?看见娘娘居然不行礼,你以为你是谁?娘娘问你话你居然不自称奴婢、不用尊称、直呼‘你’,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宁玉槿掰着指头算了算:在宫里,她见着墨烨想起来就行礼想不起来就不行礼,见着周太后基本上不会讲这些虚礼,见着皇后她们家沈姐姐也不会让她行礼。 所以总体上来说,这宫里最高的三位她都没行礼,让她记得见人就行礼这回事,可真心有些困难。 而且她是个讲礼貌的好孩子,别人不动粗她绝不动粗,别人不骂人她绝对不骂人,在这里被一个宫女骂她“不算个东西”,这心里还真有些不是滋味呢。 于是宁玉槿很不厚道地顺手扎了一下那翠莺的另一只手臂,让她两条手臂垂落着,都不能动弹了。 那翠莺发觉手臂一麻失去知觉的时候,顿时惊慌失措地大叫了起来:“我的手臂,我的手臂不能动了……娘娘,娘娘!她害奴婢!” 对于在如此危机时刻都不忘告她一状的翠莺那丫头,宁玉槿表示她也是醉了,心想着早知道她就多扎几下,让她三五天不能动弹才好呢。 那柳妃也怒上眉头,冷着眼扫看了宁玉槿一眼:“当着本宫的面伤人,你也太目无法纪了!来人呐,给本宫将此人拿下!” “嗻!” 一群太监当即冲上前来,几个宫女迅速地扶着那柳妃上了辇上去。 宁玉槿看着那些围过来的太监,将手伸进随身携带的小药袋里,脸上没有一丝害怕情绪,反倒是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要不全部都上吧,一个个的收拾也挺麻烦的。” * 等墨烨接到消息急急忙忙地赶到御花园,就见那御花园里横七竖八地倒着好几十个宫女太监,而那位要将宁玉槿拿下的柳妃娘娘,这会儿正鬓歪钗斜地伸手挠着自己的脖子手腕,好似痒得不行。 而咱们的正主宁玉槿,这会儿正坐在那轿辇上面,伸手从兜里摸了颗糖出来,塞在嘴里慢慢地抿着。 而在她旁边,还趴着一只大白猫,挨着她晃着尾巴,显得别样闲逸。 墨烨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怕她被人欺负了,现在看来,要她不去欺负人才对。 宁玉槿见墨烨过来了,连忙在那轿辇上站了起来,高兴地冲着他招了招手,不过一想到刚才的事情,顿时收敛的笑,冲着他别别扭扭地行了个礼:“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墨烨见她那模样,顿时失笑:“怎么了这是,今天还这么讲礼?” 宁玉槿叹了口气道:“在宫里不讲礼不行啊,不讲礼那就是大不敬啊!” 说着转过眼去看了看旁边的柳妃。 那柳妃本来见墨烨过来了,还高兴了好一会儿,却没想他看也没看她,却径直地朝着那丫头走了过去。 而且瞧那丫头和他说话的口吻,明显不是普通关系! 难不成这丫头…… 正想着呢,却见墨烨转过头来对柳妃道:“柳妃,这位是朕特意请来替皇后调养身体的宁医女。她的本来身份是周国长乐公主的女儿,也就是太后的表侄女,朕的表妹,平日里也无法无天惯了,若是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算了吧。” 这墨烨都开了口让她“算了”,那柳妃还如何能继续追究? 而且她万万没想到这小丫头的来头还挺不小,可自己丢的脸受的罪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心里发了狠,脸上却笑着道:“臣妾听皇上的便是。” 给读者的话: 因为最近后台出了点问题,所以每日的更新都必须得到第二日十点以后才会显示,所以亲们第二天才能看到,并不是九九没更新啊,这是客观因素。(飘走~~~~) 450 都到,嫁人的年纪了 百花争相艳,不及人妖娆。 然这宫中最是美艳无比的柳妃娘娘,此刻却一身狼狈地站在御花园之中,目光阴狠地看着不远处那逐渐远去的背影。 翠莺忍着两只酸麻的手臂,小声地劝她说:“娘娘,别看了,皇上都走远了,不会回来了。您还是先会宫里擦点药吧,瞧您的手臂都被抓破了,再不处理会留疤的。” 柳妃一甩长袖,冷哼一声:“手臂留疤算得了什么?可气的是本宫身居一宫主位,却被这么一个臭丫头如此欺辱,此仇不报,本宫以后如何还能在宫中立足?” “娘娘说的是,那臭丫头仗着有太后撑腰,目无法纪,以下犯上,竟敢冲撞娘娘,实在是可气可恨!娘娘您可一定得给她点颜色瞧瞧,要她知道知道这宫里的规矩!” 翠莺一听柳妃要收拾宁玉槿,连忙地出口附和,添点油加点醋,恨不得立马就将人送到辛者库去,以报她两只手臂之仇。 柳妃漂亮的丹凤眼微微吊稍,露出一副极是傲慢的姿态来:“有太后撑腰怎么了?太后每日念经诵佛,从不管后宫之事,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而言,即便她是那什么周国长乐公主的女儿,可那周国也不过是大邺的一个附属,有何畏惧?更何况这会儿皇后还半死不活的,本宫要想拿她怎样,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翠莺一听,顿时露出谄媚的笑来:“娘娘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对付这种毛都没长齐的臭丫头,那自然是轻而易举。” 柳妃听到这话很受用地微微颔首,旋即目光扫视了周围一眼,顿时皱起了眉头:“本宫的猫呢?” 翠莺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忙问周围的宫女:“娘娘的猫呢?” 有宫女怯怯地指着墨烨和宁玉槿离开的方向,开口说:“好像……被那宁医女给抱走了。” “医女?哼!”柳妃连忙伸手扶住额角,免得自己生气长了皱纹,“既然她是医女,那本宫就让她好好医医!回宫!” 说着转身准备上轿辇,可是一想到刚才宁玉槿在上面坐过,她就没有来一阵恶心,满脸恶气地道:“都愣着干嘛?!还不给本宫换个轿辇!” 翠莺顶着强风暴雨走到柳妃身边,小声地道:“娘娘,抬轿子的太监都被迷晕了,现在还在地上躺着呢。” 柳妃感觉自己要抓狂了:“啊啊啊啊啊啊……” 宁玉槿和墨烨一回到坤宁宫就听到了好消息:皇后醒了。 两人对视一眼,宁玉槿喜上眉梢:“比预料的还早醒了一天,沈姐姐的身体恢复得比预想的还好呢。” 边说着两人忙走进宫里去,就见翠衣正将沈忆萱扶起来半坐着,给她喂水喝。 沈忆萱身体还虚着,喝了两口就不喝了,推开的时候看见悄无声息进来的墨烨和宁玉槿,惊了一下,旋即就要冲墨烨行礼。 墨烨连忙上前,按住了她手,柔声道:“你的身子才刚有起色,就不要折腾了。这些个虚礼,能免就免了吧。” 沈忆萱低眉颔首温柔地轻轻笑开:“皇上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墨烨也跟着笑了笑:“怕打扰你,也怕打扰到孩子,通不通报哪里抵得上你们母子重要?” 沈忆萱听到这话,又忍不住低着头抿唇轻笑。虽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却也有小女人的娇羞。 宁玉槿歪着头看着这场面,顿时觉得真和谐真美满啊,看得她都不由自主地抿唇笑开了。 不过她现在在这儿,是不是有些太多余了? 正准备悄然无息地退出去,却没想这时候沈忆萱抬起头来看着她,笑着唤了她一声:“槿儿。” 宁玉槿顿时停住脚步,摸了摸后脑勺,笑呵呵地看向了沈忆萱,叫了声:“沈姐姐,哦不,皇后娘娘!” “还是叫沈姐姐吧,听着顺耳。”沈忆萱招手让宁玉槿过来,拉着她的手说,“这次若是没有槿儿,我和腹中的孩子只怕性命不保,这大恩大德,我一定会记着一辈子。” “沈姐姐说什么傻话,这是我应该做的。”宁玉槿看着沈忆萱还未隆起的肚子,目光温柔得似乎要溢出水来,“我还等着做姨姨呢。” 沈忆萱顿时笑了起来:“真要那么喜欢,自己生一个不好?” 宁玉槿顿时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今年这是怎么了?怎么每个人都嚷着让我自己生一个啊。” “都到嫁人的年纪了,自然就有人开始催了。生孩子的事情你不着急,只怕定王都开始着急了。”沈忆萱说道这里,突地抬起头看向墨烨,笑着问说,“您说是不是,皇上?” 墨烨好似想什么正出着神,听到这里顿时扯着嘴角笑了笑说:“是是是,这么快,都到嫁人的年纪了。” 宁玉槿听着这话顿觉有些尴尬,怎么这时候会把话题扯到这上面来了? 她连忙咳嗽了一声说:“沈姐姐,你是病人,还是少说些话比较好。我先替你把把脉,然后开点药。” “那就麻烦槿儿了。”沈忆萱将手伸了出来,宁玉槿在她手腕下面垫上一个布包,伸手切脉。 各种查看一番、确定没什么大碍之后,宁玉槿赶紧地找了个借口,先行闪人:“那我就先退下,去抓药煎药了。” 沈忆萱冲她一挥手:“去吧。” 等宁玉槿一退出坤宁宫,顿时双手叉腰,大松了一口气。 呼,沈姐姐她熟悉,墨烨她也挺熟悉的,可是为什么当她同时和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那气场那么怪呢? 难道这就是作为一千瓦锃亮大灯泡的心理作用? 算了算了,以后人家小夫妻相处,咱闪远点便是。 伸手摸着肚子,刚准备去找点东西吃,却见朱嬷嬷沉着脸正气势汹汹地朝着她走了过来。 她一见势头不好连忙准备跑,却被那朱嬷嬷眼明手快地挡住了去路。 “三小姐,您能不能给老身说说,您刚才跑去哪儿了?闯什么祸了?得罪谁了?” 宁玉槿一步一步连连后退:“那啥……那啥……那啥啥……朱嬷嬷你听我说啊!” 451 请安 沈忆萱的身体被宁玉槿照顾得无微不至,没两三天,居然就可以下地小走一段了。 宫中众妃嫔得知这消息,纷纷地赶过来请安。 要知道宫里的女人么,又不用做什么事,每天要想的就是怎样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其他女人争奇斗艳,赢得皇上的关注,从而宠冠六宫。 所以这安还没请,几个在坤宁宫外面碰见的答应常在们,就已经开始各种攀比起来了。 这人说这个玉珠手链多珍贵、整个大邺没有两串,那人说那个玉簪是凤淬玉做的,天下独一件…… 比完了珠宝首饰又攀比衣裳,这个的是什么料子,那个的是什么做工,裙摆上是什么花纹,衣裙是什么配色…… “说这些有什么用?珠宝首饰再名贵,衣裳穿得再好看,皇上不宠幸,那就是些死物。若是皇上肯宠幸,那比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你们看看那些妃子贵人们,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名贵无比的料子,皇上大手一挥都赏给了她们,你们就是想比,能比得起吗?” 众人顿时间鸦雀无声,均抬起头来看着来人。然等看清楚来人以后,又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仗着柳妃撑腰得了皇上一次宠幸,那腰板就硬起来了,看谁都好像低人一等似的。说白了也不过是个答应,有什么好嘚瑟的。” “人家郝答应这叫有手段。妹妹若有本事,也去得皇上的宠幸一次,那不就不怕她什么了吗?” “我倒是想,可是最近皇上一有空闲都待在皇后宫里,连两妃都没空搭理,更何况我们这些了。” 几个答应常在在一旁窃窃私语,也有一些笑眯眯地走到那郝答应的面前,亲热地和她说这话,也好似想和柳妃攀着点关系。 正说着呢,就听有太监道:“惠妃到!蘋贵人到!” 众人连忙闪开了位置,冲着来人福了福身。 惠妃满脸含笑地冲着大家抬了抬手:“都是姐妹,大家不必多礼。” “惠妃娘娘就是和善……” “是啊,人好心也好,又有气质,又有家世,想不得宠都难呢。” “就是啊,你看柳妃那么嚣张跋扈看着就怕,蘋贵人故作清高瞅着都烦,还有那鹂贵人,屁事不懂。看来看去,也就惠妃娘娘最是大方得体了。” 几个常在在旁边小声地议论着,却被那郝答应给瞪了一眼。 “几位说话还是小声些吧,自古多嘴长舌的都不命长。更何况,进宫来的女人哪个不会装?看着和善就一定是和善了?” 几个常在斜眼看向她:“郝答应这是嫉妒吧。” 郝答应顿时笑了一声:“嫉妒?我是怕你们被人卖了都还给人数钱。” “郝答应还是管好自己吧。” 几个常在冲着她随便地福了福身,一下子全给走开了。 那郝答应看了眼惠妃,又看了看旁边的蘋贵人,也不说话,默默地走到一边候着去了。 正在这时,翠衣从坤宁宫里走了出来,对众人道:“娘娘已经起了,各位请进来吧。” 众人连忙地整理好衣裳发饰,跟在惠妃的后面进了坤宁宫。 殿中,沈忆萱高高地坐在主座上,一身明黄宫装,头戴九尾凤钿,单手撑着额头随意地靠在桌上,每个细节都透着华贵。 而在她身后,展开着一扇八叶檀木雕花牡丹屏风,更是显得大气端庄。 而在屏风后面坐着无聊地打着哈欠的,就是为了确保沈忆萱不会遭受丝毫意外而存在的宁玉槿了。 其实沈忆萱原本觉得没什么必要的,毕竟大庭广众的,谁能对她下手? 可宁玉槿却摇了摇头说:“这种事情最好还是别冒那个险。” 毕竟宫斗戏码她电视上看太多了,有些人佩戴着麝香香包,光看谁能看出端倪来?可是孕妇无形之中吸入之后,后果却不堪设想。 所以在她的坚持下,沈忆萱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便让她全程陪着。 而她又不愿意见到那些个花枝招展的妃嫔们,所以在屏风后面,无疑是个很好的选择。 众人一进殿来就给沈忆萱请了安,沈忆萱虚抬了抬手,道:“大家都起来吧。” 众妃嫔纷纷起身,按身份高低落座,坐在最前端的惠妃最先开口道:“皇后娘娘的气色不错,看来身子是大好了。” 沈忆萱笑了笑说:“好是好些了,不过还要将养些时候。不像你们,一个个青春明丽的,看得本宫都羡慕。” “皇后娘娘才令人羡慕呢。身居后位,母仪天下,还怀着小皇子,这是多大的福气呀。”一答应笑眯眯地开了口,拍沈忆萱的马屁。 沈忆萱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你们以后也都是有福之人。” 那答应听到这话,好似以为是对她说的一样,眯着眼睛在心里暗暗地想,自己也要生个皇子给在场的众人瞧瞧。 沈忆萱扫看了一眼众人,突地惊疑了一下:“咦?怎么不见柳妃和鹂贵人?” 旁边翠衣忙凑到她身旁道:“娘娘您忘了?前几日鹂贵人在坤宁宫里大吵大闹,被皇上下令禁足了?” “哦,原来有这回事。”沈忆萱笑了笑,伸手抚了抚鬓发道,“本宫生这场病,病得都有些记性不好了。” 众妃嫔掩着唇轻笑了一声:“皇后娘娘哪会记性不好?铁定是不记得这等闲杂事呢。” “就是就是,”旁边有答应不懂事地抢话说,“怀孕的时候不记得这些糟心的事才好呢,免得影响了娘娘的心情。” 宁玉槿听到这话顿时“呵呵”,这些拍马屁的,可真是会说话。 倒是那惠妃挺矜持的,一来除了一句问候的话,其他的都没说什么。 哦,对了,还有那个蘋贵人,压根就没看她动过口,冷冷清清的,还有几分冷如月的孤高气质。 总而言之,这一屋子都是些美人儿啊。 皇后一脸笑意地听她们说完,可也没回她们一句,只问说:“那柳妃呢?她怎么没来?” 452 我办事,你放心 柳妃?! 宁玉槿一听到这两个字顿时就精神起来,连忙地透过屏风间的缝隙,往外看去。 沈忆萱不提还不知道,一提她这才发现,貌似那柳妃还真没来请安啊。 这时就见那郝答应站了起来,冲沈忆萱福了福礼,回答说:“回娘娘的话,柳妃娘娘这几日身体有恙,不能来向娘娘请安,还请娘娘赎罪。” “请安不重要,身体才是最要紧的。”沈忆萱朝前倾了倾身子,忙问说,“可有请御医看过了?” 那郝答应回答说:“回娘娘的话,早就请御医看过了。但开了药吃了好久也不见好,柳妃娘娘的胸口仍痛得要紧,一众御医现在都束手无措了。” “这么严重?”沈忆萱也紧张了一下,对众人道,“你们一会儿也去看看柳妃吧。” “是,娘娘。”众人起身齐齐地应了一声。 沈忆萱看向那郝答应,有些担忧地道:“那现在,这可如何是好?” 宁玉槿在后面听到这句话顿时翻了个白眼——如何是好?那种女人,痛死了岂不是更好? 到底是和和乐乐一家人啊,她家沈姐姐怀着孕呢,还得担心自家相公的小老婆胸口痛不痛,是她恨不得让人更痛一下才好呢。 不过这种情况根本就不会发生,因为她家墨敬骁要是敢动了娶姬妾的念头,她就挥刀下去,让他一辈子都断了这念想! 正想着呢,就听前面那郝答应说:“娘娘,柳妃娘娘现在情况不容乐观,您这儿不是有个医术高绝的宁医女吗?她都可以让娘娘好起来,也一定能让柳妃娘娘好起来的。要不,您请她去帮柳妃娘娘看看?” “这……” 沈忆萱这下子也有些两难了。 这要是拒绝了,宫里宫外肯定就对她有说法了;可要是不拒绝,宁玉槿是什么身份她是知道的,难不成真让她去给那柳妃治病? 宁玉槿靠近屏风对沈忆萱小声地说道:“沈姐姐,答应她,然后让我出来,剩下的我来解决。” 沈忆萱也小声地问她:“可以吗?” 宁玉槿拍了拍胸脯:“我办事,你放心!” 沈忆萱听到这里顿时来了信心,看着那郝答应道:“本宫这就让宁医女出来。不过这宁医女身份特殊,答应与否,可得要她说了才算。” 说着伸手招过翠衣道:“去把人请出来吧。” 人本来就在屏风后面,翠衣假装领了命往后堂走去,顺带着挡住了宁玉槿,让她从屏风后面跑了出来。 “三小姐,那柳妃可是个难伺候的,您真的要去给她看病?”那翠衣有些担心地看着宁玉槿。 宁玉槿却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耍无赖她耍不过我,撒泼耍蛮她也不是我对手,她要真敢装病,我一定能让她哭着喊着来求我。小丫头就好好看着吧。” 翠衣也不知道这宁三小姐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可看她那副模样,又觉得她好似真的可以做到一般。 两人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装作赶过来的样子,走进了那主殿里。 “参见皇后娘娘。”宁玉槿进了门去,刚要行礼,就被沈忆萱给阻止了。 “皇上给宁医女下了特赦令,无论见了谁都可不必行礼。宁医女这礼,可就免了吧。” 跟沈忆萱她自然不会客气,不过这句话说得及时,也免得她去跟那些妃嫔行礼了。 众人皆瞪大了眼睛看着站在她们面前的女子,隔了好半天才有人小声地说了一声:“看着好小啊!” 小? 她哪里小了? 论年纪,现在谁遇见她都不忘记问一句“什么时候生孩子”呀? 论胸,她挺起了胸膛,冷哼一声:她养了那么久了,也从旺仔小馒头变成白面馒头了好伐! 见宁玉槿这点年纪,也有人不由得担心起来—— “她医术靠不靠谱啊,看着不怎么行的样子。” “估计玄,也不知道是怎么误打误撞治好了皇后的。” “那柳妃还让她去给她治病?” “这你就不懂了。那么多的御医都没把柳妃给治好,你说她去难道就治得好了?人等的就是她治不好,然后好趁此机会拿她治罪呢。这点伎俩你都看不明白?” “哇,姐姐你好厉害啊!懂那么多东西!” “嘘,别乱说,且看她们几个慢慢斗,咱们明则保身,不去掺合。” “嗯。” …… 宁玉槿一出来就听到这么多质疑声,顿时微微皱起眉头,环视了一下四周。 有时候面对质疑声最好的办法是不予理睬,可有时候面对质疑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却是展示实力。 她轻咳了两声,随手一指说:“你,最近是不是感觉面部比任何时候都干燥?还有你,最近是不是觉得自己放屁很臭?还有你,是不是从小就有磨牙的习惯?” 被指着的那几人纷纷看着她,双手放在嘴边,一脸吃惊神色。 宁玉槿看她们的表情,点了点头:“看样子是有了。” “没有!”那被指着的三人连忙地摇头,死活地不想承认。 天,要是承认了,那皇上怎么还可能临幸她们?! 宁玉槿摆了摆手说:“没什么好害羞的,要知道在这殿中坐着的,每个人身体上都有或大或小的毛病的。我只是懒得一一指出来而已。其实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早发现早治疗,吃点药就没事了。若是拖到后面去,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一听每个人都有毛病,被指着的那三人顿时放宽了心来,忙问宁玉槿道:“宁医女可有什么解救的办法?” 这一问,算是承认宁玉槿的说法了。 这光是扫看一眼就知道各人的毛病,众人总算是信了她,纷纷开口求解救之道了。 就是连那些没被指到的,也忍不住想要开口问上几句了。 宁玉槿伸手按了按,让众人安静,她说了几句:“那个你们听我说,给大家治点小病,可以;有大病的,可别来找我治。” 有人歪着头问宁玉槿:“大病你不能治?” 宁玉槿摇了摇头:“不是不能治疗,是治疗方法你们可能接受不了。” 有人又奇怪了:“什么治疗方法呀?你怎么知道我们接受不了啊?” 宁玉槿伸出手来拍了拍:“紫苏,把我的药箱背过来!” 紫苏随叫随到,背着药箱就上了殿中。 宁玉槿将药箱拿来打开,亮出满箱子亮晃晃的手术刀、手术钳说:“有大病的,我需要开刀来治疗。比如肚子疼的,我就在肚子上开一刀,看看肠子、胃哪里出问题了。再比如胸口疼的,我就在胸上划一刀,看看是心脏啊、还是肺什么的出问题了。当然,你们放心,切开以后我会给你们缝好的。我针线活儿很好的,保证三年五载以后,你们身上连疤都不会留。那你们,现在谁要来试试?” 众人连忙地摆着手后退,纷纷离她有多远是多远。 宁玉槿看着众人退避三舍的模样正想笑呢,就见门口跑来一宫女说,柳妃的病已经好了,不用她出手了! 宁玉槿顿时咧开了一口白牙,叉着腰笑了。 453 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都几日了?” 宁玉槿双手支着颔,靠在窗户边望向外边,嘴里轻轻地念了一句。 在她的面前,是那一座又一座重重叠叠没有尽头的宫殿,好似一个四四方方的笼子,将她禁锢在了里面,怎么眺望都眺望不到天边。 紫苏给她拿了一件外套,盖在了身上。 “这都快夏天了,又不冷。”宁玉槿懒洋洋地趴着,虽然嘴里碎念了两句,可到底也没将盖在身上的外套取下来。 可能,她真的已经懒得动一下了。 “紫苏,你说这日子过得快不快?咱们来宫里也有小半月了吧?” 紫苏给她盖上外套以后面无表情地往回走,好似压根就没搭理她的意思。 宁玉槿眼睛有些出神地望着外面,继续念叨着:“都小半个月了呢,墨烨都收到两封急报了,可是居然都没有只言片语是捎带给我的。墨敬骁,你怎么那么狠心呢?” 边说边伸手戳着窗户的沿边,紫苏在一旁看着都皱起了眉,替她疼。 正好这时候皇后那边派了人过来,紫苏一见眼睛一亮,连忙地去询问有什么事。 “好,知道了,告诉娘娘我家小姐随后就到。” 紫苏将那宫女打发了出去,赶忙地走到宁玉槿身边说:“三小姐,皇后娘娘让你过去。” “哦,那就过去吧。” 宁玉槿无所谓地拍了拍衣裳起身,就准备出门。 反正就在隔壁,她要过去分分钟的事。 紫苏看着宁玉槿那副模样,微微抽搐了一下嘴角,说:“小姐,你还是梳整一下再过去吧。” 宁玉槿歪着头看她:“怎么了?” 紫苏也不解释,直接把她推到梳妆镜前面坐下,让她自己看。 宁玉槿这才发现,自己头发蓬乱,脸色极差,一脸“憔悴损、有谁堪摘”的模样,简直跟幽怨妇人有得一拼了。 “墨敬骁,你再不给我一点消息,我可要一夜白头了。” 伸手摸着自己的脸,她出神了一会儿,旋即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对自己握拳比了个励志的手势。 “不行不行,咱可不能继续这么下去。咱要活得阳光活得正面活得风生水起,否则等他回来,一个小怨妇配个盖世大英雄,那场面可一点都不和谐。” 自言自语完了之后,她拿着粉扑了扑脸,上了点腮红,弄了个淡妆。等眼睛一睁,闪闪有神,顿时就感觉她在一秒钟之内变了模样。 紫苏看着宁玉槿这大变脸还有些愣愣,旋即反应过来,连忙地给她将头发盘梳了起来,给她插了一根梅花钗子做点缀,而宁玉槿这次也破天荒地没反对。 等收拾完毕之后,宁玉槿起身蹦蹦跳跳地就出了门,那模样跟刚刚一直拖着长调子问紫苏“过了多久了”样子,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对此,资深内幕人士紫苏的解释是——宁三小姐脑袋里面想的东西,偶尔的时候会带着一点点思想带着一点点叛逆带着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人不明就里间恍然大悟、恍然大悟间如坠云里、如坠云里间骤然觉醒。 用比较通俗的白话来解释就是,宁三小姐会时不时地抽抽风,等抽啊抽啊就习惯了。 坤宁宫里,沈忆萱正在和翠衣、绿衣挑选绸缎料子,见到宁玉槿进来,连忙地招呼她过来。 “槿儿你快过来看看,这些布料哪些好看?” 宁玉槿一见那堆积如山的布料,顿时笑了起来:“沈姐姐要做新衣裳?” 旁边翠衣笑着解释说:“是给小皇子准备的。咱们娘娘啊,非得要亲手给小皇子缝两套衣裳,这不,一大早就让人送料子过来了。” “啧啧,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宁玉槿边笑着边摇头,“这还有六七个月才生呢,这就把衣裳都给全部准备上了,小皇子生下来穿着自家娘亲做的衣裳,该有多幸福啊。” 沈忆萱抿着唇笑着说:“早备下总是好的,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这倒也是。不过给小皇子的,那可得好好选选。”宁玉槿也走了过去,随意地翻看着堆在桌上的布匹。 “槿儿看这匹怎么样?”沈忆萱这时候拿起一匹布来,递给宁玉槿看。 布是绝对的好布,因为光是乍眼看,会觉得那是锦缎面的,可细看的时候,能看见里面的流光,那些精心织就的花纹,仿佛能活起来似的。 可宁玉槿看第一眼的时候忍不住皱起了眉,伸手一摸的时候,眉心又凝重了一分——果然。 “怎么了?这个不好看吗?”沈忆萱拿过那匹布摸了摸说,“送布过来的那小总管说,这匹云明锦是周国的贡品,每年也就十匹,往年都是皇上用来赏人的,可今年皇上却没动静。听到要给小皇子做衣裳,便给我送一匹过来了。” 云明锦。 宁玉槿连笑都有些勉强了。 去年沈忆萱还没进宫、太子妃还是殷若绮的时候,那本该赏给太子妃的两匹云明锦最后穿在了她的身上,还差点惹出事情来。 今年,又是这云明锦…… 宁玉槿摸着那布料笑了笑说:“这云明锦可是好料子,只是婴儿的皮肤极为细嫩,要做衣裳的话,还是要选布料柔和不伤皮肤的才好。” 说着她每匹布都摸了摸,最后选了一个棉质的布匹和一个红色的绸面布匹出来:“一个做贴身的衣裳,一个做外穿的。等小皇子出身的时候都已经是冬天了,所以还可以做个小夹袄。” “还是槿儿想得周到。”沈忆萱让翠衣和绿衣把宁玉槿选出来的布匹取过来,自己手里面却还抱着那匹云明锦。 她走过来将料子贴在宁玉槿的身上比了比,赞叹地说:“这料子让槿儿穿倒是合适。你素来喜欢这种素净的,这料子取都取出来了放回去又着实可惜,不如让人给你也做身衣裳吧。” 宁玉槿脑袋里面“嗡”了一下,等想起来要拒绝的时候,就见沈忆萱已经交代人去办了。 她想着家里衣柜最低端还压着的那套云明锦袍子,顿时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啊? 454 有一腿 御书房里,墨烨处理完一堆奏折之后停了笔,目光定在了一旁的一个四方箱子上。 那箱子不大,只有巴掌大小,涂着乌漆描着金线,做工极为精致。 他把那箱子打开,明黄锦缎铺就的里面,就放着两封信,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他将信取了出来,并没有拆封,只看着那遒劲有力的笔触,在那纸笺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几个简洁的字体。 丫头…… 他都是这般唤她的吗? “皇上……”正在这时,李总管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墨烨“啪——”地一声迅速将那箱子盖上,抬起头来有些不满地看着他:“老李,怎么越发不懂规矩了?” 李总管见墨烨心情不佳,连忙请罪:“奴才莽撞,请皇上赎罪。” 墨烨抬了抬手,让他起来:“何事?” 李总管连忙道:“回禀皇上,是这样的,那尚衣局的管事太监刚刚跑来向奴才请罪,说是底下的一小太监刚来不懂事,擅作主张把您给预留的云明锦缎给皇后送过去了,说皇后要用来做小皇子的衣裳……” 李总管还没说完,果见墨烨听到这话怒上了眉梢:“他们哪里来的胆子?!朕留的东西他们也敢动,还有没有把朕这个皇上放在眼里?!” “皇上消消气,”那李总管偷偷地看了眼墨烨,连忙又道,“奴才刚刚派人去坤宁宫看过了,本想说皇后娘娘如果看不上就让人给取回来,也没什么影响。却没想,皇后刚刚下令,将那匹云明锦赏给宁医女了。” 墨烨本在气头上,一听这话也愣了一下:“皇后,赏给她了?” 李公公忙道:“说是给小皇子做衣料不合适,拿回去又可惜,看宁医女适合,就赏给她了。” 墨烨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可李公公再去看,明显感觉他们皇上的怒气已经消散了。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他一挥手,将这件事云淡风轻地揭了过去。 那李公公应了一声“嗻”,心里已经知道该怎么去处理了。 “那皇上,今晚您夜宿哪个宫里?”李公公一甩拂尘,立马有小太监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里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牌子。 墨烨伸手在里面走了一圈,又放了下来,刚想说什么,就被李公公抢先了一步:“皇上,皇后怀着身子不方便伺候,您也不能每每都留宿坤宁宫。这后宫三宫六院,若是不能雨露均沾,只怕是要出事情的。” “知道了。”墨烨深呼吸了一口气,随手捡了块牌子丢出去:“听说柳妃最近身子好像不太舒服?那就去她那儿吧。” 李公公捡了落在地上的牌子,躬身道:“奴才这就去安排。” 坤宁宫里,说干就干的几人,已经开始裁剪布料、筛选绣线、各种忙活了。 倒是最开始嚷嚷得最凶的宁玉槿,一到正式动手的时候就闪边去吃零食去了。 沈忆萱见此不由得摇头笑她:“你不说你的针线活很好的吗?” 宁玉槿咧开一口白牙,嬉皮笑脸地道:“我针线活当然好啦,在肚子上开个刀我真能缝好的。不过缝衣裳什么的,我还是闪远一些,不浪费布料好了。” 正说着呢,尚衣局来量尺寸的嬷嬷赶了过来,沈忆萱挥手说:“你快去让她给你量量尺寸,早日把衣裳给做出来,好穿给我们看看。” 宁玉槿本来就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准备过去,一看那嬷嬷还是上次给她量尺寸的那个,她顿时就瞪圆了眼睛。 不过好在那嬷嬷全程进来都低着个头,好似没有看到她,她也昂着头,极为温柔地变着调了一声:“嬷嬷来给我量尺寸吧。” “是。” 那嬷嬷拿着量尺给她各处都量了量,旁边有个宫女拿着本子正记着数据。 那嬷嬷量完了以后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这尺寸怎么和之前那个好像?” 只不过之前那个是男装,现在这个是女装罢了。 宁玉槿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打起了鼓,心想着应该赶忙地把这嬷嬷给哄出去,否则一会儿还不知道她会在沈忆萱面前说出什么话来。 可是,这明明不关她什么事,怎么现在她倒是心虚地生怕沈忆萱误会她和墨烨有一腿呢? 然还没开口呢,就听那嬷嬷又自言自语地道:“应该不是,去年那个神医的腰身比女人还细,这尺寸还是有些差别的。” 宁玉槿一听这话,顿时怒了! “腰细怎么了?腰细能当饭吃啊?我就腰粗了怎么着?” 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腰,顿时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平日里她还可以自我安慰地说,她怎么狂吃都不用怕发胖,可是,衣服的尺寸生生地出卖了她啊! 那嬷嬷赶紧地赔罪啊,说没那个意思,她的身材还是很匀称的,一众云云,听得沈忆萱和翠衣、绿衣她们都在一旁掩着唇笑了起来。 等那嬷嬷战战兢兢地拿着尺寸离开的时候,翠衣她们顿时忍不住了,一个个“哈哈哈”地笑得欢乐得很。 “三小姐,您怎么跟人家嬷嬷杠上了?人家又没说你腰粗?”翠衣在一旁吐了吐舌头,极是坏心眼地道。 沈忆萱伸手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笑着斥道:“不许没规矩。” 翠衣嘿嘿笑了两声,连忙闪人。 宁玉槿摸着自己腰上的一圈小肉肉,本来正郁闷着呢,突地想到墨敬骁说过,“软软的摸着才舒服”,她顿时就不气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圈小肥肉吗?我吃了那么多东西才给我长那么一点,算是对得起我了。” 沈忆萱一听这话,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这也算是自我安慰地最高境界了。” 宁玉槿连忙地挥手:“好啦好啦,还打趣我,还要不要给小皇子做衣裳了?” 一堆人正闹得欢畅呢,就见高公公这时候弓着身走了进来,在沈忆萱身边小声地道:“娘娘,皇上去柳妃那儿了。” 沈忆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挥退了他:“知道了,你下去吧。” 宁玉槿就站在沈忆萱的旁边,恰恰地将高公公的那句话,听得一清二楚。 455 墨敬骁的信件,被皇上拿了 是夜。 宁玉槿靠在软榻上,正看着书。 朱嬷嬷给她炖了一盅养身汤过来,叮嘱她睡前一定要把它喝完。 宁玉槿揭开来看看,顿时抽了抽眼角,小声地对朱嬷嬷道:“嬷嬷,东西是好东西,可是这么一大盅全部喝完,漫漫长夜,孤枕难眠,一个人很难熬的。你难不成让我受不住了,随便找个人泻火?” 那朱嬷嬷一听这话连忙摆手:“三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要真如此了,定王殿下和太后娘娘还能饶了我?” “可是,这里这么多……”宁玉槿捧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 那朱嬷嬷顿时心软了:“得得得,喝一小碗就好,不必喝完总可以了吧。” 宁玉槿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一小碗的量我还是受得住的。” 正说着呢,就见窗外有太监打着灯笼,火速地进了坤宁宫正殿里,宁玉槿顿时疑惑地朝外张望了一下。 正巧这时候紫苏从外面进来,她便开口问她道:“外面出什么事了?” 紫苏一边往里走一边道:“那柳妃说错话触怒皇上了,皇上回御书房去歇息了,让人过来给皇后娘娘说一声。” “说错什么话了?”宁玉槿看着紫苏。 紫苏想了想道:“好像是柳妃听说皇后将一匹云明锦赏给了小姐,所以今晚趁着皇上去她宫里歇息,便准备吹吹枕边风,也准备要一匹。可是没想到皇上一听这话顿时就怒了,说她什么都跟皇后攀比,要她好好认清自己的身份,就离开她宫里了。” 宁玉槿一听这话顿时诧异了一下:“就为了一匹布啊?” 敢情这事情说起来好像还和她沾点关系呢,那柳妃现在心里肯定极为不平衡,也肯定恨死皇后也恨死她了。 “早知道她想要,就给她了。”宁玉槿嘟囔地说了一句,甩了甩头不想其他,端起朱嬷嬷给她盛的汤喝了几口。 反正她就在这坤宁宫里待着,也不乱跑,她就不信那柳妃还能跑到坤宁宫来找她晦气。 朱嬷嬷看着宁玉槿乖乖地喝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慈和地说:“咱们过好咱们的日子就行。您现在的身份是医女,主要的任务是照顾好皇后和小皇子,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去管。后宫有女人就有战争,从没一天消停过,您不是这里面的人,还是不要掺合进去才好。” 宁玉槿点了点头:“嬷嬷放心,这点我还是明白的,我能做的,就是明则保身。” 朱嬷嬷点了点头,道:“那就早些睡吧,时候也不早了。” 宁玉槿晃了晃手中的书说:“还有两页了,看完就睡。嬷嬷你先下去吧,这里有紫苏伺候就行。” 那朱嬷嬷年纪大了,也熬不住,闻言也便退下了。 宁玉槿见朱嬷嬷走远了,赶紧让紫苏关了门熄了灯,只留一扇窗户开着。 不一会儿,就见一道黑影在半空之中一闪,突地落在了屋子里。 宁玉槿几乎不用去细看那站在屋中的黑影是谁,就已经开口叫了他:“小八!” 那一零八走了过来,冲着宁玉槿行了个礼:“三小姐。” 宁玉槿点了点头,忙招手让他再走近一些,什么寒暄都免了,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你们爷有没有消息是送到定王府的?” 一零八摇了摇头:“从西洲十三部那边过来的全部是八百里加急急件,都是一刻不能耽搁、直接送进宫里的。” 宁玉槿听到这里,忍不住垂下了眼睑。 那墨敬骁,真没有给她带来只言片语、哪怕只是报个平安? “不过,”一零八这时候又道,“按照常理来说,八百里急件送到盛京城之前都会经过十里亭驿站,那个驿站是有我们的人负责的,每个急件在送进盛京城之前,他们都会事先打开看看,以确保原件没有被人掉包。可是这两回从西洲那边传来的急报并没有经过十里亭驿站,而是直接送进盛京城的。” “直接送过来的?”宁玉槿咬了咬下唇,微微皱起了眉。 这算什么情况? 一零八点了点头,继续说:“如果爷真的要送什么信件过来,那应该是夹在军报里面一起送过来的。按照常规,那十里亭驿站的人检查的时候就会从中将其取出来,另外派专人派送。” “好,我知道了。你快走吧,这坤宁宫守卫十分森严,一会儿被发现了不好。” 说完宁玉槿又忙着补充了一句:“你去来盛京城的路上守着,若西洲那边有新消息传来,你想办法把那情报弄来看看。” “嗯。” 一零八点头颔首,见宁玉槿没有事情再吩咐了,顿时来无影去无踪,瞬间化为一道黑影,飞快地掠了出去。 留下宁玉槿在那里,抓着头发纠结得要死:“怎么搞的怎么搞的怎么搞的嘛!” 紫苏在一旁看着,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那驿站被皇上知晓了,于是王爷送过来的急件被直接送进了宫里。如果里面真的夹得有给你的信件,那只能有一个可能——被皇上给拿了。” 宁玉槿瘪着嘴,一脸的不高兴:“看吧,连你都想明白了,那事情就应该没差了。” 她这会儿倒希望墨敬骁没给他写什么信件了,否则落在墨烨的手里,怎么想怎么都忐忑啊! “去把朱嬷嬷炖的汤给我端过来,我再喝两碗!” 紫苏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你现在本来就在火头上,再喝那个,确定受得住?” 宁玉槿有些无奈地说:“我也没办法,我心里想不通,嘴巴就饿,一饿了就想吃东西。” 紫苏看了她一眼,真心觉得拿她没法子了:“那你等着,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可别喝那个了。” 宁玉槿点头点得好好的,可紫苏去了许久都还没过来,她实在熬不住了,又把那汤给盛来喝了一大碗。 最后的结果是——她一个人在坤宁宫外面的空地上跑了一晚上,差点没虚脱地倒在地上。 于是第二天,钢筋铁打的宁玉槿,居然也破天荒的生病卧床了。 456 生病 只是轻微的风寒,宁玉槿让紫苏从药箱里给她拿了个小瓷瓶出来,倒了两颗药丸直接扔在嘴里,连看都不用看一眼。 不过到底坤宁宫里还住着一个孕妇呢,有病人在这里着实有些不吉利,朱嬷嬷与她商议着,要不去给皇后请示一下,搬出去住两天,也免了被有心人诟病。 到底是宫里的老嬷嬷了,想得也要多一些,宁玉槿点了点头,说:“那就这么着吧。” 朱嬷嬷见宁玉槿答应了,连忙地出了门,去请示皇后去了。 宁玉槿让紫苏将药箱等重要的东西收一收,衣物那些自有人来打理。结果还没弄完呢,朱嬷嬷就已经回来了。 宁玉槿躺在软榻上,往上拉了拉薄毯,问朱嬷嬷道:“怎么样了?” 朱嬷嬷回说:“老身去请示皇后的时候,本来想说让三小姐搬去和太后住两天的,可是没想到皇上也在坤宁宫里,听到这话立马就反对了,说太后年纪大了,又潜心向佛每日清修,弄个病人过去不妥当,既然要搬出去,那就另外安置住处。” “所以?”宁玉槿歪着头摊了摊手:“这是把我安置到哪里去了?” 朱嬷嬷道:“毓安宫。” “行,那就搬吧,没让我去睡御花园就成。”宁玉槿朝天径直地伸出拳头,一副斗志昂扬的表情,哪有半分病态模样? 要不是那红红的鼻头、比常人高的体表温度,还真容易让人怀疑她是装病呢。 朱嬷嬷瞧着宁玉槿那模样,忍不住想笑:“皇上和皇后都想过来看您呢,老身怕那天龙锦凤到这里来过了病气,所以说三小姐吃了药以后就歇息下了。若是这会儿皇上皇后过来看着您这模样,指定要治老身一个欺君之罪呢。” 宁玉槿摆了摆手,撇嘴说:“不会的。若是真过来了,我就手脚抽搐口吐白沫躺在地上装病发不就好了嘛。” “什么病?疯病吧?”紫苏抽着嘴角走出来道,“躺在地上手脚抽筋口吐白沫的是羊癫疯,你这是风寒!” 听到紫苏红果果的揭穿,宁玉槿又是一撇嘴:“坏丫头,乱揭人家的短是要被驴踢的。” 紫苏又是一记冷眼,冷冰冰地说:“打扰你睡觉要被驴踢,让你少吃点要被驴踢,让你做事情要被驴踢,揭你短也要被驴踢,你家驴可真忙。” “嘿!”宁玉槿顿时撸袖子,“这臭丫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紫苏淡定地飘出门去,悠悠地来一句:“好生歇着吧,宁医女,您现在可是病人呢,要让皇后娘娘的人看见你满地方地乱跑,多不好。” 宁玉槿顿时叉着腰歪着头,看着外面紫苏的背影:“这丫头今天吃火药了?” * 明禧宫门,几个宫女站在门口张望着,见一顶小轿停下,连忙地围了上去,将轿上的人给扶了下来。 “郝答应,您快进去吧,娘娘正在发脾气呢,谁劝她都不听。” 郝答应摆了摆手,提拧着宫装的下摆,迈着小碎步进了明禧宫里。 “娘娘这是怎么了?动那么大的肝火?”郝答应一进屋就看见满屋子的狼藉,那些个花瓶茶盏的碎渣落得到处都是。而正在发泄的柳妃好似还在气头上,仍一个接一个地砸个不停。 “还能怎么了?昨晚皇上回御书房睡的你知道吗?他为了一匹破布不宿在本宫这里,而是去了御书房!” 柳妃双手一扫,将茶几上的瓜果点心全部扫在了地上。 “更可恶的是,那云明锦,一个破医女都能有一匹,本宫这身份,要一匹就成了和皇后争宠比试,你说这是什么理?” 郝答应默默地听柳妃将牢骚发完,这才笑着来了一句:“那娘娘大可不必为此生气,那宁医女感了风寒,现在已经搬出坤宁宫了。” “搬出坤宁宫了?”柳妃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一些。 那宁医女和她的过节,她早就想好好清算一番了。奈何那宁医女一直待在坤宁宫里,她一直都找不到机会,就连上次装病想诱她过来都失败了。这次她要是搬出坤宁宫,还愁找不到机会收拾她? “搬去哪儿了?”她连忙问道。 郝答应答说:“毓安宫。” “毓安宫?!”那柳妃眼睛顿时瞪大了一些,旋即却压低了眉眼,微皱眉头问说,“怎么安排去那儿了?” 郝答应凑到她旁边来说:“是皇上让搬去毓安宫的,说是离坤宁宫近,有什么事也方便。” “那毓安宫离坤宁宫是近,可是离御书房还要更近。皇上把她安排去那儿……”那柳妃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狠着声道,“那也是个贱蹄子!皇上说是什么表妹,只怕过不久还要闹出什么表哥亲表妹亲的戏码来!” 说到这儿她立马把翠莺叫了进来:“给本宫更衣,本宫要亲自去会一会那宁医女!” “娘娘,”郝答应慢条斯理地叫住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您没必要亲自出手。” 柳妃转过头去看郝答应,眯眼问道:“你什么意思?” 郝答应低着头整理着手中的巾帕,慢悠悠地说:“娘娘别忘了,皇后未出嫁之前,可是盛京出了名的才女;那惠妃看着无害,可是她爹能脱颖而出挤掉那么多老大臣成为新一任丞相,她的手段绝对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再看那蘋贵人,家父不过是边境一小官,可是她却偏偏得了皇上亲睐封了个贵人……娘娘,这后宫看起来平静无波,可是水深得很。这会儿谁都看出皇上对那宁医女有意思了,可是为什么没一人有动作?她们都在等您呢。” “等我?”柳妃伸手指着自己。 郝答应点了点头,说:“等娘娘去当这出头鸟,既借娘娘的手弄死了那宁医女,又除去了娘娘这劲敌。” “她们想得倒美!”柳妃伸手一拍桌子,而后深呼吸一口气,缓过劲来,在一旁坐下说,“那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听?” 郝答应嘴角露出一抹笑来,靠在了柳妃的耳边:“我们不如这样……” 457 进谷 “爷,从这豁口进去,里面有个山谷,山谷里面满是瘴气,若是带着大部队强行突破,只怕会全军覆没在里面。” 零一回禀着他刚刚去探查到的情况,脸色并不好看,情势并不乐观。 墨敬骁转过头,看向将他们引到这里来的那个导游,他仍旧举着手信誓旦旦地道:“就是从这里进去,我真的没有骗你们。我们西洲的各部随身都会带着各种药包,药包里会有解瘴气的药,所以根本就不会担心那瘴气的问题。” 零一听他这么说,目光在他腰上走了一圈,而后一把扯下了他随身带的布包,打开来看。 “我去,这都什么东西!”零一看着里面包着蟾蜍皮、干蜥蜴、蚯蚓、还有一些黑漆漆看起来很诡异的东西,差点没失手扔在地上。 那导游赶忙地将那布包抢过来,重新拴在身上:“这可是好东西,你们汉人不懂。” “那爷,现在怎么办?”零一也懒得和那导游理论了,目光看向墨敬骁,等着他拿主意。 墨敬骁已经考虑了有一段时间了,这会儿那凤眼一挑,眸光锐利,沉着声道:“大部队留下,挑十个影卫,随我进去。” “是。”零一一听墨敬骁下了命令,毫不犹豫地立马去执行了。 山谷之中雾瘴弥漫,像是清晨起来那弥天的大雾。 可是这西洲毒物丛生,那些由动植物尸体腐败之后滋生的瘴气,更是剧毒无比。 墨敬骁依稀记得上次“黄泉碧落”危害村民的时候,宁玉槿设计的那个防毒面具。虽然这里条件有限,他还是让跟着他的几人都做了一个,以防万一。 不过那导游死活地不肯要,他只拍了拍身上的那布包说:“这些会保佑我长命百岁的。” 再三劝说以后都没效果,零一他们也不勉强人家了。墨敬骁让零一带着那他,一行十二个人,速战速决,先通过那山谷再说! “走!” 墨敬骁一下命令,就见那一连窜的黑影像光影一样掠了出去,飞快地进了山谷之中。 山谷看不清方向,墨敬骁让一众影卫都别分散了,团成一团,他拿着罗盘看着方位前行。 可到底还是估摸错了这山谷的长度,一行人走了好久都好似还没看见尽头,而越走那瘴气就越来越浓、越来越重。 “爷,这情况不妙啊!” 零一他们虽然都带着防毒面具,可到底是简易版的,条件差很多,他们十个影卫到目前为止,都已经或多或少地吸入了瘴气进去了。 “别说话。”墨敬骁制止了零一,免得他再吸入毒气。他则低着头,一直在看着他手中的罗盘。 那罗盘的情况,好像有点怪…… 正皱着眉想着什么的时候,就听那零一问那向导道:“你怎么没事啊?” 那向导拍了拍刚才那个布包,自豪地说:“我们西洲人从没有怕过瘴气。” 墨敬骁听到这话,陡然回过神来,骤然想到宁玉槿说过的一句话——有异兽的地方,必有奇珍;有毒物的地方,必有解药! 这雾瘴既然是这山谷之中腐烂的动植物尸体化成的,那么也就意味着,这周围,肯定有能解这雾瘴之毒的解药! 墨敬骁一下子将那向导拉过来,气势威压陡然溢出:“你不怕这瘴气,就肯定识得解药,你去帮我们一人弄一份。若敢耍什么猫腻,可别怪我下手无情!” 那向导被膈了一下,半晌才慌忙点头:“好……好的!” 众人看着那向导走到路边上去看了看,依靠依稀的辨识能力扯了几株青草起来,一人递了一根给他们:“嚼来吃了就可以了。” 零一顿时破口骂娘:“他奶奶的,这家伙知道解药却一直不讲,这是存心想把我们拖死在这里面呢!” 骂完之后再看那手中的一根破草,他龇牙道:“还有这草,也不知道是不是解药,万一是毒药,那不是趁了他的心意了?” 那向导连忙地摆手:“我真的没有骗你们,这真的是解药!” “是解药,你先吃一根!”零一可不听他解释那么多,一把将他的布包给抢了,然后塞了一根草在他的手里,“吃啊你!” 那向导被零一逼着吃了一根,并没有出现什么情况,众人一看这才放了心,纷纷准备放进嘴里。 “等等!” 墨敬骁突地叫停,蹲下身在地上看了看,而后采了一株团叶的小草起来。 那小草就长在那向导采药的旁边,一个长叶一个团叶十分好认。 他举着那团叶的小草看向那向导,冷笑了一声:“这才是解药是不是?” “你怎么……”那向导连连摇头,“不是,这才是解药!你们看,我吃了都没事!” “那是因为你提前吃了解药!”墨敬骁冷着眼看他,“你刚刚蹲下去的时候,手伸出去的地方长的是团叶的草,你拿起来的却是另一种,伸手的方向有所改变,起身的时候就会有些别扭,你根本就是撒了谎。” 众影卫听到这里,顿时愤怒地将那毒草全塞在了他的嘴里,在墨敬骁那里分了解药来吃。 果不其然,吃了墨敬骁给的解药之后,一行人的头晕眼花症状都缓解了一些,甚至于连看周围都能看得清楚了一点。 “那现在该怎么办?”零一问墨敬骁。 墨敬骁目光看向前方,语气笃然地道:“继续走!” “可是……”零一忍不住抓了抓脑袋,“万一是他骗我们的怎么办?” 墨敬骁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用那幽邃深眸扫视了他一眼,说:“他不敢在我面前撒谎。撒谎的人太好揭穿,他若是撒了谎,咱们就不会跟着他走进这山谷里来了。” 零一看着墨敬骁那眼神,顿时也点了点头。 不说别的,单说他们爷那眼神,没点定力魄力敢在他面前撒谎?想来也只有宁三小姐有这个胆子也有这个魄力了。 “那这个人怎办?”有影卫问零一说。 零一冷冷一声:“该怎么办怎么办。他不是要让我们全部都葬身于此吗?把他剥光了绑在这山谷里面,有本事逃出去是他的命,逃不出去那是他活该!” 458 毓安宫 搬进毓安宫的时候,宁玉槿站在那宫门外朝远处望去,就见那对面的宫殿,角宇飞檐、雕龙画凤、金碧辉煌、美不胜收。 她眯着眼瞅了瞅,念出了那镀金匾额的蓝色底面上写着的三个大字:“御书房。” 朱嬷嬷出来拉着她进屋去:“别看了,您在这儿看得到那边,皇上也能在那边看到您这边的,还是先进屋休息一会儿吧。” 宁玉槿听到这话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那御书房门口的高台上——那里,一道明黄身影站在那里,虽看不清五官,但是明显可以知道那是谁。 墨烨他,好像真在看她! 而且没搬过来之前她还不觉得,搬过来以后才知道这宫殿离那御书房那么近,这不是存心往她身上泼浑水吗? “三小姐,你在看什么?”朱嬷嬷转过头来,眯着眼有些不解地看她。 宁玉槿知道她年纪大了眼睛不好,看不见墨烨,连忙地转身拉着她往屋里走,边走边解释说:“我没看什么,就是觉得站在那位置,当风吹过我头发的时候,突然有一股诗意迸发,让我好想吟诗一首啊……” 紫苏连忙将朱嬷嬷拉了过去,悄悄地说:“嬷嬷,你还是别听为好,她的诗听了会让人连隔夜饭都给吐出来的。” 宁玉槿顿时又开始撸袖子了:“紫苏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傍晚时分,宁玉槿摸着自己已经完全退烧的额头,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完了,可以不忌口吃任何好吃的了!” 可是待到紫苏上完饭菜一看,桌上全是清一色的清淡口味以后,宁玉槿顿时郁闷了:“这没有肉的日子,让我怎么活啊怎么活?” 紫苏懒得理她,上完菜之后就退下了。 宁玉槿举着筷子正想着从那里下手的时候,就见一道黑影从门口投递过来,有声音清朗,淡淡地说:“得了风寒就喝点热粥吧,有助于发汗散热。” “可是我都好了。”宁玉槿嘟囔地接了一句,却又在下一秒整个身子都愣住——男人的声音! 猛地抬起头来,宁玉槿瞪大了眼睛望着门口,果然见阔步走进来的人,正是墨烨无疑。 她连忙地左右看看,见周围并没有人,顿时皱起了眉。 而墨烨好似也知她所想,慢悠悠地走到她对面坐下,开口说:“我让她们都下去了,也怕打扰到你吃饭,所以没让人通报。” 宁玉槿低着头不去看墨烨,只呵呵地陪笑说:“皇上这会儿到这儿来,不是来蹭饭的吧?要不我让紫苏添副碗筷?” 墨烨听到宁玉槿这玩笑,顿时也忍不住笑了笑:“说话声音不虚,脸色看着也不错,看来是真好了。” 宁玉槿一听,连忙地别过脸去,伸手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而后转过头来可怜兮兮地说:“皇上,我的风寒还没好啊,你看我脸都还烧着呢。您还是赶快地离开这里吧,免得把病气过给您,损了龙体损了国脉,那我可真是万死不能辞其咎了。” “还烧着?”墨烨并没有要离开的样子,直接伸出手来,碰了一下宁玉槿的脸。 宁玉槿像是屁股被针扎了一下似的,顿时就给跳了起来,瞪大了一双眼睛瞪着墨烨。 墨烨摸了摸手上残留的余温,故作淡定地说:“好像是有点烫。” 宁玉槿保持着与墨烨三步远的距离,说话的语气也开始有些冷了起来:“这点小病对我来说没什么,我是个大夫,能照顾好自己。不过皇后娘娘怀着身孕,不宜受什么刺激,皇上还是去多陪陪她比较好吧。” 这就算是下逐客令了,墨烨听到这话,也不继续在这儿多待,只看了宁玉槿一眼,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随即就离开了。 待墨烨走远了,紫苏才重新出现在宁玉槿的面前,替她盛了碗粥。 宁玉槿本来就没食欲了,被墨烨这一闹,更是没食欲了。 紫苏看着宁玉槿,道了一句:“皇上让李公公遣开其他人,一个人过来的,应该没有人知道。” 宁玉槿顿时抬起头来瞪了紫苏一眼,有些不满地说:“我和他又没什么?干嘛怕别人知道?” 紫苏“哦”了一声:“那就是你希望被别人知道?” “呸呸呸,你快闭嘴吧你。”宁玉槿真想一筷子给她戳脑门上去,“这宫里人多眼杂的,遣开了随从还不知道有谁看见呢。只希望真没别人知道吧,否则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呢。” 她清者自清,也不怕后宫那些女人们污蔑或者借题发挥。她怕的是,沈忆萱现在怀着孕,本来就比较脆弱,若是真信了一些谣言,伤及了腹中的宝宝就不好了。 而且那墨烨也真是的,这三番两次的,到底是想做什么?! “那小姐,你这病……” 宁玉槿听着紫苏这拖长的调子,顿时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道:“对外就说我病着还没好吧,有谁来看热闹的一律拦在外面,能躲几天清闲是几天。” 紫苏点了点头:“明白。” 可到底宁玉槿想得太简单了,她在宫里面严格算起来没名又没分的,若真有谁要硬闯毓安宫,她还真拿人没办法。 而在她装病的第二天,这个上门来踢馆的人就已经出现了。 一身花花绿绿鲜亮的衣裳,打扮得极是让人记忆犹新。再加上那花儿一样的面孔,真真让人永远都忘不了! 没错,是她,是她,就是她,我们上次才被墨烨关了一段时间的禁闭、刚刚才放出来的鹂贵人! 鹂贵人一从宫里被放出来,就不知道从何处知道她关禁闭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宁玉槿乱说话,要不是她说什么山楂就是导致皇后差点流产的原因,她也不会被皇上如此这般的对待! 原本凭借着她那花儿一般美丽的容貌,是很容易获得皇上宠幸的,可是一切,所有的一切,都被这个臭女人的一句话给毁了! 她要是不报这个仇,如何对得起她被关了这么久的禁闭? 459 闹剧 但凡是个长脑子的,听到人家说卧病在床了,都不会硬闯着去闹吧? 偏偏这鹂贵人不知道又从哪里得知,宁玉槿怕她找麻烦,这是装病呢! 她顿时底气就更足了,宁玉槿肯定是做了坏事心虚,要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装病? 那鹂贵人当即带着自己宫里的宫女太监,浩浩荡荡一队横杀到毓安宫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横冲直撞进了那宫殿之中。 宁玉槿听见宫人回报顿时抽了下嘴角,忍不住说一句:“那鹂贵人的脑袋长在脖子上只是为了增加身高的吧?” 紫苏在一旁听到这话噗嗤一声,朱嬷嬷也有些哭笑不得:“人家好歹是宫里的贵人,三小姐说话可不能这么伤人啊。” 宁玉槿摆了摆手,示意紫苏道:“你先带嬷嬷下去,免得一会儿有什么血肉横飞的场面,老人家受不了那刺激。” “血肉横飞……”朱嬷嬷听到这话顿时死活都不肯走了,要留在宁玉槿的身边,“不行,老身不能让人伤了三小姐,也不能让三小姐伤了人。” 宁玉槿听到这话顿时咧嘴笑了笑,拍着她手安慰道:“放心吧嬷嬷,人不害我,我自然不会去害人,好歹不能落人把柄不是?” “不是……”朱嬷嬷听到这话还是有些不对劲,宁玉槿的意思是,如果那鹂贵人对她怎样,她也会怎样对人家? “走吧嬷嬷,对付鹂贵人,小姐不用出手都绰绰有余了。”紫苏在反了宁玉槿那么多天以后,终于算是说了一句公道话了。 宁玉槿刚欣慰地点了点头,就听她又道:“反正论耍无赖,谁耍得过她?” 紫苏你过来,老娘真的真的真的保证不打死你! 好说歹说朱嬷嬷总算是被紫苏拉下去了,而这时候毓安宫的管事太监跑来对宁玉槿禀报说——前面挡不住了。 宁玉槿悠闲地喝着茶吃着糕点,挥挥手说:“挡不住就不用挡了,放他们进来。” 这话音才刚落呢,就听一声娇喝响起:“大胆的狗奴才,见着主子不出去迎接也便罢了,居然还敢派人阻拦,你安的什么心!” 宁玉槿掏了掏耳朵问管事太监:“门外哪来的一只疯狗?” 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可以传到那鹂贵人的耳里。那管事太监望着鹂贵人尴尬不答,那鹂贵人可忍不了了,疾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大吼了一句:“你才疯狗,你全家都是疯狗!” 宁玉槿垂了眼睑敛了表情,慢悠悠地说:“随便问候别人全家可不是个好习惯。” “本主子就问候了,咋地?”那鹂贵人双手叉腰,冷哼了一声,“瞧瞧你,没规没距,也不知道家里人是怎么教的?怕是有娘生没娘养吧!看你那副德行,就算有人教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奴婢!” 宁玉槿的确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听到这话的时候,她轻轻地掀了掀眼睑,眸光像浸了寒冰,泛着冷气。 那鹂贵人说了半天见宁玉槿没个反应,顿时也觉没趣,只挥了挥手说:“得了,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跪下来给本主磕几个响头,然后痛哭流涕地说‘奴婢错了’,那本主就放过你了!” 宁玉槿身子整个往后一躺,靠在了紫金色的圆枕上,轻笑了一声:“谁放过谁还不一定呢。” “哼,身份不高脾气倒是不小,那就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本主的铁棍硬!”鹂贵人冷哼一声,对着身后的众人一挥手,“把她给本主抓起来!” 若是之前,宁玉槿好声好气地给她讲讲人生哲理、劝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便罢了,可如今这小丫头说话那么不饶人,她反倒是不反抗了,伸出双手去说:“捆吧,记得捆紧一点,要不然我会跑掉的。” 鹂贵人有些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不会在耍什么猫腻吧?” 宁玉槿耸了耸肩说:“我都被捆成这个样子了,还能耍什么猫腻?” “也是。”鹂贵人听到这话顿时放了心,像一个得胜将军似的,让人押着宁玉槿出了毓安宫。 可是她不会想到,毓安宫和御书房隔得那么近,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就惊动那边了啊! 等她押着宁玉槿走出去的时候,就见宫门口一大排的明黄仪仗,墨烨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沉着一张黑脸,满眼冰冷地看着她。 “皇……皇上……”鹂贵人看着那阵仗,顿时被吓了一大跳,竟给愣在那里了。 倒是宁玉槿慢条斯理地提醒了她一句:“行礼啊。” “哦,对对对……”鹂贵人赶忙地冲着墨烨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面的宫女太监们也被吓傻了,哗啦啦一大片跟着那鹂贵人跪了下去。 倒剩宁玉槿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堆人中间,有些鹤立鸡群。 然一向随和的墨烨却迟迟没叫众人“平身”,他目光落在宁玉槿那被捆绑的双手上面,想过去,终究是迟迟未动,只对旁边的李总管道:“让人去给她松绑。” 那李总管当即心领神会,叫了两个宫女过去解开了宁玉槿手上的绳子,将她扶了过来。 墨烨目光一直随着她的身影缓缓移动,当那视线落在她手腕处那血红的勒痕上的时候,刚刚压抑的怒火,一下子爆发了:“毓安宫总管何在?!” 跪着的众人之中,匆匆地跑出一太监出来,一抹额上冷汗道:“回皇上,奴才便是。” 墨烨神态威严,目色慑人,开口就是一声问责:“你怎么当差的?” 这偌大的毓安宫,那么多的太监宫女,居然让那鹂贵人冲进去带走了宁玉槿,他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然还不待那总管太监开口认罪,鹂贵人这时候却抬起头来道:“皇上,毓安宫的奴才太规矩了,见到主上不行礼也便罢了,还敢阻拦臣妾去路!他们这般目无法纪以下犯上,皇上可要好好地治他们的罪才是!” 众人听到这句话,全都张大了嘴,一脸愣愕地看着她。 宁玉槿这会儿更是想冲过去摸一下她的脑袋,先确认她有没有发烧烧坏脑袋了再说。 难不成,那鹂贵人单蠢的小脑瓜以为,墨烨训斥毓安宫的太监总管,是为了替她出头? 460 墨烨,敢跟墨敬骁抢人么? 鹂贵人被贬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怜的是她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她是贵人,宁玉槿不过是个医女,她想惩罚一个奴婢,这是犯了哪条宫规? 李总管看着她一步三回头,眼角含泪地看着墨烨方向,似乎想要找他要个说法,那脚步停下来就再也移动不了半分。他叹了口气,道:“鹂答应,那宁医女是太后娘娘的侄女、是皇上的表妹,您没事儿来惹她做什么?” “她……还有这身份?!”鹂贵人、不,现在已经是鹂答应,她顿时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回过头去看了看。 李总管见她反应微微眯了眼,又道:“鹂答应,奴才虽然不知道是谁怂恿您过来的,不过奴才说句实话,柳妃都没在宁医女手里讨着便宜,您来出这个头着实不是个好主意。” 鹂答应揉了揉脑袋,一脸地茫然:“为何从没有人给我说过这些?” 李总管顿时摇头叹气。 这种心机,妄想在后宫这种地方生存,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毓安宫,紫苏正给宁玉槿的手腕子抹着药,墨烨就坐在旁边,全程目不转睛地看着。 朱嬷嬷给墨烨送来了茶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的神色,顿时忧心忡忡地退下了。 “好了。”紫苏擦完了药,叫醒昏昏欲睡的宁玉槿,看了眼墨烨,也退了出去。 宁玉槿抬起手来看了看手腕,嘟囔着说:“都说了没事么,弄这些在手上多不方便啊。” “为了不留疤,你就忍着吧。”墨烨看着那勒痕,瞳孔缩了缩。 宁玉槿撇嘴道:“这种伤怎么会留痕?不擦药,到傍晚的时候全都好了,你信不信?” “我信。”墨烨突地吐出两个字来,认真得让宁玉槿都愣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睛瞅了墨烨一眼,顿时扯起嘴角强笑说:“皇上您不必如此,开个玩笑而已。” 墨烨却依旧直勾勾地看着她,神色不改,语气不改:“我信,是信你绝对有其他方法可以不让那鹂答应带你走,你若想治她,直接跟我说了便是,又何苦用这种委屈自己的方法?” 宁玉槿顿时又愣住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听不懂墨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你不会是说,如果我让你废了柳妃,你也会照做吧?”她试探性地问了那么一句。 墨烨看着她,薄唇轻轻溢出几个字:“如果你想的话。” 宁玉槿顿时被吓了一跳,感觉自己都坐不太稳了。 她连忙地咽了咽口水,想强颜欢笑地给墨烨说“皇上您是开玩笑的吧”,可是这会儿就连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她都有些说不出口了。 有些事情不挑破还能面对,一旦挑破之后,他们该如何相处? 墨烨目光一直不离地看着她,只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说什么。 宁玉槿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子抽了,突地就问了一句:“那如果我让你废了皇后呢?” 墨烨这次倒是有些微微地愣住了。 宁玉槿眯着眼,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他好像有些失落,失落中带着愧疚,愧疚中夹杂着对什么的不舍,那种复杂的情绪在他脸上反应无疑,而后又缓缓归于平静。 她似乎懂了些什么,点头笑道:“哎呀,皇上你不用这么严肃么,开个玩笑而已,您不会怪罪我吧?” 墨烨顿时也跟着笑了起来:“怎么会怪你呢?你若在宫里出了丝毫纰漏,九皇叔回来可是不会放过朕的。若是谁再惹你,你就直接告诉朕,朕替你收拾了她们就是。怎么着,也不能让九皇叔的王妃受委屈不是?” 宁玉槿起身,恭恭敬敬地冲墨烨行了个礼:“那就先谢过皇上了。” 墨烨强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那你还是好生歇息吧。朕,走了。” 宁玉槿立马又行了个礼:“恭送皇上。” 墨烨顿时扬唇笑了起来,却是一抹讥诮流露在嘴角。 他转身离开了毓安宫,那飘飞的龙袍上,金丝细线勾勒的五爪金龙,好似腾云欲飞。 送走了墨烨,宁玉槿顿时瘫坐在了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碗猛地灌了自己一大碗水。 朱嬷嬷和紫苏这时候走了进来,见宁玉槿的样子,顿时都皱起了眉。 “小姐,你还好吧?”紫苏忍不住开口问道。 宁玉槿勾起一边嘴角,还有心思笑:“托你的洪福,暂时死不了。” “呸呸呸!”朱嬷嬷连呸了几声,不满地等着宁玉槿,“说什么胡话这是?” 宁玉槿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嘴欠,乱说的,嬷嬷别生气么?” 朱嬷嬷顿时又瞪了她一眼。 成天面对着这么一个大活宝,谁还生气得起来? 她走过去坐在宁玉槿的旁边,问她道:“要不要搬去和太后住?皇上他,总不会去慈宁宫乱来吧?” 宁玉槿双手撑着下巴,摇了摇头说:“可别,这种破事还是不要去打扰太后的清修了。我就住在毓安宫,皇上他也不会乱来的。” 因为他,着实没有乱来的资本啊。 试问他敢跟墨敬骁抢人吗? 墨敬骁那丫的,确定不会带着骁字营一路冲到盛京来要人? 皇位他不会稀罕,但是触了他的逆鳞,他绝对也不会在乎来坐一坐这位置。 北有骁字营的铁骑,全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东有狄长风带领的镇东军,那小子要是听到墨敬骁反,他肯定是第一个起兵响应;三路大军,再来就是临西的西昌军,此刻也是墨敬骁在带领。 若说墨烨最不想的,大概就是看着现在的局面吧,他手里有十多万的京畿武卫军,可是那顶个什么用?其他的兵权全部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才致使他这么被动。 这种局面,也注定了他现在不敢拿她怎么样。 最可恨的就是如此吧,他心里明明恨墨敬骁恨得要死,可是又不得不靠他来稳固自己的江山。 就连,拿她也没办法。 宁玉槿耸了耸肩,眯眼说:“以后皇上再来,紫苏就出去拦着吧。” 紫苏点了点头:“紫苏明白。” 宁玉槿垂眸轻笑了一声。 刚刚话说得那么明白,墨烨他,也不会再来了吧。 461 后宫 “鹂贵人被贬了?” 明禧宫里,宫人正在为柳妃描眉,听到这消息柳妃猛地一动,那宫人手中的眉笔差点戳到她的眼睛里去。 “娘娘饶命!” “真是没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本宫要你何用?”柳妃有些厌恶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轻飘飘地甩出一句,“送辛者库去。” 辛者库是这宫里最辛苦最黑暗的地方,一旦送进那里,就意味着永无出头之日了。 那宫女哭着喊着求饶,柳妃却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翠莺在一旁指挥着人将她拖了出去:“快点快点,在娘娘宫里哭哭啼啼的,这不是存心给娘娘惹晦气?” 郝答应淡定地看着这一切,随即走了过去,拿起画笔帮柳妃描眉:“娘娘听到这消息有何想法?” 那柳妃看着镜中自己美艳的面孔,露出一丝讥笑来:“只能说那鹂贵人太没手段,就这么冲过去,简直就是直接掉进人家的陷阱里。” 说着她伸手拍了拍郝答应的手:“也亏你提醒了本宫,找了她这个替死鬼去一试深浅,否则现在被贬的该是本宫了。” 郝答应垂着眸子,不卑不亢地答道:“能为娘娘效命,是奴婢的福气。” 柳妃听到这句话顿时大悦,这郝云淑别的不行,不过倒是挺认得清自己的身份,她就喜欢有自知之明的人。 不像毓安宫那位,被皇上抬举了一下,还真当自己是这皇宫的主人了,竟然连她都不放在眼里,真真是可气可恨! 她连忙问那郝答应说:“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那郝答应道:“今天鹂答应把事情闹得那么大,其他宫肯定也知道了,不如先看看她们的反应再说。尤其是皇后那儿,这会儿铁定已经有人去七嘴八舌了。” 柳妃听到这儿,那艳红的樱唇一勾:“也行,就让皇后自己看看,她掏心掏肺对的好姐妹,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别因此受了刺激,影响到胎儿就不好了。” 郝答应看着柳妃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沉默着,没有出声。 淑萃宫。 惠妃提着一壶开水,缓缓倒进茶壶里,看着那热气蒸腾,看着那一根一根的茶叶上下漂浮,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来。 “这泡茶啊,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挑的什么茶叶,选的什么水,用的什么水壶什么茶具,都会影响这茶的味道。” 说话间,惠妃提着水壶进行冲泡,只见那壶内茶叶翻滚、散开,逐渐地释放出清香的茶味。 她随后将水壶放在一旁,将泡好的茶汤倒入茶盅,又将茶盅内的茶汤再行分入杯内。 “这分茶,杯内之茶汤以七分满为度,等待茶叶吸水下沉慢慢展开,即刚刚好。就好比做人,如果太满了,则溢出来了。” 说完,她将茶杯连同杯托一并放置在她的对面,笑着道:“蘋贵人,尝尝看?” 坐在她对面的蘋贵人将茶端了起来,先观其色,再闻其香,方才慢慢品了一口,慢悠悠地说:“此茶汤色鲜绿,滋味鲜醇,叶底嫩绿均整,茶乃茶中上品,惠妃娘娘的茶艺也乃人中上品,茶道之中的道理,更是让人醍醐灌顶。” 惠妃浅浅一笑:“蘋贵人惯会取笑,本宫也就随口一说,哪有什么道理?更何况看这样子,蘋贵人才是品茶的高手,本宫倒像是在关公门前耍大刀了。” 蘋贵人低下头,唇角动了动,好似在笑,那脸上终究没露出一抹笑容来。 惠妃看着她,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也不知道蘋贵人的没得到消息,那鹂贵人好像因为什么触怒了皇上,被贬为答应了?” 蘋贵人这时候抬起头来看着惠妃,不怎么感兴趣地说:“是么?没怎么注意。” 惠妃见此,顿时又笑了:“蘋贵人倒不似宫里其他的妃嫔,每个人都忙着争宠的时候,唯有蘋贵人一个人不管不问的。这种置之度外的气度,让人佩服也让人羡慕。” 蘋贵人看着惠妃,突地勾着嘴角,说了一句:“那惠妃娘娘呢?” 惠妃看着她,笑了一下:“进了宫来,没有谁是独善其身的。” 蘋贵人点了点头:“这倒也是。所以娘娘叫我过来,是为了毓安宫那位?” 惠妃温柔地笑着,好似在话家常:“蘋贵人对那位,怎么个看法?” “如果是为了她的话,我想娘娘找错人了。我只想过自己的清净日子,谁得宠谁被贬,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说着,那蘋贵人起了身,给惠妃行了个礼:“如果没什么事,那臣妾先告辞了。” 惠妃嘴角笑意不减,挥了挥手说:“蘋贵人什么时候想通了,淑萃宫的大门随时欢迎。” 蘋贵人一颔首,转身走出了宫门去。 “那蘋贵人,也忒无礼了。”鸳鸯将人送出去之后,回来忍不住抱怨了两句。 惠妃听到这话却只是笑了笑:“这有什么好计较的。虽然不会是盟友,但至少也不会是敌人,少一个蘋贵人,可比少是个鹂贵人要好太多了。” 说着由鸳鸯扶着起了身,她淡淡地道:“把茶具给收了吧。” 坤宁宫。 沈忆萱得知鹂贵人被贬的消息,倒是出奇地镇定。 翠衣在一旁叨念着:“那鹂贵人也是活该,之前害娘娘也便罢了,现在连三小姐都不放过,她到底是安的什么心啊!” “好了,少念叨这些吧,万一小皇子跟着你学了,变成一个小唠叨怎么办?”绿衣见沈忆萱好似在想事情,连忙地让翠衣闭嘴。 翠衣一听这个,赶忙地比了个“嘘”的姿势,当真怕把小皇子变小唠叨,不敢开口了。 绿衣有些担心地看着沈忆萱:“娘娘,外面那些风言风语……” 沈忆萱漫不经心地说:“既然是风言风语,那还去管它做什么。那些乱嚼舌头根子的,真是吃饱了没事情干了。” 这话音才刚落呢,就见高总管跑了进来,对沈忆萱道:“娘娘,外面有几个常在答应过来看您呢。” 绿衣顿时冷哼一声:“这些人,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沈忆萱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只对那高总管道:“就说本宫睡了,让她们改日再过来吧。” 462 后宫,没一日消停 “小皇子发育得很好,沈姐姐的身体也恢复得很快,只要保持这颗平和心态,应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宁玉槿一边提笔写着沈忆萱这个月的膳食清单,一边笑和着给她说。 沈忆萱伸手摸着已经凸显的肚子,眼中满目慈爱神色:“现在我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抢,只盼着肚中的孩子能够平安出生平安长大,那就是上天对我的最大恩泽了。” 宁玉槿听到这话笑了一下,将手中的清单拿给翠衣,走到沈忆萱旁边坐下说:“沈姐姐是个有福气的人,老天爷不会太亏待你的。” 沈忆萱脸上的笑弧扩大了一些,看着宁玉槿也满目温柔:“槿儿也是个有福气的人。能够嫁给定王不知道是多少女人的梦,定王却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槿儿也得好好珍惜才是。” 一提墨敬骁,宁玉槿眸中也溢出一丝小女人的幸福感来,双手撑着脸,一脸甜蜜地说:“那是自然的!阿骁说,等他回来了,咱们就成亲,到时候让那些个觊觎他的人全部都死心!” 沈忆萱见她那模样,顿时忍不住笑着摇头:“你呀你,怎么那么霸道啊。不许你家定王娶别人,还不许人家有那觊觎之心?” 宁玉槿顿时认真了表情,很是严肃地说:“霸道这是自然的。有人有那个贼心,就不难保她没那贼胆,男人是自己的私属品,怎能容忍她人玷污一分?谁要有本事来抢我男人,我定让她竖着来、横着出去!” 沈忆萱闻此言笑容收敛一些,低着声音有些落寂地道:“那是定王爱你,才会让你如此。在后宫,谈爱多奢侈?” 宁玉槿看着沈忆萱那模样,也是微微垂头,轻叹一口气——是她提了不该提的话题了。 在后宫里,谈爱的确是很奢侈的事,因为你永远没有办法让皇帝只宠爱你一人。 三宫六院,对应着满朝文武,为了权力的制衡,皇上必须得雨露均沾。 更何况,后宫里的女人猛如虎,但凡行错一步,就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你得宠了,众人嫉妒你,且不管位高的位低的,都会想办法置你于死地。你失宠了,众人排挤你欺负你,就连奴才都会来落井下石,落毛凤凰不如鸡。 从古至今,死在后宫里的女人不计其数。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一个一个地重演,悄然无息,夺人性命。 这里是善良和天真的坟墓,但凡活到最后的,都是对自己狠、也对别人狠的。有时候看着镜子里那张只会嗔笑和冷木的脸,可能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好了好了,好端端的提这个干什么。”沈忆萱见气氛有些低沉,连忙笑了笑道,“好妹妹,前两日姐姐得了个有趣的小东西,你给看看,是个什么理儿。” 宁玉槿也很顺溜地顺着台阶下了,连忙地问:“是什么?” “是两盆草儿。”那绿衣听见她们娘娘说这个,就干脆抱了一盆过来,放在了软榻中间的茶几上。 碗大一个青花瓷的花盆,里面种着一片绿茵茵的植物,那植物的叶子有着长长的叶柄,柄的前端分出四根羽轴,每一根羽轴上生着两排长椭圆形的小羽,显得十分的小清新。 宁玉槿顿时顿了一下,心说这不就是几颗含羞草吗? 绿衣还怕宁玉槿不知道,忙笑眯眯地给她说:“三小姐,这草儿可好玩儿了。你碰它一下,它的叶子就会落下去,过一会儿才慢慢起来,就像被人挠了痒痒一样。娘娘可喜欢了,每天都要抱进来摸一摸呢。” 含羞草么,被人碰了会收缩那是对自然环境的应激反应,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可宁玉槿却对绿衣说的后半句给上了心。 “你说娘娘每天都要抱进来摸一摸?” 绿衣点了点头说:“是啊。” 沈忆萱本来正在弄那含羞草呢,听到这话觉得宁玉槿的语气不太对,连忙问说:“槿儿,怎么了?” 宁玉槿眉心深皱,开口说:“这含羞草养着玩可以,可是不能经常接触。这要是接触过多,会引起眉毛稀疏毛发变黄,如果严重了,还会导致毛发脱落。” 沈忆萱一听,本来正在摸那含羞草的手立马给收了回来,一脸地惊诧:“就这么一小株草儿,还有那么大的危害?” “事实上生活中的很多东西都带有潜在性的危害,如果不注意,很有可能莫名其妙地就中了毒。”宁玉槿抬起头问绿衣说,“这草儿哪儿来的?” 绿衣答道:“是前两日内务府的人给娘娘送花草过来,顺便一起给送来的。说是藩国新进贡的,特意拿来给娘娘解闷儿的。” 宁玉槿点了点头,对她道:“你和高总管去趟内务府,看看能不能找到当日来送花的那个人。还有,以后但凡进坤宁宫的东西,就是一朵花儿也拿给我过目了之后再拿进来。” 沈忆萱忙伸手拦住了宁玉槿:“没必要搞得那么严重吧,可能那些内务府的人也不知道这草儿有问题。” 宁玉槿摇了摇头,很是坚决地说:“这事情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上次的冰糖葫芦、这次的含羞草,都是些表面无害的东西,既查不出来源,又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危害。这说明宫里有一个十分精通医理毒理、且十分有耐心的敌人在虎视眈眈。这个人心机极深,做事不露马脚,一时逮着她实属不易。咱们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为了小皇子,凡事还是多留意一些比较好。” 一听为了小皇子,沈忆萱也是紧张起来,摸着肚子说:“这后宫,就没一日消停过。” 宁玉槿见此,道:“要不然我还是搬回坤宁宫来吧,凡是也有个照应。” “别了,毓安宫离坤宁宫也没多远,你别搬来搬去的麻烦。”沈忆萱摆手拒绝了她的好意,反倒是安慰她道,“你放心,本宫让人加强这坤宁宫的防卫,不会让人轻易害了我们两母子的。” 宁玉槿一听这话,也没坚持:“沈姐姐决定就好。” “哦,对了,”沈忆萱像是想起了什么来,忙对宁玉槿道,“你的新衣已经做出来了,早上才刚刚送过来,你快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463 凤头金步摇 因为云明锦的事情,宁玉槿之前就已经郁闷很久了。没想到兜兜转转到现在,这一页还是没揭过去! 穿上那月白色的宫装,银丝细线勾勒的边,素净雅致的配色,精致的暗纹好似水波、盈盈而动。 虽不华贵万分,也尽显大气优雅,端端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极为顺眼。 宁玉槿穿着觉得别扭,沈忆萱却围绕着她转了一圈,啧啧称赞:“果然,这衣裳只有穿在槿儿身上才那么好看,别人穿不出这种随意温雅的感觉来。” “沈姐姐惯会取笑。”宁玉槿咧开了嘴,呵呵地干笑两声。 “我可没取笑你。”沈忆萱仔细地将宁玉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一拍手说,“我说差点什么!” 宁玉槿还没搞懂沈忆萱是什么意思呢,就被她拉着按在梳妆台前坐下了。 “沈姐姐……” “嘘,别闹,等我一会儿。” 沈忆萱在她的梳妆台前翻找了一番,最后从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来,插在了宁玉槿的头上。 点绛唇,描黛眉,淡妆勾勒,一点红樱与那头上步摇争辉相映,显得镜中女子陡然之间多了几分妩媚风情。 本来极为雅致的衣裙,却并不与那步摇与那妆容相悖,反倒是显出一种奇异的融合感来,让她仿若一朵盛开在冰凌之中的红莲。 宁玉槿望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发愣,沈忆萱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来,左右地细细看着:“槿儿身上有一种别人没有的风情,是男人会喜欢的那种吧。” “沈姐姐说什么?”宁玉槿偏过头,去看沈忆萱,却差点被她那尖利的指套划到下巴。 沈忆萱也反应过来,连忙地收回了手,笑呵呵地拍了拍宁玉槿:“说咱们槿儿天生丽质无人能比。” 宁玉槿顿时无语地落下一滴瀑布汗:“沈姐姐又来取笑我了。” 沈忆萱也不说话,只盯着宁玉槿看了又看,好似要将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打量个遍似的。 宁玉槿身上穿着那云明锦的衣裳,心里那叫一个怪异无比。 不过好在这时翠衣和高总管回来了,还带回来两个消息。 一个如宁玉槿所料,那送花草过来的小太监果然查无此人。 本来负责坤宁宫的那小太监准备送东西过来的时候突然闹起了肚子,后来从茅房里出来的时候,要送的花草已经不见了,他还以为是内务府总管重新安排了人,所以也便没有管那么多。 至于另一个…… 翠衣说:“皇后娘娘,您昨日约诸宫娘娘和小主过来坤宁宫小谈的,现在她们都在宫门外候着了,您看什么时候召她们进来?” “有这事?”沈忆萱也愣了一下,想了想好似想起来了,顿时笑笑说,“瞧瞧,怀个孕记性都变差了。快去请她们进来吧,别在外面站着了。” 说完伸手抓住正在后退的宁玉槿的手说:“槿儿也一起去吧。” 宁玉槿连忙摇头:“我和她们可没什么好说的,别到时候全都给得罪了。” 想想她嘴欠的德行,这也不是不无可能的啊。 “有我在,不会的。”沈忆萱却并不打算放过她,劝不过干脆直接拉着就走。宁玉槿又不能反抗,只能乖乖地跟着走了出去。 坤宁宫的正殿里,各宫妃嫔已经对号入座。 这次的人员来得齐啊,经常称病的柳妃这次不病了,坐在惠妃的对面和她皮笑肉不笑地寒暄着;才没被贬多久的鹂答应也来了,虽然坐在最末尾却有一颗自己迟早封妃的心,别人不爱搭理她、她也懒得搭理别人;其他的常在、答应们三三俩俩地聊着天,互相寒暄,看起来也勉强算是一副和谐场景。 沈忆萱挺着个大肚子出去的时候,众人全都起身行了礼。可等行了礼起身来的时候,才发现,皇后娘娘身边那女子是谁? 柳妃也算是和宁玉槿近距离接触过了,那丫的就算化成灰她也不会认错!可是看着面前这女子的时候,她还是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最后目光定格在了那云明锦的宫装上,才总算是确定了。 好家伙,这宫里唯一一个穿得起云明锦的居然是个医女,柳妃一下子气就起来了。 正好这时候宁玉槿微微屈膝冲着众人福了福身,她冷哼一声,丝毫不给面子地道:“可免了吧宁医女,皇上都特许你见到任何人不用行礼了,你这不是在折煞我们么?” 众人本就怀疑上宁玉槿的身份了,听到柳妃挑破,顿时露出一副了然神色。 那数双眼睛“唰唰唰”地落在她的身上,将她每一处都细细地扫看一遍,好似在看她有何本事,能让皇上把她偏袒成这般模样。 看完之后众人都沉默了下来,只惠妃掩着唇笑着说了一句:“步摇很漂亮。” 这句话说得宁玉槿云里雾里,却一下子让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尤其是柳妃,贝齿咬着下唇,那目光之中都沾染上了怨毒的神色。 沈忆萱笑着开口说:“是本宫厚着脸皮让诸位过来陪本宫说说话的,怎么你们都去看宁医女去了?” “皇后娘娘说哪里去了,若不是您和柳妃说她就是宁医女,臣妾们还以为她是皇上新封的妃嫔呢。”其中一个常在笑容满面地说着,目光在宁玉槿的脸上一扫,却是说不出的冰冷。 沈忆萱连忙笑道:“宁医女脸皮薄,你们可别取笑她。” 这句话也算是终止了这个话题,众人顿时将视线拉了回来,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候起皇后和小皇子的近况来。 “娘娘最近胃口可好呀?” “小皇子闹不闹腾啊?” “臣妾闲暇的时候也为小皇子做了两身衣裳,皇后可别嫌弃才好。” …… 而就在众人拍马屁拍得热火朝天之中,宁玉槿在沈忆萱的旁边坐着,感觉底下时不时飘来的一道复杂目光,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起来。 众人这目光……是个什么意思? 刚才惠妃的那句话……又是个什么意思? 464 争宠 这午后小谈会一直持续到傍晚都还没有结束,众妃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力,连小皇子以后用的尿布是什么布料的也能讨论上半天。 宁玉槿看着外面渐渐沉下来的天,有些奇怪地看着殿中的众人——她们难不成还想留下来吃了晚膳再走不成? 倒是旁边翠衣的小声嘟囔解了宁玉槿的惑:“她们也真够厚脸皮的,不就看着皇上要过来了吗?还都黏在这里不肯走了。她们以为留在这里皇上就会多看她们一眼?” 墨烨一会儿要过来? 宁玉槿再去看底下众人,果然个个都是浓妆淡抹、盛装打扮,就连每一根发丝都梳得一丝不苟、每一处妆容都描绘典雅精致、每一处细节都显得格外用心思。 原以为是出于女人之间的攀比不愿落了下风,却没想到如此精心打扮只是为了一会儿如果墨烨进来、能够有幸地看她们谁一眼。 这种妃子间争宠的戏码,宁玉槿不愿意掺合,却很乐于欣赏。 那场面,一定相当之有趣。 众人各种找话题地聊着,只为了留下来。同时伸长的脖子,不时地往外看。 沈忆萱也没开口让她们离开的意思,好似听那些话听入了迷,还不时地问那些妃嫔的育儿经。 墨烨的后妃之中,沈忆萱是第一个怀上孩子的,其他的那些还没听见动静呢。天知道她们说得头头是道的育儿经有几分真几分假? 反正宁玉槿觉得那些都是废话,没一句听进去了的。 而众望所归地,在夜色擦黑的时候,坤宁宫外陡然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众人顿时间就精神了起来,整理衣裳的整理衣裳,打理头发的打理头发,有些还拿出了随身的小镜,检查自己妆容花是没花。 在场没什么动静的,除了皇后之外就是柳妃、惠妃还有那蘋贵人了。 柳妃是对自己的美貌极为自信,惠妃向来温和不喜争宠,而那蘋贵人,从始至终就摆了一副“老娘不喜欢皇上”的表情。 宁玉槿眯了眯眼,觉得那蘋贵人和天下第一姬冷如月的气质有些像,她倒是有些喜欢这脾气。 正想着有机会可以结识一下呢,就见众人已经齐齐地起了身,恭迎圣驾。 她也赶紧起来,找了个靠后的位置,想糊弄过去赶紧溜之大吉。 她和墨烨现在是什么个情况,她也不好说,能避开一天是一天吧,反正再等几个月沈忆萱生了,她就没有理由再留在皇宫中了。 可是显然她想得美美的计划一下子就泡汤了,众人行了礼之后墨烨也不叫“平身”,而是径直地穿过百花盛开的一众妃嫔,径直地走到皇后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而这会儿,她跪在坤宁宫一众宫女之中,那一身打扮,根本掩都掩藏不住。 墨烨看到她的那瞬间,满目的惊艳神色,就连伸出去扶皇后的手,也在半空顿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回神,满目温柔地将皇后扶起:“皇后怀有身孕,以后无需行此大礼。” 皇后温柔地低头一笑:“谢皇上恩典。” 好一副你侬我侬、好一副郎有情妾有意,可落在其他妃嫔的眼中,可让她们嫉妒得眼红心热。 可唯有惠妃将目光落在宁玉槿的身上,想到墨烨刚才那一刻的失常,顿时唇角微勾,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来。 墨烨将皇后扶着坐了下来,这才一挥手说:“都平身吧。” “谢皇上!” 众妃嫔连忙地谢恩平身。 然才刚抬起头来,想要让皇上看看她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样子呢,就听他说了:“皇后怀孕了以后闷得慌,你们来陪她说话解解闷也是好事,不过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回去吧。” 众妃嫔那叫一个无比失落啊,她们心心念念的皇上来了以后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连目光都没在她们的身上停留半分,就让她们回去了,那她们等了这一大下午又算什么啊? 可到底不敢违了圣意,众妃嫔只好行了礼退出坤宁宫,哪来儿的回哪儿去。 一出坤宁宫柳妃就骂上了:“那姓宁的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以为这宫里只有她一个人能穿云明锦、所以特意穿出来显摆?再显摆又怎样,皇上鸟都不鸟她,眼中只有皇后。她又没个肚子里的玩意儿当筹码,难不成能飞了天去?” “娘娘,您小声点,隔墙有耳。”郝答应连忙走上前来,小声地劝说。 柳妃见惠妃她们还没走远,也压了压怒气,对郝答应道:“本宫就是气不过!” “娘娘莫气。”郝答应左右看了看,凑到柳妃耳边道,“娘娘莫气,皇后也出招了,那宁医女嘚瑟不了多久了。” “皇后也出招了?”柳妃微微眯起了眼,看着郝答应。 郝答应道:“宁医女头上的那根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可不是谁都能戴的。” 本来她都没怎么在意的,可是惠妃当时提了一句,她就留了个心。这一看,可就看出了大问题。 柳妃连忙招呼人回宫,拍着郝答应的手说:“回明禧宫,再与本宫细说。” 坤宁宫里,众妃嫔一走,宁玉槿也想趁此机会先溜,却没想还没迈开步子,就被墨烨给开口叫住了。 “宁医女。” “是,皇上。”宁玉槿转身,语气恭恭敬敬,一点礼节不差。 墨烨这次总算是能够从正面看一看宁玉槿了,那云明锦的宫装,贴合她的身材,脸上淡妆红唇,比平日里更添几分风情。就是这样稍加打扮,她就好似能让全世界的女人都黯然失色,让人眼中只有她一人。 他看着她,语气一如平常,问说:“皇后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了?” 宁玉槿回答说:“回皇上的话,皇后恢复得十分迅速,想必不用两个月便可以完全恢复元气……” “小皇子呢?” “小皇子……” 明明问的是关于皇后的问题,可私心里却只想和她多说几句话而已。听着这些早已经听过的话,他却乐此不疲。 宁玉槿回答了一大堆的问题,最后受不了了来一句:“皇上,皇后娘娘还没有用晚膳,要是饿着了,可对小皇子不好。” 那墨烨这才意识到旁边还坐着一个皇后,赶紧地陪着沈忆萱去用晚膳去了。 宁玉槿大松了一口气,赶紧地逃回了毓安宫。 丫的,这一天过得可真累! 465 好的不灵坏的灵 “嬷嬷,这只步摇有什么奇怪之处吗?”宁玉槿赶回毓安宫以后连饭都顾不上吃,就赶忙地找来了朱嬷嬷,把头上的金步摇拔下来给她看。 朱嬷嬷接过那金步摇一看,顿时皱起了眉:“三小姐,这是谁给您的?” 宁玉槿一听这话顿时愣了一下,难不成真是这只步摇有问题? 她回答说:“是皇后。今天在她那里试衣裳的时候,她就拿出来给我戴上了。” 朱嬷嬷听到是皇后给的,垂着眸想了想,对宁玉槿道:“这只步摇还是收好吧。要不找个机会还给皇后娘娘,要不就永远也别再把它拿出来了。这东西,不是三小姐能戴的。” 宁玉槿听到这话顿时好奇心浓盛啊,连忙地追问:“这只步摇难不成还有什么来历?” 朱嬷嬷见宁玉槿一副势要刨根问底的模样,也只好解释道:“这宫中一众主子都是有明确品级的,所以每个人的穿戴也是不尽相同的。就拿头饰来说,皇后可戴凤钿、九尾凤冠,两边皆可垂挂流苏,而皇贵妃就只能戴侧凤簪钗,一边垂挂流苏。就拿你这只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来说,金步摇是三品以上娘娘才能使用的,而凤头金步摇,是皇后娘娘才能用的。这只步摇,就算是拿给柳妃、惠妃,她们也是不敢往自己的头上戴的。” “不过是一件头饰,居然还有这么多门道。”宁玉槿听完倒是释然了,也没想那么多,让紫苏找了个盒子来将那步摇装着,明日给皇后送过去就得了。 吃过晚饭之后,宁玉槿照旧让紫苏将朱嬷嬷先哄去睡了,自己在房间里灭了灯开了窗,等着一零八过来。 然一零八显然没有任何进展,仍旧是摇了摇头说:“西洲那边没有情报过来。” 宁玉槿绞着手指,是真真提了一颗心在嗓子眼:“还没消息吗?这都快两个月了啊。” 前两次虽然出了些差错,可到底还是有消息过来的。而现在过去那么久了,怎么可能一次情报都没有呢? “三小姐且放宽心,没有消息可能反而是最好的消息。以爷的本事,没有几人能奈他何的。”一零八安慰宁玉槿说。 宁玉槿却眉心不展,明显没把一零八的话听进去:“西洲那地方,巫蛊和毒术十分发达,且毒物丛生地形复杂,若是带着军队进去,保不齐会遇见什么埋伏。” 而墨敬骁又是个爱兵如子的人,若是遇到危急情况,一定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个…… 想一想就心焦得不得了啊,当时若不是沈忆萱腹中孩儿难保,她肯定撒泼耍赖的都跟着墨敬骁去了。 且不说她那一身医术可以帮一点忙,最重要的,是不用在千里之外提心吊胆地等着一个不确定结果的消息。 可是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只能让一零八继续去守着,看那边何时有消息过来了。 “墨敬骁啊墨敬骁,老娘可是去过地狱的人,你要是先比老娘去了,小心老娘不择手段地把你再抓回来……” 这一日,宁玉槿做了好多的噩梦,梦到了许多的牛鬼蛇神,梦到了一张张狰狞扭曲的脸,还梦到了沈忆萱…… 虽然不知道怎么会梦到她了,不过作为那梦中唯一还算正常的出场人物,宁玉槿也懒得去想那么多了。 而且正好提醒她了,一会儿去给沈忆萱请平安脉的时候,顺带着把昨日那支金步摇给还了。 然正准备去坤宁宫的时候,紫苏快步地走了进来,对她说道:“小姐,皇上现在还没从那宫里出来呢。” “哦。”宁玉槿眨了下眼说,“那就等一会儿再去吧。” 反正日日都请着的平安脉,总不可能在今日出什么问题吧。 然,好的不灵坏的灵,原本想着吃了午饭再过去肯定遇不见墨烨的宁玉槿,却刚走到半路就见高公公急匆匆地跑出来,看着她过来险些没撒一把老泪:“宁医女,您快进去吧,娘娘出事了!” 这才半天就出事了? 宁玉槿也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地进了坤宁宫里,就见里面的人已经被吓得乱成了一锅粥。 忙叫高公公派人去叫紫苏过来,她则当即走了进去,就见屋里还摆着没来得及收的饭菜,沈忆萱在卧室里疼得直哼哼。 宁玉槿连忙地奔至床边,快速地替她检查了一番,顿时站起身来,怒声道:“你们都给皇后吃了些什么?!” 绿衣一听,连忙地道:“娘娘中午吃的东西都在外面了。奴婢也怀疑是吃的方面被人动了手脚,所以特地没让人收拾。” 宁玉槿顿时忍不住伸出大拇指,为绿衣的机智点一个赞:“做得好!” 出去查看了一下满桌子的菜,有荤有素,有色有香,吃着应该蛮好吃吧。 吸溜—— 宁玉槿吸了吸口水,盯着那些还没怎么动过的菜肴看得出神,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正在找证据呢。 等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宁玉槿才发现众人都等着她拿结果呢。她连忙扫看一眼,顿时拧眉,问说:“这些所有饭菜都是御膳房做的?” 绿衣道:“其他的都是,就这道甲鱼汤是一个答应小主送过来的,说是来给娘娘补身子的。” 宁玉槿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生气了:“甲鱼与很多东西有忌讳,虽然大补,但是与苋菜、鸡蛋、猪肉、兔肉、荞菜、鸭蛋、鸭肉、鸡肉还有许多食材都有忌讳,轻微的闹肚子,要是严重的,可是会中毒身亡的。” 听到会死,绿衣顿时着急了呀,赶紧地抱宁玉槿的大腿:“那您得救咱们娘娘啊,现在就只有您能救娘娘了……” 宁玉槿听着这话有些想笑,却忍不住笑、板着脸道:“下次还敢不敢乱让别人送东西进来了?” 绿衣连忙摇头:“不敢了不敢了,您快去救救娘娘吧。” 其实沈忆萱最近孕吐得有些厉害,所以基本上没吃多少东西,中毒也不深,只需吃两颗药化解了就没事了。 只是得吓一吓绿衣她们,免得她们什么东西都敢拿进来。 其实说起来绿衣她们也怪委屈:“我们用银针试过了,甲鱼汤又没毒、又是大补,那答应说她天不亮就起身炖了好几个时辰,咱们娘娘这么软的心肠,又怎么舍得拂了她的心意?” 有些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就不可能单单只用巧合来形容了。 看似没毒的甲鱼汤,只要和那饭桌上的其他几道菜同时食用,就会产生不好的结果。这与之前的冰糖葫芦和含羞草简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宁玉槿几乎敢肯定,这些个手段,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可这人是谁……真真让人想破头啊! 466 香月的亲事 宁玉槿将自己的发现和怀疑全写了出来,让高公公去找李总管,然后转交给墨烨。 毕竟事关皇后和小皇子,他这个皇帝,怎么也该将此事给重视起来。 而经此一闹,宁玉槿说着要还那支金步摇的事情也被她抛诸了脑后,连忙地让紫苏将她的小药箱和工具全部送了过来,将坤宁宫上上下下凡是有可能被沈忆萱接触到的地方全部都检查了一遍。直到确定没有什么潜在危险,这才松了口气。 沈忆萱服过药之后便沉沉地睡了,宁玉槿忙完这一切之后,高公公也从御书房赶了回来。 她忙问怎么样了,高公公回答说,皇上见了她的回禀十分震惊,当即就派人将那送甲鱼汤过来的答应控制起来了,这会儿正在秘密审问呢。 既然如此,那去找凶手的事情看来也不用她操心了。 正巧紫苏说定王府有她的信件过来,她怕是关于墨敬骁的消息,这边一忙完,就连忙地回到了毓安宫。 可惜关于墨敬骁仍旧是一点消息全无,信是香月写的。 信的开头先是巴拉巴拉一通琐碎,叮嘱她注意身体、别乱吃东西什么的,随后谈了谈府中的近况、说一切都好让放宽心什么的,最后几句话才是重点,说香巧和小三子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了,就在下个月初八,而她的家里也给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秀才,现在双方父母已经在接洽中了。 宁玉槿看着最后这几句话先是愣了愣,而后眼睛泛酸,歪着头骂咧了一句:“丫的,老娘才几日没回去啊,这些个臭丫头一个一个都把自己给嫁了!” 紫苏在一旁递了帕子给她:“你也别太伤心了,香巧的婚事从去年就已经开始准备了,今年成亲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你不是早就知道吗?而香月姐比你还大个两岁,不嫁人,你还真准备把人家留成老姑娘啊?” “谁说我伤心了?”宁玉槿一边用帕子擦着眼睛,一边犟嘴说,“我就是觉得,我都还没成亲呢,她们就一个个跑先了,心里不平衡而已。” “……”紫苏也懒得再安慰她了,直接翻了个白眼。 宁玉槿却在那里嘀咕上了:“香巧那里倒是放心,都是知根知底的,小三子要敢欺负了她,老娘削了他黄瓜!就是香月,也不知道那秀才的人品咋样……” 没自己给把关,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宁玉槿当天晚上就让一零八找人去调查那秀才的八辈祖宗去了。 紫苏看着宁玉槿操心这儿操心那儿的,都有些不忍心了:“你倒是操心一下自己个儿啊,再这样思量这个担心那个的,你也不怕把自己给累垮了?” 宁玉槿身体顿时僵了一下,眼睫抖了抖,垂着眸子轻声地说:“我不敢让自己的脑袋停下来啊,要不然脑袋里面的东西就会全部变成那张脸,一直一直地出现在我眼前……” 好似,她伸手就能抓见。 紫苏到底是懂了一些,从此以后都再也没有说过这种话题。 坤宁宫那边,自从发生了甲鱼汤事件之后,墨烨亲自下了命令:所有出入坤宁宫的东西都必须得经过太医的重重把关,若有违者,先打八十大板再说! 这一道禁令一下,拍马屁的人顿时少了许多,就连来坤宁宫看望皇后的也寥寥无几,生怕自己不小心就犯了什么错误。 而那送汤的答应那边,听说好像也有了些进展,墨烨派去的人正在深入地进行调查,以期望能有新的收获。 宁玉槿一听不需要她去掺合了,赶紧地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香月未来夫君这一边了。 影卫也很给力,没让她等多久就将那秀才的资料送进宫来,厚厚的一沓,好不详细。 于是宁玉槿赶紧让紫苏准备了瓜果点心,斜靠在软榻上开始研究起那秀才的资料来。 那秀才姓蒲,叫蒲道远,据说是他老爹取“读书之路漫漫,其任重而道远”之意,让他不离初心,在学问这一条道路上能够走得更远。 听起来倒是挺像那么一回事,宁玉槿继续往下看。 那蒲道远的祖辈当过官,貌似是知府,因为死得早,留下的资料已经不多。而后那知府夫人靠着留下来的一点家产,养大了独子,给他娶了媳妇儿,还生了两个儿子。 而那两个儿子之中,一个是个地痞流氓,某一天混吃混喝被人打了个半身瘫痪;另一个继承了他老爹的酸腐,成了个成天只知道吟诗作对的酸书生。 而那酸书生最后娶了个米店老板的女儿,然后就有了蒲道远。 为什么要将这些说得那么详细呢?因为那蒲道远的家庭背景有些复杂,首先是他爷爷坚挺不屈地仍旧活着,而后他那半身残废的小叔没有成亲也没办法自理,也在他家蹲着,最可悲的是偏偏那蒲道远的老爹年纪轻轻就给挂了,是蒲道远的老娘经营着一家小米店,一边伺候公公小叔子,一边将儿子拉扯大,供成了秀才。 这要让香月嫁过去,既要伺候相公,也要伺候婆婆,还得再伺候老爷子和小叔叔,那还不得把她累死? 宁玉槿连忙地摇头否决了:“不行不行,香月姐跟着我那么多年,从来没干过什么重活累活,这要嫁给这么一个人我死也不答应!” 朱嬷嬷还还以为她在聚精会神地看什么呢,听紫苏解释是在给自家丫鬟把关的时候,她顿时忍不住笑了笑,说:“这自古以来,成亲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一个当小姐的说不行的?再说了,这事你得问问当事人的意见,看看她怎么说再说。” “香月肯定是听我的啊,她还说过永远不离开我即便当姑子都无所谓呢。” 宁玉槿信心满满地写了信,象征意义地询问了一下香月的意见。字里行间的意思却是让她赶紧把那秀才给踹了,她给她找个更好的。 可是真等消息回过来了,她却傻眼了。 467 宁玉槿,被捉奸了 香月说,她决定嫁了。 她说,家里老父老母操劳了大半辈子了,生平的心愿就是盼望着自家子女能够有个好的归宿,平平安安地过一生。 可是现在家里就连她最小的妹妹都嫁人了,倒是她这个当老大的迟迟没个动静,可把她父母急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上次她回家去看了一眼,老母眼泪婆娑地拉着她说了好多,说当年穷,没办法才把她卖去当了丫鬟,耽误了她那么久,这些年来一直心存着愧疚。现在只盼望着她能嫁个好人家,来年生个大胖小子,他们这一生也就圆满了。 到底是自己父母,如此这般的言辞恳切,让人怎能拂了他们的心意? 她说,也托三小姐的福,原本为奴为婢的,都是找个小厮农户就配了,她因为有着三小姐的这层关系,家里才能给她找到这么一个好人家。 蒲家祖辈当过大官的,是世代的书香世家,且蒲道远现在是个秀才,士农工商,排第一位呢。他们以前可是敢都不敢高攀的,但是听说有许多官家小姐他都没看上,就看上她这个会持家的。 而且蒲远道的娘不是还经营着一家米店吗?蒲远道也没个兄弟姐妹,那米店以后还不是他们家的?日子肯定不会过得差了去的。 宁玉槿看着那满满的几页纸,看得小心肝儿都跟着颤抖了。 香月体恤父母是一回事,可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又是另一回事。 那蒲家连许多官家小姐都没看上,会看上她? 当然不是说香月不好,香月比那些官家小姐当然要好多了,绝对是个能持家的好女人。不过世俗的眼光可是根深蒂固的,香月到底是给人为奴为婢的,那蒲家会那么轻易地迎娶她过门? 宁玉槿顿时就急红眼了,可是偏偏这一时半会儿地又不能出宫去,人家又是正正经经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拿什么立场去反对? “不行,我得出宫去一趟。香月这事要是办不好,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就算那蒲家真真是不计较门第之嫌,那蒲远道的人品,她也得仔细考核过以后再说的。 “三小姐,你先别急,现在皇上不一定会让你出宫去……” “是啊,小姐,你再写封信,说不定香月姐会改变主意……” 朱嬷嬷和紫苏见宁玉槿冲着就往宫外走,连忙地劝说。 宁玉槿的倔脾气一上来,却是谁的也不听,脚步匆匆地就奔出了宫外,就连紫苏都没跟上。 朱嬷嬷连忙让紫苏叫了人跟上去,这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后宫里行走,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等紫苏和毓安宫的总管太监带着人跟出去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宁玉槿的身影。 “小姐肯定是去找皇上去了。” 可就是不知道现在皇上是在御书房还是在坤宁宫,亦或者,在其他妃嫔的宫殿里? 紫苏着了急,那总管太监就说:“要不分开找吧。我去御书房,你去坤宁宫,等这两处找不到人了再合计。” 紫苏平日里冰冰冷冷的,可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一听这主意只能点了点头,和那太监总管一人带了几个人,分两路找去了。 而宁玉槿这会儿的感觉却很不妙——她总觉得,后面有人在跟着她。 毓安宫离坤宁宫并不远,且她一天要走那么多次,所以刚才一个人跑出来的时候,并不觉得怎么样。 可是现在看着黑沉沉的夜幕,看着两边孤零零的宫墙,还有身后那危险逼近的气息,却让她背后冒了寒气,赶忙地将防身用的银针握在了手里。 走了没几步,后面突然传来一道欣喜的声音:“宁医女,你怎么在这儿啊?皇后娘娘正要找你呢。” 宁玉槿一听,顿时松了口气,是熟人啊。 连忙地转身要打招呼,却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一下子套过来,她又一次被人装麻袋里、敲晕带走了。 什么时候醒来的宁玉槿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透过门外的天光能看出,天还没亮。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周围破破烂烂的,桌子椅子什么的都蒙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像是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 而在她的旁边,居然还有一个大活人! 确切的说是个男人,为什么说是个男人不是个太监呢?因为那丫浑身都光着呢,她能清楚地看见人家的小黄瓜。 哎呀,罪过罪过呀,乱瞥乱看可是要长鸡眼的! 宁玉槿赶紧地想找块破布给那厮遮上再说,因为那丫旁边居然连一件衣物都没有! 不过她明显地高估了自己的行动力,这一抬手才发现,丫的,手脚酥软,动弹不得! 她一个天天用药用毒的,居然有一天也被人下药了! 现在的情况不用谁说宁玉槿也已经大概地了解了,她这是中人的圈套了,等一会儿肯定有人带着大堆小堆的人来捉奸来了。 唔,要是墨敬骁看见这场景还不知道怎么发飙呢,要是墨烨来了,倒是好奇他会是个什么表情。 咳咳,好吧,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试图自己挪动无数次,试图叫醒旁边那位仁兄无数次,可结果都不怎么如意。 好在她对各种药物都有免疫力,那药效明显地在逐渐消退,正当她可以抬起一只手的时候,就见门口一片火光冲天,听着好似有无数人朝着这边走过来了。 宁玉槿顿时囧掉了——貌似现在的情况,好像还不太容易解释得清楚啊。 正愣神的时候,就听外面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皇上,奴才刚才就是看到宁医女进了这里。” 这声音宁玉槿听着熟悉,因为刚才也是他开口引了她转过身去,而后就被套在了麻袋里。 丫的,等老娘出去弄死你! 宁玉槿心里骂了一句,可是手却仍旧只能抬起一只。 眼看着外面的人要破门而入了,宁玉槿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局面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了,宁玉槿想,这么狗血的情节,等墨敬骁回来,她该怎么交代啊? 468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阿骁啊,我是被陷害的啊,你要相信我啊~~~” “咳咳,这么说的话要有点眼泪才够真实,明显临时挤眼泪不是咱的强项。还是换个一个。” “阿骁,你放心,敢算计老娘的那些人,老娘一个个都给收拾了!” 正酝酿着墨敬骁回来的时候怎么跟他解释呢,突地从屋顶传来一道清冷的女音:“我看你还是先离开这里比较好吧。” 宁玉槿心里一个“咯噔”,闻声抬头,就见一道白影飘了下来,身形无限熟悉。 “你是……蘋贵人?还是……冷如月?” 来人也没摘脸上的面纱,冷冰冰地说:“你认为是谁就是谁好了。” 说着拖着她就准备从房顶那个洞口离开。 此刻门外众人的影子都已经倒映在门上了,宁玉槿却犟上了:“我不走!” 那白影转过头来冷目瞪着她:“你想留在这里找死?” 宁玉槿指着旁边那男人说:“你把他带走,我要留在这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知道害你的是谁?” 宁玉槿摇了摇头:“在宫里,无非就是那几个人,要找出来何其容易?” 那白影顿了一下,随手扔下一块牌子,而后将那男人用破帘布一过,夹着飞了出去。 而宁玉槿连忙将那牌子收在袖中,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扔进了嘴里,歪着头倒了下去,嘴里还有一丝黑色的血迹。 外面浩浩荡荡的捉奸队伍进入这间破宫殿的时候,屋顶上的最后一片瓦片刚刚还好,宁玉槿嘴角的黑血刚刚溢出,时间掐得不能再精确。 原本还等着看好戏的众人一进来,却只发现宁玉槿一个人倒在那儿,说好的捉奸,可是连个奸夫都没看着啊! 那通风报信的太监差点没发毒誓了,他可是真的确定这里面有人才叫众人过来的啊! 墨烨也没发落他,是因为根本没工夫理他,他看着宁玉槿的脸色不太对劲,早就一个丈步飞奔过去了。 “槿儿,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低低的呼唤,包含万千焦急情绪,他连忙伸手探她鼻息,发现尚有一丝鼻息,简直快要高兴翻天了去,“传御医,快传御医!” 而宁玉槿,恰恰好地在这时候悠悠地睁开了眼,虚弱着声音看了一眼墨烨:“皇上……” 墨烨听见她叫了他一声,心里希望顿起,然而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上一句,就见她脑袋一歪,又晕了过去! 墨烨顿时急了啊,连忙什么也不顾了,伸手就去抱起了宁玉槿。 而宁玉槿袖中那块冷如月丢给她的令牌,就恰恰好地在这时候滑落在地上。 墨烨看着那令牌的瞬间,眼睛顿时一寒:“来人呐,把明禧宫上上下下全部都抓起来,送慎刑司!” 这句话说完,不顾众人诧异的眼神,抱着宁玉槿扬长而去。 宁玉槿醒来的时候墨烨已经上早朝去了,废话,墨烨在的时候她装也装晕着了,哪里会醒? 连忙地让紫苏给她端了点吃的过去,又让她给她说了说外面的场景。 这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昨天晚上整个皇宫可一下子炸开了锅! 一来墨烨对宁玉槿有意思的事情,大家也是以讹传讹,真正见到的哪有几个?可是昨天晚上皇上居然亲自抱着她走了出来,这可是那么多人都亲眼看见了的啊! 估摸着现在宫里面的妃嫔们都在扎她小纸人,不知道把她骂了多少遍去了呢。 二来墨烨昨晚冲冠一怒为红颜,直接下令将明禧宫里的所有人都送去了慎刑司,今个儿兵部尚书就联合了一帮子大臣要告老还乡呢。 本来墨烨整晚都守在毓安宫的,可是听到朝堂上闹得不成样子了,这才去上了早朝。 宁玉槿听到这些也愣了一下:“好像是闹得有点大啊。那沈姐姐那里呢?” 她其他的什么都不怕,这会儿就怕沈忆萱受刺激,那肚子里可还有个小孩子在闹腾呢。 紫苏说:“坤宁宫那边不是加强戒备了吗?皇上下令戒严坤宁宫,外面的消息一时半会儿也进不去。” “也好,”宁玉槿无奈地叹了口一气,“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此后,宁玉槿就躺在了床上,有人来了就装晕着,没人的时候就让紫苏给她备了瓜果点心,一边吃一边听着外面传来的最新消息。 柳妃那边,都送进慎刑司了以后还会有什么好结果?听说隔了好远都能听到一阵一阵凄厉的哭嚎声,柳妃更是被折磨得很惨,可是却咬死了口说自己是冤枉的。 朝堂之上,兵部尚书的威胁显然没起作用,墨烨冷着眼看着他们像跳梁小丑一样闹够了以后,首先提笔准奏了兵部尚书柳成忠告老还乡的奏疏,随后冷着眼问:“谁还要走的?朕一并都准了吧。” 那柳成忠没想到墨烨真的免了他,顿时就在朝堂上气晕了,墨烨还说:“怪不得要告老还乡了,原来是爱卿身体已经不行了啊。” 随即一挥手,让人送他回去收拾东西交接文书去了。 这一杀鸡儆猴,其他人如何还敢闹腾?该怎样就怎样,终究没能成气候。 不过这事正炒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宁玉槿却有些于心不忍了。 明禧宫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全给拿去了慎刑司,这得出多少屈打成招的? 柳妃平日里的作为的确有些可恶,可是这件事到底是怎样还未可知…… 宁玉槿当即让紫苏带话给蘋贵人,一问那令牌从何处得来的?二问那男子现在何处,有没有招供出什么? 紫苏有些奇怪宁玉槿怎么跟蘋贵人搭上关系了,要知道那蘋贵人可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就连惠妃那种平和的性子都与她处不到一块儿去的。 宁玉槿却只挥了挥手,让她快去:“这事情很重要,你速去速回。记住,隐蔽些,别让人看见了。” 紫苏点了点头,连忙地出了毓安宫去。 而宁玉槿躺在床上突地想到还有香月那档子事还没解决,顿时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了。 这都怎么了?破事儿一堆一堆地来啊。 469 路,都是杀出来的 深幽的山谷,静谧的树林,高大的树木枝叶伸展,几乎将天空全部遮挡,即便是白天也觉暗无天日。 地上是铺了一层又一层的枯枝落叶,因为常年不见光,散发着并不好闻的腐败气息。 而在周围,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闻声看去,便可看见或黑或褐或其他颜色的某条形动物,昂起头吐着猩红的信子,像是在刻意地挑衅。 “蛇群越来越多了。”一影卫一边嚼着苦涩的野果子,一边面无表情地说。 十个影卫背靠着背朝外围成了一个圈,这样便可以替其他人防御着后背。 唯有墨敬骁单独坐在一棵参天古树的下面,四周都是密密麻麻围绕着他的毒蛇,他就那样的场景之中,无比淡定地吃着野果。 在他的旁边倒着一棵一人抱粗的树干,早已经腐烂空心,上面长着幽绿的青苔和一些其他的植物。 他那漫不经意地目光一扫之下,却一下子被那树干上长着的一朵紫色小花吸引了注意。 并不起眼的小花,仔细去看,却发现那柔嫩的花瓣在这暗无天日的森林里努力舒展着,好似要汲取每一滴能够让它生存下去的阳光。 可真是像极了她。 伸出手去将那盘旋在树干上的一条毒蛇捡开,他将那朵花儿摘下,从怀中拿出一张帕子包好,揣在了怀里。 那边,零一将手中的果核扔出去,砸在了一条毒蛇的脑袋上,问墨敬骁:“爷,现在要怎么做?” 墨敬骁拍拍衣袍站起身来,伸手道:“拿刀给我。” 零一一听墨敬骁要刀,就知道他要发威,赶忙地从背后解下刀来扔给墨敬骁:“爷,接着!” 墨敬骁一手接过刀,转过身问众影卫:“都休息够了?” 众影卫齐齐点头:“休息够了!” “休息够了就继续走。” 墨敬骁将缠刀的布一解,一道白色的刀光顿时一闪。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漫天的血肉模糊,一招之下,不知绞杀多少生灵! 所有的路,都是这样杀出来的。 众影卫拿好各自的兵器,一路清理可能危害到他们的残留毒蛇,一路毫无压力地碾压过去。 又连着赶了大半日的路,众人找了个比较安全的地方,扎营弄吃的。 这样危险的林子,基本上到黄昏时分,就不可再继续行走了,否则难保不把你的小命给搭进去。 然刚安顿下来,零一他们去弄了一只野鸡正烤着,就听树林里传来一声响动。 众人立马戒严,然而等细看去,才发现不过是只毛猴子。 零一顿时笑说:“呵呵,都说猴子聪明,果不其然。瞧瞧,这野鸡才刚烤出一点味道呢,这小家伙就跑来了。” 旁边一影卫扯了下嘴角说:“猴子不是吃素吗?” 零一顿时瞪了他一眼:“和尚也吃素呢,你能说他不是人吗?” 那影卫顿时愣住——他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吗? 然还没争论出个结果来,却见那猴子并不朝着那烤鸡的方向去,却是径直地直奔向墨敬骁。 墨敬骁正坐在一旁擦着刀,看见猴子过来,就拿刀过去说:“喜欢血的味道?” 那猴子抓耳挠腮,围绕着那刀转悠了两圈,有眼尖的影卫顿时发现了什么:“爷,它身上藏着一张字条!” 猴子身上藏字条? 其他众人还在发愣的时候,墨敬骁已经把那只猴子抓了过来,从它身上取出了一张纸来。 “是子瞻的。”墨敬骁一打开,就开口道。 零一将那小猴子抱了起来,摸着它说:“难不成是慕容先生让这只小猴子来找我们的?可这小猴子成精了啊,它是怎么认识我们的?” “看刀识人。”有影卫指着刚才小猴子一直围绕着转的墨敬骁的刀说。 “那慕容先生就那么轻易地绑张字条在上面,就不怕被别人截获?” “他们看不懂。”墨敬骁头也不抬地说。 骁字营有一套独立且完整的密语系统,是慕容玄综合古代战术常用密语来进行规划编制的。后来在定王府的时候偶然提到这个话题,宁玉槿又提出了数字法和字母法,慕容玄一听眼睛一亮,顿时连忙学习,并将其在骁字营高层内部推广。 是以,除非是心腹大员,否则无人能解其字条上的含义,这也是慕容玄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将字条让一只猴子带着的原因。 “那慕容先生说什么了?”众影卫连忙地问。 他们在这林子里已经走了多时了,从那个满是雾瘴的山谷里出来之后,指南针便再不能用,他们爷说有人在山谷里埋了磁铁,引导他们走错误的方向,是以不知道往哪里走,也不知道往哪里回去。 现在这只突然出现的小猴子,简直是他们的救星! 墨敬骁将那封暗语信破解完毕之后,说:“子瞻让我们跟着这只猴子走,它会带我们去林夕国。” 零一敲了一下猴子的脑袋,问它:“让你带路你记得路吗?” 那猴子好似听懂了,呜呜呀呀地伸出两只毛茸茸的长臂去弄零一,害得零一连忙地将它甩开了。 那猴子轻巧落在一根树枝上,拉着枝叶一荡,一下子就跳在了另一棵树木上。 墨敬骁拿起刀连忙追上:“都跟紧了!” 众影卫也顾不得其他了,飞快地追了出去。零一看着烤了一半的野鸡,毫不犹豫地抓起来扯了一只鸡腿:“喂,一个个都吃点,别没力气了!” 说着将烤鸡往前一扔。 前一个接住扯了一块鸡肉以后再往前扔,然后一个个地接力下去,保证每个人都吃到一点。毕竟这种时候,谁的体力都所剩无几了。 到墨敬骁的时候还有一个鸡腿,他也没吃,直接丢给了在前面带路的小猴子。 那小猴子抱着鸡腿两嘴啃完,跑得更快了。 好在这进来的一众人都是学武的,论轻功还能输给一只小猴子不成?个个卯足了劲跟着,一会儿的时间竟比一两日赶的路还长了。 等有人开始接不上气的时候,墨敬骁也慢下来了,他侧着耳倾听了半晌,眯着眼说:“附近有人!” 470 走吧,我们有事情做了 在这破林子里绕了那么多天了,听到“附近有人”这几个字,大家顿时就兴奋起来了啊,恨不得一个丈步直接飞过去,先弄点东西吃了再说! 墨敬骁却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慌:“不要鲁莽,先打探一下情况再说。” 一众人跟在墨敬骁身后,朝着有动静的方向潜了过去。那带路的小猴子见众人不跟着它走了,顿时折了回来,又被零一捉来抱在了怀里。 墨敬骁说的“有人”的确是有人,而且还不是普通人。 “看这打扮,应该是穆格尔部的军人,慕容先生的情报上是这么描述的没错。” 零一刚开口说了一句就闭了嘴,因为有几个穆格尔部的军人,押解着几个大邺士兵打扮的人从他们的面前走过。 众人一下子就凝重了神色。 墨敬骁观察了一下整个驻地的地形,这里有一片难得的天然空地,几十个简易的帐篷就搭建在这里,附近的树木都被砍光,,难有藏身之地。 他们外围每隔三步远便站着一个守夜的士兵,外圈巡逻的共三支队伍,一炷香交替一次。 墨敬骁转过头来对众人道:“难度不大,你们分成两队,一队跟我进去探探虚实,一队伺机救人。” 零一还不忘叮嘱去救人的那几个影卫道:“看见吃的记得顺走一麻袋。” 他怀中抱着的猴子好似又听懂了,竟也极是认真地点了点毛茸茸的脑袋,看得众人那叫一个无语。 以几人的轻功,成功避开站岗和巡逻的队伍易如反掌,那些人就算发现了什么异常,最多也就是一句“今天的风怎么那么刮脸”也就罢了。 跟着墨敬骁的几个影卫,在附近的帐篷里绕了一圈之后又返了回来,回禀情况。 “这帐篷里很多都是穿着另一种服饰的人,还有许多的车子,应该不是军队,而是被穆格尔部强征来运送粮草的队伍。” 而此时墨敬骁站在最中心的一个帐篷面前,对着来回话的影卫比了个“嘘”的手势。 众人一安静,就听里面传来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居然都是用邺语! 只不过那女子的声音有些声音别扭,听起来还不太熟练。 “对不起,你吃点东西吧,再不吃,会被饿死的!” “死了你是不是就没办法交差了?”另一道男声响起,带着一丝轻蔑,“苏敏尔,你别费心思了,你拿给我吃的东西,我嫌脏!” “不脏的,我都洗过好多次了,真的不脏的!” “你听不懂吗?一个女子心思若坏了,全身都是脏的。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墨敬骁听到这话,撩开帘子直接走了进去。 帐篷里只有两个人,那女子应该就是苏敏尔。她看见墨敬骁进来顿时张口要叫,胸口却被二指一拂,整个人都被定在了那里。 墨敬骁走到那被捆绑在帐篷中心柱上的男子,伸手解开他的绳子,淡淡地说:“走吧。” 那男子顿时激动了一下,开口想说什么,却还是先乖乖地跟墨敬骁走了出去。 墨敬骁也不走远,直接进了附近的一个帐篷里,里面的人已经被影卫给清了出去。 那男子一进帐篷,就拱手给墨敬骁行了个礼:“定王殿下!” 墨敬骁抬眼扫看了他只身着一身白色里衣的模样,忍不住皱起了眉:“好歹是盛名在外文武双全的沈大将军,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沈靖之笑了笑,松了口气说:“这些容我有时间再与定王说。现在最紧急的,是定王得赶紧去把军队给带出来。” 众影卫一愣:“军队?” 墨敬骁却眯眼:“本王?” 他在一处地方坐了下来,不过是块硬床板,却愣给他坐出了龙椅的风范。 凤眼一挑,目含威严:“你要去干什么?” 沈靖之却避开这个问题,说道:“军队我藏在半月谷了,定王去一定能将全部将士都给平安带出来。” 说着,他环顾了一下帐篷之中,见找不着纸笔,就干脆撕了一块衣襟下来,咬破手指画了一份简易地图给墨敬骁。 墨敬骁不接,仍冷冰冰地看着他。 沈靖之叹了口气,只能直说:“我暂时不能走,我得跟她去穆格尔部。” 零一顿时奇怪地问:“为什么?” 听刚才的对话,沈靖之好像很恨那苏敏尔才对啊。 沈靖之回答说:“她是三腾部的少主,她得拿我去换他们一家大小的性命。” 零一顿时翻了白眼:“沈将军你傻啊?” 沈靖之转过头去,看向苏敏尔所在帐篷的方向,慢慢地说:“我欠她一条命,她要我就还给她。如果……如果我真的回不来了,还请定王帮我照顾好老爷子和皇后。” 零一还想说什么,墨敬骁拦住他,淡淡地开了口:“皇后怀孕了你知道吗?” “萱儿她……怀孕了?!”沈靖之原本平静的脸顿时激动起来,刻意压低的声音却还是难掩兴奋。 墨敬骁仍旧语气淡淡地说:“可是听到你失踪的消息,差点流产,现在也不知道小皇子保没保住。” 沈靖之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瞪大了眼睛:“怎么……怎么会?” “所以,要去就去,去了就想办法滚回来,别说回不来这种屁话!”墨敬骁站起身来拍了拍沈靖之的肩膀,“沈老爷子和皇后,都还等着你平安回去。” 沈靖之身形颤了颤,随即稳住,目露坚毅:“我知道了。解决完这里的事,我就是爬也得爬回去!” 墨敬骁也没再多说什么,言尽于此,沈靖之自己会去思量。 让开让他出去,墨敬骁看着他的背影,还是有片刻的失神。 正好另一边去救人的影卫也回来了,只是人没救回来,倒是每个人背了一口袋吃食。 “人呢?”零一忙问。 一影卫答说:“那几个人都是沈将军的贴身侍卫,刚刚在路上遇到沈将军,沈将军不愿意走他们也不愿意走了。” “所以你们就弄了那么多吃的回来?”零一看着他们每人背着的一麻袋吃食,顿时抽了抽眼角。 那影卫憨厚地摸了摸后脑勺说:“因为不小心点燃了他们的粮草,所以我们合计不能浪费粮食,能拿就多拿一点了。” 话刚说完就听见外面闹成了一团,估摸着是喊人去救火去了。 几个点火的影卫在那里笑得万分奸诈。 墨敬骁手里拿着沈靖之画的地图,抬腿往外走:“走吧,我们有事情做了。” 471 你没事,朕很高兴 毓安宫。 本来安静平和的宫殿外面,被两队大内侍卫包围住了,并且有几个小分队不时地来回巡逻,警戒森严。 宫殿里面,一众丫鬟太监屏住呼吸,安静做事,个个小心翼翼。 而在内殿里面,宁玉槿靠在床上,正面色无常地喝着木瓜雪蛤汤,并且舔着嘴角十分豪迈地叫紫苏:“再来一碗!” 紫苏一边给她盛汤一边说:“蘋贵人说了,令牌是她跟着去的时候在路上捡的。那边宫殿早已经没人住了,比冷宫还冷清,除了凶手,还有谁会过去?那令牌一定是就是凶手不小心掉出来的。而且小姐也不是说了吗?你听声音就可以确定,把你弄过去的就是那个告密的太监,而那太监正是明禧宫的管事太监,柳妃的心腹,这事错不了。” “至于那个男子。蘋贵人也私下审问过了,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内侍卫,交班以后准备回去休息,却在半路莫名其妙就晕了。应该是被随便捉来的,问他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就给送走了。” 宁玉槿端着汤碗准备喝汤,却抬起来几次又给放下,皱着眉头出神地想着什么。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紫苏道:“幕后凶手肯定就是柳妃了。那告密的太监不是也都招了吗?全程都是他下的手,原本是准备给你设计一场捉奸戏码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却变成了你中毒。中间过程虽然不一样,但是前后的口供都对的上。他也说了是柳妃指使的了,那还有假?” 宁玉槿摇了摇头:“让我想不通的就是这点,他说柳妃之所以会陷害我,是因为我先陷害柳妃的,说我把皇后中毒的事情全部推到了柳妃的身上去!” 她顿时就歪着头奇怪了:“皇后中毒的事情皇上那边都不是还在调查吗?那答应招没招都还难说呢,那柳妃怎么就笃定我把罪名推给她了?” 紫苏看着宁玉槿端着晃来晃去的汤碗,皱紧了眉头说:“小姐,你……能不能先把汤喝了再说?” 宁玉槿将碗放在一边:“一会儿再喝吧,突然没心情了。” 紫苏问:“会不会是谁给柳妃说了什么?” “这是肯定的,这里面没人搞鬼才奇怪了。” 坐山观虎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不过是宫斗的常见戏码。 宁玉槿想了想,让紫苏过来,对她说:“你去查查那郝答应,她成天跟柳妃在一起,一定知道些什么。” 紫苏顿时皱眉:“小姐何必如此追根究底?柳妃得到她应有的惩罚,那不就行了吗?” 宁玉槿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紫苏的头:“如果此事的幕后指使真的另有其人,那她罪不知死。我不能让明禧宫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枉死,也不会让真正的幕后之人逍遥法外。” 紫苏看着宁玉槿,愣了一下,旋即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办。” 正说着,就听宫殿外面传来一声太监的高呼:“皇上驾到!” 宁玉槿一拍紫苏的胳膊:“你从偏殿先出去。” 紫苏一走,她立马往被子里一缩,装昏迷。 可想着旁边还放着一碗木瓜雪蛤汤铁定会露馅,她连忙又撑起身子,一口喝完,然后将碗往床底一扔,再一次躺在了床上。 等墨烨挥退众人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安静地躺在床上,像是从未醒过。 墨烨走到床边来看着她,本来也没怀抱着什么希望,可是看着那嘴角残留的可疑污渍之后,他顿时抿唇,无声笑了。 就在床边坐了下来,他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开始说:“槿儿,你知道吗?那帮老臣要罢朝呢,他们要迎九皇叔回来重登大宝。你说搞笑不搞笑?从父皇生病开始朕就已经开始处理所有奏章,这登基的半年以来朕更是兢兢业业从不敢有丝毫懈怠。轻徭赋,重人才,广纳谏言,厚奖重臣,可是他们居然要反!他们真的以为朕是吃素的,还是以为大邺是他们的?” “槿儿,你来说说,朕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如九皇叔?兵法谋略,心胸气度,才智风华……是不是也因为如此,朕才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啊呀!”宁玉槿听到这里真的是听不下去了,顿时掀开被子起身说,“这话就不对了,这人啊,是各有多长的。你九皇叔是厉害,这一点我不否认,他长得英俊潇洒、气度不凡、风华万千、英明神武……咳咳,但是,他是跑战场的,杀戾之气太重,你要让他当皇帝,如果朝堂上出现个贪官他会怎么办?肯定提刀就宰了啊!” “可是哪个朝代没有贪官呢?贪官也有他存在的必要性,因为贪,所以为了守住自己的家产,不敢反。而且皇上手中捏着他的把柄,才能让他更好地为之效命。你要是让墨敬骁来当皇帝,这满朝文武可能都被他拧去蹲马步去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还忍不住咬紧了牙,看那表情貌似对那蹲马步有很大的怨恨。 然说完之后却见那墨烨一笑,双手交叉叠握,两个大拇指转着说:“你总算是肯醒了。” 宁玉槿顿时瞪大了眼睛,伸手颤颤地指着墨烨,满脸地悲愤控诉:“你!你说谎诈我!” 墨烨哈哈大笑:“是你自己没把证据处理干净。” 说着伸手,指了指她的嘴角。 宁玉槿伸手一抹,丫的,雪蛤汤的汤渍! 她也就这点出息了! “不管,就是你!”宁玉槿厚着脸皮耍赖,却在半途顿了一下,还是郑重地问了一句,“刚才你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墨烨仍旧笑着,慢悠悠地说:“你可以说是假的,也可是说是真的,反正也不重要。” 说完,他顿了一下,才又道:“你没事,我很高兴。” 宁玉槿顿时尴尬,一时不知做何言语。 墨烨垂眸,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你不想见我,我知道。我只是想看看,你没事的样子。” 说完,他起了身,挥了挥手说:“你好好休息吧,朕,走了。” 宁玉槿歪着头挠着脑袋——她为什么突然间还有些小愧疚呢? 472 不会有这种如果 入了夜,宁玉槿由朱嬷嬷伺候着吃了些东西。 “这是藩国进贡给太后的,太后让你吃点好好补补。暂时不能公开你的身份,这段时间,也让你受委屈了。” 宁玉槿摇了摇头,有些感激地说:“太后不误会我就好了,好像自从我来了以后,宫里就变得乱糟糟的了。” 朱嬷嬷有些好笑地看着宁玉槿,拿着勺子又喂她吃了一口东西:“这宫里什么时候不乱糟糟的?你不在,也会闹出其他的事。这后宫啊,说白了就是一堆女人算计来算计去,想想也是可怜得很。” 宁玉槿跟着笑了笑,眼神有些惆怅:“都是些权力地位下的牺牲品。” 谁又能忍受别人一步一步地踩着自己往上爬呢? 朱嬷嬷喂宁玉槿吃完东西,左右张望了一下:“奇怪了,今天怎么没见着紫苏那丫头?” “我让紫苏出去办点事,应该快回来了。”宁玉槿淡定非常地回了朱嬷嬷一句,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就连她自己心里都没有底。 紫苏她,好像真的出去太久了。 那丫头言辞做派一副小大人模样,可是实际年龄不过就是个小姑娘,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危险……后果不敢想象。 宁玉槿骗朱嬷嬷说自己困了想休息一下,千哄万哄地把她哄了出去,正准备通知影卫去找紫苏。 而恰在这时,就听有宫人来报——蘋贵人来看她了。 “蘋贵人?”宁玉槿眉梢微挑,她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那回报的宫人又说:“蘋贵人还送来了紫苏姑娘,说是在过来的路上遇见了,好像有些不太舒服的样子。” 一听这话,宁玉槿当即掀开被子就起了身,急匆匆地往外走了出去,哪有半分传说中躺在床上病怏怏的模样? 蘋贵人在外殿里坐着,表情淡然地品着茶。说着是来看宁玉槿的,却没有表现出一丝关心神色。 在她旁边的榻上,紫苏倒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好似睡着了一般。 宁玉槿冲出来先挥手遣走了众人,而后径直地走过去看紫苏去了,也没搭理那蘋贵人。 那蘋贵人也好似事不关己的样子,全程木然地看着。 “呼,吸了点迷烟,好在不是什么大事。”宁玉槿拿出一颗药丸塞进了紫苏的嘴里,把她在软榻上顺好,给她盖上了一床薄毯,这才转过去看蘋贵人。 “多谢。”她如是说。 蘋贵人微微动了一下眼睑,冷冰冰地说:“不用。” 宁玉槿顿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么简单粗暴的交流,她接不下去话啊。 没办法寒暄,那就直接切入正题,她开口问道:“紫苏她怎么变成这样的?” 蘋贵人直截了当地甩出三个字:“不知道。” 宁玉槿:“……” 完了完了,她感觉她不会说话了。 就这样尴尬地对坐了一会儿,蘋贵人起了身,说:“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如果不是送紫苏过来,她大概都不会踏足这毓安宫的一步。 宁玉槿望着她一身素白的背影,默默地注视这她走了出去,临了了才说上一句:“慢走。” 之前只是觉得熟悉,如今却更加确定:她不是冷如月还会是谁呢? 这气质,那轻功,她虽未承认却也没反对的态度。只是对脸进行细微地调整,就好似完全变了个人,将所有人都给骗过去了。 前一段时间还是诸州名淮河上名扬天下的天下第一姬冷如月,这一转眼就变成了清冷孤高的蘋贵人,她进宫来,是做什么? 还没想出个头绪,就听一声细微嘤咛,宁玉槿连忙转过身去看紫苏,果然见她已经醒了,正扶着头慢慢地坐起身来。 “怎么样?感觉还好吧?”她连忙走了过去,看着紫苏的反应。 紫苏看着宁玉槿一愣,左右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又是一愣,顿了一下才缓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出现幻觉了。” 宁玉槿连忙给她倒上一杯热茶压惊,她喝了口水,整个人总算是缓过来了。 “怎么回事?一五一十地说!” 丫丫的,敢害她身边的人,还真当她是纯良无公害的小白菜了? 紫苏回想了一下,交代道:“是这样的,我过去的时候,皇上的人也在调查郝答应。不过郝答应一问三不知,嘴里一直说着和她没什么关系。我就躲在郝答应宫门外的一处灌木丛里,看着看着就突地觉得眼睛一花,没有知觉了。” 其他的事,再问紫苏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宁玉槿前后一推,知道个大概。 郝答应到底知不知道点内部且不管,紫苏被人盯上是肯定的了,而后恰好地被蘋贵人给救了。 至于她是偶然路过救的,还是也去调查什么顺手救的,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伸手拍了拍紫苏,宁玉槿舒展了眉头道:“不管怎样,你没事就好。先好好休息一下,以后这种事,我让影卫他们去做。” 再不敢脑袋一热,让紫苏一个小丫头去干这种事了。 墨敬骁以“安心养胎”为由,将坤宁宫从整个后宫独立了出来,封锁一切外界消息,自成一个小世界。 虽然宁玉槿觉得这样对孕妇并不好,可比较了一下外面的龙潭虎穴,她又不得不承认这样是最安全的方法。 因为消息的封闭,她不知道宁玉槿出事,不知道柳妃被抓,只一心呆在宫里,给快要出生的小皇子准备衣物。 宁玉槿为了怕她起疑心,也不装病了,收拾了药箱,去坤宁宫给她定期号脉诊查。 “槿儿,我最近好像感觉到他在踢我了。”沈忆萱摸着肚子,好似沉浸在自己即将要当母亲的氛围里,再不能自拔了。 宁玉槿也伸手摸了摸肚子,顿时笑了:“一眨眼都那么大的肚子了。” “是啊,原本以为保不住的,现如今却那么生机勃勃的活着。倒是大哥,活生生的一个人,现在却一点音讯全无。”沈忆萱说着说着就惆怅了起来,眉目之中满是担忧。 宁玉槿被她一带也伤感起来,叹了口气说:“阿骁他,好像也有好久没有来过消息了。” “如果,我说如果……”沈忆萱看着宁玉槿,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如果定王不在了,槿儿你会嫁给其他男人吗?” 宁玉槿陡然回神,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沈忆萱一眼,突地扯起一边嘴角笑了一下,说:“不会有这种如果的。那个家伙,一定会好好地活着。” 473 畏罪自杀 “小姐?小姐?”紫苏在宁玉槿的面前拼命地挥舞着手,而后者好似连眼皮子都懒得动一下。 紫苏顿时双手叉腰,卯足了劲,对着她一声大喊:“小姐!” “吓!”宁玉槿身子往后一倒,被吓了一大跳,“干什么呢你?” 紫苏双手抱着臂,眼神怪异地看着她:“你都对着门槛看了一上午了,叫你吃午饭都不应,我还想问你在想什么呢。” 宁玉槿顿时敛睑叹气,双手捧着脸说:“以前我还觉得吧,天朝的有些词句就是夸张。说什么想一个人想得‘茶不思饭不想夜不寐’的,简直就是吹牛。有吃不吃有觉不睡,那人傻啊。可是紫苏,当某一天某个人的身影一直在你脑海里晃荡的时候,你才真真地感受到,当你心中有他的时候,就已经不愿意动脑筋去想其他任何一样东西了。” 紫苏听完之后顿了好半晌,然后说:“好像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宁玉槿顿时龇牙咧嘴露出凶巴巴的模样:“老娘想男人了!这样说懂了吧!” 紫苏连忙地点头。 宁玉槿吼完之后继续惆怅地撑着脸,呈四十五度忧伤面孔仰望天空、咳咳,是屋顶。 紫苏小心地提议说:“其实小姐你也可以想想其他的,比如说香月姐的婚事你不是还没解决吗?” 宁玉槿顿时拍案而起:“对哈,委屈谁了也不能委屈咱的小香月哈,得赶紧地想个办法见一见那蒲道远再说。” 可才刚刚话音落下,就见毓安宫的太监总管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开口就把宁玉槿给震住了。 ——柳妃自杀了。 “啥?”宁玉槿掏了掏耳朵,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柳妃怎么会自杀的?” 那太监总管回答道:“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中。不过据目击者称,柳妃自从知道柳尚书被撤职之后精神就开始有些不太对劲了,而今天早上慎刑司的嬷嬷去叫她们干活的时候,见她一动不动,过去翻开一看,才发现她已经死透了,在她嘴里还有残留的耗子药。” 慎刑司那种地方,的确是老鼠横行的重灾区,有耗子药存在并不奇怪。 可奇怪的是,昨日还口口声声嚷嚷着自己冤枉的柳妃,真的就这么轻易地了结自己了? 就因为自家父亲被免,觉得没机会了、生无可恋了? 好似有些牵强,也勉强能说得过去。毕竟每个人的承受能力都不一样,崩溃的底线自然也就不一样。 “那郝答应呢?”宁玉槿记得那郝答应被墨烨的人抓起来以后就不知道关在哪里了,好似到现在都还没放出来。 那太监总管道:“郝答应已经被送回去了,皇上那边的人调查以后说,此事与她无关。” “真的与郝答应无关?!”宁玉槿又给震惊到了。 “是的。郝答应说她也被柳妃的举动给吓着了,因为原本她还说让柳妃不要轻易来招惹您的,可是没多久柳妃就自己对您下手了。” 宁玉槿觉得脑袋乱如一团麻,晕了片刻又问说:“那这就算结案了?那柳妃说是因为我先准备陷害她的说法是怎么来的,有解释吗?” 那太监总管不过是个来传话的,知道的哪有那么深?顿时摇了摇头,半弯着身道:“这些奴才就不知道了。” 要问个清楚,就必须得去找墨烨。可是想着上次墨烨在这里诈她醒的场景,她又顿时尴尬得紧。 等那太监总管退下之后,她拉着紫苏问说:“你说皇上一天日理万机国事繁忙,是不是没工夫去记一些无聊的事?那天的事,他忘记了吧?都忘记了吧?” 紫苏盯着正在自我催眠的宁玉槿,扯了下嘴角,只无情地反问了一句:“你自己觉得呢?” 宁玉槿顿时挫败地跌坐下去,嘟着嘴不满地嚷嚷:“那么丢人的事,肯定都记得呢。” 所以让她现在去找墨烨,简直考验她的脸皮厚到什么程度啊。 可没想到不用她去找墨烨,墨烨倒是自己上了门来。 听到门外那一声“皇上驾到”,她顿时咧开了嘴:“这次不用为难我了。” 不过,她是不是忘记什么事情了? 有些时候,很多事情都是一念之差,便是截然不同地两种结果。 直至后来,宁玉槿都还在后悔,为什么当时为了后宫那些面目可憎的女人都可以追根究底,却将身边重要之人的事情撇在了一边。 以至于后来一边气得吐血,一边还得去收拾烂摊子,过了那么一段糟心的日子。 不过显然这时候听到墨烨过来宁玉槿还是蛮高兴的,没有跑回床上躺着,还破天荒让紫苏给他倒了杯茶过来。 墨烨走进来看到自己破天荒头一回受到这种待遇,那叫一个受宠若惊啊,顿时笑着走了过来,问说:“今天心情不错?” 可怜的皇上啊,堂堂的九五之尊,到哪里不是人人跪迎着、像佛祖一样高高在上地供着,可是在宁玉槿这里,却是连喝杯茶都觉得极度奢侈了。 宁玉槿顿时双手合十抱拳,低着头抵在下巴处,默默念一句——咱不对,咱有罪,咱不该这么虐待皇上的。 “柳妃的事情了结了?”她问他说。 墨烨在她旁边坐下,端起桌上的热茶,那茶盖拨弄开茶叶,轻抿了一口:“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所以朕特来为宁三小姐解惑来了。” 宁玉槿抽了抽嘴角——这货还真够了解她的。 “那结果呢?” “结果就是,了结了啊。”墨烨放下茶杯,说了那么一句话。 宁玉槿搓着双手告诉自己,不要动手啊,他是皇上啊,忍住,要忍住! 墨烨见她那模样直想笑,怕真惹火了她,继续说:“她的贴身太监全都招了,她也畏罪自杀了。为了查那太监口中的捉奸戏码,朕还去把那个‘奸夫’找出来了,证据确凿,不了结还能如何呢?” “可是那柳妃口口声声说我陷害她是怎么回事?!” “听了别人几句谣言就信以为真,”墨烨想到柳妃,眼神一寒,“一切不过是她的自以为是。是她自己,毁了自己。” 474 婚期定了 事情结束了,日子还得过。 宁玉槿郁闷了很久,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柳妃死了,柳尚书被“告老还乡”了,朝廷里因为此事闹了个沸沸扬扬,事情以此为终点画上句号,也不得不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不过到底还是给明禧宫的那些宫人们求了下情,除了一个叫翠莺的丫头因为嘴欠被狠狠收拾了一顿残了腿以外,其他的都还好,至少命给保住了不是吗? 听到翠莺的名字宁玉槿还茫然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认识这个人,记忆里却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而翠莺这一生都在恶毒地诅咒宁玉槿“一辈子不得好死”。 宫里终于有一两日宁静的日子过了,宁玉槿也突地想起来,他丫的香月的事情还没解决呢! 刚准备去给墨烨请示出宫一天的时候,影卫又带来新的消息了——那蒲道远已经请了媒婆上门提亲,而香月的父母也答应了! “虾米!”宁玉槿听到这话真相扇自己两巴掌,丫的,怎么才耽搁几天,就已经到提亲这一步了? “而且婚期已经定了,香巧是这个月初八,香月的定在下个月二十六。” “轰隆——” 一道晴天霹雳将她雷得外焦里嫩,颤颤地伸手去端茶杯想喝口水压惊,却险些没把茶杯给打翻去。 深呼吸了之后又深呼吸,冷静了半晌之后,她问那影卫说:“能悔婚吗?” 那影卫反问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香月自己也愿意的亲事,三小姐你为什么一心就想着反对?” 宁玉槿想着那蒲家复杂的人际关系,叹了口气说:“我就是不想让她过去生活得太苦。这上上下下得伺候四个呢。” 那影卫看着宁玉槿,有些奇怪地说:“可是民间嫁人都不是这样的吗?嫁过去之后,要伺候公婆、小叔子小姑子,要相夫教子,要操持家务,管理衣食住行,如果子嗣稀少,还得张罗纳妾的事宜……” “停停停,娶了咱温柔贤惠的香月就是他蒲道远莫大的荣幸了,还想着纳妾,想得美吧他!” 宁玉槿听着这些觉得满心的气不顺,可是又不得不承认这话说得有道理。 这全天下的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她不可能以自己的思想去要求别人。 “行了行了,若香月真真要嫁,到时候给她买几个丫鬟,也有个好指使的。那蒲家不是开了个米店吗?香月这些年也存了不少体己,到时候再给她添点压箱底,相信日子也算过得去了。” 宁玉槿走来走去地自顾言道,说着说着的就抬起头来问那影卫:“那蒲家是几进几出的房子?” 那影卫回答说:“两进两出。” “才两进两出?”宁玉槿顿时就皱起了眉,“蒲家本来就那么多口人了,到时候香月过去还带丫鬟,以后还要生孩子,哪里够住?你去百膳斋找……” 话说到这里就住了口,她以前好像麻烦他成了习惯,都觉得他是万能的了,想做什么都说“去百膳斋找陆一行”,可是现在,去哪里找她的陆大哥呢? “三小姐?”影卫开口打断了她的回想,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宁玉槿深呼吸了一口气说:“去万安堂,找郑掌柜,就说拜托她找座宅子,送给香月当成亲礼物的,她知道怎么办的。” “是。”那影卫点了点头,记下了。 宁玉槿又杂七杂八地交代了一些,让他回去让定王府的大管家给香巧和香月好好张罗一下,主子都不在,也不能委屈了她们两个。 零零碎碎地加起来也算交代了不少事情,宁玉槿都觉得快被自己给啰嗦烦了,总算是想不起有什么事情要说了。 那影卫本来用脑子记的,到后来干脆找了纸笔过来,一项一项地写下来了,整理的时候才发现是厚厚地一沓。 这宁三小姐,倒也挺能说的。 那影卫写完之后还问道:“三小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宁玉槿摇了摇头,到后来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八这几次都让你过来,他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那影卫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 宁玉槿顿时眯起了眼睛,将那影卫上下看了一眼,说:“你能不能明天让小八来一趟?” “他……明天不太方便。”那影卫说话的时候顿了一下,明显不利索。 宁玉槿顿时挑高眉眼一声冷笑:“他又不是女子,女子还可以说来葵水了不方便,他做什么不方便?便秘了?” 这种词汇从宁玉槿一个大姑娘嘴里蹦跶出来,可要了那影卫的命。他从没有见过像她这么彪悍的女人,竟然被一下子给噎住了。 宁玉槿原本也没发觉的,可是这随口的一句话却发现了端倪,这影卫撒了谎,那一零八,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你说不说?”宁玉槿眼睛瞥了一眼旁边放着的小药箱,“我想关于我的手段,你没尝试过,应该也听说过吧。” 和慕容先生齐名的宁三小姐,影卫们没事绕着走的人物,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那影卫左右为难了一下,最后还是果断地出卖了一零八:“他说他去西洲,找爷去了。” “荒唐!”宁玉槿这回是真的怒了,伸手一拍桌子,拍得手掌通红都不感觉到疼。 “走了多久了?”这话一问出来她就冷哼了一声,“从他让你代替他来的那天就开始的吧?丫的,我居然没有发现,愣是让那小子跑了那么多天!” 都走了那么久了,再派人去追明显不太实际,徒留宁玉槿在这里白白生气。 可生气归生气,更多的是担心。 那边那么多人都生死未卜,他一个人跑到那种地方去,有多危险他知不知道?! 那影卫见宁玉槿生气,只能小声地说一句:“一零八说,他一定得给三小姐把爷找回来。如果找不回来,他也不回来了。” 宁玉槿顿了一下,眼角有些润,最后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那个臭小子!” 476 北越,欺人太甚 “后宫是个没有人情味儿的地方。即便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即便每个人见面都亲热寒暄,可一转眼,指不定谁就会在人背后捅刀子。” 宁玉槿去给太后请了平安脉归来,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突发感慨地说了那么一句。 随行的紫苏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就见不远处的八角亭里,惠妃正与几个答应常在们赏花聊趣,一群莺莺燕燕围绕在周围,全程笑声不断,和谐无比。 而彼时柳妃的事情才过去没几天,但好像每个人都默契地将此事忘了个干净,甚至于以前柳妃跟前的红人郝答应,这会儿也赫然在那八角亭中,不知说着什么,把惠妃逗得掩唇直笑。 “背信弃义,见利忘主。”紫苏看着那郝答应,冷冷地说上一句。 宁玉槿却弯了弯嘴角,摇头道:“她和柳妃本来就是相互利用,算不上主仆关系。现在利用的人没了,自然是得选择更高的山来靠的。” 而且说实在话,郝答应是个心思极重的人,否则在明禧宫几乎全军覆没的情况下,她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而这种人,在柳妃出事之后,立马就跟惠妃联系在了一起…… “罢罢罢,我若真再深究下去,恐怕永远都没办法结尾了。”宁玉槿连忙地摇头,将脑海中浮现的一点怀疑给甩丢开去。 这是墨烨的家事,她本来就没资格没立场参与。再说了,柳妃的事情已经让朝廷乱了好一阵子,若是再扯上什么惠妃……呵呵,她老子裴行谦作为新任丞相,如今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那后果可真不敢想。 “走吧,免得撞见了,还麻烦。”她自嘲地笑了笑,叫上紫苏,回毓安宫。 影卫已经按照吩咐,让定王府的大管家着手安排香月和香巧的嫁妆了。 其实主要是香月的,香巧去年就已经开始预备着了,所以只需要补齐一些物件就得了。可香月的就麻烦多了,一件一件的都得重新拾掇。 到底两个都跟着她同甘共苦、风风雨雨地过了那么多年,谁都不能厚此薄彼,香巧有的,香月也不能拉下了。 “朱漆泥金雕花三屏风式镜台、朱漆带门围六柱架子床、朱漆红橱、毛皮绸缎、金银首饰、玉器……”宁玉槿一边看着嫁妆清单一边揉眉,“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直接给银票多好,方便携带还不麻烦。” 紫苏和朱嬷嬷听着这话,在一旁捂着嘴偷偷地笑。 朱嬷嬷道:“哪有你这么当主子的?嫁妆是一个女子身份地位的体现,如果什么都没有的嫁过去,会被夫家瞧不起的。” “呵,还敢瞧不起咱的小香月?他们能娶到这么个媳妇儿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宁玉槿撇着嘴,忍不住就抱怨了几句。 可抱怨虽抱怨,清单却看得清楚,并且让紫苏重新誊写了一份。 “这是咱们香月的东西,那蒲家要是敢乱动一分,老娘非得拆了他们的房子不可!” 紫苏把两张房契放在宁玉槿面前,笑说:“小姐,这是你买的房子呢,你舍得拆?” “对哦,我的东西,怎么能乱动呢?”宁玉槿拿起两张房契看了看,不得不佩服郑二娘的办事能力。 两户都是三进三出的院子,一户在盛京城的繁华路段,离蒲家米铺也近,是给香月的;一户在盛京城外十里的北村里,小三子的父母都在那里守庄子,香巧和他成了亲以后也打算去那里,并且打算生个十个八个的孩子,放着满山的跑,所以她也在那里找了户宅子给香巧。 两个丫头的嫁妆每人十二抬,本来宁玉槿说是每人二十四抬的,是因为朱嬷嬷说,财露太多招人眼红,六七品的官员嫁女儿也才十二抬呢,这个数目已经够让无数人羡慕嫉妒恨了。 宁玉槿想一想也觉有道理,但是东西都备下了难不成还克扣一半?干脆地大手一挥,塞,找个缝儿把那些东西都给我塞进去! 朱嬷嬷还笑着打趣说:“你这嫁个丫鬟,都快赶上人家嫁女儿了!” 宁玉槿摸着她亲自在墨烨赏的东西里挑出的一对暖玉镯,轻轻地笑了一笑说:“我是个实在人,谁对我好,我自然也会尽我所能的对她好。” 一边说着一边想,这对暖玉镯香月香巧一人一只,以后等她们生女儿了拿去当嫁妆,也不会丢了份儿。 唉,嫁个丫鬟可真是操碎了心,她连人子女那一辈的都开始考虑了。 不过说来说去,女子嫁人、得嫁对了人才是正理。若是嫁个不好的,以后一辈子,可有的是罪受。 香巧还好,那股子野蛮劲儿,把小三子吃得死死的,小三子父母也是老实忠厚的人,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差。 就是香月,她都还没来得及实际地考察过那蒲道远的人品,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 一想到这个她就忍不住埋怨起来:“那蒲家也是,那么快定日子做什么?” 紫苏翻了个白眼:“这事情不是都说过好多遍了吗?那蒲家一直挑三拣四的,结果却一直没找到好的,这一拖二拖的,那蒲秀才年纪也渐渐大了。而香月姐也十六七了,早到嫁人年纪了,两家这一合计,把日子定早一点也无可厚非的,就小姐你一个人纠结得不得了。” 宁玉槿听此不情愿地挥挥手:“罢罢罢,这些都是浮云,又不是我去替她们过日子,杞人忧天地操这些心做什么? 当宁玉槿正被这些事烦得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一封急件被快马加鞭一路飞奔送入盛京,递到了墨烨的手上。 墨烨打开一看,顿时拍案大怒:“北越,欺人太甚!” 连夜召集了肱骨大臣入御书房商讨对策,众人一看急报上的内容,都顿时愁上眉头。 以往有定王墨敬骁常年驻守徭山关,所以即便北越游牧有最凶悍的铁骑,也一样无法踏进大邺国土一分,朝中也许久没有为北越那边伤过脑筋了。 可是这次,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知墨敬骁失踪的消息,四处地在各处制造他已经死了的消息,并且趁骁字营军心不定的时候,兵临城下,准备开战! 476 雪上加霜 即便墨烨下令封锁了一切,可是大邺与北越即将开战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北越是游牧民族,身手矫健,民风彪悍,个个都是马上作战的高手。在墨敬骁和骁字营还没出现以前,“北越”这两个字简直就是插在大邺心口的一把刀,能让人痛得死去活来。 他们放牧牛羊,资源匮乏,尤其是在入冬之后,牧草的枯萎会让他们的生活陷入困境。而此时的大邺,就是最好的待宰羊羔。他们不需要为大邺的民众负什么责任,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们一年辛苦耕种的粮食全部抢光,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而这种情形,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过了。 因为大邺,有最无畏最勇猛的战神,墨敬骁。 “骁字营中有穆方、袁正山两员大将,一直以来协助定王冲锋陷阵、屡立奇功,且定王回京以后也是由他们镇守徭山关,由他们出任北路元帅,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陈大人,你莫忘了,北越的大将军王巴特尔是个悍将,当年不知道斩杀我大邺多少大将,贸然让两个年轻人上,是不是太冒险了?” “自古英雄出少年,你若说用年轻人冒险,可是当年定王殿下是多少岁下的战场?多少岁立的大功?多少岁建立的骁字营?以人年轻来说事,未免太过浅薄。再者说,那巴特尔已经五十多岁了,被定王殿下打压了那么多年,现如今举不举得起刀都还是回事呢。” “未开战便轻敌,这可是要输的前兆。” “张大人是在说大邺此战要输?” “若由你这种人来指挥,必输无疑!” “你……” “好了!”墨烨听着这些吵吵嚷嚷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就开口打断了他们。 明明是叫来商讨对策的,结果对策没有商讨出来,自己人倒先在窝里斗起来了。 “爱卿,你意向如何?”墨烨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一直未吭气的裴行谦,等他拿个主意。 那裴行谦一拱手,回答说:“那巴特尔之所以敢如此嚣张,是因为定王殿下一时半会儿赶不过去之缘故。那穆方、袁正山的确是少年英雄,只是对上巴特尔这种征战沙场几十载的到底还是缺些火候,这也是巴特尔这回敢直接挑衅的原因。微臣私以为,既然定王殿下不在,那就找一个有勇有谋的将军去指挥骁字营,定能击败北越!” “能比得了皇叔的将军朕倒是想要,可是爱卿,这种人到那里去找?”墨烨无奈地叹了口气。 若是真有能够给他守江山的人,他又何必一定要仰仗墨敬骁? 裴行谦再拱手说:“微臣知道一人,虽然比不得定王殿下,但是才智谋略均是一等一的,绝对是合适人选。” 墨烨眼睛一亮,忙问:“是谁?” “是镇东军主帅狄长风。”裴行谦说,“他年纪轻轻,去明墉关不过短短半载,却将镇东军整合得井井有条、纪律严明,将边防线一直严严控制,不让一直蠢蠢欲动的东齐跨越半步。其雷厉风行的手段颇有定王之神、其带兵打仗的功夫也有其父之风,论青年才俊,首推他无疑。” 裴行谦这说的也是大实话,狄长风经历一番大痛大彻之后,一心想要为其父报仇,将镇东军带好,整副心思都投入进去,成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墨烨想到从明墉关传来的那些情报,也不得不对当初的那个混小子刮目相看。 “可是他是镇东军的主帅,调去指挥骁字营,行吗?” “定王殿下是狄老将军带出来的,狄长风又被定王视为弟弟,由他来调遣骁字营,只怕比一个外人去要合适得多。” 裴行谦的话倒是字字在理,墨烨听了却是忍不住地叹气。 一军主帅两军用,这算是什么理? 可是乱世才出英雄,这大邺风调雨顺那么多年,早些年征战沙场的老将军们一个个地死去老去,留下来的后代鲜有几个拿得出手的,搞到最后,却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狄长风身上。 刚准备下令让狄长风去徭山关抵御北越大军,却不想又一急报火速送到他手上。 打开扫看一眼,他顿时觉得整个脑袋都空了一瞬,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将急报扔在地上:“你们自己看吧。” 裴行谦他们都被墨烨这表情给吓着了,连忙地去看情报上的内容。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东齐也派了大批军队驻扎在分界河的对面,好似随时都会扑过来和大邺决一死战,那般虎视眈眈! 从来雪中送炭的人少,从来雪上加霜的人多。 东齐一但开战,狄长风就得指挥镇东军抵御东齐,那么徭山关那边,只能靠骁字营撑着。 而大邺的支柱、大邺的战神,这会儿却在西洲十三部,生死未卜。 “先是西洲,再是北越,最后是东齐,这件事,只怕是个天大的阴谋!” 再蠢的人这会儿也看出其中的必然联系了,那东齐和北越的情形跟大邺与北越的情形有些相像,前期都是北越掠夺资源的驻地。而后来东齐有了齐云谦,大邺有了墨敬骁,北越才开始有些安分守己。 而这会儿,那北越与东齐同时出击,肯定是已经私下达成了联盟,准备好好地享受大邺这块肥肉了。 而西洲在此间起的作用还不能细想,因为墨敬骁和沈靖之都还在那里面,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 “皇上,这件事情有些奇怪。”就在众人惶恐不安的时候,裴行谦突地开口,好像发现了什么。 墨烨连忙地一抬手:“爱卿请说。” 裴行谦道:“这东齐和北越既然要与大邺开战,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我们没反应过来率先出击。兵贵神速,都是些常年带兵打仗的将军们,不可能不知道这么浅显的道理。可是很明显,他们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好像在等什么。” “等什么?”墨烨微微眯了眼。 裴行谦说:“这个就得看他们下一步要怎么做了。” 477 表明立场 朝堂上的事也或多或少地波及了后宫,宁玉槿去给沈忆萱请平安脉的时候,就听翠衣在一旁抱怨说:“皇上已经好久没有来坤宁宫了。” 沈忆萱瞪了翠衣一眼,低声斥道:“这话可别乱说。如今正是国家危难之际,皇上岂能顾及儿女情长?要是让别人给听见了,岂不是要说我坤宁宫不识大体了?” “翠衣也就随口一说,哪会有那么严重?”宁玉槿顿时笑呵呵地打了圆场,“倒是沈姐姐你,一天少想些事情,对胎儿有好处的。” 后来宁玉槿才知道自己有多傻,那会儿坤宁宫戒严,能够进入里面的“别人”,还会有谁呢?其实有些关系,早在无形中已经开始淡漠生疏了吧。 “槿儿,你说皇上心里,是不是住着一个人?”沈忆萱一边绣着小孩儿的红肚兜,一边微皱着眉,忧思忡忡地问说。 宁玉槿在一旁与绿衣理着线头,听到这话顿时又忍不住笑了:“皇上心里岂止住了一个人?当皇上的,那可得心怀天下,住着的人那叫一个多了。” “呵呵,这丫头。”沈忆萱被宁玉槿逗得舒展了眉,抿着唇小声地说,“你说的对,皇上不会是一个人的,他是天下万民的。” 宁玉槿盯着沈忆萱看了一会儿,突地开口,一字一句地说:“不管皇上是谁的,沈姐姐只需记得,你是皇后,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所有人都没有资格,唯有你可以站在他身边,这就足矣。而其他的东西,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凡事莫强求。” 沈忆萱抬起头来,和宁玉槿四目对上,先是愣了一会儿,旋即抿唇微笑,嘴角流露出一丝苦涩来。 “槿儿,许多人不明白定王为何会看上你,貌不惊人,身份低微,无才无艺。可是但凡与你相处过的人,都会对你产生一种新的看法。你的身上,有所有女子没有的东西,独立,自信,有自己的原则,有生存的智慧,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更重要的,你看得开。” “看得开这世界上的名与利,所以这便不会成为你的困扰。看得开着天下间的情与爱,所以才不会为之沉沦下去。而我,还有月华,却纠缠其中,无法自拔。” 沈忆萱手中的针尖扎在了指腹上,冒出一颗血红的血珠,她却好似没有痛觉似的,面色无常地慢悠悠说:“槿儿,你知道吗?这世上两情相悦的感情太少了。都是一个她,喜欢一个他,而那个他,却喜欢另一个她。你说凡事莫强求,可若是连努力都没有过,你怎知那个他,不会回头看见那个她?” 宁玉槿愕然,讷讷了半天终究没有言语。 沈忆萱她,真的爱上墨烨了。 可就在前不久,她还告诉她,在宫里谈爱是很奢侈的事。 理智,终究还是没办法战胜感情,更何况女人本来就是这世间最感性的动物。 “哎呀,皇后娘娘您的手……” 后知后觉才发现的翠衣赶忙地去找东西来给沈忆萱止血,宁玉槿却摆了摆手,从药箱里拿了一团棉花来,简单地替她处理了一番。 沈忆萱看着宁玉槿低着头认真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问说:“槿儿怎么都不穿那件云明锦的衣裳了?明明那么好看。” 宁玉槿呵呵地干笑两声说:“穿着不习惯就不穿了,有些东西不该属于我,即便再好看,强穿上了,自己也会感觉到不舒服的。” 这算是间接地表明立场吗? 算是吧。 沈忆萱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偌大的皇宫,那么多张嘴,那么多的眼线,发生的那么多的事情,怎么可能一件都不泄露出来? 她一直都选择沉默,好似从来不知道那些,却在今天告诉自己说,她爱上墨烨了。 好姐妹爱上了一个男人,那么理所当然的,自己应该闪远点了吧? 宁玉槿也很识趣,赶紧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她不想就这样毁掉她和沈忆萱之间的感情,因为在苏月华出事的那段时间,她脑海里总是回想着三个人举着杯说“情比金坚”时候的场面,那种美好回忆和残酷现实的落差感,才是最折磨人的东西,她不想个再体会一次了。 可有些东西,终究是潜移默化地变了质。因为此时,她再也找不到想要兴致勃勃地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沈忆萱的冲动了。 只简单地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沈忆萱也乏了,她自然而然地收了药箱,回了毓安宫。 可在毓安宫里等着她的,却是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皇上走错地方了,坤宁宫不在这里。”宁玉槿冷冰冰地说了一句,转身欲走。 墨烨揉着眉心,脸色泛白疲惫不堪地说:“你别走,朕只在这里坐一会儿,一会儿就走。” 宁玉槿听到这话顿时皱起了眉,返身走了回去,伸手摸了摸墨烨的脑袋:“怪不得说个话连一丝底气都没有,你生病了不去找御医跑这里来做什么?” 墨烨抬起头来,冲着她笑了笑:“你不就是医女?” 宁玉槿这会儿可笑不出来,让紫苏准备了一碗白开水,她拿了两颗药丸在里面化开,端给了墨烨:“自己喝!” “好凶。”墨烨低声地说了一句,却还是乖乖地端过碗,咕噜咕噜地喝了个干净。 “喝了药赶紧走。”宁玉槿毫不留情地赶人,然半天都没见墨烨有半分要走的样子,干脆一甩手,自己离开。 “不要走!”墨烨着了急,伸手直接拉住了宁玉槿的手腕。 宁玉槿挣脱了一下没挣脱开,转过头怒视着他:“墨烨!你他丫的到底想要什么!” 直呼当朝皇帝的大名,并且还爆粗口,她宁玉槿绝对是整个大邺朝第一人。 然墨烨却没有说什么,反倒是乖乖地放了手,低着头垂着眸,让人一下子反而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宁玉槿抓耳挠腮,只觉得自己要败给他了。 刚刚她才跟沈忆萱保证过,可是这会儿面对着墨烨,她简直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478 朕如此对你,你当真看不见? 墨烨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言说:“我想要什么?如果我真的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那大概也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吧。” “我想要大邺国强民富、风调雨顺,我想要北越、东齐永不进犯,我想要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你说,可能吗?” 宁玉槿冷着个脸,语气冰冷地说:“墨烨,你以为谁都是万能的吗?你以为谁都是想什么来什么的吗?你以为就你丫一个人有烦恼吗?少操蛋了!” “老娘的男人这会儿在西洲那个鬼地方生死未卜,老娘不仅不能去找他,还得在这宫里替你守着你的孩子免得被谁给害了,你以为我多容易?沈姐姐当年可是盛京第一才女,有多少男人爱慕?嫁给你替你生孩子,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可那又怎样?提防得住各宫妃嫔各路妖魔,却管不住自己男人心思乱飘!还有墨敬骁,你总是想和他比,可是你怎么比?太皇太后那老妖婆害死了他母妃,可是那么多年他却不能手刃仇人,你可有想过他是什么感受?” “一遇到点破事就各种伤春悲秋,你以为你是林黛玉啊你!想要国强民富风调雨顺,那就自己好好地把国家治理好。想要北越、东齐永不来犯,那就富国强兵打得他们不敢来犯!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呵……”宁玉槿一声嗤笑,“这我得问一句了,一个连自己妻儿都不爱的人,也配得到别人的喜欢吗?” “宁玉槿!”墨烨拍案而起,怒目瞪着她。 宁玉槿梗着脖子和她对视,伸出双手说:“来吧,大不敬之罪,把我抓起来吧。” 墨烨顿时气得咬牙:“你别以为我不敢?” “您是皇上,您有什么不敢的?”宁玉槿依旧阴阳怪气的,好似要趁这个机会,把这段时间压抑的所有一切都发泄出来似的。 墨烨听到这话,直接伸手将她抓了过来:“好,既然你说我什么都敢,那我就敢给你看!” 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他看准她嫣红的双唇,俯身就吻了过去。 然而眼看立马碰上,他却猛然停住,再也不动了。 “宁!玉!槿!”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不知道有多恨。 宁玉槿手中握着三根银针,正正地抵在墨烨的脖子上,语气冷冷地说:“皇上莫忘记了,我是定王未过门的王妃,还请您自重。” 墨烨也撕去了平日里温润的外表,双眉压目,狠戾之气外泄:“他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宁玉槿语气平淡无波:“那我就替他守寡。” “宁玉槿,朕对你……”墨烨说到一半顿了一下,而后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怒声道,“朕如此对你,你当真看不见?!” 宁玉槿深呼吸一口气,张口吐出一个字:“是。” “朕……”墨烨揉着眉心,在殿中来回走了两转,一颗心被宁玉槿弄得烦躁到不行。 “皇上还是请回吧,如今各方军情紧急,还请皇上为大邺着想是紧。”宁玉槿开口就是送客,整张脸冷若冰霜。 墨烨顿时停下步子,紧拧着眉头说:“宁玉槿,这世间怎么会有你这么无情的女人?” “该有情的时候自然会有情,不该有情的时候有情那就是奸情,我宁玉槿还干不出那种事。”宁玉槿看向墨烨,勾起一边唇角,“皇上你说是吗?” 墨烨语竭,看着宁玉槿的神情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宁玉槿,你总有一天会为你现在所说的话后悔的。” 他一下子冷静下来,看着她,说了那么一句话。 宁玉槿微微颔首,眼睑一动:“拭目以待。” 那有恃无恐欠扁的模样,让墨烨真想好好地把她收拾一番,让她知道轻视一个人的后果! 可是,他到底下不去这个手。 伸手将她的衣襟揪起,他凑过去冷声说:“别惹我,否则我真怕会用什么非常手段,让你永远都不能从我身边逃开!” “那恭喜你,你又多得了一根木头,想必那会十分地有趣。”宁玉槿歪着脑袋,在这时候突地咧唇笑了笑,那笑容说不出的刺眼。 “你真是个恶魔!” 墨烨有些恼羞成怒地丢开她,像是在逃避着什么,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 “小姐!” 紫苏等墨烨一走,立马进入宫殿之中,将跌坐在地上的宁玉槿扶了起来。 “小姐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太冒险了!” 她躲在外面,每一句都听得心惊肉跳。 宁玉槿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水顺了顺气,说:“与其以后夹在他和皇后之间里外不是人,还不如早点撕破脸,这样也许还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可是你那样说皇上,真的没关系吗?”紫苏还是有些担心。 宁玉槿耸了耸肩,有些讥讽地笑了笑:“谁知道呢?” 她现在倒是豁出去了,墨敬骁那边迟迟不来任何消息,她都快急疯了。这段时间的一直压抑,最后却是在这样的契机下发泄出来,连她都觉得有些意外。 不过话都已经说出口,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希望墨烨就此与她断绝,从此陌路也便罢了吧。 然不些时候,就听外面传了消息回来——墨烨离开毓安宫以后不久,就在路上晕倒了。 宁玉槿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顿时给愣住了,按说她已经给他吃了药了,应该没事了。他是急火攻心到何种地步,居然一出毓安宫就晕倒了? 话说得决绝,心却还是软的,宁玉槿当即让紫苏取了药箱,准备过去看看。 然还未出宫门,就又得到消息说,皇上晕倒的时候正巧惠妃从那里经过,就赶紧地将皇上抬去了淑萃宫,并且请了御医前来医治。 宁玉槿一听,顿时将药箱丢在了一边:“不过是小毛病,宫里的御医去应付绰绰有余了。” 说着转过身看着紫苏,摸着肚子问紫苏说:“今晚吃什么?” 紫苏看着宁玉槿,无语地说了一句:“吃你的心吃你的肺!反正你也没心没肺!” 说着,转身出了门去,留宁玉槿摸着脑袋仍旧莫名其妙:“紫苏她,这是怎么了这是?” 479 惠妃得宠 墨烨病了,风寒加急火攻心,病得还不轻。 宁玉槿听到这话顿时着了急,要不是自己逞口舌之快,墨烨他也不会变成这样,这要追究起来,她可不是犯了大罪了? 可墨烨却并没有说她什么,对外只说是最近为国事操劳才至此,倒是借此赢得了朝中一班老臣的赞赏。 这算是因祸得福? 不过即便病着,他也得处理朝政,这段时间正是多事之秋,有很多决策还得等着他拍案决定,想想也是够辛苦的。 宁玉槿本来打算去替他看看的,紫苏却拦住了她,劝说道:“皇上本来就是被你气病的,你再过去,岂不是让他更气?到时候一病不起了,你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其实紫苏主要是觉得吧,万一她家小姐口无遮拦的,又说出些大逆不道的话来,到时候在淑萃宫里闹出事情来,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好像是哦。”宁玉槿仔细想了想紫苏的话,也觉得有道理,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更何况墨烨从始至终也没召她过去给他看病。 而且,人家现在有惠妃伺候着呢,听说人家琴棋书画、地理兵法、医术茶道……凡是你说得出的,她都信手拈来,人长得漂亮不说,性子又好,还是丞相之女,这种女子,想不得宠都是困难的。 也不知道沈忆萱这会儿知道自己的男人宿在另一个女人的怀里,心里会怎么想? “听说皇上已经有七八日没去皇后那里了,小姐你说,皇上和皇后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 宁玉槿听着紫苏的发问,只是笑了笑:“之前不是说过吗?他之所以没去皇后那里,是因为国事繁忙。这会儿就算想过去,身体也还病着呢。皇后还怀着小皇子,怎么能照顾好病人呢?所以才让惠妃照顾着,也不耽误么。” 宁玉槿说完之后都觉得这话咬舌头,丫的,假得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 不过紫苏也没再发问,她也将就着用这个说法来糊弄了自己。 若是以前,她定会替沈忆萱问个究竟,可是现在她已经两面不是人了,这种时刻还是不去掺合才比较好吧。 不过明显她想得太过天真了,去给沈忆萱诊脉的时候,就见她一直奄耷耷的,一副没有精神的模样。 她见此连忙地说:“沈姐姐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啊,要是不说出来,可是会影响到小皇子的。” 沈忆萱抬起头来,一双杏目水盈盈地望着宁玉槿,贝齿紧咬下唇,面露犹豫,却始终没有开口。 宁玉槿看得着了急,准备再问的时候,旁边的翠衣才开了口:“娘娘是担心皇上呢。” “胡说!”沈忆萱回过头去嗔怪地瞪了翠衣一眼,低着声说,“皇上有一干御医看着,有惠妃陪着,怎能不好呢?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都这幅样子了,不是担心还能是什么? 宁玉槿伸手握住沈忆萱的手,宽慰道:“你也别想太多了,那么多御医在呢,皇上不过是操劳过度偶感风寒,好好休养一下就没事了。而皇上现在在淑萃宫也是权宜之计,毕竟是病人,送过来送过去的也容易加重病情,等皇上身子好了,那就得回御书房处理国家大事去了,到时候自然也就没惠妃什么事了。” 沈忆萱担心皇上是真,担心惠妃也是真,宁玉槿从这两方面一劝,果然见沈忆萱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宁玉槿继续说:“你也要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这是整个皇室的头一胎,至关重要。趁着别人还没动静的时候有个孩子来巩固住自己的地位,到时候那些没孩子的妃嫔是个什么结局,你还不知道吗?” 这话说得的确是有些狠了,可这就是现实。 在朝堂是无毒不丈夫,在后宫是最毒妇人心,有些时候得替自己考虑多一些,才不至于让人轻易地比下去。 因为你不送别人入地狱,那入地狱的,就会是你。 沈忆萱自然是懂这些道理的,可是先沦陷了真心的人,如何能忍得了自己的男人与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宁玉槿好说歹说才把沈忆萱劝住,结果坤宁宫的高总管一回来,就将一切打回了原型。 “娘娘,皇上搬去御书房了,说是以后都宿在御书房,方便及时处理国务要事!” 这句话自然是好的,沈忆萱听了顿时就高兴起来,宁玉槿也觉得自己真是说什么有什么啊,看吧,墨烨这不就搬离淑萃宫、远离那惠妃了? 不过高总管欲言又止的模样到底是被沈忆萱发现了端倪,一再追问下,高总管又说完了下一句:“惠妃也跟着去了。” “什么?”沈忆萱瞪大了眼睛,似乎还有些不相信,愣了好久才问说,“是跟去御书房了?” 高总管硬着头皮说:“正是。” “可是未免后宫干政,不是不准后妃进入御书房的吗?”宁玉槿也忍不住皱眉,问了一句。 高总管说:“皇上不是还病着吗?所以得有一个人来照顾着皇上。而诸位大臣听说是惠妃,也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来,于是惠妃就这样跟着去了。” 这是……惠妃得宠了? 宁玉槿见沈忆萱的面色有些不妙,赶紧地拿了一颗静心凝神丸塞她嘴里,吩咐绿衣、翠衣道:“赶紧扶皇后去床上歇着。” 沈忆萱摆了摆手说:“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有没有事,我说了算!”宁玉槿瞪旁边的两丫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绿衣和翠衣连忙动手,将沈忆萱扶去歇着了。 宁玉槿有些微怒地瞪了那高总管一眼:“明明知道你家娘娘受不得刺激,你怎么还什么消息都敢往坤宁宫带?” 高总管连忙地拱手请罪:“是奴才疏忽。” 宁玉槿说完高总管又想到墨烨,脸色也更加难看起来。 让一个女子进入御书房,那墨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还有那些大臣,该不会看着如今裴行谦正得势,准备把惠妃推到皇后的位置上来吧? 宁玉槿转过头看向沈忆萱方向,眉头拧得更紧了。 480 六宫之主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个定律,就算在后宫也同样适用的吧。 宁玉槿这样想着。 因为在墨烨因为她把后宫闹得沸沸扬扬的那段时间,众妃嫔看她的眼神都是带着刀刃带着恨的。如果目光能杀人,她肯定已经被凌迟了无数次了。 可是现在呢?那些妃嫔们都开始主动地和她说话了,她们自动地将她这个“失宠”的医女和她们这些不受宠的归为了一类,眼神之中更多的带的是怜悯了。 宁玉槿听着她们坐在那里说着惠妃的坏话,恶毒地诅咒着人家脚底长脓屁股生疮,并且用那种能够酸死人的语气,说她不过是长得漂亮一点、不过是会说两句诗泡两杯茶、不过家里有个当高官的老爹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听着这话宁玉槿就笑了,在宫里,你美貌不及人家,才华不及人家,家世不及人家,那你还想比什么?比谁更能发嗲、比谁更会恶心人? 冷笑了两声,她懒得理那些人的言论,却在起身的时候听见有人讥笑说:“不过是个过气的医女,皇上连名分都没给她一个,她有什么好高傲的?” 宁玉槿顿时又笑了,墨烨是连个名分都没给她,可她先皇下旨、苏相和沈老国公做媒、天下人都知晓的定王墨敬骁订了亲的王妃,她为什么要放弃一个心里只有她一人的男人、而去和那么多女人争夺一个种马? 直接进了坤宁宫,宁玉槿看了看沈忆萱的气色,虽然不像昨日那般难看,可还是少一丝血色,她不由得说道:“要不今日的请安就免了吧,都那么久没让人过来请安了,又何必在这时候让她们过来呢?” 那帮子又是些个个嘴上不饶人的,铁定得提惠妃的事情来气沈忆萱的,她都这样子了,那不是自己找虐吗? 沈忆萱却摇了摇头,让绿衣和翠衣替她梳妆打扮。 “槿儿你知道吗?为了养胎,坤宁宫以外的事情我都很久没过问了。皇上又喜欢上了谁,又宠幸了谁,又贬了谁,那些消息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可我是六宫之主啊,我怕再不让她们来请安,提醒她们坤宁宫这里还住着一个人,我怕她们真的就忘记有我这个皇后存在了!” 宁玉槿本来准备了满腔满腹的话来劝她的,可是她都这么说了,她又如何能再说什么? 只叮嘱了两句“别动气”,她便坐在一旁,不在管了。 绿衣正在给沈忆萱脸上扑粉抹胭脂,来遮盖她略显苍白的脸色。而恰在这时,高总管进来说:“娘娘,惠妃过来了。” 沈忆萱点了点了头,没有多说什么,挥手让高总管出去了。 她戴上那华贵无比的凤头珠冠,镜子中倒映着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孔,端庄中透着冷漠。 “走吧。” 她伸出带着护指手,由翠衣和绿衣扶着走了出去。 宁玉槿没兴趣去看两个女人的交锋,只趴在内殿里,以防沈忆萱被气晕了,她好及时进行抢救。 不过她到底还是低估了她家沈姐姐的实力,虽然没有亲眼看见那场景,不过听人转述的时候,两人争锋相对时候的紧张气氛,竟让周围人忍不住全都闭嘴,一句话都不敢插。 沈忆萱说:“真是有劳惠妃妹妹了,本宫这段时间身子不便,皇上还得劳烦你多照顾才是。” 言外之意就是,皇上是我的男人,只不过是因为我不方便了才让你照顾的,你少给脸不要脸! 惠妃见招拆招:“皇后娘娘真是太客气了,臣妾也是皇上的女人,照顾皇上是臣妾应该做的。” 那意思是,谁说皇上是你的?皇上明明是我们大家的,你以为你能一人独霸? “御书房是皇上处理国家大事的地方,惠妃妹妹每日只需照顾皇上便是,可别干出什么杀家灭族的事情来啊。”沈忆萱又开口,微笑着说。 那是警告惠妃,让她作风上留心一些,不该看的不乱看,不该觊觎的别觊觎,要是被她抓到把柄,她铁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惠妃也跟着笑说:“多谢皇后提醒,因为以前没听哪位妃嫔去过御书房,臣妾刚刚去的时候还有些担心呢。不过皇上说,臣妾懂规矩,所以放心臣妾。臣妾为了不辜负皇上所托,自然会更加细致地照顾好皇上,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去关心。” 这话不用说了,人惠妃是第一个去过御书房的妃嫔,这等恩泽不是谁人都有的,就算她是皇后又怎么样呢? “哎,刚得宠就公然挑衅皇后权威?”宁玉槿顿时高高挑起眉眼。 “小姐!皇后和惠妃从始至终都客客气气的,你这解释的都是些什么啊?”紫苏听着宁玉槿在人每一句话后面加的那些,都忍不住直翻白眼。 “从始至终都客客气气的?”宁玉槿歪着头,伸手支撑着下巴,“那看来那惠妃段数有些高啊。” 越是波澜不兴的越是难以对付,要都像柳妃高调张扬,随便受人蛊惑几句就犯傻掉进陷阱的,那这后宫可真是太简单了。 “而且皇后看起来心情很好,不像是被气到的样子。”紫苏这时候又补充一句。 “心情很好?”宁玉槿瞪大了眼睛眨了眨,愣了片刻又突地笑开,“看来我的确不适合生活在皇宫里,这里面的女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你说皇后……”紫苏疑惑地看着宁玉槿。 宁玉槿却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咱们还是先去操心香巧香月的婚事比较好,香巧可就是这两日就要过门了。” “哦。”紫苏愣愣地点头。 御书房里,边关再来急件。 墨烨盯着上面的内容看了半天,最后勃然大怒,伸手将桌上的奏折横扫在了地上。 “皇上,”在场的诸位大人见此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最后还是裴行谦开口问道,“那奏折上,写的是什么?” 墨烨寒着一双眼,冷着声说:“东齐愿意退兵,也愿意让北越退兵,但是有一条件……” 481 爷,从没有让我失望过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可现在别说连家书了,就是派人送出去的消息也如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残破的城楼,凋零的四周,还有那一缕缕残存的硝烟,袅袅直入天际。 城楼之上,阿珠那一身男装打扮,脸上黑乎乎的,像是从煤井里爬出来似的。 她背靠着一杆林夕国的旗杆,目光遥望着远方的落日,神色间是难掩的疲惫姿态。 “臭书生,你说,定王殿下他们赶得过来吗?” 旁边,慕容正指挥着为数不多的士兵修葺城楼、搬运石块,等待着不久之后穆格尔部的最后一次总攻。 听到这话的他转过头来看了阿珠那一眼,伸手揉了一下她脏乎乎的小脸,笑着说:“肯定赶得过来的,他就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阿珠那也跟着扯起嘴角笑了笑,不过笑容到底还是有些勉强。 他们这么一个小国家,怎么可能跟穆格尔部那种大部落相抗衡?若不是因为慕容玄带着他们拼死抵抗,林夕国可能早已经一夕覆灭。 然这几次虽然成功地击退了穆戈尔部的进攻,可他们也死伤惨重。城墙成为残壁断垣,勇士死伤、顶上老幼妇孺,造的弓箭火球早就没有了,就连每个人手里拿的砍刀、也都是豁口。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小矮人和巨人的差距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他们连自己都没有信心,能否再敌过敌人的再一次进击。 而人生在世,总是怕什么他就爱来什么的。 “圣女,慕容先生,穆格尔部发起总攻了!而且这次,是穆格尔部的伊娅王亲自指挥!”派出去的斥候火急火燎地赶回来,赶忙地禀报说。 慕容玄和阿珠那对视一眼,连忙问那斥候:“兵力情况如何?” 那斥候回答说:“伊娅王亲自带了二十万兵马过来,不过并没有安营扎寨,而是直接挥师,冲着我林夕国而来。” “二十万兵马,且没有安营扎寨……”慕容玄有些凝重地拧起眉眼,抬头望向远处。 三里之外的树林里,一群群鸟儿好似受到了惊吓,全部扑棱棱地全飞了起来。 那震耳欲聋的马蹄、飞天的尘硝,像潮涌一般,从远处一层一层推波层递,而后落在人的耳里眼里。 该来的,终归是来了。 而且这次伊娅王带了二十万兵马来攻打一个拢共人口才几十万的林夕国,是带了必胜的决心的。否则又如何连安营扎寨的功夫都不愿意浪费呢? 可即便谁都知道这是螳臂当车,却谁也不愿放弃。 不管结果如何,总归是要试一试才知道最后答案的,不是吗? 阿珠那取下腰间挂着的号角,站在城楼上对着天空吹响:“集合!弓箭手准备!投掷机准备!火球准备!石头准备……” 慕容玄坐镇城楼之上,面前除了一截半人身高的城墙之外,再没有什么阻挡。 可也就是这么一个位置,最是方便观察到战场情形,他每一场的战役都是坐在这里,指挥着所有人的行动。 即便无数的箭雨从他的身边飞过,即便有好多次差点成为上了城楼来敌人的刀下之魂,可他却从来没有想要离开过一分。 阿珠那原本也想过让他走算了,这毕竟不关他什么事,他在大邺定王的身边,还有无尽的前途,在这里死了多不划算。 慕容玄听完这个却打开折扇,摇了摇说:“人活一世,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你只当区区是迂腐书生罢了吧,半途放弃苟活一世,这可不是区区的作风啊。” “不仅是个臭书生,还是个顽固得要死的臭书生。”阿珠那说话还是老大不客气,可这语气却是难得的问声细语。 慕容玄当时听到这话,直想笑。 可惜现在没有人笑得出来了,阿珠那吹完号角走到他的身边来,沉重着声音说:“人,都到齐了。” 说是到齐了,可是环顾四周,多是像阿珠那这样穿着男装的女子,就算有男人,不是伤残的,就是老头子、小孩子,费了半天力,才能把一块石头搬到投掷机里。 这样的阵容…… 阿珠那自己看着,自己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而不远处,尘飞满天,马蹄喧嚣,站在城楼上,已经能够隐约地看见对面成片的人形轮廓,说不出的来势汹汹。 阿珠那忍不住有些绝望地闭上眼。 林夕国,注定要亡了吧。 “圣女,从东边又来了一支队伍!”正在这时,又有斥候火速来报。 阿珠那顿时睁开眼睛,就见慕容玄已经站了起来,朝着城墙边上走去。 不远处,马蹄飞扬,漫天飞舞的灰尘遮住了成片的队伍。 而就在队伍的正中,只见一人一马直冲而出,墨发狂舞墨袍飞扬,那样熟悉的姿态和轮廓,这此间独属于一人! “爷!”慕容玄双手顿时紧握成拳,眼睛有温润的雾气萦绕,“我说过,他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阿珠那看着是墨敬骁的救援队伍,顿时间高兴得手舞足蹈、语无伦次了:“来了……终究是来了……各位,大邺救我们的人来了!来了!” 本来已经怀了必死之心的众人,听到希望出现了,顿时人人的眼睛里都绽放出光芒来,感觉手心里都开始充满了力量。 “救星来了!” “我们有救了!林夕有救了!” “我们不用死了!” “太好了,太好了……” 众人都忍不住欢呼雀跃,而穆格尔部的军队在这时没有丝毫的停留,已经直奔至眼前。 一个从西边攻,一个从东边来,两方队伍狂奔,最终在林夕国前面一方并不算大的空地里停了下来,中间隔了不近不远一段距离。 底下,墨敬骁一勒缰绳,马儿趵起前蹄,甩了个响鼻,响亮地嘶叫一声,震得不远处的穆格尔部马队骚乱了一下。 他眯起眼看向前方,那一张脸上,幽邃锐利的凤眼冷峻无双,眸中幽光如寒刃出鞘。 那一身的戾气锐不可挡,那狂傲猖獗的霸气不可灭,万千杀伐,起手之间,全敛在他的眉眼。 482 定王VS伊娅王 两军对峙,铁甲森森,旌旗招展,烽烟四起。 零一驱马上前,看着对面中间用三头老虎拉着的战车,顿时吊儿郎当地笑了:“看吧,用老虎来拉车,我就说那伊娅王是个虎背熊腰青面獠牙的母老虎吧。” 这话惹得众影卫一笑,墨敬骁却好似没有听到,目光盯着那被众人团团围在中间的战车,凤眸一敛。 而对面,那特殊战车的帘子一掀,有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走到中间那只老虎的虎背上站着,单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小弯刀,用刀柄指着墨敬骁,挑眼说:“你就是大邺定王墨敬骁?” 零一看着站在虎背上的女子,忍不住挠了挠头,有些不敢相信地道:“这该不会就是伊娅王吧?” 明显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娇俏苗条的身材,不高不矮的个子,身着一件红蓝色上衣和一条大红的血罗裙,脖子手腕腰间上都佩戴着银饰,头上戴了一个垂珠帽子,露出一张巴掌大的白嫩小脸来。 那脸,虽然隔了些距离看不太清楚,可到底也不算是太差的那种,至少离什么夜叉老虎的还是差很远的。 墨敬骁微抬下巴,目色凝冰,声音浸寒,望着她问:“伊娅王?” 伊娅王顿时勾唇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编呗似的牙齿:“正是。当然,你要嫌难得叫,也可以直接叫我伊娅。” 众人听到这话顿时看了看伊娅王、又看了看墨敬骁——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没听错吧?一向蛮横的伊娅王居然向自己的敌人示好?! 零一在一旁小声嘟囔着说道:“莫不是那伊娅王被我们爷举世无双的风姿给倾倒了?” 墨敬骁手中银枪枪尖指地,显然没空去想歪什么,只冷冰冰地道:“退兵,还是决一死战。” 那语气,好似被二月吹过的冷风包裹,寒冷沁骨,没有丝毫缓和。 伊娅王在那老虎的背上坐了下来,耷拉着两条腿,一边摸着老虎的脑袋,一边慢悠悠地说:“干嘛动不动就打呢?好好地说说话不好吗?对了,听说你有个未婚妻,还没成亲,以前也没有过侍妾是吗?” 她,问这个做什么? 旁边穆格尔部的一众头目都看向伊娅王,劝说道:“王,开打吧!” “啰嗦什么?想塞我家阿旺的牙缝了?”伊娅王转过头甩了个冷眼过去,那瞬间的狠辣,才让人看到一点传说中伊娅王的影子。 说完之后她伸手摸着身下的老虎,柔声地说:“阿旺别怕,我吓唬他们的呢,他们的肉不好吃,怎么配给你塞牙缝呢?” 站在她身后的众人,识趣地再不说话。 零一这面也是面面相觑,不懂这是在战场呢还是一场相亲会呢,这伊娅王的态度貌似有些不太对啊。 就连城楼之上,阿珠那也忍不住问慕容玄了:“那伊娅王准备做什么?” 慕容玄顿时笑了笑,说:“你没看出来吗?她在玩呢。” “玩?”阿珠那顿时更不解了。 墨敬骁凤眼一冷,道:“要打要退,速战速决,本王没空和你玩!” “玩?”伊娅王顿时又笑了,眯笑着一双眼睛望着他,“我可没和你玩呢,我是问认真的。” 墨敬骁语气不改,冷冷地道:“是又如何?” “呵呵,我听说南邺东齐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什么皇上王爷的,更是成群的女人伺候着,你倒是个例外。不过……”伊娅王歪着头看着墨敬骁,翘了翘嘴角,“我就喜欢这种的!” “哗——” 两军对垒之间,几十万军队的面前,伊娅王公然向定王告白啊! 众人那叫一个哗然,纷纷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场比闹剧还闹剧的闹剧。 “西洲的女子都是很直接的,不过像伊娅王这么大胆的,可真是……古往今来头一个。”那奔放的程度,可是连阿珠那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慕容玄眯眼笑说:“爷遇到大麻烦了。” “你们爷遇到麻烦你还笑得出来?”阿珠那有些不解地歪过头去看慕容玄。 慕容玄摇了摇头说:“我笑可不是幸灾乐祸,只是觉得又有好戏欣赏了,可得好好看着才是。” 阿珠那听到这里额角青筋跳了跳——这不是幸灾乐祸是什么? 墨敬骁看了眼山头即将要落下去的夕阳,目光落在伊娅王身上:“你不打算在太阳落山之前结束一切么?” “要结束这一切很容易啊,你一句话就行了。”伊娅王从虎背上站了起来,上了那车顶上专门做的指挥台上,靠在栏杆上说,“我西洲幅员辽阔,比南邺丝毫不差,我现在坐拥西洲三分之二的地域,不出两年,我可以收服这片土地上的所有部落,可以成为与南邺、东齐相抗衡的大国。” 伊娅王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墨敬骁方向,悠悠地叹了口气说:“不过呢,众所周知,我伊娅是个弱女子,一个人管理着偌大的国家,还是有点小吃力的。” 弱女子…… 众人听到这里忍不住捂住胸口,怕自己吐出来。 这西洲论第一毒女子,非她伊娅不可,否则又如何在纷乱的西洲愣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 墨敬骁听着伊娅的话,只微微皱眉,却并未言语。 那伊娅王继续说:“所以呢,我需要一个王夫来替我打理这个国家。太弱了自然是不行的,太丑了也是不行的,太花心的,更是不行的。不过我看你,倒是满符合我标准的。” 王夫?!! 这话听得众人一阵激动啊,真个场面顿时就骚乱起来了。 零一这回儿都在想如果宁三小姐知道这里出现了那么有一个强劲轻敌,会不会直接杀过来啊? 阿珠那瞪大了眼睛,愣愣地听着伊娅王的话语,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那伊娅王,她……她疯了吧?” 慕容玄嘴角的狐狸笑越发明显,高高地挑起一个弧度来:“大邺定王入赘西洲成王夫,呵呵,这下可真有好玩的了。” 给读者的话: 告诸位读者:凤倾预计十二月份就要完结了,所以亲们苦苦等文更新的日子也没有多久了。这段时间九九经历了很多事情,也感谢诸位陪九九经历的所有事情,再次,九九除了说声谢谢,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你们的感激之情了。总之,谢谢各位亲了。 483 你的准王妃,嫁作他人妇 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 可敌人身没动,嘴却没停过啊。 伊娅王靠在指挥台上的栅栏边上,整个身子前倾,唇畔眼角满是笑意,貌似认真却又用一种玩味的语气道:“喂,姓墨的,真不考虑考虑?嫁给我当王夫,我自许你这西洲半壁江山,到时候夫妻齐心,收复所有部落,在这一方地域上逍遥自在,可不会比你当个定王差到哪里去哟。” “你个臭婆娘,少耍什么手段,我们爷是不会上当的!”墨敬骁还没开口,零一就已经黑着脸怒斥出声了。 这伊娅王好歹也是一方首领,怎么能那么不要脸的? 伊娅王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殆尽,眯着眼朝零一方向望了望,冷哼说:“主子说话,哪有奴才插嘴的道理?若在我穆戈尔,敢这么无法无天的,早扔去喂野狼了!” “你……”零一正要反驳,却被墨敬骁伸手一拦,止住了话语。 却见那如刀薄唇轻抿,露出一丝讥笑来:“我大邺乃礼仪之邦,主张的是礼化教人,如何能跟财狼虎豹遍地的穆格尔部比?伊娅王就不必替我们操这个心了,还是管好自己的奴才和老虎,可别让那些畜生吃撑了。” 谁说墨敬骁只是靠一张冷脸走天下的,这话语还击不也相当漂亮吗? 众影卫愣了愣,旋即互相对视一眼,点头暗道——宁三小姐教的好哇! 别人只一句话伊娅王就变脸,然听墨敬骁说了那么多,她却依旧笑嘻嘻的,一脸有恃无恐的模样。 她双手撑着脸,像个小女子用那天真无邪的语气说:“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嘛,来来来,咱们说点有趣的。定王爷知道,你们皇后的小哥现在怎么样了吗?” 沈靖之! 一听这个,影卫们顿时难看了脸色,墨敬骁也向上挑了挑眉宇。 沈靖之为了还那苏敏尔的债,自愿去穆戈尔的总部换那苏敏尔的亲人,其结果如何,大家心里其实也有些想法了。 只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看到最后结果之前,众人到底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 可是从伊娅王的口里说出他的消息,不知为何,大家心里顿时就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伊娅王低着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甲,漫不经意地说:“其实那小哥长得也挺俊的,你们大邺的男人,就是好看啊。可到底就是脾气太倔,这我可不喜欢。调教了几番之后还是那副死样,虽然佩服他的傲骨,但是逆我者死的规矩是不能变的,虽然咱们家阿旺胃口不大,但是吃了他,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你杀了他?!”墨敬骁脸色陡然一变,带着刀削般的凌厉,周身气势,不怒自威。 零一凝重的双眼下移,见墨敬骁握着那银枪的手紧了紧,枪头上的红缨一直在打着颤。 他们爷,怒了。 伊娅王好似没有感受到那平地起风的压迫感,反倒是一派的悠然自得,笑眯眯地回答说:“说什么呢阿亲,我这双手可是不沾血腥的,杀人的事情怎么能让我来干呢?不过你要问他死没死……哦,我想想,好像还有口气吧。你要答应当了王夫,指不定还能捡他一条小命的。” “呸!妖女,我们爷也是你配染指的?”众影卫齐齐拿起兵器,一脸不善地瞪着那伊娅王,眼神之中全部燃起怒火。 能惹得所有人都动了肝火,那伊娅王也算够厉害的。 伊娅王听到这话眯了眯眼睛,旋即唇角扬起一个弧度,冷笑一声:“我不配染指你们爷?那谁配?你们那位准王妃?呵,想你们进西洲来也有些时候了吧,应该不知道,你们那位皇上要把你们爷的准王妃嫁给齐云谦的消息吧?” 皇上要把宁三小姐嫁给齐云谦?! 众人正震惊得不能言语的时候,就见墨敬骁抬手一扬,挥臂用力,那手中银枪划破长空,穿越人海,径直地朝对面伊娅的方向直飞过去! 伊娅不避不闪,眉心一敛。 那长枪栽地,正正插在那头叫阿旺的老虎跟前,银枪头上的红缨随风飘飞。 “闭上你的臭嘴。” 墨敬骁黑眉压沉目,缓缓发声。纵使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也能感觉到他立于军前,那万军阵中独立而出的慑人威势。 伊娅王看着墨敬骁愣了一下,旋即又笑开了:“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各方面真是与我无与伦比的匹配。” 咳咳咳…… 众人顿时以手掩唇,咳嗽起来。 俗语说: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伊娅王的江山,难不成就是靠她一张厚脸皮打下来的? 然穆格尔部的众人却是一脸挑剔地望着墨敬骁,没人觉得他哪里好了,穆格尔部随便拉出条汉子来都比他优秀十倍百倍! 可他们的伊娅王偏偏就看上他了…… “定王爷,消消火,别怒了,怒火攻心,到时候生病了可就不好了。”伊娅王挥了挥手,笑得极是妩媚,“我也会好好守着,等着你的准王妃嫁作他人妇,相信到时候你会改变主意的。” 一阵狂风骤起,吹得众人兵甲森森、衣袂翻飞。 众人都没看见墨敬骁怎么出的手,只感觉身边一阵疾风一扫,那立在前面的两排长旗,全部齐齐而断。 而伊娅这次可淡定不了了,她被一股威压之力逼迫得跌坐在那指挥台上,一根斜斜断掉的旗杆插在栅栏中间,断掉的那头正正地对准她的后背。 可以说,若是她往后再靠一点点,那旗杆就会在她的胸口穿个窟窿。 “保护王!保护王!” 穆格尔部的人哗啦啦拉开一片阵势,有几个身手好的直接跳上指挥台,将她牢牢护在其中。 墨敬骁此刻安然坐在马上,好似从来都没有任何动作过。 他抬起头来,第一次给了伊娅一个正眼:“没有下一次。” 这次饶她一命,下次,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伊娅王恶狠狠地瞪了墨敬骁一眼,咬着牙下令:“就在这里安营扎寨!都给老娘守好了,这林夕国,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484 擒贼先擒王 林夕国的都城里,满目疮痍,断壁残墟。 城中的街道上,到处躺着断手断脚的伤患,虽然已经极力救治,可是能存活下来的人数也是极低。 扛着钉耙的小孩子靠在墙角边啃着发霉的馒头,等着一会儿上城楼;老妪妇人正挽着袖子朝城墙边推着石块,作为此刻所剩不多的防御武器;断臂断腿的士兵们紧握手中的武器,必要的时候也去决一死战…… 这就是战争,从来那么无情。 墨敬骁在城中走了一圈,那遍地的哀嚎声,牵动了他早已麻木的神经。 “城中还有多少人?” “十来万人,基本都是老弱病残。”慕容玄说起这个脸色也是不好,这段时间的拼死抵抗,基本上耗尽了城中的青壮年兵力,林夕国早已是个虚架子。 而这次,他们爷带过来的人马是沈靖之带进西洲的兵马,不过一万人。 一万人加上些老弱病残,对付穆格尔部二十万大军,想想都有些天方夜谭。 “将士的尸体得处理干净,不要让剩下的人感染疫症。”墨敬骁吩咐说。 慕容玄点头:“这个爷放心,都全部处理过了。” “我带来的军队里还有些粮食,一会儿你带人去取一些进来,让这些人都吃顿饱饭。”墨敬骁目光再一次落在那个啃馒头的小少年身上。 他咬了一大口馒头,面无表情地咀嚼,面无表情地咽下,目光盯着墨敬骁,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却让人感觉到一股子杀气。 小小的年纪,却不得不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冲上前阵去杀敌,也不知道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他的手会不会抖? 旁边的阿珠那看着这场面就觉得难受。是他们没本事,才让他们的百姓也跟着受苦。 墨敬骁伸手,让身后的一影卫解下身上的马刀,递到那小少年的手上:“拿着。” 那少年又盯着墨敬骁看了好一会儿,见阿珠那点了头,他才伸手,接过那把刀,宝贝似的一下子抱在怀里,生怕谁人去抢。 墨敬骁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众人也连忙跟了过去。 “爷,把军队的粮草拿来分给城中百姓吃,那大军吃什么?” 慕容玄不得不考虑这么实际的问题,因为拢共只有一万大军,可是却有数十万的民众,而且这支队伍被带进西洲来已经有些时候了,带来的粮草根本撑不了多久。这次分给了百姓,那岂不是断了军队的后路? 墨敬骁面无表情,边走边说:“分吧,偌大的林子,挖野菜吃树皮,抓野兽摘野果,不会把他们饿死。更何况,他们也在这里呆不长。” “你们要走?”阿珠那听到这话顿时拔高了调子,问出口之后却见四周百姓齐齐地朝他们看过来,全部都一脸地紧张。 “不好意思,我反应有些……太过了。”阿珠那连忙开口道歉,一脸地失落神色。 也是了,这又不是他们大邺的事,他们凭什么费人费力地来帮他们? 更何况,那大邺皇帝要把宁三小姐嫁给东齐英王,定王爷是肯定要赶回去的。 他们林夕国现在只剩下些老弱病残,接下来的日子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慕容玄见她低垂着头一个人在闷想,顿时一伸手给了她一个爆栗,还有心思笑着说:“你想哪里去了?爷的意思是,速战速决,尽快解决战斗。” “尽快?”阿珠那顿时抬起头来看向慕容玄,有些不相信,“让那一万人跟二十万的军队打吗?” “那倒不现实。”慕容玄摇了摇头,“最好的办法就是,擒贼先擒王。” 阿珠那呐呐地重复了一遍:“擒贼先擒王……” “那伊娅王身边有十八勇士,个个身手极好。爷带了十个影卫过来,一人对付一个,爷一人对付八个,直袭其大营,抓了那伊娅王,迫其退兵!”慕容玄说到最后,双手一叠,拍得脆响。 阿珠那有些不明白:“那刚才你不是说定王能致她于死地的吗?那为何当时不了结了那妖女?” “杀了她和抓了她,结果是不同的。”慕容玄耐着性子给她解释一遍,“杀了她,穆格尔部的几个统领为了争位夺取民心,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死攻林夕国和爷带来的人,为伊娅王报仇。而抓了她,便可胁她以令穆格尔部,让他们退兵。” 刚说完就见几个影卫看着他和阿珠那,不怀好意地笑了。 “哟呵,阿珠那圣女不追着咱们慕容先生骂了?” 阿珠那瞪了他们一眼,咬着下唇不说话,脸上被涂了炭黑,也不知道有没有红一分。 “哟呵,慕容先生什么时候说话变那么温柔了?” 慕容玄勾起唇角扬起狐狸笑,眼睛意味深长地在他们几人身上一瞥:“区区还可以更温柔,你们要不要试一下?” 众影卫顿了一秒,下一秒一哄而散。 墨敬骁和慕容玄就在城楼边上找了座空的民房,坐下来研究了一下穆格尔部大军的部署,商议着如何进攻才能突破重重防御。 不得不说伊娅是个很聪慧的女子,否则也不会成为这称霸西洲古往今来女子第一人。她对军队做的部署暗含阵法,轻易闯入只会让人有去无回。而她的军帐就在那阵法的阵眼之中,要到达那里,其间历经重重阻碍不计其数。 “这阵法……”慕容玄仔细地研究了一下,顿时微微皱眉,“怎么像齐云谦惯用的手法?” “他与西洲勾结上了。”墨敬骁几乎笃然地道。 否则以西洲的封闭程度,根本不会知道墨烨要把宁玉槿嫁给齐云谦这件事。 这消息,是齐云谦刻意让伊娅告诉给他听的。 “他可真是……”慕容玄摇了摇头,也对那齐云谦有些无语了。 不过墨烨对宁玉槿的感情虽然没有挑明,但是大家心知肚明,他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将人嫁给齐云谦了吧? 除非…… 墨敬骁抬起头来看着他,显然也跟他想到了一块去:“我与盛京失去联系,如果北越、东齐在这时兵力施压,皇上他顶不住。” 慕容玄点了点头,握紧的手又蓦地松开:“这事可真是麻烦了。” “没什么好麻烦的。”墨敬骁身子往后一靠,眉目轮廓陡然锋利,“他不会得逞的。” 485 齐云谦,势在必得 是夜。 一轮明月孤零零地挂在夜幕之中,有飘渺的云雾将其半遮半掩,犹如琵琶遮面。 林夕国的城楼之上,轻飘飘地从上面落下几道黑影,而后借着城楼的影子,飞速地隐匿在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驻扎在林夕国都城外的穆格尔部军队,顿时间喧闹起来,原本黑沉的夜色一下子被数千道火把的光照了个透亮。 几影卫原本按照原定计划袭击那伊娅王的十八勇士,可是入了帐篷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方知中计,连忙退出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穆格尔部的人马已经团团围过来了。 而此时,伊娅王就在墨敬骁的面前,十八勇士团团将其围在中间。 她巧笑嫣兮,双手交叠,艳红的丹蔻与她的红唇一样耀眼:“定王爷,真是……许久未见。” 说完她咬了一下指甲,皱着眉连忙纠正:“哎呀,瞧我,邺语学的不怎么好,现在应该说……恭候多时吧?” 墨敬骁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好似再说“你爱咋地咋地”,手中刀锋却一闪,带着戾气。 伊娅王被墨敬骁弄得有些挫败,嘟着嘴不高兴地道:“你就不能开口说两句话嘛,挺不错的一男人,怎么是个闷葫芦?” “王,他闷葫芦我们可不闷啊,你让我们说什么我们都能说……哎哟!” 站在伊娅王前面的那个勇士刚开口说了一句,就被伊娅赏了一棒槌,痛得直抱头去了。 伊娅王看着墨敬骁,无奈地耸了耸肩:“你若真要这样我也没办法。不过我也给你一句实话,我能不能得到你是一回事,可齐云谦,对你的准王妃可是势在必得。作为合作伙伴,我这边,也是必须得配合的。所以……对不起啦!”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伊娅坐着的椅子好像安了滑动的机关,一下子直接退了出去,留下原本由影卫们分开对付的十八勇士。 墨敬骁他,一个人对十八。 “哈哈,王终于肯下令让我们对付这小子了,老子今天要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还让他出去干什么?抓起来薄皮抽筋,一块一块地把他的肉割来喂阿旺!” 那帮人原本就看不惯墨敬骁了,一来此人太狂;二来他们王对他太另眼相看。让他当王夫,啊呸,想得美! 十八勇士手中的各号兵器登场,影卫们还在与穆格尔部的士兵缠斗,墨敬骁手腕一动,那刀锋挟冷风,一下子将整个帐篷全都吹得胀鼓鼓的,好似要炸开一样。 即便敌我力量如此悬殊,他脸上的神色却仍旧没有丝毫的波动,好似面前的这些都不过是一根一根的木头。 手起,刀落! 所有的交手都不过是眨眼之间。 那十八勇士与墨敬骁碰了一招之后连连退后两步,瞪大眼睛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他还是人吗?在那么多人对付他的时候,他居然可以放开命门不防御,反而反刀进攻! “太慢了。” 墨敬骁看着发愣的众人,见迟迟不来第二招,干脆提刀而上,双手握着刀柄又是一劈。 这一刀比刚才那刀更是锋利,夹风裹雪让人仿若置身冰天雪地里,迎面吹来的风都好似带着刀刃。 众人见此各出狠招,慌忙抵挡,却没想到那挥出去的兵器全部在与那气流对上的一瞬间,被全部冰冻了起来! “碎!” 墨敬骁收刀伸手,五指张开一抓,将那些被冰渣包裹的兵器一绞,瞬间全碎成了渣! 没了兵器,那些人赤手空拳对付墨敬骁更不是对手,见此情景当然只一个字——跑啊! 然伸手摸到帐篷,那帐篷早已经被冻成了冰块,他们一伸手就粘在了上面,差点没把他们的整块皮给扯下来! “椅子!” 这时候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众人看向刚才伊娅王离开此帐篷的椅子,连忙地朝那里直奔了过去。 “一个也别想跑!” 墨敬骁一个闪身到了他们面前,刚凝力于掌,却见那十八人面露奇怪笑意,一下子全部朝两边闪开。 帐篷突地受到外力,像冰块炸开一样,碎成了满地的残渣。 而墨敬骁也知道那些人为何发笑了。 在他们闪开的地方,一把巨弓静静地放在那里,几十个人正拉着弓弦,箭槽里放着一只手臂粗的铁箭,对准的正是他的方向。 而刚才隔了一层帐篷,这隐藏的危险,是早就设置好的、特意为他准备的陷阱。 “千人弓。”墨敬骁薄唇轻启,念出名字。 这“千人弓”在最近几年的战争之中赫赫有名,是东齐英王齐云谦在十三岁时候的杰作,其杀伤力,听这名字就知道了。 不过这弓杀伤力极为强大,制作工艺也极其复杂,因为要找到特殊的材质,才能造出可以承受那么大力量的弓和箭,而那种材质据说十分稀少。 不过这次为了将他永久地留在这里,那齐云谦也真是够拼的,将自己的镇军之宝都送过来了。 “定王爷,像你这样出色的男人,就这样死了实在可惜,要不你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还来得及哦。”伊娅王由众人护着坐在一个高台的中央,双手撑着脸看着墨敬骁,语气颇为诚恳。 墨敬骁一向懒得搭理人,不过这次他倒是看向伊娅,唇角一勾,露出一抹笑来,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若是其他女人这么说,当个王夫也没什么。可惜你,太丑。本王看着你会吃不下饭。” “你!” 无论哪个女人都听不得人说自己丑,更何况这次墨敬骁更是当着这么多人给她难堪。 她双目一眯,露出一抹冷意:“好心当做驴肝肺,你不要本王也不去讨这个嫌。你要和本王作对,本王就让你看看这么做的下场!” 墨敬骁挑高了眉眼,冷笑一声:“放马过来!” 伊娅王抬起手来,神色之间越来越冷:“你就安息吧,你的小王妃,齐云谦会给你好好照顾着的。” 说着话音一转,厉声出口:“放箭!” 486 兵不厌诈 箭在弦上,早已对准了墨敬骁,就等伊娅王一声令下。 而她开口那一声“放箭”的话音才刚落,那用尽全力拉着弓弦的几十个士兵就顿时齐齐松开了手。 霎时之间,枝叶颤栗,风声骤起。 那手臂粗的箭羽“嗖”地一声划破长空,像破水而出的蛟龙,朝着墨敬骁怒吼着狂奔而来! “不!” 从四面八方突破重重阻碍到达中心地带的众影卫,一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顿时间目眦欲裂,青筋暴起,恨不得身上长了翅膀,飞扑过去替他们爷受了这苦难,可哪里还来得及? 可见地处最危险风暴中心的墨敬骁,不慌不忙,不急不缓,只将单手握的刀改成了双手握,那刀柄一转,银光一闪,微挑的凤眸目光凌然,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那箭飞奔至他的面前。 “可惜了……”伊娅王伸手揉了揉眉心,摇着头叹惋,到底是一代枭雄,这么死的确有些憋屈。 然而话音未落,却见周围吹拂的风陡然间凌乱了一下,而后又突地归于静止。 好似没什么不同,却又好像,有什么不同。 “怎么……怎么了?”她将吹乱的头发撩拨了一下,转过头问周围的侍卫。 “王……下面……” 那侍卫讷讷地张着嘴,伸手指了指墨敬骁方向。 伊娅王再次看向那里,没有想象中被巨箭贯穿的尸体,相反,在那个屹立在那里不退一步的男人面前,有数千支小箭雨插在那片土地上,像一个刺猬。 他依旧双手握着刀柄,好似,从来没有动过一分。 影卫们瞪大了双眼,那穆格尔部的十八勇士们早已经是目瞪口呆。 他们的注意力一直在墨敬骁的身上,是以看得太清楚了! 那刀,那快到极致的刀,手起刀落之间,只见几道银光飞闪,那巨箭便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而那巨箭之中还有机关,里面包裹着数千支短箭,巨箭劈开的瞬间,那些短箭像下雨一般纷纷扬扬成片飞来! 他不急不缓,掌风一裹,一股寒风与那些短箭短兵交接,瞬间便让其改了方向,齐齐栽在地下!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在一眨眼之间,快得很多人都只看到一道掠影,很多人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强……太强了……” 一穆格尔部的勇士一边呢喃着一边忍不住往后退,可空气之中弥漫的强势气浪,还是迫得他腿脚发软。 伊娅王咽了咽口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瞪大眼睛大喊一声:“护驾!快,护驾!” 可惜不过张嘴的功夫,那道黑影已经飘然而至,银晃晃的刀锋抵上了她的脖子。 墨敬骁冷眼看着自己刀下的女子,冷酷无情地道:“伊娅王,退兵吧。” 那伊娅王听到这话倒是一下子镇定了,也不顾脖子上的刀,歪着头笑着看向墨敬骁:“退兵有什么好玩的,你若想安然出西洲,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路挟持我,他们才不敢拿你们怎么样不是。” 几影卫已经快速地到了墨敬骁的身边,听到这话零一顿时皱眉:“妖女,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我小命都在你们爷手里了,哪敢耍什么花样呀。”伊娅王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说,“只是突然想起我好像下过一道命令,说我死后谁先攻占南邺明州、万通、呈济三路,谁就有资格接替王位而已。” 妖女! 她这样一说,为免大邺西部沦陷,暂时还奈她不得了? “而且吧,我好像还说过,若是我没死的话,谁要想娶我,也得拿那三路南邺国土来当聘礼,现在我穆格尔部的大军,应该有好几支队伍准备磨刀霍霍向南邺了吧。” 丫的,听到这话众影卫顿时全给怒了。 她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无论怎样这场战争都是无可避免!一个小女子,倒是存了大胃口的心! 伊娅王双手托腮,无视众人的怒火,也像是料定了墨敬骁无法奈她何,还特惋惜地对着他道:“看吧,你来当我王夫多好呀,我只对你一个人例外,不让你拿什么聘礼呢。” “你这些话,留着给别人说吧。”墨敬骁丝毫不给面子地驳了回去,伸手直接点了伊娅王的穴道。 那十八勇士想要上前来救人,可此时影卫已经团团将墨敬骁围在中间,多少人都近身不得。 墨敬骁目光环视周围的士兵,冷冷的声音一层一层扩散开去:“立刻拔营,退回原部!” 众人面面相觑地看着他,并不为所动。 墨敬骁将伊娅推了出来,解了她的哑穴,在她耳边说:“退兵!” “你弄疼我了!”伊娅皱了皱眉,旋即轻哼地笑出了声,“要退兵,你求我呀!” “你若不退,我不会杀你,我会用烙铁在你脸上烙个‘丑’字,然后剃光你的头发,让你在你的子民面前游街示众……” “退退退!我让他们退就是!”伊娅不耐烦地打断了墨敬骁,“堂堂的定王殿下,怎么学了这些个下三滥的手段?” 墨敬骁冷哼:“兵不厌诈。” 说着,举刀在了伊娅的头顶上。 那伊娅咬着牙顿了一下,却还是妥协地开了口:“退兵!” 说完以后她看向那十八勇士,又喊了一句:“回去以后一切听国师的!” 墨敬骁连忙又封住了她的穴道,不让她再乱说话。 有伊娅王在手,慕容玄和阿珠那开始指挥那一万西昌军将林夕国的老弱妇孺全部都转移出去。 这林夕国已经衰弱下去了,再待在这里,只会成为别人侵略的目标,重新找个新的居所至关重要。 可那么多人,移动速度何其缓慢?墨敬骁想着盛京那头,心里第一次急得如火烧如火燎。 “定王爷,那么担心你的小王妃啊?话说你们这样都让我嫉妒了呢,真想见识一下,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迷得你跟齐云谦那么神魂颠倒的。” 伊娅刚刚得以解开穴道就开始说道,墨敬骁二指一拂,再一次将她给点住了。 “聒噪。” 487 要一个,满意答案 佛堂里,墨烨上了一炷香,盯着那袅袅烟雾飘走又散去发呆了片刻,这才回过神,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 周太后让紫玉给他泡了一杯茶,对他说道:“是槿儿那丫头开的药茶,凝神静气的,你尝尝。” 墨烨一听,本来没想喝茶的,这下倒是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 一股清香沁人心脾,有一股凉意从喉间直达心间,倒真让人清明了一瞬,通体舒畅,倍感舒爽。 他不由得又喝上一口。 周太后转着手中的佛珠,脸上的皱纹深重一些,微皱着眉问他:“东齐英王要娶槿儿是怎么回事?外界传得沸沸扬扬的,连哀家这里都有所耳闻了,事情闹得有这般大?” 墨烨一听,缓缓地将茶杯放在小几上,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像是在诉说一见与他无关的事:“东齐、北越百万大军在我大邺边境严阵以待,三天之内朕要是不给出一个满意答案,他们就要开始一座一座地屠城。” 如此血腥、如此骇人的事实这般平淡地说了出来,天知道在他的心里,经过了多少的回转。 “就……为了槿儿那丫头?”周太后手中的佛珠转动得越发快了,眼神之间有些不可置信。 “齐云谦永远像个疯子。”墨烨咬着牙寒着眼,吐出那么一句。 “那皇上是怎么想的?”周太后抬眼,看着墨烨的表情。 “朕?”墨烨讥讽地冷笑一声,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朕还有得选吗?” “阿弥陀佛。”周太后闭着眼在心里默默地念着,手中的佛珠不停地转动,良久才又道了一句,“你和你父皇,都欠阿骁太多了。” “如果可以,朕倒希望什么都不欠他。”墨烨睁开眼,低着头看着自己这一身天下独一无二的明黄龙袍,嘴角的笑容无比讽刺。 毓安宫。 宁玉槿趴在窗户口看着外面一层一层守着的侍卫,有些无语地抽了抽嘴角:“不是吧,我不就想出宫一趟去看看香巧拜堂成亲嘛,不许就不许了,干什么还派那么多人来守着?要软禁我?” “也许是因为最近多事之秋吧,所以宫里宫外都加强了防备,三小姐也别想太多了。”朱嬷嬷在一旁安慰她说。 宁玉槿转过身来,摊了摊手:“我可没想太多,只是有些莫名其妙而已。也没个理由就把我软禁在这里,就连今早我要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平安脉也被拦了回来,说没事那才怪了吧。” 紫苏将穿好的针线交给朱嬷嬷,转过头看向宁玉槿说:“昨个儿我听说皇上对惠妃发了好大的火儿,好像是因为朝廷上的事,皇上心烦着。我看最近御书房那边大臣们出入也频繁,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现在宫里的妃嫔们也人人自危,小姐你被看着我倒是放心一点,免得又跑出去惹什么大麻烦。” “切~~本小姐是那样的人么?”宁玉槿不屑地轻哼一声,心不在焉地帮朱嬷嬷绾着线团,思绪早已经飘远了去。 香巧和小三子成亲她是注定去不了了,至于朝廷上出的大事,不是天灾人祸就是边境上传来了什么重大情报。而联想起墨烨这么迅速地将她与外界隔绝起来,莫不是因为,那情报与墨敬骁有关? 该不会是…… 一想到那种可能性,宁玉槿就顿时瞪大了眼,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的! 墨敬骁福大命大,那家伙那么小的年纪就开始在战场上混了,混了那么多年都没事,怎么可能去一趟西洲就把小命给丢了? 一定是自己多想了,一定是! “小姐,你的手怎么在发抖啊?快把线团拿开,该不会给勒着了吧?”紫苏急急忙忙地检查宁玉槿的手,确定不是她不小心勒疼了自己,这才放了心。 宁玉槿也一瞬间恢复淡定,笑着摆了摆手说:“没事儿,逗你玩儿呢。” 紫苏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这有什么好玩的?” 宁玉槿“呵呵”地笑了两声,连答也懒得回答了。 坤宁宫。 沈忆萱的肚子已经隆起好高了,因为胎儿稳定,原本把守严密的坤宁宫也开始渐渐放宽限制,也有些妃嫔们能过来假意看看小皇子,顺带着拍拍皇后的马屁了。 “人家说酸儿辣女,看皇后这么喜欢吃酸的,这一胎一定是个小皇子!” 沈忆萱听到这种话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了,听见笑了笑也便罢了:“生个小公主本宫也是欢喜的,只要她能平安喜乐地出生、长大,本宫就无欲无求了。” “皇后娘娘心胸宽阔,气度高雅,实乃我等望尘莫及的。像那惠妃,以为自己能得宠,结果没几天就被皇上训斥了一顿,和皇后比,她差得可太远了。” 沈忆萱目光瞥了说话的那答应一眼,嘴角噙着淡淡地笑说:“宫里人多而杂,有些话可不要乱说,被人听着可就不好了。” “娘娘教训得是。”那答应连忙垂头认错,这话题也便到此终止。 而这时也不知道是谁开了口,说:“也不知道诸位听说没有?东齐和北越准备攻打大邺,目的是为了一女子!” “为了一女子?”众妃嫔显然不太关心战争的问题,这些不是有男人嘛?可是居然是为了一女人,顿时间就极大地勾起几人的好奇心了。 沈忆萱伸手慢慢地拨弄着茶杯,看了她一眼,听她慢慢说。 那常在见沈忆萱的眼神,顿时备受鼓励,开始滔滔不绝地道来:“这我也是听我哥哥说的,民间可早已经传疯了。你们知道吗?这次东齐的英王齐云谦联合了北越一同发兵大邺,为的是谁吗?” “知道是谁就不用问你了!云常在,快说吧!”旁边几个等着听的人连忙地催促道。 那云常在咽了咽口水,开口道:“那人说起来还有些身份,在盛京的几位估计对她的名字十分清楚。她就是那位当初让定王殿下相中的全宁伯府三小姐!” 488 惠妃遇刺 说起全宁伯府宁玉槿的大名,盛京城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就是几个从各个路府上来的答应常在,那对宁三小姐的名头也是略知一二的。 当年定王选妃的事情闹得那般沸沸扬扬,最后花落在名不见经传的全宁伯府庶出三小姐的身上,不知道跌破了多少人的眼睛。人们也将目光对准了她,企图看出她到底有何能让定王也为之倾倒的魅力。 不过人家还未出阁就被定王牢牢地看在定王府里,别说是外面的人了,就是京城里的千金名媛,也没几个见过其真面的,所以这企图到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本来嘛,时间都已过去一年了,这事情也淡下来了,可这突然间传得举国皆知的消息,又一次将宁玉槿这三个字推上风口浪尖。 定王殿下的准王妃,居然也被东齐的英王看上了! 这整个天下最优秀的两个男人,这大邺、东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两个男人,这足以引起两国女子为之疯狂的两个男人,居然……居然都看上了同一个女人!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顿时间,羡慕的有之,嫉妒的有之,愤恨的有之,扎小人咒骂的有之,胡乱诋毁的有之,众人一下子将矛头全对准了宁玉槿。 “大户人家的女子,那都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定王认识那宁三小姐还有说法,毕竟不是有那特意为选妃准备的牡丹会么。可那英王,又是如何识得她的?你们难道不好奇这个?”云常在说完神神秘秘地看了众人一眼,十足地吊足了大家胃口。 有人猜测说:“不是当初流传着一说法么?说那英王曾经改头换面跑到我们大邺来逛过一圈,会不会那时候认识的?” “这种胡话你也信?”有答应翻了个白眼说,“那英王就算是胆子再大,又怎么敢跑到盛京来?他不要命了?我看啊,那姓宁的肯定是细作,是东齐来挑起战争的借口!” “细作不太现实,人家身份在那儿呢,全宁伯府养了那么久的女儿总不可能是假的吧。我看呐,还有一种情况,”这时候云常在清了清嗓子,说,“不是说咱们定王殿下和那东齐英王不太对盘吗?既然是对手,肯定是希望决一高低的。试想一下,定王殿下的准王妃要是被英王给夺了,那岂不是败得彻底了?从此天下再没有‘南有定王决胜天下,东有英王谋算千里’这种话了,史官笔下也会将两人加以区分、再不相提并论了,那东齐的英王,要的可不就是这种结果吗?” “好似……是有点道理哎!” “这样说倒是解释得过去了。那英王压根不在乎那宁三小姐是谁,只因为她是定王未来的定王妃,所以才以此为借口开战的!” “搞半天,原来‘冲冠一怒为红颜’是假的啊……” 众人纷纷赞同点头,好似都认同了那云常在的理论。只沈忆萱在一旁慢悠悠地品着茶,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 当年太子身边如日中天的新科状元祁越突然暴毙而亡,别人不知道内幕,她却是全然之情的。 半年,半年时间没有动静,却在突然之间来了这么大的手笔,那个男人在暗中谋划了多久,可想而知。 为了同定王墨敬骁争个高低?可能有这个因素吧,可作为女人的直觉,她更觉得他这次的目的直接而明确——他是来抢人的。 扶着额说了一声“乏了”,众答应常在也识趣地告了退,坤宁宫也一下子安静下来。 翠衣和绿衣将众人送出了门外,进去却见沈忆萱在吃着御膳房新送过来糕点,并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娘娘。” “人都走了?”沈忆萱问说。 翠衣和绿衣走了过去:“都送出去了。” “一帮子女人叽叽喳喳的,吵死了。”沈忆萱咬了一口蝴蝶酥,面色无波地扔在一边。 那么甜那么腻的东西,也只有宁玉槿爱吃了。 “那以后娘娘不让她们过来就是了。娘娘是皇后,您的话她们难不成敢不听?”翠衣连忙说道,话说她也不太喜欢那些答应常在们,一个个打扮得都跟小妖精似的,皇上来一趟都恨不得全给贴过去了。 绿衣敲了敲翠衣的脑袋,小声地对她说:“少说话多做事,难不成娘娘做事情还要你来教?” “哦。”翠衣垂下了头,识趣地闭了嘴。 沈忆萱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了一会儿,最后蓦地一停,落在一个点上:“现在的情形,定王生死未卜,北越、东齐大军压境,皇上松口是迟早的事。那不如,让她最后再帮一次吧。” 绿衣沉下眼睛:“娘娘是打算……” 沈忆萱一扬手:“让高总管进来。” 夜深,人静。 宁玉槿打着呵欠缩在了被窝里,心里还想着怎么偷溜出宫去参加香巧的婚礼,却没想到躺都躺下了还打了几个喷嚏。 “没感冒啊,难不成是有人在念我了?” 歪了歪头正觉奇怪,就见宫门外的灯笼一下子亮了起来,紫苏在这时也急急忙忙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怎么了?”宁玉槿见此额角青筋一抽,顿时迎面扑来一种不好预感。 紫苏走到她的床边,一脸认真严肃地道:“宫里来了刺客,惠妃遇刺了。” “惠妃遇刺?”宁玉槿惊了一下,旋即眯起了眼睛,“这是怎么个情况?只有她一个人遇见刺客了还是其他人也遇见了?她手上没?刺客抓着没?” “只有惠妃一人遇刺,刺客也没抓到,也不知道往哪里逃了。皇上下令各宫全部戒严,现在宫里到处都是侍卫。”紫苏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补充说,“听说惠妃受了伤,这会儿皇上都在淑萃宫呢。” “听起来还蛮严重的样子。”宁玉槿往后靠在枕头上,眉心带着疑问,“这时候,宫里闹什么刺客啊?” 紫苏犹豫了一会儿,对宁玉槿道:“听说,这次事情和小姐也有关系。” 宁玉槿顿时坐直了身子,有些好笑地说:“呵,惠妃遇刺能和我有什么关系?” 489 毓安宫里的,内奸 说惠妃遇刺跟宁玉槿有个毛的关系? 可别说,还真有关系。 惠妃在与那贼人纠缠的时候,那贼人不慎将手中匕首掉落地上,随后从怀中摸出一只钗子充当武器,狠狠地在惠妃手臂上扎了几下,随即逃逸。 而那钗子的形状有些特别,是梅花形,留下的伤口清晰可见,是以很容易辨认出凶器。且这种钗头形状的,整个宫里最有名的一只就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 宁玉槿顿时愕然地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朝外面看了看,而后转过头问紫苏:“这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外面的侍卫还没任何动静,说明墨烨还没下令审问她,这消息应该是被封锁着的,紫苏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内幕的消息的? 紫苏左右看了看,上前一步,凑到了宁玉槿的耳边:“是……” “又是她?”宁玉槿听到紫苏的话并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反而有丝不明情绪上心头。 如果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个人授意的,那是不是也说明…… 算了,这时候想这些做什么? 宁玉槿抬起头招呼紫苏:“你去把那支步摇取过来我看看。” 紫苏站着没动,拧起眉头:“那支步摇……小姐你没还给皇后吗?” “那个……”宁玉槿顿时心虚望天。 本来那支步摇早就该还了,可是一次两次正准备还的时候都恰好遇到沈忆萱出事,所以后来她随手一放,那马大哈的性子就彻底忘记这东西的存在了。 而紫苏以为她已经还掉了,所以也没再提醒她,那支步摇于是仍妥妥地放在这毓安宫内! “看来还真洗脱不了嫌疑了……”紫苏面色沉了一下,旋即没好气地看向宁玉槿,“那你给放哪儿了?” “好像在衣柜里……不不不……应该在那边的药柜里……不不不……或许在书桌的抽屉里……唔……也许在养王八的那个水缸里……”宁玉槿越说越小声,越说越没气儿,说到最后连自己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紫苏站在原地看了宁玉槿三秒,而后认命地到处去翻找。 最后,经过长时间的大量搜索、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紫苏终于在临近窗户那插花的花瓶里找到了那个装步摇的盒子。 “小姐,这可是皇后赏给你的金步摇,你就这样对待的?”紫苏拿着盒子过来,神色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 宁玉槿顿时瞪圆了眼睛,指天发誓:“天地良心,我就算扔哪儿也不会扔在那儿啊!”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东西还在就好,至少能证明惠妃遇刺跟她毛关系都没有。 接过盒子,打开,盒子里的情形,却让两个人都愣住了。 紫苏指着盒子里的金步摇,皱着眉咬着唇说:“小姐,那是什么。” 宁玉槿拿起金步摇,看着那尾部一截暗红的印记,淡淡地说:“血迹。” 而且从血液的凝固情况和颜色来看,时间过了并不久,说这是行刺惠妃的武器,也不无可能。 紫苏正震惊得不能言语,宁玉槿却好似想到了什么,连忙吩咐道:“你立刻去找总管,把在毓安宫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部监控起来,尤其是宫女,要全部留意一下。这毓安宫,有内奸!” 连她都不太记得放在哪里的金步摇,那个人却能找到,说明要么是她放东西的时候那人偶然看见了,要么就是经过长期的摸索寻找。无论哪种可能,那个人都必须得是能够进得了她内殿的人。 而且放在窗户边的那个花瓶,是前两日为了放令箭荷花特意搬过去的,所以她才敢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不会将步摇放在那里。可是转念想之,若是不熟悉毓安宫的人,如何能够知道那里放了个花瓶,只需要偷偷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就可以成功将东西放进去? 越到这种时候,比的就是速度,因为墨烨若不主动发落了她,那么她宫里的那个内奸一定会“正义凛然”地主动去揭发她了。 紫苏听到“内奸”两字,顿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赶忙地就去忙活了。 宁玉槿看着手中的那支红翡滴珠的凤头金步摇,突地想起那日沈忆萱给她戴在头上的场景,背脊一阵发寒。 没过多久,紫苏就进来回禀道:“小姐,毓安宫所有人都全部集中起来了,而且有一个宫女想要鬼鬼祟祟地往外跑,被当场擒获!” “出去看看。”宁玉槿当即起身到了门外,就见统一宫装的宫女和太监站在台阶下,不必细数也至少有好几十个,好多她看着都觉得面生。 不过倒是有一个面熟的宫女,被两个太监押着跪在那里,好像是负责毓安宫主殿的打扫的。 “鬼鬼祟祟往外跑的就是她?”宁玉槿眯着眼,盯着她看了看。 紫苏点头应道:“就是她。” 宁玉槿正想上前一步细看,就见毓安宫的总管带着两个太监拿了一包东西过来,跪身回禀道:“宁医女,这是从杏兰房里搜出来的东西!” 说着往地上一放,包袱里面的金银细软全都现了出来,惊得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珠子。 这么多的财物,若不是偷的主子的,那就只有…… 宁玉槿抬眼扫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问说:“收买你的人是谁?” 那杏兰也是刚烈,死死地咬着嘴唇,不吐露一个字。 宁玉槿低着头拨弄着地上的那些金银细软,顿时笑了:“小丫头,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这么多的财物,花在收买一个小宫女身上,能这么大手笔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而已。而且宫里面的首饰定做都有等级划分,有登记造册,只要一查便可知道。” 见那宫女没有动摇一分,宁玉槿又继续道:“当然,就算在宫外也能查得到。这些首饰都是上等首饰,不可能没出处。只要找几个有资质的人一看,便可知道出自哪家金坊银楼,到时候调查是谁买了这些,那还不好调查吗?” 说完抬起头来看向那杏兰,她的神色果然开始有些慌乱起来。 看来这些东西,不是来自宫里,而是来自外面、是某些妃嫔自己带进宫来的私品了。 宁玉槿晃着一只镯子,慢腾腾地道:“你若不说,那我可就去自己查咯。自首还可以宽大处理,被抓着证据,可就是严惩不贷了哟。” 那杏兰犹豫了一会儿,旋即好似想到了什么,顿时斩钉截铁地道:“奴婢不知道宁医女在说什么!奴婢什么也没有做,也没有谁收买奴婢,这些东西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奴婢!” 丫的,谁没事儿陷害你一个宫女?! 宁玉槿的耐心被消耗得差不多了,正起身让人去查,却听一句话从门口传来:“她不招,朕派人去查!查到她招为止!” 490 苦肉计,另有玄机 墨烨的突然驾到,让宁玉槿有些始料未及。 于是在哗啦啦一片人都跪倒之后,她又一次华丽丽地坚挺地鹤立鸡群地站在了那里。 “小姐……” 紫苏拉了拉她的裙摆提醒她,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倒见墨烨径直地走进了殿里,语气淡淡地甩下了一句:“宁医女身体不舒服就免礼了吧。” 宁玉槿顿时想跳起来说——谁身体不舒服了?谁身体不舒服了?老娘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一夜七次……咳咳,沾床可以睡到地老天荒! 不过想着不用行礼,得嘞,原谅他了。 于是宁玉槿得了便宜还卖乖,屁颠屁颠地跟着进去了。 外面自然有人来料理,想必调查那些首饰出路的问题,就不用她再来操这个闲心了。 “听说是你行刺了惠妃?”墨烨坐在主座之上,看着宁玉槿挑起眉,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宁玉槿眉峰高高扬起,瞪圆了一双眼睛,鼓着腮帮子说:“这是哪个挨千刀的胡说?我明明就是被陷害的!有人收买了刚才那个宫女来陷害我,皇上你也是看见了,现在就等结果出来还我清白了。” “被陷害的……”墨烨皮笑肉不笑地勾起一边唇角。 宁玉槿见此连忙伸手指天发誓啊:“皇上你若不信,就让我……” “算了。”墨烨身子往后一靠,扬了扬手说,“若真是你行刺了惠妃,说不定朕还会挺高兴呢。” 至少也说明她是有些在乎他的,也会为了他争风吃醋。 可实际上,他宠幸哪个妃子,她从来都不会在意,又怎么会有去行刺惠妃的动机呢? “啥?”宁玉槿听着墨烨的话,却想歪了去,侧目看他,“皇上你是不是并不喜欢惠妃,可又不得不宠着她,所以希望谁害死她吧?” “胡说什么!”墨烨皱起眉头,佯装恼怒地瞪了她一眼。 宁玉槿连忙闭嘴,三缄其口。 墨烨瞧着宁玉槿这投机取巧的性子,真不知该怎么说她。 上一次的争吵好似从不存在,她该怎样还怎样,只要不在她面前提及墨敬骁,好似什么都好说。 反倒是他,上一次离开毓安宫之后,把所有的情绪都郁结在胸口,还为此病了一场,现在想来真真讽刺。 这大抵就是在乎与不在乎的区别了吧。 双手交叉而握,转动着大拇指,他说:“最近四国都有些乱,如果哪个乱嚼舌头根子的宫女太监给你说了些什么,你听听也便罢了,不要当真了去。” 宁玉槿抬起头看了看墨烨,突地勾起嘴角笑了笑:“皇上你让人把毓安宫看守得那么严,就算是有什么消息也传不进来吧。” 墨烨手中动作顿了一下,旋即道:“我这是为你好。” 宁玉槿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随即走到一旁兀自坐下,淡淡地说:“你若真为我好,西洲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你就不该瞒着我。” 西洲!西洲!西洲!她满心满意全部念着的都是墨敬骁! 墨烨没有来一股怒气从心底起,袖中五指拳握起来又松开,最后脸色平淡无波地说:“朕还有政务没有处理,就不多呆了。最近就委屈你一点,好好呆在毓安宫,哪里也别去了。” 说着也不待宁玉槿再说什么,起了身,匆匆就离开了毓安宫。 宁玉槿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愣了一下,旋即低头轻笑一声,不知道笑他人还是笑自己。 “小姐……”紫苏见墨烨离开,进了屋里来,小心翼翼地唤了她一声。 她挥了挥手说:“时候不早了,歇了吧。” 说歇了,却是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翌日起床洗漱完毕,就听慎刑司传来消息——杏兰招了。 连夜大刑伺候,她奄奄一息之间,用血手指在地上写了一个“惠”字,矛头直指惠妃。 “惠妃遇刺,矛头却又指向惠妃,莫非这行刺事件是惠妃自导自演的一场苦肉计,专门用来栽赃陷害小姐的?”紫苏给宁玉槿剥了个鸡蛋,放在她的面前。 “有些事情,可不能看表面现象。”宁玉槿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倒是没怎么被这消息惊讶到。 紫苏歪着头,有些不解:“难不成还有内情?” 宁玉槿微微垂下眼睑:“不关我们的事,就先看戏就是。” 墨烨虽然让人把毓安宫围了个水泄不通,可是有些消息,他还是准许人传达进来的,她没有必要着急。 下午时分,出去调查杏兰那包珠宝首饰来路的人也有了结果。那些首饰大多来自明光路府一家叫做金满楼的首饰铺,一般只有当地的官绅才会到那里去订做首饰。 而恰巧的,丞相裴行谦在升迁之前,当的就是明光路和成齐路的两府总督,府邸就在明光路府。 根据杏兰招供的一个“惠”字不能臆断是惠妃,可是这珠宝首饰的来龙去脉一确定,基本就可以断定是谁了。 墨烨当即下令将惠妃软禁,淑萃宫搜宫,同时加大搜查范围。 傍晚时分,又有新结果传来:从淑萃宫搜出两本偏门医书,其中有两页有折痕,仔细看其内容,竟讲的是含羞草毒性及甲鱼的禁忌! 这不由得让人联想到那无故进贡到坤宁宫的几盆含羞草、还有那次让沈忆萱晕倒过去的甲鱼汤,有些事情的真相仿佛要呼之欲出了。 而与此同时,又有宫人证实,曾看见过杏兰夜半出入过淑萃宫,愣生生将惠妃的罪名给坐实了。 先是设计意图谋害皇后和小皇子,而后使用苦肉计想要陷害宁玉槿,两罪并罚,墨烨当即就将人给囚禁了起来。 “意图谋害皇后,还设计陷害小姐你,却只是被囚禁,没有打入慎刑司,莫非这是皇上权衡裴相势力的一种方式?” 对于意图陷害宁玉槿的惠妃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紫苏表情没什么变化,字里行间却是明显的不满情绪。 宁玉槿趴在窗边看着外面圆圆的月,答非所问地道:“紫苏你知道吗?月亮本身是不发光的呢,夜晚虽然看不见太阳,可是太阳光照射在月亮上面,反射出来的光,就变成了月光。” 有时候看似是真实的问题,或许还隐藏着另一种真相。 “什么跟什么。”紫苏明显没反应过来。 宁玉槿回过身来伸了伸懒腰,说:“哎呀,一天过得真快啊~~该洗洗睡了吧。” 491 我要见皇后 不知从何时起,一向贪睡的宁玉槿竟已经习惯了早起,吃完早餐到毓安宫的院子里溜达两圈,伸伸腰压压腿,便又去了一早上。 这曾是她想要的悠闲日子,可真过起来,闲得人心里发慌。 “哎,你们听说了吗?东齐的求亲队伍已经过来了。” “是嘛?那传闻是真的咯?那件事……皇上已经定下了?” “应该是这样没错了。毕竟,现在定王是生是死还未可知……” “你们在说什么?”宁玉槿扭腰扭到一半便停住了,目光望着回廊里走过的两个宫女,拧着眉心问。 那两宫女连忙朝着她行礼:“宁医女。” 宁玉槿甩了甩手,慢慢地朝她们走过去,边走边问:“你们说的‘东齐的求亲队伍’是怎么回事?又关定王殿下什么事?” 那俩宫女见宁玉槿亲自询问她们问题,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才有一人回答道:“回医女的话,这外面都传疯了,东齐英王欲迎娶全宁伯府宁三小姐,不惜联合了北越重兵压境对大邺施压,现在整个大邺都在说这个事呢。” 另一宫女也道:“是啊,也不知道这宁三小姐是不是天仙下凡,竟引得定王和东齐的英王为之折腰。” “一定很很漂亮了,看我们的宁医女不就知道了吗?都是姓宁,五百年前都是一家人呢。” 宁玉槿听着这话斜眼睥睨着那两宫女谄媚的嘴脸,只冷冷地扔了一句:“我一个小小医女,和人家高攀不上。” 说完,留下讪讪的俩宫女,转身进了殿里。 “哗啦——” 桌上的水壶茶盏被全部扫在了地上,碎了一地的渣,流淌了一地的茶水。 紫苏听见动静跑进殿内,见宁玉槿冷着一张脸坐在软榻上,地上一片狼藉,顿时愣了半晌。 “我说,小姐你今天是怎么了?受刺激了?”紫苏连忙地蹲了下去,将碎瓷片给收拾了,免得一会儿扎着人。 宁玉槿也不看她,声音像浸了冰水一样冷,只说了一句:“我要出宫去。” “小姐……”紫苏抬起眼来惊愕地看着宁玉槿。 宁玉槿眉心紧皱,目光不知看向何处,似在自言自语:“我太了解齐云谦了,那家伙要想做什么,根本不顾及任何后果,墨烨根本拦他不住,松口是迟早的结果。” “什么?”紫苏还是云里雾里,没搞懂她出去溜达一圈回来怎么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宁玉槿突然抬起头来,说:“我要见皇后!” 紫苏顿时外头:“可是,皇上不让任何人出毓安宫啊。” 宁玉槿咬了咬牙,转头看向窗外,半晌才道:“我自有办法。” 傍晚,胎相一向稳定的皇后娘娘突然晕倒在坤宁宫里,太医院一干御医全到齐了,却没一人诊断出是何原因。 没办法知道原因就没办法对症下药,事关龙脉,墨烨思索再三,还是让人过来传了宁玉槿。 虽然有专人负责护送,可是这并不影响什么,早就等着的宁玉槿立即拿起小药箱,走出了殿外。 紫苏听到通传的时候还有些诧异,宁玉槿说有办法能够见到皇后,可是她不过是让自己稍微大声地说了一句“那支金步摇有破绽”,不过半日皇后就出事、让她去坤宁宫。 这是巧合,还是另有缘由? 宁玉槿进入坤宁宫的时候,外殿里跪了一片的御医,跟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场景类似。 只不过那时候的墨烨和沈忆萱好似还是“恩爱夫妻”,墨烨守在这里紧张得不得了。今日却连个影子都没有,听说还在御书房里议政。 见此宁玉槿倒是轻松了不少,正好,有些话还真不适合当着他的面说。 “宁医女……”绿衣和翠衣听见动静迎了出来。 宁玉槿挥了挥手制止了她们说话:“行了,我一个人进去就行,你们全部留在外面吧。” “一个人,真的行吗?”绿衣似乎有些担心,“宁医女需不需要一个人打下手?” 宁玉槿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甩了一句:“我又不会吃了你家娘娘,一个人就够了,旁人进去了也是碍手碍脚的,麻烦。” 绿衣还想说些什么,可宁玉槿已经一脚踏了进去,顺手将门给带上了。 沈忆萱安静地躺在床上,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让人感受到她沉浸在骨子里的一种惊艳,不卑不亢,不喜不悲,像一滩沉静平和的湖水。 可就算是再平静的湖面,一旦有人丢了颗石子进去,也会溅起圈圈涟漪。 宁玉槿也没忙着去给她看病,只盯着她看了几秒,脑海里突地浮现出那年牡丹会,旁人都在牡丹花丛中穿梭游戏的时候,她一个人安静在亭中弹琴时候的场景,好似旁若无人,自己成为一个小世界,美好得要命。 是不是那“情比金坚”四个字,真的只适合来形容爱情。当来形容友情的时候,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开口:“我要离开皇宫。” 睡在床上的人,没有一点反应。 宁玉槿继续说:“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得帮我拖住皇上一段时间,让我有时间离开。” 沈忆萱听到这话,这时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宁玉槿一张漠然的脸,心里好似知道了一些什么。 顿了顿,她问:“为什么要离开皇宫?” 宁玉槿面无表情地回答:“何必要明知故问呢?在皇上将毓安宫看守得那么严密的今天,难道不是你特意让那两宫女来告诉我东齐逼婚的消息的吗?” 说着,她勾了勾一边唇角:“真好,要不是她们,现在咱们也不能见着不是?” 沈忆萱将头偏向一边,过了一会儿才又转过头来,盯着宁玉槿的眼睛问:“你说那支金步摇有破绽是什么意思?” 宁玉槿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有些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也就没必要捅破了不是吗?你以为皇上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这话,沈忆萱顿时激动了一下,旋即皱起眉压着声音问:“皇上他知道什么?” 492 如你所愿 “动机。”宁玉槿找了张太师椅坐了下来,交叠了双腿,抬起头看沈忆萱,“我没有陷害任何人的动机。” “说我是行刺惠妃的主谋,还拿你给的宫里独一无二的金步摇伤了人,这种剧情设定,你信吗?人皇上的脑袋可没坏掉,他根本不会相信,因为我根本不喜欢他、不会为了他和任何一个妃子争风吃醋!这,就是那只金步摇最大的破绽。” 沈忆萱平复了湖面的波浪,恢复了情绪,眼波淡淡地说:“后面不是证实了吗?这出戏是惠妃自导自演的苦肉计。” “哈哈,那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了。”宁玉槿轻嗤了一声,说,“我一个小医女,她一个得宠的妃子,她何苦要冒着自己受伤的风险来陷害我?我的小命可没人家的一根指头值钱。” 沈忆萱顿时皱起了眉,眯眼看向宁玉槿,语气严厉地说:“槿儿,你今天是怎么了?尽是胡说些什么?!” “我可没胡说,”宁玉槿举起手来,一脸无辜,“相信这一点皇上可以证明!” “你为什么什么都要扯到皇上?!”沈忆萱歪过头去,脸上情绪难明。 宁玉槿说:“因为他才是最接近真相的人。” 沈忆萱愣了一下,旋即挥手说:“本宫不舒服,你退下吧。” “怎么?想逃避了?你就真的不想知道,皇上他都知道些什么吗?”宁玉槿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起了身来,朝床边慢慢走近。 沈忆萱朝另一边侧着身子,没有说话。 “其实皇上什么都知道,只是他选择了沉默。你以为惠妃这次只遭软禁没有进慎刑司是什么缘故?你以为买通几个宫女太监、塞两本医书就能置人家于死地?你以为这次,还会像对付柳妃一样那么顺利?” 宁玉槿低头扣着指甲,慢悠悠地继续说:“柳妃之所以如此顺利的就被下了狱,是因为其父柳尚书在朝中拉帮结党,早已引起皇上不满,差的就是一个理由而已。而柳妃出事,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顺利成章。可人惠妃就不一样了,裴相现在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就算你肚中的龙种真的被她害死了,她可能也死不了。更何况,一切本来就与她无关。” 沈忆萱身子一颤,旋即转了过来,声音也冷了:“你再胡说八道,本宫可就以大不敬之罪将你下狱了。” 宁玉槿抬起头来,毫不畏惧地和她对视:“我并不想揭穿这些,也不想计较你利用我陷害柳妃陷害惠妃、差点丧命也差点被人给玷污的事情,我只是想让你帮我逃离皇宫,这于你于我,不就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么?” 沈忆萱眼睫一颤,停顿了好半晌,看着宁玉槿的目光晦涩难明:“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有些事情,谁都知道,只是从心底不愿意去怀疑而已。比如那个给柳妃传消息的人、比如柳妃的死、比如层层把关的坤宁宫被送进含羞草和甲鱼汤……”宁玉槿抬起头来,神色淡淡的,好似在说着无关紧要的事,“这些事皇上只要调查,就一定调查得出来。可是从一开始,他就插手进来,调查的结果却从不公诸于众,他一直都在保护你……” “保护我?”沈忆萱大力一挥袖,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笑容,“他保护的不是我,是我肚子里的龙种,是我爷爷信国公遍布天下的门生,是我沈家世世代代在大邺的声望!他若真的是想保护我……那纵使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我也是甘愿的。” 说到最后,她缓缓低下头,痴痴地笑了:“可是,对我来说近乎奢望的东西,对你来说,却是从不缺的。皇上他,可以为了你放低他的所有原则,看得我都忍不住有些嫉妒呢。” 她抬起头来,看着宁玉槿温柔一笑:“槿儿,你说,为什么老天爷会对人这么不公平呢?我一面恨你恨得要死,一面又不停地回忆着往昔的姐妹情分;一面不想让你和皇上有一丝一毫的接触,一面又必须靠着你保住孩子替我除掉敌人……呵,想着是不是很讽刺啊?” 宁玉槿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听着沈忆萱的话,将那些原本以为永远不会出口的话语,全部都听进了心里。 她的面色从始至终都淡淡的,平淡无波澜,眼角却似乎有什么氤氲之气弥漫,转眼间却又消失得干干净净。 仿若时间过了许久,久到门外都传来了绿衣、翠衣的敲门声:“宁医女——” 宁玉槿抬起头来应了一声:“何事?” “宁医女,皇上过来了。” 宁玉槿勾起一边唇角,轻轻一笑,看向沈忆萱:“怎么样?想好了吗?” 沈忆萱侧过头沉默了片刻,轻声地道:“如你所愿。” “如我的愿,也如娘娘的愿。娘娘只管躺好便是,玉槿知道该如何跟皇上说了。”宁玉槿笑了笑,双手叠跨,恭恭敬敬地朝沈忆萱行了个礼,“玉槿在此,就多谢娘娘成全了。” 虽是笑着言,话语却带苦涩。 这一声一声客客套套的“娘娘”,就算是将之前的姐妹情分就此终结了。 沈忆萱没看宁玉槿,也没说什么。宁玉槿见此,自个儿识趣地退了出去。 墨烨在外殿正焦急地走来走去,满目担忧神色,见宁玉槿出来连忙地走了过去:“怎么回事?皇后的胎象不是已经稳固了吗?怎么会突然昏厥呢?是不是有什么人要暗害皇后?” 这噼里啪啦一下子抛来好几个问句,宁玉槿也不忙回答,先冲墨烨不疾不徐地行了个礼,才说:“并无人要暗害皇后娘娘,只是皇后娘娘担心沈将军的忧思郁结于心,无人诉说排解,故积郁成疾。皇上虽为一国之君却也是为人夫即将为人父,即便公务繁忙,也应多陪陪皇后娘娘和腹中龙脉才是。” “朕知道了。”墨烨看着一脸平静的宁玉槿,微微皱眉,想跟她再说些什么,却被上前来的绿衣给打断了。 “皇上,娘娘醒了。” 墨烨一听,当即一挥袖:“朕进去看看。” 宁玉槿目送着墨烨进入内殿,目色微敛,起步离开了坤宁宫。 493 毓安宫走水 毓安宫。 宁玉槿表情淡淡地看着宫人从食盒里一碟一碟地取出点心来,摆放在桌上。 “宁医女,这些点心啊,可都是皇上特意吩咐御膳房为您做的。皇后娘娘体恤您劳苦功高,又惦念着您最爱吃,所以特意求了皇上。皇上当即就下令让御厨把最近的新花样都做一道,送来给您品尝呢。” 那管事太监半弯着腰,笑眯眯地对宁玉槿说:“这些点心道道别有玄机,宁医女需细细品尝,才能晓得个中滋味。皇上皇后说了,医女要是喜欢哪样,尽管告诉奴才,奴才再让御厨多做些便是。” 宁玉槿听着那语气加重的“细细品尝”四字,扬唇笑了一下,朝紫苏使了个眼色,紫苏立即心领神会地朝那公公袖中塞了个荷包。 “多谢皇上皇后恩泽,也劳烦公公跑这一趟了。” “这……这如何敢当?” “小小心意,公公当得起,就请别推辞了。” 那管事太监推推送送,最后还是将荷包收了起来,朝宁玉槿行了个礼,又客套几句,这才回去复命。 宁玉槿目光斜瞥了那些点心一眼,伸手拿过一块糕点,伸手一掰,分成了两半。 “小姐,这是……”紫苏见宁玉槿连着掰开好多块点心了,也不吃,顿时纳了闷。 宁玉槿也不答,飞快地分着,很快便从一块点心中拿出一卷小字条出来。 “呵,比我想象的还要急不可耐。正好,我也一刻都等不了了。”宁玉槿看完笑了一下,让紫苏取了火种来,将那张小字条烧成了灰烬。 现在,该操心的是,她走后,紫苏的去处了。 她沉默了片刻,对紫苏道:“去门口给侍卫传话,让他们给刚才的那个御膳房的管事太监说,说这珍酥糕味道极好,看能不能再给我做一些。” “是。”紫苏立马领命。 虽然被间接软禁在毓安宫里,不过好在墨烨对她的吃穿用度从来都不吝的,所需的药材只要她列出清单,也定会在第一时间配齐了送过来。 宁玉槿多多预备了一些应急的药物,放在随身的药袋里。也迅速地赶制出了两张人皮面具,虽然制作得有些粗糙,但是也足够应付了。 吃过晚饭之后,宁玉槿便把皇后安插在她身边的那两个宫女叫进了内殿,开始给她们易容打扮。 “这叫三笑断魂散,顾名思义,只要你笑上三次,就会命丧黄泉!”宁玉槿将那药丸塞进了扮成紫苏的宫女口中,“紫苏的特点就是一张冷脸,你没事可要少笑啊。” 那宫女苦着一张脸:“这,奴婢也不敢笑啊。” “很好。”宁玉槿又给扮成自己的那宫女塞了一颗药丸在嘴里,说,“你这毒药倒是不厉害,只是人清醒有意识,却不能动弹不能说话,太医来看也只会说你中了毒,不说话就不容易露出破绽。” 那扮成宁玉槿的宫女一听这话顿时想说什么,可是那药的药效发挥迅速,她张了口却一个字也吐露不出来,只能瞪大了一双眼睛望着宁玉槿。 “解药我已经给皇后了,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她自然会给你们两个。在此之前,你们可别自己找死,这些毒别的人可解不了。” 宁玉槿刚做完这一切,紫苏就走了进来,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小姐,你要的珍酥糕送过来了。” 宁玉槿点了点头,起身边往外走边吩咐紫苏说:“你去给那管事太监塞点银两,让他把这个东西包在糕点里想办法送到冰露宫去,嘱咐他速度要快,万不可再耽搁。” “明白了,小姐。”紫苏将宁玉槿递给她的小字条不动声色地往袖口中一收,立马疾步走了出去。 今夜的夜色,和旁日里也没什么不同,即便在盛夏的天里,也是那么寒那么冷。 后宫,是一座埋葬一切鲜活温暖的坟墓,所有的人都不过是一具具的行尸走肉。 宁玉槿抬起头望着毓安宫那一小方天地里悬挂的蟾月,思绪飘摇上万里,又陡然回过头来,低声轻骂一句:“丫丫的,就算这皇宫是坟墓,那老娘也要当一回小龙女。这地方今日老娘还非得出去不可了!” 夜又深一些,一切的喧嚣都好似沉静了下来,静得仔细听、都能听到巡逻的大内侍卫走路时候兵甲摩擦的声音。 宁玉槿单手支着头靠在桌子上,双眼紧闭,却难得不是在打瞌睡,而是在养神假寐。 紫苏捏紧了手中丝帕,有些担心地看着宁玉槿,犹豫了好半天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你嘴角的口水不擦真的没关系吗?” “口水……哪有口水!”宁玉槿一个打挺坐直起来,抬起袖子一抹嘴,义正言辞地教育紫苏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有点危机意思啊?注意力都放在哪里去了?” 紫苏顿时翻了个白眼:“是谁说要闭目养神,结果还养出口水来了……” 宁玉槿顿时语竭。 鉴于此事太丢人,她伸出手来随意指向一处,飞快地转移注意力说:“看,着火了!” 紫苏双手抱臂,看着宁玉槿:“小姐你靠谱点行么?” “走水了!走水了!” “快!快!毓安宫走水,迅速救火!” “大家快跑,毓安宫走水了!!!!” “毓安宫走水了?”紫苏话音一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哭天抢地的声音,当即转过头去看向外边。 只见窗外浓烟滚滚,火红的火光一下子就窜了过来,一刹间就将这冰冷的夜色点燃了。 毓安宫的宫人们顿时间四处乱窜,守在宫门口的御前侍卫们也飞快地跑进来救火救人。 只是这火放得着实缺德,所有大殿的入口全部都着了火,从四周往里烧。那些御前侍卫看着燃成一片的门和窗,顿时就傻眼了。 宁玉槿看着那滔天的火势,摸了摸鼻子说:“如此看来我还挺靠谱的啊,说着火就着火。” 紫苏皱着眉瞥了宁玉槿一眼:“靠谱管什么用?现在我们可儿困在这火场里了。” 宁玉槿抬起头看着还未起火的屋顶,喃喃一句:“这会儿就看他们靠不靠谱了。” 494 天下兴与灭,与她何干? 正说着,就听“哐当”一声,房顶一下子破了个窟窿,“唰唰唰”地落下几道墨影来,将宁玉槿围了个团团转。 宁玉槿看着那几个黑影人熟悉的身法,顿时眯眼笑开:“看来谁都跟我一样靠谱的,你们是三十六天罡吧。” 那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半秒,才有一人用低沉的声音说:“我们是七十二地煞。” 宁玉槿顿时石化。 紫苏轻哼:“果然这世上最不靠谱的就是小姐你了。” 宁玉槿很想教训自家丫头,可是……紫苏说得好有道理,她无言以对啊! 算了算了,正事要紧。 “你们几个来的目的不是带我走,是带这丫头走,让你们主子想办法把她弄出宫去,我办完事情再去接人。” 宁玉槿一挥手,值此紧要关头,竟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那几个黑衣人犹豫了片刻。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可是为了带宁玉槿离开的。 宁玉槿见众人犹豫,连忙催促:“这里可不是考虑的地方,先把她带出去再说,我有轻功,能自己离开。” 紫苏顿时将眉心都拧在一块了:“小姐你那时灵时不灵的破轻功顶什么用?你……” 一个“你”字后再没言语,宁玉槿收起装迷药的瓶子,抬下巴冲几人示意:“那些大内侍卫快进来了,你们快走!” 几人见宁玉槿坚持,门外的侍卫们也裹了淋湿的被子准备往里冲了,当即不再迟疑,抗了昏迷的紫苏一个纵身越上了屋顶。 宁玉槿随手操起桌上的两个插花的花瓶,将花扔掉,走进内殿里面,将瓶中的水倒在了被子上。 此刻那俩宫女瑟瑟发抖地搂成一团,宁玉槿将淋湿的被子盖在了她们身上,道:“这火势暂时烧不到这里,而且马上外面的人也会进来救你们,你们不会死的。事后若是调查此事,假紫苏你就说‘见到有黑影一闪而过’,其他的一概装不知道就行了,知道吗?” 那假紫苏拼命地点头,两宫女眼里全泛着泪花,缩在那里一脸无助的模样。 宁玉槿有些不忍,然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快,救宁医女!” “救不出来你们全部都不用出来了!” 大内侍卫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已经很清晰地能够传过来了。 宁玉槿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连忙顺着七十二地煞进来的路线,一个纵身跃了出去。 “呼,好在这次咱的轻功没拖后腿。”宁玉槿站稳之后,顿时大松一口气。 “三小姐。” 屋顶外,早已等候多时的影卫连忙与宁玉槿汇合。 “走吧。” 宁玉槿遥望千里盛京那些仍旧亮着的阑珊烟火,眼中目色坚毅决绝。 至于宫里剩下的事情,自有人来打理。 有人行刺,对假宁玉槿下毒。宁玉槿中毒卧床,不能言语不能动弹,只要皇后那边使点力,墨烨一时半会儿根本不会发现真的宁玉槿已经逃之夭夭。 而紫苏被七十二地煞带走,冰露宫蘋贵人自会有办法保她安全,这一点她还是十分信任的。 多完美的计划,而这一连串计划,谁又会想到是通过那小小的点心来联合实施的呢? “那齐云谦若是寸步不让、非要娶什么全宁伯府三小姐,就让他娶好了。到时候墨烨把那假的给人家,哈哈,到时候可有好玩的了。” 要知道人皮面具的鼻祖、千面毒手黎元秋可是齐云谦的左膀右臂,那面具骗骗一般人可以,骗专家可还差火候。 等那时候,齐云谦要是发现墨烨许给他的全宁伯府三小姐是假的,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好戏呢。 联合北越向南邺开战? 哈,是有很大可能。只是,那又与她何干? 墨敬骁为了大邺出生入死,可现在他人在西洲十三部还不知道怎么样,他墨烨却这里已经准备向东齐妥协了! 有些事情,真是越想越心寒的。 上一次景阳王叛逆,他墨烨就想借那机会,将一心为大邺的墨敬骁一并除去。 这一次,到了紧要关头,也是毫不犹豫,该弃就弃! 无论是墨敬骁也好,她宁玉槿也罢,对于皇家、对于他墨烨来说,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那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去西洲,找到墨敬骁,管它这天下是兴是灭,她只要他一人安好! “三小姐,城外已经备好了干粮马匹,若是日夜兼程,不日即可到达。” “嗯,辛苦你了。” 宁玉槿不敢多有耽搁,多耽搁就多变数,多变数就多危险,她当即连夜同那名影卫就出了城去。 夜半。 毓安宫的火势总算是被控制住了,大内侍卫们也成功地将毓安宫上上下下全部人员都给救了出来,除了几名宫女受到惊吓以外,均无伤亡。 且几名大内侍卫将“宁玉槿”从火场中抬出来的时候,被匆匆赶过来的墨烨撞了个正着,当即下令直接抬到离毓安宫最近的御书房去了。 将一个昏迷的医女送到御书房、还让整个太医院全部去诊治,这普天之下,只怕是连皇后也没这待遇。 可即便知道于祖宗规矩礼节不符,可这会儿谁也不敢开口去提啊。 皇上这会儿心情正不爽着呢,谁撞上去谁必死无疑。 “庸医,庸医!朕养你们一帮废物有何用处?全部拖出去砍了!” 墨烨一脚将刚刚诊脉的御医踢翻,额上青筋暴起,显然气急。 那御医抬起袖子抹了抹额上不住流的冷汗,连忙磕了两个响头,说道:“皇上,现如今宁医女虽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可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且再容臣等苟活几日,定会找到解毒之法!” 李总管也连忙道:“是啊皇上,此刻正值非常时期,以稳为要,实在不宜杀这么多人。更重要的,杀了他们,那岂不是没有人给宁医女研究解药了?” 墨烨听到这话,总算是缓和了一下怒气,冷眼扫看了众人一眼,寒声道:“那好,朕就限你们三日之内拿出解药,若拿不出来,朕就要了你们的脑袋!” 说完,一甩长袖进入御书房之内,留下跪了一地的众人。 495 隔岸观火 “皇上,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就算是皇后妃嫔,非圣命召见也不能入御书房。如今皇上公然让一医女在御书房长留,只怕于理不合啊。” 墨烨拿着一封奏章看了良久,直到裴行谦的长篇大论说完,这才抬起头来,淡淡地扫看下面站着的众人一眼。 “那照你们的理论,惠妃之前到御书房来,也是想要干政了?” “皇上!”那帮老臣一听这话顿时一个“扑通”就跪下了,“惠妃是为了龙体康健,特意留此服侍皇上的,又怎会是想要干政呢?” 墨烨听完冷笑一声,将手中奏章重重往桌上一拍:“那宁医女身重奇毒至今昏迷不醒,又怎会干政?” “皇上,就算不能干政,她留在此,就是大大的罪过啊……” “那你留在此,也是大大的罪过!”墨烨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如今东齐求亲队伍即将入京,东齐、北越大军还在边境虎视眈眈,西洲十三部困住我大邺定王和一万多西昌军,你们不去给朕想办法,在这里瞎嚷嚷个什么劲!若你们只有这本事,那就退位让贤,让有能力的人来!” “皇上,微臣……”那被训斥的大臣当即摘了官帽,准备以死进谏,却被裴行谦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 “好了陈大人,有什么话,冷静一下再说。”一个眼神扫看过去,裴行谦见陈大人默不作声了,这才拱手对墨烨道,“皇上日理万机甚是辛苦,臣等先行告退。” 墨烨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跪安吧。” 几个大臣互相看了看,行了礼退了出去。 一出御书房,那陈大人就拉住了裴行谦:“裴相,你刚才为何要出手阻拦?” “不出手阻拦?那陈大人可就是柳尚书的结局了。”裴行谦笑了笑,拍了拍陈大人的肩膀,“那女子可不是普通医女,陈大人大可不必为了她跟皇上闹翻。否则到最后,也只是你性命不保。” “皇上为何对其如此看重?听说是太后的外侄女,可皇上对她,可明显超出表兄表妹的范畴了。”另一老臣也有些不解。 裴行谦忌讳莫深地笑了笑:“你们有一天会明白的。” “嘿!”众人看着裴行谦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裴相,到底在卖什么葫芦?” 淑萃宫。 鸳鸯正叉着腰,训斥着宫门口的几个小太监:“你……你们几个,怎么干事的?娘娘不过让你们端几盆花,这都能打碎了,你们吃的饭都被狗吃了吧?你们知道这些花有多珍贵吗?打坏了一盆拿你们几个贱命都赔不起!” “好了鸳鸯,取个花盆重新栽上就是。”惠妃看也没看,提着水壶浇着花,轻描淡写地说。 鸳鸯在那里又骂了几句,这才走到惠妃身边来,有些气愤地道:“这些见风使舵的奴才,肯定是坤宁宫那边吩咐了,特意来给娘娘难堪的。” “别人想怎样是别人的事,我们过好自己的便是。”惠妃走到一株粉色月季面前,拿起剪刀剪了一下花枝,“让你送的东西,送出去了吧?” 鸳鸯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娘娘要送的东西,奴婢已经让人在老爷去御书房前交给老爷了。” 惠妃勾起一边唇角,微微一笑:“那父亲就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呵,真没想到那姓宁的居然是这来头,若是没有太皇太后送过来的信,可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蒙在鼓里呢。” 两国兵戈相向,只为一夕红颜。 那个众人口中的传奇女子、那个大邺百姓眼中的祸国妖姬、居然会是她,可真是令人跌落下巴。 “也不知她会什么狐媚妖术,迷得定王和齐云谦围着她团团转,也把皇上的心给勾走了。” 惠妃猛地一夹,用剪刀剪去了开得最繁盛的那朵花枝:“有时候开得太灿烂也不是什么好事,最先开的,往往是最先谢的。” “娘娘,那我们要不要……”鸳鸯比了个手势,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惠妃温婉地笑着摇头:“没必要。现在有的是人对付她,就是坤宁宫那位,现在也不知道坐得住坐不住呢。” 鸳鸯一听,顿时也笑了:“那咱们就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 山水迢迢,风尘仆仆。 从盛京到西洲,又岂止是艰辛二字可以形容的? 宁玉槿被香月她们娇养惯了,连着骑马没多久,那大腿都被马鞍磨出了血。 那影卫见不行了,连忙找了个下榻的小客栈,让宁玉槿先修养一下。 “三小姐,你若不肯休息,那好,属下也不带路了。您自个儿看着办吧。” 宁玉槿被一影卫给气住了,却又无法,只能妥协。等翻身下马的时候,她腿脚一软,踉跄了一下,竟险些没站住! “我去,这样子赶法,到西洲非成残废不可。”宁玉槿想着剩下的路途,不由皱紧了眉头。 进了客栈,客栈里也没什么客人,掌柜的在柜台算着账,小二在大堂里打盹儿。 影卫让掌柜的开了间上房,又嘱咐小二烧点水送过去,这才扶着宁玉槿上了楼。 “三小姐你先休息着,属下去让掌柜的预备点饭菜,准备点干粮。” 宁玉槿点了点头,坐在凳子上以后,突地问说:“对了,自从你来接替一零八以后就忘了问了,你是几号影卫来着?” 那影卫转过头来,回答道:“三小姐,属下是九十七。” “哦,好,你下去吧,暂时别进来,我上点药。”宁玉槿如是说道。 那九十七点了点头,便出了门去。 不一会儿那小二烧了壶开水提上楼来,一脸谄媚地给宁玉槿道:“小的王三,客官您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小的去办就是。” 宁玉槿歪着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笑说:“那好,你出去,给我把门带好。” 那王三迟疑了一秒,旋即笑眯眯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盒,道:“是这样的,刚才那位爷说客官您骑马受了点外伤,正好小的祖上是个老郎中,留下一个专治外伤的药方,效果极好,客官您要不要试试?相逢是缘,小的可以收便宜点。” “好啊。”宁玉槿道是来者不拒,笑容满面地收下了,还当即就打开了那玉盒子,“嗯,都是些好药材啊,的确是治疗外伤的好药。” “那是自然的,这可是小的祖传药方啊。”那王三拍了拍胸脯自豪地笑说。 宁玉槿垂眸敛睑,慢悠悠地道:“只是光是这个装药的玉盒子,你一个小二干一辈子都买不起吧,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几味极是稀有的珍贵药材了。” 那王三一脸糊涂:“客官您说什么呐?” 宁玉槿一挥手:“好了,让你主子出来吧。” 给读者的话: 躲着不敢出现的九九顶着锅盖填坑中……………… 496 我要的,不止这天下 红色碾花的地毯从门口一路铺成进屋,一方金丝楠木镂空祥云龙纹的椅子被摆放在那里,紫金色绣花苏锦的坐垫,上等梨花木的小几,一壶浊酒,两只玉杯,眨眼间就让这破旧小客栈的客房变成了豪门贵胄宴饮的大殿。 宁玉槿十字交叉叠握,眯着眼看着门外。 门口,几个身着锦衣华服的美丽女子立于上楼的楼梯走廊上,也不进来,安安静静恭恭敬敬地好似在等着什么人来。 等屋中一切布置完毕,那一连串褐色衣衫装扮的小厮才全都退了出去,独留宁玉槿在屋间。 谁能料到,刚刚进来时候还冷冷清清的小客栈,竟在这眨眼的功夫里,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来。 宁玉槿交错转动着大拇指,脑袋里有什么思绪在飞快地转着,正慢慢地连成一条线。 “来了。”门口也不知是哪位小声地说了一声,就见那些女子均屈膝行礼,莺莺燕燕,低眉颔首,仪态万千。 来人也没看她们,直接迈步进了屋中,未见人,那熟悉的声音已至耳中:“宁三小姐,许久不见。” 宁玉槿抬起头来,门口进来的男子,一身紫色锦衣,衣襟袖口由明黄镶边,一身华贵气质,卓尔不凡。 那眸子微挑,眼带笑意,儒雅之间又给人一种妖异之感,只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宁玉槿勾了勾唇角,说:“哎呀,换了身狗皮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说话还真没认出来呢。英王殿下不在东齐好好呆着,跑我大邺来做什么?” 齐云谦低头一笑,似没听到宁玉槿说的那些,顺着地毯走到那座位上坐下,慢悠悠地道:“这句话该在下问宁三小姐啊。大齐的迎亲队伍今日已到盛京了,新娘子不在家中待嫁,怎么跑到这穷乡僻壤里来了?” “谁要嫁给你?”宁玉槿翻了个白眼,侧坐了身子。 齐云谦也不恼,笑眯眯地说:“你们皇帝开了御口,将你许配与我,难道你想抗旨不遵?” 宁玉槿咬着下唇沉默了一下,冷哼一声:“你不就想我抗旨不遵吗?” “哪有?”齐云谦忍不住笑道,“我巴不得你乖乖嫁给我,又怎会想你抗旨呢?” “哼,若真是这样,那九十七是怎么回事?”宁玉槿眯起眼好似想到了什么,“说不定那两个传谣言给我的宫女,也都是你的人!” 齐云谦一脸的无辜:“小槿儿,这你可冤枉我了,我可什么都没做啊,我就是恰好碰见你而已。” “恰好碰见?”宁玉槿一脸不信地盯着齐云谦,“你自己有多少花花肠子你自己知道,我会到这里你不知道在背后使了多少手段。” 先是两宫女无意中向她透露了墨敬骁和东齐求亲的消息,随即趁她思绪混乱之际,添点油加点醋让她自己跑出宫来,再然后让九十七引路到这里…… 若不是今天这一歇,她还不知道会蒙在鼓里多久。 “南邺西面与西洲十三部相邻,东面与东齐接壤,西洲和东齐的地理环境却有很大的不同。我这一路赶来,也有发现山脉河流的走向不太对劲,不往西更偏东,却出于对影卫的信任,并不疑有他。却忘记了之前,影卫之中也有混进过奸细过。呵,这回是九十七。若我没记错,之前那个假影卫是一零三吧。” 齐云谦耸了耸肩,噙着笑说:“两个都是元秋的徒弟,这回这个比上次那个好一些吧,看,你都没看出来呢。” 宁玉槿不可否认地点了点头:“的确,这次这个要比上次那个好很多,如果不是刚才那个小二的口音,我大概也不会开始怀疑什么。” “啪——啪——啪——”齐云谦拍了拍手赞叹说,“真是精彩啊!小槿儿可真是好厉害,山川地理什么都懂,差点都没能骗到你呢。” 山川地理什么的,是因为之前研究道地药材的时候刻意去研究了一下地理志,所以对大邺的整体有个大概的认识。 可是再懂再明白又怎样?心里一着急,就容易自己跳火坑,自己就把自己给送入虎口了。 宁玉槿抬起眼来,歪着头看齐云谦,说:“你放我走吧。” 齐云谦拿起桌上的酒壶,慢条斯理地倒着酒,脸上笑容越甚:“你说什么胡话呢?好不容易逮着你,又岂会有放你走的道理?” “你先联合北越、以两国大军向大邺施压,逼得墨烨答应你的提亲,让大邺处于弱势地位。又在临近婚期之际,将我引诱逃出皇宫,让墨烨无法交出人来,处于毁约之方,让你和北越好有名正言顺的借口趁着墨敬骁不在之际对大邺发难。而大邺皇帝为了一女子置天下万民于不顾,昏聩不能,你们也正好顺应民意,取而代之。” “而我,不过是一枚棋子,一个借口,一个导火索罢了。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可有可无了,你们要打得你死我活的也不关我什么事,放我走又为何不可呢?” 宁玉槿皱着眉歪着头,有些不解地看着齐云谦。 齐云谦端起一杯酒,悠悠喝上一口:“你很聪明,只要露出一点破绽,你就会顺藤摸瓜,想清楚一切。可有时候你又很笨,在这种时候,你怎么会提出那么可笑的要求呢?” 他展颜笑开,笑得肆意狂傲:“我要的,不止是这天下。我也要,美人在侧、软玉在怀。” 宁玉槿心里一个“咯噔”,愣了一下,才有些不相信地说:“你真的要娶我?” 齐云谦笑眼看她:“你以为呢?朕的皇后。” “齐云谦你疯了!”宁玉槿随手操起一旁桌上的茶杯,直接朝着他砸了过去。 他也不躲,却在那茶杯快要碰到他的时候,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将那茶杯接得稳稳当当的。 那人,正是一路带宁玉槿至此的九十七。 齐云谦拍了拍衣裳站起身来,脸上收了一丝笑,对宁玉槿道:“我让人进来给你上点药,等晚上,咱们就起程回大齐吧。反正由此去,也要不了几日了。” 宁玉槿没好气地直接扔下一个字:“滚!” 497 故弄玄虚 “蜜汁酱肘太腻,八宝圆子汤太甜,就连一个普普通通红烧肉都做得那么难吃,你们东齐难道就找不出个好厨子?”宁玉槿将筷子摔在桌上,不爽地翻了个白眼,“真是影响我胃口。” “爱吃不吃,又没谁求着你吃。”旁边站着的一排侍女之中,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冲宁玉槿甩了脸子。 这几天宁玉槿倒是不哭不闹、不逃不叫,可偏偏就喜欢到处鸡蛋里挑骨头,天天变着法儿地数落她们。 想她们跟着英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是贴身的近侍,就是府中的侍妾见着她们也得客气几分,又何曾受过这等气过?这女人还没什么身份呢,就已经欺人太甚。 “绿珠……”旁边一红衣女子拉扯了那说话女子的袖口,那叫绿珠的才不甘心地退了回去。 宁玉槿勾起一边唇角,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语重心长地冲对面坐着齐云谦道:“我说英王殿下,您选侍女也该选听话一点的啊,尽选些长得漂亮的作甚?一来仗着自己漂亮受宠桀骜不驯不听指令,二来个个都比我长得好看、这不是存心让我嫉妒吗?我看着她们也吃不下去饭呐。” “爷!” 一众女子一听这话全部齐齐抬眼看向齐云谦,有几个人眼中都开始泛起泪花了,水汪汪泪盈盈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齐云谦也没看她们,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宁玉槿,轻声一笑:“那你想怎样?” “自然是换个我看得顺眼的来了,否则我心情不好给你闹绝食,你要带具尸体回东齐我也是不介意的。”宁玉槿也弯起了唇角,却怎么看都是皮笑肉不笑。 齐云谦顿时“哈哈”大笑了两声:“你舍不得死,你还得想办法从我这里逃出去,跑去找墨敬骁呢。而且你就算要死,也不会绝食而死。” 宁玉槿抿着唇点头:“嗯,你倒是了解我。” “你们都退下吧。”齐云谦侧过头去,冲站在一旁的几名侍女道,“以后就跟着最后一辆马车走,不必上前来伺候了。” “爷!”那叫绿珠的性子有些急,当下就要上前理论,却又被刚才那红衣女子紧紧给拽住了。 “奴婢遵命。” 几名女子行了礼,愣生生将绿珠从里面拉了出来,那红衣女子出门就抬手给了绿珠一巴掌。 绿珠瘫坐在地,抬起头来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红瑕姐……” 那红瑕叹了口气,将绿珠从地上拉起来:“现在清醒一点没有?” 绿珠捂着红肿的脸,有些哽咽地道:“红瑕姐,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平日里爷待我最好不过,而且那晚还……” “那晚是爷喝醉了酒!”红瑕严肃着脸,将绿珠拉过,边走边道,“绿珠,你仔细想想,自从爷从南邺回去之后,可曾去过哪位王妃侍妾的房里?” “那是……那是爷公务繁忙,所以才一直宿在书房。”绿珠梗着脖子道。 “傻丫头,你还没看出来吗?”红瑕伸手摸了一下绿珠的眼睛,缓缓叹了口气,“我们伺候爷那么久了,爷何曾对我们动过心过?可是从南邺回来之后,却一眼看上了你,让你一直跟着贴身伺候。我以前也一直闹不明白,直到近两日才发现,你受宠,不过是因为你有一双和那位一样倔强的眼睛。” “你……你胡说!” 绿珠一把挥开红瑕的手,咬着下唇一下子就红了眼。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爷抓她只是在利用她,对,利用她! “爷只是在利用她!” 绿珠冲着红瑕吼出一句,抬起手臂捂着眼,哭着转身就跑开了。 红瑕见此,也只能叹着气摇了摇头。 宁玉槿摆脱了一大堆的跟屁虫,终于得了一点点稍稍自由的空间了。 丫丫的,那几个女的趁着给她擦药换药之际,把她身上带的小药袋全部都给搜走了,现在她身上连个防身的东西都没有。 “你以为这能难得到我?哼。”宁玉槿自己给自己换了药,剩下的药膏,她全部挖了出来找了个小瓶子装起来。 这时候她真是无比庆幸黎元秋不在这里,她要真想搞什么小手段,料那些外行人也不容易发现端倪。 接下来几天的路程,为了将就宁玉槿坐马车,都赶得比较慢。 宁玉槿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擦药,没几天就好得差不多了。不仅没瘦,反倒有要长肉的趋势。 用齐云谦的话来说:“你这哪像被胁迫的,倒像是自愿的。” 宁玉槿顿时咧开一口白牙,回了一句:“我要不吃饱睡足养好身子骨,真要准备跑的时候,别跑两步就没力气了。” 齐云谦倒是赞同地点了下头:“这倒也是,看来我得多派点人来看着你了。” 宁玉槿也没往下接话,掀开马车的窗帘看向外面:“看这情形,应该两天就要到边界了吧。” 齐云谦回答说:“照这速度,一天半就到了。” 宁玉槿转过头看向齐云谦,勾起一边唇角冷笑了一声:“只等你出大邺边界,盛京那边,黎元秋就要向大邺发难了吧。” “嗯,小槿儿就是聪明。”齐云谦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笑意,“而且还有一份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大礼,要献给你们大邺皇帝。” “还有?”宁玉槿眯起眼睛,斜看着齐云谦,“你还有什么花样?” 齐云谦神秘地道:“小槿儿绝对不会想知道这‘大礼’是什么的,所以我还是保密好了。” 这该死的齐云谦,这时候还故作玄虚! 宁玉槿有些生气,双手环抱手臂,侧过脸去,不打算理齐云谦了。 齐云谦挑高了眉眼,故意逗她:“我还以为,你会求我说的。毕竟,这消息也事关你最关心的那位啊。” 是墨敬骁的消息? 宁玉槿心里“咯噔”了一下,刚想开口问齐云谦,却见他撩开帘子走了出去:“今个儿时辰也不早了,今晚就在此处休息吧。” 498 若定王在此 如山高的奏折堆积满龙案,墨烨埋首览阅,提笔批奏。 淮安府接连下了十日暴雨,冲垮房屋庄稼无数,虽官员及时治理无人员伤亡,却已是怨声载道愤然不已。 利州路有几路悍匪烧杀抢掠为害乡邻,近日来越发猖獗,官府出兵剿匪屡屡败退。 郴州府…… 天灾人祸,即便是太平盛世也是不可避免的事,可偏偏事事都发生在这节骨眼上! 如今大邺百姓已经对他这个皇帝颇有微词,别有用心的人推波助澜,“伪天子”的说法很快在众人之中口耳相传。 如果当初不是他、而是定王殿下当了皇上,是不是,大邺就不会被别国欺压成如今的模样? 如果,如果当初是墨敬骁登了基,是不是这些破事就不会一件一件全归罪于“帝不贤”的头上? 墨烨将手中主张开坛祭神的奏章扔在一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人定胜天。人都解决不了的事,去求那子虚乌有的神明,难道就有用了吗?” “皇上,您都处理了好几个时辰都奏章了,要不要休息一下,或者出去走走?”李总管见墨烨一脸的疲态,走上前来说道。 墨烨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算了吧,若是连奏折都不处理好,那朕这个皇帝可就真一无是处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宫人上前来禀报道:“启奏陛下,皇后娘娘派人来说,宁医女醒了。” “她醒了?”墨烨眼睛一亮,好似精神了一点,连忙对李总管道,“摆驾坤宁宫。” 让宁玉槿待在御书房虽然可以时常见到,但终究不太合礼数。在一众大臣的联名上书中,他迫不得已,只能将人转移出御书房。 而皇后也深明大义,当即就让将人接到坤宁宫去。她那里是除了皇上的御书房之外,整个皇宫守卫最是森严的地方,就算有人想要再暗害宁玉槿,也无从下手。 墨烨最近累极,也没办法考虑那么多了,将人交给皇后,也算是一种解决办法。 他还不能倒下啊,一旦有一点点的力不从心,那些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就会猛扑而上、取而代之,颠覆这祖辈打下的大邺江山。 他,即便拥有万里河山,却也输不起。 一进坤宁宫,沈忆萱就迎了过来,刚准备行礼就被他伸手扶住了:“皇后你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快回宫歇着吧,朕自己去即可。” 说着,将沈忆萱的手交给了一旁的翠衣,急匆匆地就向偏殿走了过去。 “娘娘,外面风大,小心沙子迷了眼睛。”翠衣看着沈忆萱一下子红了的眼眶,低声地说了一句。 “进去吧。”沈忆萱扶着翠衣的手转身,一步一步朝着正殿走了进去。 即便她是六宫之主又怎样?即便她身怀六甲又怎样?一样比不了那人的一根手指头。 即便知道那偏殿躺着的人是假的,可是心底的嫉妒却好似种子生了根发了芽,疯狂地抽枝展叶地生长着。 “要是,没有一时心软放你走,该多好?” 侧殿里,几名御医还聚在那里讨论着“宁玉槿”的病情,见墨烨进来赶忙地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礼。”墨烨流星大步走了进来,问,“她怎么样了?” “回禀皇上,宁医女已经醒了,只是这毒太过阴狠,人虽醒却暂时还不能活动不能说话,臣等正在寻找根治之法。” “不能活动不能说话……”墨烨停顿了一下,旋即也不顾男女之别了,掀开帘子进了里面。 “槿儿……”他走了过去,挥退“紫苏”,坐在床榻边上,伸手抓起了她的手。 她眼神慌乱了一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能动了啊……”墨烨看着她这幅样子,反倒是笑了,“现在的你倒是乖,要换平常,我敢抓你的手你一定立马给朕下毒了吧。” 她眨了眨眼,有些怯怯地望着墨烨,仍旧不言不语。 墨烨看着她,突地,眉峰陡然凝聚:“你不是她!” 那“宁玉槿”眼眶里顿时盈起泪珠,本想解释什么,可偏偏开不了那个口。 “毓安宫突如其来的大火,来路十分蹊跷的刺客……好啊,好你个宁玉槿啊,在这皇宫之中,在朕眼皮子地下,你居然敢玩金蝉脱壳!” 墨烨以为自己会气恼,可出乎意料的是,想通这一点的他竟然微微勾唇,笑了起来。 斜眼看着床榻上躺着的“宁玉槿”,他计上心头:“既然这里有现成的,那就让那齐云谦娶了吧。” 看完“宁玉槿”出来,本来打算陪陪皇后,毕竟她怀着身孕,他也冷落她太久了。 可偏不凑巧,有宫人来报,东齐国的使团要求进宫面圣,并且,西洲十三部之穆格尔部也派了使团觐见。 “西洲也来人了?”墨烨听到这消息也难免露出惊疑神色。 东齐来人是早就知道的事,可是西洲到入京了才得到消息,他们一路是如何躲过排查关口一直顺利到京的? “皇上,西洲来人……”沈忆萱揪着手帕,无不担心地看着墨烨。 墨烨拍了拍她的手,道:“既然人家是正式觐见,那即便有再大仇怨朕也得正式接见,这才能显我大国之风范。至于靖之的事,朕也会问清楚的。你安心呆在这里,好好养胎。” 沈忆萱微微颔首,轻咬下唇,轻轻地道了声:“是。” 墨烨甩袖出了坤宁宫,乘着龙辇紧急赶往御书房。 朝中肱骨大臣也接到了紧急传唤,迅速地赶了过来。 “东齐的使团和西洲穆格尔部的使团同时求见,众爱卿怎么看?”墨烨也没空听那些虚的,直截了当地就扔出了问题。 众人之中喧闹了片刻,有大臣言道:“皇上,我定王殿下还在西洲,此番西洲挑在这种时候来,还不知有何阴谋,要小心为上啊。” “你说的不全是废话?”墨烨有些不爽地瞪了那大臣一眼,转头看向裴行谦,“裴爱卿你来说。” “皇上,”裴行谦一拱手,道,“现如今最怕的是西洲也与东齐联手,到时候三国齐向我大邺施压,提出割地赔偿等无理要求来,我们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才是最难抉择的。” 墨烨眉心都全皱在一起了:“那就没有能够破解的办法了?” “办法是有,只是……”裴行谦犹豫了一下,面露一丝为难神色。 墨烨顿时欣喜地道:“爱卿快说。” “若定王在此,定能使我大邺立于不败之地。” 499 所谓,双喜临门 富丽堂皇的春露殿里,丝竹不绝于耳,歌舞不拘于格,美酒佳肴,觥筹交错,好一副其乐融融、美不胜收之景象。 两国使团落座一边,另一边由大邺官员作陪,墨烨居于中位,明黄龙袍紫玉龙冠,华贵威严,彰显天子威仪。 一曲舞罢,众人皆拍手叫好,穆格尔部的使团代表也在这时站了出来,站着单手摸肩,微微颔首,朝墨烨行了个礼。 “尊敬的大邺皇帝,刚才的歌舞十分好看,大邺的女子个个腰肢柔软,好像是仙女下凡,看得我十分动心。” 众大邺官员一听这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均露出得意神色。 还以为穆格尔部是来发难的,可看这样子,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啊。 墨烨听到他那么说,当即松了口气,笑着说:“来使喜欢哪个,朕赏了你便是。” “不不不,”那穆格尔使臣连忙摇头,“大邺女子是漂亮,可是我更喜欢我们穆格尔的女子。她们美艳、自强、才智不输男儿,更让人尊敬和佩服。” 坐在一旁的一名大臣就开口问了:“听说你们穆格尔部的王位继承者是一名女子?你们七尺男儿,由一个女子统治者,不觉得不像话吗?” 那穆格尔部的使臣有些奇怪地看着那大臣,回答说:“男人和女人,有实力的才是让人尊敬的人,跟性别有什么关系呢?而且女子本身要弱于男子,在此情况下能够创造比男人更多的价值,更是让人敬佩不是吗?” 他回过头来,冲墨烨一颔首:“尊敬的大邺皇帝,我可以摸着我的良心说,我们的伊娅王,是一个极其了不起的女子。她有着女子的温软身躯和美丽的容貌,却也有着男人的刚强与果敢。她带领着我们穆格尔部,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辉煌!可以毫不吝啬的说,她是我们穆格尔部所有人的骄傲!” “哦?这世上还有如此奇女子,倒是让人忍不住想要见识一下了。”墨烨笑着说,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旁边东齐使团,黎元秋慢慢地品着酒,目光却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墨烨。 那使臣听到墨烨如此说,当即很高兴地道:“大邺皇帝也觉得我们的伊娅王是个奇女子?” 墨烨点头:“这是自然。” “这就好了。”那使臣终于说到了正事上,“实不相瞒,尊敬的大邺皇帝,我们伊娅王对大邺的定王殿下一见钟情,非他不嫁,这次,是特意派我等前来提亲的。” “提亲!”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了一大跳,殿中有几位大臣端酒正喝听到这话的时候差点没给呛着。 这……这事情也太过奇幻了吧?感觉做梦也不会梦到这种情节啊? 定王啊,这人提亲的人是他们大邺的定王殿下啊! 不对,不对,这一定是个梦!一定是个梦! 墨烨也是愣住片刻才反应过来,压下满腹心事朝一旁的裴行谦使了个眼色。 裴行谦当即领命,站起来问道:“这位使臣,你说你是代替你们伊娅王来向我大邺提亲,提亲的对象还是我大邺的定王殿下?” “正是。”那使臣点了点头,“我伊娅王愿娶大邺定王为王夫,与之共享王位。” 裴行谦轻笑一声,回道:“这事可征得定王殿下本人同意?要知道定王殿下在我大邺辈分极高,论起来算是皇上的皇叔。即便皇上是一国之君,可论情理,对其的婚姻大事也是不好做决断的。” “这是自然的。”那使臣拍着胸脯道,“此事只等尊敬的大邺皇帝点头,我伊娅王便能与王夫拜堂成亲了。” 定王答应了? 裴行谦面色一沉,抬起头看向墨烨。 这是若是定王答应了,那要阻止他们成亲,可就得与穆格尔部撕破脸了。 如今穆格尔部在西洲如日中天,发展之迅速让人瞠目结舌,基本上可以代表西洲了。 原先的十三部,现在是一家独大。 若是与穆格尔部撕破脸,那就代表着,大邺真的与三国为敌了。 可是若是同意定王和伊娅王的婚事,那……成何体统?! 正在大家面面相觑之际,黎元秋站了起来,冲着墨烨拱手道:“恭喜大邺皇上了,我家英王迎娶全宁伯府的三小姐,西洲的伊娅王要和定王殿下成亲,这岂不是两全其美双喜临门?” 这算哪门子双喜临门? 原本先皇已经下了旨意,将全宁伯府三小姐宁玉槿赐与定王墨敬骁为王妃,只待宁玉槿及笄之后便让其大婚。 这已经是大邺路人皆知的事情了,却突然横生出如此多的变故。 先是齐云谦借两国施压迎娶宁玉槿,再有穆格尔部伊娅王要与墨敬骁成亲…… 现在的情况,都什么跟什么? 墨烨已经黑了脸,连黎元秋的话都当没听见。 裴行谦冲黎元秋一拱手,寒暄道:“黎大人客气了。不过事关我定王殿下的终身大事,还得慎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我伊娅王看上他,是他的福分,不是谁都配得上我伊娅王的。”那使臣听到裴行谦含糊的话语,顿时有些不高兴了。 墨烨沉着脸说:“身为我大邺的定王,不亲自回来交代一下就擅自做出如此决定,于情于礼都说不过去。他要与你们伊娅王成亲可以,让他亲自来给朕一个交代再说!” 说完,一甩袖,直接起身离席。 “皇上与定王情谊深厚,是在气恼定王做那么大的决定没有与他说呢。两国来使请吃好喝好,马上有歌舞表演,勿坏了兴致。” 裴行谦满面笑容地安排了善后事宜,目光望着东齐与西洲的来使,心里也一阵寒凉。 “皇上,皇上……”李总管追上气匆匆大步离开的墨烨,低声道,“皇上今天失态了。” “他们欺人太甚,让朕如何平静?!”墨烨一想到刚才的情况,脑袋就是一团乱麻。 李总管道:“皇上,定王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朕知他不是那样的人。” 就算他不要这大邺江山,可是宁玉槿,他是绝对不会放下的。 如今宁玉槿要另嫁他人,他又怎会无动于衷,反倒要与那伊娅王做王夫呢? “此事太过蹊跷,”墨烨揉了揉眉心,“得荣朕冷静冷静,好好想想。” 500 打算 “我要吃肉。” “……” “我要吃肉。” “……” “你们都聋了?本王要吃肉!”灰色的土碗被砸在地上,碎成几块,肇事者正双手抱臂,一脸不爽地看着桌上的几道清汤素菜窝窝头,脸拉得老长。 饭桌上的几人全都埋头吃饭,好似没听见似的,理也不理她。 倒是旁边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听不过去了,面带歉意地讲:“姑娘,咱们这是穷苦人家,一年到头难得吃上一口肉,你就将就着吃点吧,免得一会儿肚子饿,也是苦了自己。要是想吃肉啊,一会儿我让老头子去山上布个陷阱,指不定啊,一会儿能抓到野鸡什么的,晚上也有肉吃了。” “呵,”伊娅轻笑一声,抬起头来扫看了众人一眼,“皆说大邺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本王还以为大邺有多富庶呢,却原来连吃顿肉都是奢侈。” “大邺的事,不需要你一个外人来管!”埋首吃饭的一人终于忍不住了,抬起头来冷声反驳了一句。 “怎么不关本王的事啊,指不定……”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掩唇轻笑道,“这些以后都是我穆格尔部的国土呢。” “你倒是想得美,可你现在不也在我们手里吗?” 伊娅双手捧着脸,看向一旁俊逸冷傲的黑衣男子,眼睛笑弯着:“本王是自愿跟你们走的,否则你以为你们能抓到本王,成功地出西洲?呵,别做梦了。是不是呀,定王殿下。” “定王殿下?老头子有眼不识泰山……”旁边那老公公老婆婆顿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哆哆嗦嗦着身子就要准备着下跪行礼。 在旁的影卫连忙地将他们扶了起来,零一没好气地斜瞪着伊娅,说道:“老人家,你们别被这妖女蒙骗了。她就是个疯子,一天到晚都在胡言乱语的。她还一直自称‘本王’呢,咱们大邺哪里有女子当王爷的?” 那老两口被零一这么一说,又仔细一想,这才相信零一的话。可经此一吓,都不由得有些拘谨起来。 伊娅拿起筷子又扒拉一下那碗中仅剩的两根青菜,撇着嘴说:“从这里到盛京还有多远啊?一路上你都尽选些险陡的偏僻道路走,赶了好久都好像还在山里转似的。” 一直保持沉默是金的墨敬骁这会儿放下碗,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伊娅,轻启薄唇说:“你若想回西洲,我就让你回去。” “对对对!”零一拍着手,幸灾乐祸地说,“到时候你想吃多少肉都可以,就不用跟着我们顿顿吃野果野味喝山泉水了。” 伊娅当即就眨巴一下那双美目,嘟着嘴说:“都到这儿了,本王才不回去呢,本王还得跟你们大邺皇帝谈判,让他准了本王和你们爷的婚事呢。” “我不会娶你。”墨敬骁直截了当地甩下一句话,抬起头看向外面,“天色还早,我们快些起身,还能赶一段路。” “是。”影卫们迅速收拾好了行礼,又在老农户家里补充了一些干粮。 “老爷爷,拿好这个,多谢款待。”临走的时候,零一塞了一把碎银子给那老农户,笑着轻声说,“你呀,拿着去买点肉吃,改善一下生活。” 老农户一辈子手里经手的都是铜板仔儿,第一次摸着银子,手都在发抖:“这是真的?哎哟,老伴儿啊,咱们遇贵人了啊,遇贵人了!” 两老口激动得语无伦次,伊娅倚在门框上,面色有些讥讽:“你身上银票一大叠,扔一张给人家怎么了?几锭碎银子,你也好拿出手?” 零一回她一打白眼:“你懂什么?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什么世面,真要给他们一张银票,别说是用了,恐怕还要招来无妄之灾。到时候人家以他们这钱来路不明为由扣下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伊娅一挥手,嘲讽一笑:“小气就是小气,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零一也懒得回她,翻了个白眼,走出了门去。 伊娅掸了掸衣裙,摇曳着腰肢跟了过去,冲着零一的背影叫了一声:“喂——” “干嘛。”零一头也不回,语气是明显的不耐烦。 伊娅眼睑一掀,身姿娉婷,嘴角噙着一抹自信的笑意:“你信不信,要不了多久,你就得恭恭敬敬地叫我一声主母?” 脚步陡然一停,零一沉默了一下,转过头来眼神冷漠地扫看了伊娅一眼:“就凭这句话,你就配不上爷。比起三小姐,你差得太远了!” “那姓宁的有什么了不起的?”伊娅拨弄着自己涂得艳红的手指甲,冷笑一声,“本王会让她跪在本王脚下,恭贺我和你们爷百年好合的。” 零一耸了耸肩,也跟着笑了一声:“但愿真有这么一天。但愿,不是你跪在三小姐脚下,恭贺她和咱们爷百年好合。” “哼——” 伊娅猛地甩了一下衣袖,朝着前面墨敬骁的队伍走了过去。 “爷,再翻过这座山,我们就到民安路了。从民安路取近道过去,不出三日便可以到西州府。到时候……” “民安路,西州府?”伊娅一走近就听到这两个名词,一直含笑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皱了眉,“这些不都是大邺的边界省府?赶路那么天了,你们怎么可能还在边界转悠?” 说完她眼睛猛地瞪圆,抬手指着墨敬骁,像是突地想到了什么:“难不成,你压根就没打算回盛京?” 零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真是难得啊,难得你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 伊娅顿时慌了,直接跑了过去,拦在墨敬骁的马前:“你们要去哪儿?” 若墨敬骁不去盛京,岂不是之前那些苦心的安排,全都白费了? 零一难得和伊娅对话占上风,顿时趴在马背上,得意地说:“哎,你别忘了,你可是穆格尔部的王,咱们爷是大邺的王。咱们要去哪儿,怎么会和你一个外人说?” 伊娅拉过马儿,翻身上马:“我要回去!” 墨敬骁一个眼神示意零一,零一欢快地就飞身过去,一手刀皮在了伊娅的脖颈上。 “刚才让你走你不走,现在,你想走可走不了。” 墨敬骁收回目光,神色坚毅地望着前路:“走!” 501 不甘心 马车里,齐云谦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宁玉槿,在等着她开口。 宁玉槿低垂着头,十指交握大拇指不停地转动着,眼睛提溜提溜地转着好似在思考什么。 谁也不先开口,气氛安静得异常。 一路顺畅地抵达夜宿的客栈,让齐云谦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到最后,在下马车的时候,竟是他先忍不住开口:“我以为以你的性格,一定会追问个究竟的。” 宁玉槿抬高了下巴,也没看他,冷冷地说:“你以为?你以为你多了解我。” 说完,还勾起一边唇角冷笑了一声,也不让齐云谦扶着,自己提拧着裙摆下了马车。 齐云谦笑了一下,还有些纳闷了。 这小妮子转性了?关于墨敬骁的消息,她竟然这么沉得住气、那么久都不向他打听? 一离开齐云谦能看见的范围,宁玉槿就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暗自说道:“丫丫的,让你嘴硬。要是早开口问,指不定还能打听到什么。” 可转念一想,以齐云谦的狡猾程度,他会说真话才怪。就算要说,也会说一些对他有利的,其中有几分真实性还不可知。 算了,与其听他鬼话连篇,还不如自己赶紧逃出去再去自己打听。 如此打定注意之后,她赶紧敛了脸上情绪,不让齐云谦看出丝毫的端倪。 安顿好住处之后,宁玉槿优哉游哉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赶紧衣裳,这才出来,同齐云谦一起吃晚饭。 饭菜基本依照她的口味,她也不挑,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着。 齐云谦看着她的吃相,忍不住笑说:“说实话,有时候真没搞明白你吃了那么多东西下去都跑哪去了,看着瘦小瘦小的一小丁点儿。” 宁玉槿一听顿时不满地抬起头来,伸手撩开衣袖露出了自己的胳膊:“看见没?看见没?这些都是肉!” 说完又感觉不对劲,连忙地把袖子放了下来:“差点忘了,不能乱撩袖子,咱的手臂只能给咱夫君看的。” 齐云谦顿时笑意更甚,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筷子的菜:“现在看也是看,以后看也是看,反正也是迟早的事。” 宁玉槿一听这话就有些不爽了,抬起眼来歪着头看他:“我说你啊,你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嫁给你呢?” “这可由不得你。”齐云谦笑容停了一下,又给宁玉槿夹了块肉,“现在没有人知道你在我手里,我有足够的时间来让你改变心意。” “为什么非我不可呢?”宁玉槿眯着眼,有些没搞懂,“论姿色,你那些侍女哪个不比我漂亮?论才智,我就不信偌大东齐找不出个才女。论医术,你身边的黎元秋绝对不比我差到哪里。或者你只是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齐云谦停了筷子,微微皱眉,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少顷,他突地扬唇,笑了。 “其实我也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为什么一定非你不可。曾经也以为是不甘心,想和墨敬骁争个高低,可是那次回国以后,我考虑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 他抬起头来,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宁玉槿,一字一字,无比清晰:“我齐云谦从出生之日起就顺风顺水,但凡我想得到的,我都会不择手段地弄到手。兴许也是因为如此,所以在我的生命里,才不允许有得不到这个词语。而你,是我二十多年来唯一一次例外,注定成了我无论怎样都迈不过的劫。所以这一次,我即便花再大的代价,即便得到的只是你的躯壳,我也要将你夺过来!” 宁玉槿听着这话先是一愣,旋即忍不住嗤笑出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说来说去说到底,你就是不甘心。如果我像你身边的女人一样对你趋之若鹜,那你根本连一个眼神都不会放在我身上吧。” “随你怎么说吧。”齐云谦不抱希望宁玉槿理解他什么,也懒得再去解释什么,“反正,你是我的,再也跑不掉了。” 宁玉槿看着齐云谦,抿着唇无声一笑。 翌日清晨。 齐云谦重新安排了两个去伺候宁玉槿梳洗的丫鬟,跌跌撞撞地从屋里跑了出来。 “爷,不好了,不好了!” 齐云谦端起的茶还没来得及品,就立马放在了桌上,抬眼威严地扫视了她们一眼:“发生何事了?” 那俩丫鬟连忙回道:“小姐不知为何浑身发烫冒冷汗,现在正躺在床上说胡话呢!” 齐云谦一听这话,顿时着了急,连忙扒开两丫鬟,疾步进了宁玉槿的房间。 此刻的宁玉槿面色异常,如饮烈酒,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细汗,嘴里呢喃着好似在说着什么。 齐云谦连忙伸手往其额头上一探,连忙地就缩了回来:“这么烫?” 说着,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侍卫:“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大夫!” 可恶! 偏偏在这时候,黎元秋远在盛京之中! 幸亏落脚的地方比较繁华,旁边不远处就有医馆,大夫很快就给请了过来。 给宁玉槿一号脉,再查看了一下情况症状,这才对齐云谦道:“这位小姐是风热骤然侵体,引发体热不退,老夫给开两副药,三碗水煎一碗,早晚一次,服用即可。” 齐云谦挥了挥衣袖:“来人,随大夫去抓药!” 送走了大夫,齐云谦看着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两个丫鬟,气势陡然威严:“说吧,昨晚你们小姐有什么异常?” 那两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了半天,才怯怯地道:“昨晚半夜小姐说天太热了睡不着,让我们再去打水来给她洗个澡。我们打完水后,她就让我们回去休息了。因为平常洗澡小姐也不让奴婢们伺候,所以昨晚也就没有守在小姐身边。” 齐云谦目光落在屋中屏风后的浴桶上面,眼中寒色一闪。 “你们两个,自行了断吧。” 那俩丫鬟一听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刚要磕头喊饶命,就被一旁的侍卫给直接拖了出去了。 齐云谦走到宁玉槿床边,看着突然就病了的宁玉槿,眸子中神色复杂深沉。 “你从一开始就表现出无比配合的态度,就是为了趁着我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发难是吧?我倒想看看,你会耍什么花招!” 502 命 小小一个风热发烧,却迟迟地不见好。 请来的大夫早晚三次替宁玉槿诊脉针灸,按时喂药,却好像一点作用也没有,反倒是有病情加重的迹象。 治了两日,那大夫便向齐云谦请辞道:“请公子恕老夫才疏学浅,无法治疗此病,还请公子为了小姐的性命着想,赶紧另寻他人吧。” “智远,送大夫出去。”齐云谦眸光面色淡漠清冷,一挥手,让智远和尚送那老大夫出去。 那智远也是个急脾气,忍不住抱怨地轻哼一声:“还是个大夫呢,连这点小病都治不好。” 那大夫想辩解两句,可沉默了一下,终究没有说什么,慢慢地就退了出去。 齐云谦走到床边,看着体热未退、仍在浑噩之中的宁玉槿,一双妖异的桃花眼,慢慢地眯成一条细线。 “差点忘了,你一身医术绝伦,这世上少有人能与你匹敌,那种老学究只怕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想怎样?用自己的性命来要挟我放过你吗?” 床上的人昏迷不醒,压根没有听见他说什么。 他掀起唇角轻笑一声,转身离开房间,对新派过来的两个丫鬟吩咐道:“好好照顾她。” “是。” * “爷,咱们好不容易要出南邺边界了,再过一日咱们就可以到我大齐的国土上了。到这种时候您说不回去了,这不是……这不是……” 齐云谦一掀眼睑,扫看了他一眼:“是什么?” 智远顿了片刻,低垂着头小声地说:“这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齐云谦目光扫视了屋中众人一眼,见每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点不甘心的意味,顿时冷笑了一声:“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属下不敢!” 一群人连忙跪下求饶,磕头磕得巨响。 只是临了了,有人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说:“爷,黎先生那里只等您离开南邺,就揭发假宁三小姐的真面了。您这时候说要回去,不是打乱了先前的所有计划了吗?” 齐云谦勾起一边唇角,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你们觉得本王决定返回南邺是为了什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最后还是方才那人开了口:“为了宁三小姐。” 宁玉槿深谙医术毒术,一般大夫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就连这么一个普通的风热发烧也治疗不好。 此番返回南邺,是为与黎元秋重新汇合。若说还有人能够破解得了宁玉槿的花招的话,那一人绝对非他不可了。 宁玉槿在赌,她也赌赢了。 他们的爷不回大齐,要转去南邺盛京了。 齐云谦听完他们的解释,不怒反倒笑了,不过那笑冷冷的,比不笑更让人觉恐怖。 “呵,本王倒从不知道,你们比本王还要聪明。” 久跟齐云谦的人都知道,一旦他出现了这表情,就表明他生气了,而且这气很有可能会要了人命。 那几人赶紧磕头认错:“属下不敢,王爷饶命!” 齐云谦挥了挥手,让他们起来:“也没多大事,怎么就要死要活的了?你们有考虑有疑惑,这是好事。可有时候,也别太自作聪明了。” 他端起茶碗,用杯盖拨弄着水面的茶叶,慢条斯理地说:“墨敬骁带着伊娅王回南邺了,可是一出西周边界就没了踪影,咱们的人多方搜寻都一无所获。盛京那边宁玉槿要出嫁,他要是赶回去,算日子早就赶回去了,可是到现在都没消息,你们以为,他会在哪里?” “这……”众手下一下子就难住了。 齐云谦轻笑一声,抿了一口清茶:“什么都不懂还来质疑本王的决定,难不成英王府乃至整个大齐,都换当家人了?” “属下不敢!” 众人连忙又磕了个头,寻了个契由赶紧地出去了。 他们也真傻,齐云谦的聪明才智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别说在大齐,就是在其他几国,听到英王的名号都要忌惮几分。 他们也有些莽撞了,爷的考量,哪是他们能猜测的? “都是你,说爷被那女人蒙了心窍,一意孤行要重新进狼窝。现在好了,还害得咱们几个都被爷训斥了一顿!” “敢情你们就没这么想过?爷对那女的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我还不是为了爷好!”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争。爷就算真对那姓宁的有意思,可是大局面前,他也会顾全大局,我们还是听命行事即可。” “对!我就不信,江山面前,谁还会要一个女人!” 一行人快速收拾了行装,沿着原路返回。为了赶时间,那行驶速度比来时不知快了多少。 然即便这样,也没办法阻止宁玉槿病情的进一步恶化。 全程里,齐云谦都不顾众人阻拦,硬要同宁玉槿处在同一马车里。 他亲眼看着,宁玉槿的呼吸由时有时无,突然变得急促,又突然变得气若游丝。 他也亲眼看着,宁玉槿陡然间睁开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像回光返照一般,又突地昏厥过去。 他也顾不上会不会传染了,跑过去紧紧抱住她的身躯,感受着她的呼吸渐渐减弱,渐渐虚无;她的身体渐渐冰冷,渐渐无息。 “快点!再快点!” 马夫赶马的鞭子都快要甩飞了起来,可是再快的速度也阻止不了这突然发生的一切。 即便是飞起来,也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赶到盛京。 等拉着马车的两匹马儿因为疲劳过度直接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时候,也不过才行了一小半的路途。 所有侍卫连忙扒开倒在一旁的马车,看齐云谦是否有事。却见他抱着宁玉槿坐在里面,两眼无神,身体僵硬,怀中的人已然没有了呼吸。 “爷……” 他们小声地呼唤了一声,却不敢上前。 这样神情的齐云谦,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 感觉,比眼睛不眨杀伐决断的齐云谦,更好可怕好多倍。 正在他们以为齐云谦不会回应他们的时候,却见他冷静地开了口,问:“这里离下一个城镇还有多远?” “爷,还有几十里地呢。” “那就在这里安营扎寨,生火煮饭。” 他还似平常一般吩咐着,听不出一点异常情绪,众人却觉得后背一股阴风袭来,莫名地有些发憷。 这天,好冷。 503 假死 林木森森,明月姣姣。 众人看着不吃东西也不休息、只一直抱着宁玉槿的齐云谦,都不由得露出担忧神色。 他们虽然一直想宁玉槿死是没错,可若她死了他们爷从此一蹶不振,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爷……你看天色也不早了,是不是该休息了……” 有人看不下去上前小心翼翼地说了那么一句,齐云谦点了点头,一如平常地说:“大家连着赶路也辛苦了,都去休息吧。” “那这盛京,我们是去还是不去了?”有马大哈忍不住问了一句,却被智远他们伸腿踢了一脚。 “提这个做什么?” 他们爷这会儿受刺激了,提这个问题不是存心找死吗? 却见齐云谦抱起宁玉槿来,进了马车,脸上也没什么情绪地甩下一句话说:“明日早回国吧,这盛京不必再去了。” “是。” 众人待齐云谦进了马车,都有些不敢相信地互相瞅着。 “你们说,那姓宁的真的死了?” “看样子没假。” “爷那模样,明显是对那女人上了心了,嘴上没说脸上没写,心里面肯定乱得很。想着都心疼爷。” “你心疼你就上啊?哦,忘了,爷看不上你。” “讨打啊你!” 夜深,人静。 齐云谦借着橘色的烛光,看着躺在那里、如在熟睡的宁玉槿,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 “宁玉槿啊宁玉槿,你对自己可真是下得了手,你是吃准了我不能拿你怎么样对不对?” “眼睁睁看着你一点一点没了气息,看着你死在我怀里,看着那身体的温度被一点一点的抽离,你觉得,那种滋味很好受对不对?” “我齐云谦,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输。即便是这天下,即便我与墨敬骁一争高低,我都不觉得自己会输。可是偏偏,偏偏败在了你的手里!” “你是算准了,我再没有心力去承受这样的打击对吗?得到,又失去,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欢喜。呵,命定不属于你的,真的不属于你。” “可是你怎么忘了?我叫齐云谦啊,世人皆谓我手段狠辣、为人阴毒,我又怎会平白的担了这等的虚名?” 他的脸色渐渐地变冷,眼神越来越幽深越来越寒漠,在脸上游移的手逐渐地落在了喉咙口。 “元秋跟了我很多年,有些东西道听途说也听过一些。比如,假死药。我知你舍不得死,你不会为了跟我斗气,真把自己的性命豁出去。你还等着你的定王殿下,迎娶你过门呢。” “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聪明。看着你死的时候,有那么一刻,我真的心软了,想放你离开,可到底下不了那个决心。你算无遗漏,所有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可到底还是算差了一点——那就是人心。” “人心是深不可测的,你看着面色慈祥的老婆婆,很有可能亲手杀了自己一家老小;你看着凶神恶煞的恶棍,很有可能在一直救济穷人。而我,从来都不否认我是个恶棍。” “所以我想,与其放了你,还不如以另一种方式将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那么,你就真的再也不会离开我,想要去那个人的身边了,对不对?” 五指在渐渐地缩紧,卡住了宁玉槿的喉咙。 宁玉槿只觉得一股力道压迫得自己快要窒息,猛地睁开眼睛,挣扎着用手对着齐云谦的胸膛猛烈地敲击。 可惜她那点力气哪行?还不够齐云谦挠痒痒的。 弄得她着急了,二指一扬,银光一闪,直接地给齐云谦戳在了手背上。 “啊——” 齐云谦闷叫一声,猛地放开手,坐在了一旁,竟还看着宁玉槿笑了:“你还舍得醒了?” “再不醒可就真要被你弄死了。”宁玉槿看着齐云谦手背上那根银针,长呼了一口气。 若不是那老大夫给她针灸的时候她偷偷藏了一根,这会儿可真的去见阎王爷了。 齐云谦还想说什么,却突地觉得脑袋有些昏,顿时脸色一变:“这针上有毒!” “是假死药,名曰夕梦朝死。白天跟死人无异,晚上却能活动自如,算是我回赠给英王殿下招待那么久的厚礼。” 宁玉槿咧开嘴不厚道地一笑,伸出手来打了个响指。 就见齐云谦口中一个“你”还没出口,就晕晕乎乎地倒了下去,逐渐没了呼吸。 这假死药可真真来自不易,先是预藏了一些擦外伤的药膏,然后让自己生病,好让大夫开药,收集其他的药味。有时候那大夫开的药方不对,还得调整病情,好让他开出她想要的药材来。 就这样东拼西凑的,还真慢慢让她凑齐了假死药的药方子。 本来也只是想通过假死来一个金蝉脱壳,不过现在免费捡了齐云谦一条性命,计划可以进行得更顺利一些了。 先是搜刮了一下齐云谦的身上,把用得着的都给拿走塞在怀里。 腰上挂着几个玉佩,怀里有一叠银票,靴子里有一把上好的防身用匕首。 宁玉槿拔开来看了一下,刀刃极为锋利,绝对是件偷袭的好武器。 只是拿着刀,看着一旁假死的齐云谦,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着架,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来一刀。 沉默了半晌,她忍不住自嘲一笑:“真讽刺啊,刚才你想掐死我,可是即便你是我的敌人,是阿骁的敌人,我却还真下不了这个手。” 言罢,她将匕首收在袖中。目光在周围一扫,将马车中一方茶几上摆着的茶壶从窗口丢了出去。 “爷!” 一群侍卫马上惊醒,连忙地全围到了马车四周来。 “爷,出什么事了?”智远在马车外连忙开口问道。 可是马车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好似刚才那一声响动是幻觉一样。 有人将茶壶捡了回来,给众人看,小声地说:“刚刚丢出来的是这个。” “爷是不是太伤心了,一个人在发脾气呢。” “兴许是,那我们是不是打扰到爷了?” “不,不对!”智远站在马车门外,伸出手去,撩开车帘,“爷连一声回应都没有,肯定出什么事了!” 504 虚虚实实 曾想过千百种他们爷可能会遇到的情况,却远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超出他们的想象。 原本以为已经死了的宁玉槿,这会儿正盘腿坐在马车里,笑脸眯眯地冲着他们挥手示意。 而他们刚刚才还好好的爷,这会儿却安安静静地躺在一旁,也不知是昏迷不醒,还是生死未卜。 众人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举起武器杀气毕露:“你这妖女,你杀了爷!” 宁玉槿趁他们还没动手赶忙摆手解释道:“哎哎哎,你们可别冲动啊,你们要杀了我,你们爷可就真醒不过来了。” 一听这话,智远赶紧拦住要动手的几人,上前一步进了马车,伸手一探齐云谦鼻息,顿时皱眉。 宁玉槿斜眼瞥了一眼,撇嘴说:“别看表面现象,脉象未动,你探胸口试试。” 智远半信半疑,却还是将手放在了齐云谦的胸口。 这次倒是感觉到一点胸口起伏了,只是很微弱,并不容易察觉。 这也算是朝梦夕死的一大破绽了,只是宁玉槿是一女子,假死之后,探过鼻息切过脉搏,总不可能伸手试胸口吧,这才得以瞒过众人。 智远知齐云谦没死之后,倒是松了口气,只是现在的情形仍旧不容乐观。他抬起头,沉着声问宁玉槿:“你对爷做了什么?” “一点假死药而已,要不了他的命。”宁玉槿抬眼扫看了一下围着的几人,轻笑一声,“当然,如果你们不放我走的话,那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谁能保证你说的是真话?”马车外一女子冷哼了一声,“若是放你走了,爷却迟迟没有醒过来,那我们再去哪里找你?” “唔……”宁玉槿双手撑着脑袋,也露出了为难神色,“这个嘛,倒还真没办法证明。”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绷紧了神经,以防止她再耍什么花招。 顿了几秒,宁玉槿突地咧嘴笑道:“可是你们除了相信我之外还能怎么办呢?黎元秋这会儿可在千里之外的盛京,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一般大夫,你认为能解得了我的毒?现在你们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杀了我,你们爷会跟着我一起陪葬;要么放了我,我替你们爷解毒。” 智远他们几乎不用仔细商量,就直接给出了答案:“我们放了你,你先给我们爷解毒。” 宁玉槿又笑了:“看吧,你们又在侮辱我的智商了。先救了你们爷,你们转眼就会把我杀了。”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智远已经有点不耐烦了,“难道要先放了你,你才肯给我们爷解毒?” 开什么玩笑,放了之后人都找不到了,还谈什么解毒? 宁玉槿早就想好了对策:“这好办。我先给你们爷服用半颗解药,剩下的半颗,你们到西江府的时候住在入城门的第一家客栈里,三日后我自会让人送去剩下的一半解药。” “那你万一毁约了,不送了呢?”智远边说边慢慢靠近宁玉槿,神色已经慢慢地镇定下来。 宁玉槿倒是不慌,慢悠悠地说:“你们硬要怀疑我的人品,那我也没办法。你们大可以现在就杀了我,反正一半解药已经给你们爷服下,你们爷早上就会醒。至于另一半解药,我刚刚已经溶解在茶里,倒出去了。” “什么?”智远听到这话,连忙收了手。 好险,他刚刚听到那话还以为解药在她身上,正准备杀人取药,却没想到她已经抢先一步做了安排了。 这妖女,倒是聪明得紧! “服下一半解药是可以清醒,但是三日内若是不服下另一半,就会立马毒发身亡。那时候就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回来了。我想三日之内,你们就是飞也飞不到盛京吧?”宁玉槿甩了一下额发,笑眯眯地说,“当然你们也可以不放我走,用各种手段逼迫我重新制作解药。不过我这人还真挺倔的,想想大义赴死还能拉上你们爷垫背,这辈子也值了,是吧?” “你这妖女,我杀了你!”门外那女子听到这话顿时要出手,却被旁边两人伸手死死的按住。 智远和尚冷冷地盯着宁玉槿看了半晌,道:“我们放你走。不过若三日内你没送解药过去的话,你该知道后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的亲人,你的朋友,到时候,一个不留!” 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看得宁玉槿寒了眼睛:“你放心,这点信誉我还是有的。” 智远点了点头,冲着众人一挥手:“让她走。” 宁玉槿提拧起裙摆出了马车,又随便拉过一个侍卫的马匹,回过头朝众人看了看,翻身上马,疾驰离去。 众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都气得垂手顿足。 “怎么就这么轻易的就让她跑了?” “和尚,这人,要不要派个人跟着?” 智远摆了摆手:“爷的性命要紧,我们赌不起,姑且信她一回,去西江府!” 宁玉槿也在赌。 有时候人生,就是一场豪赌。 若那群人死活不信她说的,要把她就地正法,那她还真没辙。 好吧,什么一颗解药半颗解药的,她还真是信口雌黄的。 这朝梦夕死的原材料都是些常用药,再怎么配毒性也大不到哪里去,属于一次性用药。 也就是说,服下了,睡个一天一晚就好了,哪里还需要解药? 在这种时候,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不露底气才是关键啊。 一路飞奔开好远,听到后面没有追赶的马蹄声,她心里才松了口气。 转念想,他们会轻功,要无声无息地跟踪她还真是容易。而且骑马容易留下赶路的痕迹,就更加方便他们追踪了。 正想着,恰好前面有一个分叉路口,虽然不知道哪条去哪里,不过她还真有了个主意。 翻身下马,在旁边掰断了一根树枝,绑在了马尾巴上,而后拿出那把防身用的匕首,往马屁股上一插。 马儿尖锐地嘶叫一声,而后猛地顺着一条路绝尘而去。而那马蹄印子,被绑在尾巴上的树枝全部清扫干净。 那她该何去何从呢? 是故布疑阵,往另一条路上走? 还是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往痕迹指向的一边走? 505 才出狼口,又入贼窝 一个人能霉到什么程度呢? 宁玉槿说:“大概就像我这样的吧,才出狼口,又进贼窝。” 想她千辛万苦地从齐云谦的手底下逃出来,怕人追来连着干了一夜路狼狈不堪累到不行也就算了,偏偏眼看着前面有个村子正准备去讨点食物饮水、却正碰上山贼洗劫村子! 她怀里可还有一叠厚厚的银票呢,这虽然是齐云谦的钱,可就这么拱手让人还是让人有些心疼的。 更何况她现在还穿着女装,衣服是齐云谦特意交代人做的,布料不会差到哪里去,若是那群山贼拿了钱还起了色心或贼心,那可就不好玩了。 这时候想走已经来不及了,进村的路有山贼,出村的路也有山贼,而且人家还骑着马。她的马儿昨晚上发狂后,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她连忙翻身进了一户农家。 那农家的主人也不知道是被抓了还是躲起来了,院子里还晾着衣服呢,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随手拿了一套,赶忙进屋换上。又发现角落里有个炭盆,伸手就抓了把灰抹在脸上。 这幅灰头土脸的样子,估计扔在乞丐堆里人家都嫌弃。 刚做完这一切,那些土匪就冲破了门进来了。宁玉槿躲闪不及,被人看了个正着,当即就被冲过来的一堆人抓起来带走了。 宁玉槿这会儿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她和智远和尚他们还约定三天之后送出另一半解药的,这都过了一晚了,若是被这些山贼抓走,那岂不是没办法兑现承诺了? 虽然齐云谦中的毒危及性命是子虚乌有的事,但是难保他们不会死脑筋啊,要知道还牵扯上她亲人朋友了啊。 呼—— 她长呼出一口气,暗暗地道:宁玉槿,淡定,淡定。 被山贼带到村口集中,宁玉槿才发现,她也不是唯一一个被抓的。可以说,全村的老老少少几乎全在这儿了。 那些山贼把村民分成了好几部分,老弱病残分隔在一边,基本上没人看守。这边村妇一堆,青壮年一堆,还有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一堆。 而宁玉槿,被分到了上了年纪的村妇那一组。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那一身打扮,扯着嘴无声干笑了两声。 正笑着呢,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那些抓人的山贼全部聚拢在了一起,有几个骑着马的男人被围在中间,显然是他们的头儿。 而那几个人,若她没看错,身上穿着的是行军打仗的铠甲! 再仔细看,可以看出有些小喽啰身上穿着的灰扑扑的衣裳也是兵丁服,胸口的圆圈里印着一个“殷”字。 殷! 这个姓氏宁玉槿再熟悉不过,这大邺朝,带过军队的姓殷的,除了前面造反的景阳王殷涛,还能有谁? 他手上的确有些人马在肃清的时候侥幸逃脱,进了深山野林落草为寇,朝廷多次围剿也无功而返。 没想到,居然会被她撞个正着! 正震惊不已的时候,只见中间骑在马背上的男人比了个手势,其手下立马领命,转过来冲着众人道:“全部带走!” 全部带走? 这么多村民,他们要带到哪儿去? 宁玉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人推搡着走了。有一个大婶在后面小声提醒她:“快跟着走吧,要不然他们会杀了你的!” 宁玉槿老老实实地跟着走,也发现那老弱病残的部分并没有带走,而是让他们留在了村子里。 不过若是胆敢有谁哭闹不休或者死活不干,那就会引来人一阵拳打脚踢,直到所有人都乖乖听话为止。 宁玉槿不由得有些奇怪了——这帮人若是落草为寇了,那洗劫村庄劫财就行,这抓了那么多人是要去做什么? 而且押解他们的山贼也没多少,只是胜在每人都拿着武器。若是全部人拼命反抗,倒也是有几分胜算的。 不过……人再多有什么用? 一只羊领导的一群老虎,打不过一只老虎领导的一群羊。这些人没有一个有号召力的人带头,估计很难凝聚起来。 她正闷头苦思冥想的时候,旁边刚才推她的大婶又小声开了口:“姑娘,你是外村的?” 宁玉槿顿时惊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她。 她连忙比了个“嘘”的手势:“别出声儿,我没坏心。我就是没在村里见过你,而且你还穿了我的衣服。” 宁玉槿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刚刚就顺手拿了一件,没想到是你的,对不住啊。” “唉,没事儿。”那大婶摇了摇头,“还不知道回不回得来呢,这衣服估计也没机会穿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大婶您知道吗?”宁玉槿忍不住问道。 “还能怎么回事?”那大婶和宁玉槿随着大部队移动,被挤在一堆人中间,小声地说,“前段时间周围好多村庄都被洗劫了,这帮畜生什么都抢,抢了粮食还要抢人,除了老人孩子,他们什么人都抓着走!” “抓人做什么?”宁玉槿哪里都想得通,就这里想不通。 “还能做什么?大姑娘和稍有姿色的小媳妇儿,那是给那帮畜生取乐的;那些老少爷们儿们,是被抓去充队伍的;咱们这种,是被带去给她们做饭的,若是咱们哪家的男人不老实,还可以拿咱们开刀呢。” 抓去充队伍的…… 而且还洗劫了好多个村庄了…… 这样算下来,这可有不少人呢。景阳王遗留的这支队伍,莫非还想重整旗鼓,夺取墨家的江山? 想想这也是不无可能的,要知道这会儿大邺正处在非常时期,东齐北越虎视眈眈,西洲十三部意图不明,若几国真打起来,他们趁乱抢点城池自立为王…… 一想到这种情形,宁玉槿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本来就够乱了,这会儿还有贼寇横插一脚,墨敬骁还不知身在何处,这大邺江山,到底还保得住保不住? 更何况,这会儿谁也没在她身边,她一个弱女子该怎么办? 506 猜测 一群人拖拖拉拉行了半日,终于在一处山坳之中停了下来。 这地方四面环山,极为隐蔽,山坳底部又是一块面积不小的平坦之地,旁边还有蜿蜒流过的河流,实在乃居家旅行打仗必备之风水宝地。 山坳中支着百十来个帐篷,到达目的地之后,那些匪徒们就开始将带来的人分隔开,带到了不同的地方去。 宁玉槿随着一群老妈子老婆子则被带到了河流边,那里支着十多口大锅,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走出来对她们说:“一会儿粮草官会带你们领粮,旁边那个小山坡上可以捡柴,你们加紧点把晚饭给做了,兄弟们都饿惨了。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你们做什么都有人监督着,若是有人想逃走或者搞什么小动作,自己被砍手剁脚不要紧,别连累了家里的子女和老爷们儿。你们要知道,康将军向来严厉,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这又是砍手又是剁脚的,那些老婆婆大婶婶的哪里见过这个阵仗?那小头目语气稍稍重一些,就吓得好多人腿软起来,想哭都不敢哭。 宁玉槿垂着头,单手支颔略略沉吟。 听起来那康将军好像就是这支叛军的头领,想当初跟着景阳王、且姓康的…… 对了,景阳王康姨娘的弟弟,当初好像是在军队里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莫非就是那位? 之所以宁玉槿还知道这一遭,还得得益于那康姨娘有个女儿,当初太皇太后那老妖婆还是殷太后的时候,就准备将人强塞给墨敬骁的,她能不记得清楚吗? 不过这姓康的好像也并没什么大能耐,如果有的话,当初逃掉的时候,肯定就引起墨敬骁和墨烨的注意了。 可是既然没什么大能耐还四处强征入伍、扩充军队,这就奇奇怪了。 莫非,这康将军背后还有人? 若说他背后真的还有什么人的话,那第一个被怀疑的目标,非太皇太后那老妖婆莫属。 当初以治疗兴王为由,将她和兴王逼到了山高皇帝远的御风山庄休养,以便墨烨清理景阳王和太皇太后留在朝廷之中的余党。可也因为如此,她若在这边做了什么,墨烨那边也是鞭长莫及,无可奈何。 而此时墨烨的处境危急,如要争权夺位,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不过一切都是猜测,是不是还另说了。 “阿妹啊,跟我去捡柴去。”一只粗壮的胳膊伸出来拉了宁玉槿一下,将她一下子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只见在路上一直对自己照料有加的那位大婶拉着自己跟着十几个妇人朝一旁的小林子走去,边走还边小声道:“你发什么呆呢你,刚才那位军爷一直在盯着你看,要露馅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宁玉槿一听这话惊了一下,连忙将头埋得更低,小声地道:“大婶恩惠,没齿难忘。”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谈这些做什么。大婶也帮不了你什么,以后自己可得多长个心眼了。” 宁玉槿连忙点头,将那位大婶的脸好好地记在心上。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高高在上的时候别人做点什么都显得微不足道,可在这种时候还能遇到一个为你着想的人,那就真真难得了。 到了树林里,大家分开捡柴,宁玉槿跟在大婶后面问她:“大婶还有什么亲人被抓没?” 那大婶小心翼翼地抬手指了指,宁玉槿认出那是刚刚壮丁去的那个方向。 “我家老头子去得早,家里公公倒是健在,可年纪大了,没被抓来。还有两个女儿,都嫁到外地去了,就剩个小儿子没跑掉,也一并给抓来了。” 大婶边说边拉起衣边擦了擦眼睛,生怕被那些监督的人看见了。 宁玉槿连忙捡了几根干树枝放在大婶面前,又追着问:“那大婶你儿子有什么明显特征没有,就是让人一眼就认出是他的。” 那大婶眼泪汪汪地点头:“我儿子脸上有一大块黑痣,整个村里人都没有。也因为这个,迟迟都找不着媳妇儿。他们都说我儿子看着面凶,可他却最善良孝顺不过……唉!” 大婶说着叹了口气,有些失落地说:“盼了好久啊,就盼他取个媳妇儿给我生几个孙子了,可现在这样子,连想都不敢想了。” 宁玉槿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道:“大婶别怕,你儿子福大命大,以后一定会娶个好媳妇儿给你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孙子的,你要相信我。” 那大婶也笑了笑:“若是这样,那我就是死了也甘愿的。” 宁玉槿深呼吸一口气,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那边监督的小喽啰们挥舞着鞭子,已经在不耐烦地催了:“我说你们这帮老娘们儿,捡个柴要磨磨蹭蹭的多久?是不是不给点厉害瞧瞧就不知道厉害啊?” 边说边走过来检查大家的劳动成果,当走到宁玉槿和大婶旁边的时候,突地停住了。 两个人旁边只有一捆柴,宁玉槿之前就算在全宁伯府里再不受宠,可也不用去干这些粗活,所以动作上并不怎么麻溜。就是捡了一些了,也全都给大婶了。 那小喽啰拿着皮鞭看了看那捆柴,又看了看两人,问说:“这是谁的?” 宁玉槿还没说话,那大婶就忙道:“这是她的,我刚刚肚子不舒服,所以……” “偷懒就偷懒了,哪有那么多理由?你以为你是那些夫人太太啊,身子骨那么金贵!”那小喽啰一脚将大婶踢到在地,拿起鞭子就要开抽。 宁玉槿连忙扑了过去,那鞭子不偏不倚落在她的背上,顿时痛得全身都冒出了冷汗。 那小喽啰一声冷笑:“还挺有情谊啊,那我就看你受得了几鞭!” “且慢!”那鞭子刚刚扬起,宁玉槿就咬着牙,连忙喊了停。 那小喽啰停了一下,问她:“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额上不停地冒着冷汗,都流到了嘴里,那疼痛钻心入骨,脑袋都有些发蒙。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硬着头皮说:“这位爷,听我解释一句。这捆柴是大婶的,我没有捡。不过,我没有捡柴是因为刚刚看到林子里长了很多蘑菇,如果采了来煮个蘑菇汤,还可以给各位爷改善下伙食。” “蘑菇汤,这主意不错!”那小喽啰一听,伸手指挥旁边的几人道,“你们几个把柴运回去,剩下的一起过来采蘑菇。” 507 阴差阳错 人家是采蘑菇的小姑娘,她们这是采蘑菇的大婶子老婆子。 这种天气这种地方,的确很容易生长蘑菇,众人采集起来也毫不费力,一会儿就有了一大堆。 宁玉槿身上有伤,大婶心里愧疚,让她休息着她们来,她却执意要一起采摘。 本来事情也是因她而起,这回她若再休息,别到时候被人抓着了又连累别人。 大婶见劝不过,只能让她去,背地里悄悄叮嘱她,要是顶不住了就偷懒一下,她多采一点分一些给她。 宁玉槿点了点头,走在一边的小山堆上捡着蘑菇。 其实稍有常识的人便知道,颜色越鲜艳的蘑菇越有毒,有些毒性大的,稍稍一点就可以毒死一头牛。 不过也是老天爷眷顾她,让她发现了一个好东西——恶鬼菇。 这种蘑菇在一般的地方见不到,最常的生长地是坟头、万人坑、战场。 它从死人的骨头上生长出来,毒性极为猛烈,且颜色灰青,同一般蘑菇无异,经常会有误食中毒的事情发生,所以被人们誉为从地狱里放出来的恶鬼。 当然这么完善的研究结果已经是现代的事了,古代有几个人认得这蘑菇都说不准呢。 宁玉槿面色无常地将那些蘑菇全部采集起来,同大婶她们的混在一起。 她不会告诉其他人,她们脚底下的这片土地,掩埋了多少尸骨。因为能长出那么多恶鬼菇的地方,绝对不是死一两个人那么简单的。 而且说个实际的,真正到打仗的时候,那些叛军们还会带着她们这些老婆子、还有那些拖后腿的只是用来取悦他们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一起走? 别开玩笑了。 别人的命哪有自己的命重要?真到了那种时候,一刀了之不比带走要方便得多? 更何况大婶她们自己也清楚自己的命运,因为隔壁村子里被带走的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采蘑菇满载而归,宁玉槿很高兴,监督她们的那几个小喽啰想着晚上的蘑菇汤,也很高兴。 宁玉槿连背上的伤口疼痛也忘记了,跟着几个大妈大婶将蘑菇洗干净,放进了锅里。 正好那些反贼在山上布的陷阱抓了几只野鸡,蘑菇炖鸡,多美味的一道菜啊。 “等等,你这是什么东西?”一旁一直盯着她们煮饭的一个小头目突地拉住了宁玉槿的手,目光有些谨慎地盯着宁玉槿。 宁玉槿连忙赔笑解释道:“这位爷,这是我们家乡的一种香料,加在里面更好吃。你们若是吃不惯,我不放了就是。” 说着将手中那几根青草模样的东西扔在了火堆里,没多久就烧成了灰烬。 那小头目多看了宁玉槿一眼,又看了眼蘑菇汤,顺手拿过汤勺,舀起一勺子蘑菇汤,对她说:“你尝尝好了没?” 宁玉槿犹豫了一会儿,面露为难神色:“这……这是刚爷你们吃的,我们怎么配尝这个……” 那人一把揪住宁玉槿的头发,将她的脑袋往后扯:“让你尝尝你就尝尝,废什么话!” “是是是!”宁玉槿连忙答应,接过那汤勺就将勺里的蘑菇汤喝了个干净。 那小头目见宁玉槿没什么事,便将她放开推到了一边,对旁边人吩咐说:“别让这帮人接触食物了。” 宁玉槿被那一推差点跌倒,一旁的大婶赶忙地冲过来扶住她:“你没事吧?” “无妨。”宁玉槿摇了摇头,站直了身子故作镇定,以免刚才那小头目生疑。 蘑菇汤是有毒,按照她刚才吃入的量,足以致死。 可她一时起的怜悯之心,却阴差阳错地救了她的性命。 但凡毒物生长的地方,必定会有解药。所以她顺手也采集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本来预备着毒死那些反贼、救出村民的,因为这小鸡蘑菇汤就那么点,那些人不可能分给村民喝,到时候死得也只是这些贼寇。 可她到底不忍心,这些反贼里也不定全是十恶不赦之徒,所以她想在汤里放一点点的解药,这样即便中毒也不会致死。 谁能想到,解药没放进锅里就被人发现了,她被迫喝了一口蘑菇汤。可那解药被她丢在火堆里烧了,她在喝汤之前深呼吸一口带着药性的烟雾,喝的量也不多,所以除了有些发昏以外,倒也没出什么事。 可是原本她打算放过的那些人,却没有那么幸运了。 开饭时间到。 她和那群大妈大婶被赶进了一个帐篷里,苦等了许久,也没见有人要给她们送吃的意思。 而帐篷外面,那些贼寇们听到今晚伙食有改善,都高兴得雀跃高呼,喧哗热闹。 宁玉槿盘腿坐在地上,有些忐忑不安,背上的伤口也在这时候剧烈地疼痛起来。 这次的计划到底是有些冒失了,那恶鬼菇中毒以后发作时间短,若是有人先喝了出事了,后面喝的人就会有警惕之心了。到时候查到她们,还有可能连累到她们这帮大婶。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 宁玉槿鼓起勇气,起身准备出去看看,却在撩起帘布走出去的那瞬间,被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那刀寒光湛湛,杀气逼人,宁玉槿心里一个“咯噔”,顿觉一切都完了。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这帮贼寇没死完,也就意味着她要死翘翘了! 以前曾经想过自己这一世会怎么死,可万万没想到到最后会是这么一个窝囊的死法。 只怕她死了也没人知道她死了吧,以后这片山谷会长出很多很多的恶鬼菇,一定有一朵是从她尸骨上长出来的,想想怎么觉得那么凄凉呢? 临了了,她倒是无声笑了:“阿骁啊,那日你说,从西洲回来以后就娶我,看来我到底没这个福分,做你此生唯一的妻了。你还年轻,以后重新再找一个,一定要比我漂亮比我厉害的,否则我心里不服气,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呵,算了,你要找也悄悄找好了,不要让我知道了。一想到你要重新找个女人陪你过下半辈子,我心里哇凉哇凉的。” 说着说着她突地回过神来,觉得有些奇怪了,怎么她说了那么半天,那个人还不动手? 正准备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看看举刀的是何人,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言带笑意:“三小姐,你今日说的这些话,属下会一字不落地告诉爷的。” 508 爷,三小姐来了 “三小姐,就您这打扮,啧啧,要是不出声儿,咱可真认不出你来。现在想来,真幸亏咱当时慢了一步,要不然爷非得将咱千刀万剐不可!”零一有些后怕地抚着胸口,长呼出一口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感。 宁玉槿蹲在河边,捧着水将脸上的灰尘洗干净,头也不回地问:“你们怎么会在这儿的?” 零一一五一十地解释说:“最近这边闹贼闹得挺凶,有好多村子都遭了秧。又加上有人说看见了当初跟着景阳王的叛军,所以爷估摸着有人借机浑水摸鱼准备兴风作浪,便让我等前来摸查一下情况。” 可谁知道,等他们过来的时候这边早就没了动静,大多数的叛军口吐白沫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剩下的一些漏网之鱼也被他们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个干净。 本来还纳闷是怎么回事,可更让人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在这种地方碰见了宁玉槿!这也就能解释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了。 “咱们三小姐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看看,没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那么多人,说不出谁不竖起大拇指?”零一正嘚瑟着呢,然说着说着目光突地落在了宁玉槿的背上,一下子愣住了。 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粗布麻衣,衣服的上面隐隐浸出一路血渍,像是……一道伤口! “三小姐你受伤了?”零一连忙跑过来,正逢宁玉槿起身,用力过猛差点没将人给撞进河里。 宁玉槿连忙闪开,有些惊魂未定地道:“我就受点小伤,你要把我撞河里,那可就是大问题了。” 零一连连谄笑着给宁玉槿赔不是,这才了罢。 同零一一并过来的影卫救出被关押的村民,将他们全部都送回了家去。 大婶也找到了自己的儿子,宁玉槿塞了张银票给她们,笑着道:“拿着钱,盖座宅子,买点田地,早点把媳妇儿给娶了吧。” 那大婶连忙推迟:“咱们娘俩的性命都是您救的,您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这钱,我们是万万不能收的!” “拿着吧,这点钱对我来说也算不了什么。”宁玉槿将钱塞在大婶的手里,就转身离开了。 那大婶手里握着银票,眼泛泪花,连忙拉着儿子对着宁玉槿离开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 零一将全部过程收纳眼中,忍不住笑了笑,跑过去跟宁玉槿道:“三小姐,银票什么的,是不是该见者有份啊?” 本来不过是个玩笑,却没想到宁玉槿还真从怀里抽了一张塞进零一的怀里:“拿着吧,姐赏你的。” 反正是齐云谦的钱,花着一点都不心疼。 零一拿着银票,抽了抽嘴角。 墨敬骁没有按照众人预料的,跑回盛京去阻止东齐对宁玉槿的求亲。而是出了西洲后在半途一折,直接跑到了边境线上,率先同狄长风汇合,掌握住了镇东军。 只要军队掌握在手里,那么东齐的迎亲队伍就算是接到了人,也永远也走不出大邺的边境! 而与此同时,他传令给骁字营,对北越的压制实施了重新部署,各个将领全部待命,不惧一战! 在回去的途中,宁玉槿听零一讲完这一切,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这才对嘛,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啊。” 没有盲目地跑回盛京,而是把兵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这样即便出现了任何情况,他都有应付的余地。 而他如果失了分寸盲目回到盛京,文武百官和墨烨、周太后出面压制,他能不能把她带走还两说。 零一一听这话忍不住小声嘟囔道:“好像是咱们爷先看上你的啊,而且记得当时你还蛮不乐意的……” 宁玉槿转过头狠狠瞪他一眼,摊出手来:“银票还我。” 零一转过头去,望着天空:“啊,今天天气好好啊。” 宁玉槿抿唇轻笑。 零一想了想,觉得有件事还是得先提前给宁玉槿提个醒:“那个,三小姐,爷身边还有个人……” 宁玉槿摆了摆手:“我知道。” “你知道?”零一惊了一下,莫非爷带着伊娅王回来的消息已经传过去了? 宁玉槿点了点头:“一会儿还得心平气和地和他打招呼啊。” 狄长风的脾气虽然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可是依照他们俩之前一见面就吵的模式,她还是怕和他闹起来的。 人家现在毕竟是一军主帅了,再不是小屁孩了,多少还是得给人留点面子的么。 零一听着这话倒是放下了心:“如此自然是最好的。” 毕竟伊娅王的身份特殊,现如今实在没必要杀了她、让大邺处于三方受敌的状态。 可宁玉槿的脾气又摆在那里的,多少影卫吃了她和慕容先生的亏啊,真怕依照她的性子,会和那伊娅王闹出什么事来。 不过既然她都说会“心平气和”地和人打招呼,应该心里面已经有所准备了吧。 零一想到这里也便没有再说什么,欢天喜地地带着宁玉槿就往军营里赶了回去。 他们爷看见宁三小姐,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然,人算不如天算啊。 刚刚回到军营里,就听影卫说墨敬骁在后面的驯马场里。宁玉槿等不及了,便拉着零一一路飞奔了过去。 这次她那时灵时不灵的轻功倒是争气,一路飞奔过去都不带气喘的,就连零一都差点没追上她。 零一还暗暗感慨一句,到底是爷那神秘师父给的秘籍,练出来感觉都不一样。 然下一秒,他却生不出任何想法来了。 只见驯马场里,那伊娅王正骑在马背上,一手紧紧拽着缰绳,一手拿着皮鞭,好像正在驯马。 而那马儿是前几日影卫抓回来的野马,性子烈得很,她虽然厉害却好像也迟迟控制不住。 而一旁的墨敬骁本来正在给墨枭刷着毛,却不料那伊娅骑着马儿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被马儿一掀,整个给抛了下来。他扔掉刷子一顺手,抱了个正着。 那伊娅露出一脸很害怕的样子,双手一伸,紧紧搂住墨敬骁的脖子,整个头都埋进了他的胸口。 零一被这情景吓了一跳,连忙侧头去看宁玉槿的表情,果然,那上面一丝笑意都没了,目色黑沉得吓人。 “你们爷的生活过得还挺滋润啊。” 宁玉槿冷哼一声,转过头就走。 零一顿时着了急,连忙冲那边的墨敬骁喊道:“爷,三小姐来了!” 509 重逢 从马背上摔落下来,正好掉在墨敬骁的怀里——这一出戏设计得简直不能再完美。 正当伊娅搂着墨敬骁的脖子勾唇一笑准备更进一步的时候,却听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爷,三小姐来了”,所有预定的计划全部颠覆! 墨敬骁他……他居然毫不犹豫毫不怜惜地将她随手一扔,直接朝着话音传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她想伸手去抓,可他的速度太快了,眼前几乎只有一道掠影,人就已经到了远处,连给她一点反应的世间都没有。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细细地回忆整个过程,最后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一句“三小姐来了”上面。 所谓的“三小姐”,她当然知道是谁,那几个影卫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她,她差那三小姐差得太远。 没想到,她居然跑到这里来了。 呵,正好,能把墨敬骁和齐云谦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她也很想见识一下呢。 往地下一躺,她哭着声冲着周围喊道:“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我脚受伤了,有没有人……” 宁玉槿那半吊子的轻功和墨敬骁相比,自然是差得太远。更何况她本来的用意就是让墨敬骁来追,根本没打算一走了之。 刚走出驯马场的门口,一只长臂就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回一拽,伸手一揽,整个就给拥在怀里。 宁玉槿一想到刚才有个女人也靠在这个怀抱里,气就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将人推开:“你放开我!墨敬骁,你放开我!” 然而那长臂好似钢铁铸成,任她怎么捶打都不松动一分,反倒是越箍越紧。 那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哽咽,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如似魔咒:“让我抱一会儿吧,即便是梦,也让我再抱一会儿吧。” 他说话的时候,那般的小心翼翼,好似稍微高声一些,就会打破此刻的幻觉。 宁玉槿心里颤了颤,手臂慢慢抬起,有些心疼地摸着他的脸:“好像瘦了,也黑了,胡子拉碴的,好像个大叔。真是,丑死了。” “那丫头还要不要我?”墨敬骁听到这话眼角眉梢飞扬出一抹笑意,起了身双手按着她的肩,看着她的眼。 浓烈的眉入利剑出鞘,带着狠戾和狂傲的气势。那如刀削一般的脸部轮廓,坚毅而狂狷。紧抿的薄唇包含肃杀,眉宇之间是绝对的霸气和凶狠。 人还是以前的人,只是那身气势经过这段时间的打磨,好像又变得凌厉不少。 然而那深邃幽眸之中、铁打躯壳之下,流淌着的对她的温柔,却是从来未减少过一分。 宁玉槿对上那眼神,就觉得刚才突然涌出来的怒气,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伸手捶了一下他的胸,佯装没好气地说:“之前是怎么给你说的?你破相了我就不喜欢你了。更何况趁着我不在你身边,还敢和其他女人勾三搭四,简直不可原谅!” “冤枉!”墨敬骁双手连忙举起,一脸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无奈神情,“我和她真的没什么。” “哼,就算没什么,你居然敢抱她,这双手就应该被砍了!”宁玉槿冷哼一声,伸手抓过墨敬骁的手臂,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墨敬骁也不恼,任她发泄着,另一只手轻柔地揉着她的脑袋:“丫头,你吃醋的样子都那么好看。” 旁边零一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突地听到驯马场那伊娅王好像在叫着什么,当即溜了过去。 宁玉槿咬着咬着,突地就不吱声了,连嘴上的力道也全部松开。 墨敬骁伸手拉过她,将她的脸捧了起来,担心地问道:“怎么了这是?” 宁玉槿张开手将墨敬骁抱了个满怀,眼睛往上仰着不让它往下掉眼泪。 “我以为我忍得住的,可是……可是到底还是没忍住。” 那么长的世间,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皇宫里,要面对各路人马的尔虞我诈,要对远在西洲的他担惊受怕,一直强撑着的信念,终于在这一刻全部崩塌。 墨敬骁将她紧紧地抱着,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好了好了,以后再也不和你分开了,所有的事情都由我来扛,你就站在我身后。从此以后,永永远远,我墨敬骁,再也不会将你一个人抛下了。好吗?” 宁玉槿抽噎着伸手抹眼泪,瘪着嘴说:“怎么办?我哭着好像停不下来了。” 墨敬骁对她真是没法:“那就回房里哭,别让人看了笑话。” 说着,伸手一搂,将她抱起来就走。 宁玉槿连忙伸手捶他:“墨敬骁,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又不怕闹笑话?” 墨敬骁昂首阔步,回答得理所当然:“我抱自己的王妃,谁人敢笑?” 宁玉槿看着一路偷偷捂嘴的影卫士兵,脸上顿时火烧火燎起来,将头埋在墨敬骁的怀里,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了。 零一看着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伊娅王,双手抱臂,目光冷冷。 “奉劝你一句,别妄想耍什么花样,咱们爷现在可没空搭理你。” “本王的脚扭伤了,你眼睛瞎吗?若不是你们爷把本王丢开,本王又怎么会受伤?我看你们如此对本王,是存了心想和我穆格尔部开战是吧!” 伊娅说话的声音很冷,零一对她来说,不过是墨敬骁身边一条会咬人的狗。 而此时大邺面临着北越和东齐的大军压制,根本不敢和西洲那边闹翻,否则可就是三面受敌了。 若墨敬骁那家伙还有点脑子,就该知道,她在整个天下之争的局面之中,占了何种地位! “开战就开战,搞得好像谁怕你们似的。”零一转身就走,懒得理她,“你要喜欢待在地上,就随你待着吧。” “你!”伊娅伸手指着零一,目光扫到旁边有几个马夫在一旁指指点点,顿时气愤地一甩手,咬紧了下唇。 本想和那宁玉槿争个高低,可好像还没有来得及和人过招,就输得一点底都没有了。 好个宁玉槿,你给我等着! 510 倾我毕生之力,护她平安喜乐 墨敬骁和宁玉槿说了许久的话,把从离别那一日到如今的相思衷肠都一一倾诉。 直到零一都等不下去了敲门叫他们吃饭,他们才发现天色已经这么晚了。 大邺和东齐的防线有些长,狄长风去其他几个营地安排部署了,一两天内回不来,所以吃饭的也只有墨敬骁和宁玉槿。 两人边吃边说这话,边笑边替对方夹着菜。零一歪着头在一旁看着,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他们爷从离开三小姐到现在,所说的话全部加起来,估计都没有这晚上多。 而且真的好久没有看见他们爷笑过了啊。 真希望这样美好的场面,永远定格该多好。 然而,总会有人来砸场子的。 伊娅王推开门口的守卫,直接大步走了进来。零一想去拦,被她伸腿就是一脚。 “墨敬骁!” 她直截了当地开口,叫的是墨敬骁的名字。 宁玉槿笑容顿敛,墨敬骁也有些不悦:“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她冷笑了一声,“我还想问你要做什么呢。” “你们南邺此刻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你自己清楚。东齐的求亲队伍要是没有接到人,势必会借此发动战争,伙同北越分割你南邺国土。你南邺若是不与我西洲联手,根本一点胜算全无。而你若不与我成亲,我西洲必定不会出兵,而且很有可能还会插上一脚,分一杯羹。你有想过,这样的后果是什么吗?所有的一切,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国!破!家!亡!” 墨敬骁和宁玉槿静静地听她说完,然后放下了筷子,有些不解地看她:“那又如何呢?” “那又如何?!”伊娅万万没想到墨敬骁是这样一个态度,顿时瞪大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你南邺要亡国了,你居然还这么坐得住、居然还问‘那又如何’?” 墨敬骁勾唇笑了笑,拿起筷子,给宁玉槿夹了一块回锅肉:“多吃一点。” “墨敬骁,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如果和这个女人在一起,那我和齐云谦,都永远不会放过你!” 伊娅贴着胸口抽出一把弯刀,指着宁玉槿的方向,眼中燃烧着妒恨的火焰。 墨敬骁这时候才抬起头来,扫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放过我,不放过我,又如何?这天下如此之大,我若真心想躲,你们就确定一定能找到我?你说大邺亡国,亡国,不亡国,又如何?这天下是当朝皇帝的,他保得住便保,保不住又与我何干?以前我以为我的使命是保护天下万民,可是现在想来,能护住我身边一人之平安喜乐,便倾尽我毕生之力了。” “你……”伊娅伸着手,颤颤地指着墨敬骁,满脸地不敢相信,“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你战神的荣耀、放弃你以前拼了性命想要保护的天下百姓!你……本王看错你了!” 说完,她转过身跑了出去,墨敬骁使了个眼色给零一,让她赶快去追。 宁玉槿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有些闷闷的,到底还是有些难受。 她转过头来看着墨敬骁,问他:“真的不打算管了吗?” 墨敬骁伸手揉她的头发,笑着道:“若不管的话,我就不会到这里来了。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帮墨烨了。” 墨烨答应了东齐的求亲、让宁玉槿嫁给齐云谦,虽是形势所逼无可奈何之举,可到底还是伤了他的心。 有时候想一想,这荣华富贵都不过是虚幻,怎及一人在怀真实的温暖? 也许,带着她离开那权利纷争的是非之地,才是最好的归宿吧。 “那伊娅王,你打算怎么处理?”宁玉槿想着刚才伊娅冲出去的场景,有些担心。 墨敬骁道:“最开始挟持她,是为了逃出西洲。后来带着她,是不想她去通风报信。现在基本上谁都猜到我到边境了,也没必要扣着她了,我会让人送她回去的。想必西洲那边,子瞻会着手安排好一切的。” 宁玉槿又问:“那东齐北越这边,真的要打?” 墨敬骁以手锤桌,说得斩钉截铁:“必须得打。如果不给他们以威慑,不让他们看到大邺的兵强马壮,那么随后的日子里,他们一定会一次一次地得寸进尺,扰得我大邺百姓,不得安宁!” 宁玉槿眨了眨眼睛,怎么觉得听墨敬骁说几句话,突地就热血沸腾起来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忘记说。 宁玉槿连忙回过神来,给墨敬骁道:“我和齐云谦的手下约定了个时间,去给齐云谦解药。若是爽约,怕他们对我父亲下手。” 宁玉槿这段时间遇到的事刚刚基本上都跟墨敬骁说了个清楚,墨敬骁略一思考,摇头道:“没关系的。以齐云谦的智商,醒了之后就知道你耍什么手段了。而且现在他们知道我在这里,绝对会忙着赶回东齐,不会再往盛京去的。” “噢,你让狄长风去布置兵力的地方!”宁玉槿突地记起那几个地名来了,“那几处是大邺去东齐的必经之地!” 墨敬骁将她搂了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是这样的没错,不过对能否捉住齐云谦,我并不抱很大希望。可是,想来能让他逃得狼狈一些,也是好的。” 宁玉槿伸手戳了戳墨敬骁的脸,嘿嘿地坏笑:“原来你也是满肚子坏水的。” 墨敬骁低头,蹭着她的额头:“你不是早就认清楚我的本来面目了么?” 宁玉槿低着头“咯咯”地笑着,突地感觉额头上一热,像是被什么烫着了,心里面也燃起一把火。 她心思慌乱了一下,而在这时,那双布满刀茧的大手,轻轻地捧起她的脸。 眼中有潋滟波光盈盈,她看着他,他看着她,而后,俯身,慢慢而下。 像山坡漫山遍野开满了鲜花,像湖水泛起波光粼粼的波澜,像微风乍起、搅乱一池春水。 房顶上,一溜烟的影卫坐成一排,双手撑着脸望着天,感慨说:“今个儿的月儿,真圆啊。” 511 麻烦 “本王不回去!”伊娅听见零一传达的指令,直接反手握刀,逼近零一的脖子,“本王要见你们爷!” 零一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冷眼看着有些疯狂的伊娅,淡淡地说:“何必呢?你一路跟着爷那么久,何曾看见过他笑过?他心里住了个人,根本没了你的位置,所以无论你做什么,都是多此一举,又何必平白惹人厌烦呢?” “你不过是墨敬骁身边的一条狗,你知道些什么。”伊娅冷哼一声,手中的弯刀迅速收起,割断了几根零一的头发,连看也懒得看他。 零一目光陡然阴寒,随即一笑,歪了歪脖子:“爷说不能了结你性命,可也没说不能对你做什么。” “哼,就凭你?也想对我做什么?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没有那本事!”伊娅坐了下来,讥笑一声,将手中弯刀往桌上重重一拍。 零一缓缓勾起一边唇角,并没有说话。 那伊娅一想到墨敬骁要送她回西洲,心里就烦躁得很,压根就没注意到零一的异常,只冲她一挥手说:“要本王走也可以,本王要见宁玉槿!” “只怕,你没这个机会了。”零一走上前去,伸手捂住了伊娅的嘴。 宁玉槿正陪着墨敬骁巡视山岭探查地形,她一身男儿装扮,外面穿了一套轻甲,骑在高大威猛的墨枭背上,显得英姿煞爽。 旁边,墨敬骁另外骑了一匹枣红色的马儿,一身紧身黑衣衬得人身姿挺拔、身形俊逸。 两人纵马狂奔了一段,因为墨枭的听话,宁玉槿也难得感受到那仿若飞起来一般的畅快淋漓之感,停下马之后连连大呼过瘾。 “要是想骑马,回京之后就把西郊别院后面那片地给买下来,弄成一个跑马场。”墨敬骁见她一脸惊奇不已的模样,摇摇头笑说,“不过若让你连着骑几日,估计就受不了了的。” “的确受不了。”宁玉槿摇了摇头,想她为了尽快赶去西洲的那几日,没日没夜的赶路,结果没多久就把大腿磨破了皮,坐下去都困难,那滋味可不是人受的。 而且最重要的,自己一年想骑马就是那么一两回,买那么大块地修个跑马场,多不划算啊! “唔,不过我记得那西郊别院附近好像有一处温泉,将跑马场和温泉连成一片,修成个高档会所,你再去那里两次,别人以为能在那里碰见你,肯定会花大价钱进来玩。等玩两次觉得好玩了,就会带着狐朋狗友一起来玩。啊,肯定会赚个满钵满盆的!” 墨敬骁看着宁玉槿掰着指头认真算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呵,你可真成了个小财迷了。” 宁玉槿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这叫会持家!能娶到我这种媳妇儿,你美去吧。” 墨敬骁听到这话倒是点头认同道:“现在心里的确挺美的。” “这家伙……”宁玉槿闷着头,轻轻地笑。 “我说二位,这河对面可就是敌人的阵营了,你们打情骂俏的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啊?”一道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宁玉槿一抬头,就看见零一从上面树上倒吊着,露出了半截身子,险些被吓了一跳。 墨敬骁见他,问说:“不是让你送伊娅回西洲,和子瞻交接一下吗,怎么还没走?” “出了点事。”零一也不瞒着他们,直接说,“我把她给上了。” “你……你说什么?”宁玉槿掏了掏耳朵,好像没听清楚。 零一早抱了必死的决心,所以也没什么顾忌了,吊儿郎当地说:“我说我喜欢她啊,不想让她就这样走,所以……” “啪——” 墨敬骁鞭子一扬,直接将他从树上抽了下来,面色黑沉得吓人:“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零一在地上打了个两个滚,最后慢慢地起了身。 墨敬骁出手太狠,他捂着被打到的手臂,连脸上都被鞭子扫出了一条血口。 他也没解释什么,直接对墨敬骁说:“属下知错,但凭爷处置!” 这种事情,处置个屁! 墨敬骁也火了,扬起鞭子还要打零一,被宁玉槿连忙出手给拦了下来。 她沉着眉想了想,问零一:“现在人呢?怎么样了?” 零一老老实实地答说:“在她房里,昏着。” 宁玉槿细细想了半晌,一拍手说:“这事情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不过零一,你老实跟我说,你是真喜欢她还是纯粹是为了给我出气?” 零一犹豫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地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宁玉槿见他的表情,忍不住叹了口气,却还是问出了口:“如果说,让你娶她,你愿意吗?” 零一顿时将头转向一边,咬着唇不说话了。 墨敬骁有些不解地看向宁玉槿:“你准备怎么做?” 宁玉槿伸出食指指了指脑袋:“改变她的记忆。” “改变记忆,这也可以做到?”零一被吓了一跳,像看鬼一样看着宁玉槿。 宁玉槿脸上也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来:“难度系数很高,成功率很低,不过还是可以试一试。人的大脑皮层下面有一个叫海马体的东西,储存着人的所有记忆,不过就好像人会说真话或者假话一样,记忆也可以有真有假。我去配点致幻药来给她服用,让她觉得好像在梦里,你趁机在她耳边灌输一些编造的记忆。到时候她清醒过来,也不过以为是一场梦。” “这样……有用吗?”零一深表怀疑。 这些名词他没听说过,这种办法他也没听说过,听起来就好像是天方夜谭似的。 “有用没用试一下就知道。如果致幻药不行,可能还要加一点催眠术进去才行。”宁玉槿伸手摸了摸下巴,“催眠术的话,这个可有点难度,不过好像慕容先生曾经在一本古书上研究过这东西。” 墨敬骁蹙着眉看她:“成功率多大。” “应该蛮大的。”宁玉槿摸着下巴说,“现在那伊娅正是最脆弱的时候,正好趁虚而入。一路用着药到西洲那边,零一反复灌输一些假的记忆,让她认为她喜欢的人是零一。如果还不行,就让慕容先生接手。” “也只能这样了。”墨敬骁叹了口气,冷目扫看零一一眼。 这伊娅在大邺境内可不能出任何事,否则西洲那些人可就有理由来掺和一脚了。 “可是三小姐,还有一个问题。”零一弱弱地举手,“一定得娶她么?” 宁玉槿冷眼瞥向他,冷冰冰地说:“你不会想让你爷替你擦屁股、娶了伊娅吧。” “不……不敢……” 零一连忙退后几步,却还是能感觉到脖子里一股阴风灌入,比他面对死亡的时候还可怕。 512 齐云谦他,算个人物 到了第二天中午,几乎七八个时辰没有合眼的宁玉槿,终于将一个小瓶子交到了零一手上。 “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些什么你都清楚,此事事关重大,你可别浪费了大家的一片苦心。”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坚定无比郑重,零一接过那瓶药的时候,都能感觉到那沉甸甸的分量。 刚准备说些什么,以表示他豁出一切的决心,却见宁玉槿往旁边墨敬骁怀里一歪,打着呵欠说:“啊,真是困死了。” “那就去休息一会儿。”墨敬骁顺手抱起宁玉槿,就往房间里走去。 零一拿着药,讷讷地张了张嘴。 他们……他们这就不管他了? 将伊娅和零一这对大麻烦送走,剩下的事情就该慕容玄去操心了。宁玉槿和墨敬骁刚刚松了口气,就听盛京方面传来了消息——假宁玉槿的身份被拆穿了。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因为按照齐云谦原本的打算,就是偷偷将她带走,然后利用假宁玉槿挑起战争。 不过…… “黎元秋这个时候挑明这些,他就不怕战争爆发、两国起争端,把他困死在大邺了?”宁玉槿好像有些想不通,却又陡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狄长风埋伏了这么久都没消息传来,会不会是齐云谦已经回到东齐了?” 墨敬骁仔细思考了一下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忍不住点了下头:“看来是有这个可能。不过具体情况,还得问问长风那边。” 这说曹操、曹操就到,马上外面有影卫禀报道:“爷,狄将军的消息。” 墨敬骁伸手取过竹筒,从里面抽出字条来,迅速地看了一遍。 “你的猜测是对的,齐云谦回到齐国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宁玉槿,将手中字条递了过去。 “还真的……”宁玉槿眨了眨眼睛,显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看过字条之后,也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他可真有办法。” 不走大路不走小路,直接穿过万丈悬崖到达两国交界处的最高峰。 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只要稍不留意就会摔个粉身碎骨。而在那底部的必经之路上,还埋伏着狄长风的人马。 他们就在那山峰之上用披风绑成了降落伞,直接往下,纵身一跃。 宁玉槿也不知道他齐云谦哪里来的勇气,可事实上,他真的就这样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回了齐国。 不过想想也是,他什么时候不是胆大妄为? 一国王爷跑到另一国来考状元,他不干出点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就好像不是齐云谦了。 就连墨敬骁沉默了一会儿,也忍不住说了一句:“齐云谦他,算个人物。” 宁玉槿拉过墨敬骁的手,对上他的眼:“那你老实说,你和齐云谦对上,谁会赢?” 墨敬骁以前并没有和齐云谦在沙场真真对上过,不过对于他的一些事迹也有耳闻。他考虑了一下,说:“论单打独斗他自然不是我的对手,论行军打仗,这个,不好说。” 宁玉槿知道墨敬骁说的是实话,他说不好说,那就是胜负一半一半了,可能他赢,也可能是齐云谦赢。 “那北越那边呢?”宁玉槿忍不住担心地说,“此次北越肯出兵,肯定是齐云谦许了重利。如果他让两国同时进攻,那不是很危险?” 说到北越,墨敬骁倒是勾起了嘴角,显得颇为自信:“骁字营不是吃素的,穆方、袁正山、皇甫烈他们也不是吃素的,就算巴特尔狡猾奸诈勇猛无敌,可也是在遇到我之前的事儿了。后面的几次大战役他受了不小的伤,就算好好养也会落下病根,影响身手。更何况这次,我还准备了一张王牌。” “王牌?”宁玉槿睁大了眼睛看墨敬骁。 听起来,好像很高大上的样子啊。 墨敬骁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宁玉槿轻哼一声——还卖关子呢。 * 为了让狄长风感觉到如家一般的温暖,宁玉槿决定亲自去厨房……监督厨子做了几个好菜,给他接风洗尘。 不过派去通知他的人却回来回禀说——他已经吃过了? “他吃过了就算了吧。”墨敬骁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 宁玉槿抬起头看着天,有些纳闷:“这会儿中午才刚刚过了一会儿呢,我请他来吃的是晚饭,他居然跟我说吃过了?” 该不会是,为了躲她吧? 墨敬骁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道:“等他一个人静一下吧,放走了齐云谦,他现在心里肯定窝了一团火,不好受着呢。” 宁玉槿一想,也是,齐云谦也算他半个杀父仇人了,他这次部署得那么严密都让人逃了,肯定不会好受了。 “那我那食盒装两个菜,让人给送去?”宁玉槿询问地看向墨敬骁。 墨敬骁点了点头:“这个可以。” 于是预备着三个人吃的晚饭,到最后仍旧只有她和墨敬骁。 “喝点鸭汤吧。”墨敬骁给她盛了一碗,递到她手里。 宁玉槿伸过手去接,愣了一下又摆摆手说:“算了,今天不想喝。” 她背上还有伤,不能喝鸭汤。不过那伤口的事情零一答应她保密了,所以墨敬骁并不知道,否则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不想喝?”墨敬骁还是第一次听到宁玉槿有不吃的东西呢。 “喝汤占肚子,一碗下肚都吃不了其他的了。”宁玉槿呵呵傻笑着解释说。 墨敬骁听到这话却没舒展眉头,仍盯着宁玉槿看。 宁玉槿心里心虚,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我还没问你呢。虽然你直接跑到边境来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的确是个明智之举,可是你难道就没考虑过,如果我真嫁给了齐云谦,那怎么办?” “不会的。”墨敬骁伸手撩起宁玉槿脸侧的头发,替她卡在耳后。 宁玉槿双手抱臂,饶有兴味地看他:“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就算我不会,你敢保证齐云谦不用其他办法逼我就范?到时候我被带回了东齐,你找谁哭去?” 墨敬骁见宁玉槿接连抛出几个问句,咄咄逼人,他连忙举手投降:“好了好了,实话跟你说,我知道你逃出来了,在去西洲的半途上也安排了人接应,我才直接奔这儿来的。可是后来没料到齐云谦会带走你,也没料到你会一个人逃出来,所以……” “你知道我逃出来了?”宁玉槿听到这话有些吃惊,“整个皇宫知道我逃出来的只有皇后、紫苏还有蘋贵人……蘋贵人……” “是陆云霆派来的人。”墨敬骁不想提那个人,却也知宁玉槿自个儿会想到那里去。他伸手将她搂过,从后环着腰,在她耳边轻声地说,“他也算痴心了。” 宁玉槿低垂着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大抵从一开始看见冷如月变成蘋贵人进了宫,她就有所察觉了,只是从来不肯承认罢了。 到底,欠他太多。 513 造化弄人 离狄长风伏击齐云谦失败归来后已过了好几天,期间宁玉槿以各种理由威逼利诱让他过来,他总以各种借口给拒绝了。 等宁玉槿气呼呼地撸起袖子准备过去收拾人的时候,却没想到他反倒是自个儿主动送上门来了。 不过一进门就直接无视她、急匆匆地直奔向一旁正在沙盘上部署战局的墨敬骁,显然是出了大事。 墨敬骁将一面小旗插在沙盘上的一处丘陵上,抬起头来看向狄长风:“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 狄长风伸手一拱,道:“咱们的斥候在凤鸣山附近的一处树林里,发现了一些马蹄印。” “凤鸣山?”墨敬骁眉心一蹙,“过两天咱们的粮草会从那里经过,东齐可能会派兵伏击。” 狄长风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样,”墨敬骁抬起手对狄长风道,“你安排一个得力的人,带一队人马过去,以沙子冒充军粮,来个将计就计。你再派一万兵马进行接应,打他个措手不及!” “是!”狄长风得了指令之后立马转身出门去,宁玉槿在一旁跟他打招呼,他好像跟没看见似的。 “嘿,这家伙!” 宁玉槿一龇牙,暗暗想着等有机会好好地收拾他丫的。 墨敬骁走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他一心想为老爷子报仇,你就别去招惹他了。” “哦。”宁玉槿瘪了瘪嘴,靠在了墨敬骁的身上。 天佑二年八月初二,凤鸣山一战打响,歼灭齐军五千,损伤镇东军七百八十二人,首战告捷,士气大振。 翌日,阵前斥候来报,东齐劫粮乃虚晃一枪,三万齐军已趁夜渡河,抢占云别山高地。 八月初六,北越大军对齐宣战,与齐军对邺,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八月十三日,盛京传来旨意,封定王墨敬骁为定军大元帅,统管东、北战事,拥百万大军调度权,可自行安排调度所有军马,不必另行上禀。 “墨烨他终于舍得放权了。”宁玉槿忍不住唏嘘了一口气。 不过放不放有何区别? 别说骁字营本来就归墨敬骁调遣,就是这镇东军,狄长风也在他来之后让出主位。墨烨下这个圣旨,也不过是借坡下驴、顺水推舟罢了。 至少可以让人认为,这权是他给墨敬骁的,战后要收回来,也要顺畅一些。 骁字营养精蓄锐、兵强马壮,有几位得力干将,又与北越军交战多年,所以打起来并不费劲,已经接连小胜了几场。 可这边镇东军面对东齐军,情况却不容乐观。 若之前将慕容玄称为老狐狸,那么齐云谦就该称他做千年狐妖,简直跟成了精似的了。 然墨敬骁也不怵,其料事如神,用兵神速,打法诡异,出击迅猛,也将不少齐军打得怕起来。 两边你争我夺,我争你抢,各出奇招,竟在短时间内保持持平之势,谁也没占着谁的好。 宁玉槿见墨敬骁进进出出、匆匆忙忙、夜不卸甲,心里也跟着着急,却也不能为他做点什么。只能带领一干军医,对伤员能救一个是一个。 同年十一月,盛京来报,沈皇后生了,是个小皇子,墨烨取名破军,寓意我大邺战士早日攻破敌军,保家卫国! 而西洲那边的发展也十分地诡异,慕容玄让人送来了消息说:伊娅要和零一成亲了,并且在成亲之后,很有可能派兵对大邺进行增援。 后来宁玉槿才知道,伊娅回去以后因为离开太久,穆格尔部一些狼子野心的头目们便联合起来要将她赶下台。期间零一陪着她出生入死,几次为了保她周全受了伤,后面就算不用慕容玄出马,两人也是渐生情愫,这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了。 而与此同时,北越那边也传来捷报——北越的大将军王巴特尔在对战中被砍断了一只手臂,现在越军军心涣散,已无心再战了。 宁玉槿一听这消息,高兴得跳起来,连忙问过来报信的影卫:“这是谁啊,这么厉害?” 那影卫笑道:“说起他来那可就厉害啊,现如今骁字营的王牌啊。他可以三天三夜不合眼,杀敌军杀到天昏地暗还手不软,简直就是另一个修罗战神啊!” 宁玉槿顿时来了兴趣,追问说:“他是谁啊,真有这么厉害?” “他的本事不是我吹,不过就是人太古怪,浑身都是疤痕,皮肤白得吓人,也从来不说话,就跟从地狱里出来的魔鬼一样,谁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宁玉槿听着听着就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了,转过头去,看向一旁沉默着喝茶的墨敬骁。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试探着问道:“他是不是……” 墨敬骁点了点头,也不瞒他:“是绝魂。他走火入魔以后功力大增,不过谁也不记得了。” 当年不过是为了替宁玉槿还他一个人情,所以才在最后把人送到了军营,却没想到,如今成了平定北越的重要人物。 当真,造化弄人。 宁玉槿听到这话,倒是轻声笑了:“不认得,反而更好吧。” “不过……”她双手抱臂,抬起头来笑看着墨敬骁,“人家都大局已定了,您好歹是个战神,这边也该了结了吧,马上可要过年了哪。” 墨敬骁看着沙盘上的布局,慢慢地说:“北越一垮,结束东齐这边是迟早的事。齐云谦谋略有余而实战不足,在朝堂我或许不是他对手,可在沙场,他还差些火候。不过……赢得不会很轻易。” 宁玉槿一听这话,也明白了墨敬骁现在最大的顾虑:“会死很多人吧?” 墨敬骁没有答话,目光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宁玉槿咬着下唇顿了片刻,问说:“如果,我有办法兵不血刃地让东齐退兵呢?” “你有办法?”墨敬骁抬起头来看向宁玉槿,顿时严厉了神色,“你可不许干傻事。” “我知道!”宁玉槿连忙道,“我还有一样东西,或许有用。只是要看,他齐云谦还认不认帐了。” 514 画 天佑二年腊月初三,寒冷凛冽,风雪袭人。 三十万镇东军在黄口对上号称百万雄师的东齐军,兵甲森森,旌旗招展,遥遥一片望不见尽头。 史称,黄口之战。 两军阵前隔着一方空地,东齐军将领出来叫阵,南邺这边却没有派出将领应战,反倒是慢慢地走出一匹马儿来,上面坐着一个白净秀气的妙龄女子。 东齐众人顿时大笑起来:“这南邺不会临阵要用美人计吧?” “哈哈,肯定是派不出爷们儿来,才派个娘们儿来跟我们打!” “听说那定王墨敬骁好像还有两把刷子的,还真想跟他过过手。” 叫阵的那位将军看见出来的是一位未着兵甲的女子,顿时拉长了脸:“南邺这是什么意思?派一个女子来应战,可是看不起本将军?” 马上女子盈盈一笑,正是宁玉槿:“这位将军,我要和你们英王谈话。” “咱们英王可是你想见就能见的?”那将军一扬枪,正要将宁玉槿从马上扫落,却在这电光火闪的一瞬间,从宁玉槿背后突地冒出一杆银枪来,将他手中的武器击落在地。 那将军被那强大的力量震得连连后退,虎口被震得发麻。他吃惊地往宁玉槿身后看去,就见南邺的阵营之中,有一人黑甲白缨,高头大马,一身威武气势,让人不敢小觑。 东齐这边也看见了刚才的场景,愣了好片刻才有人小声地说:“刚才出手的那位,就是墨敬骁?” “虎将军天生大力,那墨敬骁从那么远的地方掷出银枪都有那么大的威力,只怕……” “巧合吧?一定是巧合,是虎将军被那女人吸引了注意,没防备着才被打落了武器。” 宁玉槿看着满脸震惊的虎将军,笑着再重复了一遍:“劳烦通禀一声,我要见你们王爷。” “一别多日,三小姐就这么想念齐某?”那虎将军还没答话,就听后面的战车之中,悠悠走出个人来,含笑的声音别样的熟悉。 宁玉槿还未答话,就听墨敬骁的声音远远传来:“英王说话还是注意些吧,在你面前的可是本王的王妃。” “是吗?”齐云谦皱了皱眉,又笑开,“可是本王也分明记得,你们大邺皇帝将人许给本王了呀。” 宁玉槿一听这话就气。齐云谦以两国之兵相要挟,要墨烨将她许配给他。可是现在人没嫁成,他也发兵了,这还怎么能作数?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跟人理论,就听墨敬骁的冷笑声传来:“本王抢回来了不行吗?” 说得漫不经意却又理直气壮,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解释,一句话就宣誓了主权。 宁玉槿顿时就挺直了腰杆,心里美滋滋的。 齐云谦抬起头看向宁玉槿,慢条斯理地说:“两军交战,那你出来做什么?” 宁玉槿歪着头笑着问他:“你齐云谦说话,算不算数?” 齐云谦点头:“一言九鼎。” “那行。”宁玉槿从马背上解下一卷画来,在两军阵前展开,“那你当初赠我此画的时候,说的话还能不能当真?” 齐云谦看到那画的时候,神情停滞了半秒。 画中女子的眉眼头发,衣裳长裙,全是他亲手一笔一笔画出,又如何不记得?那当初的一字一句,他亲口说来,又如何能忘记? 可是…… 宁玉槿高高地举着那幅画,深呼吸了一口气,说:“你说的话若当真,那我谨以此画,让你齐云谦带着你东齐兵马,立即退出我大邺境内,从此,只要有我宁玉槿在大邺一日,你齐云谦还掌权一日,你东齐将永不进犯我大邺!” 话音一落,东齐士兵个个群情激昂,义愤填膺。 “那女的是疯了吧?她居然提出这种要求?” “王爷一定不会答应的!” “王爷,下命令吧,我们兵马悬殊这么多,冲过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齐云谦微微眯起了眼,看向宁玉槿的眼神,意味深长,复杂晦涩。 他说:“若本王不认呢?” “那就打吧。”宁玉槿呼出一口气,说,“我将此画撕了,从此你我再不相干,东齐大邺在此地决一死战。当然,最后你东齐一定会输,只是撑几天的问题。” “这么有自信?”齐云谦一声冷笑,笑完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山峰,脸上表情终于是变了变。 宁玉槿耸了耸肩说:“看来你也想到了。这周围的山都被挖空了,里面埋满了炸药。而骁字营也从民安道直穿过来,绕到了你的后方。现在你要么主动退兵,签订协议;要么,就只能杀出一条血路了。” “墨,敬,骁。” 齐云谦从牙缝里叫出这三个字,却也只能怪自己棋错一招。 可一步错,步步错。之前的你来我往,也不过是为了今日这一战。 “王爷!” 众人顿时被乱了心神,全部看向齐云谦。 齐云谦冷笑一声:“既然都到了这一步,那本王且卖你宁玉槿一个人情。这画,我收下了。” 宁玉槿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种什么情绪,她将那画卷好,扔了过去,被一侍卫飞起来接住了。 齐云谦从侍卫手中拿过画,深深地再看了宁玉槿一眼,对旁边众人道:“退兵!” 宁玉槿看着那扬起的灰尘,只觉得眼前好像被蒙了一声灰蒙蒙的雾气。 身后,一只长臂伸过,将其搂了过去,抱紧。 “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宁玉槿扯着嘴角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顿了半晌,她抬起头看向盛京的方向:“还能赶上过年啊。” 墨敬骁愣了一下,没赶上她的思维。 就听她絮絮叨叨开了:“去年先皇驾崩,都没能好好过个年,今年可一定得好好过过。而且你答应带我十五去看灯的,可一定不能忘了。对了,也不知道蘋贵人把紫苏送回定王府没有……” 她一扯起来就好像停不下来似的,墨敬骁紧紧搂着她,只感觉她面色无常的模样下,整个身子都在抖。 到底,说不介意,是假的。 给读者的话: 打仗这几章拖得有些快,是因为……俺不会写打仗啊啊啊啊啊啊啊! 515 一切的落幕是为开始 历时半年,仗终于是打完了。 宁玉槿发现自己久久不发育的身高终于开始抽枝发芽了,脸上的婴儿肥也渐渐消了,显露出弧度小巧的瓜子脸型来。 对于此,宁玉槿自然是喜不自禁的,不过墨敬骁却好像有点不高兴,天天在她耳边念叨着瘦了不好看。 每当这时候宁玉槿就开始翻白眼——什么时候寡言少语的定王墨敬骁,都开始变成老妈子了? 再说了,他是嫌捏她的脸没以前有肉感了吧! 裹着貂皮小毯,抱着个暖壶窝在马车里打着盹儿,宁玉槿就跟冬眠动物一般,睡眠质量与日俱增。 旁边,墨敬骁在看着书,偶尔抬起头来看看马车外面,轻轻地道一句:“快到了啊。” “爷,盛京有密函。”影卫掀开帘子,递进来一个信封。 墨敬骁点了点头,伸手拿过,拆开,扫看了一眼之后,立即点火,烧了个干净。 宁玉槿这会儿子倒是行了,看到墨敬骁在烧信,忙问他:“怎么了?” 墨敬骁轻笑了一声:“太皇太后,薨。” “太皇太后死了?”宁玉槿瞌睡顿时醒了,“怎么回事啊?看她那身子骨,再活个十年八年都没问题的。” 墨敬骁淡淡地说:“对外称的是突发疾病,没救过来。不过实际上是皇上让人在她的饮食里下了毒,处理得很干净。” “怎么……怎么会……”宁玉槿想到当初那个老太婆那般厉害的手段,心里都还有些不相信。 墨敬骁说:“她趁着国家危难之际还搞小动作,留着终究是个祸患,皇上不会容她的。至于她纠结的一帮人马,被你误打误撞地灭了一批,被两广总督冯俊毅逼近山里灭了一批,现在就剩下些散兵,找了个山头落草为寇了。” 宁玉槿听完前因后果,倒是拍手称快:“她是死有余辜。” 墨敬骁顿时有些讥讽地笑了:“她倒是死有余辜。只是恨了她那么多年,临了了,听到她死的消息,却好像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宁玉槿抓住他的手,和他四目相对:“既然没有感觉了,那就把过去的一切都放下吧,咱们重头开始。” 墨敬骁伸手将她搂过,靠在自己的怀里:“嗯。” 一切,重头开始。 “不过看你最近一天都在睡,是不是病了?” “我是大夫,病了我怎么不知道?大概是因为之前没有睡好觉,所以现在放松下来了,老是犯困。” “嗯,那你睡一会儿吧。下午就可以到盛京郊区,明日皇上会出城相迎,我们在城外再待一晚,就可以回家了。” 宁玉槿打着呵欠往墨敬骁的怀里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着:“嗯,那你到了叫我。” * 皇宫里,墨烨笑呵呵地逗着襁褓里的小皇子,见他犯了困,才将人还给奶妈,抱出去休息。 “皇上连着几夜都没睡,还是歇息一些吧。即便奏章再紧急,也没有龙体重要啊。”沈忆萱走到墨烨身后,温柔地替他揉着脑袋。 墨烨闭上眼睛享受着,慢腾腾地说:“仗打完了,还有很多后续的事情要处理,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明日要去城门外迎接九皇叔,你这边的宫宴也要安排妥当。” 沈忆萱笑着答道:“皇上放心,都交代下去了,不会出什么差池的。” 墨烨微微颔首:“嗯,皇后你要打理着偌大皇宫,也是辛苦了。” 沈忆萱满足地笑着:“皇上是天下之主,要治理的是天下。臣妾是皇上的妻子,自然要替皇上管理好后宫,一点也不辛苦。” “话虽这么说,到底皇子还小,皇后要费心管教,还要管理后宫,只怕也忙不过来。”墨烨睁开眼说,“惠妃这禁闭也关了半年了,就放她出来,协同皇后管理好后宫吧。” 沈忆萱脸上的笑容顿失,明显有些措手不及:“这……” 墨烨起身拍了拍她的手:“朕也是怕你累着。” 沈忆萱心里涌起一股子气,却还不得不口是心非地应道:“臣妾,领旨。” “说起来还真有些累了。”墨烨歪了歪脖子起身,“到底不能这么熬着了。” “那皇上……” 沈忆萱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完,就听墨烨道:“老李,通知人,朕今天去淑妃那里。” “淑妃?”沈忆萱顿时瞪大了眼睛,有些没搞懂地看向墨烨,“皇上,臣妾怎么不知道宫里还有一位淑妃?” “哦,朕今日册封的,就是原来的蘋贵人。你安排人选个黄道吉日,把册封礼给办了吧。” 说着,一拂袖,走了出去。 沈忆萱看着墨烨离去的背影,咬着牙,眼睛都快要出了血丝。 “臣妾,遵旨!” 旁边绿衣、翠衣看着沈忆萱摇摇欲坠的身影,连忙跑过来扶住她。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沈忆萱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好像被抽干了力气,脸上表情满是讥诮:“他到底还是怨我的,到底还是怨我的……” 什么惠妃,什么淑妃……还有她这个皇后,都不及她宁玉槿一根汗毛。 她现在突然觉得,当初帮着宁玉槿逃出皇宫,是不是错的? “呕——” 一口血溢出嘴角,沈忆萱向一旁歪倒过去。 翠衣、绿衣顿时给吓坏了:“娘娘……娘娘……御医,快传御医!” 瑞雪兆丰年。 外面已然飘起了片片鹅毛大雪,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银装素裹的一片白。 屋子里放着好几个炭盆,将偌大的宫殿里烘得暖洋洋的,每个人脸蛋都是漂亮的红润颜色。 可沈忆萱却一点温暖也感觉不到,只觉得有一股寒风不知道从何处袭来,冻得她浑身发抖。 那一年,把酒话诗年。 那一年,姐们儿情似海。 那一年,她们三人举杯,共祝愿,情比金坚。 可是,可是为什么她喜欢他,他却喜欢她? 如果她不进宫,如果他没有遇见她,会不会,所有的命运都会改写? 宁玉槿。 曾经我与你情同姐妹,如今,我与你不过陌路,再也……再也没有任何干系! “绿衣,绿衣……”沈忆萱无意识地呢喃着,“我好冷,我好冷啊,这宫里好冷……” 516 愿与君执手 这日一早,即便大雪飘飞、寒风凛冽,从城郊一直到盛京城的十里夹道上,都挨挨挤挤地站满了人。 银装素裹的世界里,人头攒动,旌旗招展,热烈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将这片清冷瞬间点燃成了火热一片。 宁玉槿躲在马车里,偷偷地看着外面的热闹场景,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意:“这场面,似曾相识。” 在马车前骑在墨枭背上接受万民欢呼的墨敬骁听到这话转过头来,眼角泛起微微笑意:“好像,是有点熟悉。” 宁玉槿冲他翻了个白眼,嘴角却是包不住的浅笑。 那年那日,她靠在窗边,他打马而来,在一片人海之中,纷乱了这一片繁花,惊艳了这一世繁华,好像只为遇见,那命中注定的他(她)。 缘起,在那万千人海之中,四目对上,便是一眼万年。 “当时你还变相地骂我蠢来着。”宁玉槿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突地来了那么一句。 “有么?”墨敬骁一脸的无辜,转头面向百姓的时候,威严地冲众人挥手致意。 宁玉槿一声轻哼:“还罚我扫大街呢,当时我可恨死你了。” “没有恨,哪来爱?”墨敬骁一脸理所当然,说得宁玉槿真想脱鞋子扔他脸门上去。 这家伙,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到了。”正说着,墨敬骁抬起头看向前面。 城楼门口站着一排又一排纪律严明的武卫军,将百姓和那方高台隔离开来,自成一片区域。 那高台上,明黄的旗帜飞扬,一身天子象征龙袍加身的墨烨负手而立,在等待着他们归来。 宁玉槿吓了一跳,忙叫了声墨敬骁:“等等,不是说我先回府吗?你这让马车跟着一直过去是什么意思?” 墨敬骁这会儿专注地骑着马,朝高台处走了过去,仿佛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宁玉槿忙拉了拉赶车的影卫:“快转弯啊,再过去就到高台了!” 那影卫有些为难地说:“三小姐,这是爷的意思,您就稍安勿躁,看看爷要做什么吧。” 墨敬骁要做什么…… 宁玉槿还没来得及想,就见墨敬骁翻身下马,走到马车边上来,朝着她伸出了手:“本王的王妃,请吧。” “你做什么你?”宁玉槿左右看了看,就见四周百姓全部都伸长了脖子往她这里看,顿时让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更何况,墨烨他,还在高台上看着。 “大家都看着呢,也别让皇上久等了,快下来吧。”墨敬骁的手就那么一直举着,好像宁玉槿不下来他就不放下似的。 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宁玉槿也不好再说什么,伸手搭在墨敬骁的手上,由他牵着出了马车。 然让她没想到的是,她才刚刚出了马车,就听四面八方的百姓突地齐齐高呼起来: “定王妃——定王妃——定王妃——定王妃——” 那千万人的声音,震耳欲聋,直破云霄,飘散在空气之中,却仍久久回荡。 那浩浩然的气势,直让人热血沸腾,激动万分。 宁玉槿紧紧攥着墨敬骁的手,眼眶有些湿润,只觉得一切好像是一场幻觉:“这……这是怎么回事?” 墨敬骁微微侧头,轻笑道:“定王妃黄口一役不费一兵一卒智退东齐百万雄师,这在大邺可是路人皆知的事情了。你现在在他们心目中,只怕是神女的化身了。” “那我还听说书的说你一人独挑人十万大军呢,真实情况是怎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宁玉槿冲着墨敬骁翻了个白眼,感觉有些好笑。 这事情传来传去的,竟成了这般玄乎的故事了。神女?她胜女还差不多。 墨敬骁却紧紧握住她的手,慢慢的,无比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说:“过去种种,不管。现在,你以最不容人质疑的姿态站在我的身边,接受这万民的膜拜,接受皇上至高无上的嘉奖,以后,就不会再有人以任何理由将我们分开。” 他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宁玉槿:“你,敢不敢和我一起上去?” 宁玉槿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却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当初墨敬骁要娶一个伯府的庶女当王妃,不知道惊呆了多少人,也不知道引起了多少人的不满。 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无才无德,即便与墨敬骁情投意合,也为这整个皇亲贵胄的圈子不容。 当初趁着墨敬骁与她定亲之际,多少人想趁机塞侧妃进定王府? 当初墨敬骁将她接到定王府去,又何尝不是为了那些人不找她麻烦? 可即便是这样,即便她与墨敬骁成了亲,那些人骨子里对她不屑,从不会削减一分。 而如今,墨敬骁与她牵手上台,接受墨烨的嘉奖,接受百姓的欢呼,那便是最无声的肯定! 现在,谁还敢说,谁比她宁玉槿更配待在他墨敬骁的身边?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反手握住墨敬骁的手。 “愿与君,携手共未来!” 一步一步,通向高台。 底下万民的欢呼声不仅没有减弱,还一浪高过一浪,三呼“定王妃”之后,便会三呼“定王”,听得高台上站着的文武百官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定王和定王妃的百姓呼声比当朝皇帝还高,这可真让人不想多都不行啊。 然众人看向墨烨,却见他好似并没有听见众人的欢呼声似的。他一个人,站在最前方,单手负于身后,茕茕孑立,说不出的落寂。 他的目光落在那缓步而上的两人身上,众人只当他在看墨敬骁,却不知他目光落在墨敬骁身旁那抹倩影之上,从始至终,从未移开。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墨敬骁和宁玉槿走上高台,跪拜着冲墨烨行了大礼。 墨烨好像也在这声音之中突地回过神来,脸上扬起一抹笑容,上前一步,抬手将墨敬骁扶起。 “九皇叔劳苦功高、一路辛苦,快快请起。” 说完他转头看向宁玉槿,面色不变,语气不改:“定王妃也平身吧。” 给读者的话: 今天晚上有点事,只更一章~~~ 517 娘子有礼 各种虚名加封,各种赏赐不吝,冗长的封赏仪式一直持续了一两个时辰。 狄长风要留在军营里善后,骁字营那边派了穆方做代表过来,其余的都还在瑶山关附近追讨北越残军,要不然一一嘉奖,还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 所有的仪式全部结束之后,晚上还有宫宴,宁玉槿和墨敬骁先回了定王府,换身衣裳再自行前往。 定王府上上下下早八百辈子就开始将王府拾掇出来了,这日府中众人还直从鸡打鸣一直等到大晌午,总算是等到了两位主子的归来。 自从墨敬骁拉着她在万人瞩目中登上高台之后,宁玉槿也不拘谨了,本来女眷要从侧门进入,她却大大方方地紧握着墨敬骁的手,在一帮人热烈的簇拥之下从正门回到了久违的家。 外宅有大管家管理安排,内宅有夏竹、秋云打理妥帖,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稳稳当当。 宁玉槿看着一点没变的定王府,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起,侧过头看着墨敬骁,忍不住笑了起来。 墨敬骁也看着她,握住她的手说:“到家了。” 她点头:“是啊,到家了。” 只是到底少了香月、香巧,总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两人嫁作人妇的时候自己在宫里没办法脱身,连两人的婚礼也没办法参与,也不知道她们现在过得好不好。 哦,对了,还有紫苏…… “小姐!”说曹操曹操到,刚想到紫苏,紫苏就从千暖阁的院子里迎了出来,双手叠跨给宁玉槿行了个大礼。 宁玉槿顿时喜不自禁,连忙握住她的手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有没有受苦?” 紫苏连忙摇头:“蘋贵人、哦不,是淑妃娘娘,她一直把我藏在她的宫里,等风头过了,又听说你们要回来了,这才派人把我送了回来。” 宁玉槿愣了一下神,旋即笑了一下:“都成淑妃了啊。” 墨敬骁这时走了过来,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提醒她道:“快去换衣裳吧,一会儿进宫可来不及了。” “哦,对对对,得换衣裳……得赶快换衣裳……” 一群丫鬟在一旁围着,见宁玉槿那手忙脚乱的模样,都忍不住偷偷地捂嘴笑。 夏竹、秋云对视一眼,也闷声笑了起来。 还以为下江南入皇宫上战场,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她们家小姐能改改她那脾气呢,可没曾想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 几个贴身的丫鬟赶紧进去给宁玉槿取了衣物,伺候她换上。 月牙白的长绸裙,袖口边上全是柔软的银狐毛,外面还有一件兔绒的小披风,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那白皙的脸蛋自带红晕,让人看一眼,只觉得说不出的好福相,一笑起来还特招人喜。 墨敬骁卸了铠甲,换上了一身墨色常服,滚蟒纹的金边,胸口以紫金绣线绣着五爪盘蟒,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俊朗无双,轻挑眉梢之间都自带一股英气。 宁玉槿从千暖阁中走了出来,见站在一旁等她的墨敬骁,双手叠跨,捏着声音道了一声:“相公有礼了。” 墨敬骁倒也配合,一笑之后,双手一拱,回了一句:“娘子有礼。” 旁边一干丫鬟影卫看见这一幕,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起。 咦~~这两人也太肉麻了。 到了前门去,宁玉槿就见门口一个长相粗犷的汉子在那里走来走去,一脸络腮胡显得相当有个性。 那人见两人出来,连忙地上前行礼:“王爷,王妃!” 刚刚论功行赏的时候宁玉槿见过此人,他正是骁字营前锋将军穆方是也,刚刚跑回家去看了眼老母,立马就跑到这边来了。 墨敬骁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几仗打得不错,你们这段时间都辛苦了。” “能把北越那群狗娘养的赶回他们狗窝去,咱们就比谁都高兴,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嘿嘿。”那穆方憨厚地伸手摸了摸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举动,倒是惹得宁玉槿忍不住噗嗤了一声。 “可惜了,”穆方叹了口气说,“无名他不愿意来领功,还把功劳都让给了我们,无论我们怎么劝都没有,可真是个怪人。要知道那巴特尔凶悍得要命,我们几个是拼不过他的,如果没有无名,这场仗还不知道怎么打。可是打完之后,他却什么都不图什么都不要,都让人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了。” 穆方还在为无名鸣不平,没注意到一旁宁玉槿脸上的笑,渐渐地消失下去。 无名,是说的绝魂吧。 墨敬骁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什么都不在乎了吧。 恍恍惚惚不知思绪飘到了哪里,直到耳边响起熟悉温暖的声音:“丫头,该回神了。” 她连忙回过神来,才发现全部准备完毕。穆方已经上了马,正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她将手递给墨敬骁,踩着小凳子上了马车,向着皇宫里驶去。 她对皇宫也算是几进几出了,说不上有感情,可也是相当熟悉了。从未有过一次,像今日这样轻松、什么包袱都不带。 今日,是她第一次以准定王妃的身份,进入这皇宫;也是第一次以准定王妃的身份,让所有人认识。 也是从今日起,所有的一切,便都有一个崭新的开始了吧。 宫宴分别在两个地方举行。一为明正殿,是为定王以及此次立功的功臣庆功,由文武百官作陪;二为倚梅园,是为宁玉槿这个女眷特设,又兼到了年关,所以便把各品夫人全部都请了过来,共同赏梅咏雪,好不热闹。 入了三道宫门,宁玉槿便与墨敬骁分开了,临走时候拉着他的手,不忘嘱咐一句:“少喝些酒。” 墨敬骁还未答,旁边穆方就抢了话:“放心吧王妃,若有人要敬王爷酒,我替他挡了就是。我可是千杯不醉啊!” 宁玉槿听到这话,当真是哭笑不得。 墨敬骁捏了捏她的手,慢慢放开:“若不想久待就找借口避开,那些夫人你也不认识,别闷着自己。” 宁玉槿笑着回他:“知道啦,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你看我什么时候委屈过自己?” 如此在宫门口拉扯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分开,看得穆方直摇脑袋。 这又不是生离死别,用得着这样吗? 518 情这一字,最是磨人 倚梅园的宫墙外挂着两排大红灯笼,配合着从墙头越出的几枝清粉梅花,给这素白的冰天雪地平添几分喜气。 园子门口,一排排换上新装的宫女捧着瓜果点心进进出出,人在外面还没进去,就能听见里面谈话说笑的声音,好不热闹。 宁玉槿站在门口,深呼吸以后再深呼吸,为了不给墨敬骁丢面子,她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性子全部收起,昂首挺胸好一派架子十足。 呐,不说别的,好歹也让人觉得,她这个定王妃虽然下不了厨房,可好歹上得了厅堂的。 然她前脚刚踏进倚梅园,这突如其来的鸦雀无声是怎么回事? 那些人目光全部落在她身上,好似在打量什么稀奇物种,看过之后还捂着嘴对她指指点点。 宁玉槿心里一惊,心想自己头发未乱、妆容未花、衣裳也没破吧,她们这一道道看猴一样的眼光是怎么回事? 还没来得及想个所以然来,就见一老妇由人搀扶着走上前来,冲她招了招手:“槿丫头。” 宁玉槿顿时眼前一亮,赶紧跑过去:“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笑眯眯地拉着她往里面走:“快来跟老身唠唠嗑,自从苏相告老还乡,苏老太也跟着走后,老身可好久没找着人说说话了。” “哎。”宁玉槿知沈老夫人这是特意来为她解围的,连忙笑眯眯地就跟着她走了过去。 不过这一路走过去,总时不时有人拉住沈老夫人身旁的丫鬟嘀咕两句,惹得那丫鬟看着她掩唇轻笑,却也不说两句。 这可好奇死宁玉槿了,连忙问苏老夫人:“老夫人,她们在看着我笑什么啊?” 苏老夫人笑着瞪了旁边丫鬟一眼,又抬眼扫看了那些仍旧看着宁玉槿的夫人小姐们,笑了笑,拉过她的手说:“她们啊,听说你是神女下凡,就想托人来问问你,能不能给她们点仙方,助她们多生点儿子。” “噗——” 宁玉槿顿时噗嗤了一声,险些没把自己给呛着。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一帮妇人没见识,你就别跟她们计较了。”苏老夫人笑了笑,拉着宁玉槿往折梅殿中走去。 折梅殿中早已摆好了宴饮的席位,苏老夫人拉着宁玉槿,走到左边为首的两个位置上坐下。 宁玉槿到底还未成为正式的定王妃,所以有所顾忌地推辞了一番,也免得谁说她小家子气不懂规矩。 不过沈老夫人却笑笑摆手:“现如今谁不知道你是准定王妃?在战场立此大功归来,如今谁敢小觑你?这位置,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宁玉槿虽与沈忆萱有了间隙,可对沈老夫人的为人却还是信得过的,当下不疑有他,就在那首位之上坐下了。 两人家长里短说了会儿话,就听太监在外通传道:“惠妃娘娘、淑妃娘娘到!” 众人起身相迎,宁玉槿抬起头看向门口,就见惠妃与淑妃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惠妃温婉柔和地笑着,让众人快快请起、不必多礼。淑妃一脸冷冷表情,好似不愿搭理任何人,也不愿谁去搭理她。 两人身着华丽宫装,精致妆容与头上的步摇发饰相得益彰,说不出的优雅华贵,彰显着她们的身份地位。 宁玉槿忍不住多看了淑妃一眼,却没想到她也看向了她,两人目光短短相接一瞬,又转头移开。 那惠妃走到宁玉槿的面前,伸手拉住她的手,笑吟吟地说:“这就是全宁伯府家的三小姐吧。瞧瞧,咱们这些都只会绣花带孩子呢,人家就上阵去杀敌了。妹妹是巾帼英雄,可是让姐姐们佩服不已啊。” 宁玉槿对惠妃也是佩服不已。明明见过交锋过那么多次了,这会儿见她也能装出初次见面的和气来,那表面功夫可是做得足足的。 人家既然那么“客气”,自己也不能失了礼数。宁玉槿当即屈膝行了个礼,扯着嘴角昧着良心说一些“娘娘说的哪里话,玉槿不过是不知礼数的野丫头,哪比得上娘娘是金枝玉叶”之类的废话。 两人客套地来往了两句,惠妃便同淑妃一起,上了高台主座上落座。 沈老夫人眉心一皱,往外张望了一下,纳闷地道:“萱儿怎么还没到?身为皇后,在这种场合失礼,也太没有分寸了。” 然话音刚落,就见惠妃站起来,笑着对众人说:“皇后娘娘昨夜受了凉,如今正在休养,这赏梅宴,恐不能来了。皇上让本宫来主持着赏梅宴,诸位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可不要拘谨了去。” 众夫人小姐齐声应道:“是。” 宁玉槿侧过头去,看着沈老夫人脸色一变,连忙伸手按住她的手:“老夫人可还好?” “好,好,怎能不好?”沈老夫人叹了口气,轻轻地说,“只是萱儿以后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宁玉槿沉默了片刻,到底开始开口安慰道:“沈姐姐是皇后,她的儿子是皇长子,等皇上百年之后她便是太后,她以后的福分还长着呢。” 沈老夫人摇了摇头说:“但愿吧。” 宁玉槿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沈忆萱的日子好不好过,只有她自己知道。现在墨烨就有惠妃淑妃、答应常在好几位,以后每三年一次的例行选秀,还会有更多的女子进宫来,还会有越来越多的妃嫔,她若想独享墨烨的感情,只怕是虚妄了。 情这一字,最是磨人,且看她能不能熬过了。 心里藏了事,连原本喜庆的宴会也变得黯淡许多。周围倒是有许多人来寻她说话,可那眼底浓浓的目的性,让她看了不免心里生厌。 沈老夫人半途就去了坤宁宫,宁玉槿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去。 既然情分已断,这会儿去看她,只怕于她来说,倒有几分嘲讽之意了。 罢罢罢,不去也罢,只当全了她的脸面吧。 宁玉槿喝了几杯敬酒,便扶着额称不胜酒力,让人扶着从宫宴上退下了。 没曾想刚出了倚梅园,就见墨敬骁在宫门口旁站着,一身风华气度,惹得周围路过的宫女个个低着头红了脸。 她心头一喜,连忙跑到他面前去:“你怎么来了?” 墨敬骁笑道:“想着你可能会半途先溜,所以我便先溜出来等你了。” 宁玉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这么凉?在这里等多久了。” “没多久,刚一到你就出来了。” “哈哈,那我们赶快回王府吧,走的时候我就有预感宫宴吃不饱,早就叫夏竹和秋云给备了宵夜了。现在回去吃,应该正好。” 墨敬骁赞同点头:“是该多吃点,长肉。” “屁!人家女孩子追求的是骨感,是越长越漂亮。天天吃东西要长肉的,那是猪!” “猪?”看了眼某人身材,“挺形象的。” “墨敬骁你过来!老娘保证不打死你!!!!!” 那时光,那眼前人,那安宁静美的岁月。 宁玉槿突地觉得她有句话说错了。 情这一字,虽最是磨人,却也最是醉人。 看吧,她已经沉醉其中,不能自拔了。 519 当家主母 从东边战场归来,就已经接近年关。宁玉槿本来还打算好好休息几天,却被杂七杂八的事情闹得没了心情。 府中众人的年终福利,她搞的那套奖励制度其他人都还不太熟悉,得她亲自过目之后才算放心。 可天知道,她一看见那些数字就头晕。 还有万安堂和百膳斋的账本,她对陆云霆推荐给她的人放一百二十个心的,可那人偏偏是个老古板,硬是要让她这个东家过一遍,才算了事,否则来年他就回老家,不给她管了。 嘿,这破脾气。 宁玉槿心里有气,却还不得不得一本本看下去。 可看到最后,她就气不起来了,那后面的年终营业额,看得她心花怒放,连连派人吩咐下去,所有掌柜伙计一人一个大红包。 至于过年需要置备的一些东西,给丫鬟小厮购置的新装,烟花炮竹,食案香火等等,她懒得管,也不会管,干脆交给大管家和屋里的几个大丫鬟负责,弄齐整以后拿给她过目便是。 墨敬骁还笑她:“这整个盛京城,可没哪个当家主母像你这么清闲的。” 宁玉槿冲他翻了个白眼:“咱还不是定王妃呢,免费替你管了那么久的王府你还唧唧歪歪的。” 再说了,人家那些高门小姐,是注定要嫁入大家的,所以从小就学着管家治人的事宜。她一个庶女,从小到大都是丫鬟管着她,哪还去管人家? 墨敬骁大笑两声,将她拥在怀中:“行行行,以后多给你提拔几个老实能干的,不想管就不管了。” 宁玉槿顿时瞪他:“那可不行,别到最后奴大欺主。” 说完她叹了口气:“唉,还是勉为其难管一管吧。” 墨敬骁看她纠结的模样,直想笑。 近些日子皇上的赏赐源源不断地往府里送,打开府中的仓库以后宁玉槿才发现,以前墨敬骁可不会管理这些,先皇赏赐的好多宝物都放在这里蒙上灰尘了。 她干脆从自家铺子里揪了几个账房先生来,一是对那些赏赐进行登记,二是对仓库里的东西进行清理。 这一清理,可真出问题了,登记在册的东西少了好几件,都是些小件物品,可也算价值不菲。宁玉槿让大管家查出是谁之后,直接发送到外省的奴隶市场卖了。 这时候偷些小件的,来年指不定偷些什么了。手脚不干净的,到底是留不得。 光是清理仓库就清理了良久,宁玉槿也从里面发现了不少好东西,便从里面取了出来,一件件重新包装之后拿去送人。 一件五彩祥云羊脂白玉如意,派人送进宫里给淑妃。 两套前朝皇帝御用文房四宝,一套可以拿回全宁伯府给老爹,一套可以送去给苏相。 哦,对了,库中还有些皮草锦缎,可以给苏老夫人做一身青缎灰鼠皮的褂子。 不过,这些应该都不会是他们想要的吧…… 宁玉槿沉默了一下,继续吩咐着。 全宁伯府的丽姨娘、还有宁仲俭新纳的两个姨娘,一人一身新衣裳;宁玉宜想来也十岁了,还有疯了一直没什么好转宁玉雁,宁玉槿让多做了几身衣裳,还挑选了一些珠宝首饰。 至于那两个一直没和她有什么交集的哥哥,到底还是让墨敬骁安排了两个闲职,好在朝中待着,能不能升官进阶就看他们自个儿的造化了。 还有她亲自挑选出来的几匹绣五彩缎金蟒袍料,给墨敬骁做几身袍子正合适。 对了,还有香月和香巧,这两丫头可万万不能忘记了,又连忙地清点了一些东西让人给她们送过去。 而她身边的大丫鬟,一人再加一套衣裳,一份额外赏赐,也算是不厚此薄彼。 还有些和定王府有往来的,宁玉槿懒得想,就让大管家全部列出府邸和清单来,到最后交与她过目便是。 这一切做完,宁玉槿才得闲伸了个懒腰,叹了一声:“当家真累啊!” 傍晚,墨敬骁从皇宫里回来,见宁玉槿正躺在外面的软榻上小憩,手中还拿着一本账本,翻到一半,还没看完的样子。 他忍不住笑了笑,走过去将账本取了出来,又给她盖了毯子,便坐在一边,看起那账本起来。 等宁玉槿模模糊糊地起了身,才发现没看过的那些账本全部放在了那看过的一边,拿起来一翻,还都做了批注,她顿时就震惊了。 “啊!难道是我做梦的时候大显神威,把账本全都看完了!” 旁边夏竹、秋云捂着嘴偷笑,紫苏走过来说:“是啊,你做梦的时候变身成了王爷,将账本全部看完了。” “墨敬骁给我看完的啊。”宁玉槿一听这话顿时撇嘴,“他一个舞刀弄枪的,还看得懂账本?” “说我坏话也不小声点。”一道熟悉的声音语带笑意,从里屋传了出来。 宁玉槿扭过头一看,顿时又惊了一下:“你怎么从我里屋里出来?” 墨敬骁伸手一掸袍子,有些无奈地说:“谁叫你睡觉爱流口水,印在袍子上,只好另外换一身了。” 一众丫鬟都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憋得脸都红了。 宁玉槿也忍不住脸红了红,挥手让众人都出去:“行了行了,你们就别在这里看我笑话了。” 紫苏道:“都这时候了,小姐不打算用晚膳?” 宁玉槿摸了摸肚子,眨了眨眼睛说:“是有点饿了。” 一众丫鬟又笑开了,连忙出去张罗饭菜去了。 将饭菜上齐之后,众人这才全部退开,只留下了二人。 墨敬骁替宁玉槿夹了些菜,但见她拿着筷子戳着碗里,好像没什么胃口的样子,不由问道:“胃口不好?有心事?” 宁玉槿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阿骁,你看能不能跟皇上求个人情,把月华给放出来。苏相和苏老夫人,一定很想她。” “原来是这事。”墨敬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祁越是齐云谦的事情并无多少人知道,当初苏月华被关起来也不是用的这个由头。再加上苏相虽然辞官了,可是他三个儿子还在朝中,文官之中也有不少是他的门生,我若开口给皇上求情,皇上不会不给这个颜面的。” “那就好!”宁玉槿顿时喜笑颜开了,“那个,我要啃那个肘子!还有那鸡腿……” 520 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苏月华的事情进行得很是顺利,墨烨松了口,放她回去与苏相和苏老夫人一家团聚,只不过此事要悄悄的进行,处理得不留痕迹。 如此便已经很好了。苏家是书香世家,在淮安也算是名门望族,苏月华到了那边寻个好人家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到时候忘了齐云谦,安稳过一生便罢了。 出京的时候,宁玉槿和墨敬骁去送她。她穿着一身素雅的长裙,外面罩了一个狐狸毛边的小袄子,头上简单地缀了一些珠花,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见宁玉槿过去,她还笑着伸手拍了拍宁玉槿的手臂:“咱们的小槿儿是越长越漂亮了。” 宁玉槿忍不住也笑了笑:“你看起来也不差。” 苏月华低声一笑:“想通了,日子自然就好过了。原本还遗憾不能侍奉双亲,如今连这一点遗憾也圆满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宁玉槿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她的手:“想通了便好。” 苏月华看了眼宁玉槿,又看了眼墨敬骁,只觉得两人站在一起分外美好。 她拉住宁玉槿的手说:“你是咱们几个中福气最好的一个,以后,也一定要幸幸福福的才是。” 宁玉槿抬起头看了眼墨敬骁,眸中溢出温暖的笑来:“一定。” “好了好了,这时候也不早了,我要走了,你们也回吧。”苏月华佯装看不惯他们腻歪的样子,一脸嫌弃地挥手让两人离开。 宁玉槿连忙地交代道:“那你们路上小心,注意防寒保暖,别着了凉,还有……” “哎呀,怎么才一年没见,都啰嗦成老妈子了?”苏月华不耐烦地挥手,背过头去,眼睛却有些湿润。 宁玉槿只好让人将她扶上了马车,挥手送她离去。 送走了苏月华,墨敬骁有事要进宫一趟,宁玉槿便改了道,去了全宁伯府。 如今的全宁伯府倒是安宁,大夫人被她弄得重病缠身以后,家里就是几个姨娘在管。 宁仲俭被赵姨娘闹得有些后怕了,后面娶的两个姨娘都是清白人家的良妾,也算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将全宁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的。 宁家的女儿一个死一个疯,宁仲俭也被折腾得有些精疲力尽,所以给两个儿子择妻的时候也重点考虑贤良淑德,家世门第这些倒是不怎么注重了。反正再怎么富贵荣华也敌不上宁玉槿,有她撑着他们全宁伯府就算倒不了了。 晚饭过后,宁仲俭还拉着宁玉槿说了会儿话,大体的意思是看着忠厚老实的,给四丫头宁玉宜留意一下,她开了春便是十一,岁数也不小了。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隔段时间不见,宁玉宜已经长高许多,也渐渐会打扮了,所以出落得也算落落清秀。只是到底还有些怯怯的,见她来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她的样子。 毕竟丽姨娘不过是大夫人的陪嫁丫头,出生不高,所以教导女儿方面也有些小家子气。宁玉槿想了想,便说等她与定王成亲以后就把宁玉宜接到定王府去,跟着她见见世面。 至于宁玉雁,宁玉槿给她检查了一下,身体倒是被养得很好,只是神智一直浑浑噩噩的,每天都像个小孩子一样和府中的丫鬟踢毽子捉迷藏。如此,倒也是个不错的结局了。 年前,西洲那边传来消息,零一要留在穆格尔部协助伊娅王管理西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了。林夕国作为穆格尔部的附属部落,有大哥罩着,也能好好休养生息了。 至于慕容玄和阿珠那那对冤家,听说是三天不吵就嘴痒痒,可那感情好像是越吵越好,估计要不了多久就有好消息了。 苏敏尔刺杀伊娅王失败,受了重伤,被沈靖之带回了军营,后续是个怎么发展,倒是不得而知了。 至于跑去找墨敬骁结果自己倒是跑了个没影儿的一零八,是生是死还未卜。一干影卫都急坏了,发动了大量人力物力去找,终于找寻到了蛛丝马迹。 嘿,那家伙,进入西洲境内的时候被暗算中了毒,落进一个女霸王的手里了。听慕容玄他们在那边的调查结果显示,那土霸王的泼辣程度不低于伊娅,而且那边民风十分彪悍,估计一零八会吃不消。 宁玉槿想让人去接他回来,不过去过的影卫最后都灰溜溜地跑回来了,摸着鼻子只有一句话:“彪悍,那女人太他娘的彪悍!” 宁玉槿听得心惊胆战,连忙仔细询问,却是谁都三缄其口,不愿多说。 宁玉槿将此事告诉了墨敬骁,墨敬骁却笑着说:“无妨的,若是一零八有危险,他们就算是拼尽性命也会将他带回来的。他们不说,也可能是有什么隐情不方便说罢了。” 听到这话,宁玉槿倒是没在纠结这个事情了。 转眼就是年三十,墨敬骁要同墨烨一起祭天、祭祖、祈福,杂七杂八的事情加起来也是一大堆。 定王府到处张灯结彩,宁玉槿张罗着准备年夜饭,准备烟花,准备压岁钱的荷包,从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 本来按惯例年三十晚要去宫里吃饺子的,可宁玉槿到底对那地方没什么好感,只道自己还未同墨敬骁成亲,算不得皇家之人,便推了没去。 墨敬骁倒也不勉强她,只说:“你不愿意去就不去吧,我中途寻个理由,回来陪你过年。” 宁玉槿当即摆了摆手:“该守的礼还是得守,别让人觉得你立了大功,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墨敬骁有些无辜:“明明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是你。” 宁玉槿伸手捶他:“我要把他放在眼里就没你什么事了。” 墨敬骁顿时大笑起来,伸手搂住她,脑袋抵在她温暖的肩窝:“没事的,我已经跟他挑明了说了,等和你成了亲,就自请去到封地去。这次与北越、东齐一战,想必他也看得明白,能拿得出手抵御外贼的都是我的人,他不敢对我如何。可功高震主也不是什么好事,我自请去封地,也算是宽一下他的心,过几日安宁日子。” 宁玉槿歪着头细想了一下说:“这次交战表面像是齐云谦挑起的,可后面看你的样子,却好像是你故意的。你说说,你是不是想来一场大仗把墨烨给镇住,好让他没办法对你下手?” 墨敬骁又笑了起来,揉了揉宁玉槿的脑袋:“丫头,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521 甜蜜蜜 且不管别人怎么说道,墨敬骁半途还是找了个借口溜出皇宫,偷偷地跑回了定王府。 王府里,宁玉槿见慕容玄、狄长风他们都不在,每年都陪着她的香月、香巧也嫁了人,到底还是太冷清了。索性叫了府中的管家嬷嬷把所有人都集中起来,拼了个大长桌子,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年夜饭。 吃完晚饭以后,宁玉槿便让人在院子里点燃了烟花。别人点还不算,她还要自己跑去玩几个。 漂亮的烟花一个一个地冲上天,在天空之中绽开璀璨艳丽的花朵,看得众人在一旁拍手笑闹,袅袅时光正好。 而此时,皇宫和盛京各户的宅子里也开始放起烟花来,爆竹一声除旧岁,爆开的烟花将整个夜空变成了光影繁花的海洋。 墨敬骁低头笑着问宁玉槿:“想不想看?” 宁玉槿连忙地点头如捣蒜:“想的想的。” 墨敬骁轻笑一声,伸手搂住那柔柔一握纤腰,足尖一点便上了房顶。 房顶上倒是看得清楚完整许多,只是到底是冬天,有些冷。墨敬骁解开外衣将宁玉槿整个捂在胸口,一丝冷风也不透。 两人依偎在房顶上,看着那些如梦似幻的烟火,感受身边人给予的温暖,只觉得,再美的光景,也不及这一刻。 盛京城的烟火要放一夜,宁玉槿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困了,靠在墨敬骁的胸口闭上了眼。 最近的事情太多,都累得好久没睡个好觉了。 墨敬骁见此也不敢吵醒了她,又怕她着凉,到底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回了卧房里。 将她放在床上,给她掖好被子以后,墨敬骁正准备退出去,却见床上的宁玉槿陡然睁开了眼睛,伸手拉住了他。 “怎么醒了?”墨敬骁笑着问她。 宁玉槿微微皱起眉头,嘟着嘴有些不高兴地说:“床太冰了。” 墨敬骁道:“那我去让人给你弄两个暖炉进来。” 宁玉槿顿时急了:“墨敬骁你个大笨蛋!” 墨敬骁有些不解看她:“怎么了?” 她往里面睡进去了一些,腾出一半的床位来,不耐烦地说:“你来给我暖床啦!” 说完别过头去,不让墨敬骁看她像苹果一样红透的脸。 墨敬骁顿时失笑,旋即一个仗步上了床榻,不给小丫头反悔的机会。 “你倒是把外衣给脱了呀,那个多冰人。”宁玉槿推搡他。 “哦,明白!” “墨敬骁,你怎么连里面……你出去!” “丫头,你听没听过一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 “哎哎哎,你别乱动!” “丫头,这鸳鸯戏水的红肚兜是穿给我看的吗?真好看!” “墨!敬!骁!” 定王府的屋顶上,一排影卫蹲在上面双手撑着脸看烟花。 “哎,十三,你有没有听见三小姐在骂爷?边骂还边喘气来着。” “没听见没听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懂不懂啊!” “哦,不懂。” “等赶明儿有了小王爷了你就懂了。” “哦,还是不懂。” “唉,你这个呆子!”十三骂了一句,想着想着终于露出个笑来,“王爷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 “听说三小姐今天心情不好,屋子里的杯盘碗盏扔了不少。” “不过瞧着爷倒是挺高兴的,还亲自跑到厨房去吩咐给三小姐熬大补汤呢。” “他们两个……嘿嘿嘿嘿!” “不过还没成亲呢,这样没事吗?” “反正婚期就在下个月,早点晚点都一样嘛。嘘,三小姐铁定害羞呢,别让她知道我们整个定王府都知道了,否则她会不好意思的。” “对对对,装不知道。” 千暖阁里,宁玉槿看着夏竹端过来的大补汤,忍不住气得牙痒痒:“这是那个王八蛋让你们送过来的?” 夏竹强忍着笑,回答道:“是爷让送过来的。说是……” 宁玉槿抬起头瞪她:“说了什么了?” “说是有助于小姐你怀小宝宝。” “墨敬骁,你个王八蛋!” 一众影卫淡定地飘过,伸手掏了掏耳朵:“唉,爷又挨骂了。有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墨敬骁神清气爽地下朝回来,听见几个影卫的话,顿时眯起了眼睛:“怎么?你们也想有家室?” 一众影卫忙挥手道:“不是,爷你听解释,不是这个意思……” 墨敬骁摸着下巴慢悠悠地说:“听你们王妃说,府中的姑娘们有好多都到了婚嫁年纪了,正愁找不着人家呢……” “爷,三小姐过来了!” 墨敬骁转过头去,就见空空如也并没有人影,待转过头来,就见面前也没了人影。 “呵。” 他轻笑一声,迈步进了千暖阁。 刚一进门,就见一个茶杯迎面砸来,他一伸手,接了个稳当。 “丫头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宁玉槿眯着眼恶狠狠地扫他:“墨敬骁,你有必要搞得众人皆知吗?” 墨敬骁挥手让屋中的丫鬟出去,淡定地坐下来说:“必须让让所有人都知道。” “为什么?”宁玉槿想着大家看她的眼神,就忍不住想踹他几脚泄愤。 再说了,要不是因为他,她会到现在都还不能走路? 墨敬骁认真地解释说:“要知道你到定王府一年多了都还没动静,别人还以为本王真有什么隐疾呢。外面的人现在都在可怜你呢,我若不做点什么证明我很行,难消外面流言蜚语啊。” “啊?还有这种流言?”宁玉槿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气愤地道,“这都是哪些在乱嚼舌根子。” “而且丫头,昨天晚上,要不是你盛情相邀,还穿那么漂亮的红肚兜……” “墨敬骁,你还要不要脸了?” 宁玉槿随手操起旁边的茶杯,又给墨敬骁砸了过去。 见他轻松躲过了,顿时也不管了,什么花瓶茶壶枕头一同乱扔,恨不得让他立马闭嘴才好。 这个臭不要脸的! 墨敬骁见宁玉槿大动肝火,赶忙地劝道:“可别生气可别生气,生气对宝宝不好。” 宁玉槿咬牙切齿:“墨!敬!骁!” 众影卫再度飘过,摇头感慨:“唉!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相爱。” 522 宁三要收拾人了(1) 过年么,不是走亲访友,就是亲朋好友过来走。 年后向定王府送礼的人络绎不绝,有礼尚往来的宁玉槿就让人收着,随即备了份礼送回去。没礼尚往来纯粹来献媚巴结的,就让人找了个理由退了,免得以后说不清。 过来定王府走动的,她一律推给了大管家,自己个儿又躲在院子里,开启偷懒模式。 年后接连几日的大晴天,盛京的冰雪都融化了,带着些许温度的阳光洒在身上,很是舒服。 这日她一边躺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边忍不住向紫苏抱怨道:“人家都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香巧和香月这俩丫头是有了夫君忘了小姐,这年都快过完了,她们也不来给我拜年,当真是些没心没肺的。” 这话刚说完,就听秋云笑着走了进来:“小姐,你看谁来了?” 宁玉槿坐起身子眯眼朝门口一看,哟呵,来的不是香巧和小三子是谁? 她顿时笑开了,连忙给紫苏道:“宫里赏赐的几盒点心呢?快拿出来,香巧这小丫头嘴最馋了。” 紫苏嘴角微微上扬:“我这就去拿。” “小姐!”香巧一进门就小跑了过来,拉住宁玉槿的手臂就不肯放手,眼眶中晶莹的泪珠子在打转,“小姐,香巧想死你了!” “傻丫头,”宁玉槿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怎么都成亲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香巧朝着宁玉槿吐了吐舌头:“这不是看见小姐了,心里太激动了嘛。” 宁玉槿抿唇笑了笑,道:“进屋去说吧。” 进了屋子,香巧和小三子规规矩矩地给宁玉槿磕了头,秋云让人搬了两个杌子过来,让两人坐下。 香巧说:“本来前两日就要说着过来的,可小三子非说没什么东西可送的,又见天气转好了,就说等河面破冰了之后给小姐你捞点新鲜的河鱼上来。这一耽误,就到这会儿了。” 说着还不满地瞪了小三子一眼,小三子摸着脑袋,嘿嘿地憨笑了两声。 宁玉槿看着直想笑:“你也别老是欺负人家,小三子有心,知道我喜欢吃,每次都送些新鲜的食材过来。只是府里的厨子到底做不出香月的味道来,吃着总有些欠欠的。” 说着她朝外张望了一下:“怎么今日她没和你一起过来?” 香巧犹豫了一下,说:“香月姐最近不方便,她怀了身子了,家里婆婆不让她乱出来走动。” “香月怀身子了?”宁玉槿顿时高兴起来,可看香巧那表情又好似有些不太对劲,连忙又问,“香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没没……”香巧连忙摆手,可见宁玉槿眯着眼看她一脸严肃地表情,顿时泄了气,“香月姐不让我跟小姐说。” 那看来是真有什么事瞒着她了。 宁玉槿深呼吸一口气,对小三子挥手道:“我让人你们备了些吃食布匹,你出去看看准备得怎么样了。” 小三子知宁玉槿与香巧有话说,当即起身应道:“哎,这就去。” 待小三子走了出去,宁玉槿招手让香巧坐到自己身边来,拉着手问她道:“香月到底怎么了?” “香月姐她……”香巧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香月姐她过得很不好。” “详细说说。” “我们在京郊的庄子里,进城一趟不容易,拢共也就来过两三趟吧。每次我去见香月姐的时候,都听见她的婆婆在骂她。” 宁玉槿心里一惊:“骂她?” “对啊,骂得特别难听,而且每次只要有人去那老婆子就开始骂!”香巧说起来都一肚子气。 宁玉槿问:“为什么骂她?” 香巧道:“说她没用,是吃闲饭的。可她每日要照顾几个老的,还得伺候夫君,伺候那个老婆子,打理家务,哪里闲着了?” “那蒲家原本不是有丫鬟的吗?而且后来我也让管家给她安排了陪嫁丫鬟过去啊!怎么什么事都让香月做?”宁玉槿顿时就不满了。 香巧告诉宁玉槿:“这我也问过香月姐了,她说她婆婆觉得家里养不起闲人,就给打发了。我还和那老婆子理论了几句,那老婆子说香月姐原本就是给人做丫鬟的,伺候人什么的她在行……” 说道这里,香巧都有些哽咽了:“可香月姐跟着小姐的时候,何曾受过这些苦过?她也是个倔强性子,受了苦也不往外说,一个人闷着。这次进城我先去了她家,就见她怀着肚子都还在洗衣裳……那么冷的水,把手都冻得通红,那恶毒的老婆子还在屋子里骂她。” 宁玉槿气得脑袋都要冒烟了:“她家男人不管?” 香巧道:“他家男人有时候会说两句,被他老娘骂两句就不接话了。而且最近那老婆子还把他一个远方表妹接来了,那两个人一天眉来眼去的,哪里有闲心管香月姐?”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这种人家嫁不得,嫁不得,结果不等我出宫,你们一个个地就把自己给嫁出去了!”宁玉槿气得想砍人,想着香月受的那些苦,肺都快气炸了,“那蒲家最开始巴巴地要娶香月做什么?娶回家又这么不待见她!” 香巧道:“这我知道。我和他们邻居家的一个大娘唠嗑,那大娘告诉说,说那蒲家最开始要娶香月,是因为那蒲远道学问不算拔尖,家里也没钱打点,想着小姐这么得王爷宠爱,就想让小姐在王爷耳边美言几句,给那蒲远道谋个一官半职。可香月姐死活不肯麻烦小姐,那蒲家就开始不待见她了。” 宁玉槿连连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算稳定住自己的心神。 她站了起来,问香巧道:“要不要跟着我去,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香巧顿时拍手笑了起来:“小姐你可千万别手下留情!” 宁玉槿点了点头,叫了秋云进来:“给我找几个身体壮实的老妈子来,再叫一个账房先生。” 秋云得了吩咐出门去,不一会儿就说一切都准备好了。 宁玉槿做了个转体运动,冷哼一声:“我可好久都没运动运动了。” 523 宁三要收拾人了(2) 蒲家是一套三进三出的宅子,在这条街上也算是个体面人家了。 宁玉槿让其他人在外等着,只带了香月和两个五大三粗的老妈子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见一妇人一手撑着肚子,一手把一件衣服往院子里的杆子上晾,头上用头巾将头发包着,只簪了一根银簪子,面色也憔悴到不行。 要不是香巧一声“香月姐”将宁玉槿的思绪拉回来,她一定到死都不会相信这会是香月。 香月听见有人叫她,转过头来一看,顿时惊得手中的衣服都滑落在了地上。 “小……小姐……” 宁玉槿赶紧担忧地走过去扶住她:“怀了身子就好好地歇着,大冬天的碰冷水像个什么话。” “小姐,你怎么来了?是不是香巧……” “不关她什么事,我看着她来拜年你都没来,心里不高兴,所以跑来看看你在搞什么鬼。” “小姐,我……”香月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听到你回来就想去看看你的,可是一直都走不开。” 宁玉槿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没事,我知道你的难处。来,外面冷,进屋里说。” 香月看着那盆衣服:“可是……” “谁的衣服让谁自己洗。”宁玉槿一脚将盆踢翻,直接从那些衣服上踩了过去,看得香巧那叫一个解气。 刚扶着香月在屋子里坐下,就听外面吵嚷起来:“香月你出来!这衣服是怎么回事?!你个贱蹄子,三天不收拾要上房揭瓦了是不是?” 宁玉槿看向香月,就见香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我婆婆,我去劝劝她。” 刚准备起身就被宁玉槿拉来坐下了:“有了身子就好生养着,别去气着了自个儿。” 香月见宁玉槿一副了然的样子,便也没再说什么了。看来香巧那丫头,还是什么都说了。 那蒲老太骂了半天不见人吭声,就撩开帘子直接冲到了香月的屋子里来想接着骂,却一进屋里看见坐了个人,还带了香巧和两个婆子,顿时愣了一下。 能和香月扯上关系的贵人…… 那蒲老太当即就跪下磕了个头:“哎哟,王妃娘娘,您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哦。” 宁玉槿笑眯眯地挥手让她起来:“我就是来看看香月,你也不必多礼。” 那蒲老太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侧身立在一边,偷偷打量着宁玉槿。 面貌白净清秀,穿着清雅素净,看人的时候笑眯眯的,倒是挺随和的。 宁玉槿有些疑惑地问她:“刚才你怎么骂香月呀?” 蒲老太连忙答道:“那衣服洒落得到处都是,草民就是数落了两句,没……没敢骂。” 宁玉槿点了点头,和气地道:“可是香月还怀着身子呢,怎么大冬天的让她洗衣服啊?她嫁过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两个丫鬟的吗?” “丫鬟……”那蒲老太觉得这大冷的天,她都快要冒冷汗了,“丫鬟花销太大,所以给卖了。咱们这小门小户的,也养不起那么多人……” 宁玉槿冷笑一声:“那俩丫鬟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也不用你们开一分工钱,跟着伺候香月,香月的嫁妆也不会说养不起两张嘴,怎么就养不起了?” 那蒲老太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隔壁厢房传来了一个大吼大闹的声音:“我饿了!要吃饭,香月,你个死丫头,怎么还不做饭!啊,裤子脏了,快过来给我换裤子!” 宁玉槿眯着眼看向那蒲老太,那蒲老太只觉得自己浑身张嘴都说不清了,只朝外大吼了一声:“闹什么闹!饿死了活该!” 这一吼可不得了,那男人骂得更凶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话全都冒了出来,听得宁玉槿顿时寒了眼睛。 香巧在一旁悄悄地跟宁玉槿说:“那是香月的叔叔。” 宁玉槿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之前调查的时候她也了解了一下这蒲家的情况,是有那么一个叔叔,年轻的时候是个地痞无赖,后来被人打残疾了就一直在家养着。 宁玉槿问蒲老太:“香月还得去给叔叔伺候屎尿?” “这个……”那蒲老太觉得宁玉槿一句一句步步紧逼,话锋陡然犀利起来,一点都不像刚才见着的那样好欺负。 正想着怎么答话呢,就见一个女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问蒲老太道:“姨娘,门口站了好多人,是家里来客人了吗?” 蒲老太想开口叫她回去,却见宁玉槿招了招手,让她过来:“这就是那个表妹吧,快过来我看看。” 那蒲远道的表妹叫玉娘,长得不怎么漂亮,倒是挺会打扮的,瞧那一身漂亮的花衣裳,瞧那头上手上的穿戴,和香月一比,那倒像小姐和村姑了。 “玉娘,快行礼!”那蒲老太想提醒她,却被宁玉槿摆了摆手,“哎,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多礼。” 她笑了笑,拉过那玉娘的问:“玉娘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那玉娘看着屋中形式好似明白了几分,倒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家父是卖胭脂水粉的,在蜀中开了个小店。” 宁玉槿顿时笑着对香巧她们说:“看来这年头卖胭脂水粉很赚钱啊,瞧着一身秋水绫罗,在盛京都才只有富家小姐才穿戴得起啊。” 那蒲老太听着这话顿时着了急,那玉娘倒是不急不忙地回答道:“这衣裳是香月姐姐送我的。” 宁玉槿的确让人给香月送过一匹秋水绫罗,所以刚才才问玉娘此事。可那玉娘当真会来事,直接就说是香月送的。 宁玉槿也知道,依香月的性子,她问她,她也会承认是她送的。 果然,香月接了话去:“小姐,是我怀孕了穿不下,所以送她的。” 宁玉槿听到这话冷哼一声。 香月跟那玉娘根本就不是一个身量,那玉娘要娇小一些,穿着正合身的衣裳,会是香月穿过送她的? 她冷声对香月道:“怎么嫁出来以后连规矩都不懂了?我说话的时候哪有你们插嘴的份?” 香巧也瞪香月一眼——小姐跟你出气呢,你帮那些人做什么。 香月知宁玉槿说这话是断了她开口为蒲家人求情的后路,当即闭了嘴,也不说什么了。 宁玉槿拉了玉娘过来,想跟她再说说,目光却落在她戴在手上的一个暖白玉镯身上,笑容一滞,顿了一下才问道:“这镯子好漂亮呀,哪里买的?” 524 宁三要收拾人了(3) 那玉娘迟疑了一下才回答说:“这不是买的,是表哥送的。” “哦~~表哥送的呀。”宁玉槿一脸意味深长的样子,旋即冷了脸,一拍桌子道,“你家表哥对你可真是情深意重啊,拿着我送给香月的陪嫁来讨好你!” 那蒲老太连忙就给跪下了,解释道:“王妃娘娘,不是这样的,你听玉娘解释,你听玉娘解释啊……” 那玉娘听到蒲老太叫宁玉槿“王妃娘娘”,到底吃了一惊,不过躬身行了个礼之后,她倒是不疾不徐地道:“我不知道这是香月姐姐的陪嫁礼,不知者无罪,还请王妃娘娘恕罪。” “这都不知者无罪了,我哪里还敢怪罪啊?”宁玉槿摊手,让玉娘把那暖玉镯交了出来,轻哼一声说,“不过你明知道你表哥已经娶了妻,还孤男寡女的传闲话,这可不是不知者无罪了吧?” 那玉娘道:“王妃娘娘,这大邺王法没有规定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妻子。这达官贵人三妻四妾的多的是,即便表哥娶了妻,也并没什么要紧的。他可以纳妾,抬姨娘,甚至是平妻,别人也不会说道什么。” “这小嘴倒是伶俐得很啊。”宁玉槿听到这些话倒是笑了,转过身将镯子给香月重新戴上的时候,说,“听见没?平妻,香月啊,我以前但凡受了点委屈,你都要去找人拼命,怎么这会儿就被人欺负成这幅模样了?” “小姐,我……” “好了,”给香月戴好镯子,宁玉槿说,“这镯子你和香巧一人一个,是打算着你们以后给女儿当嫁妆的,可别再戴到人家手上去了。” 香月点头:“是。” 宁玉槿拍了拍香月的手,转过头去,笑着对玉娘说:“你想嫁给你表哥?” 玉娘说:“我与表哥情深意重……” “好了,其他的不必多说,我知道了。”宁玉槿点了点头,“那就让那蒲远道过来,和香月和离吧。正好给这对有情人腾位置。” “小姐!” “王妃娘娘!” 在场众人都吃了一惊。 香巧以为宁玉槿不过是来教训一下蒲家,让他们不敢欺负香月而已,怎料她竟会让人和离! 要知道香月还怀着孩子啊,难不成让她挺着个大肚子再嫁人? 香月也没料到一直好言好语的宁玉槿,居然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吓得她一时没回过神来。 那蒲老太赶紧地跪下磕头道:“王妃娘娘,香月还怀着我们蒲家的子孙啊,你不能这么做啊!” 倒是玉娘在那里挺直了背脊说:“王妃娘娘,我没有想要拆散他们。” “呵。”宁玉槿冷笑一声,“不想拆散他们?那好啊,你马上收拾行礼,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王妃娘娘!”那玉娘有些不服气,却被蒲老太使劲地拽了两下,闭了嘴。 蒲老太连忙应承说:“我这就派人送玉娘回去。” 宁玉槿点了点头,继续说:“香月成亲以前你们不是有座两进两出的老宅吗?把那叔叔送过去,请个人来照顾他就是。别在这里吵着孕妇清净。” “是是是。” “去请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回来,一些负责家务和饮食起居,留两人负责照顾香月。不过你放心,这点请丫鬟香月还是拿得起的。” “是是是。” “听说你还在看着一个米店?既然如此,就给香月当家吧。她以前替我当家的时候也当得挺好的。” “是是是。” “哦,”宁玉槿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为了怕某些人拿着香月的陪嫁去讨好表妹什么的,我带了个账房先生过来,准备把香月的陪嫁清算一下。这个,没什么问题吧。” 这话一落,就见那蒲老太骤然抬起头来,惊恐地瞪大了眼:“这个……这个……其实没什么必要。” 宁玉槿笑眯眯地说:“是没什么必要。毕竟这个大邺法律有规定,嫁妆属于女子的私人财产,婆家是不能动的。不过保险起见嘛,还是要清算一下比较好。” 那蒲老太还想推脱,宁玉槿又道:“听说那蒲远道,好像在盛京府谋个末入流的典吏之职?” 那蒲老太听到提起自己的儿子,当即眼睛发了光:“是是是。小儿年前几月得盛京府的师爷提携,已经在衙门入职几个月了。以后还请王妃娘娘多多美言几句,给小儿一点升迁机会。” 宁玉槿点了点头:“香月从小就跟着我,我也把她当姐妹看待,只要刚刚我说的那几件事你都做到了,她夫君的前程我自然也不会不顾,到时候,一切都好说。” 蒲老太当即感恩戴德地磕了好几个头,说话之间越发地客气起来。 宁玉槿拍手让账房先生进门来,说:“你照着清单好好地理,差的查明去路,拟成单子报我。” “是。” 宁玉槿转过头对那蒲老太道:“我也好久没见着香月了,就先带回王府住几夜了。等这边一切都没问题了,我在派人送她回来。” 那蒲老太有些为难:“这……” 可这会儿宁玉槿已经拍手让所有的老妈子全都进来了,个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看得那蒲老太气都不敢吭一声。 宁玉槿还笑眯眯地问她:“有什么问题吗?” 那蒲老太连忙摇头:“没什么问题,没什么问题!” 这宁玉槿看着是个好欺负的,可真正发起狠来,让人根本就招架不住! 这下子直接把人带走了,逼得他们不得不想办法办到她提出来的那些条件。 宁玉槿让人找了辆宽敞舒适的马车来,将香月接了回去。 路上,香巧想着刚才那堆人的脸色就解气,倒是香月一脸的愁容不展。 宁玉槿见此叹了口气,问香月道:“你喜欢那蒲远道?” 香月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什么喜不喜欢的。” “那就是忧心腹中的孩子?” 香月伸手摸着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脸上说不出的难过:“他还那么小,我怕他以后会受苦。” 宁玉槿听到这话倒是笑了:“你让他在那种环境下长大肯定会受苦,你若肯和那蒲远道和离,我就让墨敬骁收你的孩子为义子,到时候谁敢说他什么?” 香月咬紧下唇:“可是毕竟他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宁玉槿拍了拍她的手:“我也不逼你,还有时间,你慢慢地想。” 525 宁三要收拾人了(4) 入了夜,墨敬骁还未从宫里回来,宁玉槿刚刚准备睡觉,就见一道墨影轻车熟路地闪了进来,长臂一勾,将她一把搂在怀里。 宁玉槿翻了个白眼,伸手推了他一下:“去洗漱了再进来。” “抱一下就去。”身后传来男子熟悉的气息,那声音低沉优雅,仿若带着磁性,倒让宁玉槿一时不舍那包围他的温暖气息。 不过一想到他近几日明目张胆地赖在这千暖阁里不走,她又有些愤愤起来。 这家伙脸皮真是越发地厚起来了,无论她说什么,就死赖着不走了。 她一步错,引狼入室,如今再想得个清净日子都不行了。 “对了,听说你把香月接回来了?” 本来想开口教训一下墨敬骁,出口恶气的,可听见他问这个,立马就给转移了注意:“她遇到了些麻烦,我得帮帮她。” 墨敬骁靠在她的脖颈之间,嗅着她清雅的发香,问道:“需不需要我帮忙?” 宁玉槿摇了摇头:“你去忙你的,这点事我能解决。” 墨敬骁点了点头,突地侧头对着她光洁的脖子吹气说:“那为夫也遇到一点难事,丫头能不能帮为夫也解决一下?” 宁玉槿一听顿时紧张起来:“你又遇见什么难事了?” 墨敬骁一把将宁玉槿抱起,勾唇一笑:“丫头你不知道吗?男人的事,就叫男事。” “墨敬骁!”宁玉槿陡然发现自己又中了某人的圈套,可是这会儿已经逃不掉了。 呜呜呜…… 她要反抗,她要女权,她要起义! * “宝宝已经四个月了,发育得很好很健康,以后生下来一定白白胖胖的。” 宁玉槿替香月看了一下,然后开了几副安胎药,让人去给她煎了。 香月听了宁玉槿的话,伸手摸着肚子,温柔地笑着,目光都能柔出水来了。 宁玉槿也笑了笑说:“对嘛,要多笑一笑,母亲心情好也会影响孩子的。” “是么?”香月歪着头,表情有些惊讶。 宁玉槿点了点头:“母子一体么,你若心情不好,孩子也会心情不好,你若食欲不振,孩子也会发育不良,你若累着了,孩子也会累,所以为了肚中的孩子,你也要好好的才是。” 香月连忙点头:“以后我会好好注意的。” “那和离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宁玉槿眼巴巴地看着她。 香月犹豫了一下:“这……我……” 宁玉槿顿时明白,拉过她的手,轻轻地说:“你现在就好好将养着,和离的事情我也不逼你,等你仔细考虑了好了再说。” 香月有些动容地道:“小姐,谢谢你。” “咱们之间说谢就太见外了。”宁玉槿笑了一下,冲一旁紫苏使了个眼色。 紫苏悄悄出了门去,不一会儿就进来回禀道:“小姐,派去蒲家的账房先生已经回来了。” 宁玉槿看了下香月,随即冲紫苏点了下头:“让他进来吧。” 那账房先生走了进来,将所有嫁妆的清单呈上:“三小姐,您要小的查的东西,全部在此处了。” 宁玉槿有些头疼地说:“我最怕看这些账本了,查得怎么样了,你直接口头说就好了。” 那账房先生便道:“小的将留在蒲府的所有东西都一一清查了一遍,统计下来剩下的东西只有原来的七成左右了。” “七成?”宁玉槿也被这结果吓了一跳,有些不敢相信地说,“也就是说香月嫁过去半年多的时间里,他们把香月的嫁妆败了三成去?” 香巧的嫁妆是早就准备好的,香月的最后是按照香巧的重新布置的一份,再加上这些年她塞给她们的体己银子和首饰,加起来可不是个小数字! 那蒲家,竟比她还败家? “小姐……” 旁边香月想说话,被宁玉槿拦住了,“这些钱给你花了我倒是无所谓,那些人要敢吞了,我定会让他们怎么吞的怎么给我吐出来!” 说着,她一抬手,示意那账房先生继续:“那些钱去哪里了,查到没有?” 账房先生说道:“大件的如家具屏风等物并没有多少损失,只有一株等人高的红珊瑚和一个红翡玉如意被送去了盛京府。” 宁玉槿顿时冷笑一声:“怪不得,我说依那蒲家的德行怎么就突然入了那盛京府师爷的眼,原来是借花献佛去了。” “至于登记在册的珠宝首饰等,则大多被蒲远道拿去送了人。一些送给了蒲家的表小姐,一些则赏给了一些勾栏院的女子,这部分恐不好追回。” 宁玉槿听到这个顿时眯起了眼:“他还和勾栏女子有拉扯?” 那账房先生道:“这就不得而知了。” 宁玉槿知什么都问账房先生,到底不太实际,这些还是等她另外再派人去调查。 她又问说:“那现银呢,可有清查过?” 账房先生点头道:“都问过了,一部分被蒲老太拿去还赌账了,一部分她听说一家盐铺要转让,她便转下来了。结果三天两头被人闹事,过不久就倒闭了,钱也亏了进去。” 宁玉槿冷笑了一声:“这天下敢做盐务的商人,哪个没有大背景的?敢在盛京开盐铺,她吃了豹子胆了?要么就是那人心善,要么就是知道有香月这层关系,给我们定王府面子,否则早下大牢了!” “那小姐,这笔账……” “追,必须得追回来!”宁玉槿也发了狠,“你们别去追其他人,就追着那蒲老太和蒲远道要,如果他们还想在京城里混下去,就想办法给我把香月的嫁妆原原本本地筹回来!少一分,老娘跟她们没完!” “小姐……”香月拉了拉宁玉槿,“实在没必要为我这样。” 宁玉槿瞪了她一眼:“谁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他们明明知道你是我的人却还敢这样,那不是存了心打我的脸吗?你不想讨回公道,我还想要我这张脸呢,要是被人知道我好欺负,那不是谁都上赶着欺负我?” 香月一听这话,咬紧了下唇,也不敢说什么了。 526 宁三要收拾人了(5) 宁玉槿这脾气一上来,这是谁都拦不住了。 让账房先生继续追着蒲家将香月的嫁妆还回来,同时给他派了人手过去,必要的时候用些非常手段。 顺便,宁玉槿另外遣了人,着重去调查那蒲远道与勾栏院的拉扯。 可那边还没结果,这边又传来一个消息——蒲老太前脚把那玉娘送出盛京,后脚那蒲远道就跑去把人接了回来。 “把人安置在哪儿了?”宁玉槿倒是意料之中,玉娘被送走的消息,还是她偷偷派人通知那蒲远道的呢。 “被送回了蒲家老宅子里了。” 宁玉槿转过头看着香月那张悲伤的脸,忍不住叹了口气。 长痛不如短痛,她这也是为了她好。 “好了,你下去吧。有什么消息继续来报我。” “是。” 宁玉槿起身在她肩上拍了拍,也没劝她什么,只道:“把安胎药喝了吧。” 香月这才陡然想起来心情不好会影响孩子,连忙伸手擦了脸上眼泪,扯了扯嘴角说:“我要高兴,我要高兴……” 宁玉槿叹了口气出了门,紫苏跟出来的时候忍不住问她:“这样伤她没关系吗?” “不知道痛就不知道放手。更何况此刻牵绊她留在蒲家的也只有那腹中的孩子了。我得加把劲,让她对蒲家寒了心断了情,我收拾那帮人的时候她才不会跳出来求情。否则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我要我让过蒲家,我可是会心软的。” 宁玉槿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忍不住哼一句:“我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 紫苏顿时扯了扯嘴角:“小姐,你这唱的什么鬼东西……” 到底影卫干事靠谱,傍晚时分就有了结果。 十三还有些不满地说:“不就是个自诩风流才子的臭秀才么?有什么好调查的。吟些风花雪月,唱些后庭春花,这种人去花街柳巷一抓一大把。” 宁玉槿接过与那蒲远道有瓜葛的女子的名单,突地抬起头不怀好意地对十三笑了笑。 十三顿时退后三步,警惕地盯着宁玉槿。 这笑容,怎么渗人得慌? “小十三,听你们爷说你想成家了?正好,我这里有人选……” “那个,三小姐,突然想起属下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宁玉槿瞧见那一瞬间没影的十三,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屋。 “你自己看吧。” 宁玉槿将那名单摔在了香月面前的桌子上,抬起头看她。 香月伸手拿起那名单,没有看,迟疑了一下又放下了:“我还是不看了,免得看了生气,影响到孩子。” 宁玉槿勾起唇角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不会生气呢。” “小姐说的什么话,是个人都有七情六欲……” “只是你比别人能忍而已。”宁玉槿没等她说完就接过了话,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悠悠地说,“香月,你跟着我也好多年了,后宅之中的事也看过不少了。你该知道,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那蒲远道枉为读书人,满肚子的花花肠子。他现在一边哄着表妹,一边又和那些勾栏院的女子拉拉扯扯。你有没有想过,就你这性子,他抬那表妹进房是迟早的事。” 香月低着头,轻轻地说:“知道。” “那好,现在人家那表妹没进门,你就苦成这样了,等那表妹进了门,还会有你的好日子过?你顾念着孩子,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那表妹也怀了孩子,你的孩子怎么办?” 宁玉槿一看说到孩子香月的表情又变化,又赶紧地再接再厉:“香月你在全宁伯府也待了不少年,赵姨娘和大夫人之间的交锋你是看见的。大夫人可不是个吃素的性子,家里还有那么硬的背景,可照样被赵姨娘整得那么惨。再瞧瞧宁玉凝,当初她有多嚣张你又不是不知道。咱这个不受宠的,和受宠的一比,日子那叫一个天差地别。难道你也要自己的孩子,再走一遍我的老路,差点给饿死都没人理吗?” “不!不!不要!”香月双手捂着耳朵,哭着摇头道,“我不要自己的孩子受那样的苦!” 宁玉槿见火候差不多了,就起身佯装离开:“那你再继续好好考虑一下吧,我反正不急。就怕那边蒲远道和她表妹在老宅子里干柴烈火……” “我要和离!”香月突地抬起头来,斩钉截铁地说。 “你说什么?”宁玉槿转过身来,眯着眼睛看着香月,“我没听错?” 香月一字一句地再重复了一遍:“我、要、和、离!” 看到香月眼里的决绝,宁玉槿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下了决心就好。那我替你儿子或者女儿追回他们的财产,你不反对咯?” 香月被宁玉槿这句话逗得扯了扯嘴角:“那本就是小姐的东西,小姐要回来也是应该的。” “那本来是送给你的,不过你守不住啊,”宁玉槿耸了耸肩,“那就当我送给你儿子或女儿的吧。以后娶妻要聘礼,嫁人要嫁妆,让你想败家的时候想着以后都不敢。” 香月低头笑了起来:“孩子都还没出生呢,怎么就想那么远了。” “孩子一出世,转眼就长大了,早点打算总不是什么坏事。”宁玉槿做通了香月的工作,那叫一个心情舒畅啊,拍拍她肩膀说,“一会儿把安胎药喝了,早点睡,别想多了。其他的事,我来处理就是。” 香月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冲宁玉槿点了点头:“嗯。” 出了香月房间,宁玉槿顿时觉得自己斗志昂扬充满动力。 终于放开手收拾那一家子了。 敢欺负她的香月,真真是不要命了! “小姐,你在这儿啊。”紫苏看见她便跑了过来,说,“爷回来了,正找你呢。” “墨敬骁回来了?” 宁玉槿一听却吓得不轻,左右看了看就准备找个地方躲起来。 “你去告诉他,就说没找到我。” 话音刚落就听一道含笑的清朗声音传来:“丫头,我给你买了荟萃楼的蜜酱肘子。” “荟萃楼的蜜酱肘子?”宁玉槿顿时眼睛发光,朝着狼窝奔了过去,“我的蜜酱肘子!” 紫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小姐,你有点出息行不行啊。” 527 宁三要收拾人了(6) “三小姐,那蒲老太正到处找人借钱呢,虽然借到一些,不过离缺口还差一大截,你看……” 宁玉槿听着回禀轻笑了一声:“有本事花出去就要有本事补回来。米铺还在,老宅子也没卖,那蒲老太借钱就是做样子给我们看呢。对了,那蒲远道呢?” “按照您的吩咐给盛京府打过招呼了。那蒲远道本就是个未入流的,盛京府府尹已经将他免了职,还将那举荐蒲远道的师爷训斥了一顿呢。” “那蒲远道被免了职,那蒲老太也该着急起来了。”宁玉槿轻笑一声,顿了一下又觉得不太对劲,“嗯……那蒲远道就没什么反应?” “他又去给那师爷送了些礼,不过看那样子,应该是被骂回来了。后来在路上遇到两个狐朋狗友,就一起去了梅兰苑。” “梅兰苑?”宁玉槿顿时冷笑,“他这时候还心思去那种地方,可真难为他了。” “那三小姐……” 宁玉槿挥了挥手:“继续跟着,我这边想办法再逼一下。” “是。” 午后,千暖阁。 “嗯~~”宁玉槿满足地哼哼了一声,“小三子送来鲜鱼,香月煲的鱼羹,喝一口,简直是人间美味啊。” 香月顿时笑了起来:“喜欢就多喝点。” “那是,我还要再喝三大碗呢。”宁玉槿将碗递给紫苏,让她再给盛一些来。 可汤还没盛来,倒是秋云急匆匆地跑进来,说:“小姐不好了,那蒲家,那蒲家……” “那蒲家怎么了?”宁玉槿敛了笑意,忙问。 “那蒲家跑到王府门口来要人,说是您强抢民妇呢。” “强抢民妇?”宁玉槿顿时被这话逗笑了,“人家强抢民女、我倒成强抢民妇了。” “小姐,”香月有些担心地道,“婆婆骂人极是凶悍,他们若是守在门口要人,只怕会影响定王府和小姐你的声誉啊。” 宁玉槿摆了摆手,笑着道:“这个无妨。定王府是个什么名声,盛京百姓比谁都清楚,那蒲老太敢在定王府门口骂人,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再说了,不是有巡城的京畿武卫军吗?敢在定王府闹事,武卫军会处理的。咱们啊,还是好好地喝咱的鱼汤,理也不用理他们。” 秋云一听顿时也笑了起来:“那奴婢出去盯着,有结果了再来回禀。” “嗯。”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秋云就跑了回来,满脸含笑地说:“小姐料事如神,那蒲老太刚刚开口骂,就被路过的百姓们反骂了个狗血淋头。咱们王爷和小姐现在在大邺百姓眼中那可是大英雄,她耍泼也太不会看人了一些。还未等武卫军赶过来呢,就自己个儿灰溜溜地跑掉了。” 宁玉槿点了点头,脸上倒是没什么笑容。 香月见此有些紧张地问:“小姐,是不是……” “哎呀,”宁玉槿不等她开口便说,“我说没事便没事,我说我来处理就我来处理,你安心养胎便是。” 香月知道再说下去宁玉槿就要生气了,只好作罢。 宁玉槿从香月那里出来以后,就直接叫了十三过来:“你去查查那蒲远道和蒲老太最近见过什么人,是谁在他们背后撑腰。” 十三有些惊讶:“那蒲家也没什么人脉关系啊,祖上虽然做过知府,可都过了好几辈去了,还有人敢为他们撑腰?” 宁玉槿轻哼一声:“指不定是冲着定王府来的呢。” 十三本来也没把那蒲家当回事,可一听冲着定王府来的,他当即就严肃起来:“我这就去查。” 宁玉槿道:“越快越好。” “明白。” 等傍晚墨敬骁回了府,宁玉槿就将此事与他一说,他也严肃起来:“你怀疑有人借此事针对定王府?” “估计是。”宁玉槿说,“那蒲老太是个市井妇人,事关他儿子前程,她不会傻到跑来得罪定王府。” 墨敬骁将宁玉槿抱来坐在腿上:“等十三回来看看是个什么情况,我再作打算。” “嗯,只有等十三回来再说了。” “咳咳……”门外有人咳嗽说,“本来没想打扰的,不过爷和三小姐都提到属下了,属下觉得不出现都不行了。” 墨敬骁挑高了眉眼,宁玉槿连忙从他的腿上跳了起来,说:“进来说话吧。” 十三一进门就觉得有一股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抬起头就见自家爷眼色不善地盯着他。 他顿时忍不住哀嚎了——明明是他们提到他他才决定进来的啊,不带这样玩的啊! “查到什么了?”宁玉槿问他。 十三一拱手,回答说:“在那蒲远道的一干狐朋狗友里,有一个爷和三小姐都认识的人。” 宁玉槿和墨敬骁同时挑眉看他:“是谁?” “永定伯府三公子余振吉。” “哟呵,是他?”宁玉槿顿时笑了,斜眼看墨敬骁,“怎么处理呀?” 墨敬骁倒是没什么为难的:“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与他们早就没有关系了。” “可毕竟你是舅舅的儿子……” “他们也是害死我母妃的元凶之一。”墨敬骁顿时冷了脸,“当初要不是我那所谓的舅舅买官卖官触怒了父皇,母妃又何必拼死求情留了他们性命,又怎么会成了一众后妃和朝中众臣的众矢之的、陷入了绝境?可你看他们,何曾感恩过母妃的一丝恩德?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不认也罢。” “消消气消消气,”宁玉槿连忙伸手抚了墨敬骁的胸口,“正好那余振吉与我还有点新仇旧恨,既然撞我手里了,那我帮你出这口气。” 墨敬骁一听宁玉槿提起,顿时也想起来了:“当初你那二姐姐准备诬陷你与那余振吉有私,是你利用我来将计就计……” “那个,情势所逼,情势所逼。”宁玉槿见墨敬骁渐渐眯起了双眼,连忙狗腿地给他捶腿,“当时也是没办法嘛,是不是,难不成让我真嫁给了那余振吉,你就高兴了?” 墨敬骁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不管,我要补偿。” “你要什么补偿?” “你知道的。” “你不说我知道个毛啊知道……” “不管,你知道的。” …… 十三想,他现在是不是该悄悄地出去,然后给这二位带好门? 528 宁三要收拾人了(7) 翌日。 宁玉槿决定,再去一次蒲家。 这次除了些常规人马以外,她还叫上了两个影卫,以备不时之需。 这次蒲家倒是安静许多了,安静得好像没一个人在似的。 宁玉槿让人找了找——嘿,还真一个人都没有了。 而且不仅人没有了,连家具摆设也全部都搬走了。 “呵,”宁玉槿不怒反笑了,“这蒲家也真是的,和和气气的把香月的嫁妆还了,把和离书签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本小姐又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可这算什么?和我对着干呐?” 十三出去转悠了一圈,回来说:“跟周围邻居打探过了,是昨晚上溜的。” 宁玉槿低着头拨弄着手指甲,漫不经心的地问:“蒲家老宅子那边呢?” “十二去了,他速度快,眨眼就能回来。” 宁玉槿想在屋子里坐着等,可屋子里早就搬空了,连把椅子都没留下,她只能是在院子里转悠了两圈。 十二速度是挺快的,轻功来回也没要多久:“三小姐。” 宁玉槿问他:“什么个情况?” “那位蒲家的表小姐昨晚被接走了,不过那蒲家叔叔却被扔在了那里,也没人照顾。” “可真够狠心啊。”宁玉槿冷笑一声,回过头问十三,“你说他们会去哪里?” 十三道:“永定伯府现在的产业不多了,不过在京郊还有座别院。” 宁玉槿转过头看了一下带过来的人,摇了摇头:“这点人手不够,给我再去弄点来,咱们去会会那永定伯府!” * 京郊别院。 蒲远道看着气定神闲喝着茶的余振吉,有些担忧地问:“余兄,咱们这样和定王府对着干,没事吗?” 余振吉摆了摆手说:“放心吧蒲兄,那宁玉槿还不是定王妃呢,那香月也不过是她身边的丫鬟,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要知道,我可是定王的表弟,论关系,谁亲谁疏你该明白了吧?” 蒲老太在一旁听着,连连笑着点头称是:“就是就是,余少爷家世显赫,又是定王爷表弟,想必在朝中也是吃的开的。那小儿的事……” “这个好说。”余振吉豪爽地答应着,“本公子就是不想做官,要是想做,早就弄个侍郎尚书的来当当了。蒲兄本来也是个能干的,只是没遇到伯乐而已,若是有人举荐,只怕就此平步青云,以后拜相封侯也不在话下的。” “那就好那就好,以后我儿出息了,定不会忘记余公子的大恩。”蒲老太脸上笑成了花,好像自己儿子已经当上大官了。 “不过……”余振吉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眉。 蒲远道忙道:“余兄有话请讲。” “你也知道的,虽然有本公子的面子在,可到底上上下下还是要打点一下的。你们还是赶快把你们运出来的那些东西变换成现银,交予我去给蒲兄疏通一下。” 听到这里,一直飘在云端的蒲远道和蒲老太也终于回过神来。 蒲老太有些为难地说:“余少爷,那定王妃瞧着不是个可以招惹的,最近一直逼着我们还香月的嫁妆呢。若是把这些剩下的也变换成现银,她还能轻饶了我们?” 余振吉顿时冷笑一声:“本少爷在这里,她算哪根葱?蒲兄又没有休妻,她管哪门子闲事?你们把东西赶紧脱手卖了,然后来个死不认账就行了。” 这样一说,蒲远道和蒲老太倒是安心了一些,心里盘算着赶紧地把那些东西换成现银。 东西没有了不要紧,等当了官,银子自然而然就回来了。 然还没开始行动呢,就听下人急匆匆跑进来回禀道:“少爷,那姓宁的带着一大帮人,气势汹汹地追过来了!” “这么快!”余振吉被吓得一个哆嗦,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蒲远道和蒲老太全部转过头来,眼巴巴地看着余振吉。 “余兄,她追来了,怎么办?” 余振吉假装淡定地扶着桌子起了身,说:“那什么,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你们先在这里住着,我忙完了就回来。” 话刚说完,他拔腿就往后面跑,却被一道从天而降的黑影拦了个正着。 “嘿嘿,你跑啊,你继续跑啊!” 余振吉见后门被堵,连忙往前面跑,却见前面来人更多! 平日里跟着他招摇过市耀武扬威的那几个家丁几乎没有反抗之力就被制服了,整个别院里就剩下他们三人了。 哦,还忘记了一个,一影卫从后面将蒲家表小姐也一并请到了大厅之中。 四人看到宁玉槿的那一刻,蒲远道和蒲老太还对余振吉报有一丝希望:“余兄(余公子),你得保护我们啊!” 余振吉却在这时候想要骂人。 娘的,本来想坑这蒲家一笔就跑的,没想到把自己给带坑里了。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们会那么快查到他的头上来! 宁玉槿走到客厅的上座上坐了下来,周围人马全部散开,将四人团团围在中间。 她目光落在余振吉身上,笑了一下:“瞧瞧,这不是余三少爷嘛。” 那余振吉连忙上前给宁玉槿行了个礼:“小的余振吉,给王妃娘娘请安。” 蒲远道和蒲老太被余振吉的态度给吓到了——他不是说,宁玉槿在他眼里根本什么都算不上吗? 宁玉槿挥手让他起来,笑笑道:“哎,可巧了,昨天定王殿下还跟我提起了你呢。” 余振吉有些受宠若惊:“定王殿下他……他说我什么了?” “说看见你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不用手下留情。” 宁玉槿笑眯眯地说完,就见那余振吉被吓得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十三,”宁玉槿招手让他过来,“听说你们影卫有一个审问犯人的绝招,不损人皮肉又能让人生不如死?” 十三活动了一下手脚,咧牙一笑:“分筋错骨么,好久没用了。” 宁玉槿眼睛落在余振吉身上,笑得意味深长:“这不是有个练手的嘛。” 十三“嘿嘿”地笑了两声,一手抓住余振吉的脚,直接拖着进了后堂。 没一会儿,就听后面传来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吓得蒲老太他们直哆嗦起来。 那蒲远道强作镇定地说:“你们……你们这是滥用私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我要去告御状,告你们!” 宁玉槿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你去告啊。你证据都没有,谁会信你?他们可都是专业的,说不在皮肉上留痕迹就不会在皮肉上留痕迹,到时候你可别被当诬告给人抓起来了。” “你……”蒲远道顿时气短,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宁玉槿扫视了三人一眼,一声轻笑:“现在,到你们了。你们说,我该怎么对你们是好呢?” 529 宁三要收拾人了(8) 任何的反抗在绝对的优势面前,那都是徒劳无功的。 宁玉槿也没对蒲家的一干人等做什么,只拿出和离书放在蒲远道面前,淡淡地说:“签了,你们有命回去;不签,你们会连渣都不剩。” 他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你们昨晚运出来的这些东西,原本就不是你们的,我收回了,你们不介意吧?” 蒲远道和蒲老太拼命摇头。 “那套三进三出的宅子,地契都还在我这儿,我收回了,你们不介意吧?” 除了摇头,只能摇头。 “你们那套两进两出的宅子和米店,抵押了还被你们挥霍的部分,我也收了,你们不介意吧?” 蒲老太抬起头来,有些惊诧地看着宁玉槿:“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我们一家老小还要生活啊,你把房子和米店收了,我们怎么办呀!” “唔,怎么办?”宁玉槿单手支着颔想了一下,旋即目光落在玉娘身上,顿时笑了,“这个好办嘛。这表哥表妹的不是情深意重吗?我会派人把你们一家子送到蜀中去的,给玉娘当个上门女婿也不错嘛。” 玉娘这时候抬起头来看向宁玉槿:“王妃娘娘这是要逼婚吗?” 宁玉槿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不是你自己说的要嫁给你表哥吗?” 那玉娘直接地说:“现在我不想嫁了!” “玉娘你……”蒲远道和蒲老太不敢相信地看着玉娘,好像从来没认识过她一样。 宁玉槿顿时笑了:“小丫头,你知道吗?聪明是好事,耍小聪明却不是什么好事了。你说嫁就要嫁说不嫁就要不嫁,这不是耍我玩吗?你要知道,敢耍我的人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的。” 周围的一众影卫认同地拼命点头。 敢耍宁三小姐的,那都是没好下场的! “来人!”宁玉槿站起身来,吩咐道,“送蒲家一干人等和表小姐回蜀中吧。想必以表小姐的聪明才智,一定会想通的。” 说完,她好似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别忘了蒲家还有个叔叔。” 一听这话,那玉娘的脸都开始黑了。 蒲老太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像是受不了这么沉重的打击。 蒲远道去拉了几下没拉起来,想了想,走到宁玉槿的面前来,说道:“我要见香月!” 宁玉槿听到这话,有些吃惊地看他:“你说什么?” 蒲远道梗着脖子说:“我要见香月!从始至终都是你在逼我们,香月都没有露面。她还怀着我的孩子,她不会同意和离的!” 宁玉槿本来也没想要脏自己的手,可听到这话直接抬脚就给蒲远道踢过去了:“他奶奶的,香月那么好的姑娘被你糟蹋了,你不好好珍惜也就算了,还到处拈花惹草,任由香月被欺凌!你他丫的知不知道,她跟着我那么多年,我都没舍得让她吃这些苦过,你他丫还让她大冬天挺着大肚子给你们洗衣服!你他丫的还有脸要求见香月!你他丫的,老娘没让你见阎王就算对你最大的恩赐了!” 这一顿发了狠的拳打脚踢瞬间震惊了在场众人。 一众影卫默默垂头:以后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招惹宁玉槿了,这发飙起来太恐怖了! 玉娘在一旁看呆了去——这哪里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大家小姐啊,这简直就是街头地痞啊! 蒲老太也看愣了片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疯似的想扑过来推开宁玉槿,却被一旁眼明手快的影卫给一下子拉开了。 宁玉槿揍完了人,长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这一段日子的所有憋屈全部都纾解出来了。 十三解决了余振吉从后面走了出来,就见蒲远道已经被揍得躺在地上没动静了,顿时吃了一惊:“这谁干的这是?” 一众影卫默默指向了宁玉槿。 十三知道后立即一个仗步跳开,连忙离宁玉槿远一些,免得自己也落得如此下场。 “死了?”他伸脚,踢了踢蒲远道,就听他吃痛地哼哼了一声。 宁玉槿冷眼道:“不过是些皮外伤,哪有那么轻易死?他若是死了倒还干脆些呢。” 十三听到不会死,又踢了那蒲远道一脚,那蒲远道痛得“哇哇”直叫起来。 宁玉槿转过头问十三:“那余振吉呢?怎么样了?” 十三答道:“痛晕过去了。” “把他扔回永定伯府去。”宁玉槿冷笑一声说,“他老娘最是疼他,肯定会撺掇他老爹去告御状。可现在当家做主的不是先皇了,墨烨可不会看在宸妃的面子上给他们台阶下。到时候要御医给余振吉检查伤势,咱们可以参他个诬陷之罪,正好给墨烨削爵的机会!” 十三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原来你让我不伤他皮肉,是这个缘故啊。” 宁玉槿有些好笑地看他:“你以为呢?” 十三顿时觉得后背发凉,又离宁玉槿远了几步:“那个……三小姐,我想问问,我没什么地方得罪过你吧?” 宁玉槿歪着头看他:“问这个做什么?” 十三道:“怕得罪了你,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哇!” “切~~” 宁玉槿懒得和他说话,吩咐人送蒲家一干众人去蜀中,同时让人过来将财产清点以后全部拖走,又将蒲家的老宅和米店让人转到香月名下。 “和离书在手,走遍天下无敌手!” 宁玉槿看着香月的和离书,喜滋滋地回定王府去了。 现在该想着给香月重新介绍个好的了。 宁玉槿一回到王府就钻香月那屋去了,墨敬骁也不便过去,只能将十三叫过来,询问了一下今日的情况。 十三将一切经过绘声绘色地给墨敬骁说了个遍,临了了还补充一句:“爷,现在在一众影卫之中,三小姐的威望可比您还高了,您可得加把劲啊!” “说什么呢。”墨敬骁笑了笑,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既然她把一切都计划好了,那就继续下去吧。明日不用我出面,自然会有人站出来处理一切。” 那永定伯如果忍气吞声也便罢了,只要他敢跑去跟墨烨开这个口,墨烨可不会允许有人诋毁宁玉槿半分。 唉,她这丫头啊,招惹的人可真多啊。 530 墨烨篇 宸妃一死,永定伯府早已没了倚仗。大家不过看在墨敬骁的面子上,又加上他们也掀不起什么势头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人啊,没本事没倚仗那就算了,可偏偏还没有自知之明。一纸诉状递到墨烨那里,状告全宁伯府三小姐宁玉槿将其三儿余振吉百般折磨,现在人已痴傻,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得回来。 原本按照宁玉槿的预计,这墨烨怎么着也得遣个御医去核实一下吧。可没想到他竟那么直接,龙颜一怒,直接以诬告有功之臣、有损江山社稷为名,将永定伯贬为庶民,没收全部家产,逐回原来的小渔村去。 没要了他们的性命,也算是给墨敬骁一个面子了。 墨敬骁早就知此结果,从始至终也没说什么,下了朝以后就准备回王府,却被李总管一下子叫住了。 “定王殿下留步,皇上有请。” 墨敬骁停了步子,略一沉眉,还是跟着李总管朝御书房走了去。 墨烨并没有在御书房里,而是站在御书房门外那处高台上,眺望不远处的后宫。 墨敬骁见他看得入迷,也眯眼望了望,就见对面的地方好像正在修葺宫殿,众多的工匠们在忙碌不已。 “皇上。”墨敬骁一拱手,开口叫了墨烨一声。 “九皇叔来了?”墨烨没有转身,伸手指着对面正在修葺的宫殿说,“那是毓安宫,她进宫以后就住在那儿。” 每次处理公务累了,每次对朝中的纷乱感到力不从心的时候,他都会站在这里,远远地朝那个地方看上一眼。好像那里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鼓励着他。 “可惜啊,朕还是太没用了。这是朕的后宫,可是朕还是没有办法保护好她。”墨烨转过头来看向墨敬骁,苦笑一声,“九皇叔,朕是不是很没用啊?” 墨敬骁目光一敛,淡淡说道:“皇上是九五之尊,是一国之君,不该说这种话。” “可是这天下,是你施舍的天下!你此番归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推你上朕的位置。你当皇帝,才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 “我志不在此。”墨敬骁说到这里,神色陡然柔软下来,“我只想与她平淡到老,便已是此生最大的幸运了。” “果然,她选择你才是正确的。”墨烨勾唇轻笑了一声,“你的奏章朕不会再压着了,你要想回封地去就回封地去吧。去了,就不要再回来。” 墨敬骁双手一拱,行了个礼:“谢皇上。” 李总管去办事了,墨烨便让一个小太监跟着,去淑萃宫。 路过毓安宫的时候,他停了下来,驻足看了片刻,忍不住笑了。 那小太监看着大火之后重新修葺的毓安宫,忍不住问道:“皇上,这毓安宫修的这么漂亮,离御书房又近,皇上以后会让哪位妃子来住这里啊?” 墨烨摇了摇头说:“这里不会有人来住了。” “啊?”那小太监挠了挠头有些不理解,“这么漂亮的宫殿,没有人来住,太可惜了。” 而且皇上还花了那么多钱重新修葺,难道就是为了修来做摆设的? 墨烨笑了笑,慢悠悠地慢慢朝淑萃宫走了过去。 惠妃正在浇花,见墨烨进来,急急忙忙地上前行礼:“皇上怎么说来就来了,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朕就是想随便走走,走到这儿想起惠妃的茶,所以就进来了,你也不必多礼。”墨烨挥手让惠妃平身。 “谢皇上。”惠妃连忙起身,让人去准备茶具。 惠妃的茶艺算是一绝,光是看她泡茶都觉得是一种享受。 墨烨看着忍不住笑说:“这茶看着都不忍心喝了。” 惠妃笑着说:“皇上要是想喝,臣妾天天泡给皇上喝。” 墨烨品了一口茶,说:“皇后的身子不好,你是众妃之首,后宫之事你也帮衬着管一些,协理皇后将后宫管好。” 惠妃一听,连忙躬身应道:“臣妾遵旨。” “不过凡事也有个度,皇后是朕的皇后,你是朕的妃子,有些事也别做得过了,给人说闲话去。” 墨烨这话的意思……是让她不要忘了本分、不要忘了尊卑? 惠妃脸上笑意不减:“臣妾一定不负皇上所托,协理皇后,共同管理好这后宫的。” “哦,对了,还有淑妃。”墨烨叹了口气,“她那性子也着实冷清得很,很多事也就随着她吧。” “臣妾记住了。” 对于淑妃,惠妃倒是不怎么在意。不过对于皇后,惠妃倒是有些摸不准,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在惠妃处用了晚膳,刚回到御书房,就见太医院的人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墨烨走了进去,宣几人进来,问:“怎么了?” 那几个御医跪下回禀说:“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的病情,又恶化了。” “又恶化了?”墨烨微微皱了皱眉,有些薄怒,“不是让你们好生医治吗?怎么会又恶化了?” “皇后娘娘意志薄弱,一直在抗拒治疗,所以……” “不过是个小病,也能让你们治成这样,朕还要你们有何用?” 墨烨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众御医伏首叩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墨烨来来回回走了几步,慢慢地将心情平和了下来,问下面跪着的御医:“朕且问你们,可有何医治之法?” 一御医抬起头来,回答道:“回禀皇上,心病还须心药医,只要找对皇后的心里症结所在,自然能将皇后娘娘的病治愈。” 这不是废话吗? 皇后的心结…… 墨烨深呼吸一口气,眉心深皱。 倒是一旁的李总管小声地道:“皇上,皇后娘娘现在肯定牵挂着大皇子呢,不如让奶娘将大皇子抱过去,皇后为了孩子,也定会快点好起来的。” 李总管的一席话倒是给墨烨提了个醒,一挥手道:“把大皇子给皇后抱过去!” 她若为了孩子,自然会赶快地好起来。 若是过不去这个坎…… 也罢,不过是一场因果轮回罢了。 531 齐云谦篇 “爷,诸葛侧妃的丫鬟给花浇水,宁侧妃路过的时候差点摔倒,一气之下,把诸葛侧妃的丫鬟全给发落了。这会儿诸葛侧妃正在门外跪着求爷做主呢。” “嗯,给诸葛玥重新安排一批丫鬟吧,以后这种小事就不用来禀报本王了。” “爷,宁侧妃发脾气了,把凭栏苑的所有侍妾全部都赶到太阳下罚跪呢。” “怎么回事?” “她们在背后说宁侧妃坏话,把宁侧妃给气着了。” “那就把那些侍妾全都打发了吧。”齐云谦将手中的书卷放下,起了身,往外走。 刚一出门,就见一女子扑了过来,将齐云谦抱了个满怀:“爷,你可出来了,灵儿等了您好久呢。” 齐云谦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怎么一脸委屈的样子,谁得罪你了?” “还不是那帮乱嚼舌根子的,她们说灵儿得宠才不是因为爷真心喜欢灵儿,而是因为灵儿像一个人。爷,是这样的吗?” 她抬起头来看着齐云谦,一双眼睛里面,好像布满了晶亮的星辰,真是像极了那人…… 齐云谦回过神来,笑了一声:“怎么会呢?本王最喜欢的就是宁儿了。” 她顿时嘟起了嘴,抱怨地说:“那灵儿的灵字是水灵的灵,为什么爷给灵儿写字画画的时候,署名老是写成宁愿的宁?” “有么?”齐云谦抱着她轻声哄着,“可能是本王太累了,所以记错了。” “那王爷都肯为了灵儿把府中所有人都遣散,那为什么迟迟不肯让灵儿做您的正妃呢?” 齐云谦听到这话顿时眯起了双眼,脸色也冷了下来:“本王给你的,你还觉得不够吗?” “不……不是。”宁侧妃见齐云谦脸色不太对劲,连忙地改口道,“灵儿原本只是一个丫鬟,能够得到王爷的宠爱,已是万般幸运了,不敢再奢求。” “那就安分守己地当好你的宁侧妃吧。”齐云谦推开了她,一个人慢慢地沿着王府曲折蜿蜒地长廊慢慢地走着。 偌大的王府,那么多的人围绕着他,可是还是觉得冷清。 一出生便是身份尊贵的皇子,便是后妃和朝堂之中用来谋取权益的工具,便是各路势力争夺的棋子和妄想除去的眼中钉! 他这一生,什么都不缺。唯一缺的,就是那皇权之中唯一不可能拥有的温暖。 那天那日,那时那分,那耀眼的阳光全部都撒在了她的眼,溢在了她的唇边,像一幅永恒的画,定格在他的心间。 明明,最不想碰的便是情,却还是,忍不住啊。 “娘娘,奴婢去问过小青子了,他跟着他师父进书房给王爷送过茶水,无异瞥到王爷的书房里挂着一幅画,画的正是小姐呢。” “画的是我?”宁侧妃忙问道。 “是啊是啊,小青子就是这么说的呢。”那丫鬟喜滋滋地道,“王爷很是很疼爱娘娘呢,娘娘当上王妃绝对指日可待。” 本来还很高兴的宁侧妃听到“王妃”二字,又想到在书房门口齐云谦说过的话,心里闪过了一丝奇怪的感觉。 “走,我们去书房看看。” “可是没有爷的允许,咱们是进不了书房的。” “进不了也得进!” 宁侧妃脚步匆匆地到了书房门口,还没来得及推门进去,就见两个侍卫冒了出来:“书房重地,王妃请回。” 宁侧妃扶着头突然一晕:“哎哟哟……” 那两侍卫连忙上前查看,宁侧妃将身旁丫鬟推入两人怀里,直接推门进了书房。 “王……王爷……”你宁侧妃看着书房里面坐着的齐云谦,吓了一跳,愣愣地退后几步,都不知该怎么办是好了。 她派去调查的人不是说,王爷此刻不在府中吗? 而与此同时,她目光也落在小青子所说的那幅画上。 画中的女子,眉眼之间的确像极了她,至少的,也有七分相似。可是她很是确定,那不是她! 她们齐国的女子都是穿的很正统的齐裾,像画中女子的这幅打扮,分明是个南邺女子! 难道,不是那画中的女子像她,而是她像那画中的女子? 难道,她们王爷对她的宠爱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因为那个她?! 宁侧妃有些不敢相信地转过头去,看着齐云谦:“爷……” 齐云谦淡淡地说:“安分守己一些,会装糊涂一些,不就好了吗?” “可是……”宁侧妃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管家这时候走了进来。 “王爷,太尉府让人送来一件礼物。” 齐云谦抬起头,淡淡地开口问:“什么礼物?” “一个女人。”那管家笑了笑,说话间侧开身,让跟在身后的女子走了进来。 一袭翠绿长裙,身姿娉婷。 一张脸不算绝色,可也称得上清秀可人。 最重要的…… 那宁侧妃看着来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来的女子,长着和画中女子一样的脸一样的眼,比她还像极了那个女人! 齐云谦眯着眼看着朝他走来的女子,旋即展眉笑开:“去回了太尉,这礼物,我很喜欢。” 说着,冲着那女子招了招手:“你过来。” 那女子抿唇一笑,冲着宁侧妃露出挑衅的目光,旋即款款地走到齐云谦的旁边,行了礼说:“姜妩参见王爷。” “这名字不好听。”齐云谦伸手摸着她的脸,说,“以后你就叫宁儿好了。” “是,王爷。” 宁儿……宁儿…… 宁侧妃听到这声“宁儿”之后,只觉得有晴天霹雳砸在她脑袋上,让她在一瞬间有些神志不清。 “王爷……” 她还想说什么,却见齐云谦看她的眼神已经有些冷了:“这个时候,宁侧妃是不是该回避一下了?” “可是……” 那管家出声提醒她道:“宁侧妃,您还是不要惹怒爷为好。” 宁侧妃贝齿紧咬下唇,半天才挤出一个字:“是。” 她现在突地有些后悔了。 就这样让王爷宠着不就好了吗?去探究所谓的真相,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姜妩,哦不,宁儿躺在齐云谦的怀里,指着墙上的画问:“那是王爷心爱的女子吗?” 齐云谦伸出食指放在她的唇上,止住了她的话:“聪明的女人,可不会傻到问这种问题哦。” “那王爷喜欢宁儿吗?” “喜欢。” 532 宁三看的“书” 香月的事情解决以后,宁玉槿就有了新目标了——给香月找个相公、给香月肚子里的孩子找个爹啊! 可惜她一腔热血,兴匆匆将府里合适的人选拉来让香月选了个遍,香月却摇头摇头再摇头,再三表示自己真没有那个心思,现在只想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好好把孩子养大,这便圆满了。 宁玉槿一听,顿时郁闷了。 她把人孩子的爹给踢走了,不给人找一个来补着,人孩子出世以后没了老爹还不埋怨她啊。 不行,香月不同意,肯定是她找的这些人香月看不上,等她扩大范围再找合适的! 正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倒是墨敬骁看不下去了,拉住她的手说:“丫头,你现在是不是该关心一点别的事情了?” “别的事情?”宁玉槿想了想,没想起来,干脆一挥手说,“哎呀,别的事情有你嘛,难道还有你解决不了的问题吗?” 墨敬骁很是正色地说:“有。” “什么?”宁玉槿顿时紧张了,难道她真的忘记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墨敬骁见她这幅模样,也是真心服了她了:“请来的裁缝师傅已经来过几回了,每次你都把人甩在一边,再这样耽误下去,衣裳就赶不出来了。” “赶不出来就赶不出来嘛,”宁玉槿扯了扯自己身上穿的衣裳说,“我的衣服那么多,也不着急做新衣裳啊。” 墨敬骁顿时无语。 顿了片刻,他才说:“难道你想穿着这身衣裳和我成亲?” “成亲?”宁玉槿眨了眨眼睛,才突地恍然大悟,“啊,你说的是嫁衣啊!” 墨敬骁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看她。 宁玉槿低着头掰着手指头好好地数了一遍,才发现他们的婚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逼近了。 “所以,丫头是不是该先忙着咱们的事了?” 宁玉槿为自己忘记如此重要的事深深地忏悔,墨敬骁说什么她就连忙地点头“嗯嗯”地应个不停。 墨敬骁见她这模样着实想笑,忍不住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啊,真拿你没办法。” 宁玉槿嘟起了嘴,小声地道:“我知错了么。” 知错的宁玉槿在后面的一系列事情之中都表现出相当配合的态度,也让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 婚前,宁玉槿要先回全宁伯府住着,等到了成亲的那天,由八抬大轿从全宁伯府再抬到定王府去。 宁玉槿带着一帮人搬回了全宁伯府,还住在梧桐院。 而且因为心里放心不下香月,所以把她也一并带来了,等成亲的那日再跟着她回定王府去。 香月都不好意思了:“这历朝历代,哪有孕妇跟着小姐随嫁的啊?” “这有什么关系,”宁玉槿想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我就喜欢吃你做的东西,别人做的我看着都没胃口。你说你要不跟着我走,我要是饿了,饿瘦了,那定王指不定就不喜欢我了呢。” 定王对她们小姐的情谊谁都看在眼里,不喜欢是不可能的,可也不能让她们小姐饿瘦了呀。 更何况,定王反复交代她们了,营养一定要跟上,要不然怀小宝宝了,身体会吃不消。 吃过晚饭之后,两个姨娘过来看她,顺便还给她带了点东西。 宁玉槿看着那放在精致盒子里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东西,忙问是什么,两个姨娘却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让众人退下再说。 “你们……” 她刚开口,就见几个丫鬟捂嘴笑了笑,很识时务地就退下了,倒是弄得她有些莫名其妙的。 “这到底是什么?” 她接过盒子,然后一层一层地将那包裹的绸帕打开,终于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 嗯,蓝底黑字,一本书而已。 可待看清楚那书名的时候,顿时觉得心里突地冒出了一团火,烧得脸都红了。 这个…… 她私底下看还没事儿,这俩姨娘光天化日地拿出来,还真有点难为情啊。 “三小姐也别太害羞了,既为人妻,这些都是必须经历的事情。多少懂一些,也免得到时候慌了手脚。” 多少懂一些? 她好像大大小小观摩了数次战役,并且被某人已经言传身教过了,这算不算懂一些了? “是啊是啊,三小姐,你也别不好意思。本来这些该是三小姐娘亲该说的话,只是婉夫人如今不在了,也只能由咱们交代您几句了。如果到时候三小姐在定王面前闹了笑话,那可就不好了。” 闹笑话?闹什么笑话! 只怕那家伙要是知道自己看这些东西讨好他,他才要笑出来呢。 谢绝了两个姨娘的好意,而后找了个理由送二人出去,宁玉槿的耳根子才总算是清净了一些。 俩姨娘一边出门还不忘一边回过头来叮嘱她一定要“细细地看、好好地看,钻研明白了才好”。 她耐着性子“是是是”地应着,就见旁边丫鬟捂着嘴贼兮贼兮地笑着,敢情是早知道了的。 冲着众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将门一关,一个人都不给放进屋来——让她们笑! 不过那蓝皮书倒是个好东西,留下来看看也无妨…… 仔细确定门窗都关严实了,宁玉槿这才拿着那本书爬上了床,捂在被子里,借着温暖的橘色灯光,看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连环画。 “哦??” “啊!!” “哎——”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古代人也是蛮豁得出去的啊……” 正看到关键处,却见面前灯光陡然一暗。 她还以为是蜡烛燃完了,刚抬头想叫人进来换,却被一只长臂一拉,一转,她就窝在某个怀抱里了。 动作快得……她完全还没反应过来。 对的,没反应过来的意思就是——她手里还拿着那本书。 一声低低地轻笑拂在耳边:“本王的王妃,一个人的时候就那么寂寞难耐?” “呸呸呸!瞎说什么!”宁玉槿连忙将书往枕头下面一塞,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那是一本养生书,我正准备着给百膳斋研究几个新的药膳食谱呢。” “养生书?”墨敬骁一挑眉,轻声笑了,“正好,我也听过一种养生术,对人是极好的。” “什么养生术?” “两个人才能做的……养生术。” 533 成亲 俊逸的眉,微挑的眼,橘色柔光撒在凤眸之中,仿若璀璨星河,星星点点。 宁玉槿伸手沿着那坚毅的轮廓慢慢地划过,好像看愣了神,眼睛再也移离不开。 “看够了吗?”墨敬骁伸手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撑着脑袋,侧着身子,含笑看她。 宁玉槿侧过头去,轻哼一声:“不就两只眼睛一张嘴嘛,搞得好像我稀罕看似的。” 墨敬骁食指绕着她的长发,眉峰一陡:“你不稀罕看我,难不成还稀罕去看其他人?” “怎么?两只眼睛是我的,我爱看谁看谁,你管得着吗?”宁玉槿对于这个无时无刻不粘着她的男人,忍不住有些气闷。 墨敬骁食髓知味,这段时间可没少折腾她,日日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她好不容易跑回全宁伯府来躲两日清净,可没想他这半夜的又突然出现了。 哎哟,她的小腰哟……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动弹。 却没想这一句埋怨过去,墨敬骁却并没有说什么。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双手缓过她的身子,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丫头,我想你了。” 宁玉槿后背一紧,却撇了撇嘴,佯装无所谓地道:“这才分开多久一点啊,你就想我了?骗人的吧。” 对,一定是骗人的,这家伙为了哄好她,然后好接着折腾!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些甜滋滋的? 墨敬骁将她圈在怀中,认真地说:“我很想你,我没有骗你。即便分开只有一会儿,我也忍受不了。” “所以……”他在她耳边说,“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哪怕,一分一秒。” 于是所谓的“夫妻成亲前不能见面”的规矩,被墨敬骁破坏了个彻底。他天天晚上溜进梧桐院,第二天又离去,居然还没一个人起疑心! 更让宁玉槿有些风中凌乱的是——她每天晚上分明仔细检查过所有门窗的,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 不过这种日子也没过多久,当然不是某狼良心发现悔过自新了,而是——婚期到了。 宁玉槿还在迷迷糊糊睡梦间就被人拉了起来,然后穿戴上那复杂的凤冠霞帔,然后化妆打扮,然后听着屋子外面鞭炮放得噼里啪啦的响。 今天,是她成亲? 感觉好像一场梦啊…… 等她从云里雾里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就上了花轿。 外面锣鼓唢呐、鞭炮齐鸣,周围人笑笑闹闹好不热闹,就听媒婆一声长调“起轿”,那八抬大轿就被晃晃悠悠地抬了起来,朝着定王府走去。 “皇上,迎亲队伍已经走远了,您看,是不是该回宫了?” “嗯,走吧。” 两道人影孤立在热闹人群之外,而后消失在人潮人海之中,仿若,从未来过。 下轿,背媳妇儿,跨火盆,拜堂成亲。 宁玉槿听到“夫妻对拜”的时候朝着墨敬骁拜了拜,而后起身,脚步突地踉跄了一下。 周围顿时笑了起来—— “瞧瞧,新娘子都兴奋得站不稳了呢。” “哈哈,肯定是太过激动了~~” “哎呀,媒婆快扶住,可别让新娘子激动得晕了呀。” 于是宁玉槿还没来得及倒,就被两个人从两边架住,稳稳地送进洞房了。 而她只想说一句——丫的,老娘今天早上忘记吃东西了啊! 好在新房就布置在千暖阁,宁玉槿刚一进屋就自己掀开了盖头,招手把紫苏叫来:“快点给我弄些吃了,要不然我怕坚持不到晚上了。” 紫苏连忙地将她把盖头放下,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小姐,今天可是你的大好日子,你争气点成吗?” 宁玉槿颇为委屈:“我想争气啊,可是肚子不争气啊。” 紫苏顿时挫败。 少顷,她拿了些点心进来,先给宁玉槿填肚子。宁玉槿喜滋滋接过了,狼吞虎咽一扫而尽。 吃饱了喝足了,宁玉槿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等墨敬骁回来。可墨敬骁被众人给缠住了,左等右等等不来,她翻了个身,直接给睡过去了。 到半夜墨敬骁将所有的客人都招待好了进屋的时候,宁玉槿大喇喇地躺在那里,嘴巴大张,呼吸匀称,就像一头粉嘟嘟的小猪。 墨敬骁忍不住轻笑一声,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去解那繁复的嫁衣结扣。 “唔……”宁玉槿好似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皱,转过身再继续睡。 “乖,穿着嫁衣睡觉不舒服。”墨敬骁耐心地一个扣一个扣地解着,那带着刀痕薄茧的手有些笨拙却那么认真,逐渐地将那套繁琐的裙子慢慢剥离。 宁玉槿却完全没有感觉到什么,反而好像在做什么美梦,一双眼睛顿时笑弯了起来:“吃的……好吃的……” 墨敬骁有些无奈地看她:“不梦见我却梦见吃的,我还比不上那些肉?” “肉……”宁玉槿什么都没听到却听到了这个字,顿时兴奋起来,伸出双手在半空之中乱抓,一把就抓住了墨敬骁的手。 墨敬骁没挣扎,随她,就见她拉着就往自己嘴里塞,一咬就是一大口。 “酒!”她咬了他的手一口,却立马呸呸呸地吐了出来,难受地哈哈着嘴巴。 墨敬骁却顿时笑了起来:“哈哈,难得也有让你吃瘪的时候。” 可到底他还是起身,让人准备了热水,泡泡澡除去这一身的酒气。 这小丫头,可不喜欢醉鬼呢。 等重新回来,墨敬骁神清气爽,一身轻松,却在看见刚刚他才替她盖好的被子又被踢开的时候,哭笑不得了。 “阿骁……” 床上的人儿突地开口,轻轻地从唇畔溢出他的名字。 墨敬骁两个大步到了床边,探身到她身边,忙问道:“怎么了?” “我想问你……” “问我什么?”墨敬骁又靠近了一些。 “想问你……” “什么?” “就是……” “就是什么?”墨敬骁几乎已经将耳朵靠在她的唇边了,却还是没听清。 宁玉槿却在这时候睁开眼睛,狡黠一笑,突地对着他的耳朵大吼道:“我想问你,你丫的把我那本蓝皮书藏哪儿去了?!” 墨敬骁反应迅速连忙跳开,伸手揉着耳朵看着宁玉槿,勾唇邪邪一笑:“怎么?娘子还想研究一下养生术?为夫可是欢喜之至啊。” “那个……我还没醒呢……” 宁玉槿心虚地眨了眨眼睛,而后动作迅速地往被窝里一钻,却快不过墨敬骁那只手。 “娘子,怎么就睡了?今晚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呢……” 给读者的话: 齐云谦篇虐?要给齐云谦一个美好的结局?ok,九九在评论区开个帖子,如果支持的人多,九九再写个齐云谦的番外。啦啦啦啦~~~~ 534 归宁 成亲第三日,墨敬骁和宁玉槿归宁。 宁玉槿那一头长发终究是为君盘起,变成了妇人髻,配上又长肉回来的红润小脸,给人感觉就一个——定王妃的各项生活都挺和谐挺幸福啊。 到了全宁伯府,墨敬骁和宁玉槿分开,一个去拜见岳父宁仲俭,由两个小舅子宁元致和宁元枫作陪,说些实时朝政;一个则到了后堂,两个姨娘带着宁玉宜把她迎进屋内,谈些家长里短,倒也和乐融融。 一堆女人围在一起,先是夸定王人中龙凤,王妃好福气;再来谈那婚礼的轰动程度,让人羡慕不已;最后说一说的,就说到了宁玉宜身上。 “王妃娘娘,玉宜的年纪也不小了,这个岁数若是在别家,早就被夫人太太们带着四处转悠寻找婆家了,可是咱们家的情况您也知道……” 丽姨娘有些不好意思麻烦宁玉槿,可事关女儿终身幸福,她还是厚着脸皮提了出来。 宁玉槿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看向宁玉宜,就见她害羞地低下了头,柔风扶柳娇滴滴的模样。 全宁伯府的情况宁玉槿也是知道的,大夫人被她用药设计顽疾缠身,这辈子只怕只能躺在床上度过了。府中现在是林姨娘当家,她是良妾,心地也好,只是京中贵妇的圈子,她一个姨娘到底没资格去,更别说带着宁玉宜去相看婆家了。 想了想,她说:“实不相瞒,我和定王打算这段时间将所有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就回封地上去,到时候什么时候回京可就说不准了。原本我打算在盛京给玉宜物色个人品过得去的,不过看样子也是有心无力。除非她愿跟着我走,到时候在地方选个好人家,有我和定王撑腰,她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只是这样一来,你们母女分离,什么时候再见可就说不准了。” 说道母女分离,丽姨娘有些悲从中来,却还是目露坚定:“让玉宜跟着王妃去吧。原本也不指望着她能找个好人家,如今有娘娘撑腰能够看到些希望,这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为娘的也是希望她后半生能过得顺畅如意一些。” “那玉宜呢?”宁玉槿问她。 玉宜眼圈有些红,但是还是起身朝宁玉槿行了个礼:“玉宜不敢违抗母命,愿跟娘娘走。” 宁玉槿点了点头说:“那一会儿就跟着我一起回定王府吧。” 中午在全宁伯府吃了归宁宴,日落之前,一行人返回了定王府。 墨敬骁在门口扶着宁玉槿上马车的时候看见她身后还跟着个人,挑眉诧异了一分:“这是?” 宁玉槿回答说:“是四妹妹,宁玉宜。” “哦。”墨敬骁了然,招手叫了夏竹过来,“扶四小姐上马车,我骑马回去。” 宁玉槿靠在马车边上,打趣他道:“之前不是只分敌人和非敌人、不分男女吗?这会儿怎么也开始知道避嫌了?” “怕家里醋味太重,酸掉牙。”墨敬骁看着宁玉槿吃瘪的脸,顿时哈哈大笑了两声,翻身上马。 宁玉宜脸上闪过一丝失落,规规矩矩地和宁玉槿坐进了马车。 回府之后让秋云给宁玉宜安排了个院子,又想着她只带了两个贴身的丫鬟过来,宁玉槿又让人安排了一些丫鬟婆子过去。 晚饭大家一起吃,由香月下厨,饭菜味道自然不用多说。 宁玉槿见全是自己爱吃的菜,顿时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墨敬骁见她这幅模样,连忙给她多夹了一些。等夹了之后才发现今日饭桌上还多了一个人,他连忙也给宁玉宜夹点菜过去:“四妹妹也多吃一点。” 宁玉槿刚刚扬起笑容欲道谢,却见墨敬骁已经转过头去,和宁玉槿聊了起来。 “王府名下的铺子和你自己名下的铺子,还有京郊的几处宅子,可都安排好了?” “嗯,都安排好了。胡老掌柜的举荐了几个人,都是管账经营的一把好手,如今把盛京里的铺子全部打整了一遍,有以权谋私的,全给打发了,有兢兢业业的,也提拔了几人。我还选了些万安堂和百膳斋的老手,准备去淮安也开些分铺子。” 胡老掌柜的本是陆云霆推荐来管百膳斋的,没想到到后来竟成了宁玉槿的顶梁柱。他这次推荐的那些人,个个都是这方面能手。 宁玉槿自然不会傻到说那些掌柜的真是胡老掌柜的找来的,在这方面,没有谁有那人手可通天的能力。 不过宁玉槿没提,墨敬骁也不提,颔首道:“安排好了便好。” 宁玉槿跳过这个话题,问他:“那兵权交接得怎么了样了?皇上那边真的确定肯放你走了?” “西昌军那边穆老将军虽然年事已高,但是凭借数年累积的威望,管理好那几十万军马还是没问题的。等靖之把他的私事处理妥当,从穆老将军那边接过兵权是自然而然的事,也算是给皇后拉一个后盾了。” “这样便好。沈老国公慢慢地退出朝堂,裴相那边权势日盛,若是皇后没有个坚实后盾,她和大皇子的日子只怕就难过了。”虽然说起来和沈忆萱断了情谊,可到底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听到这话不由松了口气。 墨敬骁见她模样不由一笑,继续说道:“镇东军那边,长风现在已经越发有统帅气势,相信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名将。只是东齐什么时候会再动兵戈,这就实在说不准了。” 宁玉槿想到齐云谦,垂下了眼眸:“有我在,他该不会了吧。” 这话说得极小声,墨敬骁直接开口,给她覆盖过去:“皇上没有另外指派人去主管骁字营,骁字营现在由穆方、皇甫烈他们几人管着,定然不会乱到哪里去。” 说到这个,宁玉槿倒是被转移了注意:“话说,皇甫烈他们去肃清北越贼兵的时候,为何只将其逼退十几里外就不再追了?据我所知那里难得有一个凹谷,乘胜追击、将其剿灭想必也是不无可能的。” “穷寇莫追。”墨敬骁淡淡地抬眼,看向宁玉槿。 更何况,如果将周围的敌人都消灭干净了,那还用他干什么? 有北越在一旁压制着,他墨烨便不可能轻易动弹他一分。 宁玉槿看他眼神,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点了点头说:“你这样做是对的。” 墨敬骁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说:“知我者,王妃也。” 宁玉槿笑着伸手拍掉他的手,嗔骂一句:“少来!” 宁玉宜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她一个字也听不懂,一句话也插不上,那种滋味……真真比刀割还难受。 翌日,宁玉宜以舍不得丽姨娘为由,搬回了全宁伯府,不跟着宁玉槿去封地了。 四年后,宁玉槿给宁玉宜物色了个夫君,是禁卫军的一个小统领,不是什么门阀世族,却也算个努力上进有前途的。一个威猛一个娇柔,倒也算是一段佳缘,后来听说还生了两子两女,一生平顺。 535 一辈子 “王妃救命啊!” “王妃娘娘求饶过!” “王妃你管不管你家小霸王的,不管我可就揍了!那啥,口误口误,我揍我自己还不行吗?” 宁玉槿挺着大肚子,悠然地躺在藤椅上乘凉,吃着刚刚冰镇过的葡萄,挑眉看着这一大堆跑到自己面前来告状的影卫们。 那眼神仿佛给了告状众人勇气,一个个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遭遇的非人待遇。 “王妃娘娘,上次小王爷要出去放河灯,可是你让属下拦住的。这下可好,小王爷逮着机会报复回来了。他跑进一个丫鬟的房间之后大叫救命,属下急急忙忙冲进屋里却没想到里面的丫鬟正在洗澡,现在全府的丫鬟都联合起来了,见我一次泼水一次,属下都快不想活了!” “还有属下啊王妃,属下也没好到哪里去啊!自从上次爷的师父来的时候随手甩了本轻功秘籍给小王爷,小王爷的轻功简直叫一个突飞猛进啊!他来去无踪,每次等属下一睡下,他就跑进屋往我床上淋水,每次我去晒被子,府中的大媳妇小丫鬟看着那团湿的,捂着嘴都快笑断气了啊!” “王妃,你也得替属下做主啊!” “王妃,还有我啊!” “王妃!” 宁玉槿安静地听众人控诉了半天之后,这才伸手掏了掏耳朵,问说:“没啦?” 众影卫委屈地摇头:“太多了,属下们也数不清了……” 宁玉槿点了点头,抬起手指着他们身后说:“你们口中的小霸王,早过来了。” 众人连忙转过头去,就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站在他们身后,双手叉腰嘴角勾着坏笑,众人眼神瞬间惊恐。 “王妃,你算计我们……” “亏我们还以为你是我们的救世主,没想到……” “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个个都坑人……” 众人一脸死不瞑目的表情,均转过头来,开始控诉宁玉槿。 宁玉槿耸了耸肩说:“我一直在给你们使眼神来着,你们自己滔滔不绝说个不停的。” “啊!我们以为你是在鼓励我们说下去啊!” 那哀嚎声响彻云霄,可真是凄凄惨惨戚戚啊。 某众人口中的小霸王走了过来,拉住宁玉槿的手转过头对众人说:“喂,你们几个,我娘可大着肚子呐,你们吵吵嚷嚷地要是吓着我未来的妹妹,你们说我老爹会怎么收拾你们?哦,对了,听说子瞻叔叔刚刚得了个儿子,说若是生了妹妹那是要给他当儿媳妇儿的,你们说子瞻叔叔又会怎么收拾你们?” “我想起我的被子还没收!” “我们去帮他收被子!” 一堆人瞬间跑了个干净。 宁玉槿有些头疼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刚一皱眉,那只小手就按在了她的眉心。 “娘亲可别生气,你生气了妹妹也会不高兴的。”说着将脸凑了过去,“大不了麟儿让娘亲掐脸好了。” 宁玉槿一听这话,顿时喜上眉梢,双手对着那张脸捏啊揉啊,忍不住感叹之——真有手感啊! 每次一生气,墨羽麟这家伙贡献自己的小脸给自己捏一下,顿时就火气全消了。 怪不得当初某人一直要她吃胖一些好捏呢。 “妹妹今天踢娘亲没?”墨羽麟靠在宁玉槿的肚子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宁玉槿有些好笑地看他:“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妹妹?” “因为我想要一个妹妹,老爹也想要一个妹妹,子瞻叔叔也想要个儿媳妇儿。” “什么儿媳妇儿。”宁玉槿笑着瞪他一眼。 不过一想,生个女儿也好,免得像墨羽麟这般调皮捣蛋的,光是听人告状就听得头疼。偏偏某人的教育方法还有些怪,让她无力得很啊。 傍晚墨敬骁回来,见宁玉槿在外坐着,直接过去打横抱起,进了屋。 宁玉槿伸手捶他:“都老夫老妻了,还抱,也不怕人笑话。” “自己的媳妇儿当然是自己抱,”墨敬骁低着头,蹭了蹭她的脸,“不仅要抱,还要抱一辈子的。” 宁玉槿忍不住被逗笑了:“难不成你一辈子就光抱我了?” 墨敬骁认真地看着她,说:“那又有何不可呢?” 宁玉槿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锃亮幽邃的眼,那印刻在她眼中的,是那永不会忘记的容颜。 他说:“人生短短几十载,太短。一辈子干不了多少事,所以我只做一件事就好了。” “什么事?” 爱你。 * 那年的九月,宁玉槿产下一女。 生产的那天,烈日当头,晴空万里,院子里的知了不厌其烦地叫着,产房外的众人个个心急如焚。 偏偏这次生产并不如生墨羽麟的时候顺遂,产婆进去了好几个时辰,出来的时候还是摇头:还没生下来。 墨敬骁一咬牙一狠心:“若万不得已,保大!” 屋子里的宁玉槿听到产婆的传话,气得直在屋子里乱骂,在外的众人一人上前踢了墨敬骁一脚。 “爷你发什么疯,王妃现在正是需要力气的时候,你惹她生气了,她光顾着骂你了,哪还有力气生孩子?” 墨敬骁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也没管谁踢过他了,忙问说:“现在怎么办?” 墨羽麟拍不到他的肩膀,只能拍他的手臂:“老爹你也别太着急了,以娘亲彪悍的性子来说,会挺过这一关的。子瞻叔叔不是说了吗?她啊,就是贪吃一点,结果妹妹有些营养过剩,但两人都身体康健着,不会有问题的。” 众影卫看着这幅场面,忍不住咬着衣袖泪流满面。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的小王爷在他们爷面前那么懂事,在王妃面前那么贴心,偏偏对他们就化身为恶魔? 不过在自家儿子的宽慰之下,墨敬骁总算是恢复了平常的冷静,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哭声。 宁玉槿看着刚出生的孩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真的是女孩啊! 她伸手拍了下她的屁股,打哭之后扔给了产婆:“去包着吧。” 屋子里的众人全都忙活起来,有人开门报喜说:“王爷,生了,是个女孩,母女平安!” 墨羽麟顿时拍手:“哈哈,真的是妹妹!” 墨敬骁松了口气:“母女平安就好。” 虽然是个女孩,不过性子却与宁玉槿想的天差地别。 这丫头一出生就虎头虎脑的,每天吃饱了就睡,睡好了就吃,也不常哭闹,奶妈们说还没带过这么好带的娃。 不过也不知道怎么地,谁抱那丫头都是笑呵呵的,唯独除了——墨敬骁。 只要墨敬骁一抱她,她就立马扯着嗓子开始嚎。 宁玉槿幸灾乐祸地说:“肯定是你那天说‘保大’把她给惹着了,她才不愿意理你的。” 墨敬骁顿时郁闷了。 不过没多久宁玉槿也郁闷了。 她想要一个闺女啊,文文静静的闺女啊,这个成天跟着墨羽麟屁股后面爬树打架上房揭瓦的熊孩子到底是谁? 墨敬骁为了讨女儿原谅,随口说:“小孩子么,随她吧。等长大了自然就好了。” 宁玉槿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果不其然,十多年后天下突然冒出了个女魔头,却已是另一番的故事了。 哦,对了,她还有一个特文艺特温柔的名字——墨羽宁。 给读者的话: 嗯啊,后面还补一点齐云谦的,差不多就完了~ 536 缘分啊缘分(齐云谦) 有些人的缘分是缘定三生,有些人的缘分是命中注定,有些人的缘分则是——孽缘。 齐云谦撞见唐小小,大抵就属于最后一种。 * 在宁玉槿生下墨羽宁的这一年,东齐发生政变。 齐云谦那几个有勇无谋的兄弟合计在一起,逼宫了缠绵病榻的老皇帝,让他立下遗诏,传位于郑王。 呵,就郑王那外强中干事事都要自家王妃拿主意的性子,当上皇帝之后只怕不出三年,这东齐就要改姓了。 齐云谦淡然地看着他们破绽百出的计划,淡然地看着他们算计他,淡然地看着暗中布置的人手将他们一网打尽。 风轻云淡,扭转乾坤。 只是看着他们送往刑场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在暗金绣纹勾边的衣袖下握紧了拳头。 若是他们安分一些,他一定会保他们富贵荣华,平安终老,尽这最后的血脉情谊。 可是…… “元秋,你们不必跟着了,我一个人出去走走。” 黎元秋挥退众人,本欲想跟着齐云谦,却在看到他那孤寂一身的背影之后,默默地退了下去。 齐都的繁华,是他一手铸造。 轻赋税,重工商,一令一改,才有今日这大齐的繁荣昌盛。 可是当他一个人走在这热闹的大街上的时候,却突地发现,他与这热闹不应景,所有人的喜怒哀乐都与他无关。 自然,他的喜怒哀乐,也与他人无关。 “嘿,公子!”一个人影突地跳了出来,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歪着头对他说,“你给我十个铜板,我请你吃汤圆怎么样?” 齐云谦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打量的目光将眼前的女子一扫。 一身飘逸清爽的碧绿长裙,一双扑闪间亮晶晶的眼睛,样貌不算特别突出,却好像有一股子活力,咧嘴轻笑间让人欢喜。 嗯,看着不惹人讨厌。 这是齐云谦对唐小小的第一印象。 齐云谦取出一锭碎银子,递给她:“没有铜板,这个可否?” “嗯,可以。”唐小小喜滋滋地拿过银子,转过头冲着身后一男子得意地晃了晃,“愿赌服输,东西拿来。” 那男子比唐小小高了不少,肤色有些偏黑,一双眼睛也黑瞋瞋的,看起来特别精神。 他气急败坏地哼了一声,将一个荷包丢在了唐小小的手里,甩了句“算你狠”便直接转身离去。 齐云谦在这两人一来一去之间也看了个明白,顿时有些不爽地眯起了眼:“你拿我打赌?” “打赌只是顺便,吃汤圆才是主要。”唐小小好像没感觉到齐云谦的怒气,径直地走到一旁的汤圆摊子上,将那锭碎银往桌上一拍,“老板,来两碗汤圆。” “哎,这就来!”老板手脚麻利地从锅里舀起两碗汤圆端到了唐小小的面前,将银子一收,而后找了她一堆的铜板仔儿。 唐小小面色淡定地将那些铜板那钱袋收好,那动作自然得让一直看着的齐云谦眼睛又眯了眯。 “你不吃?”唐小小抬起头来,睁大了一双眼睛看他。 齐云谦花了钱还被人算计了一道,哪有不吃之理,当即走了过去,双手一撩衣袍,坐下。 汤圆还挺好吃,齐云谦就着热腾腾的水汽,竟还真将一碗汤圆吃到了底。 “好啦,吃完了汤圆就赶快回家吧,一会儿没人请你吃晚饭可就惨了。” 唐小小吃完之后笑眯眯地说了这么一句,而后哼着小曲慢悠悠地离去。 齐云谦有些好笑。 明明是他花钱,怎么倒成了她请他了? 转念一想,顿觉哪里不太对劲,连忙伸手一摸腰上:果然,他的钱袋丢了! 该死的,那丫头是小偷! 连着两次被耍,心情本来就不好的齐云谦顿时爆发了,伸手拍了拍,立马有暗卫出现在他面前。 “去找刚才那人,找到下落立即报我。”想了下,他补充一句,“不要惊动她。” 暗卫的效率是惊人的,他刚在天香楼喝了杯茶,就有人来报,人找着了。 他被带着到了一处破旧的街道上,自从建了新城之后,这里已经废弃了,多数被乞丐占着,当了一个临时的窝。 那里是光鲜亮丽的齐都背后的阴暗面,生活着命如草芥的一群人们。 唐小小就在那里,在那群乞丐之中。 刚才和她做戏的那男子在前面给每人发着馒头,她则跟在后头,拿出刚刚装铜板的那个钱袋,给每个破碗里发几个铜板。 那样娇小的背影,被西下的夕阳勾勒出一道温和的边,只让他看得有些愣神。 “走吧。” 跟她再计较,显然没什么意思。 众人刚刚离开,唐云就开口轻轻提醒唐小小:“他走了。” 唐小小站起身来,一抹额上冷汗:“想来像他那样的人物,也是不会跟我等计较的。” 话虽这样说,可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当她打开钱包看见里面那块金牌的时候,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虽然看他衣着想过他身份不简单,却没想到会这么的不简单! “不过看他样子,也不像那么恶毒的人啊。都说他弑兄杀弟,残忍无比,会不会是大家以讹传讹才传成这样的啊。” “嗤,”唐云轻哼一声,“管他那么多干什么?你要是再不回家,你老爹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啊!”唐小小这才是真慌了,连忙拧起裙摆往回跑。 要是被她爹知道,就算不会被真的打断腿,可下次再想给老街的这些乞丐带吃的可就没那么容易出来了! 英王府。 齐云谦看着手中的资料:“唐晏恭?就是那个因为得罪郑王被贬去遂岭戍边七年的武略佐骑尉?” 黎元秋答说:“对,是他。前段时间发现郑王他们有异动的时候,我暗中抽调人手进京,其中便有一个他。后来论功行赏,他被封了个京畿从四品宣武都尉,全家便都从遂岭搬回来了。” “他家是不是有个女儿?”齐云谦继续问。 黎元秋听到这话顿时笑了:“那唐晏恭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养子。除此之外,她夫人给他生了五个女儿,不知爷问的是哪一个?” “哪一个?”齐云谦突地想到,自己依稀、好像、貌似没问过那丫头的名字。 537 缘分啊缘分(番外终篇) 一个女子,最爱玩的是刀枪棍棒,最爱做的是坑蒙拐骗,最爱吃的是清酒三斤。 齐云谦每每将这些与那娇娇小小俏生生的人儿联系起来,都忍不住勾起嘴角。 第二次见面,在三元赌坊。 她倒是懂点事了,穿了身青色男袍,束起冠发,在鼻子下面沾了两撇胡须,没有一身女装就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乱晃。 那一双眼睛黑溜溜的,嘴角噙着微微笑意,像个精明的小男人。 齐云谦站在二楼包厢的窗户边上,看着她动作飞快地摇着色子,眼中不禁浮现一抹深意。 “我去与她赌一场。” 他下场,穿过重重喧嚣来到她的对面,眼角眉梢轻轻一挑:“在这里都能遇见你,可真是缘分啊。要不要,和我赌一次?” 她的身板突地挺得笔直,脸上笑意在此刻陡然僵住。 少顷,她表情松动了一下,扬起一抹灿烂笑意:“好啊,不过赌什么由我说了算。” 齐云谦突地很讨厌她笑起来的样子,灿烂明媚到没有一丝阴霾,照得他越发阴暗。 他沉下眼,说:“赌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那唐小小转过身扒开众人就跑,远远才甩下一句话说:“赌谁跑的快!” 齐云谦瞬间失笑。 可真爱耍小聪明。 不过,猫捉老鼠的游戏,他还有点兴趣。 “爷,要不要追?” 齐云谦笑着摇头:“算了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郑王一党全灭之后,英王齐云谦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当朝太子,只是关于太子妃的人选,可让诸臣伤透了脑筋。 原来的英王府内,已经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女眷了,有几个德高望重的大臣倒是有女,却不敢强塞给齐云谦。 某次朝会上众人联合上书,就此事试探了一下齐云谦的意见,齐云谦挥手说“容后再议”,朝会下后却让宣武都尉唐晏恭留下了。 齐云谦不过很亲民地询问了一些“来京可否适应”、“家里有什么困难”等问题,诸位大臣就很有眼界地往唐家跑了。 “啊,唐家有五个女儿啊!” “哦,嫁了两个只剩三个了啊!” “哎,三个年纪差不多,都到嫁人的年纪了啊!” “唉,三个各有千秋,老三貌美如花,老四贤良淑德,老五……算了,那个舞刀弄枪的可以排除了,不是老三就是老四吧?” 于是抢占先机的时刻到了,赌以后荣华的时刻到了,流水一般的礼物送往唐府,分到三小姐和四小姐的手中,倒是弄得她们有些懵。更有甚者,干脆两个都送,二选一,总不会亏。 唐小小看着没一个人关注的自己,顿时高兴起来:“阿云,我这是逃过一劫了?” 唐云毫不给面子的冷嗤一声:“你就且自欺欺人吧。” 可是隔不久,齐云谦又召见了另一位将军,并对他家待字闺中的那位嫡出小姐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 于是刚赶着来巴结唐家的众人又哗啦啦地转了风向,全都跑去那边了。 被捧上云端的唐家瞬间又摔入谷底,甚至还有人跑过来要回之前送的礼品。 唐晏恭气得一拍桌子,让下人把那些礼品全都给送回去,心里却压着一口气,怎么都得不到舒缓。 本来吧,他也不指望着自家女儿嫁到那龙潭虎穴去,可是京都不比边疆,这里谁都比泥鳅还滑,个个都会迎高踩低,若不出人头地,就得一辈子受着这窝囊气! 当听到齐云谦要公开选太子妃的时候,他二话不说,把三个女儿全都塞了进去。 “老三你负责艳压群芳,老四你负责琴棋书画,老五……你负责凑数吧。” 本着“人家一个我三个,论概率也比人家大”的原则,于是唐小小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也被强拉着上了战场,哦不,选秀场。 临出发的时候,老三信誓旦旦:“我定要一个眼神甩过去,勾得那定王晕头转向,回不过神来!” 唐小小小声嘟囔:“那您甩的时候注意着了,可别把眼睛甩抽筋了。” 老四意气风发:“老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知妇德,通明史,若比这些,老娘定大杀四方,一枝独秀!” 唐小小抬眼望天:“四姐姐,人都说你贤良淑德温柔体贴,你别还没开始就暴露本性啊。” 于是选秀还没开始,唐小小就被狠狠修理了一顿。 这次唐家是狠了心了,花重金将三个女儿打扮得花枝招展,人比花娇。 当然,其他家自然也是这个想法,做梦都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以最近的衣行首饰行价格暴涨、赚得满钵满盆也不是不无根据的。 只是唐小小扯着自己那身华丽丽的衣服,再看看满场其他家小姐华丽丽的衣服,有些无语地道:“这不是选妃吧,这是花孔雀开屏,比谁的羽毛好看吧。” 再看自家三姐姐和四姐姐,已经开始和人斗上了,那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直让她退避三舍,赶紧地站在墙角远离这是非之地。 没一会儿,齐云谦到,目光一扫,便轻易地找到某人。 而某人缩着头躲在一干人等之中,心里默念: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齐云谦收回目光,浅笑着挥手说:“开始吧。” 在万众瞩目之中,众人终于迎来了选妃的第一项……唉?唉?唉?没搞错吧?这……这是什么? 唐小小还缩着头降低存在感,却被自己三姐姐和四姐姐强行地将头抬了起来。 老三眼放绿光:“小妹你看,这是你的强项啊!” 老四后悔莫及:“怎么我会的都不比,偏偏比个我不会的啊!” 唐小小歪着头看了一眼第一场要比的内容,眼角忍不住抽搐起来。 丫的,比什么不好,偏偏比武! 这些千金大小姐们小身板儿那么脆弱,她真怕一脚给人踢残了去! 她当即拉过自家四姐:“四姐,一会儿我跟你打,我让你赢吧,要不然后面考文的我过不了啊!” 老四刚想答应,可目光落在场中一个女子身上,立即怒火起:“小妹你看见没?就是那丫的,最近猖狂得不得了,她家老爹专门挤兑咱家老爹。而且听说那丫也习过几年武,你别手下留情,把她给我挤下去是正经!” 唐小小想着给自家姐姐留机会,心说不就是把那丫挤下去嘛,小意思! 可偏偏的,这比武是随机分配! 可偏偏的,到最后一轮唐小小才和那丫的对上! 于是理所当然的,唐小小一个左勾拳右勾拳反手锁喉回旋踢,直接将人给踢下了擂台! 哼哼,四姐说了,谁赢也不能让这丫赢了! 齐云谦起身离开,一摆手说:“册封的诏书即日送过去吧。” “是。” 听到宣布选妃结束的时候,唐小小直接愣在了原地。 话说……她只是来凑数的啊! 话说……那齐云谦是来报复的吧? 话说……她现在能不能收拾细软跑路啊? 老三一句话毁了她这个念头:“小妹啊,抗旨不尊可是大罪,你想一走了之让唐家被株连九族?” 唐小小瞬间欲哭无泪。 苍天啊!大地啊!她想找个武功高强的人和她一起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啊!现实怎么能那么无情那么残酷那么无理取闹啊! “哼,齐云谦,我会让你后悔的!” 这个念头支撑着唐小小从东宫搬到中宫,从沙场转到朝堂,从青丝走到白发,终于让她成为史上最能闹腾第一后! 其中两人互掐趣事,被编成多个版本的野世,直至后世都让人津津乐道。 (全本完) 这回大概也许或者是真的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