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躺在一张仅有一套老旧发白床铺铁床上的林磊,瞪大着双眼,直勾勾的注视着略显低矮的屋顶,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监狱’的墙壁会如同医院一样,煞白煞白的,难道监狱长不知道白色会更容易让人发狂吗? “铁制的床架此前不知已有多少人躺在上面过,那些人去了哪里,是死了,失踪了,还是服满刑期被释放了?” 林磊忽然想笑,‘为什么自己忽然会关心这样的事情。反正自己来到这里也不过几天而已,离开这个词,对于现在而言,实在太过遥远。’ 因着躺了太长时间,背部开始传来阵阵酸痛。于是林磊翻了个身,铁床随即吱呀作响起来,那般响声,在这空荡的牢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所幸自己并没有狱友,否则恐怕我早就被他揍死了。”林磊自嘲般笑着说道,话语在牢房里回荡了一圈,逐渐销声匿迹。 然而虽然声音确确实实已经消失,不可听见,但林磊还是扭过头,将目光从白色屋顶移了下来,他注视着虚无的空气,原本混沌一片显得无比迷茫的双眼突然有了光彩,那样的光彩,像是他正在追逐无形的猎物一般。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过去,林磊的视线似是有了脚,正缓缓移动。不知过了多久,他忽地哈哈大笑起来“终于抓到你了。” 伴随着话语声,林磊猛地坐了起来,那样起床的方式,简直就像是整个人直接从床铺弹了出来似的,老旧破烂的铁床因着这般剧烈的动作,立时吱吱呀呀开来,像是在抱怨他不该如此粗暴。 可惜林磊此时已经注意不到来自铁床的抱怨,他紧紧盯着面前不远处的空气,接着只见他伸出了苍老的手掌,缓缓靠近,突然猛地握紧。“看你还往哪里跑!” 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幸福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只要当他独处的时候才会出现。此刻如果有守卫走了进来,瞧见他这副模样,应当会感到非常诧异。 林磊将握紧的拳头不急不缓的收回到了炯炯有神,好似泛着绚烂光芒的双眼下方,他知道猎物已经无法逃脱,所以他在把玩,如同刚刚捕捉到老鼠的野猫,正尽情的享受着成功的喜悦。 林磊喜欢这样的感觉,身为警探的他,一直都是在和凶杀案打交道,见过太多人性丑陋的一面,也亲手将很多杀人犯送进了监狱。但是送进监狱却并不是他的主要目的,更不是他所享受的时刻。 以前的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到随着年龄逐渐增长,体力不像年轻人那般充沛,渐渐的被调到文职工作后,他才一点点想明白:原来自己之所以选择成为警探,所为的不过是锁定罪犯身份到将罪犯彻底送进监狱的那段过程。 甚至,林磊一边注视着手中的猎物,一边想了起来“以前好像做过类似的事情,明明早就知道凶手绝对是某人,但却没有直接进行抓捕,反而像是看猴戏一般任由凶手耍出各种手段意图脱罪,直到他感觉已经够了,凶手再也耍不出什么新鲜花样的时候,他才会将其定罪,送入监狱,交由他人看管。” 那时的他,最讨厌的就是移交的过程,感觉总像是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似的,极度的不舒服。 林磊缓缓启开好似干涸河床般的双唇,沉闷的声音从喉间滑出,“嘿嘿,这次你可逃不了了。” 他僵硬的坐在铁床上,周边的一切都不再有所谓,沉浸在这种难以言明愉悦之中的林磊,感觉这个世界都已不复存在。 奈何,这样令林磊无比欢喜的状态并未能持续多久,门外传来的蛮横的敲门声强硬的打断了他的思绪,一声两声三声,紧跟着的是呲啦的小铁门被滑开的声音,一阵雄厚中略带些阴柔的声音不容拒绝的传进林磊的耳中。“34号,吃药!” 林磊知道跟守卫作对是没有好处的,虽然他忘记了是怎么知道这个事实的。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站了起来,只不过起身之时,他那只握住猎物的手,力度陡然增大了起来,像是他已经玩腻了,决定杀死猎物一般。 沉重的脚步声在坚实的水泥地上响起,林磊不急不缓的走到铁门前,双眼直视着门外的守卫。 守卫见到林磊走近,立即便将手中托着的铁盘从小铁门处推了进去,铁盘上放着一杯水,一小盒事先配好分量的各色药丸。 “吃药。”守卫如是说道。 说实话,林磊很讨厌这名守卫,倒不是因为他的面向多么凶狠,而是因为他说话的语气,总是带着命令的意味。林磊觉得,应该没有人会喜欢成天被别人命令着做事的。 林磊盯着看了一眼已到达胸口处的铁盘上的药丸,伸手熟练的将药丸配着水吞进了喉咙。 守卫收回铁盘,冷冷的看着林磊说道“张开嘴,舌头上面,下面,给我看。” 林磊熟悉这个流程,记忆里,以前他也对有些犯人说过同样的话,于是他依言照做,守卫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确定林磊确实将药丸吞了下去后,这才点了点头边转身边说道“过一会儿,张医生会过来做例行检查。” 林磊依旧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守卫,那名守卫似是对他这样的表现很是满意,或许对守卫而言,这幅模样才是这座机构里应该出现的。 只是那名守卫并没看见他离开后,林磊表情的急速变化。 呆滞的目光在确定守卫已经走远后,立即换了另外一副模样,变得有神,锐利。林磊赶忙小跑到水池边,用力张开嘴,伸出中指到喉咙处,抠了起来。 干呕声被他极力压制住,连着几次扣喉后,刚刚吃进去的药丸终于伴随着‘哇’的一声,尽数吐了出来。 林磊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巴,随即伸手数起黏在水池上药丸,“一粒,两粒…..八粒。没错。” 药丸很快被冲到了下水道,林磊伸手接了一些清水抹了抹脸,等到双眼再度露出,肮脏的玻璃镜上反射出的却已是无比凶狠的目光。他注视着镜中那名脸上满是胡茬,皱纹遍布的男人,瞳孔中很快显现出一张年轻帅气,光芒万丈的脸庞。 林磊恶狠狠的盯着那张脸,语气坚定的说道“你不该被这样对待,你要反抗,外面的那些人都是打着正义名号的罪犯,你,要彻底铲除他们。” 约莫一个小时后,虽然老旧但却依然坚固的铁门被从外面打开,一名身着干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在左右两侧两名魁梧男性守卫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彼时,林磊已经躺在了床上,虽然铁门启开的那一刻,他就听到了声响,也猜到了来的是什么人,但他却没有更多的反应,只是微微扭头,瞪大着略显迷茫的双眼,直直的注视着门口。 林磊在心中冷笑道“我对于自己这副表情早就已经熟练,你们恐怕都还毫不知情吧。” 白大褂中年女人自然便是之前送药守卫提起的张医生,脸上挂着淡淡职业笑容的她,走到距离已经坐起来的林磊约莫一人长度的地方,坐了下来。甜美到同她的身份,同这个地方根本不协调的嗓音传出,只听她问道“34号,最近有没有想起什么来?” 林磊记得这样的场景此前至少发生过一次,那一次是如何回应的,他可记得清清楚楚,于是林磊恰到好处的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记起来。” “哦。”张医生一边不带任何感情的回答,一边往摊放在膝盖上的小本子上记录着,“那最近服药之后,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比如说恶心,没有食欲之类的。” ‘嗯?’林磊听言,暗暗一惊,‘上次她有问过这样的话吗?好像没有,那我该怎么回答。如果干脆的回答没有反应,会不会让他们怀疑我根本没有服药?如果回答有反应,我又怎么确定这是不是他们的一个测试。’ 林磊在心里思忖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冒个险“很少有那种感觉。” “那就好。”张医生听见回答,毫不犹豫的说道。 她这样的反应令得林磊不禁定了定神,他想‘看来这不是什么测试。’ 张医生埋头在本子上又记录了些什么之后,忽的抬起头,用手托了托眼镜,盯着林磊问道“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林磊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他心想“这个女人问得问题还真是怪,我来这里多久了,她还能不知道吗?” “应该有半个月了。”林磊如实回答。 “哦?”张医生这次并没有再进行记录,反而接着问道“那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林磊听言,视线不受控制的来回转动了起来,像是想要确定一样“是监狱。” “嗯。你为什么会觉得这里是监狱?”张医生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的脸庞仿佛与林磊不过咫尺之遥,她就这么看着她,显得无比郑重。 “我当警探五年多,认得监狱的模样。” 张医生重新记录起来,片刻后再开口道“那如果我说这里并不是监狱呢?” “什么?”林磊猛地一惊,语调立即升了上来,“不是监狱,是什么地方?” 见到林磊这般反应,张医生倒还算颇为镇定,只不过她两侧的那两名壮汉似是立即做出了防备的姿态,准备随时将林磊制服住。 “这里并不是监狱。”张医生说着顿了顿,“这里是精神病院。” “呵!”林磊冷哼一声,他想到了,‘面前这娘们一定是在骗我,我可不能被她这么个小角色给骗倒。’ 想到了这一点,林磊身上那股警探的警觉性顿时冒了出来,他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闭嘴是最好的选择。 张医生倒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林磊会有这般反应,她也不恼,只继续问道“你还记得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这个问题可以回答。’林磊想着,便开口回道“我记得来时的路有些摇摇晃晃,应该是坐船来的。” 张医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最后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精神病院的吗?” ‘呵呵。’林磊在心里冷笑几声‘既然你一定要强调这里是精神病院,那就随便你,不过可要当心,我可没有那么好骗。’ “不记得!”林磊果断回答。 张医生得到了答案,合上了膝盖上的小本子,缓缓起身站了起来,身子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小段距离,刚好到达两名壮汉后方的位置。这时她才开口道“你残忍的谋杀了九个人,所以才被强制关押到我们这座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不可能,你骗我!”林磊几乎是吼了起来。他不在乎这个女人在其它方面骗他,但唯独污蔑他杀人这一点,绝对不能忍。 林磊愤怒的站了起来,就要往张医生冲去,他吼道“我是名警探,我抓捕凶手,我不可能杀人,你这个女人,为什么骗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两名壮汉早已做好准备,见到林磊出现意料之中的反应,立即便冲了上去,一左一右大力抓住林磊的肩膀,不等林磊做出反抗,赶忙无比熟练的将手中的针管戳进了他的颈部,药水瞬间进入体内。 林磊猛然感觉自己全身无力起来,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他感觉身子空空荡荡的,被两名壮汉蛮横的扔到了铁床上。 他在因着无力而闭上眼睛前,瞧见站在远处的张医生冲他失望的摇了摇头,同时她的嘴巴也微微动了动,只不过林磊已经无法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2 林磊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有些失神,感觉完全不清楚时间的存在,简单点的说就是,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长时间。 于是他躺在单人铁床上,开始回忆。不过回忆的状态很快被打破,铁门被启开,一名看起来陌生的守卫站到门口,喊道“放风时间到。” 这座‘监狱’每天只有两个小时的放风时间,林磊可不愿意浪费哪怕一秒,以致在听到陌生守卫喊话之后,他立即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赶忙穿鞋,动作一气呵成。大抵是因着慌乱,他都忘了作出伪装。 等到林磊意识到这一点时,他急忙扭头悄悄看了一眼门口等待的守卫,‘还好,他正背对着自己,没有瞧见。’ 走到室外,带些咸味的海风一阵阵的吹过,安安静静跟随着守卫走向活动场地的林磊注意到已经有别的犯人正在活动,其中还有几个脑子不太灵光的,正张着嘴试图想要品尝一下海风中的咸味。 “他们不可能是我要找的人。”林磊如是想着。 守卫在将犯人一个个的领到活动场地之后,便转身走开到远处,林磊见到自己已经脱离控制,病怏怏的眼睛登时有神开来。他一边看似杂乱无章的晃动,一边寻找着前几天聊得还算顺利的老头。 很快,锁定了目标的林磊,在确定守卫并没有特别注意他的行为后,便径直走向了正坐在一张石凳上的老头身旁。 老头大约已有七八十岁,脑袋上稀少苍白的头发正在海风的吹拂下摇晃,看起来老实厚重的脸庞上,一道道皱纹都快要挤到一起。这副模样,若是第一次瞧见,只怕都要以为他没有几日可活了。 白发老头紧紧盯着面前那张灰尘碌碌的石桌,皮肤已经完全松弛的手掌时不时的伸出,在石桌上有规律的滑过,似是在移动什么只有他能够看见的物体一般。 林磊不发一言的坐在白发老头的身旁,静静的等待着。 许久,白发老头在完成了一步明显非常重要的‘走棋’后,才抬起头看向林磊,不过他的目光并没有在林磊的脸上停留多久,从他的眼神来看,似乎样貌对他不起半点作用。好一会儿,当白头老头的视线落在林磊胸口上的铭牌,他才终于认出面前这人是谁。 “34号,我好像见过你。”白发老头开口道。不知是因为年纪,还是天生的。林磊总觉得他的嗓音充满了沧桑感。 “18号,我们昨天才见过。”林磊知道与他沟通的套路。 白发老头皱了皱眉头,半晌才像是想起来似的,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是的,你好像是要跟我讨论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林磊听言,赶忙左右警惕的看了看,确保守卫没有将视线投射到自己身上来后,才小声说道“之前跟你说过,我是一名警探。” 白发老头点了点头,“我虽然老了,但不糊涂。” 林磊尴尬笑笑“你来到这里已经有好几十年了吧。” “再过几个月,就得有三十年了。”白发老头不无感慨的回答。 “你应当对这里的隐秘了解的非常清楚。那我问你,你可发现这里有没有什么特别可疑的人?” “可疑?”白发老头像是不太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林磊见状,赶忙解释道“就如我之前同你说过的,我是一名警探,专门负责凶杀案,在我任职的五年里,大大小小的案件处理过将近百起,可是随着经验越来越丰富,工作时间越来越长,我渐渐的产生了一种挥之不去的想法。” 听到此处,白发老头那张苍老的如同枯树皮般的脸颊上忽的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诡异笑容。可惜的是,林磊并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完全沉浸到回忆中。只听他接着说道“虽然那些凶杀案里,多数都是随机的,但后来从我有了那个想法开始,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我独立研究那些案件,渐渐的,我发现了一种规律。” “什么规律?”白发老头再次走动了一步‘棋’,语气无比平淡的问道。 “我觉得仿佛冥冥中有人在背后掌控着那些案件,原本看似随机的凶杀案,实则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就好像是有计划的犯罪,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白发老头先是摇头,复又点了点头“俗话说得好,棋如人生。我想,你的意思是,有人刻意的将自己的犯罪计划穿插于那些随机的案件里,好让你们这些警探,根本摸不着头绪。” “是的。”对于白发老头的回答,林磊显得颇为高兴,他本来还以为自己的想法,没有人能够了解。“像是有个神秘人躲在暗夜里,操纵着一切。” “那你所认为的那些有联系的被杀者,都是些什么人,是不是身份很显赫。”白发老头看似是在询问,可那语气,总感觉像是在叙述。 林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他思索着着该怎样去回答这个问题才能让白发老头更加信服,“我只是一名普通的警探,重要案件都轮不到我去处理。所以,不是,那些受害人都不是身份显赫之人。” 闻言,白发老头扭回头去注视着石桌上的棋盘,那模样,像是在告诉林磊,‘一切都是你的胡思乱想而已。’ 这是林磊最害怕碰见的表情,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这盘棋要败了。”不知过了多久,白发老头突然没来由的说出这句话。 林磊有些不耐烦,因为他可以瞧见,白发老头面前根本就没有什么棋,一切都是老头自己的想象而已。林磊心中暗道“或许其他人说的没错,这老头的确疯了。” 然而就在林磊准备起身去别处寻找线索之际,白发老头的声音忽又响了起来,只听他说道“如同棋局一般,那些受害人,身份显赫与否,根本不重要。因为每一颗棋子都有其独特的作用,任何人生活在这个世上,都不可能是完全独立的存在,那个神秘人只要控制了一名普通人,因着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他就等于控制了一大群人。要挟的道理便是如此。” “你说得极是,我也正是这样的想法。”得到了肯定的林磊,欣喜的坐定下来,刚刚还要想离开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 “那么,你为什么不去想办法找到那名神秘人,来到这里做什么?” 林磊清了清喉咙,异常认真的回道“因为我觉得那名神秘人就藏在这座监狱里。” “呵呵。”白发老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唐的话一般,冷笑了两声说道“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 “一座奇怪的监狱。” “不对,这是一座犯人几乎没有半点可能能够与外界联系的监狱。” “为什么?任何一所监狱里的犯人至少每个月都应该有权力给外界发电报或者打电话的。” 白发老头伸出已经完全是由一张松松垮垮的皮包裹着骨头的手掌,那只令人不忍直视的手掌停顿在空气中,林磊仿佛可以看见阵阵海风好似有了形体一般,正从老头的手掌上滑过。 “想必你应该知道,这座监狱是靠海而建的。但你却不知道最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座监狱并不是真正意义的靠海,而是,它是一座确确实实建造于海中孤岛上的监狱。”白发老头说着顿了顿“整座岛就是监狱,监狱就是整座岛,它有且只有一处进出口,那个港口位于海岛最南边,由好几名守卫二十四小时把守,仅供监狱里的工作人员进出。” 林磊大惊,老头所说的,是他完完全全没有想到的问题。当这一事实被硬生生的摆上台面,露出其丑陋的脸孔时,林磊不禁恼火开来,他恨不得用拳头使劲捶打自己的脑袋,不过他也知道,千万不能在大庭广众上这样做,否则那些守卫肯定会把他关到牢房里,好几天都不会在让他出来。 于是林磊强忍住怒火,“18号,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他用的是审讯的语气。 不过白发老头丝毫也不在意,“我在这里住了将近三十年了,之前这里并没有多少囚犯,管理也很松散,只要我想,我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到处走动,那个港口,我可去过好几次。” 林磊点点头,暗暗嘀咕道“看来,要想在海岛上操纵陆地上的那些凶杀案,只有可能是这里的管理人员了。” 白发老头直直的注视着石桌上的‘棋盘’,似是根本没有在意林磊的嘀咕,忽地,只见老头脸上松垮的皮囊急速扭曲开来,下一秒,他猛地伸手在石桌上胡乱一推。 林磊冷冷的看着老头莫名其妙的行为,安静等待着他恢复过来。 “我想问你,为什么你会觉得那名神秘人藏在这座监狱,要我来说,既然那人拥有那般高超的智慧,苦心积虑谋划出那么多案件,应当是不会安心生活在这样一处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吧。”很快回归平静的白发老头,如是问道。 “你说得很对,不过这么些年来,我利用自身警探的身份,费劲一切办法,在外界都根本不能找出半点那名神秘人的踪迹,所以我才想到,或许那人藏在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 “但是你也不确定。” 林磊一时语塞,旋即无奈点头。 白发老头见到林磊满脸窘迫的模样,立时开心的笑道“34号,亏得你还是一名警探,怎的这样意志不坚定。虽然我不知道你所说的神秘人究竟存不存在,但我想,我或许可以指出一个符合你描述的人来。” “是谁?”林磊猛地来了兴致,久违的激情于胸膛处刹那间膨胀开来。 “1号,院长。” “1号?”得到了答案的林磊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待得他终于明白老头所说的是什么之后,只见他顿时紧张起来“18号,你说的院长,是管理那些医生的那个院长?” “是的。”白发老头肯定的回道。 林磊心中一堵,他怀疑的看了看白发老头的双眼,“我以为这些编号,只限于犯人。” 白发老头点头再次肯定的回道“是的。” 林磊有些急了,“那你说的1号是什么意思?” “他是院长,但他也是犯人。因为他是第一个,所以是1号。” “呵!”这则消息可谓有些过于震惊,林磊好生消化了一番,才能勉强接受“那这个1号,目前在哪里?” “嗯?”白发老头像是奇怪于林磊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不过他还是回答道“他是院长,当然是在院长室,喏”白发老头说着伸手指了一下牢房后方的一栋五层建筑。“1号就在那栋楼的最上面一层。” 林磊不假思索的顺着老头的手势扭头看了过去,一眼便瞧见了老头口中所说的那栋建筑。紧接着,他忽的眯起眼来,小声道“好像那里有人正在注视着我们。” 白发老头不以为然“应该是1号。那栋楼五层只有他一个人。” “哦。”林磊应了一声,准备收回视线,转身问询更多关于1号的事情,然而就在这时,他注意到远处两名守卫,已经直直冲他们走了过来。 ‘看来刚才的行为被注意到了。’林磊想着,知道时间不多,于是赶忙转身冲白发老头交待道“18号,今天你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过,我们明天再聊。” 话语落地,林磊也不管老头是否听清,便急忙起身,回归到呆滞的模样,摇摇晃晃,漫无目的的走动起来。 不一会儿,几乎是被左右架着带回牢房的林磊,在身后铁门关闭之际,本想抬脚走向铁床,好生整理一下刚才得到的那些信息,因为毕竟是监狱的关系,他没办法拥有纸笔,所以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将所有重要的事情全部记在脑子里。 然而待到林磊走到铁床边,正准备躺下时,他突然注意到,破旧单薄的被褥上,竟然工工整整的摊放着一份报纸。 林磊瞧见那份报纸后的第一反应是扭头检查牢房,确定铁门的确关闭,牢房里并没有其他人后,他这才坐了下来,拿起那份报纸。 “会是谁?守卫?不可能,那些守卫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难道是张医生,可是那个女人送来这份报纸又是为了什么?” 林磊将报纸左右检查了一番,最终视线落到了右上角的日期,“就在最近,难道这上面有什么重要的新闻?”。 林磊开始阅读起来,很快,他便知道了这份报纸被送来是因为什么。 “一九九九年二月十五日,新街口一处荒废依旧的民房内,发现一具面容尽毁的无名女尸,其身没有半点衣物遮挡,胸口处,被凶手用刀具割出一个类似于十字架形状的伤口,据推测,死亡时间约在五天前,目前警方仍在调查,凶手暂未能缉拿归案,还请各位市民多多小心,尽量避免单独外出。” 3 阴雨绵绵的冬日夜晚,总是会让人感到有些烦躁。特别是这样的夜晚,空气里,飘荡的不仅仅是阵阵寒意,更多的还是无法理清的凄凉。 石中斜躺在显得有些陈旧的沙发上,满是沧桑感的双眼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电视,手中的遥控器,被他胡乱的按着,不禁惹来不远处坐着的那名中年妇女不耐烦的眼神。 “要看就看,不停换台做什么。”中年妇女恼怒的叫道。 石中听见她的声音,这才从失神的状态清醒过来,他连忙和气的道歉着“对不起,刚才想事情,想出神了。” 中年妇女伸手,石中瞧见,赶忙将遥控器递了过去。 “这么晚还在想什么?又是工作上的事?”中年妇女问道,语气里尽是不满。 “没有,没有。就是胡乱想想。”石中笑盈盈的回答,那样的笑容在这样的雨夜里,更多的还是苦涩。 石中与张琴是少年情侣,那个年代的爱情讲究从一而终,所以他也从来没考虑过别的事情,只知道两个人在一起很开心,感觉幸福,便已足够。于是时间一长,两人顺理成章的结婚,再过几年,生了个女儿。然而直到那个时候,石中才忽然明白,生活跟爱情完全是两码事。恋爱阶段起初的甜蜜与喜悦渐渐的被生活中的细碎杂事磨平,两人之间陆续开始有了争吵。而那时,刚刚成为警探的石中,为了能让全家过上更好的生活,几乎是没日没夜的都在忙着工作的事情。 于是吵闹加剧,工作,家庭两重烦恼,都快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再后来,承受着仿佛永无止境争吵的石中,第一次考虑起了离婚,一个人过日子的事情,也就在那一刻,他才忽然明白他与张琴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两人之间已经根本没有感情可言。 想法如同雨后春笋般,在石中的心里扎下了根。甚至于有一次争吵中,他想要离婚的话,已然滑到嘴边,就要脱口而出。但那时,他们的女儿哭泣着跑了出来,彻彻底底的将石中打回到了现实。 ‘不能离婚,不能让女儿过上那种日子。’另一种想法开始滋生,这一滋生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前几年女儿离开家去工作为止。 而那时,两人都已经老了,虽然彼此之间在家几乎没有多少言语,但好歹也不吵闹了。更何况,都这个年纪了,再谈离婚,也没有任何意义。 想着这些,石中不由得苦涩的笑着看了一眼张琴,他想“我跟她,大抵可以算是最亲密的陌生人了。” 张琴的视线落在电视画面上,根本没有注意到石中的眼神,只听她略带威胁的说道“我可警告你,不准把工作上的事带回来,女儿就是因为你,才早早离开家的。” “是,是。”石中老好的点头回到,已经升到探长位置的他,此时的这副表现,若是被属下瞧见,只怕他们都要大跌眼镜。 平安躲过一劫,两人再次回归沉默,年代已久的狭小房间内,一时间,只留下电视里仿佛永远年轻的女主播叽叽喳喳的播报声。 石中听着细微的雨声,不一会儿便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直到一阵急促的电话声将他从迷迷糊糊的睡眠里拉了回来。 这么晚还来电话,石中非常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他立即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这时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张琴已经不声不响的回屋睡觉去了。 石中自嘲的笑笑“这样也好,免得惹她唠叨。” 谁知,话语刚刚出口,他就听到了来自里屋愤怒的吼叫声“你死了啊,赶紧接电话!” “好,好。”石中应着声,小跑着过去拿起电话,阻止住吵闹的响声。“你好,我是石中。” “石探长,抱歉这么晚打搅你。我们接到市民报警,新街口231号一间废屋里有一具死尸,您要过来吗?”电话那边是前不久才进警局的新人何青,石中因着第一眼就觉得他看着比较顺眼,所以便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工作。 听到何青的汇报,石中先是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十二点半。“小何,你是已经到那里了?” “是的,接到报警,我就来了。” “嗯。”石中应了一声,常年的疲惫感这一瞬间尽数袭来,他看了一眼屋外丝毫没有停歇迹象的冬雨,着实有些不太愿意这么晚出去。然而当他转而看了一眼紧闭的里屋房门,心里知道张琴今晚是不准备让他进屋睡觉之时,不愿出去的想法还是改变了。 “好的,我一会儿到。你保护好现场,不要让闲杂人等破坏。”石中嘱咐了一句后,挂断了电话。 “也罢。”他站在电话旁,长叹了一口气。“注定没有可能睡觉,还不如去看看。” 门后衣帽架上的大衣是他女儿五年前送给他的礼物,石中对它一直悉心照顾,这才使得即使五年过去了,那件大衣还跟新的一样。 石中穿好厚重的靴子,迈起沉重的步伐,取过大衣套在身上,打起伞,开门了出去。临出门的那一刻,他明显听见里屋里传来了玻璃杯被摔碎的声响。 “哎。”石中无奈的摇了摇头,合上大门,身子步入雨夜中。 约莫半个小时后,石中来到了命案现场,他看了一眼废屋两侧,顿时安心了一些,“看来这雨夜多多少少还帮了些忙,否则此时这周围只怕都是闲着没事围观的民众了。” 远远瞧见石中来到何青,赶忙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来,呼出来的气息,一入空气,便想成一道白雾。“石探长。” 石中点了点头,一边朝里走一边问道“怎么样,是自杀还是他杀?” “他杀。”何青无比肯定的回答道。 石中闻言,刚想开口教育他不能断然下决定,然后就在这时,石中已经瞧见了斜挂着木椅上的死者模样,因而,刚要出口的话硬生生的便被吞了回去。 何青身子并不高大,事实上可以说是颇为瘦弱,他站在石中旁边,连连哈气,双手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紧张,使劲的搓动着。“刚来现场,瞧见死者这副模样,着实吓了我一跳,想不到竟然会有人这样对待同类。” 也不怪何青会这样说话,倒不是说他胆小什么的,而是此刻他们面前的这具尸体,实在有点太过恶心。 奈何因着工作的关系,何青还是不得不直直盯着那具好似是坐在木椅上死亡的尸体,因为石中从看见尸体到现在都还没有开口说哪怕一句话。 虽然何青只是名新人,但他跟在石中身边也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他自是清楚,一旦石中在命案现场出现这种表现,则必然是代表着什么重要的事情,此时,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何青强忍住喉间作势要翻涌而出的晚餐,鼓起勇气,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打量起那具尸体来。 从胸部可以看出,死者是名男性。稀疏的头发显得无比脏乱,可能代表着死者收入并不高,或许是某种体力劳动从业人员。往下则是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或者准备点来说,那已经不能称作为脸了,因为它已被砸烂。 刚才何青检查过,好似一张恶心面具的死者脸颊上,还残留着土红色的细碎石子,代表着,死者很有可能是被凶手用红砖砸碎那张脸的。 不过奇怪的是,死者手脚并没有被捆绑的痕迹,身上也看不到明显的致命伤口。 “该不会死者是被活活砸死的吧。”想到这个可能的何青,只感觉浑身鸡皮疙瘩直直竖起,这样残忍的死法,令得他毛骨悚然。 视线快速移过那张令人不忍直视的脸颊,何青注意到死者单薄的外套上面几个纽扣像是被人故意解开了。因为到达这里后,警探们秉承着不要破坏半点现场的原则,没有人碰触过死者,因而便只剩下一个可能,那就是纽扣是被凶手故意解开的。 可是为什么呢?何青想着,微微弓起了腰,眯着眼试图通过敞开的上衣往里面看去。 果不其然,何青一眼便瞧见了死者的右胸口似是有血液流下的痕迹。 “那里会不会就是致命伤口?”何青立即想到了这一点,身子不由自主的就走了过去,都完全没有考虑到要告知石中一声。 片刻后,何青已经伸出手,微微撩起了死者身子右侧的衣服。借着灯光,他能清晰的瞧见伤口是什么模样。但是甫一瞧见,何青便知道自己错了,因为他眼前的这个伤口很小,看样子并没有多少可能会是致命伤口。 “只不过这到底是什么呢?”何青死死盯着伤口,小声的嘀咕道“这块皮肉被有意的割掉了,应当是凶手所为,可是这个形状代表着什么?” 何青念叨着开始转动脑袋,试图寻找到一个正确的观察点,很快,他的脑袋固定住,因为从现在这个角度,他终于知道那个形状是什么了。 “是个倾斜了的十字架!”何青因为自己的发现而又惊又喜,喜的是他终于可以确定伤口的模样。惊的是,他知道,既然凶手小心翼翼的割除了这个十字架的形状,必然是有所寓意,而十字架给人带来的第一印象,便是宗教。 “宗教罪案。”何青顿时感到头疼起来,虽然他只不过是名新人,但他也多多少少知道,涉及到宗教的犯罪,有极大可能是连环杀人案。 这就代表着,要么他们还有没能发现的受害人,要么面前这具死尸,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想到此处,何青作势就要转身将自己的发现汇报给石中,然而就在他的身子动弹的这一刻,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死者的左胸处,好像有一块面积颇大的阴影。 “不好!”何青惊道,虽然他也不确定那块阴影代表着什么。但就是一种直觉。只见他伸过去想要撩起死者左侧外衣的手,已经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过去,好一会儿,何青才终于瞧见死者的左胸。 “呵!”只一眼,何青便因着短时间里过度的惊吓而导致身子连连后退,两三步后,他因着重心不稳,‘砰’的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冰凉的地面上。 突发的响声,惹来正在一旁收集证据的几名警员齐齐投射的目光。他们看着坐在地上的何青,表情都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额头冷汗汩汩冒出的何青,花了好一会儿才将将能够定下心神,接受刚才所见的确真实发生了的事实。 只见他赶忙爬了起来,两步并一步,满脸窘迫的走到始终面前。 直到这时,何青才终于发现了石中的异样。 浑身僵硬,自见到死者状态的那一刻开始,身子便完全不受控制的石中,失神的伫立在原地,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此时此刻,石中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走出家门的时候,心里会突然冒出一阵没来由的惶恐不安,当时他还以为是因为从室内走到室外,短时间温度的急促改变导致,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是上天在阻止自己来到这里见到这具尸体。 虽然身子不能动弹,但石中的眼睛到底还算能够清晰瞧见眼前的事物,因此,刚才何青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视之下。自然而然,那道倾斜的十字架割痕以及左胸处因为凶手取出死者的心脏而留下的碗口大的口子,都可谓是历历在目。 两处独有的伤口,进一步加深了一直萦绕在石中脑袋里的惊恐。 察觉到了石中异样的何青,连连喊道“石探长,石探长!” 几乎与石中脸贴着脸的距离,何青的喊叫本应直接将石中的思绪拉回现实来。奈何,震惊与恐慌太过沉重,即便石中想,那也不是立即能够恢复的。 就在嗓子因为喊叫而沙哑的何青以为石中身子出了什么毛病,正准备叫人将他送到医院时,石中终于能够再次感觉到自己身子的存在, 喉咙干涩异常,石中定了定神,抬起麻木的手臂狠狠揉了揉双眼,似是期待双眼再次见到光明时,眼前的一切会有所改变。 然而,期待,终归只是期待。 人还是那些人,死尸还是那具死尸,一切都没有半点改变。 石中不助的叹气,完全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 何青虽然感到无比的莫名其妙,但因着对石中的尊敬,他还是开口关心的问道“石探长,你是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石中艰难的摇了摇头,因为干涩而疼痛的喉咙里传出一阵似是从地狱而来的声音。 “十一年前,我见过九具与现在这名受害人一模一样的尸体!” 4 这夜如同飘洒而下的细雨般,没有了尽头,何青在一众警员的帮助下仔仔细细的将现场留下的证据全部收集完时,时针已经跳到了两点。 自说出那句令得何青完全没有头绪的话语,石中便开始了围绕着死者周而复始打转的举动。期间,何青尝试询问,只不过连续几次得不到任何回应后,他也选择了放弃,任由石中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疑惑好似杂乱无章的线头,充斥脑间。何青虽不明白为什么这位看起来老成稳重,极为可靠的探长,今夜会如此失态。但他知道,石中必有其原因。 古老的城墙上悬挂的挂钟敲响了两点来到的钟声,一众警员封闭了现场后,陆续冒雨离开。片刻后,这栋破旧的废屋重新回归它的宁静,无人叨扰。 石中失神的站在屋檐下,目送着死者被装入尸袋运走。冬夜独有的冷雨肆意的打在他身上那件往日里呵护有加的大衣上,他也丝毫没有在意。 见到警员们已经尽数离开,何青这才长舒一口气,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走到石中身旁,关心的问道“石探长,我先送您回去吧。” 何青说着撑起了伞,罩住正在淋雨的石中,“再有几个小时就该天亮,您也该稍微休息一下,免得弄坏了身体。” 满脸尽是呆滞表情的石中,像是听见了何青所说的话,只见他似是艰难的扭过了头看向何青。 四目相视的那一刻,何青惊讶的发现面青这位探长原本如同猎犬般的双眼,此时竟然混沌一片。见状,他不由暗想“究竟那名死者是如何将经历了几十年风雨的石中,改变成这幅模样。” 石中愣了愣神,勉强回到了现实,只听他问道“小何啊,我们去八一酒吧坐坐。” “啊?”何青一惊,八一酒吧他自然是知道,那里一直以来都是他们这些等级地位的小警探警员爱去的地方,那里啤酒便宜,二十四小时营业,他们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可以在那里随便聊上几句,长久以来,那里可谓已经成了警局的专属酒吧。 “石探长,您想喝酒?不是,您这到底是怎么了。”何青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语。 石中迈开了步子“走吧,先去暖和暖和,我再想想该怎么跟你解释这件事。” “好!”何青见石中主意已定,赶忙撑伞跟了上去。 他们所在的这座城市,地域辽阔。从城东到城西,开汽车的话约莫要六个小时,随着时代的改变,原先的本地人,渐渐走了出去,到了别的城市,过上别的生活,留下来的本地人,都是一些年纪较大的老年人,以及妇女孩子。然而有改变就会有发展,本地人离开,外地人进入,且逐渐增多,因而才导致了原本宁静的城市,凶杀案的增多。 走在石中身边的何青望着冷清的街道,心想“这个时间,也只有他们这种人还会在外面忙碌吧。” 八一酒吧位于警局不远处,两人沉默步行了二十来分钟后,站到了酒吧门口,在进去之前,何青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警局,他知道,发生了这样的凶杀案,今夜警局里必然忙碌不堪。 深夜两点半,酒吧里仅有三三两两的顾客,何青快速的扫了一眼,根据那些人的衣服,猜测他们有很大可能是在家里吵架了,没地方去,才来的这里。 吧台里,年迈的酒保,止不住的打着哈欠,他见到石中二人进入,先是一愣,旋即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两位喝点什么?” “啤酒。” “威士忌。” 几乎是同一时间的回答,却是来自不同人之口。点了啤酒的何青,听到石中的话,已经无法再有过多的惊讶,或者说,是有些麻木了。 酒保笑着点了点头,先是取出一瓶瓶装啤酒递给了何青,才接着往中口杯里倒上小半杯威士忌。 “还是老规矩?加冰。”酒保问道。 石中无言点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将视线从面前的酒杯移到酒保身上,“你还认识我?” “当然。”酒吧干脆利落的回答“你老了很多。” 石中听言,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脸上的皱纹“岁月催人老。” “是,你的工作压力很大。”酒保如是回答,表现得像是他对石中知根知底似的。 石中端起中口杯,狠狠的朝喉咙里灌下一口威士忌,酒液入喉,强烈的刺激与不适应,迫使他猛地的一阵咳嗽。 “你喝得太猛。”酒保一边说着一边为石中续起了杯。 石中边咳嗽,边摆手,示意没有关系。半晌,待咳嗽止住,何青瞧见抬起头来的石中,双眼已经通红。 “去坐会吧。”酒吧略显关切的说道。 何青见状,接话道“石探长,我们去那边先坐坐。” “好。”石中回答,抬脚就要朝窗户边的座位走去,却又听他说道“老座位,老规矩。” “好!”这一次回答的是那年迈的酒保。 对两人奇怪的对话听得云里雾里的何青,很快便知道了所谓的老规矩是什么了。待得两人坐到石中指定的位置,没过一会儿,酒吧就将整瓶威士忌连同一碗冰块端了过来,放到了石中面前。 然而,放下了东西的酒保,却没有立即离开。何青疑惑的看着他,只听他面朝石中问道“家里还好吗?” “呵呵,老样子,老样子。”那话语里的苦涩味,即使连没有多少人生阅历的何青,都能立即听出。 酒保还是一副职业的笑容,不过他没有再回话,只是轻轻拍了拍石中的肩膀,便走回到了吧台后,继续他边打哈欠,边眯眼的生活。 何青等到两人的沟通结束,刚想开口,却见石中一手端起中口杯,另一只手径直朝他摆了摆手,抢道“先让我喝完这一杯。” 对于威士忌那种东西,何青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尝过,一方面是因为家境贫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很少跟酒打交道。即使他经常来八一酒吧,大多时候,也都是为了能够进来与同样级别的警探聊聊天,沟通沟通经验。 听到石中话语的何青,习惯性的扭头隔着玻璃窗户看向外面,原先绵绵不断的细雨,有了增大的趋势,寒冷的东风渐渐刮了起来,路边零星的塑料袋随着风,胡乱飞舞。甚至,他还看到了一名流浪者,正裹着肮脏不堪的被褥,试图寻找一处能够避雨的地方度过今夜。 放下中口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的石中,终于再次开口“八年了,已经有八年时间,我没有喝过哪怕一滴酒。” “嗯?” “可惜,这酒还是一样的酒,那味道却不是一样的味道了。”石中感慨道。 “探长,你是怎么了?”何青握着啤酒瓶,小小的抿了一口,弱弱的问道。 石中摇了摇头“小何啊,你可知道,十六年前的我,就像你现在这样,坐在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深夜里,握着啤酒,隔着窗户看向窗户,生活好像刚刚开始一样。” 何青听言,立即在心里盘算起来,‘十六年前。今年石探长已经三十八岁,那不就是二十二岁时候的事了。’ “那一年,我刚刚进入警局,是名新的不能再新的新人,生活变得陌生但又刺激,我为自己能成为警局的一份子而感到自豪的同时,也感到了茫然不知所措。好在那一年,与我同时进入警局的四名新人中,有一人因为天性活络,很快便与我成为了好朋友,好搭档。”石中自顾自的说道,“现在的你也该知道,警员,特别是搭档之间的友谊,是任何东西都不能打倒的。那个时候,我跟他经常在忙碌了一天后,会来到这里,坐在这个位置,喝点酒,聊聊天,直到夜深人静,才想起要回家。” 何青一边听着,一边注意到了石中的瞳孔上,似乎因为回忆而有些湿气弥漫。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生活才是一生中最美好的阶段,平静的城市,琐事的小案子,我们一起努力,一起等待升职加薪,娶妻生子。”石中再次灌了一口威士忌。“只是谁也没想到,五年之后,一个与今夜几乎一模一样的雨夜,我们接到报警,一栋废弃的屋子里出现了一具尸体。” “那个年代,工作了五年,都没有遇见过一例残忍凶杀案的我们,接到那样的报警,你可以想象,那时,我们的心情是什么样的。”石中咳嗽了两声,“可以说是又害怕,又激动,害怕的是将要真真正正的见到凶杀案的死尸,激动的是,如果我们两能够成功解决那件案子的话,升职加薪,必然就在后面等着了。” 石中说着,面目忽然微微扭曲起来。“只是我两谁也没想到,那具尸体会是那么个模样。更没有想到,那具尸体,会是我两终生难以磨灭的噩梦的开始。” 听到这里,何青知道石中要说道重点了,于是话语脱出而出,“探长,那具尸体就同今夜这具一样?” 石中点了点头,“是啊,同样废弃的屋子,同样摆放的姿势,同样的左胸右胸的伤口。一模一样啊。”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何青的兴致被提了起来,也顾不得面前这人的身份了。 石中听言,突然没来由的笑了起来“你想啊,两个年轻人,第一次见到死尸就算了,谁想到,见到的还是那样状态的死尸。结果我们两到达现场,只看了一眼,便立即将一整天吃下的食物吐了个干干净净,为了这事,当时还给当时的老探长将我两好一顿臭骂。” 何青也笑了,阴沉的气氛略微减轻了一些“没想到探长还有那样窘迫的时刻呢。” “当然,谁没年轻过呢。” “后来呢?” “后来可想而知,名誉地位在引诱,同我两一届进入警局的人都知道,谁要是能率先解决那件案子,找到凶手,谁就能率先升职。不过那时候,好在我两之前的五年里工作一直很辛苦很认真,大大小小的琐碎案子也处理了不少起,于是那名老探长在我两信誓旦旦的保证下,也不得也将那件凶杀案交给了我两。”石中说着,思绪像是已经回到了那一刻。 “奈何,在连续一个月忙碌的调查,翻看过无数遍现场留下的证据后,我两不仅没能锁定凶手的身份,却还迎来了,同一名凶手的第二名受害人。”石中的脸色开始痛苦起来。 “我到现在都还能记得,那时的压力有多么的大,我两被探长骂的有多惨。”石中苦笑着“结果你也能想到,第二名受害人也没能给我两多少线索,案件陷入到了焦灼的状态。” 突然,话锋一转“直到第四名受害人的出现,我才终于在命案现场发现了一丝端倪。” 何青听言,立即敏锐的注意到,这次石中并没有用‘我两’,而是用‘我’。“难道那个线索,不能您跟您的搭档一起发现的?” 石中摇了摇头,脸色已经变得异常痛苦,“第四起命案现场,我在尸体左胸腔原本心脏应该存在的位置,一滩乌黑的鲜血里,发现了一小段撕碎的啤酒贴纸。”石中说着看向了何青手中握着的啤酒瓶。 “啤酒贴纸?”何青听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顺着石中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中的啤酒瓶“您是说,啤酒瓶上的贴纸?” 石中沉默,这样的时候,沉默则表示确认。“是啊,而且还是八一酒吧当时刚刚到货的那一批啤酒瓶上的贴纸。” “什么?您的意思是,当年的那名凶手,也来过八一酒吧?”何青惊讶的问道,旋即又道“可是应该没有什么人会闲的无聊的撕啤酒瓶贴纸玩吧。” 石中无奈的叹气“是啊,是不会有多少人那么闲,只可惜我却刚好认识一个那样的人。” ‘呵!’听到这里,何青终于明白石中说的是谁了。“您是说,您的搭档?” 石中点头,“是啊,他偏偏就有这么个爱好,五年搭档的岁月里,他不知道撕过多少张贴纸。” 何青震惊,急忙的近乎喊一样的问道“石探长,您的那名搭档,叫什么名字?” “林磊!”石中冷冷回答。 5 太阳初升之时,早报已经卖得疯狂,报摊的老板声嘶力竭,显得极为激动的喊着‘重大案件重大案件,’,这般简单粗暴的营销,取得了极大的成功,一份份报纸被传递到了各色面孔手中。 头条上,显眼的大字,明晃晃的告诉他们,这个城市,不再太平。 就当大街上人心惶惶的时候,警局顶楼,局长办公室内正在上演一幕愤怒的戏码。 已经称得上是老年的局长,愤愤的摸了摸仅有些许头发的脑袋,稍稍止住了因为不停说话而口干舌燥的嘴巴。他端起宽大的桌上的茶水,猛灌了一口。再次开口吼道“石中,你这一身的酒味是怎么回事?当警探都这么多年了,竟然还犯这种错误?” 石中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的聆听着老局长的训话,看样子,并不准备做出任何辩解。事实上,如若此时是十六年前,他或许会因为这样严厉的责骂,而吓得魂不守舍。可是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稚气未脱的毛头小子,十六年的从警生涯,令他经历了太多太多,学会了太多太多,也失去了太多太多。他变得从容,甚至可以说是麻木。 “我在问你话!”老局长显然被石中的表现激怒了,狠狠的问道。“你是不是酒喝多了,还没清醒呢?” 石中缓缓摇了摇头,“这种时候,你想让我说什么。我是喝了酒,但我绝对不会不清醒的来上班。” 老局长苦恼的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算了算了,事情发生就发生了。我问你,昨夜发生的凶杀案,为什么今早就悉数报道出来了?” “如今已经不是当年了,现在的媒体嗅觉都很敏锐,我们昨夜出警的动静又比较大,总会有人知道的。”石中如是回答。 “你怎么还能如此平静,你可知道现在城市里面都乱成什么样了。居民们人心惶惶,看过报纸知道报道的人,口耳相传的结果就是,老一辈开始将当年发生的类似连环杀人案全部说了出来。”老局长说着顿了顿,语气立时变得严肃“我问你,你觉得这件案子是怎么回事?模仿杀人案,还是?” 石中知道老局长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但此刻的他决定装傻。“张局,现在断言,还为时过早,必须得等解剖室的伙计做好各项检查,才能说出个具体。” “呵呵,你别给我打什么官腔,现在的科技是比我们当年要先进的多,但是再先进的科技,也比不上老警员的直觉。我现在问的就是你的直觉。” 到了这时,石中才抬头直直注视起面前的老局长,回忆开始翻涌起来,当年他跟林磊作为新警员进入警局的时候,这位老局长还只是一名探长,他们两人从一开始就直属于他的管辖,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现在。石中清晰的记得,当年报到时,老局长所说的话“我叫张克,从今天起,你们两人都归我管,这里是警局,有纪律,就必须遵守。万事要记住一点,你们在外面做出丢人的事,丢的不仅仅是你们脸,更是我们警局的脸。” “我觉得不像是模仿作案。”石中冷冷回答道。 老局长听言,烦躁的抓了抓头“怎么说?” “细节方面太过相似,当年警局向媒体披露的信息可没有那么详细,应当不会有人能够做到这样细致的模仿。” “真的很相似?”老局长试探性的问道。 石中知道张克想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只可惜那样的答案,他给不了。“是的。” 老局长陷入了沉默,好半晌,才重新开口,语气异常郑重的问道。“当年那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他说的忽然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你确定林磊已经死了?” 再次听见林磊的名字,石中的身子不由得一震,那样的行为,完全是自发的。张克虽已经在办公室坐了好些年,但当警探那些年练就的观察力,还没有完全退化,此时石中的表现,他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石中的喉咙变得干涩,神情恍惚片刻后,话语才不受抑制的从嘴间滑出“林磊被逮捕回警局的途中,抢过警员的匕首,直插入心脏,当场流血过多而亡。他确实已经死了。” “他的尸体被葬在什么地方?”张克怀疑的问道。 “林磊没有任何家人,验尸官证实他死亡后,他的尸体是由我亲自带到城东乱葬岗,进行埋葬。”石中说着,像是知道张克的顾虑,便又补了一句“他死了,死人不可能又复活来杀人。” 张克皱紧了眉头“难道你不觉得你说的话自相矛盾吗?你先说这一次的死者与当年极为相似,并且不像是模仿杀人。又说已经死亡了的林磊绝对不可能复活来杀人。”他说着,话语戛然而止。 石中的脸上,痛苦的神色异常明显“张局,你有没有想过,当年,林磊并不是凶手?” “不可能。”张克决然否定“如果当年林磊不是凶手,他又为什么要畏罪自杀,又为什么在他死亡后,凶杀案便停止了。” 石中沉默,张克也不再言语,一时间,偌大的局长办公室,静的只能听见呼吸的声音。 何青面前那张狭小的办公桌上堆积着一叠刚刚从档案室里搬来的文件,何青望着那些文件,他发誓自己都能够闻到那上面止不住散发出的腐臭味道。 “尘封了十一年的文件,难道说现在还能从这里找出线索?”何青自言自语着伸了个懒腰,余光刚好瞧见正从楼梯上下来的面色铁青的石中,于是他赶忙坐直,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叠文件,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等到石中坐到他对面,何青这才试探性的开口问道“石探长,怎么样了?” 石中并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那堆厚厚的文件,说道”这些都是当年连环杀人案的文件?” “是的,刚刚才送过来。” 石中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见到他这般反应的何青,有些不甘心的问道“石探长,这两件案子时隔十一年,我觉得应该没有可能会是同一名凶手吧。” 然而何青没有想到,听到他这句话的石中,猛地抬起头来,目露凶光直直的瞪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半年时间,你没学到半点东西?” “不是,不是…….”何青急得连连摆手,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事实上,他最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平日里和蔼可亲的石中,会因为一句话,作出这样的反应。 “给我详细的将这些文件全部看完。”石中说着站了起来,“今天内!” “是。”何青战战兢兢的回答着。 石中听言,迈起沉重的脚步,径直朝外走去。何青见状,很想问一句他到哪里去,不过思忖片刻,何青还是决定放弃。 “还是不要火上浇油的好,免得引火烧身。”何青自言自语的开始阅读起手中的文件。 直到进入验尸间,石中面如土色的那张脸,还是没能有任何好转。验尸台旁,在这里已经工作约莫二十年的验尸官,正专心致志的在解剖尸体,以致没有立即发现石中的到来。 直到石中轻咳了一声,那名验尸官才回过头,她见到来人是石中后,立即回以一抹微笑“今天是什么风将石大探长吹了过来啦。” 听到她的话,石中再也没有办法保持凝重的表情,只见他努力的让脸上挂起了微笑,开口道“有赵大美女在这里,我怎么敢不来。” “哼,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没个正经,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我这还忙着在。”虽然年纪已过四十岁,但身材保持依旧良好的验尸官如是说道,只不过那样的语气里,怎么听都不像是埋怨。 “很抱歉今天将你拉来工作。” “说的什么胡话。这是工作,没有办法。” “本来你今天该休息的。” “嗯?”验尸官暂停了手中锋利的解剖刀,扭头看向石中“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是你生日。”石中尽量平静的说着。 “哦,没什么,都一把年纪了,谁还在乎那个。”验尸官扭回头,手中解剖刀重新开始移动起来。 “嗯。”见到验尸官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愿,石中也不得不吞下本来要出口的话,只听他开口道“赵静,我希望这名死者的验尸报告可以尽快交给我,可以吗?” “好的,一等我忙完,就会去送给你。”赵静说着,忽的手中动作停了一停“为什么这么着急?” 石中苦笑了一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在装傻?” 赵静摇了摇头,脸上看不到半点表情波动,石中见状,一时间无法确定她是什么意思,便决定先行离开,谁知就在这时,赵静却又开了口“石中,过去了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这样始终沉浸了回忆里,折磨的只是你自己而已。” 石中点头,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赵静,所有人中,你应该最了解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当年,是我亲手将我的搭档,我的好兄弟逮捕的。我也不想那样,可是他……” 赵静闻言看向石中,打断了他的话。“石中,你要知道,我没有怪你,没有人怪你,林磊……”这个名字再次响起,赵静的声音忽的带了些哽咽“他犯了错,杀了人,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都应该得到制裁。错的是他,并不是你。” “可是,终归是我将他逮捕,才导致了他的死亡,才害得你两……” 赵静摇头,泪水不知何时已经从她的眼眶滑了出来“过去的事,不要再提,我都已经忘了,验尸报告我会及时送给你,没事的话,你先走吧。” 逐客令已下,深知赵静脾气的石中,转身便要离开,但是他的身子只动了一下,突又猛地止住“不,我还有事,还有话要说。”石中说得斩钉截铁,不容拒绝。 赵静不看他,却又不阻止,她只专心于解剖面前的那具尸体。 石中见状,赶忙开口,因为他生怕现在不说,以后就不会再有机会了。“虽然你说你没有怪我,但是我怪我自己,八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责怪自己。所以今天我需要跟你说这些话,虽然它改变不了林磊已经死了的事实,但应该至少能够让你我稍稍松一口气。” 赵静终归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石中,不过也就一眼,她便再次转回头去。 “我刚刚从局长办公室出来,躺在你面前的这具尸体,你我都知道,他与当年那九名受害人是何其的相似。不,是几乎完全一模一样。可是林磊已经死了,现在这名死者不可能是他杀的,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当年林磊并没有犯罪,他并没有杀害那些人。” 事实上,这样的推断,赵静何尝没有想到,只是她从今天来到这里上班开始,就一直拒绝接受这个可能性。因为只要稍微想一想,她就会忍不住的想到下一个可能:如果林磊并没有残忍杀害那些人,那么,林磊就是枉死的。不,林磊就是被他最好的朋友,最爱的女人逼上绝路的。 可是现在,再怎么不愿意接受,也还是从石中的嘴里听见了这些话。赵静故作的坚强瞬间崩溃,泪如雨下,一滴滴打在铁制的验尸台上,嗒嗒作响。与此同时,她手中的解剖刀终还是因为无力,而掉落地面。 见到这一幕的石中,立即明白自己刚刚所说出的这些话,起到了什么样恶劣的作用。顿时,他开始后悔,一如当年那般。 可惜,他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药,却唯独没有后悔药。 “你想到了。”石中痛苦的轻轻说道。 “你走吧!”赵静抽泣的回应。 这一次,石中选择了离开,只因他知道,这样的时刻,离开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6 何青抬起头来,靠着椅背,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时,才发现墙壁上悬挂的时钟里,时针已经指向了六字。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的何青,在揉了揉眼睛之后,才能确定下来,时间确实已经到了傍晚六点。 何青扭头看向办公室里其它位置,方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间原本显得略为拥挤的办公室里,竟然空空荡荡,其他同事都已不声不响的下班了。 “也真是,怎么都不叫我一声。”何琴自顾自的埋怨了一声,瞥了一眼那堆厚厚的满是灰尘的文件,“算了,只有一份没看,还是看完再走吧。” 刚刚将文件拿到手里的何青,忽然想到石中好像自早上出现了一次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他到底去了哪里,是去查案吗?可是为什么不带上我?” 想到这个问题的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件,答案立即不言自明。连何青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仅仅是通过自己这一整天时间所阅读的文件,他都已经能模糊的想象到十一年前那件连环杀人案给整个警局带来的影响,特别是,最后查到凶手居然是警局的一员,而且竟然还是石中亲手将其抓捕。 “虽然。”何青想着摇了摇头“最后凶手选择了自杀,使得一场惊天大案戏剧化的结束。不过,人性还真是可怕。” 嘀咕完了后的何青,感受着办公室里的宁静,思绪再次飘向文件之中。直到这般静谧的状态,被一道深沉沙哑的声音打断。 “小何,还没下班?” 听见声音,何青猛地一惊,赶忙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见到来者何人后,他的心才稍微定了一下,“石探长,你不要吓我好吧。” “六点半了,吃晚饭了吗?”一天内,仿佛老了数十岁的石中,已经没有力气去跟何青多说什么。 看出了石中身上那股难以估量的疲惫感的何青,安慰似的笑了笑,“还没呢,准备看完这份文件再走。” 石中的视线略微低了低,目光落在已经快见底的文件上,随即只见他走向旁边,拖了把椅子坐了下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几乎没有了的香烟,取了一根出来,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点着,长长的吸了一口,吐出烟气,开口道“我等你。” “好!”根本不知道石中竟然还会吸烟的何青,知道自己不能做出任何反应,“或许”他想,“自己所要知道的答案,都已经在那些文件里显现出来了。平日里云淡风轻的石探长,心里究竟有多苦,又有谁能说清呢?“ 约莫二十分钟后,何青与石中并排离开了灯火通明的警局,随便寻了一家路边摊,吃了碗面条,便再次走动开来。 昏暗的路灯下,石中瘦削的身影一点点的被拉长,沉默宛若无休无止的状态忽然被打破,石中轻轻开口问道“忙了一天,小李那边,该埋怨了吧。” 何青闻言,微微一愣,反应过来石中问得是谁后,他赶忙淡笑道“不会不会,我早上出来的时候,跟她说了今天会很忙,况且她也要上班,应该不会埋怨的。” 石中点了点头,已不知是第几根香烟的烟气飘入冰冷的空气中,如同白雾一般,悠扬弥漫。”小李是个好姑娘,你很幸运。” 何青笑笑,笑容间,那般幸福之意无法抑制的流露出来,“嗯。” 石中不再说话,只顾着往前走去。何青想了想,觉得是否该关心一下石中家里的情况,可又觉得这不是自己该问的事情,矛盾之中,他只好转移话题道“石探长,这么晚了,我们要去哪里,要去喝酒吗?” “不喝了,酒那种东西,一次就好。”石中说着顿了顿“凡事都要两面性,早上的时候,大家都以为铺天盖地的报道会对侦破这起案件起到严重的阻碍。可后来,也多亏了那些报道,我们才能确定死者的身份。” “啊,这么快已经知道了死者身份。”何青惊叹。 “是的,下午的时候,看到报道,死者的妻子来到警局,认出了死者身上的胎记,确定死者便是她的丈夫。”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她家?” “嗯,死者妻子因为要去学校接小孩,没办法在警局过多停留,我与她约好大概这个时间去她家询问一些事情。” “哦,原来是这样,知道死者叫什么,是做什么工作的了?”何青问道。 石中扔掉指间已经燃到烟蒂的香烟,“死者叫周武,是工地上的建筑工人,每天主要的工作就是扛着水泥上楼下楼。很普通的一人。” 何青听言,立时觉得不解“这样的一人,怎么会被卷进这种案件里面呢?” “这是我们要去发掘的。” 半个小时后,两人来到一栋无比老旧的楼房前,何青抬头往上看去,判断着这栋楼至少也得有四十年的历史了,楼体上裂缝到处可见,爬山虎比比皆是,且整栋楼因着年久失修的关系,看上去,总觉得有些摇摇欲坠的关系。 不过转念一想,何青觉得这样的情况倒也正常,整个这一片区域几年前就已经处于规划之中,本来这些楼房早都应该被拆掉,奈何一方面因为政府财政吃紧,外加不作为,另一方面则是居住在这里的居民们大多不愿意搬迁的缘故,因而拆迁之事一直被推迟,到了现在,都有了不了了之的迹象。 何青注视着这些本应陌生但却又熟悉的楼房,一股亲切感没来由的升起,回忆开始翻涌,他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一家三人就是住在这样摇摇欲坠的楼房里,蜗居在一间只有二十平方的房间中,艰难的忙碌着一切琐碎事情。 想着,何青脸上浮现了一抹笑容。他忽然觉得,那时候虽然生活条件极为恶劣,但是一家三口都在一起,每天其乐融融,倒是比现在幸福的多。 “这栋楼已经属于危房了,死者生前就住在这里?”何青断却了回忆,问道。 石中点头“三楼右侧那间亮灯的屋子,就是他家,我们上去吧。”说完,他率先挪动脚步走进了楼道。何青见状,赶忙跟上。 来到三楼,本就狭窄的楼道两侧堆满了各家各户的锅碗瓢盆,使得人几乎没有办法通行,何青放眼望去,大致估算了一下一层楼内,至少有二十来户人家居住,“果然跟我小时候住的楼一样,这些房间都是居民自己隔出来的,估计每家的空间也就二三十个平方。” 石中毫不在意的朝前走去,最里侧靠右手边的一间屋子门口,一名穿着花裙子,扎着麻花辫,瞪着大眼睛的小女孩怯怯将一半的身子躲在屋里望着他们。 意识到小女孩注视目光的何青,立即和善的冲她笑了笑,却没想到,就这么一笑,竟将小女孩吓得直接躲进了屋里。 石中侧头道“就是那间屋子了。” 走到门前,没等抬手敲响虚掩的木门,只见一名妇女从里面焦急的将门拉开,一阵吱呀呀的声音响起后,何青瞧见那名妇女身上戴着围裙,正将湿漉漉的手往围裙上擦拭。 “石探长,您来了啊。”妇女的声音显得软弱无力,且带着悲怆。 石中善意的笑笑“这位是我的搭档,何青。” “何探长,您好。”妇女赶忙鞠了一躬,以示敬意“来,你们赶紧进来。”妇女说着让开路,使得何青可以清晰瞧见屋子的全貌。 发黄的墙壁上,悬挂着几张颇有些年头的海报。老旧的时钟,表针好歹还能转动,一张颇大的木床几乎占据了整个屋子三分之一的空间,屋子正中间摆放着一张桌子,应当是饭桌,墙角那台老式黑白电视上,已经有了很多灰尘,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最右侧,紧贴着被油烟熏黑的墙壁的是一排锅碗瓢盆,显然,那就是他们一家的厨房。 何青呆呆的站在门口,一时不忍心看下去,更不愿意走进屋里,感受他们一家的苦难,因为只要看见,只要感觉到,他心里就会止不住的难过起来。 妇女尴尬的望着站在门口的何青,立即满脸歉意的冲他道歉道“屋里太乱了,实在对不起,都怪我没能收拾好,我这就去收拾。” “不是,不是。”何青听言,立马知道她误会了,于是赶忙解释“没关系,没关系,您不用忙。”说着,何青赶紧走了进来,生怕再让妇女感到寒心。 在何青之前走进去的石中,第一眼便瞧见了躲在‘厨房’里的小女孩,再顺着她的视线,瞧见了饭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立即意识到了问题。于是石中转身冲妇女说道“你还没吃饭呢。要不你跟你女儿先吃,我们可以过会儿再来。” “不,不,哪能这样麻烦,您两稍微等我一下。“说着,妇女快步走向饭桌,手脚麻利的端起桌边的一只小碗,往碗里盛了点饭,再从桌上大多都有缺口的碟子里夹了些菜放到碗里后,走向了躲在‘厨房’里的小女孩。 何青听见妇女语气无比温柔的朝小女孩说道“妮儿,来,你端着这碗饭,就坐在小凳子上吃,妈妈要跟叔叔们说些事情,一会儿就来陪你。好吗?” 被唤为‘妮儿’的小女孩,伸出稚嫩的小手从妇女手上接过了饭碗,怯怯的点了点头,开始扒拉起饭碗来。 何青深知这样的行为代表着什么,那代表着那小女孩已经饿了很久,却因为知道母亲的辛苦,而忍着不敢说出来。 “多么让人心疼的小孩。”何青忍不住酸楚起来,眼角微微有了水汽。 安置好了小女孩的妇女走到石中二人面前,满是歉意的说道“实在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来,不要站着说话,先坐下吧。” 妇女说着就走到床边,掀起了略带些发霉味道的床铺,露出已经有了好几处塌陷的床干,示意他们坐下。 石中点了点头,坐了下去。刚想说‘不用这么麻烦,站着就好的’何青见状,也随即坐到了石中的旁边。 见到两人坐下,妇女这才拖过一张塑料凳子,坐了下来。 石中开口道“你还没吃饭,我们也不多打扰,就是有几个问题要问问你。” “好的,您说。” “你的丈夫是一直在工地上工作的吗?他有没有什么仇人,或者与什么人有过争斗?”石中尽量简短的问道。 妇女听言,自己摇头道“他没有多大本事,一直都是在工地上干活,不过因为他话很少,只知道干活,所以从来没有与谁结过怨,更不说和谁争斗了。” “嗯。”石中听着,往手中的笔记本上记录起来“你的丈夫工作顺利吗?” 妇女点头,脸上不经意露出了自豪的表情“他是老实人,因为工作卖力,没日没夜的干,总算还能挣点钱,养活我们母女。” “白天没来得及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我在帮人家做钟点工,打扫卫生,洗衣做饭之类的。” 何青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不作任何发言,倒并不是因为他没有资格去问那些问题,而是因为在他第一眼见到死者妻女之时,他就已经知道,从她们身上,是几乎不可能得到什么线索的。 “你的丈夫一天都工作多长时间呢?” “他一般早上六点出门,晚上十点多回家,除非实在生病动不了,他都在干活。”妇女说着停顿了一下“他一直在努力工作攒钱,想要有一天能够让我们一家住上一间好房子。” 何青注意到,妇女提起她的丈夫时,故意抑制住悲痛的脸上,那股幸福感,还是很明显。 石中沉默了片刻,大抵是在想还有什么该问的。“昨天晚上,你的丈夫什么时候回家的?” 妇女苦痛的摇了摇头“本来昨天是为女儿生日,他早上上班前说过晚上会尽量早点回来,可是他那一走,就再也回来过。我原先以为是他工地上突然有加班的活,可是……”妇女的声音变得哽咽,无法继续说下去。 何青想要安慰几句,却因为石中并没有说话,因为无法开口。 石中见到妇女这般模样,表现得像是根本不为所动一般,只听他接着说道“抱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你跟你的丈夫,听说过林磊这个人吗?” “林磊?”妇女诧异的重复了一声,随即抱歉的摇头道“对不起,我们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好的,抱歉打扰了,我们这就告辞,你也赶紧吃饭吧,累了一天了。另外,还请节哀。” 石中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见妇女小心翼翼的扭头看了一眼正在专心吃饭的小女孩,确定她没有在听后,才回过头来,小声的冲石中说道“不知道能不能请您们帮帮忙,我还没有跟妮儿说他父亲的事,而且,这里的环境…..”妇女说着,表情难过起来“如果邻居们知道我丈夫回不来了,我们母女两恐怕也没办法继续住在这里。我现在只想……只想然妮儿健健康康的长大,所以……还请帮帮忙。” 何青听言,心里的酸痛顿时无以复加,他非常明白妇女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一次,他没有在意石中的反应,抢先答应道“您放心,我们会保密的。” “谢谢,谢谢。”妇女感恩的连连道谢。 “那您先忙,我们这就走了,有消息的话,我们会来通知您的。” 妇女听见,感激的将双手合掌放到嘴前,深深的鞠了一躬,她的眼眶里,已尽是泪水。 何青不忍再看,也不管石中,便径直朝屋外走去。 可就在何青走到门口,快要离开这间令他无比难过的屋子时,原本在‘厨房’吃饭的小女孩,小跑到他身旁,伸出了稚嫩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瞪大着纯真无邪的眼睛望向何青,弱弱的问道“叔叔,你是爸爸的朋友吗?爸爸昨天晚上没有回家,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何青闻言,双眼立时湿润开来,面对眼前的这名小女孩,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小女孩见何青没有回答,原本抓住何青胳膊的双手,力道不禁弱了下来,可随即她又像不甘心,求救一般的请求道“叔叔,如果你看见我爸爸,你能告诉他,妮儿想他了,想要他赶紧回家,好吗?” 说完这句话,小女孩松开了她的手,乖巧的退到了一边,耷拉着脑袋,不敢再看何青哪怕一眼。 7 “你不该答应她的。” “我知道,可是……” “你的感觉我明白,可是你更应该知道,我们是警探,在查案的过程中,必须要做到置身事外,不可掺杂个人感情,否则就会有可能影响整个案件。” “我明白。”何青顿了顿,欲言又止“可是,石探长,我们虽然是警探,但我觉得,更重要的,我们是人,人类该有的情感,不应该被抑制,不能够在遇到事情时完完全全的保持冷漠。” 石中沉默,似是在思考何青的这番话。 “那名妇女,失去了丈夫的第二天,还不得不去做着低微的不被大部分看得起的工作,不得不按时回家洗衣煮饭,养育孩子。那个纯真无邪的小女孩,那样的眼神,那样谨小慎微的动作,看了又怎么能叫人不感到心痛。” 石中淡淡点头,黝黑的脸庞在黯淡的灯光下,看去好似没有任何表情,只听他说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家庭都会存在。但我们还是不得不坚强的活着,同时期盼明日醒来时,阳光照耀下的世界会变得更加美好。生活本身就是残酷的,所有人都必须得顽强承受,熬过苦难的时光,勇敢等待或许会更加美好的未来。” 何青闻言,愣了愣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去反驳石中的言论。于是这样沉默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两人在路口分别。 穿过漫长的楼体小道,身子无比沉重的何青站在了租的房子楼下,仰头朝自己房间的窗户看去,明亮的灯光依然存在,屋里那个人还没有休息。 这一幕,令得何青原本悲痛的内心略微亮堂了一些,他的身子仿佛轻松了一点,往日里疲于走过的楼梯,今夜走起来是那么的轻松。 一阵敲门声响后,房门打开,露出了站在屋里那个熟悉的人儿。 何青见到她,暂时忘却了此前内心所经历的一切,身子朝里走去,伸开双手,情不自禁的便将她揽入怀中,好一会儿,才不舍的松开。 “你怎么了啊?”身着家居服,扎着马尾辫,大大的眼睛虽有些疲倦,但更多的还是有神,小巧的双脚塞在厚厚棉拖鞋里的李念,一边为何青脱下已有些湿气的大衣,一边温柔的问道。 何青进屋,反手将门关上,摇了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先不说这个,家里有吃的吗?晚上就吃了一碗面条,有点饿了。” “啊,”李念听言,脸上立即浮现起担心的神色“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在外面吃饱了。现在家里也就只有一些剩菜剩饭了哎。” 李念说着,故作不满的神态“真是的,要回家吃饭,也该先说一声。算了,我去给你把饭菜热热,你就将就着吃吧。” 何青抱歉的笑笑,眼角的余光瞥见客厅的茶几上,摊放的有些凌乱的各类书籍,立即知道李念应当是忙着在,于是他赶忙拉住已经准备走去厨房的李念,笑道“不用不用了,我自己去弄就好,你应该还有工作没做完吧。” 李念闻声,视线不自觉的看向茶几,“你可别又打碎碗了。” 何青一边走向厨房,一边大大咧咧的摆摆手,“不会的,那么久之前的事,也亏你还记得。” “哼。”李念听到何青竟然还倒打一耙,立即不高兴的冷哼了一声,走到茶几旁,盘腿坐在了地毯上“让你这种男人进厨房,我可生怕你会把厨房点着了。” “不就是把饭菜热热嘛,不会的,放心放心。”何青站在厨房里,满脸幸福的叫道。 李念不再回话,目光重新回到书本上,她是一名两年前入职的大学老师,专业是文学,因而几乎每天都要跟各种各样的书籍打交道。何青以前就劝过她不要那么玩命的看书,然而她的回答是“我不觉得看书很辛苦啊,相反的,我喜欢看书,这样会让我感到开心。” 随便吃了点后的何青,洗漱了一番后,本想打开电视看看新闻,可就在他的手触及到遥控器的那一刻,周武妻女的那间屋子便又闯入了他的脑子里,使得他顿时失去了打开电视的兴致。 温馨的房间里,牢牢关闭的窗户阻挡住了街道上的寒意,舒适的靠椅上,何青时不时的看向正在专心致志一边阅读一边记录的李念,娇小的脸庞,从侧面看去,是那么的美丽。 何青心想“这便就是石探长口中所说的,最美好的明天了吧。”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过去,疲惫感一波一波袭来的何青,迷迷糊糊中听到了李念收拾书本的声音,于是他立即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因着何青身子动弹的声响,李念扭头冲他看了过来“抱歉,把你吵醒了。” 何青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十字。 “要不你先回床休息吧,我收拾好了就过来。”李念如是说道。 何青摇摇头“没事,我等你一起。” 李念笑笑,将书本整齐码好之后的她,忽然想起之前想要问的问题“我今天看到报纸了,是出了一桩凶杀案吗?” “是啊。”何青点头,“整个警局今天都在为这个事忙得焦头烂额。” 收拾完了的李念,坐到了何青身边,关心的说道“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案件总会解决的。”说完,李念忽又补充道“你们查出死者的身份了吗?报纸上没有写。” 本来关于正在调查中的案件信息,是严禁透露给外人的,但是对于何青而言,李念从来都不是什么外人,同时,他也没有任何不能对她说的话。 “嗯,晚上就是为这个事情才出去的。白天的时候,死者的妻子看到报纸,来到警局,证实了死者的身份,他是一名工地上的工人,很普通一个人。”何青说着,不自觉的想起了那间狭小的,令他感到痛心的屋子,因而语气里,尽是无奈以及惋惜。 李念忧愁的摇了摇头“想必那名妻子一定很伤心,如果是你遇到了不幸,我只怕会要伤心死。” 何青听言,立即故作生气了揉了揉李念的脑袋“你个丫头,说什么胡话呢?咒我遇到不幸啊!” 知道何青并没有生气的李念,调皮的笑了笑,赶忙转移话题道“可是那名妻子,肯定是会很难过的啊,你见过她吗?” 何青点头“下班之后,我跟石探长一起去了她家。”何青说着顿了顿,像是接下来的话很难说出口“她们一家很艰苦,日子过得很困难,她们住的屋子,就跟我小的时候住的一样。” 何青以前同她说过小时候的故事,因此李念一听,便能知道个大概,“现在这样的家庭挺多的,我们班,就有几名学生,至今还是生活在那种环境,我一直在想办法帮他们争取奖学金,可惜……你也知道,有些学生明明条件还不错,却因为父母的关系,堂而皇之的拿走了本不应该属于他们的东西。” 何青自然是知道这种事情的存在,可是即使知道,又能怎么样呢。此刻,他除了叹气,也没有别的办法“死者妻子是个坚强的女人,虽然失去了丈夫,但她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相信她为了那个小女孩,坚持下去的。” “那就好。”李念发自内心的感到欣慰。“虽然这个世界有各种各样的不同,但只要命运还掌握在自己手中,那她就可以使之发生改变。” 何青顺从的点了点头,可是他的内心却产生了怀疑‘真的是这样吗?孤儿寡女,那样的环境,那样艰苦的生活,真的是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够改变命运吗?’ 说是怀疑,其实何青心里已经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李念见何青不再言语,便又开口疑惑的问道“根据报纸上的叙述,这起案件,不像是一场意外,倒像是精心筹划的杀人案,可是为什么,受害人会是这样普通的一人呢?” 何青摇头“这一点,现在我也还没弄清楚。” “而且,”李念补充道“虽然大部分的报纸上叙述的内容都大同小异,但却有一家报社的报纸提到了十一年前,这座城市也发生过相似的案件,而且那次,还是一桩连环杀人案。这是真的吗?” “嗯。”何青回答“我也是今天才看到关于那桩连环杀人案的文件。” 何青说着,忽然看向李念,略有些不解的问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对这起案件很感兴趣呢?” 李念闻言,立时表现出不开心的模样“你还不知道啊,我从小就喜欢看这些侦探类的故事,现在身边真的发生了,当然会感兴趣啦。” “你可真是个奇怪的姑娘。”何青如是评价道。 “怎么啦?嫌弃我了是不?”李念嘟着嘴,气愤的问道。 “哪敢,哪敢。”何青讪笑道。 “那就好!”李念看似生气,实则内心很是满意。“我觉得啊,昨夜的那起案件,应当不会是独立的。很有可能后续还会发生。” 何青最担心的就是这种事了,只见他担忧的皱起了眉头“你怎么这样说?” “你想啊,做出这样的推测,是很理智的。如果说只是一起单纯的杀人案,凶手就不会大费周章的对死者做出那样的改变,虽然说,毁坏脸部,令得警局一时半会无法查到死者的身份,显得有一些合理的成分,但是其他的改变,就完全跟合理搭不上边了。” “嗯,我第一次看到死者的状态,也是这样的想法,只不过心里还期望这只是一件单纯的凶杀案,否则的话,影响就会巨大了。”何青坦言。 “所以说啊,我觉得你们应该详细调查死者的身份,如果这起案件真的会演变成一桩连环杀人案的话,那么死者的身份就会非常值得推敲,至少我觉得,他不应该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工地上的工人。” 何青欣喜的表示同意,随即只见他握住李念的手,调侃道“相对而言,或许你比我更合适加入警局,以你的能力,还有什么凶手能够逍遥法外。” “我才不,我喜欢的是看书,可不喜欢跟真正的受害人,以及凶手打交道。” 何青笑笑“不过你刚才提出的那一点,确实很重要,明天上班,我会跟石探长提提,看他什么意见。”何青说完,打了个哈欠,“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休息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等等嘛”李念见到何青准备起身,赶忙撒娇阻止道“我好不容易精神了,现在很难睡着,我们再说会儿话。” “好吧好吧,你还想说什么。”何青无奈敷衍道。 李念难得的没有对何青的敷衍态度表示不满,只听她问道“你说你今天接触到了十一年前那桩连环杀人案的文件,你都知道了些什么呀。” 已有了睡意的何青,有些不了解为什么李念会突然对凶杀案件这么感兴趣,但他还是老实回答道“年代久远了,我也只是将那些文件看了一遍,了解个大概,至于具体的细节,也就只有当年的参与人员才能知道了。” “我从报纸上看到,好像是说当年的凶手被抓到了。” “是啊,三年时间,在残忍谋杀了九个人后,终于被逮捕了。” “听说凶手还是名警员,这是真的吗?”李念满脸好奇的问道。 “嗯。”何青回答的语气变得伤感起来。 “真的很遗憾,我知道你对你的身份有多看重,警员本来应该是保护市民安全的,却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转折。”李念抱歉的说道,话音刚落,忽又问道“当年成功锁定凶手身份的是谁呢?” 听言,何青瞳孔里的睡意瞬间消散,他看向李念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像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但沉默片刻后,他还是回答了“是石探长。” “啊!”李念惊讶的捂住嘴,半晌没有再多说话。 何青收回视线,微闭上双眼。 李念见状,站起了身,轻轻的在何青的脸上亲了一口,温柔的说道“我们去休息吧。” 客厅里明亮的灯光随着开关的关闭,戛然消失。 揽着李念肩膀走向卧室的何青,没有注意到,白日里已经有了晴朗迹象的天空,不知何时开始复又下起了绵绵细雨。 雨滴落地,轻微,但只要静下心就可以听见。 只可惜,这样的夜晚,何青已无法静下心来。 8 与何青分开后,石中披着大衣,身子微微躬起,缓缓朝家的方位走去。脚步刻意的减缓,直接导致原本二十分钟即可到达的路程,石中硬生生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走完。 石中抬起胳膊,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确定了时间后,再看向自己的家,暗道“快十点了,她怎么还没睡?” 石中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张琴。事实上,石中之所以慢慢挪动回家的脚步,多半还是因为害怕,或者说是不愿意回到冷冷清清的家,见到冰冰凉凉的张琴。与之相比,他宁愿多在这冬夜的寒风里多走上一会儿。至少,虽然寒冷,但却没有那么多的烦恼。 “哎。”石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该来的,终归会来。想躲的,到底还是躲不了。”他抬起脚,极不情愿的朝楼梯走去。 不一会儿,来到家门前的石中,站立不动,缓缓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取出冰冷的钥匙来,然而就当他准备将钥匙插进钥匙孔里之时,他的身子突然猛地一怔。只因为他隔着房门,并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怎么回事?她这么晚没睡,只有可能是在看电视,可是为什么听不到半点声音?”虽然彼此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感情,但常年来住在同一个屋檐上,多多少少还是会对彼此有些淡淡的关心。石中有些着急,于是赶忙打开之前并不急于跨过的房门。 只是,石中没有想到,房门开启后,看到的会是这样的场景。 张琴端端正正的坐在老旧的沙发上,面色阴沉,双唇紧闭,面前因为掉漆而显得斑驳不堪的茶几上,摊放着一份报纸。她听见开门的声音,身子动都没动那么一下,她只是直直的盯着面前的那份报纸,仿佛报纸上偌大的文字正在和她进行对话。 “还好,没有出错。不过,她什么时候开始看报纸了?”石中稍稍安心的同时,微微有些疑惑。 于是石中脱下大衣,将它搭到衣帽架上,朝张琴走了过去,轻声问道“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呢?电视坏了吗?” 直到这时,张琴才抬起头来,看向石中。石中发现,她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石中站立不动,张琴直直盯着石中,好一会儿,才似是下定决心般,张开干涩的双唇,话语声从她的口中传出。 “石中,我们离婚吧。” 话语声回荡在狭小的房子里,震惊之感立时冲向石中的脑海,惹得他短暂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然而,待得石中终于清晰确定自己刚才所听见的是什么话的时候,原先本能的反应,以为是因为昨夜的事导致张琴说出这样的话,因而想要解释的他,忽的觉得累了倦了,无力再去做任何无谓的解释,多说无用的话语。 石中看着张琴,片刻后,他坐到了沙发上,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后,石中还是开了口“你是认真的吗?” 张琴点头,表示确定。 石中见状,忽然没来由的笑了笑,只见他的身子倾向了沙发靠背,顺手习惯的从口袋中掏出根香烟,点了起来。“欣儿知道吗?” 张琴微微摇了摇头“打算明天跟她说。” 石中狠狠抽了一口烟,扭了扭头,瞧见墙角处竖直摆放的三个行李箱,立即便明白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烟气飘散到空中,刺鼻的烟味缓缓弥漫,石中从嘴间取出香烟,说道“这套房子留给你吧,你不用走,” 张琴听言,眉头微微动了动,阴沉的脸上,忽的多了些别的味道,像是忧虑。半晌,她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打算明天先去欣儿那里住上几天,接着应该会去别的城市看看,换一个环境。” 毕竟生活在一起几十年了,石中哪里能够不知道张琴的脾气,她既然决定不要这套房子,那就不管石中怎么说,她都不会要的。 “欣儿那孩子,已经长大了,你见到她后,帮我看看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每次打电话,她都没说两句就挂了。”石中语气无比平淡的说道。 “嗯,我会的。”张琴说着,缓缓起身,作势准备回房休息,可就在她身子转过去正准备走开的时候,她忽的又扭头过来,“夫妻一场,这一次应当是我两这一生最后一起以夫妻身份进行对话了。所以,有些话,我想对你说,希望你不要见怪。” 石中掐灭香烟,微微一笑“没关系,你说。” “嗯。”张琴并没有坐下去,显然她要说的内容并没有多长。“你应该换一份工作,警探的工作不适合你,它会让你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迷失。虽然你认为你天生就应该成为警探,但这些年来,我亲眼目睹你的不开心,你的压力以及迷茫。长此以来,恐怕你都没有发现你在慢慢的发生着变化。我这么说并不是想要将我两离婚的责任往你身上推。而是发自肺腑,确确实实的想要给你一个忠告。毕竟,虽然不再是夫妻,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开开心心的生活。欣儿也会希望她爸爸开心。” “谢谢。”石中耐心听完,淡淡的回答道。 张琴脸上那般阴沉的模样终于有所缓解,只见她难得的松懈了一些脸上紧绷的肌肉,“也感谢你,这么多年的陪伴。”张琴说完,双脚移动起来,不一会儿,关闭的卧室门,显示她是真的离开了客厅。 石中靠在沙发上,手上习惯性的就要再去点燃一根香烟,只不过,火柴点着之后,他忽又觉得没有意思,便任由燃烧的火柴自动熄灭。 原本不想回来的家,不知为何开始显得美好起来。石中瞪大着眼睛,一点点的打量起头顶上的天花板,那一块块带有青春味道的天花板是当年他与张琴共同挑选的产物,事实上,这整间房子都是如此,每块木板,每块瓷砖,每一样家居,都是他与张琴当年爱的见证。 石中忽然觉得心中无比酸楚,他想要哭,可他并不知道为什么。 离婚这样的字眼,仿佛明晃晃的移动在他眼前。他心里明白,或许他与张琴早就应该离婚,但是真当这种想法成为了现实后,他却发现原本以为能够坦然面对的内心,是那么的脆弱不堪。 同床共枕几十年,即便没有了爱情,也早已培养出了些许亲情。 有那么一瞬间,石中想要冲进卧室,大声质问张琴,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婚。只不过,那样的冲动在仅剩的理智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感情走到了头,一如原来的生活到了尽头。而这么一把年纪的他,早已过了还有勇气开始另外一种新的生活的时刻。 “明天,要如何去过?” 石中呆呆的注视着屋里的一切,时间于不知不觉中,飞快的流逝过去。回家之后疲惫不堪只想早些休息的他,此时,毫无半点睡意。他只盼时间再过得慢些,只盼明天永远不要到来。 不知失神了多久后的石中,仿佛听见了门铃的声音。他艰难的扭头的看向房门处,不能确定门铃响起的声音是真实的,还是仅仅他脑海中想象出来的。 终于,在一次又一次门铃声响起后,石中的思绪渐渐被拉回到了现实。于是他起身,无力的挪动双脚,走到门后,艰难的打开了房门。 房门开启后,一张从未想过会再次出现在这扇门前的脸,显现在石中的瞳孔里。为此,石中不得不狠狠的眨了几次眼,好确定自己并不是眼花了。 半晌,石中开口,沙哑的连他自己听见都感到诧异的声音传出,“赵静,你怎么来了?” 经历过刚才那一切的石中,或许是因为心境,又或许是因为楼道里昏暗的光线。以致他并没有注意到赵静那张惨白的脸。 话语声从石中口中传出,赵静原本紧握着验尸报告的手,微微松了一些。同时,那些她本想一见到石中,就一股脑倒出来的话语,也暂时被抑制了住。只见她快速了打量了一番仿佛一天内老了好几岁的石中,略带担忧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石中微微摇头,目光职业性的落向了赵静手中的报告“是验尸报告出来了吗?怎么这么晚还送来了?” 赵静闻言,先是看了看手中的报告,随即又看向了石中,她知道石中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她再度开口关心的问道“你出了什么事?” 石中见到赵静不愿意撇开这个话题,只得艰难一笑“没什么,都是一些小事。”石中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卧室房门,听不到任何动静后,他抬脚朝外走了两步,顺手将门虚掩上。“说说报告的事吧,你既然这么晚来我家,肯定是有了什么重要的发现。” “嗯。”见到石中不愿意说,赵静也不再勉强。十一年前,那宗震惊整座城市的案件发生之前,她,林磊,石中三人,几乎总是聚在一起,彼此之间,亲密如同家人,奈何后来随着林磊的死亡,她与石中也就渐行渐远,直至往后几年,彼此之间,除了在警局里偶然碰面点头微笑之外,再无其它任何交集。 “我确实有所发现。”赵静说着,脸色再度回归到惨白,她一边将报告递给石中,一边战战兢兢的说道“受害人一开始送到验尸房的时候,我看见他左右胸口的伤口,第一眼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只不过当时无法说清楚究竟是什么地方有问题。” 赵静说着,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直到傍晚,我通过详细比对左右胸两处伤口,才终于发现,那两处地方,并不是使用同一种刀具造成的。” 石中于昏暗的光线下,一边翻阅报告,一边听着赵静的话,“说明凶手带了两种刀具?” 赵静听言,先是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这番动作,惹得石中有些迷惑不解。 “你这样说也没错,不过更重要的是,依照我的看法,那两处伤口,并不是同一个人造成的!” “什么?”这句话终于提起了石中的注意,只见他猛地抬头,双眼瞪大,不敢相信的看向赵静。 “我的意思是,这次的案件,恐怕有两名凶手共同犯案!”赵静斩钉截铁的说道。 “怎么可能?”石中见到赵静那般肯定的表情,话语下意识的就说出了口“这样凶残的杀人手法,怎么可能会有两名凶手共同犯案,你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 赵静明白石中的怀疑,于是她伸手指向了报告上的那两张照片,“我特地放大了两处伤口的切口处,你仔细看看,就可以看到,左胸,也就是心脏被移除的位置,它的切口处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迟疑,一气呵成。再看右胸口那块斜十字架,它的切口处则非常粗糙,虽然所用的刀具异常锋利,但是凶手的手在颤抖,所以导致了犹豫,迟疑。最终演变出来的就是生疏,慌乱。” 石中一字一句的听着赵静的分析,目光在赵静所指的位置上,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后,才语气无比沉重的开口问道“你有多大把握确定存在两名凶手?” “九成以上。”赵静如是说道,旋即又补充了一句“只有一个可能,凶手才会只有一个。” “什么可能?” “凶手患有神经分裂症,他的体内存在两种人格。一种是沉迷于杀人的老手,另一种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新人。”显然赵静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可能存在,但是为了做到准确,她还是说了出来。 然而,神经分裂四字出口,石中的身子整个猛地瘫软开来,似是刹那间受到了剧烈的打击,以致他都完全失去了支撑身子的力量。他的脸色变得比刚才还要阴沉,阴沉的几乎都要滴出血来。 可惜的是,赵静再一次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石中,你说会不会有可能是当年那宗连环杀人案的真凶,再次现身。但那人却因为时隔这么多年,体力与精神都有些跟不上,所以在带新人?”赵静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石中极力掩饰住自己内心的震荡,只见他颤抖着的双唇,硬是挤出了一句话“很有可能。” “那么…..”赵静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满怀希望“林磊有可能真的不是凶手?” 石中撑起力气抬起头来,目光里五味陈杂,他不知道不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能说什么,于是,沉默一点点的扩散开来。 许久,赵静那张挂有泪痕的脸上,一抹欣慰的笑容浮现,她说“石中,照顾好自己。”于是转身离开。 待得赵静的身影消失不见,石中体内刚刚硬撑起来的力气瞬间云消云散,他猛地瘫倒在冰凉的地面上,原本在手中握紧的验尸报告,洒落一地。他伸手,无奈,悲痛的抓着脑袋,多少年不曾见过的泪水,如同屋外毫不停歇的冬雨般,溢出眼眶。 9 偌大的会议室内,老局长张克笔直的站在讲台前,地中海般秃顶的脑袋于明亮的灯光下,闪闪发光,他那因着吃喝而突起的大肚腩,刚好顶着讲台,显得有些滑稽。 何青与石中坐在最前排的位置,这是张克给他两安排的,不得违抗。 警局中各路警员陆陆续续进入,选择各自的座位坐了下去。讲台旁的张克,不耐烦的看了好几眼手表,恼火的脸色愈发明显。 约莫二十分钟后,入口处终于不再有人进入,张克瞪着一双似要喷火的眼睛,伸出肥大的右手,恶狠狠的拍了拍话筒,刺耳的震荡声响传出,才算终于压住了喧闹的人群。 “这里是警局,纪律,纪律!还要我重复多少遍!”张克几乎是将话语吼了出来,“八点钟开会,现在已经八点半,你们这些后来迟到的人,还配得上警员的身份吗!” 这句话吼出,好些人立即心虚的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张克哪怕一眼,整个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 张克见到这般景象,才算稍稍平息了一些内心的怒气,只见他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道“这座城市,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昨日凌晨那种残暴,甚至可以称得上令人发指的杀人案件。虽然凶杀案发生才过了一天,但是多亏了各路媒体的‘帮忙’,来自市民的指责声几乎可以说是毫不停歇。整座城市陷入了一种慌乱的状态中,你们可想而知,上面的压力有多大,我的压力有多大!” 没有人言语,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谁都懂,因此,谁也不想成为那只出头鸟。 张克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情况,于是他接着说道“今天,我也不多说什么。我只想告诉各位,必须要尽全力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否则,不说市民们的吐沫能将我们淹死,就说上面那些权贵,也一定会找出替罪羊,到时候,不仅仅是我的饭碗难保,你们更是没有好日子过!” 整个会议持续了二十分钟,何青只听了最前面的两段话,之后张克所说的一切,他都没有再留意。因为他回想起昨晚李念所说的话,忽然觉得从受害人周武的角度出发,或许还真的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线索。 一想到这个,他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石中,奈何这样的场景,可不是他能够随随便开口的。更何况,他从早上第一眼见到石中时,就已经发现了石中的不对劲,在何青而言,今日的石中,整个人看上去无比颓废,显得没有生气,就像是从鬼门关走过一圈似的。 好一会儿,张克终于宣布会议结束,然而就在何青以为自己能够松口气的时候,他的名字忽然被提起。 何青一惊,赶忙扭头看向声音传出的地方,只见张克正看着他和石中,说道“你们两个,到我办公室来。” 何青听言,无奈的朝石中笑笑,却见石中只是面无表情的朝外走去,表现得像是根本不在乎发生的任何事情。 “他这到底是怎么了?”何青暗念一声,随即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张克的办公室时,门是敞开的,办公室里没有人,显然张克还没有回来。本想在门外等候的何青,见到石中径直走进去坐了下来后,也只得赶忙跟上。 无声的气氛持续了片刻,何青扭头看了一眼,确定张克并没有出现后,才小声开口道“石探长,你是怎么了吗?怎么感觉今天有些不太一样?” 石中闻声侧头看了看何青,便又回过头去直直的看向空空荡荡的局长办公椅,寂静重新袭来。 何青张口想要再问,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然而就在这时,石中却突然开了口,语气平淡的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般,没有任何激情,取而代之的尽是无力,“我觉得累了,或许这份工作,并不合适我。” “什么?”何青闻声大惊,一时间他也顾不上什么地位的差别,话语脱口而出“石探长,你在说什么呢?你可是警局里破案率最高的探长,拥有这样成就的你,怎么会不适合这份工作呢?” 石中无力一笑,不再作声。 张克的脚步声在办公室外响起,阻止了何青还想要继续说话的念头,端正坐好的何青,只瞧见张克步履急促的几乎小跑着进来,他瞧见张克,习惯性的就要站起来以示敬意。 张克一边回到宽大的办公桌后,一边摆摆手,示意何青不要拘束。略喘着粗气的他,坐在了办公椅上,直直的看向石中,表现得像是想要从石中脸上看出什么似的。奈何,今日的石中,只是直直的迎着他的目光,不言不语,无所畏惧。或者说是,无所谓。 半晌,只听得张克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们两还要抓紧时间去查案,所以我也就不多说什么。” 听言,何青暗想,“这句话都快成为他的口头禅了,每回都说,不多说什么。可却每次一开口都滔滔不绝。” 说完话的张克,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也似是没有继续开口的意图,他只是盯着石中看,好一会儿,方才继续,不容质疑的问道“石中,你愿不愿意继续侦查这起案件?” 何青注意到,张克说的是‘愿不愿意‘。身为局长的他,说出这样的话,倒还真是少见。 石中看向张克,也是一样的沉默。何青觉得这已经变成他们两人之间某种独特的交流方式了。许久,石中开口“既然开始了,就会有结束。” “林磊的事情,对你会不会有影响?如果有,我可以换人!”张克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石中没有迟疑,他干脆利落的回答“不会。” “那就好。”张克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想法,我曾经也经历过你这个阶段,但我希望你明白一点,那就是林磊已经死了,不管这次的案件与那次有多么的相似,凶手都不可能是林磊。” 石中表示同意。张克见状,打开了右手边的抽屉,摊放到桌上,“另外就是这一点,”张克说着,伸手指向相连着的几张图片“你们看到了什么?” 张克说的是你们,何青听言,便将视线凑了过去,他一眼便认出了办公桌上的那些图片都是在凶案现场拍摄的,他昨夜去现场的时候也看到过。因而何青有些不明白张克所提问题的意思。 石中原本茫然的目光,在瞧见那些照片时,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只见他仔仔细细的来回打量了好几遍后,猛地抬头看向张克,问道“你想要说的,与我看到的一样?” “嗯,我昨晚检查了一遍警员带回来的证物,发现了这些照片。由此可见,凶案现场并非是随机的,而是刻意挑选。”张克说完,语气沉重了起来,“通过这则讯息,可以知道,如果我们不尽快将凶手逮捕归案,就肯定还会有下一名受害人!” “呵!”何青听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石中与张克的对话,而有些迷惑不解的他,下意识的就开口问道“局长,石探长,你们说的是什么讯息?” 张克循声看向何青“你还年轻,还需要多历练历练。你注意看照片上这些木质家具的摆设,看地上的痕迹,它们是不是被移动过?” 有了提示,何青立即看去,旋即连连点头“是的。” “会是谁将它们移动的?”张克诱导似的问道。 答案水到渠成般的溜出何青的嘴巴“凶手!” 张克略微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再将这几张照片放在一起看,不要把它们当做独立的个体,而是整体,你看到了什么?” 这般提示下,何青的脑袋突然像是爆炸了一般,他懊悔自己竟然没能早些看出来“这是一句话!” “是的!” “下一个会是谁?”何青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 张克收起那些照片,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如果出现下一名受害人,那就等于是我们间接杀害了他。这个发现是我今天叫你们来要说的第一件事。”他说完,重新看向了石中“石中,再过不久,我应该就会被调走了,这是上面的安排。也就是说,局长的位置会空出来。我已经向上面推荐了你,所以,还希望你一定要办好这起案子。” 何青闻声,立时打心底里替石中感到开心,只不过当他侧头看过去时,本以为会露出笑容的石中,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笑意,反而更多了些凝重。 张克没有在意,他扭头朝向何青,“你也是一样,办好这起案子,警探的位置就是你的。” 话语声一字一句的飘进何青的耳中,他立即高兴的点头,“我一定会努力。” “那就好,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你们去忙吧!” 已经连续阴沉沉的天空,今天终于难得的露出了些许阳光,奈何,冬风依旧萧瑟无比。何青站在警局门口,阳光之下。一阵微风拂过,他还是不得不本能的缩了缩身子,伸手紧了紧大衣。 只有石中像是完全没有感觉一样,他仰头直直的看向明晃晃的阳光,好半晌,才听见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晴天!” 何青对于今天的石中,已经是无奈了。他不知道石中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且他也知道,恐怕不管自己怎么询问,石中都不会告诉他。“只好顺其自然。”何青这样告诉自己。 谁知当他转身准备问石中今天的安排时,却瞧见,石中脸上原本那股仿佛深入骨髓般的阴沉忽的消失不见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坦然面对的味道。 “石探长,今天我们该从哪里下手?” 石中扭头冲着何青轻松的笑了笑,“小何啊,这会是我的最后一起案子,希望我们能能够将它办好!” 10 何青愣了,他没有想到,风雨过后,本应明媚美好的好似朝阳般的背后,迎来的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石探长,你当真?” “嗯。”石中点头“二十一年如一日的生活,我已经感到累了,倦了,不愿意继续了。刚好我的婚姻已经结束,是时候重新来过。” “什么!”何青到底还是明白了为什么石中今天会有那般表情的原因,只不过,这个事情,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特别是想要安慰的对象还是自己导师一样的人。 石中苦笑了一声,明白何青心思的他,大方的摆了摆手,“走吧,就按照你的想法,我们先去周武生前所在的工地了解情况。” “好。”何青回答着,缓步跟了上去。只不过,从他的角度来看,怎么都感觉石中像是一夜间,竟然有些老态龙钟的味道。 根据了解到的信息来看,何青知道周武所在的那个工地,位于城南,是近三年来,这座城市,规模最大的一处工地,据说是按照城市的十年规划,那里将会建成一片新的城市中心,囊括写字楼,商场,娱乐场所等等建筑,也因为着工程量巨大,所以大部分工人都很容易去那里谋个差事,而且听说,虽然工作辛苦,但工资倒还算不错。 何青二人乘坐着一辆老式出租车,约莫四十分钟后,来到了噪音声不绝于耳,尘土飞扬的工地入口。 入口处右侧位置,临时建立的老式岗亭内的看门老头,隔着玻璃窗瞧见他们两人,便走了出来,远远的就喊道“工程重地,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何青听言,忽然想笑,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为闲杂人等了。石中也不搭理看门老头的话,只是伸手到了大衣内侧,掏出警探证件,冲着老头亮了亮,这才开口道“我们是警探。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石中说中,从口袋里取出周武的照片。 看门老头知道了何青二人竟然是警探后,态度立即好了起来,原本死板一块的脸上,笑容就像从天而降一般浮现出来。老头看了一眼证件,便连连点头将视线移向石中手中的照片。 “两位警探,实在是抱歉,老头子我确实是不记得有没有见过这个人了,你们瞧,这处工地里面至少得有上千工人,我也没办法记住他们每个人的模样。”看门老头点头哈腰的说道,态度极为诚恳。 本也对看门老头没报什么希望的石中,收回了照片,微微仰头看了一眼远处工地中央已经颇有其形的一栋摩天大楼,“管理这些工人的工头现在在哪里?” “这处工地有八名工头,不知道您二位是想找哪个呢?”看门老头略显紧张的问道。 “那些工头里面,谁是专门负责水泥工的?” “哦哦,那您要找的是黑胖子,他叫王伟。”看门老头说着,侧身伸手指向工地右侧一排简易房,“王伟就住在那里。”老头说着皱起了眉头,似是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不过现在都已经将近九点,他肯定已经上工地去了,要找到得费点功夫。” 石中看着略显殷勤的看门老头,便从口袋里掏出根香烟递了过去“那就麻烦你帮我联络一下了。” “好的好的。”看门老头欣喜的接过香烟,“不过我能问一下吗?刚才您二位给我看的照片上的那个人,是出什么事了?” “他被人谋杀了,想必你应该从报纸上看到。”石中冷冷的说道。 “啊!”那根刚刚才塞到看门老头嘴间的香烟,因为过于惊讶而张开嘴,立即掉了下去。老头弯腰捡起后,再次说话的语气,都有些颤抖了“您的意思是,报纸上说的那个受害人,是这个工地的?” 石中点了点头。 “好好,我马上去帮您找到王伟,您二位去我的办公室拿上两顶安全帽,就先到王伟住处等一下,我一定尽快找到他!” “谢谢你了。” 看门老头客气的笑了一下后,转身小跑着就进了工地,石中二人按照他的指示,各自戴上一顶安全帽,缓缓走向了那排简易房。 趁着等待的空隙,石中将赵静的发现,简要的同何青说了一遍,当何青听见凶手有两个人的时候,其惊讶的程度,丝毫不逊于昨夜石中第一次听见时的程度。 然而,不知为何,石中隐瞒了赵静所说的另外一种可能,大抵是觉得那样的可能性实在太过微弱了吧。 “结合早上张局长的发现,或许这次我们要面对的是一桩有组织的杀人案件。两名凶手中,至少有一人对于杀人这件事,凶狠老练。那样的人,一般都会隐藏极深,想要直接锁定其身份,会有很大难度。”石中说道“但是,那名新人,因为才刚开始接触到真正这个过程,在杀人之后,他的心理与身体,必定都会发生改变,或许他会显得慌乱失神,当然,也有可能,在真正的夺走了一个人的生命之后,他会觉得更有自信,胸有成竹。但是不管怎么样,沉不住气的新人,都会是我们最为理想的目标。抓住了他,自然而然就会抓住另外那名凶手。” 何青认真的听着石中所说的话,他心想,这样的分析能力,应当就是所谓的经验了吧。 说话间,何青瞧见不远处有一名身材略显肥大的壮汉朝着这边小跑了过来,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灰尘因为那人的重量,激荡开来。何青想:他应该就是王伟了。 果不其然,黝黑的脸盘上汗水遍布,在这寒冷的冬日里,虽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衬衫。但浑身还是止不住的冒着热气的王伟,跑到石中二人面青,先是大大咧咧的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随即客气的掏出香烟,递了过来。 石中面色冷淡的接过香烟,也不点着,只是夹在了耳间。从不抽烟的何青本想开口拒绝王伟递过来的香烟,然而转念一想,倒也还是勉强接了过来。 王伟见到石中二人愿意接过香烟,脸上紧张的神情多少舒缓了一些。只见他说道“我刚才听冯老头说了,没想到啊,报纸上那名受害人,竟然会是我们工地的。”王伟先是悲伤的感慨了一番,只不过那副表情,在何青看来,怎么都像是装的。 一想到这里,何青的眼神立时变得有神,他上上下下开始打量起王伟,壮实的身体,有力的胳膊,如果周武是在王伟手下干活,那么两人就算熟悉,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周武浑身没有多少防御性的伤口。“会不会是这人杀了周武?” “哎呀,你瞧我这脑子。”王伟突然埋怨似的叫了一声,猛地伸出肥大的手中拍了拍额头“两位警探,这么冷的天,咱就别在外面说了,先进我办公室暖和暖和。” 王伟说完,也没给石中二人拒绝的机会,径直就掏出钥匙,快步走了过去打开了门,做出邀请的姿势。 石中二人相视一眼,随即跟上,走了进去。 待得两人入座,王伟连忙为他们端来两杯热茶“天气冷,喝点热茶暖暖。” 石中淡淡点了点头,再次取出周武的照片递了过去“请问你认识这个人吗?” 王伟掏出眼镜,低头仔仔细细的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只不过并不是回答“他就是报纸上报导的那个受害人,哎,不得不说啊,如果报纸上写得是真的,那他死的可就太惨了。” 听见这番话的何青,心头的怀疑立时增加起来。他暗想“正常人在面对警探的询问,应当是不会还有提问的心思吧。” 不过石中表现的倒像是不在意,只见他点了点头,“请问你认识他吗?” 王伟伸出手,拿起照片,放到眼前,“应该是认识,不过这个人在我这里工作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模样。该怎么说呢,没有这么秀气。” “嗯?这么说,他确实是在你手下工作了?”石中语气平淡的问道。 不曾想,这句话却让王伟急了起来“哎哎,我可跟他没有多少关系哦,两位警探,你们要知道我手下这样的工人近百个,我虽然能勉强记住他们的模样,但基本上我同他们除了交代工作之外,就没有更多的联系了。” “嗯。那你记得他叫什么吗?”石中问道。 见到石中对自己刚才那番话没有什么反应的王伟,还想开口再作解释,可惜当他看见石中那张已经阴冷的脸后,他的想法就改变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名字应该是叫做周武。” 何青满意的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至少在这个问题上,王伟没敢撒谎。 “请问周武在这个工地干了多久了,主要都做些什么?” “这个工地是三年前开工的,他应该是隔年来到这里,我记得好像是过完春节,有些原本的工人不干了,急招人,才招的他。”王伟说完,忽又补充道“其实本来那一批前来找工作的人里,我是不想招他的,只不过当时也是实在工程着急,没办法,才把他也招了进来。这两年来,他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卸卸水泥,然后把水泥往楼上搬而已。” 石中做着记录,继续问道“刚才你说,本来你是不想招他的,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王伟笑了,指着照片说道“我不知道两位警探是从哪里得到这张照片的。但照片里的人跟我当时第一次见到他时,可是有着很大的不同。” 石中停下笔,看向王伟,一股审讯的气氛冒了出来“能不能具体说说。” 王伟烦恼的点着根烟,“这该怎么说呢,两位警探也知道,工地嘛,干得都是些脏活累活,说得不好听一点,这种钱都不是一般人该挣的。所以呢,来我这里找工作的人,基本都是些干体力活的人,他们打扮的就都很普通,甚至有些脏乱。但是那天招工的时候,周武的打扮就显得很另类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多少还能记得他的原因。” 石中低头往本子上写着字,不作言语。 王伟见状,于是接着说道“那天来了很多找工作的人,多半都穿的很普通,只有周武是穿着西装,脚蹬皮鞋来的。虽然我也不懂他那一身高档衣服值多少钱,但我觉得应该不会多便宜。当时我第一眼瞧见他的打扮,就觉得他可能是走错地方了。可是招工快要结束的时候,他却主动找到我,希望我能够让他来工作。本来我是肯定不答应的,可是他见我有拒绝的意思,当场就将两包水泥扛上肩膀,毫不吃力的走了起来。要知道,那两包水泥可有将近两百斤啊。我见到他竟然能做到这一步,当场便改变想法,将他招了进来。” 何青听完后,不太相信的看了一眼王伟,随即又看向石中的记录本,只见小本子上,‘西装,扛水泥’之类的记录旁,打上了问号,显然石中也不相信王伟的说法。 王伟像是也猜到了石中的心思,只见他赶忙补充道“周武那小伙子挺不错的,在这里两年了,干活一直都很吃苦卖力,我也挺欣赏他的。可惜了,没想到他会落得这么个结局。” 石中合上了记录本,“那么你知道,周武在这里工作期间,有没有什么人与他发生过争执呢?” 王伟尴尬一笑,“怎么说,这里也是工地,工人们脾气都还挺暴躁的,争执肯定是会有,不过我还真想不到谁会有可能为了几句争吵就杀人的。” “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曾经还见过因为不顺眼,而杀了对方的事情发生。所以说,我们不能排除这些可能。”石中如是说着。 王伟露出惊讶的表情,直呼‘难以想象。’ “还麻烦你,提供一份曾经与周武有过争吵的工人名单,我们好去排除他们的嫌疑。” “一定要吗?那些工地都是苦命人,周武肯定不会是他们杀的。”王伟为难的说道。 “没办法,我们也有工作要做,还请你现在回想一下,写下那些人名。我想以你的记忆力,这应该不成问题。” 最后这句话出口,何青明显可以瞧见王伟脸部的肌肉抽动了好几下,他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称赞“石探长早就看出来了王伟的装模作样了。” “好吧。”王伟一边无奈的答应着,一边从抽屉里取出纸笔,挣扎了一番,故意做出努力回忆的模样,好一会儿,才开始书写。 约莫二十分钟后,那份名单到了何青手中。何青快速的扫了一眼,名单上有十一个人,他心想:这王伟,应该还有所保留。 石中见到王伟到底还是提供了名单后,起身站了起来,客气的说“百忙之中,还来打扰,还请尽量。后续有问题的话,我们再过来。”说完,石中转身冲着何青招了招手,何青跟着站起身来。就在这时,石中突然扭头望向王伟“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请问你是本地人吗?” “啊?”王伟一时没能明白石中的话,片刻后,反应过来的他点头回答“是的,土生土长。” “那就好。”留下这句话,石中走出了屋子,何青跟在身后,脸上笑意浮现。 ‘果然,石探长确实在怀疑王伟!’ 11 出了工地,刚到门口的时候,不知何时回到保安亭的看门老头,‘哗啦’一声拉开玻璃窗,冲着他们两人喊着“两位警探,你们问完话啦。” 何青对这看门老头虽然没什么多好的印象,可好在也没有多坏的印象。于是他冲老头淡淡笑了笑,表示回答。 “两位警探可一定要抓到那个杀人凶手啊,这个世道,实在是变了。没想到人与人之间,竟然可以做到那种程度。有什么问题,大家好好说不就可以了,犯的着要人家的命嘛,真是的,都不知道现在的人是怎么想的……”看门老头滔滔不绝的感慨着,看样子一时半会是没的结束了。 何青见状,尴尬的笑了笑,脚下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最怕别人说话没完没了的他,此刻只想尽快远离。 “可是我天天在这里看门,如果那个人在这里干活,我怎么就一点点印象都没有呢?哎,看来还真是老糊涂了。” 已经有些走远了的何青,听见这句话,身子猛地停了下来。只不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觉得脑子里好像想到了什么模糊的东西,奈何一时半会没能清晰。 走到路边的石中,扭头本想同何青说话,却发现他竟然没跟上来。从愣神状态恢复过来的何青,一抬头正好迎上石中的目光,于是他赶忙小跑过去。 “接下来有两件事要你去办,第一:你先按照这份名单去挨个询问这些人,看看能否查出些蛛丝马迹。第二。”石中吩咐的话语截然而止,双眼直直的看向马路对面。 正在做着记录的何青,没再听见石中的话语,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的他抬起头来,顺着身子有些僵硬的石中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马路对面原本荒地一片的地方,因着这个建筑工地存在的缘故,鳞次栉比的开启了好些家小门店,多半是做快餐的。虽然何青觉得,这里灰尘那么大,那些快餐店的饭菜又是露天摆放,这样吃下去,人多半是会生病的。但这丝毫不影响那些店面红火的生意。这不,才十点不到的时间,已经有很多身着脏兮兮工作服的工人正在吃饭了。 “石探长?”何青小声提醒着。 “嗯?”听见声音的石中回过神来,语气有些生硬道“哦,刚才说到第二件事,你去好好查查这个王伟的一切,包括家庭条件,是否有过犯罪记录,生活是否富裕等等,调查清楚过后告诉我。” “好!”何青肯定的答应着“石探长,您也觉得王伟很可疑吗?” 石中摇摇头“目光还只是个想法,你先去吧,我突然有点事处理,回头我们局里碰面。” “好的。”何青点头,转身返回工地,临走之前,他好奇的再次看向了刚刚令得石中愣神的马路对面,可惜那里除了一些工人外,实在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遍寻不得后的何青只好放弃,快步走进了灰尘碌碌的工地。 眼角余光瞥见何青确实已经走远了的石中,面朝马路对面一家简陋的快餐店,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只见那间店内,一众身着工服的工人之中,那人身着呢子大衣,端端正正的坐在小店入口处,面前摆放着一份快餐,他正细嚼慢咽的吃着,视线时不时的移动向工地这边,却也没在石中的身上,作过多的停留。 “他怎么会在这里?”石中暗念一声,抬脚走了过去。 片刻后,坐在了那名男子对面空座位上的石中,沉默无言的盯着那人,好半晌,才勉强开口“你在等我?” 黝黑的看起来凶狠无比的脸庞上,虽已显年迈,但那股锐气却似是一点都没有减少,鹰钩鼻搭配上猎狼般的眼神,普通人遇上,只怕都是胆战心惊。下巴处,愈发浓密的络腮胡子,像是多少年都没有再打理过一样,几乎就要把他的嘴掩盖住。简短干练的头发像是一根根被栽在了那颗圆圆的脑袋上,多少有些滑稽,只不过石中却是知道,面前这人,可从来不允许别人觉得他长相滑稽的。 那人听见石中的问话,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自顾自的继续咀嚼着面前那份看起来就没有食欲的饭菜。 许久,才见他放下了筷子,开口说话“上一次我们见面,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石中平复了一下不安的内心,点着了根香烟,“十三年前。” “哦,原来都已经过了十三年,你我都已经变成老头了。”那人一边取过纸巾擦嘴,一边道“看来,你还在做老本行呢。就没换过工作?” “蒋涛,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我可是听说你早就辞去了警探的工作了。”石中显得有些不耐烦。 被唤为蒋涛的男子,憨憨一笑“石中,你怎么还跟当年一样,毛里毛糙。” 石中听言,脸上蕴怒的神色愈发明显。 蒋涛见状,便也不再调侃,只听他说道“我这次来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如你听说的一样,我早就辞去了警探的工作,现在我只是一名普通人。”蒋涛说着,话锋一转,目光投向马路对面的工地“听说这起案件的受害人,是在那里工作?” 石中当然听出了他的意思,于是他当即回道“你知道规矩,调查中的案件,不能够与他人分享。” 蒋涛笑着点头“十三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他说着站起了声,“也罢,不过若是你有需要的话,可以到渡江宾馆找我,我最近一直都会住在那里。” 蒋涛说完,脚步就移动开来,石中见到他这般表情,立时起身,问话声大了一些“你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蒋涛背对着石中,轻轻摇了摇头“只是想回来看看这座一切事情发生源头的城市。” 一路问话终于寻到了周武生前所干活的那栋楼的位置,颇为不习惯的穿着皮鞋踩在坑坑洼洼工地路上的何青,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来到那处地方。 因为已经快到吃中饭的时间,所以工人们空闲的时间略微多了一些。何青到达的时候,一眼就可以瞧见,好几个正浑身冒着热汗的工人,正躺在一边的大块砖石上,眯眼抽烟休息。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何青心想着,视线左右移动开来,“咦,王伟没有回到这里来?” 虽然感到奇怪,不过何青转念一想,“倒也好,这些工人们毕竟还要靠王伟吃饭,如果王伟在这里,恐怕他们都不会说实话了。” 何青握着那份写有十一个人名的名单,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他只知道要找这些人谈话,却根本不知道这些人都长什么样。 心念及此,瞧着那些正吞云吐雾的工人们,何青窘迫的掏了掏口袋,虽然他从来不抽烟,但他还是知道的,要想跟陌生的烟民打交道,最能让彼此熟络的方法,便是上去递根烟,烟民们很少会拒绝别人递来的香烟。 “早知道刚才就该问石探长拿包烟了。”何青有些懊悔,随即他看向不远处与那群烟民保持着一定距离的那名浑身都是水泥灰,正将一顶厚毡帽盖在脸上,像是已经睡着了的男子。 何青的目光下移,推测着“任何一个群体,都会存在个别不合群的人,想必那人就是这样,而且看他脚边,没有烟蒂,他应当是不抽烟的。那就从他下手吧。” 打定了主意的何青,快步走了过去,寻了一块靠近那名男子的地方,坐了下去。他的这般动静吵到了那名睡觉的男子,以致那人猛地扭过头看向了何青。 “老板,我可没有偷懒,只不过是下一车的水泥还没运过来而已。”那名男子大概是根据何青的穿着,判断他应当是工地上的管理人员,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解释的话来。 何青尴尬的摇了摇头,取出证件来,“我可不是什么老板,我是名警员,今天来是想了解些问题。” “哦,哦。”警员的身份一处,那名男子顿时更加紧张了起来,只见他猛地坐了起来,焦急的理了理皱巴巴的衣服,有些结巴的问道“您,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别紧张,我就是来问问话。”何青安慰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严河。” 何青往本子上记录着,“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听到这个问题,原本那张尽是紧张神色的脸上,忽的没来由浮现出了一抹自豪的笑容“这整个工地刚开始开工的时候,我就在这里干了。得有三年多了。” 何青善意的笑笑“这么说来,在这里干活的那些工人,你应该多半都熟悉了?” “这个。”严河忽然面露为难之色“说熟悉也熟悉,说不熟悉也不熟悉。您也看到了,我这人不太合群,也不抽烟不喝酒,虽然跟他们平常都在一起干活,但是更多的联系,几乎就没有了。” 何青点头,这样的情况他是深有体会的。从小就太合群的他,能够明白这样的人是很难与旁人打成一片。 想着,何青将那份写有名字的白纸递了过去“上面这些人你能认识吗?” 严河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是的,都认识。”说完,他抬头看向何青“警探,请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您为什么要找这些人啊。” “一名你们工地上的工人为杀害了,我是前来调查取证的。”何青简要的回答。 “啊!”严河惊讶的张着嘴“是谁啊?” “一名叫做周武的工人。” “什么?阿武?”脸上满是震惊之色的严河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阿武怎么会死了呢?我昨晚还见到他了呢。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严河不停嘀咕着怎么可能。 何青见状,一时间脑子里想的都是要怎么去让严河平静下来,好询问更多的问题。然而,就在他要开口说话之际,他的脑子突然‘吭’的一声响起“等等,你说的是你昨晚还见到周武了?” 因为太过诧异,何青说话的声音大了起来,立时引来不远处那群吸烟工人的目光。 对于面前这名警探这般突如其来的表情,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严河,弱弱的点了点头“是啊,昨晚下班的时候,还跟他打招呼来着。不过他今天倒确实没来上班。警探,阿武是怎么死的啊。” 何青伸手打断严河的问话,因为此刻他的脑子里有更重要的疑问。“你确定你是昨晚见到周武的?不是前天晚上?” 严河听言,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即无比肯定的点头道“确定是昨天晚上,大约七点左右的时候。” ‘这样,问题就严重了。’何青心里暗念,一时间,他有些迷惑。 待得何青稍稍理清了头绪,他伸手想要去除周武的照片来让严河辨认,却一模口袋才发现照片还在石中那里。意识到这一点的何青,立时懊悔不已‘为什么自己就想不到也要带张照片出来呢!’ “你能否描绘一下周武的长相?”没有照片的何青,只得退而求其次,以期通过严河的描述,来证实自己的想法。 一刻钟后,内心震撼已经无法用文字来形容的何青,终还是勉强问出了最后一句话“做你们这份工作的,只有一个叫做周武的吗?” 严河肯定的点了点头。 得到了答案的何青,故作镇定的收起手中的记录本,道了声感谢后,快步离开了这里,因为他知道,有个问题他必须要尽快证实,否则他和石中至此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要证明死者是不是真的周武,只有找到这块工地的负责人,索要所有工人的信息名册。”何青边走边想“如果我推测的是真的,那么这名死者的身份,就变得非常蹊跷了。” 一心只想着要快点证实这件事的何青,因着沉浸了急切的心境之中,以致双耳自觉屏蔽了来自外界的那些吵闹的声音。 直至,那些吵闹愈发响亮,何青再也无法将它们屏蔽时,他才能够勉强听见吵闹的内容“小心,小心。快跑啊!” 何青有些愣神,一时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直到他终于意识到那些人正在喊叫的对象竟然是自己时,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然而上方急速下降的阴影,已经容不得他再做任何行为。 “轰隆。”一声巨响,一块约有千斤重的长条形石块轰然落地,激起滚滚尘土。 刚刚喊出“小心。”的那些人,根本无法瞧见那名青年的身影。“或许,又是一桩事故。”他们这样想着。 12 几乎一个月都不会有哪怕一人进入的老档案室内,除了入口处负责来人签字的管理员外,此时就只有刚刚从外面急慌急忙跑来的石中了。 为了保持干燥,避免直至文件腐烂的档案室,一扇窗户都没有,也根本谈不上曾经有过什么装修,原本洁白的墙壁,经历了几十年的风云后,变得暗黄起来。屋顶上悬挂着几盏散发着黄色微光的灯管,一闪一闪的好似随时都会坏掉。 然而这些恶劣的条件,是石中此时最不在意的事情了。只见他沿着一排排高大的木质档案架走动着,他在寻找一些不能够说给管理员听的文件。 终于,安静的只能听见脚步声的房间内,显现出了石中脸上的笑容。他站在一箱表面满是尘土的文件盒旁,小心的将其抽出,目不转睛的寻找着那份独特的文件。 年迈的管理员坐在颇为舒适的靠椅上,因着听不到走动的声音,便微微扭过头来。他远远的可以看见石中面前那个文件箱外侧记录的时间。‘十三年前。他找十三年的文件做什么?’ 一份颇为厚实的文件,被石中摊放开来,他的目光一行一行的移动在文件至上,片刻间,仿佛十三年的那件事,再次显现。 十三年前,那是石中与林磊进入警局的第三年。那三年里,两人并肩合作,凭着年轻人独有的那股韧劲,以及对警员这种身份执着的正义使命感,他们完美的解决了一件又一件棘手的案子,很快便荣升为警局内耀眼的明星,所有人都对他们抱有厚望,甚至于有几次,当时的局长都当面称赞他们,说“你们继续努力下去,不久之后,我的位置,就会属于你们之中的一人。” 那份独特的荣耀一直延续到了那起轰动整个国家的连环强奸案的发生。 当时那个年代,杀人,已经是相当严重的罪行。然而在它之上,也就是最为严重的案件,便是强奸案,特别是当受害人全都是单身的青年女性时,则更为让人难以忍受。 那起连环强奸案便是在那样的大环境下发生,于是,因为那些案件分别发生在六座城市,受害人足有二十多名,影响极为恶劣。所以六座城市的警局展开了唯一一次联合搜查行动。而这座城市的负责人便是石中与林磊二人。 石中回忆着当时的景象,六座城市都是基本相同的情景,群众们组织游行,声讨罪行,条幅到处都是,群情激昂。仿佛若是警局不将那名罪犯尽快逮捕归案,他们就要开始反抗权威一般。 由此可见,那一次的联合搜查是在什么样的压力下进行。为此,六座城市所派遣出来的负责人,尽数都是精锐。而且,因为最后一起强奸案是发生了石中所在的这座城市,所以顺理成章的,其它五座城市的负责人也就全都赶到了这里。 蒋涛便是其中一员。 “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石中暗暗感慨着。 大抵是因为联合搜查行动曝光了的缘故,那名犯人不得不藏匿了身形,遏制住内心想要再次犯罪的渴望,暂避锋芒。所以虽然六城精锐都集结到了一处,却是一时半会也查不到多少线索。 然而民众们,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情。一天天过去,谴责的声音愈发响亮,渐渐的,甚至都开始有人聚集到了警局门口,而且这样的势头丝毫没有衰弱的迹象。 大约是七天后,早上来上班的石中和林磊,远远的就看到了警局门口所聚集的约莫两百多名群众,那些人几乎彻底将警局入口堵了个水泄不通。并且,当群众瞧见石中林磊二人之时,他们齐齐开始了骚动,各式各样的杂物,毫不顾忌的就朝石中二人身上砸了过去。 石中现在想想,应该也就是那天,在他和林磊艰难的逃也似的进入了警局之后,原本只是研究卷宗的六城警员,终于开始了反击。 从那天开始,但凡有一点类似前科,或者有过猥亵记录,甚至于只是表现出过那样行为之人,一个个的被蛮横逮捕,并与审讯室内,严刑拷问。 见到警局到底还是有所行动之后,群众的激愤之情,稍稍有了些减弱。至少那些人开始理性了一些,堵住警局之事,没有再发生过。 然而,即使过了十三年了,石中还是忍不住觉得,当年那段黑暗的时光,不仅仅是他,更是整个警局,都做了太多的错事。数不清的无辜之人被施以重刑,更为严重的是,那些因为连环强奸案而被逮捕进入警局审讯之人,即使确定无罪,释放之后,也怕是永远抬不起头来。 如果说到这个层面的话,也算是石中他们毁掉了那些人的一生。 同样的事情,无数次重复演绎,本来还有些犹豫,是否应该那样对待仅有一点嫌疑的同类的警员们,渐渐变得麻木,下手也一点点的加重起来。作为曾经真实参与其中,也确确实实殴打过嫌疑人中的一员,石中都有些怀疑他们所做的,究竟是为了什么?是真的想要通过那样的手段,来取得犯人的身份吗?还是说,只想尽快找到一个替罪羊,好彻底将那起案子结案。 至于答案,石中至今都没能确定。 蒋涛的名字在白纸上,似乎跃动了起来。关于他的回忆,于石中的脑海里跃动开来。 当年,蒋涛的凶狠毒辣,历历在目般,令得石中不由得心生寒意。 虽然,最后,通过那样的方法,他们确确实实缩小了嫌疑人的范围,也成功的在历时两个月后将犯人缉拿归案。 但是结案之后,本应有的轻松喜悦之感,却没能在任何参与办案的警员身上出现,石中猜测,他们大抵如同自己一样,只希望那两个月所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那件案子的办案过程只怕是石中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来的,本来,结案之后便分道扬镳的一众参案人员,是能够帮助石中开始遗忘的。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即使只是十三年后与蒋涛的一次偶然相遇,那些经历都会如此轻易的被触发,惊涛骇浪般涌现出来。 此刻的石中,完全无法确定为什么自己会在见到蒋涛之后,急忙赶回了警局,跑到了档案室来。 他想“或许,十三年的时间,自己真的以为那些经历,只是一场梦而已吧。” 许久,久到管理员都以为石中出了什么意外,特地跑来检查之时,石中才能稍稍回过神。 “一如生活,发生了的终究是发生了,彻底的遗忘,没有人能够做到。”石中叹了口气,缓缓合上了厚厚的卷宗,将其放回了原处。 站在不远处,注视着石中一举一动的管理员,轻声问道“遇到棘手的案子了?” 听到问话,惊得身子猛地一抖的石中,瞧见管理员后,勉强淡笑着点了点头“孙叔,您可吓着我了。” “呵呵。”被称为孙叔的管理员,高兴的笑了起来“你可是局里的明星人物,将来的局长。怎么会被我这糟老头子吓着。” 向来不愿意听见奉承之语的石中,轻轻的将装文件的箱子放回了原位,敷衍式的回答着“只是刚刚好想到些什么,所以想来看看。” “有什么发现吗?”管理员好奇的问道。 石中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时间过去的有点太久了,或许是我想得太多。” 管理员笑笑“刚刚我还在奇怪为什么你会来找十三年前的文件,不过后来我想起来了,十三年前,值得关注的,也就只有那起引起轩然大波的案子了。” “您的记性可真好。”石中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言语。 “哪里的话。成天呆在这个地方,不想记得,也得记得。”孙老头感慨着“现在想想,幸好当年你们突然就抓到了犯人,否则还不知道那起案子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呢。” 石中听言,开口想要绕过这个话题,就在这时,另一道突兀的声音在档案室外响起“石探长,石探长,您在这里吗?” “是我,怎么了?”石中略有些庆幸的一边回答着,一边朝出口走了过去。 “何青警员在工地出事了!”来人尽量简短的汇报着。 “什么?”石中闻声,快步跑了出去“他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被掉落的建筑物砸到,现在已经送去医院。局长派我来跟您说一声……” 来人后面所说的话,石中没能再听见。因为他正以极快的速度跑了出去,对于何青这名年轻人,石中还是相当在意的。或许可以说,一定程度而言,石中在何青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是一种无法言明的亲切感。 以最快速度赶到医院的石中,在问清了何青所住的病房后,立即无视医护人员的警告,跑了过去。 纯白的墙壁,纯白的毯子,映入石中的眼帘,站在病房门口的他,忽的一阵恍惚,好似这一幕是那么的熟悉,奈何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是无法记起上一次发生是在什么时候。 失神的瞳孔里,纯白棉被忽然动了一起,这才勉强将石中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快步走了过去,轻声叫道“小何?” 棉被下躺着的何青,因着惊吓以及伤口的疼痛而眯着的眼睛,在听见熟悉的声音后,猛地睁开,他瞧见石中那张苍老而严厉的脸后,强忍着疼痛,微笑着张开了嘴“石探长,您怎么来了啊。” 见到何青还能有说话的力气,石中那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只见他气喘吁吁,看似责备实在关心的问道“你小子,我只不过是让你照例去问话而已,怎么就落得个到医院来的程度。” 熟知石中脾性的何青,尴尬一笑,怎奈这一笑,扯动了伤口,立即使得他痛的龇牙咧嘴起来。“我当时在想事情,没能注意到上方摔落下来的石块,不过还好,多亏我福大命大,否则这条小命就得没了。” 石中见他还是这副大大咧咧的样子,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正想开口责骂,却听后方传来一阵女声。 “你是怎么了啊,伤到了哪里了吗?”李念焦急的一边说着,一边跑到了床边,半蹲下来,满脸关心的望着何青。 见到李念,仿佛全身的疼痛突然消失了一般的何青,咧嘴幸福的笑了起来“没事没事,就是点小意外,我这身子骨,硬朗得很呢。倒是你,怎么来这里了啊?” “瞧你说的什么话,听到你出事了,我还能安心上班吗?”李念愤愤的说道。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对话,使得站在一旁的石中,不禁欣慰一笑。 “嘿嘿,对了,念儿,这是石探长,你以前见过的。”何青困难的抬起手指向石中。 李念闻声转过头,乖巧的冲着石中客气的问候道“石探长您好,何青平常在工作上,多受您照顾了。” ‘她还真像当年的张琴。’石中不自觉的这样想着“没什么,见到他没什么大碍就好。” 说着,石中看了一眼何青二人,觉得自己这样杵在这里也不是太好,便轻声开口道“既然这样的话,小何,那你就好好养伤,工作上的事暂时放放,我晚点再过来。”说完,石中就转身准备离开。 “石探长,您等等,我有事情要跟您说。”见到石中要走的何青,赶忙开口阻止道,只听他说完这句话后,转向李念,温柔的说着“念儿,要不您先去外面一下,我有要紧事同石探长说。” “啊,我,你都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事嘛?”李念不满的说着,不过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她还是不高兴的站了起来,满脸都是委屈的表情。 石中瞧见这副令人无法招架的表情,立即劝说道“小禾啊,就让小李在这里陪着你吧。她也不是什么外人,有话你就直说。” 何青听言,脸上略显为难,他犹豫了片刻后,“之前我按照您的吩咐,去工地问话,不过我在询问名单上的那些人之前,找到了一个叫做严河的工人,他跟我说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知道后,本想去查证的,可却突然遇到了意外。” “什么事?” “受害人周武或许并不是周武!” 13 “周武并不是周武,什么意思?” 于是何青一口气将之前所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等到石中听完之后,他便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所以你是说,工地上扛水泥的工人里,的确有一名叫做周武的,而且那人虽然还活着,但却也消失了。同时,这名被那名妻子以及那名工头指认为确实为周武的受害人,也许并不在那里工作?”石中总结着“这里面有矛盾。” 何青点头“是的,所以当时我是准备去找到整个工地的负责人,查看他们的雇佣资料,好确定是不是工地上有两个周武。或许,受害人确实在那里工作,只不过并不是扛水泥?” “有人在说谎!”石中冷冷的说着。 何青思忖了一会,“确实,如果受害人并不在那里工作,那就有可能那名妻子以及王伟都在说谎,当然,妻子那方面,有一定可能是受害人故意隐瞒,她并不知情。如果受害人确实在那里工作,但却不是作为水泥工。那么王伟就在说谎。” “这样说的话,你们说的这个王伟,左右都在说谎咯。”一旁认真聆听的李念忽然插话道。 “嗯。”石中表示同意。 何青微微皱起了眉头,张嘴欲言又止。石中见状,干脆的问道“小何,你还有什么想法?” 闻言,何青犹豫了片刻,“这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讲。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就在想,或许我遇到的,并不是单纯的意外。” 石中陷入了沉默,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半晌才听他开口“你先好好养伤,我去工地看看。” “我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的,如果不是医生非要留我住院,我现在都可以跟您一起去。”何青显得有些着急。 石中安慰似的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就权当放假。再说有小李在这里照顾你,我也放心一些。”他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 何青无奈的目送着石中离开,“石探长,您一定要注意安全。” 冬日的傍晚,夕阳映得云朵红彤彤的好似娇羞的少女般,石中搭了辆车,径直再次前往工地。路上,一个个疑问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受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王伟是因为什么原因说谎?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在说谎?如果何青的怀疑正确,那这件案子究竟复杂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会令得谁竟然敢蓄意谋杀警员,而且还是在侦查刚刚开始的时候?另外,蒋涛的突然出现,与何青身上所发生的‘意外‘有无直接联系? 多年的警探经验告诉他,一个巧合,虽然牵强,但或许还能理解。但是几个巧合连在一起,那就绝对不会是巧合那么简单。 况且,当年蒋涛的那些毒辣手段,石中可谓是记忆犹新。如果说蒋涛牵扯进了这起案件里面来,石中想:他是绝对有胆量谋杀何青的! 各种各样的疑问萦绕在脑间,不知不觉间,车子已经到达目的地停了下来。石中付了车费,打开车门,再次站在满是灰尘的工地门口。他透过宽敞的工地入口望了进去,刚才的那些问题突然变得清晰开来。 “一切的疑问,都源于受害人的真实身份!” 因为白天刚刚发生事故,而且险些受害的还是名警员的缘故,整个工地被迫停工,工地里也多了好几名身穿警服的同事走动。坐在岗亭里的冯老头正百无聊赖的发着呆,直到他瞧见石中的身影。 冯老头赶忙跑了出来,石中看到他,立即冷冷的问道“这处工地的老板现在在哪里?” 看出了石中脸上愤怒神情的冯老头,谄媚的回答道“之前发生了事故,老板没一会儿到了工地,现在应该在他的办公室。”冯老头说完,偷偷的瞄了一眼石中,随即再次开口道“要不我带您过去找他。” “好。”石中点头。 冯老头听言,慌忙跑进岗亭取来两顶安全帽,一顶递给了石中,一顶自己戴上。“不知道您的那位同事,伤的怎么样呢?”冯老头一边在前带路,一边小心的问道。 石中虽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但他还有问题要问这冯老头,所以也不便太过冷淡。“应该没什么大碍。这个工地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故吗?” “哪能啊。”冯老头否定道“不过,毕竟是工地嘛。每年都会出那么一两件事,哎,那些工人都是挣得血汗钱,很不容易。” “每年一两次意外,这样的事故率已经很高了,没有人管吗?”石中皱眉问道。 “这里以后可是会成为城市中心的地方,政府以及开发商投入了大量的资金进来,发生几次意外,这样的小事,谁会来管哦。”冯老头似是看破了现实般,忽又补充道“而且,发生意外的对象都是普通的穷苦工人,开发商也会对他们的家人做出补偿,自然也就没有人还会自讨没趣了。” 虽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情,但冯老头所说的倒也是事实。不管这个社会如何去宣扬人人平等的理念,但平等总归还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想。贫穷工人们的性命,在有钱人眼里,的确卑贱一些,以致于偶尔死那么一两个人,那些大老板都理所应当的认为可以拿钱去摆平。而且更可悲的是,只要赔偿足够丰厚,死者的家属,也能够做到将悲伤咽下,转而去享受更好的生活。 走着走着,石中忽然停了下来,他看向左侧不远处画了一个大圈的位置,“那里就是之前石块掉落的地方?” 冯老头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是啊,当时我在岗亭里,没看到整个事情发生的经过,只听见了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尘土猛地翻腾起来。” 石中不再言语,仰头朝上方看了过去,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离圈住位置最近的地方,也是唯一可能会发生巨石掉落之事的,仅有旁边那幢好像已经接近封顶的高楼。 见到楼体的模样,疑虑立时袭上石中心头,他思忖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查出来了为什么石块会掉落吗?我看这栋楼不是快要封顶了,怎么还会有这种事发生?” 冯老头摇了摇头“谁知道呢,是怪邪门的。那么大块石头,就好像是被风吹掉了一样,虽然我不懂造房子的事情,但是这栋楼应该已经早就不需要那种体型的石块了。” ‘看来何青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 约莫二十分钟后,石中在冯老头的带路下,来到了工地最里侧一处虽然也是临时搭建,但却十分考究的房子前。 冯老头客气的点头道“这里就是老板的办公室了,他应该在里面,您敲门就好。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话,冯老头表现的像是很怕遇见屋内人似的,转身一溜烟的就跑开了去。听见了屋里争吵声音的石中,上前两步,敲响了门。 “谁啊!正在忙,现在没空!”一道雄厚的声音传来,底气十足,就连说话间,都透露着老板的架势。 石中闻声,心里没来由的产生了一股陌生的厌恶之感。他开口恶狠狠的回道“警探,开门。” 话语穿出,石中明显的听见了屋内响起了一阵骚动,感觉好像是有人来慌忙走动,以及纸张被匆忙收拾锁进抽屉里。 片刻后,房门被开启,一名看上去书生气十足的中年男子站到了石中的面前,右手搭在门框上,整个人几乎拦住了入口,只听他玩味的笑着,滴溜的双眼来回的转动,目光在石中身上转悠了好几遍才停了下来。 “石探长是吧!”看似不卑不吭的态度,却不知为何,在石中而言,总是透露着不可一世的味道。 石中虽有一点惊讶于这名陌生男子竟然可以看出自己的身份,不过惊讶也就只有那么一点而已。他知道,以面前这人的身份,只怕张克过来,都得对他客客气气的。 可惜,石中不是张克,特别是现在的石中,已没有必要对任何人多么客气。 只见石中取出证件,快速的在中年男子面前亮了一下,接着问道“请问你是这处工地的老板吗?”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脸上的表现似是有些诧异,大抵他是没想到石中会是这样的态度“是我,你有什么事?” 初次见面就没有给对方留下好印象的两人,自然也就不必再假惺惺的做样子了。石中瞥了一眼中年男子撑住门框的手,“警局目前正在调查一件凶杀案的受害人,是你们工地的工人。我来这里是想要请你协助警方,将在这里工作的所有人的档案交给我们查看一下,方便我们确认身份。” “哦?”中年男子莫名的哦了一声,扭头看了看屋内。“这件事恐怕有些不太方便,那些信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查看的。” 石中听言,冷笑起来“那么,请问什么人能够查看呢?” 中年男子瞧见石中脸上冷笑的表情后,目光变得冷漠起来。原本故意装出来的客气模样瞬间消失不见,只听他毫不留情的回道“至少,以你的级别还不行。让你们局长过来,或许我可以给他看看。” 石中沉默,内心对于面前这名男子的愤怒已经膨胀到了一定程度,他的拳头都有些握紧,不过他还是决定尝试一下“我就是受局长命令过来,希望请你能够配合一下调查工作。” 中年男子满脸戏谑的摇了摇头,自顾自的拉起房门,作势就要关上。“让你们局长来。”他说着,转身就朝屋内走了回去,房门被大力一推,很快就合上了。 阴着脸沉默的站在门前的石中,目睹着那名已经令他厌恶到了极点的男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荒凉的工地上,寒风夹杂着黄沙朝他袭来,想起这几日所遭受的事情,感受着内心愤怒的石中,下一秒所作出的事情,是没有经过理智的,纯粹是本能的反应。 只见石中上前一步,多年来锻炼的强健体魄发挥了作用,他抬起脚,猛地揣向不太结实的房门,房门应势‘哗啦’一声裂开,再一脚,整扇门便从墙壁脱落开去,无力的倒向地面。 石中踩着已经显出破烂迹象的房门,霸气十足的走进了中年男子根本无意让他进入的屋内。 已然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的中年男子,见到这般景象,整张脸被气得通红。他张着嘴,似是想要说出什么狠话,却奈何半天没能想到该用什么话语来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愤怒与不满。 终于,中年男子还是开了口“姓石的,你好大的胆子。” “呵呵。”石中冷笑着伸出手”档案,麻烦。” “好,好!”中年男子恶狠狠的连说两个好字,摆放在可以用巨大来形容的豪华办公桌上的双手,因着气愤而略微颤抖了起来。 石中面色冷漠,无所畏惧的盯着中年男子,好一会儿,才见中年男子终于还是抬起手打开了右手边的中间的抽屉,取出一份犹如大字书般厚实的档案,‘哐当’一声扔到了石中跟前。 “姓石的,今天就让你嚣张嚣张,我倒要看你明天还能不能继续做你的工作!”中年男子僵硬的将身子靠在了椅子上,威胁的说着。 石中笑笑,拿起了那份档案,“你做你该做的,我做我能做的。”说完,他转身就欲离开。 然而直到这个时候,石中才注意到房间角落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坐在阴影里,令人不能马上看清他的样貌。不过,只要稍微适应了一会儿,便可以瞧见。 是的,石中瞧见了那人的模样。 所以石中愣住了,因为他瞧见的,是一个根本不应该在这个地方的人! 14 过了六点,整个办公室里就变得空荡荡的,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半个人影。不过这样的环境对于现在的石中而言,已经没有半点意味。他想,回到家,也是孤身一人,反而显得寂寞。还不如呆在这里,多少还会感觉出一丝熟悉的味道。 从工地老板那里取来的那份厚厚的档案,石中已经看过两遍。现在他可以确认,整个工地只有一名叫做周武的工人,而且。石中取出档案里标记着周武的那张纸上的证件照,“这张照片上的男子可不是受害人。” 石中想着,暂时先把照片放到了一边。白天负责处理工地上发生的那场意外的警员在下班前将报告送了过来,石中仔仔细细的将它看完,虽然报告结尾,警员总结的是有一定可能那只是一场单纯的意外,不过也有可能是当时有人刻意为之,并且想要将其伪装成意外。 不知为何,石中不自觉的倾向于后者,他也说不出具体的原因,只能将其归结于多年警探的直觉。而且,当他对着那份报告时,一张人脸总会时不时的闯进他的脑子里,仿佛是在提醒着不要忘记。 “王伟。”石中皱着眉念道“他究竟隐瞒了什么,会使得他冒险想要杀掉何青灭口?” 思考间,石中手中的笔,习惯性的在白纸上滑动开来,“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能暂时假设受害人的身份很可疑。” 写到这里,石中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我们之所以认定受害人名为周武,全都是因为那名妻子所说的话。如果……受害人的真名并不是周武呢?” 说实话,石中心里实在有些不愿意往这个角度去想,因为如果是真的话,那么就代表着那名妻子在说谎。可是,石中不禁想起了那间狭小的屋子,那名看起来怯怯弱弱的女人,那个懂事的小女孩。如果妻子说了谎,那么这一切,就都会是假的,就都只是一场做给他和何青看的戏。 虽不太愿意往这方面去想,可身为警探的石中,还是勉强着自己将这一份考虑写了下来:假设受害人真的不叫周武,他的工作也不是普通工人。那么他与那名妻子,是否真的是夫妻关系,那个小女孩是不是他们的女儿?如果一切都是否定的答案,那他们三人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演出了这样一场弥天大谎。 石中直觉得脑袋有些疼痛,他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样的可能使得刚才这些假设全部成真。更何况,那名小女孩最后对何青说话的场面,实在很难想象会是伪装出来的。 “会不会他们有什么隐秘,即使受害人死了,都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写下这段话后,石中决定明天得再去一次那个小区,拜访那对母女。 “另外一个可能,受害人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隐瞒身份,在工地里工作,会成为绝佳的掩护,但受害人却又肯定不能真的去工地工作,所以他买通了身为工头的王伟,让王伟为他想出了一套方案,从而起到保护真实身份的作用。”石中觉得这个可能应该比较实际。“但是这又有一点说不太通,因为如果只是这样,王伟与受害人之间,只不过存在金钱的交易而已,虽然这样的交易会让人感到不舒服,可它却没有触犯任何法律,更谈不上王伟会因为害怕交易被人发现,而对何青下手!” 石中想着,笔尖不受控制的往白纸上点了起来“除非受害人曾经犯过某种重罪,一直处于逃亡的状态,而且王伟还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王伟才会害怕因为包庇罪入狱,从而决定先下手为强,先处理掉何青。” 可是受害人才只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这些年来,不仅仅是这座城市,更是其它地方,也没有再发生什么重大的案件。试想一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并且有钱买通王伟,那么他就绝对不会是什么穷人。这样的话,那样的居住环境,一切的一切就都是伪装。 一个个疑点渐渐冒了出来,石中皱起的眉头越来越紧,本不想承认这是个复杂案件的想法,已经到了不得不面对的程度。 “你到底是谁?”石中看向桌上受害人的照片,一字一字的问道。 “石探长,还没下班呢?”突兀的声音响起,吓得石中猛地一个激灵。他条件反射的抬头看去,只见一名年轻人站在办公室的入口。 石中盯着那人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略微能够认出这人好像是前不久加入警局的新人,于是石中淡淡点头客气道“还没,有点事要处理,你怎么也还没下班?” 来人笑笑“回家也是一样孤身一人,所以也就不着急回去了。” 同病相怜。这样的词语忽然冒了出来,石中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些“你是叫做苏东吧,跟何青是同一届进来的。” “嗯。”苏东点头“听说今天何青遇到了意外?没什么大问题吧。” “受了点小伤,应该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苏东说着,话语声停顿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了石中面前的文件上“您在忙那件凶杀案?” “是啊,还没什么头绪。” 苏东笑笑“相信以您的能力,一定会很快破案的。那既然您在忙,我就先走了。” 苏东说着就转了身,石中见状,也重新低下头,继续刚才的总结。却没想到苏东的声音忽又响了起来“您瞧我这记性,这么一会儿都忘了本来的目的了。石探长,前台那里来了一对年轻人,说是要找您的。” “嗯?”石中听言,疑惑了一声,他实在想不到会有什么年轻人来找他。“他们有说找我什么事吗?” 苏东摇了摇头“那位姑娘只愿意说她刚从外地回来,要见您。” 此话一出,石中立即意识到了那位姑娘是谁,只见他猛地站了起来,迅速将面前的文件照片放进了抽屉,客气的冲苏东说着“麻烦你了,我去看看。” 片刻后,来到了灯光略显晦暗的大厅的石中,第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那里不耐烦的走来走去的石雨荷。顿时,他那张久已阴沉的脸上浮现出了开心的笑容。 “雨荷。”石中远远的叫了一声。 听见声音的苏雨荷停住了来回走动的脚步,朝石中看去,犹豫了片刻后,原本冷淡的表情还是带了些笑意,她朝着石中走了过去,开口,虽然亲切,但却总感觉有些僵硬的说道“爸。” “你怎么回来也不先打个电话啊。我好去接你。”石中故作埋怨道。 “我白天打了好几个电话到家里,总是没人接。我知道你肯定在这里。” 石中闻声,抱歉的笑了笑“最近有些忙。”说完这句话,他才注意到不远处刚刚苏雨荷站立位置旁边的那名年轻男子。 或许是职业作祟,石中第一眼看到那名年轻男子,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感觉像是有些讨厌,或者说觉得那人有些邪性。当然,石中也猜到了那名男子恐怕是苏雨荷的男朋友。于是他自我宽慰道“女儿长大了,也许当爹的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吧。” “你妈还好吗?”石中思忖了一会儿,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苏雨荷听见,脸上本就显得僵硬的笑容,立时衰退了不少,只听她回道“我这次回来一是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二是想和你谈谈这件事。”她说着停顿了一些“你还有多久下班呢?” 石中条件性的扭头看了一眼刚才来时走过的走廊,其实那里什么都没有,不过刚刚刚刚那些疑团似乎已经化作了有形的实体般铺洒在地面上。犹豫了片刻,“我已经下班了,你稍微等我一下,我去收拾收拾东西。” “不用着急,我还要跟我朋友去吃个饭,你下班了直接回家吧,我回头去家里找你。”苏雨荷说着转身就准备离开。 石中再次瞥了一眼那名男子,不曾想那人竟然主动走上前来,满脸尊敬的笑着问候道“叔叔,您好,我常听雨荷提起您。” “你好。”石中淡淡的点头回道,说完这句话,他将视线转向了苏雨荷“既然这样,那好吧,我在家等你。” “嗯。”苏雨荷说完朝外走去,那名年轻男子临走之前,还客气了一句“叔叔,再见。” 伫立在原地,目送着两人步入夜色之中的石中,许久才叹了口气,沮丧而又无奈的转身走向办公室。 身为父亲,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来,苏雨荷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石中也知道,张琴并没有说错,雨荷成年之后,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座城市,去别的地方工作。多半还是因为他。然而石中也很苦恼,对于这唯一的女儿,他并不是不喜爱,事实上,他喜爱的紧。但他却始终无法在这段父女情里找到应属于自己的定位,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对女儿的爱,于是日积月累下来,感情变得生疏冷淡,到了想要挽回也无能为力的程度。 石中清晰的记得,女儿离开之后的第一年,每次打电话回家都能够和张琴开心的聊上好长时间,却无法跟他说上哪怕两分钟。后来,石中也接受了这样的情况,甚至于有的时候,他都会故意躲开电话,不是因为不想和女儿说说话,而是更害怕彼此之间无法交流的痛楚。 颓废的走到办公室前,准备收拾东西尽快回去准备一些饭菜的石中,抬头猛地发现他的座椅上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一个人。 “赵静,你做什么呢?” “我看到你的东西在这里,猜到你还没下班。”赵静起身坐到旁边,平淡的问道“刚才我好像听到了雨荷的声音,她回来了?” 石中叹了口气,坐回了椅子上“是啊,回来了。” “她已经有大半年没回家了吧,怎么,你好像不开心?” “没啊。”石中赶忙解释道“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哦,你的脸色好了很多。至少不像昨夜那样吓人了。” “呵呵。”始终尴尬的笑笑,看向赵静道“你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去呢?” “回去做什么呢?在这里更安心一些。”赵静的语气变得悲伤起来。 石中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生活总要继续的,这么多年了,不管怎么样,你也是时候找个伴。毕竟以你的条件,这应该不难的。” “呵呵。我这一生几乎都在和死尸打交道,除了……又有哪个男人有胆量做我的伴呢。更何况,爱情是不能长久的,到头来,终归还是要独身一人。就像你一样。”赵静悠悠的说着。 石中苦笑“看来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当时还没想出来,后来回家睡不着,才想到的。你和张琴怎么了?” “你都已经猜到了,何必还要我再次说明呢。” “嗯”赵静平静的点头“怎么到头来还是避免不了这样的结局。” 石中感慨“结局或许早就已经注定了,只不过我们一直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可惜有些伤害,越拖越沉重。”赵静接着说“雨荷就是为了这个事回来的吧。” “恐怕是的,刚刚也没能多说些什么。她跟她男朋友一起回来的。” “哦?”赵静略一惊诧,不过转念一想“雨荷也二十三了,是时候谈婚论嫁了。” 石中叹气“算了,不说这个了。我才你应该不是因为无聊才来找我的吧。” 赵静笑笑,不满道“我们还算是朋友吧,没事就不能来找你聊聊。” “呵呵,说吧,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对案子有帮助的线索。” 赵静听言,缓缓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语气里不无悲伤的说道“受害人的尸体方面,已经没办法有更多的发现。不过名片上的这名教授,对于宗教性的符号颇有研究,我想,或许她能够给你们一些提示。”她说着停顿了一下“当年如果我们有现在的条件去从各个角度研究的话,也许就不会……” 石中接过名片,安慰道“好的,我处理完事情后就会去找这名教授。” 赵静满意的露出悲伤的笑容,只见她略显为难的开口道“关于这名受害人的档案,我今晚想看看,可以吗?” 此话一出,石中本能的就想要拒绝,因为赵静毕竟不是警务人员,将正在调查中的案件的档案交给她,有违规矩。不过当他瞧见赵静脸上那副表情时,他的心里还是动摇了。“好吧,不过请务必不要交于其他人。” “嗯,放心,除了你之外,我也没什么人可以交谈。”赵静接过档案,感激的冲石中点头道。 “或许,以局外人的眼光来看,会有不同的发现。” “希望我不会让你失望。” 15 是夜,整间屋子仅有客厅里的灯光仍然亮着在,不过这亮光从外面看去,却显得无比微弱。 赵静也不记得这样的习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每天下班回到家的第一件事,都是将厚厚的窗帘尽数合上,仿佛只有这样做,她才能够感到不受打扰,感到安心。 此时的赵静,正蜷缩在一张略显宽敞的沙发上,双腿弯曲,压在瘦削的身子下,整个人好似紧紧贴在一起。光着的脚丫上虽然有着一阵阵的凉意袭来,但她一点都不在乎。甚至,她觉得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生命的存在感。 膝盖上摆放着的是那份不久前从石中那里拿来的档案,赵静正缓慢但却细心的翻阅着,身子右侧的小桌子上,厚厚的一摞有些年岁的文件,是当年那起连环杀人案的档案。她一直悉心的将它们保留到现在。只不过本来这些应该存放在书房柜子里的档案,现在被摆在了她伸手可及的地方。 赵静一边看着,一边将觉得值得记录下来的信息写在了纸上。等到连续翻看了三遍之后,她才依依不舍的将档案放下,伸手取过那摞文件最上面的一份。 稍显空荡的房间里,很是简洁。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居外,根本再无多余的东西。墙壁上悬挂的老式挂钟,指针滴滴的走动着,时间在这样的过程里,流逝的飞快。 渐渐的,本来有些吵闹的左右邻居陆续安静了下来,直到完全听不到多余的声音。想来,他们应该都已经上床休息了。 赵静没有去到那张冰冷大床上的想法,她宁愿就这样缩在沙发上,等待黎明的到来。 喧闹的街道终究还是回到了它原本应有的模样,寂静,空旷,渗人。 没有人知道,白日里的繁华的街道那副独属于夜晚的面具下,鲜血何时开始流淌。 赵静扭头看了一眼,仿佛视线可以透过严严实实的窗帘直接看见外面的世界一般,“当年温馨的小屋,怎么会就变成了这副模样,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不一会儿,空旷的屋子里已只剩下翻阅纸张以及笔尖摩擦的声音,毫无睡意的赵静,瞪大着眼睛,一点点的查看着那些她早已看过不知道多少遍的档案。 只可惜,本来还寄希望能够有所发现的她,在将所有档案看完了之后,所能够做的只有无助的叹息。 她无力的放下最后一份档案,低下了头,秀丽的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那张已满是泪水的小脸。 有人说过,无声的抽泣,才是真正的伤心。奈何,赵静早已分不清,伤心是什么味道,她只以为,自己体内的泪水早已被她流空。 这一瞬间,赵静忽然恼火起来,她愤怒的将手中的笔摔向了墙壁,接着使劲攥紧那一叠刚刚做好记录的信纸,猛地将它们狠狠扔了出去。 终于,泪水止不住的流淌,打在地面上,滴滴答答,好似心正在碎裂一般。 哭了有多久,没有人在意。赵静直到感觉再也没能够有泪水出来的时候,她才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强迫自己面对这丑陋不堪的现实。 一张写满日期的信纸因为刚来扔出的缘故,掉落在沙发前方不远处,正巧处于赵静视线的正下方。 赵静盯着那张纸上的日期,看得出了神,不知多了过久,她突然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着双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直冲向了漆黑一片的卧室。 黑暗中,她轻车熟路的伏身探入低矮的床下,伸长了手臂摸索了一会儿,指尖才终于感觉到了木盒的存在。于是她急忙将木盒抽出,打开,取出盒子里唯一的一件物品,一本无比厚实的日记本。 即使保存在木盒里,但还是因为已经多年没有碰触过的缘故,日记本的封面上满是灰尘。不过此刻,赵静在意的只有里面的那一页记录。 漆黑的卧室内,赵静的双眼似是能够放出光来,她快速的翻阅着一张张几乎写满的纸张,好半晌,忙碌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 赵静瞪大眼睛,一个字都不肯放过的看向那页日记。 许久许久,厚实的日记本轰然落地,打在木地板上,不是多么响亮的声音却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异常刺耳。 茫然失神,惊慌无措的赵静,像疯了一般瘫倒在地,唯有双唇还在动弹,微弱的话语于嘴间传出:那一天,那一天,他跟我在一起,他跟我在一起,就连半个小时都没有分开过。为什么,为什么……. 同样的话语,不停的重复着。赵静似是用尽了这一生的力气,在懊悔曾发生过的一切。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自己竟然会忽视了这样重要的一点。 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仅有一个想法:我害死了他,我害死了他! 时针悄无声息的指向了凌晨两点,本应寂静无比的楼道间忽然响起了一阵突兀的脚步声,听那声音,其主人似是在竭力掩饰走动的痕迹,奈何,寂静太过浓郁,无论多么努力,总还是会有响动传出。 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了赵静住处的这一层楼,楼道里亮起的灯光透过门缝溜进了房间内,与屋内本有的光芒显得格格不入。 来人越来越近,片刻后,脚步走动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楼道里再无半点响动。 到了这个时候,赵静方才从失神的状态中略微回过神来,她努力的用双手将自己撑起,好让无力的身子靠到墙壁上。已经干了的泪痕挂在脸上,略显粘稠。 赵静竭力屏住了呼吸,双耳仔细听着外面的响动,因为她知道,不管外面来人是谁,那人现在停下的地方,多半是在自家门前。 屋内屋外两个人都在等待,本来意识到门前有人的时候,赵静的第一反应是石中,不过转念一想,石中应当不可能半夜来到这里,更不可能来了之后一声不吭,而且,更重要的一点,刚才的发现,她也不希望来人是石中。 “既然不是石中,那么来者绝对不善。”接触死尸几十年,亲手解剖过那么多受害人尸体的赵静,自然明白这一点。所以,虽然她并不害怕,但她还是在等,她希望外面那人会聪明的选择离去,毕竟今夜,发现了那样事实的她,可绝对不是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赵静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静的只能听见时钟滴答转动之声的整层楼里,到底还是有刺耳的声音再度响起。 门锁被异物戳动,应当是钩针一类的物品。 恢复冷静的赵静,缓缓起身,****的双脚踩在地板上,因着身子瘦弱的关系,所发出的压迫声融入到了开锁声中,应当没有被来人意识到。 客厅的地面是用瓷砖铺设的,小心翼翼从卧铺来到客厅后,赵静的脚步才敢稍微加快了些,她扭头看了一眼房门处,从锁孔的声音来看,门锁应该支持不了不久。于是她径直走向客厅的角落,放置电话的位置。 然而赵静所要寻找的并不是电话,她不准备打电话进行求救。因为她想到了,这种深夜时分,意图通过撬锁来闯入她家的,只有可能是两种人,一类是小偷,另一类则是和目前这起命案有着莫大关系之人。 当然,只要稍微想想,赵静便将小偷的选择排除了去,首先,没有小偷会胆大到选择还亮着灯的屋子进行偷窃,而且,稍微有些技巧的小偷,也不会在开锁的事情上浪费这么多时间。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的。 来到了木桌旁的赵静,看了一眼电话机后,视线转向了旁边那叠用软布包裹着工具,那是她在工作里常用的器具,里面包含了数十柄切割刀以及一根装有镇静剂的注射器。 赵静无比冷漠的取出一柄锋利的手术刀,任由刀锋在灯光下泛着寒光。接着她取过注射器,转身走向了门后。 ‘咔’地一声,门锁终于被启开,只不过来人却聪明的没有立即进入,想必,仍然亮着的灯光,多少还是令他产生了一丝顾虑。但是这一次,他没有等待多久,不一会儿,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率先进入了房间,一柄漆黑的锋利的匕首闯入正躲在门后的赵静的视线中。 跟着是身子,来人谨小慎微的一步一步前进,与此同时,他那双眼睛也在滴溜的打量着屋里的一切,等到确定了赵静并不在客厅后,他侧着身子就准备朝卧室走去。 但就在这时,来人的身子突然停了下来,他像是看见了什么。 赵静顺着他的视线朝卧室看去,这才发现,从这个角度可以很轻易的瞧见卧室的床上有没有睡人,更糟糕的时,床上整齐叠好的被褥证明了她今晚根本就没有到床上去过。 “不好。”赵静暗念一声,与此同时,来人似是意识到了赵静就躲在门后,猛地转过身来。知道机会只有一次的赵静,急冲上去,迎着来人微微抬起的手臂,狠狠的将手中的注射器戳进了他的身体,药水迅速进入,已经带有血迹的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因着极度的紧张而导致浑身都是冷汗的赵静,在见到来人倒了下去之后,才察觉到了手臂上传来的那阵刺骨的疼痛。 但是现在还不是停下的时候,深知这一点的赵静,撑着身子,小心的走到门外,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有邻居出来之后,才退回屋内,轻轻的将门合上。 胳膊上不停流着的血,虽然不少,但却不会致命。作为验尸官的赵静,毕竟也是学医出身,所以她选择了走向来人,而不是立即去处理伤口。 揭下面罩后,出现在赵静眼前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这样的情况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紧接着,她伸手摸索了一番来人的口袋,虽知道应该不会有什么证件之类的东西存在,但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做完这些之后,赵静惹着疼痛走向了卫生间,取出一瓶不知何时放置的镇静剂,再次将药水注射进入来人体内,她要确保来人在被转移到隐秘地方之前,不会醒来。 接下来,便是处理伤口。虽然赵静这一生解剖过太多太多尸体,但因为基本不和外界打交道的缘故,她是从来没有受过像现在这种伤的,以致当针线穿过伤口,因着缝合而带来的意想不到的疼痛传入大脑时,她险些就要痛得吼出声来。 索性,理智终究占了上风,牙见紧咬的毛巾阻止住了吼叫声的传出,额头汩汩冒出的冷汗分散了一些疼痛的侵袭。她忍着头将伤口缝合好后,才瘫坐在了沙发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还有最多两个小时,街道上就会有早起的清洁工出现。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不停停下。”赵静这样告诉自己后,便站了起来,准备清理地上的血迹。 然而就在她拿着毛巾的手将要接触到地面上的鲜血之时,她突然停了下来。 “或早或晚,石中都会发现事情的真相。”石中的模样闯入赵静的脑海“地面的鲜血会拖延那一刻的到来。” 打定主意的她,快速的从里屋取出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开始将屋里对日后会有所帮助的物品收拾起来。当然,最先进入行李箱的,是那些文件以及日记本。 来人的体型不算壮硕,这一点算是给了赵静一定程度上的便利。不过饶是如此,将他塞进行李箱的过程,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 等到一切收拾齐全后,赵静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针,显示已经是清晨三点。 “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了。”赵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床头边的抽屉里,一枚老旧的钥匙,本来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用上。不过现在,赵静盯着手上的那枚钥匙,辛酸无奈的叹了口气,此时此刻,她知道,也就知道有那个地方会给予她足够的空间,去做想要做的事情。 最后一件事,在将两个行李箱拖到门边之后,赵静转身望向这些年来给予她安稳以及平静的房间,她知道,接下来要走的路,意味着过往的这一切,都将永远的成为过去,于是只剩下一件事,必须要完成。 毁坏屋子的过程,比她预想的要痛苦的多。但她还是咬牙将其做完。 一刻钟后,踩在满地狼藉之上的赵静,流下最后一滴泪水后,毅然决然转身离开。 冰凉寒冷的夜色之中,路边孤独寂寞的汽车像是早已等待着载着她去往远方。这一刻,赵静很庆幸自己这些年过得清贫节省,才有机会在前几年的时候买下了这辆对于一般人来说绝对是奢侈物的汽车。 离开的路,响动无可避免,因此她只能目不斜视,径直发动汽车,车轮转动后,原地只留下淡淡的尘烟。 从这一刻开始,一切都成为过去,也都是为了过去。 16 心情繁杂的石中,下班后少有的去了一趟离家还算有些距离的市场,买了一些不怎么新鲜的蔬菜肉食之后,方才折回家中。以前张琴还在的时候,做饭这种事,石中根本就不会插手,虽然这样的行为经常会惹来张琴的抱怨,但是时间一久,两人渐渐也就都有些习惯了。 张琴走后,石中要么是在在外面吃,要么就干脆回家泡碗面随便吃点,本身他也就不是个对吃饭多么讲究的人,对他而言,不管是什么,只要能吃饱便好。 不过今晚,回到家在厨房里忙碌着摘菜洗菜下锅的石中,整个人是积极的,即使他也不清楚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可他还是很高兴的在做。 “雨荷应当在外面吃过了,想想,她已经有很多年没跟我坐在一起吃过饭。”这种时不时冒出来的想法,被正握着铲子烧菜的石中竭力压制下去。转而,他蛮横的告诉自己,“不管怎么样,她回家都是一件好事。” 只可惜,好事往往不能长久。 石中坐在满桌热腾腾的饭菜前,等待着。狭小的房子里,仅剩下老旧时钟滴滴转动的声响。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饭菜上原本升腾的热气渐渐消失不见,很快变得冰凉。 难得亮堂的灯光下,时不时看向门口,却不敢看向时钟的石中,忍不住取出一根香烟点了起来。 ‘当当’之声突兀的响起,石中眼角的余光瞥见时针已经指向了十字。他显得有些惊讶“怎么不知不觉都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 不再寄希望于石雨荷今晚还会出现的石中,无声的端起了碗筷准备吃饭。可就在这时,外面却突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石中听见,慌乱的将碗筷放下,几乎是跑到了门边。谁知,房门被猛地打开之后,出现在石中眼前的却并不是他想要见到的那个人。相反的,隔壁屋门前正等待开门的那名陌生女子,瞧见急慌急忙的石中,还显得有些受到了惊吓,以致身子往后缩起的同时,手上敲门的动作也变得急促起来,仿佛是把石中当做了什么怪物一般。 做警探这么多年的石中,自然一眼就从那名陌生女子的表现看出了对方的想法。若是平常,遇到这样尴尬的境况,石中是会开口进行解释的,然而今晚,他实在是没有更多力气去做这样的事情,于是他只是冲陌生女子微微笑了笑,便准备关门进屋。 不曾想,那名陌生女子大致是见到那样善意的笑容,觉得石中不是那种怪人后,竟主动开口,略显关切的问道“您在等人?” 石中闻声,虽想进屋继续吃那冰冷的饭菜,但也不好这样粗鲁的直接不予回应。“嗯,女儿说她会来。” 陌生女子看上去年纪也只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却见她还意外的露出了能够理解的表情“以前我爸也会像您一样,如果我没按照说好的时间回来,他都只要听见敲门声就会赶紧来开门。” “呵呵。”石中窘迫的笑了笑,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的他,身子动了动,已经有了进屋的迹象。 “对不起。”陌生女子轻声叫住了石中,“能不能问您一下,您知不知道这家人在不在家呢?我敲门敲到现在,好像里面没人呢。” 石中闻声,不得不将身子转了回来,目光落到了年轻女子面前的那间屋子上,他记得这家人好像是两年前还是三年搬来的,不过因为石中的工作原因,他与这家人见面的机会可谓屈指可数,也就更谈不上熟悉的。“不好意思,我一般工作得很晚,确实不清楚这家人在不在家。” “啊,这样啊。”陌生女子显得颇为失望的侧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委屈的嘀咕道“明明之前就约好了嘛,怎么能够这么晚还不回来。” 见到面前这位年轻到几乎可以当自己女儿的陌生女子作出那样的表情,本不想多管闲事的石中,还是忍不住略微关心的问道“你跟这家人约好了吗?” 陌生女子连连点头“是啊,昨天打过电话,说是今天要来的。”陌生女子说着顿了顿“真是的,亏我还大老远的坐了几个小时车过来。” ‘几个小时车。’听到这句话,石中立即猜测到这名女子恐怕还是从别的城市来的。“你跟这家人是什么关系呢?” 陌生女子止住嘟囔的势头,双眼怔怔的看向石中,好一会儿才开口疑惑的问道“您说话的语气好奇怪,像是警探在询问犯人一样。” 见到一眼就被识破身份,石中立时尴尬一笑“我确实是一名警探。” “啊!”陌生女子像是受到了惊吓“还真是啊,这家的女主人我的远房舅母,我好久没来看过她了,这次赶上休假,所以才急急忙忙的跑来,却没想到竟然连人都没见到。” 石中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经不早了,你一个年轻姑娘,还是先回去,明天再过来吧。” “可是……”陌生女子显得有些为难,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道“我本来是打算今晚在舅母家住的…….” 听到这里,石中才注意到了陌生女子腿边那只黑色的行李箱。只不过话说到这里,他已经感觉到了麻烦,而今晚,是他最不希望麻烦的时候。“这样吧,我知道有一家旅馆,你出了这栋楼后,右手边,沿着这条街走到头就能看见,那里比较安全。” “是嘛。谢谢您了。”陌生女子说着,手搭上了行李箱的扶手,表现出像是要离开的样子。 石中见状,也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就要回去继续吃饭。只不过他哪里想到,就在这时,身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叔叔,我想,我可不可以在您家等一会儿呢,说不定我舅母一会儿就会回来。我……我没住过旅馆,有些害怕。”陌生女子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看上去,实在很难让人开口拒绝。 果不其然,本就不是那么狠心的石中,即使是在这样的夜晚,也还是在瞧见那样的表情后,心软了下来“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一个年轻姑娘,就敢这样进入陌生人的家里吗?” “啊,可是,叔叔,我看您挺面善的啊,而且,而且您不还是警探嘛。警探应该是好人。” “呵呵。”石中无奈的笑笑,这个世界上的人如果都像这位姑娘这样单纯的话,或许世界早就不复存在了吧。 领着陌生女子进入屋子后,因着不想跟她有过多交集的缘故,石中直接开口道“我刚在吃饭,你要不要吃点?” 自然,这是句客套话。虽然一般来说,正常人都会拒绝这样的邀请。不过石中对于这位姑娘,却是没有太大把握。不过还好,姑娘总算拒绝了这句话“不了不了,我之前吃过了。” “好的。”石中听言,略微松了一口气,“那你去沙发上坐会儿吧,想看电视的话,自己开就好了。我还要吃饭。” “好,谢谢叔叔了。”陌生女子感激的点了点头“对了,我叫做秦舒雅。叔叔您呢?” ‘这还真是个自来熟的姑娘。’石中如是想着“石中。” “嗯嗯。”秦舒雅甜美的笑着坐到了沙发上。 石中重新回到餐桌旁,就着冰冷的饭菜,随便的吃了些。不过奇怪的是,之前本来毫无胃口,只为了填饱肚子的他,此时不知为何,竟忽然略微有了些食欲,即使是这样冰冷的饭菜,也渐渐有了味道。 “或许。”石中瞥了一眼做着沙发上百无聊赖翻看着老旧杂志的秦舒雅“或许是因为这屋里忽然有了些生气。” 石中吃过饭后,两人无可避免的随便交谈了一些,从那些对话里,石中得知秦舒雅是从旁边城市坐晚班巴士过来的,因为一下班就直接赶了过来,所以才会这么晚才到。另外关于她的工作,石中听见后,多多少少还有些惊讶,他实在很难想象,一个这样外向与陌生人自来熟而且长相甜美的姑娘竟然从事的会是几乎无法与人有更多交流的会计工作。 不过因为对会计这种工作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概念的缘故,石中便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 与其同时,随着交谈渐渐持续,秦舒雅对石中产生了颇为浓厚的兴趣,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从未真正的接触过警探,甚至长这么大,就没有进过几次警局,以致碰到真正的警探,才会有那么多的问题要问,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满足她的好奇心。 时间在这样的谈话中过得飞快,直到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谈话才不得不终止下来。 “或许是你舅母回来了。”石中说着起身。 秦舒雅摇了摇头“石叔叔,没有人会回自己家还敲门的。而且,敲得还是您家的门。或许是您女儿回来了。” “哦?”石中看了一眼时间,都已经十一点多了,“雨荷会这么晚过来吗?” 片刻后,铁门被开启,石雨荷那张虽然带了些许笑容,但看上去却总令石中觉得冷若冰霜的脸出现在了石中眼前。 然而,不等石中开口说话,石雨荷便径直走进了屋子,目光直直的就落在了正从沙发上起身的秦舒雅身上。秦舒雅见状,赶忙冲她甜美一笑,却见石雨荷好似根本就没有看见一样,将视线转向了石中。 “爸,这么晚了,还在忙呢。”看似关心的问话,语气里却尽是讽刺。 石中听言,自然感觉到了话语里的言外之意,只不过从未往这方面想过的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雨荷,你可不要乱说。旁边住着的邻居是她舅母,不过好像外出没回来,她才在我这里等一会儿。” “哦?”石雨荷动了动脑袋,双眼敏锐的捕捉到了餐桌上丰盛的饭菜“你可是从来不下厨的,难得今晚还准备了这么多菜呢,真是有心了。” 感受到了屋内剑拔弩张气氛的秦舒雅,赶忙拉起行李箱,朝门口走去,抱歉的冲着石中说道“石叔叔,实在不好意思,我舅母可能今晚不会回来了,我还是去您介绍的那家旅馆先住一晚,明早再过来吧。” 说完,秦舒雅不等石中回话,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石雨荷扭头看向渐渐远去的秦舒雅,半晌才回过头来“妈离开后,看来你的日子过得挺滋润。” 感受着话语里渐渐浓厚的讽刺意味的石中,心中早先积累的不满略微有些冒了出来“不要胡说,先进来,站门口像什么样。” “不了。”石雨荷干脆拒绝道“我这次回来主要就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不过从刚才的情况来看,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了。”她说着停顿了一下“不过刚才那个姑娘,年纪也太小了点……” 石雨荷尽可能的将话题往那方面引导,石中脸上的怒意逐渐显现,但他还在克制。 “我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算了,是或不是,都跟我没关系。看到你过得挺好也就够了,那我走了。”石雨荷说着就要转身。 石中闻声,眉头皱了起来“这么晚了,你去哪?” “我朋友还在等我,再说,这也不用你管。”石雨荷不客气的回话。 石中竭力压制住怒气“今晚就在家睡吧。夜深了,外面不安全。” “难道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我朋友在等我。”石雨荷直视着石中“而且我在这睡,恐怕会打搅你的好事吧。” “雨荷,你怎么跟你爸说话的!” “哟,还发火了,看来我来得真不是时候,我这就走。”见到石中生气,石雨荷仿佛得意了起来。 “你……今晚给我呆在家里,哪里都不准去!”石中言辞激烈起来。 “呵呵,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爸!” “呵,你还知道你是我爸啊,也不瞧瞧你做的都是些什么事,逼走我妈,深更半夜幽会年轻小姑娘,亏你还是名警探,真不知道羞耻。” ‘啪!’的一声响起,石中因为愤怒而不停颤抖的手掌打在了石雨荷的脸上。 感受着脸上炙热疼痛之感的石雨荷,片刻愣神后,双眼似是冒火般瞪向石中。于沉默间,狭小的屋子里再度只剩下失神般伫立在门后的石中。 17 接近午夜的街道上,除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外,已经很少会有人走动。石中所住的这栋楼下,萧克缩了缩身子,抵御着无休无止袭来的寒意,面无表情,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香烟。 平常与石雨荷在一起的时候,抽烟这种事虽然没有被明令禁止,但多少也必须得克制一些,这样的拘束之下,导致的便是一逮到机会,他便会使劲的抽烟,仿佛是要将之前缺少的都补偿回来。 石雨荷上楼之前,说是差不多半个小时就会下来,不过萧克觉得,他恐怕至少得等上一个小时左右。然而他却没想到,石雨荷上去之后不久,就有一名提着行李箱,看似笨拙的年轻女子小跑着下了楼。 萧克瞧见,估算着自己的行为应该不会被石雨荷瞧见,于是他本能性的赶忙迎了上去,笑意盈盈的问道“姑娘,需要我帮忙吗?” “啊。”正想着心思的秦舒雅被冷不禁传来的问话吓了一跳,她一抬头看见面前的萧克,方才定了定神,脸上独有的笑容浮现出来“真谢谢你了,不过没关系了,我就到前面而已。” “哦哦。”听见拒绝的萧克,笑意不改的继续说道“没事啊,夜深人静的,你长得又这么漂亮,万一遇到坏人就不好了,要去哪我陪你吧。” 秦舒雅闻言,捂嘴一笑,“夜深人静的,难道你就不是坏人了嘛。” 萧克笑着摇头,“当然不是,你见过哪个坏人长得像我这样的啊。” “啧啧。你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秦舒雅嬉笑道。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若不是脸皮厚点,我两又怎么能说到现在呢。” “原来是这样,可是我要去的地方就在前面街角。”秦舒雅玩味一笑“是家旅馆哦。” ‘旅馆’二字传进萧克的耳朵,他的兴致连同整个身体都被挑逗了起来。只见他笑容里立时多了些色意“嘿嘿,我就喜欢这样直接的姑娘,特别还是像你这样漂亮的。” 原本以为秦舒雅听见这番话,脸上会生出羞红之色的萧克,这回落了个空。因为他瞧见秦舒雅不仅没有对这样的话语感到羞涩,反而还生出了一种别样的味道。 果不其然,秦舒雅戏谑的伸出舌头沿着双唇舔了一圈,“就你这小身子板,恐怕会吃不消吧。” 这样满是性意的行为,以及尽是挑逗的言语,与之前在石中家表现出来的乖乖女形象,简直判若两人,此刻若是石中瞧见,只怕都要对自己积累多年的观察能力感到质疑。 不过显然,年轻气盛的萧克目睹着这一幕,体内的火焰已然燃烧了起来,于是他直接伸出手,直冲着秦舒雅的胸部。 哪曾想,就在萧克的手掌要到达之际,不躲不避的秦舒雅忽然开口道“这样的行为,若是被石雨荷瞧见,会造成怎么样的后果呢?” 石雨荷的名字一出,萧克体内的火焰猛地熄灭下来,他的手也立即停住,不敢再向前分毫。 一时间,他有些震惊,原以为面前这名女子不过是同他一样生活随意之人,却没想到初次见面,她竟然会知道石雨荷的存在。 缩回手臂,萧克内心的不详之感升腾开来“你认识雨荷?” “你说呢?”秦舒雅的语气里依旧尽是挑逗之意。 得到这样答案的萧克,身子往后退了两步,“你是谁?” 见到原先得意洋洋的萧克,如预料之中般露出了慌张神色的秦舒雅,脸上尽是满足“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会跟石雨荷那样的人在一起,不过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们两个之间存在的关系无关爱情。大概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你听到她的名字会如此紧张。” 萧克脸色铁青,直直的瞪着秦舒雅,无法再说出哪怕一个字。 得到了预想中结果的秦舒雅,骄傲的甩了甩秀丽的长发,娇嫩的小手搭上黑色行李箱的扶手,“我可没有说谎,今晚我会住在那家旅馆,有胆你就来。”说完这句话后,秦舒雅转动身子,径直走开了去。 身子僵硬的萧克,双眼眨也不眨的目送着秦舒雅的身影渐行渐远,待到确定她即使回头也不会发现任何东西之时,萧克那张原本紧绷的脸忽的一松,嘴角轻翘,笑容再次袭上脸庞。“游戏才刚刚开始。” 一个香烟再度点燃,燃尽之时,石雨荷那特有的脚步声微弱但却清晰的传进了萧克的耳中,于是他果断熄灭香烟,身子朝旁边移动,摆出习惯的姿势。 片刻后,石雨荷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即使光线如此晦暗,萧克也能立即瞧见她脸上泪水滑过的痕迹,不过他不会开口。 石雨荷缓缓走到萧克面前,传入鼻中的烟味惹得她皱起了眉头,脸上那副正常人瞧见都会厌恶的蔑视表情显现出来。 萧克不去在意,只是淡淡问道“事情解决了?” “嗯,不过我还要在这里呆上几天,你需不需要先回去?”通知性的话语从石雨荷的嘴间滑出。 萧克淡笑着揽起石雨荷的肩膀,“不用,有你在身边就好了。” 对这句话,石雨荷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两人亲密却又疏远的走在宽阔的马路上,沉默无言。 这样的相处方式,萧克早已习惯,或者说并不是习惯,而是不得不接受。就像现在,两人沉默的走了已经将近二十来分钟,无声无息地好似幽灵一般。 萧克知道从这个方向回到旅馆会经过什么地方,事实上,从他此刻的位置,他已经能够瞧见那栋楼,以及三楼最左边邻近马路仍然亮着灯的屋子。 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的石雨荷,并没有注意到萧克眼神的异样,而熟知石雨荷习性的萧克,心里自然也是清楚。 “她这个时候会在做什么?”目光投向那间亮灯屋子的萧克,暗暗想着,“她可是个非常有趣的角色。” 低头的石雨荷,在路过那栋楼的时候,脑袋微微动了动。虽然她不清楚自己怎么会不知不觉走上了这条路,但这个地方,这栋楼她却是很熟悉的。小的时候,石中竟然会带她到这里来找赵静赵阿姨玩。 那时,林磊还没有发生那种事,他跟赵静同住在三楼最边上的那间屋子,石雨荷记得,那两人当时已经开始讨论结婚的事情,只是没想到后来事情会演变成那副模样。 石雨荷看着那栋楼,脚步不禁放缓了起来,她想“一切好像就是从第一起杀人案开始,发生了改变,石中变了,母亲变了,林磊变了,赵静变了,就连自己也不得不跟着改变了。” 石雨荷还记得,在那之后,她有一次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单独到这里来找赵阿姨,但是当她站在赵静屋门前准备敲门的时候,她却听见了一阵令得当时的她感到非常不快的声音,那是一种喘息,呻吟,愉悦交织在一起的声音。于是她放弃了敲门,转身害怕的跑了出去。 成年之后的她,再想起那种奇怪的声音,自然是明白那是什么造成的。只不过虽然明白,但她却很不理解,因为她对那天晚上的事情记得非常清楚,林磊叔叔因为要工作所以在警局加班,父亲因为某种急事,也在吃过晚饭之后便离开了家。所以那天晚上,那间屋子里,与赵静享受鱼水之欢的,绝对不会是林磊。 理清了思绪的石雨荷,心里当即产生了一股浓烈的恶心感,她回忆着自己口中的赵阿姨与林叔叔平日里的恩爱模样,只觉得想吐。 当时,在年轻的石雨荷眼里,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只可以用黑或者白来区分。而那晚赵静所做的事情,理所当然的便是黑。 “不过。”今夜的石雨荷忽的暗暗自嘲起来“如今自己所做的事情,又与那时候赵静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区别。” 石雨荷不禁忽想起这些年自己走过的路,事实上,自当十八岁时第一次偷尝禁果之后,她就像是对床笫之事产生了一种无法抑制的瘾。无比享受做那种事的她,只感觉短暂的欢愉是不够的,她恨不得一整天都在床上,不停息的努力。后来,随着经验越来越丰富,她开始对当时的男友产生了厌烦,因为她觉得总是和一个男人做,渐渐的已经没有了感觉。于是,更换所谓的男友便成了家常便饭。 流连于各式各样的男人之间,感受着他们的体力与激情,石雨荷那仿佛永远也喂不饱的灵魂渐渐了有了那么一丝知觉,但她知道,这么一点还是不够。于是她选择了离开这座城市,去往一个全新的陌生的地方,开启专属于她的旅程。 至于后来,为什么萧克会在她身边停留这么长的时间,石雨荷也说不上来,不过她知道,不管原因是什么,都跟萧克在房间里的能力没有太多关系。毕竟,可谓阅人无数的石雨荷,在这一点上是绝对不会弄错。 但是留着萧克在身边,又绝对不是因为什么虚无缥缈的爱情,从小到大,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东西才是爱情,而且她也永远不想知道。 夜路越走越远,不一会儿,他们所住宿的那间旅馆出现在了视野里,已有了疲惫之意的萧克,见到终点就在前方,不禁加快了脚步,这样寒冷的夜晚,此刻他只想回房间去洗个热水澡。 然而,就在揽着石雨荷肩膀的萧克准备上楼之际,柜台内侧本来眯着眼睛,睡意朦胧的掌柜忽然开口叫住了他“你是三零一的客人对吧?” 萧克疑惑的点了点头,听见问话的石雨荷抬起头来看向年迈的掌柜。 “大约半个小时前,有个年轻姑娘来这里问你来着。”掌柜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半个小时前?萧克立即想到了秦舒雅。 “你怎么知道那位姑娘是在找我的呢?” “呵呵,我这旅馆里可没有多少像你这样帅气的小伙子入住,更何况那位姑娘,还拿出了你的照片来给我看。”说出这番话的掌柜,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等待看一场戏剧化的演出似的。 “哦。那位姑娘人呢?” “我告诉她你住在三零一,她上去转悠了一圈,就下来离开了。” “她进我屋了?”说话的是石雨荷,其语气,即使掌柜再怎么想要欣赏一场闹剧,也不得不赶忙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端端正正的回答“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随便把钥匙给她。” 得到了答案的石雨荷,不再言语,径直走上了楼,萧克随即跟上,完全无视掌柜脸上那副失望的表情。 见到两人离开,掌柜无力的重新眯上眼睛“还真是对奇怪的情侣,不过男的帅气,女的漂亮,倒是挺般配的,只希望他们回屋之后不要乱来才好。” 想象着三零一房间里即将发生的事情,本来满是睡意的掌柜忽然清醒了一些,他扭头环视了一眼自己这间已显老旧的旅馆,不禁有些感慨,“一转眼都快二十年了,想当年,那起震惊整个城市的连环杀人案发生的时候,自己可还正值青年,没想到啊,这么快就老了,到了只能去羡慕年轻人的年纪了。” 掌柜斜靠在高脚椅上,回忆起当年之事“还记得那个时候,气氛真是紧张的可以,特别是其中一件杀人案就发生了这间旅馆的旁边。”回忆起这件事的掌柜不自觉的唏嘘起来“旁边的凶杀案被发现后,整整一年,都没有人敢再来入住这间旅馆,那可是段非常难过的时光。” 不过虽然心知没有人会来入住,掌柜还是保持着开门营业的状态。不过这倒并不是因为他还心存侥幸希望能够挣点钱,而是因为他希望能够再次见到那对奇怪的情侣。 是的,关于那两人,掌柜只能够用奇怪来形容。 犹记得,那男人样貌虽然不难看,但也绝对谈不上帅气,而且掌柜总觉得那人浑身透出股邪气,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在行动一般。可那女人,就着实漂亮了。 想着,掌柜斜抬头望向三零一的方向“甚至都比这个女的漂亮。” 然后这还不是最奇怪的一点,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美女配丑男的事情经常会发生。之所以能够令掌柜这么多年都没能忘记的原因是,那对情侣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入住,每一次都是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来,凌晨三点左右悄悄退房。 也是通过这一点发现,掌柜推测那两人可能是在偷情。所以他一直在等待着,等待东窗事发的那一天,只可惜,凶杀案发生之后,那两人便再也没来过。 “应该是换了一家旅馆继续了吧,也不知道后来有没有被抓到。”掌柜颇为惋惜的感慨着缩起了身子,很快进入了梦乡。 18 来到何青病房,本以为会看见李念陪伴在床边之景象的石中,站在病房门口,视线敏锐的扫过,顿时便知道昨夜李念必然没有留下来。 发现这一点的石中,不禁心有一股异样不快的感觉升起。本就半睡半醒躺在床上的何青,听见脚步声后赶忙抬起头来,在瞧见来人是石中后,他笑着打了声招呼“石探长,怎么这么早来了啊。” 石中淡笑道“早上没事,过来看看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好着呢,昨天我就说没什么问题了,可是那些医生就是不让我出院。” “没事,不着急,身体要紧。”石中说着,“对了,小李呢,她没留下来照顾你吗?” 听见石中提起李念,何青立时幸福的笑了笑“她啊,昨天白天估计累坏了,晚上七八点的时候就趴在病床上睡了过去,所以我让她回去休息了。” “原来是这样。”石中轻轻点头,虽然何青的回答并没能够减轻他内心的疑惑,因为按照他的思维以及曾经的经历来说,恋爱中的双方,任何一人出了事住进了医院,另外一人理所当然的会选择呆在这里,绝对不可能还有心情回家睡觉。 从石中的角度来说,会发生这样事情的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回家的那一方,并没有在乎多少。 不过,想虽然是这么想,但石中可不会说出来。 见到石中像是没有开启话题的意思,何青便主动问道“石探长,案子调查的怎么样了,有新线索了吗?” 石中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不过打算今天重新去工地好好查查,我总感觉那里不太简单。” “嗯,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像是有些人明明知道些内情,却因为害怕什么人而选择了隐瞒。” 提起工地,石中忽然想起了昨天那名老板的威胁,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那人的威胁是否已经成真。虽然石中的确不在乎,但如果有那人从中阻挠的话,只怕会对案件的调查形成阻碍。 “王伟是个关键人物,还有那名叫做周武的工人,今天即使将工地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他们两个揪出来。” 信誓旦旦的语气出口,躺在病床上的何青立时便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赶忙无视身上的些许疼痛,爬了起来。“石探长,麻烦您稍等我一下,我这就换衣服跟您一起去。” “你的身体没有问题吗?”对于何青的行为,石中并没有进行阻止,曾经也年轻过的他自然是明白何青的想法。当年别人阻止他也没能成功,所以现在他也就不用做同样的事情。 “没事没事。”何青大大咧咧的摆手“以前在警校的时候,受的伤都比现在重。” 这话倒是属实,“小李一会儿会过来吧,要么我先去警局,你把这里的事安排好,再过去。” “她说会来,不过应该没关系吧,我只要把出院手续办好,然后让护士给她说一声就好了。”何青挠着头提出了这样的方案。 “哼,你说什么呢?” 何青的话音刚落,石中的身后就响起了一阵不满的埋怨,只见伴随着这句话,手上拎着饭盒的李念出现在了石中二人眼前。 “嘿嘿。”何青不好意思的笑笑“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哪样呢?我只听到你又准备出去逞强了,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李念一边放下饭盒,一边抱怨起来。 瞧见这般场景的石中,心中刚刚关于李念的怀疑顿时消失了大半,他暗想‘或许我确实是老了,对于如今年轻人恋爱的方式,都快有些无法理解。’ 想着,石中冲李念笑了笑,随即转向何青“这样吧,你先留在这,如果医生说你可以出院,那再回来报道。反正现在时间太早,远没到上班时间。” 听到这话,本来立即就要反驳的何青,在开口的那一刻看见脸上尽是不满的李念,便硬生生的将快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只见他冲石探长无奈的笑了笑“好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嗯。”石中转身,冲李念打了声招呼“小李,再见了。” 李念俏皮的冲他笑了笑“石探长,您走好。” 出了医院,因着时间尚早,石中走向警局的步伐放缓了起来。他看着身旁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想着到底已经有多久没有欣赏过这个城市美好的一面。 走着,石中稍稍转移了一些方向,到了一间早起的报刊亭前。正在忙碌的店老板瞧见石中,立即职业性的吆喝起来“来来,这位老板,我推荐你看这份报纸,刚刚才出炉的,有重大新闻。” “哦?”石中心想,身为警探的我,都还不知道这个城市又发生了什么重大新闻,那这些报纸是怎么发现的。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店老板放到面前的报纸上时,他的想法,立即发生了改变。 只见报纸上赫然的大字写着“圣城工地昨夜突起大火,伤亡不明。” 圣城工地便是昨日白天石中去过的那个工地,此刻看到这则新闻的石中,不禁感到愤怒起来,因为不用想他都知道,昨夜绝对是有人故意纵火,可是会是谁呢? 付了钱取过报纸的石中快步朝警局走去,五分钟后,一进入警局,石中就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首先,远还没到上班时间的警局内,警员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其次,那些人好像都在因为某种原因注视着自己。 石中有些疑惑,这时,不远处瞧见他终于来了的苏东赶忙迎了上来,忧虑的小声冲他说道“石探长,局长在办公室等你。” “哦?”石中不解“我一会儿过去。” 苏东听言,面露为难之色“不是,石探长,局长的话是,一见到您,就要您马上过去。” “嗯。”石中淡淡点头,面色平静的改变方向朝楼梯走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局长办公室前。 正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的张克,一见到石中,立即语气严厉的冲他说道“石中,关上门,进来。” 石中不做言语,缓步走了进去,顺手将门合上。从张克脸上发现了沉重之色的石中,第一反应是那名工地老板确实将威胁兑现了。 张克也不打算做出任何缓和的意思,径直问道“石中,早上你去哪了?我打了那么多电话去你家,都没人接。” “我去医院看看何青。”早就看开了一切的石中,遇到这种场合,语气显得异常平静。 不过显然这一套对于张克是行不通的,事实上,不仅是行不通,更是起到了反作用。张克瞧见石中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石中,我问你,你昨天去圣城工地做什么,为什么要得罪吴天河?” 吴天河?石中心想,张克说的应该就是昨天遇见的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伙了。 “我有理由相信,查出这件凶杀案的关键就在圣城工地。而且,我怀疑圣城工地里面有些猫腻,甚至可能有人直接与凶杀案有关。” 张克听言,愤怒的脸色愈发明显“石中,你听听你说的,相信,怀疑,这样的词语,就足够让你去跟吴天河发生正面争执了,难道你这么多年警探生涯,都是白过的吗?吴天河什么样的背景,你还不清楚啊。” “我清楚,但是我不在乎。”石中一字一句的回道。 得到这样回答的张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只见他略一愣神,“你不在乎。但你知不知道到最后得是我帮你背黑锅,吴天河一大早打电话到了上面,然后上面的人直接找到了我。”张克说着停顿了一下“石中,昨天我跟你说的你难道都没听吗?我已经推荐你坐我的位置,你却还犯这样的错误。” 听到这话,本来面色平静的石中,忽然淡笑了一下“张局长,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想,这个案子将会是我最后一个案子了。” “你什么意思?”张克显然有些震惊,说话都有点乱了起来“石中,你从进入警局开始,几乎可以算是我一手看你成长的,现在可不是固执己见的时候,你只要去给吴天河道个歉,这事就算完了,我这个位置就还会是你的。” 石中摇了摇头“我不会去道歉,也不会坐你的位置,侦破这个案子后,我就会是一名普通百姓。” 张克陷入了沉默,他紧紧的盯着石中的脸看,希冀得到别样的答案,只可惜,半晌后,他确定石中所说,的的确确是真心话。 “石中,你究竟怎么了?”得到这样结果的张克,眼睁睁的看着石中将要断送他的职业生涯,心中说是没有感到悲伤,那是假话。 “其实没有什么,只不过感到倦了。”石中坐到椅子上,平静的说着。 “这可不是你,当年的雄心壮志都到哪里去了?”张克坐到宽大的办公桌上,关切的问询着。 石中苦笑“瞧瞧当年的雄心壮志给我带来了什么?什么都没有!” “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张克试探性的问道。 “张局长,你也不用猜了,我的主意不会改变的。所以侦查这件案子的过程中,不论得罪了谁,我希望你都将责任推到我身上。毕竟这么多年过来,看到你能够继续高升,我也很高兴。”这番话是衷心的。 “石中,你这样说……” “没什么,吴天河那边,我还会找他,我知道他隐瞒了很多事,我会将它们全部逼出来。”石中说着停了下来“不论这个过程,会有多少显贵来阻挠我,我都不会在乎。这才是我当年加入警局的初衷,不畏困难,更不畏权贵,只为正义。” 正义?对于张克而言,这两个字已经太过陌生,陌生到这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己是否曾经真正的触碰过正义。 不过,实话来说,听见石中说出这样话语的张克,内心还是不免有些激荡。 “既然这样,我也不好过多勉强,能够坚持自己是好事,但也希望你有勇气面对即将发生,肯定会发生的那些事。” 石中听言,感激的冲张克点了点头。 张克隔着窗户看了一眼外面忙碌的警员后,语气古怪的再次开口“想必你已经知道昨夜圣城工地发生了火灾的事情。” “嗯,我刚刚在报纸上看到了。” “接下来这些话我本来不该说,不过刚才你说的那些改变了我的想法。我希望接下来的对话只停留在这里。”张克严肃道。 石中不作言语,等待着张克再次开口。 “首先,忙碌了一夜的侦查科的同事基本已经确定火灾是人为的,并且发生在昨夜十点到十点半之间。”张克说着为难的看向石中“我希望你能够提供出那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做好准备!” “嗯?”张克的话,石中听的清清楚楚,所以他立即就理解了张克言语之间的意思。 “吴天河并没有直接指证你是纵火犯,但是你们白天的争执并不是只有你和他在场,还有其他人看见,所以吴天河对上头的那么一点点暗示,或许就已经足够拿下你。所以你必须要有不在场证明。”张克倒是没显得有多担心“以我对你的了解,那个时间你应当已经上床睡觉了,虽然张琴为你证明,会有点薄弱,但总好过没有。” 石中点头,那个时间段,刚好是秦舒雅在他家的时间,只要去找她,就不会有问题。 沉默了片刻后,张克语气诚恳的说道“我相信你,而且通过这次的火灾事件,我也相信你对圣城工地的怀疑。所以,你只管放手去做,即使天大的事,只要是为了正义,整个警局,包括我,都可以扛着。” 石中起身“张局长,谢谢您的信任。” 张克笑着拍了拍石中的肩膀“既然是最后一件案子,请务必办得出色,好为警探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19 回到了办公室的石中,只觉得浑身一阵没来由的轻松,将一切摊开说明后的他,已经做到了无需再顾忌任何事情,于是那个令他感到无比厌恶的吴天河,首当其冲成为了石中的目标。 并且,因着昨夜圣城工地失火的缘故,石中便有了充足的理由带人进入调查,虽然明面上调查纵火案仅是一个幌子,但这丝毫不会影响石中的真正目的。 约莫一刻钟后,数十名警员整装待发,齐聚警局门前,石中面朝他们站立不动,“这次的目标有两个,一是寻找到这个名为周武的男人。”石中说着,举起了那张照片,“他的资料你们手中都有。二是尽快确认火灾受害人的身份,及时汇报给我。” 吩咐完话的石中,本想立即行动的脚步却因为又想到了什么而停住“或许你们当中有些人听说过圣城工地,也知道其老板吴天河的能力,但是在这里,我告诉你们,不管他什么吴天河,还是朱天河,你们都不要理会。我们是警员,我们的任务是为了维护正义,保护市民的安全,而不是成为权贵之人的看门狗,明白了吗?” “明白!” “好,行动之中,如有人胆敢阻挠,逮了再说。”石中说完,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开始行动。 热血激昂的一众警员,瞧见手势,立时跑了开来。石中随即准备跟上,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何青。 手腕上的手表显示距离他和何青分开已经差不多有一个小时。意识到这一点的石中,转身看了看警局入口,“应该是身体还没有康复吧。”他如是想着。 然而就在他放弃等待何青,抬脚准备前往警车之时,一个念头突然闪现在了他的脑子里。从第一次见到何青开始,石中就在何青的身上看到过自己以及林磊当年的影子。 此时此刻,石中忽然想到,如果何青真的像自己,那么他就绝对不会错过这次行动。 果不其然,石中再次转身的时候,他就立即瞧见了正狂奔着朝自己赶来的何青。 片刻后,何青气喘吁吁的站到了石中面前,“石探长,不好意思,医院那边办理出院有些麻烦,所以来晚了。” “没事,上车吧。”石中说着率先走上了警车。何青虽然不知道这是要去哪里,不过早已瞧见了这般阵仗的何青,只觉得不管目的地是什么地方,这都绝对是个大行动。 人员到齐,三辆警车呼啸而去,半个小时后,唰唰停在了圣城工地的入口处。 门卫岗亭内,因着时间尚早而有些睡眼朦胧的孙老头听见疾驰车辆驶来的声音,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工地老板吴天河突然回来了。他哪里想到一大早清醒的睁开眼睛后,看见的会是三辆警车呢。 等到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孙老头立即慌慌张张的从岗亭里跑了出来,与此同时,一扇接着一扇开启的车门内,一名接着一名身穿警服,脚蹬皮靴的警员鱼贯而出的景象出现在了孙老头的视线里,迫使着他本想上前谄媚打招呼的行为立时止住。 已经下车的何青,瞧见不远处正双腿微微打颤的孙老头,心里不禁涌出一阵畅快之感。他笑了笑,面朝圣城工地四个大字,身为警局一份子的自豪感,铺天盖地般地袭来。 下一秒发生的事变的理所当然,眼睁睁看着一众警员旁若无人般进入工地的孙老头,已经吓得就连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路边早起的民众以及工人,好似苍蝇般在警车到来之际,便涌在了一起,议论纷纷之声不绝于耳,于愣神状态中不知所措的孙老头,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别看吴天河那混蛋,以前耀武扬威,人五人六的。如今不还是出了事。所以说啊,这人嘛,还是不要太嚣张的好。” 听见了这番话的孙老头不禁想要苦笑,略微有些回过神来的他,迈起了僵硬的步子,转身朝着岗亭走了回去。 这一次,他发誓绝对不搀和进去。 坐在冰冷塑料椅子上的孙老头,伸手狠狠的将窗户全部关紧后,使劲缩了缩身子,脑袋微微扭动,视线投向了昨夜发生火灾的位置,目光渐渐变得迷茫,因为直到现在,他都还是不明白昨夜他所遭遇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约是十点多钟的时候,本来早在六点就应该下班回家,舒舒服服喝杯热酒的孙老头,因着答应了接班那家伙的哀求,不得不替他代班,这才阴差阳错地导致这么晚还在工地。 孙老头记得清清楚楚,火灾发生时,他正从岗亭走出来,准备放水。也就在那个时候,那股浓烈刺鼻的焦味传进了他的鼻孔。一闻到那味道,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发生何事的孙老头,慌得连工具都没来得及塞回去,便急忙一边狂跑一般大喊大叫“着火了,着火了,快来救火。” 只可惜,晚上选择住宿在工地的工人,绝大部分都因为白天纯粹的体力劳动而疲惫不堪,以致六点左右吃过晚饭后,基本就直接进入了死亡一般沉沉的睡眠之中。 于是可想而知,尽管孙老头已经是拼尽全力在喊叫,但那声嘶力竭的叫喊声融入呼啸的夜风里后,还是减少了力度,待得它们传进工人耳朵里时,已是微弱的好比讨厌的蚊子嗡嗡之声般。 后来,一眼确认了火灾发生的地方乃是堆放木材的空旷场地的孙老头,一方面,心中的急迫感稍稍得以减弱,另一方面,那样的发现也使得他能够开始思考。 随即,他赶忙找到了一只喇叭,专门对着灯光还亮着的简易房喊叫,渐渐的,在这样的努力下,仍旧清醒的,还未熟睡的工人们一个个走了出来。接着,发现火灾的他们纷纷跑了起来,众志成城下,将近四十分钟后,火势稍稍得以抑制,避免了在消防队到达之前,大部分工地被烧毁的结局发生。 那一刻,瞧见通过自己的努力而做出这么大贡献的孙老头,心中不免有些洋洋得意。当时,他甚至都开始在想,明天白天会得到什么样的奖励。只不过,当工地的领导赶到之后,他的希望立即便落了个空。 那名领导因为家住的比较近的缘故,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当他得知孙老头便是发现火灾,随即想方设法将火势遏制住的人后,他的态度发生了戏剧化的转变。 孙老头不仅仅没有得到物质上的奖励,甚至于连一句口头上的称赞都没能够听见。而且,如果这还不是最郁闷之事的话,孙老头却反而收到了一道恶狠狠的目光,以及一句“不要多管闲事”的警告。 即使事情的发生已经过去了十数个小时,孙老头再想起来也还是会感到莫名其妙。“沈老板那人,难道是神经病不成,做出了这么大好事的我,怎么着也不该受到那样的对待吧。” 孙老头自言自语的语气显得有些愤懑,这般态度直接导致即使此时此刻他已经听见工地里闹哄哄的争吵声,他还是干脆的选择了置身事外。 “不管,不顾,不汇报。权当做没发生,谁让你们要那样对我!”孙老头如是说着。 一众警员进入工地之后,约莫一个小时的时间,一辆辆豪华汽车疾驰而来,齐齐猛地停下,接着,一个个身着西装,或者打着领带,或是死者公务包的管理人员跟在吴天河的身后,飞快的朝工地内侧走了过去。 原先,遇到这样场景的孙老头是应该第一时间迎下去,向吴天河解释所发生的事情。不过就在他准备这样做时,不久前那名男子的话语再次出现在了孙老头的脑海里,‘不要多管闲事。’ 孙老头转念一想“也是,就让他们去跟警探们闹去吧,本来也就不关我的事。” 吴天河来势汹汹的走到正在吩咐警员们搜寻周武与王伟的石中面前,气焰嚣张的吼道“姓石的,你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呵呵。”石中冷笑一声,不予回应。 见到石中这般态度的吴天河,顿时火冒三丈,一张略显年轻的脸,气得通红。只听到转而朝那些正在工地上走动的警员们吼道“我说你们,都给我停下!” 自然,警员们压根就没有搭理他。就在这时,站在石中旁边的何青上前了一步,淡淡的说道“警探在进行调查,还请你和你身后的人都退到一边。” 吴天河气愤的盯着面前这名稚气未消的警员,那股已经很多年不曾感受过的被轻视的感觉猛地袭来。“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 此话一出,吴天河身后的人纷纷脸色微变,并不是傻子的他们自然明白‘民不与官斗’的道理,于是,已经有人上前拉了拉吴天河的手臂,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何青像是没听见刚才那句侮辱的话,面色依旧平静的说道“还请退到一边,否则我会以妨碍警务人员执勤的罪名将你逮捕。” “呵!”吴天河像是听见了什么莫大的笑话般,“你敢逮捕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的薪水,甚至你们整个警局的薪水,都是我付的,你敢逮捕我,笑话!我今天还就在这里了,我看你有没有那个胆量!” 何青平静的扭头看了一眼石中,石中轻轻点头,随即何青立即伸手取出腰间的手铐。‘咔’的一声蛮横的就将吴天河拷了起来。 根本没有预料到何青竟然真有这种胆量的吴天河,瞬间愣住,紧接着,只听他大喊道“好!敢对我做这种事,算你有种,我要是不让你跪下来求我,我就不姓吴!” 置若罔闻的何青,招手引来两名警员“带到车上去,如果他再多说废话,堵住嘴。” 原先吴天河身后的那一群人,瞧见这一幕,脚下本能的动了起来,阻挡住两名警员前进的道路。 何青见状,眉头轻挑,警服微微掀起,露出了腰间的手枪“你们也想要去吃牢饭?” 众人闻声侧头,齐刷刷的第一眼便瞧见了手枪存在的他们,稍一犹豫后,还是乖乖的让开了路,退到了一边。 远处,岗亭内目睹着这一切的孙老头,心头不禁一股难以言明的畅快感涌了出来,他想要哈哈大笑,奈何双手被拷上的吴天河正极为不甘的从他的岗亭前走过。 石中带来的搜寻队伍的工作整整持续了一个上午,才陆续有汇报过来。 “周武的宿舍已经被清空,什么都没有留下,所有的工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一名警员汇报着“王伟的办公室也是同样的情况。” “果然。”石中轻念了一声,“将吴天河办公室里的所有文件资料全部带回警局进行分析,派人去周武以及王伟在工地外的住所调查,务必要查出他们的下落。” 警员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去。石中扫视了一眼这处工地,思忖着恐怕在这里也不会有更多发现的他,转身准备再次前往受害人妻女的那间屋子,这个时间,那对母女应该不会在家,不过这没有关系,石中本来就不打算直接联系她们,他想要做的是询问那些街坊邻居。 “如果受害人的身份已经工作都是假的,那些邻居必然多少能够看出一些端倪。”知道了石中想法的何青,如是说着。 然而,就在两个准备离开工地之时,从凌晨开始便在火灾发生处忙碌的一名警员忽然跑了过来,神情肃穆的开口道“石探长,您看看这个。” 有些不解的石中伸手接过警员递过来的一张边缘已经被烧焦看起来像是一张胶纸的东西,“这是什么?” “这是一张相片。”警员说着伸手擦了擦相片上的黑灰。 很快,一张人脸出现在了三人眼前,瞧见了相片上是谁的石中,身子猛地一震,语调不自觉的提了起来“在哪里发现的?” 从他所在的角度并不能清晰的瞧见照片上是谁的何青,动了动脑袋后,立即便是明白为何石中会有这般反应。 “为什么验尸官赵静的照片会在这里?”此时,何青的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 “火灾中心处有一具尸体,这张照片被黏在了尸体背部骨头上,很有可能是之前在尸体裤子口袋里,因为某种原因,侥幸的没有被烧毁。”警员回答着。 听言,石中一边赶紧快步朝火灾处走去,一边问道“查出尸体的身份了吗?” “还没有,目前只能确定尸体没有遭受到明显的致命伤,剩下的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着火的时候,尸体已经昏迷,不能动弹。二是,他是先被人以某种方式杀害,然后再放火试图掩盖这一点。” “这么说,这是一起谋杀案。”何青插话道。 警员点头“后续的工作,只能等……”说着,他小心的看了一眼有些失神的石中“只能等尸体运回局里,由验尸官来确认。” 石中出神的望着不远处的那摊灰烬,以及灰烬之中的尸体。“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赵静的照片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这名受害人和赵静认识?” 想着,石中摇了摇头“应该不可能,赵静的朋友我都认识,没有一个人跟这处工地有联系。” 突然,一个想法冒了出来,石中不敢相信的念道“难道这是赵静的尸体?” 20 刺耳的警笛声快速穿梭在略显狭窄的街道上,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何青,感受着这样危险的车速,心头紧张的同时,疑惑感也不禁增加了起来。 之前在工地看到赵静照片时,何青大抵已经猜到石中众多想法中的一个,那就是那具尸体会不会是赵静?后来,跟随着石中狂奔向警车的他,更是确信石中便是因为这个可能才会表现的如此急躁。 然而,何青虽然知道石中与赵静是多年的朋友,但他却从没想到那两人之间的友情会如此深厚。 “难道说?”心头想法冒出来的同时,何青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面露焦急,双眼全神贯注注视车前道路的石中“他们之间还有别的关系?” 随即,何青暗暗否决道“应该不可能的。”事实上,在进入警局后的第二个月,何青通过一些闲言碎语以及下班后的酒吧交谈大致也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说局里的验尸官,仿佛永远不会老的单身大美女赵静,便是十一年前那起轰动整个国家的连环杀人案罪案的女朋友。 如今,何青了解到了当年那名犯人曾经也是一名警探,而且还是石中多年的搭档,两人之间的友情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言语说明。基于那样的友情下,何青心想‘虽然林磊已经死了,但石探长怎么也不可能会跟昔日兄弟的女朋友有更多的牵扯,更何况那些年里,石探长还是有家庭的男人。’ 思考间,警车猛地停在了警局明令禁止停车的位置,一等车辆停下,石中便不管不顾的打开车门冲了下去,何青见状,只得跟着一起狂奔开来。 验尸间位于警局最里侧的位置,想来,因着其特殊性,选择那样的位置倒也算是相对合理。因着大部分人都不会也不想与验尸间有更多联系的缘故,整个验尸间时刻透露出一种诡异的难以言明的渗人感,即使何青远远瞧见,也还是不自觉的放缓了奔跑的脚步。 仿佛转眼间便冲到了门口的石中,推了推紧闭的铁门,发现仍然是锁住状态的他,毫不犹豫的一边喊着赵静的名字,一边就抬脚朝铁门踹了过去。 所幸,铁门因着年久失修的缘故,在石中连续的踹击下,锁头整个脱离了门栏,立时一股难闻的福尔马林味道扑面而来,直打向正在喘息的何青张开的嘴巴,刺鼻的气味入喉,惹得何青一阵干呕。 两人进入后,几乎是立即便发现,这间验尸间,今日根本没有任何人进入,也就是说赵静今天没有来上班。 发现了这一点的石中,呆呆的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率先回过神来的何青,轻声道“石探长,可能赵验尸官今天请了病假。要不打电话去家里问问。” 只可惜,虽然石中也希望相信这个说法,但在局里这么多年的石中,对于赵静的行为习惯早就一清二楚,自从林磊死后,八年来,赵静请假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而且即使是那为数寥寥的请假,赵静也必然会提前一天说明。像今天这样突然消失的事情,不管怎么样,都不是赵静会做出的。 然而虽然心里这么想,但石中还是卑微的容忍内心升起那么一丝奢望,“你去打电话。我在这里看看。” 何青听言,二话不说转身跑开了去。石中迈起沉重的步伐,一步一个脚印的沿着冰凉的瓷砖地面走动起来,目之所及的地方,所有东西都是整整齐齐的,显出了女孩子家独有的性格,屋子中间的那张解剖台上空空荡荡的,闻上去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显然昨天赵静下班前照例将这里打扫了一遍。 这一点发现更说明了今天赵静没有上班,不可能是计划好的事情。 石中想着,视线微移,看向了左侧玻璃壁橱里的一众手术刀具,在他看来,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的刀刃上似是都散发着阴冷的寒光。望着它们,石中不由得想起来当年他,林磊,还有赵静三人经常会在这处一般人不敢进入的验尸间里胡闹,那一把把手术刀曾经还被他们拿来当做玩具。 陷入美好回忆的石中,嘴角不自觉的浮现出一抹笑意,然而这抹笑容在他瞧见最前方那空空如也的柜子时,便立即凝固了起来。因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里本该放置的工具都是赵静亲手挑选亲自购买的。赵静曾说过:手术刀就如人一样,也是有心的,身为验尸官,必须选好最顺手,与自己最能配合的刀具,否则便会不管怎么样都不顺手。 此时,赵静最喜爱的那批工具,已经消失不见。 “会是她带走的吗?”石中这样问着自己。 片刻后,去而复还的何青,气喘吁吁的说道“石探长,赵验尸官家里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听。要不要去看看?” 依旧盯着那空挡柜子的石中,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他心里的疑惑,只有等待去赵静家里看个究竟,才能解开“走。” 赵静所住的那栋楼离石中家并不远,方向盘后的何青在听到地址后,立即轻车熟路的将车子驶向目的地。二十分钟,两人来到赵静房门前。 石中上前敲门,‘噹噹’几声后,门内没有任何动静,这时,一直盯着门锁处的何青忽然上前,手上稍微用力推向铁门。 铁门应势开启,何青语气凝重道“门锁被撬了。” 石中见状,眉头紧缩,身子沿着缓缓开启的铁门,慢慢走了进去。 待得两人进入屋内,一眼看清里面的情况,特别是地面上已经凝固了的血液后,两人心头顿时升起一股糟糕的感觉。 神情严肃的石中,伫立在门后,视线一点一点的移动,不愿放过任何线索,许久,本应该急躁甚至愤怒的他,莫名冷静的吩咐道“打电话到警局,派搜查科的警员过来,这间屋子里的任何东西,都必须详细检查记录。” “啊?”完全搞不懂为什么石中会突然这么理智的何青,惊讶了一声,在确定自己确实没有听错后,立即小跑出去。 熟悉的屋子里只剩下石中一人,他的视线开始移动,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来过这间屋子的他,这样一看,便发现了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或许,对于一般人而言,没有变化代表的是好事,但是石中知道,当年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美好,在林磊死亡之后,都变成了梦魇一般的存在。这间屋子早已好似呐喊一般迫切的需要改变,他甚至都不敢想象,没有改变,赵静是如何生活在这里长达八年,没有改变,赵静是怎样的在回忆与现实之间纠缠。 这一刻,石中感受到了一股剧烈的懊悔之情,看到这间屋子之后,他立即就能够想象赵静身上会有多大的问题。所以他后悔之前为什么没有主动关心过,甚至可以说,随着林磊的死亡,是他断送了赵静在这个世上仅剩下的依靠。 地面上的那摊血液,刺眼的闪烁在石中面前,他不想去看,却又不得不看。 “究竟是谁在这里受了伤,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石中暗念,但他心中的天秤其实已经有所倾斜。 搜查科的警员在接到电话后,很快全部赶到,何青与石中让开了位置,任由他们开始忙碌。 潜在的受害人可能会是警局一员,光这一点就足够他们倾尽全力在这间屋子里搜查所有可能引向凶手的证据。 目睹着人影穿梭的石中,放在口袋里的手掌感受着那张烧焦相片的触感,他知道再多留在这里已无用处,更何况,要想查出赵静到底出了什么事,关键还在吴天河身上。 “小何,我们回警局。” “啊,可是这里……”何青有些惊讶。 “这里由搜查科的同事负责,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走吧!”石中说完,率先迈开步子。 回到警局,走入办公室,准备缓解一下满脑袋繁杂思绪的石中,刚刚坐到椅子上,就听见一人在说话“石探长,这是圣城工地那起火灾的报告。” 石中闻声抬头看向来人,今年内警局来了很多新人,他一时没能将来人的样貌与姓名对上。不过现在石中已经不在乎了,只见他笑着点了点头,接过报告,翻阅起来。 “谢谢你们尽快送来。” “不客气的,张局长吩咐加急,所以一做好,我们就送来了。”来人谦卑的回答着。 正看到关于那具被烧焦尸体记录的石中顺口问了句“查出来那具尸体是谁了吗?” 来人点了点头“根据我们的发现,与工地上所有人员资料匹配之后,得到了一个最有可能的人选。”来人帮助直接将报告往后翻了几页“各方面的符合之后,这个名为王伟的人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目光已经落在那一页的石中,眼神顿时直了,震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片刻后,他压制住内心的翻涌,尽量平静的说道“好,麻烦了,你先回去吧。” 目送着来人离开后,石中立即叫道“小何,吴天河现在被关在哪里?” 正在一旁整理相关资料的何青闻声感到回答“被关在局里的简易牢房。” “好,把他带到审讯室。”石中一边说着,一边将桌上的资料全部抓在手里,起身站了起来。 何青听到命令,急忙朝外跑开了去。他的身子正好与走进办公室的张克擦肩而过。石中抬头瞧见张克的到来,没等他开口,张克率先开启了话头“听说赵静出了意外?” 感受着张克语气里的关切之意,石中心里的急躁稍稍缓和了一些“目前还没有定论,需要等待搜查科那边的同事完成调查。” 张克淡淡点头,“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赵静这些年过得也恨不容易。” “嗯。”不知该说什么好的石中只能这样应对着。 “好了,我看你还要忙,就先不打扰了。”张克说着就要离开。 石中见状,有些疑惑,“局长,吴天河现在被关押在局里。”他说出这句话的目的就是为了看看张克的反应。 果然,张克闻声,身子猛地停了下来“他有嫌疑吗?” “很大的嫌疑!”石中如是回答。 “既然这样,那就去做你该做的。”张克说话间的语气多了些疲惫与无力。话音落下,他便快步离开。 见到张克这副模样的石中,心底忽地生出一股愧疚之情。此前,一心想要好好侦破这件案子的他,并没有能够仔细思考,这所有的一切,包括吴天河的存在,会在案件,会对张克起到是什么影响。直到这时,他才忽然想通,吴天河既已被逮捕,那么张克也是在强迫自己接受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幽暗的审讯室内,中央位置摆放着一张纯铁制的长桌,桌子四个角尽数被固定在地面,无法移动,前后各有两张铁椅,一样是无法移动的存在。 依旧傲气逼人的吴天河被带入了审讯室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只见他正像回到自己家一般,来回走动着,奢侈的皮鞋踩在结实的地面上吭吭作响。 石中二人进入的时候,吴天河再次口出威胁之语“我看你们真是活腻歪了,知道我是谁吗?” 两人看都没看不停叫嚣的吴天河一眼,径直坐到了铁椅上,随即石中抬头,不容拒绝的说了一句“坐下!” 吴天河听言,明显有些愣住,可他那张嘴还是不愿意闲着“姓石的,你当你是谁呢?要老子做老子就坐啊!把你们局长叫来跟我说。” 石中不恼不怒的侧身冲何青点了点头,何青瞧见,立即起身,沉默不语的走向吴天河。 吴天河见到这架势,心里大抵也有些犯了嘀咕,虽然嘴上威胁之语依旧不断,但那气势明显减弱了不少。 何青走近,手掌猛地搭到吴天河的肩膀,五指扣下,力度之大,愣是使的吴天河止住了说话的势头,脸部微微有些扭曲。 接下来,吴天河几乎是被强硬的按在了铁椅上,石中见状,方才开口“我们已经查出昨夜火灾发生处的尸体是王伟。”石中说着刻意的停顿了一下“是不是你杀的!” 此话一出,见到石中竟然想把杀人罪名扣到自己头上的吴天河,立时有些慌乱,说话都显得不太利索“什么,谁是王伟?我可没有杀人,你不要血口喷人!” “王伟是先被人从脑后敲昏,然后扔进了火里。”石中说着,将报告夹中的照片一张一张不急不缓的摊放到吴天河面前,迫使着他直接面对。“说!你为什么要杀王伟?” 瞧见那些照片的吴天河,是真的急了“你可别冤枉人,我真没杀他!” 石中脸上挂起了一抹得意的淡笑“我觉得,你杀了他!” 21 “我都根本不认识这个什么王伟的,怎么杀了他,又为什么要杀了他?”吴天河辩解着,只不过看他的样子,不久前乍现的慌乱好似已经消失。 “王伟是你们工地上一名工头,这种人,你说你不认识,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呵呵,你知不知道我的工地上有多少工人,有多少工头?难不成我还能全部认识?”吴天河的脸上闪现一抹笑意。 “当然,你是大老板,手下人多。”石中讽刺着“不过我这里有人可以证明你不仅仅认识王伟,还跟王伟交情颇好。怎么,需要我将人带来?” 此话出口,何青不禁暗念‘我们可没有找到这样的人,难道石探长是在诈他?’ 果不其然,吴天河忽的沉默起来,目光变得复杂,半晌才重新开口“认识又怎么样,不认识又怎么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警探是怎么办事的吗?出了人命,就想随便找个人顶罪,好完成差事。” 吴天河说着冷笑起来“石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进入警局十六年的你,敢开口说你曾经没干过这样的事?呵呵,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也不是什么好鸟。不过这回你的如意算盘可要打错了,我不是随便什么你能用来顶罪的人,得罪我,你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安安静静听完吴天河叫嚣的石中,脸色莫名的有些黯淡。注意到这一点的何青,瞬间没来由的产生一种错觉,那就好是本来一场正经的猫鼠游戏,突然角色变换过来了。 “说说你和王伟的关系?”石中的话语里顿时锐气四溢。 吴天河见到石中表现得像是不吃他那一套后,心态略微有了些变化,只听他的身子动了动“他就是我手下做事的一个人,偶尔我们会一起出去喝酒,就这么简单。” “你这种身份的人,怎么会跟他一起喝酒?” “因为我跟你不一样,我不会狗眼看人低。他做事得体,工作完成的很好,我跟他一起喝酒,又怎么了?” “呵呵。”石中淡笑一声“你知道,目前有两点疑惑需要得到解决,首先,前几天发生的凶杀案,我们怀疑是王伟所为。昨日我也去找过他!不过,巧的是就在我拜访的当天夜里,王伟就被人杀害了,这不禁就引向了第二个问题:是否我一开始的怀疑不太周全,可能那名受害人的确是王伟所杀,但他也是受人指使的。幕后那人注意到我开始怀疑王伟,所以干脆杀人灭口。你猜,幕后那人会是谁?” 吴天河脸上的表情伴随着石中的话语,变得一阵青一阵白,那模样,看起来似是非常诧异石中已经深入到这个程度。 “我可不知道幕后人是谁?再说,那跟我也没关系。”吴天河故作无所谓的姿态,身子往后斜靠。 “你不知道,没有关系。因为我可以告诉你,目前你是最大的嫌疑人,而且我想,局里也会同意我的看法。”石中信誓旦旦的说道。 “呵呵,你没有证据,光凭嘴上说说又有什么用?你可别忘了,时代已经变了,如今找凶手,再也不像以前可以空口胡说。一切都要讲证据。” 石中淡笑着摇头“你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我只说目前你是两宗谋杀案的嫌疑人。我可没指认你就是凶手,这里面有很大区别。”石中说着顿了顿“我想,现在蹲守在警局外的媒体一定会非常喜欢这则新闻:知名企业家,圣城工地的老板,成为凶杀案的嫌疑人。明天的报纸一定会卖的疯狂。” 此话一出,吴天河再也无法保持高高在上的嚣张态度,只见他坐直了身子,恨恨的一字一句道“姓石的,你还真狠!” 一直坐在一旁聆听的何青,听见这句话后,一时没能明白,好在石中接下来的话,立即便解开了他的疑惑。 “我知道你们这种有钱人的世界,觉得什么事都可以拿钱摆平。同时我也知道,有钱人都有一个圈子,圈子里的人互相勾搭,谋求财富的最大化。既然这样的话,试想一下,你背后的那些人一旦得知你成为了凶杀案的嫌疑人,他们会怎么做?” “你敢!”吴天河已经出离愤怒了。 “我敢,而且我也会这么做。”石中指示着吴天河的双眼,语气不容拒绝的说道“除非接下来,你老实交代我想知道的一切,否则,我保证你会失去一切,重新回到最底层!” 吴天河的双眼因为愤怒似是快要冒火一般,许久,才见他无可奈何的喘了口气,再也没有狠话出口,取而代之的是“你想知道什么?” 见到吴天河终于肯老实交代,何青高悬着的心,微微松了下来。与此同时,他对石中也着实佩服起来,亲眼目睹石中将吴天河这样傲气的人制服,心里可谓舒畅的不行。 “关于王伟,你都知道些什么?” “他是负责水泥工的工头,家在城东,有一名妻子,一对儿女。” 石中不做言语,只是看着吴天河。 吴天河见状,无奈的继续说道“我跟他平常虽有来往,不过都是因为酒肉上的事情,与别的无关。而且也没有那么频繁。”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圣宫工地开工前。我认识他差不多有四年了。” “你们平日里出去,除了喝酒还做些什么?”石中冷不丁的如此问道。 “嗯?”吴天河疑惑了一声,视线试探性的看向了石中,片刻后,微微叹气道“男人在外,能玩的无非不就是那些。” “去的什么地方玩?”石中立即明白。 “桑雅会所。”见到事情已到这一步,吴天河大抵是觉得再狡辩也没意义,于是便合盘托出。 “好,我会前去调查!如果被我发现你说谎,你知道后果是什么。”石中警告道。 “不会,我没有说谎。” “王伟在工地上有没有什么仇人,恨他到会将他杀害的程度?” “关于这一点,我确实不太清楚,刚才我也说了,我与他只不过因为兴趣爱好相似,所以才会偶尔出去一起玩玩。平常彼此之间不会有多少联系。” “好,那么我问你。”石中说着取出前些日那名受害人的照片“见过这个人吗?” 吴天河听言,乖乖的将视线凑了上去“没有。” “仔细看看!”石中命令道。 “真没有!”吴天河肯定的回答着。 “这人名叫周武,与王伟手下一名工人,同名同姓,而且据说也应该是在王伟手下干活,但是我们翻看了你们工地所有人的雇佣资料,并没有发现这名受害人在工地工作过的证明。关于这一点,你怎么解释?” 吴天河皱起了眉头,似是在思索,好一会儿才说道“因为圣城工地是个大工程,而且资金方面跟政府有所挂钩,所以有的工头可能会虚报工人数量,好将多出来的那一份工钱私自留下。如果你说这人应该是在工地工作,但却不在工地工作的话,应该只有这个可能了,应当是王伟动了这方面的脑筋,挂了工地上真实存在的工人的身份,这种事只要做的不是太出格的话,一般不会有问题,而且上头也很少会查这种事情。即使真的查了,因为人是真实存在的,所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那么依照你的说法,你认为受害人跟王伟是认识的吗?” 吴天河想了想“应当是认识的,否则这个伎俩行不通。” “昨日王伟当着我的面,承认了这名受害人的确在工地工作,知道他为什么撒这样的谎?” “我估计是因为,这样的事情一旦被证实的话,轻则王伟失去工作,且没有工地还会雇佣他。重则他会受到指控,甚至坐牢。” “你认识这个人吗?”石中没有在那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转而将赵静的照片放到了铁桌上。 吴天河只看了一眼,便摇头道“没有见过。” 石中点了点头,接下来的审讯过程渐渐变得有些枯燥起来,何青在一旁安静的听着,理清了一些头绪的同时,却也又多出了些问题出来。 审讯到了最后,石中提出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我通过看你的资料发现了一点很有趣的疑惑,资料上显示你今年不过才三十五岁,农村人家出生,父母双亡,二十岁出来打工,十五年的时间,做出这样的成绩,这样迅速的发展经历,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感到惊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本以为终于可以松下一口气的吴天河,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忽然脸色猛地一变,随即快速的转变回来,不过饶是如此,何青还是敏锐的注意到了那一点。 只听吴天河故作轻松的回到道“其实很简单,打工的时候,碰到贵人了。” 得到了答案的石中,忽的感慨一声“看来你真的很幸运。好了,暂时没有更多问题,你可以离开了。后续如果有新的疑惑,还需要你帮忙解答。” “好。”碰见石中这种软硬不吃的警探,吴天河只能完全没有办法的应答着。 回到办公室后,何青望着正在专心整理刚才审讯内容的石中,忍不住问道“石探长,难道就这样让吴天河回去吗?他还隐瞒了很多事情,不可以继续追问吗?” 石中抬起头来,缓缓开口“从他那样的人口中,是问不到全部的。我只需要知道哪些方面可以继续追寻,就可以。而且,吴天河这人不能逼急了,狗急了还会跳墙,更何况他那样有钱有势的家伙。” “原来是这样。”何青虽然这样应答着,但他心里的疑惑可是没能有半点减少。 就在这时,石中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既然目前已经确定王伟被人谋杀,那我们手上就有两宗谋杀案,它们之间有没有联系,还有待证明,你现在去王伟家里调查调查情况,看看有没有任何线索能够将王伟与受害人,与赵静联系在一起。”石中说完,正低下去的头,复又抬起,提醒道“带上一名警员跟你一起,免得再次发生意外。” “好的!”何青干脆的回答,起身就朝外走去。 何青走后不久,一名警员走了过来,瞧见石中正在埋头做着记录,便小声的叫道“石探长,这是赵验尸官房子的搜查报告。” 石中接过报告,通过文件的厚度来看,显然因为赵静是警局一份子的关系,搜查科同事的工作做的无比详细。 然后接过报告的石中,并没有急着查看,那样的表情就像是他仿佛知道,赵静并没有出什么意外似的。 “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发现吗?”石中如是问道。 “犯罪现场地面上的那摊血迹经过化验,证明确实属于赵静。”提起赵静,虽然这名警员并不认识她,但因着知道她是同事,语气里多少还有流露出一丝同情以及不悦。“房间内多被翻动和破坏,很有可能是小偷入室行窃,却被赵静发现,因而发生了争执,最后演变成……” 大抵是知道石中与赵静的关系,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令得警员有些为难,“最后可能演变成了错手杀人案。” 听见这样回答的石中,淡淡的点了点头,这样的表情,令得那名警员有些迷糊不解,一时间,他以为自己之前了解的关于石中与赵静关系的说法是不正确的。 “房子里有什么东西丢失了吗?” “值钱的贵重物品都还在,或许是行窃的开始便被发现了。”警员如是回答。 “你们有没有在房子里发现什么文件,卷宗之类的东西?” 石中没来由的问话令得那名警员有些愣住,不过随即他还是回答道“没有,并没有那种东西。” “嗯。”像是预料到这种答案的石中点头道“赵静前些年买了一辆汽车,你们有在楼下找到吗?局里关于她的资料上应该有记录。” “啊!”听到这里的警员,立时有些窘迫“石探长,实在不好意思,这一点我们疏忽了,我马上就去查。” “好的,麻烦你了。” 见到石中并没有责怪,警员不禁松了一口,于是他转身准备离开,不过,他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心里有事情,不得不说出来。 “石探长,不论赵验尸官发生了什么事,警局全体警员一定会尽全力尽快找到他,还请您放心。” 22 城南再往外走上两个小时,便是荒无人烟的郊区。而且这里的郊区与其它地方有所不同,原先这片土地上住着很多农民,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渐渐的,那些家庭逐步迁移到城里去了,导致这里仅剩下一堆快要倒闭的房屋,可以说,若是在这个地方走上一圈,只怕半个小时都看不到一个人影。 此时,这般境况,对于赵静而言,着实有利。 清晨,天空微亮之际,赵静所驾驶的那辆车已经驶入了郊区的范围,坎坷的道路使得汽车略有颠簸,然而这并不能影响赵静的心情,她的双眼直视前方,一方面注意着两侧是否有人类活动,另一方面则是在寻找她所要去的目的地。 回想一下,她应当也有很多年没再踏上这片土地了,最后一次回来还是六年前,母亲去世,她前来负责将其下葬,自那以后,再不曾来过。 不一会儿,车辆的速度减缓下来,赵静已经能瞧见那间老旧屋子的存在,于是车轮转着弯,缓缓的驶入房屋的范围,停了下来。 赵静站在老屋正前方,只感觉这里比记忆里的还要老旧,不过好在因为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次大规模的修补,否则它也恐怕没有办法撑到现在。 老屋旁边有一间面积颇大的猪圈,正好可以用来藏匿汽车。虽然这个地方,应当不会有人过来,但为了保险起见,赵静还是将汽车驶进猪圈,覆以枯草,遮盖的严严实实。 接下来就是将装在行李箱里的那人搬运到屋子里。农村的地面全都是坑坑洼洼的泥土,以致行李箱的拖动显得较为麻烦,于是将两个行李箱搬到屋里的行为,整整耗费了赵静半个小时。 做完这些后,赵静站在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坍塌的木门后,看了一眼外面萧瑟但却显出别样美好的冬日景致,缓缓合上了木门,好似也同时关上了在今日之前,她的人生。 行李箱露出了一个口子,可供呼吸,而且里面的那人也还没有动弹的迹象。赵静看了一眼,觉得暂时还不用着急,“反正有的是时间。”她如是想着,打开了另外那个行李箱,取出昨夜所看的那些档案以及日记本。 她必须要再次确认自己的发现,否则她无法安心去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半个小时候,一切得以证实。赵静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也没有猜错。 呆坐在指不定何时会散架的木椅上的赵静,忽想起那日所发生的一切,记忆翻涌起来,好似只不过是昨日光景。 那一年,她生日的那天,因为局里有了突发性的急事,她跟林磊都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庆祝生日的到来,于是在此之前每年生日当天腻歪在一起一整天的惯例,不得不做了更改,他们约定好一等局里的事情处理完,就都请假,好好的补过一场生日。 于是,庆祝的时间被挪到了半个月后。 赵静还记得那天早上,林磊早早的就起了床,忙前忙后的准备着丰盛的早餐,本还在熟睡的她听见声响,慵懒的躺在床上,扭头满脸笑容的目睹着林磊那般家庭煮夫的模样,心里的甜蜜感顿时无以复加。 林磊忙完后,温柔的走向床边,注意到这一点的她赶忙假装仍在熟睡,等待着林磊用习惯的方式将她叫醒。 果不其然,来到了床边的林磊,瞧见她还在熟睡,便半蹲下来,将手伸进了被子里。一直习惯裸睡的她,裸露的身子感受着林磊手心的温度,顿时不受控制的火热起来。 感受到了温度的林磊,‘嘿嘿’一笑道“你还装睡。” 她只感觉到自己的小脸也已不知不觉滚烫起来,虽然两人在一起已有四年多时间,但那种亲密感,还是会令她感到娇羞。于是她的眼睛闭得更紧。 林磊见状,原本停留在她胸前的手掌立时愈发不老实起来,嘴里还念叨着“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温柔的手掌一点点的下探,她的身子已然火热,喉间开始干涩。渐渐的,当林磊的手掌终于停下,只有手指仍然动弹之时,她再也没办法继续装睡下去。 “醒了啊,该吃早饭了。”瞧见她睁开了眼睛的林磊,手指不停歇的同时,温柔的说道。 “你的手这样不老实,还要我怎么睡嘛。”虽然早已过了少女的年纪,但面对林磊时,她还是会止不住的撒娇起来。 “你个小骗子,我在厨放的时候就看到你醒了。”林磊嗔骂到。 见到被识穿,她立即又羞又囧的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林磊见状,终于从被子里取出略显湿润的手来,蛮横的一把就将被子掀了开来。 “啊!”见到自己的身子完全裸露在空气里,她不禁叫了起来。 听到叫声的林磊,立即哈哈大笑“干嘛,又不是没见过。赶快起床!” 她听言,伸出嫩滑白净的手臂,将被子重新拉上“呆会嘛,你先上来。” “你哦!”林磊虽然嘴上埋怨,但他还是赶忙脱掉衣服钻进了被窝。 因为事先早有准备,那天所需要的东西,前一天晚上就已经全部准备齐全。所以那一整天,他们就只有反反复复的重复,享尽欢愉,根本不曾离开过屋子一步。 然而,那样的日子,那些年里,时有发生。赵静想“或者正是因为这样,才使得日后我会忘了那一天,以致间接决定了林磊的命运吧。” 想着,赵静想哭,不过已没有泪水能够流出来。她通过破烂的木质窗户看向屋外萧瑟一片的风景,渐渐的有些出了神。 待到思绪回归现实,咽下内心无尽酸楚的赵静,麻利的起身,寻找到屋子里那把最为坚硬的椅子,将其摆放在客厅中央位置。随即,装有那人的行李箱被缓缓打开,赵静伸手拉住那人的肩膀,想要将他放到椅子上,不曾想,一直没有动静的那人,却在屁股接触到木椅的那一刻,双眼猛地睁开,抬起脚使劲踢向赵静纤细的小腿。 遭遇突变的赵静,身子迅速往后退去,躲过那人蛮横的一击,同时,早有准备的手上,无比锋利的手术刀干脆利落的架在了那人脖子上,刀锋已然贴近动脉“再动一下,你就要死在这里。”赵静无比冷静的说着。 脖子上传来的冰冷触感传递到那人脑中,呼吸到死亡味道的他,立时停住了本想再次攻击的动作,乖乖收回了踢出去的腿。他扭头看向赵静,双眼之中,恐惧的同时,还伴随着一种难以言明的复杂之意,那眼神看上去就像是他知道自己肯定会死,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而已。 那张被毛巾塞住的嘴,动了动,意味着他想要说话。 赵静无比专注的先将那人固定在了椅子上,确保他无法挣脱之后,方才面朝着那人,伸手取出了他嘴间的毛巾。 感受到嘴巴已经得到了自由的那人,转动了一下下颚,好让嘴巴适应过来。“你知道我醒了?”这是他对赵静说的第一句话。 “我用了多少剂量,我清楚。”赵静一边搬过一张椅子坐到了那人面前不远处,一边冷冷的回答。 确认了这一点后,那人直接闭上了嘴,认命般的注视着赵静,不发一言。 赵静见状,便将手中的手术刀放到了椅子的把手上,让刀尖正对着他。“为什么要来杀我?” “你知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 “你只是不知道你自己知道。”那人突然说出这串绕口令一般的话来。 赵静听言,点头看了一眼脚边已经敞开了的刀具箱“我不清楚你是否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但我可以告诉你,既然我下定决心要搞清楚一切,我就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我相信你!”那人淡淡点头,仿佛再无半点反抗的意思。 此刻是赵静第一次好生打量起面前这名不久前还想要杀死自己的男人。片刻后,她开口道“你比我年轻不少,因此我确定自己不可能与你有过交集。所以,是谁派你来杀我?” “你为什么不问我是不是要绑架你?“男子不答反问道。 有的是时间的赵静,对于这种事,表现得倒是也没有多在意。只听见“跟尸体打交道久了,我都可以闻出来人的味道。所以我才确定你是要来杀我,因此才会有我们现在的谈话。” 赵静说完,并不急着再次提问,而是轻轻取过木椅把手上的手术刀,轻柔但却毫不留情的沿着那人被死死绑在扶手上的手臂滑了起来。瞬间,一道约莫手指长的口子显现出来,疼的龇牙咧嘴,却硬是没喊出半个字的他,额头冷汗直冒。然而即使是这样,他还是选择了亲眼目睹伤口的形成。 “你要明白一点,我是有医学背景的人,所以我完全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赵静看都不看一眼那道刚刚自己制造出来的伤口,平淡的冲着那人开口如是说道。 那人听言,忍着疼痛竟然还能露出一丝微笑“我知道。” 赵静并没有将手术刀放下,“谁派你来的?” 额头的冷汗流了下来,片刻间,那人整张脸上已都是汗水,“我不能说。” “呵。”赵静冷笑一声,刀落刀起,又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显现。 那人脸上的肌肉已经因为这般疼痛而扭动不止。 “谁派你来的!” “我不能说!” 一问一答,反复间,那人左右手臂之上已有数十道正无法抑制冒着鲜血的口子,妖艳的血液缓缓流出,打在地面上,闷声作响。 终于,已然是咬着牙在说话的那人开了口“你不该再调查当年的事。” 此话一出,赵静立即知道这一次她没有做错,果然,如今发生的一切,都与当年有关。果然,石中的猜测并没有错,林磊真的不是凶手。 “为什么?” 那人咧嘴哭也似的笑了笑“林磊的死,就已经为那件事画上了一个句点。其余的,该发生的,将要发生的,都与你,与林磊无关。你不该再搀和进来。” 等等!赵静闻声,眉头猛地跳动起来,“将要发生的?你说的是什么?” 那人支撑着抬起头看向赵静,双唇动了动,却是半天都没有话语出口。赵静见状,手中那柄已沾染不少鲜血的手术刀,再次向下,精准无误的绕过动脉割了下去。 “啊!”那人终于无法承受,尖叫了起来。“当……当年一切的错误,到了该偿还的时候了!”这句话,他几乎是呐喊出来的。 “错误!林磊的死难道不是错误?我为了还他清白,难道是错的?”赵静略微愤怒开来。 “呵呵!”那人嘴角止不住抽痛的同时,硬扯出了一抹冷笑“错了,大错特错。一切都是林磊的错。当年他造下了孽,本该由他来终结。可是他个懦夫,竟然选择一死了之。”那人说着猛地咳嗽了一阵“他的死,掩盖了太多太多本该公诸于众的真相。也令得大部分人都认为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可是……可是真相终究是真相,它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 说实话,此时的赵静是迷惑的,他对于面前这人所说的话,完全是没有半点头绪,但她又感觉自己隐约应该知道一些,可却还是根本无法清晰意识到。 “你是说,是林磊害你的?可是林磊活着的时候,你还只不过是名少年!”赵静忽然觉得面前这人即使承受了那般疼痛,却还在将她诱导向错误的方向。想到了这一点的赵静,手中手术刀再次举起。 那人瞧见赵静手中微微举起的带血手术刀,身子本能的就想要往旁边躲去,即使他的身子已经被死死的捆绑在木椅上。 “呵呵,你以为你了解林磊,可事实上,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懦夫,魔鬼。呵呵,真是可笑,他竟然将你这样精明的女人骗得团团转,以致即使这么多年过去,都还在妄想帮他洗脱罪名,可笑可笑!” 话音落下,他的肩膀上立时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流如注,惨叫连连。 这一刀,纯粹是因为愤怒。发现了林磊并不是杀人凶手的她,内心的懊悔早就无以复加,此刻,哪里还能容忍别人对林磊进行这样的诽谤。 “呵呵,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这都是事实。”那人说话的同时,嘴角已经溢出血来“至于你的问题,难道你就没有听说过,父债子还,父仇子报吗!” 23 ‘父债子还,父仇子报。’赵静不禁念叨着这句话,思索着其中的含义,到达此时,她已有些怀疑面前这人是否仍旧在错误的引导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 “周武。”仿佛浑身都在滴血的那人,咬着牙回答道。 得到了回答的赵静,心头立时咯噔一下,因为她记得前几天那名受害人的名字也叫做周武,会是巧合吗?绝对不是! 那么便只剩下一个可能!这一切果然是联系在一起的! 想到这里,赵静脑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有机会微微放松了一些,只见她缓缓靠向了椅背,目光第一次落在周武手臂上仍然在流血的口子上,“你认识前几天报道的那名受害人?别说谎,你知道我能看出来!” 周武艰难的低下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好似无休无止般往外流淌,“呵呵,我说不认识,你会信吗?不过也无所谓了,关于那人的事情,无论你怎么折磨我,我都不会说出半句。” “呵。”在赵静的认识里,但凡是人,都有一定的阀指,当疼痛之感到达一定程度时,不论他的主意多么坚定,他都还是会老实交代。 不过因为有了前面那些令人迷惑的谈话的先例,赵静觉得应该尝试一些稍显柔和的方法。 而且还是绝对的柔和! 于是她刻意缓慢的弯腰从地上的工具包里一连取出好几把锋利的手术刀,刀刃处寒光闪现,赵静像是示威般的在周武眼前一点点将手术刀滑过,却又没有碰到到他的身体分毫。 瞪大着眼睛目睹着这幕好似慢动作电影一般行为的周武,脸上肌肉止不住的跳动着,虽然他有坚强的意志,有绝对不说出事实的决心。但是肉体上的疼痛却不是光凭意志就可以躲避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即使周武早已做好了准备,可还是只一想起,就觉得宛若阿鼻地狱一般黑暗。 炫耀似的展现过带来的一众手术刀后,赵静微微笑了笑,慵懒的伸了个懒觉,缓缓站了起来,“你也累了,抓紧时间休息休息,一会儿我们再进行下一波。” 下一波,周武闻言,眼皮猛地跳动。他听赵静这意思,仿佛此刻身上一道道仍然流血的口子,就只是个热身而已。 想到这里,周武连忙冲着已经侧身的赵静喊道“你不该搀和到这里面来,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哦?”赵静稍稍扭头过来“不要着急,我下手很准,你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况且,接下来我们还要很多话要谈呢。” 赵静的这副模样令得周武感觉有些恍惚,或者应该说,这一刹那间,他在赵静身上看到了癫狂的幻影,那种感觉就像是赵静体内早已住着一名嗜杀,享受折磨同类的恶魔,只不过那只恶魔一直都处于被压制的状态,而今,赵静终于给自己找出了一个理由,一个允许她放出恶魔,做早已不知幻想过多少遍的事情:折磨与杀戮! “你是为了一个已经死去了八年的人在做这些,还是为了你自己?”想通了这一点的周武,语气平静的冲着赵静的背影问道。 奈何,已经没有人回答。 连绵不绝的疼痛挑逗着周武身上每一处神经,大抵是因为神经跳动的太过频繁,已经超越了承受的极限,以致赵静消失后没一会儿,一股沉沉的睡意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感袭来,周武只感觉眼皮渐渐无力,不甘心的耷拉下去。经历了这一切后的他,此时此刻最想要的就是一场良好的睡眠。 “赵静会让我休息吗?”周武暗念着低头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他想“能做出这种事的女人不会有那么好心,那么,她到底想做什么?她又到哪里去了?” 周武想着,强迫着自己切实的感受着疼痛,这样安静无声的环境,这种荒无人烟的场地,唯有疼痛感才能使他保持清醒。他强撑着扭头看向侧面,视线透过仅有一丝缝隙的老式木窗,可以勉强瞧见屋外广阔的以及废弃的土地,沙尘随着冬风袭去,显出灰蒙蒙的空气,三三两两垂死的梧桐树依旧挺立,只不过此时在周武看来,那模样,仅仅只是临死前些许的骄傲作祟而已。 渐渐的,他的目光变得空洞,身上那些犹如永远都不会有终点的疼痛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去。一时间,周武的眼里只有窗外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风景。 是巧合,还是故意? 周武已经不去在意,他想起自己的童年,那时也是住在几乎与这里一模一样的环境,也许,农村基本都是一样。他在那里无忧无虑的成长,有父亲的陪伴,有同龄的孩童陪着玩耍,他们嬉戏打闹,完全不在乎肮脏的地面,照样在上面翻滚,最后落得个晚上回家全部挨骂的结局。 但即使那样,童年都是美好的,都是充满了幸福的。 周武有些恍惚,他想不起来究竟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他本以为会永远无忧无虑的生活是经历了怎样的冲击,才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点一点的,他想了起来。是因为生活,因为社会的发展。是的,无忧无虑的确美好,可是到了一定地步,每个人都必须要面对赤裸裸的丑陋不堪的现实,因为那样才是真正的生活。 周武记得,农村里同他父亲年轻相仿的男人陆陆续续的去到城市里打工,无奈的留下了年迈的父母以及不得不留下来的老婆孩子。自那以后,所谓的家庭便都不再完整,周武再见到父亲也不过是逢年过节之时。 虽然每一年的终结,父亲都会从城里带回礼物以及在农村无论怎么种地都没办法挣到的钞票,也只有那个时候,家才像家。 那时,早已习惯了每天都能看见父亲的周武,虽然不愿意接受那样的生活,但倒也还是能表示理解。毕竟,过年那段时间,父亲还会在家,一切都好似回归到了以前的模样,即使短暂,但却真切。 然而,就在周武强迫自己去接受那样无可奈何的生活后不久,那一年父亲并没有等到过年回家,他提前了,提前了好几个月。而且,回来的时候,还满身都是伤,甚至那只赖以维持生计的右手,也彻底报废,无法再做任何重活。 “哦,一切真正的改变,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周武对自己说道。 那天之后,浓烈的永远也化不开的乌云侵袭了他家,随后没多久,在父亲的坚持下,他们全家搬离了那片土地,去到了一处好几天都不会看见人影的地方生活。 年幼的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他的那个家已经破碎,再也无法拼凑完整。而父亲,也仿佛变成了一个陌生人,整个人身上环绕的都是愤怒,只可惜,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愤怒什么。 这样的疑惑,在几年后得到了解释。那是父亲病重,即将离开人世的那晚。也是在那家晚上,父亲告诉了他一切,同时也将愤怒传递给了他! 不公,导致了他那原本美好的家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使得他,找到了人生唯一的目标。 被手术刀割伤都没有流出的泪水,此刻无法抑制的夺眶而出。周武不愿再想,他闭上了眼睛,等待一切将要发生的事情发生。 赵静躺在仅有一张木头板的床上,双眼睁得斗大,直直的注视着暗黄的屋顶,思绪涌动繁杂,她开始恍惚迷茫。 之前下手真真正正的割伤活人之时的坚毅与冷漠,在她躺倒这张床上之际,灰飞烟灭不复存在。周武的那句话一刻不停的回响在耳边。 她问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真的是为了林磊吗?还是仅仅在为自己赎罪?” 有那么一瞬间,赵静甚至希望被绑在木椅上的周武能够神奇的挣脱那些捆绑,偷偷的逃走,逃得越远越好。可惜,每次这个想法一出现,林磊的模样便会立即显现在她脑中,迫使着她改变想法! 她不敢也不愿去想,继续这样下去,会走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够停止。 赵静扭头,隔着一堵墙看向绝对没法瞧见的周武“是要一会儿再去割他吗?还要割上多少刀才算结束?” “之前选择从木椅上起身来到这里的原因是什么?为什么不趁着还有勇气的时候,一次将痛苦的事情做完?”赵静问着自己。 片刻后,赵静想了起来,那是在林磊还活着的时候,从他口中听说过的一种极端残酷的审讯方法。说的是,如果对方是那种意志极为坚强,早就做好必死决心的犯人,那么最好的方法便是使对方崩溃。 林磊说,人体是非常奇怪,同时也是非常精妙的物体,其内无数的神经决定着我们要做什么,会做什么。也正是因为这些神经,才能够使我们屹立不倒,才能够做到将死亡都看开的程度。 然而,这个世上,还有一些事是比死亡还要令人难受的。 林磊说:假如你在审讯一名犯人,而对方恰好又是非常嘴硬,不管如何威逼利诱都不能使他开口的话,可以试试劳逸结合的方法。 “什么是劳逸结合的方法?”这是赵静当时的原话。 你要知道,最一开始,审讯人肯定是会采取毒打甚至更为激烈的肢体伤害的方法,这算是第一轮,如果在进行第一轮期间,犯人就决定招供了,那自然是最理想的。不过我们说的不是这种情况,而是最为难缠的那一类犯人。 肢体伤害是痛苦的,但是人体却很复杂,疼痛在起初会起到很好的效果,可是如果一直使用这样的方法,就会导致原本应该有效的疼痛感渐渐失去其作用,因为持续感受疼痛的犯人,他的神经会自发的生出麻木的感觉,好保护主体。也就是说你如果一直伤害他,到一定时候,他就会‘感觉不到’疼痛。 林磊说着淡笑起来“当然,完全感受不到的,是不可能的。这里说的是相对而言。犯人会觉得麻木,会觉得原本完全不能承受的疼痛变得可以承受了。到这个程度,再继续下去就没有意义了。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我们需要让犯人休息,让他那麻木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让他开始回味刚刚所经历过的一切。休息,便是最好的方式。” “休息够了,就开始第二轮,如果第二轮还不能奏效,那就再给予休息的时间,接着进行第三轮。”林磊说着停顿了一下“我所接触过的最难缠的犯人,也不过坚持到第五轮开始便彻底崩溃,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一切。我都怀疑到了那个程度,犯人已经分不清楚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 那个时候的赵静,从没想过林磊说出的这个方法,会真有一天,她亲自来实践。 “可是即使他真的崩溃了,交代了一切,接下来光凭我一人,又该怎么办?”赵静盯着屋顶,纠结的想着,就在这时,石中的样貌闪现在她脑中,随即只见她摇了摇头“石中那样的人,虽然以前肯定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但是现在,他绝对不会再这么做,不行,不能找他!” 然而,这座城市,这个世界,排除了石中的存在后,赵静忽然发现,她根本没有人可以依靠!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屋外愈演愈烈的冬风,呼啸而过,只留下凄鸣一般的风声。 “不管了,不去想,一切都是为了林磊的清白。”赵静从木板床上起身,麻痹似的这样告诉自己。 很快,来到了不知何时已进入睡眠的周武面前,重拾了坚毅,决定一条道走到黑的赵静,顺手取过一柄崭新的没有沾染鲜血的手术刀,任由刀口从周武脸上划过。 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将周武猛地惊醒。 赵静冷漠的望着他,不容忍自己流露出半点同情之心的她,坐回到木椅上,淡淡开口。 “该是我们继续交谈的时候了!” 24 一桩命案的调查还没能有任何结果,却又发生了一桩杀人案,可想而知,整个警局的压力会有多大。在这样的重压之下,张克已经给出命令,警局大部分警力都要协助石中的调查,务必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 同一时间,整个城市几乎都已惶恐不安起来,可谓到了人人自危的阶段。加上铺天盖地卖得疯狂的报纸宣传,大多市民都害怕下一名受害人会是自己,甚至于有些人都开始生出了暂时离开这里,去往别的城市避避风头的想法。 原先,何青还以为,虽然确实发生了两桩命案,但这两起案子之间并没有多么清晰的直接联系。他想,或许这一点会令得市民们能够稍稍安心。只可惜,这样的想法在他瞧见最新的那份报纸上的报道时,便已灰飞烟灭。 何青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报纸会有这样大的本事,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以基本符合事实的叙述将两起案子捆绑在了一起。 并且,那一篇报道,竟然还都详细了记录了他们前去问询王伟,甚至吴天河的事情。这些消息,又是谁透漏出去的呢?难不成报纸都长了眼睛,能够自己去看了? 当然,何青是不相信这个说法的。如今发生这种事,唯一的可能性,只会是有人通风报信!但是会是谁呢? “难不成是吴天河将这些消息卖给了报纸?”何青将他的怀疑说了出来。 站在宽大的白板前,正往上梳理着线索的石中,头也没回的答道“应该不是他,如今的境况,他已自身难保,不会有功夫来干扰警局的调查。” 干扰?何青听言,有了短暂的不解“难道说有人故意的想要拖延我们破案,所以暗中使手段来进行破坏?” 石中闻声,暂时停下了手中的记号笔,伸手指向了一旁他之前叠好的几份报纸“这三家报纸是将一切报道的最为详细的媒体,他们必然知道究竟是谁卖给他们线索,这会是我们的一个突破点。” 何青暗暗叹气,本还以为这个发现会令石中感到欣喜呢,不曾想石中早已知晓,立时,一股挫败感止不住的升腾起来。 重新返回记录的石中,莫名平静的问道“王伟家庭那边的调查是什么结果?” 听见问话,何青赶忙取过桌上他做的报告,捡重点汇报起来“现年三十八岁的王伟,在城西高档住宅小区有一套一百五十多个平方的住房,其妻子陶丽比他小六岁,两人育有一儿一女。我去的时候,那对儿女并不在家,家中只有作为家庭主妇的陶丽。” 何青说着翻了页“不过通过我的观察,陶丽表现的像是根本不在乎王伟是否遇害这种事情,说的难听一点,她恐怕巴不得王伟早点死。” “哦?”听到这里,石中不禁疑惑了一声“你是说他们两人不和?” 何青摇头“不只是不和那么简单,倒像是陶丽恨王伟。不过也难怪,王伟常去那种地方消遣,陶丽知道后,肯定是会恨他。” 石中不在这个观点上发表评论“有迹象表明会是陶丽杀了王伟吗?” “没有,虽然陶丽听到王伟的死讯后,有那么一刹那的高兴,但之后,大概因为毕竟是多年夫妻的关系,她多少还是有些伤心。” 石中停下记录的行为,“小何,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不可以将自己的主观想法加入到侦查过程中。” “是,我明白,下回不会了!”何青满脸歉意的补充道“陶丽倒是提供了不在场证明,昨天晚上她在隔壁邻居家打通宵麻将,关于这个,我也求证了她口中另外三名妇女,她们都可以证明陶丽没有作案的机会。” “所以,不是陶丽做的。”石中念叨着“刚刚你说王伟住在城西高档小区,房子有一百五十多个平方?” “是的,而且内部装修的也非常考究。”何青补充着。 “听起来很富裕,城西那片我也有所了解,王伟的工作能够使他负担得起那样的生活吗?” “这点就比较奇怪了,根据我的调查,王伟明面上的收入一个月也就一万多块钱。按理来说,他是绝对没办法拥有那样的住宅。”何青看着手中的资料,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他父母有钱?” “这倒不是,王伟的父母早在十几年前就离婚了,王伟是跟着父亲长大的,她的母亲在离婚后便搬去了别的地方,与他们几乎没有联系。而他的父亲也只不过是一名普通的上班族,最多勉强保住自己的生活。” “看来王伟见不的光的钱有很多。” “嗯,而且得是非常多才可以。”何青总结道。 “那个陶丽知不知道王伟在工地之外是否有什么敌人?” “关于这一点,陶丽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用她的原话来说,她跟王伟早在几年前,彼此就不怎么有交流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亲密的陌生人,谁也不会去干涉对方的生活,同时,谁也不在乎对方。”何青说着,语气里略有些感慨。 听到这里,石中沉默了下来,他想起自己与张琴的生活,又何尝不是如此。 半晌“圣城工地目前已经被勒令停工,明天你再去那里,多带几个人,查清楚王伟的钱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那些钱是否导致了他的死亡。” “您是说,针对吴天河进行调查?”何青还是不愿意放弃吴天河的嫌弃,从他的角度来看,那种富人身上必然有着某种罪孽,说的直白一点的话,何青骨子里还是有点仇富心理。 石中闻言,瞥了一眼何青,仇富心理很多普通人都有,他也不例外。不过此刻石中觉得何青的那种心理是否有些严重。不过暂时他还不准备说些什么,“吴天河固然有嫌疑,但也不要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身上,也许真正的凶手正指望着我们这样做。” “好的。”听见石中这样说,何青才猛地醒悟。 石中点头,放下了手中的笔,将宽大的白板稍微移动了一下,好让何青也能清晰瞧见“如今,我们有很多疑问等待解释。” “首先:第一名受害人,或许名叫‘周武,’又或许不是。他的身份至今成谜,到目前为止,除了那名妻子的话,我们还没能有任何进展。而且,既然受害人的工作是假的,那就有可能,那名妻子以及那名小女孩,都不是她们所说的身份。” 何青听到合理,那天那名小女孩抓住他手臂的模样立时显现在脑中,于是话语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石探长,不会吧,或许只是受害人骗了那对母女呢。她们……” 石中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何青那没说出口的是什么话,只不过事实摆在这里,他必须做好各方面的怀疑。“这一点有待查证,我也不希望事实会演变成那样。” 说完,石中见何青没有接着开口的意思,于是继续说道“第二点,第一起命案是否真的与十一年前的那宗连环杀人案有联系,我们必须要正视这一点怀疑。当年的警局没有现如今的高科技,只能凭借警探的本能去进行破案,没办法深入研究。现在不一样了,赵静提供了一名教授的联系方式,希望那名教授可以解释受害人的伤势代表的是什么意义。” 本还只是呆呆聆听的何青,猛地想起来应该要将这些信息全部记录下来,这才慌慌张张的取过纸笔。 “第三点,工地上那名周武的消失,以及王伟的死亡代表着什么?是我们已经快要接触到真正凶手的身份,还是说王伟只是一个障眼法,好让我们为了他,进入错误的侦查方向。” 听到这里,何青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的他,赶忙开口,不敢相信的问道“石探长,你的意思是有可能凶手杀了王伟,只是为了让我们以为王伟与第一起凶杀案有关?应该不会有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吧。” 石中无奈的摇头“不要怀疑人性的恶劣程度。而且根据第一起命案的情形来看,不论凶手是谁,他都是一名绝对的高智商罪犯,这种人,不会轻易就范。对他而言,从我们发现第一具尸体开始,一切都只是一场斗智斗勇的游戏而已。”石中说着停顿下来,复又补充道“当然,我希望我的怀疑是错的,王伟的死亡只是一件意外的插曲。这一点需要我们尽快证明。” “第四点:赵静的突然消失,是被绑架,还是已经遇害。她这样的局外人,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同王伟一样,赵静身上所发生的事情,究竟是巧合,还是一切都有联系。为什么她的汽车也会随之一起消失不见。不管怎么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到赵静,或许能够解开一部分谜团。” 石中说完,手指指向的位置下滑,准备进入下一条。何青瞧见石中这样轻描淡写的略过了赵静的那一段,虽然心里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是他应该说的,但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石探长,希望您不要介意我的冒犯。” “什么?” 何青组织了一下措辞,“我不太明白,赵验尸官是您多年的朋友了,如今她出了事,而您……该怎么说呢,却好像有点不太在意呢。” 石中闻言,眉头皱紧,何青知道这是他动怒的表现,立时心下慌乱不已。 好在片刻后,石中的眉头舒缓了下来,语气平静的说道“不是不在意,而且知道无谓的在意起不了任何作用,不论赵静发生了什么事,我能够做的就只有通过这些疑惑尽快找到她。” 当然,石中并没有说话他真正想要说的话:因为我觉得赵静没有出事。 因为石中知道,这句话一旦说出口,那间房子里所发生的一切就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而赵静这个人,很快就会被摆上台面,贴上嫌疑人的标签。他不希望也不愿意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毕竟当年,他已经做过一次令得他终生都无法接受的事情。如今,他不愿意再重蹈覆辙。 何青假装理解的点了点头,心里也是知道,既然石中这样说了,不论真假,都不可以再追问。 见到何青不再追问,石中便将话题重新引回了白板上“最后一点,也许重要,也许不重要,但不管怎么样,都需要够清楚。那就是,及时透露消息给媒体的究竟是什么人?是工地上的人,还是局里的人?” 夜已深,回家的路上,何青回想着石中最后说出的那句话,‘局里的人。’他实在不愿意也不敢往这个方向去想。因为如果真的属实的话,就很可能使得十一年前的事件再次上演。那么到时候,他所尊敬的这个警局,又代表着什么呢? 灯光黯淡,撇开了自己,孤身一人的石中,是准备去什么地方? 何青心里有些失落,他紧了紧大衣,好似这样就能够使得冰凉的心稍稍暖和一些。 另一个方向,明明有家却又像是无家可归的石中,步履沉重的前往那个他并不想到达的小区。 “这个时候,那对母女应该在家休息,或许她正在辅导孩子休息。或许那昏暗的灯光下,两人正依偎在一起,怀念她的丈夫,小女孩的父亲。”石中想象着,他希望是这样,也想要看到这样的场景。 只可惜,现实总是残酷的。 脚步停在了前些日来到的那栋老旧楼房前的石中,仰头朝向那间屋子看去。没有灯光,漆黑一片。 丑陋的现实展现在眼前,石中忽然觉得自己都快有些站不稳了。不过转念他又想“或许是早早睡觉了,毕竟刚失去了家人,这种打击很难使人那么快振作起来。” ‘对,就是这样!’自我安慰着的石中,只觉得浑身立即有了干劲,他赶忙不管不顾的奔跑向楼梯间,很快来到了那间屋子门前。 敲门声急切的响起,一声一声不仅是打在破烂的铁门上,更是打在了石中的心里。时间一点点过去,没有人应声的迹象愈发明显。 石中不甘心,手上的力道猛地增加起来。 终于,铁门被开启,只不过,并不是石中面前的那道。 旁边房间里站出来一名气势汹汹的妇女,头上还顶着泡沫的她,张嘴就要骂出来,可在瞧见石中的打扮后,她还是聪明的选择了住嘴,转而以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开口道“我记得你好像是警探。怎么,又来找那家人吗?” 石中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你来晚了,你跟你同事前来拜访的当天晚上,那家人就搬走了!” 25 “搬走了?”石中虽然清楚听见面前这名妇女的话,但他还是不自觉的问了一句。 妇女的脾气估计挺火爆,见到石中要她将刚说的话再重复一遍,脸上不耐烦的表情顿时就显现了出来。然而估计是顾忌着石中的警探身份,她开口温和的回答着“是的,一个男的过来将那对母女接走了。” 男的?石中立即接话“是她老公?” 妇女摇头“不是,来的那个男的没他老公帅气,不过好像挺有钱的,开着汽车来的。”说到这里,妇女的话头像是有些止不住,也不在乎石中的警探身份了,只听她念道“你说那家人是不是奇怪的很,明明有那么有钱的朋友,而且看那女的老公平日里的行为举止也不像是穷人,可还偏偏选择住在这里。真是有钱人毛病多,好日子过多了,来找罪受。” ‘典型的仇富心理。’石中这样想着“请问你是怎么看出来她老公不是穷人呢?” “呵呵!”妇女虚胖的身子倚到门栏上“我都穷了一辈子了,还能不知道穷人该是什么样?相信我的话,那家人绝对不是穷人,没有穷人会像她们那么生活!” 果然,石中心想“事已至此,受害人的一切都被证实是虚假的,那么这背后所牵扯的恐怕就多了去了。” “能不能麻烦你形容一下来接那对母女的男人的样貌?”石中一边取出口袋里的记事本,一边语气里习惯性的带些命令的问道。 “啊!”妇女不高兴的嘟囔了一声“这大半夜的了,还要想那些事情,可真是烦人的很。” “不好意思了,这很关键,麻烦你回忆一下。”一脸不容拒绝表情的石中,开口道。 “哎!”妇女虽然性格泼辣,但在瞧见石中那副冷峻模样后,还是不得不收敛起了性子。这个时候,她只怪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不在屋里好好待着,非要出来折腾干嘛!“我也没多在意,只是碰巧看过那么一两眼,那个男的面无表情,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石中沉默不语,等待妇女继续说下去。 妇女努力的回想着,用手敲了敲脑袋,“皮肤很黑,一看就是在工地上干活的人,风吹日晒的,皮肤又黑又差。整个人很瘦,我都觉得像是只要一阵风就能给他吹走。尖嘴猴腮的,不过倒是不怎么露出凶相。短头发,浓眉,眼睛很小,眯眯眼。嘴巴很薄。”妇女停了下来“差不多了吧,我也想不到别的了。” 石中记录着,心里不由得暗笑起来,一方面,他通过妇女的描述,基本确定那个男人便是消失不见的周武!真假周武竟然认识,会是巧合吗?当然不可能!另一方面,他也为妇女的详细描述而感到高兴,没想到八卦的女人竟然还能够提供帮助。 如是石中迷信的话,只怕他都要觉得自己的好运要到了。 “还有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听到他们说要去哪里呢?” “这个我怎么可能知道啊,你把我当成什么爱偷听别人说话的女人了。你们这些警探还真是的,一点都不着调!”妇女愤怒的转身就准备回屋。 得到了想要了解的信息之后,石中也并不打算阻拦。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对母女的屋子,心想“看来还是要进去检查一番的,虽然有可能什么都没有留下。” 无奈的是,如今的社会,什么都要讲究规章制度。此时此刻,尽管石中很想踢开那扇破烂的铁门直接进去,他还是不得不压制住内心的冲动,抬脚朝外走去。 而就在这时,那名妇女突然探出个头来!睁大了眼睛好奇的问道“警官,是不是那家人干了什么坏事。” 石中笑笑,脚下不减速的他,并不准备回答。怎想妇女自顾自的又说道“我就知道,那家人明明有钱,却藏在这里,肯定是干了什么坏事,想躲。却没想到即使躲在这种鬼地方,还是被你们警官找到了,所以她们才选择了再次逃跑!” 已经走过了妇女所在房间的石中,闻声心里暗暗一惊,他没想到那看起来粗鲁的妇女竟然这么快就将事情说到了点子上。 ‘自己这个警探还真是失败,都不如一名普通妇女。’石中不由得心生感慨,“你先休息,明天我还要来这里进行调查,如果有需要,还希望你能多多配合。” 妇女闻声,连忙关上了铁门,像是不愿意再跟石中多说一句话似的。 回去的路上,石中特地选择绕行了一段路线,好让自己经过赵静所住的那栋楼。然而真当他站在楼下时,他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一时间,他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于是,并不急于回到那个冰冷的家的石中,沿着马路边,蹲了下来,点着了根香烟,试图想象,究竟昨夜发生了什么,才会使得赵静做出那样的决定。 要知道,在他的印象里,赵静一直是个很冷静,很理性的人,从不会做任何突发奇想的事情。或许,在赵静几十年的人生里,唯一能够令得她展现激情一面的,也只有林磊了。 ‘是的,林磊。’想到这一点的石中猛地惊醒“赵静一定是从昨晚我给她的文件里发现了什么与林磊有关的重要线索。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 “不过,地面上的血,以及被可以破坏的屋子要作何解释?”事实上,石中大抵已经猜到赵静肯定是因为某个重大发现,而选择自己独自行动。关于这一点,他甚至都可以表示理解。毕竟,凡是有关林磊的事情,赵静从来都不会含糊。“可是事情会严重到需要作出那样的假象吗?她究竟发现了什么?” 回忆着那份文件里的资料,假设着各种各样可能的石中,突然嘴间的香烟猛地掉落,他整个人好似定格一般,无法动弹“不可能……不可能…….” 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过了十二点的街道就会无比冷清,加上萧瑟寒冷的冬风影响,更是不会还有多少人在外走动。 原本侧躺着的,不久前在床上狠狠运动了一番,一直睁着眼睛,无比清醒的萧克,注视着暗灰色的墙壁,聆听着身后全身****的石雨荷鼻间平稳的呼吸。 在一起半年多的时候,萧克早已对石雨荷的生活作息掌握的无比熟练。特别是晚上还激烈的运动过一番之后,他确定石雨荷已经熟睡,不到早晨都绝对不会醒来。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他静悄悄的起身,穿戴整齐,缓步走了出去。 一楼柜台处,正打着响亮呼噜的老掌柜,给了萧克一个极佳的便利。他轻轻走到旅馆外,点着了根香烟,抖了抖身子适应了屋外的寒冷之后,才转身,朝着约定好的方向走去。 街道两侧住宅里的灯光大多都已熄灭,仅有少数家庭仍然亮着灯,萧克看了一眼,轻声道“这个时间仍然开着灯的家庭,只怕多半都是心中有鬼,无法安心入眠吧。” 说着,他想起了自己,无奈的叹息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寒意料峭间,萧克站在了十字路口,手中燃尽的香烟被他扔在地上,眨眼的功夫便熄灭了去。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臂,“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于是,估算着时间,不愿等候的萧克,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起来,那个方向的街道旁,有石中所住的那栋楼。然后,经过那里,绕上一段路,便可以到达目的地。 只不过,萧克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忽然想去石中所在的那栋楼看看。是为了什么呢?他说不上来。如果硬要说的话,或许是为了寻找一份安心。 “又或者是为了一份动力!”萧克自言自语着,脚下无声无息加快了速度。 那栋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楼,很快出现在了萧克的视线中,此时,他的脚下已经有了小跑的迹象。萧克只感觉到内心很是慌乱与矛盾。他想看到石中,却又害怕再次真正面对他! 犹记得前日晚上鼓起勇气陪着石雨荷去往警局,最终真正的看见石中后,他的内心是如何的忐忑不安,那一刻,他才切实的明白,无论在想象里演绎过多少遍那样的场景,它都终究与现实有着太大的差别。 好在那次的见面,石中便没有多么在意他的存在。这多多少少使的萧克能够有喘息的机会。 那次之后,感受到自身脆弱的萧克,一次又一次的强迫着自己作好准备,要求自己不可以再露出那样懦弱的一面。 于是今夜,远远的隔着街道,瞧向石中的家,便是一次锻炼。想到这里,萧克那本想赶紧逃跑的双脚微微颤抖着停了起来,他站在了楼前那棵梧桐树下,本能的不愿意让石中有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石中屋里的灯还亮着在,从萧克所在的位置,隐约可以瞧见屋内有人正在来回踱步。自然,萧克知道,那人只有可能是石中。 “不过,这么晚了,他在做什么?”萧克有些疑惑,双腿的抖动略微有了些好转。 冷风打在脸颊上,生疼生疼。萧克盯着那间屋子看的姿势,已不知保持了多久。直到屋子里的灯光忽然熄灭时,他才稍稍缓了缓身子,大口的连喘了几口气,等待着心情的平复。 半晌后,犹如灌了铅一般的双脚,被艰难的抬起。麻木且酸痛的朝着前方继续走去。萧克知道,这样的程度还是不够,必须要有所改变。 十几分钟后,他来到了那间前不久才发生过命案的废屋前,停了下来,视线移动间,他寻到了一处宽大的屋檐,正好可以将他的身形掩藏。 萧克瞪大的双眼中,锐利的视线穿过如迷雾般的夜色,很快便注意到废屋四周贴着的那一张张封条。 此刻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不过在他而言,那种感觉却是非常熟悉,熟悉到仿佛这里就是他应该存在的地方。 大约两根香烟结束的时候,那人迎着夜色走路无声的来到了萧克的身边,站立不动,不发一言。 半晌,萧克主动开口“还顺利吗?” 那人无声点了点头“一切照计划进行。” “石中那边呢?”提起那个名字的萧克,言语之间都有些颤抖的迹象。 “他仍然在局里,无需多虑。”那人自信满满说着的同时,微微扭头过来看向萧克“倒是你,做好准备了吗?” “嗯。” “希望如此,否则你该知道后果会是什么。”那人沉着声音,在这样的深夜里,听来总感觉像是从地狱中传出的一样“石中那个人我很了解,他的能力就在那里。你不需要把他当做神袛一样的存在。” “好!”萧克答应着,虽然语气里还是显出勉强。“周武怎么样了?好像石中他们已经将嫌疑锁定在了周武身上。” 那人闻声皱了皱眉,片刻后才回答“周武应当已经不在。” 萧克听言,心头猛地一怔,一股巨大的失落以及无措感汹涌起来,就快要使他喘不过气来。许久,等到稍微平复了一些后,他才开口尽量平静的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赵静是个例外!她确实有些出人意料。”那人停顿了一下“已经派人在找他们,不会需要多少时间。” “嗯,石雨荷那边目前没有问题,我会继续努力!” “务必守住,她可是一枚极其重要的棋子。”那人加重语气道。 无声的沉默忽又蔓延开来,冰冷的夜色之中,一时间仅剩下微弱的好似临终病人般的呼吸声。两人的目光默契的停在了街对面的那间废屋之上。 或许,此时此刻,两人所想的都是一样。 “一切从这里开始,也将在这里结束!” 26 那对母女的消失,石中与何青的过失,致使两人一到警局便被张克叫进了办公室,狠狠责骂了一顿。 然而对于这件事,自知有错的两人,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说出什么能够用来辩解的话。而且事实上,虽然何青确确实实从石中口中听到了这则惊人的消息,但他却是始终没有办法相信,那样的一对母女,特别是那名小女孩所表现出来的一切竟然会都是假的。 “那对母女究竟是什么人?专业演员吗?”出了局长办公室的何青,如是问道。 石中边走边漫不经心的回答“恐怕是因为早就知道可能会有那一天,所以排练过很多次。” “是吗?”跟上石中步伐的何青,依旧不敢相信的挠了挠头“可是也实在太过逼真了。那样的演技真的会是那种年纪的小女孩能够拥有的吗?即使是再怎么排练,恐怕也做不到吧。” 听到这里,石中猛地停下脚步,侧头不解的望向何青“小何,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啊!”见到石中露出这般凝重表情的何青,心下一慌,随即犹犹豫豫道“我只是觉得那对母女的表现不太像是装的。因为如果是那名妻子伤心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倒还可以接受。但是那名小女孩,如果能够装出来,那也实在太可悲了。” 石中摇头“现实本来就可悲,你想说什么?” 何青踌躇了一阵,还是选择说出心中的猜测“刚刚在局长办公室的时候,我就在想。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受害人其实并不是那名妻子的丈夫。会不会只是一个巧合,正好她的丈夫那天没有回家,而且受害人的体型也与她的丈夫相似,才会导致了她错误的指认尸体。毕竟,那名受害人的脸部已经被毁了个干干净净,想靠样貌进行辨认,几乎没有多大的准确性。” 仔细听完何青的猜测,石中皱紧了眉头“小禾,你是想说,工地上消失的那个周武,才是她真正的丈夫?” “是的,我觉得有这样的可能。周武的确是在工地上干活,每天早出晚归这一点,也符合那名妻子说的话。而且身材体型都与受害人很相似。” 石中揣摩着何青的话,觉得确实有些道理,不过还有些疑问没能解释的通“那为什么当天晚上那名周武就去将那对母女带走了。而且,为什么邻居提到周武时,并没有说他就是那家的男主人?” “额。”一连串的疑问提出,何青有点语塞“可能,那名工人周武的确有所隐瞒,所以才会慌忙搬走。至于邻居的话……我暂时还想不到会是什么原因。” 石中抬脚再次朝前走去“你的猜测在一定程度上有些道理,不过其中有太多的可能,必须要证实这些可能才可以。现在,你去通知刑侦科的警员,让他们发布三张通缉令,当务之急,必须尽快找到周武以及那对母女,希望他们还没有离开这座城市。” “好!”何青点头转身跑开了去。 偌大的会议室内,石中尽可能简要的讲述了昨晚他在白板上写下的那些疑惑,一众负责刑事案件的警员埋头记录着,努力赶上石中的节奏。疑点越来越多,凶手的身份却是没有多少头绪,这一点给他们这些警员的打击也算颇大,以致他们的心理皆是相当沉重。 从不喜欢长篇大论开展会议的石中,在将疑点阐述完,交代好各人所需要做的事情后,便干脆利落的宣布了会议的结束。 随即,他与何青在警局门口分道扬镳。石中看了看耀眼的太阳,取出兜里那张之前赵静递给他的名片,对何青说道“既然你对那对母女的事情有所怀疑,今天你便负责那边,务必进行详细的调查,那间屋子的搜查证也已经下来了,你和同去的警员,即使是将整间屋子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证据出来,知道吗?” “知道了。”何青坚定的点了点头“那石探长您呢?” 石中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名片“我有种感觉,一切都应该从第一名受害人开始,所以我要去找到这名教授,问些问题。” 何青循着石中的视线看向那张名片,熟悉的学校名称映入他的眼帘,于是他说道“李念也在那所学校教书,需不需要她帮您领路呢?” 石中淡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毕竟是名警探,小李跟我走在一起,怕是影响不好。若是被人误认为小李做了什么坏事,那岂不是麻烦了。” 闻声,何青尴尬起来,石中所说的,他还真没想到“应该没有关系吧。” “不用了,一所学校而已,我会找到这个人的!”石中说着,摆了摆手,率先走动开来。 何青见状,便也不再勉强,赶忙跑向已经等候多时的警员,两人上了车,直奔那栋老旧的小区而去。 确实,那名母女,特别是那名小女孩的模样一直徘徊在何青脑中。所以石中的安排,也算是给予了他解决疑惑的便利。 坐在车上,视线漫不经心的朝向场外的何青,暗暗念道“一定要证明她们不可能是在演戏!” 孤身一人站在市立大学门前的石中,仰头盯着门头上那明晃晃的四个大字,愣神了好一会儿,他想起他那个年代自己在这所学校读书时的场景,不禁感慨万分。物是人非的感觉总是让人不太好受。 一张张年轻的面孔行走了石中眼前,回过神来的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缓步走了进去。 名片上的显示那名教授名为田艳,听名字应当是名女士,根据石中所查询的资料来看,这位田艳是近几年国内宗教学方面的佼佼者,所获奖项无数,学术文章经常发表在各类报刊杂志上。 石中一边寻找着名片上所写的那栋楼的位置,一边回想着昨夜他所整理出来的关于这位田艳的资料。虽然他对这些学术方面的东西根本不感兴趣,而且他也不觉得所谓的教授会对案件的侦查有什么帮助,但这好歹也是一个方向,更何况还是赵静指明的方向,总得要来试试才行。 凭借着对这座学校的记忆,石中在约莫半个小时后终于找到了那栋楼的存在,只不过站在那栋楼前的他,一时间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么偏僻破旧的地方,真的会是那位有名的教授所在的地方吗?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石中抬脚走了进去,一路沿着老旧的石梯来到了三楼最拐角的那处办公室前,他敲了敲门,在听见里面传出一声‘请进’后。石中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然后,第一眼瞧见不远处那名女子之时,石中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刹那间,他所想的都是“我找错办公室了?” 大抵是忽然感觉到了脚步声的消失,办公桌后狭小皮椅上,原本正埋头在做着笔记的女子抬起头来,脸上露着淡淡的笑容,快速的打量了一眼石中后,轻声甜美的问道“您好,请问您是?” 听见那样的声音,仿佛全身止不住的酥麻了一阵的石中,表情有些不自然的盯向女子的脸,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是警局来的人,名叫石中,今天前来是想要找田艳田教授,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她在哪里呢?” 女子闻声,伸手习惯性的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妖冶般的话语声再次传出“我就是田艳。”她说着,客气的站了起来,伸出白皙的手掌,“石警官,您请坐。” 在这样的声音面前,石中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明的不自在感,就仿佛,整个人都有些不受控制了。甚至于,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何时竟然已经坐了下来“你就是田教授?” 女子甜甜的点头“是的,需不需要给您看我的证明呢?” 事实上,这已是不用。因为石中已经瞥见了办公桌上那个带有照片的铭牌。于是石中摇了摇头,略有些尴尬的说道“不用不用,我只是有些吃惊你竟然会如此年轻。” 女人都是喜爱听见赞美的话语,田艳也不例外。只见她伸手挑了挑秀丽的长发,笑道“石警官客气了。” 本来这个无谓的话题到这里就应该结束,可是石中却鬼使神差的又说了一句“看你最多也就二十七八岁吧。” “哪里。我都已经三十一岁了。”田艳婉儿一笑“不知道田警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呢?” 闻言,石中才猛然想起来来到这里的目的。立时,尴尬感加深了起来“我是前日听赵静说过关于你在宗教学方面的研究造诣,正巧手中有件案子,可能会和宗教有关,所以前来请教请教你。” 田艳脸上的笑意更浓“原来是赵静跟您说的啊,她可真是,总喜欢在外面胡乱吹捧我。” “嗯?你认识赵静?”石中听言,疑惑的问道,毕竟通过他对赵静的了解,可从没有听说过她在这所大学还有什么朋友。 田艳俏皮的点了点头“我认识她有好几年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吗?想起来,最近一直都忙,也没和她联系过了。” 好几年的朋友?石中心中的疑惑感猛地加深,‘难道说赵静除了工作之外,还有别的生活?’ “您好?”田艳见到石中莫名其妙的陷入了沉默,不解的问了一声“您怎么忽然不说话了呢?” “哦,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赵静还好,天天就是工作,你知道的。”说出这句话的石中,也有些诧异为什么自己会在赵静的事情上选择说谎。 “那就好,改天有时间得找她聚聚,好久都没一起喝过酒了。”田艳如是说着,只不过她不知道,这句话给石中带来了多大的震惊。 赵静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她还是以前的那个赵静吗? “对了,您刚才说的有关宗教的案件,指的是前些日子那起凶杀案吗?”好似不懂的给人喘息机会的田艳,冷不丁的问道。 思绪被强行拉回的石中,眉头微微皱起,片刻后,缓缓松开。他平静的回答着“是的,你也知道那件案子?” 田艳淡淡笑笑,之前展示出来的那股勾人心魄的魅惑力,有些减弱了下来。“当然了,我也有看报纸的。” 既然如此,便省下了还要解释案件的过程,石中直接就问道“不知道你对于受害人左右胸那两处伤口,有什么看法呢?是否代表着什么宗教意味?” 田艳闻声,再次伸手抬了抬眼镜“宗教之说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过作为一名研究宗教学的学者,我倒是也能理解一般人对待宗教的看法,毕竟宗教之说,囊括的东西太多。自然,其中也就包括着某些象征意味的存在。” 一提到宗教,田艳的语气就变得郑重起来。发现了这一点的石中,虽然不是太明白刚刚刚她说过的那些话,但对于她认真的态度,还是颇为欣赏的。 “关于那名受害人。”田艳大抵是看出了石中脸上的迷茫,于是话锋一转,直接指向石中来此的目的“如您想的一样,至少从我的角度来看,那样独特的伤口的确代表着什么。” 田艳说着,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似是在回忆那些伤口的形状。“首先我想知道报道上的是否如事实一样呢?” 石中点了点头,表示承认。 “既然如此,受害人右胸口有着一枚倾斜的十字架割痕,十字架标志是最古老的一种远古就存在的普遍符号,代表了太阳。巴比伦太阳神,作为太阳神的最重要的标志;通常与外接圆组成太阳轮。另外十字架也象征了生命之树,是一种生殖符号,竖条代表男性,横条代表女性。横的代表阴,竖的代表阳,也是一种****的标志。在这个场合下,我认为凶手在死者右胸口处刻意的留下十字架标志的割痕,很有可能是象征着某种情色的意味,而且,十字架还被倾斜了,说明可能受害人身上所携带的罪孽已过于沉重。” 安静的做着记录的石中,无声的抬头看了一艳田艳。 于是田艳像是默契的知道石中的意思一般,接着说道“至于受害人左胸口被以手术的方式取掉心脏,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则是跟那枚倾斜的十字架联系在一起。可能凶手觉得受害人身上深重的罪孽已经玷污了神圣的心脏,必须通过切除的方式来做偿还。” “嗯。”石中点头“你的意思是,受害人的历史,导致了他遇害?” “如果从宗教角度来说的话,就是这样。抱歉,恐怕这样的话帮不了您找出凶手。”田艳看起来满怀歉意。 石中淡淡的笑笑“哪里,你的分析已经很有帮助了。” 听言,田艳像是有些欣慰似的,忽又补充道“不过,相对于这些浅显的分析而言,有一点疑惑或许会更有帮助。” “什么?” “受害人的心脏,去了哪里?” 27 “什么意思?”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的石中,乍一听见,只觉得头皮发麻,话语脱口而出。 田艳像是对石中的反应感受颇为诧异,不过她也没有点明说出,只是回答道“人是由心控制着做出所有的事情,既然受害人身上的伤口富有宗教意味,那么顺其自然便有了我刚才提出的问题:受害人的心脏去了哪里?” 石中觉得自己已经知道田艳接下来想要说的是什么了。只不过他并不愿意将事情往那个方向去想。怎奈,事实就是事实,不是逃避就可以的。“你是说,凶手取走受害人的心脏还有别的用处?” 田艳没有立即回答,思考了一会儿后,才点头道“应当是不会错。” 得到了肯定回复的石中,第二个问题紧跟着出来“那么以你的角度来看,凶手会怎么处理那颗心脏?” 听到这个问题,田艳脸上忽然现出了复杂的神色,只见她莫名的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后,猛地睁开,站了起来在她身后高大的书架上一阵寻找,随即一本厚重的有些年月的书被她取了出来,摆放到办公桌上,她开始快速的翻阅起来。 注视着她这一连串动作的石中,虽然心中急切的想要得到答案,但是经常也会做出这样行为的他,心里知道,这个时候,是不可以打扰的。于是石中耐心等待着。 半晌,田艳手上翻动的动作停了起来,她的视线在那一页书本上一点点的移动开来。十数分钟后,方才抬头冲石中开口道“刚才我就觉得这种独特的宗教杀人方式曾经在哪里看到过类似的,现在终于可以确定了。这种倾斜的十字架,以及取出心脏的方式源于十七世纪的欧洲,一种奇特的赎罪方式。” “赎罪?”石中立时不解,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记录本,刚才田艳还说是因为受害人罪孽深重,所以才会被以那样的方式处理,何以现在又变成赎罪了。 “我该怎么和您说呢。”田艳看起来有些苦恼,“关于受害人的罪孽那部分我并没有说错,虽然我不认识受害人,但他必然曾经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是如果凶手确实是按照书上所记录的宗教意识来选择受害人的话,那么凶手的意图可能就会有几个方向,这些方向直接引导着那颗消失的心脏是被如何处理的答案。” 田艳见石中并没有发表言语,于是便接着道“一种可能是凶手认识受害人,并且认为自己对受害人的所作所为是在替受害人进行赎罪,因为他觉得受害人自己没有能力去自我救赎,所以才会采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帮助受害人。” “帮助?” “是的,按照这种可能的趋势,凶手与受害人之间可能存在某种亲密的关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那颗心脏应当是被净化了。” 石中直感觉她说得越来越玄乎了“净化?怎么净化?” 田艳再次看向书本,只不过这一次等待的时间变得很短。“净化的方法有很多种,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方法是,将那颗心脏以净水洗过九九八十一次,待到彻底洗净之后,入火焚烧,最后将灰烬撒入江河,以同时达到超度以及救赎的目的。” 石中有些胸闷,因为照她这样说的话,心脏已经化作灰烬,那必然是无法找到了。“第二种可能是什么呢?” 田艳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情,像是她的神经已经被这个发现挑逗了起来,整个人抑制不住的激动开来“第二种可能,那就是凶手本身也有罪孽,但他却选择了通过杀害罪孽更为深重的受害人来达到自我解脱的目的。” 石中闻言,一时间无法理顺田艳所说的话里的逻辑,半晌,才见他开口“你是说凶手精神不好?” 若是换做平常,以石中的理智,他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但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栋楼还是这间办公室的原因,他心里有种模糊的感觉,像是自己正一步步的被田艳牵着鼻子在走。 田艳大抵是猜到石中会这样问,只见她咧嘴笑了起来,虽然已不是年华少女的她,但那副笑容覆盖的脸庞,看起来仍旧会令人不自觉的感觉如同阳光般温暖与舒适。“恰恰相反,如果不幸属于第二种可能的话,凶神不仅仅不是精神有问题,反而还是智商过人的那一类。只不过,凶手有着自己的一套关于生存的信条,他只服从于那个信条,一般的规则束缚不了他。” 石中听言,一点点的咀嚼着田艳的话语,好一会儿,方才稍微理出了一点头绪,只不过,在理出了头绪的同时,他的心里增加了一丝不好的疑问。 于是石中抬头,目光锐利起来,直直盯向正陷入兴奋状态的田艳那张仿佛人畜无害的脸,半晌,在田艳脸上笑容即将凝固之际,他开口道“你是研究宗教学的对吧。” “嗯?”尝试收起僵硬笑容的田艳,像是没听清楚石中的问题一样“是的。” 石中露出那抹每当他要抓住什么之时,专有的笑容“可是刚才你所说的,我怎么感觉已经超越了宗教的范围,感觉像是属于犯罪心理一类的。” “是吗?”田艳察觉出了石中言语之中的不对劲,脸上的笑容随即被她收回“学术之间,一直以来都没有太过僵硬的界限,窥一斑而见全豹,便是这个道理。” 石中点头,佯装表示同意“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如此详尽的假设凶手的状态,恐怕警局里还没人能够做到。或许,你应该成为警探。” 田艳冷漠的摇了摇头“我是个喜爱学术的人,警探那种整天和犯罪打交道的工作可不适合我。” “是吗?如果不当警探的话,设计凶杀案也应该会非常不错,至少能够做到保证警官们完全没有头绪。” 一脸轻松笑容的石中,用看似是在开玩笑般的语气说出这般沉重的话,立时惹得田艳脸上表情阴沉了不少。 只见田艳不再言语,她盯着满是笑意的石中,看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道“是你前来寻求我的帮助,并不是我主动找上你,这一点,你需要明白。” “的确。”石中笑道“不是我是个相信因果循环之人,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我来请教你,上天都肯定有其用意,想必,以你的研究来说,应该能够用宗教的方式来解释我的心理吧。” 田艳再次陷入沉默,许久,她开口,一字一句道“凶手不是我,你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石中笑着摇头“这次前来,我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更何况,还遇到了你。” 田艳见到石中竟然给自己贴上了嫌疑犯的标签,不禁有些蕴怒。“既然这样,如果你没有更多的问题,我还需要工作。” 石中闻言,缓缓起身,却在离开之际,突然说出了一句看似是疑问,却又像是陈述的话语“你说,受害人的心脏去了哪里?” “或是已被食用,或是储藏作为战利品。”田艳头也没抬的冒出这句话来。 站在前些日来过一次的狭小房间里,何青仿佛能够闻到那对母女留下来的味道,甚至他恍惚间都能够看见她们一家在这里局促活动但却其乐融融的景象。 其实,何青心里清楚,之前,他对石中所提出的关于这家人的怀疑,总是会尝试进行辩护解释的真正原因:他不希望真实的感受到人性的恶劣,他只想单纯的认为人性本善,所有的恶事只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 ‘当然,这种想法是永远不能在石中面前展露,否则只怕他会认为我根本不适合警员的工作。’何青如是想着,缓缓走动开来。 整个屋子被收拾的很干净,虽然因为临时仓促离开的缘故,屋子里散落了一些不重要的零碎物品,但是家的主要部分看得出来是被经常擦拭的。 注意到这一点的何青,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了一抹笑意“若是只把这里当做一个临时的住所,她是绝对不会如此用心去进行收拾的。” 这一点发现给了他坚持做自己的信心。三名陪同而来的警员正在忙碌的打包着屋里的一切,虽然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他们也不觉得这里还能够发现什么。 何青走到床边,弯腰伸手摸了摸上次来所坐的位置,床板上老旧有些发霉的被褥已经不在,显然是她们离开的时候带走了。 想到这里,何青忽又有些不太理解。他扭头看向了厨房,灶台上还有一些炊具遗留,而且其中还有几件显然是不久前才添置的。 “为什么那床老旧的早就该扔了的被褥被带走了,但是九成新的炊具却被留了下来。”思考着,何青陷入了沉默的状态,他的视线僵硬的注视着床板之间的缝隙,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突然,何青那双原本静止的眼睛猛地眨了眨。 下一秒,只见他俯下身,双膝跪地,垂下脑袋,努力的将脑袋伸入床底,寻找着什么。几分钟后,何青慌忙起身,冲着正在收集物证的警员焦急的叫道“来,过来帮我把这张床挪开。” 三名警员闻声,齐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虽然他们脸上都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但还是都立即放下了手上的动作,走了过来。 沉重的老式木床在四人一起用力之下,很快被挪动了一些,何青在瞧见刚刚发现的东西时,喊道“好了,停下。” 片刻后,何青的手上多了一小片已经发黄的纸张,他瞪大着眼睛试图看清那片仅有手掌大小的纸张上写的都是些什么,奈何屋内的光线太过昏暗,以及那片纸已经有些年月,一时间无法看得清晰。 何青努力了好一会儿,也只能勉强看清一小部分,但只有那一小部分,却已是足够,因为他瞧见了‘连环杀人案’五个字。 “是八年前到十一年前那段时间的报纸。”何青暗道一声。 身旁没有立即离开的警员,纷纷凑了过来,疑惑道“这么多年前的报纸,怎么还会在这里?难道是用来垫床板的吗?” 那个年代,的确很多人家会使用废旧的报纸垫在床板上,用以遮挡灰尘和保持干燥的作用,何青小时候睡的床下有很多那样的东西。 只不过,注视着手上那片纸张的何青却是知道,“不论这张报纸是否曾经被用来垫在床上之上,它的存在都绝对不会是巧合。因为如果是用来垫床板,那就绝对不会只有这么一小片,说明那对母女离开之前肯定将其它的收拾带走了。为什么会带走这些无用的老报纸?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时候?” 虽然何青着实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但是此刻他也不得不赞同起石中的怀疑,这家人恐怕的确与前些日那起命案脱不了干系。 “或许是男主人藏在这里的?”何青尝试着将责任推到受害人身上。 详细的检查了一遍床底,确定那里出了灰尘之外,再无别的之后,几人合力将木床摆了回去。 最后仔仔细细的屋子检查干净,何青收拾着有关物品,缓缓朝外走去。 站在门前的他,不自觉地转身,视线投向了厨房的位置,他记得那天晚上,那名小女孩便是怯生生的从那里跑了出来,抓住了他的手。 何青忽然觉得,那样的场景,只怕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了。 在搜查这间屋子之前,何青为了保险起见,已经几乎询问遍了这栋楼里仍然在家的住户,特别是这一楼层的人家。得到的结果是大部分人甚至都不与那对母女熟悉,仅有的交情也不过是见面上点点头,礼貌的说上两句而言。 这般冷漠的人情,起先还让何青感到诧异。他想不到,同住在一栋楼里的邻居,彼此竟然会陌生到这个程度。只不过随后想起了自己所住地方的情况,他便也释然起来。 毕竟,城市不比农村,人与人之间相处,没有那么简单。更何况住在这种环境下的人,已经为了生活疲于奔命,哪里还会来的时间和精力去发展人际关系。 三名警员在先领着大包小包的物证下了楼去,何青站在门前,手放在铁门的门把上,注视了空荡荡的屋子好一会儿,方才无奈外加惋惜的伸手合上了铁门。 “这家人确实犯了罪吧。”一道突兀的声音猛地传来,惊得何青条件反射般扭头的同时,手就摸向了腰间。 这时,何青方才瞧见,不知何时,自己前不久才询问过的隔壁那名微有些发胖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站在了不远处。 之前还没怎么留意这名妇女的何青,此时稍一打量,方才意识到面前这人应当就是昨夜告诉石中那些信息之人了。 可是,为什么她会如此感兴趣?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罪之人,终将会受到制裁。”妇女面带笑容的说出这句话后,转身回到屋内。 28 回到办公室,孤零零坐在冰冷办公椅上的石中,直勾勾的盯着随身携带记事本上的文字。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无助以及无力,就好像是这么多年的警探经验忽然都不复存在一般,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他都仿佛失去了当年独有的那种敏锐捕捉线索的能力,迄今为止,两起命案,他都甚至没能完全理清头绪。 石中想着,苦恼的抓了抓脑袋上已有稀少迹象的头发。记事本上明晃晃的几个人名一个接着一个闪烁在他眼前,吴天河,田艳,这是到现在为止,或许有一丝嫌疑的人。然而,也就只有一丝而已。 所有的杀人案件,必然存在着某种原因。找不到受害人被杀的原因,则很难查出真凶。深知这个道理的石中,只感觉脑袋越来越重,压迫得他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吃力。 突然的敲门声响起时,石中已经盯着记事本足有半个小时之久。他听见声音,疑惑的抬头看了过去,发现敲门的竟然是张克时,石中的第一反应是看向了墙壁上的时钟。 “还没回去呢?”换上便装的张克,看起来有些老态的同时,倒是多了些祥和。 石中淡笑着点了点头,“你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 张克走了过来,“我回家了一趟,然后又到这里来了。” “嗯?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我是来找你的,有时间我们去喝一杯吗?”张克的表情看起来很是疲惫,石中一眼瞧见,便知道应该有事情发生了。 张克见石中没有应答,于是补充道“纯粹以朋友的身份,现在是下班时间,你我都是普通人。” 石中略一踌躇后点头答应“好,去哪里呢?” “八一酒吧吧,很久都没去过了。” 闻言,石中起身快速了收拾了一下桌面,将各类文件资料放进了抽屉,只将那本记事本重新放回口袋。笑了笑“难得你心情不错,现在想想,你也有好多年没跟我喝过酒了。” “是啊!”张克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已经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当年哪种只要努力,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那种冲劲,早就不知道丢在哪里。” 石中披起大衣,微微打趣道“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张克会说的话。” “人都是会变的。” 相伴无言,直到八一酒吧门前,石中方才开口门道“出了什么事?” 张克苦笑着摇了摇头,率先推开了酒吧厚重的木门“先进去喝上一杯,都不知道老杨还记不记得我了。” 因为正是忙碌的时候,放眼望去,酒吧里几乎到处都是人。自然而然,吧台内的酒保也是身子忙得完全不得停歇。石中放眼望去,竟还看到了好几张局里警员的面孔,那一张张稚嫩的脸庞闪现在眼前,不禁令他感慨:仿佛这些年来,整个城市也就这里未曾发生丝毫改变。 张克走进,视线快速的移动,寻找着还能够有空座的地方,怎奈今晚的酒吧生意太过红火,已经不可能还有座位。“真可惜,怕是没地方了。” 石中点了点头“去吧台也是一样。” “嗯。”张克应答着,抬脚就欲朝前走去。 就在这时,一直处于忙碌状态的酒保,不知为何猛地抬起头来,直直的朝他两看了过来。紧接着只见他立即放下手中的酒瓶,出了吧台,径直走向这边。 注意到酒吧到来的石中,淡笑道“老杨的记性一直都很好,你瞧,他还记得你。” “是啊。”张克叹息着笑了笑。 “你已经很多年都没来过了。”石中二人口中的老杨上前语气平静的开口道。随即只见他扭头看了一眼人满为患的酒吧,淡淡道“稍等一下。” 说完这句话后的酒保,没等张克能够开口拒绝,便径直走向了靠近玻璃窗户那一排的座位。 石中见状,面朝张克尴尬的笑了笑。 酒保在和两名年轻人低声说了一会儿后,只见那两人一脸笑容的起身端着酒杯就走向了吧台,随即他转身朝石中二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张克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吧,不好拂了老杨的心意。” 待得两人落座,酒保站在一旁,面色平静道“喝点啤酒?” 张克笑笑,打趣道“老杨啊,有机会你一定得告诉我,你是怎么能够有本事看透顾客的心理的?” “就像当年同你说的一样,若是你每天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面对各种各样或喜或悲或平静或愤怒的脸孔,那便很快就能够熟练掌握各人来到这里时的心情,之后,根据心情推荐饮品便很简单了。察言观色,这一点应当同你们锁定犯人的身份是一样的道理。” “说的极是。”张克点了点头“当年我可不懂这些深奥的道理,如今才能够有所体会。” “时间是最好的老师。”酒保说着转身走开了去。 石中注视着酒保的背影,莫名的说了一句“当年我就觉得老杨是个深不可测的男人,他背后一定有过一段难以言明的历史,否则这样的人才可不会守着一间酒吧如此多年。现在,我更确信当年的想法了。” 张克从口袋里掏出包已经拆封了的香烟,同打火机一起摆到了桌面上,随即抽出一根自顾自的点上,“每个人都有他不想说出来的历史,只要那些历史不会影响到如今,便就无所谓。” 石中从桌上的香烟里抽出一根,也点了起来“只可惜,所有过去都会影响如今,没有人能够逃避。” 张克掸了掸烟灰“你我也不能?”这句话像是疑问,又像是在无奈的感叹。 “谁都不能!”石中肯定的回答着“但凡有过无法弥补的错误,都必须做好补偿的准备。” “如果已经无法补偿了呢?” “那么,或许只能等待上天的安排了。”石中如是回答,他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今晚我们是朋友的身份,所以我也就不问你怎么又开始抽烟,我只想问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张克那张本应平静的脸上,笑容浮现间,苦涩无奈与轻松纠缠着显现出来,许久才见他长长叹了口气“我的升职被突然驳回了。”说完这句话后,他似是担心石中会错误的理解,于是补充道“不过这不是多么严重的问题,重要的是我忽然开始相信因果循环这一说法,竟然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造化。” “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像今晚这样聚在一起,所以我也不能够断定你是否还是以前那个人,不过若是的话,我记得你不会是那种因为升不了职而感慨万分之人。”石中熄灭了指间还有一半的香烟。 张克苦笑一阵,抬头注视着石中道“曾经的我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那时候的你,是我最为敬佩的警探,因为你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不在乎官僚主义,所做的一切都是围绕着将扰乱和平破坏正义的坏人绳之于法。我想,应该也是这些因素才使得你终还是坐上了早就已经属于你的局长位置。” 张克听言,无比欣慰的笑了起来“真没想到曾经的我在你眼里,竟然还是如此美好的形象。”说着,他的话锋一转“只可惜,近些年来,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我也有所改变。当年所坚持的信念,在坐上局长位置后,一点一点的便被吞噬,再也无法找回。” 对于这个问题,石中没有发表看法,不过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还是开口道“或许很难,但却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至少,关于我审讯吴天河的事情,你做出了让步,光这一点就能够证明你还没有变得那么彻底。” “是吗?”张克自嘲的笑着再次点了根烟“如果我说,允许你审讯吴天河并不是我的想法呢?” 石中闻言,眉头立时微皱起来,显出了不解。 张克见状,不等石中有机会开门询问,便主动将实情说了出来“吴天河这人其实早在几年前,我就已经有所了解,并且事实上,我还在别人的带领下,和他一起吃过好几次饭。据我的观察,他是个很有能力也很有野心的男人。可惜的是,在商言商的本质,他却没能够完全理解,几次饭局之上,他时不时的都会将话题从他的生意转移到这座城市的整体方向上去,夸夸其谈间,他表露过规划城市,使得这座城市变得更加美好的设想。当然,且不论他的设想是否实际,就说一点,他不够聪明,无论如何,他的那些话都不应该在那样的饭局上说出来。” 张克说着,端起刚刚酒保悄无声息端来的啤酒,猛灌了一口“或许那样设想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他没考虑过,在将城市往更好的方向假设的同时,他也是在揭露这座城市无处不在的弊端。要知道那种饭局上坐着的人,可谓都是切切实实的城市管理人员。可想而知,他们听见那样的谈话后,会有怎样的想法。” “然而奇怪的是,本来我还以为经过好几次那样的事情后,吴天河在这座城市的生意会多多少少受到阻挠,却没想到他不仅没没有受到刁难,反而还更加顺风顺水。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猜到了吴天河肯定与那些人之间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往来,可能不仅仅是金钱方面。于是我渐渐的也就没再参与到其中,虽然我承认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张克,但最基本的一些良知,到底还是有。” “在那之后,便是很长时间的没有联系,直到三天前你与吴天河正面发生矛盾。”张克说着再次猛灌了一口啤酒“我猜测应该是你从他的办公室离开后,他便打了电话给那些人,然后其中一人直接打电话给了我,要我解决这件事,禁止你再去骚扰吴天河。” 说到这里,联想起那天的谈话,张克的脸上不进浮现了尴尬之色,像是对于自己那日所做之事,所说之话感到无比羞愧。 “现在说这样的话或许已经迟了。不过当时,我接完电话后,第一想法就是在那样升职的关键时刻,可不能出纰漏。于是便有了我和你的谈话。” 石中喝了口啤酒,点点头,表示他早已猜到经过是这样的。现在他在等待的就是后面发生的事情。 “那天你拒绝了我的提议,我正烦恼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第二天早上,另外一名级别相对之前还要高的人,打电话给了我,只不过,他给出的指示却是截然相反。”张克说着,脸上露出了难以言明的复杂表情,“那人吩咐我要给与你一切能够做到的帮助,其中包括公开审讯吴天河。” “听到那样的话,我自然是松了一口气,因为不管怎么样,我终于能够不用费尽心机去与你纠缠,更何况,吴天河那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确实想知道。”张克说着,抱歉的看了一眼石中“只不过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既然那些人做出了舍弃吴天河这枚棋子的决定,那么我,很快便也会被他们舍弃。” 按理来说,听到这番话后,石中应该是感到震惊或者愤怒的。但事实上,他没有半点感觉,非常平静的他,仿佛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不怪你,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自然规律。你只是单纯的做了你觉得应该做的事情。” “呵呵。”张克嘲笑自己道“我也算是终于明白,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正确或者错误。一切只因为时机。虽然那天的决定没有造成多么恶劣的后果,但我知道,在听命于那些人的那一刻,我便舍弃了当年所坚持的所有信念。” 听见这句话的石中,眼神变得闪烁起来,虽然稍纵即逝,但却真实存在,他不准备继续停留在这个话题上“关于升职的事情,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 话语传入空气,只见张克端起啤酒的手猛地停顿了下来,他看向石中的目光,久久不曾挪动,半晌,“真不知道你这样的性格是好还是坏,怎么变成这样永远都是一副审讯的语气呢。” 石中尴尬的笑了笑“大概是职业作祟吧。” 张克放下了啤酒,“我年纪也大了,本来还想升职之后,能多做几年。不过现在看来,或许已经到了退休的时候。” “嗯?”石中闻言,立即猜到了原因“那些人逼你退休?” 张克没有回答,他转移话题道“大多事情都有两面性,我也老了,退休享享清福,或许会是好事。” 对于这一点,石中是持不置可否的态度,虽然他自己也准备解决完这起案子便退休,但他却不觉得张克像是应该这么早退休的人。然而就在石中犹豫着该说什么的时候,张克却抢了话头道。 “不过我可不准备平平静静的离开,不论吴天河与那些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往来,我都要将它们全部曝光出来,还这座城市一个蓝天!” 29 “什么意思?”石中看向张克的眼神里尽是凝重之色,“你说的是复仇?” 说出这句话后,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的张克,挂着如释重负般的淡笑,摇了摇头,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回答石中的问题“或许我只是需要真正的将这个想法说出来,好让自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石中保持着注视的姿态,没有言语半句。 “倒不是复仇什么的那样严重,只是想尽自己最后能够做到的努力,让那些隐秘暴露在阳光下。”张克笑着说道“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虽然为了保证职位,为了升职,尽可能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搀和不应该管的事情,但是多多少少我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张克说着,扭头环视了一眼周围,确认没有人在注意他们后,方才刻意降低音量小声说道“我推测吴天河与那些人之间,有某种纽带在捆绑着,他们就好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直以来都是谁也别想独自蹦跶,但是现在却因为某些原因,那些人觉得已经可以切断那根绳,你猜,会是什么原因?” 石中稍微一思索,很快便猜到张克所指的是什么,不过因为他跟吴天河以及那些人根本没有多少来往的缘故,他一时半会还无法将事情联系起来。“那起凶杀案?” 张克点了点头“我猜测也只有这个可能,只不过暂时还不能摸清,为什么那起凶杀案会成为那些人的助力,毕竟以我对吴天河的了解,他不是那种会杀人的角色。” 石中沉默了起来,面前的啤酒在他手中缓缓转动着,终于他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张克今晚会邀他来喝酒。立时,他心里涌现出一股不快的感觉。 好在这时,酒保端着一杯威士忌走了过来,自顾自的坐到了桌子侧面,淡淡开口道“你们还真是奇怪的酒客,来到我这里,竟然只顾着说话,不怎么喝酒。” “呵呵。”张克笑笑“老杨,这么忙的时候,你怎么还有空来陪我们坐坐。” 酒保扭头看了一眼此刻正在吧台后忙碌的中年人,“喏,总算请到了一个合适的人来帮忙,他挺能干的,我也就不需要总是呆在那里了。” 石中顺着酒保的视线朝吧台看了过来,只见那名男子约莫三十五六岁,利落的短发配上干净的着装,让人一眼看去,觉得还算顺眼。虽然脸部有些干涩,甚至可以说是凶意,但在这样的地方,却是非常合适。“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呆在那里呢。” “喜欢是喜欢,但是偶尔还会感到厌倦。”酒保说着自顾自的抿了一口威士忌,平静的脸上显出淡淡的为难“我有件事,不知道两位能否帮个忙问一下。” 嗯?这倒是稀奇,在石中的记忆里,面前这名八一酒吧的实际老板,同时身兼酒保工作的男人,可是从来没请求过任何人做任何事的。 不过虽然心里这样想着,石中还是点头客气道“你请说。” 酒保听言,平静的脸上终还是露出了一丝笑意“我有个在外地的朋友说他女儿来到这座城市已经好几个月了,最一开始还能联系的上,可是从一个月前便彻底断了联系,他在那边报了警,不过好像也没能有任何结果,所以他拜托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女儿。今天正巧你们在这里,不知道能否拜托帮忙问一下。” 石中闻声看向了张克,只见张克和善的笑了笑“没有关系,你有她的照片吗?” 酒保点头的同时,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相片摆到了桌子上“她叫周青柳,今年二十五岁,从事的是新闻工作,六个月前来到这里寻求更好的工作,不过好像一直不太如意,一个月前彻底消失不见,我没能找到她。” 那张照片被摆放在桌子中央位置,很是显眼,照片上的那名女子,青春靓丽的模样更是让人只要看上一眼,便会无法忘记。石中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不知为何总感觉照片上那名女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张克取过了照片,在背面写下了刚才酒保提供的讯息“明天上班我会让手下的人去看看有没有失踪人口的记录。相信这名姑娘只是因为爱玩,才忘了与家人联系吧。” “希望如此。”酒保咽下一口威士忌,如是说道。不过那样的语气里,似是充满了不相信的味道。 “好,那我也就不叨扰你们谈事情,以后有空的话,欢迎随时来玩!”酒保说着起身很快的回到了吧台内。 “俗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最近这一连串的案子全都集中到了一起,感觉就好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一样。”张克说着,话锋猛地转移了去“那名不知名的受害人也许会引出我们难以想象的灾难。” 石中一口将杯中的啤酒尽数灌下肚,不无感慨的笑了笑“也许吗?瞧瞧你,瞧瞧我。我们已经在迎接后果了。” “哈哈。”好似一言惊醒梦中人般,张克大笑起来,笑声掩盖住了酒吧中渐渐增涨的喧闹之声“说的一点都没错,你说这都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临了,我们还要经历这些。” 石中笑着摇头道“谁又能说清呢?算了,不说这些伤感的事情。”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人只顾着不停的喝酒,时不时的从碟子里拿些花生米天天肚子,这夜的酒吧也不知为何,生意异常火爆,明明都已经是深夜十点多钟的时间,进来的酒客还显出络绎不绝的趋势,以致吵闹声越来越严重。不过好在石中二人都有些酒劲上头,根本不在乎那些吵闹声了,相反的,他们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应该拥有的姿态。 两人一边谈笑风生,一边时不时的看向酒吧里一张张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脸庞,那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年轻,精力充沛。以致望着那些人的石中二人,说是心里没有无奈酸楚,那是骗人的。 酒劲上头的张克,不经意大力的将酒杯‘哐‘的一声压向了木桌上,整张脸通红的他,张口尽是酒气,“我发现做了这份工作后,我们之间能够谈论的也就是工作而已,话说回来,案件侦查的怎么样,有没有头绪?” 已经有些尽兴的石中,因着酒势,说话也没有那么冷静,只见他笑着猛地摇头“哪里能有什么头绪,就像一团乱麻,根本就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入手。” “哈哈。”张克高兴的大笑起来“没想到当年意气风发,觉得什么都难不了你的石大探长,竟然也会有今天。” 听见这句话,本应该感到难堪的石中,此时却反而也跟着大笑起来,远处吧台里忙碌不停的酒保老杨,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们这两个人都已经上了年纪,与酒吧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的警探竟出奇的展现出了这一面,脸上不禁有些诧异的神情浮现。 石中附和着张克的话“是啊,没想到我也会有今天,老婆跟我离婚,女儿不认我这个父亲,案子也没能有任何头绪,如今连工作都快丢了。哈哈,都是命啊。” 张克闻言,爽朗的笑声戛然而止。虽然已经喝得有点多,脑子晕乎乎的他,但理智到底还是勉强清醒的。此刻听见石中一股脑的说出这些事,他想要开口安慰,然而片刻后,他却又大笑了起来“也罢也罢,就像你说的,都是命,我们这种人,到头来都将是孤家寡人。” “一点都不错,一点都不错。当年我们那样拼命抓住那些坏人,这就是我们的回报。”到了这个地方,已经没人能分辨说出这样话语的石中,究竟是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张克再次端起酒杯,酒气冲天边笑边开口道“你家里的事,我可就没办法帮上忙了,不过关于这两起凶杀案,或许我还能够给点建议。” 石中一边如牛饮水般灌着啤酒,一边看向张克,红彤彤的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瞧见这般表情的张克,好像生气了一般“怎么,不相信我啊。我虽然已经有好多年没再真正处理过案件,但是当年那些敏锐的观察力,可是一直都在我的骨子里,任何人都没办法夺走的。” “好,好,我听听你说什么。不过话我可说在前头了,那名凶杀案的受害人,至今还没能确定身份!” “但我想,不管有没有证据,你肯定是认为圣城工地王伟的死,与那起凶杀案有所联系,我说的没错吧。” 手上丝毫没有停止向嘴巴里灌酒的石中,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我就说你这个人总是太过理性,不相信直觉。非要死磕在第一起命案上。我问你,虽然第一起命案受害人的身份还没确定下来,但是王伟却是你见到过的吧。” 石中再次点头,已经有些晕晕乎乎的他,虽然还能听见张克的话,但脑子已然无法正常思考了。 “所以,为什么不能够暂时退而求其次,根据王伟这个真实存在的人,围绕着他,查出究竟是谁杀死他,又是为什么杀了他?等到查清这些问题后,再返回第一起凶杀案,说不定就会看得更清楚了呢?” “哦哦。”石中敷衍的应付着“王伟啊,那个人跟吴天河关系颇好,吴天河的底子又在那里,圣城工地那么大个项目,若是我集中精力彻查王伟的话,恐怕阻挠的力量会很恐怖。” “那又怎么样?”张克一反常态般,大大咧咧的摆摆手“不就是一个商人,一个工地嘛。他们还能翻天不成。我就不信,凭着警局的力量,他们还敢公然捣乱不成。再说,吴天河身后的那些高官,也不过是一群见利忘义,胆小如鼠,只会打打电话,做些威胁的酒囊饭袋。如今我还是警局的局长,还没退休。他们又敢怎么样。就凭他们,还敢公然站出来,支持吴天河,阻止我们的调查不成?我谅他们也没那个胆!” 张克豪气冲天的说着,忽又像意识到还有话没说似的,补充道“更何况,当年加入警局,跟我后头一股脑走到黑的石中,可不像是会怕那些权贵之人,难道说,这些年过去,这一点也变了?” 石中听言,条件反射般的连连摇头,收到了那般话语鼓舞的他,立即无所畏惧的回道“既然你怎么说,那我就没什么好顾虑的。明天开始,就算把圣城工地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找出杀害王伟的凶手!” “这才是好样的!”张克激动的举起酒杯狠狠的碰向石中手中的杯子,‘哐当’一声清脆地响起。 两人齐齐一饮而尽后,张克再度开口问道“石中,你老实告诉我,当年林磊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九个人是不是他杀的?” 本已迷糊,看东西都不太清晰的石中,一听到林磊的名字,整个人立时激灵了起来,只见他的双眼猛地有神,直直的盯向张克,“我也希望不是他杀的,但他跟我承认了!” “哎,那个年代的办案,远不像现在,更何况那时候,人心惶惶,警局的压力太大,这些年来,我还会时不时的想起那起案子,怀疑那九个人时不时林磊杀的。”张克叹气道。 石中悲伤地摇了摇头“做这份工作,所要接触到了社会的丑陋,人性的恶劣太多太多,那时候,年轻气盛,同我一样总以为只要努力的抓坏人,就能够让社会变得更加美好的林磊,想法太过单纯直接,以致在那之前,那起连环强奸案彻底改变了他的心理。这些年我也想过很多次,我猜测,林磊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心理变得扭曲起来,他可能开始觉得,光是将那些坏人送入监狱已经不够,毕竟坐牢是有时限的,大部分人终归会被放出来。而到时候,警局又要重新来过。所以他产生了一种根本解决的方法,那就是杀戮!” 一连说出这么多的话石中,端起空荡荡的杯子,倒向嘴里,随即像是真的喝到了什么似的,继续说着“虽然我们都知道林磊所杀害的那九个人都是十恶不赦的人渣,但是杀人终归是不对的,是不可原谅的。我虽然也觉得那时候的,如今的司法制度,本质上还是不健全的,但我却没想到林磊会如此极端的走上那一步。只恨我没能够今早发现,否则将他送往精神病院,也远比他后来的结局要好。” 张克一时无言,当年那起连环杀人案,主要负责人便是他,他自然是记得很清楚被杀的那九个人是什么样的角色。事实上,张克到现在都还清晰的记得,那一名名受害人的真实身份曝光时,警局的人,普通百姓是怎么样的一种喜悦。他想,当时那些人应该心里都在感到庆幸,庆幸终于有人站了出来,一了百了的清楚了那些社会的人渣。 只可惜,制度毕竟是制度,虽然大多犯过罪的人,即使经过监狱的劳改,也还是会再次走上老路,但是不管怎么样,人权大过天,人命也不是因为对错就可以随便剥夺的。 酒吧内的喧闹声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已经让人无法承受,略微有些精神的张克扭头朝着噪声传来的地方看了过去,角落里不知何时已聚满了围观的酒客,甚至还有人在叫好。 见到这般情景,本以为只是出现了什么好玩事情的张克,准备扭回头时,却意外的听到了一句“打死他!打死他!” 身为警局一份子的他,听到这样的话语,立即便是明白那里一定是发生了斗殴事件。于是一方面感慨于时代变化如此之大,竟连八一酒吧里都会发生斗殴事件,一方面艰难的缓缓起身的张克,摇摇晃晃边走边喊着“我是警探,发生了什么事,都让开!” 石中呆坐在桌子旁,也看到发生什么事的他,本想起身去帮忙,奈何几次尝试站起都不能成功之后,他也只得放弃。‘更何况,应当只是一起寻常的斗殴事件,张克能够解决的。’ 石中如是想着,身子微微歪倒在靠椅上,只留下双眼睁开,勉强可以瞧见不远处的事物。 只见,张克艰难的走在围观酒客让开的小道上,好不容易才去到打斗场地旁边,正举着警官证,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之时,一个酒瓶忽然砸在了他的头上。 碎片飞溅,鲜血从张克的头顶缓缓流出,接着,他整个人猛地倒下,沉闷的落地声音夹杂在一众尖叫声之中,显得是那么的刺耳! 30 救护车警笛声从楼前呼啸而过之时,何青正斜躺在宽大的沙发上,面色沉闷的盯着电视上不停演绎的剧情,只可惜,虽然在看,但他却没能记住半点内容。 极少数情况才会晚下班的李念,没一会儿才刚刚到家,在外已经吃过晚饭的她,一到家便赶忙去洗了个热水澡,此时,淋浴的声音正一阵阵的传入何青的耳中,他一边听着水滴落地的声音,一边想象着会是谁又出事了。 洗完澡出来,裹了条浴巾,正悠闲擦着一头秀丽长发的李念,先是看了一眼电视上正在上演的剧情,随即才将视线投向了正迎面看过来的何青。 一见到何青脸上那副闷闷不乐的表情,正将一双小脚塞进棉拖鞋的李念立即快步走了过去,正靠着何青坐到了沙发上,“怎么了嘛?案件调查的不顺利?” 正愣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何青听见声音,猛地回过神来看向一脸关切的李念,随即他摇了摇头,故作轻松道“没什么,只不过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感到有些累了。” 听到这番话的李念立即垮下脸来,“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闻言,何青不由得苦笑起来,他想,‘在李念面前,自己恐怕真的是一点隐私都没有了。’ 思忖了片刻,组织好语言的何青,方才开口道“不过是今天所经历的一些事情,让我有所感慨而已。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与那起案件有关?” 知晓李念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脾性的何青,自知是没法躲过去了,虽然他心里确实不太想再说起这件事,但碍着李念那副好奇的模样,还是不得不说“是的,我和石探长按照你之前提出的想法,从受害人的身份入手,结果却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何青说着停顿了一下“先是我们询问过的一名工头,当天晚上便被人杀害,并且生火焚烧。然后又是一名或许与受害人同名同姓的工人神秘消失。” 再次说起这些问题,何青直感觉脑袋疼的厉害,“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第一名受害人被发现的第二天,一名妇女去往警局,证实受害人便是她丈夫的事吗?” 李念乖巧的点了点头。 “那一次,那对母女的表情给我的触动很深。”说着何青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今天证实了,第一次我与石探长去访问时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在演戏,根本就不是真的。” “嗯?我不太懂。今天发生了什么?” “因为关于受害人的身份产生了疑点,所以石探长怀疑有可能那对母女的存在都只是一个假象,所以他昨天晚上独自再次前往那里调查,也正是那个时候,他得知了一则非常令人震惊的消息:那对母女,在我们第一次拜访的当天晚上就搬走了。” 李念听到这里,眨了眨眼睛“我记得,那天晚上你回来的很晚。难道说,在那之后,那对母女就立即搬家了?”李念的语气里透着难以置信。 可惜,事实就是事实。“奇怪的还在于,根据邻居的叙述,那对母女是被一名男子接走的,而根据邻居的口头描述,我们大致可以肯定那名男子正是工地上失踪的那位名叫‘周武’的工人。” “等等。”李念伸手止住何青还要继续说下去的话头“你的意思是,工地上有两个周武,一个已经死了,一个还活着?并且活着的这个接走了死了的那个的妻女?” 何青苦笑着点头,电视上的播报员正敬业的诉说着今天的一些有趣的新闻,只不过此时这间屋子里的两个人已经没有兴致去关注分毫。 “从表面上来说,确实是这么回事。” “但是这并不合理,如果没有事情要隐瞒的话,没有人会大半夜的搬家。”李念如是说着。 “是啊,石探长推测是那一家人肯定隐瞒了非常重要的事情,加上受害人的工作是假的,种种迹象累积在一起后,他怀疑受害人跟那对母女或许根本就不是一家人,他们是在进行着某种阴谋。而且那名同一时间消失的工人周武,也必然有份。” 李念面色有些凝重的看向何青,轻声问道“那你的想法是什么呢?” “嗯?”何青有些诧异,“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李念摇头“不,不,你刚才说的是石探长的猜测,我问的是你的猜测?” “哎!”何青叹气“我只是一名刚进入警局没多久的新人,不管我的猜测是什么,都不会有多大作用的。” “你不能这样去思考,换一个角度来说,石探长他们那些人从事警务工作时间太久了,可能思维早已产生了定式,而你却因为接触时间还很短的缘故,却总是能从独特的角度去揣测问题,这是你的优点,你不该这样妄自菲薄。”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你的学生,不要这样说教。”何青淡笑着回答。 “我可懒得说教你。”李念小声嘀咕了一句“说吧,你的猜测是什么?” 何青犹豫了片刻,“我总觉得那对母女的表情不像是装的,没有人能演得那么好,也许在一定程度上来说,那名妻子可能确实知道些什么,但她只是没有阻止她丈夫去做而已,所以在她丈夫消失了一夜后,她才会前去警局指正尸体。” 李念咀嚼着这段话,思索了一会儿“你是说,那名妻子因为她丈夫一夜未归,并且第二天还看到了新闻,所以才会认为死去的那个人就是她丈夫?这么说的话,不管她丈夫要去做什么,她都清楚,而且她还知道她丈夫要去做的事,有极大可能会有生命威胁?” 何青闻言,暗惊一声,说实话,他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此刻听到李念这样分析,他顿时有种幡然醒悟的感觉。于是何青立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是的,是的,就是这么回事。” 见到何青如此迅速的情绪转变,李念有些疑惑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方才继续开口道“说到现在,你的怀疑是什么?” 此话一出,何青犹豫了一会,大抵是觉得与李念,并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更何况即使说错了,也不会有人指责。“我在想,有没有可能受害人并不是那名妻子的丈夫,而那名工人周武,才是她的丈夫。你看,受害人的照片我们有,工人周武的照片我们也有,他们两人体型以及各方面都挺相似,并且受害人的脸部已经被毁,会不会那名妻子认错了受害人,所以那天夜里,工人周武将她们顺利的接走了。” “嗯。”李念点头“你这个想法看起来并没有太大问题,只不过有一个事情可能无法解释的通。” “什么?” “受害人的照片,并不是你们发现的,而是那名妻子提供的。如果说受害人并不是她的丈夫,她怎么会有那张照片,如果同样消失了一夜的工人周武才是她的丈夫,为什么她提供的不是周武的照片?”李念想了想,忽然摇头道“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你说过,你和石探长第一次去拜访那个后来被杀死的工头王伟时,王伟对着那名妻子提供的照片,说那人就是周武。虽然同名同姓并不稀奇,但是同名同姓的两个男人都与那名妻子有所联系,就不可能是巧合了。” 耐心听完这番分析后的何青,刚刚从升起的激动之情,立时就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一般,的确,这些不合理清晰的摆在面前,是完全不可能忽视的。 李念跟随着何青一起陷入了沉默,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电视里传来的微弱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门上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听到敲门声便坐了起来的何青,也是疑惑的看向李念“是在找你的?” 李念摇了摇头“不会有人这么晚来找我啊,该不会是石探长吧!” 石探长的名字传入空气中,何青连忙站了起来,小跑着去开门,毕竟这个时间,也就只有石中会来找他了。 见到何青要开门的李念,赶忙取过沙发旁边一件暖和的大衣,披在了仍旧裹着浴巾的身上,跟了上去,站到了何青身后。 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何青本已准备好要问候的话语在他见到来人之际,生生的被咽了回去,李念在何青背后伸头朝外看去,只见到两张完全陌生的脸孔,虽然那两张脸上尽是亲切的笑容,但这样的深夜,见到两个陌生人的感觉总不是多么美好。 陌生人看样子是一对夫妻或者情侣,年纪与何青二人差不多,那名女子瞧见房门被打开,赶忙先是献上了手中端着的那份看起来像是水果拼盘,只不过比之更为精致的东西,然后才满是笑意的开口道“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搅你们。” 何青愣了愣神,李念瞧见,赶忙上前笑脸迎人的接过陌生女子递过来的礼品,开口道“没关系,没关系。不过你们是?” “额,你瞧我,都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陌生女子抱歉的拍了拍脑袋“我叫江诗瑶,这位是我老公蒋飞。我们两人今天早上搬到了三零五号房,白天来拜访的时候,您家没人,这不刚刚正好回来的时候听见您家电视的声音,所以虽然时间不太对,但也急着来拜访一下,还希望不要介意哦。” 听到这里,何青才总算明白,原来面前这两名陌生人是新住到这一层的邻居。‘不过他们的的行为还真是奇怪,这里人从来没有流行过还要拜访邻居的行为,他们这也客气的有点过头了吧。’ “不碍的,不碍的。我叫李念,这是我男朋友何青。”李念客气说着。 一番介绍后,四人互相笑了笑,江诗瑶说道“那好,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了,以后还希望多多照顾!” “您客气了,邻居之间都是应该的!” “嗯,那早点休息,晚安!” “您们也是,晚安!” 厚实的房门再度合上,憋着困惑的何青直到重新靠在沙发上时,才不解的说了一句“这对夫妻还真奇怪,也太客气了。” 李念笑笑“听口音,应该是外地来的,或许他们那里的习俗就是这样呢。” “或许吧。”何青也没有多说什么,城市里的人际关系,他清楚的很,虽然有过这样一次拜访,但恐怕以后多半还是会像陌生人一样。 李念看了一会儿江诗瑶递过来的礼物,随即将它放到了茶几上,自己盘腿坐了下来,忽然开口道“不过通过刚才一会儿的分神,我突然想到了一点。” “嗯?” “就是刚才的问题。会不会谁是那名妻子的丈夫这一点,根本就不重要呢?” “不重要?”何青一时无法理解。 于是李念解释道“通过刚才的分析,我们知道了那名妻子,必然认识工人周武,也必然认识她搜提供的照片上的那名男子。虽然那名妻子的指证目前已经不能作数,但先假设,受害人的确就是照片上那个男人。那么很显然,受害人,周武,那名妻子,三人之间有很深的联系,并且。”李念补充道“很有可能不管那名妻子以为她丈夫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照片上那人和工人周武都有份参与。” 何青听完,快速的转动着脑筋,只不过虽然能够稍微理解李念的话,但他却还是无法舍弃丈夫是谁这个疑惑。“你觉得那名妻子的丈夫更有可能是谁?” 李念思索了一会儿“通过你和我说的信息,我更倾向于是工人周武,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后面所发生连夜搬家之事。毕竟,如果周武并不是她的丈夫,纵然她们之间有着某种联系,一个女人,特别还是带着女儿,正处在痛失丈夫的悲痛之中的她,很少会听话的任由另一名男子连夜将她们带走。” ‘很有道理。’何青心想着“那我就还有一点不明白了,既然有很大可能周武才是她的丈夫,那为什么一开始,她拿出来的照片并不是周武的呢?” 闻言,李念略一皱眉,显然这一点她也考虑到了,不过没等一会儿,便见她脸上露出了明白似的笑容,“人的心理很复杂,女人的心理则更为难懂。同样身为女人的我,倒是能够理解她的做法。” “怎么说?” “她知道她丈夫一夜未归必然是做危险的事情去了,所以第二天看到新闻,她可能当场就认定死者可能是她丈夫。但是同时她也知道,那件危险的事,并不是她丈夫独自去做。这样的事实便直接导致了,她的理智认为受害人是她丈夫,但她的心理却又怀有一丝侥幸,希望受害人是另外一人。那么这样的情况下,她提供了另外一人的照片,便能解释为是她的侥幸在作祟,本质上来说,她拿出那张照片,其实是一个测试。她希望你们能够证实,受害人便是照片上那人,那样的话,她便知道她的丈夫还没死。相反的话,则也是一样。” “所以,这是侥幸心理?” 李念俏皮的笑笑“这只是我的一种看法,也许有些荒唐,可也是一种可能。” 何青倒不觉得她的猜测有多荒唐,事实上,他有种感觉,很有可能李念的说法是准确的。然而,若是若此的话,便有一个非常矛盾的问题出现。 “为什么那个女邻居说周武并不是那家的男主人?” 31 依偎在何青怀里,百无聊奈的一边看着电视,一边随意翻看着摆在茶几上的书本的李念,眼睛已经有了闭上的迹象,安静的环境总是会让人想要睡觉。 何青伸手在李念的长发上缓缓抚摸着,享受这样状态的他,只希望生活可以永远保持美好下去。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何青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正准备叫起李念回床休息时,却见李念猛地坐起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说道“哎呀,我忘了跟你说了,我明天早上要回老家一趟,接下来几天都不在这里。” “啊!家里出了什么事吗?”何青立即关心的问道。 李念抱歉的晃了晃脑袋“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我妈好像生病了,我爸打电话来叫我回去照顾几天。你一个人在这里没问题吧。” “说什么话呢,我又不是小孩。” 李念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你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我离开这几天,你可得好好吃饭,如果不愿意做饭的话,就去外面吃,千万别成天吃什么泡面,知道吧。” “知道知道,瞧你,比我妈还啰嗦。”何青幸福的埋怨着“时间不早了,快去收拾收拾,明早我送你去车站。” 李念赶忙起身,“不用了,回我家的车很早,我自己起来就好,你还要上班。” “真的不用吗?我上班迟到一点没有关系的。” “说什么呢?”李念嗔道“案件调查到了关键时刻,你还敢懈怠,不怕石探长骂你啊。” “好了,好了,都听你的。” 此话一出,李念这才高兴的跑去收拾回家需要带的东西,斜靠在沙发上的何青,安静的瞧着忙碌的李念,一股幸福的味道涌上心头。 记得那是一年多前的某一天,那个时候何青还是一名警校的学员,因着警校的封闭式管理以及高强度的训练,他们能够出来放松的机会并不多,事实上,那样的机会,每个月只有一次。所幸老天眷顾,那一次他遇见了李念。 那时候还是春天快要进入夏天的季节,爱美的女孩子们早早的穿上了长裙,虽然偶尔还会有些寒意,但那么一点寒冷,女孩子们却是不会在意的。那天他们一群人趁着放假的机会,结伴出了警校,准备去逛逛街,吃吃喝喝,好好度过一天。 本来事情应该按照计划进行,只是却没想到当他们一行人转悠到市立大学门前时,他瞧见了背着个小背包,扎着马尾辫,身着素色长裙的李念。那一刻,他的眼睛都快要看直了,更别提脚下还能挪动步子。 一旁正在对进出大学的年轻大学生评头论足的警校学员过了很久才有一人注意到了何青的异样,接着,叽叽喳喳如同麻雀的他们立即沸腾了起来,嬉笑打趣之声一阵接着一阵传入了何青的耳中,惹得他一张年轻的脸通红无比,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然而,他的视线却抢先做了主,他根本无法将目光从不远处的李念身上挪开。 自然,很快那些警校学员便就意识到了何青的异样是因为什么。 “哟,小何啊,怎么滴,一见钟情了啊。赶紧的啊,上去跟那姑娘说话,要联系方式啊。”其中一名与何青关系相当熟稔的学员如是说道。 可惜的是,几乎没怎么跟女生打过交道的何青,哪里敢那样做,更为甚者,在听到朋友的话后,他不仅不敢上前,反而整个人还往后推了推。 几名警校学员聚在一起的场景,时不时的会引来走过陌生人注意的目光。不过让何青感到庆幸的是,远处的正安安静静不知道在等待谁的李念,还没有注意到他们这群人。 “何青,我看你是没戏了,那姑娘一看就是在等她男朋友。这种事我可见的多了,不会错的。”另外一人信誓旦旦的说道,却不知这样的话令得何青心里立时一阵阵止不住的酸痛起来。 “胡说什么!”何青最好的朋友怒道“我们何青一表人才,相貌俊朗,又是未来警局里耀眼的明星,他想要追什么姑娘会追不到。就算那姑娘真有男朋友了,又怎么样,大学时候的感情那么脆弱,说断就断,又有什么干系!直接去抢过来得了。” “瞧你,你这还是警校人该说的话吗?要是被教官听见,就有的你受了。” “教官又不在,你可别拿教官来压我!” 不一会儿,那群人便复又叽叽喳喳起来,充耳不闻的何青,渐渐鼓起了勇气,想要上前,却就在这个时候,李念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回过头来,直直的看向了他,这一剧烈的转变,吓得何青只想立马撒腿就跑。 谁知他身后的那些人也立即就瞧见了已经转身过来的李念的美丽容貌,顿时,起哄声陡然响亮开来,一双双有力的手掌直接摁在了何青的后背上,不仅彻底阻挡住了他要逃走的行为,反而是在把他一点点的往前推去。 “快点啊,人家姑娘都在看你了。”他的朋友嬉笑着说道。 那一刻的何青,只想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希望那时发生的事情都只是一场梦,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正好奇的看着他的李念,竟然轻笑了起来。 时至今日,何青仍然能够记得那抹如同春日阳光般和煦温暖的笑容。 后来,李念所等待的人从校门里跑了过来,远远的冲着李念打着招呼。何青在见到来人是一名年轻女性之时,心头猛地生出一阵愉悦之情,毕竟之前他以为李念所等待的会是名男人。 在那之后,事情的进展变得有些梦幻,多亏了那些朋友的强烈阻拦,何青终于还是走到了李念身旁,于是,青涩懵懂的交谈开始,两人之间的火光也渐渐升起。 那日后,因着何青每月仅有一天的休息时间,所以他与李念见面也就只能是那样。不过好在稀少的相处时间并没有使得两人本就不是那么亲密的关系变得疏远,反而令得他们感觉更为亲近了一些。 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每逢休息日,何青早早的就会离开警校,然后到市立大学外面等待李念的到来,也是在那段时间里,彼此变得熟悉起来。他们手牵着手几乎逛遍了整座城市,一切发展的犹如早就应该这样一般,爱情悄无声息的降临。 那样的境况一直持续到何青终于从警校毕业,顺利的进入了警局。何青还记得,那一天他穿着崭新的警服去见李念,李念见到他后,是多么的高兴。 石中所住的那栋楼斜对面有一间装修非常古典朴素的咖啡馆,进入里面,选择靠窗的位置好坐下,便可以很清晰的看见那栋楼入口处的一举一动。此刻,一袭黑色长裙,两条细长的**即使是套上了加绒的丝袜也无法遮挡其诱惑力时不时的抖动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白皙手掌轻轻的滑动在面前的咖啡杯上,秦舒雅扭头隔着窗户朝外看去,这样的姿势,一摆便有半个小时。 咖啡馆的年轻老板,看上去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整个人打扮的干干净净,一套帅气的小西装搭配着那张帅气逼人的脸蛋总是会使进入这家咖啡馆的各个年纪的女性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事实上,这一点也是这家咖啡馆不论春夏秋冬,生意都会红火的原因。 然而今晚,帅气的年轻老板的眼神却时不时的会主动落向秦舒雅身上,这样的情况就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毕竟以他的资本,这些年里接触过的女性可谓是数不胜数,年轻的漂亮的年老的富有的苗条的美艳的,什么样的女人若不是被他的样貌气质拜服,也会被他在床上的功力彻底折服。 他对于自己,非常有信心。甚至于他都觉得,这世上恐怕没有什么女人能够抵挡住他的魅力了。 就好比现在,咖啡馆里的其它女性,无一不会时不时的偷偷看他一眼,有的女性还会在他为其端过咖啡时,有意无意的与他进行身体触碰。唯独秦舒雅一人,一个小时的时间里,秦舒雅除了刚进来之时看了他一眼外,就再无其它。 享受被女人喜爱簇拥那种好似人生巅峰般惊艳感的他,今晚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本还打算打烊之前,随便从客人里选出两个看得顺眼的女人晚上回去玩一玩的他,在意识到秦舒雅对他的态度之后,顿时失了兴致。 “这个女人还真是奇怪。”他小声的嘀咕道“难道是故意在挑逗我?想要我主动?”想到这个可能的他,忽然又来了劲“这些年那些女人都太容易得手了,难得碰上这样一个傲娇的女子,只希望她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想着,他端起咖啡壶,完全无视一旁已经举起手,露出半个****想要他过去的女性,径直走向了秦舒雅。 依旧保持看向窗外姿势的秦舒雅,听见有人靠近,才不舍的转过了头。 “果然是个暗骚的女人。”年轻老板见状,心底暗喜,顿时,这些年来练就的那种独特温柔之声从他嘴间滑出“是在等人吗?” 秦舒雅听言,似乎有些惊讶年轻老板所问的话。 “还跟我装?”年轻老板在心里冷哼一声“我是看你几乎没有喝面前的咖啡,所以这样问。” 秦舒雅低头看了一眼还剩大半杯的咖啡,嘴角轻挑笑着淡淡点了点头“是的,不过他应该不会出现了。” “男朋友?”年轻老板一边为秦舒雅倒上热咖啡一边关切的问着。 秦舒雅微微摇了摇头“不知道该不该这样称呼他。” “无论他是谁,失去你这样的好姑娘,都是他的损失。”年轻老板脸上露出让一般女人无法招架的甜美笑容,如是说着。 果不其然,如预料中的一样,秦舒雅听见这句话,咧嘴笑了起来“谢谢。” 已经倒完咖啡,但却没有半点离开意思的年轻老板接着道“哪里,都是我的真心话。” 秦舒雅笑着抬头看向年轻老板,随即视线缓慢的移动在咖啡馆内,“你是这里的老板?” 年轻老板点了点头“是的,也不是什么老板,纯粹只是因为喜爱。” “生意很好哦,年轻姑娘也很多,想来长得帅气的确是一件好事。”秦舒雅说着,双眼挑逗的眨了眨后,目光直直的落在年轻老板那张精致的脸上,久久没有离开。 初见秦舒雅终于直视自己,心里正得意着总算驯服了这匹暗骚野马的年轻老板,不一会儿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他从秦舒雅的瞳孔里,没有看到像往日那些女人一样的急不可耐,一样的****。反而,他看到了一种看上去像是挑逗,实际上却是打猎一般的意味。 一时间,年轻老板只感觉他们的角色被莫名的互换了过来。对此感到完全陌生的他,想要将视线移走,事实上,他都想要赶紧离开这个座位,远离面前这名满是邪性的女人。奈何他的视线,他的身子就好像已经被勾住了似的,完全无法动弹,无法移动分毫。 忽然他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想法,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面前这人的猎物,他整个人完全成为了予取予夺的死物,生杀只在她的一瞬间。 许久,秦舒雅像是玩够了似的,再次眨了眨眼睛“那些女人还在等你,你瞧,有一个都感觉燥热难耐,恨不得当场脱光衣服,扭动起来了。你还不快去灭火。” 听见这话,好似得到了****一般的年轻老板,这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冒出了很多冷汗,如今身体略微放松下来,寒意猛地袭来,惹得他就快要无法站稳。 秦舒雅看见他这副窝囊的模样,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那样的笑容里竟是嘲笑,再无其它“你有没有想过,时代的变化给你带来了多大的好处?” 年轻老板刚刚转动的身子猛地停了下来,双眼尽是惊恐的看向秦舒雅,无法说出一句话,只是看着。 “你这些年里借着这家店,借着你那副皮囊,睡过多少个女人你还记得吗?我想,那些女人里面的确有大多都是心甘情愿的与你享受鱼水之欢,但也有很多是因为心情低落才会被你这样的男人趁虚而入吧。你想象过那些女人第二天在你这样的人身边醒来的时候,心里会是什么想法吗?你猜有没有那么一瞬间,那些女人会想要趁你还没醒来,将刀刺进你的心脏?” 秦舒雅魅惑的闻着,接着说道“时代的变化还真是奇妙,睡了那么多女人的你依旧我行我素。想象一下,十几年前,当你还是个毛头小孩之时,违背意愿与女人睡觉的男人,会被冠上什么样的罪名。” “我问你,你曾经也违背过女人的意愿吧?” 32 老旧的墙壁上,即使已是深冬,却还是布满了翠绿色的爬山虎,它们的生命就好似永远都不会结束一样,一直存在着。田艳都已记不清外墙之上没有那些爬山虎的模样,夕阳西下,本该收拾收拾下班的她,坐在已有多年历史的办公椅上,久久不能起身。 事实上,自打石中离开之后,她便就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做任何事情,甚至,下午本该有的课,她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了。 她在思考,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既然石中已经将触角伸到了我这里,而且从他的言语里,看来也应该对我产生了怀疑。可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赵静随意的一句话,便将一切引了过来?”田艳想着,犹豫再三后,她还是拿起了电话,拨起了早已熟悉记在脑子里的号码。 ‘嘟嘟’之声响了好几下之后,对面的人才将电话接了起来。“有什么事?” “你来我这里一趟。”田艳的语气里略带焦急。 “什么原因?”对面那人听起来依旧冷静。 “石中下午来过。” “哦?”简短的一个字响起后便是长久的沉默,“这样的时机,我们不该见面。” “请来一趟。” “好!”应答出口,电话啪的一下断掉,田艳举着话筒,失神的聆听着‘滴滴’的通话结束提示音,好一会儿后才将话筒放回了原位。 原本她最喜爱的寂静味道,重新席卷整间办公室,只不过此时,她已无法静心去欣赏其中的美好,挣扎了很久,田艳终于决定起身,走向了窗边。 她站在已布满灰尘的玻璃窗外,视线微微下潜,看向偌大的校园里密密麻麻的小道之上三三两两行色匆匆赶着回到温香软玉般的家的同事,心中一股很少出现的怅然若失感翻腾着肆虐着涌了上来。 接着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这样的话语会不自觉的从嘴间滑出“这样的高度,水泥铺成的地面,若是纵身跃下,痛苦应当会非常短暂。” 听到自己声音的田艳不由得想笑,她不禁感慨“我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走到了这个地步,这一切,是否真的值得?” 一点一点的,她开始怀疑起来这些年来的坚持,是对还是错,是不是真的有意义?信仰开始颤抖,信念便止不住的动摇。但是不管怎么样,田艳心里都清楚,目前这一切,即将发生的那一切,都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或许,她可以退缩,可以忘记那些过往,重新回到当年那个沉迷于学术的自己,可是那些人却是没有办法再走回头路了,事实上,自打钱亮被杀害那一夜开始,许多人都没有了退路。 田艳无奈的摇了摇头“真傻,我还天真的以为还能回去,熟不知此时我的背后已经是万丈悬崖,唯一能够生存的道路只有继续向前,走上那条布满荆棘,将会,一定会有无数鲜血抛洒的狭窄小道。” 怔怔的盯着玻璃窗上映出来的那张倒影,田艳忽然觉得有些陌生,那张明明是自己的脸的影像,为何看起来那样的悲伤。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指尝试触碰那张影像,却只瞧见在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刻,影像猛地碎裂开来,不复存在。 “呵呵!或许我还是错了。退路永远都有,不为了自己,为了他们,我也还是有路可以走,那就是从这里跳下去,让我这边的追查彻底结束!” 想着,刚刚伸出的手情不自禁的就移向了玻璃窗的把手,“只要一分钟,一分钟以后,我就不复存在。”田艳如是给自己打起气来,手上的力道顺势增大。 ‘吱呀’之声终于响起,室外冰冷的空气透过那道小小的缝隙,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突然来临的寒意惹得田艳不由得打起了寒颤。 缝隙越来越大,直至能够容纳一个成年人越过之时,方才停了下来。感受着那股扑面而来寒意的田艳,用手撑在窗沿上,身子往外探去,注视着一点点被夕阳染红了的蓝天,接着视线缓缓移向她已久没有回去过的远方,那里是她的家,是她早已破碎的家。最后,目光定格在那条她上下班都会经过的水泥路上。 久久的注视,她忽然想起了一句不知从哪里听过的话,“人害怕的并不是死亡,而是默默无声的消失,是想象到这个世界即使少了你,也不会有任何人怀念。” 田艳想起了自己,独往独来的几十年里,她的身边从未有人真正的留下过,“那么,我跳下去,应当就是最悲哀的那一类了吧。” 她的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了笑容“赤条条的来,一无所有的走。倒也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圆满。” 是的,她不准备等那人来了,说是懦弱也好,说的疲倦也罢。她已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她的身子已经在向窗栏上移动。 就在这时,老旧的厚重木门上突然传来一阵沉稳的敲门声,紧接着一道不算熟悉但也不陌生的声音“田教授,我看你屋里的灯还亮着,你还好吗?” 田艳听见声音,身子缓缓转动回去,面朝仍旧关闭的木门,微微笑了起来“或许我错了,如果我离开了,至少短时间内,他还会记得我。” 屋外那人的样貌即使隔着一道门也渐渐地在田艳脑子里清晰开来,来人名叫孙杨,他是大学里一名成绩颇为显著的数学老师,整个人的关注点尽是数字以及那些公式,今年四十岁,不知是因为其貌不扬的模样,还是沉迷于数学几十年的缘故,或者是木纳的个性,使得他至今未婚,而且看上去也没有谈婚论嫁的想法。 事实上,田艳知道他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来到这里。大约是三年前开始,一次校园里各种教师博士教授聚会的场合下,校长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有意的将孙杨安排在了她旁边。结果就是一场聚会下来,孙杨还是没能说出多少话,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田艳倒也不傻,她当场就理会到了校长的用意,只不过虽然也有心要成立一个家庭,但是对于孙杨,她确实是没有什么感觉。 “太木纳了。”这是那时候田艳对李念说的原话。 然而,本以为事情应该不了了之的田艳,却没想到自那以后,在校园里她竟然会时不时的碰见孙杨,起初,她还以为只是巧合,不过随着次数渐渐增多,她才明白,孙杨这是在故意制造与她碰面的机会。 一开始,发现这一点的田艳,是打算避开孙杨的,毕竟她觉得既然自己对他没有感觉,那就不应该让他觉得有机会,最终落得个伤害他感情的局面。可是后来,因缘际会的两人有过一些普通的接触,田艳渐渐的发现孙杨这人虽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但至少并不让人讨厌,于是秉着给自己一个机会,给他一个机会的想法,田艳没有选择避开。 只可惜,半年过去,她发现自己对孙杨还是没有产生多少好感,只可惜,那时候孙杨对她的感情已经较为浓厚。 于是不善处理感情方面的她,错误的任由事态发展到了今天。 回想着这些事情的田艳,先是苦恼的摇了摇头,随即忽又扭头看了一眼窗外,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容。 “田教授,请问你在吗?”门外孙杨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里尽是关切之意。 田艳犹豫了片刻,终还是抬起脚朝门走了过去,不一会儿,厚重的木门被打开,不知何时沙哑起来的声音从她的嘴间传出“孙老师,你好。” 说话的同时,田艳已经注意到了孙杨手中提着的好几个饭盒。 终于见到了田艳的孙杨,先是上上下下将其打量了一番,才开口关心的说道“傍晚的时候碰巧听见学生议论你今天生病没去上课的事情,所以过来看看你。”说着,孙杨将手上提着的塑料袋递了过去“你的脸色很不好,这里是热鸡汤还有米饭,如果你还没吃的话,趁热吃了,会对病情好一些。”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多少也可以让田艳了解孙杨的为人了,因此,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伸手将塑料袋接了过来,感激的笑了笑“谢谢孙老师了,我就是感染了些风寒,没什么大碍,休息休息,多喝点热水就会没事。” 孙杨听言,不会有任何怀疑的他,脸上紧张的表情总算舒缓了一些,只见他点了点头,“去过医院了吗?” 田艳笑着摇了摇头,温柔的回道“不用啦,就是一点小毛病,不需要那样兴师动众的。” “哦,原来这样。”说完这句话后的孙杨,忽的不再言语。 这样的场合,田艳已不知经历过多少回,以致她都已经习惯了。因为她明白孙杨是想要继续说点什么,但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矛盾之中的他,莫名的就陷入了沉默的状态。 若是平常,遇到这种情况,田艳会微笑着点头离开,只不过今天,一方面她确实心里感激孙杨的到来,另一方面,不知为何,她忽然发现孙杨这样的男人其实也很好。种种原因纠结在一起,她决定主动解开这种尴尬的局面。 于是田艳笑着开口“孙老师,如果周日你没有事情的话,我想去博物馆看看。” “啊?”孙杨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一样,惊讶的微张着嘴,久久才能有言语出口“田教授,你是说,要我陪你去?” “是啊。”田艳俏皮的点了点头“你那天有事吗?不过博物馆可不像是你感兴趣的数学,或许会有些枯燥呢。” “没有,没有。”孙杨高兴的挠了挠后脑勺,瞬间话都像是不太会说一样,“我,不,你。啊,没有,博物馆也是好。我有空的。” 见到孙杨这般窘迫模样的田艳,忍不住捂嘴轻笑了起来。孙杨见状,脸上窘迫之意立时愈发明显的他,连忙说道“那就这样说好,星期天我去接你。那,那我先走了,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说话这句话,孙杨都没能等田艳给出回应,就好似生怕田艳会突然反悔一样,赶忙跑开了去。 瞧见孙艳这样慌张的样子,感受着手心饭盒传来的温热,知道这绝对是孙艳赶回家特地炖的,田艳的视线第一次跟随着他的背影里去,不久前那股阴霾,已经消去了不少。 “那人是谁?”就在田艳仍旧沉浸在那股难得出现的温暖之中,缓缓回味之时,一道突然出现的身影站到了她面前,冷冷的问道。 田艳见到那人,连忙转身让开,放他进来,随即合上了木门,接着锁上。“一个同事而已,没什么特别。” “哦?”那人显然不相信这句话,不过他也并不准备继续追问“你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很紧张,出了什么事了?” 田艳将手中的塑料袋放到办公桌上后,坐回了专属于她的位置上,那人也跟着坐到了对面,白天石中坐的那个位置。 “我感觉石中好像开始怀疑我了?”田艳如是说道。 “怀疑你?为什么?” “听他说,他是因为赵静跟他提过我在宗教学方面的研究,所以他才来到这里找我。”田艳说着停顿了一会儿“他是警探,既然找上了我,我肯定不能装作不知道,所以便和他开始了交谈,但是后来,不知为何,他忽然开始冲着我提问。” 来人坐在正好陷入夕阳余晖之中的椅子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点了点头“他问了什么,让你如此紧张?” “他说我是设计那场凶杀案的最好人选。” “哦?”来人的身子动了动,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没想到他的直觉这样灵敏,不亏是当了十几年警探的人。” 田艳听言,刚刚因为孙杨而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兴致猛地下沉下去,只见她皱起眉头,沉声道“现在不是称赞石中的时候,接下来该怎么办?” “呵呵。”来人冷笑道“你太紧张了,即使石中有所怀疑又怎么样,他不会找到证据,如今这样的时代,光凭怀疑,可无法使人定罪。” “可是。”田艳纠结着“话虽如此,既然他已经对我产生了怀疑,那接下来他势必会围绕着我而进行搜查,以警局的人力物力,多多少少还是能够查出一些东西出来,到时候你们?” 来人闻声,坐直了身子,摇了摇头“没有我们,你也从来没见过我们,从最一开始,你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更何况,出了事情,总有人会去解决。” 察觉出来人话语里异样的田艳,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会儿后,她方才开口,只不过语气里已经不再有了惊慌与紧张。 “吴天河,我问你,王伟究竟是怎么死的?” 33 “你想问的是什么?”吴天河从夕阳余晖映照的阴影里露出了脸庞,他直直的盯着田艳,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猛然迸发。 感受到那样压力的田艳,身子本能的往后躲避了一些,直到后背贴在了椅子上才止住了躲避的趋势。一时间,她感到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危险感,就像是面前这个人代表着死亡一样,以前她从不以为会有人真正拥有小说上所描写的那种气场,但此时,她相信了。 不过,疑问盘踞在心头已经有段时间的田艳,到底还是鼓足了勇气,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想知道的是,王伟是不是你们杀的?” “呵呵!”吴天河再度冷笑起来,反问道“为什么我们要杀了王伟,他可是我们中的一员。” “但他同我一样,是后来加入的。”田艳说出了她的担忧。 “所以?” “我知道那天石中去找过他,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是不是因为石中怀疑到了王伟身上,所以为了防止计划泄露,才除去了王伟?”这便是田艳最为担心的事情。 吴天河的脸庞重新融入渐渐淡薄的夕阳余晖之中,片刻的沉默后,他才沉声开口道“在你眼里,我们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这样的问题,田艳一时回答不上来,许久,“你们说过,会让那些人尽数得到应有的惩罚。” “没错,既然你知道这一点,想必你更应该明白为什么我们这些人会舍弃此前的一切,而做即将要做的那些事情。我们为的不是成为那些人!” 听言,田艳一时语塞起来。 “王伟是我们中的一员,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们都不会那样对他。”吴天河说着顿了顿“所以你也可以放心,石中的注意力会转移,即使发生最坏的情况,以我们的能力,我们也可以保你隐姓埋名,安安稳稳的活下去,明白?” 虽然承诺总是轻飘飘的,但是此时此刻,得到这样关乎生命的承诺,田艳到底还是放心了一些,“既然如此,那么王伟是怎么会突然就出事了?” “这件事我们还在调查,不过已经有证据证明,那些人有可能也联合了起来,他们为了掩盖当年的罪行,保住如今安逸的生活,所以他们选择了主动狙击。” 闻声,田艳刚刚略微松懈下来的神经再度紧绷。“你是说,那些人知道我们所做的事了?” 吴天河点头,“很有可能,毕竟过去几年,三桩命案,终归会有人将他们联系起来。这样的局面,我们也预料到了。或许,我们该感到庆幸,那三张命案发生在三个城市,那些警探也不如石中那样精明,种种因素结合在一起,到底还是给了我们三年的时间。” 田艳暗暗叹气,“那要如何是好?” “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敌若犯我,我必犯人!其实换个角度来想,如果那些人已经聚集了起来,开始了主动攻击,那样的形势对我们来说也并不一定完全就是坏事,至少他们必然都来到了这座城市,我们也可以将其一网打尽,彻底结束这场战役,让大家回归到应该拥有的生活。” 应该拥有的生活,那该是什么模样。田艳已经几乎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象那一天的到来。她望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一时间,脑子里仅剩下一个怀疑“真的还能回去吗?在做过这样的事情后,我们还能够做到忘记,正常生活吗?” “听说周武已经消失两天了?有消息了吗”田艳换了个话题。 吴天河听言,显示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随即大抵是觉得还能呆上几分钟,他回答道“不幸的是,他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赵静的事情,的确出乎我们的意料。不过,周武也不应该擅自行动,赵静虽然是一个重要的角色,但却不是现在该解决的人物。” 吴天河说着,语气忽的有些愤怒,不过旋即,那股愤怒便被压制了下去。“不管怎么样,已经有了他所在位置的消息,明天我们会派人去证实。” 提起赵静,她的样貌顿时回映在田艳的脑子里。田艳想起那时候她为了接触赵静,与其做朋友,付出了多少劳动才最终得以成功。只是不曾想,即使相处了那么久,她都还是不能完全知道赵静的深浅,以致才会使得周武陷入了这般生死未卜的局面。 “好了,我该走了。”吴天河说着起身径直走向木门,就在他的手触及门把之时,他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转头过来盯着田艳一字一句的说道“你,镇定一些,除非再遇到真正危机的情况,否则不要打电话给我。要记住,我们是一个团队,没有谁会抛弃谁,不要乱想。” 人心的转变是那么的迅速彻底,不久前还想要结束一切的田艳,此刻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内,耳边回响着刚刚吴天河所说的那些话,心境不禁沉淀了下来。不过这倒并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安全,而是她忽然间又看到了未来露出一丝亮光,似乎正在朝她招手。 不知不觉,田艳的目光落在了办公桌上孙杨说来的饭菜上,久久无法移开。她伸手将饭盒一一摆在面前,依然温热的饭菜入喉,温暖渐渐溢开。 不一会儿,一向来吃得很少的田艳,竟将那些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她靠在办公椅上,顿时孙杨的面孔浮现出来。刹那间,田艳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甜蜜的笑容,她想“或许他那人并不是多差,至少,做菜的手艺比我要强上很多。” ‘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田艳闻声,疑惑道‘这么晚还会有谁到这里来?’不过饶是如此想着,此刻心情颇佳的她还是赶忙起身前去打开了房门。 门前一张熟悉的脸孔显现出来,田艳瞧见来人的样貌后,笑了笑问道“李念,这么晚还没下班呢?” 脸上满是笑容的李念闻声,毫不客气的径直走了进来,“田老师,你都没下班,我又怎么敢下班哦。” “你啊!”田艳也是着实拿李念没有办法,只见她顺手合上了门,问道“又是怎么了,跟你男朋友吵架了?” 李念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自顾自的将视线移向办公桌上田艳刚刚吃完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饭盒,随即,她笑着打趣道“哎呀,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说完她还装模作样的四处小心翼翼的瞄了几眼。 田艳见状,立即便意识到李念是在说什么,顿时脸颊微红的她嗔怒道“你个丫头,是故意来取笑我的吗?” 李念闻声立即捂嘴偷笑,登时田艳脸上的红晕更加浓厚。 为了掩饰尴尬,田艳赶忙转移话题,故作老沉严肃的问道“话说你这么晚不回家来我这是有什么事?” 李念自是知晓田艳脸皮薄,便也没在那个问题上继续开玩笑,只听她看着桌上的饭盒,嬉笑着简短的问道“是孙老师送来的?” 田艳听言,本能的将脑袋往一边撇了撇,不与李念做直接对视。 “嘿嘿,你不否认,我就当是承认了。”李念笑的更加厉害“没想到啊,才几天没见,竟然发展如此迅速。” “好了好了。”田艳打断了她的话,生怕话题会继续延伸下去“你个丫头,快说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 “好啦。我也不取笑你了。”李念收回了一些笑容,“我来是想要拜托你帮帮忙。” “嗯?什么忙?” “是这样的,我老家出了点事,临时决定明天要回去一趟,可能需要三五天才回来。所以我的课,想要你帮我代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呢?”说到最后,李念的表情已经变的可怜兮兮。 田艳一瞧见李念那副表情,立时便没有办法的答道“好啦好啦,多大个人了,还学小孩,我答应你还不行么。课表带来没?” 李念见到田艳一口答应,旋即转悲为喜,高兴的连忙从包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课表,递了过去“非常感谢,等我回来,一定请你吃饭。” 田艳无奈一笑“请吃饭什么的就不必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翻看课表“帮你代课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是我可不敢保证你的那些学生会满意哦。” 李念大方的摆摆手“哪里的话,田大教授亲自教课,那些小兔崽子哪里还会有怨言。再说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正有听课,现在的大学生嘛,都那么回事。” “呵呵,有其师必有其徒。他们有你这样不正经的老师,又能正经到哪去哦。”田艳逮到机会,趁机取笑起来。 “说什么呢。谁不正经哦!”李念立即不干,不高兴的嚷道。 约莫半个小时左右,碰巧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完全落幕的夜色,已经华灯初上的街景,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已这么晚了。她这才同田艳再次道了声谢,缓步离开了这栋老旧的办公楼。 出了办公楼,感受着室外无处不在寒意的李念,紧了紧大衣,甩了甩秀发,孤身一人走上了已没有多少人影的校园小道。刚刚露出一角的明月,高悬在她的头顶,仿佛是在有意的照亮前方的道路。 李念那原本低垂的视线一点点的抬起,终还是与地平线平行起来。她看向远处明明应该清晰的街景,却不知道为何,总感觉是那么的迷糊。就好似浓雾弥漫了一般,让人看不真切。 她减缓了脚步,不情愿的从兜里抽出小手揉了揉眼睛,以期消散那种令人不愉快的幻觉。奈何,那般仿佛是为她特意准备的雾景,却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躲避的明天。 许久,李念终于明白,浓雾弥漫的并不是街道,而是她的心。 想通了这一点,李念本能的摸了摸挎着的背包,感受着包里那份文件的存在,文件内页,那位名为赵静的女子照片,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能够清晰瞧见。 夹杂在迷茫与挣扎之间的坚定,让她猛地刚到一阵快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沉重。接着,赵静的容貌与何青的模样交替闪现在她眼前,她伸手想要抓住,却发现不管怎样努力,那两人都始终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无法触及。 “明天开始便要真正的踏上那条道路,可是,我真的能够承受吗?”沿着街边,缓缓走动在路灯下的李念,这样问着自己。 渐渐地,她开始回忆起早上的事情。 虽然她知道终有一天,那个男人会找上自己,将属于她该做的事情交代下来。但长期以来,她都在竭力避免那一天的到来,或者说,她根本就是逃避似的在奢望着那一天永远不要来到,就让一切保持该有的模样。 当然,不切实际的奢望,终有一天是要破灭的。而今天早上,遇到那个男人的那一刻,便是奢望破灭之际。 那人于她上班的路上,脚步无声的跟了上来,而她,直到走了有一段距离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竟有了陪伴。然而惊慌还未能结束,意识到了有人存在的她,扭头瞧见来人的相貌之时,她整个人便猛地停了下来。这时,那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不要停,继续走。” “好。”她弱弱的点头,努力的抬起仿佛瞬间无力了的双脚,一点点的朝前挪动起来。 “你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那人用的是陈述的语气,而不是疑问。 早上出门还心情颇佳的她,在见到那人的那一刻,心情便已跌落深渊,此时确定了将要发生之事的她,所能够做的也就只有点头而已“嗯,知道。” 得到了回答的那个男人,随即从宽厚的黑色大衣内侧取出一份略显微薄的文件,递向了她。“赵静只会在那些地点的其中一个,尽快找到她。”说完,那个男人忽又补充了一句“目前还不清楚周武与赵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你要做好准备。” “好。”她接过那份文件,并没有勇气阅读,于是便径直将其塞进了包里。 “到时如果事情棘手,联系我!”那个男人大抵是察觉到了她的心神不宁,步伐立即停了下来,直直的盯着她看去。 根本不敢直视那样目光的她,条件反射般的把头低了下去,“好,我会的。” 见到她这般模样,那个男人不知是因为心生同情,亦或是什么别的语言,只听得他临走前的语气略微温和了一些。 “不用担心,我能解决王伟,便也能够解决周武那群人!一切很快都会好起来。” 34 “这个事情远比你想象的深,为了你好,不要再继续调查下去了!”结实的木椅之上,已然好似一个血人的周武,虚弱无力,断断续续的说道。“难道你真的是一个心狠手辣,会取我性命的女人?” 站在周武对面,满脸坚毅到不容拒绝的赵静,拿着滴血手术刀的那只手,有着一丝不易发觉的颤抖。 眼睁睁的望着周武此时状态的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久久未能得到回应的周武,聚起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了头,用他那双已经近乎被血雾笼罩的双眼看向仿佛愣神了的赵静,“三天了,我知道你以为这样折磨我,我一定会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周武说着猛地咳嗽了几声,才接着道“你知道吗,我也想告诉你,但是我不能,有些事情,光是其存在的本身,就已经高于我的生命。” 整整三天,一次又一次超越赵静承受能力的割伤与折磨。以致今日阳光初升之际,从床上醒来的赵静,已经是彻彻底底的迷茫,她已经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是放了周武,是杀了周武,还是仍由他在这里自生自灭? 后来,凭着本能站到了周武面前的赵静,事实上等待的不过是周武的求饶,或者说另外一种几乎不可能的景象,她奢求周武就此放弃此前所有的坚持,将那些内心的隐秘交代出来,也好让两个人都得到解脱。 然而周武却没有求饶,他再次见到赵静时的话语,乃是一句劝诫。 赵静伫立在那里,内心辗转反侧了许久许久,才终于开了口“我想象不到你是什么样的人?如今这样的社会,什么样的人才会为了一个秘密,宁愿承受如此沉重的折磨,仍然不肯松口。难道那个秘密,真的就比你的性命还要重要吗?” 周武闻言,忽地裂开满是鲜血的嘴巴,鬼魅一般的笑了笑“生命的确重要,但是还有别的事情更加重要。你不也是这样认为的吗?否则你也不会为了林磊,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是咎由自取,如果不是那时候你想要杀我,又怎么会落得个这般田地。”赵静反驳着。 “呵呵,我想杀你?”周武莫名其妙的冷笑了起来。“你认为?” 赵静脸色一变“你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认为我闯入你家是想要杀你?”周武反问道。 赵静心中大惊“难道不是?” “呵呵。”周武无力的摇了摇头“你我素昧平生,我为什么要杀你?” “那你深夜闯入我家,为的是什么?你可不是小偷。”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赵静,整个人顿时冷静下来,她坐到了椅子上,赶忙问道。 周武咧嘴吐掉了嘴间的血水,直视着赵静问道“我想要知道你准备拿我怎么办?” 正自焦急的赵静,见到周武此时竟然还转移话题,立时语调便升了上来,“回到我的问题!” “呵呵,你先回答我的,我自会回答你的,而且,如果你的决定正确,我还会给你送上一份大礼。”不知为何,明明整个人已经像是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的周武,话语间竟似忽然有了活力。 赵静听言,皱起了眉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周武见状,笑了笑“看来这个问题你一直都没能决定下来。” “是的!”此情此景,赵静觉得也没多大必要隐瞒。 得到了回到的周武,忽地扭头将视线投向了窗外,好一会儿才移了回来,目光落在赵静那张强撑了三天坚强的脸上。“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我被你带来这里应该已经有三天了,虽然我承认这里的确是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一般人绝对不可能找到这里来。但是今天,也时候你该做出决定了。我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生命一点点的消散,恐怕不可能撑到今天晚上,到时候,你便是杀人犯。” 周武说着停顿了一下“或许为了林磊,你并不在乎自己成为杀人犯,但是如果你死了,那么一切的努力便都会白费。” 赵静沉默不语,只是死死的盯着周武。 于是周武继续开口“也许你认为我这个将死之人竟然还威胁你的性命,实在荒唐。但你需要明白一点,我刚才说的话,并不是我在威胁,而是即将发生的事实。同时,取走你性命的也绝对不会是我这个几乎连路都走不动的人。” 说完,周武见赵静虽然依旧保持沉默,但是表情里明显多了一丝疑惑。“刚才我说了,已经过了三天。三天的时间已经足够我的同伴找到这里,而且我也感觉到了他们已经在出发到这里的路上。我不是杀人犯,但是他们里面有人是。我不怪你这样对我,因为如果角色互换回来,为了达到目的,我也会这么对你。最后,我不希望看到你死,因为你如果死了,事情会变得很棘手。但是一旦他们来了,瞧见我的模样,我便无法确保你不会死。无论你心与不信,这都是实话。” 直到这时,赵静才开了口“说完了?” 谁知,周武却摇了摇头“事实上,并没有。刚才我只说了我的同伴抢先找到这里的可能,还没有说对方先一步来到这里后,将会发生的事情。”说完这句话,周武瞄了一眼赵静,见到她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后,他才继续道“如果那些人抢先一步找到了这里,而我又失去了行动的能力的话,我想,我和你,今天都会死在这里。” 耐心听完这些话的赵静,等待的同时,落在周武那张血淋淋的脸上的视线半点都未曾移开过,半晌,只见她缓缓放下了一直握在手中的滴血手术刀,一脸认真的开口道“我听到了你们跟另外一拨人是敌对的关系,甚至已经到了一方必须死亡的地步,但是我到现在还没有听到你的回答,你深夜闯入我家,如果不是为了杀我,又是为了什么?” 周武听言,忽的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猛地睁开,“或许告诉你,也没有什么关系。那夜我闯入你家,为的时候绑架你,而非其它。” “绑架我?”赵静重复了一次,“为了什么?赎金?” 周武摇头,似是不愿意再说下去。 赵静见状,“你刚才那番话的意思,我虽然没能完全理清,但我看出了一点,你并不想毫无价值的死去。但是以你现在的情况,如果你继续坚持什么都不说的话,不论有没有危险,我都会将你丢在这里。” “呵呵。”周武无奈的笑了一声,随即猛烈的咳嗽起来,伴随着其身子的猛烈抖动,原本已经有着愈合迹象的伤口再度裂开,鲜红的血液缓缓溢出。“其实你少考虑了一点,你对我做的事情,目前为止根本无人知晓,所以即使你将我送到医院,然后回去警局工作,这三日所发生的事情,也不会影响你的以后。你确定要真的杀了我?现在罢手还来得及。” 赵静闻言,不再过多言语,手上迅速的动弹之下,周武的身上立时多了一道新鲜的伤口。“回答我的问题。” “咳咳。”剧烈的疼痛惹得周武猛地一阵龇牙咧嘴,倒吸凉气“哈哈,你还真是可笑,为了一件事情,坚持了这么多年。如今竟然还想要成为杀人犯。哈哈,你却不知道从一开始你就错了。” “错了,什么错了!” “哈哈,大错特错,可笑,可笑!”周武似是突然癫狂起来。 “说!”见到终于有所突破的赵静,不愿意继续等待下去。 “你怎么就不想想为什么你会被卷到这个漩涡里面来,你有什么是值得我去绑架的?” 赵静听言,脑筋急速转动,片刻后,只想到一个可能的她,无比震惊的开口问道“林磊?” “哈哈,你终于想通了。那么你接着想,为什么一个已经死了八年的人,还值得我去绑架你呢?” 赵静的身子坐直,手上刚刚沾染了鲜血的那柄手术刀嘭的一下掉落在地,只因她猜到了那个她绝对不敢相信的可能。 周武忍着痛看向赵静,只一眼,他便疯狂的大笑起来“哈哈,你说你可不可悲,这么多年的坚持,又是为了什么。真是可笑,真是可笑。” 此刻,赵静的脸上已尽是泪水。 “哈哈!这份礼物厚重吧!可是又怎么样,你真的能承受得了吗?”周武大笑道。 “告诉我!!”赵静抽泣着恶狠狠的吼道! “怎么?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为什么还非要我重复一遍!” “快说!”赵静吼着拾起手术刀径直架到了周武的脖子上,只要稍一用力,周武必将血溅当场! “林磊还活着!” ‘轰!’的一声,已经因着巨大的震惊而全身僵硬的赵静,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瞬间停跳了起来。待得稍微压制住了一些波澜起伏的心脏后,她立即就冲向了周武,大叫道“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林磊在哪里?快告诉我!” “带我离开这里,送我去医院。”周武的语气立即变成了命令“我死了,你将永远找不到林磊!” “好,好!我们马上走!”此刻的赵静已经顾不上任何事情,只见她慌乱的就往外冲去,准备启动汽车。 然而就在这时,视力极好,虽然内心激荡万分,但到底还残留了一丝理智的她,突然瞧见了远方村子入口处飞荡起来的尘土。 见到这般情景,赵静猛地镇定下来,确定了周武刚刚所言的确是真话的她,强迫着自己暂时放下犹如重磅炸弹一般的林磊还活着的消息,迅速的让理智恢复过来,眨眼的功夫,她急速的衡量着接下来该走的路。 “是找地方暂时躲避?还是立即离开?如果躲避的话,她倒是知道这间屋子下方有一处极为隐蔽的储藏室,一时半会绝对不会被发现。但是。”赵静看了一眼自己的汽车“车子藏在这里,那些人只要发现了车子,立即就会知道我们只是藏了起来,并没有离开,到时候,找到我们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虽然此时离开,屋里带来的一切都没办收拾带走,而且还有一定的风险会被那些人瞧见,但是相对而言,这条路可能会更安全一些,更何况,即使那些工具被发现了,那些人也绝对不会报警。” 打定主意后的赵静,立即这回回屋,迅速的解开捆绑住周武的绳索,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已经接近昏迷的周武背了起来,疯狂的朝着汽车奔去。 直到满身是汗坐在驾驶座上时,赵静才敢相信刚才那一番举动的的确确发生了,要知道,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有那么大的力气,能够背着一个成年男人跑起来。 “现在不是喘气的时候,必须赶快走!”赵静急忙打着了汽车,好在上天保佑,汽车因为有茅草的遮盖,并没有被冻住,一打即着。 感受着发动机颤抖的赵静扭头看向刚才尘土飞扬的那个地方,“的确在移动,不过驾车的那些人显然没怎么跑过土路,行驶速度非常慢。” 想着,赵静的左脚就已经搭上了油门“原路返回已经不可能,虽然继续向前,会绕上一段远路,不过我对这里熟悉,应该没问题。更何况,我的离开必然会让那些人瞧见,但是在前面那些崎岖不平且弯弯绕绕的路上,他们绝对没办法追上我!” 脚下力道陡增,汽车猛地朝前冲了出去,突然的颠簸使得后排奄奄一息的周武因着袭来的疼痛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当他瞧见自己已经身在行驶中的汽车上时,他笑了起来“看来我命不该绝。” 正忙着转动方向盘使得汽车尽快适应坑洼不平土路的赵静,听见声音,看了一眼倒后镜,在见到刚刚驶过的路上飞扬的尘土时,虽然预料到这种情况,但心还是止不住的急骤了一下“我不是要救你。” “咳咳,我知道!”周武艰难的说着“他们来了?” 背对着周武的赵静,一声不吭。 周武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开口道“我不会告诉你林磊在什么地方。” “我知道!”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会找到他!” “你应该已经想明白了,林磊才是我们的目标。” “没关系!” “因为你们不会是他的对手。”赵静冷冷的说道。 35 荒无人烟的农村土地上的道路,使得汽车行驶起来的难度远比李念想象的要高。黎明之际,何青仍旧熟睡之时,便已离开了家的她,坐在汽车里,仔仔细细的再次翻开了一边那份文件之后,李念闭上眼睛想象着周五与赵静之间可能发生的事情,并且在脑海里反复作者推测,约莫一刻钟后,猛地睁开双眼的李念迅速的翻动着文件,直到目光停留在那一页写有关于赵静家庭背景的资料上。 “父母离婚之后,陆续离开人世,父亲落魄而亡,唯有母亲仍旧留在偏远乡村,守着一处老房子,最后死在了那里。” 李念小声的念叨着,视线反复移动在那个乡村的位置描述上,根据她的记忆,那个乡村应该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完全荒废,渺无人烟。 “如果那间老房子还在的话,应当是最适合不过的地方。”李念语气沉重的说着,随即只见她快速翻动着储物格,取出了一份城市地图,手指很快的在地图上移动着,不消片刻便已确定那处乡村所在的位置,以及行驶的路线。 将第一个搜寻点确定下来后,李念收起了细长苗条双腿之上的资料,将其放到一边,发动了汽车,车轮转向,上了主路。 因着天色尚早,道路上除了早起出来买菜做饭的勤劳主妇外,很少再有其他人。时不时瞧向两侧行色匆匆各色人等的李念,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悲凉的味道,感受着那股不愿意体会的凄凉的她,脚底猛的加重,汽车急速驶向城外。 甫一出城,进入到乡村范围的李念,坐在驾驶座上,瞧见那般荒凉的景象,心头还是不禁一阵诧异。来此之前她的确想象过这里的模样,只不过想象与实际终归还是有所区别,特别是当她瞧见这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广袤田地,立时发现地图根本不会有任何作用,要想找到赵静母亲所留下来的那栋老屋,恐怕会要废上一番力气了,心头正自焦急的情况。 更何况,这个地方的土路也是实在显得艰难,越往里走,颠簸的力度便越大。甚至有好几次,李念都觉得车子差一点便开进了田地里。 在这样的前提下,不得不提起万分注意力的李念,根本没有多少机会能够将视线移向旁处,此时,最关键的问题还是不要翻车,尽快驶入平稳的地段。 李念紧张的盯着倒后镜上显示的道路边缘,扶着方向盘的小手,一点一点的移动着,丝毫不敢有任何松懈,奈何即使这样小心谨慎,突然响起了一声‘咯噔‘还是将她吓出了一声冷汗,同时,汽车猛地停了下来。 感受到地盘像是碰到了什么突起物的李念,松开了方向盘,极度紧张之后的疲惫感尽数袭来,她伸手抹了抹额头的冷汗,长吁了一口气。也就在这时,前面传出一声剧烈的撞击声。 听见声音,李念立即抬起朝声音传出的地方看去,只见那是一处相距较远的农家,而根据此时滚滚浓烟里夹杂的茅草来看,像是农家用来养猪的茅草屋经不住多年的风吹日晒,终于坍塌。 想到这里,李念不由得定了定神,正想要松口气,使自己不要一惊一乍的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再次抬头,瞪大了眼睛朝着那处浓烟看去。 “茅草屋早不倒塌,晚不倒塌,我一来就塌了,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当然,李念是不相信的,因此等待浓烟略微消散了一些后,她立即便瞧见了浓烟的背后那辆正急速行驶的汽车。 这样荒芜的地方,突然出现的汽车,李念似是有了一些反应迟钝。不过好在眨眼的功夫后,她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不好!他们果然是在这里。”李念大惊道,虽然那辆汽车已经驶出了一段时间,她无法清晰的瞧见汽车的模样,但是李念无比确定,车里的人必然是赵静与周武二人。 慌乱强硬发动汽车,不再在意狭窄的坑坑洼洼道路的李念,猛踩油门就想要跟上去,同时她也认出了那辆汽车是属于赵静的。“但是为什么,赵静见到有人出现,会做出如此反应,难道说周武把什么时候都跟她说了。” “的确有这个可能!”李念心道“必须赶快追上他们。” 如是想着,挎包里那只一般人都只能望而兴叹,而无法买得起,甚至买得到的手机出现在了李念手中,她一边看着路,一边迅速拨通了那人的电话。 ‘滴滴’声响了三次后,对面那道沧桑的嗓音传进了李念耳中,“嗯?” “我找到了赵静以及周武,他们果然是赵静母亲遗留下来的那间农村屋子里!”李念着急的说着。 “他们人呢?”电话那边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好像并没有多少情绪波动一样,只是冷冷的问着。 李念的视线丝毫不敢离开前方渐渐拉远了距离的汽车上,“赵静远远的看到我出现,立即就开着车在往前跑!我正在追。” “追的上?”那人的话,好似一直都是这样简短,仿佛多说一句都是在浪费他的生命一样。 李念闻言,犹豫了片刻后,决定照实回答“农村的老路我不熟悉,但是赵静却无比熟悉,所以可能追不上!” 对面忽然沉默了一会,“确定是他们?” 确定?如果就事实而言,李念是无法确定的。但是此时此刻,李念觉得是,也希望一定是。所以她的回答变得很简单“确定!” “好,你去赵静之前呆过的那间屋子等着,我让人过去。”电话那边突然这样说道。 李念闻言,惊讶道“不需要追了吗?” “既然追不到,就不用浪费时间。”那人说完,径直挂断了电话,李念失神的听着话筒里传出的滴滴之声,好一会儿后才将汽车重新行驶开来,朝向那间屋子。 她不想知道,也不在乎来的会是谁。因为在挂掉电话的那一刻,她已经知道这一切,恐怕很难会有结束的那一天。 接下来的那段路不知是因为确实平坦了一些,还是因着李念心境的改变,以致汽车的行驶变得很顺畅,途中,她甚至都不用注意倒后镜,只管直直的前进即可。 不一会儿,汽车随着方向盘的缓缓转动,驶入了那间屋子前,随即停了下来。李念打开车门,刚刚出过冷汗的身体在接触到萧瑟的冬风后,立即颤抖不停,好一会儿,李念才感到了渐渐适应。 屋门大抵是因为赵静慌忙离开的原因,正大开着,似是在欢迎李念的到来一般。 于是她朝前走了一步,然而也仅仅是一步,她便不愿再往前走去。 那股浓烈的血腥味顺着穿堂风一阵一阵的扑了过来,打在她的嘴上,鼻子上,感觉是那样的清晰,仿佛带着死亡的味道。 察觉出那是什么味道的李念,在终于无法屏住呼吸之后,迫不得已深深的吸了一口,奈何,光是这一口呼吸,便使得她快要呕吐起来。 “或许赵静是害怕被人看到自己杀了人,所以才慌忙逃走。那么我进去之后,就会看到已经死了的周武。” 意识到会有这个可能,李念本已适应了寒风的身子顿时再次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只不过这一次,无关寒冷。 “我可以在车里等待,不用进去。”李念挣扎着想要逃避进入面前的这间屋子,她这样劝说着自己,可惜理智却是知道,她必须进去不可。 踌躇再三,她终于还是迈出了脚,步伐无比沉重,一步一个脚印的朝里走去,于是短短的一段路,硬是花了她二十分钟的时间才将将走完。 站在门前暗暗给自己打气的李念,一眼便就看到那两张面对摆放的木椅,以及地面上几乎汇成了一条溪流的暗红血液。 “没有人,没有尸体!”这样的发现不禁使得李念略微送了一口气,她再度迈开的脚,登时多了些放松。 片刻后,她站在了那张半点血液都没有沾染过的木椅上,下垂的视线缓缓的移开起来,直至停在了地面上散落的那一柄柄几乎被血液染红的手术刀。 见状,李念弯下了腰,伸手拾起了一柄还算干净的手术刀,放到眼前,仔细看了起来“赵静是警局的验尸官,尸体解剖的过程应当需要用到这样锋利的刀具。” 思考着,“如此一来的话,使用这些刀具的,便有很大可能是赵静。那么。”想着,李念的视线再次回道那张干净的木椅上“这把椅子没有沾到血,所以赵静应该是坐在这里,那么对面,便应该是周武。” 思绪转动,之前这块位置所发生的事情好似幻化成了一幕影像般显现在了李念眼前,下一秒,只见她忽然不由自主的径直坐上了那张干净的椅子,同时,右手里还握着那柄手术刀。 “根据昨日得到的资料上的记载,书写那份资料的人推测,恐怕是周武想要绑架赵静,以作要挟,可是他却没想到,虽然赵静只是一名几乎过着与世隔绝般日子的女人,但她却不是那么容易轻易得手的角色。这才导致,周武明明胜券在握的绑架,却莫名其妙的产生了戏剧化的转变,猎人变成了猎物。” 不知何时开始,双眼变得空洞的李念,脸上露出了那副专属于她思考时的表情,那是一种彻彻底底全身心投入的思考,一旦进入那种状态,外界的一切便都不再想干,整个世界仅剩下她一人。 于是她开始假想,资料上有一段没有结果,甚至没有多少猜测的记录,便从这里开始。李念回忆着,不管是谁书写了那些资料,那人都始终无法弄清楚,猎人与猎物角色互换之后,赵静为什么没有选择报警,反而是连夜带着周武离开躲了起来。 “联系那个疑惑,结合此情此景,不难看出这里曾经发生过残酷的审讯。自然,审讯的对象便是周武,而且地面上这些血液,可以表明周武所遭受的审讯绝对不是简单的谈话而已。”想到这里,李念心头咯噔一声“赵静那样的人,能够做出这种事?” 随即,李念决定先将这个疑惑放到一边,集中注意力去推测赵静这样行事的原因。 “周武前去绑架已经是深夜时分,赵静显然没有预料到那样事情的发生,所以可以断定,赵静做出带走周武的决定,是突发性的。那么,会是什么导致了她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思考着,李念皱起了眉头“根据调查,这些年来,赵静过着的是一种寡然无味的生活,没有恋爱,没有家人,没有男朋友。生活是彻彻底底的工作然后回家,再无其它。试问这样的人,会因为什么而突然性情大变,甚至做出这样残忍的审讯?” “咯噔”一声,李念想到了唯一的可能。 “能够让赵静那样的人不顾一切,可谓说放弃一切,不惜改变自己的。只有一个可能,或者说是一个人:林磊!”想到了这一点,李念心头的疑惑,猛地增涨了数倍。“但是,一个已经死去了八年的人,又怎么会对赵静造成影响。” 沉默片刻,“难道说那夜,在周武闯入她家之前,赵静发现了什么?” “是的,只有可能是这样,但是她又发现了什么?”隐约觉得快要将这一切理清的李念,瞬间思绪飞转,终于在约莫一刻钟后,她想起了第一次与那些人见面之时,其中一人不经意提起的一句话:有没有可能林磊并没有死? 感觉到底还是触碰到了答案的李念,整个人不由得激动开来。只可惜这股雀跃之情并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她忽然意识到了矛盾的存在。“那夜,赵静一直呆在家里,并没有离开过半步,她不可能突然知道林磊真的还活着,否则只怕她在意识到的那一刻,就会立即离开前去求证了。” “那么,会是什么,会是什么?”好似思绪已经陷入深渊,完全没有办法拔出来一般的李念,只觉得脑袋快要爆裂开来,那种明明就快要理清,却卡在终点线前的痛苦,让人根本无法忍受。 煎熬最让人无奈,李念只感觉浑身痛苦难耐的站了起来,完全无视地面上的血液,来回的踱着步,直到最关键的一点闪现到她的脑子里“已经过去八年的时间,赵静应该早就能接受林磊死亡的事实,但却有一点,她应当是永远都无法释怀,那就是林磊是带着杀人犯的身份而死的。当年,那起连环杀人案突然的结束,也有很多人怀疑林磊是否就是真正的杀人犯,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那些怀疑之声也就黯淡下去直至完全无法听见。” “但是,赵静却不是那些人,当年的那些怀疑之声,她必然尽数听了进去。既然存在怀疑,那么她那样的人便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还林磊一个清白。既然如此,抛去所有的不可能之后,便只剩下一个可能:赵静找到了证明林磊不是真凶的线索。” 终于理清了的李念,猛地停下了脚步,视线闪烁不止的同时,话语从她的嘴间滑出“会是什么,会是什么,根本没有离开过家的赵静,又是从什么东西上找到了线索。” 一阵微弱的汽车行驶之声忽然传进李念的耳朵,她知道,那人所说的人,已经要到了。 “不行,必须要抢在他之前找到那件东西,赵静在慌乱之中,可能并没有带走!” 心念及此,李念那双滴溜转动的眼睛猛地停了下来,那股从一开始进入这个房间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突然清晰了起来。 “周武是被审讯之人,三天的时间里,他可能一直都被绑在这张椅子上。但是赵静不可能也不眠不休的进行审讯,她必然有地方休息!” 于是,李念疯狂的跑动开来,她知道,那件东西如果被留了下来,只有可能是在赵静晚上休息的房间里! 36 一如往常的闹钟响起之时,何青却已经坐了起来,背倚着床头,显得有些迷茫的发着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闹钟的吵闹声重复了好几遍后,才勉强将何青从失神的状态中拉了回来,只见他先是伸手摁灭了依旧响个不停的闹钟,随即想要收回的手掌停顿在了大床的左侧,那里是李念喜欢睡的位置。 干净的床单上仿佛依稀残留着一丝体温,感受着那样体温的何青,原本平静的脸上没来由的扯起了一抹凄冷之色。察觉到自己内心变化的何青,觉得莫名其妙的同时,更是心生一种惶恐之意。 事实上,这并不是李念第一次因为有事需要离开,有时候,她要出差,便也会离开好几天。但是那时候何青并没有像这次这样,感觉好似要永远失去她一眼,惴惴不安。 过了好一会儿,那股惶恐才稍稍减弱了去。何青去到客厅,如预料之中般看见了桌上保温盒里李念临走前为他准备的早饭。 直到这时,笑容才渐渐浮现了他的脸颊。独自一人坐在餐桌旁吃饭的他,本想打开电视看看新闻,却又觉得少了李念的家,唯有这种寂静才是最为正常的存在,因此不应该被电视机吵闹的声音打搅。 收拾好公文包,取了钥匙,套上大衣。何青走到门后,手搭上门把,缓缓将房门拉开一条缝后,忽又像是念念不舍似的回头看了一眼已然显得空空荡荡的屋子。 片刻后,何青苦笑无奈的摇了摇头,抬脚朝外跨去,然后就在视线收回之际,他忽然瞧见了茶几下方挡板之上的那份包裹。 “咦,她怎么会忘了把它带走?”熟知李念那种一丝不苟,从不丢三落四,做任何事情都井井有条个性的何青,登时疑惑起来,不过转瞬,他还是走了出去,锁上了房门“等她回来,总算有事情可以糗她了。” 紧赶慢赶,满头大汗跑到警局的何青,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后,立时长吁一口气“还好没迟到。” 何青没有注意到,他这副窘迫的模样,碰巧被经过的几名年轻女警员瞧见,只见她们纷纷掩嘴偷笑了起来。听见了女性特有的那阵细微的小声,何青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于是他立即逃也似的跑向办公室,同时只求那几名女警员并不知道他是谁。 双脚刚刚踏入办公室,何青的身子立即怔住。 对面本应该来到的石中,此时根本不见人影。而且从他桌面的情况来看,石中并不是早上来了又被叫去开会,他是压根就还没有来。 “这是怎么回事,石探长可是从不会迟到的。”何青一边想着,一边放下公事包,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怎奈何青的屁股还未能坐热,就有一道不算多么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何青,又迟到了啊。” 闻声,何青赶忙转回头去看向来人,眨眼的功夫,何青便想起了他是谁。“苏东,你又来找我麻烦了。” 苏东听言,得意的笑了起来“没有办法,谁叫我是负责考勤的呢。” “得了吧你,我可没有迟到,我刚刚特地看了时间,绝对赶上了。”考勤是跟工资挂钩的,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何青自然也是一样。 “是吗?”一直将双手背在身后的苏东忽的将手抬了回来,一手签字笔,一手考勤本,并且那支笔正有往上记录的趋势。 何青见状,赶忙出言阻止“我说苏东,你可别真记我迟到啊,这玩笑可开不得,要是让石探长知道我竟然敢迟到,他非得拔了我一层皮不可。” 苏东见到何青满脸的焦急之意后,登时愈发起来,只见他故作严肃的说道“我只是公事公办,谁让你住的也不远,还敢迟到呢。” 听到这里,何青总算明白苏东是故意在拿他当猴耍,“别闹了,对了,你一般上班比较早,今天有看见石探长吗?他可不像是会迟到的人。” 苏东闻言,放下了笔惊讶的看向何青“你不会不知道吧,昨晚石中探长与张局长在八一酒吧喝多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张局长竟然给一个毛头小子打破了头,现在他们两人还都在医院呢。” “什么?”何青大惊道“哪家医院?” “还能是哪家,当然是市立医院了!”说完这句话的苏东,像是还要再说些什么,只不过他已经瞧见何青拿着衣帽架上的大衣已经着急的跑了出去。 注视着何青奔跑着的身影,苏东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子,跟之前在警校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化。” 狂奔了二十来分钟后,到达了医院,询问前台得知石中二人所在病房之后,喘着粗气的何青再度奔跑起来,只留下身后护士斥责的叫声“医院里禁止奔跑。” 很快来到了病房的何青,第一眼便瞧见正坐在靠墙椅子上的石中,于是他尽量小声的问道“石探长。” “嗯?”还有些酒醉状态的石中,虽然经过了一夜的折腾,但脑袋仍还有些头疼,只见他听到声音扭头看了过去“小何,你怎么来了?” 何青窘迫的挠了挠脑袋“我去上班听到苏东说您和张局长在医院,也没想太多,就直接过来了。”说着,何青悄悄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脑袋被缠着纱布,好似木乃伊一般的张克,小声道“张局长没事吧?” 石中点了点,伸手示意何青坐下,这才开口道“没什么大问题,休息几天就好了。” 坐到石中旁边的何青,犹豫了一会儿后,试探性的问道“张局长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情?” “小青年喝醉酒闹事,正赶上张克不走运。”石中简短的回答着,显然他不愿意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多作言语“这里没什么问题了,一会儿局长家人会过来照顾,你还是先回局里吧,还有案子要调查。” 说到案子,石中忽又补充道“昨晚我跟张局长达成了共识,决定先彻查王伟遇害的案子,一会儿你回到警局,传局长的命令,组成一个调查小组,今天我们要去圣城工地,询问一切与王伟有联系之人,即使只有一点联系,都不能放过。” 石中说得斩钉截铁,何青听着,虽然一时间无法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改变调查方向,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道“好的,我马上回去。” 何青说完站起了身,可就在准备离开之际,他想起了昨晚李念提出来的那个可能,因因为毕竟是与案子有关,所以他稍一思考,还是选择说了出来“石探长,我昨晚想出来一个问题,您看您现在有时间听吗?是关于第一名受害人的。” 自然,何青也看出来了石中此时的状态并不太好,因此他说话的语气是请求。 像是不愿意多开口一样的石中,点了点头,示意何青开口直说。 “关于那对妻女与受害人之间的联系,我想到了一个极大的可能。”虽然那个想法实际上是李念想出来的,但与李念讨论案件已经有违规章,何青再傻也不会将这个事照实说出来。“如果说,不管那名受害人是因为什么事情而使自己遭到那样的结局,显然那名妻子肯定知道,负责她也不会连夜搬走。” 石中点头,这一点说法是正确的,没什么问题。 “那么,联系当夜是工人周武将她们母女接走的事实可以推测,受害人,那名妻子,工人周武,三个人是认识的,甚至还很熟悉。” 何青说完,见到石中并没有开口后,他接着道“我们之所以能够确定那名受害人的容貌,纯粹是因为那名妻子提供了照片,然后经过比对,才得以成立。那么,会不会有种可能,那名受害人并不是那名妻子的丈夫,她之所以提供出来的是那张照片,而不是周武的照片,纯粹是因为她的本意是想做好最坏的打算。” 原本因为头痛而眼睑略微合上的石中,在听到这里时,双眼猛地睁开,变得有力起来。“你是说,那名妻子也有份?” “如果我的猜测正确,恐怕到目前为止,也就只有她才知道那名受害人遇害的真相!很可能,她都知道凶手是谁。”何青说着补充道“必须尽快找到她!” 听言,石中没来由的不再出声,分辨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的何青,只得呆在一旁等待着回应。许久,只见石中伸手揉了揉脑袋,方才开口道“那对妻女以及周武都已经消失,你想怎么找到他们?” 感觉石中这句话像是一个测试的何青,略一思忖后,笃定的回答着“任何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不可能做到完全独立的生存,不管他们三人搬到什么地方去了,都必然需要和外界有所联系,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既然那名受害人所搅合进去的事情,绝对不会简单,那么自然而然,事情也就不会因为周武他们搬走就结束。” “方法!”因着宿醉的关系,脑袋很是疼痛的石中,显然失去了平常的冷静,明显有些烦躁的意味。 感受着不耐烦语气的何青,惊愕了片刻后,赶忙答道“之前发布的通缉令可以将那对妻女的资料也加上去,同时,几个客运站也派人前去调查,这样的话,他们是否离开了这座城市,也就会有了答案。” 石中摇了摇头“通缉令不是随便发布的,如果她们不如你预料的那样,后果会很严重,你在警局的职业生涯会受到很大的影响。”石中说了停顿了一下“你确定要这样做?” 听见这番话,何青的脸上明显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他知道这会是石中的最后一起案子,所以即使有什么后果,也不会由石中去承担,那么理所当然的,几乎所有的后果都会落在他身上。 于是何青不禁想象起来:如果一切出了问题,自己被从警局开除,从小的梦想被迫停止,此前为之付出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是的,何青沉默了起来,因为他感到了害怕。 直直的盯着何青,好似瞬间根本不受宿醉影响的石中,瞪大着眼睛,也不着急,只是注视着他,等待着。 思考了许久,何青忽然想到了以前的自己,那时候,为了坚持想法所做的那些事情。顿时,他想开了:如果因为会犯错,就不去拼搏,那么自己成为警探,又是为了什么? “我确定。”何青干脆利落的回答着。 听到这个答案,石中露出了像是早已预料到的笑容,他点了点头,语气欣慰道“好,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不过记得一点,在做这些之前,先针对那对妻女之前住的那间屋子旁边的那我女邻居进行调查询问。因为如果你的猜测正确,那么她的说法就有问题。” “好!”得到了支持的何青欣喜道“那我现在就着手去办。” “嗯,我一会儿就会回警局。” 待得何青离开后,石中扭头看向躺在了床上,早已睁开眼睛的张克,淡笑着说道“怎么样?” “他很有你当年的风范。”张克如是回答着。 然后石中却笑着摇了摇头“他可比当年的我勇敢多了。毕竟那时候我的行为叫做有勇无谋,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而他却是在思考了可能产生的后果后,毅然决然的做出了冒险的决定,这两者之间有很大区别。” 张克咧嘴笑笑“不管怎么样,事情终于有了转机,你该感到高兴。” 石中淡笑起来,只不过那样的笑容里面却多了一丝忧虑。“对于何青,我还算有些了解。刚才他提出来的关于受害人与那对妻女之间的联系的猜测,不可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恐怕李念也有份参与。” “李念?是他那个在市立大学教书的女朋友?” “是的,专业是古典文学。” “那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不相信何青吗?” 石中微微摇头“不是不相信,而是因为他说的那些猜测,我还没有想到。” “哈哈!”听言,张克忽的大笑起来“我说石探长你啊,就不能允许年轻人超越你嘛,要知道,你想不到的事情,别人不一定就想不到的。更何况现如今的年轻人,接触的新生事物太多,本身思维就要快一些,你也就别钻牛角尖了。” 听出了话外音的石中,无奈的再次摇头道“这与思维的快慢并没有多大关系,而是经验。何青是个好小伙,但是明显,李念的智力要比他高的太多,如果他没办法意识到这一点的话,我总感觉以后他要吃大亏。” “吃大亏?谁吃大亏?”一道突兀的声音猛地响起,接着,一名虽然已不再年轻,但是打扮仍旧颇为时尚的妇人走进了病房。 看向了来人的石中,笑着回答道“嫂子,当然是张局长吃了大亏!” 37 身为局长夫人的夏薇已经来到病房,石中自是没有再多留下的必要,更何况此时病房里,夏薇正在一个劲的责骂张克的不是。于是乎,不能也不愿搀和到别人家事的石中,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出了医院。 站立医院门前,石中转身看了一眼头顶不远处镶嵌的好似带血一般的四个大字:市立医院,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些年来,因着家庭的关系,他对这里可谓熟悉的很,自然也就明白医院可不是随便进入的道理,且不说一经医院,必然是因为某种健康问题,就说医院的收费水平,也是一般人所无法承担的起。 当石中来到警局之时,何青已经将他之前吩咐的事情尽数安排了下去。 就在何青准备第一站前往那个破旧的小区,好生询问那名略显肥胖的中年妇女之时,他瞧见了不远处正赶来的石中。 “石探长!”何青远远的招手道。 石中躲避着耀眼的阳光,微闭着眼睛看向何青,除了点了点头,并没有做其它多余的动作。 “你先去哪里?”石中如是问道。 “回到那个小区,按照您的意思,询问那名中年妇女。”何青交待着。 “嗯,有什么发现,尽快联系我。”留下这句话后,石中没等何青有什么回应,便立即朝警局里侧走了过去。约莫半个小时后,一支由六名经验丰富办案老道的警探队伍在石中的带领下,出发前往圣城工地。 之前几乎是从吴天河手上威逼过来的员工资料已经被复印成了六份,此刻诡异安静的车厢内,包括石中在内的七人,人手一份,皆是在安静的翻阅着那些员工的资料,以期寻找到最为合适询问的目标。 虽然在出发之前,石中已经说明了接下来要做的事的重要性,以及分配工作的方法,毕竟圣城工地面积颇大,员工人数上千人,如果盲目追查,恐怕是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但是这些跟随着石中而来的警探,心中都还有一个同样疑问:为什么张局长和石中竟然会对一件看似普通的杀人纵火案如此看重,甚至不惜命令他们暂时停下手中的其它案件,抢先侦破这件案子。 依靠着经验和多年来熟练的办案手法,七人很快将要询问的名单分了开来,主要目标集中在王伟负责的那片水泥工区域,剩下的暂时快速询问别的种类的工人,希望能够得到关于王伟这个人的重要消息。 当然,除了询问之外,石中还多了一件任务:找到吴天河,查出王伟所隐瞒的信息。 然而,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还未下车,他们就已经看到站在了圣城工地门前的吴天河,而且此时此刻他的表情,竟然像是早就预料到了石中他们会来一样。 “又是谁通风报信了?”石中暗暗疑惑了一声,下了车走到吴天河面前,表情冷淡的开口道“吴老板,局里决定全力调查王伟遇害案,还请你多多配合。” 刚刚还面带微笑的吴天河,听到石中看似请求实则威迫的话语,并没有出现石中本以为会见到的厌恶表情,却反而只瞧见吴天河脸上的笑意忽然浓厚起来,随之而来的语气竟也变得客气,简直跟上一次见面上判若两人“当然当然,王伟好歹也是我这个工地的一员,如今他遇害,我自当尽全力帮你们查出凶手。” 石中掩饰住内心的惊讶,面色平静道“既然如此,那便由我代表局里感谢吴老板的配合了。” 吴天河笑笑,让开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接着一众人大步进入圣城工地,随即分散看来,按照手中已经划分好的那份资料,各司其职,忙碌开来。 走在吴天河身边的石中,悄悄的看了一眼已经四散开来的六名警探,再看吴天河脸上那副好似根本不在乎他们这些警探请来调查的表情,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感觉。“他如此胸有成竹,莫非他已经知道是谁杀害了王伟,还是说凶手根本就是他!” 石中如何想着,眉头不禁微皱,一直不急不缓走在身边的吴天河没有丝毫不适应的走在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上,双眼目视前方,忽然开口客气的问道“石探长,凶手该不会就是这个工地上的人吧。” 对于吴天河的剧烈改变,实在摸不着头脑的石中,决定暂时顺着他的思维走。“我们办案。需要尽可能的考虑这个角度,根绝我们的资料,以及前去王伟家中调查的情况来看,王伟很有可能会有经济上的问题。” “哦?经济上的问题?”吴天河故作惊讶的模样“据我了解,王伟的工资收入应该挺不错的,怎么还会有经济上的问题呢?” 石中注意到两人前进方向不远处有着一排两层高的简易房屋,想必那里就是工人们所住的地方了。“事实上,有钱人才更有可能会出现经济上的问题,而且,在凶杀案的调查里,经济永远都是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石中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你知不知道王伟在这工地上的哪些人有过纠纷呢?” 没曾想,听见这句的吴天河,立即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就像是他听到了一个笑话般“石探长,这里可跟你们警局不同,这里的工人做的都是辛苦活,本身谁都会有脾气,但他们的脾气一直被压抑着。所以是的,王伟作为一名工头,平日里肯定会与人有过节。这很正常不过。” 虽然吴天河所言,石中能够理解,但他总觉的这番话里有着别的意味。 很快,站在简易房楼下的石中并没有登上多久,房内的工人们便一个个陆续都走了出来,同时还有一些原本就在旁边打牌逗乐的工人也在吴天河的召唤下纷纷走了过来。 注视着这一切的石中,视线不自觉的闪烁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吴天河会如此一反常态,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因着吴天河的帮助,审讯的工作变得异常顺利,本以为会耗上一天的时间,却仅仅花了半天便全部结束,而这段时间里,吴天河可谓是只要石中开口,他便依言照办,仿佛像是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好隐藏似的。 早上来之前,石中就没有指望能过简单的找到杀害王伟的凶手,此番前来,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要更多的了解关于王伟的一切,等到回局里,大家整合资料,好理清一些头绪。 烈日当空之时,完成了今日前来目的的石中,便已可以收工离开。但是一切出奇的顺利,总给他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就好像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一出戏似的。最近他时不时的会产生这种感觉,这令他非常不快。 不过,纵使石中想要留下,可也实在是没什么好问的了,那些工人回答询问时的表情一一闪过石中的眼前,他知道那些人绝对不是在说谎。 站在不远处的吴天河,大抵是感觉到了询问的结束,脸上满是笑意的迎了上来“石探长,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吴天河这话看似真诚,可石中听着,总觉得不是滋味。 怎奈,即便石中面色冷清的盯着吴天河,吴天河也还是满脸的笑意,丝毫不为所动。好一会儿,石中摇了摇头“暂时只有这些,感谢吴老板的帮助。如果后续有问题,我再过来。” “没问题,我也希望你们能够尽快抓到杀害王伟的凶手。”吴天河点头笑道“我送你离开。” 石中摆摆手“不用了,这段路我还是很熟悉的。”说完,石中便毫不客气的转身就要朝外走去,可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工地大门对面的那一排快餐店上。 记得上一次来这里,他看到了蒋涛,也正是那一天,何青险些出了事。再之后,那天夜里,王伟被杀。 想到此处,石中只感觉脑袋里有着一根线,猛地抖动了起来,蒋涛的出现,紧接着的两起事件,再联系当年关于蒋涛为人的记忆。石中不相信这一切会只是个单纯的巧合。 “难道吴天河与蒋涛也有联系?”突然,本已转身准备离开的石中猛地扭头朝向吴天河“我想了想,吴老板,不如你陪我走上一段吧。” “哦,好。”听言,一抹转瞬即逝的诧异自吴天河脸上闪现,他快步跟了上来,依旧笑意盈盈“还请石探长尽快破案,否则我这工地一直停工,我也快承受不住了。” 石中点了点头,此时此刻,他也不愿意去猜测吴天河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他有更主要的事情要去做。“吴老板,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呢?” “奇怪的人?”吴天河行走的脚步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不过随即便被他掩饰了过去。 “是的,比方说外来的人经常性的跑来你们工地?”缓慢朝前走动,像是故意拖延着时间的石中,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注视着吴天河,表现得似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吴天河摇了摇头“你也看到了,我们工地有门卫,任何人进出都需要工牌,一般来说,外人进不来。” “哦,原来是这样。”石中平静的应了一声“那你有见过什么别的城市来的人吗?” 此话一出,吴天河步伐的停顿即使再怎么掩饰,也都能够被发现了,于是只见他索性停了下来,装模作样的从兜里掏出根香烟,自顾自的点了起来。 石中见状,心中冷笑“果然如此。” “我也不常在工地,倒是没见过别的城市来的人。” 确定了心中疑点的是石中,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直直的盯着吴天河,平静的问道“你听说过蒋涛吗?” 站在那栋老旧楼前的何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情,只见楼前不知何时开始,竟然多了一群足有二十人之多,头戴安全帽,身穿工地服装的建筑工人。那些人正忙碌的上上下下,同时,还有一名穿着稍好,看样子是名工头的人物,正手捧着一份图纸模样的东西,在吩咐着什么。 一看到这架势,何青便立即猜到了这些人在做什么,于是他赶忙上前,走到那名工头模样的男人面前,亮了一下警官证,然后问道“你好,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工头模样的男人看到警官证后,抬头瞧了一眼稚气未脱的何青,跟着略有些不耐烦的回答道“这个小区要开始拆迁工作,我们在进行测量。” 拆迁?何青条件反射的看了一眼身后摇摇欲坠的老楼,的确,这样的危房早就应该拆了,只不过为什么会是现在? 想着,何青的心头立时生出一股不好的感觉,想起了今日前来目的的他,连忙二话不说转身就往楼上跑去。以致同他一起来的两名警员,还未能清楚发生了什么,便只好跟着一起往上跑去。 身后,工头模样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嘴角笑容轻轻扯动,随即低下头,继续研究手中的图纸。 一口气直奔三楼的何青,不等自己有喘息的机会,直直的就往那名略显肥胖的中年妇女所在的房间跑去。 奈何,当他上了三楼,在楼梯口便瞧见了三楼楼道不对劲之处,因而生气的不祥预感,到底还是应验了。 只见,三楼已经好几个房间已经房门打开,房内凌乱不堪,地上床上到处都是一些扔下来的不会再回来取走的东西。 “来晚了!”何青呆愣在中年妇女的方面前,注视着可谓没有任何价值的房间,他忽的感到愤怒起来,手上不自觉的就捶向了已近腐烂的木门。 两名姗姗来迟的警员,显示看见何青的举动,随即才看到人去楼空的场景。 “嫌疑人搬走了?”其中一名警员不解的问道。 何青并没有答话,他很愤怒。先是让那对妻女在他眼皮子底下演了一出戏,顺利逃走。后又被所谓邻居的中年妇女耍了个团团转,接着她也消失不见。如此种种,又怎能叫他不感到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使得这两个房间里的人串通了起来,竟敢公然欺骗警探!” 疑问盘旋在何青的脑中,昨日早上与那名妇女的对话场景瞬间变得清晰起来。何青不懂,为什么那个时候根本没有看出来那名妇女是在说谎。 “难道自己真的没有成为警探的能力吗?”有那么一刹那,何青的信念动摇了起来。 两名警员见到何青的脸色愈发阴冷,便也不方便再多言语,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过去。突然,何青像是想到了什么的,转身就朝楼下跑去。 “不过一天的时间,什么人会将家搬得如此彻底?” “那名工头模样的男人究竟是谁?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38 疾驶的车轮带着滚滚浓烟再次停下的时候,赵静直感觉自己的双手已经黏在了方向盘上,完全无法移动分毫。与其同时,即使是在密闭的车厢内,她那被冷汗尽数****的身子,也是阵阵寒颤。 过了好一会儿才能稍微移动一点身子的她,僵硬的转过身,视线越过后座上正不助哀嚎的周武,直视远处。 “还好,那辆车并没有追过来。”确定了这一点的赵静,这才将目光落到了宛如血人一样的周武身上,立时,刚刚才能够有所舒缓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该怎么办?”她问自己。 原本像是陷入昏迷状态的周武大抵是感觉到了车辆的停下,忽的睁开了眼睛望向赵静,只一眼,他便知道赵静在想些什么“送我去医院吧。” “嗯?”正在思考的赵静被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只见她扭头盯着周武,沉默了半晌“刚才那人是谁?” 尽管已经虚弱到没有了力气,但周武还是强撑着摇了摇头。 见状,赵静已是知道了答案。片刻后,车辆启动的声音响起,车轮再次开始转动,只因赵静知道,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她都必须保证周武活下去,否则林磊的事情恐怕再没人能够给她答案。 紧赶慢赶足有两个小时后,车辆驶回到了他们所在的城市,并且,为了掩人耳目,赵静还特意选择了一些人流量相对较少的道路行走。 目视前方,思绪转动的赵静,此时此刻必须要考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整整三天时间,警局那边必然已经对她的消失立了案,虽然重回警局倒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事实上赵静转瞬之间便已经想到了该撒出的谎“那天下班后,临时有私事出了趟城,刚刚到家才发现家里出了事。”至于具体是什么私事,在警局工作了这么多年的她,根本就没必要详细说明,毕竟,虽然有犯罪现场,但是没有受害人,那便不构成犯罪,更何况,理所应当的,身为一介弱女子的她,本就该被当做受害人,而非嫌疑犯。 这样的方案在赵静的脑袋里转动着,她心里清楚,以这样的方式去解释,必然是有漏洞,也必然会引起有些人的怀疑,特别是石中。 石中?想到这里,赵静的思绪忽然一怔。这一刻,她终于理清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指的是什么了。 “还有多久到医院?”周武挣扎着想要直起身子看一看外面的建筑,可却终不能行。“你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你对我所做的事。” 闻言,赵静头都没回。毕竟,如今周武那样的保证对赵静来言,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了。 “石中?”当石中的印象闪烁到赵静脑海里时,她猛地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很有可能是最关键的事,“当年亲眼见到林磊死了的也就只有石中,后来,虽然得知了死讯,但却因为林磊当时身上所背负的罪名太过深重,以致几乎都没能有人能够有机会仔细的看一下他的尸体,更别提还做任何检验了。再之后,林磊便被安葬到了城东乱葬岗。” “那么,如果周武没有说谎,林磊真的还活着?那石中必然说了假话。” 可是,怎么会呢? 赵静不由得深思起来,车辆好似已经是她的本能下进行行驶。 犹记得当年下葬时的情形,那是一个雨天,万物潮湿,林磊的尸体在警局的太平间直接装入棺材后,仅在寥寥几人的陪伴下便直接被运到了城东,事实上,那一日,去送葬的就只有石中与林磊二人,本来张克是要前去的,不过大抵是顾虑到了影响问题,最终还是没能成行。 诚然,考虑到当时林磊的凶手身份,警局里的人不前去参加葬礼也是可以理解。但是赵静至今还记得那一天走在雨中的她,心情是如何的悲凉,这一点也直接导致了自那以后,她几乎不与警局里的人有再多来往。 那一日,重重事情联系到了一起,恶劣的天气,低落的心情,赵静如今回想一下,当日她甚至都没能够最后瞧上一眼林磊的尸体。一切都显得非常仓促,棺材几乎是急不可耐一般的被石中带来的人安置到了土地,草草了事。 那时的她只以为那一切都是因为那起连环杀人案。 不过结合现在所知道的消息来看,显然是有人想要通过林磊死亡一事,急切的结束一切。 “会是谁?”赵静小声念叨的一声,前方不远处,市立医院已经可以瞧见。 其实,问出这个问题之时,赵静心里已有了一个人名,但是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会是他。 毕竟,林磊不是凶手,那么凶手便另有其人。如果当年关于林磊那一切,都是刻意为之,他,则有极大的可能会是真正的凶手。 可是,怎么可能? 石中怎么可能会是真正的凶手! 市立医院作为这座城市唯一的大型医院,可谓是二十四小时都处在忙碌的状态中,医院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止,一名又一名病人被送了进来,与此同时,一名又一名病人正在办理出院手续。 不过大型医院倒是有大型医院的好处,至少,当赵静所驾驶的车子停下来,赵静下车跑进医院冲着前台护士招呼一声后,便立即有担架推了出来,将后座上满身是血的周武运向了手术室。 自然,负责医生看了一眼周武身上的伤势,立即就有了问题出口,“他是怎么伤成这样的,你是他什么人?” 很是熟悉这番流程的赵静,本想使用来此之前所想出的那一番说辞,但是就在话语将要出口之际,她突然又想到了一番更好的解释“我不认识他,我也是刚刚开车路过圣城工地的时候,看见他倒在一处草丛里,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所以才赶忙将他送来了医院。” “你知道伤者叫什么名字吗?” 赵静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名男医生一眼便看出了周武身上的伤口绝对不是偶然,而且赵静的解释也略显牵强,不过此刻,倒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救人要紧,毕竟他是名医生,而不是警探。 于是那名男医生冲着赵静留下一句“麻烦你先留在这里,一会儿会有护士过来做入院登记。”后,赶忙招手冲着急救护士叫道“通知手术室,准备进行抢救。” 躺在担架上,似是有着奄奄一息笑容的周武,忽的睁开了眼睛扭头看向赵静,只见他的嘴角动了动。 虽然因着虚弱的关系,并没有声音传出,但赵静还是看出了周武想说的话,“你该走了。” 片刻后,目送着一众身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消失在了眼前的赵静,转身毫不犹豫的朝着汽车走去。 因为她已经有了下一步的计划,或者说,追寻的目标:石中! 坐在张克病床旁边椅子上的夏薇百无聊奈的随手翻看着老旧的杂志,之前她已经得知张克不会有什么大碍,剩下的就只是好好休养而已。所以此时她显得很平静。 然而夏薇这样的状态,张克已是早就习惯。俗话说得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张克依稀记得昨晚喝酒期间,石中曾经说过和张琴离婚的事情,那样的对话回现在张克的脑中,惹得本想牢牢闭上眼睛,躲个清静的张克,不自觉的将目光落在了夏薇那张依旧显得精致的脸庞上。 只不过,他的心里却是在叹息“石中啊,或许离婚了还是一种好事。否则,名存实亡的婚姻更是折磨人。” 无奈的笑容袭上张克的脸颊,他再度缓缓合上眼睛,只期盼着尽早出院,让一切回归到常态。就在这时,病房外忽的传来了一阵夹杂着焦急的吵闹声响。 这样不寻常的声音,使的张克那双本已快要闭上的眼睛猛地睁了开来,身为警局局长,对医院颇为熟悉的他,听见那声音,自是明白恐怕是因为某位病人出了非常严重的事情。 “薇儿,外面出了什么事?”张克好声好气的问道。 听到‘薇儿’二字,身子猛地一怔的夏薇,瞬间恢复过来,淡笑着起身走到外面观察了一下“好像是有个病人受了很严重的伤,连医生都惊讶的很。” 夏薇说完,轻瞪了一眼张克“你现在都是病人,还管那些干嘛。” 张克讪讪的笑道“没什么,只是听见声响,好奇而已。不过连医生都感到惊讶了吗?很难想象,整天跟病人相处的他们还会感到惊讶呢。” “哦,医生也是人,没什么好稀奇的。”夏薇说着作势就要回到椅子上。 张克见状,实在不愿意重新让这间病房回归到那种尴尬的寂静,于是他开口道“薇儿,你看看那名病人受了什么样的伤,我挺好奇的。” “嗯?”夏薇显得有些不耐烦,眉头挑了挑,似是就要发怒了。不过旋即像是觉得在医院这种地方不好发脾气一样,她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回到病房的夏薇,原本脸上满是愠色的夏薇,倒是一反常态的露出了惊吓的表情,只见她惊吓的拍了拍胸脯,定了定神才说道“就怪你,非要我去看那什么玩意。” 张克见到夏薇脸上那副表情,顿时兴致更浓,也不在乎她的埋怨,直接问道“怎么了呢?” “那个病人!”夏薇说话的音量陡然升高“全身都是伤口,一道一道,密密麻麻的,有的还在流血。真的很难想象,起码一百多道伤口,那人竟然还活着。” “一百多道伤口,有的还在流血?”张克没来由的小声重复了一遍“也就是说,有些伤口已经愈合了?” “是啊。”夏薇回忆着刚刚见到的场面,立时恶心起来“快别说这个,看见那样的场面,我都快要吐出来了。”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张克的职业警觉已然升起,只见他不管不顾的继续问道“薇儿,那医生还有没有说什么别的?” “嗯?你怎么回事,我都说了不要再提这个了,你怎么还说?”夏薇忍不住发火起来。 若是换做平常,见到夏薇动怒,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张克必然会选择暂避锋芒,只不过这一次,他并不准备那样做。“薇儿,这件事很重要,医生有没有再说别的?” “还能说什么,他就说那名病人都伤成这样,还有命在,实在让人惊讶,就像是那些伤口都是有人刻意避开要害造成的。”夏薇不满的回答着。 果然!张克暗念一声,他心中的想法终于得到了验证。不过,还是一个想法需要证实。“薇儿,那名病人是不是短头发,皮肤黝黑,脸型略尖,浓眉。一米七五左右,穿着打扮看起来像是在工地上干活的人?” “嗯?”察觉到张克语气异常的夏薇,先是不自觉的愣了愣神,要知道,这些年,在她的记忆里,张克可是从不敢这样跟她大呼小叫的。“听起来差不多,怎么了?” 消失不见的周武! “不行,我必须得亲自去看看。”张克说着,挣扎着就要起身“薇儿,你去帮我到护士台弄张轮椅来,我要去看看那名病人!” 张克语气坚决,根本不给夏薇拒绝的机会。 夏薇见状,虽然不满于张克的态度,但多年的相处,也知道其脾气的她,此时,选择了乖乖照做。不过临离开房间前,她还是说了一句“那名病人现在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你看不到。” “没关系,我可以在手术室外等!” “到底怎么了?” 张克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儿,“那人很有可能与最近局里正在调查的凶杀案有关,我必须要去看看是不是他!” “嗯?既然这样,要不要我打电话给石中,让他过来?”夏薇难得的主动提出帮助。 “暂时不用,等我证实了,再联系他!”张克果断的回答着,这样的态度倒是让夏薇着实颇为惊讶。 走出病房,本应快步走向护士台的夏薇,却在身子一出张克的视野范围之时,步伐陡然减缓,并且迅速转移了前进的方向。 她,要先去那间手术室! 39 “喂,你!”急忙下楼的何青,一见到那名工头模样的男人,立即气势汹汹的叫道。 “嗯?”工头疑惑的左右看了看,确定何青指向的方向是自己后,问道“我?” 转眼走到他跟前的何青,叫道“对,就是你,你叫什么?” “警官,我叫韩飞。怎么了?”工头如是答道,只不过他的语气里半点没有紧张的味道。 何青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怀疑登时加重“你是负责这片拆迁的工头?” “是的。”韩飞不卑不吭的点头答道。 “我问你,是谁让你们过来拆迁的?三楼的住户是你让他们搬走的?” 韩飞闻言,挑了挑眉头,半点不急躁的回答着“这片小区的改造,自然是政府差使我们过来工作的,至于你说的什么三楼的住户,那跟我可没什么关系,估计他们早就盼着拆迁,如今赶上机会,签了字,自然高高兴兴的搬走了。”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更是惹得何青火冒三丈“为什么早不拆,晚不拆,偏偏是今天?” 韩飞笑了笑“警官,你这话问的可就有趣了,政府的决定,我可没办法更改。我只是接到通知,今天过来组织拆迁工作而已。” 此时,听见了这番对话的何青身后的两名警员,相视一眼,无奈的尴尬一笑,他们也不清楚究竟何青是因为什么,突然冒出这样大的脾气。 “你知不知道妨碍警务调查是要坐牢的?”何青像是绝对肯定面前这名韩飞有重大嫌疑一般,言语之间,语气一次比一次重。 四周忙碌的工人见到这般情景,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朝何青二人看了过来。 韩飞没有立即回答何青的问题,反而朝那些工人看去“你们在看什么,还不赶紧工作。” 工人们听言,慌忙再次忙碌起来,视线也只有偶尔偷偷的飘来。 瞧见那些工人回归到了工作中,韩飞这才笑着回答道“警官,你说的什么警务调查,我已经很配合了。现在如果你没有其它问题的话,我这里还有工作要做,这个小区的拆迁,政府将时间压得很紧,抱歉我没有更多时间在这里和你说话。” 左一个政府,右一个政府的,不知为何,何青此时听来,却是那样的刺耳。以致半晌他都没能说出话来。 韩飞见何青没有更多言语,便自顾自的就转身准备朝向旁边的那栋楼走去。 “你!”何青见到韩飞要离开,立即大声阻止道。“麻烦你跟我回警局配合调查。” 此话一出,韩飞的脚步登时停了下来,同时,何青身后两名警员脸上慢慢的都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韩飞回过身来“警官,到现在为止,我已经很配合你的工作了。不知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呢?” “你是凶杀案的嫌疑人,请和我去警局一趟。”何青下定了决心,虽然手头并没有什么证据,但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蒋飞,有重大嫌疑。 只不过,这样没根没据的话一出,何青身后的两名警员,脸色还是略微一边,他们自是清楚何青说的重大嫌疑几乎可以称为子虚乌有。 果不其然,韩飞脸上的笑意更浓,根本没有半点紧张的说道“虽然你是一名警官,但也不能胡乱说话吧,什么凶杀案,我根本都不知道,难道你有证据证明我有嫌疑?” 自然,何青是没有证据的,只不过,接二连三的相关人员消失之事,已经将他的愤怒之情引到了极点,他可不愿再次让一个嫌疑人从他眼皮子底下溜掉。 思索间,何青略微沉默了一会儿。蒋飞笑道“既然警官并没有证据,那我就要去工作了。” “停下来。”何青叫道,抬脚就冲他走了过去,恶狠狠的问道“看你的样子,是不准备跟我去警局走一趟了?” 蒋飞丝毫不惧“警官,如今是法治社会,我知道我的权力,即使身为警官,也不能胡乱说话。没有证据的话,抱歉我没办法跟你去警局,我的工作很忙。” 蒋飞说完,抬腿就要再往前走。 就在这时,何青猛地取出了腰间的手铐,伸手握住了蒋飞的胳膊,将其别到了身后,‘咔嚓’一声便将他拷了起来。 根本没想到何青竟然敢这样做的蒋飞,脸上的笑意终于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再看那两名警员,脸上齐齐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虽然他们在局里的级别并没有何青高,但他们都知道,取出手铐将人拷上,就等于说是实行逮捕了。本来,逮捕就逮捕吧,只不过,面前来看,确实根本没有半点证据能够将蒋飞同谋杀案联系在一起。 要知道,在这样的时代,凭着警官身份,胡乱进行逮捕,事后如果证明抓错了人,轻则会被局长开除,重则甚至要坐牢的。 “何警官。”那两名警员异口同声道“算了吧!” 双手已经被拷住的韩飞,顺着那两名警员的话语,冷着脸阴沉沉的盯住何青“警官,我劝你还是听那两名警官的话,赶紧把我放了。” 怒目圆瞪的何青,一听见韩飞言语之间的威胁之意,登时更加觉得自己的怀疑没有错,“否则怎么样?” “呵呵,我会告的你倾家荡产!”蒋飞如是说道。 警局内,正盯着桌上那份记录着蒋涛名字的老旧档案,有些失神的石中,猛地被一阵已然有些熟悉的声音吵醒,“石探长,不好了。” 苏中的声音明显有些急躁,石中抬头不接的看去,“怎么了?” “我听随着何青一起去调查的警员说,何青好像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抓了一个工头回来。” “工头?”石中疑惑了一声,明明何青是去的那个老旧的小区,怎么会出现工头,不过疑惑归疑惑,何青毕竟还是归他管,而且看苏中的样子,显然其中有些不正常的地方,于是石中赶忙起身“何青现在在哪里?” “应该去了审讯室。”苏中照实回答。 匆匆赶向审讯室的石中,在还没到达时,便已经看到了正站在审讯室外来回踱步的何青,同时,他也注意到了何青脸上的异样。 “怎么回事?”一等走近,石中立即开口问道。 “石探长。”何青只看了一眼石中身后的苏中,便是明白了缘由,虽说之前他很确定自己对于韩飞的怀疑不会有错,但是此刻面对着石中,何青心里到底还是一阵心虚“我去了那栋楼,谁知那片小区突然就开始拆迁了,而那名中年妇女,则不声不响的搬走,我根本都没能见到她。” “嗯?”石中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会出现这样的转折,他的视线很自然的就透过玻璃看向了正在审讯室里坐着的那名男子“跟那人有什么关系?” 何青闻言,略一犹豫,随即还是老实的微微摇头“那人叫韩飞,正是负责那栋楼拆迁的工头,我发现了那名妇女突然搬走的事情后,怀疑他跟一切都有关联,毕竟这些事发生的太过凑巧,而且我也不想再让与案件有关系的人轻松的溜走。” 何青如是说着,言语出口,多少还有着希望石中能够理解的意思。 石中听完,自是明白何青说的是什么意思,最一开始是那对妻女,然后是王伟,之后又是那名中年妇女,一系列的人员突然消失,绝对不可能是巧合。不过……石中暗暗揣测着,目光登时落在了韩飞身上,“因为前面发生的那些事,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将他抓回来,是不是显得有些杯弓蛇影了、” “你确定他与案件有关?”石中尽量保持不偏不倚的问道。“你有证据吗?” 证据!何青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词了。只见他面露难色盯着韩飞看了好一会儿后,才勉强的回答着“我,我没有证据。不过,我相信他绝对与案件有所联系,否则也不会那么巧,那名妇女在这样的时候突然就搬走了!” 石中陷入了沉默,的确,一系列的巧合,这名叫做韩飞的男人,确实有很大可能会跟之前的一切都有所联系。不过,就目前而已,可谓是没有半点证据,甚至于关于这个韩飞,他们都没有任何资料。光凭一个直觉就将人抓来警觉审问,在这样的时代,是会要倒大霉的。 但是,如果就这样将他放了,万一他也跟其他人一样忽然消失不见,岂不是会更麻烦。 石中想着,内心颇为矛盾,而何青见到石中并没有立即开口让他放人,心里已是有些雀跃。 “有他的资料了吗?”石中指的自然是韩飞。 “已经让同事去调了,应该一会儿就会送来。” “你知道你这样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就将人抓来,如果他事后起诉的话,你肯定会丢掉饭碗的。”石中决定先将坏结果说在前。 何青无言的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有信心?” “有!”这次的回答,何青很是果断。 正好这时,一名警员将局里有关韩飞的资料送了过来,何青接过资料,本能的打开快速看了一会儿,随即递给了石中。 石中接过资料,本打算简单看看的他,视线忽的停顿了下来,只因他瞧见了资料上记录的有关韩飞的户籍地址。 外地人,而且那个城市!竟然是和蒋涛来自同一个地方!又是巧合? 原先还有些担心何青会因为抓捕韩飞的事情而陷入麻烦,但是此刻,石中的担忧不禁消散了一些,他抬头看向何青,略带肯定的说道“我跟你一起进去。” 虽然注意到了石中脸上转瞬即逝的惊讶,但对于他这样急速转变的态度还是不免感到疑惑的何青,在这个问题上并没有纠缠,两人随即一起走进了审讯室。 坐在冰冷铁椅上的韩飞,没有了笑容的脸上,倒也没有半点恐惧的神色,仿佛他早已对这样的地方感到熟悉,远没有一般百姓那种进了警局就感觉像是吓得失了魂般的姿态。 何青二人一进门,韩飞的目光便毫不吝啬的落在了两人身上,有那么一瞬间,何青甚至都感觉好像自己才是被审讯的角色。 而石中一见到韩飞的眼神里竟然半点紧张都没有,立时对于何青有关他的怀疑,增加了肯定之意。“这是个厉害的角色,远胜前些日审讯的吴天河。” 审讯的前期由何青主导,争锋相对的对话场景几乎在石中的掌控中,整个过程,石中的目光时不时似是不经意的落在韩飞的脸上,观察着他在回答问题时的表情。 显然有钱人的风格都是一样的,韩飞也如果吴天河一样,习惯于威胁,不过何青所表现出来的根本不在乎的态度,倒像是有些出乎韩飞的预料。 一张张照片经过何青的手,被放到了韩飞的面前,得到的答案全部都是不认识。似是韩飞觉得,只要这样回答,便不会有任何问题。 审讯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何青与石中二人莫名的相识一笑,心里想的都是“看来这一次赌对了,韩飞这人果然有问题。” 既然确定了方向,石中也不再有所保留,开口直接就问道“你认识蒋涛?” 果不其然,如预料之中的一样,韩飞在听见蒋涛的名字后,脸上出现过如同白日里吴天河脸上那抹转瞬即逝的惊讶之情。 “蒋涛,看来一切跟他都脱不了干系!” 在一定意义上来说,石中看到了这样的回应,也就等于说得到了答案,而且,心知继续问下去,恐怕也不会问出多少有用消息的他,忽的想到了一个或许可行的方法。 于是石中轻声打断了仍旧在不停提着问题的何青,“小何,你跟我出来一下。” “嗯?”被突然打断的何青,不解了看着已经在朝外走去的石中的身影,略一疑惑后,立即猜到恐怕是他注意到了什么,随即赶忙跟上。 目送着两人先后离开,韩飞的瞳孔里,也闪过一丝不解。 审讯室外,石中笑了笑,冲何青说道: “进去道个歉,放了他吧!” 40 “什么?”何青惊讶的张大着嘴巴,都怀疑自己听错了。“石探长,您是说,放了他?可是……” 深知何青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惊讶的石中,脸上的笑意更浓“韩飞那样的人,即使你再怎么询问,恐怕也不会说出实话。对付这种人,我们只能顺着他,让他以为我们认输了,这样他才会露出马脚。” 何青闻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石中接着解释道“进去道个歉,我想,他绝对不会提出诉讼的。同时,派上四名警员对其进行监视。” “哦!”何青终于懂了,“让他放松警惕,以便我们找到确实的证据。” “就是这样。”石中点了点头“快去处理,一会儿跟我去八一酒吧,局长出事之后,那两名小青年趁乱跑了,我也得处理处理。” “好!” 白天的八一酒吧,冷冷清清,除去酒保老陈外,看不到其它任何客人,店内所有的摆设都好像是刚刚经历过一阵剧烈的运动,正疲惫不堪的休息着在。 石中二人推开厚重的大门,进来之时,老陈正面无表情的在收拾着桌椅,地面上遗留的酒水味道依旧清晰可闻,那样的味道在此刻的石中闻来,直感觉要呕吐起来。 老陈瞧见石中,立即便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将手在干净的围裙上擦了擦后,迎了上来关切的问道“张克没什么事吧。” 石中淡笑着摇了摇头“没出什么大问题,住院休息几天就好了。” 老陈尴尬的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伸手示意石中二人坐下“想必你是来进行调查的。” “嗯,昨夜我喝得也有点多,记得不太清楚,不过好像是两个小青年其中一个人打了张克吧。”石中坐下来,说着递了根烟过去,不过老陈却摆了摆手,感慨的回道“早就戒了。” “嗯,昨夜店里生意比较好,客人很多,一开始我也看得不清楚,其实我根本就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人在这里闹事。”老陈无奈的笑了笑“现在的年轻人啊,性子都太火爆。” 石中自顾自的点了根烟“那你知道后来那两个年轻人去了哪里吗?” “根据我的记忆,他们是第一次来到我这里。昨夜张克倒下后,那群人一哄而散,动手的那个年轻人,我有听见有人叫他阿乐,大概是见到张克受伤,他的酒劲立即就醒了一半,趁着乱,一起跑出去了。” 石中点头“我记得他们起争执的时候,旁边还围观了不少人。” “是的,里面倒是有些常客。” 石中听言,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了纸笔递了过去“麻烦了,帮我写一下你能想起来的人名和住址,我好去问问看有没有人认识那两名年轻人。” 老陈接过纸笔,脸上略有些为难的神色显现,不过片刻后,他还是在纸上写了起来,“说了也奇怪,当时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争执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否则我早就会去制止了。” 石中听见这话,以为老陈是在自责,于是便开口安慰道“昨夜客人确实太多,你没注意到也正常,不用在意。” 老陈一听,立即明白石中误解了他的意思。“不是这样,店里的生意时好时坏,有时候客人比昨晚还要多少好几倍,我都没有露过什么,所以我才说昨晚的事情有些奇怪。” “嗯?”石中翻看了一眼老陈递回来的记事本,漫不经心的应道“哪里奇怪呢?” “该怎么说呢?我记得那两个年轻人来我店里也不过是在你们进来前半个小时左右,而且他们进来的时候还是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显然彼此之间关系颇好!”老陈回忆着,不由得感慨道“现在的年轻人真看不懂,前一秒还有说有笑,下一秒就打起来了。” 老陈说着,像是忽然想起本来要说的,于是赶紧补充道“至于我说的奇怪的地方是指:他们好像是非常突然就打起来了,没有争吵,什么都没有。” “嗯?那为什么那两个人第一次来你这里,突然打起来?”何青不解的插话道。 老陈摇了摇头“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或许是时代变了吧。不过我总感觉,那两个年轻人像是故意的,演戏一样。” 石中闻言,不禁皱了皱眉头,最近关于案件的调查中,那种演戏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的他,一听到这个词,神经条件反射般的就紧绷了起来。“演戏?怎么个说法?” “你也知道我这个地方,都是酒瓶之类的易碎品,按理来说如果那两个年轻人是真的打起来了,多多少少会有一人受伤,但是却偏偏唯一破碎的酒瓶是因为打在了张克头上,虽然后来情况有些混乱,我也主要忙着叫救护车,但我还是看见那两个慌乱往外跑的年轻人,像是根本就没有受伤,你说奇不奇怪?”老陈如是说道。 一阵沉默,一种不好的想法涌进石中的脑袋:该不会那两个年轻人是冲着张克来的? “好,老陈,麻烦你了。”石中说着起身,何青见状也立即跟着站了起来。 “应该的,毕竟张克是在我这里受的伤,今儿有空我去看看他,表表歉意。” 出了酒吧,刺眼的阳光打在身上,惹得石中一阵晕眩,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那份名单,刚想直接去拜访询问,好尽早将那两名年轻人抓捕归案。然而就在他要开口同何青说话之时,一道身影从斜对面的警局快速冲了出来,而且看其方向,是直冲着酒吧而来。更重要的是,石中瞧见了来人是谁。 刚刚得到那则惊人的消息,想着必须要立即通知石中的苏东,出了警局,一眼便瞧见了正从八一酒吧往外走的石中,登时脚下立即加速起来,几乎是玩命似的就跑了过来,只见他气喘吁吁道“石探长…….” “嗯?苏东,怎么了?”石中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石探长……刚才,刚才有人打电话过来,说是看到赵验尸官了!”苏东上气不接下气,勉强回答着。 “什么?”石中大惊“谁打的电话,在哪里看到的?” “那人没留姓名,只说是看到通缉令上的赵静不久前出现在了市立医院。” 石中闻言,脚下立即就要往市立医院赶去,不过转瞬他便想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打电话过来的人,还有没有说什么别的?” “有的,有的!”苏东连连点头“那人说赵静是跟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一起去的市立医院,不过赵验尸官将那名受伤的男子交到医生手里后,便立即离开了。” 受伤的男人? 听到这话,脸上惊讶表情丝毫不输于石中的何青立即转头看向石中,谁知刚好碰上石中的视线,两人相识一眼,顿时就猜到那名男子是谁:周武! 同样,此刻两人心中的想法大抵相同,终于到了柳暗花明的时候了! 石中果断的将手中那份名单递给了何青,开口道“我马上去市立医院,你去拜访这些人,回头我们警局碰面。”说完,他看了苏东,客气道“谢谢了。” “不客气的。”苏东笑笑“那我先回局里了。” 躺在病床上的张克,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夏薇将轮椅带回来,心里急得不行的他,硬撑着身子就要下床,因为他知道,如果那名满身是伤的男子真的就是周武的话,那么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过来。他必须尽快证实。 好在伤的只是脑袋,此刻经过纱布的重重包裹,虽然随着肢体的移动,还会有些剧烈的疼痛感,但那倒不是完全不可承受。 下了床,一步,两步,三步,张克几乎是挪也似的挣扎着走向病房外,然而就在他终于走了病房门口的时候,夏薇却从外面推开了房门。 “嗯?你怎么下床了?”夏薇的语气里夹杂着不满。 张克悻悻一笑“我看你好一会儿都没来,就想起来看看。” “医院里今天很忙,轮椅不够用,我去别的楼层才借到。怎么,这么一会儿就不耐烦了?”夏薇没好气的说着。 “不是不是,我这不是着急想要看看那个病人吗?如果我猜得没错,他恐怕和案子有脱不了的关系。”张克解释着。 “张嘴闭嘴就是案子,真不知道当初我怎么忍受得了你这脾气的。”夏薇抱怨着,然而说归说,她还是尽职的将轮椅推到了张克身后,扶着他坐了下去“也不知道你着急什么,我刚才路过手术室,那个人已经在进行手术,手术室的门锁着在,你又没办法看见。” 习惯了听到这种话语的张克,只是无奈的笑了笑“没关系没关系,我就在手术室外等也可以。” “算了,你这德性,怕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吧,行了,我推你去看看。” 到了手术室外的等候室,张克一眼便瞧见了门头之上显示‘手术中’的指示灯亮着在,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情况的他,毫不在意的只看了一眼,便将视线移向了不远处的护士台,此刻的夏薇已经坐在了靠墙的等候椅上,于是张克也不打扰她,径直便用手拨动着轮椅,朝着护士台而去。 正微闭着双眼的夏薇闻听声音,略微睁开眼睛看了看,随即视线上挑,目光直接落在护士台里忙碌的那几名护士。 不一会,虽然手法生疏,但张克还是很快到达了目的地“你好,护士小姐,我想问一下。” 话语出口,一名护士猛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笑容甜美的看向张克“你好,你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样的,我有些好奇,手术室里正在做手术的是不是那个身上有很多伤口的男人?” 那名护士听言,似是心有余悸般的看了一眼手术室后点头道“是的,你认识那名病人?” 张克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算是认识吧。” 谁知,这句话刚一出口,那名护士脸上瞬间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你认识啊,那就好了,我正愁着不知道该通知谁来完成住院登记呢。” “嗯?”张克听言,登时觉得不妙“难道他是自己来的?” 护士摇了摇头“这倒不是,不过送他来医院的那个人,后来不知道是离开了,还是去哪了,我们没找到,现在你认识病人就正好了,能不能帮忙填写一下住院登记表…….”说着,护士好像这才意识到张克脑袋上的层层纱布“额,或者,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病人家属的联系方式,我来通知他们。” 然而张克在听见送周武来医院的人不见了之后,便没在意后面护士所说的话,因为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影:赵静。 半晌,待得张克回过神来“嗯?是这样的。”他说着从病服口袋里取出了警官证“我并不认识病人的家属,我是名警官。” “警官?”年轻的小护士明显一惊,其身旁另外几名一直在忙碌着的护士听见警官二字后,也纷纷将视线移了过来。 年轻的小护士怔怔的注视着此刻张克的模样,想必她是很难将满头纱布的张克与警官身份联系到一起。 猜到了她的想法的张克,尴尬一笑“我怀疑那名病人与警局正在调查的一件凶杀案有关,你能不能跟我描述一下病人的长相?” “好,好。”年轻护士弱弱的应答,接着,快速的形容了一遍病人的相貌。 张克一听,虽然并没有亲眼看到病人的模样,但也基本可以确定那人的确就是周武。“那么,送病人来的那个人,是男是女,你见到了吗?” 奈何,本想通过这个方法进一步确认那人就是赵静的张克,想法终还是落了空,只见年轻护士抱歉的摇了摇头“实在不好意思,当时并不是我做的接待,不过听急救的护士说好像是女的,长得还漂亮的。” 张克失望的笑了笑“那你知道谁有看见那名女子吗?” “应该只有现在在手术室里的医生护士了,他们接到病人,直接就进了手术室,没出来过。” “好的,谢谢你了!” 年轻护士甜美一笑,便准备返回工作,可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对面那名略微上了年轻,打扮得一副贵妇模样的女子,像是一直在盯着她,而且那眼神,怎么看都像是充满敌意,令她止不住的想要躲避! 41 匆忙赶到医院,问清周武所在便直奔手术室而去的石中,根本没想到会在等候室内瞧见像是正在发愣的张克,不过既然瞧见了,石中也不得不立即停下脚步,大口喘了会气,看向已然注意到他来到的张克。 “张局长,你怎么不在病房休息,跑到这里来了?”石中看了一眼墙边椅子上满脸不以为然表情的夏薇,随即轻声问道。 张克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头,旋即淡笑道“应该和你来的原因一样。”张克说着伸手指了指仍然还是亮灯状态的手术室。 “嗯?”石中自然明白张克所指的是什么“局长,确定是周武?” 此话出口,令石中意外的是,张克竟然摇了摇头“我也没亲眼看到,只是不经意听见病房外面的吵闹,结合描述,猜测恐怕是周武。” “这么说,人没死?” “应该没死,否则手术早就应该结束了。”张克说着盯向石中“想必你也知道,周武的现身会对案件的调查起到多大的帮助。” 石中点了点头,没有做回答。这般回应似乎是在预料之中的张克,忽的话锋一转“我听护士说,送病人过来的人,是一名女子,你看会是谁?” “赵静?”石中使用的是疑问的语气。 “我也没瞧见,不过听护士的描述,应该错不了。”张克说着加重了语气,“石中,你是不是认为周武和赵静之间,有什么联系?” 石中微微摇头“现在事情都还未明朗,只能等确定病人的身份确实是周武之后,才能解开谜团。”石中说着补充道“赵静的事情到现在还是个谜,没人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化验室已经证实赵静房子里的那摊血并不属于她,但也没能查出究竟属于谁,目前只能肯定那天夜里,必然有人去了她家,彼此之间还发生了打斗。” “有三天时间了吧。”张克没来由的这样说道。 “嗯,有了。” 张克面色凝重的看了一眼手术室紧闭的大门,小声道“如果护士们所说的话属实的话,那么手术室里的那个人,一定是受到了极端的审讯。”他说着顿了顿“毕竟我们两对于那样的伤口,不算陌生。” 听到这里,不幸的感觉被从他人口中说出,立时引得石中心头一怔,的确,最一开始得到关于病人状况的他,第一反应便是受到了审讯。只是石中本能的不愿意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特别是赵静被卷了进来的情况下。 “现在一切还不明朗,局里接到市民电话,的确是说在市立医院看见了赵静,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还不好说。” 虽然,石中的心里已经基本能够确定,手术室里的人肯定是周武,送周武来的也肯定是赵静。但是他不明白,周武和赵静到底是怎么联系到了一起。 “既然如此,这里就由我等着吧,我们两个都在这里也没用。你还是赶紧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能找到赵静,找到人,事情就都清楚了。” 听言,石中一阵犹豫,不过片刻后,他还是点了点头“好。我晚点再过来,”石中说着,本想转身立即离开的他,忽又回头补充道“我总感觉这件案子不简单,如果里面真是周武,难保他会不会还有同伙,我已经联系距离派了两名警员过来,他们一会儿就到。张局长,你的身体还没恢复,还是先回病房休息吧。” “好。”张克也不同他辩解,干脆直接的就答应了。 出了手术室,石中已经知道该去哪里,毕竟以他对赵静的了解,在这座城市,赵静只有两个地方可以去,一是警局,但是石中觉得赵静应该不会去哪里的。那么便只剩下一个可能:回家。 市立医院离赵静所居住的那栋楼并不远,乘车的话,约莫二十来分钟便可以到达。坐在出租车中的石中,一时间根本无法分清自己内心存在的到底是什么想法“我真的了解赵静吗?如果一切的预感是真的,周武身上的伤都是赵静造成,那她还会乖乖的在房子里等着吗?” 想着,石中那双望着车外匆匆掠过的风景的眼睛,渐渐浑浊起来,“不管赵静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发生了三天前的事情。她都肯定知道回到这座城市,特别是去到市立医院那样的地方,必然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出现,更何况,如今关于赵静的通缉令都已经传了出去,那她定然知道我会去房子里照她。” “她应该不会还在那里了。”石中小声自语道。 市中心的街道基本上在每天固定的时段,都会有些拥堵,不巧的是,此时正属于那个时段。车载收音机里,老旧的歌曲缓缓响起,无聊的司机跟着哼声起来,坐在后排的石中,听着那首老歌,往事不自觉的在脑海中浮现起来。 于是石中索性闭上了眼睛,平日里做事总是雷厉风行,不愿意耽误时间的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竟然会在这样拥堵的环境下,能够如此放松。 然后没过一会儿,随着车辆一点一点挪动的节奏,石中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想来是不论会不会见到赵静,都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吧。” “很多事情早已发生了改变,却偏偏要等到即将面对之时,才能够知晓自己心里想要的是什么。”石中如此感慨道。 “老板。”司机的声音突兀的响起“看来堵车的情况还得持续一会儿,你要不要下车走去,这里距离你的目的地也不远了。” 听见声音,石中睁开了眼睛“不用了,就这样慢慢走吧。” “好咧!”司机听到这样的话,心里自然是高兴的,毕竟堵车时收费依旧正常。 石中没有再出声,他扭头重新看向车外熟悉的街道。 百无聊奈的司机,大抵是早就习惯了这种堵车的事情,只见他时不时的偷偷从后视镜里看向石中,半晌后,他忽然开口问道“老板,看你好像是警官?” “哦?”不得不承认,听到这话的石中还是有些惊讶的“师傅怎么看出来的?” “嘿嘿,开出租车这么多年了,基本的眼力劲还是有的。”中年司机讪笑道“最近你们警官可有的忙了。” “怎么说呢?”依旧看向车外的石中,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 “前段时间发生了那起命案,不是还没抓住凶手吗?” “嗯。你有关注?” “倒也不是特别关注了,只不过报纸电台上都有说,我想不听都不行。” 石中无声的点了点头,心里不由得感慨起来:这么些年过来,消息的传播速度还真是意想不到的迅速。“是啊,我们还在调查。” 或许是因为中年司机并不能经常遇到警官乘坐他的车,此时趁着堵车的机会,原本就是话唠的他,赶忙接着说道“不过还真是邪乎,听收音机里面说,那起杀人案竟然与八年前那起连环杀人案有惊人的相似之处,试问谁能想到,当年的事情竟然还会再次上演。” 石中闻言,无奈的笑笑,心情烦恼的他,并不准备继续在这个事情上说些什么。 然而中年司机似是并不准备就此止住话头“警官,你说会不会是当年那起连环杀人案遇害人的子女回来复仇了?” “嗯?”石中猛地一惊,“这个想法真是奇怪,为什么这么说?” 中年司机明显因着石中的异样而有些愣神,“额,当年那个凶手虽然被抓到,而且自杀了。但是难保那人没有帮凶,或许帮手已然逍遥法外,然后那些受害人的子女发现了事情的真相,所以展开了报复。”中年司机说着尴尬的笑了笑“我平常喜欢看看侦探小说,书里面一般都这么写。” 42 ‘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石中一听,直感觉体内抽搐不止,几乎是瞬间便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与此同时,他的双膝也开始了止不住的颤抖,整个人有着摇摇欲坠的趋势。 许久,赵静直视着是石中那一直未曾移动甚至一直未曾闭合的双眼,咄咄逼人的等待着。原先心里关于林磊是否真的还活着的疑虑在见到石中这般表现后,立即烟消云散。她肯定,林磊绝对还活着,就像她知道,那一切绝对与石中脱不了干系。 终于,石中的身子动了动,然而他的身上却突然没有了那种之前乍现的紧迫之感,取而代之的尽是一种轻松,仿佛终于可以放下什么似的舒畅。 只见石中随手合上了房门,抬脚朝赵静走了过去。 赵静见状,虽然并不认为石中会对自己下手,但脚下还是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 石中瞧见赵静的动作,不过这一刻,他选择了看不见。接着,他放松的坐在了沙发上,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丝平静的笑容“还记得上一次我坐在这里是什么时候吗?” 听言,轮到赵静猛地一惊,然而旋即,她便也恢复过来,跟着坐了下去,只是没有作出半点应答。 “这三天,你发生了什么事。”石中如是问道。 赵静直直的盯着石中的脸,斩钉截铁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呵呵。”石中莫名的笑了起来“周武是你送到医院去的吧。” “回答我的问题!”赵静说话的音量猛地提了起来。 “其实你心里已经知道,又何必要得到我的确认。” 此话一处,赵静的身子立时软了下来,多年以来故作的坚强,虚假的伪装在这一刻终于完全崩碎,那些年与林磊在一起时出现过的软弱女子模样再度显现出来,此时此刻,她甚至都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停止了跳动。 自林磊‘死亡’后的八年,她一直努力想要遗忘,虽然明明知道不可能,可她还是在尝试,然而她想要遗忘的并不是林磊这个人,而是他头上杀人犯的罪名。 于是,时间不知多久,泪如雨下的赵静突然再次开口“当年那些人是不是他杀的。” 其实,问出这个问题的赵静,内心卑微渴望得到的只是一个否定的回答,奈何,世事无常,哪里又能到让她尽得所需。 只见,石中摇了摇头“我真不知道。” “嗯?”赵静愤怒起来“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感受到那股愤怒之意,原本直视着洁白的墙壁,视线不曾有半点移动的石中,忽的缓缓扭头看向了赵静,那样的目光里,尽是平静,“这么些年来,我问过自己无数遍,当年那些人是否真的是林磊杀害的。但却始终不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死死盯着石中那张已显出苍老之色脸庞的赵静,心里知道这个答案并不是假话,但她却不准备接受,“当年,那些证据,以及后来你说过,林磊曾向你供述了罪行。那些,都是假的?否则,你为什么不能肯定!” “呵呵”石中又一次笑了起来,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根香烟,也没问赵静是否介意,便自顾自的点了起来“那些都是真的,所有的证据都是真实存在,那天林磊的供认也是真的。” “那是为什么?”赵静似乎都有些歇斯底里了。 “因为原因!”石中长长了吐了口烟气“林磊从未说过他是为了什么才杀的那九个人,后面警局的推测,我的推测,终归也只是推测,或许并不确切。” “你是说,他虽然承认杀了那些人,但却没有说为什么要杀了那些人?” 石中点了点头“是的,那天的事情发生了太过迅速,根本来不及去询问。” “所以,人确实是他杀的。”赵静说话的语气猛地暗淡下来“还是说,你仍然在骗我。” “有很大可能,那些人确实是他杀的,虽然具体原因没有人能够准确知道,但在那天之后,那样的凶杀案便停止了。”石中说着,顿了顿“直到最近。” 已然心力交瘁的赵静,并不想要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多做争辩,于是她撑起力气,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他在哪里?” 只不过,令赵静没想到的是,对于这个问题,石中却选择了摇头“赵静,过去的就该过去了,剩下的都没什么意义。” 听见这话,赵静顿时出离愤怒起来,这么多年的奢望,这么多年的煎熬,竟然被石中说成了没有意义,这样的话如何叫她不愤怒。 “有意义,没意义,都不是你能决定的。告诉我!他在哪里?”赵静几乎是吼了出来。 “我不知道!” ‘不知道!’赵静冷笑开来,‘当年的一切,这八年来我所遭受的折磨,都是你造成的,现在你竟然说你不知道!石中,如果你还有哪怕一丁点人性的话,就告诉我他到底在哪里?’ 按理来说,听到这番话,石中怎么也该无法保持冷静。只不过今时今日,所有的事情,都涉及到了林磊,而且既然石中已经开口,他就已经做好了放下的准备。 “赵静,当年我所做的都是我觉得应该或者说必须要做的事情,关于这,我从没有后悔过。至于你这八年来所遭受的折磨,你应该明白,那不能怨我。毕竟,当年林磊所犯下的罪,唯一的结果便是死刑,难道说,看着他死,就是你想要的结局?难道说,你认为那样会更好一些?” 赵静一时语塞,石中倒也并不是在等待她开口,反而,他接着道。 “林磊是我的兄弟,那几年,我们一同成长,我对他的感情并不比你弱,虽然做出那样的决定,对你是不公平。但是你要明白,当时的局面根本容不得我再做更多思考,一旦回到警局,林磊的命运就注定不会再发生任何改变。我只是做了我认为必须要做的事情。”石中说着,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痛苦表情。 那样的表情,稍微恢复了一些理智,知道石中所说确实有理有据的赵静,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是因为什么:身为一名警探,并且以成为警局的一份子而感到自豪,发誓要坚持正义,保护市民安全的石中,当年所做的事,可谓是违背了他所有的初衷,甚至可以说,是让他放弃了此前所坚持的一切。 这一瞬间,赵静也不敢想象,当年石中是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才迫使着他最后做出那种事情。 一时间,赵静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秀美的脸颊上,终于不再有泪水流淌。 只不过,石中却不知何时开始,流出了泪。 “我说我不知道,这是实话。那天之后,林磊的事情我都交给一个人去办理,所有的安排都是那人处理,我对那人唯一的要求是林磊可以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的度过这一生。毕竟,他杀了那九个人。而且,若是那九人确实罪有应得,我也根本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赵静闻言,很想开口询问石中说话是否真的是实话,不过话语到了嘴边,便被她咽了下去。 “谢谢你。” 石中闻言,忽的仰头看向了天花板,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让眼眶里的泪水不要流出“八年来,我不曾后悔做出那样的决定。只可惜,不久前的那件案子,让我不得不怀疑自己究竟是否做了正确的事情。” 43 出了旅馆,走向另外一个方向的萧克,不知为何,心底莫名的生出一阵阵恐慌之感,那感觉,并不像遇见石中时那种惊吓之意,倒像是感觉自己的每一步动作,都被身后的人捕捉得清清楚楚,根本无法逃脱。 “这是怎么回事?”萧克心下暗惊,自打产生这股不祥之感开始,他那前进的步伐已然不知不觉的减缓起来。奈何,好几次突然的侧身,他都未能瞧见身后任何值得他如此心乱的身影。 片刻后,萧克停下了脚步,他站在这条街的尽头,面朝马路。接下来,只需穿过马路,再沿着相反的方向走到旅馆的斜对面便可以了。然而,原本应该毫无问题的这段路,在此时的萧克看来,却似是暗坑遍布,凶险万分。 “去,还是不去?”萧克眼神犹疑了半晌,突然,一道白日黑衣皆睡在他身旁的身影猛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随即只听他根本不敢相信的念叨“不可能,石雨荷那个女人,我很了解,她绝对不可能发现我的事!” 然而,即使语气如此笃定,约莫一刻钟后,萧克还是禁不住内心的挣扎,脑袋微动,目光不受控制的飘向了那间旅馆的三楼。 当日,特地选择的靠窗房间,便是因为这个道理。只可惜萧克并没有想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在街上看向房间,又怎知,房间里是否也正有一双眼睛正在看他呢? 转眼间,站立不动的萧克身旁,来来往往之人已不知多少,起初,偶有路人注意到他的异样,便都会以为这人在想些什么事情。可是随着站立不动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些人的眼神之中自然就多了些别的味道:该不会是疯子吧,可是看穿着打扮,不像疯子啊。 当然,萧克是没有注意到那些人的想法。 不过有人注意到了。 许久,萧克终于打定了注意,心底那个挥之不去的惊恐感迫使着他做出了选择,于是他微微扭头看了一眼旅馆斜对面的那条巷子,虽然从这个角度根本无法看清里面是否仍然站着那个人,但不管怎么样,萧克已经决定,今天绝对不能往那里走。 萧克转身走向了街边的一间小卖部,随意买了包烟后,径直穿过马路走上了一条相对较为狭窄的道路,过了那条路,视野宽阔之际,他挥手招停了一辆出租车,随即汽车直奔他所说的目的地而去。 半个小时后,萧克出现在了市中心一个高档小区的入口处,只见他走到岗亭前,淡淡一笑,岗亭内,身着保安制服的中年人便打开了栏杆,放他进入。 原先,萧克并不准备贸然来到这里,只不过他知道,之前那人的出现,必然意味着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未能见面的他,只好按照之前的计划,赶到此处。 这个小区乃是这座城市近些年唯一一处大手笔巨作,其内所有住房在开售的那一天就已急速售罄,同时,能够入住到这里的人,无一不是财富显赫之辈,此刻,萧克所要前去的那栋精致的别墅,其主人,则是有钱人中的有钱人了。 站在高大的如同宫殿一般厚重屋门前的萧克,轻轻的摁响了门铃,不一会儿,屋内响起的脚步声一点一点的清晰起来。 片刻后,一道略显苍老的身影出现在了萧克眼前,萧克瞧见那人,立即客气的点了点头,没有做声,却径直踏步朝里走去。 那道严格说来已经能够称作为老人的身影,待得萧克进入,便干脆的再次将大门合上。 彼时,进入屋内的萧克站在大厅中央,视线移动之间,别墅内富丽堂皇的景象立时尽收眼底“真是栋极好的房子。” 那道身影的主人,并没有发表什么意思,只见她轻笑了一下,随即伸手道“先坐下吧。” “好,”萧克倒也不客气,轻车熟路般,身子已然靠在了奢华的沙发上。 那道身影跟着坐了下来,先为萧克倒了一杯茶水,这才问道“他告诉你了?” 听言,萧克心神一动,暗想今天赶到这里来,果然是正确的决定,“中间出了些事,我没能见到他,所以直接过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哦。”那人苍老的脸颊上,已渐渐有些皱纹,让人看不真切她在想些什么,“周武出现了。” “嗯?”萧克一愣“在哪里?” “现在还在市立医院做手术,不过我想,最多还有一两个小时,就应该出来了。”老年妇人平静的说道。 “所以,是需要我去接他?”萧克疑惑的问着,虽然话语出口之后,他就有些懊悔,毕竟听着这个问题,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 老年妇人微微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呢?” “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阴差阳错的,张克刚好也在市立医院,并且他竟然就在手术室外面等着。” “什么?”这下,萧克是真的惊了,登时,急切的心情立即就表现了出来“不能让张克以及石中审讯周武,否则以他们的能力,绝对能查出点什么出来。” “嗯。”老年妇人点头道“你看来并不惊讶周武能够活着回来的事情?” 萧克闻言,莫名的皱了皱眉头“我从来都不觉得赵静会真的杀了周武,毕竟赵静那样的人,虽然内心确实是比外表看起来要狠毒一点,但是杀人那种事,却是不会发生的。” “哦?”老年妇人似是听到了很奇怪的言论“我想,你或许错了。赵静那种人,为了林磊,能做出来的事必然超过我们的想象。这一次,周武受了很严重的伤,根据我的了解,这三天里,赵静必然对他好生折磨。” “折磨?”萧克重复了一遍,立即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你的意思是,周武说了?” 不料老年妇人却是摇了摇头“我也不太能够拿准,按理来说,周武是绝对不会吐露半句实情,但是如果什么都没说,他应当没有可能活着回来。那天夜里,赵静做出了那样的准备,便就没想要一切如初的回来,我想,周武可能说了一些。” 听到最后这句话,萧克立即脸色大变“如果他说了,我们岂不是有麻烦了。” “我猜他是说了,但具体说了多少,目前来看,只有他自己知道。”老年妇人说着顿了顿“好在他现在还在手术室里,张克也接触不到他。我已经让人过去,看看有没有办法能够把周武弄出来。你马上也去市立医院,但是因为石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去医院,所以你暂且在医院外面等,如果真出了问题,再做打算。” “好!”萧克干脆的回答着,虽然他心里对于可能会碰到石中这种事很是抵触,但他也知道,此时此刻,可容不得那些。 老年妇人起身送萧克离开,临走前,她叹了口气“周武是个关键。” 萧克那本已站到屋外的身子,猛地一停,只听他头也没回的应了一声“我知道。” 市立医院里,坐在轮椅上,体会着头上时不时传来的疼痛,张克都快有些不太耐烦。特别是夏薇隔上一阵便会过来抱怨一声,更是惹得他心烦气躁。 整整五个小时,虽然期间手术室的门有过短暂的开启,但那也不只不过是护士医生的迅速进出而已,从他们那匆忙的身影,石中知道,显然手术还没有结束。 “可是,究竟受了多重的伤,竟然到现在还没有结束手术?”张克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之前石中说过的警员在他离开后不久,便就赶到了医院,此刻那四名警员正坐在等候室的长椅上。张克看了他们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偌大的等候室内,时不时的会响起焦急的脚步声或者叹息声。张克听了五个多小时这样的声音,渐渐的倒像是有些习惯了。 人来人往之间,穿插其中的两人,着装极为普通,他们的脸上露着焦急的神色,偶尔会如同其他等候的家属一样,来回走动起来。 此时,内心本就很是急躁的张克,猛地再听见这样的声音,瞬间他有种想要转身过去呵斥他们的冲动,不过好在他虽然确实转过了身,但那呵斥之语却是没有出口。 “嗯?”目光从那两名看似颇为焦急以致来回走动的男子身上掠过之时,张克忽然心生一股熟悉之感,可是当他定睛看去,却发现自己根本就从没见过那两人,“这是怎么回事?” 墙边长椅上的夏薇,今日倒是难得的竟然在医院里忍了这样长的时间,虽然途中她曾经好几次语气不善的叫张克回到病房,不过到底她还是没有失去脾气。大抵是因为这里毕竟是公共场合,她觉得如果发火,会觉得不太合适吧。 可惜忍耐终归是有极限的,而这一刻,便是极限的终点。只见夏薇猛地放下了手中那本她已不知来回翻了多少遍的杂志,起身走向了张克“几个小时了,先回病房,那人出来我再带你来。” 彼此相处了这么些年,张克自然是了解夏薇的脾气。此刻听她都已这样说了,张克自知如果再像之前那样拒绝的话,恐怕难保夏薇不会立即犯难。只不过,张克无奈的看了一眼手术室那道依旧紧闭的大门,心想‘都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了,如果现在离开,岂不是白等。更何况,以常理推断,那扇门随时都可能会被打开。’ 于是张克开口,讨好一般的说道“应该快了,再等一会儿好吗?” 闻言,夏薇果然如张克所预料的那样,眉头紧皱,原本就有些阴沉的脸色,此刻似是都快要滴出血来。“我问你,那人难道会飞了?” “额”张克一时语塞“这当然不会。” “这些警员是不是都在这里?”夏薇伸手一直那四名已经齐齐看了过来的警员。 “嗯。” “他们难道连一个病人都看不住?”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更加强势,这才是真正的夏薇。 “嗯,能。” “那你还有什么必要必须等在这里!”夏薇的语气里俨然已经有暴走的味道。 听到这里,张克知道他已不能再跟夏薇做任何争执,否则后果会非常严重。“好,好,回病房吧。” 此话一出,端坐在的墙边长椅上的那四名无比惊讶于他们的局长竟然还有这一面的警员,不由猛地松了一口气,毕竟以刚才的形势来看,若是张克夏薇二人真的在医院就这样吵闹开来,他们可是不得不去上前劝阻的。 与此同时,等候室内那两名男子,在听见张克所言之际,相视一笑,甚至这一刻,他们都有些觉得老天都在帮忙。 无可奈何的张克坐在轮椅上,被夏薇推着朝外走去,在走出等候室门口的那一秒,张克不甘心的扭头再次看了一眼手术室,目光落在依然紧闭的大门上,一瞬间,思绪繁杂。 甚至,他都在衡量,继续等待与惹怒夏薇,两者或许真的可以二选一。 约莫半个小时后,已经紧闭了将近五个小时的手术室大门终于缓缓打开,身着白大褂的以及护士陆陆续续走了出来,紧随其后的便是由四名护士推着的那张担架,其上,周武的呼吸渐渐平稳,看来性命无忧。 张克离开后,也还是一直在等待的那四名警员,在手术室门开启的那一刻,齐齐站了起来。虽然他们并没有直接参与到之前那起凶杀案的调查中,但是之前,石中以及张克都已吩咐过,一旦病人被推出手术室,必须第一时间确定病人是不是周武,自然,他们都已有了周武的照片。 于是,一瞧见载有病人的担架被推出,四名警员警员立即迎了上去。 不曾想,竟有两名身着白大褂的男护士抢先他们一步,几乎是小跑着就到了担架旁,那四名护士瞧见来人之后,只是淡淡的吩咐送到哪间病房,便就将担架交给了那两人,那两人也含糊,双手搭上担架之后,便立即快速的推动起来,根本不管不顾正朝这边走来的那四名警员。 此刻,若是张克仍然在这里的话,他必然能够认出来那两人便是之前穿着普通,在等候室内焦急来回走动的男子。 不过虽然四名警员并没能与那两人搭上话,但是担架之上的人,他们还是清晰瞧见了,“果然,那确实是周武。” 四名警员确定了病人身份之后,彼此相视一眼,心中所想都是一样: 该去通知张局长了! 44 “过去的三天里,发生了什么?”沉默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终于,石中叹了口气打破了这样的状态,语气平静的问道。 赵静闻言,视线本能的落到了自己的双手上,仿佛只一眼,她便可以清晰的瞧见那三天里这双手曾经做过的事情。“你以为呢?” 换做今天之前,石中或许还只是有一个大致的猜测,不过不久前发生的事情以及得知的消息,却是已经能够让他得到基本靠近事实的想法了,所以赵静的话语出口,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 许久,石中像是非常无奈,“看来是真的,早上送到市立医院的那人的确是周武。而他,是你送过去的。”其实,石中还有话要说,只不过他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赵静笑笑,“本来我还以为被发现的时间会晚一点,却没想到,如今消息的传播尽是如此迅速。” 石中默然,他想赵静大致还不知道关于她的通缉令已经发布出去的事。 “所以,周武身上的伤,是你做的?”提出这个问题的石中,用的是试探性的语气。 赵静不做表态,虽然此时,沉默已然可以代表承认。 “你见到他了?”半晌,赵静忽然开口这样问道。 “还没有,我去医院的时候,周武还在手术室。”说到这里,石中突然想到:现在周武应该已经出了手术室了吧。 赵静再次不语,然而就在这个空隙,石中猛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关于林磊,是周武告诉你的?” 闻言,赵静扭头看向石中,其脸上泪水流过的痕迹清晰可见,“我在这里等你,为的就是希望你能够诚实的告诉我那些事,现在,如果你没有更多隐瞒的话,我想你应该走了。” 转移话题。石中多年的警探经验并不是虚有其表,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只不过与此同时,一个更大的疑惑浮现到了他的脑海“可是为什么周武会知道这些事,他究竟是谁?如今这一切,两起凶杀案,各种人接连的失踪,可以拜访到的人都好像是在刻意的隐瞒。种种事情,到底是因为什么?” 思绪闪过,石中想着医院那边的事情,自知赵静所说没错,更何况,他自己也不愿意继续呆在这里,陷入这根本不可能扭转的尴尬局面。 “赵静,多年的朋友,临走前我还是要劝你一句,该放下的,都应该放下了。这一次,周武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如果他要报警指证你,你就会有很大的麻烦。”石中一番话,确实苦口婆心。 说完,没等赵静反应,石中便已无奈的起身,准备朝外走去。然而就在他以为一直都是固执的赵静不会再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一阵突兀的声音响起。 “只要林磊还活着,我就一定要找到他,当年所发生的事情,真相是什么,我也都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显示着赵静的决心,不过接下来的那句却是略微输了阵势“当年,我错过一次,这一次,绝对不能再错。” 石中已然走动起来的双腿,在听见这番话时,仍想继续上前,当做根本没有听见。奈何,毕竟是多年的朋友,事关林磊,而他又不是多么绝情的人,“赵静,不管怎么样,你不会找到林磊的,放手把,好好准备应付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呵呵。”赵静忽的冷笑起来,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话一样“接下来不会发生任何事。” “嗯?”深知赵静为人的石中疑惑了一声,身子随即停了下来,转向了赵静。“什么意思?” “一切都没有发生,试问,我又为什么会有麻烦?” 石中闻言,疑惑更重,‘难道周武身上的伤并不是赵静做的?’这样的疑虑登时出现在了石中的脑海里,不过旋即便被他挥散了去。毕竟,刚刚赵静已经等于承认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说?我也只不过是想要表示关心而已。” “周武不会说出是谁对他做了那些事。”赵静简短的回答着,随即只见她站了起来,径直走向卧室。“麻烦顺手将门关上。” 有些愣神的石中,怔怔的目送着赵静离开,虽然此刻对赵静刚刚所说还是有很多疑惑,但是石中知道,已经表态的赵静绝对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出了赵静的房子,石中甚至都已经想到,应当用不了多少时间,或许说一旦自己离开后,赵静应该就会跟着离开。 “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站在楼底下的石中,扭头看了一眼赵静所在的房间,深深的叹了口气。“现在只希望从周武身上能够得到更多信息吧。” 市立医院,不知为何之前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是现在总感觉病房实在太过狭窄的张克,没有办法的躺在满是白色的病床上,不远处,夏薇已经微微闭上了眼睛,显然已有些疲倦。 张克扭头看了夏薇一眼,眼神空洞,刹那间几乎什么都不存在。不过这也是自然,毕竟自打回到这间病房开始,张克的心思便全部都在手术室里的那名病人身上。诚然,此时此刻,几乎没有任何消息的他,根本无法确定那名病人是否真的是林磊,但他总觉得自己这一次的直觉绝对不会错,那人必然就是周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寂静的病房内,受着夏薇轻微的呼吸声影响,不知不觉间,张克的眼皮也开始打起架,睡意渐渐袭来。 好在就这这时,房间外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张克闻声,整个人振奋开来,因为他知道,医院里,会这样敲门的人,必然是其中一名警员。 果不其然,一名警员应声静悄悄的走了进来,他先是敏锐的看了一眼已经进入睡眠的夏薇,随即小声的开口道“局长,那名病人结束手术了。” 张克一听,等不及的他,立即抢话道“证实是周武了吗?” “嗯。”那名警员肯定的点了点头。 见状,张克欣喜的松了一口气,“周武现在在哪里,剩下的警员有没有看好他?” “额?”那名警员闻言,脸上立时现出了窘迫的表情。 张克瞧见那副表情,心头登时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怎么回事?” “额,这个,张局长,我们并没有看守周武,护士将他送到病房去了。”那名警员胆战心惊的说着,目光畏畏缩缩的瞟向脸色愈发阴沉的张克“对不起,因为您并没有那样吩咐,所以…..” 若是换做是在警局,听到这样的话,张克必然是要发怒的。只不过现在是在医院,而且他回想了一下,自己也确实没有那样命令他们“周武是在病房里?护士送过去的?” 感受着张克语气变温和的警员,紧绷的神经稍一松懈“嗯,护士说将周武送到了三一八病房,就在这一层。” “好!”张克说着掀开了被子,准备起身。 那名警员瞧见,赶忙上前进行搀扶,对于张克不管不顾要起来的行为,他可不敢像夏薇那样进行制止。 坐到了轮椅上的张克干脆直接的说道“推我去周武的病房!” “好!”那名警员赶忙伸手动弹开来,不一会儿,两人便已出了病房,夏薇的双眼依然闭着在,张克临走前,莫名的看了一眼夏薇,同时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很快出了病房,那名警员推着轮椅便准备朝向手术室外的等候室,想着同其它三名警员招呼一声,大家一起行动。怎奈,轮椅没能移动多少距离,张克便伸手止住了前进的趋势,只见他面色凝重的望向那名警员,一字一句的问道“这是去哪?” “嗯?”那名警员有了片刻的不解,随即等到他意识到张克是什么意思后,只听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局长,不叫上那三名警员吗?” “事态紧急,先去周武所在的病房。”张克命令着。 偌大的市立医院,整体建筑面积远超一般的小区。楼体内部,环绕相连,纵横交错,若果不熟悉的话,走起来可谓颇为费劲。 而此时,这七弯八绕,且来来往往人数众多的三楼,大大的耽误了两人的时间。约莫一刻钟,在终于找到了正确方向后,张克二人来到了周武病房前。 只不过,此时张克眼前所见的情景,可绝对不是他想要的。 “确定是这里?”张克凶狠的问着。 “额。”那名警员立时冷汗直冒“我确实听到护士说是送到这间病房来的,该不会是他们换了病房吧!” “那你还瞎愣在这里干嘛?”张克怒道“赶紧去找护士,查住院记录,确定周武的病房号。” “好好。”那名警员连忙点头,转身疾跑开去。 一时间,这里便只剩下张克一人面朝空荡荡的病房望着。 “难道说已经被接走了?”张克自言自语着,然而随即便又见他微微摇了摇头“前后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怎么着,周武也不应该会这么快被接走……除外说那些人早就在这里等了?” 想到这里,张克猛地一惊,因为他意识到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之前等候室里便有那些人的存在。 可是,会是谁? 思考间,张克眼角的余光瞥见匆匆朝着此处赶来的那名警员以及其身后的两名护士。 “护士?不好!”张克念叨着,虽然他表面上并没有流露出半点惊讶之意,但实则这一刻,最担心的事情被验证了,任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两名护士慌忙跑进了病房内,仔细的检查了一圈,随即复又跑了出来,快速的看了一眼门牌上显示的数字“三一八” “嗯?”其中一名护士疑惑了一声。 张克认得那样的表情,“你好,我是市警局局长,请问之前那名浑身割伤的病人去了哪里?” “啊,警官。”本就显得焦急的护士在听到张克身份之后,脸上的急迫之色愈发严重,只见她猛地摇头道“我,我也不清楚。那名病人应该就在这间病房的。” 张克面色变得阴冷“可是他现在并不在这里。” “我,我知道。或许,他被安排到别的病房了。我,我去帮您查。” “我跟你一起去!那名病人是一宗凶杀案的重要嫌疑人,如果他不见了,你们就要负责!”事实上,张克心里知道,这个责任还轮不到这些护士来担,不过此刻,他只是想要吓吓她们,好令她们真的认真去查。 很快,轮椅上的张克在那名警员的帮助下,随着那两名明显有些提心吊胆的护士来到了医院总台。她们同总台里的一众值班人士说明了情况之后,一众人便立即忙碌开来。 之前等候室里的三名警员这个时候已经都来到了张克身边,知晓了此时情况的他们,相对于护士而言,心里更是惶恐不安,毕竟如果非要追究责任的话,周武若是消失了,责任便全在他们身上,谁让那时候他们没有完全看住周武呢。 不过事已至此,他们无奈的看了一眼对方,只希望能够证实周武只是被安排到了别的病房,而不是再次消失了。 然而,坐在轮椅上,仿佛头疼的毛病已经彻底消失了的张克,眼睁睁的看着医院那些人员忙碌,心里确实已经知道,周武必然是再次消失了。虽然他并没有什么证据能够去证明这个想法,但他就是这么觉得。 果不其然,约莫二十分钟后,急得满头大汗的几名工作人员满脸歉意的望向了张克,“警官,实在抱歉,我们确实查不出那名病人到哪里去了,本来他应该是被安排到三一八病房的,可是现在……” 已然愤怒到了极点的张克,此时也没有什么心情去跟他们计较,只听他冷冷的说道“我的警员说那名病人出了手术室后,是由两名男性护士推着去了病房,我现在需要你们将这栋楼里工作的所有男性护士全部叫到这里来!” “啊!”工作台里的一名看起来像是领导的人面露难色道“可是医院,他们都在工作,这…….” “马上去办!还是说,需要我从警局调人过来!”张克几乎吼了出来。 “好!好!”那名领导面色煞白,连连点头的拿起了台面上的呼叫器。 45 与石中分开后,何青走在路上时,心里就有一种这一趟或许会没有任何收获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还在一点点的加剧,直到后来,他站在第一位要拜访之人的楼下时,都不由得感慨道“说不定,警官的工作就是这样的枯燥无味。” 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何青都处于这样奔波的过程之中,时间一直持续到下午两点左右,在离开名单上最后一位拜访之人住所后,何青站在马路边上,仰头看了一眼耀眼的太阳,随即无奈的叹了口气“果然,没有任何收获。” “事实上,不仅仅是没有收获。”何青舒展了一下略有些酸痛的小腿,“这些人根本就不认识那两名年轻人,现在时间又过了这么久,要想找到他们,恐怕有点类似于大海捞针了。” “不知道医院那边怎么样了,好几个小时,周武应该醒了吧。”何青想着,伸手招了辆出租车,本来按照约定,这边事情结束后,他是应该回到警局的。不过坐上车的那一刻,他忽的改变了注意,“去市立医院。” 熟悉而又陌生的房间里,面色阴冷的石中,扭头看了一眼已经躺在卧室床上的赵静,脚下略一踌躇,随后纵然他心里还有很多疑问,但他也还是选择了离开。 因为他知道,赵静说的没错,即使他心里知道赵静犯了罪,但没有人报警的话,他也做不了什么。更何况,现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做。 出了公寓,石中走到路边伸手准备拦辆出租车前去市立医院,然而就在等车的间隙,点着根香烟的功夫,他却看到了根本没有想过短时间内还会在这座城市见到的那个人。 这一次,石中没有做丝毫的犹豫,身子便径直冲向了马路对面,试图尽快赶到那人面前。无奈的是,原先根本没有多少车辆行驶的马路,这一刻突然来回穿行着好几辆汽车,也就因为这一下的延误,使得石中再次能够瞧见那人时,她已经走到了街头拐角处。 “嗯?雨荷怎么会还在这里?”终于来到马路对面的石中,暗暗疑惑道,前方,石雨荷的身影已经进入了拐角,再过一会儿便要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石中站在那里,凝神注视着石雨荷背影的他,眉头不禁微皱,他先是扭头看向了身后市立医院的方向,“这个时候,想必周武定当已经出了手术室了。不过,雨荷究竟在做什么,好几天了,她怎么还没有回去工作,之前跟她一起来的那个男的,怎么没跟她在一起?” 一连串关于石雨荷的疑问涌现到了石中的脑袋里,迫使着他几乎没有办法理性的思考。片刻后,对于女儿的关爱之情胜过了破案的急切,石中抬脚快步小跑向石雨荷消失的地方。 然而,等到他跑到拐角处时,却根本不见半点石雨荷的踪迹,“难道是我看错了?”石中不禁这样想着。 不过瞬间他便否定了这个想法,自己的女儿,他绝对不可能看错的。心里笃定了想法的石中,立在拐角处,视线一点点的扫视着这片区域,推测着石雨荷可能会去到哪里。 “前后最后不过五分钟的时间,雨荷应该是没有看见我,这样一来的话,以她的速度,肯定没有走远,必然还在这里什么地方。”石中思考着,随即目光猛地停了下来,他望向斜对面那家不可谓不熟悉的旅馆,心里猛地咯噔一声,各种繁杂的滋味齐齐涌现出来。“在那里?” 他的目光稍作停留后,强迫着再次移向别的地方,只不过,这么一看下去,附近的住宅楼以及零星的小商铺便被他一一排除了去。这条街本是一条老街,估计能算作这座城市最老的一条街道了,这么多年过去,过往的繁华早已被冷清替代,时至今日,除了住在这里的市民外,已经几乎没有人还会特地跑到这个地方了,如今仍旧开门营业的那几个商铺,基本都是自己的产业,秉着兴趣以及不愿挪窝的原则,所以还会屹立。 “雨荷不会选择到这里来逛街,那么,便只剩下一个可能。”石中想着唯一的那个可能,脑袋猛地疼痛开来,他的目光随着思维,到底还是落在那家挂有老旧招牌的旅馆上, 对于那家旅馆,即使隔了这么些年,石中也还是记忆犹新,当年那段荒唐的岁月,极力要想遗忘的那段往事,不受抑制的冒了出来。 他还记得当年那起连环杀人案其中一宗命案便是发生了那家旅馆旁边。那时候,原本全权负责案件调查的他,在得知命案发生地点后,因着心里抵触的缘故,他选择了躲避,几乎没有参与进来。那也是他这么多年警探生涯里,唯一一次不愿去往命案现场。 石中回忆着,头疼的程度愈发严重起来。 “雨荷为什么偏偏住到那里去了,这座城市那么多家旅馆,她为什么偏偏就选择了这家!”石中已然有些恼怒,这一刻,他甚至都有了想要掉头离开的想法。 不过片刻后,他终究还是长长的喘了口气,迈起沉重的如同灌了水泥般的双脚,一步一步的朝着那里走了过去,与此同时,他只希望,那家旅馆已经换了老板,或者即使没有换新的老板,也希望那人不要记起他。 来到旅馆门前的石中,习惯性的抬头看向了三楼最拐角的那间屋子,外墙之上斑驳的模样映入他的眼帘,头顶上近乎倒塌的招牌,此刻靠近一看,已能确定还是以前那块,根本没有做过更换。视线下移,就连店内的装饰也还是一模一样。 “想必这里还是一如往常般的冷静吧!”这样的想法猛地蹿进石中的脑中,他抬脚跨了进去。 柜台里面,对着老旧的电视里无聊的节目发着呆的掌柜,听见沉重的脚步声,感觉到了一股熟悉之感的同时,更是觉得诧异。要知道,他这里可很少会有人白天前来住宿的。 “你好!”老掌柜说了多少年的招呼声在他还没有扭过头看向来人前便已出了口,只不过这一次,后面的那句话,他却没能说出口来,只因他瞧见了来人的样貌。 虽然只一眼,但老掌柜却已经无比肯定的认出了来人便是当年那起旅馆旁边凶杀案发生前,经常深夜同一名美女一起过来住宿的神秘男人。 一时间,老掌柜表情里尽是惊讶,不过大抵是因为年老满脸皱纹的缘故,即使眼神里写满了惊讶,脸上还是没有显现出太多,当然,深谙人情世故的老掌柜也及时的收住了自己的表现,随即只听他客气的问道“请问是来住宿吗?” 离柜台还有一段距离的石中,目光自打进入这家旅馆开始,便没有脱离过老掌柜,不过还好,他并没有在老掌柜身上瞧出认出自己来的味道。“想来也是,当年我也只是偶尔会来这里,而且每次来,都是深夜,更何况,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记得我,才是正常。” 想通了这一点的石中,脸上凝重的表情顿时略有瓦解,他快步上前,客气的开口道“老板你好,我想问你打听个人,我想,她可能住在这里。”石中说着,不等老掌柜开口就立即掏出钱包,指着钱包侧袋里的照片问道“就是这个人,不知道你见过没有?” 老掌柜故作姿态的睁大了眼睛,直直的盯着钱包里的照片看了一会儿,接着,他抬头,脸上挂着淡笑的看向石中,同时,他心里慢慢的惊讶感里多了一丝别的味道“这人说话的语气怎么感觉像是名警官。”老掌柜如是暗道。 “这个,不好意思,我随意透漏顾客的信息,总归是不合适的。不知道你是谁?你同这姑娘又是什么关系?”老掌柜不答反问道。 石中闻声,微微皱眉,不过此时他这样的动作仅是因为本能,事实上,他都能感到自己内心陡然升起的那一抹喜悦,“既然老掌柜这样同我说话,就更能证明他并没有认出我来,这样一来,事情就会好办很多,我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这么说,你见过她了。”石中肯定的说着。 “嗯?我可没有这样说。”老掌柜对石中的话,显然有些诧异,不过另外一方面,他已经能够肯定眼前这名男子,绝对是一名警务人员。“不过这倒是奇怪,身为一名警官,当年他怎么会经常半夜前来住所,那名漂亮的女子是谁?”老展柜想着,忽悠一个略显突兀的想法冒了出来 “难不成,当年面前这人是在和有夫之妇偷情。不过这倒也是符合常理,半夜带着那人前来住所,如此偷偷摸摸的行为,其间必然藏有不可令外人知道的秘密”“请问你是谁呢?” “我是她的父亲。”石中说着上前了几步,此时他与老掌柜之间已不过只有一人的距离。“我再问一遍,她是不是住在这里?” ‘父亲’二字传进老掌柜的耳中,惹得他不由得想要冷笑起来,事实上,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突然产生这样幸灾乐祸的想法‘当年你与别人偷情,今日你的女儿在这家简陋的旅馆里被别的男人糟蹋,因果报应果然不假。’ 如此想着,老掌柜可不会愚蠢的将其说出来,于是只听他装模作样的又看了看石中手中的那张照片,随即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似的说道“原来是她啊,没错,这个小姑娘确实在我这里住着在。”老掌柜说着,忽又莫名其妙的补充了一句“她是同一个青年人一起住进来的。” 青年人?石中闻言立即想到了当日见过的那名陪同石雨荷的男子,虽然他之前就猜测那人应该是石雨荷的男朋友,因而有了些许心理准备。然而真听见了自己的女人同别的男人住在这样破败的,特别是自己当年也曾来过,有过不想回忆的历史的旅馆,他的心里还是不受控制的升起了一股愤怒之感。 于是只见石中问话的声音猛地增大“他们在哪个房间?” 老掌柜见到石中恼火起来的模样,立时心里那股幸灾乐祸之感升腾起来,如果不是石中此刻就站在他面前,想必他一定会哈哈大笑开来。 愤怒的话语飘荡在狭窄破烂的旅馆大厅里,隐约还能够听到回音,老掌柜装出犹豫的模样,暗暗的刺激着石中,想要看他下一秒会恼火成什么样。 果不其然,石中内心的那股愤怒随着老掌柜的犹豫,一波一波的涌动着,眨眼的功夫便已快要溢出喉咙,‘啪’的一声,石中抽出警官证拍在了老旧的柜台上,近乎吼道“告诉我!” 老掌柜闻声,视线略一下垂,目光落在有些闪亮的警官证上,又一个猜测得意证明正确的得意感使得他心情更佳,不过他知道他还得掩饰得更加完美才行。 “额,警官?”老掌柜像是有些受到了惊讶,他抬头诚惶诚恐的看向石中,双眼中竟是惊恐之意“她……她们……住在三零一号房。” 石中闻言,转身就要楼上奔去,就在这时,老掌柜的声音复又响起“不好意思,警官,我记得她们两个今天都出门去了,并不在房间里。” 此话一出,石中猛地止住了脚步,转身果断的朝老掌柜伸出了手“钥匙!” “哦,好,好。”老掌柜听声,立即哆哆嗦嗦的翻动着抽屉,不过却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紧张,以致寻找钥匙的过程比石中预想的要多花了很多时间。 与此同时,目睹着眼前这名老年人因着自己的恐吓而露出这般失态的模样,石中心里也是猛地一沉,他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然而这样的想法甫一升起,便立马被石雨荷与那个青年人在床上滚动的印象所带来的愤怒给覆盖了去。 老掌柜终于找到了三零一房间的钥匙,石中接过,头也不回的直奔三楼而去。可惜他如果回头看上哪怕一眼的话,他都能够瞧见刚刚明明还显得很害怕的老掌柜,等他一离开,便立即好整以暇的坐到高椅之上,脸上瞬间浮起了得意的笑容。 一路冲到了三楼的石中,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三零一号房间所在的位置,几乎没有停留,他便直接打开房间走了进去。 灯光亮起,石中第一眼便看见了墙角处摆放的那只熟悉的行李箱,他记得很清楚,那还是几年前他同张琴一起去商场挑选的,阵阵回忆浮上心头,使得石中的思维有了刹那的停滞,接着下一秒便出现了让他彻底后悔来到此处的场景。 肮脏的地面上,男女内衣散落一地,********鞋混合在一处,间或的还有一两个颇具诱惑性的胸罩夹杂其中。若是说这些都不算什么的话,下一秒石中所瞧见的东西,就能使得他瞬间头皮发麻,感觉愤怒已经化为了实体涌现出来。 强压下想要咆哮吼叫的愤怒之情,石中艰难的长呼了几口气后,方才能够迈起沉重的如有千斤般的双脚朝前走动了几步,来到了床边。 “呼!”忍受着心痛剧烈的刺痛感,石中内心挣扎了好几次后,他才勉强下定决心低下头看去。 ‘轰’这一秒,石中直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开来,映入眼中的那一个个肮脏的没有打理过的避孕套,好似瞬间成为了活物,正挑衅似的拨动着他早已紧绷起来的神经。 愤怒化作实质,石中的双拳已经握紧,他想要发泄,迫切的想要表达自己的愤怒,甚至于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要立马找出那个年轻人,狠狠的揍上一顿。 ‘或许这样的想法,这样的行为并不理智。但是又有什么关系。’石中这样告诉着自己。目光在被摧残了千百回后,艰难的移动了凌乱的大床上。此时,从他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晰的瞧见床单之上那一块块还没有干涸的印记。 “呼!”煎熬的看着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石中不得不通过长长的喘息来抑制内心那股想要杀人的冲动,但是他渐渐有种快要无法抑制的感觉,就像那样凶残的冲动如同猛兽一般,即将冲出牢笼。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终于稍微冷静了一点的石中,已经根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只见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到底还是打定主意离开这里,然后就在他准备转身之际,他忽然瞧见了脚边肮脏的地摊上那处不寻常的地方。 “嗯?”弯下腰,皱着眉头的石中疑惑道“这是什么?” 46 事实上,石中瞧见的只不过是低垂的床单下方露出来的一块白色的尖角而已。不过因着多年的工作缘故,他还是能够敏锐的认出那应该至少是一张有些年月的白纸。 “为什么会被放在床底下,掉下去的?”石中想着,伸手过去。 片刻后,略显厚实的纸张感从他的指尖迅速的传递到了大脑,‘文件’二字猛地浮现出来。下一秒,那份已经有些发黄的文件出现在了石中手中。 然而,稍一翻看,石中的身子便猛地一怔,手上瞬间失去了力道,并没有黏合的文件哐当落地,一页页写满文字的老旧纸张四散开来。 “怎么会?”失神的石中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到处散落纸张,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想,甚至如何去思考。 等到石中回过神来,至少已过了半个小时。于是只见他低头扫视了一眼扫罗一地的纸张,随即快速的将其收好,恢复原样放到了之前的位置。接着,专业而又小心翼翼的抹去了他进入过这个房间的痕迹。待得这一切全部做完,他缓缓的沿着来时的脚印退出了房间。 下了楼,老掌柜仍然在柜台后方,他瞧见石中终于下来了,便有些急切的开口问道“警官,发现了什么吗?他们确实不在吧!” 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气,在这个时候,本应该会使石中感到恼火。然而现下,他已有了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过,石中却是知道在离开前,他还有话要说。 话语出口,本想瞧见石中恼羞成怒模样的老掌柜,在见到石中竟直奔自己而来之时,心中不由得一惊,与此同时,那股得意感猛地受到了压抑,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都感觉面前越来越近的这名中年男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石中的语气很是平静,然而这样的平静里,却满满的都是让人无法拒绝的威慑感。 老掌柜听到这样的语气,立时整个人都蔫了下来,脑子里除了顺从,根本无法再有其它想法,“好,好。” 石中闻言,面无表情的似是随口一般补充道“任何人!”。说完,不等老掌柜来得及有任何回应,他便径直转身朝外走去。因为他知道,一切都因为那些文件而发生了改变,在这种石雨荷随时可能回来撞见自己的情况下,他必须尽快离开。 出了旅馆,原本明亮湛蓝的天空不知何时竟已乌云密布。石中站在屋檐下,快速而敏锐的打量了一下左右两侧的街道,确定没有出现石雨荷的身影后,他跑动了起来。 不知为何,今日的市立医院门前堵车堵得异常严重,这样的状态几乎是迫使着何青早早的付了车费,下车步行朝向医院。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因着堵塞,喇叭被摁个不停,此起彼伏的喇叭声里,还夹杂着偶尔响起的骂骂咧咧声,在同样有些焦急的何青听来,是那样的刺耳。 走在将近可以称作为人流的人行道上,何青放眼看了看密密麻麻的周边,顿时只感觉有些头皮发麻,“人人都会生病,或许医院这种地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为赚钱的机构。”这样的想法突兀的冒进了他的脑袋里,惹得他一阵诧异。 好在医院门口的一大片区域是由医院的众多保安负责,大抵是因着管理得当的缘故,十几名保安倒是将管理工作安排的井井有序,虽然人数依然很多,但却几乎看不到杂乱的迹象。 艰难的前进了好一段距离,何青终于走到了可以不用人挤人的区域,于是他停了下来,舒缓了一下身子,目光移向‘两个世界’分割的地方。“呵呵,很难想象那些人竟然会挤破了头想要早一点来到医院。” 何青无奈的笑了笑,收回目光,准备继续朝里走去。然而就在视线移回的过程中,他的身子却突然怔了一下。 “嗯?”目光停下,前方不远处医院专属停车场内,那名站在一辆不起眼,略显破烂的汽车旁的那名相貌颇为俊秀的年轻人男子,不受控制的出现到了何青的瞳孔之中,“他是谁?” 何青有些惊讶,一时间,他也确实不知道为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注意到那名男子。片刻的回忆后,何青确定自己并不认识那名男子。 “真奇怪!”虽然已经确定那是个陌生人,但是心中那股无法忽略的诧异之情仍旧迫使着何青无法收回他的目光,因此,他仍旧伫立。 不过就在这时,那名男子像是意识到了有人在目不转睛的看他,心神一定,只见他将原本似是盯住市立医院出口处的视线稍稍移动了一点,目光稳稳的落到了何青的脸上,毫无畏惧的直视着。 瞧见那名年轻人居然能够察觉到自己在看他,何青心里那股莫名的疑惑感登时加深起来,与此同时,一丝尴尬冒了出来。 “怎么回事,他是谁?为什么我的感觉会这样奇怪!”何青暗暗念叨,冰冷的脸上浮现一抹善意的笑容后,他决定还是赶紧进去找到石中才好,莫不要在这里为着莫名其妙的事情浪费时间了。 可是何青没想到,没等他主动移开双脚,那名年轻人身上却现出了慌乱的意味。只一眼,那名年轻人便立即将脑袋扭了过去,躲避着何青的视线,同时,那人的身子缩到了车内。 “嗯?该不会是什么罪犯?”何青想着,自认为对于罪犯还有些眼力劲的他,立即调转身子直接朝着那人而去。 就在这时,何青瞧见另一个方向,一人背着一名病人抢先一步走到了那名年轻人所进入的那辆汽车旁。 从何青现在这个角度,他可以瞧见之前那名年轻人在车里为那两人打开了门。看到这一幕,何青赶忙停下了脚步。“原来是在等人,因为看到人来了,所以进了车子。” 想着,何青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瞧我,最近这些案子都把自己弄得神经兮兮了。算了,还是赶紧去医院。” 占地面积可谓巨大,整体建筑也可谓庄严宏大的市立医院内,来来往往的护士病人虽然相对于外面街道上来说已经算是很少,但是若要走起路来,却还是显得有些艰难。站在入口处的何青,一瞧见这样的状况,不禁就皱起眉头,只见他略一犹豫后便准备先直接去到三楼张克的病房,之后再做打算。 然而没能等他走到电梯口,不远处护士台处,一堆人聚集的场面立即便将他的视线吸引了过去。何青见状,猛地停下脚步,好奇的朝那里看了过去。可这么一看却着实让他吃惊不少,因为他瞧见了那里有一人是警局里的人,虽然与那人并没有多么熟悉,但何青还是能够确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警员?’何青略一思忖“肯定是因为周武的事情来的,难道说石探长已经过来了?”想到了这一点,何青立即转身,几乎是小跑着就冲了过去。 不过等到靠近之后,他却没能瞧见预想之中的石中,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坐在轮椅上的张克,这一点让他着实吃惊不少。 “张局长?”何青见状,虽然不明白此时这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是因为什么,但是基于礼数,他还是客气的称呼了一声。 此刻的张克正面对着一排笔直站立,身着护士服装的男子,对于何青的话,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听见他冲着护士台外一名看似领导模样的女人毫不客气的问道“只有这些男护士吗?” 何青听着这句奇怪的话,视线不自觉的就移向了张克身后那四名警员,其中有一人几乎同时看了过来,然而就在何青准备开口问个究竟之际,那名警员却苦笑着冲他摇了摇头,那意思是:暂时不要说话。 要知道,即使是面对石中,何青都还是有勇气继续问上一句。奈何张克一方面因为高高在上的局长身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那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做事风格,何青面对这两样因素,立时便失去了再度开口的想法。 不过,虽然并不清楚此刻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直觉告诉何青必然是和周武有关,而且看那四名警员一脸苦涩的像是犯了大错的模样,何青猜测很有可能是周武出事了! 对面那位领导模样的中年女人听到张克的问话,先是仔细的点了一下人数,同时按照手中的档案夹比对了一番。“是的警官,男护士本来就不如女护士多,这里已经是这栋楼里所有的男护士了。” 沉默的点了点头的张克,这时扭头过来,他的动作在瞧见何青之时,略一停顿,大抵是有些奇怪何青怎么会突然站在了这里。不过惊讶也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下一秒,只见他冲着身后两名满脸愧色的警员问道“认出来了吗?” 那两名警员闻言,哪里还敢有所懈怠,立即齐齐走上前去,上下左右的仔细打量着那一排站立的男护士。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与此同时,目睹着这一切的张克,脸色也愈发阴沉了起来。他知道如果认出来了,也就不会拖了这么长时间。 站在一旁的何青此时总算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不过他却是有些不敢相信:四名警员,一名警局局长在场的医院,不久前才做完手术的周武,竟然不见了? 果不其然,那两名警员打量的行为终于还是不得不停了起来,他们转身面对着张克,思忖良久,再开口时,言语里都带着惊恐的颤抖“局长……接走周武的那两名男护士,并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张克默不作声的看向了那名领导“我再问一遍,确定就只有这些男护士?” 领导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确定!” 张克沉默起来,对于接下来该如何处理完全是没了头绪,然而就在这时,其中一名男护士突然微微举起手来。 抢先一步瞧见的何青,眉头跳动了几下,只因那样的行为实在有些过于熟悉,当年在校园里课堂下,他们不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想要开口说话的意愿吗。 头疼欲裂的张克,伸手使劲按着太阳穴,以致好一会儿后他才瞧见那名举手的男护士“嗯?有什么事?” 得到了可以开口的首肯,那名男护士却先是弱弱的问道“警官,你们是在找两名男护士吗?” “是的。” “这个,这栋楼里确实只有我们这些男护士了。不过今天早上的时候,我们换衣室的门被撬开了,可是因为最后大家查看了一下,只不过丢了两件工作服而已,所以也就没有报警。” “什么?”张克猛地一惊,脑中里一个想法虽然有些模糊,但已是渐渐升起“只丢了两件工作服?” “是的,警官。刚才我听你们说是要找两名男护士,但却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人,所以才想起来,你们要找的人会不会只是穿了被偷的两件工作服,而并不是真正的男护士。” 的确,张克点头暗道“这样确实可以说通,但是是不是显得有些牵强了,即便周武真的有帮手,那他们就真的有那么大的胆量偷工作服,假装护士,最后当着四名警员的面,堂而皇之的将周武带走了?” 张克想着,忽又一惊“今天早上,难道说周武被送过来后没多久,他的同伴便就来了?”想到了这一点,张克的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寒意,因为他知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之前在等候室的时候,他就很有可能已经见到周武的那些同伴。 那名领导瞧见张克似是并没有更多的问题要问,于是她客气的开口道“警官,如果没有更多问题的话,他们都还有工作要做,不知能不能让他们走了?” 张克无声的点了点头,好不容易到手的周武就这样轻而易举的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给他带来的不仅仅是苦恼,更多的还是挑衅似的愤怒。 重要的线索断了,张克无奈的叹了口气,双手搭上轮椅就准备离开。然而就在这时,何青开了口“局长!” 估计是因为突然说话的音量有些高,张克闻言,离开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他看向何青,满脸的莫名其妙。 “局长,我想我好像看见了周武。” “什么?”张克惊道。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在外面停车场碰巧看见两个年轻人背着一名病人上了一辆老旧的汽车。结合刚才你们说的,我在想,会不会那个病人就是周武!” “刚才?”张克叫道“不管是不是,你们几个,赶紧跟何青一起,如果那两人没走,务必给我拦下来。” “不对,局长,是三个人!有一个年轻人一直在那里等着。”何青急切的补充道。 “那就不会错,一定是他们,快,快,快去把他们给我拦下来!” 47 刚刚看见的那些资料上的内容,挥之不去的扎根在石中的脑袋里,惹得他直感觉头疼欲裂,出租车前排的中年司机透过倒后镜时不时的瞧向石中那张愈发阴沉的脸庞,心里只有一个猜测:恐怕这人生了什么大病,难怪他要去市立医院,这样想着,中年司机脚下力度陡增,汽车在他的掌控下熟练的直奔医院而去。 转眼间,疾驰的车辆停了下来,下了车的石中,刚掏出钱还没来得及将车费付给司机,他就看到了以何青为首的五人急慌急忙的冲出了医院,直朝停车场而去。 “不好!”知道肯定出了什么的事的石中,不管不顾的将手中的大钞直接扔给了司机,丢了一句不用找了后,立即冲了出去。 驾驶座上的中年司机捡起钱,不禁有些疑惑“这人,明明生了病,怎的还这样有活力。” 狂奔着的何青远远的瞧见石中跑向了他们,奈何事态紧急,也容不得他停下打招呼,于是他条件反射的挥了挥手,示意石中朝向停车场中央位置奔去。 可惜,刚做完这些动作,何青便已瞧见之前他所看见的那辆车停下的位置此刻已经空空如也。见状,何青猛地止住了狂奔的脚步,转身四下张望。其身后的那四名警员却没能像他一样及时停下,齐齐冲出了一段距离后,才勉强收住了身子。 “何青,怎么了?”那名与何青还算有些交情的警员如是问道。 何青闻言,并没有立即给予回答,他四下张望了一番,视线穿过重重人影竭力想要寻找到那辆汽车的身影,奈何,如他心里所想的一样,如果那辆车那三个人真的是为了来将周武弄出医院的话,他们必然在接到周武的那一刻就立即离开,绝对不会做任何的停留。所以此刻根本不可能还在这处停车场寻见他们。 “他们走了!”何青终于做出了回答。 听言,四名警员齐齐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似是在害怕一会儿交给张克这样令人失望的答案,毕竟张克的脾气在局里可是出了名的。 石中跑近,不等开口,何青便主动将情况简要的说了一遍,不过令何青感到颇为奇怪的是,石中听后,却并没有显示出多么诧异的表情,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一样。 “石探长,抱歉,又让他们从眼皮子底下跑掉了。”何青满是歉意的如是说道。 石中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那四名警员,随即开口道“先去医院吧,张局长还在那里。”说着他伸手一指其中两名警员“医院内,车辆进出都会有登记,你们两个去岗亭要来今天一天的进入记录,如果对方不给,拷上带回局里。” 那两名警员听话,根本不敢做丝毫的停留便径直再次跑开,因为虽然所有警员都知道张克并不好对付,但是相对于张克而言,其实整个警局,最令人害怕的还是石中。 听到这样的安排,何青立时在心里懊悔不已“我应该想到要这样做的!” 说完,石中一招手,像是并不在乎那些人带着周武离开了一样,转身就朝着医院走了过去。何青赶忙跟上,虽然此时他的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是他知道现在不是该问的时候,而且他望着石中那坚定的背影,总感觉似乎这一切,石中都已经预料到了。 既然如此,那么石中必然会有解决的方法。想到这里,何青原本焦急的心情顿时舒缓了一些。可惜跟在最后的那两名警员却是没办法做到这个程度了。 医院三楼护士台外,几乎没怎么挪动过位置的张克,视线跳过石中一瞧见何青等人低垂着脑袋,便已知晓必然是无功而返。一时间,他所能够做的,也就只有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甚至他心里都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为什么我还要有所期望?否则又怎么会觉得失望。” 石中走近,依然的面无表情“局长。” “嗯?”满心失望与无力的张克闻言,略显奇怪的看向石中,“怎么了?” “关于这件案子,我有了点想法。我们先回你病房,再谈。至于周武的事,暂时也不要着急,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不久之后他就会自己走出来。” 听到这番话,张克显得颇为惊讶。不过因为深知石中的为人,知道他绝对不会说出没把握的话,于是张克转身示意那两名警员推他回病房。 石中走在轮椅旁边,与其保持一致的不发“身体有没有什么问题?” 张克自顾自的笑笑“就是头还有点疼,其它没有什么。” “我去问了,闹事的那两个年轻人是酒吧的生客,昨晚是他们第一次去,老杨并不认识他们。”石中平静的说着。 “嗯。”张克应了一声“正好不走运而已。” “或许是,又或许不是。”石中没来由的冒出这样一句话,何青听见,不自觉的瞥了一眼石中,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远远的,他们几人便可瞧见夏薇倚在病房门口注视着他们,或者,准确来说是注视着张克。与此同时,他们也都确实的注意到了夏薇脸上的愤怒之色,意识到了这一点的张克,小声的无奈道“都忘了她还在这里了,哎!” 石中笑笑,对此不置可否。 夏薇那双似是能够喷出火来的眼睛来回在张克身上打着转,好一会儿才听她开口道“看来你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这样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说完,她看向石中“接下来就麻烦你了,晚点我再过来。” 石中点了点头,表示应答。 夏薇说完,不等张克能有任何回应,便径直侧身拎包就要朝外走去,张克见状,暗暗叹了口气,终还是说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不一会儿,夏薇的身影便消失在他们眼中,一行人进入本还算宽敞的病房,石中冲着那两名警员道“你们两个去和外面的那两人汇合,带上得到的资料回警局吧,今天麻烦了。” “好的,石探长,您客气了。张局长,实在是抱歉。”说完,两人转身离开。 一时间,病房内只剩下石中,何青与张克三人。 房门被合上,张克迫不及待的问道“石中,你刚才所说的想法是什么?” 当然,石中并不准备说出关于赵静的事,更不愿谈及半点关于在那家旅馆里所发现的资料,于是,略一组织语言后,石中开口道“这还只是个设想,不过我觉得应该已经快要接近事实。” 何青同张克一致的保持了沉默。 石中见状,接着道“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不管周武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第一起命案的发生,周武必定有份。而且……我不确定之前所想的周武会是杀人犯的想法属实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周武或许是跟那起命案有关,但他却应该归属于受害人的那一类。” “这倒是奇怪的想法。”张克如是说道,此时,他所表达的正好便是何青所想。 “周武阴差阳错来到市立医院,却引来了至少三人第一时间便将他救走,这一发现说明:周武必然参与到了某种规模可谓庞大的计划里,而他是不可缺少的一员。这一点便引出了接下来的问题。第一起凶杀案绝对不是什么偶然的案件,而且也绝对不是我们之前所想的那样,会是如同八年前那起连环杀人案一样的案件。这一次,它有很大的不同。” 张克听言,望向石中的眼神里尽是凝重,他承认石中所说的确有些道理,但同时他也知道,这样的发现绝对不是什么突然想到的,石中必然得到了某些重要的信息,才导致了他做出这种推测。 “会来自谁呢?”张克暗暗想着,一个人名猛地跳了出来“赵静!”想到这里,张克看向石中的眼神里立时就多了些深邃“他找到赵静了!” “从我的角度来看,首先,这起受害人身份至今成谜的凶杀案,或许并不是第一起命案,它只是刚好因为某种原因浮出水面,然后我们不小心搅合进去了而已。其次,周武这个人,以及他背后不管多少人,他们就像是一个团队,只不过这个团队所做的事跟正常人所理解的不同,他们围绕的是犯罪。而且,对方必然也存在一队人。”石中说着顿了顿“这就好比是两队人马的博弈,这是一场关乎生命的博弈。” 听到这里,何青不自觉的就开口道“您是说关于复仇?” “是的,我认为正是这样,复仇与结束。”石中同意道。 张克皱起了眉头,一时间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去理解石中刚刚所说的一切“复仇,关于什么?周武所在的一方是复仇的队伍,还是想要结束的队伍?” “我偏向于复仇的队伍。”石中如是回答着“所以当务之急,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是否正确,以及摸出对方的队伍究竟是什么人组成的,我们需要假设还有更多之前的命案,我们并没有发现。” 听言,张克本能的摇了摇头“不可能,这座城市如果真的发生了命案,警局不会没有记录。” “如果说,前些日的这起命案是结束的开始呢,它们集中到了这座城市,展开终极的博弈。”石中忽然这样说道。 “什么意思?”张克不解。 “我是说,如果之前所发生的命案并不在这座城市,而在别的地方呢?或许因为地域分散的缘故,一个地方发生那么一两起,并没有得到过多的重视,或者说那些城市的警局并没能够将它们联系到一起呢?” “嗯?”张克听着,只觉得这样的说法是不是有点太过牵强,毕竟按理来说,如果别的地方发生了这样恶劣的杀人案件,即使没有联系到一起,也该引起轰动才对。 “我知道这样说可能有点不太切乎实际,但先听我说,周武这个人,我们至今都没能亲眼见过。但是那对母女,我是见到过的,当时我就有些奇怪她的口音,不过因为她是受害人妻子的身份,所以我也就没多想,但是现在呢?我终于明白了当然产生疑惑的源头是什么,那名妻子虽然竭力想要装出本地的口音,但是有些东西终归还是装不出来,越是要装,却越显奇怪。我敢肯定,那对母女不是本地人,而是从别的城市过来的。” 张克点头“姑且就先按照你这样的想法来,那么我问你,不管是复仇还是结束,他们之间必然有一个难以调和的矛盾,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想法?” 石中摇了摇头“这个我暂时还没理清楚。”事实上,他已经有了想法,但是因为还没能够落实,此时并不方便直接说出。 “如果我想的没错,那么,圣城工地王伟的死亡,可能确实就是第二起命案,只不过目前还无法确定他所站的队伍是哪边?” 听到圣城工地,对那里一直都没有什么好感的何青再次插话道“这么说的话,周武与圣城工地有联系,王伟也有圣城工地有联系。那样一来,吴天河是不是脱不了干系?” “现在还无法确定,不过我觉得吴天河那人必然有很多秘密,他绝对不像表面上所显现出来的那样只是一名有钱的老板。” 石中说着,看了一眼张克,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便接着道“如果按照我的想法来,现下我们就有重点可以抓,其一,受害人的真实身份,必须要查清,我觉得,一旦查出他的身份,整个案件便可水落石出。不过凶案已经发生这么多天,除了那名妻子外,并没有人来报告家人失踪,我们需要假设受害人已经没有什么家人还在人世,很有可能是一名孤儿。” “其二,整合周边城市,甚至更远的地方,所有不寻常的死亡案件卷宗,查出它们之间有没有联系,找到联系,我们就能找到引起了关乎生死的复仇的原因。而查出原因,我们便能够知道下一个或者说下一批受害人是谁。” “等等!”张克听完赶忙开口道“下一批?” “是的,下一批,我有预感,因为警局,因为我们的全力介入,事情或许很快就要迎来结束,然而结束之前,必将还会有一场血雨腥风,除非我们能够提前进行阻止。” 张克陷入了沉默,就这么一会儿,石中所说的话,所做的推测,就已经能够让他怀疑起什么事情,不过,最当前的疑惑还是:“石中,你究竟是怎么想出这个可能的?” 石中闻言,直视着张克,半晌不作言语。 “我现在只是名病人,在这间病房里所说的话,权当做是朋友之间的谈话,不需要顾忌什么。我需要知道你是因为什么信息或者说什么人,而做出了这样的推测!”张克平和的问着。 石中听完,扭头看了一眼何青。 何青见状,心里陡然升起一种非常难以言明的不快之感。立时,他想,他知道这样的眼神代表着什么意思。于是只听何青开口道“我先离开,你们说。” 谁知石中却摆了摆手,“不必了,反正这宗案件结束之后,我与张克都会离开警局,也就没有必要瞒着你。” 对于何青这个年轻人,石中还是颇为欣赏的。 “我找到赵静了,周武身上发生的事,都是她做的!” 48 一时间,狭小的病房内静的只能听见似有若无的呼吸声,许久,张克开口问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石中果断摇了摇头“原因,她没有说。但她确实很肯定的提出了一个问题:周武绝对不会报警或者起诉她,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将她逮捕的主要原因。” “这么说,她知道了些什么。” “应该是这样没错。”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平静,但此刻内心已然波涛汹涌的张克,有些难以理解为什么这桩案件竟然会牵涉的如此之广:吴天河以及他背后的政要,赵静,甚至于自己和石中都已经无法自拔。 沉默的思考着这些问题的张克,本来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脑袋瞬间恢复过来,半晌后,只见他站起了身,叹了口气道“石中,既然如此,事不宜迟,立刻回警局按照你的设想开始调查。”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那名受害人的身份恐怕会是个难题,不如先从整合周边城市类似的案件着手。” 石中站了起来,何青瞧见,赶忙起身,只听石中如是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事实上,王伟这个人,或许会是一个非常有利用价值的入手点。” “好!”张克说着走向了房门口,石中二人立即跟上。 房门开启,石中刚想说声‘保重身体’,却被张克抢先了一句道“小何啊,你立刻去帮我办下出院手续。” “啊!”何青有些惊讶,“您要出院?” 张克苦恼一笑“呆在这里看着你们忙,总不是个事。快点去办吧。” 石中表情复杂的看了看张克,想要出口的话语反反复复的,终归还是被他咽了下去。何青听言,习惯性的看向石中,试图得到答案。石中见状,微微点了点头。何青这才快步跑了出去。 见到何青离开,张克感慨了一句“如果你的猜测正确,对周武做出那样事情的赵静,恐怕将会有很大的麻烦。” “我知道。”石中无奈的应了一句。 “或许有生命危险。” “或许。” 回到警局,三人再次分开,兵分三路。何青负责带上一队警员针对王伟的身份做尽可能详细的调查,所有与王伟有关的人,家属,朋友,工友,甚至于酒友,饭友,尽数都要进行细致入微的询问工作,并且所有记录必须一字一句记入档案,不可有半点疏忽。 当然,在医院听完那番分析的何青,基于对石中绝对的信赖,心里早就已提起了万分的警觉,更何况,每当想起前面几次让重要的有关人员从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事情,他都不免觉得无比羞愧。于是在他而言,这一次如此大规模的调查工作,则是他证明自己能力的最佳机会,这一次,不仅仅是要证明给石中他们看,更是证明给他自己,让‘我是一名好警员’的想法根深蒂固起来。 另外一边,因为想要调动周边各座城市的案件资料,这样的能力,整个警局也就只有张克一人拥有。但即便身为警局局长,他在这个事情上还是遇到了一些困难,以致偶尔路过他办公室前的警员都可以清晰的听见张克对着电话怒吼的声音。 毕竟因为只是石中的一个猜想,并没有任何可谓实质性的证据,所以电话那边偶有别的警局传来的质疑声,不过饶是如此,张克都没有半点松懈或者说放弃的想法,这也是因为一方面他心里知道石中的猜想应当是正确的,另一方,他也有种预感,如果不尽快结束这件事,恐怕接下来的日子,会迎来一场大多数人难以承受的血雨腥风。 进入警局后,还未能在椅子上坐稳的石中,稍事停顿后,便立即直奔警局档案室而去,不过这一次前去与上一次有所不同,这一次,他是带着针对性的猜测而去,更为重要的是,他想要知道之前他在那家破旅馆房间内木床下所发现的那些纸张上记载的内容,究竟代表着什么。 远远听见急匆匆脚步声的管理员,斜靠在已有多年历史的皮椅上,脸上不禁露出了些许笑容,他小声嘀咕道“今天还真是稀客,连着有两拨人来到这里。” 话音落下,石中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管理员的视线之中,他用那双看似始终无力的双眼注视着一点点靠近的石中,待得靠近之时,他微微点了点头。 石中淡笑一声“孙叔,又来打扰您了。” “哪里的话。”被称为孙叔的管理员,真名孙军,因为管理这间规模可谓庞大的档案室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如今几乎警局里的所有人都要客气的称呼他一句‘孙叔。’此刻,只听他爽朗的笑了起来“怎么了,今天来是要找什么资料?” “八年前到十三年前所有发生的大小案件都要仔细看看。”石中如是回答着。 不曾想,孙军听到这句话,却莫名其妙的挑了挑眉头,像是有些惊讶。 石中见状,疑惑道“孙叔,怎么了?” “哦,哦。”被声音打断了思绪的孙军,僵硬的笑了笑“只是觉得有些碰巧,今天早些时间,赵验尸官也来看了那些资料,同样是八年前到三十年前。” “什么?”石中大惊。“她是什么时候来的,那些资料她带走了吗?” 孙军见状,像是完全不理解为什么面前的石中听到赵静也来了这里的消息竟然会表现的如此震惊,只见他颇感意外的望了石中好一会儿后,才回答道“那是当然不会拿走的,毕竟她只是一名验尸官,而不是真正的警探。”他说着顿了顿,“不过,你这是……” 此时石中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不过这样的事情与刚刚得到的消息相比就实在微不足道,而且听见资料仍然在这里,他的心情更是急切。“没什么没什么,赵验尸官在这里呆了多长时间?” “嗯。”孙军回忆了一下“差不多两个小时吧。” 石中听到回答,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两个小时,这么说的话,我从她家出来后没多久,她就直接到了这里来。看来她从周武身上果然得到不少消息。’ 想着,石中知道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孙叔,事情有些紧急,还麻烦您指示一下我要的资料都在哪里。” 孙军闻言,麻利的点了点头,随即干净利落的转身说了句“好,你跟我来。” 半个小时后,石中的办公桌以及脚边,堆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从档案室里取出来的老资料,静悄悄的办公室内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有纸张翻动的声响,石中双眼紧睁,目光一点一点仔细但却不缓慢的从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上滑过,接着,确定没有帮助的文件便会被摆放到左手边,或许有用的资料放到了右手边,有很大可能的资料摆放到了面前。 整个过程一直延续到了夕阳的红光撒满天际之时,石中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舒展了一下已显僵硬的腰杆,心里虽有些惊讶于时间竟会过得如此迅速,但更多的还是凝重。 他看着面前那两摞各有好几份文件组成的档案,眉头紧紧皱起,无法放松。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敲门声响起,惹得石中没来由的一阵激灵,同时,全身冷意窜流。半晌,待得他稍稍压住住了这种已有很多年不曾出现过的恐慌感后,石中才恢复到了平常的语气,平静的说道“请进。” 厚实的房门应声开启,张克走了进来,目光先是落在了那些已经显出凌乱的档案上,随即才落在了石中身上,片刻后,他开口道“已经联系好了,临近几座城市的凶杀案,甚至是失踪人口的案件,明天下午之前都会送来。” 石中沉默的点了点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克见状,“你发现了什么?” 石中听言,无奈的摇了摇头,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发问道“张局长,你说当年,我们会不会办错了案子?” “嗯?”张克疑惑了一声,大抵意识到这个话题恐怕不是短短几句话能够结束,于是他挪动了何青位置上的椅子,坐了下去“你指的是林磊的案子?” 石中闻言,先是看了一眼张克,随即视线快速的移到了面前的那两摞档案上,只见他先是点头,后又摇头道“是,倒也不是。” “什么意思?” “我看完了这些档案,有可能与现在的案件有所联系的或许只有两桩大案而已。”石中说着“一桩便是那起连环九人凶杀案。另一桩则是在那之前的那起跨市强奸案。” “嗯?”听到这里,张克的眉头本能的挑了挑,石中所点出来的这两桩案子当年都是他亲自负责的,试想,他如何能够不有所反应。“如果说连环杀人案的话,我或许还能够理解,但是,那桩强奸案,又是怎么与现在的案子有所联系?” 石中听完,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这里也就你我两人,不知道有些话我能不能够直说?” 张克肯定的点了点头“你说。” “你说,有没有可能,当年那起跨市强奸案的真凶一直逍遥法外,至今都未被逮捕?”石中突然抛出了这样的想法。 果不其然,张克听见,面色陡然一冷。“你的意思是我当年抓错人了?” 预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的石中,不由苦笑了一下。“张克,当年的情况,你,我,林磊都清楚的很,毕竟当时,主要就是我们三人负责,所有的审讯工作也基本只有我们三人参与。” 石中说着,像是有些为难于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接下来的话。“平心而论,当年那一个个被我们逮捕的嫌疑犯,他们受到了什么样的待遇,你我算是知道的最详细。” 张克无言,那个年代,警局的一切都与现在有太大的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不过他倒是从来没有怀疑过当年做法的正确与否,这也直接导致了现在听到石中这番言论,他的心里着实不太快活。 “所以呢?”张克问道。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石中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你有没有想过,在当年那样的环境下,那些嫌疑犯在审讯室内遭受过那些折磨之后,被冠上强奸案嫌疑犯的他们再次进入社会后,会落得个怎么样的局面?我们给他们自己,给他们的家人,又带去了怎样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