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这是一个灼热的夏天,夏竹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站定在办公室门口时,心底是满怀期待的。 进入警局开始工作的第一天,总归是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夏竹生就一张娃娃脸,却不怎么爱笑,彬彬有礼中总是透着一种疏冷的意味。警局报道按照规定是要去办公室等待分配工作,市局这边下属部门不少,夏竹开始填志愿填的就是重案组,女孩子进来一般很少分到重案组,一般都是先做文员适应适应。 也正是因此,当翻到夏竹的档案时,负责人明显怔了怔:“你就是夏竹?” 夏竹颔首含笑应道:“您好。” 负责人姓邹,正是重案组的组长邹霂远,他看了夏竹一会,镜片后的目光没什么温度,却也没怎么刁难地颔首:“夏竹,欢迎你,”他将一张纸递了过来言简意赅道:“请去这里报道。” 夏竹看了一眼纸条,立时就怔住了,那分明是一个地址。 印象之中第一天报到,理应是要去工作岗位熟悉一下,而不是直接被分配到一个……私人住宅? 夏竹的疑惑落定在了邹霂远的眼底,他解释道:“你是G大心理学林清之教授的关门弟子。” 这倒是没错,夏竹利落点头:“是我。” “你以后就先跟着他学东西,”邹霂远简短说着:“平时不必来警局报到,有事情我会找你们。” 夏竹将那张纸静默捏紧,抬头看过去:“我们是算编外人员吗?” “编外?”邹霂远笑了一声,意有所指地看向那张纸:“你要是叫他编外,他估计会觉得委屈了,算是高级顾问,你算是编内。” “长官,为什么我会被分到这里?”夏竹沉默片刻问道。 邹霂远失笑:“你随意称呼我就可以了,因为他点名要的你,”稍稍顿了顿,他将那张纸抽了出来:“他的性格很古怪,可是人很有些本事,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夏竹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只能颔首称是,离开了刚来不到半小时的警局。 第一天上班,这经历真的足够坎坷了。 那纸条上写着的地方离这里挺远,夏竹到的时候,到底还是深深被震撼了一下。 这是A城的郊区,独门独户的小院,那别墅是古老的哥特风格,上面有复古的尖顶,小院外头是厚重的铁门,雕花纤尘不染,显然是有人专心打理过的。而此时,夏竹就站在这样一扇门门前,对了一下手中的纸条…… 就是这里了。 她定了定神走到门前,还没敲门就听到里面的人开口了,声音疏冷而没有温度—— “请进,门没锁。” 夏竹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应道:“是,我进来了。” 她将门细心地回手掩好,这才一步步走进这古老的宅子,印象之中的鬼片都是这么个开头。好在很快,那门里的人便现身了,他静默地站在窗边,只留下一个颀长的背影:“你用时四十五分钟三十三秒到达了这里,应当是坐公交车过来的,中间没有什么停顿,在门外和邻居问了我的生活习惯,怎么样,对新的工作地点还满意么?” 夏竹心底微微一惊,抬起头看过去。 男人穿了一身长款大毛衣,一眼看上去就是价值不菲却又舒适无比。他的肩膀很宽,双手轻轻架在前面,他的语气淡然自若,却又是笃定得很。 夏竹定了定神,索性站直了身默然道:“您在门口安装了监视器,所以看到我和邻居交谈并不是什么意外,至于我的时间,应当是和邹长官确认过的。” “没错,”男人终于彻底转过了身,他淡淡道:“那么我还能告诉你,你小时候受过心灵创伤,长期自己生活,你学的是心理学,却跟随了最好的犯罪心理教授,这说明你曾经与犯罪擦肩而过,很可能是直接关联。” 男人的语气依旧坚定,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正覆在他宽宽的肩膀上,他冷峻的眉眼因此而微微柔和起来,当然……这只是看上去而已。 夏竹看过去,逆光看不大清晰他的模样,却是能够看得出他生的是极好,一双眼黝黑如墨,却又带着一种刻骨的桀骜与凉薄,他的唇角微微上挑,是自信或者是自大的模样。 即便是如此,也不得不承认,男人有一副让人钦羡的好相貌,以及……让人很想打人的性格。 这一回夏竹只是扬起了眉梢,没有反驳,她看了男人一会,复又将目光扫向了桌上的东西,最后微笑道:“您是一位独居者,之前找过几次管家,却还是不如意,从您门口的报纸很久没有拿过,而家中的报纸又整理地很好可以看出。而您的生活却又极度缺乏规律,昨天晚上应当是看案卷看到了凌晨,桌上摆了三个杯子,最后一杯剩了一半已经冷了,您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又一次起床,看了一整天的材料,根据您没有打理好的头发和桌上的笔迹,很显然刚刚补眠被电话扰醒,现在正处于起床气阶段,”稍稍顿了顿,夏竹往前探了一步,语气有些促狭:“不得不说先生,起床气持续了四十五分钟三十三秒,有点太长了。” 女孩子微笑的样子挺讨喜,男人心底一动,面上却依旧是平静而淡漠。 他没有问夏竹是如何得知了这一切,只是淡淡颔首,丝毫不吝啬地开口:“很好。” 他的语气不带有任何个人情绪,修长的手指在档案袋里面翻了翻,拎出了属于夏竹的那一份,然后将其他的档案统统丢给了夏竹,言简意赅道:“丢掉。” 夏竹蹙眉:“需要我带回警局吗?” “不需要的人,邹霂远自然会处理。”男人眉头都不蹙一下,淡漠道。 夏竹有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语气。 “为了以后的共事,你或许应该知道一下我的名字和习惯,”男人在乱七八糟的茶几上翻了翻,好不容易拽出了一张纸递过去:“都在这里。” 他说完这句话,就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了一般,径自走上了楼。 留下一个夏竹接过那张纸,一目十行地读着。 半晌,夏竹蹙起眉头,她抬起头看了一眼上楼中的男人,默然开口:“您是林远柒先生?” “没错。”林远柒居高临下地看着夏竹,半晌方才感兴趣地“哦”了一声,尾音上挑。 “你认识我,”林远柒笃定道,他的目光带着一点审视意味,在夏竹身上掠过:“不像是听过我的讲座,我一向不喜欢那种无趣而乏味的东西,那么……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夏竹盯着林远柒看了良久,太多的片段如同浮光掠影,在眼前一掠而过,最后定格在法庭敲下法槌的一刹那。 夏竹仰着脸平静道:“曾经您的一席推理,将我的父亲送进了监狱。” 林远柒看着夏竹,似乎是想从自己冗长繁多的记忆中寻出那么个片段来,可是很显然就算是天才,也没办法将所有事全数记得。 “那时候你应当才是个大学生,我父亲找你过来帮忙,结果你说是我父亲杀死了我的母亲。”夏竹的语气依然很平静,仿佛是娓娓道来。 “我记起来了,”林远柒打断了夏竹的讲述,漠然道:“杀妻案,无期徒刑并不令我意外,有什么问题么?” 夏竹安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林远柒早就褪去了记忆中那青涩的少年模样,很多东西就好像是东流水一般,早就回不来了。 而此时的他显然是不耐烦的,看了夏竹一会便颔首道:“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要上去了,再过十分钟,你需要上来看一些材料。” 他的语气理直气壮,一如当年。 夏竹沉默地掩下心底的情绪,没有办法说出口的是,就是因为当年的一切,方才让她下定决心要读心理系。 她想用自己的双手来保护家人,再也不要在事情发生的时候那么无力。 在那个时候,林远柒说过的一番话让夏竹刻骨铭心—— “那么一个无所作为的人渣父亲,你要来做什么?” 承认吧夏竹,那时候的你就是一个无所作为只会哭泣的小女孩。 而夏竹要做的,就是一点点强大起来,强大到能够将所爱之人纳入到羽翼下,再也不会像那时候一样,只会无力地哭泣。 而林远柒,时光在他身上仿佛是定格了。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毒舌又凌厉,一眼就能够看穿人心。 夏竹忽然觉得,跟着这样的一个上司,或许也不错。 二楼的布局和一楼差不多,只不过更为空旷了一些,看上去就像是林远柒这个人根本不需要人类生存的基本物品一般。 此时的他正站在一面墙前,墙上有一个巨大的白板,上面贴满了照片。 照片有些血腥,夏竹目光偏过去就微微蹙起了眉头,却听林远柒搓着手道:“这个月第四起犯案,你很幸运,刚来就遇到了一个B级的犯罪嫌疑人。” ……幸运? 他回过头来,这一次夏竹确定了,他的的确确是没有笑,只是眼底尽数都是期待,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第2章 口是心非 饶是在学校的时候跟着林清之教授看过那么多的资料,再看向这样血腥的照片,夏竹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她屏住呼吸凑过去看,白板上顺序被林远柒打的很乱,画了不少线索箭头,一眼看上去繁杂而又丝毫没有条理,夏竹刚想开口,想起之前邹霂远说的话又咽了回去:“请问我可以看看案卷材料吗?” 光是看尸体,夏竹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不,”林远柒的眼底含笑,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只看照片的话,你能想到什么?” 那些照片显然都是尸体的拍照,夏竹看了半晌,最终谨慎开口:“首先先从尸体分析入手,这四具尸体都是男人,面部表情很安详,死前应该没有受到折磨,而且嘴角都是上挑的,应该是被凶手用强力胶黏上去的,四具尸体无一例外都是50岁以上的年纪,很可能凶手已经丧失了对普通成年人的控制力,除此以外最后一次抛尸地点看上去并不算荒凉,同以前的刻意抛尸不同,很可能是凶手愈发丧失了判断能力,很可能是精神性控制的丧失,”夏竹神色认真而凝重,她像是从前在学校分析一样娓娓道来,说到这里便顿了顿问道:“这几次案发时间在吗?” 林远柒默然提起唇角:“在这里。” 他将平板电脑递过来,上面的资料详尽无比,夏竹凝神看了一会便愕然问道:“最后一次犯罪与上一次之间只有两天的时间?” “没错,”林远柒淡淡道,将另一张照片贴到了白板上:“这是刚刚发到霂远他们那里的照片,信息很简单,catch me。” 平平常常的单词从林远柒的口中说出来,莫名就带了一点迷醉的味道。 夏竹不得不承认,无论在什么时候,林远柒这种男人或许都是有魅力的。 此时此刻,被定义为有魅力的男人正轻飘飘地压着手指,表情有点跃跃欲试:“这是针对警局的挑战。” 夏竹静静看过去,就听林远柒已经开始非常平静地发号施令:“你去给重案组打电话,调查有案底的男人,大概年龄在40-50岁,这几年有入院记录,可能影响了他的行动,同时他有一份固定的工作,有机会与受害人接触,这些受害人都是被从家里拖出去的,很大可能证实了他是敲门进入的,最后,他应该是离异,有一个孩子却夭折了。” 林远柒顿了顿,就看到夏竹正飞速地笔记着,一动没动,他微微蹙眉:“有什么问题吗?” 夏竹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点点头:“有。” 林远柒的表情显然不是愉悦,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到底还是耐着性子问道:“说。” 夏竹问道:“前面我都可以理解,最后一个为什么是离异并且有孩子夭折?” 林远柒不耐烦地蹙了蹙眉:“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先将这份描述提交给重案组,再来询问问题。” 夏竹看了林远柒良久,最后叹了口气:“好,我明白了。” 她干净利落地打电话给重案组,然后转身折了回来:“我想再看看照片。” “喏。”林远柒将照片递过来,转过身去继续看窗外,那扇窗看上去有些逼仄,不太符合林远柒其他屋子的风格,而他的神情不太好看,有些凝重有些压抑。 夏竹犹豫半晌刚想开口,就看清了林远柒手上不经意露出的伤疤,那明显是刀伤,似乎是刻意划出来的,长长的一道在手腕的里侧。平时是看不出的,林远柒总是穿着长袖掩盖着手腕上的伤痕,可是眼下他双手微微搭起来,正好将伤疤露了出来。 夏竹刚打好的腹稿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她往前走了几步斟酌着用词:“林……” “直接说重点就可以,”林远柒说完这句话就发觉了自己的不尽人情,他叹了口气转过头来:“怎么了?” “林先生,打断别人的话是不礼貌的行为。”夏竹的眉眼之间有倔强的愠色。 很有意思……这应该是反抗?林远柒想着,看着面前的夏竹良久,最后假笑颔首:“下次你可以给我一个要求清单,那么你想说什么?” 被这么一堵,夏竹默默憋了半天,娃娃脸默然涨了起来有点郁卒:“……我忘记了。” 林远柒看人的神情不带有探询,却是彻彻底底的平和,半晌他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眼底似乎是有些笑意,看起来不像是讥讽,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意,他却是径自将头转了回去:“哦。” 可能是被打击多了,夏竹又一次想起来了,结果这一次出口就变成了很奇怪的表达:“您的手腕,还好么?” 林远柒的动作停住,夏竹的神色也僵住了。 有些时候夏竹觉得自己可能是缺乏与人交流的能力,不然也不至于眼下说句话都变了意思。 林远柒静默地将袖子掩了下去,默然道:“你问的问题,”他指了指之前递给夏竹的案卷,语速很快地解释道:“每一张都是在案发现场拍的,每一张照片中孩子的照片都被拿走了,在一般家庭摆放孩子的照片是常态,而他将照片拿走正印证了他的动机。他很可能是出于极端的嫉妒心,也正是因此在最后一案中,孩子的照片被嵌入墙中很难拿走,所以他选择用锤子将相框砸了,照片掉了下来他却又没有拿走,而是在上面摆了一朵花,花意味着悔过,而悔过最大的可能便是与他亲手经历有关。之所以说嫌疑人离异,是因为一个有妻子的男人即便有心理创伤也会容易痊愈,更不会做出如此过激的行为。” 夏竹的注意力很快被林远柒平静无波的叙述吸引过去,她将桌上的案卷收拾起来,刚想说点什么电话就响了。 那边是邹霂远的声音:“夏竹吗?问一下林先生,他介意出现场吗?” 夏竹对于这样的说法有些意外,她看向林远柒捂住话筒问道:“邹警官问您愿意出现场吗?” 林远柒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波动:“新的受害人出现了。” 明明应该是疑问句,在林远柒这里却变成了肯定。 “提前了,”邹霂远报出一个地址,“如果林先生不介意的话,那么过来吧。” 对于林远柒的伤,夏竹只字未提,只是隐约之间似乎是可以感觉得到,林远柒对于现场其实是有些抵触的。 在心理学上,这种应该算是轻微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他会在听到现场两个字时不自觉地握紧手指,修长的手指对着摩挲显出一种难耐的紧张。 夏竹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克服,可是有些习惯还是一如既往。想到这里,夏竹往前走了几步从衣架上选了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递过去:“您的衣服。” 林远柒的动作停住了,他默然盯着夏竹看了片刻,从她手中接过了那件衣服,衣服上有淡淡的草木清香:“走吧。” 将那件衣服披上的同时,他脸上的神色已经平静下来,丝毫不见适才的抵触。夏竹在心底轻飘飘地叹了一声,笑意微微地跟了上去。 夏竹鲜少微笑出来,林远柒偏头看了她一眼,难得地生出了些调侃的心思:“你很高兴?” 想起适才接到的噩耗,夏竹默然沉下神情:“没有。” “……跟上。”沉默片刻,林远柒淡然道。 夏竹没有再思索,只是静默地跟了上去。 现场并不算远,两人开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受害人的地点。 那是一栋独栋别墅,看上去有些古旧,两人一走进去就闻到了一种血腥的味道,充斥着整个鼻翼与胸腔。 邹霂远就站在门口,看到两人的时候微微点了点头:“你刚来就遇到这样一个案子,还好么?” 夏竹感激地笑了笑:“多谢邹长官,我……” 林远柒似乎是想说什么,想起了夏竹之前说过的话又闭上了嘴,蹙着眉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根本没有应该和邹霂远打声招呼的觉悟。 邹霂远看了一眼林远柒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夏竹的肩膀:“我刚查到你之前的事情,很抱歉。” 夏竹怔了怔方才想起那些陈年旧事,好像那一切都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过往,她摇摇头:“没什么,当年林先生也没有任何过错,邹长官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公私问题的。” 邹霂远还想开口,就见刚刚进去的人又折了出来,见到对视的两人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夏竹,”他熟稔无比地叫她的名字:“跟我进来,我需要助手。” 夏竹不疑有他,和邹霂远打了个招呼就往里头走。 倒是邹霂远在外面站了良久,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问旁边的法医毕天齐:“你见过林远柒需要助手吗?” 毕天齐叹息,眼底满是深意地摇头:“林先生?哎……” 所以说口是心非什么的,林先生我们都懂得啊。 第3章 联手办案 所谓的需要一个助手,就是林远柒在那边看尸体,夏竹在旁边安静地站着。 待到林远柒忽然拍一下头之类的时候,还要耐心地保持沉默。 林远柒的动作很轻也很小心,似乎是担心破坏现场。他大步在屋中的空场迈来迈去,眉心始终蹙着。夏竹也跟着看那尸体,这次的受害人与以往不同,是一位46岁的女性,丈夫在外地常年独居,而此时此刻门锁并没有被人破坏的痕迹,她躺在厨房的地上,胸口被划了一个长长的伤口,面上依旧是被粘成了微笑的模样,显得很是僵硬。 最关键的是,这一次凶手没有抛尸。 他将尸体留在了这里,同样留在这里的,还有孩子的照片。 “如果说并不是什么事情打断了他,那么这不符合他的行为习惯。”夏竹想到的同时,她听到林远柒在低语。 就在这一瞬,她忽然意识到有些时候,自己好像莫名就和他的思想同拍了。 将自己这个菜鸟留下的原因是什么呢?第一次在案发现场,夏竹竟然走神了。 “说说你的意见。”林远柒似乎是终于从他的思想中走了出来,难得和善地问道。 夏竹怔了怔便开始了自己的陈述,她说得很慢,似乎是在思考:“首先是尸体并没有被抛弃,很显然凶手是猝不及防的,同样可以证实这一点的还有没有被损毁带走的照片,”顿了顿她说了下去:“我很不能理解,为何凶手忽然将犯罪对象变成了女人,而且他在挑衅警方后并没有进一步行动,如若是仓促犯罪,那么这里依旧没有任何指纹或是头发,没办法验证DNA,这不符合仓促犯案的基础……” 她抬起头来,正好迎上了林远柒颇为满意的眼神,夏竹心底微微一动眨眨眼:“林先生觉得……” “对于第一次办案而言,很不错。”林远柒道。 林远柒这样说,某种意义上也就等同于认可,夏竹非常会自我安慰地想着,一边等待着林远柒开口。 可惜这一次他似乎根本没打算开口,大步走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句话:“凶手的行为已经升级了,很显然这并不是一起模仿犯罪,你们需要找到的人特征更加明显,他走在路上会经常打量周围的人,在遇到警察的时候不会紧张不会犹豫,会很平静地擦肩而过。同样,他是一个可以随意进入他人家中而不被怀疑的人,所以……” 他蹙起眉来顿住自己的话音,似乎是颇为纠结。 夏竹已是一拍手接了过去,目光闪闪:“制服人员。” 林远柒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了过来,就听夏竹认真解释道:“不论是假装成社区工作人员也好,水电煤气局的工作人员也好,都会轻易获得旁人的信任,这只是一个假想,林老师认为呢?” 林远柒蹙眉:“有依据的假想可以作为没有线索时的证据补充,在他人最依赖的家中犯案,本身已经体现了犯罪嫌疑人对于家的极度不信任,”极度没有生活常识的人对适才夏竹的分析不置可否:“那么,先按照这个去做。” 获得了林远柒的肯定,夏竹受宠若惊,甚至于刚刚看到尸体的不适感都一扫而空。 很显然,林远柒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极为自然地对夏竹点了点下巴,像是叫小狗一样的动作,微笑道:“走吧。” 夏竹眨眨眼,紧赶几步跟上了。 看着两人走远,邹霂远摇摇头叹了口气:“我觉得夏竹能待很久。” “我也这么觉得,”重案组的法医毕天齐在旁边大力点头:“嗯怎么说呢,他俩挺互补的。” 带头八卦的老大邹霂远沉吟不语。 走远了的两人其实有一个重要的问题要讨论—— “以后你可以不用叫我林先生。” “那,就叫老师,我是您的助手,总该尊敬一些。” 林远柒微不可察地蹙眉:“我只有27岁。” “哦……”夏竹丝毫没有意识到重点,想了想连忙介绍道:“嗯,我25岁。” “所以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我没有那么老这种话,林远柒永远都是说不出来的。 夏竹非常茫然:“林远柒……前辈?” 林远柒在“林老师”“林先生”和“林远柒前辈”之间沉吟片刻,最后非常傲娇地言简意赅:“你随意。” 夏竹一头雾水,挑起话题的人已经很不自知地大步走开了。 随意的意思就是……还是比较喜欢最后那个? 夏竹心底有些想笑,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地跟了上去:“嗯,林远柒前辈。” 林远柒默然道:“他还会继续的。”夏竹心里一惊。 就听林远柒说了下去:“这一次犯案距离上次明显时间缩短了,如果我们不能及时采取行动,接下来事情会愈发不可收拾。” 林远柒这人说话,历来都是能省则省,好像多说一句话要他的命一样,可是在推理的时候,他又是极为不在意将一切说的细致入微。即使是面对没有任何分析基础的人,他也会很乐意将自己的分析过程尽数剖析开来,极有耐心老师的模样。 这样的性格根本没办法建立性格模型,夏竹刚想说点什么,蓦然就想起他长袖掩盖下的伤痕,心底有点不自在起来。 林远柒等了半天没听到她说话,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就算是做这种简单的动作,他的面上依旧是疏冷的:“发呆?” “哦,”夏竹回神:“抱歉,我一直想问,凶手为什么要将人们的脸都粘成微笑的模样。” 林远柒道:“入室杀人凶手一般都对自己有着极强的自信,然而这个凶手本身选择对象的局限性证实他并没有极强的体力或是动机,更大的可能是他心理需要一种弥补,或许是因为当年的阴影,或许是因为他性格人格的缺陷。而选择将受害人的脸上粘成微笑这样统一的形式,很明显他需要社会关注。” 夏竹立刻精神一振:“我这就和邹长官请媒体暂时不要发布消息。” “迟了,”林远柒打开手机上的收音机功能,最新的消息正是省台记者的跟踪报道。 他眉眼肃穆,将收音机关掉。 夏竹在旁边看着,只余感慨,林远柒依旧是当年来到自己家中分析时头头是道的笃定执着,只是这些年过去,他少却些棱角,多了些沉稳凝重的男人模样。 “你有什么想法?从头说。”林远柒偏过头来看人,手搭在方向盘上没有动。 夏竹整理道:“除去公众认知不说,我认为犯罪嫌疑人选择地域方面很有说法,现在他选择的大多都在F区,或许和他的工作有关,同样他将犯罪地点选择在他的工作范围之内,证实了他心底自信与懦弱的交锋,如果是根据林教授的意见,他是一个生活不如意的中年男人,或许身体上有缺陷,拥有一份不怎么体面的工作,对生活很不满,所以才会接二连三地选择犯案……”顿了顿,她眉眼朗朗说了下去:“最后,我认为刚刚巡逻警应当是快要抓住他了,这才导致他的程序没有做完。” 林远柒笑了,还没说话就听窗外一个人快步跑了过来:“林先生,这是您要的材料。” 林远柒接了过来,夏竹赶着和人道谢,就见林远柒修长的手指已经开始快速翻阅起来,很明显那是一份街道上监控器拍下的画面,地点则是最后一户的门外。 “这是……”夏竹屏息。 “正如你所见,”林远柒微笑,眉眼间有种难得的振奋:“我们快要抓住他了。” 因着那句“我们”,夏竹心底微微一动,不受控制地看过去。 却是正正迎上林远柒的目光,他淡淡道:“很不错,夏竹。” 不得不说,被聪明人夸奖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夏竹笑眯眯地想着。 余光之中,就看到邹霂远匆匆朝这边跑了过来。 第4章 犯错 邹霂远要说的很简单,最后一家的男主人回来了。 林远柒听完了眉头便是微蹙:“男主人?” 他看了一眼夏竹,夏竹立时会意道:“如果说最后一家的男主人离家不远的话的话,那么他又一次打破了他的习惯。” 之前他们说过犯罪嫌疑人是单身男性,他一直以来针对的目标和他自己的情况很相似,而这一次他不仅选择了女性,同样选择了很容易被发现尸体的女性。 夏竹补充道:“他暴露的可能性很大,如果不是不得已,他不应该选择这样一家来作案。” 如果是单身的话,那么很可能家中陈尸许久都没有人发现,可是家里有男主人则是不同,很轻易的,他的杀人计划便会被彻头彻尾地暴露出来。以这个嫌疑人的行为习惯,这并不符合。 “尸体是怎么被发现的?”林远柒问道。 邹霂远挥手叫来片警,片警便解释道:“是邻居报警,说这边有哭声太吵。” 林远柒眉眼之间神色半点没有动,只是淡漠地点了点头,想了想便漠然道:“你去看看受害人家属。” 夏竹微微一怔,林远柒依旧看着前面,丝毫没有关注一下的意思。她眨眨眼,跟着邹霂远过去了。 林远柒则是将汽车里头的座椅往后调了一点,靠着椅背轻轻敲着手指,目光若有所思。 这个嫌疑人的人格太过矛盾,以至于他的分析全部需要条分缕析,他的行为在扩散,或者说是变异。 那么……他为什么要将目标改变呢?是他的病情加重了,还是他现在已经恼羞成怒? 林远柒眉心微微一蹙,随手在车里翻腾了一下,抓了一把望远镜朝着窗外看。 不多时,视线被挡住了。 是毕天齐,他哭笑不得地站在车窗前轻轻叩了叩,毕天齐年龄不算大,看上去不过是而立,长得仪表堂堂,却是被林远柒形容成变态法医。 能够被变态尊称一句变态……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此时他站在窗外,颇有一种你不将车窗拉下来我就不走的意味,林远柒和他对视半晌,最终还是妥协:“怎么?” “你以前认识夏竹。”毕天齐笑道,他伸手取了一支烟似乎是想点。 林远柒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烟:“你要是点了,我就关窗。” 毕天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将烟放回烟盒:“算了……你一点都没变。” 林远柒不置可否。 “这次的案子有点麻烦,省局亲自下指令要求严查,这一阵子媒体没收敛,整个F区人心惶惶,”毕天齐叹了口气:“连家都不安全,总还是让人担惊受怕。” 林远柒眉眼之间似有轻嘲:“家就一定很安全么?” “让人放心吧,”毕天齐有点诧异:“你觉得家里不安全?” 林远柒没做声,只是将目光定在刚跑回来的夏竹身上,她跑的似乎是挺快,脸都有点泛红了,显然是急的。 就这么几步路,她却也不会用好好的走,赶着忙着要把消息带回来。 林远柒看了一会,索性摇摇手道:“你去喝点水。” “啊……啊?”夏竹怔了怔,眉眼之间掠过一丝不自在:“不用不用,谢谢林……前辈。” 林远柒打开车门让人上来:“慢慢说。” “他情绪不太好,”夏竹掩上门,眼底有些挥之不去的伤感:“嗯,就是被打击过度的感觉。” 林远柒适才还不怎么认真的神情严肃起来,手指在安全带上一扣一扣:“细致一点。” 夏竹将适才的对话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林远柒的眉心微微蹙起:“不太对劲。” “人们在亲人死亡时反应总会有所异常。”夏竹解释道。 林远柒却是摇头:“所有的情绪都有一个矢量,会服从于一定的规律,就好像是说,一个人在面对重大的变故后可能会导致心理的畸形。可是这样的畸形依然会遵循既有的规律,你是学习心理的,应该明白这种心理的常态。” 就好像是林清之教授经常说的,正常的心理会有很多种,而变态的心理却总会遵循既有的规律。 想到这里,夏竹就沉默了。 因为林远柒说的没错,刚刚被害人的丈夫反应并不属于任何一种正常人应有的状态,不是愤怒,不是伤心,而是那种彻彻底底的绝望,看上去有点像是演戏过度。 他的手指一直在身侧轻轻抖着,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如若这人是犯罪嫌疑人,夏竹或许就会彻彻底底换上一个态度,可是他并不是。他是一个年过半百忽然失去了伴侣的男人,夏竹想,她刚刚或许是努力将自己给催眠了。 林远柒猛地摇下车窗,对邹霂远叫道:“刚刚的人呢?” 邹霂远脸色有些奇怪:“你是说犯罪嫌疑人家属?说是回去休息一下就进去了,我就没让人陪着。” “去看看还在不在。”林远柒脸色不太好看,他将车门猛地拉开就往下冲。 夏竹怔了怔,紧忙跟了上去,一边请几个外勤跟过去,林远柒没有枪……夏竹不明白这人是怎么以一个文职的装束做着突击队的事情,只好紧锣密鼓地看着。 林远柒冲进去的时候,里头只有几个鉴定勘验人员了,他们面面相觑,说那位老先生要去后院散散心。 夏竹看了林远柒一眼,率先道歉:“抱歉林先生,我刚刚失误了。” 她对他的称呼又一次恢复到最开始的状态,林远柒面色微沉:“我去看看。” 夏竹有些不知所措:“我和您一起去。” “不用。”林远柒淡淡道,径自追出后院了。 夏竹就被撂在原地,眼底有些痛楚有些倔强,半晌方才问邹霂远道:“长官,我是不是犯了大错?” 将犯罪嫌疑人放走了,等同于将一个潜在炸弹放归了社会,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心软以及自我催眠。 邹霂远叹了口气:“你是在他这里待得最久的一个。” 想起自己刚刚来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夏竹的神色有些黯然:“那……前面几个?” “嗯,”邹霂远的神情带着些同情,一边发布紧急通缉令,一边回应道:“正如你所想,基本进屋没三分钟就被辞退了。” 所以说……林远柒之前的那个是试探而不是下马威?夏竹想起自己之前的态度,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如果一定要被辞退的话,那么在被辞退前再道一次歉吧,夏竹这样想着。 邹霂远宽慰道:“要是林先生将你辞退了,你回局里来跟着就是,每个人都可能犯错,别太在意,刚刚我们也没察觉到。” 夏竹心底感激,却还是有些不是滋味,自己初出茅庐满怀热血,身上寄托着那么多人的信任,却是第一次就办砸了事情。 看得出来夏竹的黯然,邹霂远还想说点什么,就见追出去的林远柒已经回来了,他看了一眼夏竹,又看了一眼邹霂远要拍到夏竹肩上的手,眉心微微一蹙:“夏竹。” “在。”紧张过度的夏竹一个立正,规规矩矩地看过去。 林远柒似乎是被闹得有点无奈,想出口的讽刺转了个弯,只默然道:“跟我来。” 这一次夏竹看都没看邹霂远一眼,紧忙颔首行了个礼就紧赶慢赶地跟着林远柒跑了。 毕天齐就将手搭在邹霂远肩上,笑眯眯道:“你觉得……她会被辞退?” 邹霂远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不会。” “哦,那你之前还吓人家小姑娘。”警局一棵草毕天齐有点不满。 “嗯……”邹霂远意有所指:“那人被抓到就是时间了,这段路上都安排了警备,没有问题。” 毕天齐点头:“我回去做最后的鉴定报告。” “做好了拿给我,顺便寄一份邮件给他俩。”邹霂远道。 坐在林远柒旁边,夏竹少见地有些紧张。沉默的气氛没来由地让她尴尬起来,顿了半晌方才道:“对不起。” 由于酝酿了太久的情绪,夏竹这一声有点大,密闭的空间荡了几次回音,震得林远柒耳膜都疼,他默然揉了揉:“什么事?” “呃……”夏竹将那天的事情说了:“我不知道林先生是考验,有点意气用事了,今天也是……” “夏竹,”林远柒又一次打断了她的话音,惯然凉薄的语气此番带上些温度,并不让人烦厌,他语气平静道:“今天的事是我的问题。” 夏竹睁大了眼睛。 “所以和你无关,不用往自己身上揽。”好好的话从这位嘴里说出来,立刻就变了味道。 夏竹怔了怔,眼底浮出一丝歉意:“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注意。” “嗯,”林远柒淡淡道:“霂远让我们去局里做报告,走吧。” 第5章 模仿犯罪 有些时候看着夏竹,林远柒会不自觉地想起最初的自己。 那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模样?或是说夏竹记忆里面的那一个,一定并不像现在初出茅庐的夏竹,处处都带着一种新人才有的拼劲,热血而又认真非常,说话的时候总会考虑他人的感受。 那时候的自己,讲话永远直白而没有技巧,一针见血却也伤人至极。 他一直都是如此,从来不曾为谁改变过。 出院以后那么久封闭的日子,是邹霂远打开了别墅的门,语气严肃一字一句:“我想给你找个徒弟。” 林远柒还记得自己有多么不耐烦,徒弟这种生物永远是麻烦而又讨厌,没有半点讨喜的地方。 可还是没敌得过邹霂远的坚持。 邹霂远这个人,永远都是温和却也直击人心。 和夏竹相处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如果一定要做一个定义,那么…… 林远柒只想说,好像徒弟也不是那么让人烦厌的。 聪明而乖巧的女生,总带着一种初出茅庐的稚气与热情,没来由地让人烦厌不起来。 林远柒第一次觉得,有个徒弟好像也不错。 警局的气氛很凝重。 夏竹一到地方就见毕天齐拿着一沓资料过来,没头没脑地塞给她:“你和老林看看,嫌疑人这次不大对劲,半小时以后做报告。” “嗯好,”夏竹接过来,想了想便补充了一句:“那个……前辈。” 毕天齐停住脚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夏竹。 夏竹有些犹疑道:“您称呼他老林,他有没有不高兴?” 毕天齐挠挠头,似乎是有点疑惑,夏竹就看着他手上残余的血迹抹到了乱七八糟的头发上,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却听毕天齐毫不犹豫地摇头:“当然没有,你叫他小林,他就不高兴了。” “天齐,”林远柒的声音像是鬼魅一样从夏竹身后冒了出来,他平静无比地接过夏竹手里的材料:“跟我走。” 古井无波的声音。夏竹匆匆和毕天齐道了声抱歉,就跟了上去。 想好的话被打断,彻底没了用武之地。 林远柒本是自己拿着一沓材料,想了想又丢到复印机里面全部印了一份出来丢给夏竹:“一起看。” 夏竹心知这是在教徒弟了,连忙接了过来,认认真真地道谢。 林远柒从鼻音里哼了一声,显然是没当回事。 这一次的杀人手法与往常不同,很显然是要被害人受尽痛楚而死,偏生最后还要加上一个弯起的僵硬唇角,看上去没来由地让人浑身发冷。 “看出什么了?”林远柒忽然问道。 毕天齐的报告很长,一字一字看下去专业术语又太多,夏竹看的有些费力,一抬头就看林远柒已经将东西合上了,显然是心底有了定论。 “我……”夏竹挠挠头:“您觉得呢?” 林远柒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手里的东西:“不是一个凶手。” “嗯……诶?”夏竹怔住。 林远柒解释道:“模仿杀人,”他看着上头的陈述:“连502胶都不是一种,更别提杀人的手法,根据现场来看,这一次杀人安排地并没有以前那样有条不紊,而且杀人对象不同,更奇怪的是,连当事人的选择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同时在媒体公布资料以后,只可能是模仿杀人。” 夏竹想起之前看到的被害人家属,心口一冷。 她还记得自己对那人说话时都不敢大声,只担心摧毁他最后的心灵支柱,现在想起来总觉得有些讽刺。 林远柒将她的神情一五一十看在眼里,却还是嘲道:“下次记得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哪怕那个人刚刚失去了他的妻子。” 夏竹点了点头有些黯然地低声道:“我明白了,谢谢您。” 想了想她复又抬起头来疑惑道:“那么……您呢?” 费了半天力气才听懂夏竹的意思,林远柒眉心微微一蹙:“我?” 他的语调微微扬起,是平时桀骜的模样:“作为你的老师,我由衷希望你能够相信我,否则……” 夏竹眨眨眼,期待着他的答复,就见林远柒已经重又低下头去,随意地抛出几个字:“我会开除你。” 真是没新意,夏竹在心底腹诽,唇角微微抽了抽却是浮出一丝笑意。 口是心非的人,明明嘴上总是说着别人的不好,真正遇到事情时第一反应还是自己揽过去,夏竹跟着看资料,一边打量着林远柒的神色。 他的眉眼硬朗,看材料的时候全神贯注,恨不得一头扎进去一般。 而林远柒的嘴角总是抿着的,似乎是有些不愉。夏竹这才意识到,她似乎是很少见到这人笑出来,他总是一本正经的,连笑容都只有在讽刺或是讥嘲的时候才会露出少许,鲜少见到他真心的笑意,即使有也是一闪而逝。 夏竹摇摇头强迫自己沉进案件里头去,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半个小时稍纵即逝,林远柒站起身来,将案卷尽数丢给夏竹:“跟我来。” 言简意赅,最熟悉的命令。 夏竹也是习惯了,将案卷整理好就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这组合非常奇葩,前头走得大步流星的林远柒两手空空,推门而入的时候还没给夏竹留门,夏竹费了半天劲让自己和一摞摇摇欲坠的文件夹一起进了门,差点撒了一地。 林远柒在前面头也不回:“放过来。” 妥妥的大爷范。 夏竹心底吐血,却也乖乖将东西放了下去:“嗯,您请。” 林远柒搓搓手指,表情又一次多了几分跃跃欲试,面对着重案组一众熟人脸,他开口了:“很显然,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我没办法告诉你们推理的过程,你们需要的只是一个确凿的结果,”目光在几人面前扫过去,最后定格在白板上的材料:“前几起案子的嫌疑人很快就会再次犯案,时间是今天或者明天,你们需要谨慎处理打进来的电话,我认为依他的性格,一定会给警局打来电话,如果没猜错的话,今天发生的案件在媒体公开以后第一时间,他就会将电话打进热线;至于后面的那个,去抓被害人的丈夫,他在家里压抑太久模仿犯罪。” 电话响了。 重案组面面相觑,夏竹下意识看向旁侧的林远柒,他微微扬起下巴笑了。 BINGO,夏竹在心底为林远柒叫了声好,听着电话铃声却是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第6章 共处一室 邹霂远往下压了压手,重案组霎时鸦雀无声。 林远柒看了邹霂远一眼,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他耐性极好,等着电话铃声响到第三次才接了起来,那头的呼吸声很粗重,听起来似乎是用了变声器的,带着一种诡异的沙哑:“不……不是我……” 林远柒没说话,他摁开了外放,那边的技术帝盛元已经开始追踪电话打来的地方。 “不是我……”那人继续说着,显然有些咬牙切齿:“他是个废物,废物!” “那你呢?”林远柒忽然道,他的语气带着些许讥讽的意味。 很明显,他的语气彻底激怒了对方:“你这是瞧不起我!” “没错,”林远柒语声轻快:“如果我是你,我不会选择去杀弱者,你很不自信,你甚至不相信你自己。” 那头停顿了良久,忽然诡异地笑了出来:“你瞧不起我,你会付出代价。” “你敢杀了我么?”林远柒笑了,他的笑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满,甚至在那一瞬间,夏竹都觉得自己有些认不得眼前的人,就听林远柒说了下去:“你不敢,因为你是个废物。” 那头还在粗喘着,林远柒看了一眼盛元,盛元比了一个OK的手势,林远柒便将电话果断地放下了。 盛元道:“电话是从F区民宅打来的,我已经将地点告诉行动组,他们正打算过去。” “很好,”邹霂远点头:“辛苦你们了,警局会安排人保护……” “不需要。”林远柒看了一眼身边的夏竹,有些不情愿地颔首:“好吧,那么不要打扰我的正常生活。” 夏竹追了上去。 林远柒手中一直把玩着汽车钥匙,一抛一接,动作有些孩子气。 不多时夏竹就跟了上来,她的娃娃脸气鼓鼓的,明显是不赞同:“前辈。” 林远柒想起这孩子每次叫其他人时一模一样的语气,表情有些不愉,却还是道:“如果你想说我刚刚应该多和他说一阵探听他的性格,那么这并不必要。” “我不希望您陷入危险。”夏竹道。 她的神情认真而温和,一瞬间竟是让林远柒怔了怔,心底好像有什么被碰了一下。 夏竹给人的感觉总是很文气,平素也是个听话的小姑娘,有脾气的时候却又倔强得可爱。 半晌,林远柒笃定:“他不会来的。” “这不是重点,”夏竹语重心长:“重点在于您将自己置于险地,他可能会产生报复的心理,您也说过,犯罪嫌疑人的心理现在趋于崩溃。” 林远柒下意识地看向她,夏竹有些尴尬地停住了,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在教导自己的师父。 好在林远柒也不介怀,只淡淡点头:“没关系。” 忽然间,夏竹意识道,其实自己这个师父,好像也就是毒舌了那么一点,性格还是很好相处的。 林远柒一路沉默地开车,夏竹这才意识到车子已经上了环线,正一路欢欣雀跃地奔向郊区林远柒的家。 她眨眨眼:“师父,我要和您一起吗?” “什么?”林远柒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的,非常淡定地问道。 夏竹疑惑:“我以为晚上已经可以下班了。” “嗯,今天加班。”林远柒轻描淡写。 “哦……”夏竹乖乖听从了这个建议。 左右她家里也没人,回去以后难免还要担心这边的事,和林远柒一起加个班也挺好。 老实说,自己一个人住了那么久还是有些难受的。 夏竹性格坚强,却并不代表她可以将一切都泰然处之,和旁人说是一回事,自己一个人回去面对空荡荡的屋子是另一回事。 现下有了个林远柒作伴还是挺好的,连同那奇怪的性格好像也算不上什么了。下车的时候林远柒照旧没有拿东西的习惯,厚厚的材料被夏竹抱在怀里,不由得有点期待起电子化办公起来。 林远柒停在门前找了半天,最后直接转向夏竹。 “进不去了。”林远柒道。 夏竹:“……钥匙不见了?” 林远柒沉默,这种事情其实很常见,并不是第一次,他开口道:“很显然出门的时候我将它放在了屋里,最后有关于钥匙的记忆停留在厨房,我没有拿出来。” 夏竹有点摸不清头绪,只点点下巴示意林远柒让开,她用下巴夹住资料上前去够钥匙。 临出门的时候,夏竹在桌上翻了翻,找到一把备用钥匙拿了出来,当时她还和林远柒说过,很显然那时候的林远柒在忙着什么根本没听进去。 此时此刻她费了半天力气夹住那一摞材料,林远柒蹙着眉头伸手过去帮她,一伸手,资料就掉了一地。 夏竹默然:“前辈……您在旁边站着就可以了。” 林远柒点点头不以为意:“正合我意。” 不添乱就很好了,其他的事情一点都不重要真的。 “请。”夏竹将门打开,给林远柒顶着。 林远柒看了她一会,蹲在地上开始捡东西,他的动作慢条斯理,却又带着一种极致的优雅。 修长的手指在地上翻翻找找,最后将一摞东西理好夹到手臂之间:“走吧。”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夏竹只觉受宠若惊:“多谢多谢。” 林远柒用一种看奇葩的眼神看着她。 直到进了屋子开了灯,夏竹方才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那个……前辈,我睡在哪里?” 林远柒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过来:“你打算睡在哪里?” 如果说这话是一个寻常男人说出口的,那么夏竹可能会觉得窘迫无比,可是这是林远柒,情商为负的生物,有什么问题么…… 夏竹默然:“有客房吗?” 林远柒看了她好几秒,点了点头率先上楼,夏竹跟在后面,颇为好奇林远柒的客房会是怎么一般模样。 然而当她看到那所谓的客房时,夏竹觉得自己被惊呆了。 一般来说,比较受女生喜欢的男神,房间都是整齐的,最好有一丁点洁癖。 很显然,林远柒一点都不符合这一条,因为他的客房几乎被杂物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还有一具假的尸体躺在一个看上去非常高端的手术台上。 夏竹看了半天,最后默然问道:“我要住在这里吗?” 林远柒一甩手将门关上,嘲道:“你要和尸体住在一张床上吗?” “……那是真的?”夏竹关注点诡异。 林远柒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不然呢?” 关键是正常人没有人会将尸体摆在自己家里啊!!!夏竹在心底怒吼,然后默然放弃了。 好吧,林远柒这种人,根本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来衡量。 林远柒看了夏竹很久,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如果你一定需要休息,那么请用卧房,我在书房不要打扰。” “您要工作一整晚吗?”夏竹忘掉了某人的重点,只惊讶道。 林远柒没理她,径自往二楼走去。 夏竹没再犹豫立刻跟上:“我会陪您一起的。” “需要我说多谢吗?”林远柒沉默片刻问道。 对于林远柒不会说话的程度,夏竹早就习惯了,她看着林远柒的背影,默默定义为傲娇,嘴上客气道:“应该的应该的。” 林远柒停都没停径自走到了白板前,开始在上面画别人看不懂的画。 半晌,他停了下来,背对着夏竹问道:“如果你是凶手,你会选择什么样的人作为下一个被害人?” 这在心理学上叫做心理模拟,对追溯犯罪人的习惯非常有帮助,在校期间夏竹心思细腻,最擅长的就是心理模拟,她思考片刻道:“如果是我的话,今天电话中应该已经气急败坏,进入了暴躁期,这种时候会很容易被激怒,”她缓缓道来,仿佛当真是将自己摆在了犯罪嫌疑人的位置上,“更重要的是,我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理智与情感在交锋,我想要选择一个自己控制不了的角色,或者是容易激怒警方的角色,控制不了的话可能会引发大祸,而现在最容易引发媒体关注又可以激怒警方的办法只有一个……” 林远柒眉眼微挑。 夏竹已经惊愕地抬起头来:“他会去找被害人的丈夫,仿照杀人手法的人,在他看来是痴迷的信徒,却也罪该万死。” “没错,”林远柒眉眼之间带着若有若无的讥嘲:“他对自己的杀人手法很是自信,当他的杀人手法被人模仿不伦不类的时候,他最恨的人就是模仿者。” 夏竹沉默地看着林远柒,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奇异,这一瞬间夏竹忽然想起林远柒手上的伤疤,心底微微一动有点难受。 深更半夜。 整个城市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里,看上去有些压抑。 而此时一个民房的储物间,男人正蜷缩成一团睡着。 不多时门响了,吱吱嘎嘎的听上去有些吓人,男人浅眠,立时就抬起头惊弓之鸟一般看过去。 灯亮了,露出一个人来,那男人精瘦,腿部有些不好使一般一步一挪,他的表情带着十分的满足与笑意,确实有些诡异:“呵,我来接你了,你有没有很想念我?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呵呵呵呵。” 第7章 莫名同居 “打电话给邹霂远,”林远柒面色肃然:“问他找没找到被害人家属。” 夏竹立刻颔首:“我这就去。” 电话挂断,她转过头来神色有些不好看:“队长说没有搜查令,他们没办法进入民房。” “那个人本来就是F区的居民,在F区晃来晃去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林远柒一拳砸在桌子上,表情有些懊丧:“晚了一步。” “我们可以挨家挨户敲门问,大多数居民还是乐意帮助调查的。”夏竹道。 林远柒伸手示意她去办。 “现在凶手找到了仿照他行为的人,会怎么做?”邹霂远和二人在F区男人消失的街道汇合,神色凝重。 夏竹思索片刻,眉心便微微锁起来。 林远柒的表情有些嘲弄,说不清是在嘲弄自己还是其他,只淡淡道:“他会尽一切可能折磨他,然后杀了他,”他的眼底有些漠然:“在凶手看来,这是一种糟糕至极的模仿,谈不上美感更加不是艺术。” 几人俱是沉默。 当案发以后第一时间,这地方就被封锁了,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却是丝毫没有找到男人的消息。 他就像是凭空从这条街道消失了,没有给任何人留下任何一点线索。 “他能够从这里消失,很难想象任何一家人会收留他……”邹霂远道,一边打电话问盛元:“你拿到他的社会关系了吗?” “他没有车,如果搭乘公交或是的士的话一定是从警察面前走过,所以说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还在这条街上,然而在这条街上他和邻里关系都很一般,没理由会被人收留。”盛元在那边敲打着键盘,边说道。 盛元做事一向非常稳妥,此时他既是道了出来,也就没有其他的可能。 夏竹看着地面思索,半晌方才小声问了出来:“如果说我们在被警方追捕,最可能去的地方是哪里?” 林远柒抬头看她,她最擅长的就是情景模拟,此时夏竹又一次将自己沉浸在当时的情景之中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彻底站定在房门前,模拟着当时的情境。警方犯错了,没有考虑到他就是杀妻凶手,而此时的他只身一人,房间里都是鉴定勘察人员,他对大家说了个谎去了后院,后院有一道门,正好通向外面。 去了外面,就能不被逮到吗? 夏竹想起当时屋里的陈设,几乎都是女人喜欢的摆设方式,井井有条却又温馨无比。在一个男人不爱这个女人的时候,是什么让他言听计从? 只有一种可能,两人从最开始地位就是不平等的。 参照着这个家庭的工作收入,夏竹觉得这是可能的,当女人的收入成了男人的五倍,虚荣心的膨胀让家庭的天平愈发失衡,也正是因此男人在家总是得不到应有的重视,性格愈发扭曲畸形起来。 想起邻居对他的评价,寡言少语,懦弱……夏竹眼睛微微亮了起来:“我知道他在哪里了。” 林远柒微微颔首:“我也知道了。” “这屋子是老房子,这一带的老房子应该有地下室,”林远柒问邹霂远:“有搜到吗?” “之前在外面有一个上锈的锁,鉴定人员说半天没打开,”邹霂远神色微微一凛,人已是窜了出去:“你们没有武器,等我。” 他带着重案组的人一步步靠近那上了锁的地下室,谁都没有问为什么两人在屋里转了一圈就找到了地方,只是坚定无比地相信着。 夏竹这才意识到林远柒的作用,似乎只要是林远柒做出的决定,就没有人会再问一句为什么。 地下室的锁头生着锈,似乎是很久没有人进去过了。 可是当组里的宁陵轻轻碰了那锁头一下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锁头往旁边一别,竟是径自别开了。 被人开过了,宁凌用嘴型说着。 邹霂远神色一整,伸手示意宁陵离远一点,宁陵没做声,只将枪稳稳端在手里,显然是要打头阵了。 那锁头被轻轻放在一侧,宁陵一使劲将钢板掀开,大喝一声:“警察!不要动!” 军用手电将里面照的一片明晃晃,乱七八糟堆着杂物的地方,空无一人。 林远柒示意人们都停住,他则是小心地避开地上的东西往前走,唇角微微一挑:“有线索了。” 他站在最外面,指着里面的两排脚印微微一笑:“根据这个,可以模拟出犯人的身高体重,甚至哪只脚跛着……如果他不小心留下一根头发,那么我们甚至可以查出身份证号码!” 林远柒的眼睛很亮,目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很好,他终于露出马脚了。” 回去的路上,夏竹看着下半夜激动万分的林远柒,最后那点倦意也跟着散去了:“前辈,依照他的描述,他不应该会是这样粗心的人。” 无论是每次对犯罪现场的清理也好,反侦察能力也罢,他总是小心而细致的,生怕留下半点差池。 可是这一次,他不仅没有看清满地的灰尘,甚至还两只脚踏了进去,等同于是将一切都葬送了。 这不符合他的描述,除非…… “他失控了。”林远柒淡淡道,眉眼间神色很淡:“那个电话过后,他迫切地想要证明他自己,也正是因此,他失控了。” 有了他的身高体重,性格描写,找到这个人只是时间的问题。 夏竹看着林远柒笃定的侧脸,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还在大学时大家对于男生的谈论,那时候大家还是十*岁并不大的年纪,窝在床上开夜谈会是每晚必备的项目。 那时候曾经想过“什么样的男人最帅气”? 自己当时是怎么说得来的?好像是一瞬间,眼前就浮现出了现下林远柒的样子。 认真,执着,成熟。 “那么,等下我要去书房做描写,至于你……”林远柒看了她一眼,眼底露出一些分明的嫌弃:“你或许可以考虑去卧室。” “……我记得林前辈家中好像只有一个卧室。”夏竹默然。 “没错,”林远柒叹息一声:“我可以假装并不嫌弃你,明天再换床单。” 夏竹:“……”她收回最后一个词,一点都不成熟。 夏竹最后也没去林远柒的卧室,让她住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卧室里,这种感觉太过微妙,夏竹还是有点接受不能。 而通宵达旦却又委实太过难熬,夏竹坚持了半天,喝了两杯黑咖啡,最终也还是没撑住,往书房上的沙发一歪睡了个昏天黑地。 林远柒背过身没看到,叫了她好几声也没听到回应,忍不住蹙着眉回头,这就看到小女人躺在沙发上沉眠的模样。 她的眉眼安静而好看,平时看上去不过是平均线以上的小模样,睡着的时候嘴角微微翘着,却是好眠。 没来由地让人欢喜起来。 林远柒盯着她看了半晌,忍下了叫她起床的念头,将空调往上调了两度,又从柜子里面抽出一条空调毯给她没头没脑地一盖,这才转身过去继续工作了。 这一晚确确实实是和谐地不得了。 夏竹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是被闹铃叫响的,她摸索半天将闹铃摁掉,然后就结结实实地怔住了。 因为她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而那边揉着眼睛一脸不满的人正枕在自己的胳膊上,胳膊在桌上压了太久都出了红印,男人正一脸不善地看过来:“夏竹。” 夏竹一激灵,习惯性的起床气都不见了,小心翼翼地抬头:“……是?” “一杯咖啡加奶加两块方糖,”林远柒侧躺着闭着眼睛吩咐:“还要两片吐司,烤的时间长一点,抹好巧克力酱。” “哦,好。”夏竹点头,迷迷糊糊地下楼了。 她习惯极好,下楼先去信箱拿信,结果这一次根本没到信箱,她就被吓得瞬间清醒了。 林远柒在楼上闭着眼睛等着早点,不多时就听到脚步声腾腾地跑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他睁开眼:“我相信烤箱并不能……” 一束蓝色妖姬,蓝色的玫瑰花瓣看上去有些诡异,更诡异的是上面插着一封信,最中间的一朵花瓣被人撕了下去,只为了给信一个着力点,夏竹忐忑不安地看向林远柒:“林……前辈。” 上面写着四个血红的字母:“MISS” 林远柒看了半天,脸色愈发沉了下去:“丢掉。” “呃,诶?”夏竹怔了怔,总觉得这是恐吓啊丢掉真的好么?! “如果这是炸弹,你也要欢天喜地地拿进来吗?”林远柒声音平静,带着隐隐的愠色。 “抱歉。”夏竹干净利落地拎了下去,丢出门口时就看到一个带着摩托帽的男人正骑着摩托停在她面前,声音有些闷:“他不喜欢吗?” 那男人给人的感觉很干净,不是衣着的整洁而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清澈感,夏竹却是没来由地觉得恐慌,男人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莫名,只淡淡笑了笑,从她手里接过那束花:“多谢你,我的女士。” 夏竹开始大叫让林远柒下楼来,她则是伸手试图抓住那辆摩托车。 可惜一切都晚了,因为那辆车的主人微微一笑,行了个英式礼一溜烟开走了。 第8章 愈发靠近 夏竹上楼的时候,林远柒正神色优哉游哉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能从自己的指尖看出一朵花来。 夏竹拿他没辙,只好收拾收拾东西堆过去:“前辈。” 林远柒这才抬起头来,将目光落定在她空空的手上,微微哂道:“居然没塞给你,不符合他的风格。” “您认识他?”夏竹蹙眉,本能地觉得那是一个危险分子。 林远柒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直接关门报警。” 想起之前安排的警卫,林远柒又蹙眉:“他穿了什么?邹霂远布置的人呢,怎么都没反应?” 夏竹刚想开口,电话就响了,林远柒上前一步接起来,语气不善地说了几句话就把电话挂断淡淡道:“人抓到了,我们这边的警卫已经撤了。” “是不是在您说的地方?”夏竹问道。 “是。”林远柒言简意赅,显然也是不打算再说,只淡淡阖了眼,一只手在另一只的袖口上摩挲片刻,复又收了回去。 夏竹看了一眼心底便有了念头,她犹豫片刻问道:“那人……与您的伤口有关吗?” 林远柒没睁眼,呼吸声听起来挺沉,夏竹却是明白,这么短的时间内,换做谁都不可能睡着,只可能是不愿意开口。 若是平时,夏竹定然也就不会刨根问底下去,她习惯于尊重,而不是硬生生揭开他人的伤疤。 可是面对的人是林远柒,夏竹决定换一个办法,她在林远柒的身边坐了下来:“我可以回家去吗?” 林远柒默不作声地睁开眼,眼底有些烦躁:“……随便。” 夏竹笑了。 林远柒这话说的是一套,表情却是另一幅模样,仿佛是在说假如夏竹真的走了,他就要将这房子拆了一般。 夏竹习惯了他这样的表达方式,只觉孩子气。 “我想问问您,当时您是怎么判断出我父亲杀了我母亲的?”夏竹犹豫片刻便道。 她的语声犹如涓涓溪流,听起来不让人烦厌,只觉悠长而好听。 林远柒看了她一会,难得地有耐心:“首先是最开始你的父亲心急火燎地找到我,如果说任何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在被警方告知妻子可能是被他杀时,最初的反应一定是愤怒,愤怒过后会选择找专业人士来做鉴定,或者是选择相信警方。而你的父亲找到了我,从那时起我就觉得不对劲,这不符合一般人的常态,只可能是病急乱投医,或者是希望我帮忙演一出戏。和你的父亲进行交谈时,我更加肯定了第二种可能,因为他的反应非常不自在,不属于伤心或是愤怒,而是尴尬,手一直在搓着裤子,目光也总是极力袒露出他的悲痛,这不同于任何正常人的反应,因此我建议警方重新进行搜查,这一次的搜查范围包括他名下的房产,果然在储物间发现了凶器。” 一直以来,林远柒推理的时候都是最好看的,男人的眉梢微微挑起,语声认真而笃定。 夏竹听了半晌,最后默然笑了:“他在监狱里这么久,我没去看过他。” 林远柒有些不理解为何夏竹要将这些话尽数说出来,却也点了点头:“哦。” “我希望有一天功成名就再去看他,尽管现在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功成名就,”夏竹将自己缩在沙发里说下去,表情有点怀念:“总之,就是在逃避吧,您说的也没错,哎……” 她一抬头,发现林远柒已经不见了。 这人左右是不耐烦听她说下去,就夹着笔记本上楼去了,估计是要补眠。 夏竹在沙发上坐了一会,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是忘了给人家弄早点,偏生又不敢去卧室叫人,只好轻手轻脚地做好了端到卧室门口,小心地敲了敲门。 门从里面打开了,露出穿着一身宽宽睡衣的林远柒。 林远柒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门前的夏竹:“你知道现在几点钟吗?” 夏竹眨眨眼,林远柒道:“十二点二十三分。” ……好像是中午的时间了。 夏竹后知后觉,这才问道:“林先生,家里好像没有钟?” “我不喜欢那些东西。”林远柒将吐司拿过去卷着培根吃,一手端起咖啡一饮而尽。 “哦……”夏竹有些疑惑,开始在心里做分析,这样的话,不是很不方便吗? 林远柒倒是没介意,只将门大敞开:“下午出去?” “出去?”夏竹疑惑。 “出去练习。”林远柒看了夏竹一眼:“你现在的样子,在重案组里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呢?夏竹有些疑惑地上上下下打量自己半晌,最终还是没闹明白。 林远柒这人,说话只捡自己觉得重要的说,说完了就闭嘴,再不开口。 至于其他人有多少疑惑……这都不重要。 下午林远柒开车带夏竹到了警局,邹霂远在门口等着,他看了看瘦胳膊瘦腿的夏竹,最后没奈何地摇摇头笑了一声:“怎么除了脸是圆的哪里都那么瘦?” 林远柒摊开手表示爱莫能助。 邹霂远便叹了口气:“进来试试吧,你的林前辈说你没有配枪危险,我的话是不主张你刚进局里就配枪的。” 夏竹有些意外,看了一眼林远柒,林远柒自己是不用枪的,他赤着手就敢横冲直撞,夏竹甚至想象不到这人配枪的样子。 警局底下有个练习场,邹霂远和管枪的人打了一声招呼,就将头盔护目镜都发给夏竹:“你以前试过吗?” 夏竹老实,摇头笑道:“就玩过CS。” “哦,没什么区别,照着靶子打。”邹霂远道。 林远柒蹙眉,从夏竹旁边伸手,端正夏竹的姿势边冷声道:“蹲下一点。” 夏竹有些意外,却也依言照做。 就听邹霂远在旁边抱着双臂笑:“你听你林前辈的吧,他就是个理论帝,一开枪就打别人靶子上去。” 夏竹失笑,没想到无所不能的林远柒也有这么一天。 林远柒点头:“至少能中红心。” “别人靶子上的么。”邹霂远幸灾乐祸。 夏竹听着林远柒一边说着,呼吸就在耳畔方寸之间,没来由地就有些赧然。 这地下空调给的劲大,冷风席卷让人觉得有些冷,可是莫名地,夏竹就觉得自己左半个身子都热呼呼的。 林远柒丝毫未觉,依然保持着一定距离给夏竹端稳了枪:“三点一线,自己把握。” 夏竹觉得自己的心有点跳得太快了。 她一直都是个乖乖女,父母出事以后更是奋发图强,再没有与男生有太多亲密接触,这一次与林远柒同处一室都算是极限,更别提眼下贴的这么近,感觉连呼吸都不畅通了。 林远柒终于停住了,他有些不理解地看了一眼夏竹:“你心不静。” “对不起对不起,”夏竹心底微微一凛,立刻专注地看着远处的靶子:“我这就认真看。” 林远柒眉心微蹙,显然是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再批评。 倒是旁边的邹霂远懒洋洋地开口了:“那是隔壁的靶子,夏竹你今天不太对劲啊。” 夏竹怔住,她看了自己的靶子半晌,这才将枪往回移。 被一个情商为负的人影响到,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端稳,觉得没有问题就可以开枪了,”林远柒给她解释:“后坐力你可能会不适应,但要学会控制。” “嗯。”夏竹点头,尽量全神贯注地扣动扳机。 邹霂远拉近靶子看了一眼:“8,还行。” 夏竹觉得自己浑身都渗出汗来,她感激地看了二人一眼,颔首道:“谢谢。” “不必,”邹霂远笑着拍拍手:“练习弹我等下给你批,周五考核持枪证。” “谢谢前辈,麻烦您了。”夏竹大喜过望。 林远柒就抱着双臂在旁边看着,表情冷冰冰的。 待得邹霂远人都走出去好远,林远柒方才哼了一声,望天。 夏竹心知肚明,这就像是孩子争宠时候一样的表现,如果说大人将目光过多地聚焦在旁边的孩子身上,那么有的小孩就会开始闹别扭。怎么智商超高的林远柒在这方便倒是与小孩子如出一辙? “谢谢您,远柒前辈。”夏竹客客气气道,语气真诚。 林远柒看了她一会,觉得后面“前辈”两字还是挺多余,倒还是不咸不淡地点点头:“明天起要是没案子,我和你一起过来练习。” 夏竹有些意外,想到林远柒不喜他人反驳的性格只好颔首,哭笑不得:“好,谢谢。” “不必,”林远柒颔首,表情有些无聊:“现在,陪我去买东西。” 夏竹并不算是他的私人助理,却一直在这个位置没曾变过,好在夏竹自己也没什么事,便紧跟了几步赶上去问道:“什么东西?” “嗯,家具。”林远柒这样说着。 然而当两人站定在宜家一堆床面前时,夏竹还是睁大了眼睛:“您的意思是?” “选你喜欢的。”林远柒非常霸气,将一张卡丢给夏竹,自己则是去餐饮区找咖啡喝去了。 夏竹无语凝噎,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问什么,只好默默然跟了上去,颇有和这人说话就是对牛弹琴的感觉,总觉得逻辑不对好么! 第9章 伶仃湖与徘徊(1) “那个,前辈……”夏竹气喘吁吁地追上人,就见林远柒已经拿着杯子去排队了。 他面色平静地看过来:“怎么?” “抱歉,我想好像是我误会了什么……”夏竹觉得这话题说着有点窘:“我不想和您,和您住在一起。” 同居这个词太过劲爆,我们还是改一个比较好。 林远柒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方才嗤笑一声:“同居?” 夏竹:…… “谁告诉你不住在同一张床上意味着同居?”林远柒盯着她,表情有些嘲弄。 他们讨论的声音太大,以至于周围的人都非常好奇地看过来,这让夏竹愈发不自在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偏生某人还在说着:“另外,爱情这种东西不过是多巴酚丁胺、多巴胺分泌过多的结果,是由位于下丘脑的脑垂体分泌出来的,”他顿了顿,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向夏竹边淡淡道:“也就是说,如果我给你注射一针管的多巴酚丁胺,你现在就会爱上我。” 他说完,就端起自己的咖啡杯继续慢条斯理地喝起来,丝毫没有关注夏竹的反应。 夏竹瞠目结舌半晌,忍不住问道:“前辈,您说的是真的吗?” 林远柒这才将杯子放下看过去,眼底有些促狭:“说笑的。” 这么扯的事情都能信,简直白痴。 夏竹呼出一口气,显然是开心坏了。 莫名地,这让林远柒又一次不满起来:“你认为和我有爱情是一件很侮辱的事情?” “啊诶?”夏竹莫名:“怎么会?” 林远柒看了她一会,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没有品鉴能力。” 夏竹默然望天,半晌方才忍不住问道:“前辈,您谈过恋爱吗?” 这问题如果是在寻常男女之间,或许还是一个让人有些尴尬的话题,可是放到他们两个人身上,这根本就不算问题。 因为林远柒非常笃定地摇头:“没有意义的行为,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夏竹失笑。 “不买床了?”林远柒点点头:“我们走。” 夏竹的电话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邹霂远。 林远柒就蹙起眉头:“怎么又是他?” 夏竹有些哭笑不得,本来么,长官找下属就是很正常的事情,怎么放到林远柒这里就变成了这样的语气? 她将电话接起来,就听那边邹霂远说:“出事了。” 夏竹:……以后应该习惯每次邹霂远来了就直接掏笔准备记东西。 “你们回去查看邮箱,我把案子的相关材料发给远柒的邮箱了,”邹霂远道:“现在证据不是很充分,而根据以往的经验,嫌疑人很快会着手下一次犯罪,我希望你们能给出一些线索。” “好,我们这就回去。”夏竹一时不查,说漏了嘴。 好在邹霂远也没多想,只点点头道:“很好,替我谢谢远柒。” “有案子了,”夏竹言简意赅:“邹长官希望我们现在回去查看资料,然后给出初步的犯罪嫌疑人参考。” 林远柒微微眯起眼睛,将咖啡杯放到托盘上:“很好。” 如果是第一次相见,或许夏竹还会感慨一下林远柒的不尽人情,可是眼下她早就习惯了,只哭笑不得地将杯子给收走了,三步并作两步跟上。 有些时候夏竹想,她或许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天跟着林远柒跑来跑去,做他的小跟班,听他的指挥,跟着他一起破案。 平静而没什么波折,却也当真挺好。 “确定了吗?”夏竹翻看着照片,只觉胆战心惊。 她不是第一次看现场照片了,如果说加上之前训练时候接触的旧案,那么夏竹经手的照片还真是什么类型的都有,有的很残暴,有的很血腥。然而没有哪一桩像是现下的这个,看起来让人尤为难受。 “案发地点是一所职业学校,在校生有的年龄很大,30-40岁,而大多数还是20岁出头的年轻人,”夏竹翻看着网上的资料,给林远柒介绍道:“而这一次的受害人在刚入学以后的12月失踪,在来年3月尸体被发现,在校园外不足十分钟的伶仃湖里,据说尸体是被散步的学生发现的,当时把学生吓了一大跳就报了警。” “这所职业学校在哪里?”林远柒问道,一边翻看着从前的案卷。 “就在A城二环开外,地点并不算差。”夏竹道。 素来接触那么多案子,她最不喜欢的就是针对学生的犯案,每一个人都拥有着一个家庭,而对一个学生下手,很可能就把一个家庭都给毁了。 林远柒将案卷合上,表情有些不善,他一手捏着自己的鼻梁,一边淡淡道:“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下午我们去一趟这所学校。” “我以为您一般不会去现场。”夏竹疑惑道。 “不,”林远柒笑了:“这样的案子,去学校往往能看出一些问题。” 那所职业学校并不算远,中午二人吃了饭,下午开车不过是半个小时的车程便到了地方。 这地方原本是工业区,后来改造成了眼下的样子,旁边住民并不算多,却也不是十分僻静了。 林远柒将车子停好下来看了一圈,表情有些茫然。夏竹很少见到林远柒这样的神情,她微微蹙眉问道:“前辈?” “如果是我,我不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抛尸,另外我需要你打电话给霂远,为什么这个案子会分给重案组?”林远柒道。 夏竹打电话过去,那边占线。 林远柒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算满意,却也没再说什么,只跟着夏竹往里面走。 二人中林远柒样貌出挑,夏竹倒是也不差,偏生又穿的便装,看上去与学生别无二致。 林远柒寻了个篮球场,找个长椅坐下,就和旁边的女生道:“你好,我想问你几句话。” 女生正看着场上的男孩子发呆,闻声被吓了一跳,看到林远柒的模样又坐了回去:“哦?不像是新生,你是……” “只是几句话而已。”林远柒道,显然是有点不耐烦。 夏竹看的无奈,连忙跟上去将林远柒挤到一边,笑眯眯道:“不好意思我们是明年想要入学的,想问问这边的情况。” 那女生看了一眼夏竹,又看了看旁边的林远柒,有些没意思地撇撇嘴:“你两一起的?” “啊,他一般不承认。”夏竹无奈地摊开手。 女生摇摇头嗤笑一声又道:“别来。” “我听说这边的事故了,那是坠湖事件是吗?”夏竹小声道。 女生笑了:“你要是听说了,干嘛还要来问?” 见她起身要走,夏竹连忙问道:“我父母一直希望我学会计,其他大学考不上,这里的会计是专科最好的了。” 那女生闻声停了半晌方才坐回来:“你想问我的事情,我只能告诉你,不要来。” 夏竹眉眼间微微一怔,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有人在盯着这所学校,他曾经说过,这只是个开始,”女生的声音有些难受,她停顿半晌方才勉强稳住声线:“我要走了,如果不是今年就毕业,我早就退学了。” 夏竹看了她良久,忍不住道:“谢谢你,”她看着女生狐疑的表情,心底愈发不自在起来,起身鞠了个躬道:“我们会抓住他的。” “你?”女生不信任地看了她一眼,摆摆手:“保重吧你。” “你也是。”夏竹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林远柒就抱着双臂在旁边看了半晌,待女生走远方才淡淡问道:“你以为暴露身份给她,可以让她觉得安心。” “嗯。”夏竹的表情认真又温暖。 林远柒摇摇头:“幼稚。” 夏竹没做声,只是笑了笑。 她有她自己的坚持,有些时候夏竹觉得,那些想法或许没办法全部传递给别人,但是也足够了。 她想用自己的手来保护更多的人,不让他们像当年的自己一样无助。 林远柒大步流星地走出去:“去伶仃湖看看。” 女孩被沉尸的地方,如果说没有重案组的干预,或许这件事又一次会草草结案。 两人刚到伶仃湖,邹霂远的电话便追来了:“你们要问只有一个案子重案组为什么参与?” “嗯,”夏竹问道:“这学校是有些奇怪。” “不只是奇怪,”邹霂远嘲道:“那学校里面有一座老楼,他们就是不拆,里面出过两次命案了。” 夏竹怔了怔:“哪座老楼?” “你们在那边?”邹霂远翻看着材料道:“叫X学楼,你们可以过去看看。” “X学楼是吗?”夏竹重复了一遍,点头道:“我们这就过去。” “邹长官说这里有一座楼是鬼楼,希望我们过去查查。”夏竹对林远柒说道。 “查鬼楼?”林远柒眉间掠过一丝讶然,边冷笑道:“神鬼之说说到底都是人们的妄想与谬论,与其说这所学校有鬼,不如说心怀不轨的人太多。” 夏竹颔首:“就是这个原因,所以才需要我们去查一查。” 林远柒拿出望远镜往远看,一边问道:“这里冬天定然有人经过,为什么没人看到?浮冰不会很深,而案卷中说被害人被绑了起来……没有指纹,没有证人看到……只有一种可能,深更半夜抛尸,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在半夜走到这里?” “我们需要找到被害人的朋友或是同学。”夏竹眉间沉凝。 “没错,”林远柒微微一笑:“这是你最擅长的。” 莫名地,夏竹觉得林远柒的语气有那么一丁点的不自在,于是她心情也就好了起来。 第10章 伶仃湖与徘徊(2) 夏竹去找受害人女生的同学时,林远柒就安静地站在一边。他不玩手机,也不多言,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侧,像是无数路过接女孩子的男朋友一样,安静地像是一棵白桦树。 有些时候夏竹就觉得,假如说林远柒平时不那么毒舌不那么傲娇,或许还真的是一个不错的恋爱对象。 只是想到他的情商,再想想这人平素的模样,夏竹失笑……还是算了吧。 如果说有一天谁和林远柒谈了恋爱,那么夏竹才真的觉得是一个奇迹。 对此林远柒浑然未觉,他就站定在夏竹的身侧,看着夏竹和那些学生攀谈。 林远柒很难想象有人会与陌生人相谈甚欢,更何况是在一个绝对陌生的地方。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夏竹微笑,夏竹讶然,然后是忧心忡忡地转了过来。 “被害人叫做颜默秋,平时是个很乖巧的女生,但是刚入学没多久,和大家也不算熟悉,只听说不太会去僻静的地方,没道理这一次忽然走了那么远,”夏竹挑重要的说着:“还有,这个女生有男朋友,平时一般都与男朋友一起,这一天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行动……” 林远柒眉梢微微一挑:“去找她男朋友。” “嗯,”夏竹微微一笑,显然是不谋而合:“我要到了号码,据说她男朋友不怎么在学校里面住。” “如果说我是那个男生,我是绝对不会让女朋友自己一个人去那个湖边,不符合恋爱的一般模式,他们吵架了?”林远柒蹙眉分析道。 夏竹点头:“没错,据说那天晚上回寝室的时候,颜默秋一直都在哭。” “这个男生很可能知情,警方没有找过他么?”林远柒有些疑惑。 邹霂远这人素来是线索帝,不可能轻易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邹长官来过,但是听他们的同学说,男生有轻度精神分裂,我刚刚问了长官,长官的意思是让您这个专业人士看看。”夏竹现在和林远柒说话完全就是投其所好,没成想林远柒还是皱眉了。 “哦?”林远柒看向夏竹,目光中有些审视的味道:“你什么时候和邹霂远打的电话?” “没打电话,”夏竹失笑,将手机屏幕给林远柒看:“嗯,发了个短信。” 林远柒郁结良久,最后还是没将霸王条款亮出来,他本意是想说:“发短信要经过我的准许……”想想果然还是太严苛了。 因此林远柒换了一个说法—— “我不希望你和其他长官有太多接触。” 他的语气冷淡无比,听在夏竹耳边就变成了十足的傲娇,夏竹怔忪片刻,差点直接笑出来:“哦,我明白了。” 她比了个OK的手势,林远柒这才饶过她,犹豫片刻勉强道:“好吧,如果说是工作需要的话,我可以打这个电话。” “我只是想请示一下……”夏竹看林远柒脸色不善,只好作罢:“以后都请示您。” “和邹霂远相比,我觉得我好得多。”林远柒这样道。 这样的争风吃醋让夏竹差点笑趴,只好忍笑点头:“明白明白,以后都问您。” “那么……林长官,”夏竹打趣道:“现在能去我们的受害人男朋友那边了吗?” 林远柒点头,对于和谈达成的结果非常满意:“叫什么名字?” 夏竹看了一眼手上的速写本:“叫穆林浩,住在校外,嗯,就在那个X学楼后面。” “这地方还有人愿意出去住?”林远柒看了一眼偏僻的校舍,眼底有些讶然:“走吧。” 穆林浩住的地方算是这所职专的家属区,只是人不多就是了,正是因此,林远柒才更加找不到人们出去住的原因,本来地方就僻静,现下再出去,简直就是恐怖电影的场景。 “就这里?”林远柒抬头看上去,没觉得这里就比校园里好多少。 夏竹对了一眼号码点头:“我给他打个电话。” “别,”林远柒伸手止住:“你打过去,他就跑了。” 夏竹颔首:“嗯,我明白了。” 两人踩着楼梯爬楼,7楼是顶层,头顶有些陈旧的蜘蛛网,看上去这楼也有些年头了,整个透着一种沧桑而压抑的感觉。 夏竹想,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他们就站在穆林浩的门前,夏竹想上前叩门,却被林远柒阻在了身后:“我来。” 夏竹怔了怔:“哦,谢谢您。” 忽然对自己这么好这么体贴,真是不适应得很。 林远柒看了一眼那门牌,忽然问道:“你确定他住在这里?” “嗯,他们同学说的……怎么?”夏竹也跟着看,却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林远柒蹙眉道:“不太像是他的性格。” 夏竹忍了半天,那门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挂,好像是被人擦过了,而脚下的脚踏同样也是整洁无比,偏生锁口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钥匙划出来的。嗯线索就这么多……夏竹默然望天,还是决定等回去再问问林远柒看出这人什么性格,各种跟不上节拍简直捉急。 林远柒将夏竹一整个掩在身后,自己则是轻轻叩了叩门,三下。 又三下。 门开了,露出一个青年来,那青年显然是没睡醒,整个人看上去昏昏沉沉的,盯着两人看了半晌方才问道:“哦,警察是吧?” 两人都没穿警服,没道理这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林远柒平静地看着他:“穆林浩?” “嗯,是我,”穆林浩将门彻底打开:“请进。” 他的目光挺放肆地打量两人,来来回回兜圈子,最后看着夏竹挑挑眉:“现在警察都这么漂亮了?” 林远柒颔首,不动声色地把穆林浩的目光彻底隔断:“没错。” 夏竹:…… 穆林浩也不蠢,见状便是失笑:“挺有意思的,你们两个。” 夏竹:……我们真的没什么关系别这样。 “颜默秋没了,我比谁都难过,你们一次次过来,我其实也没什么线索可以提供了。”穆林浩给两人倒了杯水。 夏竹就趁着这功夫看着穆林浩的家,他的小家客厅布置地特别温馨,不太像是一个男生的家里,干净而简洁的风格,整齐无比。 想起门口干干净净的脚踏,夏竹不禁感慨,这年头男人都这么整齐利落,让女孩子可怎么活? 林远柒则是笑了,双手支在前头懒洋洋地道:“没什么,我就是和你聊聊。” 穆林浩显然是有些意外,他看了夏竹一眼,又看了一眼林远柒:“哦,其实我更想和这位警察姐姐聊,您看……” “哦?”林远柒斩钉截铁,假笑道:“那么我还是申请重案组将你作为相关人监押起来吧,毕竟你现在也没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 穆林浩看了林远柒良久,神色改了几遭,含糊其辞道:“我记得之前说没有确切的死亡时间。” 林远柒安静地看着他。 就见穆林浩忽然开始抓头发:“什么时候,”他的鼻音很重,显得很暴躁:“你告诉我,什么时候?!” 林远柒笑了:“你看上去很着急。” “那是我的女朋友!”穆林浩忽然喝道。 “去年10月28日晚上22点14分左右,你在哪里做什么?”林远柒问道。 “我……我在A栋教室自习,”穆林浩低声道:“那时候快要考试了,我很着急。” 林远柒看了他良久,最后不轻不重地颔首笑了:“正常人都会思索一下,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那时候要考试了么,大家都很着急……”穆林浩解释道。 “不对,”夏竹的神色凝重,带着一点愤怒:“那时候A栋正在施工,你不可能在里面自习,穆林浩,你试图摆脱嫌疑的方法太过刻意,所以请您告诉我们……你和颜默秋,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1章 伶仃湖与徘徊(3) 穆林浩盯了面前的夏竹良久,最后古怪地笑了出来:“您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夏竹看着穆林浩,觉得这个人好像有点不大对劲,就见穆林浩手里把玩着一支笔,一会将笔芯摁出来,一会又摁了回去:“您应该没谈过恋爱,看起来就像是一张白纸,所以……”他的语声很低,带着一种神秘的意味:“您应该不明白什么叫做为情所困。” “你的样子并不像是为情所困,”林远柒道,一边不动声色地将夏竹往后掩了掩:“相反,你并不爱颜默秋。” “不……”穆林浩的眼睛往前凸,几乎有些歇斯底里:“如果我不爱她,那么我不可能为她做了那么多!你们什么都不懂,你们!”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太过于激动了,穆林浩喘着粗气往后退了退,颓然笑道:“你们什么都不懂。” “有些话你不说出来,没有人会懂,”夏竹轻声道,她蹙了蹙秀气的眉,一边小声道:“你介意我们去看一下你的卧室吗?” 穆林浩豁然抬头,半晌方才小声问道:“你们会帮我吗?有些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当然,”夏竹阻止了想要开口的林远柒,斩钉截铁道:“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帮助你。” 林远柒抬起头没兴致地望了望天,忍住了嘲讽的冲动。 穆林浩深深看了一眼夏竹,郑重地点头:“好,你们不要在意,我……” “哦,没什么好在意的,”林远柒淡淡道,语气颇为凉薄,他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还不忘补充了一句:“那么多精神分裂的人里面,你算是轻微的。” 穆林浩:…… 夏竹幽幽叹了口气:“别理他,他会帮你的。” 就算是嘴上再怎么刻薄,真正需要帮忙的时候,林远柒还是会伸手的。 然而门后的场景还是让夏竹沉默了,因为那是一间与客厅格格不入的卧房。 里面的东西杂乱无章,天花板上还贴着很多哥特式阴郁风格的画,厚重的窗帘紧紧拉着,看上去整个屋子都有些闷闷的,让人透不过气来,整个房间没有任何这个年代男孩子该有的东西,无论是游戏机也好,健身器材或是漫画书也罢,尽皆都没有半点踪影,更遑论照片什么的了。 那一瞬间,夏竹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看了一眼前面的林远柒,林远柒保持着思索的模样,食指摁在唇上一切如常。 夏竹在心底叹了一声,走过去问道:“依前辈的意思,这是什么情况?” “典型的自我封闭,”林远柒解释道:“双重人格中外向的人格占据了主导,他将所有门面上的东西布置地井井有条,而在自己私密的空间里,内向的人格又焕发了生机,这样的人往往是单亲家庭,父母离异的可能性占了百分之七十六,而更可能的是小时候受到过虐待,遭遇他人的白眼与讽刺,正是因此,他们会更加注重外在的东西,心底却有按捺不住的自卑,所以……你戳我做什么?” 林远柒面无表情地问道,眉心微蹙显然是不大乐意。 夏竹示意他可以停下了,回过头去穆林浩的脸色都白了:“您……你们……” “猜中了?”林远柒挑眉,面色却是肃穆的。 这让夏竹有些意外,他这个人素来期待着他人的褒奖,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没成想这一次猜中了那么多却是这般凝重的表情。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需要详细地告诉我,”林远柒补充了一句:“你不把一切说出来,我们没有办法帮助你。” 穆林浩的表情有些踟蹰,却还是开口了:“那天晚上,我送默秋回寝室,路上她看到了她的前男友,就指给我看,还调侃说她的前男友人比我好,我当时知道她在开玩笑,却还是觉得很不满,就瞪了男生一眼,结果他就过来了,”穆林浩烦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费了很大力气才说了下去:“他和默秋说了几句话,默秋就一直在笑,她和我在一起从来没有过那么轻松的表情,我……我当时嫉妒地快疯了,就骂了那个男生几句,默秋当时好像特别失望,哭着跑走了……我应该跟上她的,我……” “足够了,”林远柒站起身来:“你回来以后做了什么?” “回来以后……”穆林浩的表情愈发茫然起来,半晌方才嗫嚅道:“我忘记了。” 林远柒深深盯了穆林浩半晌,似乎是在确认他是否在说谎,这才点了点头:“那个男生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好像叫陆至,高高瘦瘦的,不是我们学校的人。”穆林浩这样说道。 林远柒颔首:“走吧。”这句话是对夏竹说的,说完他便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自顾自出门去了。 两人走到门口,就听穆林浩忽然问道:“警官……” 林远柒回过头来,语气很平静:“怎么?” “是不是我害了默秋?”穆林浩几乎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看向两人。 夏竹看得出来穆林浩眼底的恐惧,她正打算说点什么,就听林远柒笃定地开口了:“是的。” 穆林浩睁大了眼睛,林远柒毫不客气地说了下去:“如果那天你送颜默秋到了寝室,或者之后和她联系一下,那么这起惨案也不会发生,但是你要记得,作案的人并不是你。” 穆林浩一脸的绝望与懊丧,一掌拍向桌子。 林远柒看了他一会,给夏竹拉开了门:“走吧。” 夏竹在心底叹了口气:“嗯。” 半晌,夏竹方才问道:“我那个时候,本来想说不是你的错。” 林远柒嗤笑出声:“确实有他的责任,一个男人应当懂得承担,背上一个包袱长长记性没什么不好。” 夏竹不置可否,只问道:“前辈,您怎么知道不是他?” “就算在最愤怒的时候,他发泄的方法都并未很激进,除非他演技绝佳,不然他没有可能是凶手,”林远柒淡淡道:“凶手头脑思维缜密,做事手段狠辣,这些都不符合穆林浩骨子里懦弱的性格,所以我将他排除了,现在,让我们去鬼楼吧。” 他的唇角又一次微微上扬,显见得是非常感兴趣了,半晌方才克制地扬眉道:“如果怕的话,我不介意借你一只手。” 夏竹默然笑道:“多谢前辈……我最爱的就是恐怖片。” 第12章 伶仃湖与徘徊(4) X学楼坐落在校园一角,本来这座校园就有些年头了,据说当年还有公墓建在后面,迷信一点说是鬼气森森,当然现下都已经迁移走了。 饶是如此,那X学楼后身还是大多数女生闻之色变的所在,很少有人愿意去那里看看,大多数人都是谈起来便摇摇手,说那里当真去不得。 “那里出过什么事?”夏竹问一个过路的男生。 男生的表情瞬间就变了:“你说鬼楼?那楼好些年没人去了,当年在里头据说死了些学生。” “怎么死的?”夏竹亮出警员证给男生看了一眼,男生表情微微一变:“这都惊动警方了?” “死了人警方来看不是最正常的么?”林远柒不满。 “哦,”男生痞痞地叼了一根香烟,表情有些颓丧:“这地方出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们现在来问也是晚了。” 夏竹蹙眉道:“请详细地告诉我们这里到底出过什么事情。” 男生解释道:“最开始的时候,鬼楼的名声也没有那么响亮,主要是当时那楼已经废弃了很久,就有学校里头的探险队要进去看看,当时是三男两女吧,学着人家日本电影里头的样子进去探险,结果刚走进去男生就听到一声尖叫,他被吓了一跳,当时就跳了出来,顺手把另一个也给拽出来了。然后剩下的一个男生两个女生结伴往里走,没多久女生就发现那个男的走散了,再往前走了不远,发现男生被吊在走廊尽头,人已经没气了。出来以后两个女生一个疯了,一个傻了,后来都退学了。” “这么大的案子,为什么没人报警?”夏竹有些不满。 不管是什么人听到一个校园里面发生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决计不会平常处之,更何况眼下事情如此蹊跷。 “他们报警了,”林远柒目光深邃,在旁边淡淡道:“我记得当年确实是有这么一起案子,警方应该来过,媒体也有过报道,后来不了了之了。” “为什么?”夏竹看过去。 林远柒摊开手:“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他杀,后来只能以男生压力太大自杀,将两个女生吓成了疯癫结案,为此副局长引咎辞职,从此再也不碰警侦。” 男生摆摆手:“所以说你们过了这么久来问我,我挺意外的。” “你为什么那么清楚这些事?”这世界上从来不缺少新奇事,当一件与自己没太大关系的事情发生了,大多数人的作法都是不了了之。 男生愈发沉默起来,半晌方才道:“因为逃掉的那两个人中,就有我一个。”他将香烟头远远丢开,表情有些厌弃。 “我们还会再联系你的。”夏竹将他的电话记下来,这样说道。 男生没什么异议,颔首应道:“我叫宁子廷。” “好。”夏竹对宁子廷笑了笑,转身看向林远柒:“我们要去鬼楼吗?” 林远柒盯着夏竹一言未发。 夏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不知道哪里又让这位大爷不满意了。 半晌,林远柒方才道:“夏竹。” 夏竹颔首:“是。” “你不能太过相信当事人,有的当事人,他会对负责的警官有企图心,甚至于萌生报复心理,太过亲近当事人会影响你的直觉与判断,所以……”林远柒话音未落,就见夏竹忍笑忍得非常辛苦,他蹙眉问道:“怎么?” “我会注意的,”夏竹果断点头:“您请放心。” 尽管觉得夏竹的态度有那么一丢丢不对劲,林远柒还是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嗯。” 当有些情绪被放大描写,就好像心理学上的映射分析,国外给它起了一个时髦的名字:“侧写”。 有的时候夏竹觉得林远柒这个人很有意思,他不符合大多心理学上对人性的认知。他对于所有事情表现地都非常冷漠,却又在某些时候对一些事情异常执着,比如加双份糖浆的咖啡,又比如所早上的煎蛋卷,再比如……眼下的对自己的独占欲。 夏竹不知道这种情绪是由何而来,即使是下意识地加以分析,却总是会被各种缘由所阻断。 这或许就是林远柒所说的……过于接近当事人带来的判断紊乱? 夏竹失笑,决定抛下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即使是白天,这鬼楼看上去也有些瘆人。”夏竹下定义。 林远柒放眼望去,表情很平静:“与其说鬼楼慑人,不如说学校中潜伏着一些人,让整个学校变得恐怖起来,”他刚想伸手给夏竹,想起夏竹之前说的话,又径自将手缩了回去:“恐怖片小姐,走吧。” 夏竹哭笑不得,准备去推门,又被林远柒拨到了身后:“算了。” 看着林远柒谨慎开门的样子,夏竹不觉心底掠过一丝暖意,这人…… 总归还是面冷心软的典型。 “我不喜欢这种地方,”林远柒进门的时候被地上的杂物绊了一脚,蹙眉抱怨道:“杂乱无章,到处都是陈年的灰尘,是有多久没人来过了!” 夏竹翻看着之前的笔录:“上次出事时间在两年前,当时他们刚刚入学没多久,现在也要毕业了,”夏竹帮林远柒将面前的东西清开,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先去之前出事的的地方看看吧?” “你那个当事人很有问题,”林远柒眼底神情漠然:“为什么他会听到一声尖叫,那是谁叫的,为什么另外三人没有反应?另外他的陈述方式,明显不符合一般人对惨案的回忆思维,那都是他的朋友,他的语气却是平静非常……要么就是他神经太粗,要么就是诡异的冷静。” 尽管并不情愿,夏竹却还是要承认,林远柒说的没错。 如果说不是她自己一再提醒,适才的宁子廷根本就没打算将一切从实告知。 他在隐瞒着什么,比如说—— “啊!!!” 林远柒往前冲了几步,想了想又将夏竹的手一把攥住,低声喝道:“跟我来!” 夏竹被他拽着踉踉跄跄往前跑了一段,恍惚之间就感觉他的手指微凉,搭在自己的腕际,那种感觉有点微妙,奈何前面的人根本没有察觉,径自冲了过去,隐在门后一把将声源地的门撞开了。 第13章 伶仃湖与徘徊(5) 那地方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陈年的窗帘轻轻飘起,然后又缓缓落下。 而桌子上却是诡异地没有灰,看上去纤尘不染。林远柒盯着桌子看了半晌,又小心地俯下身去,似乎是在打量着什么。 夏竹咽了口口水,盯着屋里看了半晌,表情有些微妙。 “障眼法,”林远柒站直了身评价道,他的风衣跟着风上下起伏,别有一番风致,眉眼之间却是清冷的,他上前几步,看向桌子上的扬声器,“就在这里。” 按钮被他摁下,又一次传来之前的声音,呜呜咽咽的哭声,让人听着有点难受。 “那么……这是人为的?”夏竹蹙眉。 林远柒表情有些冷嘲:“你不会是以为……真的是有鬼索命?” 索命两个字在空荡荡的屋里头飘荡来去,最后定格在一片空寂之中,若不是两人都不信那些魑魅魍魉的说法,怕还真是有些胆战心惊。 “没有。”夏竹戴上手套接过扬声器:“能查指纹吗?” “自然可以,”林远柒无趣地摊开手,看着周遭的仪器道:“那个男生误闯了这里,撞破了什么……有人在这里做实验,被人发现了,自然要灭口。” 夏竹蹙起眉头来:“如果宁子廷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人杀人的时间很快,而且手段非常残酷。” “很像一个人。”林远柒道。 夏竹抬头看他,他的眉眼之间尽数都是沉静,语气微嘲:“你也见过了。” 一瞬间就闪现而过的,是带着摩托头盔的男人,看不清他的脸,却莫名地觉得危险。夏竹道:“如果下次再见到他,我会记得报警。” “你没有抓他的理由,”林远柒笑了,神色懒怠道:“我会亲手抓住他,你不用担心。” 就好像那些陈年旧事,总有一天,会有一个更好的答案。 夏竹沉默地转向那些仪器,破败不堪的东西显示着这地方好久不曾有人来过了:“这些东西应该有一两年没被用过了。” “没错,”林远柒颔首:“他将那个男生杀了,警方一定会介入,这时候不清理干净是没办法脱身的,为了避免怀疑,他将主要仪器移走了,可是很显然,后来他又回来过。” “胆子很大,手段狠毒,平时应该也是一个出手干净利落的人。”夏竹试着分析。 林远柒没答言,他只是在灰尘上轻轻拭过,看着划痕若有所思道:“你让霂远过来看看,也许运气好能查到什么。” “好。”夏竹立刻颔首道:“那我们呢?去找宁子廷吗?” “你很喜欢回见当事人?”林远柒蹙眉。 夏竹错愕片刻:“没有,我只是觉得现在没什么别的事可以做。” “有,”林远柒点头,眉心始终是微蹙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带你去。” 夏竹不置可否,跟在林远柒后面出门了。 最后对鬼楼的印象停留在黄昏之时警车包围中的那一瞥,鬼楼被黄昏笼上了温和的色泽。 它只是一座年代沧桑的老楼,被某些人的别有用心成就了校园中的恐怖地带,不管是对于学生还是这栋楼而言,到底都是不公平的。 夏竹回过头来,莫名发觉林远柒的手不知何时竟又一次攀上了自己的腕际,她微微一怔正待说些什么,就见林远柒已经不动声色地放开了:“走吧。” “嗯。”夏竹笑着应道。 一个小孩子正追着气球跌跌撞撞跑过来,夏竹和林远柒打了声招呼就朝着小孩子过去,周围没有他的家长,夏竹便蹲下身去和声细气地问着,半晌方才牵着小家伙的手走向林远柒。 素来没什么耐心的林远柒难得地神色平和:“怎么?” “他要去鬼楼玩,我们把他带到校办吧?”夏竹征求意见。 “不必,”林远柒眉眼掠过一丝深意,看了小孩子半晌道:“我送他去一个地方。” 夏竹无声地将小家伙的手握得更紧:“不行。” 林远柒蹙眉:“我没说要送他去哪里。” “你要送他去宁子廷那边,正好试探他。”夏竹难得强硬地拒绝了林远柒的提议。 林远柒看向不肯动摇的夏竹,眉宇之间掠过一丝不耐:“他在你我的目睹之下,不会做什么。” “我们不应该拿案外人去做这些事,”夏竹将小孩子的手温柔地握紧:“很抱歉前辈,我不能认同。” “很好,”林远柒颔首道:“那么我先回去了,你就在这里等着他的家长。” 夏竹容色俏丽,眉眼之间却是一如既往的笃定:“前辈慢走。” 林远柒觉得自己鼻子都要被气歪了,当然这些他是决计不会表现出来的,只冷着脸点了点头,头都不回地大步走开了。 小家伙有些茫然地看过去,又看了一眼脸鼓鼓的夏竹,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是和叔叔吵架了吗?” 这称呼……夏竹哭笑不得:“没有的事,”她刮了刮小家伙的鼻尖:“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嗯……”小家伙想了半天,“在家里!” “不是你的父母带你出来吗?”夏竹有些意外。 小家伙摇摇头笑眯眯:“嗯,爸爸妈妈住在家属区啦,我和哥哥出来玩。” “哥哥?”夏竹心底忽然掠过一丝预感,她抬起头,正好看到宁子廷在四处张望,最后一丝疑惑落定,却转瞬换上了新的怀疑。 她就站在那里看着小家伙笑眯眯地扑向宁子廷,宁子廷则是抱起小孩子站直了身,看向夏竹:“呦,警官。” “你也住在家属区?”夏竹问道。 宁子廷轻松地抱着小孩子往前走:“嗯,学校环境太差,就在外头租房子住,还有那个也,难不成警官也是……” “你随意称呼我就可以了,”夏竹淡淡道:“之前有个当事人也在家属区住,所以这样问了一句。” “你说的那个当事人……”宁子廷面色凝重问道:“是不是颜默秋的男朋友?” 夏竹在心底叹了口气,看向面前的宁子廷:“你一直在隐瞒,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们你隐瞒的事情?” 宁子廷摇摇头,表情有些叹息:“强制的?对了,警官的男朋友呢?” 夏竹还没答话,就听旁边插进来一个凉凉的声音—— “我什么时候希望你私自接近当事人了?嗯,夏竹?”林远柒将夏竹两字叫的极为好听,表情却是极为冷漠,一动不动地盯着宁子廷。 第14章 伶仃湖与徘徊(6) 宁子廷看着二人之间的互动,有些无奈地摊开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半晌,他没奈何地拉着小家伙往后退了几步:“你们聊。” 林远柒蹙眉看着夏竹,表情是明显的不赞同。 夏竹则是轻轻叹了口气:“前辈,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谈什么?”林远柒眉心微蹙,显然是不愿的,他习惯了独来独往,所有的一切不需要旁人来理解,不需要旁人来指手画脚。而更多的时候,在众人面前,他是决策者的形象,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甚至没有说明理由的必要。而眼下很显然,夏竹即将打破他的习惯。 “我是您的徒弟,可是我不能成为第二个您。”夏竹如是道。 她的语气十足诚恳,目光亦是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的林远柒。 林远柒眉间掠过一丝不耐:“你既然知道是我的徒弟,那么在刑侦方面请听我指挥。” “抱歉,”夏竹语气执着道:“有些事情,我并不能认同。”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直到邹霂远打来电话,夏竹拿着手机没奈何地示意给林远柒,林远柒往旁边走了几步,表情依旧是疏冷的。 她知道林远柒是在闹别扭,可是从最开始,他们之间就太过不平等,这样下去,夏竹不知道自己还能持续多久。 “邹长官。”夏竹道。 邹霂远道:“我们在鬼楼这边,你们要过来么?” “过去做什么?”夏竹问道。 邹霂远笑了:“有个小子鬼鬼祟祟地在鬼楼里面,和特警撞上了,正在问话。” 夏竹忽然福至心灵:“他有说名字么?是不是叫穆林浩?” “你们怎么知道?”邹霂远语气疑惑:“不愧是林远柒,简直就是神棍!” 夏竹:……这好像是我说的。 夏竹将电话放下,径自走向旁边沉默无言的林远柒:“邹长官说那边穆林浩刚刚在鬼楼里,问我们要不要过去。” 林远柒余光瞥了一眼夏竹,语气疏冷:“我不去。” 活生生像是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夏竹没了奈何,伸手轻轻扯了扯林远柒的袖子,语气温温道:“师父……” 林远柒看了夏竹一眼:“就去看一眼。” “嗯,好。”夏竹喜上眉梢,笑眯眯道。 旁边的宁子廷却是开口了,他的脸色肃穆,像是憋了好久方才开口小心翼翼道:“你们说的……是穆林浩么?” “哦……”林远柒径自将话头接了过去:“现在这些事属于办案机密,我们不能透露。” 他将人家的胃口吊足了,就转向了夏竹:“走吧。” 夏竹有些无奈地跟了上去,和宁子廷小家伙都说再见。 她依旧是温和的,而林远柒则是淡漠无比。 两个人走在一起,却又是莫名地相得益彰。 邹霂远一行人在鬼楼等着,有特警在车上问穆林浩的话,邹霂远见了二人便招招手:“呦,你们两个现在是形影不离啊。” “没错,日夜相伴。”林远柒道。 夏竹:……上司请不要这样坏我的名声我还要嫁人啊喂。 邹霂远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林远柒的肩膀:“动作很快,记得请吃饭。” “夏竹,”林远柒淡淡道,见夏竹转过来便悠悠道:“你会做饭吗?” “……不会。”夏竹如实应道。 “很好,”林远柒眉梢微微扬起愉快的弧度:“我也不会,所以不能请你。” “我从来不知道林远柒这么穷,连顿饭都请不起。”邹霂远揶揄。 林远柒转向夏竹:“回去请你吃海鲜宴。” “哦,好。”夏竹呆萌呆萌地笑眯眯点头,边转向邹霂远问道:“长官,我能不能问穆林浩几句话?” 邹霂远蹙起眉头:“他情绪不太稳定,你要不要等一会?” 夏竹思索片刻摇头:“不必,”她缓声道:“人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暴露的东西往往是最多的,更何况他在这样的情形下,很可能会暴露他的第二重人格,我希望与他多一些接触。” 林远柒就抱着双臂站在一旁,表情沉默。 夏竹往前走出一步,就回过头来对林远柒温和地笑了笑:“请师父指教。” “好。”林远柒应得随意,拍了拍夏竹的肩膀就往前走。 他不动声色地挡在夏竹前面半步,一直以来都是回护的姿态。 邹霂远就在后面看着,一边啧啧感叹:“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林远柒能够成为一个好师父。” 法医在旁边颔首道:“他是个好人。” 林远柒是个好人么?邹霂远思索片刻便淡淡笑了,想当时林远柒刚刚被从那里救出来的时候,连着目光都是疏冷而淡漠的,带着一种至死的刻薄,那一瞬间对上林远柒的目光,他听到林远柒说道:此生不将阎蛇送进去,他誓不为人。 不得不说,那时候很多人都对林远柒心存戒备,是局长一力举荐,警署里面的人才慢慢接受了林远柒担任犯罪心理顾问的角色。 他做事利落,鲜少考虑别人的感受,却又效率极高,无论是做什么都是一丝不苟,颇有工作狂的潜质。 那时候有人说,如果说林远柒选择犯罪,那么他一定是最可怕的罪犯。 可是邹霂远选择了相信,相信林远柒这个人,相信他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无论是那时候也好,眼下将林远柒慢慢引出黑暗深渊的夏竹也罢,邹霂远从来不曾怀疑过自己的决定。 他需要一个人,来彼此救赎。 而那个人就是夏竹。 此时此刻,夏竹就坐在穆林浩身前,林远柒则是坐在旁边,手在大腿上一叩一叩,动作不太规律,表情有些嫌厌。 不多时,穆林浩先开口了:“你们找我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我要回去。” “你在鬼楼做什么?”夏竹问道。 “我来探险啊,这地方不是学校里的么,又不是禁区!”穆林浩表情有些忿然道。 林远柒却在旁侧忽然接了过去:“哦?三年前你不是已经进去过了么,这次怎么又有了兴趣?” 穆林浩瞳仁豁然放大,又紧紧锁起来,他寒声问道:“你们知道了……你们都知道了……” “为什么?”夏竹问了下去。 “他们来索命了,都来了。”穆林浩痛苦地抱住头。 “我们只是在诈你,”林远柒淡淡道,手中的笔轻巧打转,嘲弄地一字字道:“可是你暴露了一切,那么现在你除了合作别无他法,当年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第15章 伶仃湖与徘徊(7) 穆林浩看了两人良久,直到确定自己这一次避无可避方才慢慢放下了手,他的眼底充满了绝望,却是先看向了夏竹:“您见到了他?” “自然。”穆林浩没有说出名字,夏竹却是轻轻松松地捕获了他的心思,她颔首应道,不出意料地看到穆林浩的表情重新变成了彻底的茫然。 “他说了什么?”穆林浩的语气带着十足的期许,眼睛都不舍得眨地看向夏竹。 夏竹看了他一会,便沉声道:“他没有说出你来。” “对不起……”穆林浩喃喃道,不知道是在和谁说着,半晌他方才摇摇头道:“我和宁子廷从小就是邻居,他比我成熟,我爸妈也很希望我和他在一起玩,没想到这一次……这一次居然出了这样的事,他将我拉了出来,我就什么都不着调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你已经躺在了校医院,”林远柒淡淡道:“校医院的人对你做了什么?” 穆林浩的瞳仁豁然扩大,他几乎是惊恐地看向林远柒,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你……你都查到了!” “不,”林远柒的语气有些不耐烦,接收到夏竹的眼神后又耐住性子说了下去:“这根本就是常识,何况调取你的医疗档案并不是难事,校医院并不能掩饰一切。” “当时的校医告诉我,如果我说出去,很可能就会有人来索命,”穆林浩说着,依旧是心有余悸:“他还说,以后不让我与宁子廷深交,尽管如此,我和他依然是邻居。” 至少在可知范围内,他没有说谎。 夏竹和林远柒对视一眼,却发现林远柒的表情有些微妙的戒备,他整个人都有些僵着,手指都不打算动上一动。 夏竹心底微微一动,伸手过去轻轻捏了一下林远柒的指尖:“前辈?” “没什么,”林远柒道:“当时的校医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很显然,穆林浩开始努力地回忆,然而无论他怎么回忆,所能够记起来的却只有一点—— “白色,”穆林浩的表情茫然而空洞,口中喃喃重复道:“只有白色,纯白的白色。” 这样语无伦次的话,很难让人拿捏到什么把柄,夏竹看向林远柒,却发觉林远柒眉心紧蹙,表情凝重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没想到穆林浩却是忽然发了疯,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一样豁然起身,抓起东西就四下撞去:“不要!救命!来人啊,索命鬼来了!” 闻声而入的邹霂远见状立刻让人摁住了他,试图安抚,顺手将两人请了出去:“发现什么了?” 一整天的侦查让他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问道。 夏竹没有开口,她静静地等待着林远柒说话,就听林远柒冷笑道:“很显然……”他的语气带着刻骨的冷霾:“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不论是什么时候,夏竹其实很少看到林远柒这样的神情。 他总是笃定的,霸道的,不允许他人干预他的决定。 可是现下,他有一点失控。 上次看到这样的林远柒,好像还是在那个摩托男拎了一束玫瑰到别墅下那时,那么…… 夏竹看了一眼林远柒,某人正毫无所察地散发着冷气。 邹霂远颔首道:“又是他?” “没错,”林远柒颔首:“操纵他人进行犯罪,很符合他的专长不是么?” “至少眼下,我们要先把真凶找出来,你们的谈话录音呢?”邹霂远问道。 林远柒蹙着眉自怀里掏出一个贴片递过去:“浪费东西,”他挑眉,仿佛恢复了自己应有的状态:“这次的凶手思维缜密,对于学校里面的一切都非常熟悉,很显然是学校里面的人,不论是保安或是授课教师,都很有嫌疑,而他的年龄大概是在30到40岁之间,他非常有力量,长期在室内使他的皮肤有些泛白,这一点就可以将适才说的保安排除了,另外他有丰富的物理学和化学知识,可以进行大规模的实验,他的动手能力很强,在学校应当是没什么存在感的橘色,这让他肆无忌惮地出入鬼楼进行他的实验,而很显然,那个学生就是他被迫作为试验品杀掉的。这一次的颜默秋,或许也是因为在湖边撞到了他在做什么,因此被杀了……” 他说到这里便蹙眉没有再说下去,倒是夏竹忽然开口道:“师父。” 她的语声妥帖,带着一点女孩子特有的温软味道,没来由地让林远柒心底微微一动,淡淡问道:“补充意见?” “师父分析得没有一点漏洞,我的想法可以稍微大胆一点,做了一个推测……”夏竹努力客气道。 林远柒却是根本不吃这一套,他蹙眉颔首:“直说。” “就是这个人能够在晚上将颜默秋约出去,之前应当也是认识的,而且让默秋非常信任,”夏竹思索道:“所以我们是否可以认为这个人和默秋有过足够引起他人警觉的联系,而且在当晚约到了默秋?” “什么人会让一个女孩晚上出去见面?”邹霂远蹙眉问道:“如果是我的孩子,我从小就会教导她不能信任任何晚上的邀约。” 林远柒挑眉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戏谑。 邹霂远想想自己至今未有女朋友,不禁低咳一声默然转过头去。 夏竹却是摸着下巴思索:“如果是我的话,只有一个人可能。” 林远柒莫名觉得有些不爽。 就听夏竹蹙眉道:“就是林教授,忽然告诉我有什么课题要补充的话,我可能会去,当然如果林教授说一个小组都在哪里集合,我一定会尽快赶到。” “颜默秋什么系的?”林远柒忽然问道。 邹霂远被当了苦力,拿着一摞案卷使劲地翻:“哦,这里,天文学。” “那就对了。”林远柒蹙紧的眉头松了开来,表情有些冷峻:“这个人很可能是他们的系教授,只是我很想知道,是怎么样的人渣会在教书育人的同时杀掉祖国的花朵。” 他用平板无波的语气说着戏谑的话,却是半点不觉违和。 不多时,他转向一脸忍俊不禁的夏竹,似乎是思索良久方才伸手轻轻摸了摸夏竹的发顶,又像是触电一样收了回去:“夏竹,做得很好。” 夏竹怔住了,脸倏地红了起来,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啊……谢师父。” 林远柒笑了,那种笃定而温和的笑容,让夏竹根本说不出话来。 第16章 伶仃湖与徘徊(8) 有些时候夏竹会觉得疑惑,比如说林远柒这样的性格是怎么铸就的。 她试着分析过林远柒,可是在不经过人允许的分析毕竟是一种不怎么好的办法,尤其是林远柒…… 直觉告诉夏竹,林远柒有一段不愿意被提及的过去。 外表毒舌,霸道又*,实际上别扭又有那么一丢丢温柔,这样的性格背后总是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夏竹总是觉得,如若是林远柒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强行打开人的心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更何况是面对林远柒。 此时,林远柒正快速翻看着教授的名册,天文系的教授并不多,尤其是人在学校的则更是少之又少。 林远柒翻了一会,便抽出三份:“去调查。” 他的目光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仿佛是在对空气说话。 夏竹非常自觉地伸手将那摞资料接了过来:“嗯,我这就去。” 林远柒伸手将人一拦,表情淡漠地看向邹霂远;“特警队的呢?” 邹霂远默然扶额,伸手招呼过来几个人高马大的警员:“你们跟着。” “不必,”林远柒有一种堪称挑剔的表情看了两人一会,便对其中一个还算机灵的点点头:“你们两个自己去,记得看到人以后,直接带过来。” 那人怔了怔,有些疑惑地问道:“我们……不需要专家意见吗?” “不需要,我不会和你们去的。”林远柒淡淡道,回身将一摞废纸拍到夏竹胸口:“你拿去。” 夏竹手忙脚乱地接住,表情有点点尴尬,刚刚林远柒的动作正好碰在了不该碰的地方,总觉得有一点微妙。 林远柒看了某人一会,发现这素来没什么脾气的夏竹竟然脸都红了,他带着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从上到下转了一圈,最后嗤笑出声:“没人会介意的。” 夏竹怔了怔:“……啊?” “刚刚,我以为碰到的是防弹衣。”林远柒又一次发挥面瘫神功,表情平静而淡漠。 拿着一大堆废纸去碎纸机的夏竹默默在心底骂了林远柒一百遍…… 很平就很平吧,有那么硬么! 简直缺德。 待到二人将一切都打理好了,太阳却也昏昏。 那两个特警回来的时候,将三位教授都请了过来。 夏竹看着,就发现那三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走路的时候特别喜欢看路,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夏竹想着,顺便不动声色地打量三人。 三个人都是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看上去和颜悦色,是好教授的典型,然而彼此也不怎么说话,只有一个人一直在自言自语,表现地有些微妙。 夏竹蹙着眉看了一会,便对林远柒耳语道:“我觉得那个人表现地有些奇怪。” 右边,林远柒默默戳了戳她:“我在这里。” 邹霂远默默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似笑非笑地看向夏竹:“没事,我也觉得他很奇怪。” 他嬉皮笑脸的模样没来由地让林远柒有些不爽,男人鲜少感受到这样的情绪,只一伸手将夏竹拽到了身旁,表情如常:“怎么?” “嗯,就是表现地太过浮夸。”夏竹用了一个特别流行的词。 林远柒笑了,他笑得样子特别好看,就像是云开雨霁一般,短暂而温和的阳光,只是他的笑容散的也是着实地快,不多时便重又蹙着眉道:“不要理他,看他能演上多久。” 正常人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会有这样的反应,第一种是太过紧张,第二种就是太急于掩饰。 而现在需要找出的就是,他们到底都是怎样的人。 林远柒坐阵,夏竹负责和他们一一聊上几句。 夏竹本来就生着一张好孩子的脸,也正是因此,和她说话的时候,那几个教授明显表情都很放松。 “您好,”夏竹伸手示意面前的人坐,边默然打量着眼前的人,他们现下在学校的保安室,也是目前能够借到最好的临时办公地点了,夏竹给面前的老教授倒了杯水:“请,抱歉带您过来问上几句话。” “没关系……”接过水的老教授名字叫做柴慕林,他慢慢喝了一口水,这才抬起头问道:“是那孩子的事吧?” 夏竹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就听柴慕林说道:“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冒昧问上一句,您平时会照顾颜默秋的学业吗?”夏竹问道。 柴慕林似乎是有些惊讶,想了想便摇摇头:“你也是从大学里走出来的,大学中没有几个老师会指导学生学业的,不过她是个好学生,而且很有天分。” “冒昧问上一句……”夏竹随便聊了几句,最后问道:“您在颜默秋走的晚上,人在哪里?” 柴慕林自然明白这是在录不在场证明了,他微微蹙眉,便问道:“那天……是哪一天?” “去年冬天。”夏竹道。 “那段时间我在办公室,应该是一个人做研究,中间保洁进来打扫卫生,或许见过我一次。”柴慕林这样说着。 “那么……您还记得是几点吗?”夏竹问道。 这一次柴慕林露出疑惑的神情,最后颓然地摇摇头:“忘记了。” “谢谢您。”夏竹笑了。 第二个人则是另一位沉默寡言的教授金鑫,他就坐在夏竹的对面,手似乎是神经质地抖动着,目光一直没有和夏竹对上。 夏竹给他也倒了一杯水,然后问了差不多的问题。 “颜默秋走的那天晚上,您在哪里?”夏竹问道。 金鑫眉眼微微一动,想了想道:“我在操场。” 夏竹的笔微微一顿:“那么……应该有很多人?” “那天晚上风筝社办活动,确实是很多人。”金鑫道。 “谢谢您。”夏竹蹙着眉,慢慢道。 而第三个则是一直情绪都非常激进的那一位,他的表情有些忿然,又带着一种莫名的愤世嫉俗,他看了夏竹一会,忽然一巴掌拍向了桌子:“我告诉你们,你们现在是非法拘禁。” 夏竹哭笑不得,她还没说话,就见林远柒已经不动声色地坐在了旁边:“教授的法律学的一定不是很好,因为现在叫做讯问,依法我们有保留24小时的讯问权利。” 老教授不说话了。 “同样的问题,”林远柒的声线低沉,却是带着一种莫名的磁性:“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哪天晚上?”老教授挑眉。 夏竹接了过去:“颜默秋走的那天晚上。” “她的死亡时间不是没确定吗?”老教授蹙着眉叹了口气:“可惜了,是个好孩子。” “您平时喜欢去湖边吗?”夏竹忽然问了一句。 老教授点点头:“我有去那边散步的习惯。” 他的瞳仁看上去微微有些散,那种感觉不太像是回忆,反而像是疑惑或是被人控制了的情绪。 “就到这里吧,”林远柒看了他一会便淡淡道,伸手帮夏竹收好了本子:“就这样。” “我有想法了。”夏竹道。 林远柒微微一笑:“很好。” 尽管残忍,可是一切都带上了让林远柒最熟悉不过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是很久以前他曾经深深沦陷过的,而现在一切终于结束了,却好像重新拉开了帷幕一般。 那束蓝色妖姬的主人,回来了。 “夏竹。”林远柒忽然道。 夏竹抬起头来,就见林远柒双手合十闭着眼睛道:“来试试分析。” “有一个人说谎了,另外有一个人他被人控制了语言,我暂时还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夏竹蹙眉道。 “他下的锁,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解开,这是一种思维控制,也可以说是让人被迫忘却一段记忆,填补出新的空白,”林远柒解释道:“就好像把画的一个部分涂改掉并不难,可是补充上差不多的东西就很难,他到底还是退化了。” 他的语气平静而淡漠,不像是在说一个仇人。 夏竹看了林远柒一会,忽然想起他手上的伤疤,莫名地,就有些心疼起来。 第17章 伶仃湖与徘徊(9) “如果让你给人寻找一个犯罪的理由,你会找什么?”林远柒忽然问夏竹。 夏竹蹙眉想了一会,最终还是颓然摇头:“我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她的声音很温和,听起来像是小夜曲,而她的眉心却是舒展开来,笑意微微:“只是我想不出,任何一种犯罪的原因都是对人格的亵渎。” 林远柒非常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夏竹无奈地摊开手:“我知道您不喜欢这样的理论。”没来由地,林远柒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林教授给人带来的感觉,古派又固执,却又学识渊博让人钦佩。 “并不是不喜欢这种理论,”林远柒难得认真解释了一次:“只是太过幻想化的东西,我都不是很喜欢。” “很幻想吗?”夏竹眉心微锁,想了想又舒展开来笑了笑:“可能是我对于人们的普遍情商期望太高。” 这一次林远柒沉默了,他沉默了良久方才淡淡道:“每个人都是潜在的犯罪者。” 夏竹睁大眼睛看过去,就听林远柒道:“只是大多数人可以将犯罪的预期控制起来,即使有过犯罪动机,他们也会用更加妥善的方法将它解决,而不是彻底爆发。” 每个人都有过不如意的时候,在面临绝境时,有的人选择了自怨自艾,有的人选择了大哭发泄,还有的人乐观地寻求每一种可能的出路,只有那么一小部分人,他们走上了歧途。 而面前的人,很显然就属于这一种。 “不管出于什么缘由,犯罪者总是出于自私与*。”林远柒淡淡道,眉心有些厌弃。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边的三个老教授,那三人一个沉默地揉着手心,另一个四下张望,显得很是不耐烦,最后一个则是一直低声说着什么,自言自语的样子看上去神经兮兮。 “这些居于社会学问顶级位置的人,我不是很能理解他们的犯罪动机。”夏竹认真道。 任何一个时候,学校都应该是最单纯的环境,没有任何的杂乱心思,应当是大家心无旁骛的一块净土,而不是一个让人胆战心惊的地方。夏竹为学校的孩子觉得可惜。 林远柒笑了:“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认为谁有问题?” 夏竹看过去便将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后面两个,表现地都有些奇怪,一个人太过沉着,对于颜默秋的死亡时间把握地太好,而最后一个又太过神经质,针对颜默秋的死亡报告,我觉得这并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事情,尤其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这并不符合这样年迈的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你觉得神经质的那一个,有锻炼的好习惯,”林远柒目光带着些许讥嘲,在那人腿部紧绷的肌肉上面轻轻掠过,边道:“而沉默的那一个,则患有先天心脏病。” “心脏病是怎么看出来的?”夏竹惊为天人。 林远柒沉默片刻,有些无奈地抽出一叠报告丢过去:“当然是因为霂远刚刚拿到的报告,包括通话记录,他们二人都和颜默秋打过电话。” “那……颜默秋死亡当晚呢?”夏竹屏息。 “直到现在也没办法确定颜默秋具体死亡日期,尸体在湖中泡的时间太久,连辨识面容都有些难度,更何况是日期。”林远柒蹙眉看向那三人:“你说的没错,后面两个人都有问题。” 夏竹问道:“我们要怎么查明?” “很简单。”林远柒唇角溢出一丝笑意,他双手随随便便地插在兜里往三人的方向走去,先是看向柴慕林,客客气气地伸出手:“今天打扰您了。” “没关系,”老教授叹了口气:“我可以走了?” 夏竹看了一眼林远柒便颔首道:“当然可以,谢谢您。” 金鑫的表情变了变,却最终回复了原本的模样,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身后不存在的灰尘,面无表情道:“我并不喜欢这种无意义的活动。” “很抱歉,”林远柒的声音很好听,他伸手将人轻轻一拦,表情微微含笑:“您并不可以现在离开。” “为什么?”金鑫盯着林远柒,眉眼之间有些忿然,又不动声色地被敛了回去:“我晚上还有事。” 夏竹沉默片刻问道:“素闻学校有个天文学社,不知道晚上是不是也有社团活动?” 天文学系在这里并不算常见,在一个普普通通的职业院校有这么一个高大上的科系,不禁让人愈发怀疑起来,夏竹之前查过,这个系是在近几年发展起来的,之前默默无闻,在引进了几个高端的教授以后分数急速飙升,饶是如此每年的学生也是寥寥无几,毕竟这系实在是没什么钱途,让人惶惶然不可终日。 金鑫看了一眼身旁碎碎念的老教授,神色寡淡地笑了笑,语气有些敷衍:“警官有兴趣?” “恕我直言,”林远柒不耐烦和他兜圈子,只淡淡道:“颜默秋出事当晚,是不是正有天文系的活动?” “没有,”金鑫语气笃定,“那时候是冬季,冬半年天文社不组织活动。” “那么……”夏竹蹙眉看他:“天文社一般组织什么类型的活动?我看过天文社的社员表,里面一共只有五个人,甚至有两个学生已经毕业了,只有一个颜默秋的社团,究竟是在做什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已是冷漠至极,看向金鑫的表情也是肃穆的。 那老教授闫承终于停下了口中的喋喋不休,他看了夏竹一眼,又看了一眼金鑫,表情微妙地变了变,忽然小声道:“看吧,索命来了。”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却还是蹙起眉头,林远柒道:“什么索命的?” “是一个校园传说,”金鑫冷着脸将话头接走:“和二位警官没什么关系,另外如若是二位没有确凿的证据,我想我们作为公民配合调查的义务已经结束了。” “指纹。”夏竹忽然开口。 金鑫抬头看她,就听夏竹微微笑了笑,在手机里面翻了翻,翻出之前颜默秋尸检的法医记录给二人看:“二位的指纹,自己认得出来吗?” “那么久还能查出指纹,现在的法医技术很不错。”金鑫面色微微一变,到底还是打着哈哈转了过去。 “只可惜现在就不是毫无证据了,”夏竹微微一笑:“现在我们有权利拘留二位二十四小时,还请二位多多配合,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在颜默秋的衣服上留有指纹。” 闫承忽然开口:“不……颜色不对。” 夏竹和林远柒一起看他,就听闫承忽然开口道:“白色……应该是白色的……” “什么白色?”夏竹有些疑惑,就见林远柒的眉心已是微微蹙起,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白色,白色是修罗……”闫承忽然道,在手中的一本天文书籍上使劲翻动起来。 异变陡生—— 就在修罗二字说出口的瞬间,金鑫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的双眼慢慢泛起白色,手死命地揪住胸口,呼吸却已经不顺畅了。 夏竹反应极快,一边大声叫人,一边伸手进他衣兜去翻速效救心丸,每个人心脏病人都会带上的东西…… 可惜晚了。 那两个字就像是一道索命符,在短短的片刻就要了他的命。 “修罗……啊……ZHEN!”金鑫最后发出的声音,就是这个不明不白的词。 他的目光死死定在闫承身上,仿佛有千万仇怨未报。 邹霂远拨开呆怔住的夏竹看过去,神色便是微微一变,警方调查过程中死了人,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事,他只能摇摇头看向林远柒:“抱歉。” 林远柒摊开手示意明白,一边将夏竹往后拽了拽,是回护的意味。 “我会保护你的安全。”邹霂远对那闫承淡淡道。 闫承的表情却是有书呆子的呆滞:“索命的,呵呵呵……” 夏竹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可怖,微凉的身子已被人往后一拉,正正靠在林远柒的肩膀上,就听一道清冷的声线响在耳畔—— “直面死亡的时候,每个人的反应都是一样,这没什么。” 夏竹没来由地觉得心底一暖,刚觉得这人转性了,就听林远柒摇摇头疑惑道:“当然,你和正常人脑回路不太一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正常人才有的情绪。” 夏竹默默叹息:“前辈。” “怎么?”林远柒问道,觉得自己一定把人给感动了。 就听夏竹说道:“安慰人的话,前半句就够了。” “你和正常人脑回路不太一样?”林远柒疑惑。 “不……好吧,谢谢。”夏竹真心实意,生怕某人说下去了。 第18章 伶仃湖与徘徊(10) “如果是前辈觉得,金鑫和闫承,哪个人更可怕一点?” 夏竹如是问道。 林远柒蹙起眉头,他似乎是费了很大力气来理解所谓可怕这个词的意思,半晌方才淡淡道:“如果一定要说,是金鑫。” “为什么?”夏竹有些疑惑。 没有人会觉得死人是威胁,一个轻易死去的人更加不足以让人恐惧,然而这种死亡的方式不明不白,莫名让人泛起寒意来。 林远柒笑了:“金鑫这个人从事的是主导,而从现下的情况来看,闫承是被控制的,”他顿了顿,方才说了下去:“但是他们不过是牵线木偶。” 牵线木偶…… 莫名地,夏竹想起前番那个戴着摩托头盔的男人,他看上去干净而温和,丝毫没有半点慑人的意味,那一次夏竹却是没来由地觉得恐慌。 那种恐慌从骨子里慢慢泛上来,根本没办法抗拒。 “前辈。”夏竹认真道。 林远柒停住手上的动作看过来,就听夏竹认真道:“您比他强大很多。” 明明没有提及那人的名字,林远柒却也莫名地听懂了,他的眉梢微微一挑,没有问夏竹从何得知的这个结论,只淡淡笑了笑:“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一件事。” 夏竹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就见林远柒慢条斯理地一伸手捋过夏竹的发梢:“名字。” “名字……?”夏竹疑惑。 林远柒没再应声,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似笑非笑地走离了。 留下一个夏竹依旧在苦苦思索,连邹霂远走过来都没察觉到,还在那里犹自问道:“长官,刚刚前辈让我想想名字。” 邹霂远眨眨眼:“名字?” 正好尸检完成走过来的盛元问道:“什么名字?” “不知……”夏竹想起之前林远柒意味深长的眼神,忽然就秒懂了,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摇摇头笑了:“没什么,抱歉队长。” 她和邹霂远盛元打了个招呼便追了上去:“远柒前辈。” 林远柒脚步微微一顿:“和我去看看他们的家。” “好。”夏竹微微笑了,表情有些像是偷了腥的猫。 林远柒余光瞥见她的表情刚想说什么,默然半晌又咽了回去,眼底似有笑意。 金鑫与那闫承的家离得并不远,金鑫家里是独门独户的一个小楼,和林远柒的布局莫名有些相似。夏竹看了一会,便问道:“这是同一期房子?” “应当是,”林远柒快手快脚地看着屋里的陈设,那屋里干净整洁的很,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单身男性的居所,反而像是一个严重洁癖的模样,“这屋里少东西。” 夏竹也在四下张望,那屋里东西很少,看上去焕然一新,几乎像是没被动过一样。 最关键的是,这屋里没什么人居住过的痕迹,整洁而空荡。 林远柒在那张单人床上轻轻擦过,手上留下薄薄一层浮灰:“没有人住过。” “为什么要买这么大的一个房子却不住在这里?”夏竹疑惑道:“那么,这里只是一个障眼法。” “不……”林远柒依旧在四下张望,一边轻声说着:“如果说一个人买了一个偌大的房子却不住的话,只有一种原因,就是他需要用这个屋子做一些更重要的事情,没有这间屋子他没有办法做到他想要的事。” 什么事情需要一个这么大的房子? 夏竹百思不得其解,却是默然想起了之前看到的实验:“远柒。” 她忽然道。 林远柒转头看她,就听夏竹认真道:“这房间有地道。” 林远柒:“……有些脑残片少看,看多了影响你本来就不高的智商。” 夏竹默默咽下一口气:“不……我是说这屋里里面有地方可以让他做实验,或者迎接一些人。” “你是武打片看多了是么?”林远柒默然,却也依着夏竹的意思开始看书架后面的陈设。 当林远柒忘记了自己的一身风度将整个书架搬开,洒了一脸灰以后,他和夏竹一起看向后面白白的墙壁,幽然叹了口气:“密道?” 夏竹:“对不起对不起。”脑洞太大我的错,差点说没准后面还有一个人正在养伤,这绝对是小说看多了,还是架空古代的。 林远柒没力气地挥挥手:“算了。”能够被夏竹带跑偏的思维已经根本没救了,他对自己非常无奈。 夏竹默默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许有个地窖……也说不定。” 看到林远柒的表情,夏竹识趣地压低了声音。 林远柒摊开手:“我和你一起出去看看。” “如果一个教授要在家里修建一个秘密基地,会选择哪里呢?”夏竹思索着,一边自顾自嘀咕。 “你不是最擅长替代分析,如果是你,会修建在哪里?”林远柒问道。 夏竹想了想:“我会选择一个最简单的地方,一般越明显的地方越不容易被人发现。” 林远柒停在别墅门口的水道,往下看了看便微微笑了:“没错。” 夏竹眨眨眼:“诶?” “A城夏季雨季漫长,最重视下水道积水问题,因此每个别墅都有一个独立的水道,连通到整个城市的下水道系统,如果是我,我会选择这里。”林远柒看着难得干干净净的水道,蹙眉道。 夏竹点点头,探头过去看,就见里面有一个一人宽的入口,有梯子可以爬下去,看上去是给维修工人准备的。 “要进去看看吗?”夏竹回过头,就见林远柒蹙着眉,显然是不情愿极了。 “好吧……”夏竹叹了口气默默道:“我进去。” 这种时候就不要再纠结了,林远柒是没可能忽然大度地决定自己下去的,所以夏竹非常自觉。 “不必,”林远柒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夏竹还没来得及吃惊,就听林远柒淡淡道:“让邹队长派人过来。” “邹队长之前派来的人没发现这里?”夏竹有些困惑,这地方看上去非常诡异啊,没道理就发现不了。 林远柒挑眉看旁边的夏竹一眼,笑意颇深:“除了你,应当不会有人想要去下水道走一圈。” 夏竹反驳道:“也不是,你看金鑫也想过。” 她摊开手的模样俏皮地很,映着夏竹白皙而显小的鹅蛋脸,没来由地让林远柒没有反驳,只蹙蹙眉对夏竹道:“打电话吧。” “哦,好。”夏竹乖乖打电话去了。 “夏竹。”林远柒忽然说道。 夏竹没防备,立时抬起头来:“远柒?” 话音精准地传到了话筒的那一边,林远柒心知肚明,微微一笑:“没什么,你继续。” 夏竹有些狐疑,却也继续打电话去了。 半晌,她方才放下电话汇报道:“嗯,刚刚接电话的是盛元,他说队长现在在发疯。” 丝毫没想过接电话的人不是邹霂远的林远柒微微一怔,听了夏竹的话却又是一哂:“他什么时候不发疯?” “没有,说是那边去了个人,刚刚送去点东西。”夏竹蹙眉道。 “什么东西?”林远柒问道。 就听旁边忽然□□来一个人的声音:“哦……”他的话音微微上挑,带着些许戏谑的意味:“当然是很有趣的东西,对吧,阿柒?” 林远柒眉心微微一动,凝眉看过去。 夏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林远柒,他全身上下在一瞬间迸发出戾气,却又慢慢极为克制地收敛回去,就听他一字一顿道:“你又来了。” “没错,”他微微一笑,饶是那一天夏竹并没有看清他的脸,这一次也是彻底看清了,他的脸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疤,现下已经愈合地差不多了,然而这道伤疤却并没有影响他整个人带来的温和感,反而添加了几分味道,此时此刻,就见他微微笑道:“有没有欢迎我回来?” 林远柒就那样深深看着他,唇角溢出一丝疏冷寡淡的笑:“欢迎你?”他嗤笑一声:“既然你回来了,就应当明白,你即将走入地狱。” 男人伸出的手顿在半空,想了想又摇摇头:“被那么冷漠,阿七,好歹我们也曾经同在一个屋檐下,你说是不是?” 林远柒伸手递给夏竹:“我们走。” 夏竹从来不会忤逆林远柒的意思,尤其是在这人面前,然而在夏竹伸出手的一瞬,她忽然看到男人笑了,男人的笑意有些慑人,他就那样看着夏竹,然后摇摇头:“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你,可是还是要赞叹一句,简直是完美的作品。” “席栢。”林远柒鲜少这样唤人的名字,一点都不客气,带着一种警告的意味,他就那样深深看了席栢一会,然后对他摇摇头:“你最好每天祈祷不要有半点把柄落下,否则你就再也走不出A城了。” “阿七,你曾经输给我一次,该小心的人似乎不是我。”席栢的笑意愈发深沉起来,他看了林远柒半晌,方才啧啧两声:“回见。” 他就那样自如地走了出去,走到外面奢华却并不高调的车上,对司机耳语几句,继而回过头来,对林远柒和夏竹笑着挥了挥手,嚣张至极。 第19章 伶仃湖与徘徊(11) 从始至终,林远柒一个字都没有说,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表情沉默而凝重。 而夏竹能够感觉得到,他的手指微微有些发凉,夏竹不敢抬眼看他的脸。 林远柒这样的人,将尊严视作生命,夏竹几乎想象不到他是怎样走过那么一段黑暗无边的日子。 与席栢同在屋檐下的日子,林远柒这样骄傲的人,是怎样走过来的。 他不提,她自然也不问。 直到林远柒自己知道失态,下意识松开了夏竹的手,甚至非常冷静地说了一句:“抱歉。” 夏竹怔了怔,连忙摇摇头:“没什么。” 这没什么。 真正不对劲的,是林远柒的状态,他愈发沉默起来,不复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相比于现下沉默的林远柒,夏竹却是宁愿要从前那个嚣张的,将凡人视为蠢货的他。 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情绪?夏竹试图定义,最后只能找出一个缘由—— 或许,是同病相怜。 想到自己曾经一瞬失去双亲的痛楚,家庭忽然垮掉的时候,自己不是也撑过来了? 林远柒这样强大,一定也是没有问题的。 很久很久,林远柒都没有再开口。 他的眉心总是蹙着,一路蹙着,从来不曾舒展开来。 夏竹看着揪心,却也只得努力寻找话题:“嗯,刚刚接到了队长的电话,说是嫌疑人的犯罪证据已经收到了。” 林远柒点点头:“好。” 这样的反应远远不对劲,夏竹看了他一会,正在苦思冥想下一个可能的话题,就听林远柒忽然开口了—— “我希望你回去。” “……啊?”夏竹怔住。 林远柒也停下了脚步,平静万分地看向夏竹:“你没听错。”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就好像第一天理所当然地让她扔掉其他人的材料一样。 夏竹干巴巴地看了他一会,忽然问道:“我这算是……被辞退了?” “回警署不是你一直的想法么?不算辞退。”林远柒淡淡道。 “可是……”可是我明明在这里待得好好地,怎么说不让继续就忽然要将我放弃了呢? 林远柒的语气毋庸置疑:“今天就回去吧,你的东西我会寄过去。” 才三天而已。 怎么好像过了三个月,或者三年一般? 这就是所谓的以后再也不想看到的意思么?不知道为何,夏竹忽然觉得心思有些乱,她看了林远柒良久,忽然问道:“我是因为太笨了,所以被辞退的吗?” “什么?”林远柒蹙眉,似乎是不愿意再说一个字。 夏竹就藉着这短短的时间开始分析,努力地分析,分析林远柒全部的情绪,全部的心理。 她需要一个出口,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就不是夏竹了。 半晌,她终于抬起头来:“林远柒。”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直白地叫他的名字,仿佛他们不是上下级,而不过是两个陌生人。 果不其然,林远柒蹙起眉头:“什么事?” 他的语气也是疏冷寡淡的,听不出他们曾经有过的并肩奋战,听不出所有的时光。 “我没有那么脆弱。”夏竹认真道。 她看着林远柒微微挑眉,似乎是想要开口,就紧着连珠炮一样说了下去:“如果说你是担心我遇到危险,不希望我与那什么柏正面交锋,这不要紧,因为我从来都不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角色,当年我来到警署,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保护我在乎的人,所以现在也是一样,我不希望我的朋友自己一个人面对危机,而自己只能在后面远远躲着,那样的话我来警署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所以,如果你是因为这个要辞退我的话,就不要找那么多借口了!” 林远柒沉默地看着她,唇角从疏冷慢慢化为微挑的弧度。 半晌,直到夏竹都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是太蠢了,就听林远柒开口了,依旧是那慢条斯理气死人的味道:“夏竹,是谁告诉你,我在找借口?” 夏竹眨眨眼,表情有些呆:“啊?” “如果我要辞退你,我根本不需要任何借口,那么……我是需要你保护的人吗?”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远柒低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再说下去。 想要保护在乎的人啊……林远柒伸手示意夏竹往前走,一边在心底微微笑了笑。 还是笨。 心思太过澄澈不是什么好事情啊,夏竹。 不远处,车里的人压了压手指,摄像头默不作声地收了回去,就听前座的人小声问道:“您的意思是……” “走吧。”疏淡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冷意。 车子稳而无声地发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夏竹忽然问道:“刚刚有辆车,一直在拍我们。” 林远柒微微笑了:“你能够发现,说明他的偷拍技术下降了。” “那么……我们不需要做点什么吗?”夏竹问道。 “我又不能因为这件事将他抓进去,做什么有什么意义?”林远柒无趣道,一边伸手拦了辆车:“走吧,回家。” 夏竹微微笑了。 就算那里不是自己的家,却到底也有了一点热闹的感觉。 一个充满了空白伤感回忆的家,夏竹总也提不起回去的兴致。 而现下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生活变得充满了希望与憧憬。 不论是和林远柒一起在家宅着的日子也好,出去办案的日子也罢,总归是充满了生机,而不是死气沉沉,毫无生趣。 “明天找搬家公司来。”林远柒淡淡道。 “不是说不辞退我了吗?”夏竹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包。 “你那个连钱包都没装的包,抱着做什么?”林远柒嗤笑。 夏竹怔了怔,努力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包,非常惊奇:“这都能看出来?” 林远柒失笑:“之前在霂远桌上看到你的钱包,就没提醒你。” “……为什么?”夏竹彻底不解。 素来知道自己这位师父特立独行,却也没想过有不提醒别人拿钱包的嗜好,这尼玛也太特立独行了! 夏竹觉得自己要抓狂了。 林远柒微微一笑:“晚上吃什么?” 夏竹受宠若惊:“您要请我吃东西?”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二人一眼,似乎是有些讶异两人的相处模式,林远柒淡淡道:“那就中餐好了,喜欢川菜么?” “啊,还不错,我其实都可以,您……”夏竹刚想说您定就好了,就听林远柒已经自作主张报了一个餐厅名,车子稳稳开了过去。 夏竹默默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真是没地位极了。 “小姐这样宠着男朋友可不行呦,男人要体贴一点才行啊。”司机大叔认真提醒道。 夏竹怔了怔,这才意识到人家在说什么,立马摇摇头:“啊不是……这个……您……” “我们虽然年纪大,小年轻的事情不懂,可是当年可是我妻子想吃什么立刻就陪着去的。”司机犹自说着。 “很好,”林远柒语气有些生硬,用一种快要结仇的语气问夏竹:“你想吃什么?!” 夏竹:“……川菜就好了,真的。” 司机摇摇头,颇有点无奈的意思。 林远柒满意颔首:“川菜馆,走吧。” 夏竹算来数去,这次好像是第一次和林远柒出来吃饭,想来想去自己还没带钱包,颇有吃人嘴软的意思,想了想也没想到什么词,只好认真道:“嗯,那谢谢师父。” 司机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 林远柒:…… 夏竹扑哧一声笑出来,没心没肺。 没来由地,林远柒阴霾的心情也就跟着好了起来,他将整钱一起递过去:“不必找了。” 司机笑了笑,法令纹都挤了出来:“哎呦,客气了。” 林远柒第一次绅士无比地下车来给夏竹拉车门,没成想就又一次见到了熟人。 “远柒?”女子穿着一身紫色的连衣裙,化着精致的妆容,身旁还挽着一个一看就是社会精英的男人,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夏竹,这才将目光转回林远柒身上:“这是……” 林远柒淡淡看了她一会,这才微微颔首道:“姐姐,这位是夏竹。” 第20章 温馨的早餐 有些时候,分辨一个人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并不难。 夏竹静静地看着林远柒的姐姐,直到女子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伸手过来:“你好。” 她的笑容非常公式化,却也不让人烦厌,显然是在生意场上历练多了的那种贵妇人,夏竹自愧不如。 夏竹微笑递过手去:“您好。” “你是……”女人的手并没有收回去,她就着贴近的位置细细看着夏竹,目光带着些许审视的意味。 这一次夏竹彻底感觉到了女人的敌意,她微微偏过头去看了林远柒一眼,林远柒眉心微微一蹙,拉着夏竹的手往回退了一步:“时候不早了。” “哦?”女人显然对于林远柒的回护有些意外,她挑起眉来看了夏竹一眼,又若有所思地看向林远柒:“你们两个……” “该吃饭了,”林远柒道:“该回去的时候,我自会回去,林远念。” 林远念啊……夏竹思索着,名字听起来很温柔,人却是更多一点咄咄逼人的感觉。 林远念的神色微微一变,似乎是再难保持适才的从容,然而最终她还是仰着头倨傲地颔首:“我等你回来。” 林远柒没有再答话,自始至终,他都握紧了夏竹的手,仿佛是一种坚持。 夏竹能够感受到林远念的敌意,她的敌意就好像莫名地实体化,萦绕在空气之中,徘徊不去。 夏竹并不在意他人的想法,可是却没来由地觉得有些不舒服,待得林远念走离,她方才抬起头去看林远柒。男人嘴角微微抿起,神色不愉。这让夏竹将到了嘴边 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远柒?” 她的声音温和,让林远柒微微一怔。 鲜少听到夏竹这样的声音,明明有着温婉而好听的名字,性子却是倔强的很,此时此刻夏竹的语气更多地像是关切,让林远柒几乎受宠若惊。 “没什么……”林远柒沉默地松开了夏竹的手,淡淡示意:“走吧。” 夏竹不知道林远柒与林远念的前因,只是下意识觉得原来他的世界也不简单。 她从来没有听过林远柒和家人打电话,连最基本的寒暄都没有。 他将自己关在一个偌大的笼子里,他有自己的世界,无需他人多言。 这样的林远柒,孤僻却并不孤独,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得很好,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餐饭罢,夏竹起身去接了个电话,然后看向面前的林远柒:“我明天想要请个假。” 林远柒擦拭唇角的动作微微一顿:“我需要一个原因。” 夏竹刚想开口,就见林远柒抬起头来眉宇微微一扬:“我想我知道了……探视?” “嗯,没错。”夏竹没有问这人是怎么知道的,以林远柒的细致习惯,估计自己来的第一天就被这人摸清了全部的底细,她解释道:“监狱那边来电话,明天是 探视日。” 林远柒静静地看着夏竹,半晌方才不轻不重地点点头:“好。” 他沉默地喝着一杯清热败火的菊花茶,慢条斯理道:“我和你一起。” 夏竹被他惊了一跳,连忙摇头:“没事没事,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林远柒安静地看着她,他的目光仿佛能够勘破人心,让夏竹没来由地有些尴尬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林远柒淡淡道:“你来的时候,我曾经想过一件事。” 川菜馆人声鼎沸,他们这一桌却是出奇地安静,菜已经冷透了,两人对席而坐,俱是平静的模样。 “什么事?”夏竹定了定神,觉得自己多少能够猜到林远柒的意思。 “很简单,”林远柒挑眉看她:“你是不是来报复的。” 夏竹安静地捏住了桌巾,她的神色如旧,心底却是默然噗通起来。 那么多混乱却苍白的日子在记忆中一闪而逝,最终化成双亲尽失的绝望与茫然,那时候,她不过是个刚刚成年的姑娘,却被迫要来承受父亲杀掉母亲的痛楚。 有些时候夏竹觉得,自己或许是恨过林远柒的,就算他说的没错,那样一个人渣父亲,要来做什么。 却也还是比不过那么多夜深人静之时,独拥一室空寂的孤独。 夏竹回忆的时候,林远柒便敛下眉宇间的神色安静饮茶,半晌,他方才看到夏竹抬起头来:“我没有恨您。” 不知不觉,夏竹的称呼又一次变了。 林远柒看着她,就听夏竹摇摇头:“您说的没错……”她的呼吸急促,语气却是平和的:“如果说一辈子活在一个幸福的谎言里,还不如勇敢地戳破它。” 林远柒沉默不语地听着,夏竹抬起头看林远柒,眉眼微微弯起来,带出一个柔和的笑:“所以我选择相信您。” “刚刚的话……”林远柒的表情疑惑而不满:“是我说的吗?” 夏竹没搞懂林远柒郁结的缘由,却也老老实实摇头:“我自己想的。” “文艺而没有实质含义,”林远柒点评道:“那时候你父亲很压抑,如果放任他继续下去,或许下一个受害人就是你。” 夏竹咬住下唇:“谢谢你,”她的笑容彻底释怀了:“没有告诉我这一点。” 给我留下最后那么一点点幻想,幻想着或许那个幸福的家庭真的存在过。 “走吧。”林远柒买了单,便伸手递给夏竹。 他这个动作习惯而自如,夏竹却是怔了怔,摇摇头笑了:“谢谢。” “不必。”林远柒仰着头不耐道,似乎是不太喜欢这样的寒暄。 夏竹这才发觉,其实林远柒说话的姿态和林远念很像很像,都是倨傲而不近人情的,可是不知为何,放在林远念身上就是生人勿近的傲气凌人,换到林远柒身上 ……就只剩下不讨人厌的孩子气。 夏竹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就不再想了。 第二天一大早,夏竹下楼的时候就看到林远柒正端坐在桌前:“早。” 她被林远柒惊了一跳,因为某人上身尽数裸着,面色如常,严肃地仿佛在参加一个重要的国际会议。 这样的落差感让夏竹定了好一阵神方才缓过来,看了林远柒一会便揉揉眼睛:“……早,您怎么穿成这样?” 林远柒看了夏竹一会,不轻不重地点头:“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典型的林远柒式语气,不是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而是简单而毫不客气的一句…… 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你说。”夏竹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去做两杯咖啡。 林远柒早上有喝现磨咖啡的习惯,顺便还有荷包蛋配的早餐,然而当夏竹走过去的时候,她方才发觉桌上已经摆了两人份的早餐,看起来虽然谈不上精致,却也 不差了。夏竹微微一怔抬眼看过去:“你做的?” “如果你认为吐司可以从天上飞下来并涂好巧克力酱的话,或许不是我。”林远柒习惯性地讽道,想了想又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尖:“吃饭。” 咖啡快要亮了,这不符合林远柒的一贯作风,夏竹疑惑之际愈发担心起这是最后一次早餐。 难不成昨天没辞退自己,现在后悔了? 夏竹苦着脸喝咖啡,一边在心底翻江倒海地思索着原因。 不多时,餐盘干干净净,夏竹视死如归地看过去:“嗯,那么……什么事?” 林远柒的脸色风雨欲来,并不好看。 这让夏竹愈发担忧起来:“有大案子?” “那样我会欣喜若狂,”林远柒将杯子放下淡淡道:“衣服。” “……啊?” “给我挑一件衣服,我要和你一起去监狱。”林远柒蹙眉,不耐烦地补充道。 夏竹觉得自己要被惊呆了,她就那样呆呆地看了林远柒一会儿,然后忽地蹦起来:“哦哦哦好。” 她不知道林远柒为什么要去监狱一起看父亲,可是她依稀记得小时候,父亲很喜欢这个聪慧的男孩子,被拆穿杀妻的那一天,是父亲邀请林远柒来家里玩,也是 夏竹第一次见到父亲口中几乎完美的男生。 夏竹跑到楼梯那里才想起来回来收拾餐盘,一股脑放到推车里没走出去几步,就听林远柒在后面说道:“放在那里,等下我会推。” 夏竹震惊了…… 今天这绝对不对劲! “你……要去洗盘子?”这样不符合林远柒习惯的事情,怎么听都像是天方夜谭啊! 林远柒眉间掠过一丝不自在:“放在那里。” “那我去洗个手。”夏竹颔首道,想到洗手间还在楼上索性决定去厨房洗一下。 林远柒直接起身站定在她面前,递过来一张湿巾,表情几乎是要吞噬人的冷淡:“还要什么?!” 夏竹:“……我什么都不要了。” “很好,”林远柒终于满意地微微一笑:“现在,去挑衣服,谢谢。” 趁着林远柒转头,夏竹一溜小跑跑到厨房—— 嗯,看起来很正常啊,没必要遮掩才对。 咦?垃圾桶怎么满了? 夏竹打开满满的垃圾桶—— 噗嗤,一大堆烤焦的吐司,煎坏的荷包蛋可怜兮兮地躺在里面,甚至还有一小包咖啡豆。 “我假设这没什么可……”林远柒话音未落,夏竹连忙将垃圾桶合上,忍笑:“对不起,衣服,我懂得。” “……”林远柒挑眉。 夏竹笑眯眯道:“以后这种小事我来就好了,不过……” 她在楼梯上回过头来,笑意真诚而愉快:“远柒,谢谢你。” 林远柒蹙起的眉梢终究舒展开来,他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垃圾桶,觉得那一堆东西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堪入目了。 第21章 被拆解的密码(1) 夏竹从来没想到过,有朝一日会和身旁的人一起出现在监狱里。 这里面关的都是重犯,开车都要一个小时才能到达,距离市区也算是有那么一大段距离了,而林远柒一直沉默着,他的目光定在窗外,直到夏竹开口说到了。 不知为何,夏竹总觉得林远柒的目光有些飘忽,看上去毫无定数。 最终她给林远柒挑的是一件中规中矩的休闲衬衫,外面是一件黑色利落的长款风衣,明明是普普通通的装束放在林远柒高挑的身形上却也耐看至极,夏竹在心底感慨造物主的不公,眼底却是含笑的。 “走吧。”林远柒收回目光,他的语声平静而温和,让夏竹没来由地怔了怔。 总觉得有哪里莫名地违和,就好像身旁的人被人穿了一样。 “你……”夏竹有些犹疑地开口。 林远柒接过她的话音:“你的钱包。” “啊诶?”夏竹抬眼看他。 林远柒微微颔首,将一个东西丢过去:“还给你。” “不是说落在那里了吗?”夏竹问话的模样有些呆。 林远柒偏开目光:“它自己回来了。” 夏竹:……这样敷衍真的好吗! 林远柒丝毫未觉,大步一迈已经走进去了。 夏竹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她揉了揉自己的下巴跟了上去,第一次来监狱都不觉得郁卒了。 里面的气氛很压抑,看到林远柒的时候,门口的守卫怔了怔,然后敬了个礼。夏竹和那守卫也挺熟,连忙点头道:“您好您好。” “夏竹,”守卫是个青年,脸上有两个小酒窝,长得有些显小,他笑了笑便道:“林专家怎么来了?” “我听说现在专家这个词比较有争议,何况我不需要他人刻意……”林远柒蹙眉说着,被夏竹无奈截断,她看向守卫道:“年大哥不要理他,远柒的意思是称呼林先生就可以了。” 年志扬笑了笑,行了个礼将登记簿递过去:“好,林先生,请在这里签字。” 二人登了记就往里面走,林远柒状似不经意地回过头看了外面哼着小调的年志扬一眼,低笑一声:“你认识的人还真不少。” 夏竹有些讶异,这话并不相识林远柒平时会说出口的,她想了想便笑道:“嗯,还好,年大哥是小时候的邻居,一直关系不错。” 她话不经心,林远柒却是微微蹙起眉头来,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如果说从小就是邻居的话,那么那个年什么样岂不是和夏竹青梅竹马?! 情商低下的人并不能完全理解青梅竹马是什么概念,他拿出百年一用的手机,在上面摁了几下,干净利落地递给夏竹:“电话。” “……啊?”夏竹怔了怔,眉眼带着讶然。 “我需要年志扬的电话。”林远柒语气平静。 夏竹失笑:“你要他的电话干嘛啊?”习惯不质疑林远柒的决定,夏竹还是在上面摁了几下递回去:“嗯,就是这个。” 林远柒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一会,微微颔首重又递过手机:“我的呢?” “……什么意思?”夏竹默默看林远柒。 林远柒理直气壮:“帮我输入一下我的手机号。” 夏竹终于明白了他的所思所想,却也只好无奈叹息:“我没有你的手机号。” 林远柒不动声色地蹙起眉头来,那样子有点像是耍脾气的孩子。 明明应该觉得这人无理取闹,夏竹却没办法真正和他置气,只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嗯,你告诉我一次,我一定永远记住。” 林远柒眉心微蹙,没有去反驳夏竹那个所谓的永远。在这个时代,一个人的永远有多久呢?就算是一个手机号,该换的时候自然也就换掉了。 更何况一个人那并不漫长的生命中微薄的记忆力。 可或许是因着夏竹的神色太过笃定而认真,没来由地让林远柒把到了口边的讥嘲咽了回去,他就着夏竹拿手机的姿势摁了几下,将自己的电话号码输入进去,想了想又随手摁了两下才放回去,摆弄好了夏竹的手机,他的神色微微好看了一点。 和他待久了夏竹觉得自己可算是将他的脾气彻底摸透,这人……明明是个心理学家,和人不熟的时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毒舌面瘫,一旦熟稔起来,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根本不需要猜。 干净而剔透的人,夏竹下了个定义。 漫长的走道终于到了尽头,门外的守卫检查了两人的证件便将那厚重的电子门扫了个门卡,带他们往里走。 夏竹屏住呼吸,那么多漫长的记忆重又铺天盖地地涌上来,却也早不见那时的凄凉与绝望。 直到三人在一扇合金门前停下,那人最后检查了二人身上没有杀伤类武器,这才将那最后一道锁开了。 里面的人抬起头来,看向猝不及防的微光—— 半晌,垂垂老矣的人笑了,他的笑容温温和和,一如垂暮老人:“你们来了。” “你还记得我?”林远柒问道,他的语声安静无比。 “记得,林家的聪明孩子么……”夏迹微微笑了,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椅子道:“他没说错,他说过过不了多久,你们会来,你们果然来了……” 一年只有一次的探视时间,除了他们,还有谁会来探视这个早就被世界抛弃了的人? 夏竹心底蓦地涌上一个不好的念头,她不受控制地看向身旁的林远柒,林远柒的神色却是平和的,他看着夏迹岩,又看了看偌大而空荡的屋子,忽然开口道:“你不应该记得我。” “小柒,我当然记得……你是个好孩子,我从没怀疑过,”夏迹岩喘气的样子似乎是有些费力,他看了比往时沉默的林远柒良久,继而默然伸出手去:“你们看看,有人让我带给你们。” 夏竹只消朝他枯瘦的手里看上一眼,就倒抽了一口冷气:“远柒。” 那是一截骨头,被小块皮包着,而最可怕的是—— “那是人皮与人骨。” “去吧……”夏迹岩声线苍老,人也是老态龙钟的模样,他用一种平和无比的眼神看着他们:“我知道外面乱了。” 夏竹静静地看着他,百感交集。 爱与恨都散了,曾经的美好更是支离破碎,现下留下的,只有这不堪一击的人,她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怜悯是不必要的,可是仇恨却也慢慢灰飞烟灭,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它将一切都消磨了,悄无声息。 “夏竹,外面乱,咳……你们一定小心。” 锁落之前,夏竹听到黑暗之中传来最后一句话,手已被人紧紧握住了。 第22章 被拆解的密码(2)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夏竹发现林远柒非常喜欢握住自己的手指,他的握手方式强势而霸道,总是将手掌心张大,然后牢牢缠紧夏竹的手指,每个关节都契合而妥帖。 夏竹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偶尔想要挣开,定会换来他微微蹙眉:“怎么?” “……没什么,”夏竹不动声色地蹙蹙眉,叹了口气扯开话题:“这人……是在拨皮拆骨吗?” “连环杀手确实是存在的,这样的畸形杀人方式却是很少见,”林远柒道:“我想我们有理由相信,凶手是在被害人还没有断气前做的这一切。” 夏竹倒吸了一口冷气,想到之前听到的话复又问道:“那……这次的始作俑者是席栢吗?” “席栢……”林远柒眼底掠过一丝讥嘲,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颔首:“如果没有错,去探望的人就是他。” 夏竹蹙起眉头来,好像身旁每一件事都被一个叫做席栢的人覆上了浓重的阴霾,每个地方都有他的印迹,他在他们前方走过了太多地方,不紧不慢地印上了属于他专属的痕迹。 林远柒神色却是平和的,丝毫看不出之前与席栢针锋相对的模样。夏竹犹豫片刻,方才伸手想要接过林远柒手里的袋子:“我们现在去哪里?” 男人神色未动地把手一缩,没有让夏竹拿到袋子,伸手拦车:“警局。” 夏竹心有灵犀:“要去找盛元前辈吗?” 听到夏竹的称呼,林远柒眉眼之间没来由地掠过一丝满意的微笑,连着语气都和善不少:“没错。” “远柒……”夏竹不由得开口,笑意微微。 “怎么?”林远柒指挥好路线转头看过去,就见夏竹微微笑了:“您似乎很开心。” 林远柒本就是一米八五的个子,此时居高临下地看了夏竹一眼,就像是在看一个小女孩,半晌他兴致颇佳地挑起唇角:“没错。” 夏竹摸了摸下巴,识趣地没有问缘由。 而此时此刻林远柒心底正在咆哮,你怎么不问原因!你怎么可以不问原因呢! 等了半天,林远柒终究还是转过头去看,就见夏竹已经看着窗外开始发呆。林远柒蹙蹙眉,肺都要气炸了,他想了半晌,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拿出手机,寻找了一下短消息功能,摁了一下便发送过去,一气呵成。 不过半秒,夏竹的手机响了——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夏竹黑线地摁断,还没来得及看内容就听前面司机笑了出来:“这曲子最近可火,我家那婆娘还特意让我给她设了个专属铃声,这是男朋友的短信?” 司机大叔说完便从后视镜里面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林远柒,眉眼之间有些狐疑。 夏竹连忙摆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这铃声不是我……啊诶?” 她拿着屏幕茫然地转向林远柒:“这是……?” 上面只有一个表情,言简意赅符合林远柒的风格——  ̄へ ̄ 夏竹见林远柒没打算理她,第一反应是林远柒的手机被人穿越了,第二反应就是开始无限脑补,看着林远柒的脸想象着这个表情,然后噗嗤。 司机大叔趁着红灯从后视镜看后面两个人,看了一会儿便摇摇头,笑意颇深。 不用说了,群众表示都看懂了! 直到警局到了,林远柒似乎也没打算解释有关铃声或者那个傲娇表情的事情,他极为自然地交钱,开门下车,甚至顺手甩上了车门! 夏竹:“……” 司机:“……小姐,实话实说,您这男朋友记性好像有点不好。”连刚刚打情骂俏完的女朋友都能忘,这记性该有多差! 夏竹黑线叹气:“他不是我……哎算了,谢谢师傅。” 总而言之也习惯了,她打开门追上几步,便看到林远柒大步走了回来,见到夏竹自己出来就有些惊诧,半晌方才挑眉道:“我打算回去找你。” 夏竹默然看林远柒:“……谢谢。” “不必,”林远柒蹙眉:“走吧。” 依旧是大步流星,根本没有半点等人的习惯,有些时候夏竹甚至会想,这么恶劣的脾气,就算是不炒人,估计用不了多久那些小助手自己也会离职吧?想到这里,夏竹不禁想起自己手机的铃声,看了一眼发现好像只有林远柒自己的在特殊铃声的待遇里,她眼底有些笑意轻轻摇了摇头,这种争宠的心态啊…… 简直不像是林远柒,或者是……太林远柒了。 被定义成小孩子的林远柒浑然未觉,他径自走向屋里,敲响了法医室的门,盛元露出半个脑袋:“又是尸块的话,饶了我吧……啊,你们?” 他笑眯眯和二人打了个招呼,伸手推开法医室的门,大方邀请:“进来坐进来坐!” 夏竹默默看向屋里摆满的手术床,还有床上淋漓的鲜血,在心底哀嚎一声:“多谢,不必了。” 林远柒径自走进去四下看了看,这才肃然道:“都是一起案子的,分尸,时间距离很短。” “林专家林神棍,不怪霂远说我们少不得你,”盛元打了个哈欠挥挥手:“全中,案子刚转过来,你们来的刚刚好。” 第23章 被拆解的密码(3) 说话功夫,就见邹霂远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他的眉心微微蹙着,看到林远柒便是一松:“你们来得正好,案子听说了吗?” 林远柒道:“一部分,完整的案卷还没拿到。” “我知道了,”邹霂远颔首示意二人跟上:“到我办公室说。” 邹霂远难得启用一次他的办公室,林远柒蹙蹙眉,示意夏竹跟上。 直到进了邹霂远的办公室,夏竹觉得自己方才明白一个词—— 乱中有序。 这办公室乱得几乎要推不开门,进门的时候要小心踩到地上林林总总的东西,邹霂远这个大好青年以一种近乎滑稽的姿势蹦了两下,从桌上拿起一摞资料小心翼翼地蹦回来:“都在这儿。” “陈年案卷?”林远柒蹙起眉头:“我看那堆尸体很新鲜。” “模仿作案。”邹霂远和夏竹异口同声,说完邹霂远就乐了,他伸手似乎是想要拍拍夏竹的脑袋,一边道:“不错不错。” 可惜手落下的地方,是林远柒的手掌。林远柒手指微凉,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掌心邹霂远大大咧咧的爪子,漠然丢到一旁:“接着说。” 邹霂远摇摇头笑了:‘没什么可说的,十年前的分尸案,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有人想起来重演。“ “十年前的话,”夏竹忽然接过话头:“是说卢殷的那个案子吗?” 当年有一个年迈的守夜人,就曾经在自己守夜的办公楼杀害了一众值班的人,他的手法高超演技又是一流,当时监控设施又不高明,差点就逃脱了法网,最后还是一个警方卧底参与方才将卢殷抓获,可惜那卧底似乎是受了点刺激,没多久就退役了。 “就是那个,”邹霂远颔首道:“连现场都是一模一样。” 林远柒在旁边凉凉道:“一样的变态,”他拿着案卷翻了两下,方才叹道:“这样血腥的现场很久没有见过了。” 血腥?夏竹想伸手,就听林远柒道:“肠子,心脏,十指都装在了玻璃瓶里面,这个凶手是个有收集癖的人,那么……” “我们手里的东西,就有些问题了。”夏竹敏锐地将话音接了过去。 林远柒微微蹙眉:“凶手很信任将东西拿给我们的人。” 又是席栢。 他的名字就像是一片乌云,夏竹却是明白,总会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案卷我们带回去,很快我会将分析结果给你,”林远柒想了想复又问道:“作案地点统一吗?” “没有太大关联性,”邹霂远叹了口气:“一定要说的话,大多都是在夜晚时间的工地。” 工地啊……夏竹思忖着,如果说是男人晚上单独走过还是可能的,如果是女人的话,不大可能大晚上的一个人从工地路过吧?一定要走过的话一定也有人陪在身边,那么这个凶手要么是强壮到足以控制两个人,要么就是有一击即中的凶器,可是之前听盛元的意思,没有刀伤和枪伤,如若是用药物控制,时间过得太久却也很难查得出来了。 林远柒重又陷入了思索,回去的路上他一言未发,如果不是胸膛上下的浮动,夏竹几乎要以为他睡着了。 直到重又回到别墅,夏竹伸出手有些犹疑地停在林远柒的脸上,试图拍醒他,却见林远柒猝然睁开了黑曜石一样的眸子,他的眼底有些促狭意味,看了夏竹一会慢条斯理地开口:“想捂死我?” “没……”夏竹有些尴尬地缩回手来,林远柒拉开车门往下走,想了想复又回来给夏竹开了一条缝。 这样的小动作几乎让夏竹受宠若惊,连忙道谢跟了下来。 “如果是你,你认为什么会导致你对受害人进行分尸?”林远柒似乎很喜欢这种诱导式的提问,他一边在白板上杂乱无章地写写画画一边问道。 夏竹陷入了思考,她看着白板上的关系图,一边道:“我想,是出于一种掌控欲。” 林远柒蹙眉,淡淡道:“大多数凶手在做出犯罪行为的时候,都是出于掌控欲,换一个。” “能够将人体器官如此完整地分解出来,似乎也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夏竹慢慢道:“我可以认为凶手有医学基础吗?” “医科生或者是曾经是医科生?”林远柒不假思索地摇头:“在网络信息发展如此之快的时代,想要让一个人给别人医病,或许需要医学基础,不过分解一个人,这本身和做屠夫没什么区别,熟能生巧的事情。” 夏竹彻底哑口无言,她站起身看向白板,上面被林远柒用磁石吸了不少照片,林林总总的都是受害人死亡时的样子,夏竹微微一怔,忽然道:“如果说他杀人是为了收集一些东西,那为什么这些装满了被害人器官的玻璃罐被他丢掉了?” “两种可能,”林远柒道:“第一种是为了吸引公众注意力,满足他模仿的心理满足,第二种是因为……这些东西不是他需要的。” 夏竹只觉得不寒而栗。 ==== 一处民房里。 一个中年男人正哼着小调,那调子微微有些奇怪,他却哼地很认真,他慢慢打开面前的一套刀具,那是手术刀,看上去锋利,光可鉴人。 他就那样慢慢走向手术台上的人,唇角微微勾了起来,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与欢喜:“你终于来了,”手指慢慢覆上床上人短短的头发:“我一直希望能够治好你,你觉得呢?你看,多么美丽……” 手术台上的男人面色越来越恐惧,却不得不随着他的动作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的墙壁,那上面满满都是玻璃罐子,正正有一个金发的女人头颅,面色柔和地看过来,手术台上的男人终于崩溃,大声痛呼出来。 声音撕心裂肺,很难让人不动容。 中年男人微笑地看着这一切,慢慢举起了刀…… 门被敲响了,男人微微一怔,放下刀慢慢走了过去。 第24章 被拆解的密码(4) 林清之曾经对夏竹说过,假如一个人杀人的目的只是因为新奇,那么这样的杀手是最可怕的。 而眼下,面对一个收集癖杀手,夏竹的脑海里忽然掠过了这样一句话。 “在想什么?”林远柒问道。 夏竹清了清嗓子:“没什么,要我去煮咖啡吗?” 林远柒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复又沉默着摇摇头:“我去。” 夏竹又一次被惊呆了。 好像林远柒最近的很多习惯变得太快,让人有些猝不及防起来。而她还没有想明白,就见林远柒已经像是一抹游魂一样飘了下去,临走还不忘拿走了一支白板笔。 不多时,楼下传来咖啡机的声音,夏竹看着白板上杂乱的照片,想了想便走上前去拿起白板笔在上面勾勒起来。她学着林远柒的模样在上面画出关系图,一边翻材料一边在上面写写画画。 她画得出神,一时之间竟是没有察觉到站在身后的林远柒。 老实说,林远柒是很讨厌别人动他的白板,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画家很讨厌旁人碰自己的画,音乐家不喜欢他人动自己未完的谱子一样。林远柒将破案视为一种艺术,因此也尤为吹毛求疵。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是一动未动地捧着两杯咖啡站在夏竹身后,认真地看过去。 夏竹很有天分,他忽然觉得骄傲,自己的眼光果然很不错,在那么厚厚一摞简历中抽出了这么一个小丫头。她有满腔热情与对正义的憧憬,却又足够冷静与认真,更关键的是,她很聪明。 “看出什么了?”见夏竹停下来,林远柒难得好心情地问了一句,顺手递过一杯咖啡:“加了双倍的奶,没有糖。” “哦……”夏竹怔了怔:“谢谢。” 最近这是怎么了简直受宠若惊好么!夏竹捧着咖啡浅尝一口,味道刚刚好,连温度都是恰好入口的温度。 夏竹一直觉得,林远柒想要做任何事的,都是没可能不完美的。他就像是一个标准化的量尺,自身带有完美标准,而他在做事的时候,直接了当地应用了完美化的那一种。 包括照顾人的这一杯咖啡。 “我认为凶手是有目的的,”夏竹缓过神来说道,她秀气而好看的眉梢微微蹙起:“如果没有看错,他有最终目的,而这一切或许都是为了掩饰那个目的……” “说重点。”林远柒揉揉眉毛。 夏竹道:“他想要向前凶手致敬。” “如果是为了致敬,那么没道理要杀人后留下东西。”林远柒反驳道。 夏竹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您知道卢殷的案子细节吗?” 林远柒挑起眉梢,微微一笑:“当时关注过,如果你想说的是,他们曾经认识,那么……我也这样想。” “没错,可是……”夏竹思索片刻终究还是开口:“我想不仅仅是认识。” 犯罪学里面也有与平常人非常相似的一点,倘若在相同或者类似领域有一个人,他超越了所有其他的犯罪者时,那么这个人就会成为这个领域里所有犯罪者的神祇。他们奉行他的原则,并且引为圭臬。 而很显然,卢殷在当时几乎被认为是完美犯罪,如果不是那个卧底,或许直到现在那都是一个悬案。 “社会公布了这个案子,媒体散布消息很快,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夏竹思索片刻便道:“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林远柒用目光示意她说下去,他的眼底微微含笑,定定地看向面前滔滔不绝的夏竹。 不知为何,这个简单的目光就好像给了夏竹太多动力,她亦是扬眉笑了:“我想去见见卢殷。” “走吧,”林远柒习惯性地伸手拉人:“A城重案犯监狱,在扬湾,我刚刚已经约好了。” “啊诶……?”夏竹怔了怔,眨眨眼看向身旁的林远柒。 男人面色笃定却又带着带着难以言喻的戏谑意味:“你不会以为,短短的几天已经足够让你超过我了吧?” 夏竹失笑,这种人啊……“怎么能呢。”她伸手掩上门,眼底有些难耐的笑意。 林远柒在旁边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想了想又摇摇头作罢。 “很不错,等到过一阵子,就该你自己独当一面了。”林远柒忽然道。 夏竹被他说得微微一怔,她抬起头看林远柒,却见男人神色平静,一如既往,不由得感慨一下自己的多疑。 好像心理学学多了就会不由自主地多想,夏竹在心底念着。 A城扬湾挺远,林远柒将车子开得堪比火箭,二人到的时候,夏竹却还是在车上睡着了,白皙的脸颊看上去瘦削了一些,林远柒将车子熄火,在旁边看了半晌,这才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见人迷迷蒙蒙地睁开眼便缩回手指,声音如常道:“到了。” 夏竹有些赧然地回过身来:“哦,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没关系,适当的补眠有益于……”林远柒意识到自己的多言,及时地停住:“总之,走吧。” 夏竹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紧忙跟了上去。 A城扬湾的重案犯监狱看上去戒备森严,并不像是前番夏竹父亲住的地方一般,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夏竹看了一阵子,正正对上门口走出的人,她微微一怔便已是迎了上去:“老师。” 林清之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小包,看到二人的时候脚步明显一顿,继而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你怎么来了?”他顿了顿,已是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是因为最近的分尸案子?卢殷也在这里。” “卢殷之前没有被执行死刑,老实说我很意外。”夏竹道。 林清之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他间歇性精神有问题,当时做过鉴定,”稍稍顿了顿,他说了下去:“我今天还有急事,你们先去吧。” 他的笑意依旧温和,却是将夏竹的疑惑堵在了唇边,甚至没给林远柒一个打招呼的机会便匆匆离开。 二人看着林教授越走越远,直到上了一辆小车开走,林远柒这才回过头来,神色肃冷道:“你的老师在隐瞒。” 夏竹眉心微蹙。 第25章 被拆解的密码(5) 他们进去的时候,正好赶上犯人望风的时间,门外的狱警和二人聊了聊:“你们是来探视卢殷的?” 夏竹见他神色有异,忍不住问道:“他怎么了?” “他能怎么,”狱警拿起望远镜淡淡道:“要死了,都那么老的人了,只是居然有人来看他,老实说我挺意外的。” “现在外面的案子,里面能听说吗?”林远柒问道。 “不能,”狱警笑了:“你当这里是广播站啊?这儿关的都是重犯,真的出了事我们谁都担待不起。” 他说到这里便自嘲地笑了笑,拿着对讲机说了句什么,里面的人立刻举起手来,示意犯人们放风时间结束了,加在一起不过十分钟不到,看来这里正如这狱警所说,当真是严苛的很,他将两人的证件再次登记了一遍,这才刷卡请两人进去。 卢殷没有去防风,他是一个单间,背对着唯一的门坐在里面,白发苍苍的模样像极了入定的老人家。 听到门响,他发出一种近乎诡异的笑声:“咯咯咯……” “卢殷。”林远柒习惯性地挡在了夏竹前面,眉心微蹙。 “我知道你们要来,你们总会来的。”卢殷回过头来,目光在两人中间打了个转:“怎么样?还有趣吗?” 林远柒静默地看着他,半晌,他微微笑了,眉梢微微挑起来,眼底带了些不怀好意:“你什么都不知道。” “哦?”卢殷说话有些费力,他呛咳一声,手覆在下颌轻轻划了两道:“不不不,如果你们认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不会来找我了,虽然我现在是个老不死,可到底还是有些用处的。” 他屋子里面很干净,干净地不像是一个牢狱,反而像是一个小宾馆,而他的床上摆满了画,那些画色彩鲜艳无比,看上去有些像是描摹。 夏竹只消看上一眼,就再也转不开目光去,那是死者的现场,而这些……本不是他该知道的事情。 “你和外界有接触,”林远柒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而现在,能够和你接触到的人不过是那些而已,狱警,狱友,图书管理员,活动室管理员,又或者……曾经固定探视你的人,范围很小,这并不需要很长时间。” “没错。”卢殷饶有兴致道:“你们忘记算上一个人。” 夏竹抬起眼:“林教授。” 卢殷忽然笑了,他的笑声愈发诡谲起来:“没错,没错……我以为你们忘记了,那个老不休,他居然会被你们发现啊哈哈哈哈。” 他几乎要笑到在地上打滚,林远柒沉默地看着他,旋即慢条斯理地戴好白色手套上前,语声轻飘:“我知道这些画是你要送给我们的,所以不需要你来开口,我带走了。” “给你们的礼物,”卢殷的眼球像是假的一样,目光在二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一个满足的笑容上:“你们要抓紧哦,慢了的话,就拿不到想要的东西了。” 林远柒盯着他的动作,卢殷一直在轻轻敲着床板。 不多时,林远柒站直了身,他看着卢殷,微微笑了:“谢谢。” 卢殷抬头看他,林远柒不为所动,伸手递给夏竹:“走吧,我知道我们需要什么了。” “如果你最后找到了他,带话给他……”卢殷的表情恬淡,却又带着一种骨子里的执着与疯狂,他淡淡道:“我很想他。” 末尾的两个字被他念得恨意十足。 林远柒摇摇头:“一丘之貉。” 卢殷没有再答话。 “摩斯电码?”夏竹问道。 “聪明,”林远柒的表情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刚刚看你一直在盯着他的手指,”夏竹笑了笑:“而且之前看过一部电影叫做无间道,里面的主角精通,那时候我比较中二嘛,就去学了一下。” 林远柒:“……”我绝对不会说我也是看了那部电影以后去学的,他思忖片刻,淡淡道:“那部电影很不错。” “没错,”夏竹欢喜道:“那是林教授之前给我们当做心理范本的电影,确实很具有研究意义。” 林远柒再次沉默,半晌,他摊开夏竹的手,在她的掌心轻轻敲了一行:“—.—..—…—.—…” “castle。”夏竹道。 “我想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林远柒眉眼微微一挑,显然是有些雀跃。 “为什么他要将那个人暴露在我们面前?”夏竹有些疑惑:“还有,那个人到底是谁?” 林远柒扬扬眉:“我想这并不困难,之前我在他面前列举了很多人,他都没有反应,很显然,要不是他控制情绪的能力非常强大,又或者……他不认为我们能够猜到那个人。是什么人能在监狱出入自如而又不被人怀疑?” “狱警。”夏竹下意识道。 “哦不不,”林远柒呼出一口气来,空气在空中凝聚成薄薄的水雾:“发散你的思维夏竹!大脑是用来利用的,不然会生锈。” 夏竹苦思冥想,林远柒等了半晌,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自己去前面找狱警拿名单了。 站在他的身后,夏竹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在坐过山车,只是过山车的刺激是感官上的,而和他在一起的刺激,就好像忽如其来的冰火二重天。 此时此刻,夏竹就站在那偌大的监牢之外,遥遥看着上面的一切,等待着林远柒从中走出。 “我猜您就是夏竹小姐。”旁边忽然响起一个糯糯的童音,小男孩仰着胖乎乎的小脸看向夏竹。 夏竹微微一怔,下意识掏枪,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持枪证还没拿到,看到小孩子方才松了口气蹲下身柔声问道:“怎么了?” “嗯,有人让我将这个交给你。”小男孩不知道是怎么走进这戒备森严的地方,而此时此刻,拿到那小玻璃瓶的一瞬间,夏竹却是狠狠怔了怔,一把拽住小男孩厉声道:“别动!” 那玻璃瓶里面赫然是一颗眼珠,而小男孩已经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屋里,林远柒陡然色变。 第26章 被拆解的密码(6) 林远柒冲出去的时候,就看到夏竹正单手抱着那小孩子,表情肃穆问道:“什么人给你的?” 小孩子被吓得差点哭了出来,林远柒大步流星走过去,将夏竹往自己身旁一拽,另一只手拎住小男孩的领口:“说话。” 他的声音冷若冰霜,让小男孩连哭声都咽了回去。 小家伙睁大眼睛看着林远柒,极小声地抽抽噎噎。 林远柒的表情显然是有些不耐的,他盯着小男孩看了半晌:“如果你不说,那么我来告诉你,他身形瘦削,戴着一个兜帽,看起来鬼鬼祟祟的,递给你的时候顺便给了你一颗糖,只需要你将这个东西交给这个姐姐,对吗?” “嗯……”小男孩大力点头,显然是对林远柒佩服极了。 “你能够描述他的样貌吗,”林远柒问道,看着小男孩茫然的表情索性补充道:“他很不起眼,和路边大多数男生没什么区别。” 小男孩怔了怔:“嗯,好像是。” “那么……”夏竹轻声问道:“你害怕他吗?” 这一次男孩反应很快,他摇了摇头甚至微微笑了:“不怕。” “这个呢?”夏竹举起手上的玻璃瓶。 小男孩盯着夏竹看了一会儿,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不是假的吗?” 林远柒用鼻子出气,刚想讽刺点什么就听夏竹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头道:“嗯,他只有这一点没有骗你,去吧。” “哦……还有,”小男孩抬起头来看夏竹,表情似乎是有些犹豫。 夏竹看了一眼林远柒复又看向小男孩:“你说,不要怕。” “嗯……”小男孩眨眨眼:“他说让我交给一个穿蓝衣服的阿姨。” 夏竹默然低下头看了自己一眼,望望天。 罢了,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不好,小男孩走出去好远,夏竹无奈地看向身旁肩膀一抽一抽的林远柒,只觉无奈:“喏,大叔,我觉得我们可以走了。” 林远柒:“……”还挺记仇。 沉默良久,他忽然凝眉开口:“如果再有下次。” “不会有下次了,对不起。”夏竹干净利落地道歉。 她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衣摆:“对不起。” 能够让林远柒担心的人并不多,自己或许算是第一个,就算并不是什么值得荣幸的事情,能够被人放在心上,还是应当好好珍惜。 林远柒却似是有些意外,他看了夏竹一会儿,默然偏开头去,手指往下捉住夏竹的指尖,最后变成十指相扣的弧度:“走吧。” ====== 盛元觉得自己最近快要疯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尸块,还有经常不请自来的人。 在重案组法医室那就是个禁区,因为那里血腥又恐怖,几乎没有人愿意靠近。 可惜现下来了一个夏竹还有一个林远柒,所以法医室忽然变成了旅游胜地。当然,这只是盛元的感受。 “所以……你们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盛元盯着黑眼圈幽幽地看着二人。 林远柒面无表情地拿着手中的眼球:“化验,看看能不能和哪个尸体对上。” “放下吧,”盛元摘下血淋淋的手套揉揉眉毛,“我想请你们一件事。” 林远柒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他,半晌方才憋出一句:“谢谢。” 盛元觉得自己快要抓狂:“不是这件事啊!” “哦?”林远柒这次看他的眼神更像是看一个神经病了。 “下次进来时,请记得敲门。”盛元默默道。 “我以为法医是不会害怕的……”夏竹话都说出口了才反应似乎是说错了什么,连忙改口:“抱歉盛元前辈。” 盛元摆摆手:“下次不用那么客气,都这么熟了,叫我盛元就行,再不济的话盛大哥什么的也……” 林远柒止住他的话音:“叫他盛元前辈很好,或者小盛。” 盛元:“……公报私仇也不带你这样的!送客啊喂!” 夏竹更加好奇:“诶?你们之间有什么私仇?” 林远柒揉揉眉梢:“没什么。” 盛元已经黑着脸将两人推出去了:“有消息我告诉你们,真是拜托了!” 夏竹失笑,和林远柒两人被堵在门外,面面相觑。半晌,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我觉得你和他们关系都挺好的。” “没这回事,”林远柒淡淡道:“现在,就在现在,很可能下一起谋杀案正在哪里发生。” 夏竹抬起头看林远柒,林远柒的眉峰很好看,带着一种男人特有的硬朗,偏生又没有距离感。到底有没有距离感呢?夏竹望望天,觉得根本不需要多言。 这一行很苦,早在和林清之教授学习的时候就知道的。每天都要面对死亡与鲜血,揣摩人的心理很痛苦,因为每个人都有一段自己的旅程,不身临其境,永远没办法理解别人的内心。也正是因此,每个学心理的人心底都揣着很多故事,他们就像是一幅又一幅画,暗藏在心底的角落里,五彩斑斓,炫目夺人,却只有一人独赏。 那么多的欢喜与痛楚,还有那么多濒死的绝望与挣扎,没办法与人言说。 林清之教授曾经对夏竹说过:“正因为我曾经经历过那么多,所以我才更加希望你能够有一个陪伴你的人,这样这条路才不会那么难走。” “经历过的事……”夏竹喃喃道。 林远柒转过头来看她:“怎么了?” 夏竹很少眉心紧锁,而此时此刻,她面色凝重喃喃重复道:“林清之教授经历过什么事?他对自己的过去守口如瓶,我们更加没办法通过侧写探视他,但是……” 林远柒看向夏竹,半晌方才道:“你们有觉得异样。” “教授没有家人,或者说,他从来不曾提及他的家人。”夏竹笃定道。 “拜托你们队长帮我查一个人,心理学泰斗林清之,查他所有的过去,家人以及能查到的社会关系。”林远柒拽住重案组一个队员,对他吩咐道。 那队员显然是林远柒的粉丝,眼睛一亮马上跑走了。 而彼时的邹霂远,却正蹙着眉看桌上的东西:“这是谁送来的?” 警署门卫疑惑地摇摇头:“不知道,我们看地址和人名都没错,而且里面也没有爆炸物就拿进来了。” “这上面有我的警局编号,很显然是内部人,”邹霂远一边说一边割开包装,当他将里面的东西拿在手里的瞬间,他肃然色变:“这是恐吓信?” 欧式信封,上面是火漆印泥,当邹霂远请鉴定科的人小心地拿开印泥时,屏息凝视的人终于看到了里面的内容,那是一张薄薄的信纸,内容尤为简单—— “I’m back. LY” 我回来了。 第27章 被拆解的密码(7) 警局里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内部人,名字缩写是“LY”,邹霂远看了一会儿,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卢殷。”不知何时走过来的林远柒在旁边凉凉道,他单手撑着下巴,看了那张纸半晌,伸手轻轻抽走。 “我们刚刚才见过他。”夏竹默然道。 “没错,”林远柒拿着那张轻轻薄薄的纸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很冷,却又带着一种莫名而难耐的雀跃:“我们日后,或许还会见到他很多次。” 夏竹抬头看他。 “出来的人并不是他。”林远柒下了个定论。 夏竹有些疑惑,却并没有质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习惯相信他的结论,不管那个结论听起来多么匪夷所思,夏竹都会本能地选择相信。 林远柒默然地拿出之前的案卷,摊在桌上给夏竹看:“这是之前卢殷杀人案现场的照片,这是这一次的,你来看看区别。” 如果是一个平常人,或许会用大家来找茬的心态来看这么两张照片,可是心理学研究者不同,他们会从所有的细枝末节中寻找最好的出口。比如说照片中点滴的细节,又比如说—— “这一组普遍缺少美感,”夏竹下结论,看了一眼之前林远柒的示意又微微怔了怔:“诶?”她说缺乏美感的那一组,居然是卢殷的。 “没有错,”林远柒深深看了她一眼:“我调换了标签。” 夏竹抬头看他,就听林远柒淡淡道:“我担心你跟随先前思维盖棺定论,所以换了个标签,你的反应很好。” 夏竹笑了,她笑得时候脸上的酒窝会露出好看的形状。 林远柒看了她一会儿,唇角微微扬起弧度,偏开头去。 自始至终,邹霂远都默默站在一边,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电灯泡,还是超级巨型的那一种,简直悲剧。 半晌,夏竹终于想起邹霂远的存在,她立刻往回小跳了一步,看向邹霂远有些尴尬道:“队……队长。” “没事,”邹霂远挥挥手,表情尤为无奈:“我总有一种把自家孩子嫁出去的感觉。” 夏竹立刻有些赧然起来:“没有的事。” 邹霂远怔了怔,看向旁边的林远柒,表情有些促狭:“哦,没事夏竹,我不是说你,我是说……” “犯人。”林远柒忽然打断邹霂远的话。 邹霂远立刻停住调笑的心思,抬眼看过去。 就听林远柒道:“犯人的各种特征,我现在可以给你。” 邹霂远的表情就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狗,林远柒微微笑了,笑容有些恶质:“你们现在知道多少了?” “哦,”邹霂远立刻道:“我们现在猜想的是以前和卢殷有过接触或是可能有接触的人,包括大厦里的员工,也包括之前的朋友,如果不是因为和卢殷有着不少接触,不大可能会知道那么多细节,防止群众恐慌,细节警方并没有公开。” “方向对了,可是最终目的错了。”林远柒道。 邹霂远睁大眼睛看他。 林远柒却是不说了,他看向夏竹,忽然道:“你来说。” 夏竹指了指自己,有些意外,见林远柒没有反对的意思索性开口:“嗯,卢殷是个打更的更夫,性格决定他不会有很多朋友,他的孤僻与冷傲让他与世隔绝,所以队长现在查到的人应该也不算很多,”她看了一眼邹霂远,发现自己说的方向是对了,索性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然而有一类人,是一定会有接触的。” “停。”林远柒笑了,他冷峭的眉眼此时添了三分戏谑,看向邹霂远问道:“想到什么了么?” “得……”邹霂远摆出一个暂停的手势:“我认输,你再慢一点,估计又要出事了。” “之前我们想过一类人,能够探视卢殷而不被怀疑,可以将消息传递出去的,”夏竹默契地将话头接了过去:“狱医。” 邹霂远陷入沉思。 “狱医在监狱里面来去自如,而且受人尊敬,很难被人怀疑,可是往往是他们,与罪犯的交集是最多的。”林远柒淡淡道。 他和夏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好的默契了?邹霂远有些意外地想着,心底忍不住笑了笑,他一直期望能够帮助林远柒走出那个死局,可是林远柒的性格却是不同常人,没有人帮得了他,除了他自己。 而现下,邹霂远好笑地想着,自己真是功德一件。 “发呆?”林远柒不耐烦地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表情十足嘲弄。 邹霂远立刻回神:“狱医的话,你们之前查到了线索吗?” “名单在这里,”夏竹立刻递了过去,上面画了两个红圈:“因为现在没有直接接触人,没办法进行性格比对。” “林清之?”邹霂远失声:“你们说的……是林教授?” 林远柒看向夏竹,眉间难得掠过一丝担忧。 夏竹眉心微蹙道:“是,我们之前在监狱门外遇到了林教授,老师确实是在隐瞒什么,只是现在没有具体的线索,而我又理应避嫌,所以就先回来了。” “你是教授的亲传弟子?”邹霂远蹙眉看向夏竹。 夏竹抬头看了一眼林远柒,复又看了一眼邹霂远,最终还是颔首:“没错,我应该避嫌,我明白。” “我带她回去,具体的细节之后给你。” 林远柒这样的人,永远不懂得什么叫做温情脉脉的“送”,连温和而体贴的语气都变成了一个冷冰冰的“带”,夏竹在心底想着,却是没来由地有些感动,她思索片刻摇摇手:“白天没有事的,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嗯,我在家等您。” 邹霂远明知眼下是多么严肃的场合,却还是没来由地唇角一弯。 林远柒深深看了她半晌,最终默然偏开头,眼下情势紧急,他倒是也没多想:“我很快回去。” 夏竹唇角更弯:“嗯,我等你。” 第28章 被拆解的密码(8) 夏竹觉得自己太疲惫以至于有些恍惚,又或者……是习惯忽然被打破的不适应。 好像已经习惯了每天和林远柒在一起的日子,他高冷,却并不不近人情,心情好了也会开开小玩笑,哪怕是面无表情地说话都能莫名地说出几分喜感来。 而更多的时候,夏竹会在他开车的时候睡着,根本无暇去看他的侧脸,究竟是疏冷还是淡然。 然而此时此刻,只能一个人挤着地铁回家的日子并不适应。 唯一的不同是,回的是他的家。 在别墅区门外,夏竹怔了怔,看向外面唯一一个很不协调的路人。 在这样寒凉的深秋,他却是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衬衫,头上顶着一顶滑稽的针织帽,站在那儿看着路上并不算多的车子。 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发呆。 夏竹蹙蹙眉,只觉告诉她这并不寻常。 别墅区很少有外人在闲逛,因为太过明显,保安也会出来看,而眼下这男人却似乎是熟门熟路,他站直了身,目光如鹰,却是忽然向夏竹看来。 这一次,夏竹只觉得浑身发冷,因为她忽然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席栢。 男人永远是如旧的模样,似乎不曾被岁月改变过哪怕一丁点。 而此时此刻,他微笑的样子看起来依旧是干净无比。 夏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大步走了进去,和保安说了句什么,保安半信半疑地走出来,就见席栢已经坐进车里了。 最后的瞬间,夏竹看清了他的唇形,他说的是句英语,却是莫名地熟悉:“I’m back。” 我回来了。 车子发动之前,他伸手在唇上轻轻一吻,朝着夏竹轻轻挥了挥。 这样滑稽而骚包的动作放在席栢身上却又莫名契合。 夏竹看得浑身发冷,却又一次忍不住想起曾经的林远柒。那么久和席栢在同个屋檐下,他究竟遭遇过什么? 夏竹凝眉,和保安道了谢便只身走向林远柒的别墅。 席栢没有进来,不只是因为别墅区的安保一流,更可能的是他知道林远柒的屋里有极为强大的监视系统,林远柒的戒备心让极少人能够靠近他的别墅而不被察觉,也正是因为,夏竹方才能够安心地走进来。 然而当夏竹看到隔壁那间永远空着的别墅门忽然开了的时候,她还是被吓了一跳,林清之站在台阶上,逆光让他的表情有些看不分明,而夏竹却是能够察觉到他在微笑,不同于从前慈祥的微笑,换做了三分戒备三分期许的笑:“夏竹,很巧。” 夏竹开门的手微微一顿,默然加快了速度,她一只手开门,另一只手在兜里摁响了林远柒的号码。 林清之已经走了过来,他的腿脚依然灵便,没有半点老人蹒跚的模样:“你住在这里?” “林老师,”夏竹避无可避,只好转过头来看他,她努力镇定地微笑道:“回来拿点东西,嗯,想想可能放在了外面远柒的车里,现在该回去了。” “不……”林清之微微笑了,他看着夏竹慢慢摇了摇头,眼底却是十足的焦灼:“远柒不在门口,你还是要进去拿东西。” 夏竹一直以为,和林清之教授师生一场那么久,她早该熟识教授的一言一行,可是直到现下她方才发觉其实并非如此。 她看不穿林清之的表情,就好像她想不通现下她是否应该相信这个焦灼而矛盾的老人。 可惜没有时间了,因为下一秒,林清之的背后忽然窜上来一个人,林清之骤然回过头去,用惯了的手杖朝着那人的腰间狠狠回去,他失声喊道:“快进去报警!” 夏竹被吓了一跳,正待动作却已经被林清之一把推了进去,老人像是忽然爆发出了无穷无尽的力气,朝着那凶徒狠狠比量着手中的拐杖,一手推上了夏竹的房门。 夏竹被推到了门后,四下环望。她的眼泪几乎要被逼出来,却是悔之晚矣。 也只有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林清之的意思,他在警告她,他的表情和手上的动作全然不同,而那时候的夏竹却是犹豫了。 她在房门后茫然地寻觅片刻,终究还是拎到了之前林远柒摆着好看的猎枪,夏竹拎着猎枪正待往外冲,门外却是已经安静了。 夏竹透过门镜看了一眼,门外只有林清之一个人,倒在地上看不出生死。 她见过那么多人的死亡,却是第一次面对自己熟悉的恩师,躺在地上,因为保护自己生死未卜。 夏竹猛地推开门,俯身看向躺着的林清之,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 “老师……老师?”夏竹忍住几乎夺眶的泪水,狂按手机的120,只有此时此刻,她方才记起刚刚最紧张的时候,似乎是打通了林远柒的手机。 电话依然保持着接通的状态,夏竹将话筒拿近耳朵,听到那边的林远柒在说着什么。 她听不清晰,耳边几乎是在嗡鸣的。 心理学上学过那么多保持镇定的方法,可是终究抵不过小时候就烙下的毛病,在面临最恐怖的危机时,她会短暂地失聪,林清之教授曾经说过,这是心理学作用。 不知过了多久,她刚想挂断林远柒的电话去打120,抬起眼发觉男人和救护车已经尽皆到了。 “别怕,我打了120,”林远柒沉默半晌,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看着夏竹茫然的目光,他忽然觉得愧疚,“对不起。” 夏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她抬起头看向林远柒,半晌方才慢慢道:“没有……谢谢你。” 简直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在那么紧迫的关头,她只有死死抓紧手中的猎枪,就好像那是唯一的依仗,连呼吸都控制不能,更别提耳边轰然而起的嗡鸣。 林远柒只好轻轻地一根根拿开她的手指,将那柄曾经被珍重无比的猎枪抛在一边,再将夏竹的手指包在掌心,干巴巴地宽慰道:“林老师不会有事的。” “嗯,”夏竹的呼吸轻若无声:“我知道。” 第29章 被拆解的密码(9) 要在怎样的情境下,才能让一个人彻底崩溃? 夏竹想不通,就好像她同样想不通,为什么在看到林远柒的一刹那,听力重新恢复,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又好像曾经所有黑暗的岁月,慢慢覆上回忆的色泽。 没有那么冰冷,反而透着一种难言的温度。 “我还好,”夏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嗯,我跟过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林远柒道。 事实上他们还是没能一起坐上救护车,往常救护车上可以跟上两个家属,今天因为救护人员有点多所以变成了一个,夏竹看了林远柒一眼,林远柒便淡定地将人拉了下来,顺手将救护车的门关上:“我们跟过去。” “哦,好。”夏竹颔首道。 她重又恢复了冷静的模样,淡然而平和,一如既往。 可是林远柒却是看得清她的一切,譬如她心底不自知的慌乱,又比如她的强作镇定。 也正是这一点吸引了曾经的林远柒,她并不像是寻常见过的女孩,面对困境只会无助的哭泣,毫不介怀地将自己的脆弱暴露于人前,夏竹并非如此,她安静而又温和,执着地像是一株真正的翠竹。 她不喜欢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出去,就好像所有艰辛的时候,她依然坚守着自己最后的防线,寸步不让。 林远柒和夏竹,骨子里其实是同一种人。 “那个城堡……”夏竹到,她的语气心平气和:“远柒,您应该去查一查。” 林远柒眉心微蹙:“我先和你去医院。” “事情迫在眉睫……”夏竹有些不赞同。 林远柒没应声,眉眼之间却是无比笃定又坚持:“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走。” 夏竹沉默了。 “我等到了林教授的消息,就和你一起去城堡。”过了片刻,夏竹道。 林远柒唇角微微扬起:“好。” 总觉得林清之有话要对她说,之前的隐瞒与欺骗,还有最后的以命相护。 夏竹总会想起许久以前她还是林清之的关门弟子时,林教授总会喜气洋洋地说他的衣钵有人可以接下了。 那时候夏竹还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她会彻彻底底地怀疑起自己的恩师来。 “这件事,”林远柒忽然开口,他的语气有些冷硬,沉默片刻复又叹道:“是我的问题。” 夏竹有些意外地看过来,就见林远柒眉心微拧:“如果不是我加深了你的态度,你不会选择怀疑林清之教授。” 她知道林远柒说的没错,可是林远柒的模样却没来由地让人有些难过起来。 这个男人,他习惯了争强好胜,习惯了一意孤行,可夏竹看得出来,他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会刻意收敛自己的锋芒,他在改变,无声无息的。 反观自己又为他做过什么呢? 夏竹想不出,好像自始至终都是林远柒在包容,愈发退让自己的底线。 半晌听不到回音,林远柒笑了笑,停住车子:“到了,走吧。” 他依旧风度翩翩,像是一个中世纪的英国绅士。 夏竹怔忪片刻,跟着男人下车。 三个小时的抢救,林清之没有转醒,却也终究脱离了生命危险。 夏竹抬起头,发现不知何时林远柒已经睡着了。 这个人看起案卷来简直就是一种不要命的看法,每天平均睡眠不超过三小时,根本就不符合人类正常的睡眠需求,他浓密的睫毛微微覆下来,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唇角依旧固执地抿起,看起来倔强又难以说服。 是谁说过的?薄唇的男人最是薄情,林远柒薄情吗?夏竹没来由地想到,想了想好像也确确实实没办法体会,毕竟林远柒的女人缘实在是太差,除了他的姐姐,几乎没有任何人与他亲近了。 嘛,还有自己。 心底忽地掠过一丝悸动,来的悄然,去的莫名。 林远柒漠然睁眼:“没有危险了?” 夏竹颔首:“谢谢你。” “没事,”林远柒站起身来,看向夏竹道:“城堡。” “嗯,”夏竹抬头看他:“我和您一起。” 林远柒深深看了夏竹一会儿,唇角微微弯起:“好,那就一起。” 一起这个词总是有无穷无尽的魔力,就好像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会有十足的安全感,不论是面对什么,都不再可怖一般。 夏竹主动伸出手探向林远柒的手指,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一个男人走了过来,他戴着一顶兜帽,从二人中间穿过,动作恶劣又放肆。 林远柒的手指被迫松开,却在下一秒爆发出了无尽的冲击力,往前追了几步方才想起身后的夏竹,转身拉住人就追。 可惜在下一个转角,早就不见那人的影子。 医生护士来来往往穿梭不息,每个人都在忙碌,那个黑色兜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隐藏在人群中消失了。 “是他。”夏竹冷静道。 林远柒转头看她,忽地想起了什么蹙眉问道:“你看到了他的脸?”他的语声带了些戒备与紧张,不知是在担忧什么。 夏竹摇摇头:“没有,可是我能感觉到。” 这样放肆又无所顾忌,她能够感觉得到。 “很好,”林远柒冷声道,他拿出手机拨给邹霂远:“比对一下名单,当年解救的被害人还有曾经任职在卢殷狱中的两个名字,我相信你能找到答案。” 将电话放下,林远柒沉默片刻,伸手轻轻触上夏竹的发顶,他的语气有些微妙的不自然,复又带着无穷的力量与笃定,让夏竹默然睁大眼睛—— “别怕,没事的。” 那一瞬间,夏竹忽然有些想笑,她想……林远柒当真是最不会说话的男人,这种时候真正该说的话难道不应该是—— “别怕,有我在”吗? 不过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嗯,他们两个好像只是上下级关系来的?唔。 第30章 被拆解的密码(10) 好在这两人都不是纠缠于细枝末节的性子,想了想没有个定数,在这儿呆着又帮不上什么忙,夏竹索性就跟着林远柒去了A城远郊唯一的城堡。 那是一个咖啡厅,在这里坐落了许多年,名字言简意赅就叫做咖啡城堡。 然而此时此刻,这盛名远扬的咖啡厅却似是彻底地没落了,外面有盘错的蛛网,看起来似是许久不曾有人来过了。 “这地方有些像是鬼屋。”夏竹说着,表情雀跃又激动。 林远柒掐了掐眉心:“怕吗?” “我觉得……”夏竹沉吟良久,最终给出一个确切的定义:“免费的鬼屋,很不错。” 林远柒失笑,对付一般小女生的方法永远不会奏效,这就是夏竹的魔力。 “罢了,”他宽厚的手掌握紧夏竹的指尖:“我们进去看看。” “门锁了。”夏竹推了一把没推开,那老旧的锁是八位密码的,像极了密室逃脱时用来恶心人的那种,她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正待寻找其他的入口,就见林远柒已是蹲了下去。 “任何一种锁,结构都是一样的。”林远柒如是说着。 夏竹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其中深意,林远柒已经快手快脚地开起锁来了,他的工具很简单,一个磨得很锋利的小零件,还有一根细长的铁丝,看上去不像是专业的锁王,动作却是极快又极灵巧。 不过多时,只听啪嗒一声,林远柒颇为嫌弃地拿下那生锈的锁头,包好放进包里,转头看夏竹:“进吧。” 他的语气带着九分淡然一分期许,夏竹真心实意地赞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全能的人。” 林远柒挑挑眉没有言语,可是夏竹看得出来,他也是愉快的。 他并不喜欢人情世故,却又喜欢他人真心的褒奖与赞美,无论是与邹霂远或是盛元在一起,都能看得出来这一点。而更多的时候,夏竹的赞美让他周身舒泰,再开十个锁都不在话下。 夏竹摇摇头笑了,给林远柒推开门:“请。” 林远柒毫不客气地大步走了进去。 很显然,里面的陈设都旧了,是很久没人来过了。 夏竹在旁边的咖啡机上面轻轻一擦,留下一道浅浅的灰尘印痕:“没有人将咖啡器具带走,甚至连屋里的桌椅都维持着原样没动,”她的声音很轻,却在屋里来回回荡,带出空旷的回响:“为什么?” 走得这么急,连曾经如珍似宝的东西都弃如敝履,为什么? “太过匆忙,往往会留下一些把柄。”林远柒评价道。 他眯着眼睛,目光凌厉地扫过屋内陈设,在这里敲敲那边拍拍,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咖啡馆的日记本上。 这家咖啡厅主打文艺小清新,有一个高大的欧式复古书架,上面有许多主人四处游历的日记,林远柒将那些日记尽皆拿了下来,摆了满满一桌子,他的目光在期间扫过,随手丢一本给夏竹:“看看,顺便回忆一下之前店主给人的印象。” 夏竹只来过这家咖啡馆一次,记忆力的优势却瞬间占据了上风,她一边学着林远柒的样子单手急速翻动书页,一边慢慢道:“这是一家夫妻店,主人每年会去欧洲一次,在那里采买东西,他们没有孩子,永远只两人出游,然而……” “这些照片有缺失,”林远柒蹙眉道,指着一处在沙滩上的照片道:“看出问题了吗?” 夏竹将那张照片拿起来,很显然,这是一片极美的海滩,沙子温润而细腻,留下并排的三双脚印,中间的一双很小也很浅,又一张照片,这一次海水没过了这片沙滩,能够看得见的是一个小男孩被男店长抱着,正笑眯眯地做鬼脸,那小男孩长得却是与大人惊人地相似。 “我记得……”夏竹惊愕莫名:“他们没有孩子。” “没错,”林远柒冷笑道:“你再想想,是谁给了我们线索?” “是卢殷……”夏竹缓缓情绪道:“卢殷在狱中这么久,是谁给他通的消息?” 林远柒冷笑一声:“狱中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他将手机递过去给夏竹,想了想又拿了回来:“给邹霂远打个电话。” “哦,”夏竹迷迷糊糊地眨眨眼:“我这就打。” 林远柒蹙蹙眉:“不用,我来。” 夏竹又一次深深地被震惊了。 直觉告诉她,最近林远柒有点不对劲,虽然她说不清楚哪里不对。 林远柒和那边讲了几句就放了电话:“抓到人了,但是有些不对劲。” 他眉心紧蹙的样子让夏竹也跟着紧张起来,忍不住问道:“什么意思?” “太蠢了。”林远柒沉默良久,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夏竹眨眨眼,觉得简直茫然。 “这里有卢殷说的线索,我们还是要以这里作为起点,我让邹霂远查了那对夫妇的出入境记录,但愿他们还没有跑远。”林远柒漠然道。 然而邹霂远带回来的消息却是彻彻底底将两人镇住了—— “没有这两个人。” “什么意思?”林远柒开着外放。 邹霂远沉默片刻:“就是说,他们五年前已经死了,死亡证明能查得到。” 这一次连夏竹都觉出诡异来了,好像周遭沉默的一切忽然不平静起来,带出森然冷意,直入骨髓。 第31章 被拆解的密码(11) “死亡了,”林远柒的声音在偌大的房间里来回回荡,带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死亡证明并不算难做,然而问题在于,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竹抬眼看他,他的目光澄澈清明。 “如果是我来看的话,”夏竹缓缓道:“或许是因为他们要做点大事情。” “开间咖啡馆不算是大事情,对于两个愿意隐姓埋名的人而言,他们要做的,绝对不仅仅是眼前这些。”林远柒说着,伸手在那厚重的书架上狠狠一拖,这一次他径自将那书架拖倒在地,上面林林总总的书尽数滑了下来。 林远柒神情平静地站定,看着一摞书蹙眉道:“秘密应该就在这里。” “我本以为后面会有一个地道。”夏竹赧然。 “哦……”林远柒拉长声音,语带促狭:“这没什么。” 夏竹刚刚疑惑为何林远柒居然会安慰人,就听这人又说了下去:“一般来说小说电影看得比较多的孩子,都会有这种天真浪漫的想法。” 夏竹默不作声地偏开头去,忍住。 “翻翻吧。”林远柒吩咐了一句,自己则是在书架上摁来摁去。 夏竹一边专心致志地看书,一边还忍不住分神看他几眼,直到地板传来滑动的声音。 “啊……”夏竹失声呼道:“地道?” “没错。”林远柒语气平静。 夏竹忍不住看他:“之前好像有人说……” “哦,天真浪漫的想法么,”林远柒漫不经心地微笑:“很不错,人生需要一点浪漫情怀。” 夏竹笑了,在这阴郁的地方,有这么一个上司在身边,其实也是一件好事,至少笑一笑十年少。 林远柒回身取了一个烛台,复又嘲道:“这地方带上一个烛台,就更像是恐怖片现场了。”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可以亲自下地道。”夏竹的表情充满喜悦。 林远柒忽然觉得有点没奈何,他想要说些什么又忍住,只淡淡道:“跟上。”眉眼之间也是满满笑意了。 “这地下通道打出来应当也是很久了。”林远柒说着。 “嗯,”夏竹在旁边的青苔上轻轻碰了碰,面色疑惑问道:“如果是您,会在地道里做什么呢?” “我?”林远柒挑挑眉,表情愉快:“我的话,应该会在底下摆弄尸体 。” 夏竹:“……哦不好意思,我问错话了。” 林远柒不置可否。 两人走过漫长的楼梯,就到了下面的所在,那下面空间并不大,却是足够血腥而残忍—— 手术台上满目都是鲜血淋漓,却给人一种生冷而干净的感觉,而最让人惊讶的是,这里面的尸体尽数都是动物的,比如说少了头的鹿,又比如说保持者昂首飞行姿势的苍鹰。 再想起进来时门口栩栩如生的鹿头,夏竹只觉反胃。 “这种地方一般只会有两种人喜欢。”林远柒评价道。 夏竹自觉地接过话头:“第一种应该是创意文艺小青年,第二种则是……想要做动物实验。” “他们在试药。”明明没有任何针剂,在那些惨死的动物身上看了看,林远柒便给出了这样的结论。 他讲电话打给邹霂远,果不其然盛元已是在尸体上检测出了药物反应,和这里的动物如出一辙。 “药物的提供商么?”夏竹蹙起眉头来,很难将这个词与之前看过的和善夫妻联系起来,然而看到周遭触目惊心的一切,再想想在上面言笑晏晏小资着的人们,不由得还是有些幻灭。 林远柒冷淡地笑了笑:“大多数时候,人们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夏竹抬头看他,有些意外地问道:“怎么会这么想?” 下面的光线不好,夏竹有点看不清林远柒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冷然抿紧的唇角:“没什么。” 大多数时候,林远柒都是滔滔不绝的,恨不得拎着对方的耳朵讲破案,然而当他沉默的时候,夏竹一般都会选择聪明的退让。 今天夏竹却是退让不能,似乎只是自己的一句话,林远柒就沉默起来。 而当这种沉默持续到两人归家,夏竹终于忍不住问道:“远柒。” 她的语气心平气和,带着让他喜欢的暖度。 林远柒便抬头看人:“说。” 夏竹看着他的眼睛,似是要看到他眸子深处去:“我好像还没有听过你的事。” 林远柒表情瞬间冷淡下来,翻脸比翻书都快:“什么意思。” 夏竹端过来两杯咖啡递给林远柒一杯,这才坐到了林远柒对面,看向蹙眉的人:“抱歉。” 这一次林远柒有些错愕地看了她一眼,只消一眼,就明白了一切,他僵硬地点了点头,沉默半晌方才小声嘀咕道:“我不是很习惯找知心姑娘。” “哦这没什么,”夏竹笑了,她伸手捂了捂咖啡,掩饰住眼底的失落:“嗯,咖啡快凉了。” “好,”林远柒颔首道,想了想便托起杯子淡淡问道:“对了夏竹。” 夏竹停住脚步,回头就见林远柒难得地露出微笑:“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这周末和我出去一趟吧。” 不知道为什么,夏竹的心脏忽然狂跳起来,那种感觉有点像是动漫里面写的…… 紧张而又激动,带着一点点小忐忑,还有一点点小期待。 夏竹觉得自己的心情已经矛盾地没办法用心理学来解释了,就听林远柒说了下去:“嗯,你的衣服……” 夏竹立刻低下头检查,看了半天发觉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林远柒已经补充道:“该换换风格。” 夏竹呆呆点头:“哦好。”虽然和您好像也没什么关系才对。 “另外鞋子也是。” “哦……我会注意。” “还有一个事情要换换风格。” 夏竹抬眼看他,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就见林远柒慢条斯理地举起一本杂志:“这个是你喜欢的类型?” 那上面的肌肉男正秀着自己狂霸酷炫拽的肌肉,明明只是随手拿来翻翻的睡前读物,夏竹却鬼使神差地颔首,忍笑道:“嗯,算是。” 林远柒便将那本杂志丢到一旁,表情不屑:“这个最该换换风格。” “……噗。”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啦的支持╭(╯3╰)╮ 明天开始三千一章o( ̄ヘ ̄o#) 握拳! 第32章 归家风波 夏竹很少会去想以后的事情,毕竟未来总是一个太过宽泛的词汇,无论如何思索都没有一个真正的定数。 然而当她站在依旧昏迷不醒的林清之教授病床前时,她到底还是觉出几分忐忑来。 假如说,明天就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你最后一次睁开眼,最后一次看到熟悉的人们,你会做些什么? 认识林远柒之前,生活好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水,没有波折,没有轩然大波。 是林远柒带她走进了最繁华的世界,从此以后的每一天,都是惊喜。 想到这里,夏竹只觉感慨。 林远柒是个无趣的人,他不晓得别人的感受,唯我独尊成为了一种习惯,可他却又在努力地学着对人好,哪怕每天都只是一点点,不管如何,夏竹觉得足够了。 和一个情商太高的人在一起也许反而会很累,她自我安慰地想着。 “大夫,”夏竹问来查房的穆医生:“请问林老师的病……大概要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穆大夫年过半百,已是快要退休了,他站在病床旁看了看各项身体体征,这才道:“很难说。” 夏竹心底咯噔一下,这里的大夫都是一流的,倘若离开这里,想必林清之的病情定是会恶化了。 林远柒就站在她身旁,沉默片刻方才问道:“林教授曾经说过什么吗?” 穆大夫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 他正色看林远柒,看了片刻便睁大了眼睛:“你是林远柒?” “您……”林远柒默不作声地看了那大夫一会儿,忽地沉下神色:“我知道您。” “之前的事情,是老夫逾矩了,”穆大夫摇摇头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强求不得,强求不得。” 林远柒神色稍缓:“抱歉。” “没什么,”穆大夫换了个话题:“他的病更多是心病,之前我倒是一直听他叫一个名字。” “卢殷。”林远柒淡淡道。 穆大夫立刻睁大眼睛:“对对对,”他的神情有点古怪,却是笃定道:“每次他提到这个名字,表情都是很……” “恐怖。”夏竹给出了一个定义。 穆大夫正想说些什么,回过头来就看到那林清之已经睁大了眼睛,他的眼底尽数都是血丝,仰面盯着天花板,身体像是一条鱼一样弹动起来:“卢……殷……殷……” 他的表情似是垂死挣扎,复又带着无尽的绝望与不甘。 林远柒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闭了闭眼:“PTSD。” 夏竹错愕地看着他,就听林远柒表情平静道:“很典型的PTSD,而现在,他失去了求生的欲/望,如果不能解决这一点,那么……” 夏竹明白了他的欲言又止。 林清之教授会死,如果卢殷的事情没有一个真正的结局,夏竹忍不住将目光转向林清之教授,他已经被打了一针镇定剂,针头很难进入他僵硬的手臂,最终还是选择了打在肘弯处,不多时,他终于安静下来,眉心紧蹙。 夏竹心底明镜,如若是这样下去,林清之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还好?”林远柒拍了拍夏竹的肩膀。 夏竹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僵硬得很,她摇头笑了笑,看向林远柒问道:“我们要去找卢殷吗?” 林远柒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方才摇摇头:“你的情绪不稳。” “抱歉。”夏竹叹道。 PTSD这个词从前多么遥远,她一直以为只有战争之后才会产生的大面积病症,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侵袭了最亲密的两个人。 她忽然觉得有些茫然,一个人学犯罪心理学,真正能够做到的又有多少呢? 亡羊补牢,究竟是不是为时未晚? 这个世界上总有太多的变态,谁都没办法与所有黑暗势力抗衡…… 夏竹蹙着眉心想着,林远柒则是嗤笑了一声,这一声成功将夏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远柒?” “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在思索无谓的问题,”林远柒淡漠道:“就好像没有任何一个律师可以打胜所有的官司,任何一个清官都不能断定所有的案子,还有……没有任何一个警察可以抓获所有犯罪分子。” “那么……”夏竹看向滔滔不绝的林远柒,就听林远柒微微一笑言道:“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你在做的一方面促进了社会的稳定,另一方面满足了自我价值的体现,足够了。” “哦……”夏竹觉得自己心思稍定,忍不住感激道:“谢谢您。” 林远柒瞟了她一眼,摊开手掌,用一种绝对恶质的语气问道:“信了?” “啊?”夏竹茫然看人。 林远柒便是笑了,懒洋洋的模样看起来有点欠扁:“我逗你的。” 夏竹更加茫然,眉心蹙成一团团:“啊?!” 林远柒极为顺手地一伸手,将夏竹的眉头揉开:“嗯,你说的没错,你抓不到所有的坏人,甚至要经过一生的时间,也许都没办法超过我,天资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所以……”夏竹认认真真听着,就听男人漫不经心道:“赶紧放弃吧。” 夏竹:…… 这种人实在是太过欠扁,说都不用说。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会继续的。”夏竹对林远柒笃定道。 这一次林远柒头都没回,显然是懒得搭理她了。 夏竹好像是对空气说了一句话,莫名觉得非常凄凉。不过想来也没错,想要让林远柒这种人给予哪怕一丁点的同情……这种想法都是非常奢侈的。 林远柒直接开车带人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夏竹探头看了看,又是别墅区。自从和林远柒在一起……工作了以后,夏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习惯这种生活方式了。 这地方较之林远柒的小别墅显然豪华许多,再看看自己身上朴素的装束,夏竹默然叹气:“远柒。” 林远柒停住手上的动作,只消看上夏竹一眼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淡笑一声:“觉得不自在了?” “如果要来见您的父母,我希望您能提前告诉我一声……”夏竹看看自己身上普普通通的OL装束,觉得有点尴尬。 林远柒沉默片刻方才问道:“你在介意?” 夏竹:……这不是废话么? “只是见见朋友的父母,需要介意装束吗?更何况……我本意是要带你去买一套,你却将我带去了林清之的病房。”林远柒淡然道,伸手给夏竹开门,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没关系。” 夏竹被堵了个正着,只好叹息:“罢了。” 就着林远柒的动作下车,夏竹这才恍然发觉一件事—— “远柒,你刚刚好像是在给我开门?” 林远柒手上的动作不动声色地一顿:“怎么?” 夏竹面上如常心底含笑:“嗯,没什么。” 朋友的父母啊……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之前林远念说过一次,父母结婚纪念日,希望我们过来。”林远柒淡淡道。 夏竹怔了怔,时隔不过数日,或许是因着案子连着案子的缘故,她居然也是有些淡忘了林远念的模样,若有所思地看向林远柒,夏竹有些疑惑地问道:“我记得您的姐姐说的是……” “没错,就是我们。”林远柒握紧了夏竹的指尖。 夏竹一头雾水地抬起头,正正看到林远念出门,她手上带着薄薄的手套,覆在一个男人的掌心,面色淡然如水:“你们来了。” 连姐弟之间都是公式化无比的客套。 林远柒淡淡颔首:“姐姐,这位是……” “汇宇集团杨先生。”林远念介绍道,听不出几分热络,然而她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完美,无懈可击。 林远柒的表情也是平静的:“你好。” 杨彦看了林远柒一眼,眼底含笑道:“你好,心理学界新生代的优秀学生,杨某不才,却也是有所耳闻。” 林远柒直截了当地忽略了这种客套。 对于林远念而言,夏竹就像是一个摆设,被她直接忽视了,她的目光在林远柒身上停顿片刻方才淡淡道:“我和杨先生出去一趟,远柒,回到家了,自便就好。” 明明说的话热络而熟稔,夏竹却还是能够感觉到那种莫名的疏冷,不像是一家人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夏竹居然觉得有些心疼了。 她一直都知道,没有任何一个家庭是真正的完美,每个家庭都会遭遇大大小小的危机,有磕磕碰碰的地方,就好像她一直都知道,林远柒的家庭生活一定不尽如人意,可是她却是第一次明白,这样的淡漠与疏冷,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承受的。 可是林远柒只是沉默地攥紧了她的手,半晌扬眉一笑道:“走吧。” 他的眉眼之间没有平素的讥嘲与讽刺,只是彻彻底底的平静,仿若一潭死水。 夏竹觉得更加忧心了。 不得不说,比起这样一个林远柒,她还是喜欢那个顽固而不经世事,对任何事情都要无条件开炮的林远柒。 那样的一个他,才是最生动而分明的。 不知可是有所察,林远柒笑了笑,将手上的握力加大了一点,夏竹也就没来由地安心起来。 就好像心跳和心跳,简单地通过掌心连接起来,带着让人舒心的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球藻宠物,啦的评论支持╭(╯3╰)╮ 最近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总是回复不上大家的评论掩面……*求不抽~~o(>_<)o ~~ 我爱你们。 第33章 不在场的杀人案(1) 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直走到了别墅的门口,屋里的管家出来迎,看到两人连在一起的手便不动声色地微微蹙眉,习惯的好素养到底还是没有发作出声,只微含责备地看了一眼林远柒道:“前番老爷生日,少爷也没回来。” 林远柒抬眼看人,表情平静而淡漠:“若是我没记错,那时候我正在追击一个连环凶手,人命关天,父亲会理解的。” 夏竹都能够察觉到剑拔弩张的气氛。 林管家没有再作声,只摇摇头叹了口气:“罢了,少爷,这位是……” “您好,我是夏竹。”夏竹微笑颔首示意道。 实话实说,夏竹极有家教的模样很难让人产生反感,管家眉心微微一展含笑道:“里面请,”稍稍一顿,他补充了一句:“对了少爷,大少爷也来了。” 夏竹发觉林远柒的眉心更紧了,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冷哼一声:“知道了。” 这让夏竹愈发好奇起来,这个家处处都透着一种诡异的意味,不管是富丽堂皇的装潢,亦或是每个人之间明争暗斗的模样。 “远柒。”夏竹开口问道。 林远柒看向旁边的小女子,半晌方才化了身上隐隐的戾气:“嗯,怎么?” 他的掌心温度有些低,曾经有过一篇小文章说女人的温度总要比男人高上那么一度,现下夏竹可是察觉到了,她下意识用自己的手心包裹住男人的手,不安分地动了动方才发觉这动作好像是有些奇怪,连忙红了脸往回收:“啊……我只是想问,上次您的父亲生日,我们是……” “那时候正是碎尸案,你应该也记得。”林远柒道,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只对面前的人沉默颔首:“父亲。” 那人样貌和林远柒有七分相似,想必是谁都不会认错的。 夏竹连忙颔首道:“呃,林先生好。” 林鹭声看了二人一会儿,方才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道:“无妨,你叫我伯父就是。” 他这人慧眼如炬,将两人之间来不及掩藏或是不希望掩藏的一切都看在眼底,却也没有多言,只淡淡道:“来客厅吧,你母亲也等了良久了。” 林远柒也没有再应声,牵着夏竹的手就往里走。 然而客厅里却是空无一人的,夏竹微微一怔,抬眼看向林远柒,林鹭声显然也是有些吃惊,他喊了几声没人应,就冲过去拨了个分机号码,不多时,保姆匆匆跑了下来:“老爷。” 林鹭声眉心紧蹙:“夫人呢?” “刚刚说天气寒,要上去开个空调,我说我去,夫人却自己上去了。”那保姆答道。 说话功夫,就见一个高个男人打着哈欠从楼上一步步走了下来,他右手挽着一个美人,美人酥胸半露,显然是刚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那人看了林远柒一眼,似是醒了大半:“呦,这不是我的好弟弟,今儿怎么来了?” 林远柒疏冷地看他一会儿,复又转头看向他旁边搂着的女子,眼底微微覆上一丝冷笑:“有妇之夫都要,现在的林远峰,却也当真是生冷不忌。” 林远峰眉心一跳:“又开始胡诌。” “如果我没看错,这位女士的手上有常年佩戴戒指的痕迹,且痕迹并不算新,显然是这段日子才摘下的,而之前和你一起出席晚会的人,并不是这位女士,所以你们交往的时间也不算长,”林远柒慢条斯理地说着恨死人的话:“另外……这位女士并没有离异,离异的人不会长期佩戴前夫给的戒指,最重要的是,这位女士,你的表情暴露了你,我说对了,是不是?” 那个女子脸上的表情几乎是看到了洪水猛兽一般,她慢慢转头看向旁侧的林远峰,忽然觉得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那么的远。 林远峰保持着优雅的笑轻轻挑了挑女子的下巴:“嗯?Crisis,是真的吗?” “不,不是。”女子抖如筛糠,似乎是想解释什么。 “我知道,”林远峰微微一笑:“上去等我。” 他看着女子一步步小心地上楼,便拨通了一个电话,声音瞬间冷淡下来:“给我查一个人,年龄在25-28之间,名字叫做XXX,哦对没错,什么都需要。” 林远柒淡漠地看着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这才问道:“你刚刚在哪里?” “什么?”林远峰的表情似是听到了一个愚蠢的问题,看了林远柒半晌,复又看向旁侧的夏竹,明晰什么了似的嗤笑一声:“啊,我懂了,懂了,你还没有那个过是吧?啧啧,真不像是我……” “够了!”林鹭声冷着脸打断了兄弟二人的对话,看了一眼林远峰喝道:“像什么话!” 林远峰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什么反应。 然而这时候,管家却是带着哭腔跌跌撞撞地来了:“老爷,老爷啊。” 林鹭声蹙眉问道:“怎么了,夫人呢?” “夫人,夫人她跳楼了。”管家哭丧着脸道,忍不住看向旁侧的林远柒。 众所周知,林远柒是犯罪学的专家,此时此刻,似乎也只有这个人能够解决一二。 林远柒表情猝然一变,语气却依旧是平素的冷静:“叫救护车了吗?” “叫了,五分钟之内就会到。”管家一边说着,一边引着众人往事发地点走。 这地方地处偏僻,却正是夫人屋子对着的地方。 夏竹这才意识到,尽管林远柒的父母看起来琴瑟和鸣,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并不同卧的,听说是林鹭声有那么点精神衰弱的毛病,身边有人就睡不着觉。 而此时此刻,夏竹看着林远柒蹲□去,伸手在那面容娴静的女子鼻下放了一会儿,面色凝重地摇摇头:“没救了。” 林鹭声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般,慢慢朝着夫人的尸体晃了过来:“阿若,阿若啊……” 他的声音干哑,却是字字泣血。 夏竹忍不住偏开头去,想要看看大家的反应,这一看过去却是惊了一跳—— 林远柒表情依旧是沉默的,看不出任何心思;旁边的林远峰似乎根本没有在意,一直在摁着手机,想必是在忙之前的事情;管家正拍着林鹭声的后背,希望老爷能够节哀;那个保姆差点晕厥过去,显然是吓坏了。 更加奇怪的是—— 林远念和那杨彦也回来了,林远念将头埋在杨彦的肩膀处,更显出小鸟依人的模样,却是看不清表情。 夏竹想不通为何一个家庭会变成这样,正在思忖着每个人可能的作案动机,就见林鹭声已经站直了身:“封门,一个人也不能出去,”他看向唯一一个外人杨彦,颔首道:“得罪了。” 杨彦摊开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沉重道:“林先生节哀。” 林鹭声像是瞬间老了十岁,摇摇手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他的目光凉彻如冰,在每个人脸上扫了一遍,连刚刚跑下来的Crisis都没有放过,最后定格在林远柒身上:“有头绪吗?” 林远柒看向他:“犯罪心理很难分析亲人。” 林鹭声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沉默半晌方才问道:“远柒啊……”他的语气有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疯癫了:“你若是为难,就不用把大家当成亲人来分析,就是了。” 林远柒想说什么,见林鹭声的模样又沉默了:“我叫局里的人来吧。” “嗯,”林鹭声摆摆手:“都散了吧,真凶查出来之前,你们几个谁都别想走。” 林远峰有些无辜地摇摇头:“父亲啊,我那边还有事。” “谁,都,别想走。”林鹭声的表情凶神恶煞,将林远峰的下半句话堵了回去,他的目光在林远念和杨彦身上掠过,最后叹了口气上楼了。 夏竹回过头去,正看到林远念覆在杨彦耳边轻声说着什么,她那姣好的妆容半点没花,显然刚刚是没有哭过了。 “看出什么了?”林远柒关上屋子的门问道。 夏竹先将线索整合了一遍:“我们遇到林远念和杨彦出去的时候,大概是下午两点三十分,之后两点五十我们进了屋里,三点零三听说夫人不见了,”她顿了顿,继续顺着时间轴往下说:“三点零四遇到了林远峰,最后三点十分,看到了夫人的尸体。” “落了一点,”林远柒颔首补充道:“两点四十七我们见到了管家,与他说了几句话。” “您怀疑管家?”夏竹有些惊讶。 林远柒摇摇头,轻轻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似是倦极了,他轻叹一声:“不,我只是在罗列所有可能性。” “嗯,那么……最后三点十二分,我们见到林远念和杨彦回来。”夏竹将最后一点补充上。 “如果是坠楼,时间会很快,但是我们没有听到母亲的救命声。”林远柒沉默片刻,方才道。 夏竹蓦地察觉,这一次他们办的不是普普通通的案子,相反,受害人是林远柒的母亲。 或许是因为这个男人习惯了将坚强的一面外露,所以她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林远柒此时此刻的感受,而是将全副心思放进了案子里,夏竹不禁有点心疼起来,她向前探了探身,靠近了林远柒一点:“你……” “让开一点。”林远柒压抑片刻道。 夏竹微微一怔往后动了动:“诶?” “很热,空调开太足了。”林远柒不动声色地将衬衫扣子拉开两颗,表情淡定无比:“嗯,你继续。” 夏竹已经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了…… 不过不得不说,啧啧,林远柒露出胸膛的感觉……有那么一丢丢小性感。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的信息挺多,虽然还不全QAQ…… 大家可以猜一猜凶手嗯~ o(* ̄▽ ̄*)o 么么啦,妖骨,谢谢支持! 第34章 不在场的杀人案(2) 稍稍定了定神,林远柒说了下去:“如果说想要伪造死亡时间,有几个办法非常简单,”他顿了顿道:“或者是喂人迷药,将人绑缚在阳台上,只消人醒来一个动作就会坠下去,可是这并不可行,那么立竿见影的迷药药效一般都很长,不会很快醒来,第二种则是胁迫,可我想不到母亲有什么可以被胁迫的。” 夏竹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林远柒平静的语气陈述的,却是他母亲的死亡,思绪莫名游走了一圈,最后化作两个干巴巴的字:“远柒,节哀。” 林远柒眉眼沉沉,半晌摇摇头:“没什么。” 夏竹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好跟着一起沉默。 林远柒在板子上画来画去,忽然开口道:“如果是让你凭借直觉,你认为谁比较有嫌疑?” 直觉吗?夏竹蹙蹙眉,有些疑惑地问道:“心理学上不是最忌讳直觉吗?” 林远柒笑了,他的笑愈发淡了,看不出几分真心实意,却反而更像是讥嘲:“不……”他的目光落得很远:“林鹭声说得对,就算是我,也很难在这一次的案件里保持绝对中立,所以夏竹。” 夏竹抬眼看人,就见林远柒难得露出几分温和的模样,微微笑道:“这一次要靠你了。” 夏竹久久怔住,她从来不曾见过林远柒露出这样的表情,温和而可靠,带着让人沉醉的魔力。不知可是受了蛊惑,她竟也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嗯,我明白的。” 林远柒颔首,微微闭上眼:“去哪里记得叫上我。” 这一次夏竹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林远柒的意思,只是睁着一双茫然的眸子看过去,林远柒似有所觉,抬眼看人淡淡道:“凶手还在这间屋子里,而你……或许是他的目标。” 他没有直言原因,不知为何,夏竹却是忽地有些不安起来,让人心跳加速的直觉。为什么……凶手可能会对自己不利?最简单的一个原因或许是因为,她是林远柒关系最紧密的人。 至少在这间屋子里,是这样没错。 想到这里,夏竹面上愈发笃定:“我会加油的。” “不要一个人乱跑。” “嗯,我知道。”夏竹终究还是没忍住笑意:“谢谢您,远柒。” 她这声远柒叫的温婉又好听,林远柒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伸手在她细瘦的胳膊上轻轻借力:“走吧,去哪里?” 夏竹这才意识到林远柒是当真要把指挥权全权交付了,一直以来她都是以一个追随者的角色跟在林远柒的身旁,而这一次则是不同,她要努力为林远柒解决这个麻烦,找出杀害了他母亲的凶手,这一切,都是她必须要做到的。 “我想先去问问管家。”夏竹如是道。 林远柒不置可否,只是并肩在她身旁走着,颇有点护花使者的味道。 很显然,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护花使者给亲自戳破了—— “喏。”他将手上写好的材料递给夏竹,自己则是负手在旁走着,走了几步才想起来问上一句:“沉吗?” 夏竹手里捧着一大堆商务报表欲哭无泪:“还……还成,习惯了,这是什么?” “林氏的财务报表,刚刚托人送来的,”林远柒淡淡道:“你看看,没准有帮助。” 夏竹无语凝噎地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可怜巴巴地问道:“我先放一边行吗?” 林远柒看了她一会儿,却是好心情地笑了起来:“没关系,锁在我屋里。” 那你刚刚还费力气拿来!夏竹哭笑不得,只好蹬蹬蹬跑了上去。 林远柒就站在原处,大爷样地看着夏竹上跑下跳。 林远峰走过来的时候,就看着林远柒如是模样,他淡笑一声:“呵,你就喜欢她这一点?” 林远柒眉心微冷:“大哥什么事?” “没什么事,”林远峰将手中的烟摁熄:“只是有点好奇,我亲爱的三弟到底中了什么邪?” 林远柒没再答言,朝着楼上问道:“还没好?” 久久没有回声,林远柒脸色微微一变,人已是冲了上去。 夏竹正坐在林远柒的屋子里,和人说着什么,林远柒推开门就冲了进去,脸色尤为不好看:“我不是和你说过,有什么事情要等我一起?” “少爷的性子却是变了不少……”管家转过头来叹了口气,老人显然是哭过了,表情凝重,却还要强作笑颜道:“刚刚在门外遇见夏小姐,就说上几句。” 林远柒看了管家一眼,还是不情不愿地问道:“怎么不等我?” 夏竹听他语气没那么冷了方才伸出手轻轻摇了摇林远柒的手指,这才发觉林远柒指尖冰凉,不知可是刚才一下吓到了,本来觉得林远柒有点小题大做,此时也化作心头满满的歉意:“误会一场,远柒,下次不会了。” “……嗯。”林远柒这人,说到底就是和小动物一样,喜欢别人顺着毛捋,夏竹充分掌握了“林远柒饲养法”,自然毫无压力。 饶是不情不愿,林远柒还是伸手给管家拖了把凳子才坐了下来:“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们吗林叔?” 林叔语气有些犹豫,半晌方才道:“刚刚正和夏小姐说,其实这几年,老爷和夫人感情并不算好,你和大少爷也不常来,倒是二小姐来的多些。” 林远柒表情不太好看:“这次林远念究竟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似乎是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老人迟疑片刻方才道:“出去能有快一个钟头了吧,你们才到。” 林远柒蹙起眉头来,这个时间根本对不上,如果是出去一小时方才遇上,那么中间的时间,他们去了哪里?还有刚刚林远峰的反应,总让人觉得莫名的违和。 办案这么久,也是第一次,林远柒从一开始就觉得这宗案子充满了蹩脚。 夏竹温和的声音在旁响起:“林叔,我想请您尽可能回忆一下,今天发生的所有事,以您的角度就可以。” “哦好,”林叔道:“早上的时候二小姐就到了,大概十点大少爷也回来了,后来老爷和夫人在书房里说了会话,大概是关于下半年企业并购的事情,下午二小姐说是屋里头闷,要出去走走,杨先生就陪着出门去了,那时候是两点整,我正好抬头看了时间,快三点的时候你们到了,然后我就去了厨房看今晚的菜色,直到夫人出事才出来。” 夏竹听着,边做着笔记,频频点头。 直到林叔说完了,她方才抬起头来安静地笑了笑:“很抱歉在这时候打扰您,但是有些问题我很想了解一下。” 林叔看了一眼林远柒,见林远柒没有微词便笑了笑,有些疲惫地开口:“您说。” “这些报表……”夏竹拿着前番从林远柒那里拿到的东西,果不其然看到林叔脸色一变:“是不是因为最近林氏愈发没落了?” “没落谈不上,”林叔搓着手指,似乎是很不安,半晌他方才下定决心一般道:“只是最近确实是境况不大好,你们也知道,哎。” “大哥最近有什么动作吗?”林远柒忽然问道。 在林家,林远峰想要拿下林氏的心昭然若揭,根本不需要半点隐藏。为此林鹭声发了好大一次火,林远峰方才收敛了一些,却也只是从明面动作变成了底下文章。 “没什么,至少老爷知道的,没什么。”管家道。 夏竹见左右也没什么可问的,索性请管家出去了。 她则是坐在林远柒的对面,有些苦恼地咬了咬笔头,动作有些茫然:“嗯,线索还是不充足。” “别担心。”林远柒有些高深莫测地笑了,伸手在她发顶揉了揉:“已经有了很大进展。” 夏竹怔了怔,非常坦承地摇头:“抱歉,我没发觉。” “林叔的叙述方式有问题,”林远柒淡淡道,表情平静:“很显然,他就算不是凶手,也是知情人。” 夏竹思索片刻颔首道:“没错,”她的语气依旧平和,像是淙淙溪水,没来由地让人舒坦起来:“正常人对于一件事的叙述模式大多是从大事情到小事,很少有人能够按照时间说事情,何况在前期管家表现地很平静,和痛哭一场的情绪并不对等。” “没错,”林远柒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之前邹霂远说过的找妹子秘诀,表情愈发显得深沉而苦涩起来:“我不知道林叔居然会做到这种地步。” 夏竹眨眨眼,有些无措:“啊?” 林远柒被这个“啊”字堵了一下,机敏的大脑立刻开始组织下面的语言,可惜邹霂远这个缺心眼误人子弟得很,后面的招数一概没教,林远柒只好随机应变,继续沉痛道:“嗯,他在林家也有二十多年了,对这里感情很深,我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 林远柒说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这个台词实在是有点蠢。 果不其然,夏竹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颇为无奈道:“嗯,其实……远柒不用太介意,”林远柒垂下去的目光微微一亮,就听夏竹一本正经地说了下去:“我知道您家里的事情有点影响您的判断力,我们还没有认定林叔和这次的事情有关系,真的。” 林远柒:……都怪邹霂远!自己这么聪明睿智的形象被毁于一旦了好么!简直……值得暴打一顿。 此时此刻,邹霂远却正好推开了门—— “我来了。” 他的尾音在看到屋里情状的时候瞬间吞掉,连忙捂着眼睛奔出去:“啊啊啊我什么都没看到,别分裂我!” 夏竹目瞪口呆地目光下移,发觉自己一只手搭在林远柒肩膀,而高大的男人则是极为配合地俯□来,那姿势特别像是…… 一个完美的kiss。 夏竹想着,脸色瞬间就红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过,连告白都没有过!不要用那么赤果果的眼神看过来啊喂!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球藻宠物,啦,妖骨的评论支持╭(╯3╰)╮ 明明什么都没有过!认真脸……233333333333. 明日无更,后天继续,挨个蹭么么哒! 弱弱捉虫,非晚九点更新都是捉虫,掩面…… 第35章 不在场的杀人案(3) 邹霂远再进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恢复了正常状态,林远柒揉着被撞疼的手腕靠在旁边的墙壁上,夏竹则是一副做了错事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看过去:“队,队长。” 邹霂远望望天,有点幸灾乐祸:“没事,其实你们可以继续,我就是来……” “查案子么,”林远柒语气不善:“查出什么了?” “嗯,”说到案子,邹霂远神色瞬时严肃起来:“这次的死者没有任何药物反应,盛元刚刚查了,什么都没查出来。” “没有药物反应?”夏竹有些意外地看过去。 邹霂远颔首:“我也有些怀疑,但是盛元的鉴定一向不出错,我们需要重头想想了。” 林远柒默不作声地思忖半晌,伸手招呼夏竹:“跟我出来一下。” “啊,好的。”夏竹乖乖跟上,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一个邹霂远,步子一顿问道:“队长要继续在这里查下去吗?” “先问问话吧。”邹霂远眉头紧锁:“没事,你们去忙,不用管我。” 夏竹跟着林远柒跑掉了。 “队长。”盛元在那边喊他,现下没有太多设施,检查也只能做最初步的,可是对于经验丰富的盛元而言,其实也已经足够了。 邹霂远过去的时候,就见盛元正摆弄着林夫人桌上的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药瓶:“镇定剂,看用量也服用不少了,至少有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邹霂远蹙眉想了想,就想起林远柒提及的财务报表来,他将那些东西拿在手里看了几眼,尽数收进证物袋:“我把这个拿回去给毕天齐看看。” 毕天齐原本是所里的法医,自打盛元来了没多久便退居二线,现下做曾经的专长,各种证物分析。 盛元没做声,表情有点凝重。他素来是所里的活宝,很少有蹙眉头的时候,而现在看得出来,这案子极为棘手,较之前面几个案子而言,简直不是一个水平线。 “我听说,重案组很少接这样的谋杀案,这次算是例外?”一个男声骤然插了进来。 邹霂远微微一愣,表情肃穆:“你是……” 盛元道:“林家长子林远峰,幸会。” 林远峰摆摆手,搂着Crisis的手指不安分地动着,忽地笑道:“呵……我就是觉得,有个给警察做事的弟弟就是好啊,这下有什么事方便得很不是么?” 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让邹霂远听得皱了眉头,可他到底还是压抑下去,平静道:“这次的事情与林先生有关,需要问讯的时候我们会主动联系林先生,至于其他情况,属于警方内部事务,不能多言。还请林先生见谅。” 邹霂远脸上带着假笑,语气客气却又疏离,林远峰讨了个没趣,却也毫不介怀地笑了:“这没什么,嗯,随时等你们问。” 他一边说着,一边揽着Crisis走远了。 邹霂远和盛元站在远处沉默良久,就听盛元开口道:“这个人有些问题,远柒好像没说过。” “他什么时候愿意说过他家的事情了?”邹霂远笑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半晌他方才摆摆手:“这次的案子,如果不行的话,还是要转给别组。” “我知道。”盛元道。 彼端,林远柒看夏竹围着被害人死亡现场转来转去,他难得好脾气地在旁等着,抱着双臂沉稳而可靠的模样。 夏竹转到第三圈头晕眼花地停了下来:“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她喃喃道。 林远柒配合地俯□:“怎么?” 夏竹咬住下唇思索道:“如果没看错的话,死者很像是自杀。” 林远柒的眉头不动声色地一跳,却又慢慢恢复平静:“嗯,你接着说。” “林夫人的屋里有安眠药,镇定剂,这些东西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林夫人真的长期服用,另一种是有人栽赃陷害,故意营造出林夫人自杀的假象……然而依照现场来看,林夫人并没有留下遗书,死亡时表情也很平静,这些都不像是能够伪造的,更重要的是,如若她并不是在昏迷状态中死亡,那么为何林夫人并没有呼救?”夏竹分析着,抬起头就看到林远柒漠然的神情,她蓦地后悔失言:“我……对不起我很抱歉。” 林远柒呼吸微微一窒,抬眼看夏竹,目光正正撞进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眸子里,不知为何,林远柒所有的情绪就像是瞬间定格了一般,最后化作一声叹息,他伸手揽了揽夏竹的肩膀,声线笃定而微沉:“没关系,别担心。” 楼上,林远念默然走离窗子,她对杨彦微微一笑道:“恋爱总会影响人类的智商。” 杨彦淡淡弯起唇角,手指在林远念的唇畔停留片刻,又挑逗似的往下移去:“哦?”他的声音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张力,却又不让人烦厌:“那么你呢?” 林远念失笑:“这种话还要问?”她眼含嗔意淡淡道:“这件事我将永远感激你。” “不必,”杨彦眸色微深,沉吟片刻道:“我倒是希望,风波更大一点。” 林远念微微一怔,却是没有再言语。 杨彦的神情深不可测,林远念沉默半晌,却也只有低声轻叹一句:“不要做得太绝了。” 杨彦没有再作声。 “如果林夫人真的是自杀,那么我想这也不是一个巧合。”夏竹如是道。 林远柒眉心一拧:“你认为什么是巧合?” “巧合的意思就是,正好在这时候药物过量抑郁,又恰好在夫妻结婚纪念日的时候死去。”夏竹语气平静。 林远柒在纸上点了点,头都没抬:“说下去。” 夏竹补充道:“所以说我倾向于认为这是有预谋的,针对每个人的表现,我认为这次的事情很可能和大家都有点关联。” “你认为是共谋?”林远柒问道。 夏竹听不出这算是试探还是真心实意地相问,只好凭着直觉往下讲:“不能说是共谋,但是至少……”她蹙眉道:“应该是知情的。” “等盛元的报告出来吧。”最后的最后,林远柒这样说。 夏竹颔首。 庄园依旧封着,能够自由进出的只有林远柒和夏竹,二人随着邹霂远他们回去,不过一个多小时,盛元就拿出了尸检报告:“有点蹊跷。” 林远柒抬眼看他:“怎么回事?” “尸体脖子上有勒痕,可这并不是死因,”盛元道:“而且林夫人患有严重的精神性疾病,体内精神性抗抑郁的药物沉积过多,还有,我怀疑她有脑瘤,拍片的时候能看出来,如果要确诊,可能需要开颅,这需要家属的认可。” “尸检需要家属认可?”林远柒冷着脸看盛元。 盛元被他看得有点瘆的慌,却也点点头道:“不然你让我带着残破的尸体去见他们家属?肯定要被打的,不合人权。” 他连连摆手,换来了邹霂远的噤声手势,可惜盛元浑然未觉,依旧在滔滔不绝说着尸体的性征。 不过片刻,林远柒淡淡开口了:“开颅吧,要证实随时可能死亡是吧?”他的表情平静,仿佛与己无关:“我就是家属,开颅吧。” 盛元呼吸一窒,屋里的空气似是愈发凝滞了,半晌,方才听到盛元干巴巴的道歉声:“那个,抱歉,我刚刚忘记了……” “要签字吗?”林远柒问了下去。 盛元手忙脚乱地扯出一张纸递过来,林远柒一目十行地扫过,表情依旧是冷若冰霜地挥笔签好,这才颔首道:“辛苦了。” 盛元更加错愕,几乎不知道要怎么正常地走回法医室,脚步都是飘忽的。 邹霂远看了几人良久,最后若有所思地拍了拍林远柒的肩膀,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哎,你……算了算了,先回去休息吧,等消息到了我再联系你。” 林远柒表情微嘲:“回去休息你半个小时以后就打电话给我?” 邹霂远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见林远柒笑了笑:“算了,就在这里等,”他转头看向身旁沉默的夏竹,思忖片刻问道:“你要不进去找休息室歇会?” 眼看着夏竹的脸色愈发疲倦,即使小女人努力保持着精神饱满的模样,也依旧是骗不过林远柒的眼睛。 夏竹努力睁睁眼摇头:“嗯,没事,我陪你。” 林远柒在她肩膀安抚地拍了拍,语气有点诱哄的意味:“听话。” 夏竹耳尖腾地红了,乖乖进屋休息去了。 林远柒这才转回头来,翻着手里的资料,一页一页,看的很是认真。 起先,邹霂远以为他在看这次的证据,刚想说点什么才发现那上面的图片尽皆都是咖啡城堡的,他忍不住问道:“你在找那对夫妇的事情?” “嗯,”林远柒颔首:“左右也没事,不如看看,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有点古怪。” 邹霂远想了想在他身旁哥两好地坐下:“给我看看。” 林远柒有些意外:“给你?” “嗯,我也有点想法,一起探讨探讨。”邹霂远大大咧咧抽走全部资料,顺势挥手:“你歇会。” 林远柒看了他一会儿,眼底掠过一丝无奈,低声嘀咕了一句:“谢谢。” “和夏竹学的?”邹霂远戏谑道。 林远柒眼角蕴起一丝淡笑,就当邹霂远以为他不会得到回答了,才听男人淡淡的鼻音,那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嗯。” …… 夏竹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只觉得脸上有东西一动一动,麻酥酥的。她睁开眼,某人正拿着一根羽毛笔毫无负罪感地在她的脸上忽闪来去,夏竹默默闭眼,怨念颇深—— “那个,前辈。” 林远柒眉头不动声色地一挑:“醒了?”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有……”夏竹的话音被林远柒毫不客气地掐断,男人将羽毛笔往旁边一丢淡淡道:“醒了就起来吧,盛元那边结果出了,一起去听。” 看着极为君子地走出门去的林远柒,夏竹只好默默拉开被子,补充完自己想说的话:“起床气。” 所以说敢不敢听人把话说完! 不管怎么样,夏竹还是乖乖跟了上去,做好了林远柒的小尾巴。 “检验结果果然不出所料,”盛元神色凝重:“恶性脑瘤,随时有生命危险。”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看了一眼林远柒的神色,见他面色平静才说了下去:“所以说其实林夫人的去世只是早晚而已。” “即便是这样,”夏竹蹙眉道:“这次的自杀事件还是很蹊跷。” “没错,如果说自杀是为了保险金的话,不应该会发生在这样的家庭里,”盛元说着,凑过去看毕天齐的资料:“没有保险。” 夏竹淡淡道:“我不认为是因为保险金赔偿,而且自杀的话,很难获赔才对。”她思索片刻,忽然看向林远柒,表情有些犹豫。 林远柒任她打量片刻,终于还是不自在起来:“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夏竹眨眨眼,有点好奇林远柒到底有没有心有灵犀的绝技,就听林远柒毫不迟疑地说道:“没有私生子,至少在我所知的范围内,没有。” 夏竹怔住了:“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你每一个表情,我都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林远柒不屑一顾。 这让夏竹愈发兴致勃勃:“哦,那你觉得现在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为什么,还有怎么才能逃过这样的探视。”林远柒语气平和,片刻方才补充一句:“平时我不会探查你,不用担心。” 当然,刻意讨好的时候除外,林远柒在心底补充一句。 夏竹自然不知道林远柒心中所思,只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笑了:“我只是忽然想到,如果是为了遗产份额,倒是很可能有人做出这样的举动。” “那么林夫人是自愿的?”一直沉默的邹霂远忽然问道,说到这里他就抬眼看林远柒:“你觉得林夫人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吗?” “自愿去死?”林远柒眉眼之间有些嘲弄,他的语气凉薄,手却是不由自主地攥成拳:“什么人能让她下这么大的决心?” 邹霂远给毕天齐使了个眼色,毕天齐便开口道:“虽然可能现在大家都不太爱听这些数据,可是我还是不得不和大家做一个分析,”他的声线很沉,带着让人信服的力度:“首先是林家的财产,现在林夫人去世,因为生前没有遗嘱,所以按照法定继承来走,林夫人名下有林氏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将按照公平原则分与林先生与远柒,而林夫人名下其他的房屋现金等财产,有一半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应当先行平均分配给林老先生,再行分配,综上所述,林夫人的去世,最大获利人就是林老先生。” 自始至终,林远柒的表情一直都很安静,仿佛与己无关。 夏竹下意识伸出手碰了碰林远柒的指尖,男人指尖冰凉,在碰触的瞬间不自在地缩了缩,又下定决心一般握紧了夏竹的手指。 十指相扣,尤为贴切。 “经历了这一次,林老先生获得的是多少?”夏竹问道。 毕天齐算了算,方才给出数字来:“林氏集团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都在他手里了。” 林远柒冷淡地笑了一声,他抽出桌上的报表看了一眼,忽地问道:“这就是全部数据?” “咦?有一份在这里压着。”毕天齐抽出来,这才发觉那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上面已经压好了公章,显然是深思熟虑过了。 “看看上面的名字。”林远柒递给夏竹。 夏竹看了一眼,那上面赫然写着林远柒的名字。 “是你。”夏竹微微一怔,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没错,”林远柒蹙起眉头,仿佛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一般:“如果这份协议在之前送到我手里,也许这起悲剧就不会上演。” 邹霂远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林远柒却依旧平静无比地说着:“所以说到底,是我去迟了。” 夏竹只觉胆战心惊,她加大手指间的力度小声问道:“远柒?” 林远柒淡淡道:“没什么,不会这样结束的。” 这一次,夏竹伸手过去,却只抓到了轻飘飘一团空气。 “夏竹,”林远柒忽然道,他抽开的手握住的只有虚空:“谢谢你。” 不知道为什么,夏竹忽然觉得这句话有点像是不祥的告别,她连忙摇头道:“不不不,这没什么,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所以……” “你待在警局,”又一次,林远柒打断了她的话:“霂远,看好她。” 无视了夏竹急的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林远柒只身走了出去,他只带了一枚袖扣,那是之前夏竹不放心给他从警局讨的,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带。 而邹霂远神色凝重地伸手拦住,只换来林远柒淡淡的两个字:“放心。” 每个人都知道,林远柒这样的性子,是决计拉不回来的。 他坚持,却又固执己见,从来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唯一一个能够影响他的人,却忽然茫然失措起来。 “他要是说别担心,就肯定没事。”盛元轻声道,有些担忧地看着沉默不语的夏竹。 夏竹将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没有滤干净的咖啡渣将她呛得直咳嗽,半晌,她方才缓过来,小声道:“谢谢前辈。” 除了对林远柒,夏竹和谁都保持着最开始的模样,疏离而又客气。 盛元也没奈何,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邹霂远,邹霂远想了想,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嗯,对讲器呢?” 夏竹从随身的小包里掏了掏,将林远柒身上那袖扣配对的对讲器递给邹霂远,依旧沉默着。 邹霂远伸手将扬声器开开,就听到那边传来沙沙声。 夏竹神色一振,知道是林远柒将那边的信号开了,她在这边激动了半晌,却也没听到任何声音。只有衣服摩擦的声音,却是没来由地让她安心起来。 “队长。”夏竹忽然开口道。 邹霂远垂眸看她,就听夏竹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刚刚失态了。” 邹霂远失笑:“说什么呢,”他拍拍夏竹的肩膀:“现在林远柒不在,坐阵的就成你了,来吧,和我说说是怎么想的。” 夏竹笑了,她在那摞资料上轻轻点了点,语气沉静而平和道:“很显然,如果是之前,或许受益人只有林老先生,可是现下我们才发现,林远峰和林远念并非林夫人的亲生孩子,作为情人之子,他们的股权定然是要受到影响,除非……林夫人不在了,那么他们的母亲就可以平步青云坐上正妻的位置,而如果想要拿到林氏的股权,最好的办法就是首先缩减远柒拿到股权的比例,将来从远柒手中拿走股权的可能性太小,必须先把这个风险排除掉,因此他们选择了从源头开始,削减林夫人的股份,而为了这个目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合谋,杀死林夫人。” 邹霂远神色微微一冷,夏竹的表情带着隐隐的痛楚:“可惜,最大的受害者其实不是去世的人啊。” 盛元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沉吟半晌方才憋出一句:“他能走出来的。” “……嗯,我知道。”夏竹如是道。 一定能够走出来的,因为那个人,是林远柒。 此时此刻,林远柒正驱车向庄园赶去,他的神情凝重,情绪被压抑在心底。 红灯。 他停下车子,伸手掏出许久不曾打开的烟盒,想要抽出一支烟,犹豫片刻林远柒又将烟塞了回去,表情有些不耐。 “呵……”旁边的车窗轻轻摇了下去,里面的人对着林远柒的方向摆了摆手:“好久不见。” 仅仅是一个口型,就已经足够了。 林远柒看了那人片刻,丝毫未动。 那人摇摇头似乎是有些失望的模样:“阿柒不打算和我说说心里话吗?我可很是想念啊。” 林远柒神色丝毫未改,伸手准备打动方向盘。 “管家先生说的话,你可真的是很相信啊。”男人冷笑一声,将车窗摇了上去,最后勾出一丝微微的笑意:“后会有期。” 林远柒沉默地发动车子,将旁边的人直接冷处理了。 席栢看着林远柒飞驰而去的方向,眼底掠过一丝冷意,对司机淡淡一笑:“去警局。” “先生?”司机有些讶异。 “警局。”席栢淡淡道:“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 “我需要见一个人。”席栢双手插在兜里,站在警署门口,表情有点不耐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门口的警卫总觉得这人不耐烦的神情有点像一个人,嘶……什么人来的? 席栢摆摆手:“算了算了不为难你,”他看来就像是瞬时恢复了好心情一般,想要伸手拍拍警卫的肩膀又缩了回来:“嗯,那帮我带一句话。” 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警卫竟是点了点头:“嗯,您说。” “很重要哦,”席栢往前凑了几步,目光带着期望地笑了:“告诉里面的夏竹夏警官,她若是去晚了,林远柒就危险了。” “啊?快来人!”那警卫骤然明白了眼前的危机,他伸手想要抓住眼前的席栢,席栢却也毫不介怀地任他一把抓住,双手慢慢举向头顶言笑晏晏:“哎呀,我只是个知情者呢。” “来人!”警卫喝道。 里面的人很快冲了出来,为首的一个就是夏竹,席栢见到夏竹竟也是微微笑了:“夏小姐。” 他眼底的笑意微微,看起来似是刻意,又带着难以言语的真诚。 夏竹眸底神色一寒:“席先生。” “如果去晚了,或许就真的见不到你的人了啊,啧啧,我是好意来的。”席栢眯眼微笑,他将空中的手不安分地动了动,神色诡谲。 夏竹就那样静静看了他片刻,忽地笑了:“你觉得管家有诈。” 席栢神色一僵,就听夏竹说了下去:“管家已经在警局里面了,你算不过远柒。” “远柒……”席栢不动声色地弯起唇角,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这么快就如此亲密了,不像是他的作风啊。” “你又懂他多少呢?如果是论及心理学而言,我未必会比你弱,更不要说是我的老师我的前辈。”夏竹毫不客气地回敬道,“至少这一局,你输了。” 席栢摇摇头:“我输了吗?”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饶是管家这件事输了一成,你听听看你的对讲机,有惊喜哦。” 夏竹蹙起眉头,听见邹霂远沉声道:“你动了手脚?” “当然不……”席栢笑了,笑容高深莫测:“能对那东西动手脚的人,可不是我。” 他说完便问身旁的几人:“搜完了么?我没有任何前科,希望不会给你们造成困扰。” 警卫将求助的眼光看向邹霂远,邹霂远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作为市民你有协助警方办案的义务。” 席栢不置可否,摊开手微微一笑:“我这不是来了。” “请吧,席先生。”邹霂远客气道。 席栢也是毫不介怀,紧跟着邹霂远往里走,边笑眯眯地四下打量:“嗯,我需要一壶咖啡保持清醒。” 邹霂远眉心不动声色地一蹙,心底念了一句喝死你。 夏竹站在门口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出声叫住邹霂远:“队长。” “想都别想。”邹霂远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看到身旁的席栢唇角轻轻一勾,是十成十的笑意。他心底耸然一惊,想起之前林远柒说过的话,语声就更严厉了些许:“夏竹,回来。” “算了,”盛元摊开手指,将腰间的枪抽了出来淡淡道:“我陪她去。” 邹霂远沉默表示反对。 一直安静的席栢又一次开口了:“呐。” 他甚至伸手肆无忌惮地戳了戳邹霂远的腰眼,邹霂远被戳的差点倒了,对席栢怒目而视:“说!” 席栢缩缩脖子:“不去的话,也许会后悔终生也说不定,”他似乎是看穿了邹霂远的心思,又没心没肺地笑了:“当然,去的人太多,也许会有什么麻烦也说不定。” 邹霂远的眉心狠狠一皱,再抬头就看到盛元淡淡笑了:“我跟着夏竹去,放心吧霂远,没事的。“ 自从毕业了,好像盛元很久都不曾这样叫过邹霂远的名字。他总是秉承着队伍里的规矩,叫队长叫的比谁都欢,而这一次,时间就像是瞬间逆转,倒转回太久以前的从前。 在工作时间从来沉着又冷静的邹霂远竟也狠狠怔了一下:“好。” 是多久以前的无所畏惧又回来了,他笃定地颔首:“我等你们回来。” “是,队长。”盛元正色,伸手和邹霂远击掌。 三人的掌心叠在一起,带出不同的温度。 邹霂远站定在原地,看着夏竹和盛元渐行渐远。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旁侧的席栢幽幽道:“感情真好啊。” “总比孤家寡人好得多。”邹霂远淡淡道。 “我假设邹长官这是在说我。”席栢没心没肺地摸了摸鼻子,笑得很欢:“嗯,其实我也不算孤家寡人吧,以前有很多人陪我来的,都被远柒给拉走了。” 他说的是曾经的受害者,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用什么招数掩盖了那么多人的凭空消失,那个悬案就像是一柄剑,悬在重案组每个人的头上心尖。 席栢也是太过肆无忌惮,竟然在警局说起这些。 邹霂远心底愈发不适起来,他伸手拉开重案组的门,发出吱嘎的响声,让席栢进去,片刻的功夫足够让他冷静下来:“在这儿歇会,我让人来问消息。” “如果队长想要问话,还是亲自问比较好。”席栢目光幽深,他微微笑着,像是餍足的猫:“旁人的话,不一定是谁问谁了哦。” 他是心理学催眠的专家,邹霂远比谁都明白。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是尽然没心思听他胡诌,只拧着眉头看他一会儿,猝不及防地笑了:“那我就和你聊聊。” 他大马张飞地往凳子上一坐,叉着腿毫无形象可言地看向席栢:“你觉得你能笑到最后吗?” 席栢有些意外,却也不介怀地笑了:“这算是什么问题,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那么我告诉你,不可能。”邹霂远语声肃然:“没有任何黑暗能够在这个世界上安然遁形,你也一样。” 他用手指比了个枪的动作,朝着席栢的方向轻轻扣动了扳机。 席栢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眉眼弯弯地笑了:“虽然没有想到队长居然还相信着童话,可是……”他行了个绅士礼,伸手去摘根本不存在的帽子,神色宁静:“我期待着那一天。” 邹霂远耸耸肩,在肩膀处的警徽上轻轻压了压,神情坚持。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球藻宠物,肆泠,妖骨,啦的评论支持╭(╯3╰)╮ 首日入V三合一,最喜欢的梗就是……二人同心,其利断金(^o^)/~ 团队精神什么的超有爱的啊捂脸……果然是犯罪心理看多了的后遗症么么么! 酷爱让我看到你们好不好,冒个泡就会瘦五斤哦,真的哦真的哦,星星眼(^o^)/~ 新文直通车,喜欢可以先收藏哦—— 苏沐一直觉得,那些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可以让人暖心暖肺的二次元大神,生活中一定也是充满正能量的男神级别。 经历了勾搭,失败,再勾搭,再失败的无限轮回,苏沐被惊呆了…… oh my god!大神居然就是隔壁的冤家,太幻灭好么! 原本以为的金毛萌物成功变成傲娇BT大尾巴狼,这简直是太太太……丧病了! 苏沐:男神是个超级逗比蛇精病怎么破? 电脑版: 爪机版: 第36章 不在场的杀人案(4) 一路上,盛元看着沉默不语的夏竹,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半晌方才憋出来一句:“那个,夏竹啊,席栢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你别太担心。” 沉默良久,就当盛元以为他不会得到夏竹的回答时,夏竹开口了:“嗯,我知道,谢谢前辈。” 她的声音很轻,是那种不经意就会散去的轻。 盛元听着有点憋闷,却也不知道该继续说点什么了,只好拧开了车里的音响,偏偏音乐又不给力,放出来的就是一首抑郁又伤感的小情歌,夏竹听着,脸侧向一旁,似乎是睡着了。 一路上风驰电掣,没过多久,二人就到了林宅。 林宅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离得太远,听不到里面有没有声音。 夏竹睁开眼,眼底显然是没有半点倦意的,盛元不知道她睡着过没有,只能伸手去拿腰间的枪。 夏竹的声音却是响起来了:“前辈。” 盛元怔了怔,就听夏竹道:“其实我的枪法也没有很差。” 她的声音微微含笑,又带着些许温雅的味道,却是让盛元心惊胆战起来:“你……” “持枪证刚刚考下来,我还没有配枪……”夏竹沉默片刻,还是拉开车门笑了笑:“对不起,我刚刚失言了。” 盛元这才明白夏竹的意思,一个不好的念头从心底隐隐闪过:“你不要冲动。” 他的声音含着警醒,夏竹听到了,却也没几分入心。曾经有那么一天,在林远柒睡下以后,她通宵看了席栢所有的报道与曾经的罪行,那时候上面有一句话,夏竹一直记得,说是席栢拥有操纵人心的能力。 这句话林清之教授曾经评判过,只是夏竹还不知道,说的这个高智商罪犯,将来会与自己,与林远柒扯上那么多莫名的牵连。 林清之说:“犯罪心理学其实是一柄双刃剑,它可以用来救人,也可以用来害人,而你,”那时候的林远之教授表情充满慈爱与期许:“我希望你能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前者。” 夏竹似懂非懂,可是现下,她明白了林远之教授当年的企盼,再想想依旧昏迷中的人,她神色微微一凛。席栢这个名字,就像是一片偌大的乌云,几乎席卷了她所有的世界,林远柒也好,林清之也罢,无一不与这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而眼下,她自己也被影响了,在悄无声息中,坠入了席栢设下的网里。 深吸一口气,夏竹看向盛元感激道:“我没事了,多谢前辈。” 盛元有些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伸手碰了砰她的肩膀:“别这么僵硬,”他往前走了几步回头道:“你这样不稳定的情绪,别说害了你自己,也可能会害了远柒。” 夏竹神色一定,颔首应道:“我明白了。” 林宅的门锁着,看上去戒备森严,盛元在门口敲了一阵子,里面确实毫无声息。 这让门外的两人神色愈发肃穆起来,夏竹盯着门看了半晌,从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钢片,捅进了那古旧的锁眼。 盛元看得一惊一乍:“这又是从哪儿学的?” “名师出高徒。”夏竹淡淡道,语气颇有一种林远柒的风格。 盛元看了她一会儿,只好摇了摇头笑了:“他教了个好徒弟。” 夏竹听着他的语重心长觉得有点好笑,轻轻一别手里的东西问道:“就因为我会开锁?嗯,开了。” “没这回事,”盛元摆摆手,将夏竹拨到身后去,自己持枪在前头开路,“一旦进了这院子,一切都可能发生,夏竹,注意保护好你自己。” “是。”夏竹言简意赅地应道。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整座别墅好像在这一小会儿的时间里彻底空了。 没有任何人,甚至连别墅的佣人都散了个无影无踪,这就像是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物是人非。 盛元面色凝重地收起了枪,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四下望着,半晌摇摇头道:“这是有预谋的。” “我觉得也是,”夏竹轻声道:“东西收拾的很快,不像是匆匆忙忙的逃离,还有……远柒也不在,很可能是跟了过去。” “之前说过林氏集团有大风波,大概就是现在,”盛元蹙眉道:“可是眼下林家老爷也在这里,那几个儿女能翻出多大的天?” 夏竹沉默良久,忽然问道:“如果说,他们想要的,不仅是夫人的股份呢?” 盛元面色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夏竹:“你的意思是……” 夏竹淡淡一笑:“如果是要谋划一起大变动,当然不可能只消灭了一个小小的阻力,对于他们而言,其实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猜测的事情。” “远柒一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很快就追了上去。”盛元补充道。 “没错。”夏竹想了想,干脆走进了二楼林远柒的房间,她在里面东碰碰西摸摸,看得盛元一头雾水:“夏竹,你这算是睹物思人?” 夏竹差点绊了个趔趄,无奈叹气:“我只是在想……或许他有留什么东西给我们。” 可惜这一次心有灵犀并不好用,因为夏竹什么都没找到,除了一张照片,很明显是林远柒国中时代拍下来的,她将那张小小的有点泛黄的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小心翼翼地收到了钱包里:“我先留下来。” 盛元看着心酸,忍不住道:“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 “嗯,谢谢前辈。”夏竹的语声依旧是礼貌而客气,带着若有若无的疏离。 其实很多时候盛元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看着登不登对真的就是一种感觉,和一种气场,他看着夏竹和那个不可一世的林远柒在一起,莫名就觉得就是这样了。 就是应该在一起了,没有其他。 然而此时此刻,当林远柒不见了,他却是第一次看到了这样的夏竹,冷静而自持,却又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远。 她的面上依旧带着礼貌的微笑,可是却又没有了平素的温朗可爱,整个人都像是翻版的林远柒一样,全然相同。 盛元定了定神,补充了一句:“嗯,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远柒找到吧,为什么他会摘下那个袖扣?” “那个袖扣和他今天穿的衣服匹配度很高,被人发觉的可能性不大,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现在在的地方不希望被我们……不对,”夏竹忽然道:“还有一种可能,信号被屏蔽或者干扰了。” 盛元已经在打电话给邹霂远,然而他的电话还没拨通,夏竹就收到了那边毕天齐来的电话:“他在敲东西!” 夏竹立刻将电话贴近耳边,开启了录音功能,只听那边一直在循环往复敲着一串有节奏感的敲击,那是曾经他们一起接收过的消息,虽然带着严重的干扰声,可是夏竹依然听懂了,毫不费力。 “摩斯电码。”盛元喃喃道:“你懂得?” “嗯,”夏竹忍住心底近乎澎湃的激动与雀跃,努力平静道:“是castle,城外的咖啡城堡,离这里并不算远。” “咖啡城堡?”盛元有些讶然:“和那个案子有关系?” 夏竹已经往外冲,一边朝着盛元挥手:“前辈!” 盛元赶上几步追到夏竹身前,有点无奈:“我说过执行任务的时候跟在我身后吧?” 夏竹有些尴尬地停住,将前面的位置让给盛元。 盛元开车极快,却是不怎么稳当,坐在他的车上,夏竹总会忍不住去和林远柒对比,没办法,她还没谈过恋爱就进了警署,遇到的男人本来就不多,忍不住各个都拎出来和林远柒比比。有些时候觉得,开车的习惯和一个人的性格有太大关联,林远柒和盛元的对比就是个典型。夏竹自己还是喜欢林远柒那一种,让人没来由地安心。 夏竹想到这里又觉得耳朵有点烧起来,侧头看向窗外死命掩饰。 盛元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有点无奈地将视线移回前路:“到了。” “果然在这里,可是这里的信号干扰为什么会这么大?”盛元看着咖啡城堡前停下的车辆,有些疑惑。 “如果我没猜错,那么远柒现在已经很危险了。”夏竹低声道。 就好像是隐隐的心有灵犀,她能够感觉得到林远柒的一切,带动了心脏跳动的速度,怦然作响。 盛元只好摇摇头:“别多想,跟我走,等下一切行动听指挥。” 他说完这句话再看过去,发现自己想多了…… 因为一向非常听从命令的夏竹已经下了车,蹑手蹑脚地往城堡的后窗移动。盛元看着微微咂舌,夏竹身体下压,却又动作很快,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训练过的。 可是在夏竹的履历表上明明没有过训练的痕迹,为什么…… 他掩下心底的担忧,跟着这个不让人省心的队员往前去了。 而此时此刻,城堡里却是传来了一声痛呼,饶是在外面都听得一清二楚。 盛元神色一凛,再也顾及不得,连忙将对讲器打开低声道:“队长,对方可能爆发了冲突,请求支援,我们在城外咖啡城堡。” “你先安顿好夏竹,我们很快过来。”邹霂远沉稳有力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盛元心下稍定,刚想应声就发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队长,夏竹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球藻宠物,啦,肆泠,happy的评论支持╭(╯3╰)╮ 多谢良言长评铺茶花女的长评,谢谢(^o^)/~ 最近实在是有点忙,和大家说抱歉,明天回复评论!我爱你们。 第37章 不在场的杀人案(5) 在跑离盛元的时候,夏竹其实没有想那么多,然而当盛元真的连影子都找不见了,她悄悄看了看手心,后知后觉满手心都是汗。 可惜这个时候也容不得多想片刻,夏竹咬咬牙,努力定下心神。 里面的声音不是林远柒,她听得出来,可是既然爆发了冲突,那么想必里面的情势一定不算好。 她就隐在后窗外,却只能忖度着时机抬起头来看上一眼,指针一分一秒地走着,每多走上一秒,林远柒或许就要多上一份危险。 夏竹承认,她不敢赌。 就在夏竹下定决心决定起来看看那里面的情况时,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整个人禁锢起来,随后向后狠狠一翻。 那动作无声无息,却又带着莫名的忿然戾气,夏竹差点失声叫出来,就被微凉的手指捂住了嘴巴:“是我。” 那声音冷静而又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待到二人撤到了安全位置方才松了手:“怎么回事?” 夏竹怔怔地看了林远柒一会儿,压抑住所有的情绪行了个礼:“对不起。” 林远柒看得出来她眼底努力压制的泪意,眉心微微一簇,狠话却也说不出来了。他揉揉眉心将人往回揽了揽:“邹霂远让你一个人来的?” “没……还有盛元前辈。”夏竹道。 林远柒神色一凛:“你自己过来找我?” 这一次不消林远柒说,夏竹自己也是明了:“盛元前辈有麻烦了。” 看到夏竹不见,盛元一定等不到大部队援助,定然是要以身涉险的。林远柒低咒一声,想了想便往回走了几步,简单地将情况说明:“那对夫妇也在,时间紧迫我没办法和你说明所有的情况,但是……”林远柒思索片刻,最终决定道:“你和我来,不论发生什么,不要离开我。”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紧迫的环境里,夏竹居然还有空去思考林远柒的弦外之音,她知道这个情商不高的人没有讲双关的可能,却还是忍不住心底微微的悸动,再想想为了营救同伴亲涉险地的盛元,夏竹神色肃穆起来:“我明白了。” 林远柒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片刻,点了点头,拉起人就往前去。 他们选择通过地道进去,那是前番发现的地道,夏竹知道,最终通向的是那个装满了动物实验尸体的地方,或许是因着前番的经验,又或许是因为林远柒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夏竹竟然也就没怎么紧张,一路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别出声,尽量屏住呼吸。”林远柒用口型说着。 他们两人携手办案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谈不上心有灵犀,但至少……夏竹还是能够辨别林远柒所有的言语,她乖巧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黑暗之中,林远柒却总觉得夏竹眼圈好像红了,有点紧张或是委屈的样子。 她依旧一言未发,乖乖地跟在林远柒身后,林远柒心思稍稍一动,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手上的力度默不作声地加大了,学着她安慰人的样子,试图安慰回去。 夏竹有些错愕地抬起头,这个角度看不清林远柒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抿紧的唇角,看起来有点凉薄的模样。他的掌心不知道何时愈发暖热起来,夏竹想到这里,便轻轻摇摇头,将所有不该有的心思静静收了回去。 她还是喜欢他,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 就好像很久以前的那一天,在他凉声指出自己的父亲杀了自己的母亲之前,她对这个男孩的第一印象曾经是那么的好,他不通人情,不会说漂亮话,却有着令人钦羡的优秀模样。夏竹喜欢林远柒,不同于所有的仰慕或是其他,只是喜欢,干干净净,却又不敢直言。 夏竹垂下眸去,眼下最关键的一切就是将盛元前辈从这里面解救出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乱了手脚,因为她的冒失。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终于到了曾经离开的地方,那地下依旧是从前的模样,看起来生冷而恐怖。夏竹跟着林远柒蹑手蹑脚地往上爬了一段楼梯,在顶端停了下来,他们侧耳倾听外面的声响,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板子,隔音效果并不算好,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外面人的交谈声。 “怎么样?”有一个女声问道,夏竹努力分辨,下意识看向林远柒的眼,对了对唇形,林远柒神色讽刺地颔首,示意是林远念没错。 “刚刚进来的时候碰到了机关,现在昏迷了。”这个声音很明显,是杨彦。 夏竹往前动了动,试图听得更真切些。 林远柒却是伸手将她往回一捞,两人就势滚下楼梯,好在楼梯不是木制,声音并不算大。 不多时,地道的门被人拉开了,有光影影绰绰地映下来。林远念站在顶端看了一会儿,有些狐疑地问道:“刚刚有人来了?” “大概是你多疑了。”杨彦摇摇头道,似乎也过来看了一眼。林远柒和夏竹隐在一个大型集装箱后面,呼吸很轻,在彼此耳畔吐息交错。 半晌,林远念低哼一声,将地道们砰然关上,夏竹和林远柒对视一眼,林远柒这才松开了夏竹,轻手轻脚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浮尘,示意夏竹小心。 夏竹颔首,这一次也不敢再近前,只能尽量听着。 “这次的事情,没想到林远柒居然没出来闹事。”林远念的声音微微含笑,似乎是在对第三人说话:“还是二位的功劳。” “不敢当不敢当,”这次是一个陌生的女声,听起来年轻得很,她的话音微含笑意:“说起来林家小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远念声音一转:“你见过他?!” “之前发现书架和地道都被动过了,大概是和那个小丫头来过吧。”相较而言,陌生男人的声音就苍老得很,大抵是有五六十岁的年纪。 夏竹蹙起眉头,有些不解地看向林远柒,低声问道:“不是夫妇?” “实验的失败品。”林远柒冷笑一声:“现在他们有人质,林鹭声和盛元,之前说中了机关的,大概就是盛元。” 夏竹眉头微蹙:“那么……” “很简单,”林远柒站直了身,笑意带着笃定的温和:“我可以解决。” 明明很相信林远柒,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夏竹却是觉得心底打起了鼓:“我们要不然等一下队长吧,出警不会很慢才是。” 林远柒看了夏竹一眼,忽然问道:“你担心我?” 夏竹说不清林远柒到底用了哪一种语气,却只能凭着本能点了点头。 林远柒却是笑了,他的笑容很好看,半晌,他摇摇头,伸手像是摸小孩子一样摸了摸夏竹的头:“在这儿等我。” “为什么不等队长呢?”夏竹难得地执拗,伸手想去拉林远柒的袖子。 林远柒将食指比在唇边示意夏竹噤声,他则是侧耳听着上头的动静,淡淡道:“来不及了,相信我,我有办法。” 夏竹想不通是什么办法,却能够听得到上面人正在讨论离开这里上船。A城离海并不算远,一旦几人上了船出了领海,想必就真的再难围追堵截了,到时候盛元也好,林鹭声也罢,恐怕都要成为这帮疯子的祭品。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夏竹比谁都明白,所以她悄无声息地松开了手,认真道:“我等您回来。” 林远柒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他的方法很简单,夏竹就看着他一步步走上楼梯,这一次没有刻意压制所有的声音,而是径自推开了地道的门,嚣张地不可直视—— “我来了。” 他的语气依旧是从前的样子,冷静而自持,不可一世地让人有那么点想打他一顿。 林远念眼底掠过一丝戾色:“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林远柒没有扣上地道的门,林远念往前走了几步,示意杨彦过去搜身。 不知何时醒来的盛元淡淡道:“不用搜了,他没有持枪令。” 林远柒挑挑眉,没有作声。 他看得见,盛元受了不轻的伤,似乎是被人殴打过,或许是因为那对夫妇的药物作用,他身上的血止都止不住,即使不是医生,林远柒也明白,如果照着这个状态下去,盛元很快就要性命不保了。而旁边的林鹭声伤势则是轻得多,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人事不知。 想到这里,林远柒的目光转向杨彦:“如果说林远念是为了掌林氏的权,那么我想不通你的缘由,另外林远念,你杀了人,同样没办法再次回到林氏之中,你手中的股权等同于废纸。” “或许我该说,远柒,你还是太年轻了,”林远念笑了,她的笑容依旧很美,仿若从前:“权力永远不会成为废纸,林氏明天就要上市了,此时此刻任何一点变动都会成为致命的打击,而我想要的,就是这一点。” “你恨林氏。”林远柒蹙眉道。 “没错,”林远念嗤笑一声:“这是林鹭声应得的。” 林远柒抱着双臂,眸中微含怜悯。 林远念摇摇头:“故弄玄虚。” “李先生李夫人是吧,”林远柒将目光转向旁侧的二人,忽然笑问道:“如果说你们知道林远念设的最后一个局,就是让你们为她顶罪,不知道你们还能不能这么淡然自若地站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啦,happy的评论支持╭(╯3╰)╮ 挨个蹭住…… 推理好耗脑细胞掩面…… 第38章 不在场的杀人案(6) 不得不说,林远柒这句话端的是讽意十足,李先生眉心微微一蹙,看向身旁的太太。那貌若二十岁的女士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了,她豁然转头看向旁侧的林远念:“你有这个想法?” “你那么听他的话,还真是有点麻烦啊。”林远念拨弄着手腕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珠子,脸上的笑意若隐若现。 不知为何,适才还振振有词的夫妇二人见到林远念的动作,竟是齐齐僵住了。林远柒沉默地看着对面的两人,整间屋子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直到盛元又一次昏迷过去。 林远念终于开口了:“你在拖时间。” 她的笑容笃定,挑眉看向林远柒:“这么看来,是我说对了。” 林远柒神色未变,抬手看了看手表,淡淡道:“来不及了。” “是我们来不及了,还是他……来不及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杨彦骤然往回转身,将昏迷不醒的盛元往身前一拽:“来的人如果和你一样,那么我们的时间,其实还有很多很多。” “你们的目的是要报复林鹭声,夺走林氏股份,可是一旦你们在这里被抓了个现行,那么这一切都没有可能了。”不知何时已经从地道里走出来的夏竹蹙眉道。 林远念看了夏竹一会儿,忽地笑了:“我们不过是受害人而已。” 她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就往后狠狠一倒,随着她的动作,杨彦也向后仰去,他们两个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样,整个人像是脱水的鱼不断弹动着。 冲进来的邹霂远脸色难看:“怎么回事?” 他先是冲到盛元身旁试了试呼吸,示意门外准备好的医护人员进来,不知道这位雷厉风行的队长是怎么催促了这两个可怜兮兮的医护人员,此时他们的呼吸急促,喘着粗气似是累极了,两人在盛元旁边忙乎了半天,最后点点头:“没事,抬到救护车上去,这里暗。” 邹霂远紧蹙的眉头这才松了开来,看看旁侧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的夏竹,拍了拍她的肩膀:“做得很好。” 夏竹紧紧抿着唇:“抱歉队长,是我失职了。” “别担心。”邹霂远神色笃定,带着一种夏竹极少见到的疏冷,他走上前去看着不知何时已是没了声息的林远念和杨彦,再看看那边目光阴毒的咖啡城堡夫妇,竟是唇角微微一挑笑了:“李余迟,李贤澄,好久不见了。” 李余迟脸上的皱纹几乎挤到了一起,他死死盯着面前的邹霂远看了半晌,最终长叹一声:“命,都是命。” 当年曾经从邹霂远手下逃脱了一次,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居然又送回了他的手上。 邹霂远脸上神色一凝:“我倒是觉得,你们和我回去,比在这里要好得多。” 让这两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待了那么久,邹霂远心底有些窝火。 那李余迟和李贤澄伸手死命一扯,脸上薄薄的面具就揭了下来,那面具做的极是精巧,肉眼根本分辨不出。夏竹站在一旁静默地看着,忽然道:“你们是故意回来的。” 李贤澄抬眼看夏竹,半晌摇摇头笑了一声:“小丫头懂什么。” “不,”林远柒道:“她说的没错,虽说你们有把柄在林远念手上,可是这根本就不是你们回来的理由。” “我们要回来,见一个人。”李余迟沉默半晌,这才幽幽道。 “什么人?”林远柒冷声问道。 能够让这两人放弃了在外游荡的生活重新回到这个牢笼,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宁愿为林远念二人顶罪,究竟是什么人? 李余迟的表情有些尴尬,他犹豫良久,最后还是说道:“他说,他叫做X。” 夏竹有些疑惑,X?嫌疑犯X的献身?怎么听起来有种莫名的…… 她脸色微微一变,再看向林远柒,显然,林远柒也想到了同一个人身上。 “席栢。”林远柒眉眼之间似有冷嘲:“哪里都有他一个,他还在警署?” 这句话,他问的是邹霂远。邹霂远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夏竹:“你告诉他的?” “没。”夏竹摇头,同样有些惊讶于林远柒对席栢的了解。 邹霂远只好叹气:“时间到了,他没有任何破绽,只能放人。” 林远柒面无表情地颔首:“没关系。” 他说这没关系,那表情却冷淡地像是要杀人一样,夏竹想要说点什么,最后被邹霂远的眼神示意了一下,沉默地咽了回去。 林远柒便看向那两人:“做个交易。” “你要和我们做交易?”李余迟有些吃惊,看了林远柒一会儿便笑了:“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2X09年,大望路有两人毒发惨死,2X12年,F城食堂出现集体性中毒事件,同年年末,死囚集体中招,这一次是幻觉药物……”林远柒平静地看着二人越来越惊恐的脸色,漠然问道:“还需要继续?单单是上面这些,我就可以让你们在监狱里面待上一辈子。” 李余迟和李贤澄对视一眼,慢慢摇摇头。就听李贤澄开口了:“我们要见到席栢。” “可以,”邹霂远非常及时地接话过去:“远柒负责找人,我可以在监狱里安排你们的会面。” “该回去了。”林远柒抬手看了一眼表,对邹霂远道。 邹霂远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没有质疑,挥挥手示意收队。 夏竹被林远柒扯着并肩走,回过头就看到那李余迟和李贤澄二人在窃窃私语什么,看到夏竹回过头来,脸色瞬间有些尴尬。 回去的路上,夏竹问林远柒:“你很相信他们两个?” “我没有。”林远柒的眼睛微微闭着,却并没有谁去,他淡淡道:“你认为我相信他们?” “只是在互相利用罢了,”林远柒难得解释了一句:“林远念和杨彦不能就这样放过。” 夏竹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道:“他们最后,似乎是在筹划着什么。” 林远柒无声无息地微笑了:“咖啡城堡里有机关,”夏竹眼睛微微睁大,这表情取悦了林远柒,就听他道:“如果刚刚我们没有出来,机关被触动了,很可能他们就再一次逃走了。” “这机关,很可能是他们为了防备林远念的。”夏竹垂眸道。 “没错。”林远柒揉了揉眉心,重又躺回靠背上。 就当夏竹以为林远柒睡着了的时候,他又一次淡淡开口了:“夏竹。” 夏竹侧过身来,就听他说道:“林鹭声最对不起的人,其实是我的母亲。” 夏竹怔住了,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林远念,闪过林远峰,闪过林远柒死去的母亲,最后定格在林远柒的脸上。 “林鹭声骗了她,”饶是在说这样的过往时,林远柒的表情依旧是很平静:“那时他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可是他还是骗了我的母亲,只因为他想要钱和势力,而这些林远念的妈妈没有。” 刚刚医护人员过去的时候,说林鹭声只是高血压导致的昏迷,没有什么生命危险。而此时此刻,夏竹静静听着,却总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林远柒这个真正的关系人面色平静无比,反而是夏竹在旁边听着一阵一阵揪心:“那他们是什么时候回到林氏的?” “我母亲有一次大病,落下点毛病,”林远柒道:“从那时候开始,林鹭声就把那两个孩子公然接回来了,左右他们的妈也死了,对林鹭声而言,两个孩子还算不上什么负担。” 夏竹咬牙:“早知道刚刚就不要救他。” 林远柒难得听夏竹情绪外露一次,也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生气?” 夏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看了林远柒良久,小心翼翼问道:“可是我觉得……你和你的母亲关系并不是很亲近?” 一点都没有同仇敌忾的感觉。 林远柒表情依旧是惯然的疏冷:“嗯。” 他说完这一个字就不肯再说,夏竹却是忽然想起来,邹霂远从前好像是说过,林远柒自幼和家人就不怎么亲近了,不知道是因为谁的关系,再后来就把自己彻底包裹起来,除了案子以外生人勿近。 想到这里,夏竹就忍不住蹙眉,却是乖巧无比地沉默了。 林远柒有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眼底有些笑意。 警局。 门卫看到林远柒先颔首道:“林先生,有您的快递。” 林远柒和夏竹对视一眼,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席栢,喜欢用这一招整人几乎是成了席栢的专利,也正是因此,林远柒看了一眼门卫问道:“检查过吗?下次陌生的快递不要随便拿进来。” 夏竹觉得这语气有点过,赶忙点头和那门卫道了句歉:“嗯,他的意思就是,哎,请您别介意。” “没有没有,”那门卫赶忙笑了:“席栢的话,我是不会带进去的,这个上面写的是……” 他神情有些微妙,让夏竹愈发有些担忧起来,不怪她担忧,最近真真是多事之秋。 门卫犹豫半天,最后点头道:“嗯,是Jenny。” 林远柒怔了怔,大步流星地走进去了。 夏竹有点不是滋味地跟在后面。 ……这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happy,啦的评论支持╭(╯3╰)╮么么哒! 后面还有一章,补上昨天的量捂脸。 第39章 不在场的杀人案(7) 然而当夏竹知道Jenny是谁了以后,那点不痛快立时销声匿迹。 “远柒的妈妈?”夏竹有些意外,再想想之前林远柒说起他母亲时的态度,夏竹觉得有些不解:“他……和他妈妈好像很不亲近。” “恨铁不成钢吧,毕竟一辈子他妈妈都信那老头子,”邹霂远很少背后说话,现下也是有些无奈道:“毕竟是他的母亲,总不会疏远到哪里,你看他现在还是那副样子,心底估计挺难受。” 夏竹定了定神,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看到林远柒手中拿着厚厚一打纸,却是久久没有动。 “怎么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一点,侧过身去看那页东西。 林远柒没避忌夏竹,将那东西递给夏竹看,他自己则是伸手去兜里掏烟,想到地方便将动作停住了,目光定在窗外,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那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连同其他股东签好的同意文本,已经足够转让的百分比了,甚至于细心到连完税证明都已经附加到末页,夏竹看了一会儿,觉得眼眶有点湿。 “这个东西,在一周前就已经签署好了,妈妈似乎一直在找机会寄出来。”林远柒平静的声音一字字道:“她的行为全部受到林鹭声的监控,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将这个东西寄出来的。” 夏竹想要说点什么,却觉得喉咙哽得厉害,半晌,就见林远柒伸手过来,夏竹怔了怔,一页薄薄的纸从手中的文件里飞了出去,她刚想俯身,就见林远柒动作更快,已经将那页纸捞了起来。 那是一封信,是林远柒的妈妈写给他的信。 直到很久以后清理东西的时候,夏竹方才知道了那封信的内容,也是因着那封信,让她忽然明白了,其实林远柒的性子和他妈妈一样,单纯却又固执。 林远柒看完了那封信,就将那封信放到了一旁,过了一会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将那薄薄的纸细致地叠了起来,递给夏竹:“帮我收着。” 他还是那副模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夏竹没做声,只是点点头将那封信小心地夹在随身的文件夹里,又放到了包的夹层:“嗯,放心。” 林远柒看了夏竹一眼,蹙起的眉心缓和些许:“走吧。” “是。”夏竹乖乖跟上。 邹霂远见两人出来便道:“要去看哪边?” 毕天齐抬头道:“现下林鹭声还在医院,说是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盛元依旧昏迷着,医生正竭尽全力会诊,李余迟他们被我们押着,林远念,啧,这女人感情疯了。” 林远柒眉心一挑,刚想问点什么,想了想又看向夏竹:“去看盛元?” 夏竹自然点头。 “对了,”林远柒对邹霂远道:“帮我转达一句话,林氏集团的股份,现在有百分之二十都在我的手里,另外还有……他们因为涉嫌谋杀被继承人,已经彻底丧失了从林鹭声手中继承股份的资格。” 林远柒表情微嘲,沉默片刻补充了一句:“另外,这是来自于家母的问候。” 邹霂远挑挑眉,认真点头:“记下了,放心。” 林远柒看了邹霂远一眼:“我欠你们一个情。” “少来,”邹霂远眉心一松:“我和盛元要是真和你算,算多少次都不多。” 林远柒没再做声,挥挥手示意夏竹跟上,往医院去了。 毕天齐撑着桌子起身,语气幽幽道:“你有没有觉得,林远柒叫夏竹那手势……像是在叫宠物?” 邹霂远抽抽鼻子:“其实你直说也没关系的。” 毕天齐望天:“我怕他揍我。” 没错,林远柒就是这么不讲理。 邹霂远失笑,拍拍毕天齐的肩膀:“做正事吧,不然等下我揍你,查查林远念和杨彦的底细,对了,尤其是杨彦。” 能够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背后说是没人指使,他还真是不信。 还好林远柒手上的袖扣子将一切都拍了下来,不然林远念死不认账,估计还是麻烦。想到林远念听到林远柒转达的消息会是怎样一副表情,邹霂远摸摸下巴,总觉得有点期待啊…… 林远柒和夏竹到达医院的时候,盛元门口的手术灯刚灭,医生走出来见到二人神色微微一缓:“脱离生命危险了,这是用的什么药物?很是罕见,只能采取消极疗法。” 夏竹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跟着这医生的话一上一下的,忍不住问道:“谢谢大夫,我想麻烦问一下……这药,会有后遗症吗?” 医生神色凝重摇摇头:“不好说,还得看患者自身的身体素质和精神力,最后,这种神经性毒药,最好能够知道原配方。” 夏竹连声道谢,林远柒神色微凝:“到头来这件事还是和席栢有关。” “什么?”夏竹有些意外:“神经性毒药的配方,应该可以从李余迟他们那里拿到吧?” 林远柒冷笑着摇头:“他们想要见到席栢,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夏竹习惯性地开始琢磨:“嗯,这两个人看起来对生活挺无欲无求的,之前也没听说他们将这些毒药卖高价,所以……他们很可能只是在追求精神上的满足,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很可能是在毒药研究方面需要席栢的支持。”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是怔了怔:“席栢连毒药都懂得?” 林远柒沉默良久,声音有点像是叹息:“只要他想,没有什么是他没办法明白的,”片刻,他道:“夏竹,席栢在某种意义上,是个天才。” 夏竹沉默片刻,忽地失笑:“远柒也是个天才啊。” 林远柒摇摇头:“走吧,去看盛元。” 盛元眼睛紧闭,他躺在病床上,脸上覆着氧气罩,身上插着不少管子,依旧是昏迷不醒。 夏竹看了他良久,低声道:“其实只有在医院里,才会觉得生老病死都特别容易。” 林远柒不动声色地覆住她冰凉的手指,不会安慰人的性子让他憋了良久才憋出一句:“肯定会没事的。” “我以后绝对不会冲动了。”夏竹的声音很轻,却听得出其中的痛惜。 林远柒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只能用动作来安慰。 半晌,夏竹忽然俯身下去,她盯着盛元翕动的唇畔,有些疑惑地问道:“他是不是在说些什么?” 林远柒眉间一凝,也跟着俯身下去,紧紧盯着盛元不住动弹的唇,半晌,他点点头:“是一个词,或者是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夏竹睁大眼睛。 林远柒道:“白树,或者是柏树。” 作者有话要说:林妈妈狠狠算计了他们一把…… 死因后面还会讲的,嗯。 那么,希望能温暖大家一下不要那么恐怖,捂脸。 么么哒。 第40章 不在场的杀人案(8) 柏树,白树? 不管是哪一种,都叫人摸不到头脑,当时在现场夏竹和盛元分开其实也不过是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在那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夏竹实在是想不出来。 等了好半天也不见盛元醒来,倒是门口路过的大夫进来说了一句:“估计24小时之内应该能醒。” 两人对视一眼,只好先回警局去,看看那对夫妇。 李余迟和李贤澄倒是安分得很,两人被分开在两间屋子,是怕串供。 夏竹看了看林远柒,林远柒便道:“先去李余迟那里,他的嘴比较好撬。” 夏竹自然没有异议,两人在李余迟对面坐下,就见李余迟竟是在这短短一天工夫里愈发苍老了,夏竹蹙起眉头看人:“你服用了抗衰老的药物,但是很明显,它对你没有用。” 李余迟唇畔翕动片刻,最后苦笑摇头:“我要死了。” “你来找X,是因为他可以给你想要的药,不……”林远柒注视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你在怕,怕你的妻子变成第二个你,一个失败品。” 夏竹没做声,心底却是不由得微微一动。 就见李余迟的手指在桌子上有规律地敲着,节奏却是愈发乱了,林远柒便笑了:“即使他有药,现在的他也不会给你们了。” 李余迟猝然抬眉,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恨意:“所以,你们骗了我?” “不是我们骗了你,”夏竹沉默片刻轻声道:“是因为你们已经不再有利用价值,所以X不会给你们任何筹码了。” 李余迟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目光看了夏竹良久,最后小声道:“我要见他。” “明天,最迟明天晚上。”林远柒淡然应道,他看了李余迟一会儿,双手叉起向前:“那么闲在就是例行询问了。” 李余迟点点头,眼底有挥之不去的疲惫。 “夏竹,”林远柒忽然开口:“你来。” 夏竹怔了怔,放下正打算记录的笔斟酌片刻,很显然之前是想过的,开口语气平和问道:“你和林远念以前就认识?” 她的切入点有点意思,林远柒不动声色地想着,从旁侧抽走了夏竹的笔和纸,在上面画着鬼画符一样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夏竹将目光收回来看向李余迟,就听李余迟道:“因为这件事认识的,她出现在咖啡城堡,拿着一瓶血清。” “血清?”夏竹看了李余迟一眼,想了想应道:“她解释了你和李贤澄为什么注射了同样的药物,却有不同的反应。” “没错,”李余迟古怪地笑了笑:“其实那时候我没有信她,可是她又拿出来一样东西。” 不知何时,林远柒的动作停了,他抬起头来面色平静地看向李余迟,淡淡道:“她拿出来的,是你们曾经药物试验的受害人记录。” “不愧是一家人……”李余迟长叹一声:“她拿出来的全都是贤澄的,我,我不能……” 林远柒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不是一家人。” 李余迟怔了怔,抬眼看了林远柒一眼,摇摇头叹道:“不管怎么说,我们答应了她这个要求,而她则给了我们全套设备的援助,你们也知道,做这种实验需要很多资金。” 夏竹蹙起眉头,她能够看得出,李余迟对李贤澄是真心实意的,可惜这样真性情的人,在面对旁人时却是如此冷漠与不近人情。 李余迟似乎是看出了夏竹在想什么,他沉默片刻抬起了自己的手臂,林远柒眼尖,伸手一把摁住他的胳膊,同时按下了警局的救护铃。 李余迟急速喘息着,目光有些像是饿极了的狼。 夏竹看着骤然爆发出无穷力气的林远柒,没来由地心底一暖,就听李余迟道:“你们不懂,你们永远都不会懂!” 林远柒冷声道:“闭嘴!” 李余迟摇摇头,眼角似乎是有泪。很快,全副武装的看守冲了进来,将李余迟摁在了一边,李余迟却是忽然伸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眼皮上翻,显然是呼吸被抑制狠了。 夏竹见状连忙道:“摁住他的手,不能让他自杀!” 那看守连忙将他的械具带上,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因为李余迟脸上犹带着呼吸不畅的痛楚,人却是没了声息。 毕天齐赶来的时候,李余迟已经死了。他就这样死在这里,不明不白,邹霂远在旁看了片刻便摇摇头:“准备应对检署起诉吧。” “对了夏竹,你把刚刚的情况和我说说。”毕天齐过来道。 林远柒看着毕天齐就快搭到夏竹肩膀上的那只手,没来由地心底一别,人已经走了上来:“我和你说。” 毕天齐有些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没所谓地点点头:“嗯,那你和我来。” 林远柒走过邹霂远身旁的时候呼吸微微一窒:“抱歉。” 邹霂远本来心情不太好,听林远柒这么一说连忙摇头:“说什么呢,这是意外,谁都不希望这样,别放心上啊,这种事情谁都会发生,我和你讲啊,在我之前刚入职的时候……哎?” 他迷茫地看着面前鹌鹑状的夏竹,眨眨眼问道:“那个,远柒呢?” “他刚刚和毕天齐前辈走了。”夏竹乖乖应道。 邹霂远有些疑惑:“那……啊,好吧,那我和你说也一样,就是我刚入职的时候……” 夏竹哭笑不得,被邹霂远拽走了。 毕天齐连轴转开始尸检,很快,尸检报告就出来了,林远柒和夏竹对着一份专业性极强的尸检报告开始犯迷糊,连邹霂远都忍不住翻了好几个白眼。 “是心理作用。”毕天齐非常识时务,过来给大家这样总结道。 夏竹怔了怔:“心理催眠导致的自杀?” “如果是这样的话,嫌疑人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了。”林远柒将那份尸检报告递给毕天齐,眼底有些森寒。 夏竹看了他一眼,只觉他浑身的戾气几乎压都压不住。 席栢。 这个如同梦魇一般的名字又一次覆盖了整个重案组,让人没办法安生。 然而就在这时,另一个消息传来了—— “队长,受害人林鹭声先生醒了。” 邹霂远下意识看向林远柒,林远柒摆弄着手机就像是彻底没听见,夏竹只好伸手在他面前轻轻挥了挥:“要去吗?” 林远柒将手机撤下来,表情无谓:“可以。” “那去一趟吧,就当是取证,”夏竹想了想补充一句:“远柒不愿意进去的话,我进去问问就出来。” 林远柒看了她一会儿,唇角溢出一丝笑,那笑意有些古怪有些不可琢磨,他沉默片刻摇头:“一起去。” 去医院的路上,林远柒依然摆弄着他的手机,夏竹鲜少见到他这幅模样,忍不住对手机那头的人产生了无数的好奇心。 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林远柒直截了当将手机丢给夏竹:“帮我看看他的回复。” 夏竹莫名其妙地接住,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一封短讯到了—— “好,自当赴约。”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语气?夏竹有些讶然,屏幕往下一拉,是那个人的名字。 “席栢?”夏竹疑惑道,见林远柒讳莫如深的表情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是要替李贤澄约他,还是我们要去见他?” 对夏竹的那个“我们”,林远柒很是满意,这一次的回答理所当然地很快:“我们要见他。” “为什么?”许久不曾做过十万个问什么的夏竹问了下去。 “因为这一次,如果李贤澄见到了他,很可能会成为第二个李余迟。”林远柒淡淡道,下车伸手给夏竹拉开车门:“到了。” 医院。 林鹭声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听到护士说人到了,便将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你们来了。” 他脸上本就皱纹丛生,而今看起来更是如同垂暮一般,夏竹正琢磨怎么打个招呼,就听林远柒冷笑一声:“我来看你怎么死。” 夏竹一口气噎住,本能地扯扯林远柒的袖子,觉得有点过了。 林鹭声却是浑然未觉,他摇摇头,慢慢道:“我一直都觉得,最对不起的孩子,其实是你。” 林远柒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眼底森寒。 “而现在,我不那么想了,整个林氏都是你的,我也可以安心地去了。”林鹭声咳嗽了片刻,费力道。 “不,”林远柒打断了他的话,他的眼底有着冷嘲:“你这一辈子,最重视的莫过于钱财与势力,可惜,死到临头了,林氏却要没了。” 林鹭声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向林远柒:“你做了什么?” “一个基金,当然,因为你不再是林氏的董事长,所以基金会从此以后与林氏没有任何关系。”林远柒将手中的东西丢过去,语带冷嘲。 林鹭声还插着管子的手哆嗦着打开那薄薄的文件,就像是忽然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你……为什么……” “这是我一直想要做的事情,”林远柒抱着双臂微笑,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目光灼灼:“母亲九泉之下若是有知,一定也会很开怀。” 林鹭声恨声道:“你和林远念一样,一样……” “一样什么?”林远柒俯身,淡淡问道。 林鹭声唇畔翕动片刻,最终偏过头去,似乎是气晕了。 昏昏沉沉之中,他一直在哆嗦着小声呼道:“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林远柒蹙起眉来。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happy的支持╭(╯3╰)╮么么哒! 小天使们求留下爪印星星眼看! 第41章 不在场的杀人案(9) 良久,夏竹方才小声道:“他说的也不一定就是伯母。” 林远柒沉默地看了林鹭声良久,摇头道:“他死有余辜。” 夏竹打了个冷战,知道他说的是面前的林鹭声。 林远柒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激烈,他伸手拉过夏竹的手指,一根根在手里把玩着,淡淡道:“母亲的死,最应该怪的人其实是她自己。” 夏竹怔了怔,良久,就见林远柒笑了笑,将她拉出门去了:“也许盛元要醒了。” 他含糊其辞。 夏竹没有任他抽离,执着地将手指握得更紧,语声却是更加温和了:“你和我去。” 林远柒没做声,眉心微蹙。 夏竹坚持地握紧了林远柒的手指,林远柒没了奈何,反手将小女人的手握紧:“走吧。” 此时夕阳西下,阳光透过医院的窗子晒进来,暖洋洋的,带着一种深秋特有的温暖。夏竹没来由地心底微微一动,下意识看向旁侧的林远柒。然而她的目光却是正正撞进了男人的眼底,林远柒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没有拆穿。 夏竹只觉心跳愈发快了起来,她摇摇头,试图将自己的神情调整地正常一点,可惜她的耳朵尖都微微泛红起来,根本没办法掩饰! 林远柒失笑,推开盛元的病房门:“到了。” 他的声线依旧清冷而自持,愈发映衬地夏竹神色慌乱。 盛元已是醒了,他穿着一身病号服,整个人显得极为瘦削,而此时此刻,他就靠在病床上看着手牵手走进门来的两人,眼底忍不住带上点笑意:“你们来了。” “没事了。”林远柒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着。 夏竹则是整个人都显得很是局促而不安:“抱歉,盛元前辈。” 盛元摆摆手:“没有的事,坐吧,别拘谨。” 其实重案组的人每个都是有些脾气有点性格的,可是夏竹思来想去,这些人又似乎从来不曾发过火,他们宽厚而包容,对于什么事情都没有特别地在意过,就连她犯了这么大的错,盛元也只是摇摇头笑一笑,就翻过去了。 夏竹只觉得心底更加难受起来,她看了看盛元的点滴液,忍不住蹙起眉头来:“我听医生说,现在还没办法知道怎么根除之前的毒素。” 林远柒忍不住眉头就是一抽,这孩子……怎么也是个学心理的,说话简直直来直去。他刚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就见盛元无所谓地摇摇手:“我知道了。” 林远柒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盛元叹了口气:“之前医生不拿给我看,我自己查到的。” 林远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果断伸手。 盛元怔了怔,抬眼看他,就听林远柒言简意赅道:“手机。” 盛元没了奈何,从病号服的夹层里面翻了半天,最后讪讪递过去,弱弱辩解道:“我就是看看。” 林远柒摆弄了几下,将它丢给夏竹:“你给邹霂远打个电话。” 盛元一听就急了:“哎哎,”他往后一倒叹气:“不给看就算了,你给他打电话,毕天齐能唠叨死我。” 林远柒但笑不语,夏竹语重心长地劝慰:“辐射太高,您现在用确实不好。” 盛元只好点头如捣蒜:“不用不用,对了,你们的案子查的怎么样?” “我一定尽快将配方查出来,还有抗体。”夏竹提到这个就来气,本来和李余迟谈得好好的,没成想这人说死就死了。 盛元倒是笑了:“没多大事,别太放心上,你表现地太过,他们就更不会给你药了。” “嗯,”夏竹点头,眼圈忍不住就有点泛红:“我们还没有确切的消息,盛元前辈好好养伤吧。” 盛元点头笑了笑:“嗯,去吧去吧。”他伸手赶人。 林远柒深深看了盛元一眼,带着夏竹出来,夏竹沉默良久,忍不住问道:“盛元前辈的药,到底有什么副作用?” 这一次林远柒都没有做声,直到夏竹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听到他低沉的嗓音淡淡响起:“可能会提前衰老。” 他语犹未尽,夏竹却已经明白了—— “第二个李余迟?!” “嗯,”林远柒苦笑:“所以他说不要紧,那都是假的。” 对于任何一个人而言,在不到三十岁的时候被告知没有五年可以活了,究竟会是怎样的心情?盛元还没有娶妻生子,他还没有走过人生最巅峰的年华,而现在……他的生命全数都系在那小小的抗体身上。 夏竹咬着下唇半晌:“我要去见席栢。” 她的语声笃定,目光灼灼,让林远柒没来由地一怔,竟是跟着点了点头。 夏竹摇摇头轻声道:“我自己去。” “不可能。”林远柒斩钉截铁。 “抱歉,”夏竹抬眼看林远柒:“我有席栢的电邮,有他的电话号码,而我想……如果我要见席栢,他一定会来见我。” 林远柒不敢置信地看向一直很温和的夏竹,沉默良久方才问道:“你这是打算出师了?” 夏竹轻松地笑了:“如果我回来了,那么就不算出师。” 林远柒似乎还想说什么,就见夏竹伸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掌:“我会回来的。” 她笑的样子很好看,眼睛弯起来,却是能看到里面隐隐的笃定与坚持。夏竹的性子,外柔内刚,看起来像是一只乖顺笃定小白兔,其实心思比谁都多,林远柒明白,只要夏竹下定决心,那么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他看了她良久,最终摇摇头:“我陪你去。” 夏竹睁大眼睛刚想拒绝,就听林远柒慢条斯理道:“第一,如果你觉得欠了我的,那么大可不必,因为是我想要引出席栢;第二,有我在你更容易达成目标,而你最大的目标,就是救盛元;第三,”林远柒的语气愈发喑哑起来,他的目光在夏竹的脸上不动声色地扫了片刻,最终含笑道:“如果你为了盛元一个人去,我会觉得很不舒服。” 夏竹怔了怔,有点没能理解最后那半句话。 林远柒却已经拍了拍自己的衣襟淡淡笑了,伸手行了个贵族礼,动作优雅:“请。”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本案完结~(≧▽≦)/~ 第42章 不在场的杀人案(10) 本来夏竹以为见到席栢要费上一番功夫,可事实上,她还是小看了林远柒的影响力。 林远柒在手机上拨通了一个号码,只淡淡说了一句话,那边便将地址报了出来,林远柒将手机放下看夏竹:“现在?” “嗯。”夏竹看了一眼林远柒,有些担忧地问道:“可以吗?” 林远柒失笑,伸手给她扣好安全带,启动了车子。 夏竹很少去依赖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待林远柒,她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林远柒习惯了,她也是习惯了。 这样的依赖如骨附蛆,却也让两人愈发形影不离。 席栢报出来的地方正是那咖啡别墅,之前已经被警方贴了封条,不知道席栢怎么还选了这么个地方。一路走着,夏竹便给邹霂远发了条信息,请求支援。 林远柒看到她的动作摇摇头:“别把邹霂远扯进来。” 夏竹有些意外,在她看来更多的时候,重案组的人之间都没什么秘密,更别说要互相隐瞒。林远柒将她手心里的手机抽走:“那边的信号屏蔽已经取消了,别担心。” 夏竹低声应了,将手机收好。 席栢就站在城堡的门口,他穿得刻意,一声黑色的长袍,像极了欧洲中世纪的贵族,在看到林远柒的车子缓缓驶进便微微笑了,伸手递过去:“你们来了。” 林远柒彻底无视了他的动作,给夏竹开了车门道:“小心。” 席栢有些不满地蹙起眉头,又缓缓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好久不见。” 他的语气轻飘无比,带着一股让夏竹想蹙眉的别扭。 “我们来找药。”林远柒淡淡道。 席栢的表情好像是有点失望,他看着咖啡城堡的封条,忍不住啧啧两声:“不请我进去坐坐?” 林远柒看了那咖啡城堡一眼,语气依旧是平静的:“不。” “这么冷淡,还想让我给你们找药……哎呀哎呀。”席栢摇摇手指,似乎是打算离开了。 “那服药不是给盛元的。”夏竹忽然开口。 不出意料的,席栢的脚步停住了,似乎很感兴趣一般看向了夏竹,就听夏竹道:“那服药并不是开给盛元的,准确的说,那服药要对付的人,其实是我,对吗?” 席栢转过头来,眯起眼睛好笑地问道:“你有什么值得我去对付的吗?” 对于这样挑衅的语气,夏竹神色平静地分析道:“或者说,我们都不过是跳板,你真正想要接近的人,一直都是远柒。” 席栢眨眨眼睛看向林远柒,语气有些微的羡慕:“你真是找了个好徒弟。” 林远柒挑挑眉,难得地有所回应。 “衰老的药其实并没有解药,”席栢这样说道,看着夏竹平静的眼微微笑了:“你不信我?” 没等夏竹开口,林远柒先回应了:“不信。”他的神色很平静,看了席栢一会儿,又重复了一遍:“我们不信。” 席栢感兴趣地“哦”了一声,伸手丢过去一个药瓶:“我想试试你。” 夏竹接过来,就见那是一个小小的白瓶,里面有一小瓶透明的液体。 “你觉得这个东西是抗体吗?”席栢幽幽笑着,他看向林远柒,将手指比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眯眼笑着的样子有点欠揍。 林远柒蹙起眉头,屏住呼吸看夏竹的反应。夏竹不紧不慢地挥了挥手,旁边霎时冲出来一队人来,不说席栢,就连林远柒也是刚刚发现周围的埋伏。 夏竹将那个小瓶递给毕天齐:“查查成分,如果有禁用品就拘留起来等逮捕令。” “不必了,”毕天齐看了一会儿,蹙起眉头来:“是纯净水。” 再一转头,就见席栢正微微笑着,眼底有看不出的东西,他轻叹了一口气看向蹙着眉头的毕天齐:“抱歉,我只是来这里看看。” “你刚刚动了别墅的东西。”林远柒忽然道。 席栢有些意外地看向林远柒,一直沉默的人平静道:“现在看你的手指,应该会产生化学反应。” 毕天齐没做声,戴好手套伸手过去。 这一次席栢没动,他伸出手指平静地等待着毕天齐的动作,就见他的指尖已经覆上一层淡淡的紫色,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 毕天齐不解地看向林远柒,就听林远柒解释道:“之前李氏夫妇留下的,用于加密,一旦有人碰过他们的研究成果,就会出现这样的化学反应。” 闻言毕天齐就点点头看向席栢:“因为涉嫌破坏证物,清您回去和我们接受调查,你有保持沉默的权利,可是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半晌,席栢笑了,他的笑容依旧很纯净,看了林远柒良久颔首道:“你果然是长大了。” 不知为何,夏竹感觉得到,林远柒身上的戾气更重了。 席栢摆摆手:“再见,后会有期。” 他乖乖跟着毕天齐走了的样子看上去有些说不出的违和,夏竹想不分明,只好将求助的目光递给林远柒,就见林远柒俯身拿起地上的一个小瓶递给夏竹:“他留下的。” 他和席栢依旧有着难以言喻的默契,夏竹觉得心底有些不安,那种不安感像是慢慢覆盖上来的尘埃阴霾,一点一点,悄无声息。 她拿着那个小瓶看了半晌,忽然问道:“这次的事情,都是他安排的?” 夏竹依旧没有细说,可是林远柒明白她想要问些什么,他们两个坐回车里,就听林远柒淡淡道:“很符合他的习惯。” 杀掉林远柒最亲近的人,观察他的反应。 席栢永远不会亲自杀人,他习惯操纵人心,利用人心的贪欲嗔痴来实现自己的目的。林远柒蹙起眉头,手在腿上轻轻点着,他的动作很有规律,夏竹就知道,他这是在思考了。 如果不是林夫人在最后时刻幡然醒悟,大抵这时候的林氏已经被林远念和杨彦占据了。她在最后一刻保全了她的尊严,同样给了林远柒翻盘的机会,夏竹只觉得感慨。 再想想刚刚离去的席栢,夏竹看向林远柒,蹙眉道:“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林远柒侧过脸来表示倾听,夏竹轻声道:“为什么他要将自己送进去,用这种方式?” 沉默良久,夏竹就听林远柒淡淡道:“麻烦要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远柒简简单单一句话,夏竹却觉得有些不寒而栗,她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中的小瓶子轻声问道:“他策划了大动作?” “很可能,”林远柒沉吟道:“又或者,他是在躲避谁,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麻烦可能会更大。” 如果是连席栢这样的妖怪都需要躲避的人,那么是怎样的一个变态啊…… 夏竹在心底大概幻想了一下,只觉得愈发毛骨悚然起来。 “别担心。”沉默之间,夏竹听到旁侧淡淡的语声。 她有些意外地侧过脸去,林远柒宽厚的手掌在她发顶轻轻拍了拍,有点哄骗小孩子的意味:“不用怕。” “……远柒。”夏竹终究开口,觉得脸都要烧起来。 旁侧是林远柒低沉的鼻音:“嗯?” “你……”夏竹沉吟,总觉得有些不好开口。 天知道她从来都不曾谈过恋爱,更别提有朝一日要来向旁人表达心迹。 “你……闭上眼睛。”夏竹铁定了心思今天一定要敲破,只好硬着头皮道。 林远柒的眼底掠过一丝讶然,他不怎么喜欢黑暗,总有一种什么事情都没办法为自己所控制的感觉,看着夏竹坚持,他沉默良久,到底还是别扭地将眼睛闭了起来。 半晌,就听到夏竹轻声道:“我喜欢你。” 林远柒没动弹。 夏竹就坐在他身旁安安静静地等着,愈发觉得心底凉透。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远柒睁开眼,有些不解地看向夏竹:“结束了?” 夏竹:“……啊?” 林远柒看着呆头呆脑的夏竹,表情和语气都有点不满:“这就结束了?” “你……以为要怎样?”夏竹眨眨眼,觉得自己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林远柒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夏竹翕翕合合的薄唇,最终还是郁卒地转开头:“算了。” 没什么,果然闭眼就要接吻这种事,绝对是自己想多了。 夏竹的手指小心地攀过来,就当她以为这次不成功的表白就要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时,她终于听到了林远柒开口:“以后也一起办案吧。”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很像是“做我一辈子的小跟班吧”,可是夏竹还是没出息地弯起了唇:“嗯!” “我会保护好你的。”沉默良久,林远柒忽然道,夏竹睁大了眼睛,就听到男人淡淡地说了下去:“一辈子。” 夏竹觉得自己彻底圆满了。 恍惚之中,好像有什么覆了下来,蜻蜓点水地在唇上辗转厮磨片刻,又小心翼翼地松开。 男人的眼底有光芒一闪而过,亮晶晶的,林远柒微笑道:“走吧。” 夏竹脸红红地点头:“嗯。” 前路有再多艰险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你在我身边,就已经十足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本案完结~(≧▽≦)/~ 明天进入下个案卷。 第43章 想变成神的人(1) 这个案子结了,夏竹也打心底松了口气,就好像心口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轰然落地。 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有一天遇到了自己亲人的案子,自己会是怎样的感觉,可是现下她经历过了,却再也不想重新经历一次。 林远柒的告白就像是在空中轻飘飘地散了,他们依旧是从前的样子,没有案子的时候,林远柒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恨不得和世界为敌。 夏竹看着好气又好笑,这人……没人在旁侧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别着气的孩子,将自己武装成一只刺猬,一言不发。 邹霂远也难得消停了一阵,这阵子重案组没案子,人人都和放了假似的。 “今天要去看盛元吗?”夏竹剥个橘子,林远柒特别自然地伸手接过去,掰成一小瓣一小瓣,顺便给夏竹喂了一口。夏竹差点被吓得炸毛,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林远柒,林远柒盯着橘子看了一会儿,有些讶异地抬头:“怎么?” 他的声音有点冷感,却也带着一种让夏竹欲罢不能的磁性。 夏竹定了定神摇头:“嗯,没什么,就是觉得……”好像有哪里还是不一样了。 那种莫名多出来的默契感,带着切入骨髓的温和缱绻,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不多时,邹霂远的电话打进来,很明显地,夏竹看出林远柒精神一震。 “什么事?”他的语声带着一种压抑的雀跃,夏竹听着好笑。 “来了新人,”林远柒不耐烦地听了一会儿,眉心拧了个疙瘩:“这件事你和我说做什么?” 夏竹没了奈何,伸手将林远柒的电话接过来:“队长。” 邹霂远无奈地接着说下去:“哦,小夏啊,”他顿了顿接着说:“嗯,来了位老前辈,我想你们可能会有兴趣。” 夏竹有些意外地看了林远柒一眼,男人已经蹙着眉头开始事不关己地看起书来,她想了想便问道:“来了什么人?” “之前那个案子,你们去监狱找过的那个人,还记得吧?卢殷,”邹霂远语声淡淡地说了下去:“当时捉住他的不是一个卧底么,派出卧底的老前辈来了。” 夏竹几乎是霎时蹦了起来,又在林远柒的目光里弹了回去,她的语调微微扬起来:“您是说……” “没错,就是穆白警官。”邹霂远点头肯定。 夏竹的眼睛几乎在发光,她看着林远柒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动物。 这灼灼的目光终于让林远柒坐不住了,他将手里的书下移一点看向夏竹:“你知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 夏竹立刻会心点头:“嗯,我希望您和我一起去!” 林远柒:……怎么有种被吃死的感觉。 “好,”林远柒将书放到一侧:“今晚,我们来做点有趣的事情。” 夏竹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了林远柒良久,目光和林远柒含笑的目光交接……夏竹红着脸摇头:“我觉得……那个……还不是时候。” 林远柒表情淡定地将大衣披上,似笑非笑地看了夏竹一眼。 这让夏竹愈发窘迫起来,她觉得自己的舌头要打结了:“那个什么,现在我们才交往不到一周。” “所以呢?“林远柒漫不经心地问道。 夏竹觉得自己的脸绝对已经红透了:“这样不好……” “看个案卷有什么不好的,以前也没见你这样唯唯诺诺。”林远柒含笑道,听不出半点戏谑的意思。 夏竹看了林远柒良久,气鼓鼓地从他身旁绕开去拿风衣。 就该知道!和林远柒这种人说话,一丁点都不要多想就对了! 两人到达重案组的时候,穆白正坐在转椅上,他年龄已经很大了,背部倨傲地挺着,看起来就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官。林远柒自然听说过,这是一个警局里传奇式的人物,一直在和黑暗势力作斗争,难得A城一直都是黑白分明,穆白功不可没。 而当时就是穆白将那个卧底派往了卢殷的所在,这才将卢殷生擒。 此时此刻,夏竹几乎是吃奶的劲抓紧了林远柒的手,才能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凶残地看向穆白,很显然,邹霂远已经看到了两人的到来,他对二人含笑点头,边给他们介绍:“穆警官,这位是重案组的心理学专家,林远柒。” 穆白回头看到林远柒,眼底掠过一丝微光,却是站直了身,和林远柒握了握手:“幸会。” “穆警官。”林远柒也难得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这位是林博士的助理,”邹霂远介绍道:“夏竹,同样也是犯罪心理的后备军。” “英雄出少年。”穆白点点头,神色凝重。 夏竹想想自己和林远柒的年龄差,莫名觉得有些郁卒。 “闲话少说,我们先谈谈最近这起案子。”穆白将手上的案卷摊在桌上,他举手投足都有种老首长的感觉,让旁人不由得信赖起来:“坐吧。” 邹霂远应了,坐下来才发现自己右手边始终空着,那是平时盛元的位置,他心底微微一动,莫名有点难受。 夏竹坐在林远柒旁边跟着抻着头看,就见那是一组照片,一共十多张,都是起火,看起来应该是三个地方。 “纵火犯?”邹霂远有些吃惊。 穆白点点头,神色依旧不怎么好看:“这次的案犯有点奇怪,”他说着,将手中另一组照片放出来:“受害人。” 几人看了,却也有点说不出话。 素来纵火犯中被害人的遗容都会非常痛苦,这也是纵火犯想要看到的,他们希望看到人的绝望与最后的不得求生,可是这一次的被害人,每个人的手都放在胸前,甚至身上没有什么烧烫伤,他们的表情宁静而祥和,好似在做着一个甜美的梦。 “在纵火之前,这些人就已经昏迷或者死亡了……”夏竹喃喃道。 “我需要你们分析一下纵火犯的心理。”穆白抬起头来看向林远柒。 林远柒蹙着眉,伸手将那一摞照片尽数拿在手里,那十张照片无一例外都是在别墅区拍摄的,里面的陈设都很奢华,最后却尽数烧空了。 “被害人的资料有吗?”林远柒问道,头也没抬地伸手。 夏竹在桌上翻翻找找,最后递过一叠纸:“应该是这一份。” “只有一个人没有资料,因为她被烧得面目全非了,”穆白的表情有点不好看,将最后一张叠着的照片递给大家:“我们正在试图分析DNA,可是这个技术难度有点大,大概要费上几天的时间。” “这个人是重点。”林远柒看着那张让人一眼看过去就毛骨悚然的照片,忽然开口道。 他说完这句话就不再言语,继续快速地翻看着手头的资料,好在在座的人都很习惯,夏竹就接过话头说了下去:“嗯,因为其他人的表情也很平静,死因很可能是窒息而非烧烫伤,其实窒息也很难有这样完美的遗容,所以说凶手应该是算好的,分毫不差,可是这一个是个意外,如果有这样的意外,那么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凶手只希望这一个人死,对于其他人的死,他感觉很愧疚;第二种就是……这个人的死,并不是同一个凶手。” “没有美感的死亡。”林远柒喃喃道。 他这简简单单的七个字让穆白的目光若有所思地飘过来,那目光有点凌厉,林远柒浑然未觉,倒是夏竹有些不适应地看了穆白一眼,可就是一瞬间的时间,穆白便已经将目光偏离开来,那一瞬的凌厉注视仿佛只是夏竹的一种错觉。 邹霂远伸手在下面轻轻碰了碰夏竹,夏竹便明白了,那真的不是一种错觉。 那样的目光她以前也见过,是警官审讯犯人的时候很容易产生的一种神情,叫做怀疑。 穆白在怀疑林远柒。 很久以前好像也有人说过,如果说犯罪心理的专家犯案,那么这些人或许就永远不会被发觉了,因为没有任何人比犯罪心理学的人更精通反侦察,没有人能够探听到他们的心思。 他们可以将人心玩弄在鼓掌之间,可是他们真正选择的,却是一条救人的路。 想到这里,夏竹不由得伸手轻轻在林远柒眼前晃了晃。 林远柒微微一怔看过来:“怎么?” 他的声线依旧清冷,可是少去了之前那一抹专注与固执,看起来平常得多,夏竹放下心来便道:“我一直以为,纵火犯都是懦弱的。” 林远柒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说下去。” “他们不敢直接面对自己的被害人,而是要借助自然力来完成自己的心愿,所以说……”夏竹蹙起眉头来,忽然道:“其实还有一种说法。” “净化。”林远柒淡淡道。 夏竹没觉得意外,她似乎已经很习惯与林远柒同调,不需要任何表达,心有灵犀。 “对,就是净化。”夏竹蹙眉看着照片中双手放在胸前神色宁静的人,神情愈发凝重起来:这个人试图净化旁人。” 林远柒面带讥嘲:“每个试图将自己变成神的人,都是智商不足的后遗症。” 夏竹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啦的评论支持╭(╯3╰)╮ 挨个么么哒! 第44章 想变成神的人(2) 很多时候林远柒说话确实是刻薄了一点,可是却句句属实。 眼下夏竹看着那些死状平静的人们,却是没来由地觉得心底一阵阵战栗,这个凶手,他似乎并不认为杀戮是一种罪过,就像是中了邪似的,相信着自己能够在火中将人们的灵魂净化。 “如果是净化的话,”夏竹问道:“是不是这些被害人应该有什么共同点?” “我刚刚也查过,”林远柒颔首,眼底掠过一丝激赏:“你看看。” 夏竹接过来,后知后觉地咦了一声:“这是每个人的档案,应该是保密的吧?” 她疑惑的神情被林远柒尽收眼底,林远柒便淡淡笑了:“毕天齐那里的,谁的都有。” 夏竹怔住,她看了林远柒良久,忽然问道:“那岂不是……” “没错。”林远柒颔首:“在招你进来的时候,我也看过你的档案。” “抱歉……”夏竹摇摇头:“我父亲的案底应该给您添麻烦了。” 林远柒有点意外,他看了夏竹一会儿,忽然道:“你父亲快出狱了。” “啊?”夏竹有些意外,她算了算道:“不对,应该还有好多年……” 就算是减刑,应该也不会这么多年…… 夏竹看了林远柒一眼,瞬间明白了什么,她摇摇头叹了口气小声道:“谢谢您。” 如果不是林远柒做了鉴定报告,大抵自己的父亲还要在里面待上数十年。 林远柒没做声,他的目光定在那些被害人身上一一掠过,这才淡淡道:“他们唯一的相同点,是热心公益。” 夏竹冷不防地抖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没错,”林远柒蹙眉:“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曾经参与过公益活动,这两位还曾经是A城的慈善大使。” 这一个推论让夏竹愈发心凉起来:“难不成这个凶手是觉得……一切都是虚伪的?” “总有那么一些人,对一切事务都持怀疑态度,”林远柒蹙起眉头,表情有些不耐:“这个人在杀人后的心理不一定是悔过,很可能只是希望这些人净化后保持一个良好的姿容罢了。” 夏竹愈发觉得浑身发冷,她不自主地朝着林远柒身旁凑了凑,这小动作落在林远柒的眼底,让他有些好笑:“怎么?” “没什么。”夏竹凑过去定睛看资料,半晌方才道:“其实也不只是那一点相似之处,因为最后一个烧得面目全非的,和之前一个姑娘在同一家公司。” 林远柒也跟着看过去:“远扬公司。” “没错,”夏竹揉揉太阳穴:“我觉得这公司好耳熟……啊!” 她的表情愈发凝重起来,看着林远柒就像是见了鬼:“是我母亲的公司。” “但愿有关联。”林远柒伸手极为自然地牵住了夏竹:“我们去看看。” “当时母亲死的时候,我怀疑过他们办公室的同事,现在去的话可能不大好……”夏竹挣扎,试图解释。 林远柒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怀疑同事?” “嗯,”夏竹叹了口气:“那一阵子妈妈情绪一直不好,问了也不说,再后来我听她在电话里吵架吵到哭出来,那时候我没想过是爸爸,就以为是同事……” 林远柒蹙眉看了夏竹良久,微微颔首:“你没猜错。” 夏竹睁大眼睛。 就听林远柒淡淡道:“他们的同事很可能有问题,你母亲的死因是窒息而死,你父亲供认不讳,可是现下看来……” 他没有说下去,蹙紧眉头放开了夏竹的手指,那一瞬,夏竹觉得他的手很凉,眼底掠过一丝黯然:“走吧,我们去看看。” 第一次,她从林远柒的口中听出了不确定。 夏竹没来由地心底微微一揪,她伸手主动地握紧了林远柒,脸上漾开一个笑:“嗯,我们去看看远洋公司。” 林远柒看了夏竹一眼,有些欲说还休的模样。夏竹被他这副样子弄得哭笑不得,只好摇头:“别担心。” 夏竹很少主动安慰人,连着这也是头一遭,林远柒倒是难得没做声,目光偏离开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远扬公司。 “这公司看着有些奇怪。”林远柒评价道。 夏竹看了一眼那13层的办公楼会意道:“是因为不吉利吗?嗯,其实之前的,老板也说过这件事,可惜没有人相信,都觉得太迷信了。” 林远柒没有说下去,他只是蹙着眉头看了一会儿,继而摇摇头:“上去吧。” 夏竹颠颠跟上,太久没来过,以至于远扬公司里面的人几乎都换过了一遍,夏竹四下望望,便迎上了一个熟人:“哎小夏……” 那是一个四十余岁的女人,她脸上的妆容尤为精致,伸手似乎是想要拍拍夏竹的肩膀又犹豫着缩了回去,看了一眼了旁侧面无表情的林远柒,忍不住呶呶嘴问道:“男朋友?丈夫?”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夏竹连忙否认,不知道林远柒是不是介怀暴露身份。 孰料林远柒一伸手将夏竹揽进怀里,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男朋友,阿姨好。” 他本就生着一副好相貌,此时更是惹得那阿姨合不拢嘴:“哎,肖姨一直盼着你有个伴,这些年你怎么也不来了……” 那肖姨看上去是真心实意地心疼夏竹,表情都做不得伪。 夏竹便笑了:“这些年有点忙,肖姨最近好不好?” “挺好挺好,你能过得去,肖姨也就放心了。”肖姨眼底有些叹息的模样,拿着手里的东西晃了晃:“这不,这周的案子,最近又要忙上一阵子。” 远扬会计师事务所名扬A城,大大小小的项目几乎都和这里有合作,夏竹看了自然明白这又是忙碌的一天,她也就乖巧地颔首:“肖姨最近……可曾觉得这远扬公司有不对劲的地方?” 肖姨的脸色霎时就变了,她看了夏竹一会儿,又看了看旁侧的林远柒,忽然将夏竹一拉就往门外去,待到三人站定在外面阳光普照的空场上,肖姨方才松开手,夏竹感觉得到,手腕处有些湿湿滑滑的,想是肖姨出了不少冷汗,她看了夏竹良久方才小声道:“远扬公司可能是被鬼缠上了。” 夏竹睁大眼,就听林远柒淡定地问道:“怎么回事?肖姨。” 他那一声肖姨叫的不情不愿的,夏竹听着都有点憋得慌。 好在肖姨现下也不介怀,紧着说道:“有点奇怪,远扬公司连着几年亏损,这都不算什么,可是这些日子总有人说办公室有鬼影。” 明明是大好的天气,夏竹却觉得身上有点冷:“鬼影?” “装神弄鬼的事情,”林远柒淡笑道:“还有什么证据吗?” “如果只是传闻,那也许也不算什么,可是监控器显示有人被黑影缠住,拉进了黑暗里,第二天问起来这人对于昨天的事情就一无所知。”肖姨说着就看向夏竹,不出所料夏竹的脸色愈发苍白起来,她的手指钳在林远柒的手腕上,拉得林远柒都有点疼方才小声道:“我妈妈当时也遇到过。” 林远柒有些讶然地看向夏竹,就听夏竹停顿良久方才道:“当时我没信,”她的声音很小,像是费了很大的气力方才说下去:“当时我还和她说,怪力乱神都是因为……因为……” “心里有鬼。”林远柒淡淡接了下去。 夏竹睁大眼睛看他,林远柒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夏竹的头:“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说。” 不管多了多少年,夏竹都记得当时自己淡然戏谑的神情,还有她的母亲绝望的反驳,可惜那时候,夏竹只以为是她的母亲想多了。 “没什么,这不怪你。”林远柒重复了一遍。 肖姨看着他两之间的互动,摇摇头,脸色却依旧是凝重的:“还有一件事,你们或许应该知道一下。” 林远柒点头:“您说。” “我们的董事长,可能被鬼缠住了。”肖姨这样说。 夏竹怔住了,她记得他们的董事长,当时很照拂自己的母亲,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而被鬼缠住?怎么可能。 “前些日子在三大的宴会上,董事长忽然昏厥过去,后来再醒来,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肖姨小声道,脸色也很难看:“长子来过一次,找了大夫也不见好,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没记错的话,”夏竹翻开手中的名册,拉开最近一次慈善晚会的名单,她抬头看向林远柒点点头:“召集人就是董事长,周坚城。” 林远柒的目光却没在夏竹身上,他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看向大厦的门口,淡淡问道:“周坚城?” 夏竹和肖姨一起看过去,那人身上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大衣,神色凝滞地走近大厦,从背影看,是有那么一点僵硬。 林远柒看了那人良久,眉眼之间掠过一丝冷嘲:“很久以前的招数了,没想到还能见到。” 他话音未落,就见那周坚城竟像是有所察一般,抬眼,凌厉的目光直射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青青的评论支持╭(╯3╰)╮ 没有鬼,绝对没有,所以千万不要怕!挨个虎摸…… 第45章 想变成神的人(3) “周董……是被人附身了吗?”肖姨不禁打了个冷颤。 夏竹摇摇头,面色尤为凝重:“没有的事,肖姨,别担心。” 肖姨忍不住看了林远柒好几眼,林远柒一言不发,神色却是带着点冷霾的。 “远柒。”夏竹忍不住低声唤道。 林远柒似乎是才回过神来,点点头:“回去吧。” 夏竹有些意外:“不过去问两句话吗?” “问话?”林远柒盯着周坚城的背影看了良久,最后淡淡摇摇头道:“你现在去问他,什么都问不出的。” 夏竹虽然心底疑惑,却也没有再说下去,和肖姨又说了几句公司里的近况,便随着林远柒回去了。 “纵火案想要让尸体不受伤害,有什么好办法吗?”夏竹翻看着那些骇人的照片,边问道。 林远柒看了一会儿微微阖起眼来:“很简单。” 夏竹疑惑地看过去,就听林远柒道:“那个人计算能力很强,对于火势的把握很好,前几起看起来还有些生疏,可是后面愈发纯熟了,另外,”他的眼底含着淡淡的冷霾:“很明显,他每次都在现场待了很久。” 林远柒说的话让夏竹愈发沉默起来,她翻看了照片良久,却也没有找出其中的玄妙,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林远柒,林远柒倒是也不意外,只是解释道:“你可以寻找一下每张照片的共同点。” 这些照片看上去并不可怖,却是充斥着一种浓郁的诡异,夏竹重又看了好几遍,最后失望地摇头:“抱歉我……” “没什么,”林远柒打断她的话,目光带着一点诡异的欣喜:“这种手法很久没有见过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给夏竹看:“这些地方都是射击死角。” 夏竹追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很显然,林远柒的关注点和一般人不同,拍摄角度等于射击死角,那么…… “他有射击功底?”夏竹微微一怔。 “不仅是有功底,而且很专业。”林远柒意有所指地在上面敲了敲:“这样下去会很麻烦。” 在这个禁枪的国家,有射击功底意味着什么?夏竹思忖再三,忍不住问道:“是射击俱乐部吗?” “射击俱乐部很难达到这样的水平。”林远柒却也不肯再说,只闭上了眼,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前面的出租车司机频频看后视镜,夏竹有些疑惑,到底还是没有再开口,只将目光投向窗外。 半晌,林远柒睁开眼看向出租车司机,他的目光凌厉,带着淡淡的嘲弄:“到了吗?派你来的人想带我们去的地方?” 出租车司机似乎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局被人这么容易地识破了,他的手微微一抖,竟是差点撞向路边的电线杆,林远柒的表情依旧泰然自若,夏竹也是一样。 当然,两人其实是有本质区别的。 比如说林远柒开口之前,夏竹一直看着窗外,却根本没反应过来差点被拐卖了。。。 路痴是种病,得治。 那司机见瞒不过去,当即将车门锁住,沉默良久问道:“你们不反抗?” “在公司门口你在等人,我当时就觉出不对了。”林远柒淡淡道。 司机表情更加诡异起来:“那么,你们居然还敢跟来?” 夏竹看着林远柒耸耸肩,表情坦然,她心底就有些无奈,现下她带着枪,可惜枪法也不是很好,而林远柒更甚,作为一个理论帝,居然敢单枪匹马来追犯人…… 说到犯人,夏竹看了一眼面前的司机,发现男人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她心底一震,抬头看林远柒。可惜这一次两人的默契没了,林远柒丝毫未察,反而向夏竹伸出了手。 夏竹怔了怔,第一次没明白林远柒的意思。 似乎是有些等不及,林远柒的手指顺着夏竹的裤缝一路向下,准确无误地将手枪握在手里。 夏竹却因为适才林远柒的动作心跳彻底乱了…… 人家在那儿虎视眈眈,夏竹这边却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林远柒,林远柒神色依旧平静:“你不是纵火犯,或者应该说,你只是一个弃子。” 那人神色变都不变,只坦然笑道:“你又知道了。” “没错。”林远柒也不在意他的反应,只接着说了下去:“真正的犯人派你来,应该是有话要你带。” “他要你们死。”司机咬牙笑道。 林远柒平静地摇摇头:“不对,”他就用那种平静地恨的人牙痒痒的神情看着面前的男人,一字一顿道:“如果你传错了话,或许死的人就是你。” “放屁。”司机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盯着眼前的两人,咬紧牙关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良久,他方才慢慢放松,对林远柒小声道:“是十字。” 林远柒挑挑眉。 司机小声地重复了一遍:“他要我告诉你们的,是十字,”见林远柒无动于衷,他便摇摇头笑了:“这是对你们的挑战,可是我知道,你们不会赢。” 林远柒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颇为失望地叹了口气。 果不其然,司机的表情愈发不满起来:“你是在不屑吗?” “或许我该说,是你们的谜题很无趣,一点都没有让人血脉贲张的可能。”林远柒语调讥讽。 “不……”司机盯着林远柒看了良久,眼底有些疯狂:“主人是不会输的,12个小时,如果你们不能阻止,那么就是主人赢了!” 夏竹在旁侧学着林远柒的一张冰山脸,手心里却全数都是汗,她知道此时此刻最不能的就是慌张,像是林远柒一样平静,反而能够套出不少新消息。 那人却已经看向了夏竹:“你们不抓我吗?” “抓你什么?”林远柒抢先将话音接了过去,上上下下扫了一眼眼前的人:“你没有携带凶器,没有犯罪记录,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哦,或许我该告诉你,作为周建成的司机,你开车的技术果然不怎么样。” 司机的表情有些微妙,他看了林远柒良久,最后开了车门:“下去。” 夏竹注意到,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他在怕你。”车子一溜烟跑没影了,夏竹忍不住道。 “因为我猜中了他的身份?”林远柒摇头叹了口气:“他太蠢了。” 夏竹会意,刚刚跟在周坚城后面进门的就是这位司机,手中还拿着周坚城座驾的钥匙,居然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被猜中了身份,不知道该说他点什么好。 “夏竹。”林远柒忽然开口。 夏竹疑惑的表情被林远柒尽收眼底,男人便满意地笑了,伸手在夏竹的掌心轻轻摩挲片刻,说出一句大煞风景的话:“我饿了。” 夏竹眨眨眼,总觉得中间好像少了点什么。 可惜男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打车了:“川菜。” “哦。”夏竹刚想习惯性点头,整个人就跳了起来:“不行,我要吃粤菜。” 林远柒站住,回过头眯着眼瞧夏竹。 夏竹笑问道:“嗯,远柒?” “……那下次川菜。”林远柒语气有些难得的僵硬,决定放弃这一次。 夏竹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说好的12小时……” “我刚刚和霂远通过消息,目标已经锁定了。”林远柒扬扬手机。 夏竹有些意外:“什么时候锁定的?” “如果说前面几次不过是动乱的前奏,那么这一次就该是真正的主旋律了。”林远柒笑道。 夏竹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你之前放走那个司机,不会是因为……” 林远柒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夏竹哭笑不得,却也没再说什么。 好像是和林远柒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就愈发理解和纵容这人的各种毛病,不管是偏执还是任性,总归会变成一种莫名的吸引,夏竹沉迷,却也欲罢不能。 “对了,”她一筷子一筷子挑水煮鱼,边问道:“是什么主旋律?” “你可以看看最近A城的大事表,犯罪分子总喜欢在里面找麻烦,”林远柒摊开手笑道:“能够得到媒体的认可,就是他们人生的终极目标。” 夏竹对这种评价不置可否,只去查所谓的大事表,看了一会儿她便微微蹙起眉头来:“教堂募捐?” “他给出的信息很多,而现在霂远已经带队过去排查了,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所以……”林远柒说着,将手上的动作停下来,把一个半满的碗递过去:“喏,先吃东西。” 夏竹看着那半个蟹壳里面满满剔好的蟹肉,不禁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林远柒动作依旧很优雅,将手上的透明手套摘下来放在旁边,见到夏竹含笑的目光立时不自在起来:“很显然它们不是自己从螃蟹壳里面跑出来的,所以你还有什么……” “远柒。”夏竹忽然开口道。 林远柒的滔滔不绝竟然也就停住了,看着夏竹的表情有些微妙。 夏竹便是微微笑了:“谢谢。” 这一次林远柒没有答话,只是挑挑眉不动声色地看旁边的菜单。 以至于夏竹最后也没好意思告诉他—— 那张菜单是反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太忙木有时间更新,抱歉~~~~(>_<)~~~~ 挨个么么哒星星眼。 第46章 想变成神的人(4) 吃罢了饭,两个人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 在认识林远柒之前,夏竹很难想象一个人能够那么自如地切换自己的生活作息,他在没事情做的时候能一鼓作气睡上两天两夜,在有案件时又能够疯狂地连着好几个通宵。他就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或许……还是个花肚皮? 夏竹被这样的想法逗得有些想笑,不出意料地迎上了林远柒不解的目光,她连忙收敛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这没什么。”林远柒显然是曲解了她的想法,以为身旁的小女人在紧张,犹豫片刻,林远柒干脆地伸出手,以一种视死如归的姿势握住了夏竹的肩膀,这动作明明应该是温和而暧昧的,到了林远柒这里,就配上了一张冰山脸,夏竹盯着他好看的侧脸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摇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声:“远柒。” 林远柒眼观鼻鼻观心,一言未发。 夏竹只好作罢。 很快便到了今天的慈善晚会现场,这是A城近年来最大的一次慈善晚会,夏竹看着高耸入云的玫瑰大楼,忍不住摇摇头。 这个小动作被林远柒敏锐地捕捉到,一向不喜欢问问题的林远柒难得好奇了一次:“怎么?” “远柒……”夏竹沉吟问道:“你怎么看待慈善炒作?” 林远柒耸耸肩:“如果是问我的想法,那么我很支持。” 夏竹有些意外地看过去,就见林远柒表情很是平静,像是高山顶上的深潭,古井无波道:“如果有两个人,一个会给你虚伪的好感,另一个会干脆利落地说讨厌你,你喜欢哪一种?” 夏竹有些意外地看了林远柒一眼,后面那种无疑就是林远柒的作法,而事实上夏竹也是很喜欢后者,她如实说了,就见林远柒淡淡笑了。 他笑的样子很好看,很显然是真心实意的:“可是慈善不一样,”他淡淡道:“如果说是为了公共利益,那么炒作也未尝不可。” 林远柒说着,便将电梯摁到了14楼,他的目光在虚空中停了片刻,方才说了下去:“你总不能希望所有人都是无偿付出。” 他的语气很轻飘,似乎是在指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说明白。 夏竹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林远柒则是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夏竹的额发,笑容难得带上点堪称温柔的味道:“你会懂的。” 夏竹确确实实是不懂,可是这不妨碍她将目光定在林远柒脸上,探寻着林远柒的心思。直觉告诉她,这段话和林远柒的从前有关系……她的心跳忍不住更快了几分,良久,夏竹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件事和他……也有关系么?” 这一次林远柒坦然地笑了:“你似乎是很在意,关于他的事。” 夏竹注意到,再提起那个人的时候,林远柒的神情已经平淡良多,心也就跟着落定:“是很好奇。” “或许我可以假设……”林远柒的呼吸轻了几分,电梯一路畅通无阻,没有人上来,就听狭小逼仄的空间里,林远柒淡笑道:“你在关心我?”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语声很轻,像是在担心打破什么。 不知为什么,夏竹忽然觉得心底有点疼,她看着林远柒笃定道:“是。” 一向笃定执着的林远柒就像是怔住了,他看了夏竹良久,唇角轻挑慢悠悠地摇摇头:“不用担心。” 这就是他给出的答案,夏竹不由得有些失望。 电梯门悠悠打开,林远柒率先走下去,用手帮夏竹挡了一下,在夏竹靠得足够近的时候,就看到他淡淡的笑意:“谢谢。” 夏竹怔了怔,林远柒却像是从来没有说过这段话一般,径自往前走了,和从前一样挥挥手,示意夏竹赶快跟上来。 林远柒的动作一如既往,夏竹却是心底明镜,这是在别扭了。她摇摇头在心底笑了笑,跟上去和从前一样小声分析着:“为什么要来14楼?” 慈善晚会主会场是在13层,没道理提前侦查来到了这里,更何况邹霂远他们都在13层,现下不需要过去会合吗? 林远柒呼吸一窒,看了夏竹一眼,表情有些不愉:“你要去找霂远还是盛元?” 夏竹微微一怔:“啊?” “没什么。”林远柒挑挑眉,继续专注于手上的材料。 半晌,夏竹才看到他释然的神情,就知道他定然是发现了什么,果不其然,林远柒脸上雀跃起来的神情证实了她的想法,那简直就是几个大大的字现在脸上—— “快来问我!” 夏竹和林远柒相处良久,自然从善如流:“其实……事实上,我还没有明白……” 林远柒看了她一眼,表情愉快地说道:“如果你来看这两个人,你会认为他们是搭档吗?” 夏竹怔了怔,她再想想之前看到的材料,还有见过的男人,有些犹豫地摇摇头:“不会。” 林远柒用眼神示意她说下去,夏竹便道:“正常而言,我认为他们属于从属关系。” “没错,”林远柒颔首,表情依旧是愉快的;“我们见到的那个,很可能是扮演从属地位,或者是那个人的徒弟。” “纵火案一共那么多起,只有最后一起面目全非,那么……”夏竹抬眼看林远柒:“是换人了?” 林远柒看着手里一沓资料,没有作声。 夏竹只好接着凑过去看资料,看了一会儿以后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我们之前一直觉得手法很接近,是不是因为这两个人是师徒关系?” 林远柒依旧沉默着,他的眉心越来越紧,最后拧成了一个疙瘩:“我之所以来14楼是因为……” 这一次,林远柒竟是难得地说不下去。 为什么要来14楼?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可那种东西,很可能不过是直觉而已。 直觉告诉林远柒,13楼查不到什么,可是这样的话,是没办法告诉夏竹的。 夏竹看着林远柒,眼底尽数都是信任。 林远柒摇摇头:“有点不对劲。” 他修长的手指停在面前的案卷上,指着的正是那最后一起案子:“我们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说最后一起才是真正的目的,又比如说,是师徒从属关系,可是没道理徒弟会这么愚蠢……” 夏竹脸色微微白了,她跟着说下去:“更没道理的是,要把这么明显的线索送到我们眼前。” 如果说是为了刺激,那么以这个纵火犯的性格,更可能的明明就是将最惨重的结果铺垫开来。 更何况—— “回归到最初,这不符合纵火犯的性格分析。”林远柒闭了闭眼,显得有些焦虑。 夏竹犹豫片刻,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她安慰人的办法笨拙而无力,林远柒唇角却是漾出了一丝笑意:“我知道了。” 夏竹睁大了眼,完全没明白前因后果,林远柒已经冲到了旁侧的楼梯,拉着夏竹往下跑,他一边跑一边将手机丢给夏竹:“打给霂远!” 他自己则是拽着楼梯一路下滑,动作矫健而优雅。 邹霂远的电话没有接通,按道理他就应该在楼下,没道理就不见了人影。 “远柒。”不多时,林远柒的电话响了,那边的人正是邹霂远。 林远柒的语气有些迫切:“有情况,不应该在玫瑰大楼。” “是不是在远扬公司?”邹霂远沉默片刻,这样道。 林远柒骤然沉默,半晌,他方才问道:“出事情了?” “嗯,”邹霂远的语气听不出责备,只是有些疲倦:“现在死伤情况没有统计出来,这一次是爆炸纵火,消防人员已经进去了。” 林远柒将电话放下,狠狠闭了闭眼。 夏竹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她忽然意识到其实旁边的这个男人,其实并不是神。 大家都习惯于依靠他,可是当他真正犯错的时候,根本就不需要任何旁人的责备,他自己就足够逼死他自己了。 “远柒。”夏竹犹豫良久,终究试图唤他的名字。 林远柒没有做声,他的目光始终定在楼梯间白花花的墙壁上,目光看不出焦点。 夏竹愈发着急起来,这一次她没有犹豫,直截了当地伸手抓住了林远柒的指尖:“不能怪你。” 林远柒垂眸看她,神色无辜而茫然。 “不能怪你,我也没有想到,队长前辈都没有想到,”夏竹语声温暖而坚定:“我们能做的,只有尽量避免下一次的问题。” 林远柒沉默半晌,稍稍使力握住了夏竹的指尖:“我们在川菜馆的时候,他们正在谋划这一次袭击,等着我们钻进陷阱。” 夏竹怔了怔,刚想说什么,就见林远柒已经恢复了往时笃定的模样:“不会有下次了。” 他站直了身,语声凉薄而笃定。 作者有话要说:挨个么么哒╭(╯3╰)╮ 虽然本文用尽了这货本就不多的智商掩面。。。 但是一定会坚持下去不会放弃的o( ̄ヘ ̄o#) 握拳! 谢谢大家的陪伴。 第47章 想变成神的人(5) 夏竹和林远柒到远扬公司的时候,肖姨正站在门口,她整个人显得怔怔的,看着里面的一片狼藉。 不知为什么,那个背影看起来尤为萧索,夏竹心底微微一痛,忍不住低声唤道:“肖姨。” 肖姨回过头来,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赶过来小声道:“他们来了。” 夏竹看着有些神志不清的肖姨,想要细致地问下去。 可是林远柒已经伸出手阻住了夏竹:“让她缓一缓。” 夏竹眨眨眼,乖乖地走到一旁。 肖姨自己却是根本没打算缓一缓,她伸手一把握住夏竹的手,夏竹能够察觉到她掌心的冷汗涔涔:“我很怕。” 那一瞬,夏竹忽然觉得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她喉头微微一梗,下意识回握过去:“肖姨,别怕,不会有事的。” 肖姨摇摇头,眼底溢满了恐惧:“他们来了,这一次,我们没有人逃得过去。” 什么人来了?肖姨为什么透露出刻骨的恐惧? 据夏竹所知,肖姨在这儿除了自己的母亲根本没有其他朋友,没道理现下害怕成这个样子。 她忽然想到有那么一个词,叫做心底有鬼。 可惜她还没有说了下去—— 林远柒伸手拉了夏竹一把,将夏竹拉到了身后,男人低下头和肖姨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夏竹没听清,可不知道为什么,林远柒一句话罢,肖姨就像是被人抽了魂一样,迷迷糊糊地站定在一旁,却也不再说话了。 夏竹被她猝然放开,掌心被林远柒轻轻握住:“我们去找霂远。” “好。”夏竹点头。 林远柒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蹙蹙眉:“你……” “我没有害怕,”夏竹肯定地说道,想了想方才低声补充了一句:“我只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这一次要选择远扬公司,明明目标已经到了刚刚的玫瑰大厦。” “不对,”邹霂远道:“去的人是助理,而真正的目标刚刚还在这栋楼里,现在去医院了,据医生说伤势很重。” 夏竹怔住:“我们都没有知道的消息,刚刚肖姨也没有说……” 邹霂远看了她一眼:“肖姨?” “嗯,”林远柒将话头接过去:“她以前认识的一个人,那个人怎么了?” “初步怀疑内部作案,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在短时间掌握的消息比我们还多。”邹霂远如是道。 夏竹抬眼看过去,就看到那边盛元正和人说着什么,她眉头微微蹙紧:“盛元前辈,伤势已经好了吗?” “他啊,”邹霂远叹口气,眼底也是无奈:“和你们一样,闲不住的性子。” 盛元在那头似有所觉,抬头看过来和几人打了个招呼,眼底依旧是从前的那副云淡风轻。 夏竹摇摇头笑了笑,边问道:“队长。伤亡人数统计出来了吗?” 邹霂远神色凝重:“还没有,不过名单都在这里,出事的是14层。” 14层……夏竹接过名单,心底微微一惊,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林远柒。 林远柒却是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的手指在下巴处轻轻托着,神色不太好看。 “我们之前在玫瑰大厦,你就在14层。”待到邹霂远走了,夏竹忍不住问林远柒。 林远柒眉眼间神色淡淡:“没错。”那种该死的直觉,根本没办法道与人知,更何况这一次的直觉,其实坏了大事。 “远柒。”夏竹的声线依旧温朗如泉水,像极了最初相遇的模样,她淡淡道:“我想,我们一定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的手指停在名单上,神情愈发认真起来:“答案也许就在这里。” 林远柒将名单接了过来,看了一会儿便摇头:“抱歉。” 夏竹有些意外:“远柒?” “没什么。”林远柒努力定了定神,这才缓解了突如其来的头疼欲裂,他的语气有种压抑着的难过:“我有点不舒服。” 林远柒从来不曾说过自己不舒服,夏竹忍不住就慌了神:“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盛元过来看一下?” 她连珠炮一样问着,顿了顿才发觉盛元是法医,是专门看尸体的也许根本不会看病,想到这里,夏竹忍不住抬手抚上林远柒的太阳穴,轻轻揉着边问道:“我打急救电话?” 林远柒大力吸了一口气,这才觉得眼前清明些许,他看向身旁比自己还要焦灼的小女人,慢慢摇头:“没关系。” 这么久了,夏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会用这样关切的眼神看向自己。 习惯了将所有人的热情拒之门外,似乎也就愈发不会好好面对那些对自己好的人。 林远柒这样想着,手指下意识覆上夏竹的脸。 她生就一张娃娃脸,性子却是比谁都要倔强,此时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眼底盛满了关切。 “别担心。”林远柒说着,只觉心脏一阵绞痛,面前一阵一阵发黑,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试图说着什么,可惜已经晚了…… 林远柒他倒下去的时候,最后看到的就是夏竹痛呼出声的表情。 莫名地,一向不懂得什么叫做难过的林远柒想要抬手抚上夏竹的眉头,告诉她那样不好看。 …… 林远柒是在医院的消毒水味道里醒来的,他努力动了动自己的手指,这才发现手掌整个都是麻的,这让林远柒的神色霎时凝重起来,如果是麻药打多了…… 再抬眼,他想他明白了自己的手为什么是麻的了。 夏竹整张脸都埋在林远柒的掌心里,温度暖融。 而他们的手,十指紧扣,带着最紧密的温度。 “夏……”林远柒想要开口,最后却还是沉默了,任由夏竹像是小猫一样蹭了蹭,倏忽转醒。 “远柒。”夏竹睁大眼,语声依旧带点迷茫。 “嗯,我醒了。”林远柒抬眼看向墙上的挂钟,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我睡了多久?” 外面的人一推门:“不久,两天两夜。” “盛元。”林远柒叹了口气,整个人向后一靠:“出了多少事?” 盛元表情不太好看:“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乖乖躺在医院里。” 林远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条斯理道:“……这好像是我来看你的时候说过的话,可是你没有做到。” 言外之意就是你不能管我,这叫做双标! 盛元叹了口气:“那你和夏竹说,你看她让不让。” 他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将门给两人关上了。 林远柒这才转头看向夏竹,夏竹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语声平静问道:“喝粥还是喝汤?” 林远柒看了夏竹良久,终究还是道出:“你不高兴,”他又看了她一会儿,摇摇头:“或者这叫做生气?” 夏竹倒水的手猛地一顿:“胃出血,为什么?” 这三个字撞在林远柒眼底,却是根本没有掀起半点波澜,他微微颔首,语气平静道:“以前就有。” 夏竹觉得自己端着杯子的手在抖:“我也知道来病容易祛病难,可是我觉得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没有很认真地吃过饭。” 总是熬夜,总是作息不规律,所有人不懂得珍惜自己身体的事情,林远柒全数都做过一遍。 林远柒盯着夏竹看了半晌,就当夏竹以为他要沉默以对的时候,林远柒淡淡笑了:“你刚来的时候,没有这么能说。” 夏竹摇摇头:“你不懂。” “嗯?”林远柒扬扬眉。 “你……”夏竹沉吟良久,声音愈发小了下去:“我想和你一辈子的。” 林远柒的手霎时顿住了。 “所以你所有的一切,我都希望能好好的。”夏竹认真说着。 林远柒忽然发觉,夏竹的手在我微微发抖,而她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点发红了。 莫名的,林远柒觉得心脏有点疼,那种感觉像极了每次觉得夏竹要出事的时候,甚至连呼吸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那种感觉,据说叫做心疼。 夏竹等了好久,林远柒一直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一言未发。 她终究还是放弃了等林远柒说句情话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摇摇头笑了笑:“别担心,你不会有事的,刚刚的话……” 林远柒将她的手指轻轻拿起,沉默良久,在她的指尖轻轻一吻:“对不起。” 夏竹睁大了眼:“你……” 林远柒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夏竹唇畔停留片刻,笑意微微:“我怕过了病气给你。” 夏竹呆呆看着林远柒,好像没能理解。 林远柒摇摇头,淡淡笑了。 夏竹,我也想过,共你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滚来滚去……~(~o ̄▽ ̄)~o 。。。滚来滚去……o~(_△_o~) ~。。。 第48章 想变成神的人(6) 林远柒的病来势汹汹,去得倒是慢条斯理起来。 当林远柒第七次不耐烦地提出要出院时,主治医生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进来:“哪个要出院?” 他这一声不说气镇山河倒是也差不离,夏竹被他吼得脖子微微一缩,下意识抬眼看向林远柒。林远柒倒是无所谓,神情之间尽数都是淡然道:“我。” 主治医生是盛元的老同学,叫王伦,他看了林远柒一会儿,直截了当地从床尾抽走了病历本:“哦……”他的调子拉长,听起来颇为感兴趣:“长期生活作息不规律加上饮食不规律导致的胃出血,你现在只能打营养针,连流食都吃不了出院以后吃什么?还有,你能保证自己的生活作息调整规律么?如果不能的话,你最好还是乖乖呆在医院里。” 他这一套一套说的让夏竹都怔住,连珠炮似的语调,一点都不像是盛元那个温温君子的模样。 不得不说,这完全颠覆了医生在夏竹心底的印象,这么久了敢这样吼林远柒的,这位王伦还真是头一个。 林远柒看了王伦良久,不动声色地将被子往上拽拽:“我要去救人。” 王伦挑眉:“没你能死?” 他这句话不带任何讽刺意味,完完全全只是个问句。如果让别人来听,或许能听出几分挑衅的意思,但是放在林远柒身上,他认认真真思索片刻,有些犹豫地点点头:“或许。” 夏竹知道,如果是从前,林远柒就会用一种舍我其谁的语气傲然地答上一句:“除了我,还有谁?” 然而现下经历了这一次,林远柒竟像是转了性子一样。 王伦思索良久,最后点点头,走上前去给林远柒看了看上头的点滴液:“还有两天。” 他语气平静地说着,在病历本上面记上数字:“最多两天,我让你出院,但是出院以后要记得保持三餐,作息也要尽量规律点。” 林远柒看了王伦一会儿,这才微微颔首,从夏竹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好像是微微笑了笑:“谢谢。” 王伦没所谓地将病历本丢开:“该我们说谢谢。” 林远柒挑挑眉,将头偏开去。 王伦出去的时候,顺手碰了一下夏竹,夏竹抬眼看了一眼便是了然,待到王伦出去便颔首道:“远柒,我出去走走,屋里空气有点闷。” 这句话一出,夏竹自己都觉得违和,林远柒看着夏竹良久,方才不咸不淡地笑了笑:“好。” 他的声音依旧很好听,凉薄里头带着一点温和的意味,夏竹便笑了,将林远柒的被子往下拉拉,语声温温道:“你歇一会儿。” 林远柒不置可否。 夏竹出去就看到王伦抱着双臂站在旁边,眼底神色凝重,她的心底咯噔一声,战战兢兢抬头:“医生,您这是……”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王伦表情不太好看,将病历本翻开给夏竹看了一眼:“我在屋里时没有说出来。” 夏竹凑过去看了一眼,便是微微一怔:“这是……” “胸部CT,”王伦指着上面一小块阴影道:“暂时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查出来,我会及时通知你。” 夏竹只觉得从头凉到脚,盯着王伦看了良久,方才找到说话的力气:“你是说……” “只是可能,”王伦看着夏竹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别太担心。” “嗯,”夏竹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良久,她方才小声道:“如果有什么事,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她一边说着,一边快手快脚地翻着东西,将一张纸递过去:“嗯,这里,麻烦大夫了。” “不用这么客气,”王伦有些讶然地看了夏竹一会儿,摇摇头道:“你的联系方式之前家属登记留的就是吧,我那边存好了。” “哦……”夏竹又闷声应了,抬眼看王伦,语气平静地吓人:“那,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暂时不用考虑那么多……”王伦不肯再说,本来家属是有知情权,可是看到夏竹的模样,他竟是起了隐瞒的念头。 总要等到确诊再说下去吧,王伦这样想着,学着盛元的样子想拍拍她的肩膀,这才看到夏竹身后的门不知何时竟是开了,林远柒穿着一身宽宽大大的病号服站在门口,对他微微笑了笑。 或许是因为林远柒的表情太过平静,王伦竟是怔住了。 林远柒看了他们两个一会儿,对着王伦摇摇头,手指比在唇上,是一个噤声的动作。 王伦如梦初醒,咳嗽两声对夏竹道:“总之暂时不要太担心,一切如常就可以了,是我们不对,这时候通知了你们。” 那扇门无声无息地掩上了,夏竹垂下眸去:“谢谢您。” 她的声音依旧很低,王伦听着心底有些难受,连连摆手:“有什么事我可能也会找盛元,你别担心。” “不用了,”夏竹突兀地打断,想了想复又道:“您直接找我就可以,我们……”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王伦善解人意地点点头。 再推门进去的时候,夏竹心底百味杂陈,她看着床上一如之前躺着看天花板的林远柒,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来话。 林远柒倒是无所谓地抬眼看了她一眼:“怎么?如丧考妣。” “乱扯。”夏竹怒道,坐下来问:“明天就出院?” “嗯,难得被放出去,不出去等什么。”林远柒气定神闲。 夏竹被哽住,只好好声好气地问道:“要不再住几天?” 她一边说着一边后悔,果然,林远柒用一种认真的眼神上上下下看了夏竹良久,最后淡淡问道:“为什么?” “算了。”夏竹叹了口气,本来就没有任何理由,总不能说……:“就是医院的病号餐很好吃。” 她找了个最烂的借口。 不多时,林远柒将面前的托盘默默递过去:“请。” 那上面清汤白菜小豆腐,看上去就可怜兮兮得很。 夏竹嘴角抽了抽,小心翼翼地看林远柒,没意外地看见林远柒眼底闪过的笑意:“嗯,都给你。” “不成,”夏竹正色:“这是说好的必须要吃的三餐之一。” “你说喜欢吃这个?”林远柒颇为嫌弃地拨弄着盘子里的东西。 夏竹想了想便笑了:“回头出院,我给你做四菜一汤。” “夏竹。”林远柒忽然道。 夏竹看林远柒,就听林远柒淡淡说道:“回头我出院,你先回局里去待上一阵。” 他的语气太过平静,连同拨饭的样子都是一如既往地高傲而好看,这让夏竹沉默了良久,方才小声问道:“你……” “没什么,霂远前几天和我要人,说要让你回去历练历练。”林远柒淡笑道:“之前往我这里塞人的时候怎么不听他说这个?” 夏竹就觉得心底恍惚一沉,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方才克制住伸手碰触林远柒的动作,指尖微微一颤问道:“之前你对我说的话,还记得吗?” 林远柒抬眼看她,他的表情丝毫不似作伪,所以夏竹明白,他忘记了。 或许对于林远柒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对于夏竹而言,林远柒是她这一生遇到的第一个人,她希望这是最后一个。 林远柒看了夏竹良久,最后茫然地摇摇头:“什么事?” “你知道了。”夏竹忽然道。 林远柒指尖忽地一震。 就听夏竹说了下去:“刚刚和王伦医生的话,你听到了,”她的神情很平静,一时竟是像极了林远柒的模样:“这和当时一样,你不希望我被牵涉进去,可是你不让我在你身边,你的三餐都保证不了,也许王医生说的话,就真的成真了。” 林远柒鲜少被人这样劈头盖脸说上一顿,他看着夏竹,神色似乎是有些震惊。 夏竹却是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她紧紧盯着林远柒的眼睛:“你骗别人可以,可是你不能骗到我,有了第一次,我不会再上当。” 没错,林远柒的表情和语气都太过完美,然而夏竹就是知道,他又一次不希望自己被牵涉进去了。 良久,林远柒方才摇摇头:“算了。” 他这一声轻若叹息,伸出的手指尖却是凉的。林远柒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将夏竹的手轻轻包在掌心,任由两人的温度一点点融合,这才道:“你怎么看?” 夏竹怔了怔,就听林远柒问道:“案子的事情,怎么看。” “我现在只想问一件事……”夏竹正色,语气也愈发凝重起来。 这让林远柒不由自主地跟着认真起来:“什么?” 他的声音太好听,神色又太认真,一时之间让夏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良久,夏竹方才小声问道:“什么时候结婚?” 林远柒眨眨眼,就听夏竹以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认真又问了一遍:“嗯,什么时候结婚?” 林远柒怔住了。 那么久的时间里,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会有这样一个姑娘,平时看上去小家碧玉古典得很,却会站在自己面前气势汹汹地问上一句:“什么时候结婚!” 两人的目光纠缠在一起,最终化作林远柒唇边无奈的轻笑:“我本以为,这句话应该是我先说出口。” “我也这样想,”夏竹将手上的动作加重一点,脸颊上漾起红晕:“可是我现在发现,我要等很久,而你却不一定会说出来。” 林远柒含笑,静静听着,就听夏竹认真道:“我不想放过你。” 林远柒:…… 夏竹:…… 半晌,夏竹手忙脚乱地摇头:“不是……那个……我其实想说的……” 林远柒将话音接过去:“夏竹,”他的目光笃定而温柔,语气却是缱绻的:“我也不想错过你。” 夏竹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呆,她就那样认认真真地看着林远柒,直到面前的人温柔地贴了过来,唇畔缱绻,一室暖融。 作者有话要说:滚来滚去……~(~o ̄▽ ̄)~o 。。。滚来滚去……o~(_△_o~) ~。。。 第49章 想变成神的人(7) 夏竹不知道未来还有多远,她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她想要好好珍惜身边的这个人,无论还能一起走多久。 时间总归是爱捉弄人的,它让两个人相知相遇,然后再不知不觉地设置太多屏障,划分出不同的歧路。夏竹这样想着,忍不住停住了手中削平果的动作,抬眼看过去。 正巧和林远柒探寻的眸光对上,夏竹脸色微微泛红,这才意识到某人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偏生被发现的人没什么反应,自己倒是被捉弄了去。林远柒微微笑了笑,指着她手中的苹果:“你自己吃。” 夏竹怔了怔:“你每天要吃水果的。” “嗯,今天的吃过了。”林远柒表情平静,不似作伪。 夏竹努力回忆一番,却也没想起来某人什么时候吃过水果,林远柒已经低下头去看手中的报纸:“出事了。” 这几天夏竹每天都往王伦那里跑,被邹霂远放了个大假,居然也就当真忘了眼下还在警局里面,她面色一整问道:“怎么了?” 林远柒面色凝重地点了点手上的东西:“警局失火。” 夏竹的苹果掉到了地上,林远柒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捂住她的手指:“暂时没有人员伤亡,别担心。” “不应该是这样的……”夏竹喃喃道,她抓起电话茫然地挣开林远柒的手指往外走:“我出去问问队长。” 林远柒的目光中掠过担忧,却还是没有拦住她。 夏竹就那样呆呆地走到门外,拨电话的手指总有些发颤,不多时电话那头接通了:“队长。” “嗯,夏竹,”邹霂远的声音很冷静,不像是往常在警局插科打诨的戏谑模样,他顿了顿道:“这几天没时间过去,远柒还好吧?” “我们这边今天办理出院手续……”夏竹努力握紧手机问道:“队长,警局那边的事情……” “别担心。”邹霂远的声音隔着电话线传来,这一次带足了队长才有的威严微微笑道:“我们现在争取立案,但是证据不足,等远柒病情稳定了,你可以让他一起过来看看,今天下午就算了。” 夏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觉手中的手机被人抽走,林远柒淡淡道:“你到底有没有事?” 他这句话问得突兀,不仅是邹霂远,连夏竹都被吓了一跳,林远柒面色凝重重复了一遍:“报纸语焉不详。” 那头淡笑了一声:“没什么大事,盛元他们都挺好的。” “……我们下午过去。”林远柒心知他是在隐瞒什么了,隔着电话总归不能详详细细地问个分明,他冷着脸挂断电话,这才看向夏竹,神色缓了缓:“他说没事。” 夏竹眨眨眼,伸手去捂林远柒的手指:“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林远柒沉默地听着,夏竹就边思索边道:“如果说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没道理队长不让我们下午过去。” “他出事了,但听语气似乎没什么大事情。”林远柒道,目光放远。 夏竹看了他一眼,这才将觉出不对劲来:“哎,你怎么自己拔了点滴液的,快点回去。” 林远柒这次也没跟着犟,乖乖跟着夏竹往回去了。 王伦在门口对夏竹比了个大拇指,换来林远柒不冷不淡地一瞥,忍不住失笑。 下午,警局。 林远柒和夏竹是出了院直接往警局去的,之前想象中警局的残破样子并没有真实出现,这让两人多多少少都松了口气。 “你病还没好利索,跑这儿来干什么?”盛元在门口等着,看到林远柒先是埋怨。 林远柒面色如常:“邹霂远呢?” 他鲜少连名带姓地叫邹霂远,事实上一般在警局,也都会尊称一句邹队长,然而这一次盛元明白,他好像是动气了。 盛元看着夏竹挑挑眉,示意夏竹管管,但是这一次谁都没管住,林远柒见盛元不答话,直接了当地领着夏竹往里进,两人熟门熟路,不多时就摸到了队长室。 进去的时候邹霂远背对着两人,也没听到敲门声只以为是盛元进来了,在那儿懒洋洋问道:“没来呢?” “来了。”林远柒冷淡应道。 邹霂远似乎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捂住自己的胳膊,林远柒手快嘴也快,看了一眼便道:“伤的挺重,不去医院?” 他的语声依旧平静,邹霂远和他相识已久,却太过明白这暴风雨下的风平浪静,忍不住抬眼看夏竹。 林远柒抱着双臂点头:“只有你一个受伤,重案组的人一个都没事,连门卫都完好无损,你怎么回事?” 邹霂远心知瞒不过去,只好苦笑一声:“当时不是爆破组都没来么,我就……” “炸弹?”林远柒蹙眉。 邹霂远颔首:“嗯,之前有人说是我们自己的炸药库走火,老子这里哪有什么炸药库啊,哎呦……”他说着便坐直了身体,恰好碰到手臂的伤处,瞬间呲牙咧嘴。 林远柒蹙起眉头:“不太对劲。” 刚进来的盛元将门掩好:“我也觉得不太对劲。” “之前都是纵火,是为了享受净化人的那种感觉,可是这一次换成了炸药,让人觉得很是违和。”夏竹解释道。 邹霂远抬头看他们:“如果我没想错的话,应该是换人了。” “之前来找我们的那个人,表情都不似作伪,”夏竹尽力回忆:“如果我没想错,也许那个人才是真凶。” 林远柒也跟着回忆起那个人来,那人神情唯唯诺诺,看起来十足不起眼,然而或许在那样的神情下,才是真正地暗藏杀机。他想到这里便蹙紧眉头:“有没有能画像的?” “我担心那时候他是易容的。”夏竹思索道。 林远柒直接否定:“不会,”他顿了顿解释道:“那个人对于自己的手段有极强的自信,是不会委屈自己去化妆易容的。” 夏竹看向林远柒,正如她从前想过的那样,每每说到犯罪分子的心理时,林远柒总会表现出极高的热情,这样的热情藏在他冰冷的面具之下,成为他最后的依仗。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问道:“对了,之前席栢自投罗网么?他有说过什么么?” 邹霂远想到这个就来气,他点点头将一张纸递过来:“这么多天就说过这一句话。” “好戏开幕。”林远柒蹙着眉拿起那张纸,看着上面狂狷的字迹,像极了席栢的性子。 “他是知情人。”夏竹蹙紧眉头。 邹霂远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模样,只好苦笑:“可是现在他什么都不说,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如果逼急了,他就开始装疯卖傻。” “他不需要装疯卖傻。”林远柒将那张纸放回去,语焉不详。 夏竹看过去,就见林远柒已经将手拢进袖子里,目光转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一次袭击,你觉得会是在什么时候?”邹霂远转开话题。 林远柒看了邹霂远一眼,眉心依旧是蹙着的:“今天。” 邹霂远怔住:“为什么?” “如果我没想错,”林远柒的眉心溢满了凌厉的味道:“他们之间的较量,开始了。” 夏竹拿起刚刚做好的画像,这画像临摹人实在是太过厉害,将其中种种神情都临摹地淋漓尽致,夏竹看了一会儿,忽地“咦”了一声:“这个人,”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嘴巴以及下巴的地方挡住,喃喃道:“我好想记得。” “你的肖姨。”林远柒说着,抓起桌上的画像就冲了出去。 夏竹紧紧跟在后面,林远柒的步伐太大,她跟着吃力,只好试图去拽他的袖子:“远柒,等等我。” 林远柒步子微微一顿,竟也就缓了下来。 邹霂远本想跟上,思索片刻,便将盛元叫过来:“你负责支援他们。” 盛元怔了怔,正往怀里揣枪的动作微微一缓:“你还打算出外勤?” “我有预感,”邹霂远认真道:“这次很危险。” “很危险就更不应该你去啊,”盛元表情不愉:“你还带着伤,很影响配合。” 邹霂远盯着盛元看了一会儿,摇摇头叫来毕天齐:“老毕,你查查画像上的人居所,还有和电信局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通过手机定位。” “好。”毕天齐看了一眼两人,带着东西出门。 盛元看着邹霂远,就见邹霂远神色愈发冷淡下来:“待在这里和他们传递消息,”他顿了顿方才说下去:“这是命令。” 盛元静静地看着邹霂远,半晌方才点头:“是,队长。” 邹霂远带着重案组的三人冲了出去:“这次的任务很危险,我们先和林远柒他们联系,尽全力去做接应。” 三人应了,便尽数冲进警车。 邹霂远看了一眼车库,果不其然,警车少了一辆,是林远柒开走了。这人……他觉得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一定要和他签个合同订个约法三章,不能让人这么无法无天…… 林远柒带着夏竹一路急行军,就见夏竹一直眉头紧蹙:“怎么?” 夏竹蹙眉道:“我总觉得遗漏了什么……如果是肖姨,为什么一开始我没有发现?” “我也没有发现。”林远柒道,言外之意是不要自责。 夏竹摇摇头:“不是这样。”她将目光重新定在画像上:“而且声音也不一样,最关键的是……我一直以为他是个男的,这个很难伪装,更何况我很了解肖姨。” “你觉得我现在要去哪里?”林远柒忽然问道。 夏竹怔了怔,抬眼看过去:“我不知道。” “我要去远扬公司。”林远柒将方向盘一打,顺手把响个不停的电话丢给夏竹:“接通,队长的。” “哦,好。”夏竹应了,边将电话接通:“队长,我们要去远扬公司。” 那头似乎是说了什么,夏竹看了一眼林远柒,这才应道:“嗯,我想我们知道真凶是谁了。” 林远柒扬扬眉,唇角掠过一丝笑意,就听夏竹说:“我们要去和远扬公司的董事长好好谈谈。” 方向盘微微一转,林远柒看向前面:“到了。” 远扬公司的董事长正坐进车里,神色如常。 第50章 想变成神的人(8) 夏竹说要要找周坚城的时候,门口的小姑娘明显怔了怔,脸上露出些许惊惧的神情。夏竹看在眼底,却也不动声色地问道:“请问周董在吗?我之前有预约过。” “没有……”小姑娘努力让自己的神情显得正常一点,半晌方才小声解释道:“嗯,周董出去了,您没看到吗?刚刚开出去那辆车就是。” 夏竹露出可惜的神情,小姑娘看了夏竹一会儿,有些犹豫地问道:“请问您……是警官吗?” 鲜少有人能看出夏竹是警官,怪只怪她生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实在是太没有警官的样子,那小姑娘这么一说,倒是让夏竹怔了怔,看了她好几眼方才笑道:“我是,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们吗?” 小姑娘听到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从前台后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夏竹的手指:“请您救救我们。” 夏竹看了一眼身旁的林远柒,男人神色如常,带着些许凉薄,再看下去,黑眸底却尽数都是认真的模样。 夏竹看了林远柒一眼,便将目光移开:“你说。” “我们的周董,被鬼给迷了。”小姑娘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又带着刻骨的恐惧。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夏竹神色愈发凝重起来:“怎么回事,你别怕。” “上次失火也是,这一次也是……”小姑娘努力喘上一口气,这才小声道:“之前周董屋里没人,可是周董就开始说话,电话也没有占线……从监控里面看,周董就是在自说自话,没有任何人出入。” 她说完便将一张光盘小心翼翼地递过来:“我们准备好久了。” 小姑娘的神情带着惊惶不定,却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一般。夏竹看着揪心,只好将求助的目光递给林远柒。 林远柒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将那光盘接了过来:“你知道谁是鬼么?” 他这句话问得蹊跷,然而小姑娘却是答得很快:“是肖明月。” 夏竹脸上的神情彻底僵住,却见林远柒微微笑了:“肖明月?” “嗯,我们都知道,就是她。”小姑娘说完,小心地躲到后面,带着哭腔道:“这些年公司聘任的人,每个都是家里困难得很,最近远扬公司福利越来越好,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没有人会愿意留在这里……” 她说完这句话抬头看了一眼,立时就噤了声:“请你们救救我们。” 这最后一句短暂而带着莫名的颤音,不多时,她已经神色如常地接响电话了。 夏竹心事重重地跟着林远柒出门,林远柒步子很大,夏竹跟着实在吃力,只好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我……” 一句话没说完,林远柒的动作已经慢了不少:“你想到了什么?” 夏竹怔住,抬眼看林远柒:“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林远柒挑挑眉不置可否,夏竹叹了口气,诚心诚意地求教:“师父。” 林远柒好脾气地低笑一声,伸手在她发顶轻轻擦过:“这没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好听:“肖明月有问题,我从最开始就发现了。” “为什么?”夏竹有些疑惑,努力想着两人说过的话。 “我查过她的底。”林远柒言简意赅道:“有些时候除了犯罪心理的研究,也可以通过最简单的方法,毕天齐很好用。” 夏竹失笑,好像的确是如此,自从进了犯罪心理学的大门,自己就很少再去依赖简单的查档案,而往往这样的方法朴实而可靠,她颔首认认真真问道:“那么,肖姨的档案有什么问题?” “她是个死人。”林远柒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了她的疑问。 夏竹彻彻底底怔在原地,饶是心脏再强大的人,大抵也接受不了熟识的人是个死人这一事实。 “我和肖姨……”夏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过几年没见面而已,怎么就……” “没错,”林远柒平板无波的声音说了下去:“她的的确确就是个死人,在伯母逝世几年以后,肖明月死于脑瘤。” 脑瘤……夏竹努力想象着之前两家人在一起言笑晏晏的模样,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太多的记忆都被覆盖,最后覆盖成一张死气沉沉的脸。 她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涨涨的发晕,还好林远柒及时地塞了一颗薄荷糖过来,语气有些愠怒道:“早知道就不和你说了。” 夏竹抱歉地笑了笑,缓缓突如其来的打击,这才接着问了下去:“那么……之后的事情都怎么样了?” “没什么,有人冒名顶替了你的肖姨,暂时看来,目的应该就在远扬公司。”林远柒道:“唯一一个让人不得其解的就是,他们的董事长是真的。” 周坚城是真的,肖明月是假的,那么他们最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周坚城又是否知情? 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个偌大的网,夏竹被困在里面,看不明晰。 她忽然明白了她和林远柒的区别,林远柒习惯了置身事外,即使是关乎他自己的一切,他也可以尽可能将自己抽离出来,用一种极为冷静与客观的表情站在旁侧,而夏竹做不到。 夏竹看着旁侧的林远柒,努力让自己的思维跟上进度:“那么……如果说周坚城知情,为什么我们刚刚不去追周坚城?” “周坚城有人追了,”林远柒的笑容是一种夏竹熟悉的志在必得,他笑了笑说道:“而我们要做一件更有趣的事。” “我们去找肖明月?”夏竹眨眨眼。 林远柒的笑意更甚:“当然,我们要让肖明月见鬼。” 夏竹紧跑几步跟了上去,她忽然想起了林远柒最初在医院醒来的时候,眼底尽数都是空洞的茫然,那一刻的林远柒,当真是让夏竹心疼得不行。 “还好,都过来了。”夏竹喃喃道。 林远柒侧过头来看了夏竹一眼,两人之间已经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现在你有一个最重要的任务。”林远柒道。 夏竹颔首:“自然,要怎么做?” “这是你该考虑的事情。”林远柒淡笑一声,目光放远不理夏竹了。 夏竹不知道林远柒的手段,她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肖明月和她丈夫的家里的,想到肖明月的丈夫居然无知无觉地跟着一个陌生的女人住了两年,夏竹自己都觉得想象不能。 很显然,两人的来访让肖明月和肖明月的丈夫都有些惊讶,尤其是肖明月。 她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转瞬又化作淡淡的笑容:“你看你这孩子,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这都没给你做点好吃的。” 两人带着夏竹和林远柒就往屋里让,夏竹余光瞥过去,就见到肖明月给她的丈夫递了个眼色。 这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夏竹却觉得毛骨悚然起来,她忽然想到一个最可怕的假设…… 轻轻扯了扯林远柒的衣角,林远柒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她的指尖表示明白了。 如果说不仅肖明月是假的,肖明月的丈夫也是假的,是不是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如果说他们所做的一切,所有的谋杀与火灾,目的都是一样的,所有明面上两人师徒的对抗,不过是一场戏,想要引君入瓮的一场戏,那么现在两个人是不是就真的送上门了? 越想越是可怖,夏竹觉得自己的手心慢慢在出汗,好在……这么紧张的时候,身旁还有一个不动如山的林远柒。 “别担心。”林远柒在她手心轻轻划了几道。 夏竹觉得自己听懂了。 肖明月进厨房削了一盘水果,放在茶几上,笑吟吟的样子像极了几年前的那个人,可惜夏竹知道,什么都可能是假的,死亡证明不可能是假的。那个将自己当亲女儿看待的肖明月,定然是不在了。 连同肖明月身旁的这个男人连研,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早就换了个旁人。 想到这里,夏竹笑着婉拒了桌上的水果,倒是林远柒客客气气地道了谢,不动声色地叉起来一块放在嘴边。 那一瞬间,夏竹的心都要跳出来,恨不得直接冲上去将他嘴边的水果给丢掉,然而林远柒却是笑了笑,将夏竹的手指压了下去,将那块蜜瓜放到了嘴里。 夏竹努力让自己的神色如常,这才问肖明月:“肖姨,之前远扬公司的火灾,您还好吗?” “还好啊……”肖明月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这些年远扬公司一直都没安生过,我们也都习惯了。” “一直没安生过?”林远柒忽然问道:“听说远扬公司不仅仅是董事长室,连着别的地方也总是闹鬼。” “闹鬼啊,”肖姨的神情有些神秘兮兮的:“做了亏心事,才有鬼敲门呢。” 倒是与那说法有点像了,所谓的净化,还有那些漫天的大火。 想到这里,夏竹忽然问道:“对了肖姨,小时候我放在您家里的那套相册,不知道还在吗?” 她目光灼灼,夏竹相信,肖明月即使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她都能看得出来。 孰料肖明月只是茫然地想了想,便微微笑了:“哎,你说那册子啊,当然有,你等肖姨给你拿去。” 她说完就将桌上没动过的饼干塞给夏竹,人已是快步走向卧室了。 夏竹和林远柒对视一眼,林远柒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夏竹的手指,他看了一眼手机,眉头紧锁。 夏竹只用余光看到,那上面是邹霂远的短信—— “周坚城进去,没出来。” 再看向对面一切如常的连研,夏竹觉得一切就在眼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滚来滚去……~(~o ̄▽ ̄)~o 。。。滚来滚去……o~(_△_o~) ~。。。 昨天木有更新对不起TUT…… 第51章 想变成神的人(9) 肖明月进去了一阵子,夏竹转头看向林远柒:“我们……” 林远柒神色如常:“可以说了吗?”他的目光看向连研,眼底有淡淡的嘲讽。 连研将手中的烟熄尽:“你们不该来这里的。”他忽地抬头:“趁现在走,也许还来得及。” “抱歉,我们是警察。”林远柒的目光多了些许悲悯的意味。 “这么多年,在我最需要警察的时候,你们在哪里!现在我们还差最后一步,只有一步。”连研的目光有些癫狂,他怪笑了一声,抬眼看过去。 肖明月已经出来了,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册子,神色有些困惑不:“嗯,我找到了,你看是不是这个?我可有一阵子没看到了,差点被灰埋了。” 她含笑的样子看不出作伪,夏竹心底百味杂陈,看着那熟悉的册子,嘴里忍不住发苦。她伸手接过来,翻开便是最前头三人的照片,彼时自己的母亲还在,言笑晏晏的模样,而今早已物是人非。 “那时候你才那么大点啊。”肖明月浑然未觉气氛不对劲,犹自说着。 夏竹被她说得心底微微一动:“肖姨。” 冷不防被打断,肖明月神色如常笑问道:“怎么?” 夏竹欲言又止:“哦,没什么。” 肖明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着拉起夏竹的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等姨说晚上给你做好吃的,在这儿吃顿饭再走。” 夏竹看了身旁的人一眼,林远柒摆弄着手机摁了几下,似乎是在给邹霂远传消息。想到这里,夏竹忍不住摁了林远柒一下,指尖力道不重,林远柒眉心狠狠一皱,朝着侧面就倒了下去。 这一下力道太重不似作伪,夏竹紧忙接住,这才发觉林远柒身上凉的厉害,竟像是那胃病又发作了一般。 “他这是怎么了?”肖明月神色惶然看向连研我,表情不太好看。 这些细微的表情动作尽数被收入眼底,林远柒重又闭上眼睛,专心致志演戏。 也许是他演技太好,又或者是夏竹关系则乱,肖明月去打热水回来的功夫,看到的就是夏竹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夏竹赶忙将林远柒抱了个满怀:“我,我先走了,阿姨我改天再来。” “哎。”肖明月脸上的神色恍若挣扎,半晌方才低声道:“让老连送送你们。” 夏竹还没说话,指尖又被林远柒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立马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她下意识看向林远柒,林远柒依然闭着眼睛,额上的冷汗透直往外渗。 “没事没事,我去给你们买药。”肖明月在屋里转了好几圈,这才说道,一边说一边扯了连研一把。 连研表情不太好看,盯着林远柒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又闭紧了嘴巴:“我去。” 直到连研出了门,肖明月脸上才露出算如释重负的神情,往凳子上瘫了下去:“\"你们杀了我吧。” 夏竹神色一紧,抬头就听肖明月苦笑一声:“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她这话说的有点诡异,夏竹费了好一会儿才听懂了她的话外音:“肖姨。” “难为你还认我这个肖姨,我不想害了你。”肖明月的笑容很苦涩,带着一点难以违抗的意味:“我还会继续害人的。” 林远柒坐起问道:“你被囚禁过。” 肖明月的手指轻轻一抽搐,缓缓摇摇头:“你知道了。” 夏竹看向紧闭的房门,眼底有点歉疚:“我们没有调查过您。” “不重要了,”肖明月苦笑道:“你们在外面有埋伏,最后一次,我不想害人了。” 林远柒站直了身居高临下看过去,神色依旧是悲悯的:“如果可以出具精神鉴定,你也许会是无罪。” 肖明月摇头:“我不会接受鉴定的,”她的神情看上去很是坚决:”如果这一次不能彻彻底底清楚这个恶魔,我想我也会变成恶魔了。” 邹霂远进来的时候,肖明月正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喝茶,她眉眼平静,看起来一如既往。邹霂远先抬头看向夏竹:“没事吧?” 林远柒在旁边低低咳嗽一声,邹霂远眉眼笑开:“嘿。” 夏竹侧过头去,脸上有些红晕。 肖明月看了夏竹半晌,任由手铐将自己紧紧铐住:“夏竹。” 她的声线温温和和,一如彼时。 夏竹忍不住看过去,眼底有些泛潮。 “你现在这这样子,我也就放心了。”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旁侧的林远柒,欲言又止。 最后肖明月到底还是没有说下去,只是缓缓摇摇头:“谢谢。” 夏竹笑了,轻轻握了握肖明月的手:“再见,肖姨。” 林远柒和夏竹就站在屋里,一言未发地制看着肖明月和连研被带走的身影。 夏竹看向林远柒的时候,正好迎上林远柒的目光,林远柒似乎也没想到这么直白地被发现了,他有些不自在地低声咳嗽了一声,偏开头去。 “我没事,”夏竹摇摇头:“你之前说肖姨被囚禁过。” 林远柒颔首:“想知道原因?” “我能够看出来她的性格骤变,”夏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交流模式,她点点头道:“之前的肖姨和今天很像,而我们遇到的那个惶惶不可终日的肖姨,好像是另一个人演戏一样,我想肖姨应该是经历过变故,可是我没有想到过…… 林远柒下意识轻轻拍了拍夏竹的背,动作有些笨拙,同样有些小心翼翼。夏竹忽然意识到,其实面前的这个男人,是那么地不善表达,却又用自己的方式针执着地表述着一切。 “谢谢。”夏竹小声道。 林远柒挑挑眉,无声地将手上的动作抱得更紧一些:“这次的调查报告我会追查到底。” “我也一起。”夏竹笃定道。 “嗯,”林远柒话到了嘴边又换了个轻松的语气含笑道:“你带我。” 夏竹闷声笑了。 岁月静好。 肖明月后来拒绝了检方提出的精神病鉴定,她平静地迎接了死亡,甚至没有接受夏竹和林远柒的探视,夏竹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和林远柒一起着手解决事后的调查报告,这一阵子两人为了方便调查尽数都在警局办公,来来去去不少人,本来夏竹觉得以林远柒这样的性子会很不适应,事实证明她完完全全是多虑了。 因为林远柒这样的人,一旦进入工作状态根本就无视了身旁所有的人—— “远柒。”邹霂远走过来唤道。 林远柒从电脑后面伸出一只手。 邹霂远眉头直跳:“我问你中午去不去庆功宴。” 林远柒见没有材料拿,直截了当地缩手回来。 邹霂远叹了口气,径自走过去,想关掉屏幕也没敢,看着电脑上面的内容不禁蹙起眉头:“你和夏竹想到一起去了。” 林远柒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邹霂远:“她人呢?” “和盛元出个外勤,没危险,你别瞪我!”邹霂远无辜万分地举起手来。 林远柒埋头看下去:“这个案子没有结束。” “你们的直觉实在是太太太恐怖了,”邹霂远叹了口气:“对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林远柒蹙眉:“席柏怎么了?” “他执意要走,我们没有理由拦住他。”邹霂远神色肃然。 “要开始了。”林远柒将电脑屏幕转过去,将一叠厚厚的报告递过去:“你自己看看,我们明天开始。” 邹霂远眨眨眼,总觉得自己的地位好像又一次变成小弟了。 好吧现在也不是较真这个的时候,他一点点翻阅起那厚厚一沓资料,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一个巨大的局就在眼前一点点罩下来,严密无光。 “BANG。”一个黑衣男人站在台上,他神色冷霾又含着淡淡笑意,远远看着屋顶燃起的火焰,他的眼底有着深深的怀念:“终于开始了。” “我们这里遇上的,似乎不是个小案子。”盛元神色凝重,一把拉起夏竹:“去屋里疏散人群。” “是,”夏竹往外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问道:”盛元前辈?” “没事,”盛元看着不远处熊熊燃烧的火焰,眼底却是暖意:“放心。” 夏竹扔在旁边的手机一直在响,没有接通。 一场黑与白的无声较量,终究还是拉开了帷幕。 “自己小心。”盛元在后面道,就见夏竹头也没回地挥挥手,做了个放心的手势冲进了火海。 盛元心底有些隐约的担忧,可是现实已经没办法让他考虑那么多了,他只能转过身去冲向了不远处的高台。重案组多年的直觉告诉他,刚刚迎到的目光,绝对不仅仅是错觉而已。 夏竹耳边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恍惚之间却依旧听到了林远柒低沉的呼声,他说—— 夏竹,我在等你。 我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而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比鬼神更可怕的永远是人心,可是我们依旧相信,还有太多温暖,可以支撑我们安稳地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久等了捂脸,十一快乐。 新文会尽快开启,挨个么么哒,谢谢大家的耐心等待。本文恢复更新。蹭~ 这个是一个大案子,所以很多问题还要以后解决捂脸! 最近没带电脑回家,码字速度锐减QAQ,会加油的! 第52章 绝望的前奏曲(一) 盛元从来没有想到过,他让夏竹走上的那条路,差一点就让几人阴阳永隔。如果他知道未来的一切朝向不可能弥补的方向一落万丈,那么那时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队长。”盛元拿起手中的对讲机,徒劳地试图连接起那边的邹霂远,然而那边只有一片沙沙声。 盛元看了对讲机一会儿,又看了看不远处已经消失的影子,最终还是朝着火海相反的方向冲去。 他记得夏竹曾经说过,这一切还没有结束。每一起案子带来的违和感,亦或是其中莫名的关联,尽数都没有结束,而刚刚感受到的目光决计没有半点善意,盛元想到这里,对对讲机那边快速地留言,脚下步伐加紧冲进了对面的高楼。 事实上,夏竹面临的情形也同样不容乐观。火势太大,饶是有水龙,消防队短时间内仍然找不到进入的缺口。 看着一对母女在窗口绝望的表情,夏竹闭了闭眼,将手中的警员证示意给消防队长:“你好,我是重案组成员,我们怀疑这里面有人人为纵火,而纵火犯大多属于炫耀型人格,很可能还没有出这片区域,因此我想和第一批消防队员一起进入,希望队长通融。” 很显然,夏竹说的话那位消防队长并没有听懂,然而他听懂了夏竹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说,这场纵火是人为的,而现在里面的群众还有危险?” 夏竹神情肃然地颔首:“至少按照常理,的确是这样没错。” 看了一眼面前人的胸牌,夏竹言真意切地说了下去:“廖队长,如果让我进去的话,我有七成的把握。” 很显然,廖队长并不是很情愿,他看了单单薄薄的夏竹片刻,这才摇摇头道:“等我们五分钟,我们打开一个缺口,现在进去太危险了,即使有防爆服,我也没有胜数。” 夏竹自然明白隔行如隔山的道理,点点头表示感谢便道旁侧去等着。 她频频抬起手表看时间,旁边的廖队长神情愈加凝重起来:“进去的人呢?” “火势太大,而且看上去短时间内很难扑灭,我们尽可能搭起救生气垫救人。”副队长言简意赅地报告。 “好,”廖队长提起一旁的望远镜点点头:“你们自己小心。” 那头似乎传来一声笑:“是,队长。” 夏竹的眉头愈蹙愈紧,这并不是第一起纵火案,之前遇到的和这一次感觉却是彻彻底底地不同。现在身旁没有林远柒,同样没有任何一个后援,她只能靠自己。盛元前辈离开的时候说过,他觉得那边有点不对劲。 一连串的案件,似乎都有不少的疑点,没有任何一个案件被完整地解开,而现在,她面临的却是另一个谜团—— “队长!” 廖队长手中的对讲机一响,夏竹下意识看过去,就听那头说道:“我们在门外发现了一个青年,现在已经昏迷了,看上去伤的很重,希望尽快安排治疗。” 廖队长没来得及多想,连忙挥手让医疗队进去。 夏竹脸色陡然一变:“不行。” “为什么?”廖队长疑惑问道:“里面暂时排除了危险,现在医疗队进去刚刚好,以免贻误最佳抢救时机。” 时间紧迫,夏竹只好言简意赅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我们认为这是一个陷阱,一旦进去,很可能里面的人就会引爆剩余的炸药。” 廖队长的表情有些莫名,他看了夏竹良久,最后啼笑皆非地摇摇头:“抱歉,我们没有看过那么多的恐怖片,但我们明白一件事,就是现在耽误不得,”说完,他对着对讲机道:“派进去了,对了,检查有没有防爆危险。” “是。”副队长虽然觉得意外,但是依然没有表达异议。 不多时,夏竹听到那边传来一声疾呼:“别让人进来!有炸弹!” “不……这样的情况应该说是,整栋楼就是一个巨型炸弹。”那边的副队长补充了一句,显然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 夏竹飞速问道:“定时的还是遥控的?” “定时的,警方排弹组还要多久能进来?”那边问道。 夏竹抬手看了一眼表,将手中的对讲器塞给旁侧的廖队长,言简意赅道:“我进去看看。” 经历了刚刚那一遭,廖队长对身旁的人多出几分敬畏:“您学过拆弹?” “之前学过一些,”夏竹说着,一边快手快脚地穿上防爆服:“尽快疏散吧,如果能疏散的话,从窗户先疏散出来,拜托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跟着冲出来的人往里面冲,迎面就是滚滚的热浪,她努力提高声音问道:“还有多久?” “二十分钟,来不及疏散了。”副队长道。 夏竹点点头,朝着火海跑了过去。 出乎夏竹的意料,炸弹的构造并不算精密,甚至可以算是普通至极:“有点不对劲。”她看着手中的东西,疑惑道。 “哪里不对劲?”旁边响起一个男声。 夏竹没有多想,只是指着面前的炸弹道:“这个炸弹的构造很简单,可以说是学过拆弹的人都可以拆开。” “那么,你认为这里的炸弹应该是什么样的?”旁侧的男声听起来很愉快。 夏竹终于还是觉出不对劲,她想向旁边不动声色地换个地方,不妨被人一把擒住胳膊拎了起来:“很荣幸见到您,夏竹小姐。” 这一次夏竹终于看到了面前的男人,男人脸色很苍白,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我们都很想念你。” 夏竹盯着眼前的人看了良久,很确定地认为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被骗了。”副队长看着眼前刚刚还奄奄一息的青年,有些咬牙切齿,唯一拆弹的希望就是夏竹,而此时,最后的希望消失了。 “最近的警局离这里不过十分钟的车程,同样,重案组刚刚接到了消息,依照我们重案组一贯的出警速度,大概不过十五分钟就可以到达,不论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只知道……”夏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面前的人很可能就是之前想到的凶徒,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慌。 林远柒还在等着自己,如果自己就这样消失不见,夏竹甚至想象不到会发生什么。 “别担心。”青年呼出的气息就在耳畔,暖洋洋的有些漫不经心:“重案组的人能不能到倒是不一定,可是我知道林远柒就要到了。” 夏竹心底直打鼓,本来林远柒和自己的关系并没有太多人知道,怎么一夜之间就像是人尽皆知的消息一般。 “我们……可是老相识了啊,”青年抵在夏竹腰间的刀更深了几许,他脸上的笑意也深了:“别怕,我只是想用你换点东西。” 不出五分钟,林远柒就站在了房门口。 他就像是匆匆赶来的,风衣上难得有了褶皱也没见他理会,眉头死死蹙着。 一直以来,夏竹最怕的就是林远柒这幅模样。 就好像习惯了他的无畏,习惯了他面对所有一切事的漫不经心,一旦林远柒认真起来,她就会不自主地开始心疼。心疼的同时,更多的却是一丝不自禁的满足。除了父母,大抵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个男人,能够一直一直相携为伴,破釜沉舟不留后路地关怀着自己。 “席灼。”林远柒脸色极为难看,一字一顿道。 “你来了。”青年笑的更开:“我以为还要两分钟。” “你要席柏。”林远柒不耐烦道。 席灼眼底添了三分热度:“哟,我以为你不会这么轻易答应。” “他不是我们这边的人,你想多了。”林远柒道:“至于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席灼摇摇头:“既然这样,你就不要怪我不讲旧情了。” 林远柒冷着脸道:“外面狙击手已经就位,如果你有任何异动,后果你能够想象。” “不……”席灼笑着摇摇头:“你该明白,我的手比外面的狙击手快得多。” 他说着将手上的刀子往前比了比,眼底含笑道:“席柏刚刚从你们这里离开,我刚刚得到了消息,就把他给弄丢了,所以现在,我只能来找你们。” “他手里有你的把柄,而现在,这份资料流到了警局,”林远柒面不改色一字一顿道:“你在担心,事实上你的威胁根本没有任何底气。” “我手中的,就已经足够了,何况现在,整栋楼都是我的人质。”席灼笑道:“很简单,你放我离开,我可以给你三天的时间,慢慢考虑。” 他的笑容和煦如风,语气也是慢条斯理,林远柒的手指不自觉地握成拳,目光落在夏竹的脸上:“拆弹组已经进来了。” 他们之间的默契根本不需要多言,夏竹颔首:“好。” 简单的目光交接,已经足够了。 夏竹瞄准时机,手肘狠狠向后一顶,双臂抬起往前就是一摔!与此同时,林远柒闪电般从腰间抽出一把枪,对着前方就是连连三枪! 然而已经迟了,夏竹只觉身上一软,人已是软软向前瘫倒。 意识模糊之前,她听到了林远柒的呼声。 声线不再是惯常的低沉,而是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凄厉,夏竹听着就觉得难受的不得了。 可惜,都结束了,最后一丝黑暗夺走了全部的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节快乐(づ ̄3 ̄)づ╭?~ 隔日更继续ING么么哒! 第53章 绝望的前奏曲(二) 事实上夏竹并没有纠结很久,因为不多时,她便醒来了。 双手被捆缚在身后,整个人被包的像是一个粽子。夏竹忽然想苦笑,因为自己根本没可能逃出去,更是没必要包成这样。 很显然,席灼并不这样想。 他走进来的时候,形容依旧有些狼狈,夏竹抬眼看过去,就见席灼淡淡笑了,唇角勾起的样子有些像是他哥哥:“夏小姐,久仰大名。” 夏竹沉默。 她心底一直在转着念头,比如说现在的情况应该如何是好。 在学校的时候,教授曾经说过,一旦警员被绑架,成功脱险的概率其实很低,因为大多数时候,警员并不明晰犯罪分子的心理,也正是因为这一致命伤将他们送上了绝路。 此时此刻,夏竹只希望自己能够平安无事地出去。 外面有人在等着自己。 席灼伸手将灯点亮,夏竹这才看清自己的处境—— 四下一片清冷,显然,这里是个地下室。 可惜席灼也是聪明得很,这里面没有半点额外的东西让夏竹能够辨别地点。席灼将夏竹的凳子扶正,手在自己包着纱布的胳膊上轻轻拂过,眼底掠过一丝狠戾:“看得出来么?你的小男朋友弄得。” 夏竹依旧没有开口,在并不清楚他人底细的时候,贸然开口容易惹怒敌人,对于此时此刻,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夏小姐似乎并不喜欢开口,但是没关系,”席灼的手指在凳子上轻轻滑过,最后定格在夏竹的脸上,狠狠钳住夏竹的下巴强迫夏竹看过来,席灼微微笑了:“我很希望见到我的兄弟,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他们会来找自己,夏竹心底明白。 可是她却根本没有办法成为他们的助力,想到这里,夏竹微微闭上眼,忍住心底莫名涌起的绝望。 一连许多天,夏竹不再知道什么时间,不再知道日期,唯一能够判断的就是依据席灼送餐的次数。 可是连这也并不是一定的。 这是一种软折磨,让夏竹愈发心理崩溃。 饶是学心理的,却也并不能保证在这种时候保持镇定。何况席灼并不习惯假人之手,他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除却第一天将夏竹抓来,更是不曾提过半句话。 夏竹吃了十五顿饭,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彻底崩溃了。 她只能靠着楼梯上微弱的声音判断是不是席灼来了,好在席灼也不曾有其他动作,他就那样安静地来,然后安静地收走吃掉的东西。 饭菜里面也没有下药,夏竹不过是被捆缚在这里,作为兑换的筹码。 此时此刻,外面的人也不好过。 当天拆弹组成功拆掉了楼房里面的炸弹,林远柒就已经不见了。 没有人看清他的去向。 听说此事的盛元懊悔不已,他并没有寻到那几个影子的动向,显然不过是个诱饵而已,而这个局,或许就是为了林远柒和夏竹而设的。 倒是邹霂远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紧锣密鼓地安排救援。 只是这一次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席灼没有消息了。 所谓没有消息,就是彻彻底底的失联,他没有登报要求换人,同样没有与任何人联络。 盛元成天盯着警局的电话,有一点风吹草动就紧张得不行。 邹霂远走过盛元的时候,忍不住拍了拍盛元的肩膀:“你这样不行,下午休息吧。” “你说……”盛元忽然开口了,眼底有些血丝,显然是累极了:“他会不会已经和远柒联系上了?” 邹霂远沉默。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只是这一次,他同样联系不上林远柒了。 林远柒的别墅没有人,电话一直拨不通,根本就是纯粹意义上的不想联络。 邹霂远知道他的顾虑,却还是明白了另外一点—— “他不希望我们被牵连进来。” 盛元将头埋进双手里。 邹霂远没了奈何,却听毕天齐道:“队长,外面有人找您。” 邹霂远看了毕天齐一会儿,忽地问道:“那人是席栢?” “是。”毕天齐沉默点头,道:“我认为队长不应该去。” “你担心是陷阱?”邹霂远问道。 毕天齐颔首,直白道:“我并不认为席栢会好心到替我们去救人。” 邹霂远和盛元对视一眼,这才开口道:“别担心,他不会疯狂到在警局做什么,就算是为了安心,我也会去看看。” 毕天齐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什么,便被盛元拉住了:“我也一起。” 毕天齐蹙紧眉头,将手枪放稳:“既然这样,我也一起。” 邹霂远挑挑眉,弯弯唇角表示了谢意。 看到席栢的时候,男人正坐在警局的会客室喝茶,他喝茶的样子有点孩子气,拿着茶盏转了个圈,像是在看新奇的玩具。 邹霂远进去的时候,席栢方才抬起头来,微微笑道:“听说你们帮我找到了一个人?” 这语气依旧是平静无比的,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惹了麻烦而来的愧疚。 好在席栢是什么人,在座的每一位都明晰的很,邹霂远拉开椅子大马张飞地坐下:“你来,是要去夏竹的?” “有阿柒在,居然让夏竹被带走了,实在是不应该啊。”席栢微微笑道。 邹霂远脸色微微一变,如果当时林远柒并没有考虑到在场群众的安危,想必是可以当即击毙犯罪分子的。 可惜,当时群众还没有彻底疏散,林远柒到底还是改变了。 似乎是看出了邹霂远心中所想,席栢微微笑了:“你们警局,好像留着我的案底。” 邹霂远抬眼看过去,就听席栢点点头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同意的话,我倒是很愿意去见见我的兄弟。” 他的语气暧昧不明,盛元已是伸手拦住邹霂远:“队长。” 邹霂远看向盛元,复又将目光落定在席栢身上:“我需要考虑。” “我没有很多耐心,这一点阿柒最明白不过,”席栢看了邹霂远一会儿,忽然笑道:“阿柒呢?” 邹霂远生冷蹙眉:“我没有汇报他地点的义务。” “没错,”席栢叹了口气:“警局办案总是如此,这一次我可以告诉你们,是远柒让我来找你们合作的,他说你们会答应。” 席栢的语气仿佛是能够穿透人心,他的目光依旧是平和的,看上去人畜无害。 只是只有和席栢越接近的人越是明白,他平静如水的面容下隐藏的,是怎么一颗可怕的心。 如果这一次销毁了他全部的案卷资料,那么往后再要抓捕席栢,就愈发难了。 林远柒到底是什么意思?邹霂远大步流星地走进办公室,正待给林远柒打电话,电话便进来了—— 席灼。 果然所谓的好兄弟情义都是扯淡!邹霂远异常愤怒地接起电话,还没忘让技术部门定位:“席灼。” “我听说,席栢已经到了。”那边的语气很平静。 邹霂远看了盛元一眼,又看了看隔板那边又一次开始和杯子过不去的席栢,觉得愈发头疼:“你从林远柒那里听说的。” “呵……看来重案组的队长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席灼微微笑了,指甲在话筒上刮出尖利的声音:“你的人在我这里,那么,是时候谈谈条件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邹霂远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个可怕的假设—— 如果席灼和席栢根本就是一伙的,那么他们现在岂不是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怪圈?! 电话那头,席灼似乎是没听到这边的声音,只淡淡问道:“邹队长?” “说你的条件。”邹霂远冷声道,一边将目光递给那边的技术人员。 技术人员递过一个再来一会儿的眼神,邹霂远便定了定神继续压时间。 “今天晚上六点,让盛元带上席栢来甲子湾码头,码头有一个A3仓库,我在这里等你。”席灼淡淡道。 邹霂远冷声问道:“夏竹呢?” “关心属下的上司啊,”席灼笑了:“她一切都很好,那么,晚上见。” 邹霂远正想说要听夏竹的声音,那边已经将电话挂断了。 盛元摇摇头道:“他不会伤害夏竹。” 不过是心理安慰罢了。 所有人都明白,即使是夏竹,也很难熬过这一周。 已经足足一周了。 林远柒,你到底在哪里?邹霂远的目光穿过半透明的玻璃板,看向那边波澜不惊的席栢。 “走吧。”邹霂远道,走出去将一摞资料递给席栢:“你所有的材料。” 席栢抽出来看了一眼,神色愈发缓和起来:“合作愉快。” 邹霂远盯着席栢看了一会儿,忽地一挥手:“控制住。” 周遭早已待命的武警瞬间冲了上来,将席栢牢牢摁在下头。 席栢眼底含笑,看向邹霂远问道:“队长的意思是……” “借协助警方调查名义私藏警方资料,”邹霂远冷声道:“先控制起来,资料充公。” 席栢最后看了一眼眼前的资料,微微笑了,唇角笑容漠然。 很显然,邹霂远也察觉到了,只是他也无暇多思,只将席栢牢牢看好带了下去。 晚上六点,只剩下不足两个小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掩面……这文实在是卡的厉害,好多线索都在整合。 多谢大家的理解,这文作者不会忘记,一定填坑,不会坑大家的QAQ。 再次鞠躬,谢谢大家。 第54章 绝望的前奏曲(三) 甲子湾码头。 这个季节的六点钟,夕阳西下,最后的余晖。 邹霂远依旧没能联系到林远柒,只能带着队伍押着席栢,一步步走近A3厂房。 这一次队伍配置非常齐全,首先到达的便是排爆警,他们悄然靠近外围,检查半晌后挥挥手:“没有问题。” “走。”邹霂远对席栢并不客气。 席栢有些无奈地笑了:“如果我没记错,现在的我,应当是配合警察办案的好市民。” “我记得我刚刚已经和你说过,你是嫌疑犯,有重大嫌疑。”邹霂远蹙眉道。 席栢摇摇头,不置可否。 片刻,席栢有些疑惑地眨眨眼:“远柒还没有来?” 邹霂远看向席栢,就听席栢忽然笑了:“你知道么?我之前已经和远柒联系上,你说……这时候远柒还没有找到你们,是因为什么?” 盛元在旁边打断了他的话音:“与你无关,是警方内部事务。” 席栢垂下眸去笑了,笑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是是,内部事务。” 他说完这句话也不再开口,只伸手指了指里面道:“你们的夏竹就在里面,如果你们不去,或许席灼就要死了。” 这句话说的诡异,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邹霂远冷着脸示意开门。 本来大家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以席灼亡命徒的架势,很可能在门口放东西,然而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邹霂远蹙紧眉头,率先带枪而入。 盛元伸手拦了一把:“防爆警先进去。” “晚一分钟,就多一分钟危险。”邹霂远肃然道。 盛元没有理会,依旧伸着手拦人:“不行。” 邹霂远叹了口气,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好。” 那A3仓库竟是意外地庞大,里面显然是许久不曾有人动过,乱七八糟的看着都眼晕。 而席栢一直任由人押着,脸上不时露出一丝微笑。 席栢的微笑愈发让人触目惊心,邹霂远看了席栢片刻,忽然问道:“你能联系到远柒。” 席栢终于抬眼看他:“能。” 邹霂远没有问他原因,只淡淡道:“你联系他,将来我帮你取保候审。” 席栢蹙起眉头来:“你要和我谈交易?” 邹霂远没做声。 席栢却是笑了:“可是直到现在,警方没有我有罪的证据,交易不划算,PASS。” 盛元忽然伸手示意噤声:“有声音。” 模模糊糊的夏竹的呼声,从仓库深处传来。 “可能是诱饵。”防爆警提醒道。 邹霂远眉头蹙得更紧:“过去看看,先排爆。” 转过一个弯,豁然开朗。 那正是一个楼梯,绵延向地下。 “已经准备好了啊。”席栢忽然开口,语声含笑。 他站在楼梯上,抬眼有些挑衅地看向邹霂远:“不如我们玩个游戏。” 邹霂远懒得和他废话,挥挥手正要示意人下去,就听席栢道:“我给你联系阿柒。” 盛元冷声道:“条件。” “没有条件,我只是很好奇……”席栢淡淡笑了:“好奇阿柒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 所有的人性,都是不值得信赖的玩具罢了。 然而脆弱的人类却往往将它作为情绪的依仗。 席栢这样想着,不由得微微闭上眼:“给我电话,我会打给阿柒。” 邹霂远死死盯着席栢看了良久,这才淡淡颔首:“给他。” 盛元没有开口,将一部电话递过去,席栢接了便摁了一串数字,将电话凑近耳边。 邹霂远冷声道:“免提。” 他边说着,边示意另一队人从旁边包抄,避免席灼从别处出来。 席栢也不介怀,径自摁了免提。 不多时,那边传来林远柒的声音,不知是因为信号的缘故还是这些天的疲惫,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尤为沙哑:“怎么?” 席栢没有开口,那边便问道:“你和霂远在一起?” “怎么回事?”邹霂远忽然喝了一声。 “别过来,这边的情况有些复杂……”林远柒还没说完,电话挂断了。 席栢一脸无辜地摊开手,示意不是自己做的。 邹霂远也没空理他,径自打过去,已经是信号范围外了。 席栢捂着嘴闷闷地笑:“现在问题很有趣了……要不要过去呢,邹队长?” 邹霂远沉默良久,不得不承认,席栢给了他一个难题。 他根本没办法判断那人是不是林远柒,只言片语之间,作伪实在是太过容易。 邹霂远盯着席栢看了良久,将手机抛开,冷声道:“带他下去。” 席栢挑挑眉。 “下去。”邹霂远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决。 席栢也不介怀,只是循着那楼梯磕磕绊绊地往下走,神色淡然。 盛元问道:“我觉得夏竹不在下面。” “……我知道。”邹霂远叹了口气,语声有些疲倦。 “那么……”盛元脸上难掩担忧。 邹霂远点点头道:“可是这总是一线希望,而且席灼的目的如果真的在席栢,那么我们也只有这一个选择。” 唯一一个选择,就是按图索骥。 尽管现在连图都没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底下是一个密室,密室里面黑漆漆一片,邹霂远示意前面的人开了警用手电,这才看清了底下的全貌。 黑压压的空间并不算大,连站着特警队员都有些挤。 邹霂远看了看周遭,忽然问道:“夏竹一直被关在这里?” “以我弟弟的习惯,很可能。”席栢踢了一脚地上的东西,有些无趣地应道。 “那么现在,如果他们不打算做交易,让我们来这里唯一的原因就是……”邹霂远想到这里,忽然抬步往上冲,厉喝道:“上来!快上来!” 楼梯的尽头,露出席灼微笑的脸:“永别了,警……” 他话音未落,身后却骤然一阵剧痛,他不由得松开了手里的动作,向身后看去。 不知何时到了的林远柒提枪站在他背后,瞄准了他的头:“滚过来。” 席灼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林远柒瞄准的部位,又看了看自己的肩伤,闷笑出声:“之前听说林警官枪法不济,我还没有相信,现在……” “那么我们做个交易吧,”席灼甚至没有理会自己的肩伤,只淡淡笑道,手里的刀抵着昏迷不醒夏竹的脖子:“我给你夏竹,你放了我。” 楼梯上的盖子不知何时已是盖得死死的,里面的空气稀薄,那么多人想必也是撑不住多久。 “现在,没有条件,”林远柒将手上的枪端的极稳,神色漠然:“你想杀了席栢吗?” “我并不想……”不知为何,席灼的眼底竟是露出一丝凄惶:“是你逼我的。” 林远柒端枪冷声道:“如果你现在不放手,我会杀了你。” “我的刀法很快,林警官可以试一试,”席灼忽地笑了:“当然,如果林警官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让我带上夏警官走,那么你就可以去救你的朋友。” 此去无期,那么……林远柒,你会选择哪一个呢? 地牢里面。 明明是隔绝得那么好,邹霂远却是能够想象得到上面的情形。 他看着靠着墙壁微微笑着的席栢,默然蹙眉:“你似乎并不怕死。” “我?”席栢看了邹霂远一眼,挑唇笑了:“我很愉快。” “因为林远柒的境地。”邹霂远冷声问道。 “不……”席栢摇摇手指,表情肆意自在地笑道:“因为我在想,换做是我,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人类果然是种有趣的生物。” 所以说永远不要试探人性,因为结果恐怖到可怕。 上面的林远柒面色漠然,席灼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事实上这么多天的折磨几乎让林远柒有些站立不稳,可是他半点都没有动,死死擎着手中的枪,面色肃冷地盯着席灼:“我查过你和席栢的事。” 席灼不动声色地挑挑眉。 林远柒淡定地说了下去:“你一直很羡慕你的兄长,这种羡慕演化成一种极度悲观的情绪,你开始报复社会,当然,你选择了一条最无用的路,因为杀害弱者让你产生了畸形的满足感,这让你停不下来,”看着席灼愈发睁大的眼睛,林远柒冷漠地弯唇笑了:“没错,你越来越比不上你的哥哥,你一直都是个废物。” 席灼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手上的刀逼得更紧了:“如果我杀了她,我杀了她……” “即使是一个女人,你都需要用迷药才能杀死,你认为你已经超越了席栢吗?”林远柒冷声笑道,一字字说着锥心噬骨的话:“不,你永远没可能比过他。” 他的神情甚至带了点悲悯,席灼死死盯着林远柒,忽地笑了:“你在刺激我,你在刺激我,刺激我……” 夏竹的颈间已是隐隐有血迹。 时间愈发慢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一点都不虐!!!QAQ你们不要抛弃我掩面…… 群么…… 这周会努力多更新的o( ̄ヘ ̄o#) 握拳! 第55章 绝望的前奏曲(四) 林远柒不知道夏竹和下面的邹霂远还能撑住多久,只是他比谁都要明白,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这是最后的一搏,赌的就是席灼的心。 林远柒语气愈发讥诮:“就算你杀了他们,你依然只能活在席栢的阴影里面,因为他一直都是你的光芒所向。” 这就好像一只针管,径自插入了席灼的心底,席灼的瞳孔愈发散乱,他的刀刃慢慢翻转向前,竟是朝着林远柒比划起来,而他的眼底早已不复清明,反而带着浓重的绝望与悲伤:“如果不能杀了他们,那么我就杀了你……杀了你,就不会有人比席栢还要强大,哈哈哈哈……” “你放了她,我来做你的人质。”林远柒目光中仿佛带着某种蛊惑的意味。 而他的神情淡定自若,手心却是死死攥着,血顺着掌心留下来。 这些日子,他早已是强弩之末。 可是林远柒还不能倒下去,一旦林远柒倒了下去,就再也没有人能够站起来维持这个局面。 他能够隐隐听到下面邹霂远的咒骂声,还有利器撬动隔板的声音。 再等等…… 林远柒想着,就再等一小会,也许就会有惊人的转机。 席灼看向不断被撬起的隔板,目光忽然迷离起来。 就是现在! 林远柒如同伺机而动的豹子,一跃而起! 而席灼看着忽然逼近的林远柒,眼底掠过一丝狂乱的笑意,竟是举刀径自刺了过去! 林远柒没躲没藏,甚至不惜一切代价,伸手过去抢席灼禁锢着的夏竹。 这一次,定是两败俱伤。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夏竹却忽然动了。 她依然很虚弱,手上的动作几乎不能聚力,可就是这样的夏竹,骤然发难,肘弯向着席灼狠狠撞去。 “肘弯是人体最有力的武器,”这是曾经林远柒教会他们的:“如果你被人从后面挟持,在人眼中已经失去了威胁力,那么很可能用上肘弯,从前往后撞,正好撞到人的肺腑,那么这一刻,他是一定会松手的,我们能够把握的,就是这一刻。” 当时的林远柒从来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夏竹会用这一招,救了他们的命。 席灼猝不及防被夏竹撞了一下,不禁俯身下去摁住自己的痛处。 而林远柒毫不犹豫地拔出枪来,对准席灼的脚踝处连开三枪。 一枪打在席灼的腹部,一枪在脚踝,另一枪……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夏竹在旁忍笑:“好枪法。” 被林远柒一把捞进怀里,他的语声有些闷闷的,低低咳道:“抱歉。” “别这样……”夏竹怔了怔,伸手理了理林远柒的头发。 他们给席灼牢牢铐住,这才伸手去开那地牢的盖子。 “怎么样?”林远柒问道。 迎面而来的是邹霂远愤怒的一拳,拳头在林远柒的鼻尖处停住,邹霂远大力吸了两口气:“你怎么一副垂死的样子?” 林远柒苦笑:“有么?” “回去给你们放三天假。”邹霂远没下狠手,挥挥手示意收队。 林远柒看向夏竹,夏竹心领神会地跑过去:“我们想要一周。” 邹霂远步子都没停:“你去医院待着,伤好了再出来。” “谢谢队长。”夏竹笑道,也觉得有些脱力。 “那一周的假……”林远柒淡淡开口。 邹霂远饶有兴致地看了两人一会儿,这才微微笑了:“等到你们休蜜月,我给你们一个月。” “那是法定假日。”夏竹抗议。 “没错,所以我给你们。”邹霂远含笑道。 “队长!”地牢里面传来一声。 邹霂远微微一怔,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 几人大步走过去一看,果然,席栢已经不见了。 这是一场布置好的逃亡,席栢从最开始就猜到了结局。 他想到了他们所有的细节,包括现在,一个完美的逃亡。 “后会有期。PS:阿柒,你的母亲并不是我杀的。 席栢”这是席栢留给众人唯一的结局。 林远柒盯着那张是条看了良久,面色如常。 邹霂远有些犹豫地伸手拍了拍林远柒的肩膀:“我会下令让人去找他,你先去陪夏竹去医院。” “……好。”林远柒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应了。 “夏竹。”林远柒忽然道。 夏竹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揽进一个微凉的怀抱里,林远柒像是宝物失而复得了一般,紧紧搂着夏竹,头埋进她微凉的发丝,近乎贪婪地感受着夏竹的温度。 他是当真怕了。 太久了,没有认真地珍视过什么,没有想到过失去是什么样的滋味。 当真正面对时,只余下错愕与愤怒。 那种愤怒几乎灼烧了全部的理智,让他差点就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你有没有外伤?”林远柒后知后觉,将夏竹转了个圈。 “没什么。”夏竹苦笑了一声。 林远柒怔了怔,这才觉出夏竹声音有异:“怎么回事?” “我的眼睛……”夏竹的眼底不自觉地流出泪来,而夏竹的表情也有些茫然:“有点看不见了。” 林远柒看看夏竹再看看那密不透风的地牢,霎时明白了所有的缘由。 他的手微微有些发颤,再不复从前的淡然自若,伸手扯了一块黑布覆上夏竹的眼,语声轻柔道:“没事……没事的……” 盛元连忙过来看了看,神情也有些愕然:“夏竹一直被关在低下,骤然被席灼拉出来看到强光,所以眼睛受到了刺激……”他犹豫片刻,到底还是道:“现在赶快送医院,应该来得及。” 夏竹只能努力弯起一个笑容:“谢谢盛元前辈,别担心。” 她伸手想要碰一下林远柒的脸,却只是被林远柒打横抱得更紧:“医院。” “嗯好。”夏竹点头,难得的乖巧。 “闭眼睛睡一会,你应该累了。”林远柒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加温柔一点。 夏竹怔了怔,忽然笑了:“我有点饿。” “好,我给你买吃的。”林远柒难得好说话。 “小笼包加上粥,要三宝家的。”夏竹继续说着。 “……好。”虽然不知道什么是三宝家的,林远柒还是蹙眉应了。 不知不觉,夏竹睡了,感觉得到终于出了那黑暗的地方,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正是好天气。 自始至终,林远柒的眉头始终蹙着,神色不愉。 “老师。”席栢坐进一辆车,旁边的人连忙道。 席栢头也没抬,只是伸手轻轻抚摸着手上的表盘,那上面隐隐约约映着一点血迹,而他的眼底竟是温柔而平和的:“去城郊别墅。” “不出城避避风头吗?”那手下似乎是十分震惊:“您现在……”可是打晕了那么多警察啊。 “城郊。”席栢淡淡重说了一遍。 那手下也不敢忤逆,连忙挥挥手示意司机开车。 “阿和,”席栢忽然道:“你跟着我,也有三年了吧。” 一般说这句话,下一句是不是就要被便当了? 阿和连忙肃然道:“我一直视您为最尊敬的老师。” 席栢看着腕表出神,半晌方才微微笑了:“老师……” 阿和不知道自己的老师在想些什么,只能努力坐的更直。 席栢便点点头:“作为你的老师,总不能只教你理论,这些事情,你自己回去好好看看。” 他一遍说着,一边递给阿和一摞材料。 阿和接了过去,眼睛慢慢睁大。 这是A城这些日子最热门的话题,很多案子至今悬而未决。 不论是之前的林家主母被杀案,亦或是后来的咖啡馆夫妇案,又或者爆炸纵火案…… 阿和看着,愈发胆战心惊,再看看身旁的老师,席栢神色愉快地覆上车窗玻璃:“冬天快到了啊。” 阿和只能点头。 席栢笑了:“阿和,这一次轮到你了。” 他话音未落,司机战战兢兢地停下车:“席先生,到了。” 席栢点点头,拉开车门走下车去。 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他只身一人往里面走,负手身后神色倨傲:“阿和,这一次我给你一个简单的论题。” 阿和只能抬头茫然地看向自己的老师,就听席栢道:“三天之内,让媒体舆论沸腾。” 他将一张纸递过来,阿和的眼睛瞬间睁大:“这是……” “没错。”席栢的目光在那张纸上淡淡落定,最终化作一声轻笑:“这是我欠阿柒的一场决战,而现在才是好戏开幕的时候。” 这样的时刻,怎么能不让媒体来旁观呢? 阿和几乎拿不住那张纸,如果他没看错,那上面分明就是曾经悬而未决的虐杀案全部的罪证! 一旦将之公之于众,最先受害被逮捕的,难道不是自己的老师么? 为什么…… 席栢已经走进屋里,只留下一个背影。 看不出萧索,只有愉快而满足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天气很冷文也很冷QAQ!但还是会努力将它好好写完的(^o^)/~ 么么哒多谢大家的支持。 第56章 绝望的前奏曲(五) 曾经席栢问过阿和一句话,他说阿和,你信命运么? 阿和正忙着揣度老师的心思,思来想去最后答了一句:“老师呢?” 记得当时的席栢是微微笑了,神色带着些难以言喻的满足:“我么?自然是不信的。” 可是如果真的要死的话,大概还没有人能够抓到自己罢。 生命变成了一个无限延展的曲线,来不及说你好和再见。 或者是,这样的日子,也会没来由地让人烦厌起来。 不管做了多少事,依然不会有人发觉,总有一些证据那么棘手,让警方无所适从。 能够势均力敌的人,究竟还有没有呢? 席栢蹙蹙眉,转身回到屋里。 门关在身后,连同最后的余晖。 阿和一脸茫然地盯着关紧的门看了半晌,微微摇了摇头。 此时的林远柒正趴在夏竹的床边,他的眼底有着明显的黑眼圈,是疲惫过度了。 夏竹打着点滴,昏昏沉沉地闭着眼,只能伸手轻轻碰了碰男人微微翘起的头发,感觉得到林远柒的温度和气息,所以她终于安心地睡去。 …… 这一梦却当真不愉,夏竹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是冷汗,林远柒一脸凝重地在旁唤着她的名字,看到夏竹茫然地睁开眼方才松了口气:“还好。” 夏竹怔了怔,语声有些沙哑:“我是不是做恶梦了?” “人之常情,没事。”林远柒依旧是言简意赅的。 他宽厚的手掌犹豫地覆上夏竹的发梢:“怕?” “不怕。”夏竹笑了,眼底的神情干净而温和、 林远柒眉心闪过一丝冷冽的情绪:“这一次的事情,很难说与席栢无关。” “席灼对席栢的感情已经畸形了,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利用这种情感,找到席栢的弱点。”夏竹分析道。 林远柒有些意外,他思索片刻,这才将被子往上卷了卷,认真对夏竹道:“睡觉。” “可是……”夏竹挣扎。 “没有可是,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休养生息,其他的留给我们来想。”林远柒难得说了一句长长的句子,却也没有再言语。 从夏竹的角度看过去,林远柒单手撑着下巴,靠在床头的神情俊朗又迷人,再看着他眼下浓重的阴翳,夏竹愈发心疼了:“这一次……你累不累?” 林远柒怔了怔。 他修长的手指僵在薄凉的空气里,半晌方才动弹起来:“夏竹……”他的语声有些干涩:“对不起。” 夏竹怔住,抬眼看过去。 林远柒的语声依旧是温吞的,却是带着浓重的痛苦:“我没有尝试过失去一个人的滋味,甚至我的母亲……我也不曾……” 他没有说完,手被夏竹微凉的手指捂住,紧接着是夏竹温暖的怀抱,努力地,十分努力地想要抱紧林远柒:“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错。 从最开始就是我自己技不如人,你能待我如此好,已经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惊喜。 “你父亲的事情,我会再查。”林远柒如是道。 夏竹怔住:“你是说……” “那件事很蹊跷,”林远柒情绪愈发稳定下来,他往后退了两步,避开夏竹的目光,“我会再查,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养。” “我知道,你不要乱来。”夏竹沉吟片刻,这才认真道。 林远柒似乎是微微笑了:“他在找我。” 夏竹微微挑眉,眼底有些疑惑。 林远柒索性解释下去:“席栢,他一定会来找我。” “为什么……”夏竹问到一半,却已是了然。 因为他们太过相似,除了林远柒,席栢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 也正是因此,席栢并没有像是杀死其他人一样杀死林远柒,而是将这么一个棘手的角色留在了自己的身旁。 甚至试图将林远柒改变,改变成第二个席栢。 可惜他失败了……不,应该是还好他失败了。 夏竹心底有些庆幸。 时至今日,她已经没办法去思考到底该不该追究林远柒对自己父亲的举报,可是无论如何,她希望林远柒好好的。 这一点,从来不曾改变过。 “远柒。”夏竹见他要走,连忙唤道。 林远柒站定回头:“怎么?” “我……”夏竹沉默良久,终究还是坚定地抬起头来:“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邹霂远。”林远柒回答地很快。 夏竹蹙起眉头,思索片刻道:“我想要今天的报纸。” 虽然有些意外,林远柒还是颔首道:“好,我会让护士拿给你。” “远柒……”夏竹道:“不要去找席栢,至少,请等我一起。” 就算是龙潭虎穴也罢了,我陪你一起。 只有牵起你的手,才能感觉到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 可是林远柒却没有看清夏竹眼底的执着,他只是大步走回来,在夏竹的发顶轻轻摸了摸:“等我回来。” 林远柒出门的时候,正巧护士来查房,将报纸递给了夏竹。 夏竹紧紧捏着报纸,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有些事情昭然若揭,只是她没有办法阻止,谁都没有办法阻止。 在这之前,她曾经以为,以后无论多么艰难困阻的时候,她都可以和林远柒并肩而行。 可惜…… 到底还是没有敌得过一句世事无常。 抹干眼泪对护士尴尬地笑了笑,夏竹翻开报纸,果不其然,在报纸的A3面,正是一则大消息—— “啊,你在看这个啊。”护士有些疑惑地说道:“啧啧,之前也没有想过,这世道真可怕。” 夏竹觉得自己的手有些握不住报纸了,她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向护士示了弱:“抱歉,能劳烦您告诉我一下,这上面是怎么回事吗?” 热情的小护士正待开口,就见盛元推门而入。 盛元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夏竹手里的报纸,脸色立时不太好看:“不该给你看到的。” 夏竹哭过的眼睛有些红,却还是执着地看过去:“到底是……” 盛元拿过报纸:“席栢把之前虐杀受害人的照片都放了出来,我们也很意外,正在纠察证据。” “这是在藐视警方权威。”夏竹脸色微凉。 “不……”盛元显然也很疲惫,他靠向后面给夏竹倒了杯水递过去:“拿着暖手,这件事一直都在调查,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没办法定罪量刑,席栢……不知道为何将进度提前了,他在逼我们。” 夏竹却是忽然想到:“盛元前辈,刚刚你有看到远柒吗?” 盛元怔了怔点头:“他说去警局找邹队长,对了,霂远说今晚过来看你。” 夏竹这才觉得一颗心放下来,或许是因为林远柒前科太多,一找不到立时就想到了不归队。 “不用劳烦队长了,这一次席栢下了战书,我们队里一定挺忙的,”夏竹说着就有些愧疚:“抱歉……一直以来都没有帮上什么忙。” “我们才该说抱歉,”盛元叹了口气:“这次是我失责,才让你陷入险境,对不起。” 夏竹连忙摆手:“对了盛元前辈,既然我已经知道了……那么能给我看看案件信息吗?” “等你伤势稳定可以,”盛元想起之前那阴暗逼仄的小黑屋就要蹙眉,想了想方才递过报纸去:“这个你可以先看看,做个分析。” 夏竹接过来,只觉脑子嗡嗡地震,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将目光缓缓聚焦过去。 那是五张照片,每一张上面都有虐杀被害人的工具,还是被害人的惨状,尽管已经被媒体打了马赛克,但依然鲜活如初。 夏竹蹙起眉头来:“现在舆论已经沸腾了?” “是。”盛元叹了口气:“局长的意思是,让我们尽快安抚民心,加速破案进程,不能让人民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 “这是在示威。”夏竹再次拿起那张纸,叹了口气:“是在藐视警方的办案能力,而席栢要做的就是将这一点传达给群众,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下去。” 盛元豁然挑眉:“你也这么想?” “远柒是这样说了吗?”夏竹有些茫然。 “是,”盛元补充道:“他还说,下一次行动不会很慢,大概就在48小时之内。” 夏竹蹙起眉头,攥着报纸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盛元前辈,我想借用一下你的电话。” “打给远柒吗?”盛元拿起手机,想了想道:“我来,应该和队长在一起。” 电话很快接通了,可惜很快,盛元就蹙起眉头来。 半晌,夏竹缩回手来,眼底眉心尽是了然:“没在警局是吗?” 盛元连忙道:“和队长一起出外勤了,你别担心。” 夏竹摇摇头,目光有些飘地看向窗外。 如果是席栢和林远柒共同选定的地方,那么会在哪里呢? “前辈!”夏竹忽然道:“之前救出远柒的地方,现在还有封条吗?” “应该早就解封了,你是说……”盛元睁大眼。 “没错,请尽快调一部分特警队员到那里去,我认为很可能,那就是席栢下次犯案的地点。”夏竹肯定道。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更新ING~~~~(>_<)~~~~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会继续加油的么么哒! 第57章 绝望的前奏曲(六) 到达那曾经被囚禁的地方,林远柒也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这样的地方,很符合席栢的审美。 林远柒这样想着,忍住从肺腑而来的反胃感,坚定地往前走去。 他还要好好活着,因为有一个夏竹在等着他。 就算是一只脚踏进了地狱,也一定要完好如初地走出来! 林远柒看到的,却不过是一个空房子。 在中间的大厅里,有一个开着的电视,林远柒稍一犹豫,就见那电视已经开始自动播放—— 那是席栢一个个虐杀被害人的片段,中间夹杂着席栢刻入骨髓的阴冷笑声。 邹霂远带队到的时候,就看见林远柒坐在沙发上,一遍遍看着视频的内容。 地上一地的烟头,而林远柒神色淡然地坐在一旁,甚至对进来的人毫无感觉。 邹霂远蹙紧眉头看过去:“远柒。” 他低声唤道,伸手准备去关了视频。 林远柒终于有反映了,他将手上的烟头狠狠掐灭,看向邹霂远的目光非常淡定:“别关,”他的嗓音有些哑,慢慢揉揉眉心道:“如果关了,就再也接不回来了。这是重要证据,你最好好好看看。” 邹霂远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在心理学上,曾经有一种疗法叫做重现。 将受到严重刺激的一段时间重新回放,进而达到将人的反应激发到最大化的目的,找到症结。 可是现在,林远柒就淡然自若地坐在这里,旁观了从始至终所有的过程,一遍又一遍。 邹霂远叹了口气,伸手将林远柒拉起来:“出去转转?” “不用,”林远柒将手上的手册丢过去:“我记了点东西,立案吧,证据足够了。” 邹霂远接过那写的密密麻麻的手册,叹了口气问道:“夏竹很担心你。” 终于,在林远柒的眼底有了些许神采,他空洞的目光在邹霂远脸上定格片刻,复又点点头:“我这就回去。” “哎,”邹霂远伸手叫过一个队员:“你送一下他。” “是。”队员立刻应了,跟着林远柒小步跑了出去。 外面下着雨,林远柒没打算打伞,等队员开车过来的功夫,他就站在雨中,任由大雨打湿了他厚重的衣服。 大衣的领口围着一圈围巾,那是夏竹之前亲手打的,不怎么好看,却暖和的不行。林远柒戴了很久,几乎不舍得离身。 是谁曾经说过,总会找到自己的温暖的。 林远柒闭闭眼,强迫自己离开所有的幻觉。 都过去了。 而现在要面对的,则是怎么将他绳之以法,仅此而已。林远柒坐上车,扬长而去。 不远处,摄像头静静地拍摄下所有的一切。 彼端的席栢正坐在暗房里,他看着摄像头上的场景,唇角不可自抑地扬起:“呵……阿柒,你果然是我唯一的对手。” 阿和就站在门外,有点不知所措,却又有些莫名的兴奋。 记得以前心理学说过,像是席栢这样的犯罪专家,按照常理是不喜欢群聚的,所以阿和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选中。 他没有什么特长,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大概是因为很执着? 阿和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再想,小心地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一丝声音。 阿和不敢贸然进去,只能捧着吃的在外面多站上一会。 看到林远柒回来,夏竹这才放下心来,拍拍身旁的床示意林远柒过来坐。 林远柒却是没有动,他看着夏竹,目光近乎贪婪。 夏竹看出林远柒的异样:“怎么了?” “……你猜到了别墅,很好。”林远柒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边一圈一圈地摘围巾。 他的语气恢复了最初的模样,好像他们还是从前的样子。 一个是初出茅庐的小警员,另一个是名誉警局的心理专家。 夏竹怔了怔,摇摇头:“我只是顺着你的思路去想的。” 林远柒微微笑了:“很不错。” 夏竹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能问道:“席栢不在别墅里面?” “你是怎么想到的。”林远柒语气平静问道:“说说看。” “以席栢的性格,”夏竹努力分析道:“他应该很喜欢掌控全局,所以席栢应该会选择在一个角落里面静静看着,而不是到现场去坐以待毙。这不符合他游戏的思路。” 林远柒静静看着自己的小徒弟好一会儿,这才微微笑了:“你等我一下。” 他拿出手机给邹霂远发了一条短信,看向夏竹笑道:“送给席栢一份大礼。” “你要对监视器做什么?”夏竹笑问道。 林远柒笑而不语。 不多时,席栢面前的监视器画面各个都变了样子—— 有的是一个蘑菇头,有的是一个条幅,最夸张的是最后一个,甚至将那视频搬了出来,在监视器极近的地方反复播放。 席栢看的唇角愈发翘起,最后的镜头—— 监视器尽数爆发开来,满屏幕的火光。 “能查到来源吗?”邹霂远问道。 那边的毕天齐正在电脑上疯狂敲字,半晌方才惊愕地抬起头来:“队长。” “怎么?”邹霂远听这语气就瘆的慌。 毕天齐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没看错的话,监视器的源头就在你们附近,很近的一处别墅,我把地图发给你了。” 邹霂远依言打开手机,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副地图,那地方竟就在自己的身后。 和这间别墅遥遥相对的地方,则是另一处静静耸立的欧风别墅。 不只邹霂远,这一次所有的特警队员都感觉到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这一次,他们都不过是螳螂罢了。 “不管是不是陷阱,现在我们似乎没有选择。”邹霂远看向身后,这才想起来盛元和林远柒都不在。 他只能点点头,挥手示意大家包抄上去。 “如果席栢当真在里面,不用管逮捕证的事情,直接押起来。”邹霂远咬牙切齿道。 队员有些惊讶地看过来:“可是队长……” “局长问责就来找我,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让他逃了。”邹霂远语气冷静。 “是。”特警队员立时领命。 席栢往凳子上靠了靠,抬手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啊……” 他打开门,招招手示意外面的阿和进来。 “老师。”阿和的表情有些雀跃:“您是又料中了吗?” “游戏没有阿柒的参与,总觉得有些无趣。”席栢淡淡笑了,神色淡然。 阿和小心地掩去脸上的跃跃欲试:“……我可以看看老师的作品吗?” “现在不行,”席栢摆摆手,没有介意阿和的神情,只笑道:“因为现在,最大的渔网还没有收好。” 他看着往对面别墅包抄而去的邹霂远一行,唇角冷峭地弯起。 越是靠近,就越是觉得不对劲。 邹霂远在心底犯嘀咕,不会整个就是个大炸弹吧? 如果和之前那地方是一样的,那么这还真是有够纠结。 然而这一次,却并非如此。 因为门开了,里面走出了两个人。 那是一对年轻的夫妇,他们的脸上满是泪水,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警察……居然真的来了。” 邹霂远立时挥手示意排爆警过去排爆,谁知那两人见状竟似是崩溃了一般大喝:“不要过来!” 女人慢慢蹲□去,抹去眼底的泪水:“别过来,”她看向怀里的孩子,语声温和道:“宝贝,你过去找警察叔叔好不好?” “不……”小女孩显然是吓坏了,抱住妈妈不松手:“我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乖,过去,”那父亲也在努力劝慰着:“爸爸很快就来找你。” 小女孩仰起头看看自己的妈妈,疑惑道:“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过来?” “因为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忙……”女人努力抑制着眼底的泪水,劝说着自家女儿。 慢慢地,小女孩一步三回头地向邹霂远的方向走去,眼底尽是不舍。 邹霂远将孩子一把抱起来:“别怕,乖,等下爸爸妈妈救过来了。” 小女孩似懂非懂,却也不吵不闹地窝在邹霂远怀里:“谢谢警察叔叔。” 邹霂远唇角弯了弯,给了小家伙一个好看的笑容。 “怎么回事?”他低声问旁边的人。 队员会意,立时往前走了几步小声交谈着。 不多时,队员回来了,神色凝重道:“是席栢的局,他们醒来时就是这样了,一旦碰到那两个人身上的炸弹,倒计时就会开启,一共三十秒,这种复杂程度的炸弹,三十秒是绝对不够排爆的。” “丢进隔离层可以么?”邹霂远蹙眉问道。 “应该不行。”排爆警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选择救,就是用警察的生命来换,而选择不救,相信那边席栢也一定会开启倒计时。 邹霂远蹙紧眉头,想不出任何万全之策。 片刻,身旁一个年轻的警员站了出来:“队长,我去吧。” 那是个娃娃脸的小警察,刚刚进防爆组没多久,却是公认的排爆一流。 他神色坚毅,看着邹霂远笑了笑:“如果我二十秒没办法搞定,就请队长带队撤离。” 邹霂远看了他良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第一时间解除受困人危机,二十秒之后我会让大家撤离,我留下。” “队长……”娃娃脸队员还想坚持。 邹霂远神色冷静坚毅,却是绽开了一个温暖的笑:“不用说了,去吧,时间不多了。” 第58章 绝望的前奏曲(七) 居然真的去了! 席栢觉得自己就像是拣到了宝一样,怎么这个队伍除了林远柒,真的还有这么死心眼的人? 果然是什么队长带什么人么? 席栢微微笑了,手忍不住有些发抖。 他的掌心里赫然握着炸弹的启动器,可是现下,他还是没打算摁下去。 希望看到更加纠结的场景,希望看到更加深刻的人性。就像是电锯惊魂一样,没有到了最后的时刻,你永远看不清任何人。 席栢笃定地坚信着,他的手指有些颤着,眼底眉心尽是笑意。 “师父。”阿和站在他身后,似乎是有些疑惑。 “好好看着……”席栢低声笑道:“这炸弹如果不解除,在五分钟以后也会引爆,到那时候,就由不得他们了。” 别墅区一共五处炸弹,这一处是核心,一旦被破坏,其他四处也没办法继续引爆。然而如若不破坏这个炸弹,五分钟根本来不及排爆。 阿和其实有些想不通自己的师父,他视人命如草介,从来不知仁慈为何物。 可是现在的情况,如果是按照他的想法,直接摁下炸弹引爆器不是更加符合快感么? 为什么一定要等待。 阿和想不通,他只能站在席栢旁边,沉默地等待着结果。 那队员已经走到了夫妻旁边,他小心翼翼动作极快地给两人解开了装着炸弹的马甲,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很快,有队员过来将两人接了过去。 娃娃脸的年轻人则是将炸弹平放在地上,大声喊道:“30秒。” “能做到么?”邹霂远问道。 年轻人蹙紧眉头:“队长,请下令带队撤离。” 邹霂远闻声便神色便沉了下来:“撤到安全区外,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防暴队员一个都没动,齐齐站在邹霂远身后。 时间已经只剩下二十秒了,邹霂远冷着脸喝道:“撤离。” 重案组的人抬起头来:“队长,我们等您。” 邹霂远脸上神色愈发难看起来:“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现在我以重案组组长身份命令你们,撤到安全线外。”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被年轻人“十秒”的报时打破了。 “撤!”邹霂远挥手,队员齐齐向后撤去,将空场留给了邹霂远和那年轻人。 一分一秒,他们是在与死神争夺。 邹霂远目眦欲裂:“还有五秒,出来!” 炸弹的组成太复杂,根本没办法真正解除。 可是如若不能解除,一旦席栢丧心病狂地在别处也安放炸弹,很可能就酿成大祸。 想到这里,邹霂远脸上有些寒意,这样的一个人,为何会一直逃脱法律的制裁? “队长!”那娃娃脸队员忽然叫道。 “怎么回事?”邹霂远听到了倒计时结束的声音,预期的爆炸声却是迟迟未至。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看炸弹在最后0.03秒永远地停住了。 “我没有拆掉。”队员说道。 “那么……”邹霂远有些疑惑:“难道是……” 席栢?不管怎么样,这个选项听起来都太过可怕,邹霂远根本没有想到过。 队员点点头,脸色也一样不太好看:“是遥控停止了炸弹。” 在最后的一秒中。 邹霂远想不通,席栢到底在做什么。他忽然有些想念林远柒,如果林远柒在,也许这一切会不再像是一个参不透的谜。 正在这时,林远柒的电话打了进来:“你们那边怎么样?” 他的声音有些急促,听得出来其中的迫切。 邹霂远将情况简单讲了一遍,这才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电话那边的林远柒沉默片刻,微微笑了:“他觉得很有趣。” 邹霂远蹙起眉头来。 林远柒进一步解释道:“现在的席栢,已经不满足于玩弄被害人的生命,他喜欢故弄玄虚,喜欢在大家的行动中揣测人性。他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的神,或者也可以说……是他太聪明,也太无聊了。” 邹霂远弱弱地觉得自己有点听不懂。 他命令爆炸组队员将整个别墅区排爆,这才继续说下去:“这样的话,我们要怎么才能抓住他?” “视频。”林远柒沉默片刻道:“那是他给我们的线索。” 不管是不是真实,至少也是一线希望。 邹霂远只能点头:“你陪陪夏竹,我之后再找你。” “好。”林远柒应了,转身进病房。 他现在打电话一律在屋外,离夏竹远一点,心底的愧疚感也就会自欺欺人地少一点。 夏竹已经睡着了,眼底的泪痕犹在,她的神色却是安安静静的,和她的人一样。 从来不会麻烦别人,从来都喜欢自己担着所有的一切。 林远柒忍不住伸手描摹她的眉眼,一点一点,一寸一寸。 这样好的姑娘,不应该在这样的流离中度过一生,可是自己最缺少的,就是安稳。 从来没有任何一刻,能够真真切切地安稳。 夏竹迷迷糊糊地捉住林远柒作乱的手指,唇角含笑睡下了。 林远柒微微叹了口气,将夏竹的手指塞回暖暖的被窝里:“晚安。” 林远柒坐在床边待了一会儿,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病房,警局那边很缺人,这边有邹霂远的人守着,他总归还是放心的。 他走后没有片刻,夏竹睁开眼,眼底清明一片哪有半点睡意? 可是只能看着他离开,因为林远柒毕竟是林远柒,他的生命不该只被夏竹一个人占据。 夏竹明白林远柒的执念,所以只能选择理解。 “怎么样?”林远柒大步流星地走进办公室时,毕天齐微微愣了愣,拉过一把椅子给他:“我以为你会在病房。” 毕天齐的问话,林远柒没有答,只重复一遍道:“怎么回事?解码成功了吗?” “一帧一帧地看是没有问题,可是带子有一部分被剪损了。”毕天齐如是道,将视频往后拉了一段。 “43分钟那里?”林远柒问道。 毕天齐有些疑惑:“你也找人看过?” 林远柒摇头:“我之前看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是五分之一慢速放的时候才看出来的,你肉眼怎么……”毕天齐苦笑一声:“不愧是大神。” 林远柒但笑不言。 两人重复着将那带子慢着快着地放了几遍,林远柒便闭了闭眼。 毕天齐看他:“困了?” “没……”林远柒有些困惑地问道:“如果是你,会选择这样编辑吗?” 毕天齐看了一眼剪辑成的带子摇头:“不可能。” “原因。”林远柒蹙眉。 “因为太混乱了,没有时间没有地点,而且看起来拍摄手法也不一致。” “没错……”林远柒微微笑了:“这些视频,只有一部分是席栢摄制的,其他的不过是来鱼目混珠。” 他的语气太过笃定,毕天齐怔住,看了一眼剪辑成的带子摇摇头:“可是这是母带,看起来没有问题,拍摄时间很接近。” “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更加加深了我这样的感觉。”林远柒言简意赅:“我拿给霂远。” “好。”毕天齐点点头:“我再做一下地点分析。” “不用分析了。”林远柒双手插在兜里,只留下一个背影:“是在别墅区,地址我等下发给你,照片可以进我的内存盘看,我有那里面全部的3D构架图。” 联想到他的过去,毕天齐识趣地没有多言,只点点头:“谢谢。” 林远柒挥挥手示意不必。 邹霂远正忙着看照片,见林远柒进来便挥挥手:“你看看这次的炸弹地点分布图。” “炸弹事件没人受伤吧?”林远柒问道。 邹霂远摆手:“没事,席栢那个疯子最后将炸弹停下了,他大概只是想试试我们。” “不一定……”林远柒蹙起眉头,“总觉得这次的事件没有那么简单。” 邹霂远只好求教似的看过去。 “如果按照常规时间,那个炸弹要多久才能拆除?”林远柒忽然问道。 “应该是45秒左右,后来我问了队员。”邹霂远语气笃定,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你的意思是说……他是在做实验?” 如果席栢只是在做实验,试验现在警方的排爆能力的话,那么这一次还真是麻烦得很。 “席栢近日可能会有大动作,他让媒体沸沸扬扬,我不信就这样结束了。”林远柒神色冷霾,将手上的资料拍在桌上:“加强安检,另外,我会尽快找到席栢的藏身处。” 邹霂远欲言又止的神情被林远柒看在眼底,他宽慰似的笑了笑:“你记得看好夏竹,别让她有危险。” “那是一定的。”邹霂远点头:“远柒,你最好休息一下,你现在的状态和那时候有点像。” 他并没有言明,林远柒却已是蹙起眉头,半晌方才淡淡笑了笑:“没关系。” 不会变成那最坏的样子,因为还有人,在等着他回家。 生生世世,他还要陪着夏竹一起走完,怎么能在这里结束? 第59章 绝望的前奏曲(八) 如果不是邹霂远提起来,林远柒其实已经快要忘了自己刚刚从席栢的牢笼里逃出时,究竟是怎样一个状态。 偏执,暴躁,根本没办法容下任何一点不自在。 他将自己困死在别墅里,不打算与外人交往,不与任何人接触。当时唯一能进来的人就是邹霂远,是他一步步将自己拉出了泥潭,从黑暗之中,走到了人们的面前。 而是夏竹将自己重新曝光于阳光之下,让自己真正体会到温暖的感觉。 有些时候林远柒想,自己或许也是席栢特意放出来的。 他没有杀掉自己,而是想看看最后,自己会变成一个怎么样的人。 席栢曾经说过,所有人里面,只有自己与他,是最为接近的。 是同样的人啊,拥有着那么相似的过去,还有那么同步的思想。林远柒并不想成为第二个席栢,所以席栢将他放了出来,希望他看清这个不友好的世界。 还好,自己遇到了他们, 林远柒冷峻的唇角微微弯起,翻看着手中的资料。 席栢究竟为什么,要设下这样一个局? 从最开始自己母亲的事件,如果说是为了瓦解自己的心防,那么咖啡馆夫妇又该如何解释? 从始至终,林远柒笃定只是席栢的步步为营。 只是眼下,他却是看不出其中的关联。 为何要设下一个个的局,难道只是为了证明警方的无力?这不是席栢的习惯。 他的习惯,是让人们□裸地面对人性的丑恶,喜欢让人们作为他的玩具,从而看清一切的一切。 那么……咖啡馆夫妇也好,夏竹经历的肖姨事件也罢,很可能不过是为了掩饰最后的目的。 席栢最后的目的,究竟会是什么呢? 林远柒蹙紧眉头看向手中的资料,总觉得一切就在眼前,却是朦朦胧胧。 时间不多了。 盛元走进来的时候,就见林远柒正在白板上唰唰地写着什么,他神色冷峻,嘴角紧紧抿着。 盛元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之前邹霂远说林远柒状态不对,以林远柒现在的状态,确确实实和那时候太相似。想到这里,盛元忍不住出声道:“远柒。” 林远柒动作一顿:“怎么了?夏竹那边出事了?” “没有,喝杯咖啡?”盛元将一个咖啡杯塞到林远柒手里:“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暂时没有。”林远柒试了试温度将那杯咖啡一饮而尽,神色淡然地继续。 盛元看着咬牙:“你歇一会儿。” “你给我咖啡,又让我歇一会儿?”林远柒觉得有些好笑。 “我来是想和你说……”盛元斟酌着词句,想让这人好好休息片刻,没成想毕天齐就在这当口冲了进来,神色凝重道:“你们最好去看看,席栢来电话了。” 席栢来电话了?! 林远柒神色一紧,霎时便冲了出去。 接线员早就将电话递给了邹霂远,此时的邹霂远正背脊笔直地听着:“你要给远柒说话?” 电话用的是外放,那边的席栢低笑一声:“是,怎么……我知道阿柒就在旁边,这些话,你们是听不懂的,所以我只讲给他听。” “什么事?”林远柒没有理会,往前走了几步问道。 那边席栢的声音却是霎时欢喜起来:“我想告诉你的是,咖啡夫妇体内,藏着所有的线索,至于那个肖姨……呵,48小时之内,我会送上我的礼物。” 电话挂断了。 邹霂远脸色极不好看地看向旁边的技术员:“怎么样?” “队……队长。”技术人员脸色都是白的。 邹霂远蹙紧眉头:“怎么回事?” “信号是从警局大楼发送的?”林远柒忽然问道。 盛元刚想说怎么可能,就见技术员点了点头:“之前我也没想过,试了好几次确确实实是这样。” 邹霂远脸色瞬间黑了:“有没有可能是伪造的?” 技术员摇头:“以现有技术,并不可能。” 邹霂远脸色沉沉:“封锁,立即上报,封锁全楼。” 封锁信号很快传了下去,整栋警局反应极快地将大门关紧,重重守卫挡在门前,一只鸟也飞不出去。 地下室,一个警员身上缠满了炸弹,正昏沉沉地接着电话:“你是什么人?” “让他们看到你,否则我会直接引爆炸弹,你知道的。”那边席栢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而愉快:“现在引爆炸弹的话,一楼也会受到波及哦。” 那警员犹豫片刻,挣扎着爬了起来,一步步走向了光明。 “苏青梓?!”毕天齐低喝一声,认出了法医室的小法医:“你怎么回事?” “被挟持了。”席栢的声音从他身上传了出来,语声含笑:“那么现在,请将警局内部构造图通过苏青梓的对讲器传过来吧。” 林远柒没有理会邹霂远的阻止走上前去问道:“你既然能够进入警局的网络,想必早就将这里摸了个透彻。” “没错。”席栢笑了笑。 “那么,你只是希望找到控制的快感。”林远柒语声冷冽。 席栢的声音沉默片刻:“怎么说呢……阿柒,还是你了解我,那么我们换一个游戏。” 林远柒眉心微蹙听着,就听那边说道:“我提前送你一份大礼如何?” 他话音未落,就听门口的守卫惊呼道:“着火了!” 林远柒抬头看过去,门口火焰熊熊。 而外放依然在说着:“你们中有内鬼,呵……远柒,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他说完这句动摇人心的话,径自将电话挂断了。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都不太好看。 林远柒将那只手机握得死紧,挥手示意人来给苏青梓解开炸弹。 邹霂远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这种时候不能听他挑拨。” “不,我们的确太被动了。”林远柒闭了闭眼:“即使他不说,我也的确怀疑过。” 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淡淡掠过,最后定格在一个背影上。 “你怀疑是……”邹霂远惊讶。 林远柒摇摇头:“有确定的证据之前,看住他。” 邹霂远沉默良久,颔首应了。 风雨飘摇,终究是要开始了。 第60章 绝望的前奏曲(九) 林远柒回到医院的时候,夏竹正看着窗外发呆。 她的额发软软地垂下来,看起来温柔而好看。 林远柒的心思没来由地跟着安静下来,他伸手拨开夏竹的头发,淡淡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你们那边没什么事吧?”夏竹问道。 林远柒摇摇头,他的目光很平静,仿若深潭。 夏竹忽然有些想触碰他,她伸出手在林远柒的头发上顺了下去,眉眼微眯。 林远柒沉默片刻,还是问道:“如果说重案组里面有一个人是内鬼,你会选择谁?” 夏竹怔住了。 林远柒忽然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刚刚的氛围太好,他为什么要忽然说起这个。 可是夏竹已经在认真思考起来,半晌她开口道:“如果是说从感情角度,那么我并不想怀疑任何一个人,”她的语气有些像是怀念:“不管是邹霂远队长,还是盛元前辈,都对我很照顾。” 听到这里,林远柒觉得自己莫名地有些吃醋。 夏竹沉默片刻方才道:“但是如果真的一定要决定一个,我有些怀疑毕天齐前辈。” 林远柒挑了挑眉。 向来林远柒的表情里是推断不出他的想法的,这也是学心理学人的通病,因为太习惯从别人的一言一行中察言观色,所以愈发不愿意显露出太多的面部表情,夏竹只好说下去:“因为毕天齐前辈有几件事,我一直有些在意。” 林远柒微微笑了,示意夏竹往下说。 夏竹心底愈发放心起来,点点头道:“你记不记得咖啡馆夫妇的时候,也是毕天齐前辈拿出了以前的线索,我们才关注到后面的事情,同样,后面有几次毕天齐前辈一个人在里面查地点时,我看到他的表情很犹豫。” 林远柒蹙蹙眉头,忽然问道:“可是之前,你并没有提起过。” 夏竹摇摇头:“抱歉,以前林教授说过,心理学可以假设,但是不能做无理由的推断。” 这句话是每个学犯罪心理学的人都记得的,为了保障罪刑法定,所以任何没有确切证据的事情,都不能妄加揣测,不然会导致后面事件认识上的偏颇,从而导致误判。 很显然,林远柒也是了解的。 他的目光在夏竹身上停顿片刻,这才道:“我和霂远也这样考虑。” 夏竹有些吃惊。 “没错,”林远柒说了下去:“和你的理由一样,而且后来霂远发现警局的监控被人动过,除了毕天齐,我们想不到任何一个从来不出外勤的人。” 夏竹摇摇头补充道:“如果说这样,那么外面的户籍警也有嫌疑。” “不,”林远柒摇头:“重案组的监控与整个警局分开,而且在重案组的档案里面,每个人都有一个固定的掩码,虽然这一点很少被利用,但是我们根据掩码查看,的的确确是毕天齐动了。” “现在要怎么办?”夏竹蹙眉问道:“我并不主张打草惊蛇。” “自然不能打草惊蛇。”林远柒眉宇飞扬:“我们要做的事情,是引蛇出洞。” 既然毕天齐已经不是自己人,不妨干脆就用他来做诱饵。 夏竹犹豫片刻,忽然问道:“我知道我的想法可能是有些冒险,可是我有一个设想。” 林远柒看过来,示意她说下去。 夏竹思索片刻方才道:“我们能劝说毕天齐前辈吗?” 林远柒眉心微微蹙起,看上去有些纠结。 半晌,吓阻方才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其实他也许也有苦衷。” 对于这一点,林远柒很果断地嗤之以鼻:“每个犯罪分子都有苦衷,但是我并不认为这是为非作歹的借口。” “不……”夏竹认真地摇头:“就像是绑架犯最后被击毙前,我们也有谈判专家可以谈条件一样,也许我们并不一定要彻底放弃。” “你的意思是他还可以被治疗?”林远柒难得用上了网络上的流行词。 夏竹却有点笑不出来,她认真点头:“我……只是一个设想。” 林远柒没有答话,只是伸手轻轻摸了摸她软软的头发。 “我有点不放心你这边。”林远柒这样说:“席栢做事很不择手段,而现在他的目标很可能就是你。” 夏竹连忙表态:“我可以出院的!” 林远柒蹙眉看她,表情不愉。 “我的意思是,我出院的话,也许还能帮上忙。”夏竹梗着脖子,语气非常坚定。 事实上她一点都不想继续在医院里待着了!再待下去保不齐就急疯了! 外面接而连三地出事,根本就坐不住啊…… 林远柒难得犹豫了片刻,方才不甘不愿地点了头:“好,我去联系医生看看能不能办出院手续。” 他话音未落,夏竹热情洋溢地摁响了医务铃。 林远柒抬眼看她,语气似笑非笑问道:“我能不能认为你这是早有预谋?” 夏竹的手微微一僵。 “想出院很久了?”林远柒含笑。 “是……”夏竹默默缩回了手,看到医生走了进来。 “好吧,”林远柒盯着大夫看了半天,最后不甘不愿地点了头:“明天开始,24H和我呆在一起。” 夏竹仰着头想了想,忽然就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惊呆了! “二十四小时的意思是……”夏竹咽了口口水。 林远柒蹙眉:“怎么?” 夏竹摇头如拨浪鼓,我绝对没有多想。 对于夏竹的归队,邹霂远实在是不能更开心。 这些时日林远柒除了忙这边的事情,其他所有的时间要不是冲到医院,要不就是在自己耳边碎碎念要多给夏竹身边派人,生怕某人去抢人。 邹霂远深刻觉得,如果夏竹再不归队,他可能就要疯了。 因而夏竹回来了,邹霂远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好多了。 听了夏竹的意思,邹霂远却是难得地没有说话。 林远柒看了他一会儿,就转头看夏竹:“他不说话的意思就是,他应该也这样想过。” “神棍。”邹霂远叹了口气,对夏竹点了点头:“没错,我的确是这个意思,不想就这样放弃老朋友,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尽可能让他回来,这样最后处分也不会太重,毕竟没有什么实质后果。” “他加入那边时间并不算短,”盛元忽然道,一张一张快速翻动着监控掩码:“在五年前,就已经和那边有联系了,因为那时候的他已经动过掩码。” 林远柒蹙紧眉头:“你确定是五年前?” “没错。”盛元将手中的表格递过来。 林远柒和邹霂远对视一眼:“那么五年前的那件事,他很可能也有参与。” 那个差点改变了林远柒一生的事,也许中间也有毕天齐的一份。 “你……”邹霂远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林远柒却是平静地摇了摇头:“我只追究席栢一个人的责任。” 每个人心中或许都曾经存在过一些难以言说的阴翳,如果没有席栢在旁鼓动,这些阴翳或许会慢慢随着阳光普照而散开,或许会成为记忆之中最深处的一部分,而不是大爆发。 如果没有席栢,就没有这一切。 “说说想法。”邹霂远看向夏竹。 夏竹点点头:“如果是从心理学角度看,我们需要找到诱因。” 林远柒难得做了一次解释的角色:“就是说为什么他会选择投奔席栢,找到最初的心理起因,不管是对于现实生活的不满也好,或者是报复情绪也好,我们需要揪出症结来。” “如果说能够重现五年前他的心理情况,那么我也许可以找到拉他回来的办法。”夏竹这样说。 盛元蹙紧眉头,忽然看向邹霂远:“五年前,是不是就是我刚进来的时候?” 邹霂远想了想点头:“是。” “在我之前,他是重案组的首席法医,在我来了以后,毕天齐就做了技术人员。”盛元介绍道:“我一直以为他并不在意。” “法医室后来也有邀请他,可是他已经心无旁骛地搞起了技术专精。”邹霂远补充。 夏竹和林远柒对视一眼,觉得好像摸对了路。 “如果说没有盛元,那么现在他很可能已经成为了知名法医。”林远柒道,神色有些讥嘲。 夏竹大抵能够猜出他的心思。 其实人有些时候很有趣,明明是自己选择了放弃,却还是心有不甘。 “如果确定是这样,那么他做这一切很可能就是想要报复盛元。”邹霂远蹙紧眉头看向旁边的盛元。 盛元摇摇头:“直到现在,我并没有因为抢过法医位置而愧疚。” “你不需要,”林远柒淡淡道:“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他即使做法医,也一定没有你出色。” “那么症结找到了,如果想要让他回归,要怎么办?”邹霂远问道。 总不能是将盛元踢出队伍吧,这一点,邹霂远有点替盛元憋屈。 “很简单的办法,让他找到存在感,找到被团队重视的感觉。”林远柒简单道。 夏竹有些犹豫:“我们算不算在利用他?” “不算。”林远柒笃定道。 “不过倒是有一件事可以考虑,”邹霂远忽然道:“有一个出国进修的机会,是要派给法医的,我本来想让盛元去。” “给他。”盛元丝毫没有犹豫:“我之前已经在外游学过,这个机会并不是很珍贵,而且他有一个法医梦,如果这一次不让他去,很难再让他回归。” 邹霂远犹豫片刻,到底还是颔首。 门被人叩响了,邹霂远微微一怔,就听毕天齐在外面问道:“队长?” 几人对视一眼,邹霂远拉开门。 毕天齐神色有些不自在:“队长,我下午想请个假。” 这一次连盛元这种心理学一窍不通的人都看出来了,毕天齐的表情很焦虑,非常焦虑。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冷了,看文的小伙伴记得多穿哦!千万不要感冒了TUT…… 第61章 绝望的前奏曲(十) 为了防止毕天齐生疑,邹霂远点点头,眉头微蹙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如他所料,毕天齐的神色微微一紧,又若无其事地缓和开来:“没什么,家里出了点事,急着让我回去。” “哦,”邹霂远叹了口气:“本来局里下放了指标,我打算让你参与国外的交流。” 毕天齐抬起头来,丝毫没有掩饰眼底的愕然:“那,盛元怎么办?” “我有什么怎么办?”盛元笑了笑摊开手:“天齐你也是法医专业,自然不能什么事都是我,霂远一直有这样的考虑,只是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他的语气坦然,倒是让毕天齐怔了怔。 邹霂远摇摇头拍拍他的肩膀:“既然有事就先回去,我这边有张表,回头你记得填一下。” 毕天齐眼底掠过一丝动摇,最后还是点点头:“那我现在去填,下去再回去也来得及。” 邹霂远隐隐有些想叹气,脸上的神情却还是平静的:“在我桌上,我带你去。” 见两人出门,盛元这才撑住桌子休息片刻。 他的额发淡淡垂下来,脸色不太好看。 如果说心底一点歉疚都没有,其实也并非如此。 那么久以来,如果不是自己的加入,或许毕天齐还是重案组唯一的法医,而不会走上歧途。可是一切没有如果,新旧交替,一切都是平等而公平的。 盛元摇摇头,将手中的资料整理好,目光却是被一张表格吸引住。 他将资料递给林远柒。 “你看了这份资料吗?”盛元开门见山。 林远柒接过来翻了几页:“看了,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毕天齐传出去的东西有点不对劲,”盛元的语气有些急切:“不仅有我们重案组的资料,还有不少根本不是我们权限能够拿到的东西,他是怎么拿出去的?” 林远柒翻了翻手中的东西,脸色越来越沉:“你是说他侵入了总部的系统?” “现在只有这一个结论,”盛元蹙着眉头想了想,忽然问道:“你觉得总部的网络,侵入可能性有多大?” 林远柒思索片刻:“百分之十。” “毕天齐也算是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了。”盛元叹了口气。 林远柒却是怔了怔:“这个外派是什么时候?” 盛元颔首应道:“就在下周出发,如果说给了他这个机会,也许他会选择和我们同一阵营将功补过。” 林远柒笃定摇头:“不要交上去。” “什么意思?”盛元怔了怔。 林远柒道:“我不信他会弃暗投明,这种时候泄露了国家秘密,他早就没有退路,现在决定放他出国,无非是放虎归山。” 盛元神色慢慢沉了下去:“你的意思是……” “利用他,但是不要让他出国。”林远柒的语气平静而冷然。 盛元沉默良久,这才叹了口气:“我明白了,等下我去和霂远说。” 林远柒微微颔首,将目光投向夏竹,微微笑道:“觉得很残忍?” 夏竹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当年和毕天齐前辈一起工作时,其实并没有想过那么多。” “没错,”林远柒将房门拉开往外走:“当年的我们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队友。” 他顿了顿,淡淡笑了笑:“除了毕天齐,大多数的队友还是信得过的,不要担心。” 听出他在给自己吃定心丸,夏竹有些惊讶,忍不住笑了笑:“我知道了。” 林远柒顺手摸了摸夏竹的头发,对盛元道:“重案组还有其他技术人员么,记得监听一下毕天齐的手机,不要做的太明显。” “你果然是落后了,”盛元摇摇头笑道:“这种事情不能直接监听,要先走法律程序,然后将结论递交通讯公司,直接就可以锁定监听。” 林远柒点头,毫无心理压力:“很好。” 毕天齐签署那份协议的时候,手指微微发颤,半晌,他停了下来看向邹霂远:“我还是觉得我去不太妥当。” “怎么了?”邹霂远蹙眉问道,想了想又笑了,伸手拍了毕天齐一掌:“你是不是太久没有做法医手生?去转一圈就好了,我们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在专业领域,你比盛元有优势。” 毕天齐彻底怔住,半晌他将笔丢开,颓然地叹了口气:“队长。” ……怎么感觉有戏! 邹霂远睁大眼,特别想要将林远柒和夏竹拉进来! 这种专业时刻自己根本撑不住啊怎么破! 毕天齐沉默良久,却是自顾自将笔捡了起来,神色已经彻底平静:“我会尽力。” ……邹霂远只好点头:“加油。” 简直是不科学。 另一端,席栢正坐在偌大的客厅里,他手中端着一杯红茶,神色淡然自若。 阿和站在一旁沉默良久,这才小心地问道:“先生之后打算怎么做?” 席栢微微笑道:“如果是你,会选择怎么做?” 阿和有些纠结:“我会对警局做出威胁,让他们如我所愿。” 席栢无声无息地笑了,肩膀一耸一耸地:“什么愿望?” 听出他语气之中的戏谑,阿和不再言语:“先生的意思是?” “等。”席栢的语气非常笃定。 阿和听不懂,只能捡着最简单的问道:“那么……警局的内应还可靠吗?” “你把他当做内应?”席栢的脸色很冷。 阿和不明所以,沉默地等待着。 半晌,席栢方才说了下去:“他不会为我们所用的,”席栢笑道:“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得到人们的信任,而这一切,邹霂远会给他。” 阿和更加不解:“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用他?” “为了让警局觉得胜出我们一筹,从现在开始,毕天齐不可信了,”席栢目光微凉,唇边的笑意却是愉快的:“他们会以毕天齐为饵,希望能够将我们的真实目标钓出来。” 真实目标…… 阿和忽然觉得警局的人有点惨,因为自己离始作俑者这么近,却是从来没有看清过他的心思。 更何况警察局的人,能够看清席栢的人,似乎—— “只有一个。” 席栢拉开窗帘,晨光熹微。 他就站在阳光之下,却也丝毫没有违和感。 席栢微微笑道:“能够看透我的人,只有林远柒一个,不知道这一次,他会不会选择我?” 厚重的窗帘将整间屋子隔在两边,一边晦暗不明,另一边阳关普照。 而林远柒,自始至终不曾踏出这一步。 “该做选择了,林远柒。”席栢目光微微垂下去,眼底含笑:“其实你一直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只是你从来都不肯承认罢了。” 他手中拿着的,赫然是当年囚禁林远柒时拍下的照片。 那里面的林远柒神色冷霾,丝毫不像是现下的他。 席栢这一生最相信的一句话,就是人性向恶。 只有这一点,矢志不移。 林远柒却正与夏竹说着话:“你的病情稳定了,但是医生说还要复诊。” 夏竹叹了口气:“我知道,下周三,我还记得呢。” 林远柒颔首,唇角有点戏谑的笑意:“你似乎很讨厌医院。” “还好,”夏竹含糊其辞,想了想又道:“我想去看一下我的父亲。” 她的语声平静,林远柒却是微微一怔,这才颔首道:“好,我陪你。” 两人到达监狱的时候已是黄昏,监狱门口的人见到夏竹便是一怔:“夏竹?” “嗯,”夏竹的笑意轻松:“没想到这么巧。” “你没有接到我们的电话,是不是换了号码?”小哥问道。 夏竹怔了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这才歉然道:“最近太忙了,换了号码也没来得及通知这边,”看着面前人的神情,夏竹心底愈发沉了下去:“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小哥摇摇头,半晌方才憋出一句:“节哀。” 夏竹只觉得头昏目眩:“我父亲……去世了?” “急性脑出血,没有延误医治,在手术台上走的。” “什么时候的事?”林远柒稳住夏竹,在旁沉沉问道。 “就是前天,今天已经有人送消息去你的工作单位了。”小哥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只能尽可能说着:“还好老爷子没受什么罪……” 什么事情都成为了过眼云烟,人都死了,还能计较什么呢? 夏竹撑着林远柒缓和半晌,这才慢慢站直:“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当年那件案子,可能有蹊跷。” 林远柒只好点头:“是。” “送完父亲最后一程,我会申请案卷重开。”夏竹如是道,神色笃定,她看向门口的小哥,微微鞠了个躬:“这些时日多谢你了。” “不用这样,夏竹,”他沉默良久,方才敬了个礼:“保重。” 一路上,捧着骨灰盒的夏竹都很沉默。 她一直望着窗外,目光空空。 不知道为什么,林远柒忽然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就拉开了,他几次试图打开话题,却还是没能成功,只能看着夏竹愈发沉默下去。 “吃什么?”林远柒憋了半天,最后如是问道。 “你说……”夏竹忽然开口:“父亲是自然死亡的吗?” 她的神情冷淡而疏远,半晌又摇摇头:“抱歉,我只是有点乱。” 林远柒看着她空洞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教的徒弟也不好…… 如果她能够像是其他女孩子一样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或许就会好得多。 可惜他喜欢的,却正是现下这样的夏竹。 第62章 绝望的前奏曲(十一) 林远柒也说不清夏竹是怎么了。 他看透了那么多的人,现下却第一次发现,他看不清夏竹。 看不清夏竹的心思,看不出夏竹所有的表情所有的情绪。 “夏竹。”林远柒开口,看到夏竹望过来又收住了:“没什么。” 夏竹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以后一径沉默着,沉默了良久,她的目光很清冷,仿佛什么都没有,又仿佛落定了太多东西。 “是席栢。”林远柒忽然问道,却是肯定的语气。 他看到夏竹微微打了个寒战,几乎不受控制。 稍稍顿了顿,林远柒伸手将夏竹揽进怀里:“为什么不与我说?” 夏竹看向林远柒:“远柒。” 她的声音有些飘,林远柒便是懂了,他的脸色陡然一冷:“他说是我。” 夏竹沉默片刻,这才颔首:“他说……如果不是你,他不会杀死父亲。” 林远柒失笑。 他慢慢松开怀里的夏竹,认真问道:“你信我吗?” “我信……” 这一次过了良久,夏竹方才一字一字道。 她的神色依然坚定而果决,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可是林远柒知道,有些东西死去了,就在刚刚席栢的电话里。 “伯父的事情,我很抱歉。”林远柒斟酌了一下情绪,再次道。 夏竹摆摆手:“无妨,不是远柒的错。” 尽管这样说……林远柒看着夏竹的表情,她微微垂着睫毛,很明显不希望与自己目光对接。 林远柒在心底叹了一声,这一局,注定是席栢赢了。 当夏竹乱了的时候,林远柒发现自己也很难保持冷静。 所以他默然打开手机,翻出了席栢的号码。 接通了以后,要说点什么? 林远柒忽然发觉,自己似乎没有合适的把柄,也正是因此,他只能选择沉默。 夏竹却忽然开口了:“远柒,席栢刚刚说,现下的决定权在你手里。” 说这番话的时候,夏竹心底也跟着微微一抖。 林远柒的目光在夏竹身上停顿片刻,这才勾勒出一个冷笑道:“如果选择失败,就会继续杀戮?” 夏竹沉默,等同于默认。 林远柒沉默良久,颔首笑了:“自然,我会去见他。” 夏竹微微一怔:“远柒。” 她的声音里有浓浓的不赞同,林远柒听在耳畔,唇角笑意更深:“不是现在。” 这句话,刚刚席栢也说过。 夏竹心底莫名掠过一丝寒意。 但是两个人谁都不曾继续说下去。 夏竹只是看了看表道:“该回去了,队长应该在找我们。” 林远柒的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确确实实来自于邹霂远。 两人回到队里,邹霂远匆匆赶来:“有情况。” 林远柒蹙眉:“是毕天齐在传递消息?” “不是,”邹霂远的眼底流露出浓浓的不解:“他说要坦白交代。” ……这实在是太快了一点,以至于所有人都有些不理解。 如果说毕天齐忽然良心发现,莫名感觉有点说不过去。 林远柒微微颔首:“我想到过这一种情况,全程录音准备,还有……” 稍稍顿了顿,林远柒说了下去:“让武警准备好。” 邹霂远呆了呆:“会出什么事?” “对于毕天齐而言,现下我们是唯一的保障,因为席栢大概已经放弃他了。”林远柒道,眼底有莫名的光芒。 “为何会放弃他?”邹霂远问道。 林远柒微微顿了顿说下去:“因为……对于席栢而言,疑人不用。” 而现下无疑毕天齐已经是被怀疑的人了。 邹霂远沉默良久颔首道:“远柒……我有个想法。” “你想要毕天齐的全部资料,仅仅是交好是没有用的。”林远柒毫不犹豫地说道。 夏竹接过话头:“是,如果是要应对毕天齐的话,最好的办法其实是搁置。” 在毕天齐火烧火燎地准备要交代时,搁置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能够将毕天齐所有的情绪消耗殆尽,直到一网打尽。 邹霂远颔首:“好,那么……我这就去准备录音。” 毕天齐在屋里已经转到了第十圈,他整个人都有些暴躁,甚至抓挠起了头发,在看到墙上的监控器以后,他又停下了所有的动作,默然坐到一侧,沉默不语。 林远柒在监控画面里看过去,唇角微微抿紧。 夏竹在旁边,有那么点昏昏欲睡。 好像自从夏竹的父亲毫无预兆地去世了,夏竹就处于一种莫名的疲惫中,甚至没有力气说上哪怕一句话。 林远柒看过来,眼底掠过一丝心疼:“去休息一会儿。” 夏竹立刻坐直:“抱歉。” 这样的疏离感让林远柒的心口莫名绞痛:“我是说……去休息一会儿,你现在有些疲惫过度,没办法继续工作。” 夏竹沉默片刻,抹了些风油精在太阳穴:“抱歉,我现在已经没问题了。” 这一次林远柒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现在的夏竹听不进他人的劝阻,就像是很久以前的他自己一样。 在夏竹身上,他甚至看到了当年自己的影子。 一样的很难信任他人,一样地孤独却努力。 林远柒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夏竹身上,语气努力温和了一点:“如果不愿意回去休息,在这里也没关系。” 半晌,夏竹方才怔怔地弯了弯唇角:“谢谢。” 少去了一点点疏离,多了些温度。 林远柒坐了回去,这才觉得心底的暖意更甚了一点。 “远柒。”夏竹忽然道。 她指了指桌上不断亮光的手机示意道:“电话响了。” “嗯,”林远柒看了一眼,神色立刻冷了下来:“席栢。” 夏竹怔了怔,没来由地向椅背靠了靠。 林远柒注意到这个类似于躲闪的动作,眼底神色更寒,他接起电话,顺手摁下了录音键:“喂。” 席栢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看来你们是找到了毕天齐,你们的好朋友。” 林远柒沉默片刻,微微笑了:“是你的棋子,或者该怎么说……弃子?” 席栢在那边愉悦地笑了:“远柒,你还是这样敏锐,看来夏竹已经把话给带到了。” “你希望我自投罗网。”林远柒道。 席栢沉默片刻,这才问道:“做警察有趣吗?” 林远柒沉吟片刻:“我不是警察,算是咨询顾问。” “嗯,或者该换一个问题,做好人有趣吗?”席栢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问晚上要吃什么。 这一次林远柒停顿了良久:“你希望我成为你的一丘之貉?” “有一个游戏,”席栢笑了笑,对着话筒轻浮地吹了口气:“我希望阿柒的加入。” 他的语声暧昧不明,似是带着无穷无尽的恶意。 却又像是小孩子一样的欢喜。 “什么?”林远柒蹙眉。 “警局门口,我请你们的好朋友安放了炸弹,你们的警局有内鬼呢……”席栢微微笑着,身体向后靠:“砰。” 林远柒的手指微微一紧,对夏竹招了招手,夏竹瞬间会意,急忙冲出去找邹霂远。 “在找援手吗?”那边的席栢准确无误地听出了林远柒的意思,他问道:“除却你,还有谁可以做援手呢?不要疏散,否则我会直接引爆。” “所以……你希望我找出内鬼。”林远柒问道。 席栢笑了:“是,这应该是阿柒最擅长的事情,拆除炸弹也会直接引爆,而当阿柒找到了内鬼,他有解开炸弹的办法。” 林远柒在这边沉吟良久,这才懒散地问道:“我想……我或许可以相信你。” “我不会说谎,说谎的话游戏岂不是太无趣了?”席栢问道:“两个小时,如果猜不到,我并不介意你直接来问我。” 他的语气中这次有着分明的恶意。 “你希望我选择你。”林远柒道,语声平静无比:“因为你从来不是上帝的宠儿,你甚至没有过被人选择的感觉,这是你的心理需要。” 席栢那边沉默良久,方才笑了,笑声很轻:“你想要击破我的心理防线?阿柒,你果然很可爱。两个小时,开始了。” 嘀的一声。 席栢挂断了电话。 林远柒看着匆匆赶来的邹霂远和盛元,微微颔首:“他没有说谎。” “没有说谎的意思是……真的有炸弹?”邹霂远蹙眉:“我刚刚看了监控,有半个小时的监控莫名关闭了。” 盛元颔首:“刚刚毕天齐还在技术岗,或许是他做的……” 林远柒问道:“还能找回录像吗?” 邹霂远摇摇头:“可能很麻烦,不如直接请人来排爆。” “也好,抓紧时间。”林远柒示意道,想了想又看向夏竹:“我们来抓内鬼。”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夏竹迟疑了那么一瞬,方才跟了上来。 她的欲言又止落定在林远柒眼底,林远柒微微蹙眉:“很累?” 夏竹身上已经没有披着林远柒的外套了,她摇摇头:“还好。” 林远柒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话也没有说。 第63章 最后一案(一) 邹霂远盯着夏竹看了良久,这才对林远柒默然招了招手。 林远柒停在邹霂远面前,神色极为冷静。 “你认为夏竹可能是他选择的内鬼。”林远柒道,他的语气依旧是平静的,平静地有些吓人。 邹霂远蹙眉:“我认为谁都有可能,但是并没有认定夏竹。” “你的眼睛,告诉了我你的想法,”林远柒淡淡道,伸手从邹霂远那里拽了一根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烟味让他能够集中精神,尽管这算是一种意义上的神经麻醉:“不得不说,你的顾虑很有道理。” 邹霂远怔了怔,笑出声来:“林远柒,这是你第一次这样说我。” “那你应当感觉荣幸才是。”林远柒从善如流。 邹霂远却叹了口气:“相信我,没有人希望夏竹是内鬼。” 这一次林远柒没有答话,他只是静默地看向天空,一言未发。 “两个小时不算多,”邹霂远伸手从林远柒指间拿下那支烟,又在地上踩灭:“开始吧。” “嗯。”林远柒身体微微靠后,呼出一口气来。 两个小时的确不算多,何况在谜团重重的现在。 一抬头,夏竹就站在他身旁,笑容有些勉强。 “如果你不想笑,就不要笑了。”林远柒伸出手,在夏竹脸上轻轻拍了拍。 这动作实在是亲昵无比,夏竹眼神微微一闪,没有开口。 林远柒只好说下去:“我知道你的顾虑,也知道你现在的想法……夏竹,相信我。”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夏竹,请你相信我。 夏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来:“我相信你。” 让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消息,夏竹的父亲因为席栢而死,或者是说……因为林远柒而死。 这个消息迅速地传遍了警局,根本没有转圜的可能。 “如果这样下去,大家很可能认为夏竹是内鬼,主张将夏竹交出去。”盛元脸色不愉。 “从哪里传出来的?能查到源头吗?”邹霂远冷静道。 盛元摇摇头:“从内网,你也知道,内网没有可能查到源头。” 邹霂远却笑了:“谁说的?如果是内网,才最好查源头,每个人的机器码都不一样,当年的技术组,就是因为这个设计而得了那年的金奖。” 这个事情并不难,很快,源头被查了出来。 然而这一次,众人的脸色才愈发不好看起来:“盛元?” 邹霂远蹙眉看过去:“有人动过你电脑。” 身为一个法医,他是很少在电脑前的,然而盛元的机器密码简直堪称变态,没道理就被人动了。 “有没有监控?”盛元问道。 邹霂远摇头:“有预谋的,之前监控已经被关掉了。” 所以事情重新回到了起点,没有任何线索的最初。 “其实是有线索的。”林远柒忽然道。 夏竹看过去,坚定地摇摇头:“不行。” 邹霂远蹙眉:“远柒还没开口……” “他想去席栢那里。”夏竹神色虽然有些苍白,却依然无比坚定:“太冒险了。” “你是认真的?”邹霂远蹙眉。 “是,”林远柒没有看夏竹,他只是冷静道:“我有全身而退的办法。” “不可能。”邹霂远斩钉截铁:“你不要忘了过去的事情。” 林远柒的神色丝毫未改:“过去什么事情?” “林远柒。”邹霂远咬牙切齿,被迫翻起旧帐:“当年你到底有多狼狈,现在的你难道都忘了?” 这一次林远柒微微偏开了头:“邹霂远,过去的事我比你还清楚,但是我已经走出来了。” 盛元一直一言未发,良久,他方才缓缓开口:“席栢的目的不是要折磨林远柒,他只是想打造第二个他自己。” “我知道,”林远柒笑了笑,算是对盛元言语的肯定,他的语气充满了狂妄的自信:“而我可以给他一个幻觉,让他认为他已经改造成功了。” “远柒……”夏竹挥挥手:“你要冒风险,而且是很大的风险,相信我,席栢没有那么好骗。” 甚至你要变成一个全然不同的人格,方才能够瞒天过海。 “没有人比我更擅长变成不同的样子。”林远柒淡淡道,伸手在夏竹头上轻轻揉了揉:“放心。” 他说完这句话,便没有再等任何人的回应,直截了当地坐在电脑前,在公司网络轻轻敲下一句话。 做完这一切,林远柒没有停留,他干净利落地走出门去,拨通了席栢的手机号码—— “你在哪里?” “要来抓我?不不不,看到你的举动,我真的很欣慰。”席栢的语气充满了欢愉,他轻声报了一个地址,笑道:“如果你带了好朋友来,那么我们的游戏就结束了。” “当然,”林远柒目光一闪,语声中充斥着冷漠与癫狂:“我们的游戏刚刚开始,怎么可以草率地结束?” “你真的要去。”夏竹忽然拉住林远柒的指尖。 林远柒看过来,微微笑了笑:“代替你成为内鬼的人,只能是我。” “我真的不是内鬼。”夏竹眼眶默然含泪,她忽然觉得心痛,那种感觉几乎是心如刀绞,然而却没办法言明。 林远柒盯着她看了良久,微微摇摇头:“你还没有骗我的能力。” 他大踏步地离开,仿佛要从此步出她的生命。 夏竹无言地站在原处,忽然转头看向盛元和邹霂远:“队长,我想辞职了。” “不行。”邹霂远冷静地摇摇头,对她轻轻比了比手指。 一个细微的动作,让夏竹彻彻底底地安静下来。 警局有内鬼—— 人们认为内鬼是夏竹—— 林远柒代替夏竹成为内鬼,走向了席栢设好的局—— 不,不对。 因为自己不是内鬼,所以这个逻辑从一开始就是不成立的。 唯一的理由是,他们必须分道扬镳。 为了避免席栢这个疯子做出更骇人的事情,林远柒必须成为警局中的众矢之的,这样他才能离开警局前去与席栢对决,这样警局才能悄没声系地开始抓捕内鬼。 从最开始,这个陷阱就是双重的。 夏竹冷静下来,方才察觉到手心微妙的寒意。 林远柒离开了,她便是警局唯一一个心理学家,她需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从现在起,没有林远柒做老师,她要自己一个人,担负起更多的一切。 “都靠你了。”邹霂远轻轻拍了拍夏竹的肩膀,在她耳畔悄声道:“相信我,没有人比林远柒更不放心你,却也更放心你。” 这句话说起来有点微妙,夏竹却忽然想要落泪。 不知何时,她和林远柒,居然已经成为了如此亲密的关系。 我很想念你,即使是在你刚刚离开的现在。 “好,”夏竹沉住气点点头:“下面的事情请交给我。” “当然,”盛元也跟着笑了,轻轻拍了拍夏竹的肩膀:“都靠你了。” 此时此刻,林远柒正向着席栢说的地址而去。 那是一栋普普通通的房子,就在林远柒走近的时候,电话又一次响了—— “我知道你不会让事情进展地如此容易。” “那么……”对面的席栢发出愉快的笑声:“你准备好从此离开你亲爱的女朋友,还有你可爱的团队了吗?” 从此离开人间,从此再也没有任何通讯的可能。 林远柒将自己的手机远远抛开,拿起了信筒里面的对讲机,淡淡道:“没看错的话,你这个型号的对讲机的距离只有两千米,所以你现在离我很近。” “观察力一流,不愧是阿柒。”席栢低沉地笑了笑:“来找我吧,来晚了的话,可是要出大事的哦。” 他说完这句话,对讲机的那一头变成了沙沙的盲音。 林远柒盯着自己的对讲器看了良久—— 鸟叫声,流水声。 这两个标志性的声音实在是太过轻易,何况以席栢的性子,定然是要选择一处闹中取静的位置。 想到这里,林远柒毫不犹豫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半小时后,他准确无误地敲开了席栢的房门。 出乎他的意料,屋里除了席栢,还有另外一个年轻的男孩子。 “外卖小哥而已,我们总要生存。”席栢笑了笑,极为暧昧地对外卖小哥吹了声口哨:“那么,明天再见了。” 林远柒沉默地让开路,蹙起眉头:“不是外卖,你不需要用这种低能的问题来考验我。” 席栢愉快地眯起眼睛:“你也是来试探我的,你的胸针,早就可以摘下了。” 对面的邹霂远眉心微蹙:“如果胸针摘下了,他就只剩下手表可以用了。” “他不会只带那么少的通讯工具。”夏竹蹙紧眉头。 然而下一秒,传来剧烈的撞击声。 这边彻彻底底什么都听不到了。 夏竹和盛元面面相觑片刻,终于得出一个结论,现在是真的,只能靠林远柒自己了。 林远柒安静地摘下胸针,思索片刻伸手将手表也摘了下去。 然而席栢却并不善罢甘休,他伸手在林远柒身上轻轻拍了拍笑道:“鉴于我并不认为你会植入皮下探测仪或者通讯设备,保险起见还是请你换一身衣服。” 片刻之后,林远柒被席栢推进了浴室。 又过了少许,他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任何一件属于自己的衣服了。 这一次是真真正正断了全部的联系,席栢客气地给林远柒加上眼罩,发动机的声音—— 席栢似乎是故意的,担心林远柒记路,所以一路都在左拐右拐,以至于最后林远柒都彻底找不全方向方才停了下来。 他们出现在了地下停车场,这样的地下停车场,看起来和任何一家商场都相差无几,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席栢锁了车,带着林远柒向上走,一边笑道:“从此以后,这就是你我的王国。” 面前出现的,是一栋绝对堪称豪华的房子。 自始至终,林远柒都沉默着。 席栢便微微笑了:“看来需要一点开胃菜。” “我假设你并不是打算给我食物,因为我并不感到饥饿。”林远柒冷静道。 席栢感兴趣地看着他:“哦当然不,事实上我更加感兴趣的是,你们还没有找到内鬼,所以……我只能送警局一份大礼。” 他扭开电脑屏幕,将屏幕转了一圈对上林远柒,笑了笑道:“你喜欢吗?” 似乎是全真模拟动画,上面他再熟悉不过的警局,人们都在惊慌奔逃。 画面被炸开,最后陷入死寂的平静。 “再有三分钟,这就是你将要看到的情境,哦抱歉,现在只有两分钟了。”席栢抬起手表,微微笑了:“我想你已经选择了我,所以这就是我送给亲爱的阿柒的一份见面礼。” 他的声音恍惚是好整以暇的模样,林远柒却依旧是喜怒不形于色,他只是沉默地看向屏幕,看不出半点情绪。 这样的林远柒让席栢看不出深浅,看不出半点情绪的波动。 他终于认识到,林远柒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 然而…… 强大的对手让席栢更加激动,甚至激动地战栗。 “只有一分钟了。”林远柒忽然道:“我希望你确定你的炸弹已经定好时间。” “当然。”席栢调整了一下心情笑容满面:“我可是和你一样期待呢。” 第64章 最后一案(二) 你知道吗?即使过了这么久,夏竹依然相信着林远柒。 相信林远柒不会有事,相信他会安顿好一切,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安然无恙地重回。即使已经没有什么人相信着这一点了。 “这样就可以了。”盛元笑的有点疲惫。 邹霂远盯着屏幕看了片刻吗:“你确定等下林远柒会发消息过来?” “不管会不会,至少我们要做好准备。”夏竹笃定道,她的神情安安静静,却莫名让人移不开目光。 邹霂远便怔了怔:“现在听你说这样的话,怎么和林远柒似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本是含笑的模样,却被盛元拍了一下肩膀,夏竹看在眼里,却只是笑了笑:“他是我师父,你们这样说,我想我大概是出师了,”稍稍顿了顿,没有去看两人的神色,夏竹只是面色凝重道:“这样说,如果最初的预告并没有因为林远柒的到来而更改,当然我认为这更符合席柏的习惯,那么爆炸的时间还有,三分钟。” 邹霂远脸色一变:“疏散,快疏散!” “确定他那边监控画面没问题了吗?盛元前辈。”夏竹问道。 盛元重新确认了一遍,不禁蹙起眉头:“稍等,如果,”他顿了顿,手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如果没办法精准确认时间,我很难定爆炸画面的放映时间。” 夏竹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盛元前辈的意思是?” 盛元安静地看着夏竹,神色温和而稳重:“曾经有伟人说过,所有伟大的战争都要伴随牺牲。” 他说的越是平静,夏竹就越是心里难受:“如果一定要牺牲,请把我留下来。” “怎么了?”刚刚冲回来的邹霂远见屋里气氛不对,大喝一声:“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也快点疏散,从这里到出口也要至少半分钟。” 夏竹看向邹霂远:“我该留下来。” “霂远,带上夏竹走。”盛元蹙眉:“万一被发现了把柄,死的就是我们三个!” 他声色俱厉的样子,老实说,夏竹还是第一次看到。 习惯盛元的温和,习惯了他安静的眉眼。 而他第一次发火,是为了保护其他人。 “等等,”夏竹手足无措地掏身上的东西:“我记得之前,之前远柒给过我一个小按钮。” “联络器,”邹霂远眼神一亮,却又摇了摇头:“席柏不会给他留下任何一样东西。” 夏竹摇摇头:“不,这个东西是他植入自己小手臂的。” 只有一分钟了。 耳边所有声音都变的莫名恍惚,夏竹能够听得到,邹霂远在低声催促自己快走,连盛元都在推动自己。可是那么焦急,那么急切的,是自己在拼命按着按钮。 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 我们只需要一个确切的倒计时,与席柏那个疯子的倒计时一模一样的倒计时。 还有半分钟,夏竹抬起头,目光坚定语气急促:“快走,如果有任何问题,我不保证席柏那个疯子没有其他的小动作。” 如果没办法从根本解决,那么这件事注定会伴随牺牲。 只因为席柏这样的人从来不按照期待行事。 最后十五秒,三个人没有一个动,盛元像是把自己钉在了电脑前,眼睛有微微的红血丝。 最后十秒,邹霂远向前轻轻拥抱了一下盛元,又含笑拥抱了一下夏竹。 安静的空气里,没有任何一点不该有的声音。 最后五秒,按钮传来沙沙声。 最后三秒,熟悉的声音响起了:“就是现在,对么?” “当然,好戏上演了,我亲爱的阿柒。” 烟火绽放了。 按钮又一次传来沙沙声,仿佛是电流不大好,直到最后归于沉寂。 盛元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满是汗渍,他向后靠过去,对夏竹叹了口气:“不听上级命令。” 夏竹还没来得及开口,邹霂远就大力拍上她的肩膀:“不是我说啊,她这样子和林远柒其实一模一样。” 盛元兀自有些尴尬,夏竹却微微笑了:“他会回来的。” 邹霂远微微一怔,就听夏竹说了下去:“放心,我知道。” 没有任何原因,也不知道任何理由,但是就这样坚定地,执着地相信着。 “那么,去做一些收尾工作吧,”邹霂远笑了笑,刚往外踏出一步,轰然的爆炸波让他整个人向里扑倒。 血,蔓延开来的血。 邹霂远闭着眼不省人事,盛元熟练地拨打着急救电话,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怎么回事?”夏竹闭了闭眼,俯身做急救。 “林远柒那边,大概出事了。”盛元放下电话,神情有点不好看。 夏竹蹙眉,直到急救车将邹霂远拉走,依然一言未发。 盛元打理好一切回过头来,看到夏竹的样子便微微一怔:“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多谢你盛元前辈,我们只是,”手慢慢握紧,再握紧,像是在抓住什么一样:“我们只是排雷失误而已。”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从那一天开始,林远柒就像是真真正正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开外。在这个水泥森林里,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之前那件事,局里面对林远柒意见很大,或者可以说,自作主张的人他们一直都不喜欢。”邹霂远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而他的头顶包着纱布,看起来有点凄惨:“你回去以后,记得带动一下气氛。” 盛元坐在旁边,双手微微插起来:“我知道。” “盛元,”邹霂远沉默片刻问道:“虽然我不希望这样问但是,你是不是在怀疑林远柒?” 盛元的手指微微一颤,邹霂远便叹了口气:“他不会出卖我们的,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盛元点点头:“我明白了。” 邹霂远神色凝重道:“那么,不要让夏竹发现你的想法,重案组都靠你们了。” “好。”这一次,盛元应得很快。 门外,夏竹闭了闭眼,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自然一些。 按钮被她做了个绳结戴在脖颈上,可是从那一天开始却又再也不曾响起。不知是因为意外,还是其他的原因。 不管如何,现在自己依然不是孤军奋战。 足够了。 林远柒,不管你在哪里,也不管未来的你我会在哪里,我都坚信不疑你会平安无事地回来,带来所有的好消息。 然而警局中却很少有人这样想,大多数人对于林远柒本就是不熟识,再加上现下这么一闹,简直就是怀疑之上又加了几分怀疑。 “盛元,我们必须得到确信,你也知道,最近又出了连环杀手案件,而这样的案件背后往往都是心理学家主导。”警局中的元老李赟道。 盛元摇摇头,面色凝重而认真:“我很确定地告诉你,尽管林远柒的心理学已经登峰造极,但是他绝对不会用这样的知识去害人。” “我希望你能看一眼最近的新闻,”李赟面色凝重:“我们并不是在空穴来风。” 电视机前,夏竹正凝神坐着。 盛元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夏竹的肩膀:“我记得你最不喜欢媒体的八卦。” “没错,但是这一次不是八卦。”夏竹转过头来,脸色有些白:“上面的字迹,的的确确和远柒很像,因为我们组要避嫌所以没办法参与搜查,如果物证组的人发现死者身旁有远柒的dna,那么……” “现在最不能乱的人是你。”盛元打断了夏竹的话,神色依旧是微微含笑的:“如果你的阵脚都乱了,那么就没有人能和林远柒有那么默契的配合了。” 夏竹和林远柒,是那么天造地设的一对。 如果没有了夏竹,无疑林远柒的处境会更加危险而孤立无援。 “这样,我把碎片给你带过来,之后你好好斟酌一下,看看这件案子能不能归罪于席栢。”盛元定了定神,如是道。 夏竹摇摇头:“席栢从来不亲手杀人。” 更加恐怖的猜测慢慢成形,如果席栢不亲手杀人,那么杀人的人,会不会是被控制了心神的林远柒? “说起来,席栢在心理影响与催眠上面也是行家。”夏竹蹙眉,几乎抑制不住心底的担忧。 “夏竹,”盛元在她面前摆摆手:“人是会变的,席栢也是人,他不是神。这时候他才是最容易按捺不住的一个,另外,你一定要相信林远柒。” 拜托你,在所有人都对他失去信心的今天,一定要,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边。 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最后的胜算。 相信他的一切,然后做所有能做的事情。 夏竹的目光盯着窗外空洞地看了半晌,这才点了点头,眼神中再没有半点迟疑。 下午,盛元软磨硬泡地拿来了资料,只有薄薄一沓:“这是我能够接触到的全部资料,只有影印版本。” “已经足够了。”夏竹很快将东西全部摊开在白板上,一张张看过去。 “扑克牌。”盛元低声道。 夏竹点点头:“而且第一次是j,第二次是q,第三次是k,另外身旁有打乱的留言。” 盛元蹙眉:“这样下去,接下来是a,小王,和大王?” “不一定,扑克牌的打法不同,我们不能确定,”夏竹蹙起眉头:“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所有的死者都是被割喉后剖开了肚子。” “这是一种象征么?”盛元感觉有些不适:“这个手段太残忍了。” “这是一种献祭。”夏竹定睛看向旁边的字条:“这些字体,如果念及下来,或许是一种古怪的献祭方式,然而据我所知,席栢并不信仰任何事。” 对于陌生的话题,盛元没有开口,他只是看向那些尸体:“老人和妇女,这代表凶手很没有力气?另外,你很确定这件事是席栢所为?” “是。”对于后面那个问题,夏竹微微颔首:“因为这个时候是示威的最佳时刻。” 至少,如果我是凶手我一定会这样做的。 夏竹闭了闭眼。 第65章 最后一案(三) 那之后的很多天,没有人曾经看到过夏竹。 而事态却愈加严重了,不仅仅是警局,就连社会上也愈发流传起谣言—— “听说警局的心理学专家和犯人走到一起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连环杀手案岂不是永远破不了?” “果然学心理学的都是变态。” “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吧,难道这件事有警方的纵容?死的都是什么人?” “都是……无辜的人啊。” 盛元敲开门时,夏竹正垂着头酣睡着,盛元微微一怔,下意识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然而夏竹还是醒了,她抬眼看到盛元,费力地笑了笑:“前辈。” “霂远说你要变成仙了,给你送点吃的。”盛元说着,将一个保温壶放到桌上。 夏竹揉揉太阳穴,眼底的血丝清晰可见:“我现在还没有理清头绪,”看到里面好消化的砂锅粥,夏竹怔了怔笑了:“多谢前辈。” “你不要有太大压力。”盛元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不要因为舆论而有太多压力。” 桌上摊开的报纸,一张一张煞有介事,却无一不是杀人的利器。 夏竹摇摇头:“我来买报纸,是担心忽略了一些信息。” “先吃饭。”盛元阻了夏竹一下,伸手的动作坚持无比。 “队长已经好了?”夏竹问道。 盛元点点头:“他今天下午归队。” “哦,太好了。”夏竹沉默良久,小小的肩膀有些微的抖动:“队长的事情我很抱歉。” “不是你的问题,你跟着起什么哄?”盛元蹙眉,看着她才动几筷子,索性将勺子塞过去:“多和点粥,你都快和队长一个待遇了,他吃饭可不用我催。” 夏竹眼底掠过一丝笑:“谢谢前辈。” 慢慢腾腾蹭完了一顿饭,夏竹抬头看向画得乱七八糟的白板:“距离上次作案时间只有三天,如果按照凶手的习惯,应当是明天作案。” 盛元停下收东西的动作,跟着一起看过去:“凶手作案时间很有规律?” 他问道,夏竹便点了点头:“每四天一起,至今已经三起,手法非常一致都十分残忍。” 盛元的目光再次转移到混乱的白板:“我记得以前,远柒喜欢用点线面分析法。” “没错,”夏竹也跟着露出回忆的神情:“当时他喜欢把图片和图片连接起来,我这里其实……也是很像的。” 盛元看着图片上面错综复杂的线,叹了口气道:“哪里像?” “……”夏竹沉默片刻,伸手将白板彻底擦干净:“我重新理顺一下思路。” 盛元跟着坐了下来:“我陪你一起。” 夏竹怔了怔,将图片一张张排开:“首先是第一张,尸体面朝上,是个18岁的少女,死亡时间是零点前后,死因是窒息,伤口在腹部,法医确认是死后造成,致命伤在脖颈处,为勒痕。身旁摆着一张j,留言是四个字:无边黑夜。” 盛元微微颔首,看向第二张图片:“第二位死者是36岁的女士,尸体同样面朝上,死亡时间是清晨4点左右,死因同样是窒息,腹部有刀伤,等等,这个伤口也是死后造成的?” “对,”夏竹颔首:“所以才会认定凶手是献祭。” “那么,这个也是脖颈处勒痕致死,身旁摆着的是q,留言同样是四个字:最后黎明。”盛元喃喃道:“第二位死者是前一个年龄的二倍,这是巧合吗?” “不是,”夏竹蹙眉:“因为第三个死者是54岁,又一次符合了凶手的行为模式。” “如果这么说,第三个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盛元看过去:“8点?” 夏竹都不需要看鉴定表便摇头:“不,最后一个死亡时间是早上六点。” 良久的沉默。 盛元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席栢看中的可能就是这一点,”稍稍顿了顿,盛元说下去:“你一定会是这起案子的负责人,所以你的思维一定会被习惯框死。” 夏竹抬起头,微微有些不解。 盛元进一步解释道:“如果这个案子放在我们眼前,事情或许会变得更加简单,凶手不一定会有规律地作案,很多时间也好,年龄也罢,很可能不过是巧合或者陷阱,我们会更加注重法医鉴定的结果,或者是死者身份的鉴别,而不是凶手的心理规律。” 这番话让室内的气氛陡然凝结,良久,门外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邹霂远走进来,看着盛元摇摇头,这才看向夏竹:“夏竹,上面说因为这起案子很可能与林远柒有关,而你作为他的女朋友理应避嫌,我们重案组已经将这次的案卷材料转移了。” “前几天不是才移回来吗?”盛元错愕。 邹霂远叹了口气:“上面的意思,大概也是受到媒体的关注太多。” 夏竹一直没开口。 邹霂远只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样,你收拾一下案卷材料,明天转移。” “今天就可以的。”夏竹闭了闭眼,感觉得到心底的茫然与无力。 邹霂远一怔:“不用着急。” “一下午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邹霂远出去以后,盛元看向夏竹,宽慰地笑了笑:“你的心情,队长比谁都了解。” 担心林远柒的心情,我们谁都不少。 “我下午想去看看受害人家属。”夏竹将材料推开一点,对盛元释然地笑了笑:“前辈说得对,如果我一直被思维框死,那么我也不大可能有什么进展。” 盛元点点头,将死死关紧的窗帘拉开,让阳光照进逼仄的角落:“需要我一起吗?” 夏竹摇摇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前辈能看一下这些材料,我的视角太局限了。” 这一次,盛元没有坚持,他只是抱着双臂看了言笑晏晏的女孩子一会儿,这才微微笑了:“和林远柒相比,你有一些他没有的东西。” 席栢是个傻子,才会留你在这里。 夏竹出去的时候,重案组的人神色各异。 老实说,这样的境遇夏竹早早就想到了,真正面对的时候却还是会觉得心口发疼。 曾经并肩而行的伙伴,还没来得及说再见,就已经成为了刀剑相向的对象。 如果没有人泄露消息,林远柒被席栢带走的事情,决计不会那么快上了各大主流媒体。 夏竹的神色平静无比,穿过重案组径自走了出去。 在真相大白之前,能够依靠的人似乎也只有盛元和邹霂远了。 她轻轻碰了碰兜里的纽扣,纽扣依然安静无比。也许林远柒那边早就没电了,可是夏竹不敢放弃哪怕一丁点希望。 已经十四天了,整整两周的毫无音讯。 夏竹记得上一次林远柒被席栢掠走时发生的堪称可怕的一切,能让一向坚定无比的林远柒彻底崩溃,拒人千里。 她几乎不敢想象这一次,又会是怎样的境地。 然而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下一秒,纽扣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 ----·--··-· 接下来,又是长久的静默。然后传来一串急促的敲击,节拍分明,却是林远柒从前最喜欢的那首春江花月夜的*部分。 戛然而止。 这一次沙沙声彻底不见了。 夏竹沉默良久,在已经没有任何声音的按钮上慢慢敲上一串摩斯电码—— ../--......../-.-----..-(imissyou) 不论你在哪里,也不论你能否听到这一句…… 我想念你。 适才发来的电码很简单wer。 6点钟的高塔,整个城市唯一一座塔,是已经年久失修不再使用的电视塔。 夏竹远远看过去,如果按照凶手的一贯作案规律,的确明天又到了作案的时间,然而六点钟是曾经用过的犯案时间,何况眼下……林远柒和席栢在一起,信号发射器究竟是出自席栢的强迫还是自己的意愿,这一切夏竹都无从得知,她定下心来将消息告知了盛元,便继续去探访当事人的家属。 第一个少女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一直以来都是女孩的爷爷奶奶带着的,两位老人老泪纵横,听闻火化当日几度昏厥过去,夏竹叩响老人家门时,心底不是没有几分忐忑。 见到夏竹,两位老人的表现没有太多抵触,侧开身请她进门。 “抱歉打扰了,我只是想询问一下林笑笑当天为何会十二点还没有回家?”夏竹开门见山,看到两位老人的表情又有些不忍:“我很抱歉这个时候问起这件事……” “没事,”老者摇摇头示意老伴进屋去,这才哽咽道:“每天她都去接笑笑回家,就那一天晚上没有接,孩子都快要念大学了,你说这……” 擦了擦眼泪,他笃定道:“一定是被强行掠走的,因为笑笑一直很乖,她绝对不会自己跟陌生人走。” “谢谢您……”夏竹沉默片刻问道:“我可以去笑笑的房间看看吗?” “当然,这边。”老爷爷带着夏竹往里走,夏竹注意到,这是家里最好的一间屋子,朝南,落地窗宽敞而好看。 女孩子的屋子和平常人家无二,唯一吸引人眼球的是墙纸上的一颗六芒星。 “这是笑笑画的?”夏竹蹙眉。 “笑笑总爱看动画片,我和老伴老是管着她,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迷上了什么。”老爷爷说起来也是唏嘘。 夏竹凝神看了良久,又拍了一张照片,这才从这户人家告辞。 而让她想不到的是,在接下来两个受害人的家里,竟然也发现了一模一样的六芒星,尤其是最后一位54岁的男性受害人,屋里的六芒星带出绝对诡谲的色泽,看起来像是诡异的宗教一样触目惊心。 夏竹刚拍好照片就接到了盛元的电话,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匆忙:“刚刚霂远说,追踪到了远柒的信号发射地点,就在那座塔上,我们已经过去了,你在哪里?” “我马上过来。” 心脏几乎要冲破界限,奔跑的速度带出耳边呼啸的风声。 林远柒,请你一定要安然无恙地,等我。 第66章 最后一案(四) 夏竹其实是想过太多种可能,她想,或许远柒会在塔顶等着自己,也或许,她会等来席栢。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在她冲上塔顶的一瞬间,盛元张开嘴,远远地对她喝道:“趴下!” 夏竹反应极快顺势一滚,下一秒,她看到不远处藏匿极好的特遣队长瞬间中弹,他是为了保护一个没有躲藏好的队员。 烟雾弹下,视线并不算清晰。特遣队员分成了两队,一队人马直奔对面的狙击制高点试图逮捕凶手,另一部分则是原地待命避免意外再次发生。然而谁都明白,狙击手不会连续作案,那样会失去先机,而扫射更是没有职业道德的体现,所以现在的他们,其实是安全的。夏竹几乎连滚带爬地冲过去,这才看到特遣队长身下其实压着一张牌,是a。还有小纸片,上面写着—— “还有一个。” 又是林远柒的笔迹,夏竹闭了闭眼,看向神色各异的特遣队员。 他们在怀疑,夏竹比谁都明白,可是她张张嘴,又没办法辩驳。这是她的错,是她在接到消息以后太过草率与鲁莽,才让席栢找到了可乘之机,是她坚定不移地相信林远柒不会是背后的那个人,才让这一切得以发生。 都是她的错。 然而现在,邹霂远定了定神,推开挡在前面的夏竹:“我很抱歉。” 他深深鞠躬,神色是绝对意义的悲痛,却又并未丧失半点理智,邹霂远的语气让人没法对他怪责,然而生死又岂是一句道歉可以囊括的? “这件事是我的错……”良久,被救下的特遣队员开口了,小伙子的表情有显而易见的遗憾与讶然,他摇摇头:“是我太蠢害死了队长。” 特遣队的副队长久久方才开口:“我只想问你们,这件案子什么时候转走?” 邹霂远豁然抬头。 没有人会这样与人说话,除非是气疯了。 而眼下邹霂远知道,他们的怒火几乎逼上了心尖。所以邹霂远没有怪责,他只是安静地开口:“就在明天。” “很好,”副队长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如释重负,他行了个礼:“尽管不想这样说但是……我想你们或许被情感操纵了。” 明明是在对邹霂远说着,夏竹却默默咬住了下唇。 她想,或许这是在说她。 因为林远柒是她的男朋友,也是她现下最最关注的人。 临离开前,副队长对邹霂远道:“我希望你们能看得开。” 即使最后的结果可能不尽如人意,尽管你们最想要避免的也许才是一切的真相,但是—— 希望你们能看得开。 不是听不懂弦外之音,却还是觉得隐约的痛楚,夏竹闭了闭眼,蹙紧眉头。 “别想太多了。”盛元轻轻拍了拍夏竹的肩膀,试图宽慰她:“不管怎么说,你要相信这件事另有蹊跷。” “盛元前辈,”夏竹的声音有点飘:“对不起。” 后面三个字却是彻彻底底地落下了。 盛元怔了怔:“如果收到信息的是我,我也一定会让霂远带队过来查。”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邹霂远蹙紧眉头:“席栢是如何知道你和林远柒之间的暗号的?” 其实已经不必要问下去了。 其实已经无比分明了。 夏竹摇摇头,忍住眼底的痛楚:“我不认为是林远柒出卖了我们,他的性格不会做出卖人的事情。” 她试图去分析,这才发觉学习犯罪心理学的自己只会用分析犯人的方式来分析人们的心理,而这么久以来,她从来不想用这样残忍的手法去分析哪怕林远柒的一丁点消息。 邹霂远理解这种感受,然而此时此刻所有言语都显得无比苍白。 良久,他看向夏竹:“我建议你暂时回去休息一下。” 夏竹怔住了。 盛元不太赞同地看向邹霂远:“队长,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夏竹现在很适合休息几天,不要太勉强。”邹霂远看向夏竹:“当然,我尊重你的意见。” 夏竹的目光慢慢垂下去,她安静的时候整个人都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有点可怜。 然而她终究还是点头了:“我明白了,很抱歉队长。” 她没有象征性地交出她的警徽,他们太过熟稔,根本不需要这些虚伪的表达。然而夏竹知道,她很难过,那种痛彻心扉的难过,几乎席卷了她整个内心,让她差一点控制不住自己。 回去的路上,盛元送了她一段:“队长只是在做做样子,你现在的情境很危险。” 这一次几乎是彻底针对夏竹而来,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将指向她。 夏竹微微颔首:“我明白,”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沉,却又带着难以自抑的悲伤:“我以为我可以顶住。” “你那不叫顶住,我们有责任保护你,”盛元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他最近很喜欢这个动作:“我们是一家人。” 不仅仅是队员的关系,而是彻彻底底的一家人。 夏竹笑了:“我知道了。” “对了,队长最近会派人到你家里来保护,都是很安全的人,你完全可以信任他们。”盛元说着。 这句话让夏竹怔了怔,她想好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最后收了回来。 即使……他们是值得被信任的,可是他们信任自己吗? 到底是保护,还是他们暗地里的监视? 夏竹明白,此刻的她其实只有盛元和邹霂远是可以依赖的了。她不习惯于依赖,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林远柒的选择让自己成为了众矢之的。 即使如此,她也从来没有怨恨过林远柒的选择。 从来没有过半点不信任。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可能……”盛元忽然问道。 夏竹脚步蓦地一停,她的神色淡然自若,几乎不像是从前的夏竹,而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看向盛元:“前辈是想说,林远柒是真的被控制了。” 被控制了,成为了席栢的傀儡。 或者被席栢心理操纵了,渐渐袒露出最黑暗的本性。 每个人都有黑暗的本性,如果林远柒袒露出自己黑暗的一面,只怕会比很多人都要嚇人。 盛元等待着夏竹的答案,夏竹却笑了,她摇了摇头,这一次语气都变得十分坚定:“他不会的,”稍稍顿了顿,夏竹说了下去:“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亲手逮捕他。” 她的语气那么坚定,那么认真。 盛元听在耳畔,不由得心头微微一震。 然而夏竹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抱歉前辈,我不该和您谈这些。” 微微俯身下去,夏竹温温和和地笑了:“既然解除了职务,我不会再用公职来查案,请队长放心。” “不,夏竹,”盛元面色沉重:“你没有明白霂远的意思,他不是担心你用公职查案,而是担心你引起席栢的注意,席栢在试图击垮你。” “我知道……”夏竹点点头:“但是现在能够和林远柒里应外合的人,却也只有我了。” 老实说,盛元对这句话存疑。 毕竟夏竹已经失败了一次,这次失败让牌面变成了a。 “下一张按照牌面应当是小王,最后是王?”盛元只好就着案件说下去,他看着夏竹打开门,便跟着进去。 他想,这个时候不应当留夏竹自己,那样也是一种不负责任。 对于这样的行为,夏竹微微怔了怔,还是让开了身子。 “如果是小王和王的话,我想已经可以从警局入手了。”夏竹神色平静。 盛元一怔:“你相信还会是警局人员遇害?” “从今天的事件开始,席栢已经进入了疯狂模式,今天的事情让他十分满意,”夏竹蹙蹙眉问道:“特遣队员后来抓到凶手了吗?” “没有,”盛元回答地很快,稍稍顿了顿,他神色微微异样地补充道:“但是拿到了弹壳,是以前远柒很喜欢的手枪。” “手枪,这么远的距离……”夏竹脸上溢出一抹冷笑:“确认使用过这枚子弹么?” “是的。”盛元看着夏竹,心底掠过一丝叹息:“夏竹,你的情绪不太好。” 夏竹一怔,收回眼底的表情,恢复了平静无比的模样:“我很抱歉。” 她又变回了原本的那个夏竹,言笑晏晏的模样,对谁都是恭谨而客气的。 “如果没什么事,我等下就先回去了,”盛元站起身来,轻轻敲敲夏竹的桌子:“尽管我知道你不会把我说的话当回事但是……我希望你能够留在家里,避免发生意外,再过一小时,霂远就会派人过来,你要不要我陪你一会儿?” 夏竹眉眼之间掠过一抹感激,她微微颔首认真道:“多谢前辈,不必了,这里很安全。” 明明心底是无比感激的,但是却没办法遵守,所以干脆不许下诺言。 正是因为席栢的目标是自己,所以才更加不能退缩。 这才是夏竹。 盛元走后,她去向信箱,她知道那里有一封信。 打开白色的信封,里面有一朵干涸的雏菊,还有一张牌,故意背面朝上放着。 夏竹眉眼微微一动,翻过那张牌—— 小王。 第67章 最后一案(五) “霂远和我说,如果我不在这里等着,你一定会自己去解决这个大麻烦,”盛元叹了口气,摊开双手道:“看来他说对了。” 夏竹皱了皱眉:“前辈,我……” “小王。”盛元从她手中抽走了轻飘飘的纸牌,眉心微蹙:“看来下一个目标是你?” “雏菊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之前,从来没有留下过这样的暗示。”夏竹轻轻碰了一下雏菊的花瓣:盛元问道:“这是代表什么?” 夏竹便微微笑了。笑容看起来甚至有点不真实:“隐藏在心中的爱,同样代表离别。” 不知为何,盛元总总觉夏竹的笑容看起来很是别扭,他偏开头低咳一声:“不要轻举妄动,也许这并不针对你。” 夏竹点点头,没有答言。 或许……这并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林远柒。 夏竹在心底想着,能够感觉得到的是心头狠狠一震,这个念头本身已经让她有些吃不消了。 “如果席栢的目标是你,那么……远柒在做什么?”盛元忽然问道。 夏竹看过去:“前辈。” “怎么?”盛元问道。 夏竹便问道:“如果前辈的家人正在被歹徒威胁,而你又无能为力时,那么……前辈会怎么做?” 盛元蹙起眉头:“我会争取把消息传递出去。” “那么……如果消息没办法传出去呢?”夏竹继续追问道,她的目光紧紧落在盛元脸上,让盛元几乎有些招架不住。 “或许我会要挟歹徒。”这一次盛元选择了一个择中的说法。 夏竹却很快理解了盛元的意思,她笑了笑,边轻轻触及雏菊的花瓣,花瓣看起来脆弱万分:“我想……现在远柒应该陷入了大麻烦,而我们不能仅仅守株待兔。” 一旦夏竹真的成为席栢下一个目标,那么,林远柒决计不会选择束手待毙,如果席栢采取了任何激烈措施,林远柒甚至会选择鱼死网破。 想到这里,盛元的神色冷峻下来:“我给霂远去个电话。” 片刻后,邹霂远来到了夏竹的家:“你确定你的家没有被非法侵入过吗?” 夏竹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大多时候,她都是待在警局重案组,听到邹霂远的问话,夏竹看向四周。适才发生的一切几乎消磨了夏竹全部的意志,她咬了咬下唇,感受着熟悉的刺痛,这才定下神来。 “书柜被动过了。”夏竹忽然道。 邹霂远跟了过来,看着一尘不染的书柜:“你确定?” “恩,我的书柜是按照从a-z的顺序排列的,现在顺序变了,这或许代表了什么……”她抬眼快速地笔记着,那上面的内容并不难,很快,夏竹读出了5个被变动位置的字母—— joker “小丑?”邹霂远托着下巴摇了摇头:“不对,在这里应该是扑克牌里面的大小王。” “在这里留下这个单词,是意味着会将这里作为结束吗?”盛元问道。 夏竹盯着书架看,片刻后她微微笑了:“或许这本身就是一个圆周,而我们需要找到起始点。” 开始和结束,其实都是在同一个地点。 盛元蹙眉:“现在案卷已经不在我们手中了。” “如果是和阿柒的案件有关,那么这一次的案卷或许只是个参考。”邹霂远指出。 夏竹便看向邹霂远:“当年远柒被席栢非法拘禁的案卷还在吗?” 邹霂远沉默良久:“正常情况下,这种案卷是要封存的,然而不封存是远柒的意思,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早有考虑。” 夏竹怔了怔:“远柒的话……或许对席栢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案卷是在案卷室吗?” “对,”邹霂远出去开车:“现在不需要批文就可以拿到。” 几人从屋里离开后良久,夏竹家的隔壁方才响起一声轻笑:“他们一定不知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待。” 片刻后响起了林远柒的声音:“你的恶趣味真是很可恶。” “阿柒生气了?”席栢笑了笑,伸手在林远柒的头顶轻轻一碰,又缩回手去:“直到现在,我都不大相信阿柒真的打算和我站在统一战线呢,不如……让阿柒亲手杀了夏竹吧?” 林远柒抬起头,眼底古井无波。 “呐,”席栢定定地看着林远柒:“你的心理活动,真的很有趣。” “其实相较于让你杀掉夏竹,还有另一个更好的办法……就是彻底毁了你。” “如果你再也回不去从前的世界,或许留在这个世界也就是唯一的可能了吧?” “阿柒你知道吗?”席栢的语气暧昧不清,他逼近林远柒,几乎用耳语轻飘飘地说着:“你或许本来就是一个坏人,你从来不知道你有多么适合犯罪。” 林远柒猛地闭上眼,似乎是看出他的动摇,席栢离开一点,唇角溢出一丝微笑。 如果有个人,每天都在你耳畔说着让你动摇的话,那么—— 或许自己真的会屈服也说不定。 林远柒的指尖狠狠刻进手掌心,眉眼笃定。 “我真是爱死你现在的样子,”席栢补充道:“挣扎的人类才是最有趣的时候。” 他言笑晏晏:“没有人会相信我们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所以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是个疯子,一旦我从窗口向外望出去,哪怕说一句话,你就会立刻被逮捕。”林远柒冷淡道。 “哦哦,”席栢的语气抑扬顿挫:“早上递出那张扑克牌的时候,林警官手抖了吗?我没有骗你,杀人的人从来都不是我,你知道的。” 席栢的笑容依旧是旧时模样,看起来很欠揍。 林远柒偏开头不再言语,席栢却温文尔雅地笑了:“我期待你的表现,阿柒,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他始终退居二线,所有的地方没有他的指纹,没有他的声音。 他甚至从来不限制林远柒每天在什么地方,可是席栢心知肚明—— 林远柒是来取证的,如果取不到证据,他是不会离开的。 也正是因此,席栢将他彻彻底底算了进去。 如果……林远柒的名字彻底与高智商罪犯画上等号,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人会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 席栢在谈笑之间,轻而易举地将林远柒推向了绝路。 离开等同于退缩,而留下又无疑要落入席栢精心设置的局中,林远柒闭了闭眼,再抬眼看向席栢时眼底尽是笑意:“我与你赌一次。” “我很乐意。”席栢笑了。 “夏竹不会死。”林远柒淡淡道。 而且一定会相信我。 第68章 最后一案(六) 夏竹回到警局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这些日子一连串的事件让她身心俱疲,可是她不能乱。谁都可以有压力,谁都可以说要放弃,只有夏竹不可以。 因为现在以身涉险的人是林远柒,是夏竹最最重要的人。 同样,现在遭遇怀疑的是林远柒,没有人比夏竹更要学会坚强,现下整个重案组的目光全都积聚在夏竹身上,她必须学会坚强。 除了走下去,硬着头皮走下去,夏竹别无选择。 有邹霂远坐阵,案卷室很快将当年的案卷交了出来,边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拿出去。 夏竹只觉整只手都有点发颤,她翻开案卷,低声道:“我可以一个人看吗?” 邹霂远看她一眼,点点头:“当然,”他给夏竹开了自己的办公室,又将门从外面掩上,这才看向盛元问道:“我希望你相信夏竹。” “当然。”盛元蹙眉。 邹霂远便叹了口气,目光放得有点远:“夏竹可能会做出选择,这个选择中一定会有所牺牲,如果可以……她或许会选择牺牲她自己。” 盛元的手指蓦地一震:“你说什么?” “当然,这是我们要极力避免的结果。”邹霂远叹了口气。 盛元没再言语,只淡淡向屋里看了一眼。 夏竹的神色异常镇定,仿佛看的真的是一个局外人的案件。 这样的镇定自若当盛元蹙起眉头:“记得以前有人说过,当事人表现地越是平静,其实就越是可怕。” 邹霂远伸手拉了一把盛元:“走了。” “好。”盛元点点头,神色复杂。 夏竹几乎说不出心底的感受,那种感觉就像是悬崖边上骤然拍起的惊涛骇浪,几乎将她彻底席卷进去。 那么久以来,她从来不敢提起当年的一切,没有提起过,就好像林远柒从来不曾经历过那样的残忍。 可是现在,她忽然意识到……原来她和远柒共同的对手席栢,是一个这样狠戾的角色。 他不动声色地玩弄着人心,在人们的痛苦中寻找着自己存在的意义。 这样的人,究竟有什么弱点? 夏竹似有所觉地翻开了之前寄到信箱的扑克牌,上面仿佛还有林远柒的体温。 如果没办法从犯罪者的弱点切入……夏竹蹙蹙眉,决定换一个角度。 或许她应该学会从林远柒的角度考虑,现在将这张扑克牌亲手寄给自己,目的究竟是什么? 林远柒不会堕入黑暗,这是夏竹唯一能够确认的事。 他在赌,在进行着一场豪赌。 只有自己彻底地理解了他的意思,他们才能从中胜出。 这场赌博牵涉着他们两人的命运,牵扯着席栢,牵扯着这么多年的一切。 只有成功走过这一段,才能牵起林远柒的手走向他们共同的未来。 想到这里,夏竹神色微凝,重新翻动手中的牌,小王。 如果自己是小王,并且会在24小时之内死亡,那么大王是谁? 林远柒。 席栢的最终目标,一定是林远柒。 可是……大王与小王是相对的,以席栢的性格席栢的习惯,真的会把自己和林远柒放在天平的两端吗? 夏竹忽然神色一凛。 不……不对…… 席栢真正的目的,并不是看着夏竹崩溃,而是要逼迫林远柒,让他成为一个彻底的罪犯。 让林远柒亲手杀了夏竹是做不到的,林远柒的精神意志太过强大,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动摇自己在他心底的地位,更加不可能让林远柒怒而杀人。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小王只是一个障眼法。 席栢真正的目的,或许是让林远柒杀害了他成为一个真正的杀人凶手,然后再在巨大的舆论压力和心理压力下,彻底走上不归路。 那时林远柒或许真的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步上席栢的后尘成为一个真正的罪犯。 要么……便是自裁。 而这两种,没有任何一点是夏竹想要看到的。 她推开门急急冲向邹霂远:“队长。” 邹霂远一怔:“怎么了?” “我想我们需要一起演一出戏,”夏竹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我们需要让席栢相信我们已经入局。” 她将自己的推论与邹霂远和盛元讲了一遍,盛元脸色便微微变了:“想让林远柒成为杀人凶手,只有一种办法。” “对他最重视的人产生威胁。”邹霂远冷声道。 “他在请君入瓮。”盛元脸色不好看。 “他不会杀了我,”夏竹淡淡笑了笑,神色极为肃冷:“杀了我,席栢的双手便染了鲜血,他不会这样做。” 邹霂远摇摇头:“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下,我认为席栢就是个疯子。” 这句话说得不符合心理学任何常识,可是夏竹忍了忍,还是没有说出口打击他。 邹霂远便道:“所以……席栢告诉你他们在哪里了?” “从这张扑克牌中可以看出很多事,比如,能够在那样短的时间里不通过园区监控到达我的信箱前,似乎也只有一个可能,”夏竹眉眼微垂道:“他们其实就住在我的同一栋楼里。” 这句话不亚于一块巨石投入江心。 邹霂远和盛元都沉默了:“既然如此,直接搜查过去……” 邹霂远说到一半,又脸色铁青地闭上了嘴。 没有任何席栢曾经作案的证据,那些死去的人,经过这么多次盘查,凶手竟然都是另有其人。 席栢自始至终站在幕后,操纵着这残忍的一切。 夏竹说得对,席栢的双手从来没有沾上任何鲜血,林远柒没有出来,如果不是因为席栢限制了他的自由,更大的可能便是……他从来没有找到过录音录像的时机。 席栢太过谨慎,他不相信林远柒,怎会让林远柒取到任何证据? 这场局,或许从最开始就不该放任林远柒进入。 “不管怎样,我会安排巡逻督查。”邹霂远走到一旁去拨电话。 夏竹神色有些暗淡:“我希望队长能够允许我进去谈判。” “他不是现行犯,谈判这个词不适用。”盛元蹙紧眉头。 “既然如此……”夏竹慢慢摘下胸前的警徽,像是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才放在了桌上:“我申请强闯民宅。” 盛元脸色瞬间落了下来。 刚刚打完电话出来的邹霂远脸色铁青:“你说什么?” 第69章 最后一案(七) 认识夏竹这么久,邹霂远从来没有见过夏竹如现在般的强势,她就站在那里,依然是文秀的模样。 然而眉宇之间的坚持让邹霂远忽然说不出话来。 良久,邹霂远暴躁地摇摇头:“这种时候不要说这样任性的话。” “如果现在不能进入,”夏竹的语气依旧是冷静的:“从心理上有所顾忌的我们就已经输了。” “如果席栢在那栋楼里面安放了爆炸装置呢?”盛元问道。 这也不怪盛元多想,毕竟席栢有前科在先。 夏竹蹙眉:“不会。” 依旧是笃定的语气。 盛元便挑挑眉示意她说下去,夏竹道:“如果席栢真的这样做了,那么这一次他很难找到一个替罪羊,何况这不符合席栢的手段。” 席栢不喜欢被迫的逃亡,他喜欢一种追逐,将追逐变成一种游戏,这才是席栢的习惯。 他享受的不是杀人,而是将人拿捏在指掌之间。 也正是因此,他对林远柒的兴趣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林远柒是他唯一的对手,这么多年来可以拼死一搏的对手。 “如果我们能想到的事,”邹霂远依旧心存疑窦:“为何席栢没有转移?” “他在等我们上门。”夏竹舒了口气,语气也愈发平和下来:“或者可以说……他在等待我的到来。” 一旦夏竹到了,林远柒最后一道防线是否还能坚守住? 席栢等待的,一直都是这一刻。 邹霂远重重锤了桌子一记,脸色阴沉:“如果这样,你这是自投罗网。” “也不能这么说,”夏竹笑了笑:“如果这是席栢的计划,我们只能算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你不能拿性命开玩笑。”盛元的语气,也把席栢看成了十足的暴徒。 夏竹不知道该怎么劝说面前的两人。 她学了那么久的犯罪心理,对每一个人的心思摸得透彻,然而她更加明白一个道理,叫做关心则乱。 如果不是自己,如果换做一个不那么熟悉的人,或许邹霂远和盛元就更可以从专业的角度做出分析和合理的判断。 现在将战局拖下去,对警方绝对是不利的。 也正是因此,自己是唯一一个能破开这局的人。 这些道理,夏竹明白,盛元和林远柒又何尝不懂? 他们只是不愿意让夏竹承担所有的担当,仅此而已。 良久,邹霂远方才烦躁地点点头:“好,”他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着,很有节奏:“你去谈判,与此同时我会让重案组在后方策应。” 见夏竹要说什么,盛元补充道:“你还是不要说下去了,”他对夏竹摇摇头:“这已经是霂远能够认可的底线。” 夏竹只好点头。 她其实是希望一个人去的,如果真的要和席栢做什么交易,这一切还是不要暴露在重案组眼前比较好。 可是夏竹同样明白,现下邹霂远所说的就是他的底线,再没有变革的可能。 她做的准备很简单,除了手表上嵌入的对讲器,夏竹只戴上了那枚纽扣,已经没用了的纽扣。 好像是一个护身符,她好笑地想着。 邹霂远最后给她检查了一遍,肃容问道:“你要怎样和席栢联系?” “直接去敲门。”夏竹笑笑。 邹霂远也忍不住惊讶:“直接上门?你已经知道是哪间屋子了?” “自然。”夏竹点头,这一天的功夫没有白费。 根据这栋楼的入住情况,还有对方接近自己房子所用的时间,夏竹准确无误地推算出了席栢与林远柒的所在。 现在唯一让夏竹不敢确定的便是…… 席栢和林远柒,真的在一起吗? 尽管事实指向的的确是如此,可是席栢真的会如自己所愿等在那里进行交易吗? 这些事没有办法得到结果,只能亲自去查看。 席栢的房门前,重案组埋伏在后,最前面的邹霂远对夏竹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夏竹定了定神,叩响了房门。 很快有人应声了,这一声却让心理素质极好的夏竹也有些发怔。 “来了。” 林远柒。 出现在门后的人是林远柒,他就像是早有预料夏竹要来一样,对夏竹微微笑了笑:“请进。” 恍惚之间,他们似是太久没见。 夏竹看着骤然出现在眼前的林远柒,林远柒稍微瘦了一些,整个人因此显得更加高挑了一些。 他身上的衣服夏竹也没见过,明明才分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林远柒整个人却让夏竹觉得陌生起来。 这种感觉实在是不怎么样,如果再结合一下之前大家的揣度,夏竹几乎也有些动摇了。 然而她到底还是没动,只站在原处笑了笑,往前走出一步,将门掩上了:“好久不见。” 林远柒挑挑眉,露出些许笑意:“是。” 这就像是一种平常的寒暄,夏竹看着林远柒的喉结微微滚动,却再也读不出半点讯息。 那些熟稔的默契好像在这一瞬消失了。 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如果说林远柒的陌生感让夏竹感觉有些惶恐,那么这一次,夏竹几乎如坠冰窟。 她忽然发现自己这个决定也许是错误的,因为当时来到这里,她所有的敌人只设定了一个,就是席栢。 如果……只是说如果,林远柒也不再是自己的同伴了呢? 这种想法夏竹从来都不敢有,在所有人都在怀疑林远柒的时候,她坚持下来了。 所有的诋毁,她以一己之力承担了下来。 所有的赞美,她全都替林远柒留了下来。 那些过往刻在心底,夏竹本想好好讲给林远柒听,在他们久别重逢的那一天讲给他听。 可是现在夏竹心底也是惴惴不安的,因为林远柒和她之间隐约牵连起来的关系,似乎真的被林远柒彻底放逐了。 现在的林远柒,眼底晦暗不明让她看不清晰。 自投罗网。 夏竹忽然想起这个词,邹霂远说过的词。 自己真的是在自投罗网吗? “哦呀,夏竹。”席栢从屋里转出来。 他上身穿了一身黑丝的衬衣,下面则是套着一条松松垮垮的裤子。 席栢脸上的笑容饱含戏谑:“好久不见啊,警官,这次来这里有何贵干?” 他甚至给夏竹端上了一杯水。 这样的场景,夏竹从来没有想到过。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满屋子明显的犯罪痕迹,这里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住的屋子,看起来甚至有几分温馨。 而面前的两个男主人言笑晏晏地看着自己,温声寒暄。 门外荷枪实弹的重案组队员成了笑话,而最可笑的,则是满腔热血来到这里的自己。 夏竹站在席栢面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有哪里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如果夏警官没什么事,不如让我来问一句。”席栢忽然开口了。 他伸手捏起一张扑克牌:“这东西是什么?我早先差点报案呢。” 只那一瞬,夏竹身上的血液仿佛被冷却了。 她伸手接过那张扑克牌,面前正是始作俑者,夏竹明明知道,然而她脸上的笑意却看不出几分讽刺,只淡淡笑问道:“大王?” “是啊,”席栢露出微微苦恼的表情:“这东西好像是之前杀人犯现场留下的吧?” “席先生倒是知道的很清楚。”夏竹微微笑了。 席栢点头:“可不是,最近媒体也都在报道呢,身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真不知道怎么会挨到这种东西……” “只有这个?”夏竹问道,仿佛真的是在问一个报案的公民。 这一次席栢沉默了片刻,不情不愿地拿出一张纸:“还有这个。” 夏竹也不意外,只伸手却接。 席栢笑了笑:“不如我念给警官听如何?” “不必了。”夏竹语气温和,手上动作却极为利索地抽出了席栢手中的纸片。 这张纸如出一辙,上面却只写了三个字—— “林远柒。”夏竹念着,一边看向旁边除了打招呼始终沉默的人。 林远柒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子轻嘲:“你相信这个?” “毕竟已经死了三个还是四个来的。”席栢摊开手:“这一次又这么近。” “小王在我那里。”夏竹忽然开口。 席栢眼睛微微瞪大:“哎呀哎呀,那可真是麻烦了,都在一栋楼里……” “哦?”夏竹忽然笑了:“席先生知道我们在一栋楼里?可是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二位。” “是么?”席栢被将了一军,语气依旧是镇定自若的:“我们昼伏夜出。” “搜查证。”夏竹伸手往桌上轻轻一放:“门外有重案组的同僚,如果二位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他们进来看看。” 微不可察地,席栢的手指微微一动,他看向那张搜查证,又看向神色笃定坚持的夏竹,唇角就微微弯了起来:“既然这样,阿柒你陪陪他们?” “席先生呢?”夏竹问道。 就算是要走,也要问问门外的重案组队员答不答应,他们可是就站在门外。 席栢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挥挥手,推开了一扇门—— “我只是要睡一下而已。” 那是一间卧室。 夏竹确认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索性开门让重案组的人进来。 身后,林远柒却忽然动了,他附在夏竹耳畔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下一秒—— 夏竹砰然倒地。 第70章 最后一案(八)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信任的人,也许就转过一个弯的距离,就会彻彻底底地消失不见。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他并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或者……他的变化太大,你已经认不出来他旧时的模样。 夏竹轻轻捂住眼睛,慢慢睁眼。 面前依旧是那间屋子,角落里站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林远柒。”夏竹觉得嗓子有点发干。 还好下一秒,林远柒便将水杯递了过来:“你醒了。” 他的语气那么平静,仿佛这一切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重案组的同事呢?”夏竹看向面前的男人,又一次感觉到了从骨头缝里面泛上来的冷意。 她发现自己真的不认识林远柒了,他好像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不可一世的骄傲模样,一张嘴能把人气死。 现在的林远柒变了,变得让他陌生起来。 “他们大概已经走了。”林远柒道。 夏竹睁大眼睛:“走了?” 她的语气依旧是平静的,是那种经过训练以后伪装好的平静,可是夏竹知道自己的心底已经翻江倒海,因为林远柒的一句话。 “嗯,席栢也走了。”林远柒淡淡道。 …… 所以现在的剧情是席栢自投罗网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事情? “他们只是给席栢做个笔录,毕竟席栢拿到了最后一张牌。”林远柒好心地给夏竹解释。 他们好像还是从前的样子,林远柒在白板上写写画画,夏竹在旁边静静地听,像是一个最乖巧的学生。 “最后一张王牌……”夏竹蹙蹙眉,好看的柳眉弯起来:“是你们做的?” “不是。”林远柒的语速很快。 夏竹还是眯起了眼:“是吗?” 她的声线太平静,没有一丁点起伏。 林远柒便看过来:“你不相信我?” 怎么说呢,夏竹很难去形容那一瞬间林远柒的表情,不像是受伤也不像是难过,只是一张很平静的脸。 一种很平和的语气。 就像是老朋友。 可是有这样的老朋友吗? 夏竹费力地挣扎:“你给我用了迷药?” 林远柒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不伤身的那种,现在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和我一起留在这里,二是现在离开,没有人会阻拦。” 夏竹陡然沉默。 她发现自己是真的读不懂林远柒,读不懂这一刻的他。 他始终不愿意将话说得更加明白些,并且理直气壮地认为大家都该听得懂。 “如果我留下,那么我至少需要明白你的立场。” “我是重案组的心理顾问,始终都是。”林远柒轻声道。 夏竹定定地看向他的眼睛。 林远柒便沉默了,良久轻声低笑:“你看,即使我说出口,你依然不相信我。” 那一瞬间,夏竹感觉得到两人之间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就像是曾经那么美好的气氛慢慢地,慢慢地,消失殆尽。 “对我而言……”夏竹慢慢开口:“你首先是我的家人,其次才是我的同事。” 林远柒怔了怔,这次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那么,你会因此而相信我吗?”林远柒问。 “我从来都是相信你的。”夏竹轻声道。 “很好,那么今天就再多睡一会儿吧。”林远柒将一样东西塞到夏竹手心,与此同时,毫不客气地在夏竹的颈后敲了一记。 他的笑容那么坚定而果决,带着让夏竹迷醉的温柔。 属于林远柒的,独一无二的温柔。 再次醒来,夏竹发现身边的环境又一次转换了。 “我回来了?”夏竹感觉得到,自己的嗓音无以伦比地疲惫。 “从今天开始,林远柒成为了涉案人员。”邹霂远的语气有点暴躁,尽管他在努力压抑着。 夏竹沉默:“发生了什么?” “你被发现在三楼的露台上,旁边是一地的扑克牌,还好当时盛元就在附近,不然你可能会休克性死亡。”邹霂远难掩怒气。 “我还是不相信远柒是那样的人。”盛元蹙眉:“霂远,你大概需要冷静一下。” “不管我能不能冷静,”邹霂远道:“现在林远柒已经成为毋庸置疑的嫌犯。” 夏竹一怔,忽然感觉到手心有什么东西硌着。 “这是……”她抬起手,眼眶微微一热。 一枚戒指。 精致而小巧。 夏竹回忆了一下当时林远柒的态度,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涌动一般。 “队长,能不能让技术部查一下这枚戒指?”夏竹轻轻拨弄了一下上面镶钻的部分,皱起眉头。 “这是从哪里来的?”邹霂远一怔:“他在那种情况下向你求婚了?” 看着邹霂远怒不可遏的脸,夏竹只好言简意赅地将两人的对话解释了一遍,边道:“我怀疑这是远柒宁肯继续卧底下去也不愿回来的理由。” 戒指很快被技术部拿走,上面的细钻拨弄下来,里面藏着一个小小的摄像头。 这些天林远柒和席栢所有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在里面多多少少都有所体现,可是还不够…… 席栢是幕后推手,而现在大王的扑克牌还在手里,说明他还没有实现他最后的目的。 “不对,”夏竹皱起眉头:“席栢还在吗?” “我们没办法强留他,但是已经派了一队跟随。”邹霂远道。 毕竟席栢这次只是作为涉案群众来配合警方工作,即使警方上下对他恨之入骨,却也不好做得太过。 夏竹皱皱眉头,还是觉得事情不会这样轻易了事。 “那一队可以随时联络吗?”夏竹又问。 “当然,他们都佩戴了联络器,怎么……”邹霂远眸光一凛:“难道席栢会胆大包天到端了我们一队?” “不,席栢不必这样做。”夏竹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 她忽然发现,即使是林远柒不在自己身边,这个师父带给自己的改变几乎是有目共睹的。 她开始习惯用林远柒的思维模式思考,习惯了他的毒舌,习惯了他每一步每一步的精心运营,甚至习惯了他对于罪犯的心理代入模式。 “如果我是席栢,”夏竹喃喃道:“我最想要做的事情恐怕只有一件。” 邹霂远目光一凛:“毁了林远柒?” “对,如果没办法用最简单的方法拉他下水,那么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夏竹慢慢说着,眼底闪过一丝不敢置信的光。 “没错,”盛元点了点头,眼底也掠过一丝焦急:“如果是这样,那么林远柒便会真正被从幕后推到幕前,谁也拯救不了他了。” 有一种人,他本身并不是坏人,只是当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去相信他是个好人,那么他只有堕落。 席栢在做的事情,恐怕正是如此。 “注意席栢的动静,不要让他被袭击!”邹霂远忙拿起对讲器道。 那边却是一片混乱:“队长!席栢被当街狙击了!” 当街狙击,先是一枪击中了脚踝让席栢倒下,再一枪打中胸口。 “狙击手呢?”邹霂远强迫自己冷静地捏紧话筒,生怕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已经抓到了,但是什么都没说。”那边的队长看了一眼狙击手身上搜出来的东西,眼底掠过一丝难以置信:“有一张字条,还有一部手机。” 他显然是看到了字条上面的内容,不然不会露出如此惊悚的表情。 可是他很快收好了东西,收拾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道:“我把东西带回局里。” “好,辛苦了。”邹霂远收好东西,看夏竹:“如果林远柒这次真的被拘捕,恐怕不会由我们接手,但是我们会尽力帮忙。” “我知道。”夏竹点了点头,掩去眼底的黯然。 可是她同样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选择了相信林远柒。 这已经足够了。 对于自己而言,对于远柒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现在很麻烦的是媒体,如果媒体说出了什么话,对舆论产生影响,恐怕会认为是警方在包庇内部人员。”盛元蹙眉。 “林远柒什么都没做,即使有,也一定是出于被胁迫。”邹霂远笃定道。 盛元点点头安抚了一下邹霂远的情绪,边道:“可是媒体不一定会这样想,而且很关键的一点是——我们没有证据。” “不知道远柒那边证据搜集地怎么样了。”邹霂远看向夏竹。 夏竹在出神。 为什么,在最后的那一刻,林远柒选择了打晕自己,而不是带上所有的证据和自己一起离开? 为什么他在最后的那一瞬,依然选择了留在那里? 他是看不穿席栢宁肯毁掉自己也要拉他下水的阴谋么? 不可能,因为他是林远柒,他不会这么容易被骗。 那么那个房子里面还有什么是林远柒忌惮的,或者……是林远柒不得不留下来寻找的? “我还能再回公寓一趟吗?”夏竹问。 “这时候那里应该已经戒严了。”邹霂远道。 盛元有点不太适应地补充了一句:“而且林远柒的拘捕令大概已经到了。” 那个证物袋里的手机上,分明是林远柒一板一眼说着最后步骤的录音。 至少看上去不似作伪,而现在技术部正在进行最后一部验证。 林远柒的被捕,看来是势在必行了。 盛元伸手拍了拍夏竹的肩膀:“我们现在最好不要走上风口浪尖,不然可能会造成舆论一边倒。” “是。”夏竹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沉默地坐下来,沉默地闭上眼睛,开始认真地回想。 同样是林远柒的习惯,在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至少可以保持自己大脑的清醒,将事情的前后尽数回想一遍。 林远柒有个理论,如果一个人经历了很多事情,却无法从中找到一条线索,那只能说明你错过了很多很多。 而现在,夏竹只有尽可能地回想,因为她知道,重案组是最后一根线。 如果连他们都什么都做不到,他们甚至会成为压垮林远柒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远柒……会被压垮吗? 夏竹不知道,但哪怕只是想一想,想象林远柒高傲的脊背不得不屈从地弯下,夏竹都只觉心痛如绞。 她不能总在重案组或是林远柒的羽翼下寻求庇护,这一次,她只能学着自己努力,努力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第71章 最后一案(9) 盛元和邹霂远因为是涉案人员的同事,很自然地被排除在拘捕负责人员之外,夏竹更不用说。 她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像是之前的无数个日子一样。 邹霂远在门外看了一会儿,然后沉默地摇摇头。 “她还好吗?”盛元轻声问道。 “她会好的。”邹霂远的语气很坚定。 因为她是夏竹,是林远柒唯一的女友。 所以她会比谁都更加坚强。 盛元在门口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叫来了奶茶的外卖,轻手轻脚地放在了阳台上。 他想,如果这样能够成为哪怕一丁点抚慰的话也很好。 夏竹在里面待了一整天,这一整天的时间里,外面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林远柒手中的证据发挥了作用,然而同时,公寓楼里的水管爆裂,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更加可怖的是,席栢死了。 他死的很安详,据狙击手说,他只是拿人钱财□□,而出钱的人是谁简直是不言自明。 对此,夏竹听到了看到了,却唯有沉默。 她不知道自己能说点什么,只好不断地沉默。 出来后,她只说了一句话—— “我知道席栢是怎么做到的了。” 外面满是漆黑,邹霂远抱着双臂看她,眼底有疲惫,更多的却是微笑:“好。” 重案组全员留了下来,夏竹微微发怔:“已经十一点了,大家……” “老林还没回来,大家没办法直接回去。”邹霂远道。 夏竹眼眶微微一热:“谢谢大家。” “别客气了,时间就是一切,说吧。”盛元拍拍她的肩膀。 “二十四小时的拘捕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这一半的时间里,我想负责警方的手里也没有全部的证据,而我现在能够看到的,是席栢策划出了一切,而我们现在有林远柒的卧底证明文件,同样有林远柒带回来的材料。” 夏竹扬了扬戒指的拷贝件:“就在这里,我将这份视频反复看了几遍,发现有剪辑的痕迹,而那栋老旧楼中之所以会水管爆裂,恐怕是因为水管中曾经进行过爆炸试验。” “爆炸试验?”盛元皱眉。 夏竹点点头:“最开始的警局爆炸,那时候疑点就很多,比如炸药的分量,同样比如那奇怪的构造,我拿来了当时的鉴定报告,这样精准的把握不仅需要对化学品有很深刻的了解,同样需要一些精密的实验,前者席栢自然是具备的,而后者就需要这样的实验了。” “席栢在那里住了多久?”盛元问道。 “大概一年半,准确地说所有权人是他的弟子,然而此人已经被我们抓捕,所以和席栢有明显联系,那时远柒还没有去卧底。”夏竹道。 邹霂远眼底掠过一丝赞赏,颔首:“那么接下来要证明的就是席栢作为直接责任人应当承担的案件。” “他很聪明,”盛元忽然道:“如果席栢死了,警方将责任归到他身上,那么负责人需要担负很大的风险,否则会被认为是内部包庇。” “而很明显的是……负责人现在会对林远柒进行严苛的讯问。”邹霂远皱眉说着。 夏竹沉默下来。 “我想远柒能够料想得到。”良久,她开口笑了笑。 “没有人会喜欢讯问,可是我同样相信他可以做到。”邹霂远叹了口气。 盛元轻声道:“重案组已经将卧底证明文件交过去了,可是远柒自己拒绝会客,也拒绝聘任律师。” 夏竹一怔:“那……” “尽管有疑罪从无,但是很明显……远柒是打算自证清白。”邹霂远沉声。 夏竹皱眉。 还真像是他的风格,让人心疼的执拗。 可是这一次站在他身后的不只是自己一个人,而是重案组整个团队。 只要这样想一想,就会觉得由衷的安心。 “现在我们能做什么?”盛元率先问道。 夏竹想了想,道:“首先彻查那间公寓水管的痕迹,这一点我想证物组应当有做,我们只需要去拿来资料分析就好,麻烦前辈了。另外,要继续分析几起案件中与席栢的联系,查清席栢联络的手段,无论是电话短信还是邮箱,最后……我还是对我门口的扑克牌有点在意,请前辈再帮我问一下当时扑克牌上可否有什么讯息?” “好。”盛元答应下来。 众人各自去忙。 夏竹则转身对邹霂远道:“组长,我可能想请一下假。” “本来就是下班时间还要请假?”邹霂远笑笑:“我找人送你回去。” 即使席栢已经死了,可是他带来的阴影还在,邹霂远并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出事。 夏竹笑着摇摇头:“我去一下负责所。” “……也好。”邹霂远点点头。 尽管林远柒明白地拒绝了会客探视,然而夏竹或许真的有点不同。 一个从来不谙世事讨厌社交的人,会因为夏竹而慢慢人缘好起来,会因为夏竹而慢慢变成了有血有肉的存在,同样会因为夏竹,做出了直面席栢的决定。 “其实现在是我们赢了。”夏竹出门前,邹霂远拿着车钥匙往外送。 夏竹微微一怔。 “因为席栢死了。”邹霂远笑着,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 夏竹笑了笑:“是啊。” 因为席栢死了,而林远柒还活着,夏竹还活着,他们都活得好好的,在这里研究席栢的死亡。 只要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圆满了。 邹霂远把夏竹送到门口,就在外面站着等。 夏竹进去说明了来意。很快便接到了允许探视的通知。 林远柒就坐在玻璃板的后面,他看起来很平静,目光下移,夏竹看到他的手上戴着手铐,眼眶顿时就红了。 “不是疑罪从无吗?”她轻声问。 “只是一点规定而已。”林远柒笑了笑,语声温和地安慰。 “水管是怎么回事?”明明只是短短一段时间没见到,夏竹却莫名觉得林远柒变得瘦了一点。 那一丁点的违和感让她忽然有点难过。 本来林远柒就很瘦,可是现在的他,几乎担不起这样的衣裳。 夏竹叹了口气笑了笑,蓦地转了个话题:“等你出来,我要给你炖汤喝。” 林远柒一怔:“好。” “水管爆裂是因为里面曾经进行过五次水中爆炸尝试,但是之前的剂量掌握有问题,所以警局的那一次,其实是水中爆炸,所以爆炸物才会没有被彻查,同样,给你的那张扑克牌,撕开写有席栢邮件密码解密的办法,你要好好看一下,让邹霂远和盛元看也没问题,但是警局中有内鬼,你要小心。”林远柒言简意赅。 “所以你拒绝了所有探视?”夏竹一怔。 林远柒微笑颔首:“是。” 夏竹陡然沉默。 林远柒只信任自己,而这样的信任几乎是无条件的,反观自己在被迷药迷晕以后的反应,夏竹忽然开口了—— “我从来不曾怀疑过你,这句话我始终无愧于心。” 林远柒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静静地看向夏竹。 夏竹重复了一遍,字字坦荡。 “我知道。”林远柒最后如是道。 他释然地笑了笑,温和又好看。 “时限是十个小时,你不要太勉强,但是要加油,毕竟……你是我的弟子。” 最后的半句,他的语气微微上挑,仿佛含笑。 夏竹重重地点点头。 谁都明白,一旦案件进入检察院,那么在最后进行无罪推定的部分会很麻烦,最好便是不要立案。 “对了,我们有卧底证明……”夏竹忽然道。 林远柒摇摇头:“自己人开的卧底证明最开始没有备案几乎没有效力。” 然而当时的他们为了防备席栢,根本不可能及时地备案。 夏竹眼底的眸光并未因此而黯淡下去,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林远柒笑了笑:“去吧,不用担心我。” “好,你……保重。”夏竹揉了揉眼睛,避免泪水忽然掉下来。 那一瞬,她觉得林远柒其实是想像以前一样拍拍她的肩膀,用哪种恨铁不成钢的温柔语气。 可是他做不到了。 他们之间隔着冰冷的玻璃板,从此就像是划开了两个世界一样。 夏竹忽然觉得很难过,也因此而愈发地斗志昂扬。 出来时,邹霂远正不断地发送着什么。 夏竹拉开车门坐进去:“队长。” “盛元说发现了一个神秘的x,他与席栢之间有多次通信记录,现在正准备分发邮件给大家,试图解开密码。”邹霂远道。 “不行!x可能是警局内鬼。”夏竹连忙道。 “内鬼?”邹霂远一怔,连忙打电话给盛元。 电话过了三秒接通,那边传来证物组姚远的声音:“队长,对不起。” “怎么了?”邹霂远一怔。 “邮件三秒内被删除了一半,我……”就在下一秒,电话被盛元拿过去。 “是我的错。”盛元说着,对邹霂远道:“是加密的,暂时解不开,结果小姚电脑被黑了。” 邹霂远沉默片刻,又随便扯了几句什么挂断了电话。 片刻后,他收到盛元的短信—— “我有复制件。” “姚远可能是内鬼。” 第72章 最后一案(十) 夏竹回到所里的时候,盛元正坐在门口等她。 老实说,夏竹极少看到盛元这般模样,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默然地撑住自己的头。 夏竹心底顿时就是咯噔一下:“怎么了?盛元前辈。” “抱歉,”盛元道,他的神色满是沉黯:“那些资料被删除了。” 夏竹微微一怔。 盛元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就是那一瞬间,夏竹笑了:“没关系的。” 她还记得在自己来警局的第一天,盛元就曾经告诉过她,如果有一天,事情有变,那么不能仅仅靠着语言来辨别,很多时候动作同样能够说明人们的内心。 现在,盛元用动作告诉她,没事,不要怕。 夏竹走进门去,一路向邹霂远的屋子走去。 途中被眼睛微红的姚远拦下:“夏竹。” 夏竹停步:“姚远姐,怎么了?” “在我这里的邮件都被删除了,我在想,是不是被怀疑了……”姚远的眼睛肿的像是桃子一样,而夏竹就静静看着她,目光平和。 片刻,夏竹摇摇头:“不会的,姚远姐,组长肯定是要看证据的,没有证据,你不用担心。” 自始至终,夏竹的语气一直都是平静而温和的。 姚远盯着夏竹看了良久,却没有看出半点端倪。 她只能揉揉眼睛问道:“林前辈还好吗?” 夏竹秀气的眉毛蹙起来:“不太好。” “怎么?”姚远睁大眼睛,似乎是想要看出什么。 夏竹却忽然问道:“姚远姐,我能借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啊?”姚远一怔,似乎是想要掩饰什么似的,又立刻从电脑旁边让开:“当然,没问题。” 夏竹曾经听林远柒说过,其实有些时候,你看课本说的那么好,却还不如在生活中真正看一个人的表现。 比如刚刚,姚远有那么一瞬间的纠结,但是后来她释然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电脑已经查不出什么了。 夏竹心知肚明,答案却愈发清晰起来。 她在姚远的电脑上敲了几下,便站起身:“我有些事要找组长说,姚远姐,你不要担心。” 夏竹对姚远笑了笑,眼睛微微弯起来。 那一瞬,姚远蹙紧眉头。 她恍惚间似乎是看到了曾经的席栢,又或者是林远柒。 总之那些人,没有一个像是夏竹。 而夏竹就那样静静地从她身边擦身而过,走向了邹霂远的门。 就在那一瞬,姚远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 她觉得自己就要坠下去,而这种感觉简直是前所未有。 她跟随席栢的那么多年里,这样的危机感是从来都不曾有过的,席栢是个很能给人安全感的人,跟着席栢,姚远觉得生命彷如在平稳的岸上,风轻云淡。 而现在,她几乎抑制不住冲上去的冲动。 强迫自己坐下,姚远定了定神,打开了电脑。 她还记得席栢说过,如果有一天,发生了再可怕不过的事情,就去登录一个网页。 那上面会有席栢的办法。 姚远打开了*模式,在键盘上飞速地键入,一边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她知道自己的电脑是被席栢改造过的,又是私人电脑,因此完全没有担心。 殊不知此时的夏竹和盛元邹霂远都在盯着屏幕。 “怎么样?”盛元问道。 “键入进去了。”夏竹颔首。 之前盛元给了夏竹一个程序,让夏竹键入姚远的电脑,只是盛元没有想到,姚远居然真的肯把电脑借给夏竹。 “她做贼心虚。” 自己身边的人就是内鬼,夏竹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然而她的语气依然是平静的。 平静地仿佛古井无波。 “我觉得你和远柒越来越像了。”邹霂远由衷道。 盛元也点头:“是不是每个学心理的人最后都会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夏竹出了一会神,这才笑了:“是啊。” 盛元微微皱眉:“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夏竹在心底说。 大概是因为你能够看到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也能看到人们最可怕的内心。 所有的一切,你全部都能看到。 而这样的一切,就是普罗大众的人生。 “因为能够看到更多的善恶吧,看多了,就习惯了。”夏竹笑笑。 她的笑容温暖而清澈。 而她却越来越少笑了,像是林远柒一样。 盛元叹了口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邹霂远却是目光一凝:“看屏幕。” 那上面,姚远已经打开了网页,正在往里头输入用户名和密码。 “出现了。”盛元皱眉。 “是暗码。”邹霂远道。 他们看着姚远的屏幕,姚远浑然未觉,她依然认真地盯着屏幕往下拉,一边飞快地抄录下最后一行数字。 “是最后的目标吗?”盛元问。 邹霂远的眉头却是越蹙越紧:“这可能是最后一个目标,而席栢的目的便是要将这一切嫁祸给远柒。” 因为远柒始终不会走进席栢的世界,所以这是席栢最后的局。 席栢用生命让林远柒进了监狱,然后再亲手毁掉这一切。 他想要让林远柒明白,这终究是他的宿命,逃不掉的劫。 而姚远却已经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她像是中了什么邪似的站起身来,朝着邹霂远的办公室走来。 她手中什么都没拿,只是静静地走过来,然后叩响了邹霂远的门。 “组长。”姚远道。 邹霂远和盛元对视一眼,这才看向夏竹:“你离远一点,我担心她对你不利。” 他的声音不大,外面的姚远敲门声却越来越急促:“组长!” 夏竹没有辩驳,只是向后退了几步。 邹霂远打开门:“怎么?” 姚远死死盯着夏竹:“我想检举,”她的唇角露出诡异的微笑,对邹霂远道:“夏竹和林远柒,自始至终就是自导自演,策划了这一切,组长,你千万不要被她骗了。” “你有证据么?”邹霂远的语气非常冷静。 然而盛元却不可置信地碰了一下邹霂远的胳膊:“你看屏幕。” 屏幕上,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播放各大媒体的资料。 那上面赫然是夏竹和林远柒在说着什么。 视角切换,变成了林远柒和席栢共同作案的场景,屏幕里面的林远柒,面色始终如一的平静。 再后来,变成了席栢的语声—— “你和夏竹,就打算这样了?” “她在警局……”一段杂音,后面是一句“很多事情不方便,也很方便。” 所有的子虚乌有,被席栢静心地编排起来,最后促成了这样的视频,现在没有人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黑了多少媒体的线路,所有人却都知道,这样的视频放到网路上,放给公众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可怕。 人们会对警察失去信心,他们会诽谤,会流言四起。 曾经,林远柒独自承担的所有的骂名。 而现在,面临这一切的人变成了夏竹。 邹霂远吸了口气,看向盛元:“马上把资料公布出去,还有你,”他的目光转向姚远:“你的所有邮件,我们这里都有备份,现在以故意杀人罪的从犯罪名,将你逮捕。” 他说着,大步流星地走上去,掏出手铐毫不客气地将姚远铐住,门外早有准备的武警冲过来将姚远带走。 姚远的神色始终是一种莫名的悲悯与恍惚,夏竹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场大戏。 而大幕落下,姚远最终也没能当成哪一部的主角。 盛元对夏竹摇摇头:“别担心。” “嗯,我明白。”夏竹笑笑。 林远柒能够独自承担那么多,现在被拉到林远柒的身边和他一起,老实说,夏竹并没有那么难受。 如果说有一点的话,那么也就是终于可以理解林远柒孤军奋战的时候究竟有多么艰难。 那时候,没有人相信林远柒是清白的,他们彻头彻尾地污蔑他,甚至连重案组的人都有很多人并不信任。 而现在的自己是多么幸运,大家都在为自己而忙碌着,找到所有有利的证据。 几乎是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情势彻底变化了。 从最开始的警局内鬼到后来重案组警署紧急发布,禁止所有媒体无事生非做不经考证的报道,又接连砸出几个重量级证据让所有人闭嘴了以后,又一条好消息传来—— “林远柒被证实清白,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盛元带来这条消息的时候,夏竹觉得自己的腿几乎有点软。 她依旧那样平静,神色没有半点波动,只是唇角微微弯起:“警署有什么表示吗?” “你怎么看?”盛元问。 “我需要一个彻底的声明,远柒不能就这样出来。”夏竹站直身体,冷静地一字一顿道。 警局局长正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闻言便是微微皱眉:“你就是夏竹?” 他的语气很沉,听不出喜怒。 然而夏竹却没有半点畏惧,只是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我是,局长,如果不给远柒一个解释,警局的威信何在?以后还怎么会有人为了大家去做卧底?自古以来卧底就是最不受人喜欢的职业,不是因为危险,而是因为往往没办法得到一个公正的待遇,我希望这一次,我们能够让所有人看到一个‘公’字。” 她的神情那么冷静,拳头微微攥紧,语气却是不容辩驳的。 片刻,局长微微笑了:“不愧是林远柒的徒弟,你和他很像。” 夏竹也笑了,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谦逊却温暖的微笑:“多谢局长,我把这句话当做夸奖。” 第73章 岁月如初(一) 夏竹进警署的时候,总觉得今天的气氛有那么点怪怪的,她抬起头,就见邹霂远正对她拼命摆手,夏竹望望天走过去:“队长。” “出大事了。”邹霂远神色严峻。 夏竹蹙蹙眉:“什么大事?” 直觉就是有大案子了,反正在夏竹的记忆里,就算是再大的案子,邹霂远也没有过这么夸张的表情,然而邹霂远却对她指了指里面坐着的人,夏竹一瞬间怔住了。 那是林远柒。 只是一个局简简单单的背影,可是夏竹就是知道,那是林远柒。他就那样坐在窗前,双手随意地交握在前头,今天的林远柒穿着一件长款黑色风衣,没有系扣子,就那么散开着衣襟,却显露出一种与往时完全不一样的风致。 夏竹怔忪地看了片刻,忽然意识到……从那天林远柒被无罪释放褒奖以后,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别墅对外彻彻底底地封闭了,夏竹甚至不知道林远柒最近还好不好,是不是又像是当年的他一样得了ptsd。可是林远柒彻彻底底地将自己封闭在他的生活之外,甚至不像是曾经和席栢在一起的时候,那阵子,夏竹至少还能和他说上两句言不由衷的话。 现在在警局见到他,夏竹第一反应是林远柒瘦了。 他是那么地瘦,感觉骨架都能看到了。 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夏竹推开门,推开了那扇邹霂远没有推开的门,就那么定定地走过去,脚步越来越快。 “……” “……” 两人相对无言地沉默了片刻,林远柒便淡淡开口:“夏竹,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夏竹的声音很低沉,她死死地低着头,手抓住了桌板。桌板那么光滑,其实完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借力,可是夏竹就那么死死地扣着,脸上的神色看起来无比痛苦, 林远柒沉默地看了她片刻,方才又开口道:“前阵子我在整理一些事情,抱歉。” “嗯,我看到了你的报告,果然是很完美,也许是我很多年都没办法赶上的完美。” 林远柒没做声,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他们两个人一旦沉默起来,气氛陡然就僵持起来。 良久,夏竹方才问道:“这次回来,你还会走吗?” “会。”林远柒道。 夏竹就淡淡笑了:“既然这样,你还回来干什么?” 她难得用这样的语气说一次话,更何况面前的人是林远柒。 夏竹就那么冷淡地抛下一句话,将手中的东西往桌上一放,淡淡道:“我走了。” 夏竹平静地转身,平静地往外走,穿过门口目瞪口呆的邹霂远和盛元。她的步伐很稳很坚定,像是笃定了屋子里头的林远柒会叫住她一样。可是林远柒永远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威胁,他决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 夏竹曾经以为,自己会是林远柒的意外。她记得林远柒对自己的在意,这让她曾经那么认真地相信,林远柒会为了自己选择安定。 可是林远柒……终究是林远柒,一如第一次见面,他逆光而来,剪影宛如神祇,却又从来都没有过半点温度。 这么久以来,夏竹捂在手心里,捧在心尖上,她以为早就把这人给捂热了,一松手才发现什么都不见了。 她的林远柒好像是和席栢一起死了,死在了那个曾经的事件里。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很擅长控制情绪的夏竹忽然很想哭,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快,林远柒的温和和体贴就都不见了,他们一下子变得这么陌生,像是任何一个普通的同事一样。 可是啊,再也没办法将林远柒当做同事或者上司看待了。 “夏竹。”邹霂远终究还是不忍地出声叫住了她。 夏竹步伐一顿:“队长。” 邹霂远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到屋里来。 “林远柒现在不和你接触,是因为席栢的缘故,他不想让你成为他的弱点,也不能让你成为席栢的信徒攻击的对象。”邹霂远解释道:“他需要你给他一点时间。” “席栢的信徒?”夏竹皱眉。 “对,席栢的信徒。”邹霂远道。 夏竹摇摇头:“我没有听说过这些。” “席栢手下曾经有过一个人,他曾经进入过警局内部,而现在不一样了,远柒回来了,席栢死了,所以他的信徒一定会为了席栢而继续下去。”邹霂远神色冷静道。 夏竹彻彻底底怔住。 她本以为事情已经彻底结束了,没想到现在风波居然还没有停息。 “是……还要继续下去吗?”夏竹小声问。 “我们这次都可以帮忙,只有你不可以。”盛元推门进来,神色冷峻。 夏竹迷茫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只是这种被保护着的感觉,其实一点都不好。 夏竹在心底想着,明明以为自己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和他并肩了,可是林远柒的态度简直可以用避而远之来形容。 从理智上来讲,夏竹是明白的,林远柒担心连累自己,担心自己成为他可以被攻击的弱点。 可是自己……从来都不是弱点啊。 自己这么努力,不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吗? 明明天气那么好,夏竹却忽然觉得太阳很刺眼,让她几乎想要流泪。 “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时候发现的?”夏竹忽然问。 “啊?”邹霂远明显地一怔。 夏竹看他,又看向盛元:“盛元前辈也不知道吗?” 盛元尴尬地摇摇头:“额,现在还不是很清楚。” 看到他们两人的表情,夏竹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关心则乱了。 “真的是有这样一个人吗?”夏竹换了个问题。 这次邹霂远和盛元的口径出奇地一致:“有。” “那有什么线索可以参考吗?即使不能出去,我至少可以在警局帮忙。”夏竹笃定道:“毕竟最近没有什么大案子不是吗?” “不不不,”邹霂远和盛元对视一眼,心说如果真的要你帮忙,那这个事情不就败露了么,认真道:“你还是回去休息比较好,最近实在是……” 夏竹沉默片刻,忽然问:“我想问一件事,远柒是不是要调走了?” “啊?”邹霂远连忙摆手:“没有的事,他说过要老死重案组的。” “哦,那么他之前说要离开。”夏竹松了口气似的说着。 邹霂远也笑:“估计是去买东西吧,他那人……口嫌体正直的。” 他说完自知失言,这摆明了是被夏竹套话了啊! 夏竹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 邹霂远尴尬地笑笑,摇头:“嗯,什么都没有。” 夏竹拨开他去推刚刚那扇门,果然,林远柒已经出去了。 可是和刚刚不同的是,夏竹的心底再也没有半点担忧,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期待。 他们说的一定都不是真的,夏竹笃定地想着,只是不知道……林远柒在静心准备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 只要是想一想,就会觉得好期待啊。 第74章 岁月如初(完) “你有没有想过,林远柒他到底打算给夏竹准备什么啊?神神秘秘的。”邹霂远将东西丢在盛元桌上,问道。 盛元笑了笑,摇头:“林远柒这样的人,如果能够被夏竹轻易地发现了,那就没意思了。” “可是我觉得林远柒的心思,夏竹应该很容易就能猜到吧,毕竟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徒弟。”邹霂远感慨道。 盛元一时之间也是沉默。 想要找到一个懂得自己的人是多么地不容易,林远柒真的很幸运,如果没有夏竹,他的生命就像是海边的灯塔,寂寞地伫立着,他能够照亮那么多人,却没有人可以照亮他的内心。 因为站得太高,所以也注定了孤独。 还好,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夏竹。 他们彼此之间是那么地相似,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相似,他们能够相依相伴,能够最终走到一起。 想到这里,盛元微微笑了:“我觉得即使是下定决心,林远柒也不会愿意让我们旁观的。” 邹霂远点头:“这倒是真的,如果我们去了,他可能会宰了我们。” 想到这里,两人默契地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这一天,夏竹照常上下班,下班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看向了曾经林远柒待过的地方,那里空无一人。 没有了他的存在,夏竹变得沉默多了,她开始学会了曾经林远柒的样子,就像是曾经看过的一句话一样,你慢慢变成了你爱的那个人的样子。 在别人说夏竹像林远柒的时候,夏竹甚至微微怔了怔,挑眉的样子都是如出一辙。 夏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但是至少……在那一瞬间,夏竹产生了一个很少女心的念头,还好,这样的话,林远柒或许不会那么孤独了。 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有一个席栢,还有一个自己,能够读懂他,这就够了。 鬼使神差地,夏竹回到了曾经和林远柒朝夕相处的地方,她翻箱倒柜地找出了那张字条,上面写着林远柒的地址。 她还记得刚刚来到重案组的时候,邹霂远就是这样将雄心壮志的自己派到了那间小小的别墅,在那个看起来足以称为阴郁的地方,自己看到了神祇一样出现的林远柒。 时过境迁,夏竹忽然想起了那个小小的别墅。 一路辗转,到了别墅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昏。 夏竹抬头看了一眼,和司机师傅客气地道了谢,目光就停顿在别墅的门上。这里看起来有点荒废了,夏竹说不清自己看到它时的心情,或许是有点悲凉,或许是百转千回的心思,但是没有任何一个词能够准确无误地形容。夏竹吸了口气,伸手将门锁拉开了。 让她有点意外的是,钥匙没有变,夏竹□□去,准确无误地将门锁开了。 直到走进去,夏竹还是有一种恍惚的错觉,好像那个人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还是像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就那样长身而立,从台阶上一步步走下来。 夏竹轻轻吸了口气,推门而入。 客厅好像从来没有人动过,夏竹微微一怔,在门口停住了,她下意识去摸枪,可是枪不在。 从进入这间屋子的第一瞬间,夏竹就明白了,这里……是有人的。 这绝对不是任何一点杜撰,而是真的有人,因为长期不住人的屋子,是不可能如此地一尘不染的。 夏竹沉默了片刻,第一时间准备关上门,下一秒,身后骤然出现的人让夏竹彻彻底底僵住了—— “你怎么来了?” 那个声音实在是太熟稔,熟稔地让夏竹下一秒就要落泪。 她转过头,准确无误地撞进了林远柒的胸膛。林远柒手中拎着不少东西,看样子是刚刚从外面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夏竹竟然忽然觉得有点尴尬,她紧忙向后退了几步,笑道:“抱歉,我……” “你来得有点早,比我想象中的要早了二十分钟。”林远柒轻声道。 夏竹想了想,忽然笑了:“我记得的,第一次来的时候,你准确无误地推算出了时间,可是……原来你也会出错。” “我的确会出错,在你的事情上,不止一次。”林远柒的眸色很深,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夏竹。 有人曾经说过,林远柒的目光很可怕,仿佛能够看穿自己的灵魂。 可是被林远柒这样看着,夏竹却丝毫不会感觉恐惧,反而觉得很温暖。 他的眼中只有自己一个人,目光温和地仿佛能够溺死人。 夏竹沉默片刻,笑了:“远柒。” “嗯。”林远柒回身关上门:“早了二十多分钟也没关系,跟我来。” “好。” 夏竹从来没有反对过林远柒的任何一个决定,现在也是一样。 她紧紧跟着林远柒走到了二楼,走到了曾经他们相处过的地方,让夏竹心惊的是,这一切仿佛是故事重演,她看到了曾经她们用过的白板,上面赫然出现的照片,就像是很久以前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一模一样。 惊讶地抬起头,林远柒默不作声,只是定定地看着夏竹,略为有点笨拙地靠近:“闭眼。” 夏竹不疑有他,静静闭上眼。 “3,2,1。可以了,睁开吧。”林远柒轻声道。 不知道为什么,夏竹觉得林远柒的声音有那么一点点的紧张。 夏竹慢慢睁开眼,整个世界在这短短的三秒钟,好像一下子就变了。 她的头顶满是星辰,光影淡淡的在整个室内静谧地弥漫,时间好像一瞬间变得很慢很慢。 她曾经说过,自己喜欢星星,她同样记得那时候的林远柒,是那么冷静地说着星辰的变动。 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个从来都不屑于懂得浪漫的林远柒,会在这一刻,送给她一整片星海。 夏竹沉默了片刻,忽然觉得眼眶不受控制地温热起来:“你……” “喜欢吗?”林远柒难得地弯起唇角:“当做是感谢。” “喜欢,但是……我不需要这样的感谢……”夏竹沉默片刻,道。 林远柒似乎是微微一怔,抬眼看向夏竹。 夏竹就笑了,笑得非常认真又坦荡:“我以为你会懂得,你那么聪明,你一定都懂得。你可是我的师父啊,如果连这些都不懂得的话,我……” 林远柒静静地看着夏竹,似乎是要将她所有的惶恐所有的担忧都收进眼底,良久,他轻声道:“这就是我的答案。” 夏竹怔住。 她忽然发现自己在那一瞬好像不需要说什么,但是她已经彻彻底底明白了。 “如果说这个是感谢,那么……这个就是托付。”林远柒靠近了一点,又靠近了一点。 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睛上,轻轻地发颤。 然而他的动作是如此地认真而执着,就是那样近乎虔诚地覆在了夏竹的唇瓣,轻轻地贴近,再认真地加深了一个微湿的吻:“夏竹,往后的一生,都托付给你了。” 分开的瞬间,夏竹觉得自己看到林远柒笑了。 他微微弯起的唇角没办法骗人。 即使是告白,都是如此地不浪漫。 可是又是如此符合林远柒的浪漫,夏竹沉默了良久,看够了林远柒的紧张方才大大地笑了出来。 “好,以后也请多关照。” 漫长的一生,请多关照。 交错的星光下,夏竹主动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了林远柒的唇。 还是那么地生涩,还是那么地……小心翼翼。 世界上只有这样一个林远柒,也只有这样一个夏竹,他们或许并不完美,可是就是那样刚刚好——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救赎。 余生,请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