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花样年华 孟采薇第一次遭遇了鬼压床。 四肢动弹不得,眼睛睁不开,但是整个人的意识却都苏醒起来。 耳边传来室友窃窃私语的声音,好像在聊什么小说,什么侯爷死了,夫人的命实在太苦了,又有什么孙氏欺人太甚…… 孟采薇感到无奈,看个小说居然入戏这么深,谁好谁赖,还不都是作者一手捏造的?还是赶紧关照一下躺在床上挺尸的她吧! 睡个午觉都能睡成鬼压床,看来今天可以买一发双色球了。 等等……不对…… 孟采薇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她明明已经毕业两年了!而且她现在是一人一个金毛在外面租房子住……耳边怎么可能会有女孩子的交谈声?! 她身子遽然抖了一下,不期然睁开了眼。 雕花的架子床,百婴图的绣帐,还有一个浑身虚软的自己。 孟采薇立时坐起了身子,一阵痛感却袭上了她的太阳穴。脑仁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再迸裂,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夫人醒了?” 帐子外有个清脆的女孩声音响起,与此同时,孟采薇的疼痛也忽然消失。 她狼狈地跌回枕间,却有一个不属于她的记忆渐渐浮出。 孟采薇愣了下,浸/淫/网/文多年的她很快反应过来——穿、越、了。 外面的僧人通宵达旦地诵念经书,晦涩难懂的梵文不绝于耳,木鱼一下下敲着,透过菱花门,传入孟采薇的耳中。 她安宁地跪在灵堂里,一身缟素。 直到这一刻,孟采薇总算将凌乱的记忆整理清楚,之前她以为是室友交谈的小说内容,其实是她的两个陪嫁婢子在说话。 而里面那个可怜的夫人,就是她了。 嫁到惠安侯府这才不到半年,她的丈夫惠安侯便失足跌下马背,摔死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惠安侯已经有四十五岁的“高龄”,而此时的孟采薇,还处在十六岁的花样年华。 记忆里最后一个场景,是这具身体的原主跪在灵柩前号啕大哭,那份残存在她心底的不甘和绝望,成功遗留给了孟采薇,以至于她现在跪在灵堂里,眼眶都忍不住发酸。 孟采薇不准备继续再跪了,托原主的福,早在她穿越前,原本的“孟采薇”在灵堂里不吃不喝足足跪了三日,若非如此,想来她也不会晕过去,给了孟采薇穿越的机会。 正因为有了这个先例,府上诸人都劝着孟采薇不要再哭灵,保重身体才是当务之急。 于是,敷衍地在灵堂里跪了一会儿,孟采薇便施施然起了身,由得陪嫁的婢子秋黛 上前扶稳了她,两人一并迈出了灵堂。 “采薇妹妹。”一个柔婉的声音忽然响起,孟采薇刹住步子,抬起头来。 来人是一个约莫不到四十岁的女人,得宜的保养让她看起来气色甚好,丰润的双颊,白皙的面庞,还有身后跟着的五六个婢子,撑足了排场,若非有原主留下的记忆,孟采薇一定会觉得她才是正经的侯夫人。 但她并不是。 “孙姨娘。”孟采薇点了下头,没有照着原主的习惯称她姐姐。 孙氏有些意外,以至于片刻后才开口:“妹妹也莫要太过伤怀了,我听人说你才晕了过去?怎么又到灵堂这来了?到底是身子重要,眼下侯府事宜诸多,我还指望妹妹好好将养,来日替我分忧呢。” 孟采薇斜睨她了一眼,孙氏,闺名亦绫,惠安侯元配夫人的陪嫁丫鬟。 在孙亦绫年轻韶华的几年里,因为惠安侯伉俪情深,孙氏并没有怎么得过惠安侯的宠爱。但元配一死,性格温柔体贴的孙氏,一路扶摇直上,俨然成为了侯府半个女主人。 身体的原主嫁来的这半年,连府上的对牌都没摸到过,而孙亦绫却能一手拢着侯爷的心,一手揽着侯府大权,比孟采薇这个正室,过得要逍遥多了。 是以,贵为侯夫人,身体的原主也要低头向她喊一声姐姐。 但孟采薇并不打算这么做,甚至非常不赞同昔日的孟采薇这样做。人的毛病都是越惯越多,若非原主的纵容忍让,绝养不出今日这个狼子野心的侧室夫人来。 孟采薇在心里冷笑,她可没忘,就是这位孙姨娘,在惠安侯骤亡之日,既敢痛斥惠安侯嫡长子如何不孝,又敢骂她孟采薇不祥之身。 孙氏妄图用一句“哀思过重”抹杀掉那日她上窜下跳的闹剧,但这个情景已经深深地扎根在了孟采薇心里。 未来的日子,若一再纵容孙氏,她绝不会满足于一个侧室的地位。 侯夫人的身份是孟采薇在这个陌生的古代唯一的凭仗,她不会让它丢掉,更不会任人宰割。 孟采薇从容地摇了下头,脸色固然虚弱,说话却是沉稳坚定,“我既与侯爷一同把事情交给你打理,那就是信得过你,你若是因为今日事多而推脱,那委实是辜负我与侯爷对你的信任了。” 她委婉地提醒对方,这些管事的权力,本该是属于她孟采薇的。 妻妾之分,犹如泾渭。 相信孙亦绫这个地地道道的古代土著,该比她更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 果然,孟采薇看到孙亦绫的瞳孔极快地缩了下,眼神中有着一闪而过的讶异。 但也只是须臾,孙亦绫面上很快浮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妹妹说得是,姐姐必不会叫你失望……不过,有一桩更重要的事,还需请妹妹定夺。” 孟采薇凝目在孙亦绫的脸上,没有半分畏怯的意思,“你且说来听听。” 孙亦绫扶了扶戴着的麻布盖头,将声音放得缓和,“侯爷生前一直没有请立世子,咱们家大业大,这爵位总是有人要承袭的……我身份低微,断然不敢做这个主,因此来问问妹妹,府上如今有两位公子,这之间要如何取舍呢?” 取舍? 孟采薇的眉峰皱了下,“大公子是嫡出长子,既要袭爵,自然是非他莫属了。” 孙亦绫冷哼一声,“妹妹莫不是糊涂了吧?大公子不孝不义,生前多次侯爷所斥,他——他有什么资格来继承侯爷的家产?!” 孟采薇秒懂。 她立刻换了个表情,试探道:“既然大公子没资格,那……” 孙亦绫很快改口,“这是大事,我终究没有议论的资格,还是妹妹来忖度吧。” 果然。 大公子没资格,那就是二公子了……孟采薇扶着自己的袖沿,心中轻笑。 惠安侯嫡长子裴少嵇,年二十有三,而他的幼弟少冠,今年只有十二岁,她的生母,即是孙氏。 孟采薇并不准备让孙氏如愿,她神情淡漠道:“侯爷尸骨未寒,此刻就念着家产的事,未免惹人非议,既然孙姨娘不愿干涉此事,那倒正好,等王爷头七过了再议吧。” 孙亦绫没想到孟采薇并不顺着她的意思说话,当即蹙了眉,正欲教训孟采薇两句,却见回廊尽头多了一个人,她脸色微沉,不再逗留转身便迈进了灵堂里去。 孟采薇不明其故,回首一望,但见廊柱旁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身影颀长,身着麻布斩缞(丧服一种),手中提着一支苴仗。 她迟钝地反应过来,那就是侯府大公子,裴少嵇。 他们两人遥遥相对,却谁也不先迈出第一步。孟采薇疑惑地沉下心来,想从记忆里找出些与裴少嵇交往的剪影,然而,出乎她的意料,作为裴少嵇名义上的嫡母,孟采薇竟然从未与他打过照面。 反倒是一些与裴少冠有关的画面频频浮出……那是个养得很娇气,却十分懂得在父亲面前讨好的小男孩。 片刻后,孟采薇终于想起。 这位大公子年近及冠便已离家,奉旨戍守边关,没有惠安侯的斡旋,他在军中品级并不算高,这几年,是实打实地在边地吃苦。 惠安侯猝死,裴少嵇是迟迟接到家书,匆忙赶回京城。 今日,该是他第一天到家吧。 孟采薇没有再僵持着站下去,主动迈出步子,向裴少嵇走去。 快走到裴少嵇跟前的时候,孟采薇心里浮出了一点后悔,她没想到裴少嵇个子这么高,自己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一点长辈的架子都摆不出来了。孟采薇只得急刹车,趁还没有站到完全可以被裴少嵇羞辱的位置前,停下了脚步。 “大公子。”孟采薇努力保持平视,把目光定在了裴少嵇的双肩上,“我是你的继母。” 裴少嵇点头,十分淡定地朝他揖了一礼,“见过母亲。” 孟采薇忍不住想脸红,搁在现代,她也不过比裴少嵇大个一两岁而已,穿越过来,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却要给二十三岁的男人当妈……委实是太微妙了。 第2章 浪子回头 “孙姨娘在灵堂里,你若是想去祭拜侯爷,便先请她出去吧……总归是要避一避的,没的叫人说闲话。”孟采薇小心翼翼地挑着措辞,眼前的男人脸上一片哀恸,可孟采薇还是敏锐地看出他紧绷的唇峰,透出了一点掩饰不住的愤恨。 不知是因为听到了之前她与孙氏的对话,还是素来不满孙氏,裴少嵇目光阴鸷地盯着灵堂的大门,叫孟采薇不由得不心生警惕。 她虽然并不属意于让孙氏的小儿子成为新的惠安侯——那等于把她自己架在火炉上烤,早晚死翘。 但怂恿长子反过来跟孙氏对掐,也绝非良策。 维稳。 党和国家教育我们,越是变动的年代,越要维稳。 孟采薇希望,裴少嵇与孙氏的接触越少越好,端看适才孙氏的样子,就知她固然跋扈,但对这位长子,还是心有忌惮的。 互相制衡,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谁知,裴少嵇忽然把眼神放低了下来,直直落在孟采薇的脸上,他盯着她望了一会儿——就这么一会儿,已经让孟采薇绷不住有些局促。 “母亲多虑了。”他道,“我是来送母亲回淇云馆的。” 淇云馆。 那是她的卧房。 孟采薇只是踟躇了一瞬,便点头称好,虽说她这个嫡母与嗣子的年龄很容易令人想入非非,但未来要与裴少嵇打交道的日子不会少,若今日一时避讳,以后数不尽的麻烦。 被一个身高少说一米九的男士送回家,按着孟采薇的习惯,不说请他到家里喝杯咖啡,也得好言挽留两句以示感谢。 奈何一朝穿越,优质男是她名义上的儿子,孟采薇也只能站在苑前,回首道:“你刚回家,一路风尘仆仆,想来乏了,早些回去休息,来日要指着你的事情,还多呢。” 这是委婉地提醒他,点到为止。 裴少嵇站在孟采薇身后几步的位置,恭谨地一揖,“聆训。” 儿子这么配合她做慈母,孟采薇心里跃跃然,禁不住就又提醒了他一句,“你回来了,这府上也就有了主心骨……我年纪尚轻,孙姨娘又是孤儿寡母,以后,就全靠你了。” 裴少嵇忽地抬起头来,那种战场上保留下来的,锋锐、不加掩饰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孟采薇的脸上。 孟采薇被他盯得有点无所适从,“大公子……” “母亲。”裴少嵇打断了她的话,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收回了自己微带冒犯的眼神,“您叫我少嵇就好。” 孟采薇一怔,虽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一个称呼而已,也算不得大事,她点头,称道:“少嵇。” 裴少嵇瞳仁里极快地划过一丝愉悦,若不是孟采薇刚好与他对视上,几乎难以发觉,“多谢母亲关照,少嵇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秉持着一个古代士子应有的礼节,即便孟采薇知道,他在国子监读书没读几年,便因为与惠安侯的争执毅然而然地离开京城,奔赴疆场。 但端看这样周到的礼数,孟采薇心里清楚,只怕这个昔日倨傲的少年,并非如原主记忆里道听途说来的印象那般,是个纨绔子弟。 浪子回头金不换,且再观察几日,希望裴家大公子,是个值得交付的对象。 惠安侯过逝,在京中算是个不小的事情,皇帝亲自下旨,着停灵四十九日,在这一个月里,前来吊唁的人不胜其数。 府上的权力能暂且寄居在孙氏手上,徐徐图之。但招待宾客的事情,不管孟采薇年纪再小,身子再差,也需得孟采薇亲力亲为。 第一,这种事关乎侯府体面,由一个妾出面,难免落人话柄。第二,若连最后的傀儡壳子都拱手让给了孙亦绫,孟采薇再也别想当家作主了。 为此,即便疲于应付,孟采薇仍然强打精神,每日端坐淇云馆,与前来吊唁的夫人们周旋。 第四十五天,听到秋黛报来这个数字,刚起床的孟采薇总算舒了口气。 只消再坚持四日,就算熬过了这一场大仗。 孟采薇按部就班的用膳哭灵,没过多久,就有几波来吊唁的人了。 这几天来的,多是些品级不高的官员,应付他们带来的女眷夫人,就显得轻松许多。 然而,今日有些不同……孟采薇一边抽出帕子抵上眼角,一边用余光打量她身侧的女人。 这是位不速之客,当朝姚淑妃的长嫂,英国公夫人薛氏。 在孟采薇的记忆则里,英国公与惠安侯是没打过太多交道的,惠安侯的爵位是靠祖上打江山承袭下来,裴家出了两朝猛将,靠得是头颅热血。而淑妃的父亲则是个文臣,全凭女儿在宫中得宠,才换来了今日的爵位。前几年老国公过逝,这国公的衔儿自然而然落到了淑妃长兄的头上。 因着这文武之别,两家人又素无交情,英国公府与惠安侯府,基本上全无来往。 今日英国公夫妇到访,叫孟采薇不免有些措手不及。 “妹妹且节哀,瞧着你这样消瘦下去,老侯爷在地下也难安心啊。”英国公夫人从旁安慰着孟采薇,其他夫人亦是一片附和。 孟采薇领情地颔首,“多谢薛姐姐挂记,我年轻心思浅,倒难为您惦念了……” 明明毫无交情的两个人,却要把话说得亲如一家。 英国公夫人从善如流,拍了拍孟采薇的手,抿唇道:“初闻此事,我们公爷也是寝食难安,想当年……” 她洋洋洒洒说起了惠安侯的英武事迹,孟采薇便只好佯作垂泣,一边点头称是,一边抽了帕子拭泪。 两人正有模有样说到动情处,一个婢子忽然打了帘儿,迈进门道:“夫人,孙姨娘领着二公子过来了,说要求见夫人。” 孟采薇眉头猝然皱起,当下坐着的女眷们,哪个不是名门毓秀、正室夫人,孙氏一个侍妾,就这样大大咧咧派人进来通传,不光是扫孟采薇的面子,更难免让客人觉得备受轻视。 揣着几分不安,孟采薇侧首望向英国公夫人的表情,出乎意料的是,英国公夫人满面淡然,触及孟采薇的目光,竟还劝道:“听说二公子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妹妹且容她进来吧,别是孩子受了吓。” 孟采薇觉得蹊跷,却也没有反驳。 如今孙氏掌府上大权,想靠门口的丫鬟三言两语便打发了她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与其到时候闹起来让自己颜面扫地,还不如此刻做个宽宏的主母。 帘子被丫鬟打起来,孙亦绫娉娉婷婷地牵着裴少冠步入。 裴少冠今年刚满十二岁,圆滚滚的模样像个小皮球。 未等孙亦绫上前行礼,裴少冠便一把挣开了母亲,带着哭腔朝孟采薇跑去。 “阿母……呜呜……”不容孟采薇有所反应,裴少冠一下子就扑到了她的怀里,“阿母!” 孟采薇愣了一下,她几时和小胖墩这么有感情了? 孙亦绫几步走到她面前,蹲身福了个礼,略带几分歉意地道:“公子一直闹着要来找夫人,妾身没法子……只好领他过来了,还请夫人莫怪。” 孟采薇自然不会为这个惩戒谁,一边敷衍地拍了拍小胖墩的后背,一边问道:“少冠怎么了?” 裴少冠仰起小脑袋,肉乎乎的脸上,虽然发着红,却一滴眼泪都没有,“姨娘说爹爹走了,不要冠儿了,冠儿只剩阿母了!” 孟采薇虚搂着他,仍然满心茫然。 但这时,底下有个夫人插嘴道:“二公子与侯夫人感情真是好呢,可见素日里,必是待他视若己出了。” 视若己出,怎么可能? 孟采薇强忍着不挑起眉梢来,且不说她愿不愿意对小胖墩这么好,单论这个“视若己出”的机会,她孟采薇压根也没遇到过啊! 惠安侯还在世的时候,孙亦绫把这个儿子看得别提有多严实了,生怕叫孟采薇一时兴起抱去养,整整半年,都防贼一样,鲜少带儿子在孟采薇跟前露面。 今天她这是哪根筋搭茬了?居然带着儿子来套这个近乎? 孟采薇不明其意,秉持着祸从口出的原则,只是朝那位夫人温柔地望了一眼,并没说什么。 然而,只是这一个眼神,也叫底下的夫人纷纷变了脸色。 孟采薇僵了下,侧首看向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夫人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见孟采薇转过头,接口道:“妹妹既然待二公子这样好,想来平日里也是精心栽培,寄予厚望的吧?” 这话里的试探意味并不强,但孟采薇眼下草木皆兵,一下子就醍醐灌顶般想明白了。 作为侯府里名义上的女主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大抵就是挑选一位惠安侯的继承人。尽管孟采薇自己觉得,既有嫡长子在,花落谁家不言而喻,但显然,孙氏今天闹得这一出,给所有在场之人,造成了一个极大的误解。 尽管长子有着嫡出的身份,但他常年在外、与父亲的关系甚至算不是和睦。与之相反,年幼的次子承欢膝下,不仅受到父亲的关爱,连嫡母也对她寄予“厚望”。 在这个节骨眼上,厚望代表着什么含义,大家自然心领神会。 第3章 恍然大悟 孟采薇慢慢地沉了脸,看向孙亦绫的眼神里,不免带了几分警告。 但孙亦绫始终对她视若无睹,听了英国公夫人的话,忙不迭道:“侯爷与夫人一向爱重二公子,所谓严父慈母,大抵如是……这些天我们夫人忙得厉害,身子又不大好,妾身怕二公子闹着夫人,便没敢带他过来,哪曾想,二公子以为夫人不要他了,哭得昏天黑地,妾身没法子,只好冒昧带他过来了。” 说到这里,孙亦绫才侧了身,敷衍地向孟采薇蹲福道:“妾身失礼,还望夫人莫怪。” 她话说得滴水不漏,在场诸人,无不信以为真。 孟采薇禁不住暗叹孙亦绫行棋高明,她这是在给裴少冠造势啊。 之所以不挑别的日子,而选在今天,可见孙亦绫已经思忖许久。今天来吊唁的人,算得上是京城官户里地位中等的一批人,他们人数最多,也最渴望攀上高枝,一旦从孟采薇这里得了点什么风声回去,无论如何都会动作起来,希图尽早结交新的惠安侯,得到进阶之机。 “不妨事,你也有你的难处。”孟采薇看似妥协地喟然一声,颇有几分慈爱地拂了拂裴少冠的后背。 看着孙亦绫眼中浮出一点几不可察的惊喜,孟采薇犹自冷笑,这女人之前的日子看来是过得太顺风顺水了,被惠安侯宠上了天,却早忘记人间烟火的滋味。孟采薇怎么可能,又凭什么帮她谋得袭爵的机会呢? 孟采薇虚揽着裴少冠,慢悠悠道:“冠儿是个懂事的孩子,莫说我,当年连侯爷也是宠他宠得不行……如今侯爷虽去了,好在少嵇回来了,府内外的事情也重新能有人来做主了。我和冠儿一起,便可安心享这份清闲了。” 清闲?! 这两个字犹如平地惊雷,炸得孙亦绫半晌回不过神来。 而在场的夫人们又是何等机灵,焉能不明白孟采薇的意思。 孟采薇固然爱重庶出的次子,但这份爱重,也无非是因为她年轻新寡,未来漫漫长日无处消磨,随便找个事情做而已。侯府未来真正的主人,依旧是嫡出的大公子,裴少嵇。 大家恍然大悟,又禁不住钦佩孟采薇的计划滴水不漏。 往近了说,这位孙姨娘暂且打理着侯府,把她的儿子抱到身边来养,也算得上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往远了说,侯府的长子裴少嵇,小时候就胆敢对积威已久的老侯爷忤逆不敬,今日他已成人,对一个比自己还小的继母,又如何会顺服? 孟氏从现在开始精心教养次子,等次子及冠娶妻,孟氏也能多一重依靠。 毕竟,她的嫡室的身份,唯有对庶子还有些凭恃可言。 大家理解地朝孟采薇点点头,纷纷附和道:“侯夫人说得是。” 只是这时,唯有孙亦绫与英国公夫人同时沉下脸色。 孟采薇没注意这关窍,但觉耳边英国公夫人轻声一笑,伸手将她怀里的裴少冠牵了过去,“我素来听闻贵府的小公子天资聪颖,学问上的成绩,比昔日大公子还强上不少……” 她顿了一顿,抬头望向孟采薇,“妹妹若是有心好好栽培,来日必然能有更大的成就。” 孟采薇怔了一下,条件反射便去看孙亦绫。 果不其然,孙亦绫挑衅般地将目光投向孟采薇,颇有几分等她屈服的意思。 孟采薇蹙眉……孙亦绫难道,早就与英国公夫人搭上线了? 亏她一开始还以为孙氏是冲着这一屋子长舌妇而来,没想到,原来英国公夫人才是孙氏今日此行的真正目的!换句话说,孙亦绫今日想借英国公夫人,来给孟采薇敲一个警钟。 不论孟采薇肯不肯出这个面,都会有人来为裴少冠的前程铺路。 孟采薇于裴少冠而言,无非是锦上添花。 这个领悟来得太迟,以至于惊愕的情绪在最后一刻才浮上孟采薇的心头,她当真是小看了孙氏的本事!连她孟采薇都要赔小心应付的英国公夫人,却肯为她孙氏筹谋。 这里面……必是有什么玄机。 孟采薇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一开始凭着本能想与孙氏分道扬镳的决心,也愈发坚定了。 如果说她对孙氏而言,是个可有可无的人,那么即便那她扶住裴少冠得到爵位,也丝毫无法改变今日被动的处境。所谓不破不立,她若不想看一个妾侍的脸色行事,势必要彻底剥离与孙氏相关的利益。 “姐姐对犬子真是抬爱了。”孟采薇沉吟一晌,委婉地拒绝了英国公夫人的“建议”,“都说望子成龙,我却觉得,冠儿过得闲适些才好,过去侯爷一贯纵着他,想必也是有此考虑吧。” 孟采薇这番意料之外的回应,让英国公夫人登时就收了笑脸。底下坐着的夫人们早是大气都不敢出,年幼如裴少冠,也听出了大人们口舌间的争锋,微微露出了一点不安的神色。 英国公夫人只是盯着她,却不说话。 就在孟采薇以为局面会这样僵持下去的时候,一个男子的声音忽然响起,“母亲。” 是裴少嵇。 他一身孝服,挺拔的身姿立在门槛处,任由日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 “母亲万福。”他几步上前,直到他双肩的影子刚好停在孟采薇脚下的时候,站住了身子,揖了一礼。 孟采薇颔首示意他起来,温和地嗔怪道:“你不是在前面吗?怎么到这里来了?也不使人通传一声,在这么多夫人面前失礼。” 裴少嵇一脸坦然,即便被她称为母亲的女人比他还要小上几岁,他的口吻,也让在座众人都清晰地感受到尊敬的意味,“回母亲的话,英国公与几位大人都准备告辞了,少嵇特地来请几位夫人移步。一时冒昧,还请母亲见谅。” 孟采薇松了口气,裴少嵇来得太及时,她有心摆明立场,却并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英国公夫人和孙氏撕破脸皮。 毕竟,于她们而言,惠安侯府只是个匾额,但顶着这个门楣招牌,孟采薇还要往下过一辈子呢。 英国公夫人略有些不满,她话才逼说到一半就叫裴少嵇岔开了,可当着裴少嵇的面,却也没法再暗示下去。孙氏亦是惴惴,两人对了个眼色,都是失望而又无奈的表情。 “也罢。”英国公夫人觑了孟采薇一眼,她目色如冰,意有所指道:“贵府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妹妹哀思过度,想来一时思路也算不上清明。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妹妹只管使人到府上寻我,我自当竭力而为。” 孟采薇不置可否,“姐姐有心了。”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藏起原本的情绪,和和气气道了别。 孟采薇心里一轻,倒多亏裴少嵇来得及时。 却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有没有听到之前英国公夫人的话…… 送走了一屋子乌嚷嚷的人,孟采薇总算能回到内室,靠着软榻歇上一会儿。 小眉见她疲惫,忙不迭端了碗红枣熬得汤过来。新鲜的红枣在锅里熬得稀烂,小眉又按着孟采薇的吩咐,稍微往里兑上了一点红糖。嗅着甘甜的香气,孟采薇趁热喝下一大口,总算是觉得精神了点。 熬枣汤是孟采薇自己的主意。 这个十六岁少女的身体,简直虚弱得让孟采薇绝望,稍微费点心力就觉得难以支撑,恨不得四仰八叉地在床上躺一辈子——可是她不能。 女孩子气血虚,唯有慢慢的调养,十六岁就吃阿胶犯不上,红枣配红糖,刚刚好。 缓上些精气神儿,孟采薇不敢再歇着,忙仔细去回想适才的事情,正自沉思,婢子进来通报,道是大公子求见。 孟采薇不假思索地允了,直到屏风后面出现了一个人影,她才有些狼狈地意识到,自己的姿势委实不雅! 她匆忙地坐起身时,裴少嵇刚好绕进内间。 也不知是他早有察觉,还是无心之举,裴少嵇头也未抬,躬身揖拜道:“母亲万福。” 孟采薇忙趁这工夫理了理裙衫,佯作从容道:“少嵇不必多礼,你在前面也辛苦,快过来坐。” 因没有外人,孟采薇朝他极浅地笑了下,非常顺手地端起了慈母的态度,“我这里有枣茶,你要不要试试?这几日茹素,也不知你身体受不受得住,红枣补气血,你且尝尝吧?” 裴少嵇一如既往地配合,“多谢母亲关怀,那少嵇便尝一碗。不过……” 他目光越过孟采薇,望向了剩了一点渣滓的粉釉瓷碗,“少嵇不食甜,红糖就不必了。” 孟采薇一愣,一句追问到了嘴边,却被她生生地压了下来。 类似于“哎呀你怎么知道我吃了红糖”的问话,比较适合说给男朋友听,这样但凡知趣点的男人,都会回一句暧昧并且讨人欢喜的话。 但……面前这位……孟采薇装作不经意地瞥了眼裴少嵇,继尔非常有自知之明地避开了身子,一面示意小眉去盛枣茶,一面做着自我暗示——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儿子…… “母亲?”裴少嵇带着几分疑惑地倾了倾身子,“您在和我说话吗?” 第4章 上传下达 “母亲?”裴少嵇带着几分疑惑地倾了倾身子,“您在和我说话吗?” 孟采薇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动作非常微妙地顿了一下,不过她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望向裴少嵇——上帝作证,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念叨出声的时候,孟采薇的心真的有一瞬间没有跳——吓的。 “没有,是你听岔了。”孟采薇故作淡定。 两年广告行业的工作,已经成功把孟采薇历练得可以不卑不亢地面对三教九流四面八方五颜六色(……)的客户,不管客户提出各种各样奇葩的反人类的要求,孟采薇都有一颗足够强大的心脏,装出二五八万的自信模样。 只不过…… 对着裴少嵇,装起来有点吃力罢了。 对视了短短的一秒,孟采薇就扭开头,干咳了两声。 她看见裴少嵇眼中仍然有没有淡去的疑惑,但他终究还是以一种略显敷衍和不在意的口吻承认道:“那便是少嵇听错了。” 兴许是不想让自己太难堪吧。 孟采薇自我安慰着。 好在,秋黛很快端了枣茶进来。趁这个当口,孟采薇忙不迭转换话题,“这几日来往宾客多,你实在是辛苦了。若是侯爷的在天之灵知道你也能独当一面,想来该是欣慰的。” “嗯,但愿吧。”裴少嵇语气始终淡淡的,他尝了一口枣茶,就把碗放在了一侧,“今天,英国公夫人有没有让母亲太难堪?” 孟采薇忍不住有些狐疑,扬眉问道:“难堪倒是没有,不过……少嵇什么时候过来的?你听见英国公夫人的话了?” “没听见。”裴少嵇气定神闲,“是我猜的。” 没听见……个鬼!没听见你怎么知道英国公夫人会让我难堪? 孟采薇愤愤然地腹诽着,却又忍不住抱着“也许他机智过人”的心态,瞟了眼他的头发……唔,明明一点都不卷,装什么神探夏洛嵇。 “少嵇真是聪慧。”孟采薇不动声色,准备用母亲必备技能点——啰嗦,制服她的好“儿子”,“既然没听见,那我便再转述一遍好了……” 果然,裴少嵇皱着眉,干脆利落地打断她,“不敢劳烦母亲,英国公夫人说了什么话,我也猜到了。” 孟采薇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甚至当裴少嵇的眼神落过来的时候,她都没有任何收敛。 ——反正她是长辈。 于是孟采薇就眼看着裴少嵇带着冰冷和不厌烦的瞳仁里融开了零星的一点笑意,还是无奈极了的那种笑,“我真的是猜的,母亲。” 他把最后两个字咬得有些轻,好像只是一种习惯性添在句子里的称谓,并不是特地在唤孟采薇,“英国公是当朝淑妃的长兄,而今上最小的儿子,就是五年前淑妃所出。” 裴少嵇眼中的笑意消失得很快,“今日英国公不请自来,大概就是为了这个嗣子的事情。为了以后给七皇子铺路造势,朝中庶出的人自然越多越好。” “难怪……”孟采薇恍然大悟,裴少冠的存在,和这位传说中的七皇子简直如出一辙。 淑妃是宠妃,孙氏是宠妾,七皇子是小儿子,裴少冠也是小儿子。 难怪姚家会迫不及待,甚至不在乎孙氏出身卑微,今日也这般贸然地鼎力支持。若裴少冠能够成功袭爵,无异于是帮着七皇子进行了一次大胆的试水。也是给满朝文武,一个站队的信号。 孟采薇之前断断续续的思路,终于被穿成了一条线,“所以,英国公和孙氏算是不谋而合,相互利用了?英国公是拿少冠来试探旁人?” “对。” 孟采薇这时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带着些不赞同的意味摇了摇头,“若是如此,就算事情不成,英国公府也毫发未伤,跌面子的终究是咱们,兄弟失和的名声可不好听。” 她话音方落,便觉得自己身上多了一道探究的视线。孟采薇侧首,堪堪与裴少嵇对视上。她一愣,问道:“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裴少嵇很快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但他仿佛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越矩或是不妥,反而泰然自若,“并没有,既然母亲已经知道了这些,那少嵇就先告退了。” 孟采薇猜想他必是前面事忙得很,一时也不敢留他,道了声好,便命秋黛替她送了裴少嵇出去。 刚才还说得火热,一下子,屋子里再次空荡了下来。孟采薇悻悻地变回了一开始半躺着的姿势,作为一个没了丈夫的古代女人,恐怕,未来很长一段的日子,都是要面对这样的安静吧? 孟采薇抿了抿唇,眼睛却不受控制望向了适才裴少嵇坐过的地方。 那碗枣茶几乎还是满着的,他大概只喝了一小口。 “冬妆,把碗都撤了吧。”她淡淡地吩咐。 · 三日后,第四十八天,按照当朝的丧葬习俗,该是“伴宿日”,侯府上下所有成员,都要到灵堂“坐夜”,以示不愿与惠安侯“分别”,表达恋恋不舍之情。这一日,从晚上开始念夜经,第二日一早,则移棺入葬。 因为要熬一整夜,孟采薇头一个考虑的就是如何填饱肚子。进了灵堂,那就没法儿再叫吃的了,顶多饿得慌了,借口方便出来吃些点心。 可小玩意不顶饱,关键这一顿还是在晚膳上头。 孟采薇也不管面子好看与否,午觉醒过来,第一件事儿就是特地把她的“公关部经理”夏眉唤过来,认真地吩咐道:“你现在去膳房传个话儿,叫他们晚上烙个香菇油菜的馅儿饼,馅儿拌得咸一点,再蒸几个红薯,熬上小米粥,晚膳时送上来。” 红薯抗饿又有营养,咸一点的馅儿饼则开胃下饭,能让她多吃点东西下去,最后养胃的小米粥下肚,填满胃里每一分的空隙,暖乎乎,就可以去冷飕飕的灵堂里坐夜了。 夏眉一脸错乱,她自打跟着孟采薇陪嫁到侯府来,一直是帮着做这些上传下达的活计,这可是她头一次听到孟采薇这么古怪的吩咐。夏眉茫茫然,不明所以地问道:“是夫人晚膳要用么?这馅饼、红薯……委实也太鄙陋了些……” “正是鄙陋才要这么吃。”孟采薇一本正经,却没有直接挑明自己的用意,“今日是陪侯爷最后一宿了,大吃大喝怎么像话?你只管按我说的去办,膳房那边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叫她们来淇云馆回话。” 蒸个红薯,烙个馅饼,当然不会有什么不明白了。但是,从夏眉的角度看来,她的主子又作了一次死,“哦,险些忘了告诉你们。”孟采薇慢悠悠地往桌边踱,“大公子那边,你也让人换上一样的晚膳吧。” 夏眉再善于交际,想起裴少嵇常年冷若冰霜的脸,都觉得有些却步,“这个……还是免了吧,毕竟大公子不是您亲生的,夫人这么干预,大公子会不会不高兴啊?” 孟采薇怔了下,夏眉说得确实有道理……裴少嵇都二十三了,应该不太愿意被人管了吧? “唔,那你先让人去问问大公子传的膳是什么,要是太清汤寡水了,就叫人换上。大公子若问起,便说是我吩咐的,叫他吃点粗粮,给侯爷尽孝。” 于是,裴少嵇坐到饭桌前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青菜豆腐汤变成了小米粥,芥菜黄豆倒是还在,边上摆着的却是两个红薯,目光一挪,原本该摆着正菜的地方,是两摞十个馅饼。 “这是膳房送来的?”他脸上的表情淡得让身边的长随子冲看不出喜怒。 “回公子,是膳房送来的,说是夫人给您准备的,还说……说是时候让您给侯爷尽孝了。“ 子冲一边说,一边忍不住腹诽,这位新夫人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些,他家公子吃什么用什么,哪轮的着她来插手?真以为他家公子管她叫一声母亲,她就真能摆长辈的谱了吗? 他家公子怎么尽孝,她说的算吗?他家公子这么金贵,怎么能吃这些糙食? 然后…… 子冲就看到“他家公子”面不改色地起身净了手,转回来,也不用筷子,直接拿起一块红薯,信自掰了开来,“你亲自去一趟淇云馆,替我谢过母亲。” “啊?”子冲愣住了。 裴少嵇扫了他一眼,目光中藏了三分警告,“态度尊重点。” 像是被看穿了心事一样,子冲脸上一红,讷讷地称是告退。 裴少嵇盯着红薯怔了须臾,才低头咬了下去。 他在疆埸整整五年,岂能不知红薯的作用? 淇云馆里,孟采薇夹着黄豆吃得津津有味——险些忘了,黄豆还补钙呢! 早点窥探裴少嵇每天吃什么就好了。 第5章 俯首称臣 吃得太饱,孟采薇特地在淇云馆的廊子里来回溜了几圈,才往灵堂去。 一路姗姗然,院子里有着经久不息的梵文念诵,往生咒绕梁三尺犹似不绝,朱漆抱柱上缠着白布,入目奴仆,也俱是一身缟素,避退在侧面行礼。 然后,孟采薇四处游荡的目光就聚焦在了灵堂外的人影上。 裴少嵇依然是斩缞孝服,他身高挺拔,一身素白冗余的袍子在他身上,依然能显出几分锦衣玉带的倜傥气度——当然,前提是不看他的脸。 当那个没有温度的眼神与孟采薇交错上的时候,孟采薇极度乖觉地收起了自己藏着几分观赏的目光,她缓步上前,在裴少嵇躬腰行礼前拦住了他,“少嵇不必多礼,眼下都入秋了,这里正是风口上,怎么不先进去呢?” “在等候母亲。”他说得直白,却又不多解释,“母亲请吧。” 孟采薇也不好追问,自矜地朝他点了下头,抬步便进了灵堂。 她来得时间拿捏得刚好,该到的人都到齐了,孟采薇这一进来,莺莺燕燕们都是半侧着身回过头来看她。 逝者尊,孟采薇就没有在此地受她们礼的资格了。 众人也都各自跪在蒲团上,不说是多哀伤,但至少是恭谨而本分地呆着。 孟采薇环顾了一圈,一排四个一共三排,不算她和孙亦绫,惠安侯刚好收集了一套十二金钗,真棒。 她踱着步子往前走,三排妾侍前头,还跪着三个小姑娘,孟采薇的记忆非常给力地提醒她,这分别是惠安侯三个庶出的女儿,因为母亲也不怎么受宠,因此这三个小姑娘在侯府里的存在感几乎为零。 最大的女孩儿名少芸,卫氏出,今年不过十四岁,往下数,二姑娘名少芊,岳氏出,十岁,最小的是只有八岁的少英,母亲则是袁氏。 她们都有自己的嬷嬷带着,时不时用好奇和懵懂地眼神偷瞄孟采薇,却并不出声。 孟采薇不动声色,目光越过她们,落在了最前头三排的蒲团上。 第三排,跪着孙亦绫自己。她念念有词地低着头,并不去看孟采薇。 第二排,摆了两个蒲团,左尊右卑,左侧跪着小胖墩裴少冠……右侧,空着。 孟采薇的脚步猛地里收住,眉峰紧接着蹙了起来。 孙亦绫这是什么意思? 倒要逼着她在灵堂里承认裴少冠比裴少嵇的地位尊贵,变着方证明裴少冠才是嗣子吗?!若只是区区名声倒也罢了!但是明日出殡,宾客皆至,非要由嗣子来背棺出灵不可。 纵使孟采薇之前用了一招“下葬后再说”当作缓兵之计,但她却也从未放弃过在今夜,让府内诸人意识到,裴少嵇将会成为名正言顺的嗣子。 她甚至设想过明日孙亦绫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在众人面前阻拦裴少嵇背棺,但孙氏下手如此之早,却大大出乎了孟采薇的预料。 似是察觉到她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孙亦绫睁开眼,转首望向了孟采薇。 孙亦绫看起来成竹在胸,情不自禁而扬起的眉梢,昭示着她的张狂。是了,她自然会张狂,只要这一刻裴少嵇默认了自己屈于弟弟的地位,明日再在众人面前,就再没有抢着去背棺的立场了。 等出葬回来,以惠安侯府的地位,谁来袭爵的事只怕就该传得沸沸扬扬。到那时,孟采薇和裴少嵇再怎么运作,都没法改变这个局面了——既已在父亲面前承认自己位卑,又如何能再不认账?不孝之名,可非当朝仕宦所能承担的。 孟采薇与孙亦绫对峙了一阵,孙亦绫率先开口,“夫人和大公子总算到了,也不知道侯爷等得急不急。” “急,怎么不急。”孟采薇偏偏顺着孙亦绫的思路说,反倒叫对方一怔,“少嵇在外五年未归,连侯爷的最后一眼都没见到,他又是长子,被侯爷寄予众望,侯爷焉能不盼着他?” 孙亦绫被孟采薇反将一军,脸上的神采登时僵住了,这是第三次了,孟采薇出其不意,嘴尖牙利,与昔日作风大不相同。孙亦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迟迟才想出对策答话,“既是长子,不安心在家侍奉父母,读书上进,却四处游荡,此等不孝之人,怎么会为侯爷所期待?” 不孝。 又是这个罪名。 记忆里孙亦绫第一次拿这个话柄做文章时,孟采薇就开始防着她第二次这样说了。 非是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而是不孝这个罪过,在古代委实大得很。裴少嵇行事又确实有纰漏,孙亦绫拿着现成的文章不做,岂不是傻子? 但,既然有了预料,也就有了对策。 孟采薇余光扫向裴少嵇,站在她身后几步的男人面色安沉,一派泰然,根本不为孙亦绫的话所动,他这般冷静沉着,反而孟采薇心里踏实不少。 秋曈流盼,孟采薇用一种威慑的眼神,重新望去孙亦绫,“孙姨娘说话可要慎重些,少嵇戍守边疆,忠国忠君,而侯爷心系百姓,胸怀社稷,父子二人同心戮力,正是忠孝两全……怎么到孙姨娘嘴里,却变了味儿呢?” “你……!”孙亦绫骇然。 她能以“孝”为矛,孟采薇自然可以以“忠”为盾。 爱国主义教育可是没白受的! 只是,女人间的嘴仗打起来没完。 趁孙亦绫哑口无言,琢磨说辞,孟采薇克制着自己继续抬杠的欲/望,回首唤了声“少嵇”。 裴少嵇就彷如根本没听到孟采薇适才的胡扯蛮缠一般镇静,“母亲。” 孟采薇斜睨了眼跪在地上不时偷窥她的小胖墩,心生一计,“来,你替我取三炷香来,我要拜一拜你父亲。” “是。” 孟采薇与裴少嵇一道向前走了几步,待孟采薇停住身子,裴少嵇才上前点了香,亲自递到了孟采薇手中。 从他指间取走香条的时候,孟采薇感觉裴少嵇故意用了几分力道与她抗衡了一下,孟采薇不明其故的抬头,对上的是一道不加掩饰的目光,好似他希冀由此能看透她的所思所想、她的身份……还有她的来历。 孟采薇忽然心虚起来,难道自己与往日的言行相差太多?让裴少嵇看出端倪了? 但这只是一瞬间,短暂到孟采薇都怀疑这是她的错觉。 裴少嵇很快松下了手中的力度,孟采薇亦是有些慌乱地低下头,逃避一般取走那三炷香,捏在指中,屈膝跪到了棺木前的蒲团上。 她闭着眼,乱糟糟的心事纷然浮上,孟采薇一个个按压了下去,才将香递给秋黛,敬到了鼎炉中,自己则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她这是想把惠安侯的在天之灵,当作佛祖来拜了。 等站起身,孟采薇依旧扮作是冷静的模样,温声道:“少嵇,你也来给侯爷上个香吧。” 裴少嵇从善如流,亲自点了香,跪到了适才孟采薇跪过的地方。 至此,在场众人才恍然大悟。 孟采薇这是压根就不打算让裴少嵇和裴少冠跪到同等的位置上去,如此一来,裴少嵇相当于比裴少冠的地位还要高出许多,而相应的,日后谁尊谁卑,也就分明了。 就算孙亦绫明日还能有更多的招数来抢这个嗣子的位置,今日灵前一拜,却已是胜负分明。 孙亦绫顿时大恨,上那两个空荡的蒲团,好似是孟采薇赏她的两个大嘴巴,成为了莫大的嘲讽。她死死地盯住了孟采薇,却又无计可施。 偏偏孟采薇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看起来既不为战胜了谁而愉悦,更不为抬高了裴少嵇的地位而兴奋,一切就像是本该如此。 确实,孟采薇从头至尾都只是淡淡地瞟了孙亦绫一眼,紧接着就把头转向了裴少嵇。 裴少嵇也恰巧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亲自敬上了香,便走回到孟采薇的身侧。 ——倒真像一对慈母孝子。 孙亦绫冷笑,亦是跟着掉转目光,望向裴少冠,“冠儿,你该学学你大哥哥的孝心,还不快去给你父亲也上三炷香?” 十二岁的小胖墩已经明白何谓生死了,甚至还知道一些鬼神之说——他是有先生教书的。 因此,面对母亲的吩咐,他明显地露出了踟躇。 虽说棺材里躺着的是昔日和颜悦色的父亲,又岂知他现在是人是鬼呢? 孟采薇眼尖地注意到裴少冠的犹豫和孙亦绫在后面频频使出的眼色。 她缓步上前,伸手压在了裴少冠的肩头,“冠儿还小呢。” 大抵是听了孙氏的嘱咐或是教训,裴少冠又是庆幸有人替他解脱了困境、帮他说话,又是有些忌惮地躲开了孟采薇的抚摸。 孟采薇也不恼,依旧道:“冠儿就在这里给父亲磕个头好了,侯爷宠爱你,自是不会为此而责难你的。” 她语气温和平柔,倒比言辞里颇多暗示和警告的生母显得更可亲些。 不过六年级大的小孩子,心里还是简单得很,一时有人替他说话,哪怕是和母亲一向不和的女人,也值得暂时“利用”一番。 裴少冠迫不及待地跪在原地磕了三个头。 孙亦绫攥紧了袖沿,“冠儿,你……” “孙姨娘,那是二公子。”孟采薇及时地提醒孙氏自己的身份,接着,抬起头向旁余女眷道:“侯爷生前看重你们,有什么体己话,你们也趁最后的关头,多和侯爷说说吧。别叫侯爷挂记着走,你们,也都别留下什么遗憾。” 这是在暗示众人,轮到你们磕头了。 这些久居侯府的女人们当然不傻,眼见着侯夫人生生把阔别五年的大公子都扶成了嗣子,她们还在这里强较劲,又有什么意义? 识时务者为俊杰,一个个挺着的身子,全都匍匐下去,只剩下孙亦绫。 她不得已,唯有跟着大家一起磕下头去。 然而,此刻的孟采薇就站在裴少冠身侧,也就是孙亦绫的面前。 孙亦绫这一俯身,更像是在对孟采薇俯首称臣。 孟采薇低头睥睨着孙氏,微微动了一个口型——以牙还牙。 一样都是哑巴,就看谁倒霉,先吃到这个黄连了。 第6章 隔岸观火 熬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孙亦绫却并没能如愿再与裴少嵇争抢最后正名的机会。 盖因这一夜过去,孟采薇和裴少嵇两人都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莫说是出去悄悄进些点心,他二人甚至连口水都不敢喝。 孙亦绫好强,自是不肯在这上头输给他们“母子”,小胖墩几次偷偷摸摸地跟母亲喊饿,孙氏都强压着他,未许他出去进食。 是以,天刚蒙蒙亮,小胖墩就饿晕了过去。 孙亦绫脸色大变,慌慌张张地命人抱起儿子回到后院里去。 孟采薇与裴少嵇对视一眼,纵使相顾无言,心中也都是一轻。 随着朝阳初升,坐夜的仪式总算结束。孟采薇撑着地砖勉强站起身来,她虽然没有小胖墩饿得那么严重,但毕竟是通宵,孟采薇身体的状况又算不上太好。跪着不动尚且能硬挺着,等她站起来时,也禁不住脚下踉跄,眼冒金星。 脑袋懵懵的,孟采薇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往前栽。 她甚至连绝望的念头都没力气去想,一瞬间只想听天由命,哪怕是摔死呢?只要姿势摔得美一点就好了…… 然后,臂肘往上三指的地方被人牢牢握住,轻巧一带,她就站得直了起来。控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撒开,力道也未减半分,“去端碗枣茶。” 沉稳的声音响在她耳畔,紧接着是一个焦急的女孩子答应着去了。 孟采薇仍然觉得混混沌沌的,但过了一会,也恍似分清了那两个声音的主人。 答应着离开的应该是秋黛,那么身边剩下的婢子,应该就是冬妆了。 “少嵇,我没事……你且先松开……”灵堂里还有他父亲的小妾呢,这么着,可真不成体统,“冬妆,过来搀我。” 谁知,臂上压迫性的力道半点没有减少,裴少嵇语调清淡,“母亲身子不适,少嵇自当搀扶母亲。” 说话的工夫,秋黛已经去而复返,因为怕夜里孟采薇喊饿,偏间始终煨着热枣茶,此刻一碗热乎乎的红枣汤入腹,暖意泛上来,里面的糖分,也暂且给孟采薇不少“补给”。 裴少嵇终于撤回了手,“来吊唁父亲的宾客不时便至,我暂且回去更衣。” 他没有多关切她什么,让孟采薇一时有些不明白,裴少嵇刚才到底是真的担心自己,还只是为了上演一出母慈子孝的戏……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她总是要配合他的,“你去吧,用过了早膳再应酬,身子要紧。” 裴少嵇称是而去,孟采薇也遣散了灵堂旁余众人。 · 惠安侯下葬后的五日,整个侯府都安静得异常。 大概是四十九天的停灵闹得大家身心俱疲,连孙亦绫都不出来蹦跶了。 然而,每个人都得以休息的时候,孟采薇和裴少嵇却并没有闲着。 逝去的惠安侯既已下葬,新的惠安侯就要尽快产生。 从孟采薇和裴少嵇的角度看来,他们占尽了嫡长子的一切优势,不动即是动,只要孙氏不再横出来滋事,这爵位一定能顺理成章地落到裴少嵇的头上。 然而,棘手的事依然存在。 “咱们身上带着孝,入宫是不能的了,我这边没法儿进言,又要找谁来上奏为你请封呢?” 孟采薇终究也没去追问裴少嵇到底是为着什么急事来找她,装糊涂还是跟他学的,就譬如那次孟采薇自己说走了嘴,他即便不信,还是非常配合地没让他难堪。 裴少嵇就更不必说了,孟采薇甚至怀疑,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事足矣撼动他的情绪,即便泰山压顶,他也可以不动声色。 比如说,现在。 孟采薇都抱着汤碗愁cry了,人家照样淡定得可以去走时装秀T台。 “父亲是单传,族中长辈又俱不在世,找个亲戚吧。” 嘬一小口银耳汤……是的,她现在又换成了银耳莲子百合红枣枸杞汤,简称银耳汤,润肺下火,秋季必备,“唔,亲戚的话,不如由你外祖家出面?” 孟采薇说的外祖,自然是惠安侯元配的娘家。 裴少嵇学她,呷一口茶才道:“不妥,舅舅年事已高,还是不打扰他为妙。” “这怎么能算打扰呢?”孟采薇有些不服气,“你是他亲外甥,为了你的前程,出面递个奏章而已,还要费什么心思吗?” 裴少嵇转过头来看她,眼神直剌剌的,叫孟采薇顿时就熄了自信,“怎么了……” “舅母不会应承的。”他声音里好像有些怠惰和无奈,孟采薇立时悬起了心,只听他道,“舅母与孙氏关系不错,不出面为二弟奔走已是人情,想说动他们夫妇为咱们出面,绝无可能。” “跟孙亦绫关系不错?她不是一个陪嫁丫鬟吗?” “但是母亲过逝后的几年,与外祖家的联系,都是孙氏在维持。” 一句话点醒“孟中人”。 在孟采薇还没嫁进来的时候,孙氏已经暗搓搓地把老东家的好感值刷满了,难怪她一个奴婢出身,眼下有恃无恐。 孟采薇有些好奇孙亦绫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不过此刻不是八卦的时候,她只好问:“那再想想别的人选。” 裴少嵇似乎就在等她这一句话,很快就接上了口,“不知外公可否愿意为少嵇出面?” 外公? 你外公不是早…… 诶? “你是说……我父亲?”孟采薇感激自己的大脑是I5系统,总算没再裴少嵇面前露怯。 “正是。” 孟采薇讪讪然,“这……你外公远在冀州,等他把奏章递上去,不知要多久呢。” 裴少嵇的目光慢慢温和起来——孟采薇自动把这个表情理解为“笑”,“外公在冀州任上也有不少年了吧?只怕今年就该升了。” 他说此话时,很有些成竹在胸的模样,若非孟采薇知道他是个没实权的世家子弟,定要以为他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柄国大权。 “我昨夜算了算,今年正值外公入京述职,至多再有一个月,母亲便能收到外公进京的消息了。左右也无非是再等一个月,好事多磨,也无妨。” 现在是十月,冀州离颢京距离可不短,孟采薇的爹肯定不会真等到年底才出发。 孟采薇看了眼福尔摩嵇,点头道:“既然你不介意,那我自然是鼎力相助,少时我便拟信给父亲,具体的,便要等他进京再商议了。” 两人达成共识,这事就算有了个结果。 但孟采薇没想到,她与裴少嵇原以为会隔岸观火的亲舅家徐氏,突然横出一杠子,找上了门来。 临近冬月,颢京城里铅云低垂,萧瑟极了。 孟采薇一身素白袄裙,与徐夫人,也就是裴少嵇的舅母宾主分坐,下首便是裴少嵇。 好一番客客气气地寒暄,表致哀思,徐夫人总算切入正题。 “我原先看着少嵇长大,只以为是个与她父亲一般无二的耿直人,这一次……少嵇实在太让我失望了。”徐夫人摇着头,别有用意地觑了孟采薇一眼,改冲着裴少嵇说话,“这侯府的爵位,难道就这么金贵,值得你豁出声名不要?你眼下留了劣迹,来日便是挣到了这爵位,也无非是个虚衔儿,到那时,这家就真要在你手里败了!” 孟采薇听得不明所以,裴少嵇的黑历史不就是投笔从戎么?抹得好看点又不难,哪有徐夫人说得这么严重? 裴少嵇也是罕见地蹙起眉头,直白道:“舅母的话,少嵇不懂。” 元配徐氏的长兄今年六十又一岁,徐夫人也是年过半百,她恨铁不成钢一般砸了下膝头,殷切地望向裴少嵇,“糊涂孩子!我是你亲舅母,你还瞒着我做什么?你若坦坦荡荡地承认了,我还能去皇上跟前儿告发你不成?我来是劝你,别再继续错下去了!” 孟采薇听不下去,见缝插针地接口,“夫人先别急,少嵇毕竟还年轻,您是过来人,他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得一条条教他,岂能一蹴而就?” 徐夫人闻言,登时就板了脸,“你算什么人物,倒来教训我?在我家妹妹面前你还要执妾礼不说,如何敢跟我呛声!依我看,今次的事必然少不了你来作怪!” 孟采薇下意识地看了眼裴少嵇,两人目光交错,彼此眼中都是显而易见的疑惑。 须臾沉默,裴少嵇忽然起身道:“舅母,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7章 清者自清 裴少嵇出去没多久便回来了,但回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 孟采薇有些奇怪,皱着眉问他,“徐夫人呢?” “走了。”裴少嵇适才脸上的疑惑和不豫都已散去,“我舅母性子泼辣,叫母亲见笑了。” 孟采薇这一点上态度倒很大方,“不要紧,她也无非是嘴上说说而已,又不能真拿我怎样。” 只是这一通无名火来得蹊跷,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些烦躁罢了。 毕竟人家是裴少嵇带着血缘关系的亲舅母,要说教裴少嵇也是占着辈分伦理的上风。孟采薇没立场指摘徐夫人什么,当着裴少嵇的面,孟采薇自然也不会愚蠢到去说他亲人的不是。 至于徐夫人拿来骂自己的,那就更无足轻重了。 先头的元配过逝这么多年,跟一个死人争谁是正妻委实没意思。何况孟采薇自己对惠安侯也没什么感情,是妻是妾都不如握到手里的真实惠要紧。 不欲在这个话端上多作纠缠,孟采薇扬起眉梢,向裴少嵇问道:“徐夫人怎么这么快就走了?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倒让她这般骂你?” 好歹是亲外甥,如裴少嵇先前所言,徐家就算不出面替裴少嵇请封,总也不会光明正大地站到婢生子那边去。交情归交情,大户人家的体面还是要的。 然而,徐夫人如此一来,若传出去,必定会成为街头巷尾的一个笑柄——劝着正经的嫡长子“让贤”给十二岁庶出的弟弟,这如何能不让人笑掉大牙? 谁知,裴少嵇微微沉了一下脸色,却是道:“舅母骂我是该当的,这也是她关切我。” 孟采薇一愣,“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孙氏她……”裴少嵇正要说,忽然停住,“也没什么,都是无足挂齿的小事,就不必母亲操心了。” 他抬起头看了孟采薇一眼,像是思忖了少顷,才嘱托道:“外间的事少嵇都会处理好,母亲不是身子不好?安心将养便是。” 孟采薇大恼,话说一半很讨厌阿喂! 可惜怂妹子这会儿只敢低着头嘟囔:“骂都挨了,总该让我知道为什么吧……” 声音不大,但也不小,裴少嵇听了一顿,却没有置理,“母亲好生安歇吧,我先告退了。” “等等!”孟采薇拦着没让他行礼,“少嵇啊,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和下来,还特地指了指一旁的座位,示意裴少嵇坐下来听她讲。 裴少嵇仿佛略有踟躇,孟采薇殷切地望着他,他总算勉强点了下头,坐回了孟采薇的下首,“母亲请讲。” “从前啊,有一个小兔子,它挖到了一个好大的胡萝卜……” “母亲。”裴少嵇打断,“这个故事,也许二弟更爱听。” 孟采薇脸红了下,硬着头皮道:“你先听我讲完!” 裴少嵇无奈,抬抬手示意孟采薇继续,孟采薇才接着道:“小兔子挖到一个好大的胡萝卜,就在小兔子把胡萝卜往家搬的时候,遇到了一只穿山甲,穿山甲一来就抢走了小白兔的胡萝卜,小白兔特别生气,冲着穿山甲喊,你干什么呢!结果穿山甲说了一句话,小白兔就死了,你猜,穿山甲说什么了?” 孟采薇停下来,眨巴眨巴眼睛望着裴少嵇。 “穿山甲说什么了?” 不出孟采薇送料,裴少嵇果然这么问。 少女的眼睛笑得都弯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 半晌,孟采薇只听裴少嵇非常轻地叹了一声,“穿山甲说了,兔子就死了,母亲还是不知道为妙……如果你真想知道得话……” 他滞了须臾,抬起头,目光炯然,“以母亲之智慧,一定可以查到的。” 然后…… 然后他就走了。 孟采薇一个人在风里凌乱。 · 虽然裴少嵇不肯说,但不代表孟采薇会就此罢休。 他既然一开始就有说出来的意愿,就代表这件事,让自己知道未尝不可。 孟采薇“贼心不死”,当天晚上就把冬妆打发出去探听消息了。冬妆倒是不负重望,回来的时候惨白着脸把话转给了孟采薇。 “不知从哪儿漏出去的消息,说是夫人您与大公子,联手给二公子下了毒……” “下毒?”孟采薇眉黛轻颦,登时就坐起了身,“这是怎么个说法儿?” 冬妆叠手立在一旁,看起来很是紧张,“外面什么说法儿都有,传得沸沸扬扬,偏偏咱们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大概就是指二公子之前在灵堂晕倒那次,说是您和大公子在他的膳食里下了毒才导致的,巧不就巧在您特地换了您和大公子的晚膳么?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真真儿是把人气坏了!” 孟采薇倒吸一口凉气,难怪徐夫人会急赤白脸地找上门来,戕害手足兄弟,这罪名也不比不孝轻几分!也难怪,裴少嵇会说徐夫人是为了他好……若非是看着血缘关系的份儿上,徐家决计犯不上来淌这趟浑水,趁着事情没有闹大到御前,能劝动裴少嵇及时收手,便是一个功德。 更重要的是,也正因为是打断骨肉连着筋的亲外甥,才会觉得失望、气愤,而不是作壁上观,冷眼看笑话。 再进一步说,无论徐夫人自己多看重孙亦绫,她代表的,到底还是一整个俆府,今次出面,泰半还有裴少嵇舅舅的授意。妹妹香消玉殒,做兄长的无论如何也不会任由唯一的外甥堕落下去。只是,徐夫人性子急躁,潜意识里又更与孙氏亲近,说起话来才格外直冲,不给裴少嵇与孟采薇二人留些颜面。 孟采薇心绪翻腾,可还是忍不住气恼——这孙亦绫太能借题发挥了! 深呼吸了几次,孟采薇非常艰难地冷静了下来,“你怎么打探出来的?” “越是底下人,消息传得越是快,奴婢找了几个庭院里洒扫的小丫头,随便套套话就知道了。” 是了,嘴碎的人爬不高,越是爱嚼舌根的,就越底层……冬妆看来是个机灵的,一开始这差事便没有派错人。 孟采薇点点头,面上变得冷静起来,可心里却开始觉得后怕。 动静闹得这么大了,连俆府的人都有所耳闻,她和裴少嵇那里,居然还能做到草木无声,简直是不可思议! 裴少嵇那边似乎没什么丫鬟伺候,贴身的活计都有一个叫子冲的长随来做,男孩子兴许就没那么爱打听闲事,不知道还是常理。 但她这边……偌大的淇云馆,婢子上上下下约有三十多人,怎么会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是刻意有人瞒住了淇云馆的人……还是有人把她们都封了口? 孟采薇看了眼冬妆,思忖片刻,缓缓道:“你让春胭把淇云馆所有人给我列个单子过来,再去大公子那边支会一声,叫他明日一早到我这里来用膳。” · “母亲查到了?”用过早膳,裴少嵇一边品着茶,一边问。 孟采薇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色,没有半点讶异,仿佛早猜到自己会在今天查出结果。“嗯,查到了,这么大的事,你之前还瞒着我做什么?” 茶汤正烫,裴少嵇闻了闻香便放在了一侧,“本是不想让母亲跟着一起糟心的,又不是什么好事。” 孟采薇微微有些不悦,“我知道,总也能帮你出出主意,孙亦绫兴风作浪,岂能由着她折腾?你不顾忌名声了?” 裴少嵇抬起头来,孟采薇敏锐地发觉他眼神里流出一点点无奈,像是在说——看,果然。 “为什么不能由着她?”裴少嵇直视孟采薇,他个子高,坐下来也显得比孟采薇有气势多了,若非时不时叫上一句母亲,没有人会相信孟采薇的辈分比他还长,“不过是些流言蜚语,又没有证据,不值得什么的。” 他语调轻松,让如临大敌的孟采薇一阵不适,“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传着传着就成真的了,到那时你想洗清罪名都来不及!” “不会的,袭爵的事又不需要让满朝文武都同意,传言只会是传言,没人会为此给我定罪。” 孟采薇并没有因为裴少嵇的轻松,而放低半点警惕,“那你打算怎么办?就任由孙氏这样往你身上泼脏水?” “她也只能说说罢了。”裴少嵇神情淡淡的,当真是不以为然,“我没做过的事,不管外面怎么传也拿不到证据,没有证据又能有什么妨碍?只要我一日是嫡长子,这爵位就该先落到我头上,孙氏那点手段,无非是蚍蜉撼树。” 他顿了顿,看向孟采薇的眼神里多了些认真的神色,“母亲,一开始我不愿告诉你,就是不想你去在意孙氏,比起正经的侯夫人,她不过是你脚下蝼蚁,她做了什么,于你我而言,无关痛痒。我们如今按兵不动已经是动,她们动作频频,正是因为无计可施。” 孟采薇愣了一瞬,忽然明白过来。 孙亦绫一开始成竹在胸,无非是觉得自己会与她合作,来正一正裴少冠庶出的身份……如今她这位嫡妻不肯合作,孙亦绫做的事,也就都成了无用功。 何必在乎她? “不用怕,母亲。”裴少嵇仿佛能看穿她的心事,这句鼓励,来得十分及时,“清者自清。” 第8章 烫手山芋 裴少嵇的话就像一颗定心丸,让从穿越以来一直绷着一根神经的孟采薇忽然觉得如释重负,她好像确实有些草木皆兵了,把任何一个人的任何一句话,都放大无数倍来听,但实际上呢? 实际上,一开始他们就站在“舆论”的上风向,占据着最有利的位置,于他们而言,防守即是进攻。 她轻轻飘飘叹了一口气,浮出由衷的笑意,“是了,是我想左了。” “那穿山甲说了什么?”裴少嵇眉梢挑了一下,孟采薇很快地从他眼中捕捉到了期待的神采。 穿山甲说了什么呢? 孟采薇神秘一笑,“我也不知道,那个故事到这个问题就结束了,讲故事的人也没有说出答案。” “不可能。”裴少嵇斩钉截铁。 孟采薇耸耸肩,“就是这样,我听到的故事就是这样,你要不信……那我也没办法喽。” 这其实还是孟采薇读大学的时候听朋友讲的故事,听完之后瞬间挠心挠肺不能自,以至于每次见到那个朋友就要追问一遍“穿山甲到底说了什么”,但……没答案就是没答案。 她甚至还难受到去百度答案…… 不过,裴少嵇目前除了求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孟采薇笑容灿烂,裴少嵇的脸却一点点黑了下去,“母亲……” “哎!”孟采薇第一次答应得如此爽快,“好啦,你不是还有事?快回去吧,我也乏了。” “母亲……” “回去吧,乖!”如果不是碍着身份,孟采薇简直想一蹦一跳回到内室里去。 真是阳光灿烂啊。 孟采薇推开窗,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 虽然得到了裴少嵇的开解,但对于孟采薇来说,这件事只是一个新的开始,绝不意味着她与孙亦绫之间的结束。 借毛爷爷一句话,她要做到“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于是,送走了裴少嵇的第二天,孟采薇就撸袖子干起了正事。 “这两个都是先头夫人的陪嫁?”孟采薇靠在软榻上,皱眉对着手里的名册,“这几个也是?” 趁孙亦绫忙得焦头烂额,顾不得来关心她淇云馆的内务,孟采薇想重新认识一遍伺候她的婢子们。 惠安侯当年续弦娶继夫人的事,是由于皇帝关怀,亲自下了圣旨督促。因为要选来做填房,不管是出身还是嫁妆,照例都要比先头的元配夫人矮一头,为此,当时挑选人家儿的时候,惠安侯就直接把名单划到了京城开外,想选个地方官员的女儿。 于是,就选中了孟采薇。 她是冀州人氏,距离颢京少说三百公里,一路上京遥遥,自然不可能带太丰厚的嫁妆,更别提带一班奴婢了。 因此,嫁到惠安侯府,孟采薇拢共只有四个陪嫁丫鬟,感情最好、年龄也相仿的秋黛常伴在她身边,起居等事,都由她经手伺候,另外还有春胭、夏眉、冬妆三人,亦是各司其职。 春胭年纪最长,实际上统领着淇云馆的大小奴仆,算是个半个嬷嬷的身份。 孟采薇今日想理一理自己这边的人,便是喊了春胭出面,拟了个名单出来,后面搭着年龄、来路,在淇云馆里做什么活计,都标得一清二楚。孟采薇暗加欣赏,这是人力资源部的一把好手啊! 浏览了一遍,孟采薇就察觉了这里头的问题。 “这个……以前夫人留下的人,也未免太多了吧。” 难怪孙氏能把消息封锁得滴水不漏,她这里都是孙氏的人,要做到口径一致,想来不难。再者说,一个战壕里出来的,胳膊肘怎么可能朝着她孟采薇拐? 春胭看样子也是满面无奈,“奴婢已经尽可能把她们都打散了,这半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可是实在没什么成效。” “唔……”孟采薇盯着那一串儿名字,陷入沉思。其实她第一反应也是将她们打散,对于这种老团队来说,直接解体打散让她们失去固有的惯性,是最快捷有效的办法。 不过现在看来,直接将她们打散,反而激起了她们的团结? 那就反其道而行之吧。 孟采薇迅速生出了主意,果断地点了几个名字,吩咐道:“这几个人,不是素日里最不安生的吗?你把她们都归拢到一起去,叫她们去看库。” 惠安侯原配虽然过逝得早,但她的嫁妆却一直搁置在了淇云馆,并没有传给裴少嵇。 “你放出话去,就说我准备清点一下原先夫人的嫁妆,一例给大公子送过去,因此需要多抽几个人过来帮忙。”孟采薇特地顿了顿,神情里显出几分胸有成竹来,“然后,再告诉她们,我要从她们里头选一个出挑儿的,以后专管打理这些东西。” “夫人?!”春胭脸上写了几分不可置信,“她们……您怎么能放心!” 孟采薇一笑,“只是这么说罢了,到底用不用还不是我说了算?我就是想瞧瞧,她们到底能抱团到几时……原先她们与咱们过不去,无非是因为知道咱们忌惮她们,反正怎么做都是错,倒不如抱成一团专心给我下绊子。眼下我偏偏要从她们里头挑人用,我就不信她们能沉得住性子,不跳出来表忠心。” 春胭怔了下,她不糊涂,孟采薇把话说到这份上,春胭基本已经猜到了她的主意,“您是说……要让她们自己内讧起来?” 孟采薇不置可否。 春胭踟躇着,仍带了几分不放心的口气,“可是,她们一贯向着孙姨娘,未必愿意效忠夫人啊。” 孟采薇笑着摇了摇头,“这些人是侍候人家徐家正经大小姐的,若非局势所迫,怎么会甘心向与她们同样出身的丫鬟俯首帖耳言听计从?有一两个关系好的不稀罕,这么多人里面,你又能保证她们人人都喜欢孙氏?若当是心腹,就该被孙氏留在身边使用,而不是远放到我这里,自生自灭。” 春胭这才打消了所有的零七八碎的念头,福身称是。 孟采薇扶了扶顶心,温声道:“你就去传我的话吧,这些人上窜下跳,必不会叫咱们失望。” 物竞天择,优胜劣汰。 既然她没有能力主动去淘汰她们,那就叫她们自己竞争摩擦起来好了。 春胭迟钝了须臾,很快脸上就浮出了一些藏不住的兴奋。 孟采薇非常懂她的心情,根据她的记忆,身体的原主实在是个善于忍气吞声的主儿,连带着这些忠心耿耿的丫鬟们都跟着憋屈。 如今她来了,不再蛰伏隐忍,想必也是能让她们看到一些生活的希望吧。 · 孟采薇的动作很快就见了成效。 当初陪嫁过来的婢子们,如今已不年轻,年长的三十余岁,已经配了人,年纪小的也有二十几岁,多半是因为不受孙氏的重视,耽误到了今日。 这一批送去看库的共有八个人,年纪最大的乔氏,已经三十一岁,生了两个孩子了。她凭着自己年长,平素最不服春胭管教,凡事都愿意指手画脚一通,孟采薇刻意把她放到这一批里头,就是为了让她把事儿挑起来。 果不其然,这些人在一起相处了不到十天,乔氏便闹出了幺蛾子。 “是下午报过来的,鸳儿嫌乔氏清点东西的法子太慢,便提了两句,乔氏不乐意,便拧了她几下,鸳儿是个不服输的主儿,两人当时纠打在一起,就有人报来给奴婢了。” 孟采薇午睡起来,是照例读书练字的时辰,一日中难得阳光最盛,精神头又足,孟采薇便拿来给自己用作“适应性训练”,虽说她基本继承了身体主人的记忆,但譬如写字、绣花这些技能,却是统统作废。为了害怕在人前露出马脚,孟采薇每天都要独处练字……当然,练字的纸她会在见人前烧掉,借口用得很简单,她如今是寡/妇,万一不小心把闺字流落出去,于声名有损嘛。 为此,春胭特地等她从书房里出来,才把得到的消息报给了她。 孟采薇一边拭手一边笑,“你先告诉我,是谁把这事儿报给你的?” “一个叫听莲的,今年都二十七了,一直也没配人家儿。” “乔氏和鸳儿对先头夫人不敬,你将她二人绑了,一并给孙氏送去吧。”孟采薇语气轻松,处理个把丫鬟而已,她这厢其实全无忌惮。奈何这些人是原先徐氏的陪嫁,孟采薇做些什么,难免落人话柄。一样是烫手山芋,反正孙亦绫担着管家的活计,不如就叫她来出面,“你去把那个听莲叫来,让我会会。” 春胭称是而去,不多时,听莲就跟着她过来了。 二十七岁的女孩儿,应该有成熟的韵致了。 果然,听莲一看就是个稳重有心思的姑娘,端端正正向孟采薇一福,称道:“奴婢见过夫人。” “起来吧。”孟采薇满面和气,“春胭是个嘴笨的,下午的事没与我说清楚,你可愿意再同我重复一遍?” 第9章 流言蜚语 得了孟采薇垂询,听莲一五一十将下午发生在后库里的事情说了出来。她言语条清缕析,逻辑通顺,难得的是没有添油加醋。孟采薇情不自禁就露出赞许的神色,待她禀报完,柔声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你说了我可算明白了,今次是你做得对,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还是照这次的规矩办,立时报给春胭。” 听莲不骄不躁,蹲身一福谢过了孟采薇的赞赏,却不自夸一句。 孟采薇摆手准她起身,继尔道:“难得有你这样一个懂事的,正巧那么些人我也不都放心,以后,理库的事情便就全由你打理了。去掉了乔氏和鸳儿,你那边必定要短人手,回头你再挑两个得用的过去,选了谁只管报给春胭知会一声便可。等东西打理好了,我这边统统有赏。” 听莲得了吩咐,很快便称是而去。 春胭从旁忍不住打听,“夫人当真信得过她了?” 孟采薇摇了摇头,脸上却是带着笑,“我虽不信任她,却知道她近期决闹不出事来,好不容易得了我的信任,卖好还来不及,岂敢有什么小动作?” “那其他人呢?”春胭有些迷茫,“夫人这么快就定了管事的人选,其他人还怎么观察?” 孟采薇成竹在胸,“等着就可以了。过一段时间听莲肯定会报那些不服她管教的人上来,这些人泰半是知道听莲投靠了我,心有不服,指不准就要找孙亦绫告小状,你只管把她们一起记下,回头给孙氏送去,只管说她们不敬徐姐姐,一并发卖了便是。” 春胭见孟采薇已有成算,这才放下心,如言而去。 果然,不过几日听莲便报了两个名字上来,道是不安其位,请孟采薇做主。那两人很快便被春胭安排送到了孙氏那边,没过多久,就听说孙氏将她们一并卖了。 孟采薇闲闲翻过一页书,面上未露喜怒,只在嘴上吩咐:“把孙氏如何处置她们的放出话去吧,不能总由着孙亦绫编排咱们,我也编排她一回……她之前怎么说来着?我要害她的儿子是吧。咱们不说瞎话,你只管叫人家知道,是她孙亦绫亲自把她原先主子的旧奴变卖了的就行。” 传播理论告诉我们,越是语焉不详含糊不清的消息,才越容易形成流言。 她自己编出言之凿凿的故事来,反而不方便人民群众自行脑补了。 要打舆论战嘛,孟采薇笑了一下,孙亦绫可比不过她这个正儿八经学过传播学的现代人。 · 果不其然,这种关乎底下人切身利益的消息,在侯府上流窜得格外快。 孙亦绫恐怕气得够呛,连着找上门几次,说是要与孟采薇“分辩几件事情”。 孟采薇位尊,只消让人递出去一句“身子不适”,便能轻而易举把孙亦绫打发回去,孙氏还曾想像以前一样,叫淇云馆里的人直接给她大开绿灯,把她放到屋子里去。焉知孟采薇早有防备,特地把这事儿叫给了听莲去做。 忠心与否便在此一举,听莲自然是找信得过的仆妇把淇云馆铁桶一样包了起来,没给孙氏任何一个可乘之机。 春胭回来学话的时候便说,“夫人可不知道,孙氏在门口愣是气得脸都白了。那听莲是个精明的,好话儿说尽,就是不肯叫人放孙氏进来,孙姨娘往左一步,她就跟着也往左一步,一点也不顾忌,愣是把孙氏逼得大扫颜面!几个年纪小的丫头,居然就当着孙姨娘的面笑出来了……不过,我估计是听莲特地安排的。” “真是个有主意的啊……”孟采薇笑着感慨,“那然后呢?孙氏就这么走了?” 春胭这时才露出了些怅然的神色,“走是走了,不过给了那几个小丫头一人一个耳光,就是当着听莲的面,还是亲自动得手。” 孟采薇迟缓了一下,“那你派人送些伤药给那几个丫头,再给她们换个轻省点的活计。至于听莲,暂且先不叫她看库了,换一个人,让听莲专司门上的值就好。” 看起来,是因为听莲在这上面做得更好,才特地给她换个职位。 而于孟采薇的角度来看,却是中止了人听莲有可能再获得更多人心的机会。 听莲,暂且就在这位置上呆一阵子吧。 · 传言在府上传得最热闹的时候很快就过去了,但消息也很快漏出了侯府。 当初在府上,不过说得是孙亦绫“秋后算账”,是要把之前得罪过她的人统统发卖出去。奇怪的是,等消息出了侯府,就变得荒腔走板起来,有的人说她是为了借此打大公子的脸面,居然还有的人说,这是要给俆府脸色看。 于是有人就问了,为什么要给俆府脸色看呢?孙氏可是俆府出来的丫鬟呢! 很快就有人抢着答,你这还不懂?这是如今底气足了,要站出来跟原先的主子打擂台! 孟采薇听冬妆绘声绘色地学了回来,忍不住觉得好笑,“这些人,真该去写戏本子!” 脑洞太大,是病得治啊亲! 冬妆倒是闻言摇头,煞有介事道:“奴婢听着倒觉得不像,跟俆府的那个,越传越多,说得跟真有其事一样,若非奴婢知道内情,也要跟着信了。” 那就是有人推波助澜? 孟采薇愣了一下,迅速想到了裴少嵇,“大公子这几日怎么不见到我这来了?” 冬妆还没跟上孟采薇的思维,只是愣愣地答:“夫人忘了?前几天大公子叫人来传过话儿,说是要在府上会几个旧友。” 孟采薇这才醒神,“是,是有这么回事儿……” 还委婉地敲打她不要到处乱跑,免得与年轻男子撞见不雅观! 有这么跟当妈的说话的么! “这么着,你去前头一趟,就跟大公子说我日思夜想侯爷,精神不大好,叫他来宽解我两句。” “……您确定?”冬妆一个劲儿打量孟采薇,这几天她吃得饱睡得足,根本瞧不出半分“精神不大好”的模样。 谁知,人家孟采薇一派坦然,“确定。” · 于是裴少嵇来的时候,就隐隐绰绰地瞧见,那个“哀思过度”的女人正悠闲地靠着引枕,手里捧着一个汤盅,有滋有味地喝着什么。 隔着一道屏风,孟采薇很快就发觉那后头多了个人。 她一边坐正身子,一边示意秋黛过去把裴少嵇请了进来。 “母亲万安。” “少嵇多礼了。”孟采薇笑意盎然,大概是惠安侯走了太久,她已经不习惯去作态装得自己如何哀伤,本来就习惯笑的人,脸上就愈发显得气色明媚。 然后,孟采薇就察觉到裴少嵇的目光在她带着笑的嘴角停留了一刹,她笑容僵了下,心怕是裴少嵇怪罪,便忙不迭收敛起来。 紧接着,对方的眼神又落在了她手里捧着的汤盅上,这就是她的冤枉了!孟采薇下意识地解释:“冬笋、粉丝……没有荤腥儿……” 为什么显得这么心虚? “少嵇要不要也来一碗?”还是来一起犯、罪吧。 “多谢母亲好意。”裴少嵇终于挪开了他的目光,在孟采薇身侧坐下,“少嵇用过午膳了。” …… 她只是喝汤而已……冬笋清热益气,对身体好嘛…… 心知解释不清的孟采薇只能尴尬地让秋黛把汤盅撤了下去,抽出帕子拭一拭嘴角,她开门见山地问道:“跟徐氏有关的传言,是你放出来的?” “是我。”他承认得爽快,“还没来得及多谢母亲指教……若非生出此番流言,我恐怕根本想不到此处。” 被人夸得很得意,孟采薇轻一颔首,“那这事俆府得了消息没?” “我不知道,也许传得快,就有,也许孙氏发现得及时,掐住了,那就没有。”裴少嵇瞳仁澄澈,明明做了好一番坏事,却偏偏是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 这就是功力啊。 “那你还打算做什么吗?” 只是想靠流言挑唆一下孙氏和俆府的关系,这一点说法可还是不够的。 裴少嵇看了眼孟采薇,“母亲不想猜猜看吗?” 孟采薇非常配合地陷入沉思。 俆夫人未必会这么轻易就相信孙氏要与她们顶着干——划不来,但这流言却成了既定事实。 如果你家出去的狗没拴绳到处跑,以至于让满天下的人都误会你养的狗正在准备咬你,你会怎么做? 和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狗秀恩爱证明给别人看?还是……把狗索性拴起来证明自己是一个有威严的主人? 孟采薇眼神一亮,“你是想借机夺了孙氏的管家权?” 她期待地望着他。 看着裴少嵇僵冷的轮廓一点点变得温暖起来。 “到时候母亲就知道了。” 第10章 所言不虚 裴少嵇与孟采薇说的“到时候”,并没用很久。 · 十一月末,孟采薇收到了父亲孟然栋的来信,孟府一行六人,很快就要进京了。 孟采薇的父亲年方四十余岁,在古代,那就是正值事业的上升期。确实,他从外放到河北道为官以来,一路从下州擢升到上州冀州为刺史,考绩优良。只是,从地方再调到中央便非易事。这就像是一道充满象征性的门槛,迈过了,那就是青云直上,迈不过……那他的政.治生涯,便止步于冀州了。 将小女儿采薇嫁到惠安侯府,算是孟然栋左思右想地一步棋,于女儿来讲,这确实是一件很亏欠的事。况且,初嫁半年便守了寡,孟然栋更是对女儿充满歉疚。 在来信上,孟然栋近乎直白地表示,在扶助裴少嵇请旨袭爵的事情上,他将不遗余力,以求为女儿日后的生活谋得保障。 孟然栋一行六人,除了他带的两位师爷,亦就是冀州长史二人,还有孟家年已及冠的长子孟翊先与他的西席先生。 有孟采薇这位出嫁的女儿在,孟然栋一行人入京,自然是要投奔侯府。接了父亲的信,孟采薇不遑多想,便让人请了裴少嵇过来商议。 ——其实,这些后宅琐事,本不该拿来叨扰裴少嵇的。 听冬妆说,裴少嵇这几日像是会了几位旧日同窗,闭门于书房之中,看样子忙得很。 孟采薇对此是很理解的,他当年年少离京,京中的交际圈子,也就是那么几位玩得好的公子哥儿。如今重返颢京,迫在眉睫的事情便是重新打开人际关系。偏偏他又在孝期,按照中国的老传统,出去吃饭局开门路是没可能的了,唯有从这些旧交情中下手,打不开新局面,也要巩固好昔日的半壁江山。 男人的世界,与女人终究是不相同的。 孟采薇或许可以为侯府这一亩三分地而感到安宁,但于裴少嵇来说,这偌大家业,却并非是袭下爵位这么简单就能继承的。 大宁朝的官制,职官与爵位是不相挂钩的。惠安侯在爵位中算是正三品的开国侯,但是老侯爷的职官品级,却远在其上。再观年纪轻轻,并无甚军功的裴少嵇,来日能在朝廷谋得什么一官半职,如今还不得而知。 他没考科举,眼下并无功名。戍边几年虽苦,但也没听裴少嵇自己说起,可曾立过什么大功。 若这样就想打入官场,那靠得只剩下在皇帝和几位朝廷重臣跟前儿的面子情了。为此,多走走门路,联系联系旧友,朝廷好歹能多几个为他说话进谏的人。 但是……理解归理解,如何安顿孟然栋一行人,还是要与裴少嵇仔细商量。毕竟,侯府的管家权尚在孙氏手里,而孟采薇并不想连自己娘家人如何安顿,都交给一个妾来打理。 无论如何,这个时候,她也该收回本就属于自己的权利了。 夏眉去了前院好一阵子,裴少嵇才跟着她过来。 他看起来确实忙得很,平日里还与她敷衍两句,眼下行了礼,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外公快到了?” 孟采薇点头,将家书递给了裴少嵇过目。 “六个人啊……表兄与我一同住前院吧,其他就由母亲安排便是。”裴少嵇寥寥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没有多翻看,就将信纸还给了孟采薇。 孟采薇见他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忙解释道:“我来安排无妨,只是调度起来,唯恐孙氏作梗……少嵇之前不是说,与俆府那边会有什么动作吗?” 裴少嵇已是站起身来,准备告辞了,“母亲不急,再两日,俆府就该有动静了。” 言罢,他并未有冗余解释,揖了一礼便告退而去。 然而,裴少嵇虽然不肯多言,却又所言不虚。 两日后,俆府派来了一个年纪不小的宋嬷嬷,道是前来“帮衬侯夫人”。 · 两日前。 徐府。 “老爷可算回来了。”徐夫人一边奉了茶上去,一边殷勤地问道:“去过父亲那里了?” 徐丛蔚一口气把茶灌到嘴里,全无旧日文人雅客的风度,“去过了,就被父亲好一顿责骂。” 他叹了一声,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望向自己的妻子,“早就跟你说不要和孙氏来往,不要和孙氏来往,你看看如今!外面怎么传咱们两家的都有,就是没一个人相信你跟她关系会好的!有的人骂她是白眼狼,还有人骂咱们不分嫡庶,活该呢!” 徐夫人性子在外面再泼辣,在自家丈夫面前,都是温顺恭敬,半句不敢顶嘴,“爷说的是,是我年轻的时候糊涂,不知身份……不过,这些事就传得这么厉害?连您都听闻了?” 她丈夫一向不预内宅,否则,徐夫人一开始也就没有机会可以由着自己性子与孙氏来往了。 徐丛蔚摇了摇头,“着人去打听两句就知道了,现在街头巷尾,哪一家不在议论咱们的是非?”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从怀里抽了一纸信封出来,“喏,看看吧,少嵇命人给我送来的。” 徐夫人疑惑地瞥了丈夫一眼,缓缓打开了信笺,半晌,徐夫人脸色一僵,“孟家人要进京了?今年孟氏的父亲要来述职么?” 徐丛蔚疲惫地按着额心,“倒是我疏忽,应该早先问吏部一嘴就好了……反正,我外甥的意思是,过去他不在京中,没法儿代母亲向咱们尽孝是他的不是,你与谁交好,都是你这个舅母的自由,他没立场干涉。如今事情闹得大了,面子上又不好看,他作为晚辈,又不好直接对父亲的妾侍做些什么,所以拜托咱们家出面,去缴了孙氏的权,别让孟家人进京,挑出什么理儿来。” 徐夫人撇了撇嘴,犹有几分不甘心,“怎么就这么寸呢?老侯爷前脚出事,后脚孟家人就捞到进京的机会了?他孟家自己的闺女教不出本事,还非要咱们帮着撑场面么?” 徐丛蔚瞪了自己妻子一眼,“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孟家今年能进京的事,肯定是惠安侯在世时就安排好的,他把人家闺女娶过来,不方便回门,肯定是要安排到京里见面的。要是侯爷还在世,咱们不管也就罢了,而今侯爷去了,整个惠安侯府就是我外甥的脸面,咱们不替他张罗着,难道还要看着我妹妹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被人笑破大牙不成?” “噢……”徐夫人被丈夫说教了一通,难免堵心不顺,“那照爷的意思,还得咱们出面去与孙氏说和,再乖乖地把侯府的权柄,交给那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啰?” 这么干,徐丛蔚肯定也不大乐意。 别得不说,他们多年与裴少嵇未见,这个外甥究竟什么品性,他们已经摸不准了。再论裴少嵇如今年纪,也已然是个很有主意的大人了。惠安侯这道关系,若没了孙氏从中斡旋,以后还能维持多久,实在不好判断……尤其是,孟氏女做了侯府的管事,肯定先为自己娘家铺路,到那时,徐孟两家利益相冲,焉知裴少嵇会舍谁取谁? 徐丛蔚沉吟一晌,抬头看向自己的妻子,“你说,咱们要不要送个人给侯夫人过去?她毕竟年轻,管这么大的家,势必为难……咱们找个镇得住的嬷嬷过去,一则能宽一宽孙氏的心,二则……孟氏有什么动作,咱们也不至于后知后觉?” 徐夫人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还是老爷运筹帷幄,我怎么没想到这么个主意呢!您放心,我明日就去安排,必定送个周全人物过去,既不叫外甥说嘴,也能让孟氏安份下来!” · 腊月初三,孟采薇正式收回了孙亦绫手里的权力。 侯府的账册、钥匙、对牌、名册,统统由孙氏呈给了孟采薇。 淇云馆内,孙亦绫老老实实地跪在孟采薇脚下,将手举过头顶,把一应事务奉到了孟采薇手面前。 然而,孟采薇只是轻飘飘地笑了一下,并没有亲自去接,“宋嬷嬷,您来替我收着吧。” 俆府派来的这位宋嬷嬷,确实是个能人,但再能,用裴少嵇的话说,那也无非是个“随时可以黜落的奴婢”。 孟采薇明白,裴少嵇这是在给她吃定心丸,虽然裴少嵇默许了徐家把这个嬷嬷送来,但他的立场,却依然是站在孟采薇这边的。 一个奴婢而已,用得顺手就留着,用不顺手,打发了还不简单? 孟采薇不以为惧,反倒大大方方地用起了宋嬷嬷——人家是宅斗专业人才,不用白不用。 心思一寰,孟采薇的目光,重新落在孙亦绫隐含不甘的面孔上,“孙姨娘往年来也是辛苦了,以后的日子,可要好好休息一番。” 孙亦绫仍不服输,就这样直接地与孟采薇对视,“多谢夫人关心。” 孟采薇并没有退缩,“我不是关心你,是关心二公子。孙姨娘可要保重身体,仔细服侍二公子,若是孙姨娘再同之前在灵堂那样有所不周,那我只好亲自照拂二公子了。啊,当然,二公子是孙姨娘所出,这件事是不会改的,你的功劳,咱们裴家的祖宗,都会永远记得的。” 换言之,就算她把裴少冠抱来养,也绝不会给他嫡出的身份。 想过好日子,那就安分守己,别再滋事。 孙亦绫脸色煞白,她终于彻底地意识到,侯夫人,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侯夫人了。 第11章 冰清玉洁 经过专业培训,并有着丰富上岗经验的宋嬷嬷,深受孟采薇喜爱。 也许在旁人看来,宋嬷嬷代表的是#管太宽#的徐夫人,然而,孟采薇却将宋嬷嬷看成了“来自具有竞争关系的合作公司的兼备丰富工作经验的得力助手”。 她如今没什么需要防着俆府的事情,更没有任何要与俆府过不去的野心。因此,吩咐起宋嬷嬷来,孟采薇一点顾忌都没有。 “这各个院落的单子,嬷嬷可整理好了?” 要安排孟然栋的住处,少不得就要先了解一下侯府各个宅院的用途。 宋嬷嬷找了个会舞文弄墨的丫头画了张侯府的地图,将上面谁住在哪里,哪里又是空闲,标得一清二楚。 孟采薇眼中浮现出欣赏的神采,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嬷嬷果然是个能人,这么妙的主意,恐怕只有嬷嬷能想出来了!” 人嘛,越捧越浮躁。 孟采薇这是一边拉近与宋嬷嬷的距离,一边想打消她谨慎的提防心。 “夫人谬赞,这图还是采儿画得好,老奴可不敢居功。” 孟采薇也不多与她扯皮,弯眉笑笑,便道:“春胭,去替我赏了采儿,就说是宋嬷嬷称赞了她,故而有赏。” 自从她把听莲扶了上来,有不少婢子渐渐开始往听莲那边靠。然而,底下人一枝独秀可不是什么好事,百花齐放才是上佳。 宋嬷嬷来得正是时候,她本事多,最好能多调/教出几个堪用的丫鬟。这个人情儿,就让孟采薇来替宋嬷嬷做吧。 春胭应是去了,孟采薇这方低首仔细观察图纸。 侯府着实是大,整个建筑风格,也颇为别致。既有传统府邸南北向的规律,却又不拘泥于进院的形制而显得枯燥。 前院不必说,那里一贯住着府里重要的男性,譬如侯爷本人,还有裴少嵇。 东侧的厢房住了裴少嵇,西侧尚还空着,恰好可以给孟翊先。 孟采薇沉吟一晌,吩咐道:“嬷嬷拨两个老实本分,关键是要不多话的小厮,去惜时阁打扫拾掇一下,准备服侍我家兄长。” 顿了下,她又补充了一句,“挑好了先让我过目一下。” 宋嬷嬷含笑,“夫人放心,老奴必定选那等敏于行、讷于言的,保管将贵府公子照顾得妥妥当当,又不沾惹是非。” 跟能人说话就是省事。 孟采薇忍不住感慨,比起几个还没她自己主意多的春胭、夏眉、秋黛、冬妆四人,宋嬷嬷那还真是要理论有理论,要实际能力有实际能力,若是有可能,一定得被她彻底收归帐下。 心思一寰,孟采薇接着往下看,后院的宽阔的院落不多,一间是她自己住着的淇云馆,还有孙姨娘与裴少冠住着的榴顺苑,另外空置着的叫绘丰堂。 这间院子好是好,可位置却刚刚对着正院的堂屋,实在太过尊隆,并不适合孟然栋。 至于其他的……孟采薇仔仔细细把图纸看了一遍,发现居然所有的小阁楼、院落,竟都住着惠安侯的“十二金钗”。 唯一空着的一间叫溪山堂,但它周围挨着的均是阁楼,孟采薇总不能让自己亲爹,被自己丈夫的小妾包围吧? 孟采薇一阵郁闷。 宋嬷嬷瞭了她一眼,很快就料中了孟采薇的心事,“夫人可是再发愁,该安排令尊等人,在何处起居?” 孟采薇不置可否,“嬷嬷可有良策?” 宋嬷嬷一笑,“夫人别怪老奴僭越,私以为,既然老侯爷已经去世,剩下的姨娘们,就没理由再这样零散地居住着了。毕竟,这府上的男主人,早晚要换成大公子,这些地方,也该由大公子的女眷来住,夫人心慈,由得姨娘们自在,可这委实不成体统了。” 孟采薇愣了下,但也很快就听出宋嬷嬷的言外之音。 她这是帮孟采薇找了一个高大上的借口,挪动这些小妾,来给孟然栋腾住处…… 屋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没法儿把溪山堂挪出来,那就把人塞进去呗? “嬷嬷说得是。”孟采薇迅速下了决定,“教养着三位姑娘的姨娘不必挪动,剩下九位姨娘,三人结伴,一例搬到东苑那边去住。” 毕竟是长辈,就叫她们在尊处吧。 “西苑空出来的雅禄斋、暖玉轩安排家父和西席先生去住,自古尊师重教,先生那边万不可怠慢,日常用度,比家父可以略低,但定要比家兄高。至于二位长史,各安排一个小厮,叫他们齐住在峦青馆即可。” 宋嬷嬷领命,“夫人放心,老奴立时去安排。” · 搬家这事,可大可小。孟采薇不出面,那就是小事,她若亲自过问,就是按照大事的章程处理。 考虑到孟家人用不了几天就会进京,孟采薇死咬着牙没去管几个姨娘之间闹出来的幺蛾子,全权交给了宋嬷嬷打理。什么半道儿丢了个簪子,不朝阳的房间逼仄阴暗云云,不管姨娘们如何争执,孟采薇愣是连问都不问一句,任是谁派人来回话,她都只道:“去找宋嬷嬷吧。” 结果,歪打正着,大概因为宋嬷嬷出身俆府,这侯府上至侍妾下至奴仆,泰半都不太欢迎她。有这么一个枪靶子对比,孟采薇的声望、人缘简直是突飞猛进。 在孟采薇这里吃了闭门羹的姨娘们,刚开始还说“夫人不管我们死活”,现在几乎是口径一致地改了说辞,“可怜我家夫人心善,被那宋老婆娘糊得团团转”。 这么不遗余力地帮自己洗白,孟采薇做梦都要笑醒了。 然而,当着宋嬷嬷的面,孟采薇还要好生哄着宋氏专心为她办事,“嬷嬷别多心,她们一贯爱嚼舌根子,今日她们说得固然是你的不是,若明日整治她们的是我,这风向立刻就要变呢。” 宋嬷嬷也并非不明理的人,从孟采薇这里讨得了定心丸,便自管去做事了。 护着手里的暖炉,孟采薇满意微笑——她居然有一天,也能修炼成一朵冰清玉洁的白莲花。 · 有宋嬷嬷这个神助攻在,孟采薇几乎不必太发愁府里的事情。 作为一个经年日久的宅门大院,其实泰半事情都有了固定的章程。孟采薇已经不是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什么事儿落到手里都想着改除痹症。作为一个伪·五毛,她始终认为,我党的政策,值得学习的地方实在不少。 譬如说,□□。 眼下没有什么事比等到孟然栋来替裴少嵇请旨袭爵更重要,她最怕别人生事,自己更不可能主动生事。 好在,腊八那天,伴随着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孟然栋一行人终于进了京城。 · 穿廊而行,孟采薇披着一件厚厚的素白斗篷,头戴卧兔,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衣裳里。 不远处,裴少嵇站在庭院里,望着孟采薇渐行渐近。 “母亲万安。” 他个子高,替他撑伞的小厮子冲一个劲儿踮脚,伞沿儿却还是时不时会碰到裴少嵇的头。 孟采薇瞧着好笑,朝裴少嵇招了招手,“别在雪里头站着,仔细风寒……” 子冲悄悄地瞥了她一眼,似是想感激她,又不大好意思。 孟采薇没多理,只是等裴少嵇走得近了,方压低声音,打趣道:“你脑袋不疼?” “多谢母亲关心。”裴少嵇神情一如既往的平淡,“不疼。” 真没幽默感。 孟采薇在心里吐槽,脸上却学着裴少嵇,装出一派从容,继续向前走去。 今天这种场合,孙亦绫虽然没资格出面,她却作为妾室里的战斗妾,带着另外几个孩子们一起到了前院。 不远处,裴少冠和三个女孩儿并肩站在一处,孙亦绫便在他们身后,姿态亲昵地搭着四个小朋友的肩膀,“还不快去给你们母亲见礼?” 孟采薇咋舌,黄鼠狼带着小黄鼠狼给鸡采薇拜年,非奸即盗啊。 “都别多礼了,这样大的雪,还难为你们出来。”孟采薇抢在孙氏前头拦住了孩子们,“少嵇,你是哥哥,还不去牵着些你的弟弟妹妹?” 裴少嵇睨了她一眼,随即一声不吭地走到裴少冠和大姑娘芸娘身边,一手拉起了一个。 很好。 孟采薇浅笑,剩下两个看起来还比较蠢萌的小豆丁就归她了,“芊娘,英娘,到母亲这里来。” 二姑娘裴少芊看起来乖巧,慢悠悠地就走到孟采薇跟前儿,递出了手来。 倒是年纪最小的英娘,直直地瞪着孟采薇,半晌,忽然扯着嗓子道:“你才不是我的母亲!你是个无恶不作欺负我二哥哥的贱女人!” 说完,英娘突然掉头向后跑去,原本跟着她的丫鬟大惊失色,一边喊着“三姑娘”,一边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宋嬷嬷迈过了垂花门,福身道:“夫人,孟大人的车驾到了。” 第12章 久别重逢 真是拿捏的好时候。 孟采薇抬眸望向孙亦绫,不必怀疑了,敢在这种事情上还给她找不痛快的人,全府上下只怕唯有孙氏一人了。 果不其然,孙亦绫耀武扬威一般与孟采薇对视,脸上带着几分自信的笑容,“夫人别急,三姑娘那边,妾身去哄就是了,保管一会将三姑娘齐齐全全地带到她外公面前。” 孟采薇眯了下眼,“不必了。” 想借此机会露脸?孙氏的如意算盘也打得太响了点。 “反正英娘还小,父亲见不见她也无所谓。有少嵇在,足够宽父亲的心了。”她慢慢松开握着芊娘的手,蹲下身,柔声道:“芊娘先与二哥哥和大姐姐回去好不好?外面这样冷,母亲和外公都心疼你们呢。” 照理说,长辈来了,晚辈却不上前请安是极失礼的事情。 孙氏想必就是冲着这个,才料定孟采薇一定会让她去寻英娘回来,好给孟然栋见礼。这样,本没机会露面的孙亦绫,就有了一个顺理成章出面的理由。 至于这个时候她想出来做什么,孟采薇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不知道不重要。 只消把孙亦绫按会她本该呆着的位置就好。 孟采薇直起身,示意侍候小主子们的丫鬟,将几个孩子统统领回去,她神色里有难得的倨傲,“天寒地冻,孩子们都小,今日就不必出来见礼了。家父为人宽和,必不会小辈们计较。” 顿了顿,她已是转身,抬步朝垂花门外迈了出去,“宋嬷嬷,我记得英娘的生母是袁姨娘吧?她侍候三姑娘不周,害得三姑娘身体不适,受了风寒,无法给外公请安。如此疏忽怠慢,是不敬之罪,立时让袁姨娘到侯爷牌位前面跪着反省,看看她是否对得起昔日侯爷的爱重!” 言罢,孟采薇已是踏出了门槛。 裴少嵇不动声色地跟上。 只剩下僵在原地的孙亦绫,气恼地盯着围在她身边的三个孩子。 · “母亲。”在孟采薇就要绕过影壁,走出大门的瞬间,裴少嵇忽然一把攥住了她的细腕,“生气了?” 大概是在雪里站了好一阵子,他手指冰冷,冻得孟采薇身体一激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哆嗦了这一下,裴少嵇很快松了手,但仍然紧盯着她的脸。 孟采薇朝他笑了笑,“没有,走吧,别让你外公久等。” 裴少嵇偏偏不配合她,站定在原地,一边抬手让底下人往外退开几步,一边压低声问道:“孙氏扫了母亲面子,所以母亲生气了?” “真没有——”孟采薇拉长了音,心里有些莫名其妙。 裴少嵇可素来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人,刚才一声不吭,怎么现在倒来关心她了,“她有什么本事能来扫我的面子?八岁小丫头说的话,我还能往心里去?我刚才跟孙姨娘也是实话实说,府上就你一个嫡子,他们加起来没有你一个分量足,我何必在乎这些?” ”是吗?”裴少嵇的语气总算没那么咄咄逼人,他盯着孟采薇看了一会,直盯到孟采薇都有些别扭了,才慢慢挪开目光,“没有就好。” 孟采薇控制不住地脸上发热,这没大没小的不孝子,哪有这么跟母亲说话的! “好了,快走吧。”孟采薇斜睇他一眼,重新迈出步子,“真是事多。” · 侯府外,两辆马车徐徐停住。 孟采薇稍稍松了一口气,总算没耽搁太久,不然让作为长辈的孟然栋等着他们,那就是真真儿的失礼了。 车帘被里面的人打起,最先出来的就是孟采薇的父亲,孟然栋,这是一个长得精干瘦削的男人,四十余载的风霜并没有在男人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相反,他一双瞳仁明亮,透着见惯世事的从容。 这个人,与孟采薇记忆里的影子渐渐重合。 孟采薇这具身体里关于父亲的记忆并不少,她是嫡出,还是幺女,自小得到父亲的关爱便不亚于家中男孩。小时候,父亲手把手教着她习字的模样,送嫁时,父亲既懊悔又无奈的模样……一段段旧日的记忆慢慢浮现,孟采薇情不自禁地觉得眼眶发热,暖融融的泪浮了出来,克制不住地往下掉。 亲情,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雪霰子纷纷扬扬地落在两人之间,孟采薇缓缓地屈膝跪了下去,“女儿拜见父亲。” 孟然栋看着昔日掌上明珠的小女儿这般情态,登时心酸毕露,“薇薇啊……快起来,地上这样凉,仔细膝头子受不住啊!” 裴少嵇这时也跟着行了大礼,“少嵇拜见外公。” 孟然栋疾行两步,将而二人一并扶了起来,“好好好,少嵇多礼了……你父亲的事……你要节哀顺变。” 寒暄的话说到这里,随行的人也都下了马车,跟着上前见礼。 孟采薇忙帮着两边介绍,“哥哥,这是你大外甥少嵇,少嵇,快叫舅舅。” 比裴少嵇还小了三岁的孟翊先脸上很快就浮出尴尬之色,没等裴少嵇开腔,他抢前道:“少嵇不必多礼。” 裴少嵇面无异色,从容道:“见过舅舅,总听母亲说舅舅一表人才,今日所见,果然并非虚名。” 孟采薇瞥了眼裴少嵇,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回过头,却见孟翊先显得更别扭了,“是、是吗?少嵇你也是……风流倜傥。” 啧,哥哥你真是瞎了眼。 笑都从来不笑的人,哪里风流,哪里倜傥了? · 接风宴用得倒还算顺利。 如孟采薇所料,几个庶子庶女没有露面的事,孟然栋根本未放在心上,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吃过饭,很快便都彼此熟悉了。 然而,熟悉得这么快,泰半都是裴少嵇的功劳。 老实说,这并不是孟采薇第一次见到裴少嵇与外人应酬的样子,但却第一次看到裴少嵇没那么高冷。从始至终,他对待孟然栋就像对待亲外公一样,以茶代酒地相敬,时不时就说如何仰慕外公的才能,孟然栋在冀州的政绩,被他自然而然地就牵带出来。 孟采薇一方面觉得这样的裴少嵇有些陌生,一方面却也心生佩服。 他常年在边疆呆着,若说对京城局势能了如指掌,可以当作是旧友普及的,但连孟然栋在冀州为民所做的事情都能如数家珍,必定是早早做过功课,专门应对这一天。 孟然栋被这个大外孙夸得高兴,孟翊先也快与裴少嵇热络起来。 “说起文章,我那边有去年科举收录的进士科卷文,”裴少嵇侧首望向孟翊先,“舅舅若是感兴趣,我今晚给你送过去。” 孟翊先是再传统不过的读书人,听裴少嵇这样说,自然面露喜色,“那就多谢少嵇了!” 热热闹闹用过膳,孟采薇基本可以中场休息,让男人们换到书房去说正事了。 她福身向父亲告了辞,又吩咐小厮领着二位长史与西席先生下去休息,自己这才回了淇云馆。 上午阴差阳错的一桩事,让宋嬷嬷一直在处理那位袁姨娘的事,是以并没有跟在孟采薇身边伺候。此刻听底下人禀报孟采薇回来了,忙不迭让人通传。 “叫她进来吧。”孟采薇躲在屏风后头更衣,听见宋嬷嬷进来的动静便问:“英娘那边什么情况?” 宋嬷嬷隔着屏风蹲身一礼,“回夫人的话,三姑娘并没有去找袁姨娘,直接和二公子去了孙姨娘的榴顺苑,像是早商量好的似的。” 孟采薇换上了一身轻省的褙子,这才绕了出来,“我就知道,单一个袁姨娘可没那么大胆子这么教女儿。” 果然是抱了孙姨娘的大腿。 “说说,袁姨娘跪牌位跪得如何?” “不叫屈,也不掉眼泪,见了奴婢都不辩解几句,生生地跪到现在了。”宋嬷嬷上前替了秋黛,扶着孟采薇在软榻上坐了,“夫人看,可还要她继续跪下去吗?” 孟采薇冷笑,“当然要跪,我又不是为了让她跪个形式,什么时候跪到她知道哭,知道求情再叫她回去。” 英娘是小孩子,大人怎么教怎么做,不值得罚她什么。可袁氏作为一个母亲,居然敢让孩子出面替她做这个坏人,还真是丧心病狂。 难道袁氏就蠢到看不出孙姨娘把她当枪使吗? 敢跟魔鬼做交易,袁氏也就该想到她孟采薇也不是菩萨心肠。 “不过,孙亦绫怎么就单挑上袁氏跟英娘了?”秋黛倒了热枣茶进来,孟采薇一边喝着暖身,一边续问着宋嬷嬷。 宋嬷嬷扬眉一笑,“奴婢就猜到夫人好奇这个,已经派人打听了,当初袁氏被侯爷收用,就是孙姨娘抬举的,英娘这个孩子,也是孙姨娘一力保着袁氏生下来的。如今孙姨娘需要,袁氏自然跳出来报恩了。” “难怪,搭上娘儿俩的性命就为了帮孙氏给我添个堵,这报恩的方式可真有诚心。”孟采薇哂笑。 宋嬷嬷这会儿却是渐渐敛容,“夫人,其实这生了姑娘的三位姨娘,当初与孙姨娘关系都不算坏,这样的事以后只怕少不了。然而,一次两次,无非是添个堵,但长此以往,奴婢担心三位姑娘主子全该被教得坏了性子,不辨是非啊。” 教育子女,那也是嫡母的分内事。 第13章 瓜田李下 对面的宋嬷嬷义正言辞,孟采薇却是不经意地皱了眉头。 她不是没听懂宋嬷嬷的暗示。 就算生养了女儿,这几个姨娘都是登不上台面的人,孟采薇对她们好,那是贤德大度,如今侯爷都去了,孟采薇就算对她们不好,也没谁能来为她们做主。 然而,这些庶女就大不同了。 她们冠着侯府的姓氏,即便是庶出,也算是个正经的小主子。 孟采薇教得好,那是应该的,教不好,来日她们闹出是非,或者嫁人后说些什么,便都是孟采薇教养不力的失职。 因此,宋嬷嬷是在建议孟采薇,把这三个姑娘干脆领到自己这边来养,认真教养规矩,省得再出现今日这样没大没小的事情。 孟采薇思忖片刻,迟疑地摇了摇头,“不妥,管教是要管教的,可是不该是我出这个面。” 宋嬷嬷讶然,“怎么不该是夫人?您可是她们名正言顺的嫡母啊!” “跟这个没关系。”孟采薇抚着袖沿,缓缓道:“我连裴少冠的边儿都没摸着,孙氏就敢造谣我与少嵇毒害她的儿子,等这三个孩子都住到我这边,那岂不是什么脏水都能往我身上泼了?” 发个烧,闹个肚子,别说在古代,就是现代小孩子也免不得会生这些病。往好了说那是孟采薇照顾不周,往坏了说那就是她居心不良……现在这个节骨眼,孟采薇只会是做多错多,她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也……不想担。 宋嬷嬷是过来人,自然一听就明白了孟采薇的顾虑。 孟采薇看了她一眼,试探地提了个主意,“要不然,咱们让两个姨娘一起照顾一个姑娘?” 她还是那个观念,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这世间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团结力量大”。 宋嬷嬷没太懂孟采薇的意思,“两个姨娘?这算什么名头?” 孟采薇气定神闲,“之前不是有姨娘说,三个人住在一处太挤了么?正巧,我每个院儿挑出一个懂事的人,过去跟着姑娘住,也帮衬着点卫氏、岳氏和袁氏这三人,免得她们既要照看姑娘的起居,又要教养姑娘规矩,精力顾不过来,疏忽慢待了姑娘。” 当然,孟采薇相信,孩子肯定还是跟亲娘亲,她也不指望分过去的姨娘真能把三个庶女培养得根正苗红。只是那边多一个人,她这边就多一个耳目,像袁氏今天这样,一味想给孙亦绫当出头鸟的事,就不会再轻易出现。而即便她们还有这个打算,孟采薇肯定也有机会提前得到信儿。 至于她有什么本事让分过去的三位姨娘,都一心做她的耳报神,那就要靠宋嬷嬷去上传下达了。 “今天的事,你原原本本告诉另外九个姨娘,不必夸大其词,也不必说我的态度。交代完这事,再让她们知晓我会提拔三人出来,至于挑谁,便看她们自己的表现了。” 惠安侯过逝,这些姨娘们的生活保障,只能依靠侯府未来的主人。 裴少嵇要守孝三年,娶妻是暂且不可能的,那么,女主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由孟采薇来担任。 大腿转瞬即逝,有本事的人才能扑上来抱住。 宋嬷嬷恍然大悟,“夫人高见,老奴这就去办。” · 腊月十八,这日又是一场大雪,枝桠上堆着厚厚一层白,屋檐下也结了冰溜子。 孟采薇根本不敢从雪地里走,麂皮靴子也抗不住积雪的寒冷,她裹着斗篷,卧兔、风帽,齐了活的罩在脑袋上。她紧贴在廊子里头,秋黛、冬妆二人随在她后面,主仆三人,弯弯绕绕地往西苑中去。 “这雪星子也太大了。”孟采薇且言且行,“冬妆,一会儿到了雅禄斋,你吩咐人去灌一壶热热的茶,给我爹路上喝。炭也要带一些,那手炉子烧不了一个来回就该冷了,但是嘱咐他们别在马车上烧炭盆。 省得再一氧化碳中毒。 冬妆忙不迭答应。 这一日,实在是既特殊,又重要。 皇帝终于下诏,传了孟然栋进宫谒圣。 这是孟然栋进京以后接到的第一道圣旨,更重要的是,面圣,也就意味着终于有机会,替裴少嵇递一道袭爵的奏章了。 自从府上多了孟家人,孝期中门庭冷落的侯府,总算多了人烟。别的不说,孟然栋的官声一向是不错的,他的同窗、同年、同乡,不少人都送了帖子来,欲为孟然栋接风洗尘。 然而,因为不曾接到圣旨,孟然栋始终表现得很低调,只接见了几个“熟人”,或者说,于裴少嵇前程有益的人。 至于剩下的时光,听前院的小厮回报,孟然栋与裴少嵇一直闷在书房里议事,连孟翊先都被拒之门外,不得接近。 ——这是祖孙两个商议袭爵的事呢。 早前有下绊子的英国公,后又有不表态的俆府,看样子,孟然栋与裴少嵇二人择的都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的路子。 只是,这一小心,就小心得连孟采薇都无缘见到那本奏章。 · ·“父亲给少嵇的奏章可拟好了?今日既要入宫,不妨眼下给女儿看看罢。” 雅禄斋内,孟然栋已经用完早膳,正躲在屏风后头更上朝服。 出乎孟采薇的意料,今日裴少嵇竟也出现在了这里,他就坐在孟采薇的下首,闲闲地端着一碗茶,不喝也不放下,就这么听着孟采薇父女的对话。 屏风后头,“你一个妇道人家,看什么看?放心罢,少嵇已经给为父推敲过不少遍了,定是没问题的。只要今日面圣没有什么闲杂人等,为父准会把这本奏章递到皇上的案头。” 孟采薇不甘心,腆着脸道:“少嵇毕竟还是孩子,总要让长辈替他把把关嘛,少嵇,你说是不是?” 目光落在裴少嵇脸上,孟采薇挑了下眉毛,示意裴少嵇赶紧配合一下。 谁知,裴少嵇却是直白道:这奏章不会有问题的,母亲只管放心。” “就是!”孟然栋从内室绕了出来,“你就别瞎捣乱了,一点尊长样子没有,再让晚辈瞧你的笑话。” 言罢,孟然栋震一震袖,叫上裴少嵇,爷孙两人阔步出了门。 无功而返,孟采薇只得悻悻然回了淇云馆,却未料想,院门口,子冲正垂手立着,“夫人万安,公子命子冲在此等候夫人。” “怎么了?” 子冲展颜一笑,从袖筒里摸出了一张卷成细筒的纸,“这是公子让子冲转交夫人的,请夫人过目。” 孟采薇愣了一下,迟疑地将纸展开,片刻后,她大喜过望。 居然是那本奏章的底稿!! · “夫人高兴得很呢!” “高兴得很?”裴少嵇抬头瞥了眼手舞足蹈的子冲,他正竭力模仿孟采薇当时的情态,只不过…… 裴少嵇很快收回目光,声音也变得比窗外飞雪还冷,“赶紧照照镜子去吧,母亲再高兴的时候,也没露出过后槽牙。” · 金銮殿上。 “孟卿说得有理,这新税法的推行,确实还有一二弊端需得斟酌。”年仅三十余岁的皇帝,正值英姿勃发、胸怀壮志的年纪,对于旧朝漏政,正不遗余力地推行改革中。 皇帝沉思了一阵,慢悠悠道:“这样罢,就如你所言,人丁册簿各州县年年更录,户部存三年、州府存五年,具体施行,你年前递个条陈上来,朕再与中书省诸卿斟酌。” 孟然栋忙叩首,“臣遵旨。” “好了,孟卿可还有其他事要陈奏?” “臣——”孟然栋正伸手要取怀中奏章,却听身后脚步声响,一个内侍,跪在了他的身后,“皇上,陇右道监察使冯大人求见。” 皇帝愣了下,转瞬露了笑脸,“快请!孟卿啊,朕没记错的话,冯益善与你还是同年吧!” 孟然栋从善如流地将抽出一半的奏章塞了回去,紧接着俯首道:“皇上英明,臣确实与益善兄同年中举……不过,益善兄如今既为监察使,此番觐见,必有劾本要上,臣还是先告退,以免瓜田李下,惹人非议。” 皇帝朗声一笑,“不必,他此去安西,主要是替朕考核军备之务,与你民政无干,你听一听,也算是见识。” 孟然栋无法,只好称是留下。 · “臣,陇右道监察使冯益善,叩见吾皇,吾皇万岁。” “起来吧。”皇帝摆了下手,“陇右气候恶劣,冯卿真可谓一身风霜啊。” 听两人交谈,孟然栋很快便察觉,冯益善与他一样,这是腊月进京以后,刚刚为皇帝召见。 “朕听淑妃说,冯卿住在了英国公府?前两日冯夫人进宫,淑妃还称赞尊夫人见识广博呢。” “臣惶恐。臣确实借宿在国公府上,实因臣家中小女年将及笄,想高攀国公府,结个儿女亲家。” 始闻英国公三字,孟然栋便已蹙起眉头,再听到儿女亲家,不由得生出一阵不祥之感。 然而,皇帝毕竟更关心政务,私事聊了几句,便重新绕回正题。恰如皇帝适才所言,冯益善确实是奔着陇右道的安西都护府所去,言之题要,也都与边防军政相关。 “安西都护府军备松懈,军纪散乱,委实堪忧。无怪乎这几年,西域人蠢蠢欲动。”冯益善顿了下,摇了摇头,接着递上一本奏章,“这是臣在安西走访时,辑录的一本名册,所列之人,均是在军籍者,行恶霸事也。他们兄弟相称,抱团作恶,不仅打劫来往商旅,还欺霸民女,在军中更是令上峰忌惮、下属畏惧,拧成了一股新的势力。” 皇帝闻言,脸色渐渐不豫,“呈上来,朕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如此为非作歹!” 谁知,皇帝才翻开那本奏章,目光便急速冷了下来,“裴少嵇?这不是惠安侯的长子?” 第14章 谨言慎行 “陆氏跳出来太早了,沉不住气,不能用。”日光西斜,孟采薇早早地命人点上了烛台,怕就怕光线不好、用眼过度,换了一个身体,她真的不想再有五百度。 宋嬷嬷还在劝,“兴许是早就想效忠夫人,才逮着了这个机会呢?” 孟采薇摇一摇头,却不多说。 毕竟宋嬷嬷还是外府的人,最终的决定权,孟采薇是一定要牢牢攥在自己手里的。 正犹豫着怎么把这个话茬儿带开,帘栊一响,是夏眉垂首进来,几步走到了孟采薇身边。 宋嬷嬷眯着眼盯在这主仆两人身上,但见夏眉与她附耳轻言了几句,紧接着孟采薇颦眉,将信将疑地打量了夏眉一下。 她心里微动,却听孟采薇道:“好端端的,大公子怎么会和我哥哥吵起来?”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 “罢了。”孟采薇一叹,随即站起身来,“宋嬷嬷呀,我得去前院一趟,你再挑挑,看还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这陆氏呢,也容我再考虑考虑。” 宋嬷嬷虚笑一笑,“是,那夫人慢走,老奴这就去遴选。” “那就有劳你了。” · 出了淇云馆,孟采薇方左右张望了一下,“出什么事了?父亲回来了?” 夏眉肃容颔首,“是子冲过来传的话,说是袭爵的事出了意外,大公子请夫人过去相商……瞒着宋嬷嬷的事,也是大公子特地嘱咐的。” 孟采薇皱紧了眉头,“宋嬷嬷那边,他不嘱咐我自然也会瞒着的,怕就怕宋氏自己到处打听,打听出什么来不重要,就是怕她再惊动了孙氏。” 孙亦绫好不容易老实了这么几天,可不能再给她死灰复燃的机会。 “这样罢,我自己去前院,你让春胭跟宋嬷嬷商量下过年的事,今年过年纵然不能太热闹,但该怎么办也要尽快拿出章程来。过一个时辰,再让秋黛提灯到前院寻我,别叫旁人察觉了前头的动静,记着了?” 她这四个大丫鬟,各有千秋,春胭聪慧,夏眉稳重,秋黛细心,冬妆灵巧,也多亏有她们,孟采薇才不至于在府上真的孤立无援。 听了孟采薇吩咐,夏眉称是而去。 瞧着她身影消失在了回廊尽头,孟采薇方一兜风貌,径自去了前院。 · “大人,公子,夫人到了。” “父亲万安。”孟采薇一边解着斗篷系带,一边去拦裴少嵇行礼,“先说出了什么事吧,宋嬷嬷那边,我使人缠住她了。” 孟然栋喟然一叹,“朝堂上的事,本不欲叫你操心,只是少嵇坚持让你知晓,你便也跟着听一听吧。” 孟采薇将斗篷递给了子冲,却是狐疑地瞥了眼侍立在自己身侧裴少嵇,“少嵇有孝心,不忍叫我干着急罢了,父亲且说,这是怎么了?” 孟然栋示意女儿坐下,紧接着便将朝上的事情如数说了出来。 “所以,因为冯大人的弹劾,皇上没有允准父亲所请,不许少嵇袭爵?” “那倒没有。”孟然栋从怀中将奏章取了出来,放到身侧的茶桌上,“冯益善此人,一贯爱投机取巧,乍见他上殿,我就没有再提为少嵇袭爵之事。不过……皇上倒是主动问了起来。” “问了什么?” “皇上问,怎么还不见徐家给少嵇请封。” 孟采薇倒吸了一口气,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 皇帝既这么问了,可见也是有心给裴少嵇赐爵的,但是,这更说明,在皇帝心里,徐家才是裴少嵇名正言顺的外祖家,是与侯府利益相息的门第。然而,偏偏俆府态度不明,直到这个节骨眼上,还不愿直接站出来,扶持少嵇。 而愿意站出来的孟家人,却又不被皇帝认可。 孟采薇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除了斜睇一眼不动声色的裴少嵇,却是彻底无话了。 孟然栋见女儿这般神态,自然有些心疼,远嫁这半年,女儿还没站稳脚跟,女婿就去世了。留下这一个偌大的摊子,逼着女儿不得不竭力应付,左右支绌。他端起茶碗,掩饰住脸上后悔的神色,片刻后方道:“少嵇啊,你先与外祖交一句老实话,冯益善说的那些事,你究竟做过没有?” 裴少嵇顿了下,很快便站起身,撩袍跪到了孟然栋的面前,“少嵇在安西都护府五年,决没做过半点有违军纪、有辱家风之事!外祖于此事大可放心,若少嵇对您有半句欺瞒,这侯府之位,少嵇拱手让给二弟!” “你闭嘴!”孟采薇蓦地动怒,狠狠一拍桌案,“这侯位岂是你说不要就不要,说让就让给旁人?你是侯府嫡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这府上百十来口的人指着你挑起重担,重振门楣,外面又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等着看你的笑话,你焉能如玩笑般,把这种事轻易说出口来?!” 孟采薇罕见地绷起脸来,定定地瞪着裴少嵇。 裴少嵇眼中亦是滑过鲜有的错愕,愣了下才意识到,孟采薇是真的发了火。 屋子里忽然就静了下来,静到只剩下孟采薇起伏不平的呼吸声,昭示着她的急躁与恼怒。 “采薇啊……”孟然栋试探着开口,想替孟采薇打这个圆场,“少嵇他只是想向我证明自己的清白而已,你也不要太苛责他了。” 孟采薇依然顽固地瞪着裴少嵇,没有半分退缩。 片刻。 “母亲教训得是。”裴少嵇满面严肃,挪转目光,与孟采薇对视。 孟采薇并不为他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所动,仍然盯着他,等待他更多的回应。 她望着他墨色的瞳仁,自从初逢以来,为了看透他的情绪,孟采薇这样直接地与他对视过很多次。都说一个人的眼睛不能撒谎,确实,裴少嵇所有的情绪,都唯有这一个破口,供人解读。 只是,这一次,孟采薇不由觉得奇怪。 他太快就暴露了自己的情绪,乌眸里,是一点点变得温暖的光亮。 是清晰的、让孟采薇不必再做揣测的情绪,融着少许的愉悦,愉悦到孟采薇险些以为自己花了眼。 “母亲是要教我谨言慎行,少嵇受教了。” 孟采薇无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摆了摆手,“起来吧,先说正事……咳,父亲,那什么……冯大人如此弹劾少嵇,可给皇上摆出了证据?” 孟然栋先看了眼女儿的脸,两颊粉红粉红的,虽是梳了妇人髻,却依稀还是那个待字闺中的娇俏模样……唉,女儿长大了,都懂得如何教育自己的儿子了。 他清了清嗓子,半晌方道:“实证倒是没有,只是那本奏章上,记录了一些当地府兵、百姓的话语。” 孟采薇哼笑,“这种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编出来的话,他还真敢往御前递?英国公这棵大树,还真是好乘凉啊。” 裴少嵇闻言摇头,“不,英国公此人手段寥寥,急功近利,投靠他的人,泰半还是看着姚淑妃的本事高,愿意下这个赌注在七皇子身上罢了。” “七皇子?”孟采薇险些忘了,英国公说到底还是个外戚,这外戚的身份当真是有利有弊,利的是,半个皇亲国戚的身份,外人忌惮,皇帝呢,也会看着自己女人的面子上,宽待几分;弊的是,外戚这两个字于历代帝王而言,都视作定时炸弹般,重用程度越高,则信任关系越脆弱……与正常的臣子比起来,那就是个反比例函数曲线。 换句话说,跟裴少嵇那点“我爸是李刚”的作风比起来,俨然,英国公的不臣之心,才更遭皇帝忌惮。 “父亲,少嵇,你们说……有没有什么办法把祸水东引,引到英国公身上?”孟采薇心思回到了正事上,也就没再去注意裴少嵇,“他一个外戚,堂而皇之的插手军政事务,这怎么像话?” 孟然栋闻言摇头,“不妥,单凭一层姻亲关系,可说明不了什么。况且兹事体大,咱们真要与英国公正面起了冲突,那就难以收场了。” “不如釜底抽薪?”裴少嵇徐徐开口,“即便冯益善是受了英国公指使,他也决不会只劾奏我一个。冯益善在安西都护府,逞威作恶,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只要能证明他上奏皇上的那个名单,是假公济私、夹报私仇,那么有关我的传言,也就不破而散。” 孟然栋愣了一瞬,“那英国公呢?区区一个冯益善,他被你扳倒了,英国公自然还会令找他人。” “不会的,父亲,来不及的,您忘了?过年官府是要封印的。”孟采薇笑着接上了裴少嵇的话,“只要赶在这之前,让皇上下旨册封,过中书、门下二省落印,袭爵的事,那就板上钉钉,再无二话。至于如何解决英国公,自然容后再议。” 孟采薇侧首,再度对上了裴少嵇的目光。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是赞许。 · 夜色朦胧。 孟采薇其实没在正院逗留太久就出来了,一则是,父亲与裴少嵇后来说到的那些大臣名字,泰半她都不认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委实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再则是,裴少嵇过不多久就看她一眼,看得她浑身不自在,想插话又插不进去,干坐着,总觉得尴尬极了。 难为裴少嵇一口一个母亲唤着她,说白了,在他眼里,自己恐怕就是个十六岁的丫头片子。 烦,烦死了! “秋黛!”孟采薇一个机灵从软榻上坐起身,吓得就坐在她跟前儿的秋黛一得瑟,“怎、怎么了夫人……奴婢就在这儿呢……您、您小点声说,奴婢听得到……” 孟采薇白了她一眼,“哪那么多话,去,去厨房要一碗鸡汤来,喝完了睡觉。” “喔……奴婢就去。”秋黛蹲了个福,转身便准备出去。 “哎!等等!” 孟采薇舔了舔嘴唇,沉思半晌方道:“你跟夏眉一起去,让她多盛出几碗来,大公子那边有要事相商,兴许会熬夜,让夏眉盯着我爹、少嵇,还有大哥哥,都喝一碗,要是两位长史也在,便给他们都预备一份。熬夜伤元气,可别累坏了身子。” “是,奴婢省得了。” 望着秋黛掩门出去,孟采薇愈发觉得无奈起来。 ——明明人家没把你当娘看,她却还要操一个当娘的心。 · “余氏年轻,叫她去跟着英娘住。方氏殷勤,倒可拿她练一练芊娘的性情,别总叫她在自个儿家里还这样拘着。剩下一个佟氏,难得心细,就去跟着芸娘吧。” 翌日清晨,孟采薇循例处理着府中琐事。 才隔了一夜,宋嬷嬷已经重新挑好了去跟着三位姑娘的姨娘人选。只是,这一次孟采薇依然没有按着宋嬷嬷圈定的次序来挑人,反而调换了一下,才发话给春胭,命她领人去后院里传话。 宋嬷嬷有些讪讪地立在孟采薇的身边,“还是夫人考虑得周到。” 孟采薇朝她一笑,“也不是嬷嬷想得不好,只是我另有考虑罢了。若不是有嬷嬷替我挑出这些人选,我还真是要抓瞎呢。” 她如常夸赞了宋嬷嬷几句,便又有仆妇请见,不是来领对牌,就是汇报底下出了什么纰漏。 这样一忙就忙到了正午,宋嬷嬷总算见缝插针,凑到了孟采薇身边,扶住了她,“昨日夫人出去得着急,老奴也没赶上问,怎么?大公子与舅爷不对付么?” 孟采薇一怔,她昨天光顾着扯个借口,免得宋嬷嬷疑心是请封出了问题,回过头来,却忘记把这个谎圆得漂亮些了。 不过……若说这不对付,怎么也轮不到她孟家吧? 孟采薇顿下脚步,斜觑向宋嬷嬷,明知故问道:“嬷嬷指的是哪个舅爷啊?” 宋嬷嬷好不尴尬,“是……是孟舅爷。” 孟采薇虚笑了几声,故意装得欲盖弥彰一般,“哪有的事,随便几句口角,难道也算得上是不对付?” 宋嬷嬷这才恍然大悟地“哦”了声,附和了孟采薇几句,却没再多言。 当晚,冬妆小心翼翼地奉了茶进来,悄声与孟采薇道:“夫人,侍候宋嬷嬷的采儿说,宋嬷嬷出府了。” 第15章 掩耳盗铃 英国公府。 “益善啊,来。”英国公笑眯眯地为冯益善斟上了一杯酒,“这次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若能叫裴家那小小子袭了爵,我举荐你留京入御史台的事,想来不会有人敢阻拦了。” 冯益善脸上亦是挂着笑,“公爷实在客气了,益善所为,不过是举手之劳,咱们以后就是儿女亲家了,您又何必与我见外?” 英国公斜觑了眼冯益善,将满腹得意生生压到了心底。 这么多年,他为什么缩手缩脚不敢好好给自己的外甥做打算?就是因为忌惮御史台那帮长舌妇一般的笔杆子们! 如今,总算找到了一个能扶入御史台的、又有眼色、不那么迂腐的文人。 英国公一边拍着自己的膝头,一边畅想着之后的日子——那就是,青云平步,所向披靡了! 也叫他的好妹妹看看,自己决不是单仰仗她在后宫里的那点宠爱才在朝廷上站稳脚跟的,从今以后,她的母家,自然也可以成为她的依靠! 而,与此同时。 俆府。 “老爷啊,我瞧咱们这外甥,跟那个继母关系也没多好嘛。”徐夫人笑呵呵的,殷勤地为丈夫宽去外衣,“前几天,那宋嬷嬷说的您可都听见了吧?连舅爷的脸面都不肯给,早晚也要把孟家都得罪了去。” 徐丛蔚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妻子,慢悠悠道:“得罪了还不好?得罪了还不称你的意?少嵇调转头来再求咱们的时候,你不就高兴了?” 心思被丈夫直白地说穿,徐夫人登时有些挂不住,“你胡说什么呢,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这位门下侍郎做了多少年了,不见升迁一步,你不急,我都替你急!” 徐丛蔚这才绷起脸,瞪了眼俆夫人,教训道:“多少人想坐到我这个位置还坐不来,你一个妇人家,能懂什么!” 两人僵了一晌,徐丛蔚方叹了口气,又摇一摇头,“这几日御史台那边闹得厉害,之前劾奏少嵇的那位冯益善,反倒被旁人揪住了小辫子,消息恐怕还没传到姓冯的耳朵里,否则……英国公,也不是轻易好相与的。” 徐夫人微怔,她嫁到俆府的时候早,那时候徐家还没攀上惠安侯这个高枝,在京中根本数不上号。相对的,徐夫人邵氏的出身也就显得平庸许多,甚至连当日的俆府都比不上。正因此,徐夫人的“个人素质”颇有些不过关,当年在小姑面前颇抬不起头,时隔多年,也并无进益。 寻常操持家务尚可,眼下,丈夫说起了政事,她就有些接不上口了。 徐丛蔚也不指望能从妻子口中听到什么良策,斜睨她一眼,淡淡吩咐:“这不马上过年了?隔两日,咱们一同去侯府上看看少嵇罢。看看侯府可缺什么……有没有,需要咱们帮忙的地方。” · 即便是隆冬时节,午后的日光一样毫不吝啬地笼罩整个大地。 明窗前的高脚几上摆着一盆水仙,清香幽幽,融在炭炉传出的温暖里,徐徐弥漫开来。 “奇了,这俆府怎么突然对咱们热心起来了?”孟采薇拿着俆府送来的帖子,掌心里拍了拍,半晌都没有搁下。“冬妆啊,夏眉呢?叫她去前院一趟,问问大公子那边收没收到俆府的帖子。” 谁知,孟采薇话音刚落,夏眉自己倒绕过屏风,进到内室里了,“夫人,大公子求见。” 孟采薇第一反应是愣住,然而紧接着,她就变得手忙脚乱起来——要知道,这会子,她是刚刚午睡醒来,头发没有绾髻,只是用系带随意地绑成了一个球,松松垮垮地坠在颈后。 衣裳那就更别提了,屋子里铺了地炕烧着火龙,又摆着好几个炭盆子,要多暖和有多暖和,孟采薇“自我放纵”,一件儿湖蓝的主腰外面,单披着一身儿月白褙子,衬得胸口一片雪肌,别说是裴少嵇,就连宋嬷嬷适才请见,孟采薇都以“尚未更衣”的理由拒掉了。 “夏眉,你、你出去陪大公子赏雪吧!缠着他,一时半刻先别叫他进来!冬妆!快!递个袄子!梳头来不及了,秋黛快给我找个卧兔戴上……” 兵荒马乱折腾了好一阵子,孟采薇总算有个勉强能见人的模样。 长发编成了一个最简单的麻花辫子垂在脑后,一顶卧兔戴在头上,将来不及用桂花油抹起的碎发统统罩住。一身雪青的圆领对襟长袄则被孟采薇当套头长裙穿了,因着在孝期,孟采薇泰半都是穿白绫袄子,若非看中这衣裳穿起来省事,不必再换衬裙,孟采薇说什么也不会把这么小清新的颜色往自己身上张罗。 在软榻上坐定,孟采薇一边掏出绣帕擦了擦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子,一边扬起笑,故作从容道:“秋黛,去请大公子进来罢。” 少顷。 裴少嵇阔步而入,他甚至都没抬头,直接就躬身揖礼,口称:“母亲万安。” “咳,起来吧。”这几日裴少嵇忙得厉害,不是跟着孟然栋一起在书房中商议事情,连一日三餐恨不得都在书房里草草用了,再不然,他就是出门寻友,说是友,孟采薇猜忖,大抵还是能在这次的事情上帮到忙的人。总之,孟采薇已经连着许多天没有见到他了。 但是,谁又想到呢? 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她就是这么蓬头垢面的形象…… 孟采薇尴尬不已,下意识抬手扶了扶卧兔,“过来坐,冯益善的事,你料理得如何了?” 她不动作还好,这一动,裴少嵇的目光抢先就落在了她的发型上。 孟采薇明显感觉到裴少嵇脚下一僵,须臾后,才迈到了软榻另一侧,整袍落座,“多亏外祖提携,结识了几位侍御史大人,安西快马加鞭送回来的奏书,也俱已递交诸位大人了。” 这就是顺利的意思了? 孟采薇莞尔,“一切顺利就好,我没什么帮得到你的,也只能盼你万事顺利了。” 话音将落,孟采薇却发现,裴少嵇的眼神又挪到她的头发上了,少女双颊不受克制地泛了红,她再度抬手,摸了下卧兔,心虚地带开话题,“少嵇前来,所为何事?” 裴少嵇收回目光,定定地落在孟采薇脸上,片刻,他迟迟开口,“还是摘了吧。” “什么?” “卧兔。”孟采薇几乎可以看出裴少嵇的眼神里,写满了戏谑的意味,“既然母亲觉得热,自己也不自在,何必掩耳盗铃呢?” “你……” “摘了吧。”裴少嵇见孟采薇只是盯着他,索性直接伸手,将她头上的卧兔取了下来,信自放在一侧。 孟采薇脑袋上一空,顿时觉得像被人扒光了一样。 她几乎已经习惯了头上有沉甸甸的狄髻,除非睡觉,或是像方才只与丫鬟相处的时候,她才会偶尔地放松一下。 但是此时,被一个人目光灼灼地望着,却要她只扎一个麻花辫,孟采薇别提多别扭了! 更重要的是,她要不要这么少女的出现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啊! “我……我还是戴上吧……”孟采薇悻悻然,伸手想去够那个卧兔。 没想到,她手刚摸到帽子边儿,裴少嵇便把卧兔往后一扽(den),漫不经心道:“我既已知晓你只梳了一个辫子,你何必再继续遮掩?好了,说正事。” 他专断起来,可真够专断的。 也不再一口一个母亲,恭恭敬敬地喊着了,更不管她究竟是什么意见了,只是从怀中抽出一本帖子,轻轻往孟采薇面前一递,命令似的口吻,“打开看看。” “哦……好……”孟采薇但觉脸上烫得厉害,又不敢再和裴少嵇纠缠刚才那个话题。好在,这帖子的内容很快就分散了孟采薇的精力,“徐丛蔚?你舅舅也要来?” 孟采薇微微转身,从引枕下头抽出了她收到的那封帖子,递给了裴少嵇,“这是你舅母遣人给我送来的。” 裴少嵇并不接,只是点了下头,“我料到了。不过,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不急着与我避嫌,倒还主动凑了上来,实在是蹊跷。” 孟采薇仔细读过徐丛蔚的帖子,很快就发现了他字里行间,似乎有暗示之意。裴少嵇不知内详,可孟采薇作为“始作俑者”,却是一眼看透,“少嵇,几日前,我去正院寻你时,托辞是你与我长兄有所争吵,前去解决……当时,宋嬷嬷凑巧在,想来,她是及时把这个消息,传到徐家去了。” `裴少嵇眉峰极快地蹙了起来,孟采薇观他神色,忙不迭把帖子递还给他。 果然,裴少嵇当真是想重新读一遍这帖子。 孟采薇瞧着他低首细览,从旁解释道:“依我看,徐大人约莫是想来亲自看看,咱们两家的关系,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若是孟家依然可以为裴少嵇所驱使,在这个当口,徐家自然可以隔岸观火。 但若业已决裂,那么……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徐丛蔚自忖做了雪中送炭的事,也就不愁日后无法控制新的惠安侯了。 “母亲高见。”裴少嵇眼徐徐抬首,将目光再度落到了孟采薇的脸上,“那么,过几日就要有劳母亲,来陪少嵇演一出戏了。” 第16章 歪打正着 屏风两侧。 一侧是男人们,另外一侧,则是孟采薇与徐夫人沉容对坐。 桌上的菜肴基本没怎么动过,孟采薇偶尔动一下筷子,去夹自己面前的青菜,至于徐夫人吃什么、怎么吃,她一概不闻不问,好似根本没注意过对方还是个客人。 少女精致的面庞上,却是说不出的烦厌与惫懒。 徐夫人只用汤匙搅拌着面前的羹汁,仿佛也是无心用膳。 而孟采薇却是几次三番用余光注意到,徐夫人在看她,看她的表情,猜她的情绪……她嘴边压开一笑,大大方方地抬首,出其不意地与徐夫人对视上,“我瞧夫人用得也差不多了,咱们这边,就先撤了吧。” 言罢,她便轻轻撂下了筷子,示意冬妆上前,奉茶漱口,继尔绞了湿帕子净手。 徐夫人瞧着孟采薇,气得银牙暗咬,半晌才冷笑道:“妹妹真是好教养,倒不仔细问问客人,就自己先撂了筷子。” 孟采薇纤眉轻挑,“莫非夫人没吃饱么?既没吃饱,又做什么总什么看我,我还以为你是在催我呢。” 她坦坦然揭穿了徐夫人的行径,反倒逼得率先发难的徐夫人,自己哑口无言。 孟采薇见她不语,便重新低首,用帕子细细拭着自己的指尖,“夫人要是觉得我款待不周,那也无妨。孙姨娘一早听说夫人要来,特地在榴顺苑整治了一大桌席面,巴巴儿地等着夫人呢。我实在不忍心拂了孙姨娘的殷勤,又听说夫人与孙姨娘是故交。既这么,我就让夏眉领路,带夫人去榴顺苑罢。” 明面上,这是孟采薇体察人情,特地为徐夫人所安排。而暗地里,谁又不知道这是孟采薇故意让徐夫人难堪呢? 一个正室夫人,却叫一房妾侍来招待。 昔日徐夫人不知自尊,今日,便叫她自己尝尝这份儿苦。 徐夫人闻言,登时变色,“孟氏,你可别欺人太甚。” 若非碍着丈夫还在另外一间里与裴少嵇交谈,她非要翻脸不可。 正僵持着,子冲却是躬着身子从屏风一头过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靠在孟采薇身边问道:“夫人,大公子差我过来问问,您这边……咳,动静不大对劲,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孟采薇脸上的笑僵了一下,转瞬就变成了昭然可见的不豫,“我这边有什么事,岂轮得到他这个晚辈过问?你下去吧。” 子冲尴尬地朝徐夫人揖了一下,才退了出去。 孟采薇扬声唤了夏眉进来,唯恐徐夫人不信一般,孟采薇还特地叫夏眉领进了一个榴顺苑的婢子,“快请徐夫人去找你们姨娘吧,正巧我这也乏了,可别让孙姨娘久等。” · 这厢,孟采薇刻意摆脸子给伺候裴少嵇的子冲,而那厢—— “丛蔚慢用,犬子这几日功课疏松,我还要先去与他先生交代几句,不多陪了。” 孟然栋施施然撂下双筷,裴少嵇却是蓦地蹙眉,眼神里竟是瞬间便浮出了警告的意味,“外祖当真要走?” 孟然栋淡睇了裴少嵇一眼,不置一词便袖而去,随即,孟翊亦是跟着也起了身,向徐丛蔚一礼,紧接着追了父亲出去。 席面上,只剩下徐、裴二人。 徐丛蔚意味不明地望向裴少嵇,试探地唤了一声,“少嵇啊……” 裴少嵇垂眼,嘴角却是向上略扬,“舅父不必在意这些外人,乡里乡气的,登不上大台面……来,少嵇以茶代酒,敬您一碗。” · 入夜。 “果不其然,我就说么,孟氏那么个小丫头片子,如何降得住你那个外甥?”徐夫人一边摘下发髻上的簪钗,一边向丈夫抱怨,“就是这孙氏也忒不懂事了,今日什么场合,她倒敢派人来请我,真不嫌丢人的!” 徐丛蔚一摊手,“我可不是没提醒过你,跟一个婢子来往,像什么话!” 徐夫人重重一摔手里金钗,颇不爽利地回首,“我跟她来往怎么了?要不是找她,那侯府里还有谁记得你们徐家!” 徐丛蔚不耐烦地瞪了眼妻子,隐含怒意的眼神总算叫徐夫人熄了脾气,静着声让丫鬟伺候着梳发,良久才敢问道:“那少嵇那边,与您说什么了?” 徐丛蔚哼笑一声,一脸悠哉地坐到了榻沿儿上,“能说什么?还不是拜托我这个亲舅爷,帮他上奏请封?” · “那他答应了吗?” 孟采薇咬着勺子尖儿,带着几分期待的眼神望向裴少嵇。 “嗯。”裴少嵇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眼神却是专注地落在他对面的少女身上。 自从上次在他面前穿过一身儿雪青色的对襟长袄,孟采薇仿佛也不再有所顾忌,非要全身素白不可。譬如今日,她就换了一身藕荷色的大袖衫,胸前是一枚白玉,人的精气神显得好了许多。 这几日孟采薇着了寒,嗓子略有些哑,因而便吩咐底下人熬了梨汤。 此刻裴少嵇坐在孟采薇对面,但觉满屋子都是果香,香得他根本没法集中精神,去与孟采薇一本正经地说白天的事。 孟采薇又舀了两口梨汤饮下,舌尖舔了舔上唇,半晌才笑着接了话,“答应就好,趁过年前,把你袭爵的事敲定了,也省得我心里总不安生。” 裴少嵇还是只答一个“嗯”,孟采薇终于禁不住抬头去打量他。 这人显然是不在状态,装得认认真真地望着她,却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眼神浑然不是与她正经说事时该有的样子。 孟采薇故意突然松手,银汤匙与瓷盅撞在一起,清脆声响,裴少嵇总算回神,望着她的目光中,出现了探询的神色。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孟采薇不满地盯着他,“我说话你听见了?” “听见了。”裴少嵇顿了下,继而才道,“今日的事,多亏母亲之前铺垫,否则徐家绝不会轻易在此刻出头。” 孟采薇舒眉展目,很快就被裴少嵇短短一句感谢,引得笑逐颜开,“算不得什么铺垫,不过是我歪打正着。眼下朝廷上非议颇多,你亲舅舅愿意出面替你请封,那是再好没有了……再观今日徐夫人表现,咱们也可以放一回心,她与孙氏交情再好,也好不过自己的利益去。孙亦绫呢,便更不足为惧了。” 裴少嵇的目光也随着孟采薇一笑,变得平和许多,里面固有的锋芒,在温暖昏黄的烛光里,淡了不少,“只是辛苦外祖,替我奔波多日,最后这奏章,却要署徐家的名字。” “嗐(hai),这有什么的。我和你外祖不都是为了帮你么?帮得上这个忙就够了。你外祖他呀,还不缺这些事情来沽名钓誉,更不希图由此就能收买你什么。” 更何况,这个风口浪尖上,出面的人,只恐怕是弊大于利呢…… · 腊月二十六。 金殿上,皇帝龙颜大怒,“冯益善,你给朕闭嘴!既为监察使,理当刚正不阿、秉公办事,你倒好!沿路鱼肉百姓!收受贿赂!你这样的监察使,朕留你何用!” 冯益善哆哆嗦嗦地伏地而跪,眼神却是不由自主地往肃立在一旁的英国公身上瞥。 谁知,英国公才迈出一步,皇帝便冷厉的眼神便落在了英国公身上,“你身为外戚,便该自知避嫌,此事为御史劾,卿先退下吧。” 英国公一愣,却是无可奈何,只得俯身称是,退出了金殿中。 此时,徐丛蔚方向皇帝一揖,“惠安侯长子昔年虽是意气离京,却是胸怀壮志,一心为国。此番他甫回颢京,臣身为舅父,本不欲立时就为他上奏请封,奈何朝中小人如冯益善者颇多,欲以少嵇在安西都护府之事大做文章,毁誉侯府,为此,臣恳请皇上,尽早下旨敕封少嵇,以正视听,也安惠安侯在天之灵。” 言罢,他从怀中取出奏章,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内侍替徐丛蔚呈了这奏章上前,而皇帝翻开后,却只是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便“啪”的一声合上,“徐卿所言极是,就把这个发去中书省,命他们依例拟撰,尽快送来批勅罢。” 徐丛蔚沉稳称是,片刻后,告退出殿。 殿外,丹陛之下,丹墀之上。 英国公的目光遥遥落在徐丛蔚的身上,良久,方才冷厉一笑,震袖而去。 · 两日后。 惠安侯府内,香案端陈,人员毕至。 一卷明黄旨轴由宫内出来的内侍交到裴少嵇手中,那内侍笑容可掬,亲自托在裴少嵇臂肘处,殷勤道:“从今往后,大公子您可就是侯爷了。” “多谢中贵人。”裴少嵇单手接过卷轴,一如昔日握剑般,将这份旨意,牢牢攥在掌心,只是面孔,依然云淡风轻。 孟采薇觑他神色,忙不迭拂了拂膝头上的浮尘,噙着微笑步上前,帮着寒暄,“真是有劳中贵人了,您这厢请,府上备了好茶给您呢。” 她一边说,一边眼色示意夏眉近前,引着内侍远去。 孟采薇逆风而立,并未见,身后的人刚想抬手替她一整风帽,却在瞬息的犹豫后,轻轻收回了手。 “母亲。” 孟采薇循声回首。 “谢谢你。” 第17章 星辰有行 托裴少嵇袭爵的福,府上不论是丫鬟小厮,还是后院的那些姨娘们,对孟采薇的态度,无一例外的恭敬起来。无他,只因裴少嵇这个名正言顺的家主都对孟采薇颇为尊重,那就更别提旁人了。 守岁的除夕夜。 这种积年的深府大院,做泰半的事情都已经就有了固定的章程。 今年虽然出了点例外——多了孟家这个客人,又有了老侯爷的丧事——但是,小地方的变动,影响不了大局,如孟采薇这般新手,也很快就上了道。 只是,能处理好归能处理好,坦白讲,处理出来的结果,却并不那么让孟采薇满意。 原因很简单。 这个年的过法儿是,男人们聚在裴少嵇地方过,女人们聚在孟采薇的淇云馆过。 若说后宅里的女人们,如今能叫孟采薇不痛快的实在是没几个。 昔日嚣张如孙亦绫,眼下也因为爵位的事尘埃落定,而变得老实起来。至于曾对孟采薇不敬的英娘,更是因为自己的生母受了她连累,而表现得格外谨慎。 当然,孟采薇很容易就从这个小女孩的谨慎里,看出几分防备、警惕,甚至是敌对。 但是这种敌对于她而言,委实是无关痛痒。 孟采薇心平气和地封了个大红包给她,与对待芸娘、芊娘一样,对她也勉励了很多句,笑眯眯地受了英娘磕的头。 然而,即便这些后宅里的女人没法带给孟采薇太多不愉快,但要从傍晚一直面对她们,直到结束整个跨年夜,已经足以让孟采薇抓狂了。 正将笑着听完一个姨娘的奉承,另一位姨娘刚接口,子冲却是从外间进来了,他几步上前,只挨在孟采薇身边禀道:“夫人,我们公子又与舅爷吵起来了……” 孟采薇愣了下,目光却是下意识地瞥向身后的宋嬷嬷。 宋嬷嬷见状,心虚地笑了一下,却是没挪窝,俨然是还想听更多的细节。 孟采薇煞有介事地站起身,叫上子冲,“去外面说。” 她甚至还不忘警告宋嬷嬷,“替我招待好各位姨娘。” 宋嬷嬷无法,唯有福身称是,这么着,孟采薇才跟着子冲出了屋,露出笑脸,“说吧,你们公子那边怎么了?” 子冲也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公子请夫人往雅禄斋去一趟。” 雅禄斋,那不是孟然栋的住处? 孟采薇蹙了下眉,迟疑了片刻才答应,“那你等我片刻,我进去安置一下再走。” 寥寥交代了春胭几句,孟采薇便披了斗篷,叫上冬妆相伴,二人一齐去了雅禄斋。 甫一推开门,迎面扑来的居然是火锅的香气! 屋中唯有孟然栋、裴少嵇二人,隔着铜锅子冒出来的氤氲白雾,孟采薇看见裴少嵇缓缓站起身,向她施了一礼,“母亲,过年好。” 孟采薇愣了一霎,转瞬间却是喜笑颜开,“少嵇过年好,爹爹过年好……你们……你们怎么跑到这来开小灶了!” 锅里的水已经滚起来了,孟然栋一派随意,边是夹了一筷子羊肉进去,边是笑道:“赶紧脱了斗篷,到这边来坐……到底是少嵇细心,想到你在那边应酬,必然食不知味,为父才特地从正院那边脱身出来,过来陪陪你。” 孟采薇又惊又喜,几乎等不及冬妆帮她更衣,自己就解了领口的系带,小跑着到了团桌前,“还是爹爹疼我!那边真的无趣得紧,我第一次知道,听别人奉承居然也有听腻的时候!” 羊肉片得又薄又透,筷子夹着在滚水里漂两下便就熟了,孟然栋熟稔地在碗里的芝麻酱上一沾,就着腾腾热气便放到了嘴里,孟采薇一面净手,一面听到孟然栋含糊地解释:“单炒菜动静委实大了些,怕外人察觉,只好将就着弄个锅子了,只这事你别让你哥哥知道,不然他非要骂我偏心。” 孟采薇这才想起来,该在的人都在,居然独独少了一个孟翊先。 裴少嵇仿佛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抬起头,简言解释道:“长史与先生那边怠慢不得,只好有劳舅舅应酬了。” 孟采薇禁不住一笑,喜滋滋地挨着孟然栋坐下,“吃人家嘴软,父亲放心吧!” 果然,比起淇云馆里N菜N汤的精致菜肴,这一个热腾腾的锅子,反而更有了年味。 孟然栋吃得兴致高昂,裴少嵇还特地命人取了酒来——他是重孝,饮酒未免显得对亡父不敬,但孟然栋不必为晚辈服孝,吃喝上自然可以尽情些。 之前孟然栋为表尊重,倒是很注意这些小节。 兴许是今日过年,难得放纵,竟是一杯接着一杯,自斟自饮也颇得兴味。 当然,喝得尽了兴,免不了就醺醺然起来。 “少嵇啊,采薇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我对不起她啊……”孟然栋拉着裴少嵇的手,说的话越发的没边儿了,“她还那么小的时候,就那么一点点大……嗝,我就发誓,要把她嫁个好人家,嗝……谁想到,你爹他……唉……” 孟采薇尴尬极了,在桌子底下悄悄地拽孟然栋的袖口,“父亲,您醉了,赶紧休息吧,惠安侯府,挺好的。” 孟然栋理也不理她,伸手胡乱一挥便把孟采薇的手拂开了,“少嵇啊,外祖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年纪比采薇长,可不能欺负她!她是你母亲,你要尊重她,孝敬她……” “爹!”孟采薇觉得她的脸一定已经红透了,这话怎么听怎么像在跟女婿说,要是传出去,她跟裴少嵇就都完蛋了好吧!“爹,你醉了,我扶你去休息罢。” 孟采薇一边念叨着,一边走上前要去掺孟然栋。 只是她万没想到,孟然栋居然一手握住了她的细腕,非要把她的手,往裴少嵇的掌心里放,“少嵇,你如今是侯府的主人了,你可不能慢待她啊!” 孟采薇又急又恼,挣扎着想把自己的收回来。 她这厢与孟然栋抗衡着,却浑没注意,裴少嵇带了几分冷的目光落在她不停往回缩的手腕上,须臾便消散了。 “外祖放心。”裴少嵇遽然伸手,主动拉住了孟采薇。但也只是一瞬,没等到孟采薇第二次的挣扎,他就松开了,而脸上,波澜未起,“我会好好孝顺母亲的。” · “父亲睡了?” 见到裴少嵇从内室出来,孟采薇忙不迭从座位上站起来,她脸上还有未褪去的尴尬,站在裴少嵇面前,甚至不敢主动去看他的眼,“父亲醉糊涂了,他的话你不必往心里去,我没觉得侯府有什么不好,你也不必……” “母亲。”裴少嵇开腔打断她,“已经过了子时,母亲也回去休息吧。” 孟采薇愈发觉得不好意思,大抵是父亲的话确实有些过分,叫裴少嵇心里不舒服了。 想到他极快、极敷衍地拉了一下她的手,孟采薇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当即也不好意思多逗留,只是兀自垂首,“那好,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孟采薇低着头便要往外走,却不想,几步之后,裴少嵇就大步流星地追了上来,手里还提着一盏灯笼,“我送你。” · 孟采薇从来没有观察过除夕夜的星辰,如果不是裴少嵇走在她身边太沉默,孟采薇甚至根本不会注意到,自己原来从没有在除夕夜抬头看过天。 寂静的夜空显得有些落寞,星辰斑点。 这就是古代的夜啊,月亮的光芒显得十分清澈,大抵是没有光污染的缘故,浩淼苍穹中,唯有这一弯银辉,可以将大地照亮。 难怪古人吟咏姮娥的诗篇如此至多,在这样安宁的夜里,没有韩剧,没有世界杯,没有大排档,没有麻辣小龙虾,如果不在家里抱媳妇,便只能对着一轮明月,幻想那里面住着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绝世美女。 80C的胸,一尺六的腰,黄金比例的身材,还要有一双性感诱人的大长腿…… “嘶——”想得太专注,不留神孟采薇就撞了墙,啊,不,不是墙,“咳,少嵇,你没事吧……” 孟采薇讪讪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裴少嵇就走到了她前面,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裴少嵇居然停了下来。 “没事。”灯笼的光线太低,而月色又太暗,孟采薇抬着头抻着脖子也没能看清裴少嵇眼中的神色,只好放弃揣测他的想法,低下头来。 裴少嵇却是率先开了口,“你刚才在看什么?” “看月亮。”孟采薇很诚实,诚实到把裴少嵇好不容易找到的话题,再度切断。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孟采薇已经自顾自地重新走出了几步,等到她回头发现裴少嵇根本没有跟上来的时候,才发现,裴少嵇好像在笑。 是真正的,非常直接的笑。 “少嵇?”她试探地喊他,“怎么不走了?” 裴少嵇这才跟上两步,站到她身边,甚至还体贴地微微低了低头,以便她看清自己的表情,“我刚才看你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还以为你会想说说话。” 孟采薇总算明白裴少嵇怎么会突然停下来,又会突然与她搭话…… “有点想。”少女一直绷着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放松的笑意,“不过不想说月亮,我们还是说说,你怎么想起叫人准备锅子的吧。” 第18章 润物无声 从冬日的锅子既可取暖,又可令众人围坐,畅吃畅谈,再到西北边地的猎猎寒风,与战马相依为命的日子……孟采薇这才发现,裴少嵇虽然算不上话很多的人,但真聊起天来,却也并非是惜字如金。 尤其是,当她兴奋的时候,他甚至也会笑。 嘴角微微扬出一个弧度,在昏暗的光线里,温和地注视着她。 “阿嚏!” 孟采薇的回应实在是不合气氛,但这也终于让两人注意到,不知不觉,他们竟然就站在廊子的风口上,聊了足有一个多时辰。 裴少嵇干脆利落地结束话题,重新变成了那副面孔漠然的孝子,“居然耽误母亲这么久。” “哪里是耽误,听你讲故事,我开心得很呢。”孟采薇含笑,“好啦,那我回去休息,你也早点睡。” 裴少嵇轻一颔首,行礼作辞,转身而去。 孟采薇遥望着夜雾中那道颀长身影,嘴上的笑,却是始终不舍得收起。 · 回了房中,孟采薇几乎是倒头就睡。 高度的兴奋之下,反而更容易睡一个安沉香甜的觉,孟采薇连个梦都没做,好似只睡了一会儿,便就精神抖擞地醒了过来。 谁知道,她睁眼的时候,天居然都大亮了。 不过,她并不是自己醒的,是被秋黛叫起来的。 屋子里明晃晃的,秋黛小心翼翼地唤着她,孟采薇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不等她问,就听秋黛柔声道:“夫人,大公子来过三次了,听说夫人睡着,就一直没敢打扰,这会子他又来了,像是有急事,奴婢不敢耽搁才过来叫您一声。” 说来奇了,刚才还困怏怏睁不开眼睛,听说裴少嵇有事,孟采薇反倒来了精神,一边起身更衣,她一边询问道:“大公子此刻在哪儿呢?” “在廊子里赏雪。” 赏雪? 这几日忙得晕头转向,孟采薇已经记不得自己的院子里究竟有没有雪了,她动作滞缓了一下,带着些猜测道:“你还是先去请大公子进来吧……他一个男人,哪有什么赏雪的情怀?无非是想叫咱们别着急,慢慢来罢了。” 越想孟采薇越觉得有可能,裴少嵇此人虽然看起来属于高冷男神范儿,但于小节处,也能看出他出身高门的良好教养。 初相会时,他开口就称她为母亲,免去了她为人继母的尴尬,明明不爱喝枣茶,却也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啊,对了。”孟采薇忽然叫住准备出去传话的冬妆,“让人给大公子送一碗姜汤,驱驱寒。” · 重新更衣、洗漱、盘髻,孟采薇就算一个劲儿简化过程,从起床到迈出卧房,她还是足足耽搁了好一阵子。 见到裴少嵇的时候,孟采薇几乎满面愧色,“今日是我惫懒了,让你久等。” “母亲言重。”裴少嵇起身一揖,从容等着孟采薇落座,方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时辰不早,母亲可用过了午膳?” 孟采薇有些意外,“自然没有……少嵇来,有什么事吗?” “正巧,少嵇也没用午膳,不如就在母亲这里蹭一顿?”孟采薇瞧见他扬了下眉梢,像是笃定孟采薇会答应一样,“新年的第一顿饭,母亲难道不与我同用吗?” 于是……孟采薇果然答应了。 刚起床,自然饿得前心贴后心,裴少嵇不说还好,一提膳这个字,孟采薇就恨不得立刻扑到一碗红烧肉跟前。 一顿饭,狼吞虎咽,却又小心翼翼地让自己尽可能显得优雅,总算提心吊胆地用完了,却不想,裴少嵇还没说有什么事,就要起身告辞。 孟采薇怔愣得不行,期期艾艾地问:“你来寻我,不是有急事的吗?” “适才福至心灵,急事已经被解决了。”裴少嵇大言不惭,眼神里甚至还藏了几分戏谑,草草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他走得大步流星,孟采薇想拦都不知道该怎么拦。 直到慢半盘地想起要追出屋门,孟采薇却又□□干净净的院落惊呆了。 下人早将地上的积雪扫得干干净净,除了屋檐上的冰溜子,哪还有什么雪景可赏? 孟采薇心里不由得冒出一点点几乎兴奋的情绪……裴少嵇也许就是特地跑来,好让丫鬟把她叫起床吃饭? 啧啧,孟采薇望着干净的青石板地,竭力忍着,才没在人前露出不合时宜的笑容。 这裴少嵇,还真是……咳,孝顺呢。 “阿嚏!” 勤毓斋,裴少嵇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正研磨的子冲吓了一大跳,匆惶不急地丢下墨锭,往内间跑去,“早就跟公子说了,这冬天,外面风大又冷,让您披着点斗篷再出门,好么,这下受了寒,还过什么年啊,不是子冲说你……\" “闭嘴。” 裴少嵇声音阴沉,与他隔了一个明间的子冲,瞬间没了声响。 片刻后,子冲委委屈屈地抱着一件儿斗篷出来,“公子换上么?” 裴少嵇淡然地抬起手臂,把原本湛白的袖口递到了子冲面前,“先更衣。” “嗯?……噢。”看到一大片被他溅污的墨迹,子冲颓颓然又进了里间。 · 随着裴少嵇的袭爵,对于惠安侯府,一段全新的历史将被书写,就好像是一个星系换了一颗恒星,上到孟采薇这样的大行星,下到姨娘们这些类行星,最后甚至如子冲、春胭这些卫星、彗星……都要改变自己的轨道,换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这头一个要改变的,就是孟采薇。 披上最后一件石青色的大袖,冬妆一面半蹲在孟采薇面前替她系好绸带,一面半含犹疑地问:“真的要改口管您叫太夫人?这也……忒老了些。” 立在一侧的秋黛跟着附和,“可不是?就算过了年,您才十七岁,十七岁就顶个‘太’字,喊也把人喊老了。” 她双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摆得是孟采薇今日需要赐给各位姨娘的东西。 孟采薇过目瞧罢,觉得并无问题,便朝秋黛轻一颔首,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自己理了理衫子,孟采薇方道:“不这么叫怎么办?我不先领这个头,这府上就没人记得要改口管少嵇叫侯爷。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们只管听我的。” 她话音刚落,宋嬷嬷便挑起帘子探进身来,“太夫人,侯爷也到了。” “好了,咱们出去吧。” · 淇云馆的正厅里,聚满了人。 随着孟采薇出来,裴少嵇第一个从位置上起身,将目光投到了她的方向,“母亲万安。” “太夫人万安。” 被一群比自己年纪还大的女人喊了声“太夫人”,孟采薇的脚步明显一滞,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打脸”,简直不能再刺激。 僵笑着点了下头,孟采薇几乎是垂着脑袋走到属于自己的正位上,她颇不自在地敛裙坐下,停了片刻,方温声道:“老侯爷过逝也有一阵子了,我心知大家都与我一样悲痛,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偌大的家业在这里摆着,无论是老侯爷,还是我,都不愿意看到惠安侯府的衰颓。如今,少嵇承蒙圣恩,得以袭爵,咱们这侯府,也就有了新的主人。” 孟采薇顿了顿,禁不住侧首睨了眼裴少嵇。 裴少嵇正专注地盯着她,眼神里甚至还多了些期待,仿佛很想知道她的下文。 孟采薇的尴尬总算化解一些,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自然起来,“我知道大家都不习惯,但称谓上,却是要尽快改过来,日后见到少嵇呢,自然是要称侯爷,我这边也要升个辈分,大家莫喊乱了。” 裴少嵇原本还望着她,听到这里,却突然移开了视线。 孟采薇下意识地转过头,但见裴少嵇满面的不以为意,淡淡地插嘴进来,“外人面前别喊错就是,自己家里倒无所谓,毕竟……” 他的余光斜了一下,好似瞥了眼孟采薇,又仿佛只是在环顾四周,“太夫人年纪还轻。” 孟采薇听到这,脸上一热。然而她立场坚定,非常不客气地pass掉了裴少嵇的提议,“不,既然该称呼我为太夫人,那就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该这么叫,礼法不能乱,否则,堂堂侯府的体面往哪里放?” 这一次,孟采薇十分确定裴少嵇的眼神落在了她身上。 带着点……嗯,孟采薇看不懂的的神情,叫她无端不愿与他对视。于是,孟采薇慢吞吞地挪开了自己的目光,“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定了,我们……” “既然母亲这样坚持,”裴少嵇云淡风轻地打断她,“有件事,也该早日料理清楚。” 孟采薇不得已重新望向他,裴少嵇的眼神里倒并非是愠怒,只不过有些复杂,“我身为家主,自当早日搬入正院,母亲是长辈,也理当迁至绘丰堂了。” 这话,裴少嵇说得倒是没错。 淇云馆素来是住侯夫人的,就算裴少嵇要守孝三年,暂时还不会娶妻,但她也该早早腾地方了。 未多想,孟采薇很快便答应了裴少嵇。 只是,直到她彻底把“搬家”的事情落实到具体的行动上,孟采薇才发现,绘丰堂,离正院……有点……近…… 一墙之隔。 孟采薇怀疑她躺在床上骂裴少嵇一句混蛋,裴少嵇分分钟就能提把剑过来送她上黄泉。 第19章 凤凰于飞 孟采薇正式的迁移,定在了二月初七,良辰吉日,哦不,黄道吉日。 淇云馆的东西早就整理得差不多了,一批搬到绘丰堂——那是属于孟采薇自己的,还有一批,也就是裴少嵇生母所留下的,孟采薇一并打包,派人给裴少嵇抬去了正院。 正院负责查点东西的是夏眉,在绘丰堂指挥其事的,自然而然就是春胭了。孟采薇还特地挑了伺候宋嬷嬷的采儿去给她打下手,采儿跟宋嬷嬷也跟了有些时日,但对孟采薇,却是忠心耿耿。 就算冲着这个,孟采薇也打算慢慢将她提拔起来。 宋嬷嬷再能干,终究是禁不得久用的,单看前一段时间,她跑去俆府通风报信便知道,宋嬷嬷是个能干的忠仆,可惜忠的人,却并非孟采薇。 而淇云馆这边,则是由孟采薇、宋嬷嬷共同坐镇,亲自盯着人里里外外的进出。 而立在廊下,手持册簿,挨个勾画的人,则是听莲。 孟采薇自信微笑,也多亏了这次挪动,她终于找到机会,彻底清洗、调整一遍她身边的人手了。 · 与此同时,正院也是好一阵忙碌。 裴少嵇肯定没那个闲工夫管搬家这种琐事,朝廷的“寒假”已经结束,孟然栋果如裴少嵇所料,被皇帝留在京中,暂且充入户部,任侍郎一职。 单从品级上看,孟然栋是不升反降,但京官的含金量毕竟比地方上高多了,孟然栋非但没觉得灰心丧气,反倒愈发斗志昂扬,甚至把孟翊先和裴少嵇都拉过去当副手,一门心思投入到了新的工作中。 于是,此时正院的领导权,光荣地落在了子冲头上。 “不是我说,夏眉姑娘,这么多东西,我往哪儿放啊我!” 俨然是低估了昔年徐氏的嫁妆,一箱箱楠木箱子送进了正院,子冲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偏夏眉懒怠兜搭他,“这俱是侯爷的东西,偌大侯府都是侯爷的,区区几抬箱子罢了,子冲小哥还找不到个存放的地方么?” 言罢,她下颌轻扬,绣帕子在空中甩荡几下,夏眉张罗着小厮们不断加紧动作,“都麻溜儿些,太夫人那边还剩不少呢,可得在午膳前都安置妥当!” 早春二月,子冲的额头上生生急出了汗来,“我的夏眉姐姐,好姐姐,你快给我支个招,要是一会侯爷过来,瞧见这么一个大烂摊子,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夏眉瞧他那模样好笑,总算忙中抽空提点了他几句,“你在这里央我有什么用,我不过是个奴婢,哪敢做侯爷的主,你要是为难,得去找能替侯爷做主的人去……” 子冲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接上了夏眉的话,“那谁能替侯爷做主啊?” 夏眉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俏脸涨得通红,一跺脚,扭开身子不理子冲了。 子冲不明所以,只是望着夏眉的背影发呆。 片刻后,他头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站在这想什么呢?” 老实的子冲:“想咱们府上谁能替侯爷做主啊。” “嗯?” “呃?!侯爷……您、您怎么来了……” 裴少嵇面无表情地环视了一圈乌嚷嚷的正院,半晌才递给子冲冰冷的眼神,“回来用膳。” 他顿了下,重新道:“当然,我知道现在没地方用了。” 裴少嵇寒霜般的面孔叫子冲畏畏缩缩地低下了头,本以为还会再挨几句侯爷的骂,却不想,一片安静。 子冲悄悄地掀起眼皮,想窥探一下裴少嵇的表情。 哪料到,裴少嵇早已昂首阔步行得远了。 “哎、侯爷……”望着裴少嵇行远的方向,子冲猛然间醍醐灌顶,一拍自己的脑门,“哎呦,我怎么没想到呢,能替侯爷做主的可不就是太夫人了!” · 裴少嵇到的时候,孟采薇饭都吃一半了。 实在是因为搬家搬得到处都乱哄哄的,孟采薇也没心思摆出个三菜一汤,正正经经地吃饭。 因此,她只叫了一碗牛肉面,打算简单地应付过去就是。 未曾想,裴少嵇竟会过来。 孟采薇一边急匆匆地摸出了绣帕擦嘴,一边站起身,“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秋黛,去给侯爷上茶。” 裴少嵇行了礼,便挨着孟采薇在膳桌前坐了下来。他并没答孟采薇的话,相反,还用一种充满责备的目光盯着孟采薇。 孟采薇但觉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恨不得立刻跪到地上抱着裴男神的大腿求饶…… 不过,作为男神的他娘,孟采薇维持住了仅剩的尊严,“怎么了?” “正院那边乱糟糟的,母亲若是得空,下午过去帮我安置一下。” “这个啊,没问题。”孟采薇松了口气。但再抬眼,裴少嵇的目光还是没有变过。 孟采薇低头看了眼自己碗中的面条,忖度了下,问道:“你用过午膳了吗?” 裴少嵇淡淡的,“正院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我以为,母亲早为我安排好了。” 阿喂……他以为普天之下皆他妈么还都要给他安排好了!! 哎?不对……她好像就是他妈…… “那那那,那你等一下,我让冬妆再去吩咐人下一碗。” 裴少嵇眼睁睁地看着少女的眼神从不屑一顾,变成愧疚,再到手忙脚乱。 男人的瞳仁里划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须臾,他沉声道:“有劳母亲。” 文火炖出来的牛肉,一颗颗肉粒,汤汁丰满。面是厨房师傅拉出来的云丝,面感劲道,韧而不粘。赭石釉色的瓷碗,浮油星子被滤得干干净净的汤汁。 没让裴少嵇等太久,冬妆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上来。 配着的,还有一小碟香菜、葱末,还有备好的香醋。 裴少嵇直截了当地跃过香菜,将葱与醋直接倒进了碗里,孟采薇斜睇了他一眼,想笑,没敢笑,只是喜滋滋地夹起一根面,塞进嘴里,借以掩饰上扬的嘴角。 孟采薇绝对不会承认,她也不吃香菜。 就让她把找到组织的愉悦感,悄悄埋进心里吧。 好不容易消停地吃上两口面,孟采薇明显地感觉到,裴少嵇整个人的气场都放松了下来,然而,好景不长,子冲却突然从外头一溜儿小跑地闯了进来,“侯爷,太夫人……” 裴少嵇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啼嗒“一声,略显不悦地将筷子拍在了碗沿儿上,“怎么了?” 子冲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来了一位中贵人,说是要传圣上的口谕,叫侯爷和太夫人即刻过去呢。” 裴少嵇这方肃容,下意识地与孟采薇对视了一眼。 · 孟采薇和裴少嵇紧张兮兮地赶到前院,等着他们的,却还是上次那位笑容可掬的年轻内侍。 与孟采薇看电视剧所获知到的不同,这个内侍并非佝偻着身子的小老头,他面白无须,眉目清秀,脸上总是温文谦慎的笑容,说起话来,声音清朗,虽然有时显得殷勤了些,但并不叫人厌恶。 “皇上多年未见侯爷,实是想念得紧。正巧今日朝会又说起了安西都护府的事,便欲见一见侯爷。”因是来传口谕,就不必端摆香案那么正式了,孟采薇将人请到了厅里,两厢落座,慢条斯理地说明原委。“刚好皇后娘娘也念叨了太夫人不少回,都说太夫人年纪轻轻,便能挑起一府大梁,娘娘心里钦佩得紧,正为此,才命咱家来走一趟,特地传这个话。” 裴少嵇坐在了孟采薇下首,缓缓地转着拇指上的玉韘,却不说话。 孟采薇早习惯了他在该应酬的时候因为懒怠应酬而装死,当下顺理成章地接手了惠安侯府公关部经理的工作。“承蒙皇上、皇后娘娘惦记,既有宣召,我与少嵇,自当进宫叩谢天恩,但不知,皇上可说了时候?” 那内侍朝着孟采薇温温柔柔一笑,“因知晓贵府新旧交迭,忙不胜忙,皇后娘娘特地吩咐了,说是安排侯爷与太夫人入宫同庆上巳节。” 上巳节,三月初三。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 “轻、轻、轻点……”孟采薇带着哭腔一个劲朝春胭撒娇,也丝毫没有改变她辣手摧花的过程。 绘丰堂内。 明窗之下,日光温和地投在妆镜前。 其实,天还没亮的时候,孟采薇就被四个丫鬟叫起床更衣梳洗,寥寥吃了两口汤包,她便被按到了绣墩上,开始梳头大业。 要入宫,从穿到戴那简直就是换了一套行头。 托惠安侯的福,啊不,是逝去的那位惠安侯的福,孟采薇是个有品级的命妇,正红的大袖衫,足金的头面,孟采薇连耳朵边上一根纤维的细发,都被春胭紧紧地盘入了髻中。 孟采薇疼得龇牙咧嘴,春胭却半点都不手软,“您忍忍吧,这会子不梳好,还没等进宫,马车就把您头发全颠乱了。” “好吧……”孟采薇已经克制不住闪出了泪花儿,生怕被春胭她们瞧见,只好闭上眼来遮掩,心里高唱着——我怀念的,是定型摩丝,我怀念的,是快干发胶,我怀念的,是头发乱了以后还有一个补妆的造型师! 簪上最后一支灿烂的晃眼的金簪,春胭倒退一步,总算宣布,孟采薇的发型大业正式完工。 孟采薇早连肩膀都僵了,顶着自己沉甸甸的脑袋,她缓慢地站起身——“我想……方便一下……” 丫鬟们:=口=! “原来是母亲要的汤包。”一道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突兀地出现。 孟采薇艰难地侧首,裴少嵇不知何时进来的,鎏金梁冠,云鹤花锦,挺拔地立在门楹边上。初生的朝阳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室内的地砖上,落下一片灰霾。 只是,明明端重的男人却在眼神里藏了戏谑的意味……不过,此时已经变成了惊艳。 他瞳仁极微妙的缩了一下,原本想开的玩笑,也随之咽了回去。 日光从半支开的窗子里映了进来,堪堪落在孟采薇额前的珠箍儿上,黑绫罗纱上以珍珠绣出了一朵牡丹花,衬得少女香腮,愈发娇粉。五翟冠顶的金翟衔着的珠结直垂到孟采薇的颊侧,她这样一偏首,玉白的珍珠轻轻拂动,晃得人眼前一片绚烂。 正红大袖衫,是他见到她以来,最艳丽的色彩。她的胸前,是深青色的霞帔,彩线勾勒的翟鸟旋旋于飞。 裴少嵇的目光随之挪转,却转不开脑子里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 这身命妇冠服,是朝廷定式。 它属于昔日的惠安侯夫人。 也属于,未来的惠安侯夫人。 第20章 一语双关 太液池旁。 从温度上判断,三月已经算得上是仲春时节了。皇后设宴,宫中妃嫔们无不是盛装而扮,莺莺燕燕,结伴来行。 孟采薇是在鸾清宫拜见过皇后以后,与皇后共辇而至。 皇后李氏,是个比皇帝还要年长三岁的女人。李皇后今年已有四十一岁,在宫中早就多年无宠。但她是皇帝元妻,更诞有一子三女,因此,她在后宫内地位稳固,民间也是广有贤名。 但,比起这些虚浮的外在,孟采薇对皇后还有另外一重认识。 李皇后是个非常、非常、非常善解人意的女性,纵使她端戴凤冠,一身华服,却丝毫不会给人带来除了皇权自身以外的其他压迫感。她说话温润缓慢,嘴角总是含笑,一双眼眸,清透而平静。 更让孟采薇感到意外的是,李皇后见到她,非但没有如常人般喋喋不休地怀念老惠安侯,反而拉起孟采薇的手,颇为感慨地宽慰道:“孝期里,在府上憋坏了吧?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果真还是穿红好看。” 言罢,她便命人赐了一匹粉绉的纱缎和一匹天青的云锦,“正好的年华,就算是为了自己,也不要轻易辜负。” 其实想也知道,在孟采薇嫁到惠安侯府的这半年内,倘使惠安侯因为她的青春颜色而有半分心动的话,都不会再予孙姨娘管家之权。既肯纵容一个妾室在正妻头上撒野,那便可见,这新婚的夫妻二人,隔阂该有多深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孟采薇就算有悲痛,也至多是为断送掉的青春少艾而伤感。 正因此,李皇后非常含蓄地提点孟采薇,只要在家里关起门来,你该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千万不要就此开始荒废人生。 ——单从这一点看,性情洒脱的李皇后,还真是有点意思。 · “皇后娘娘可还真是姗姗来迟。”才踏下凤辇,一个带着笑的声音就从孟采薇身畔响起,她回首,是个颇年轻的女性,不等皇后开口,便已经将目光落到了孟采薇脸上,“这位就是老惠安侯的夫人吧?” 李皇后从容地理了理袖沿儿,温声替孟采薇介绍道:“这位是姚淑妃。” 姚淑妃。 孟采薇嘴角轻扬,福了福身,“原来是淑妃娘娘。” 还真是……久仰大名啊。 姚淑妃伸手一托,将孟采薇扶了起来,“夫人可真是多礼,我今日有求于夫人,可是万万不敢得罪夫人的。” 孟采薇闻言愣了一下,明明是皇后请她进宫,怎么倒像是给姚淑妃搭戏台子?深居内宫的其他女人不知道也就罢了,而以皇后之尊,她是决没可能对姚家人,也就是英国公府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的。 就算她再大度贤惠,不计较姚淑妃宠冠六宫,但对于儿子,李皇后定然不会不闻不问的。 略作思忖,孟采薇脸上重新漾起了笑容,“妾身原以为皇后娘娘诏妾身入宫,是赐这春日美景给妾身来赏,竟不知,皇后娘娘缘是为了淑妃娘娘。” 孟采薇的口吻,半是打趣,半是认真。既不显得自己是在以下犯上的诘问,又确确实实把自己的疑惑摆在了李皇后的面前。 “这就是采薇你误会本宫了。”皇后挪动脚步,主动携住孟采薇,邀她一同往太液池旁步去,“春景怡人,本宫当然是想借这扶疏草木,来宽一宽你的心。淑妃兴许是与你玩笑罢,你不必放在心上。” 姚淑妃见她们前行,亦是随后跟上。她对皇后的话,倒是没有太大反应,仿佛丝毫不觉得面子被拂了,仍然坦坦荡荡,“此事皇后娘娘确实不知,但臣妾也并非与夫人玩笑……前几日,湛儿的伴读又挑唆着他与师傅顶嘴,气得皇上龙颜大怒,我这边想着,该为湛儿寻个年长些、懂事的伴读。” 周湛。 今上第七子,也是当下儿子里,最年幼的那一位。 若不是姚淑妃诞下这个宝贝儿子,英国公府也不会有今日的胆大妄为。 皇后与孟采薇几乎是同时为此停下了脚步,孟采薇偏首,但见姚淑妃脸上浮起胜券在握的笑容,“听闻贵府的二公子今年有十二岁了?” 居然打上了裴少冠的主意? 孟采薇很是讶异了一下。 照例说,裴少嵇已经顺顺利利的袭爵,一个小屁孩的裴少冠,完全失去了对英国公府和姚淑妃的利用价值。相反,他们若真是要为七皇子培植势力,现在掉过头来收买裴少嵇,还勉强可以理解。 但,他们怎么会还没有放弃裴少冠? 孙亦绫最近可还是老实得很啊…… 孟采薇顿了半晌,言辞谨慎地答话,“回淑妃娘娘,既已过了年,少冠便算是十三了罢。” “那才正好,湛儿过了年是八岁,二公子比他大些,方能镇得住他。”姚淑妃满面欣然,似乎根本不在意孟采薇同意与否。 倒是李皇后,微微沉下了脸色,不悦道:“你倒混忘了,人家二公子还在孝期里头!” 姚淑妃弯弯嘴角,并不惧皇后,“这个不打紧,臣妾问过皇上了,一时半刻不授二公子官职就是了,读书方是要紧事……只是,皇上特地嘱咐臣妾,叫臣妾问问夫人的意思呢。” 她转过目光,很是温柔地落在孟采薇的面孔上,“但不知夫人愿不愿意呢?” 孟采薇何许人也,真本事可以没有,打哈哈的功力却不是盖的。 她从容不迫地搀住皇后,重新迈开了脚步,“淑妃娘娘亦是为人母,便该知,对待孩子,可绝非是看自己愿意与不愿意。臣妾未见过七皇子殿下,不知殿下什么性情,是否与犬子合得来。也不知殿下读书进度如何,小儿顽劣,若是资质不够为殿下伴读,那不反倒耽误了殿下?” 她一席话说下来,既没说自己愿意,也没说自己不愿意。姚淑妃的脚步明显滞后了一下,片刻才重新追上来,“夫人所言极是。” 不知是不是因为李皇后格外贤惠,受宠如姚淑妃,也生怕在她面前露出自己骄纵不慎的一面,反而成为皇后的对照组,落了下乘。她非但没有为孟采薇含糊的态度而恼怒,反倒谦慎有加,“难怪夫人年纪轻轻,却将偌大侯府操持得当,这般七巧玲珑心,就是我比不了的。” 姚淑妃笑意盈盈,亦步亦趋地跟在皇后身畔,与孟采薇比肩的位置,“既这样,不若夫人哪日再带二公子入宫,叫他与湛儿玩耍一日,也由得师傅考校考校两人功课,咱们再行商议?毕竟,皇子伴读于令郎来日前程也有所裨益,夫人您总不会偏心,只许大公子袭爵,不许二公子另谋前路吧?” 这还真是笑里藏刀。 话都被姚淑妃说尽了,不答应那就是偏心嫡子,孟采薇除了答应还能有什么办法? 可偏偏,昔日孟采薇或许还会忌惮自己的名声。 但如今她已经全无这个必要了。 裴少嵇是名正言顺的侯府主人,孟采薇留下最后一重身份,便是他惠安侯裴少嵇的母亲。 只要在未来漫漫长日里,孟采薇不与裴少嵇有任何利益冲突,不作奸犯科逼得裴少嵇大义灭亲,她这个太夫人的地位,就会安枕无忧。至于外人怎么说她,那就全无所谓了。 妻子可以休弃,母亲却没法退货。 巧得是,孟采薇也非常愿意,为了裴少嵇的前途,来做这个坏人。 她从容扬起唇角,“娘娘这话才提醒了妾身,既然已有少嵇为朝廷尽忠,不如由得少冠在府上陪我罢……” 孟采薇把眼神转向了李皇后,很明显地流露出几分求助的意味,“妾身孀居府中,总是希望有子女为伴,这点私心,不知皇上可否能成全?” 李皇后顺理成章地接过了她的话,“这也是人之常情,皇上体恤下臣,本宫向你保证,皇上绝不会强人所难的。” 顿了顿,李皇后忽又意有所指地感慨了一句,“何况,区区一个庶子罢了……” 孟采薇略怔,皇后这话实在是一语双关,裴少冠是庶子,七皇子又何尝不是呢? · “反正我就是拒绝了。”夜幕已经落下来了,绘丰堂里,总算换上一身家常衫子的孟采薇,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你那边呢?皇上诏你,可说了什么要紧的事?” 对面,亦是坐着重新更衣的裴少嵇。 褪下那一身庄重的服饰,裴少嵇看起来反而更顺眼一些。 不知是不是看习惯了的缘故,孟采薇打心眼里觉得,石青色的袍子更衬裴少嵇的气质一些,他是寒松翠柏,不畏冬霜,可承酷暑,恨不得天塌下来都不会弯一弯脊梁。 她有些不想看到他混迹官场的样子。 出淤泥而不染太辛苦。 “母亲?”裴少嵇的声音忽然响了几分,孟采薇一怔,迟愣愣地抬起头,“嗯?” “我说的……您听见了?” 孟采薇脸上一红,“没、没有。” 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重新坐直身板,虚伪地解释道:“估计是今日太累了,适才有些出神,少嵇再讲一遍吧。” 裴少嵇冷静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但这一瞬,就足以让孟采薇感觉到,她已经被他看穿了。 好在,裴少嵇一如既往地“包容”了她,没有拆穿,只是径自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边境出了些事,皇上想命我再去一次安西都护府。” “什么?”孟采薇愕然,“你要离京?” 第21章 甜言蜜语 裴少嵇大概是没料到孟采薇反应会这么大,原本端着茶碗,准备喝茶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怎么?母亲不愿意我离京?” 孟采薇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忙掩饰地笑了笑,解释道:“倒不是我不愿意,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怎么会拦着你奔前途……只不过……姚淑妃这厢不依不饶地抬举少冠,若偏偏这个时候你又要离京,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裴少嵇用眼神打量着孟采薇,却并不急着答话,而是先呷了口热茶。 孟采薇瞧着他慢条斯理的模样,愈发显得焦急起来,一双乌瞳滴溜溜地围着裴少嵇打转。 半晌,男人终于撂下茶碗,抬起头,“母亲放心,皇上只是问问我的意思,毕竟现在还是父亲的孝期,我一时拒绝,皇上也没有降罪。” 孟采薇闻言,很是松了一口气,裴少嵇落在孟采薇脸上的目光,也随着她这一声舒怀,随之显得柔化下来,“况且,不过是丁点小事,也不需我亲力亲为。明日一早着人送信过去就是,不会耽误皇上的差遣。” “不必你亲自去就好。”孟采薇明显融开了几分笑意,整个人脸上的神情也显得放松不少,“你如今是侯府的主心骨,若能留在京里,还是不要到处乱跑了,一大家子的人,可都指着你呢。” 裴少嵇挑眉,“那母亲呢?” 孟采薇似懂非懂,“我怎么了?” “我是问……”裴少嵇顿了下,好像是在犹豫,又好像有些懊悔,“我是想说,府上有母亲主持中馈,出不了乱子的。” 孟采薇本能地察觉到,裴少嵇原先想说的话,决不是这个意思。 但,读心技能点还没有修炼过关,就算孟采薇已经看出来裴少嵇口不对心,可再深一步,她也探究不出来了。 少女悻悻然一叹,随口道:“你就奉承我罢,男人的甜言蜜语,最当不得真了。” “哦?”孟采薇说者无意,裴少嵇却是听者有心,“母亲何出此言?是父亲……对母亲说过什么?” 裴少嵇说完父亲这两个字,声音明显一涩。 孟采薇倒是没多在意,只是犹自一笑,“我浑说的,你别当真。” 她还真没想到,裴少嵇那样的性格,也会好奇八卦? 嘴角弯弯,孟采薇脸上是轻盈愉悦的神采,“不与你说闲话了,特地喊你过来,是想与你商量少冠和你三个妹妹的事情。今日姚淑妃实在是提醒了我,都说长兄如父,眼下你既是侯府主人,弟弟妹妹们的未来前程,你便要用上心了。” 裴少嵇臂肘闲搭在椅扶上,气定神闲地望向孟采薇,“母亲可有什么高见?” “高见不敢当,只是想问问你,少冠那边……你是怎么打算的?”孟采薇滞了下,索性把话挑明了,“你是打算一辈子圈着他,还是想要放任自流?” 念出裴少冠的名字,裴少嵇慢慢绷起脸来,片刻,他方道:“少冠终究是我弟弟,他身上流着父亲的骨血……我也不想将他养成一个废人。” 孟采薇一笑,“你既有这个主意,那就好办了。你当初并未在国子监念完学,便就去了陇右道,对不对?” 裴少嵇轻一点首。 “那只要不叫少冠在这一点上跃过你就是了,之后他读书,就在府里读,咱们也请个西席,专来教他一个,日后不必送去国子监了。”孟采薇极快地下了决断,“学还是要好好学的,至少要让他凭自己考个功名。等考到了,那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这个哥哥的责任算是履行完毕,自此分家,一了百了。” 裴少嵇听完,眼神里禁不住含了一点笑意,他试探地询问道:“那若是我后悔,又想把他圈一辈子了呢?” 孟采薇没看出他是玩笑,只一愣,“你现在反悔当然来得及,要真想把他养废了,那也容易,关起门来叫他撒欢了玩便是,十二岁的孩子最没定性,刻意往歪路上引,就算孙亦绫来拦都拦不住……可是,要这个样子,来日说亲就是一个麻烦事,门户高的不乐意嫁,门户低的又跌咱们的脸面,威胁是没有了,可包袱也就来了,你得养他一辈子,还要管他子子孙孙……得不偿失呢。” 裴少嵇舒眉展目,“看来,母亲是全都想好,只等我来挑一条路走了?” 孟采薇扫量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这条路,是你来选,我来走。你要做的是兄友弟恭,这等内宅阴私,只能由女人来做。我也好,你未来的妻子也罢,我们都可以狭隘自私,独独你这个大家长不行……一旦你偏了心,坐不好这个惠安侯的位置,就随时随地会有伸出手来,推你一把,少嵇,你在风口浪尖上,是断断不能出错的。” 她有着裴少嵇意料之外的认真,更有着他意料之外的气魄。 裴少嵇的眼神定定地停留在孟采薇脸上,良久,他方慎重道:“少嵇定不会让母亲失望。” · 初步和裴少嵇谈妥了“侯府小学部开班事宜”,孟采薇即刻便着手到实际操作上去了。 裴少冠是要栽培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文人,那就一定要请个学问高明但又只专注于书本的先生来教,像那种很懂人情世故,很善于钻营的人,是绝对不能放到裴少冠身边的。 孟采薇把找人的事情拜托给了她爹孟然栋——这位是裴少嵇袭爵的大功臣,裴少嵇特地发了话,要让外祖多在府上住一阵子,再考虑买房搬家的事情,孟采薇也乐得少一桩麻烦事,一直便没多嘴去提。 正巧,孟然栋这个科举场上的过来人,很快便拟了个单子给孟采薇,“这都是当朝颇有才名,但一直怀才不遇的几位儒士,你可派人寻访他们,请回府上,也能给少嵇增些好声名。” 坦白讲,孟采薇在侯府深居简出,对当朝的许多事情都不大了解。就算孟然栋开出了这样一张单子,她几乎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去筛选。 好在,她还有孟翊先这个帮手,“哥哥快帮我参谋参谋,这些人里头,哪个最迂腐?” 孟翊先一脸无奈,“你这要我怎么说?” “实话实说啊。”孟采薇把纸笺拍在了她大哥的桌案上,“哥哥只管研究,最好能排个甲乙丙丁给我……等哥哥排出来了,我再从少嵇那里偷几本书给你!” 孟翊先的表情瞬间变得微妙起来,“什么叫偷,你这丫头,嘴上愈发没个把门的了。” 孟采薇嘻嘻直笑,“哥哥教训的是,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言罢,她也不解释其中掌故(……根本没法解释),喊上秋黛冬妆,便回了绘丰堂。 · 除了裴少冠,家里还有三个丫头片子。 如今孟采薇手里的事没那么多了,对这三位姑娘,也难得能多用了点心。 “女孩子家,闲下来了才会生是非。原先孙姨娘管家的时候没心思顾她们,这才由得她们各自发展成了不同的性子,芸娘还算持重,芊娘就太胆小了些,英娘倒是应她的名字,不似普通的闺阁弱质,可她也忒胆大妄为了些……你知道么?宋嬷嬷前几日报给我说,英娘为了帮她生母袁姨娘出气,竟然追着余姨娘打。如今后院里,就属她们的洽香楼最热闹。” 与正院离得近了,裴少嵇来绘丰堂的次数便渐渐多了。 前几日孟采薇忽然察觉,问了起来,裴少嵇只说是按着晨昏定省的旧例来拜见,一时叫孟采薇也没了别的话。 此时,刚用过了晚膳,裴少嵇从孟然栋那里出来,径直便来了绘丰堂。 孟采薇已经习以为常,命秋黛给裴少嵇沏了茶,自己则端着一碗甜水窝蛋,兴致勃勃地跟裴少嵇描绘自己的打算,“反正宋嬷嬷闲着也是生事,我就叫她出去寻个好绣娘了。女孩子,学学女红,识识字,就足够占满她们的时间了。” 就像在现代上学读书一样,把时间乐趣都用在跟老师作对上,跟家长的矛盾就可以调和一部分了。 若是跟家长的矛盾还会激化,那孟采薇就可以跳出来做老好人了。 怎么算,这笔买卖对孟采薇来说都不亏。 她眯着一双眼,难得笑得像个小狐狸一样。 裴少嵇认真地望着她,“母亲觉得好就行,都依母亲说的做。” 孟采薇感到极大的满足,又拉着裴少嵇问道:“那你说,我叫少冠和三个女孩儿都如你一样,每日早晚来我这里问安好不好?” 裴少嵇这才慢慢地蹙起眉头,“那么多人过来,母亲不嫌烦么?” 孟采薇不以为意地瞥了裴少嵇一眼,“都是你弟弟妹妹,也要唤我母亲的,我嫌他们烦做什么?她们毕竟怕我,来我这里,还能警醒着点,自己该守的规矩。正巧你平日都忙,也没时间照拂他们,在我这里联络联络感情亦是无妨啊。” 裴少嵇沉吟一晌,片刻才道:“那早上来一次便够了,有时晚上我过来,还要与母亲说正事,平白多应酬他们一群小孩子,还不够耽误工夫的。” 孟采薇总觉得裴少嵇另有别的想法,但这只是隐隐绰绰的一个感觉,具体的,她却总是抓不到。 第22章 与众不同 经过孟采薇用心总结,侯府太夫人の日常是这样的。 早晨的太夫人,是给孩子们进行思想品德建设的教导主任,上午的太夫人,是看帐发钱的会计,下午的太夫人,是听八卦解决单位内部矛盾的人事部经理,晚上的太夫人,才是生龙活虎(……)的孟采薇。 裴少嵇今日来得迟了些,缘是帮孟然栋整理了几本奏章,子冲倒是提前来了,只说裴少嵇还未用膳,孟采薇便临时吩咐了厨房,煮些小白菜馅儿的馄饨,备着裴少嵇来的时候吃。 不过,裴少嵇来是来了,对这清汤寡水的小馄饨却并不怎么满意。 孟采薇灵机一动,管厨房要了一份麻酱汁,一份红油辣酱,亲自把小馄饨从汤里挨个捞了出来,分成两份,各自拌了一种酱汁。 裴少嵇起先看她动作,一脸“烧死你这个黑暗料理大厨师”的表情,孟采薇但笑不语,只等拌好了,强逼着裴少嵇各自尝了一口。 兴许芝麻酱还是不够重口,裴少嵇并没发表意见,等吃到第二份的时候,他整个眼睛都情不自禁眯了一下,又惊又喜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孟采薇脸上。 孟采薇嘻嘻一笑,得意地放下筷子,命人绞了帕子来擦手,“馄饨太小,吃着不足味儿,下回让他们包大馄饨给你,拌着吃更好吃。” 裴少嵇三口两口就吃完了一小份,连哄带骗地又让孟采薇动手,给他另拌了一份。 直到吃饱喝足,裴少嵇才带着几分笑意,端着茶碗跟孟采薇在软榻上落了座,“母亲真是心思巧妙。” 孟采薇摆手,“拌个馄饨而已,这就叫巧妙了?” 抄袭的吉祥馄饨而已:) “户部那边出什么事了?倒累得你忙到这么晚。” “户部尚书陆执中想在全国推行税法改革,欲把田赋从收米谷,改为收缗钱,朝中如今支持与否定者两厢持平,皇上便打算先在冀州略作尝试,依情况再作决断。”裴少嵇呷了口茶,慢慢向孟采薇解释着,“刚巧,外祖从冀州任上回来,正对冀州和户部情况都了解,皇上下旨,命外祖列个条陈上奏,看看此事可行与否。适才,我和舅舅就在给外祖帮这个忙。” 说是改革,可这个变化在孟采薇听来却并无太大感触,她在现代纳税,当然都是缴纳货币。是以裴少嵇说完,她也不过是懵懂地点点头,“唔,那结果呢?父亲认为可行吗?” 裴少嵇目光中藏了点笑意,虽然很隐晦,但孟采薇还是敏锐地察觉,这笑一定是不怀好意的笑,他肯定在嘲笑她的无知! “外祖得以留京,十之八/九就是因为皇上再酝酿这场改革,冀州应当是陆尚书早就想好的地方,为此,外祖才这么快就进到户部任职。” 孟采薇似懂非懂,“所以说,皇上安排父亲做户部侍郎,就是为了让他支持这场改革了?” 裴少嵇一脸欣慰地点头,不必说,孟采薇都知道他心里想得肯定是孺子可教。 少女傲娇地别开脸,果断地换了话题,“父亲这次倒是例外,总算让大哥哥也接触朝政的事了……我还以为,父亲会拘着大哥哥一辈子,只许他读圣贤书呢。” 裴少嵇无奈一笑,“怎么可能,若果真如此,外祖此番就不会特地带着舅舅一起来颢京了。舅舅注定是要走仕途的,这些事,外祖当然会叫他慢慢参与进来。” 孟采薇提起这桩事,无非是为了岔开话题,裴少嵇眼下这么说,她也只是笑,并不再续话。 直到几日后,孟采薇才发现这事竟隐隐有了些不对。 春光晴好,考虑到自己每天脑子不闲着的做事,嘴也在不闲着的吃东西,孟采薇决定要加强运动量,每天都到园子里散散步,顺便休息下眼睛。 侯府的花园修得并不算大,夹在东西两座大跨院中间,一座水榭,两座凉亭,不知从哪引来的水源,汩汩穿过,花园里还有一个巨大的秋千架,孟采薇远远地就瞧见秋千绳儿在晃动,好似有人在玩。 估计不是芸娘就是英娘,孟采薇没多想,来都来了,不如上前打个招呼。 只是,她万没料到,坐在秋千上的人是陆姨娘,而站在陆姨娘背后,帮她推秋千的人,却是孟翊先。 孟采薇脸色骤变。 她脚步猝然停在了花丛后头,急转着回身,还一个劲给秋黛、冬妆二人使了眼色,示意她们噤声。 陆姨娘,若说老侯爷收集的这“十二金钗”中,谁令孟采薇印象最深,那必定非陆姨娘莫属。她年纪最轻,模样更是貌美,原本是府上豢养的歌姬,十六岁时受孙亦绫举荐,服侍过老侯爷几次,但不知怎的,却并没有保持太长久的宠爱,也没能生下一男半女。 早前注意到陆姨娘,是因为她姿色出众,再后来留心于她,便是因为宋嬷嬷曾为她做过举荐,想叫陆氏去跟着英娘住。 当时孟采薇刚刚提出这个想法,陆氏便早早跳了出来,时不时就做个点心,绣个荷包往她的淇云馆送,孟采薇总觉得这份殷勤来得太快也太仓促,并没有选中她。 果不其然,今日便见到了这陆姨娘“与众不同”的一面。 孟采薇吸了口气,强压住胸口澎湃的怒火,逼着自己平息、冷静下来。 孟翊先、陆姨娘,还有绝对脱不开干系的宋嬷嬷…… 孟采薇沉吟一阵子,方转过身,低声道:“去正院。” · 裴少嵇回正院的时候,本是准备换身衣裳,吃了晚饭再去绘丰堂。 没想到,他一推开门,屋子里便坐着个娇娇小小的姑娘。 孟采薇明显感觉到裴少嵇整个人都在原地非常不自在地僵了下,她原本还百无聊赖,一下子又突然紧张起来。 裴少嵇在她心里,很多时候都像一种动物。唔,准确说,是两种动物。 高兴的时候像个大金毛,说什么他都能包容你,不高兴的时候就像一匹狼,挥舞着火把也不能阻挡他扑过来咬死你的步伐。 好吧,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孟采薇现在深刻地怀疑自己,这样冒昧地踏入这个大型犬科动物的领地,是不是把他触怒了。 不过裴少嵇并没有当场就翻脸,他略显敷衍地行了个礼,没容孟采薇开口解释,便抢先道:“我先进去更衣,有劳母亲再稍等一刻。” 他没发火孟采薇就已经觉得万幸了,别说是更衣,他想进去洗个澡孟采薇都不敢拦着,少女脸上漾着一点讨好的笑容,“不急不急,你慢慢来。” 裴少嵇的目光在她的扬起的嘴角上打了个转,仿佛被孟采薇的态度取悦了一样,他的脸色也没有一进来时那么莫测了。 他转身进了内室,果真“慢慢来”,又让孟采薇等了一会子,才终于出来。 大概是洗了把脸,裴少嵇的精神瞧起来比一进门时好了许多,他换上了一身玄色直裰,微理了下袖口,方在圈椅上落座,“这还是母亲第一次来正院找我。” “是吗?”孟采薇挑了挑眉梢,她注意力此刻全不在这些琐事上,见裴少嵇已经变成平心静气的模样,便连寒暄都懒得,直入主题地问道:“这些日子,大哥哥一直和你在父亲那边帮忙吗?” 裴少嵇不知她所为何事,只是坦白地回答:“也没有一直,毕竟明年要开科取士,舅舅那边课业并不轻松,只是有余力的时候,常来帮外祖做些誊抄的事情。” 孟采薇沉吟了一下,连着追问:“那他大概都什么时辰会去找你们?晚上又几点离开?他离开之后直接就回前院去吗?” 裴少嵇一怔,“来的话,大多是晚膳之前,差不多这个时辰吧,几点离开就没有定数了,至于离开以后,是不是直接回正院,那更无从得知。舅舅是客,也是长辈,我怎么好盯着他的动向不放?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孟采薇踟躇了片刻,几乎是下意识地选择了隐瞒,“没什么事,只是我想找哥哥帮一些忙,怕你们那边离不开他,他又不好意思拒绝我,最后累得他□□乏术……” 随口诌了个瞎话,孟采薇便准备起身告辞,“既然你也不清楚,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晚上也不必特地到绘丰堂问安了。” 孟采薇寥寥交代几句,抬步就走了。 只是她没注意,身后的人慢慢地蹙起眉峰,眼神里隐隐浮出些不大快意的光芒。 · 绘丰堂内。 孟采薇头都要大了,自己的嫡亲哥哥居然和自己名义上丈夫的合法二奶搞在了一起!这种事她连找个帮手商讨对策都不敢! 告诉父亲?孟然栋肯定能一棍子打断哥哥的腿……告诉裴少嵇?孟采薇怕她一棍子打死整个和孟家的交情。 提笔在纸上画逻辑图的孟采薇,手禁不住一顿。 如果这事真让裴少嵇知道了,他会不会连她一起厌恶了? 而书房外面, 对孟采薇作息了如指掌的四个大丫鬟,也都战战兢兢的,明显地察觉到,一定出了什么大事。 无他,只因夜色已深,孟采薇却还点着蜡烛,在书房里勾勾写写,不知在研究着什么。 这是第一次,孟采薇居然会在晚上动笔写东西。 秋黛冬妆之前都跟在孟采薇身后,并没瞧见到底发生了什么,被春胭问起,只能答对道:“太夫人好像在园子里撞到了什么,回来就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哦,之前还去找了侯爷,说了什么就没听见了。” 孟采薇的习惯,一向是书房内不容旁人侍候的,因此春胭也只能提心吊胆地在外头守着。 “哟,春胭姑娘在呢?”正一个人发怔,春胭抬头,瞧见了笑容满面的宋嬷嬷,她蹲身半福,客气道:“见过嬷嬷。” 宋嬷嬷伸手扶起她,“太夫人可在屋里呢?我有几件事拿不定主意,想问问太夫人的意思。” “嬷嬷来的不是时候,太夫人这会子不见人呢。” 宋嬷嬷好似见惯不怪,只是扬眉问道:“怎么?侯爷在里头呢?” 春胭有些不悦,微微板起面孔,“嬷嬷混说什么,这都什么时辰了,太夫人怎么会留侯爷到这么晚?又怎么会闭门不见人呢?太夫人自有她的事要做,嬷嬷若寻太夫人,明早再来罢。” 偏这时,春胭身后的门被人拉开,孟采薇抱臂站在当中,淡然道:“春胭,请嬷嬷到梢间里等我罢,我这便过去。” 第23章 不得安宁 月色霖然,孟采薇特地让宋嬷嬷多等了一会才过去。 自从明确地知道宋嬷嬷在向俆府送消息以后,孟采薇已经很难再用一开始的心态对待宋嬷嬷了。但是,孟采薇对待宋嬷嬷的手段,依旧保持着若即若离懂得方式,她这会子故意让宋嬷嬷久等难堪,语气上就跟着软和了下来,“真是不好意思,我那厢看书入了迷,没想到怠慢了嬷嬷。” 比起让这个宅斗老手火力全开地针对自己,孟采薇一点都不介意走扮猪吃老虎的路线。 唯有让宋嬷嬷像当初接受颖儿那样放下防备,孟采薇才有可乘之机,完全地掌握住宋嬷嬷的行事轨迹,从而作出判断。 果然,宋嬷嬷见孟采薇还是这样一副好拿捏的模样,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脱口就是埋怨,“这大晚上的,太夫人读什么书呢,若真耽误了正事,自然有您后悔的时候。” 孟采薇但笑不语,眼色示意春胭亲自奉茶上来,半晌才问:“嬷嬷寻我有事?” 宋嬷嬷理了理衣裳,接了茶,慢条斯理道:“哦,是这样,不知太夫人信不信佛,再过几日呢四月初八,乃是浴佛节,老奴忖度着,这老侯爷刚过逝也不久,咱们总该表表心意,您与侯爷,是不是该一起去寺里头上个香?” “浴佛节?”孟采薇不动声色,暗中思量着宋嬷嬷在打什么事的主意。这举动明显是想支开她,支开她之后,又想做什么呢? “既然嬷嬷这么说了,那一定要安排一番的!”孟采薇眯着眼笑了笑,“听嬷嬷的意思,单我与少嵇去,这心意就够了?” 宋嬷嬷点头不迭,“咱们老侯爷最挂记的是谁?还不就是您和新侯爷么。其他旁的什么人,哪里有资格去呢。” “唔,这样啊……”孟采薇假作思考,须臾,试探地建议,“我父亲事忙,想来是不会去了,大哥哥这几日学业辛苦,倒不如也邀他与我们一同去散散心。” 宋嬷嬷一怔,“这个……” “有何不妥吗?” 宋嬷嬷迟疑了片刻,缓缓道:“这个……舅爷镇日里那么忙,您还是不要叨扰他的好。再者说,毕竟是您带着侯爷去表孝心了,舅爷这个身份,去了算什么话呢?” 果然。 即便孟采薇非常清醒地知道,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今次的事,她哥哥决不是完全无辜的角色。但是,若说这里边没有宋嬷嬷耍的把戏,孟采薇就更不会相信了。 陆氏轻佻,又不聪明,宋嬷嬷主动找上她的可能性并不大,顶多是当初她给宋嬷嬷送过什么好处,这一回便刚好被宋嬷嬷当了出头鸟来利用,顺便还能做个替罪羊。 至于孟翊先…… 孟采薇刚才在书房里,就是憋着去分析整件事的利弊。宋嬷嬷动手脚的可能性几乎为百分之百,那么她是为谁做这件事?又想从这件事里得到什么利益呢? 俆府几乎也是毋庸置疑的主使者。 孟翊先出了这般丑闻,裴少嵇无论如何都是要与他,甚至与整个孟府划清界限的。一个觊觎着亡父妾室的舅家,说出来,孟采薇都要跟着无地自容,那就更何况,得知此事的裴少嵇了。 孟采薇忍不住攥了一下拳头,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慌乱。 她深吸几口气,将自己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片刻后,方挤出一个笑脸,将宋嬷嬷敷衍了过去,“你说的有理,就按你说的办吧。” 长夜漫漫,孟采薇却是睁着眼生生熬了过来。 俆府想从此间事中获利,其一,无非是想拉拢裴少嵇,这件事算不上坏事,孟采薇虽然对徐家没什么好感,但这不妨碍孟采薇接受裴少嵇亲近徐家。毕竟那是他的亲舅家,徐丛蔚本人还在门下省主事,朝中助力,不可小觑。 但其二,孟采薇就想也不敢想了。 这事闹出来,裴少嵇或许还能撇个一干二净,但她孟采薇,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一个罪责。 孟翊先是她的嫡亲兄弟,准许他出入后院,也是得了她的许可——早前只想着他要给父亲帮忙,哪料得会出这样的事呢?既然出了,孟采薇逃不掉便是一个“帮凶”,这管家权,必然是握不住的了。 往好了想,裴少嵇自己收回权去,府内外,单他一人说了算就是。 可这终究太不现实。 内宅之事,当然是由女人来管,孟采薇被顶下去,谁会接替上来呢? 孙亦绫?还是直接落在俆府送来的这个宋嬷嬷的手上? 而不管落在这两个人哪一人手中,孟采薇都注定不会再有一日安生。 她不会放任这件事被宋嬷嬷抖落出来的。 更不会放任孟翊先与陆姨娘有任何可乘之机,在府上闹出半点真真正正的丑闻出来! · 四月初八,说来就来了。 孟采薇出门的时间挑得巧,堪堪定在了孟然栋刚刚离府,孟翊先却还没有开始读书的时辰上。 她一身月白对襟的褙子,衬得人清雅非常,但若有意观察,便也会发现,那双一向温和的瞳仁里,藏得却是冷若冰霜的目光。 孟采薇故意从前院路过,非要在孟翊先的住处前停一下,孟翊先出于礼节,自然也会出来与妹妹寒暄两句。 少女上下打量了一遍精神抖擞的兄长,脸上浮着一层淡漠的笑,“哥哥又要读一整天的书么?” 孟翊先的眼神,明显透出几分游离,“嗯,是要读的。” “那还真是辛苦啊。”孟采薇低眉,状似无意地问道:“那哥哥读书读得累了,是不是免不了要去园子里逛一逛,既散散心,也能添些吟诗作对的闲趣呢?” 孟翊先瞬间就紧张了起来,“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孟采薇轻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着,这府上的景致看久了也腻了,秋千架啊,荡多了也没趣了。哥哥反正都是想散心,不如就跟我们一同去寺里上上香吧?佛门清净,倒正好让哥哥静静心。” 孟翊先警惕地盯着妹妹,替自己开脱道:“我一整日都要读书,哪里有闲情逸致去散心,你与少嵇去就好了。” “那怎么行?”孟采薇逼近一步,压低了声,提醒着孟翊先,“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府上的姨娘们寂寞如斯,哥哥有这好机会出去,怎么还不知珍惜呢?” 孟翊先却也并非傻子,妹妹把话都说到了这地步,若他再察觉不出什么,那就枉读这么些年的书了。 孟采薇只见他脸色愈发变得难看,又是尴尬又是无措地立在原地,半晌,方吭哧出一句话来,“你……你竟都知道了么?” 孟采薇避开目光,“府上不便说话,哥哥还是同我一道去寺里吧。” · 侯府门前。 孟采薇领着孟翊先迈出门槛的时候,不期然,对上了裴少嵇略显不耐烦的一张面孔。 他素来骑马,长身玉立,此刻正站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儿旁边。 孟采薇敏锐地察觉,自从她迈出来,裴少嵇的目光就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直盯得她愈发心虚,恨不得掉头就往回跑。 但是她不能。 府里有声称“身子不适”,没法跟着孟采薇同取上香的宋嬷嬷。 她若想静悄悄地把这件事解决掉,必须要在宋嬷嬷没有注意的情况下,把所有苗头完全掐死在摇篮里。 孟采薇脚下微顿,在裴少嵇面前站定,“我临时想邀哥哥一起,难免耽搁了一会,叫你久等了。” 裴少嵇的眼神跃过孟采薇,在孟翊先的脸上扫了一圈,“无妨,既然舅舅有雅兴,那便一道吧。” 他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孟采薇,“照母亲的意思,那是要与舅舅共乘一车了?” 孟采薇点点头,却并没有与裴少嵇对视上。 好在,裴少嵇并不多话,吩咐人去扶了孟采薇,便犹自翻身上马,挥鞭一策,扬尘而去。 车厢里。 随着车辕缓缓转动起来,孟翊先略显紧张地询问妹妹,“侯爷难道也知道了?” 孟采薇闭上眼,片刻才疲惫地睁开,“没有,父亲,少嵇,我谁都没敢说。如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陆姨娘知,宋嬷嬷知。” “宋嬷嬷?”孟翊先很是吃惊,“她怎么会知道?你告诉她的?” 孟采薇恨铁不成钢,“我连春胭都不说,我告诉她做什么?这事一开始就是宋嬷嬷帮着俆府挖的坑!谁想到你还真就跳了?你倒不想想,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你哪天想捣鬼,我就偏偏哪天要出门?” 孟翊先一愣,脸色霎然变得惨白,“陆筠柔……她是算计我?”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孟采薇口不择言,“人家要算计得是我,可不是你!” 第24章 出将入相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孟采薇口不择言,“人家要算计得是我,可不是你!” 孟翊先仍是不信,“怎么可能,她算计你做什么,私底下,筠柔还常说她钦佩你呢!” ……钦佩个屁。 孟采薇深吸一口气,“好,就当她不想害我,就当她是全然无心,只是对你有意,那我们就说说,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好了。” 她本不想与孟翊先纠缠小节上的问题,今人古人想法不同,男人女人想法也不同,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孟采薇早就过了想要拯救世界、改变他人的年纪了,“哥哥,你既然也会担心,那就说明,你是知道此事不好的,对吧?” 孟翊先沉默了一阵,微微颔首。 她逼着自己克制了一下汹涌而上的情绪,“哥哥,陆姨娘是怎么入了你的眼,我不在意,你如今瞧着她好,旁人说一百句她的不是,你也听不进去。但哥哥是聪明人,理该明白,你的前途远不止是一个书生,出将入相,并非不能,但今日的事一旦叫外人知道,你明日前途,便该尽毁于此。为一个连老侯爷都瞧不上的女人,你觉得,值得吗?” 想说动孟翊先主动放弃这段关系,靠批判陆姨娘根本没用。 孟翊先今年的年纪,也就是个大学生,二十岁的男人,还是张口闭口就是真爱的年纪,想诋毁他的真爱?那就是自寻死路。 但,二十岁的男人,并非一无是处。 那是已经有了雄心壮志,已经开始期待未来的年纪,给他江山美人做取舍,方能真正让他动摇起来。 出将入相。 平心而论,孟翊先这么大岁数还能掉进这么明显的坑里,到了官场上,也绝不会是一帆风顺。 但是,孟然栋眼下乘风破浪,作为他的嫡长子,孟翊先在未来一定会拥有比较有优势的政.治人脉,单靠这一点,机会已经比普通人多了许多。 给孟翊先这样的信心,未尝不可。 孟采薇目不错珠地盯着孟翊先的表情,果然,片刻之后,他的眼神里就出现了一丝昭然的松动。“可是……也不一定就会人发现?我和她都会小心的,不会让人知道,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你已经在给我添麻烦了好不好…… 孟采薇从心底感到一阵无力,但仍然耐着心,与孟翊先掰扯,“哥哥,你想想看,此事宋嬷嬷都已知晓,那徐家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正是想拿此事大做文章!” 孟翊先攥了下拳头,“要不,杀了宋嬷嬷灭口?” “糊涂!”孟采薇气不打一处来,“杀了她有什么用?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不反倒是往徐家人怀里塞话柄么!哥哥,你不想想,爹爹现在在颢京如此殚精竭虑,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给你铺路,让你来日有个好前程,光耀门楣么!” 听到父亲,孟翊先的脸色,渐渐暗了下来,融着一点不甘,又满是愧色。这一次,他沉默了好久,方迟迟开口,“妹妹,那你准备……怎么处置筠柔?” “处置她不重要,哥哥,我更在意你的心情。”既然找准了穴位,那就要对症下药,“你对陆姨娘,究竟用了几分心?” 孟采薇目光灼灼,孟翊先愈发觉得无地自容,“倒也……没用几分,毕竟登不上台面,我也是……一时糊涂……” “哥哥这么想,那我就放心了。陆姨娘终究也是受人利用,我可怜她身世,并不愿苛待她。” 越是弱者,越容易受到男人的同情。 见多了现代五花八门的绿茶白莲大蜜糖,孟采薇并不急于一下子就处置了陆姨娘。不然反倒更给了她装可怜掉眼泪的机会,指不准就让孟翊先心软了。 “若哥哥没异议,我打算先将她送到庄子上,避开人耳目再说。她在庄子上,我不会慢待她半分,但也不会再叫她见到外人了。不论如何,老侯爷刚过逝,她守丧三年那是本份……这一点,哥哥没异议吧?” 孟采薇字句占着道德的制高点,孟翊先自是不敢反对,“你说得有理。” “等三年之后,若哥哥心里还记挂着她,那我再替你们另作安排。毕竟是哥哥喜欢的人,哥哥是我的至亲,我绝不会叫你不称意。” 且不说这三年,孟翊先究竟还会不会记住这个女人,单说三年以后,没有了锦衣玉食,也渐渐年华老去,陆姨娘又还能剩下几分吸引男人的地方呢? 打出亲情牌,孟翊先总算是再无不满意的地方,他脸上全然是愧色,诚恳道:“哥哥孟浪,给你添麻烦了……你放心,今日回去,我必当闭门读书,来日考个功名,给你做撑腰的!” 孟采薇敷衍地笑了下,“嗯,哥哥素来是疼我的。” ·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孟采薇几乎一刻都不想再在车里呆下去一般,伸手掀起帘子,抢前钻了出去。 只是,才探出半个身子,孟采薇的动作就僵住了。 裴少嵇的手堪堪递到她面前,“我来扶母亲。” 宣化寺是颢京城郊的一座古刹,昔年裴少嵇的生母曾捐了一笔钱给这座古刹,是以之后的惠安侯府,凡是进香拜佛,都来此地。 因为候着孟采薇要来,宣化寺今日没再接待寻常香客,庙门前一片冷清,唯有几个贩夫挑着担子路过,瞧见侯府的车马,也早已远远避开了。 但是,适才刚与孟翊先说完陆姨娘的事,孟采薇自己也自然而然的谨慎起来。 她抬起头,没有动,只是温声劝道:“外面人多口杂,□□胭来扶我就是。” 裴少嵇脸上的神情,已从早晨的不耐,变成此刻昭然的不豫。 孟采薇心里有些打鼓,说不上来为什么,她现在明明对裴少嵇已经不那么畏惧,却还是会因为他的一颦一蹙,而患得患失。 ……哎,等等?患得患失? 然而,不等孟采薇抓住脑海里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裴少嵇已经猛地伸出手,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腕。男人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一招一式都像天空上直扑而下的猎鹰,动作有力而目标明确,不给他的猎物有半点逃生之机。 裴少嵇五指扣在孟采薇的纤腕上,眼神也随之冷了下来,“从府上到这里,母亲要跟舅舅的话也该说完了吧?利弊是非,伦理人常,母亲略作提点也就够了,难不成,还要再到佛祖面前去辩个明白?” 他一连串的话杀得孟采薇措手不及,少女的脸上瞬间血色全无,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道:“少嵇……你怎么知道的……” 裴少嵇仍然没有松手,两人就这样,一个立着,一个半弯着腰,目光却刚好在一个水平线上,于空中交汇。 不知是不是因为孟采薇态度软了下来,裴少嵇也不像刚开口时那么气势汹汹,他目光往下移了几分,仿佛生怕再吓到孟采薇一样,低声道:“母亲随我下车,我便告诉你。” 孟采薇再没有拒绝的余地,由着裴少嵇一手握着她细腕,一手托着她小臂,将她——明明是扶,却做得好像要将她抱下来一般——接到了地面上。 裴少嵇这才放开孟采薇,只是他依然面色淡漠,“跟我来,带你去见一个人。” · 前有如狼似虎裴少嵇,孟采薇就再顾不得后面如临深渊的孟翊先。 宣化寺里,古木参天。孟采薇略显谨慎地跟在裴少嵇身后,如他的吩咐,春胭等人都被留在了前殿里——就像早晨孟采薇如何威胁孟翊先那样,现世报来得太快,面对裴少嵇,理亏又心虚的孟采薇,自然是百依百顺。 裴少嵇从领她进到后头的禅院,就开始一言不发。 孟采薇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只打点起全部精神,等着裴少嵇随时都会爆发出来的雷霆大怒。 但是,他没有。 古刹内,气氛幽静。 大抵是得了裴少嵇提前吩咐,禅院内空无一人,孟采薇最后一个见到的僧人,还是为他们领路开门的一个小僧尼,待他二人进来,小和尚就双手合十揖了一礼,悄悄退下了。 宁谧的环境,也让人心慢慢沉了下来。 孟采薇不再如一开始那般忐忑,反倒开始冷静地回想,裴少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得知此事,是与她一样无意撞见了什么,还是有人早就告诉了他…… “好了,到了。” 裴少嵇停下脚步,他面前,是一座略显破败的灰墙黑瓦的小房子。 门上落了一把重锁,但上面金属光泽还算鲜亮,看起来并没有启用多久,与这个老禅房显然很不搭调。 孟采薇疑惑的眼神落在裴少嵇脸上,却不想,裴少嵇望着她的目光,竟已没有一开始那么骇人了。 “这里面关了人?”孟采薇见裴少嵇不说话,只好主动开口去问。 裴少嵇故意沉默了一会,也借机多打量了孟采薇几眼,半晌,他沉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来问我舅舅的事情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孟采薇瞬间就熄了精神,一张清丽面孔,变得怏怏然。 她像是被老师叫进办公室的学生,脚尖划拉着地面的青砖,半晌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她该怎么说? 说害怕他会与孟府离心离德? 还是说,害怕自己从此没了侯府大权,一落千丈,再也没有好日子过? 很多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可以,而一旦开口,就全变了味道。 孟采薇不愿说。 两个人静静地面对着面,而裴少嵇仿佛很享受一般,竟也不催她。 不知过了多久,孟采薇才听对方慨然一叹,“我不怪你,这件事与你没关系,与外祖也没关系,你一日在侯府,我便一日不会慢待孟家。” 孟采薇一僵,裴少嵇却是向前迈了一步。 阳光让他的身影整个罩在孟采薇的身上,好像将她置于他的庇护之下。 “母亲,我答应过外祖,不会……辜负你。” 第25章 醍醐灌顶 裴少嵇人都走了,孟采薇还停留在裴少嵇最后那句话里,一颗少女砰砰砰乱跳个不行。 眼前只剩下那人的背影,高高瘦瘦,脊梁笔挺。放眼现代,多少明明个高颜正的男人都是驼背,两肩往前趴,再帅的小伙儿也有那么点美中不足的猥琐。 “进来吧。” 孟采薇出神的工夫儿,裴少嵇已经开了锁。孟采薇见他要回头,忙不迭低下脑袋,生怕被裴少嵇看到自己发热的双颊……阿米豆腐,刚才那句话要不要那么暧昧,简直了……她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当真是烫得可以。 这身子骨儿皮白肉嫩,但愿脸没有红起来,也没叫裴少嵇察觉她的异样。 偏偏,人一走神,孟采薇就开始犯二……眼前的门槛没看见,少女想也不想地就把脚平着挪了出去,只听“嗑嗒”一声,孟采薇的身子就不受控制的向前扑了过去。 什么叫死要面子活受罪呢? 就是孟采薇现在这样,眼泪都浮了出来,人却死咬着牙不敢叫出声,像是生怕惊动了前面的裴少嵇。 只是,她到底还是没有摔倒。 裴少嵇在她快要彻底扑街的一刹那凑巧回头,长臂一伸,便稳稳地捞在了少女的腰上。 一揽,一带。 孟采薇理智回炉的时候,人已经靠在裴少嵇怀里了。 刚才还红扑扑的小脸,一瞬间变得惨白,“少嵇,快放开我!” 孟采薇只觉停在她腰侧的手,非但没有放松,反倒勒得更紧了。孟采薇个子比裴少嵇矮得多了,此刻刚好对着他的胸口。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也听见……裴少嵇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稳而有力地响在她的耳边。 “少……少嵇……”孟采薇的声音一下就显得虚弱下去,连反对的声音也变得毫无立场,“你赶紧松开,别再叫人看见……” 裴少嵇的手总算松了几分,但孟采薇明显感觉到他动作里的迟疑。 他微微挪开了一点,但仍然保持着对她禁锢的姿势,以至于这个动作说是放开孟采薇,倒不如说是……嗯,抚摸了一下。 他温热的掌心贴着她腰际的曲线,单薄的衣料根本不足以阻挡男人的力量。 是了,男人的力量!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孟采薇的脑子里猝然迸裂开来,她只觉一阵醍醐灌顶,迟迟地意识到一件她忽略已久的事情。 换句话说,是她自己入戏太深了! 入戏到早在这一刻之前,孟采薇已经完全忘记,裴少嵇根本就不是她真正的儿子,而对方或许也根本没把自己当作她的儿子! 他是个早已成熟的,在西北的烈烈寒风中成长完毕的,足以一个人撑起整片天地的男人。他存在的形象,决不会因为简单的喊一声母亲,就真的变成一个需要人时时关注、照顾的稚子。 她大概,和他走得有点太近了。 孟采薇的脸霎然涨得通红,她用尽全身力气推了裴少嵇一把,却不想,对方岿然不动,反倒是自己踉跄了一下,险些再次栽倒。 不过,裴少嵇这一回终于不再作弄她,他轻轻扶了一下孟采薇的臂侧,便收回了手。 孟采薇连头也不敢抬,只听他的声音从她脑袋顶上传来,“想叫母亲站稳了,还真是不容易。” “少嵇,别开玩笑了。”孟采薇又是窘迫又是别扭,一种难以描述的情绪从她心头一点点冒了上来。“少嵇,哥哥的事情如今就是前车之鉴,多少人如今盯着侯府,莫说是你,连我哥哥都可以成为拖累你的绊脚石,更何况你自己了。” 她话说得重,却不太敢抬起头来看裴少嵇,生怕他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来,就逼得她没勇气继续仗着身份来教育他了,“虽然我年纪小,恐怕有时不能叫你服气,但尊卑有别,我既是你的长辈,你就该保持对我的尊重。” 孟采薇顿了下,琵琶袖里的手,不经意间已攥成了拳,“少嵇,请你尊重我,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 随着她话音落毕,屋子里的气氛,陡然变得僵冷下来。 裴少嵇慢慢地将刚才扶过孟采薇的手背到了身后,一声不吭地凝视着面前的女孩。 他眼神有着前所未有的锐利,过了良久,就在孟采薇几乎憋不住,想要抬起头看他的时候,男人终于开口。 “是我越矩了,请母亲莫怪。” · 内室里,关着的是陆筠柔。 孟采薇见到她的时候,已经不觉得意外。 裴少嵇既然知道了这件事,那按照他的性格,绝不会置之不理。裴少嵇行伍出身,战场上机会不容错失,他当然懂得先下手为强。 孟采薇上下打量着陆筠柔的模样,她大概不是第一天被绑到了这里,靛蓝色的裙子上沾满了灰尘,一条黑布蒙住了她的眼睛,嘴里也被人塞住了一大团破布。 大抵是听到外面的动静,陆筠柔剧烈地挣扎了两下,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来。 裴少嵇没有理陆氏,只是等孟采薇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舅舅那边,看来母亲已经说好了……这陆姨娘,你打算怎么处置?” “送去庄子上吧,叫人看起来也就是了。”孟采薇无端觉得一阵疲惫,她原本还想好好地拷问这陆氏几句,但眼下,她只想这件事快快了结。 几乎是缠绕在心头多日的噩梦,甚至快成了她的心魔。 反正一个没了依靠的姨娘,命都攥在她孟采薇的手里,又还有什么可以忌惮的呢? 况且……不知为何,孟采薇当真想放她一条生路。不是因为慈悲,更无关人道主义、现代文明,她就是突然觉得,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因为惠安侯的过逝,就这样牺牲掉一辈子的快乐,实在,太过残忍。 也许,她的居心叵测,只是因为想放手一搏? 易地而处,孟采薇凭良心讲,换了她,可能也不会就这样认命了。 仔细斟酌了一下,孟采薇又添补上几句,“派人将她送到庄子上,看紧了就够了,每个月回府上给我报一次她的近况,人不许死,不许苛待,务必叫她活到三年之后,这个,没问题吧?” 裴少嵇深深地看了一眼孟采薇,“没问题。” · 孟采薇回来的路上睡着了。 裴少嵇瞧着她眯眯噔噔的样子,以为她回了绘丰堂,倒头就会睡。没想到,晚膳前,裴少嵇路过绘丰堂的时候,正瞧见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勾勾写写地画着什么。 男人脚步一顿,把手里的卷轴递给了子冲,抬步迈了进去。 “母亲。” 熟悉的声音响在身畔,孟采薇手禁不住就是一抖,一滴墨汁,堪堪落在了裙裾上。 她皱了下眉,有些不快地放下笔,但起身时,脸上已换出了一副客客气气的笑面孔,“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 裴少嵇的眼神在她脸上凝了一瞬,紧接着才挪到孟采薇写字的纸上。 “母亲在写东西?” “嗯,我适才与父亲商量了一下,母亲她们在冀州住着,难免常挂记他和哥哥,趁天还没有热起来,还是要快点叫她们入京,也需得早日在京城择一处风水佳宅。” 裴少嵇一边听孟采薇说话,一边伸手拿起了石桌上的纸。 上面的字迹并不是孟采薇的,应当是她命人出去搜罗来的信息,单看这条清缕析的陈列,裴少嵇便知孟采薇决不是第一日计划这件事了。 她用朱笔勾出了几个地理位置不错的,还标了数字再上面,大概是个排序,而另一张沾了墨点的纸上,则是非常清晰地写着孟府对宅院的需求。 要能住下几口人,多少婢仆,要符合孟然栋的身份,还要有进阶的可能…… 裴少嵇看了一会儿,侧首道:“母亲既然列得这么清晰,不如我拿给底下人去办吧。” 孟采薇伸手,从裴少嵇的指缝里抽回了自己的纸,“不必了,既是我娘家的事,还是我亲自来得好,免得叫外家说闲话。你贵人事忙,毋须在这些小节上耽误工夫。” 她言辞里有着前所未有的客气,客气到让裴少嵇几乎觉得可以理解成另外两个字。 疏离。 · 孟采薇的变化,并不仅止于此。 翌日晚上,要不是匾额上的字还没有变,裴少嵇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绘丰堂里有着本不该有的热闹。 孟采薇端坐在主位上,裴少冠正立在厅中,大声背诵着今日刚学的文章,有时卡了壳儿,英娘便会跑到跟前嘲笑哥哥两句,他两人素来玩得好,你来我往地斗起嘴,孟采薇都跟着笑。 芸娘是稳重的,就坐在孟采薇下首。每逢秋黛过来换茶的时候,她都会主动起身,亲自把茶碗奉到孟采薇的手边上。 孟采薇待她也是温和,嘴角上挂着柔柔的笑意,不时还主动与芸娘说几句话。 芊娘则一如既往的谨慎,但因为气氛的融洽,女孩儿的脸蛋上也透着一点浅浅的、并非作伪的笑容、 总而言之,眼下的绘丰堂,简直是其乐融融。 但是…… 裴少嵇站在外面冷冷地看了一阵子,才命夏眉进去通禀。他大踏步地迈过门槛,却刚巧听见孟采薇带着笑声道:“你们哥哥来了,还不快去行礼?” 四个孩子同时起身,朝着他行了礼,将他本要出口的诘问,通通逼了回去。 裴少嵇与孟采薇对视一眼,方才揖了下去,“见过母亲。” 孟采薇颔首,“不必多礼了,过来坐吧,如今天黑得越来越晚了,你弟弟妹妹们闲着也是闲着,我便索性叫他们一道过来定省了。因咱们府上一直没人主事,这晨昏定省的规矩,便跟着荒废了多年。眼下你既开始当家,咱们还是要把门风重新正起来,免得没个规矩,叫人家耻笑你立府无方。” 裴少嵇却沉着脸,没有接话。 第26章 忙里偷闲 一边是气氛古怪的侯府,另一边,却是战战兢兢的徐宅。 徐夫人一拍桌案,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糊涂了不成,既然那小妮子都察觉了,你还敢往回跑?生怕他们查不到我身上是不是!” 宋嬷嬷哭丧着脸跪在徐夫人的脚边,“夫人息怒,奴婢出来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了,连伺候的颖儿都没敢说,只交代是去了厨房,决不会有人知道的。” 徐夫人双目阴沉,“你也太让我失望了,这么点的小事都办不好,我留你在侯府吃香喝辣的有什么用?!” “谁能想到的,一点风声都没有……孟氏一直说不叫她哥哥去,突然就把人领走了,等老奴想去找陆氏通个信儿的时候,才发现她也不见了……之前可是半点迹象都没有啊!” “你个废物!”徐夫人冷哼一声,“那药呢?药也没下成?” 宋嬷嬷点着头,“孟公子不过来,老奴往哪下这药啊,别的不说,这孟公子当真是个顶小心的人,有两次陆氏都要给他绣荷包了,他都能给拒了去,两人连个信物都没留下,不然老奴哪至于出此下策啊!” 徐夫人狠狠瞪着宋嬷嬷,面色不善,没好气地责备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孟家没扳倒,反而给自己招了一身腥,这要是让老爷知道,甭说是你,我都得跟着脱一层皮!” 宋嬷嬷踟躇了下,往前又膝行了一步,压低声,小心翼翼地问:“那,夫人啊……这药也不只是能给男人用,女人吃了也一样动春/心,要不……老奴给孟氏用了,也是一样的理?” “你疯了?”徐夫人翻了个白眼,“她动了春心,也找不上她亲哥哥啊!” “夫人忘了?奴婢跟您说过……其实,私底下,侯爷跟他的小继母,来往得还是挺频繁的……” 徐夫人一怔,有些迟疑,却又忍不住心动,“你是说诬陷她跟裴少嵇……?这,这可不成。裴少嵇的前途可不能毁,不然我们拉拢他做什么啊!” “侯爷是无辜的,怎么会毁了他的前途呢?”宋嬷嬷阴阳怪气一笑,“这小孟氏耐不住寂寞,主动来撩侯爷,可咱们侯爷是一身正气啊……只要事没真成,总能把侯爷洗刷出来的嘛,这点本事,难道夫人还能没有?” 徐夫人的目光亮了一下,良久,方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 谢绝了裴少嵇想要相伴的好意,孟采薇第一次自己踏出侯府,跑去看房了。 她最终圈定了坐落在颢京一东一西的两处房产,分别都是上了年头的老宅子。托裴少嵇这位惠安侯的福,孟家于颢京也算是新贵了。新贵的好处是抢眼,坏处就是容易显得浮躁。不懂京城的交际规则,也还没有打开人脉网络。孟家目下最需要的,就是打造出一个稳重、可靠的公关形象出来。 孟采薇根本没有考虑那些新砌出来的院子,这种经年的阔府大院,才有历史沉淀的厚重味道。 马车辘辘前行,看完了东边的,孟采薇又往西边奔。 她正靠在马车上假寐,忽然,车壁剧烈地晃了一下,孟采薇一惊,挑起车帘向外看去。 原来是与一匹马冲撞了。 对方也是个年纪不大的郎君,骑着的马却与裴少嵇的很像。 孟采薇的目光在那马儿的白毛上停了一霎,片刻才挪开眼神,钻回马车里,吩咐车夫不必与对方争吵,着紧赶路才是。 谁想,那郎君纵马行了两步,挨着车壁敲了两下,“冒昧冲撞夫人,真是失礼。在下初到京城,想向夫人打听一个去处。” 孟采薇与坐在车里的春胭对视了一眼,示意春胭替她答话。 陆姨娘的事实在给她敲了个警钟,寡.妇门前是非多,她若想过安生日子,少不得要自我约束起来。 春胭往窗边的方向挪了挪,柔声道:“这位公子有礼,我家夫人也甚少出门,并不知能不能帮上公子。” 对方一笑,“不碍的,若是夫人不知,在下再问旁人就是了……不知夫人,认不认得惠安侯府?” · “你们怎么在一起?!” 正院的茶室内,孟采薇第一次从裴少嵇的眼中看到惊讶的神色。 他惊讶得太夸张,以至于勉力在他面前保持了许多天“严肃长辈”形象的孟采薇,也禁不住抿唇一笑,“都是缘分,路上凑巧遇见了钦隽,就把他带了回来。” 佟钦隽。 裴少嵇的战友。 直白点讲,跟裴少嵇在西北边陲一起捡肥皂的好基友。 一个……嗯,阳光灿烂的……嗯……乐天受。 分分钟可以成为男闺蜜的典型。 “裴少嵇,喂,干嘛臭着一张脸,见到老子你不高兴啊?”佟钦隽一跃从凳子上跳起来,使劲勾住裴少嵇的脖子,在他胸口捶了一下,“哎,给老子笑一个嘛,笑一个老子把你要拿去媚上的东西给你啊。” 孟采薇一脸好笑地瞧他两人勾肩搭背,此刻裴少嵇的表情实在微妙,大概除了佟钦隽,再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胡闹,以至于那张万年面瘫脸,居然出现了一丝丝裂痕。 大概是注意到了孟采薇的目光,裴少嵇没好气地用胳膊肘拐了一下佟钦隽,将他一把推开,“毛病,赶紧把东西给我,滚回你姑姑家去。” 孟采薇明明看到他没用多大力,佟钦隽却已经抱着胸口斜靠在圈椅上,半真半假地开始喊疼,“哎唷,哎唷,老子不远万里给你送东西过来,大好前程全寄托在你身上,你居然不留老子住住你这金碧辉煌的侯府。” “你哪只眼睛看到金碧辉煌了。”裴少嵇也不理他,仿佛已经习惯了佟钦隽没个正形的样子,从容在孟采薇下首落座,极缓慢地,将眼神挪到了她的脸上。 佟钦隽没注意裴少嵇的异样,只是接口道:“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单是令堂倾城之色,就已远远胜过皇宫里的金砖紫甍。” 实在是个活宝。 孟采薇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笑容,“快别开我的玩笑了,钦隽,一路风尘仆仆,必定累得很,先与少嵇商定好想住在哪里,我好命人去给你收拾,一会你也沐浴一下,用过膳,再说正事。” 佟钦隽忙不迭摆出一副狗腿样,“还是伯母疼我!” 裴少嵇迅速瞪了佟钦隽一眼,没再吱声。 反倒是孟采薇,始终笑吟吟的,“那……钦隽,你想住在哪?西院里还有空置的院落,或者……你们两个想一起住在正院?” “当然是……” “当然是让他出去住。”裴少嵇冷淡地打断佟钦隽的话,“佟钦隽,你回不回家?” “不回。”佟钦隽一撇嘴,“我那个姑姑,整个一疯子,躲她还来不及,我还要上赶着去找罪受?” 他转过头,嬉皮笑脸地朝着孟采薇卖萌,“伯母行行好,收留我吧。” “当然收留你。”孟采薇答应得爽快,反正是裴少嵇的朋友,侯府里又不缺地方,多他一个也无妨,“我命人去收拾一下少嵇之前在前院住的地方好了,你们两人离得近,说什么都方便。只是,不知你姑姑家在哪里?我还是命人送个口信过去,免得你家中长辈担心。” 佟钦隽听了,连声道好,“伯母真是心细如发,温柔善良!整个颢京再没有比你更贤惠的夫人了!!” · 回了绘丰堂,孟采薇顺理成章地把安置佟钦隽的事情交给了夏眉。 正叮嘱着,但听帘栊一动,宋嬷嬷的身影出现在了外厅里。 孟采薇谨慎地停了话端,事关正院,无论如何都是要避开宋嬷嬷的,她朝夏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下去,继而才把宋嬷嬷叫了进来。 自从出了孟翊先的事,孟采薇对宋嬷嬷的态度,就提高到了最大的警戒水平。 所有沾染到权力的工作,孟采薇都分摊给了春胭、夏眉、听莲、颖儿四人手里。秋黛、冬妆要贴身服侍,与她如此近的距离已经意味着巨大的特权,就像老板身边的第一秘书绝对不会负责行政工作,但其本身的言行,却从不会被人轻视一个道理。 孟采薇相信,以宋嬷嬷的经验,绝对不会察觉不出她的改变。 而若是她足够聪明,这时就该及早全身而退——趁她还可以全身而退的时候。 “太夫人万安。”宋嬷嬷手里端着的,是孟采薇一早吩咐下去的鱼汤。察觉到孟采薇的目光落了过来,宋嬷嬷谦慎地解释,“老奴闲着也是闲着,瞧见秋黛姑娘忙得厉害,就过去给她帮把手。” 孟采薇轻一点头,“有劳你了,先放着吧。” “是。”宋嬷嬷也不多话,只把托盘置在了孟采薇的身侧,接着,冷淡道:“嬷嬷还有什么事吗?” 宋嬷嬷只是笑,“老奴如今找太夫人还能有什么事呢?以前是忙里偷闲,现在却是闲中找忙了。” 她顿了顿,片刻福了下身,“秋黛姑娘特地嘱咐过,这鱼汤趁热喝了才好,旁的事就没了,老奴告退。” 孟采薇也不拦她,但等她退出去,才端起鱼汤泯了一口。 温热的汤羹有着浓郁的鲜味,孟采薇满足地舔了舔嘴唇,很快就喝光了。 第27章 温热的汤羹有着浓郁的鲜味,孟采薇满足地舔了舔嘴唇,很快就喝光了。 一碗热乎乎的鱼汤入腹,孟采薇额头上都沁出了汗,四月暮春,在现代她早就要按耐不住地露出大腿换热裤了,奈何穿不逢时,除了睡衣,孟采薇连能露出脖子的衣裳都没有。 “太夫人。”夏眉去而复返,“人已经派去了,不过奴婢适才遇上了侯爷,吩咐说要跟你交代一些佟公子的事情……您看,是请侯爷过绘丰堂来,还是……?” 孟采薇如今谨慎得很,“唔,叫他在正院等我吧,我这就过去。” · 穿廊而过,明明还有点小风,孟采薇居然走出了一身汗。 没敢直接进正院,孟采薇靠着朱漆抱柱停了一会儿,夏眉担心地扶了她一下,问道:“您怎么了?这一脑门的虚汗,该不是不舒服吧?” 孟采薇摆了摆手,并没有吭声。她此刻只觉眼前一片眩晕,身子也烧得厉害,双腿软得无力不说,更是神思混沌。 “兴许是中暑了……”孟采薇声音都变了调,她自己不察,夏眉却是一阵心慌,“太夫人,要不奴婢扶您先回去吧,叫个郎中过来看看……” 孟采薇一笑,“傻丫头,都走到人家门口了,再往回挪,岂不是更费力气,我先去厅里,你叫厨房赶紧熬点绿豆汤……” 夏眉自然不放心,“我先把您扶过去吧。” “就这么两步路了,不差的,正院里又不是没有丫鬟,你只管放心去吧。” 夏眉这才答应着去了,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 孟采薇朝她笑一笑,又歇了片刻,才直起身,抬步进了正院。 日光刺眼得厉害。 不是和煦的橙黄色,而是一片灼目的白。 刚迈过门槛,浮着笑意免了一旁洒扫丫鬟的礼,孟采薇便踉跄了一下,险些没有站住脚。 热,火烧火燎的热。 热到孟采薇自己都察觉到了,这根本不是中暑的表现…… 来自21世纪的上过生理卫生课的甚至在大学还暗搓搓地看过小黄书的孟采薇,终于迟钝又敏锐地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不该在这里。 不能是这里。 孟采薇几乎都已经看到了从厅里走出来裴少嵇,他是她眼中刺目的白光里最后一点柔色,是解渴的水,也是解热的冰,但,他更是孟采薇残存的意识里,最不能碰触的人。 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舌尖,锐痛带来片刻的清醒,就在裴少嵇终于看出来她的不对劲,迈出步子,向她走来的一刹那,孟采薇猝然转身,不顾一切地向院外跑去。 “哎——” 迷蒙里,她好像撞上了另外一个人的怀抱。 平坦坚实的胸膛,男人的气息,还有一个有力地,拽住她的手臂,孟采薇仰起头,蒙着一层雾泽的双瞳对上了另外一双,有些陌生的眼睛。 她但觉浑身的力气都在这一个对视中消失殆尽,孟采薇双膝一软,直接跪倒了在石板地上。 那人没有防备,反倒被孟采薇唬了一跳,他蹲□想去扶起她,却猛地一下子,被孟采薇紧紧地拥住。 她柔软的胸/脯紧紧地贴向对方,一双从不曾暴露在阳光下的藕臂,从袖口里露出来。她环住他的颈,将这个人的重心都靠了他的怀里。 “伯、伯母……” 是佟钦隽。 恍惚中,孟采薇努力地聚焦起自己涣散的眼神,想将对方好好看一眼,她不受控制地嘤咛了一声,朱唇微张,却是露出一点沾了舌尖血迹的贝齿。 “热……” 她委屈地哼着,原先清澈的嗓音,竟变得绵哑起来,“帮我……” 佟钦隽早被吓得面色苍白,既不敢推开孟采薇,却又不敢真的将她抱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面前站着居高临下的裴少嵇。 佟钦隽素来只知道自己这个好兄弟性子冷,却还没想到,他会有这样阴鸷的目光。 “放开她。”裴少嵇一字一顿。 “喂,是她纠缠着我啊……”佟钦隽冤枉极了。 “佟钦隽我叫你放开她!!” 裴少嵇的手忽然隔空抬了一下,但很快便又收了回去。 佟钦隽看得一怔,他再清楚不过,这个动作,是裴少嵇想要拔剑时,才会有的动作。 佟钦隽蹙起眉头,伸手想把黏在他身上的孟采薇扯开。 谁知,被拒绝的少女霎然就盈满了眼泪,滚烫的泪珠啪嗒一下就落在了佟钦隽的手背上,“带我走……不要这里,不要这里……” “你看。”佟钦隽又是无奈又是厌烦,“我说裴少嵇啊……” “不要少嵇,不要他!”少女蓦地里尖叫,她使劲在佟钦隽怀里蹭了几下,直蹭得佟钦隽自己都快把持不住,“你帮帮我……我要你帮帮我……” 裴少嵇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他再顾不得旁的,猛一伸手,将缠在佟钦隽身上的孟采薇拉了起来。他攥着孟采薇的手,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孟采薇疼得哀哀直叫,可每一声,都像是一株柔媚的藤蔓,不断地攀在人心上。 可他不想放手。 不想听到她拒绝他,更不想看到她在别人怀里。 偏偏这个时候…… “哎呀,侯爷,太夫人……你你你……你们这是……” 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宋嬷嬷夸张地大叫了一声,裴少嵇的眼神,瞬间如冰刀般扎在了宋嬷嬷的脸上。 “扶着她。”不得已,裴少嵇重新将孟采薇推给了佟钦隽,大步向宋嬷嬷走过去。 宋嬷嬷脸色一变,作势就要大喊。 可没等她出声,裴少嵇已是一把掐在她喉咙上,将人狠狠往墙上一掼,一声闷响,震得佟钦隽都僵立住了。 裴少嵇的五指紧贴着宋嬷嬷的喉管,一点点,一点点地收紧,而随着他用力,宋嬷嬷的脚尖,离地面也越来越远,直到半悬空似的被裴少嵇掐着按在墙上,“解药呢?” “我……我不知道……侯爷说什么……我,我不知道……” “我数三下。”裴少嵇语气狠厉,“你宋氏平山村七支十九房男女老少的命,可都在你手上了!” 宋嬷嬷脸色大变,双腿扑腾着,试图从裴少嵇的手中逃脱,“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真的没有解药……我没有解药!!” 裴少嵇猝然松手,宋嬷嬷狠狠地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来人,把她拖下去!剪了舌头,给我丢到俆府的门前!” 裴少嵇拂袖,快步赶回孟采薇的身边,顾不得去管佟钦隽,他打横抱起孟采薇,径自往绘丰堂去了。 · “这,侯爷……我蒙上眼睛,还怎么看病啊?” “闭嘴。”裴少嵇冷着脸,“子冲,去给他缠上。” 子冲忙不迭称是,拿着黑布就往一脸恐慌的郎中眼睛上蒙,狠狠地打了个死结,子冲搀起郎中,“钱郎中,您跟我来……哎,抬脚抬脚,这是门槛……哎对,往左一点,好好好……停!!来,坐下……” 裴少嵇负手望着郎中被子冲领进了孟采薇的卧房,片刻后,才退了出来。 绘丰堂的院子里,佟钦隽斜着眼睨他,裴少嵇一阵尴尬,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赶紧滚。” 佟钦隽两步走上前,也是一样的没好气,“不用你赶,出了这么大的事,打死我我也不在你们家住了,果然,寡妇门前是非多……我.操!你打我干什么!” “打你是轻的。”裴少嵇收回拳头,“换个人我就把他双手双脚砍下来,再剜了他的眼。” “不是……我说,你至于么,又不是没见过女人……” 裴少嵇一把揪住佟钦隽的领子,“你再多说一句试试?她是我……” “我知道,是你母亲,是你继母。”佟钦隽不以为意地推开了裴少嵇的手,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衣襟,“你回京,她帮了你不少,你感激她,我都知道。不过,人家也不是你亲娘,你这孝子,装得过了可就不像了啊。” 裴少嵇忽然僵住,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话。 佟钦隽瞥了他一眼,随意地在廊下坐了下来,“你看看你那个小继母,中了药脑子都比你清醒,宁可往我身上扑都避着你,为什么啊?还不都是为了保住你的侯位?你倒好,不知避嫌就罢了,还跟我置气,我还能把你娘怎么样啊?” 裴少嵇并不答话,只是沉默。 “得了,不跟你废话了,你这府里也是个烂摊子,我还是去找我姑母吧。不过我警告你啊,不该留的人别留,我抱过你娘的事要是传出去,我爹非把我腿打断不可!” “滚吧。” · 孟采薇意识彻底清醒,已经是后半夜的事了。 她揉着眼睛坐起身,原本还想问一句自己到底把谁给睡了,但看到自己身上的主腰还是早起时换上的藕荷缎子,总算没了那些疯狂的念头。 屋子里仍然点着蜡烛,明晃晃的光让她睡意全无。 孟采薇自己将床帐撩开,挂在了一旁的金钩上,然后趿着鞋下了床。 直到这时,孟采薇才察觉自己的手腕一阵酸痛。 她低头看了眼,左手的腕子上留下整整齐齐的青紫指痕,孟采薇一愣,记忆里零散的片段,总算串连起来。 她在裴少嵇面前失态了。 唔,然后,裴少嵇……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里有读者说三更一起发不方便抢沙发,所以我最后考虑了一下还是分开了。 中间只隔了2个小时也不算吊大家胃口了=3= 这样时间长一点还能多送几个读者(这么殚精竭虑的送钱是要闹哪样= =) 就是怕大家去看盗版啊趴地。 宁可少赚一点也希望留住更多的支持正版的读者。 沙发是100123言情币,沙发之后1个小时之内是20123言情币。 记得哦,要满25字并且要是2分嗷。 第28章 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值夜的冬妆很快就进到了里屋来。她眼眶又红又肿,俨然是刚刚哭过。 见到孟采薇好端端地站着,冬妆又是有些要哭的架势,但因是在值上,这般失态也是罪过,她便只能强忍着,上前福了一礼,“姑娘……真是委屈您了。” 她话里都带着哭腔,凭白惹起了孟采薇的怜意。 孟采薇笑着挽起她的手,“别哭别哭,我这不是也没事么,有什么好委屈的?” 睡了整整一个下午,孟采薇精神得不行,她牵着冬妆在自己床榻沿儿上坐了,温声问道:“这次的事……父亲和哥哥都知道了吗?” 冬妆摇摇头,“侯爷特地嘱咐了我们,不叫告诉老爷……但是,大公子晚上和侯爷一起来过一次,没进来,不过奴婢隐约瞧着,大公子像是……哭了。” 哭了? 内疚哭的? 也不知道裴少嵇怎么跟孟翊先说的,要是真能让她哥长点脑子,也算是值了。 孟采薇顿了顿,眼神瞄过自己的手腕,禁不住问道:“我下午的事都记不清了,你先跟我说说,侯爷怎么样了?我一定失态得很,他是不是气死了?” 冬妆吸了吸鼻子,囔着声答:“侯爷是动了怒,您没瞧见,连佟公子都被侯爷打了一拳,用过晚膳,佟公子就走了。宋嬷嬷被打了三十个板子,又被侯爷下令割了舌头,直接送到了俆府上……还有秋黛,秋黛也被侯爷带走了。” 孟采薇听得冷汗都快冒出来了,“这么吓人……他带秋黛走做什么,秋黛人现在在哪?” “夏眉去打听了,子冲说只是暂时给关了起来,侯爷倒没罚她。”冬妆低下头,“侯爷说,那不好的药,是宋嬷嬷给您下的,但那碗鱼汤却是秋黛交给宋嬷嬷的,所以她也有罪,不能轻易逃了去。” 孟采薇颔首,“既然眼下没怎么样,那就应该不会有事,明日天亮了我去找侯爷说说情,秋黛便该被放出来了,这个,你宽心就好。” 她虽然没料到裴少嵇反应会这么大,但以她对他的了解,至少可以笃定,他不会滥杀无辜。 兴许只是想给秋黛敲个警钟吧。 毕竟,自己所有的穿戴吃喝,都要经秋黛、冬妆二人的手,这些细节太容易被人动手脚,这两人若是没个防心,早晚会害死自己。 当然了,这件事主要还是她自己大意了,完全忘记这里和现代社会的差距,下药什么的,还是下春.药,宋嬷嬷你口味不要太重啊。 不过…… 低头看了看自己青紫的手腕,孟采薇苦笑了一下,“你还是先去找个化瘀活血的药膏给我吧,手被人掐成这个样子,就算少嵇有本事按住了风声不往外漏,我这只手递出去,早晚也会露馅。” 冬妆迟疑地应了声是,犹豫了片刻,终究只是站起身,没有出去,“太夫人,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怎么了,你说?” 冬妆往外瞧了眼,屈膝蹲下,压低了声道:“奴婢总觉得,侯爷对您……有点怪怪的。” 孟采薇眼皮猛地一跳,她几乎是强逼着自己保持淡定,甚至还挤出了一个笑来掩饰自己的情绪,“哪里怪?你细说给我听听。” “您不记得了?白天您回来的时候,是侯爷亲自把您抱回来的。等郎中的时候,侯爷还把我们都赶了出去,只他一个人在里头陪着您……郎中来了,侯爷非要蒙上郎中的眼睛才许他给您扶脉,给您针灸的时候,侯爷的眼神……就没离开过您。” 孟采薇的笑迅速僵在了脸上,冬妆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孟采薇,半晌,方试探地问:“奴婢……先去给您找药了?” “别,等等!!”孟采薇死死地抓着冬妆的袖口,“你告诉我,我的外衣,是谁给我脱的。” 冬妆一脸“我死了您当我不存在吧”的表情,往后退开两步,“奴婢不知道,奴婢没看见……奴婢看见您的时候,您就已经……这样了。” 孟采薇低头,藕荷色的主腰服服帖帖地包住她胸部以下的部位,而她雪白平滑的双肩,清凉地暴露在空气里。 ……尼玛。 裴少嵇他是疯了吧!! · 考虑到裴少嵇表现太异常,孟采薇本来打算亲自去找裴少嵇要秋黛回来,脚都迈过了门槛,忽然又后悔了,“夏眉啊……要不,还是你去吧?” 孟采薇讪讪一笑,收回脚,“我这几日还是不出去见人的好,反正你往正院去的次数多,替我传个口信,也是一样的。你就说,我身子不舒坦,急着让秋黛回来伺候。” 夏眉对孟采薇的吩咐自然没有二话,答应着便去了。 倒是冬妆一脸微妙地盯着孟采薇,“太夫人……” 孟采薇疲惫地挥挥手,“你也别闲着,去各个院子里走一趟吧,就说我身子不适,这几日就别叫孩子们过来了。” 冬妆忖度了下,迟疑地问道:“那,如果侯爷过来呢?” “用一样的话。”孟采薇顿了顿,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要是非想进来,就说我不愿意见人。” 冬妆理解地颔首,“是,奴婢省得了。” · 幸亏孟采薇多嘱咐了这么一句,裴少嵇晚上过来的时候,果不其然打着“探病”的旗号。 孟采薇窝在床上不敢起来,一个劲儿给冬妆使眼色,冬妆再跑到夏眉耳边去传话,最后还是夏眉壮着胆子,出去应付了裴少嵇。 两个人说话声音都轻,孟采薇躲在后面听不见,便屈着身子溜到门底下听。 大概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裴少嵇对夏眉说话的口吻,一向还算是客气,“我知道母亲不舒服,正是不舒服,才要特地过来一趟。” 夏眉支支吾吾半天,好一阵子才吭哧出说辞来,“不瞒侯爷,若说身子骨儿,太夫人倒没什么大碍,只是这会子委实不乐意见人,情绪也不好,侯爷体谅她,就别去打扰了吧。” 孟采薇咧着嘴朝冬妆一笑,示意她靠近,“还是夏眉会说话。” 外面的裴少嵇也是沉默了一晌才开口,“情绪不好?怎么个不好?” “唔……就是不乐意说话,也不怎么搭理奴婢们。”夏眉把话说得滴水不漏,“虽然太夫人瞧起来没什么异样,可她心里不好受,奴婢都是看得真真儿的,您这会子非要进去,奴婢不敢拦,太夫人自然也不会真把您赶出去……可……我们太夫人已经够委屈得了,您就一定要让她更难受么?” 这回,裴少嵇彻底没声儿了。 孟采薇喜不自胜,猫着腰儿又回到了内室里。 冬妆尾随其后,压低着声问道:“夏眉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儿过了啊?侯爷毕竟是关心您嘛……” “没事没事!”孟采薇仰躺在床上,愉快地翘起二郎腿来,“他这个年纪,就得狠狠吃一回瘪才行,不然一辈子不懂天高地厚,我这也是为他好。” “你再说一遍?”一个男人的声音陡然在屋子里响起,“是谁不懂得天高地厚?你又是为谁好?” 孟采薇闻声一怔,翘在半空的脚尖儿霎然就僵住了。她与冬妆脸对着脸,却是谁都不敢望声源传来的地方看去。 过了良久,孟采薇但觉身上被冻住的血液总算流通了起来。她往左摇了下脚尖,示意还僵在原地的冬妆往边上挪一挪。 果然,她身后立着一言不发、满面寒霜的裴少嵇,“冬妆,下去。” “你干嘛!冬妆,不许走!” “下去!” 冬妆担心地瞥了眼孟采薇,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在裴少嵇冰冷的目光中,慢慢地退了出去。 孟采薇攥紧了手底下的缎面,一动也不敢动。 反倒是裴少嵇,好似故意的一般,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床边上,才停了下来,“身子不适?精神不好?情绪不佳?”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孟采薇,“可笑我差点就信了。” 孟采薇有些心虚,偏首避开了裴少嵇的目光。 “为什么躲着我?”裴少嵇顿了顿,见孟采薇不答,又重复了一遍,“孟采薇,你为什么躲着我?” 孟采薇恍若雷击,怔怔回过首,盯住了裴少嵇,“你叫我什么?” “孟采薇。”他熟稔地念出她的名字,像是已经唤过了千千万万遍,早已烂熟于心。 他面色沉静地与孟采薇对视,目光里却是波澜起伏,他凝视着她,良久,终于酝酿出勇气似的,轻声问道:“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不可以!” 几乎就在裴少嵇话音落毕的瞬间,孟采薇蓦地起身,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少嵇,我是你的母亲,是谁告诉你你有资格对我直呼其名?!你的四书五经都念到哪去了?出去从了五年军,回来倒连人伦纲常都忘了?你现在给我出去,这是我的卧房,你给我出去!” “孟……” “你闭嘴!”孟采薇死死地盯着他,就算他比她高太多,就算她不得不仰着头,可是这一次,她的目光没有半点退缩。 “裴少嵇,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惠安侯府不是没有家法,你再多念出一个字来,今夜就去祠堂跪你父亲吧!” 孟采薇言辞激烈,话都说完了,胸口竟还在起伏。 裴少嵇沉默地望着她,眼神里充斥着晦涩而不解的情绪。 他与她长久地对峙,第一次,败给了孟采薇。 “好,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奕奕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2 12:53:30 奕奕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1 19:44:24 aman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0 11:21:00 朴大爷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18 23:05:04 西瓜君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18 12:14:01 西瓜君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18 12:13:21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17 08:43:46 谢谢大家的地雷QAQ 如果不是你们我就要从霸王票榜单上掉下来了! 现在愉快地吊车尾,嘻嘻嘻mua! (*╯3╰) ! 爱你们 第29章 裴少嵇这一走,半个月没在迈进绘丰堂的门。 半个月的时间能做的事情多了去,孟采薇居然也就真的没去过问裴少嵇的行踪。 其间倒是夏眉来打听过一次,想问问那一晚孟采薇究竟和裴少嵇说了什么,连带的整个正院的人都不敢来和绘丰堂搭话,孟采薇只是从容一笑,“小孩子闹脾气,随他去,时间长了就好了,少嵇又不是不懂事的人。” 裴少嵇不来,孟采薇也乐得清闲,静心修养了半个多月,她才终于通知各位同学,可以来给教导主任请安了。 若说这四个孩子,再算上四个孩子的家长,当真是各有风格。 孙亦绫不必说,过去一味得罪人,如今大势已去,不必孟采薇动手,她的日子已经越来越不好过了。昔日攀附她的姨娘们渐渐散去,裴少冠镇日被西席先生盯着读书,也没时间受她的控制。 十三岁的少年,最最微妙的青春期拉开帷幕。 向裴少嵇这样的嫡长子,叛逆期渴望的是自由,但裴少冠这样自由久了的庶子,却是开始期待被重视。这一点,就是多亏了孟采薇选的西席先生。 腐儒的态度非常坚定,裴少冠是庶出没错,但庶出之子,也要比姨娘的身份高贵得多。刚开始授课的时候,先生就致力于洗脑裴少冠的尊卑概念——母亲是长辈,你是晚辈,这个没错,但是,这个母亲,指的是你的嫡母,而非生母。 换句话说,每日里真正约束裴少冠起居的孙姨娘,反倒卑微于他。 这让小小少年找到了极大的存在感,时不时就为这个与孙姨娘发生争执。 孟采薇乐见其成,当然不会插手去管,孙亦绫又心知孟采薇断然不会向着她,不论儿子闹得多不像话,也都没有去找孟采薇叫屈。 年纪最小的英娘与她的小哥哥关系最好,过去裴少冠钻洞上树的时候就总是拉着这个妹妹,如今跟家长对着干,居然也把英娘拽进了战壕。 有两个不省心的,自然就两个省心的。芸娘、芊娘的生母都比较懂事,知道女儿亲近嫡母,反而是好事,因此只频频教导她们如何讨孟采薇欢心,决不许有半点忤逆。 芸娘本就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一辈子婚姻大事都掐在孟采薇手里,如今是一点幺蛾子也不闹。 芊娘则是生性胆小,不惹事不闹事,从来都是乖的不得了,孟采薇还巴不得她能有些脾气。 托这四个小孩子的福,孟采薇每天都过得热热闹闹的,生活充实,心情愉悦。 嗯…… 坦白讲,与一墙之隔的、愁云惨淡的正院,形成了鲜明对比。 · “裴少嵇,你就不能把你的笔放下,陪老子出去玩玩儿?”佟钦隽坐在裴少嵇的桌角儿,手里颠着自己的荷包,里面的铜版荒啷荒啷的响。 “你又不是没来过颢京,要去自己去。”裴少嵇文不加点,埋头桌案,根本不惜的搭理佟钦隽。 佟钦隽被他气得没个好脸色,“我说你这几天怎么回事,叫你去我姑姑家救我你不去,还得老子自己跑出来找你,找了你你又不动弹,想打架啊你!” “少废话,你又打不过我。” “你!你行!”佟钦隽掉个头,随便抽出了裴少嵇笔架上的一支笔,笔尖直挺挺地抵着裴少嵇的额心,“正好我被我姑姑揍得心烦,来来来,出来打一架。” 裴少嵇没耐烦地瞭了他一眼,“你姑姑又揍你干什么?你出去吃花酒了?” “放屁!老子连门都出不去,还吃花酒?伺候老子的丫鬟比你长得还丑,我姑母不知哪根筋搭岔了,非要我读书,明年去考国子监!” 裴少嵇点头,“姑母英明。” “裴少嵇,还是不是哥们儿了?!我们家往上数八代,就没出过一个文人,我姑母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还指望我去考科举?简直异想天开……不过,我说,你打不打架啊!” 看着裴少嵇一派不动声色的样子,佟钦隽几乎都要放弃了。 谁知,写完最后一个字,裴少嵇忽然撂了笔,“打。” · “太夫人,不好了!” 临到吃午饭的点儿了,夏眉突然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孟采薇吓了一跳,她心里惦记着还都是今天中午的东坡肉呢,瞪着眼盯了夏眉半晌,才想起来追问她,“怎么了,你说啊……” 夏眉的神色有些古怪,“侯爷刚才跟佟公子打起来了。” “佟公子?哪个佟公子?” “佟钦隽,佟公子。” 哦……差点被她扑倒的裴少嵇的好基友。 ……等等?!打起来了?! 孟采薇猝然站起身,“那佟公子没事吧?要不要紧?请郎中没有?” 夏眉抿了抿唇,有些艰难地回答:“佟公子毫发无伤……出事的,是侯爷……” 啥? 裴少嵇跟人家打架,居然……打输了?! · 火急火燎地赶到正院,头一个迎上来的就是又尴尬又茫然的佟钦隽,“伯母,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孟采薇摆了摆手,男孩子打架真心没什么稀奇,她还记得大学时跟同学交流中学“火拼”概况,总结出了不少地方风俗,像她们就是学校打学校,学校出大抗,她在漠河的同学,则是学校打边防,听着就比她们高端不少。 不过,这回裴少嵇跟佟钦隽打…… 临走到裴少嵇的卧房前,孟采薇的思绪和脚步同时来了个急刹车。 她怎么总觉得,这是裴少嵇挖坑给她跳呢? “子冲,我就不进去了。”孟采薇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了面前骏马疾奔的屏风图上,“钱郎中请来了吗?请来了就叫郎中进去看看,我在外面等着回话便是了。” 她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送进内室人的耳中。 “夏眉,你进去代我看看侯爷,子冲,去给我挪个绣墩过来,我就在这里坐着。” 子冲与夏眉对视了一眼,各自称是而去。 面前,只剩下一个手足无措的佟钦隽。 “伯母,你可千万别生气,我绝对没有要欺负少嵇的意思……我打赢了他的事,也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孟采薇忍俊不禁,“我没生气,说起来,我上次……失礼得很,你别介怀才是真的。” 佟钦隽大手一挥,“哪儿啊,伯母年轻貌美,我偷着乐还来不及,哪儿还能介怀呢。” “咳。” 屏风后面,突然传出一声低咳,佟钦隽脸色猝然一僵,尴尬道:“钦隽多嘴,伯母别怪哈。” 孟采薇朝他挤了挤眼,“没事,你别理他。你们两个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不是打,不能叫打,伯母您不懂,我这么这个啊,叫切磋。” 孟采薇眉梢轻挑,笑意吟吟,“好,切磋,那你怎么把少嵇切磋成这样了?” 佟钦隽心虚,“我这不是……没料到他……退步这么多么……” 孟采薇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哦?退步这么多的意思是?” 佟钦隽毫不设防,“以前都只有他打我打趴下的份儿!哪轮得到我站在这儿跟您说话啊。您不知道,我这辈子只打赢过他三次,第一次是他刚到安西,我俩不打不成交,第二次是我拿刀,他徒手,今天这才是第三次。” “这样啊……”孟采薇扬眉一笑,“那可见,少嵇的身体底子不错,是我多虑了。” 言罢,孟采薇就站起身,理了理袖子,“绘丰堂那边还有事等着我,少嵇这边,就让夏眉盯着吧。” 佟钦隽一愣,“怎么?伯母这么快就要走吗?” 孟采薇目光微低了几分,屏风边上,有一道斜长的影子。 她轻笑,“少嵇也不是小孩子了,我又不通医术,在这里坐着于事无补。钦隽你也不要自责,你是少嵇的朋友,我待你们两人,没有半点区别。今晚留下来陪少嵇喝喝酒,你们男人在一处,总是好说话的……我叫厨房多整治几道颢京的特色菜,也算是我,向你赔罪了。” 孟采薇目光温柔,言辞平和,佟钦隽满目都是欣赏之色,“伯母您太客气了,来日您也一定要去我们安西做客,钦隽必当一尽地主之谊!” 少女向他矜持地一颔首,并未再多言,犹自娉婷离去。 片刻后,佟钦隽绕过屏风,“哎,裴少嵇?你不在床上躺着,站这儿干嘛呢?” 裴少嵇冷冷地扫向他, “等着送客。” “送客?送客干啥?”佟钦隽大大咧咧地绕开裴少嵇,目光往立在床边,容貌姣好的夏眉身上瞥去,“你没听到你娘怎么说的?要留我陪你喝酒呢。” “滚。”裴少嵇突然间飞起一腿,直接踢在了佟钦隽的腰上,“一个月内别让我看见你的脸!” · 酷暑的五月,不期然就降临了。 万幸,孟家人也赶在最热的季节前进了京。 宅子最后买的是东边的那一家,该收拾的都收拾得差不多,如今只等人入住。 孟采薇一大早就跑到城外亲自迎接,唔,随同的,还有孟采薇不想叫上,却又不得不叫上的裴少嵇。 和她想得不一样,人家裴少嵇没有瘦,也没有形容憔悴,紫袍青冠,一匹白马,端的是风流倜傥,英俊非常。 孟采薇撇嘴,男人跟女人还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物,她还怕自己打击得有点过呢,哪想到人家照旧双眼放电,出个城都能电死一个加强连的民间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_(:з」∠)_明天还有一章,结束第一卷。 因为今天提前通知的时间不算早,所以明天再发一次红包。 规则一样。 正2分,满25字。第一名100123言情币,一个小时以内的是20123言情币。 发文时间定在下午13:00整,我会提前设好存稿。 入V以后因为要混全勤奖,所以应该不会再断更了,当然如果不幸断掉还是会送红包给大家补偿的。但是只送【24小时以内满25字的正2分】评论哦!!注意了。 六月份去跟编辑申请积分给大家送。买文可以便宜。 然后每个月我也都会自掏腰包,不定期搞这种送红包的活动来感激追文的妹子们,时间就不一定了,也许是过节,也许只是我开心← ←。会提前1天通知大家。安心就是。 最后感谢每一个支持正版的姑娘,你们是我奋斗的动力。 么么哒。 第30章 【功亏一篑】 在没有即时通讯工具的古代,接人这一工作,第一靠等,第二靠默契,第三靠人品。 不知道是不是孟采薇最近运气比较好,她这一行人等,刚刚出了城门,就瞧见了一列车马渐渐行近。领头纵马而行的两人,刚巧就是孟采薇的二哥孟翊同和三哥孟翊昆。 孟家的兄弟三人,全部是嫡出,因此遥遥瞧见久别的亲妹妹,个顶个的兴奋。 孟翊同还称得上是稳重,知道勒马回头,赶紧禀报母亲,孟翊昆完全控制不住情绪,挥鞭一抽,抢先疾驰而来,“薇薇!” 随着穿越的时间越来越长,这具身体里原本残留的情感、意识,都在渐渐淡去,孟采薇自己倒没有多兴奋,只是笑着挥挥手,很是从容地踏下车来。 孟翊昆越驰越近,孟采薇却忍不住侧首去看裴少嵇。 昔日比他小两岁的孟翊先,裴少嵇尚且能淡定喊出一声舅舅,这孟翊昆比他足足小了七岁,也不知他还能不能hold住…… 结果,这目光不跑偏还好,一跑偏,孟采薇就堪堪与裴少嵇对视上。 他二人隔着一驾马车,却是彼此都将对方眼神里的意味看得清楚。裴少嵇看出了孟采薇的戏谑,孟采薇也看到了裴少嵇……咳,放的电。 孟采薇尴尬地扭回头来。 这男人眼神杀伤力太强,随随便便看你一眼,就把人看得小鹿乱撞,春.心泛滥。 当然,孟采薇很快就察觉裴少嵇是故意的,明知道自己天生一副好皮相,就非要穿得周正挺拔……偏偏,孟采薇还真吃这一套。 余光悄悄地瞥了眼裴少嵇,又瞥了眼,还想瞥一眼。 夏日的林子翠木葱茏,蓊蓊郁郁的绿色,将裴少嵇身上所有的戾气隐藏。 他难得的像一个书香世家的寻常公子,只在这青山绿水中,吟诗作赋,访友寻道…… “薇薇!”孟翊昆一跃跳下了马,兴奋地站到了孟采薇跟前儿,“嚯,一年没见,长这么高啦!” “见过三哥。”孟采薇收回眼神,笑吟吟地向孟翊昆一礼,紧接着,她喊过裴少嵇来,替二人引荐到,“哥哥,这是惠安侯裴少嵇,少嵇,还不叫舅舅?” 孟采薇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盯着裴少嵇,裴少嵇却是不急不慌,躬身揖礼,“见过三舅。” “大外甥!不敢当!”孟翊昆的态度要比当初的孟翊先大方多了,他抬手一拱,玩笑道:“你见到我,还是什么都别叫的好,免得我尴尬,你也不自在。咱们一家人,可不说两家话!” 裴少嵇眉眼中透出淡淡的笑意,似有所指地接口,“对,咱们一家人。” · 作为先遣部队,孟采薇跟母亲只是隔着车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张罗着大家往城里去。 直到潦草地安顿了一下跟来的随扈人手,孟采薇才终于拉着母亲,在已经布置好的厅里,分别坐了下来。 见到女儿以后,孟母的眼泪就一直没有断过,一路回到府上,双眼已俱是又红又肿了。 这一次,没用孟采薇吩咐,裴少嵇已抢先喊了下人,叫他们去烧热水,绞了烫手巾给孟母敷眼。 裴少嵇的殷勤,令孟采薇忍不住向他侧目。 但很快,孟母的注意力也落到了这个英俊高个的年轻人身上,“哎呀,瞧我糊涂的,这位就是惠安侯吧。” 一直站在门口,悄声吩咐下人的裴少嵇,这才转过身来,轻一撩袍,郑重地跪到了孟母面前,“外孙少嵇,拜见外祖母。” 孟母愣了一下,但只是须臾,她便笑逐颜开,“好好好,好孩子,快起来,都是自家人,这么多礼做什么……采薇,你也真是的啊,怎么倒叫侯爷张罗事情,来,孩子,快过来坐。” 孟采薇不屑地睨了裴少嵇一眼,居然妄图收买她妈?别傻了,连孟然栋的家当,今天一早都被她派人送了过来,从今往后,想通过家人影响到她,可能度几乎为零好吗? 然而,谁知,只是孟采薇腹诽的这一会儿工夫,裴少嵇居然已经把孟母哄得满面笑容,一点哭过的影子都没有了。 这不科学! 少女杀手如今还去秒杀中老年妇女了? · “早在信里看你外祖对你赞不绝口,今日一见,始知少嵇真是一表人才。” 好在,孟母立场坚定,虽然重新恢复了笑脸,但对裴少嵇的态度,却没有那么亲近。 她噙着和煦的笑容,属于母亲的关切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在了孟采薇脸上,“薇薇,你在颢京……还好吗?” 孟采薇抿唇一笑,“好得很,少嵇孝顺,我一切都好。” 即便如此说,孟母还是憾然地摇了摇头,“你知道,娘问的不是这个……” 看样子,孟母是要跟自己说几句体己话了。 孟采薇余光睇了眼安坐如山的裴少嵇,见他没有自己告退的意思,只好开口,“少嵇啊,你去看看你舅舅那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裴少嵇沉默了一下,才迟缓地站起身,“好,外祖母,少嵇先告退了。” 孟母忙不迭点头,“去吧,好孩子,辛苦你了。” 裴少嵇又看了一眼孟采薇,这方退了出去。 他刚出门,孟母的眼圈就又红了,“薇薇,快来娘身边坐,让娘好好瞧瞧你……你爹也真是的,我早就说不同意这桩婚事,他非要应承,非要应承,这下好了,你还这么年轻……” “娘,你别哭嘛。”孟采薇手足无措地被孟母拥进怀里,她一边掏着帕子,一边宽解道:“我现在也没什么不好,不用伺候婆母,也不用应酬后院那帮妾侍们,侯府上都是我说了算,这有什么不好的?” 孟母接了丝帕掖了掖眼角,“你懂什么!你现在觉得好了,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别的不说,侯府现在由你说了算,等过了三年孝期,惠安侯娶了妻,还由得你管这个家吗?” 孟采薇愣了下,“那怎么由不得?我好歹也是裴少嵇的嫡母,就算不归我管家,少嵇他还能亏待我不成?” “傻孩子,他不亏待你,也不代表你就能舒心啊!亲婆婆和媳妇闹别扭,这儿子的心还不一定向着谁呢,况且你这个后母,你能落到什么好啊!” 说着,孟母的眼泪又上来了,“罢了,你还小,有些事难免不懂,我和你爹已经商量得差不多了,若是挑得到合适的人家,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家底殷实,家境清白,我们……就给你改嫁。” “改嫁?!” “对。”孟母斩钉截铁,“你大好青春,不能在惠安侯府里荒废一辈子,母亲定会为你重新觅一个如意郎君!” · 听孟母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改嫁计划,孟采薇却始终没有表态。 她倒也不是非想在侯府守一辈子寡,只是有点难以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盲婚哑嫁。古代跟现代没法比,丧偶的女性很难嫁给一个比原来丈夫更好的男人。说难听了,她是二手货,就算年纪轻轻,想再嫁个原装的也难了。 嫡子,基本没希望。同龄人,完全没可能。 就算她有轻微大叔控,但真要去跟一个四五十岁的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后半生,重新适应另外的环境,孟采薇怎么想都有点不甘心。 宁缺毋滥嘛,现在在侯府的日子好不容易顺畅下来,何必再找不痛快? 但是,这样的话却是没法轻易和孟母开口的。 带着些灰心丧气的情绪,孟采薇从厅里告退,准备去后院,看看哥哥们拾掇得怎么样了。 谁知,她刚走过月亮门,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紧紧扣住她的腕子,将人往一侧拽去。 孟采薇一声惊呼,嘴上又瞬间多出一个大掌,严丝合缝地贴在了她的脸上。 “喂……” “是我。” 近乎低沉的声音,清晰地响在孟采薇耳边,她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结来,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别喊,是我。” 对方缓缓放下手,拉着孟采薇的身子调转过来,与他面对面。 紫袍上,祥云纹路清晰极了——孟采薇唯有将注意力放在这上头,才能平息自己加速跳动的心脏。 两人静默地对立片刻,孟采薇终于开口,“少嵇,有什么事么……” “你要改嫁。”根本不是疑问的语气。 孟采薇抬起头,裴少嵇的眼神里藏匿着深深的愤怒,她像是看到火山底下涌动却还未喷薄出的岩浆,炽热地奔腾着。 “你先放开我。” “我不放!”裴少嵇又往前迈了一步,两个人几乎快要完全贴上,“你答应她了,是不是?你要改嫁了。” 孟采薇挣了两下,发现自己根本敌不过裴少嵇的力道,这下好了,左手的淤痕刚化开,右手又要添新伤了。 她叹了口气,“少嵇,这件事,我答应不答应都没有用,我父亲做了决定,我还能违抗不成?若是能,一早我就不会嫁到惠安侯府来了……好了,这件事顺其自然,你也不要多心。就算真要嫁人,我定是会为你父亲守满三年丧孝的。” 裴少嵇额上的青筋都快暴起,他偏偏还强自忍耐着,只是咬牙切齿,“我不许!我在侯府对你可有半点不敬?对孟家我可有半点怠慢?你就这么不放心我!一定急着逃开侯府?!” “够了!裴少嵇,你还好意思说!我是你的继母,你这样对我,可曾合半点规矩?!” “去他妈的规矩!!我要是在乎这个,五年前我就不会离开颢京!” “你要是不想守规矩,就赶紧让位给你弟弟,滚去安西都护府吧。”孟采薇气急,雪白的肌肤气涨得通红,“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你那点子心思么!!我不让你说开了,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孟采……”裴少嵇话未出口,就被他自己竭力地忍了回去。他额头上泛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眼神里更是又恨又恼的光芒。然而,饶是如此,裴少嵇仍然死死地盯着孟采薇,手更是始终没有放开。 孟采薇使劲往外抽自己的腕子,太过焦急的情绪让她双颊发红,眼眶底下都有了湿润,“你还想不想做你的惠安侯了!这是孟府!要是被人看见,你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觊觎继母的罪名一旦扣到你脑袋上,千夫所指万人骂名,昔日所为功亏一篑!这点道理,还需要我再教你吗!” 裴少嵇的眼神越来越冷,孟采薇却是毫无畏惧地与他直接对视上,“少嵇,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想说的那些话,我都知道,你说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第一,我是你的母亲,任何对你有害的事情,我都不会做,第二,我对你没有一点男女之情,跟身份没关系,我就是不喜欢你,对你不心动,因此不想跟你冒险。” 孟采薇深吸一口气,用力地掰开了裴少嵇掐住她的手指,“你记住,改嫁的事,我不会为你而留下,也不会因为你而离开。但,只要我在侯府一天,我都只会视你如子!”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哦-3-修了下后面的对话,所以发晚了。 今天事情比较多,明天的更新恐怕要晚上才能发了。 今天文发了一个小时以内的评论还有红包送哦,要求就是正2分+25个字。沙发送100123言情币。 感激 倾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3 11:40:52 朵朵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2 23:09:56 紫屋迷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2 22:52:30 vivisunshine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2 20:48:35 u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2 20:44:10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2 20:31:36 彼岸流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2 18:43:42 晴夕三语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2 18:24:29 西瓜君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2 18:21:44 西瓜君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2 18:21:19 飘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2 18:08:17 疏桐漏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2 18:08:00 九尾空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2 17:19:26 Dolm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2 15:24:37 奕奕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2 12:53:30 谢谢大家的支持!~(≧▽≦)~ 然后,昨天看到有一条评论,想回复死活翻不出来了。 大意就是担心我坑掉什么的,因为看到我专栏里有两棵枯树。 这里解释一下,小宴现在加上这本书一共有六个作品了,13年四本,14年两本。 每一本都按照大纲正常完结,没有坑,也没有烂尾。宠妾那本书还欠一个番外,六月放出来。 之前专栏里有枯树是123言情系统BUG了,摸摸这位读者,感谢你的提醒,我已经去找客服帮忙修复了问题,现在专栏显示已经正常了。 大家走过鹿过,去专栏收藏一下好坑品的宴宴吧么么哒 最后的最后,提醒下昨天评论里说买文异常,找我要客服联系方式的读者,我已经回复你了,记得去看一下,么么哒。 第31章 【一箭双雕】 很多事情,都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比如那日孟采薇劈头盖脸把裴少嵇骂了一顿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决绝得有些让孟采薇后怕,但仔细一想,又确实是裴少嵇的行事风格。 她甚至有些好奇,当年老惠安侯究竟是怎么刺激了这个儿子,直接把他逼得离家出走,跑到大西北整整五年,没有回过颢京一次。 孟采薇其实从没想真与裴少嵇闹成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甚至说了那番话,她自己都有点隐隐的后悔。倒不是她害怕触怒裴少嵇,也不是违反了本心,只是孟采薇从一开始都没想过要伤害到他……不管怎么说,裴少嵇在她心里,都是一个很好的人。 唔,是很好很好的人。 可惜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孟采薇已经没有去弥补的原地——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明明拒绝了人家还要再往人前眼前凑,不是绿茶是什么? 孟采薇唯有裴少嵇能就此醒悟过来,恢复理智,这样看来,就算她的话有些过激,但终归是功德一件。 阿米豆腐。 逼着自己放下这件事不去想,孟采薇开始盯着侯府的后院找事做了——忙碌,是结束一个人胡思乱想最有效的办法。 这一点从孟采薇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失恋的时候,就深深地get到了。 她初恋男友是大学同社团的一个学长,热血青年,社交达人,孟采薇一进社团就被学长迷得七荤八素,最后被甩的也是体无完肤。 不过,托这位学长的福,她非但以608的高分通过六级,还顺便考了个中级口译、雅思7.5,和教师资格证。 再后来,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之所以无疾而终,就是因为孟采薇发现自己根本毫无竞争力的时候,果断把心思献给了一个广告设计大赛,她过五关斩六将,以一米六五的身高碾压了一百六十五个竞争对手,愉快地抱回了三万块钱的奖金,从此再也不记得对方的长相。 再再后来……居然是被别人暗(?)恋。 孟采薇刚刚端起汤碗,想到裴少嵇那日睚眦欲裂的样子,又忍不住放了下来,“夏眉,你去正院请子冲过来一趟。” 子冲在正院扮演的身份比较复杂,裴少嵇自从行伍归来,贴身就不再由人伺候了。但子冲伴他长大,一向得他信任,便被裴少嵇留在身边,做了半个管家,一则是像春胭一样,统领着正院人事,二则就是专管着笔墨上的事。 ——什么?你问红袖添香? 对不起,正院欠奉。 这都是孟采薇后来才知道的,因为生母过逝,老侯爷又不怎么管他,裴少嵇始终没有拾取到掉落的通房。当初虽有孙亦绫管家,但裴少嵇既嫡又长,孙姨娘的手根本伸不到裴少嵇身边去,而当时裴少嵇还小,自己挨个院子逮姑娘也不成体统,是以,裴少嵇身边……全是汉子。 当然,至于裴少嵇的狐朋狗友有没有带他去过什么销金窟温柔乡,在西北又有没有跟当地的花姑娘约过炮,那就不得而知了。 鉴于子冲在正院一人独大,夏眉寻常有事找他,都会耽误好一阵工夫才能办妥。 谁知,今日夏眉去了没多久就折了回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孟采薇放下账本,“子冲呢?” 夏眉踟躇了一下,慢吞吞道:“奴婢去的时候撞上侯爷了,侯爷不许子冲过来。” “不许?什么叫不许?” “就是……侯爷说,叫太夫人少插手正院的事情……” 夏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很是谨慎地打量孟采薇的神情。 孟采薇倒不恼,只是怔怔地盯着门槛望了一阵,片刻后扬起一笑,“那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下去吧。” 改变,要改变。 孟采薇说服着自己,要咬牙和裴少嵇拉开距离,也要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人家的母亲……过去的事,算她#管太多#。 北纬38度,她要记住。 · 孟府。 刚搬完家,很多东西都没置办齐全,偌大的府邸眼下还显得有点空荡。 泰半的事已经被孟母交给了长媳乔氏在办,孟母此刻正陪着来造访的女人,漫步于庭院里。 “你的意思是,想分一部分权给侍妾?”孟母不太赞同地蹙着眉峰,听孟采薇说完,就停下了脚,“你年纪轻轻,又不是管不过来,何必要把权分出去?你以为你还能再管几年?” 孟采薇忙跟母亲解释,“女儿也是拿不定这个主意,才想让母亲帮着参详的。那些姨娘,多半才二十来岁,只比少嵇大几年而已,都是正呆不住的时候,我固然可以找人天天盯着她们,但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怕还是在眼皮子底下闹出丑事来,我向侯爷也不好交代啊。” 其实,这番顾虑还是孟翊先给她引起来的。只是,这件事孟采薇已经答应哥哥瞒了下来,就不预备再让母亲知晓了。 孟母颇不认可,“她们孟浪,要你交代什么?闹出事来才好,直接沉笼,又不消你多费心。” “我这不是怕给侯府抹黑么。”孟采薇讪讪的,“都说堵不如疏,给她们点事做,也免得一个个都抑郁了去。” 孟母瞥了女儿一眼,重新挽着她走动起来,“你呀,做姑娘时就是面团一样的软和性格,听说老侯爷出了事,我就怕你被人家拿捏住,眼瞧着新侯爷对你还不错,总算放了点心,你又来这一套……” 孟采薇有点尴尬,她也觉得身体原主性格懦弱了点,当初连个姨娘见了她都敢大言不惭喊妹妹,若她没穿越过来,原主早就要被大小boss们玩死了。 但是……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强势了好不好! 见女儿沉默,孟母只是感慨,“你这样的性格,若是能门当户对嫁个年纪相仿,家里又没有太多通房的人,应是刚好,姑爷喜欢你,婆母向着你,往后就算有狐媚子闹起来,你也决吃不了亏……现在这般,你还是须得立起来,手腕硬一点,才能站得稳啊。” “娘,我现在在侯府已经过得很好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孟采薇非常温和地宽慰着母亲,“少嵇是个明事理的人,对我一向孝顺,老侯爷都去了,姨娘们就算想翻闹,都没个仗势的人,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只是,家和万事兴,我不想再让侯府闹出事来而已。” 孟母无奈,“女儿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了……罢了,你既然想做,母亲就帮你一把。” 领着孟采薇回了堂屋,孟母坐下来喝了口茶,缓缓道;“分权的事,不好,容易斗起来,反而失了太平。你想叫她们安分,就要许给她们安分的好处,想叫她们好好活着,显得你待人宽宏,那就要给她们好好活着的盼头……你明白为娘的意思吗?” 孟采薇愣了下,“您的意思是,要找一个可以长期做下去,并且还有发展前途的事情给她们做?” 这话说得有点现代,孟母理解了一下,才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比如学个什么手艺,养个什么叭儿狗……都成。” “学手艺可不像话,找个男师父来,我不是自找麻烦么。一人抱一条狗也不像话,后院就没法消停了……”孟采薇哭笑不得,但也只是转念,她忽然就生了主意,“诶,母亲,最近有没有什么地方闹灾荒啊?” 孟母一脸莫名其妙,“你想干嘛?不会是想把他们配给流民去吧?!” “您想哪儿去了,我是想着,既然要养个什么,不如叫她们养孩子吧!” 孟采薇兴致勃勃,在现代,那些明星不是最喜欢做慈善了!猪皮夫妇收养了多少小孩,简直刷爆慈善指数。孟采薇的印象里,古代天灾经常会造成大批流民,饿到极致就卖儿鬻女,最夸张的还有易子而食……她人微言轻,救不了劳苦大众,但行点小善,总是没问题的。一举两得、一箭双雕的事,何乐而不为? 将自己的想法简单和孟母说了一番,孟采薇又道:“既然要养他们,那就认真教育起来,男孩儿要读书出仕,女孩子也都得教成大家闺秀方可。养个小孩要费的心思可多了,不愁占不住她们的精力。” 听女儿娓娓道来,孟母从一开始的不置可否,竟渐渐露出了认同的神色,“你这个点子好得很!我前两日还听你父亲说,长江溃堤,水灾称患,他们正商量着要不要减收赋税……” 顿了一下,孟母道:“这样罢,这事让你爹去张罗,流民根本入不了京,从人牙子手里买就失了意义……你且等着我的信吧!” 得到了娘家的襄助,孟采薇自信满满地回了侯府。 但……这件事情的发展,俨然出乎了孟采薇的预料。 “嫂嫂,你说慢些……我没大明白。” 绘丰堂里,与她年纪一般大的乔氏,激动得小脸通红,“傻妹妹,你还没明白么!皇上今日在朝上点名称赞了你,如今颢京里头,各府的夫人都争相效仿你呢!” “效仿我什么呀……”孟采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难道她无意中引领了京城时尚? 乔氏又是欣喜又是无奈地拉住孟采薇的手,“你呀,难怪你哥哥总说你叫人操心,还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你说要收养孤儿的事情,传到皇上耳朵里啦!皇上当朝称赞你贤良明理,忠国爱民,堪为典范呢……现在不少世家都说要收养孤儿,要为朝廷分忧。” 自己被国.务.院.办.公.厅.提名表扬了? 孟采薇愣了一下,期期艾艾道:“可是……我这不还没开始收养么,养也不是我亲自养啊……” “哪有人家会亲自养啊!”乔氏拍了下孟采薇的手背,笑盈盈道,“我与你哥哥也商量着,想回头领个孩子回来呢,我一直没个喜信儿,不知领个女孩儿来,能不能叫她牵出一个弟弟。” 听乔氏又甜蜜又温柔地说话,孟采薇整个人都不好了……嫂嫂,你一定不知道,要不是你老公,我怎么可能会想出这个主意来啊!! 但是,就在这时,孟采薇忽然瞧见有一个人正大步流星地向她花厅里走来,孟采薇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后才敢承认,那人是裴少嵇。 他怎么来了? ……妈蛋! 孟采薇脸色猝然一变。 天塌啦地陷啦!!她往家领孩子的事情忘记和裴总报备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淡紫色的誓约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5-24 16:22:45 奕奕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3 17:10:17 品味读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3 14:11:10 谢谢壕们,祝壕财源滚滚工作顺利学习进步!! 再抱住淡紫色的火箭炮……哦不,淡紫色的誓约姑娘mua! (*╯3╰) !一口。 看到你的表白啦~(≧▽≦)/~我让替你爱的薇薇爱你!! - 解释下孟家三兄弟年龄问题,(按没过生日算)男主23大哥20二哥19三哥17 老大和老三过完生日了。男主没过。所以昨天年龄差是按23-18算的…… 至于我是怎么把23-18=7算出来的你们就不要问了…………Orz……………… 本文作者智商欠费:) 欢迎各位读者积极捐智商给她。 第32章 【金口玉言】 裴少嵇来得气势汹汹(←纯属孟采薇自行脑补),孟采薇身边的大嫂子却是有点坐不住了。 照理说,避嫌那都是晚辈避长辈,但孟家和惠安侯府的年龄层,整个就是岔开的。这会子还没等孟采薇开口,乔氏已经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回去服侍母亲,妹妹安坐,不必送我了。” 孟采薇也看出乔氏面皮子薄,不愿多呆,因此她也不强留,只是弯眉笑笑,“那好,嫂嫂回去罢。若是得空多来看我,我一个人委实无趣。” 乔氏如今还没诞下孟家的嫡长孙,压力确实有点大。再加上哥哥“出轨”行径在前,孟采薇颇觉得对不住人家。孟母虽然是个大度的婆婆,但对乔氏,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隔阂在。孟采薇只盼着自己跟乔氏走近一点,能叫她在孟府更好立足,也让哥哥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待这个毫不知情的嫂嫂好一点。 唤来了夏眉代自己送乔氏出府,裴少嵇也走到了门口。 乔氏很是尴尬地受了裴少嵇一礼,脚步匆匆地逃了出去,只剩下孟采薇一个,独自应对冷若寒霜的裴少嵇。 “咳。”孟采薇心虚地清了下嗓子,往常都只有她坐着等裴少嵇行礼的份儿,今日,她却不由得站起身来,像是“迎接”裴少嵇一样,“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裴少嵇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母亲万安。” “别多礼了,快来坐。你舅母刚走,见过了吧?”说完孟采薇就想咬自己舌头,这两个人分明是在她面前见的礼,她这么一问,愈发显得自己慌乱了。 裴少嵇倒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淡漠的脸色有点恢复到两人刚相识的状态。孟采薇无端觉得有些委屈,大半年过去,好不容易在他面前不用小心翼翼,真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正这时,秋黛进来奉茶,孟采薇总算舒了口气,“来来来,外面热得很,你也喝口水润润嗓子。” “不用了。”裴少嵇接过茶碗,就手便放在了身侧的茶桌上,“我刚从宫里出来,来通知母亲一件事。” 他眼神淡淡地落在孟采薇身上,停了一瞬,方道:“圣上口谕,着你我亲赴荆州,收养灾区孤儿。” 孟采薇一愣,“荆州?那是哪里?我……我一个寡.妇,出远门,不好把?” “荆江溃堤,你说是哪里?”裴少嵇把话反堵回孟采薇,略有几分不耐的样子,“既有圣上口谕,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母亲只管抓紧收拾,明日一早启程,决不可耽误。” 言罢,也不多解释,裴少嵇起身一揖,拂袖而去。 孟采薇怔怔地盯着他的背影,良久都没回过神……她大概,是真的把裴少嵇得罪了吧。 · 入夜,孟采薇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是拉着一群智囊团在工作。 她用一个下午的时间闹明白荆州在哪里,又发生了什么,剩下的时间都在为打包行李做准备——至于为啥她还要亲自去,孟采薇已经无暇多想。 毕竟,国家首脑的金口玉言,就算没道理,那也是道理吧? 除了四个大丫鬟,次一等如听莲、颖儿,都被孟采薇叫来帮忙。 六个人,两人一组,分别负责列一张单子写要带什么,孟采薇自己也亲自写了一张。四份单子对在一起,讨论了没多久,很快就拟出了一份新的。 秋黛很是激动,“奴婢这就去收拾吧,时间紧得很,这么多东西不一定能归置出来呢!” “等等!”孟采薇叫住她,“现在,一人再誊抄一遍这个单子,然后必须删掉十样东西,删完了给我拿过来,说明理由” 六个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谓。最后还是春胭站出来,迟疑地问道:“夫人,咱们刚才说了那么半天,不就是为了说明这单子上的东西有多需要吗?” “删。”孟采薇斩钉截铁,“荆州是重灾区,带这么多东西过去,一路不被劫也要被抢,行程紧张,东西带多了就是累赘,你们只管挑就是了,最后我再斟酌。” 几个人又是各自思忖,重新拟了一份出来,删东西要比挑东西带难多了,取舍是问题,舍掉之后又要怎么弥补更是问题。比如,内衣不能减掉,但穿着的衣服就要换掉了,绫罗绸缎的又沉又不方便清洗,最后退求其次,一律换成轻绉、布衣……如此种种,又是讨论又是争执,直到后半夜,才最终拟出最后的单子。 孟采薇文不加点地写完,深吸一口气,“好了,春胭冬妆去照着这个收拾吧,收拾完我再过目。” 离天亮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 绘丰堂内灯火通明。 孟采薇给自己灌了一大碗酽茶,食指按了按额心,半靠在软榻上休息。 秋黛陪在她身边,片刻后方道:“要不,您先去睡吧,东西多了少了,路上再添就是。” 孟采薇坚持地摇摇头,“不行,我一个女流之辈,不会骑马不会武功,此行一去,本就只有给别人添麻烦的份,怎么还能不多做准备呢?东西要带精,不能带多,轻车简从方是正理。在家中的讲究,能省则省,须知我与寻常百姓,距离越小才越好。” · 功夫不负有心人,熬了一整夜,孟采薇总算把所有的行李压缩到了两个小檀木箱子里。 一箱子是衣服、一小包袱的纱布,还有为姨妈而准备的,咳,某些东西。另外一箱子就是杂七杂八的日用品,还有药物,和孟采薇强烈要求带上的一罐子盐、一罐子糖。 随行的夏眉、冬妆二人抱着箱子出来时,孟采薇明显察觉到裴少嵇的瞳仁缩了一下,他明明是很吃惊的,偏偏把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变成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就这些?” “嗯,就这些。” 孟采薇困得都开始犯糊涂了,就算察觉裴少嵇的异样,一时也提不起精神注意他,晃晃悠悠被冬妆扶上了马车,孟采薇撩起帘子,含糊地嘱咐裴少嵇,“骑马慢一点,注意安全。” 片刻后,等裴少嵇命人将箱子捆好,隔着车壁敲了两下,询问孟采薇是否可以启程时,探出身来的却是夏眉了,“侯爷斟酌吧,太夫人昨夜归置行李,几乎一宿没闭眼……这会子,已经睡着了。” 裴少嵇蹙了蹙眉,眼神在那两个简洁到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箱子上停留须臾,问道:“归置了一晚上,就带这么几件东西?” “太夫人特地叮嘱的,说要轻装上路,生怕给侯爷添麻烦。” 裴少嵇愣了下,半晌,方犹自离开,翻身上了马。 “启程。” · 孟采薇再次醒来,车马已经离开京城不近的距离了。 因要用午膳,裴少嵇坚持让夏眉叫醒了孟采薇,她揉揉眼睛,虽然迷瞪,却还是恢复了一点理智,“冬妆,你去打水给我洗把脸,过一会我再下去。” 冬妆应是而去,孟采薇撩起一点帘子,悄悄朝外看去。 离京可就不像是去郊区烧个香那么简单的事了,随行的家丁,泰半都是身强体壮,甚至还学过一点武的人。裴少嵇连子冲都没带,他大概是行伍习惯,一个人足以照顾好自己。孟采薇也只带了夏眉与冬妆两人,免得一个太累,半途倒下,反而是麻烦。 冬妆去打水了,裴少嵇指挥着人煮饭,夏眉也去打了下手,像是在拾柴…… 赶在裴少嵇把目光挪过来的前一秒,孟采薇匆匆放下了帘子,躺回了原本的位置上。 唉,看这样子,没个三年五年,裴少嵇是不打算原谅她了。 “太夫人。”夏眉比冬妆先回来一步,手上端着的,居然是午饭。 孟采薇有些惊讶,坐起身,问道:“不是都要下去吃吗?怎么你倒端上来了?” “是侯爷交代的。”夏眉展开了马车里靠壁竖着的小桌,将菜摆了开来,“侯爷说太夫人抛头露面,终究不妥,叫奴婢特地给您端上来的。” 孟采薇拿筷子的手不由得僵了下,紧接着是咬牙切齿,人都被他带出来,这会子倒知道要避讳了?真是混蛋。 使劲咬了两口不知哪来的烤肉,肥嫩的肉质在唇齿间化作浓郁的鲜香,孟采薇的心思很快就从裴少嵇身上转开,专注于口腹之欲,大快朵颐。 与此同时,盘腿坐在地上的裴少嵇,慢条斯理地吃着剩下的半只野鸡肉,不像是在用膳,反倒是沉溺于什么把戏里一样。 旁边的家丁看着他,不由一笑,“侯爷这野鸡,烤得可够香的啊!” 裴少嵇没答话,只是凝神于不远处的马车,无言。 · “哎,好香。”默默啃掉半只鸡,孟采薇舔了舔手指,一脸餍足,“原以为出来要吃尽苦头,没想到第一餐就这么美味……这鸡,谁烤得啊?” 夏眉只是笑,“那么多家丁,奴婢哪认得谁是谁?” “啊——” 两人正说话,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阵女子的尖叫声,声音离得不远,与马车相距仿佛只有几步之遥。 孟采薇一个激灵坐起身,“是冬妆?” 她与夏眉对视了一眼,猛地冲到马车前,想掀开帘子一窥究竟。 谁知,刚撩开一半,一只手猝然伸了进来,紧紧地按住她,“别出去!” 是裴少嵇的脸。 孟采薇挣了一下,“是冬妆!” “我知道,你进去!”裴少嵇狠狠地将她往马车里一掼,作势就要摔下帘子来。 孟采薇不甘心,又是直起身,“裴少嵇!” 对方动作一顿,紧接着,他沉声道:“你进去,外面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状态不对,更得晚了点。 大家见谅。 明天周一,大家工作学习顺利。 第33章 【明察暗访】 这是孟采薇第一次接触冷兵器的交锋。 她每一次撩起帘子想看看外面的状况,都会不期然地被裴少嵇狠狠瞪一眼,接着,她便乖乖地缩了回去。 如此这般两三次,孟采薇终于放弃往外看的心思,踏踏实实坐了回来。 不知怎的,兴许是因为知道裴少嵇就在马车周围,虽然外面兵刃碰撞之声不断,但孟采薇竟觉得很安宁。 没有太多畏惧,更没有什么恐慌。 反倒是夏眉吓得不轻,两只手都紧紧握着孟采薇,眼里浮出泪来。 孟采薇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别哭,不会有事的。” “那冬妆……” “有侯爷在呢,她也不会有事的。” 夏眉使劲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却有一支飞箭笔直地刺破两人面前的帘子,孟采薇脸色一变,拉着夏眉狠狠地俯下腰去,只听“铛”的一声,箭羽深深地扎入车壁中。 孟采薇抬眼,一个黑衣人刚巧与她目光交错,但对方没有丝毫停顿,迅速地搭弓拉箭。 箭尖直至孟采薇额心。 孟采薇暗道不好,可等她想叫人来救的时候,箭却已入脱缰野马般向她飞来。 然而,谁想到,箭飞了一半,却忽然有一人跃出,隔空将飞箭劈成两半,那人一挥手,立刻有一个家丁服饰的人从草丛里步扑向发箭之人,拔刀砍向那人。 救命之人这才回过身,咧着嘴朝孟采薇一笑。 这回,孟采薇彻底愣住了。 佟钦隽?! 他怎么也来了? · 对方来者不多,很快,打斗的声音便消停了。 孟采薇急忙掀起帘子想一探究竟,却被马车前陈列的一具具尸体吓得缩了回来。 草地上还有着未干涸的血液,未受伤的家丁正拖着尸体的双脚,把他们挨个排列起来。 孟采薇抚着胸口,努力深呼吸,正这时,车壁被人敲了两下。 “母亲。”窗下是裴少嵇的声音,“我上来一下。” 没等孟采薇回应,帘子已是一把被人撩了起来,裴少嵇轻松跃上马车,直接就钻了进来。 孟采薇刚要问他事情是怎么回事,便见地上一滩污血,她蓦然变色,紧张地拽住裴少嵇,“你怎么了?哪受伤了?” 裴少嵇没说话,只是轻推了孟采薇一下,把她的手从自己衣袖上拂开。孟采薇神情僵了一下,很是尴尬。 “夏眉。”裴少嵇没有搭理孟采薇,只是犹自靠到了车壁上,疲惫地闭上了眼,“有剪子吗,把我右边的袖子剪下来。” 夏眉忙不迭依言行事,孟采薇满心紧张,却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探着身子往他右臂上瞧。 伤在大臂的位置上,伤口不浅,血一直流个不停。衣裳被夏眉小心翼翼地剪开一半,却有一部分,已经被血黏在了裴少嵇的伤口上。夏眉这下子不敢动了,她没往下再剪一点,裴少嵇的眉头就皱得紧一分。 孟采薇这下再按捺不住,不管裴少嵇情绪如何,只是抢上前,劈手夺下了夏眉的剪子,“你去后面,把我装药的那个箱子抱过来,再去命人烧开水,动作快一点。” 夏眉不敢忤逆她,应言便去了。 孟采薇看也不看裴少嵇的表情,咬牙道:“你血流得太多了,这样等下去不行,剑上面不一定有什么脏东西,要赶紧上药包扎才行。疼肯定疼,你忍着吧。” 言罢,她猝然用力,嘶啦一下,把黏在伤口的袖子直接扯了下来。 裴少嵇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孟采薇这才敢抬起头看他,男人昂着头,牙关紧咬,脸上的痛楚不言而喻。孟采薇心里一软,语气总算温和了一点,“马上就好的,我就怕出来会有意外,特地带了伤药,你等一下……” 她话音方落,夏眉已经按着她的吩咐,抱进了小箱子。 孟采薇怕裴少嵇疼得厉害,掉过身去,就麻利儿地翻出药和小包袱,她一手解着包袱的结扣,一手拿着瓶子,用牙去拔瓶盖,结果用力过猛,瓶子摇出一大堆粉末扑到了她脸上。 夏眉瞧她手忙脚乱,正要上来帮忙,又被孟采薇叫住,“我弄我的,你去把那两个,各自兑水。” 孟采薇努一努嘴,指的是箱子里的盐罐子、糖罐子。咳,她是想人工cos生理盐水+葡萄糖啦……孟采薇其实没什么医学知识,只不过老提人家说这两个,出门的时候就简单装备了一下。 她说完话,舌尖就忍不住舔了下嘴唇,嘴上全沾着药末,苦得她整张脸都快皱成一小团。 然而,即便如此,孟采薇手里的动作都没有停下来。 撒药、包扎。 孟采薇基本上全凭借着对大学校医院开设的科普课那点模糊的记忆,给裴少嵇包扎伤口。 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难得她缠绕打结完毕,裴少嵇这个老兵还没有开口骂过她的不规范。 孟采薇小小地舒了口气,接过夏眉准备好的两杯水,递给裴少嵇,“来,一口气喝掉。” 裴少嵇狐疑地瞥了她一眼,落在两个瓷碗上的目光里满是犹豫。 孟采薇心知肯定跟他解释不清道理,只得道:“你喝就是了,我又害不了你。” 裴少嵇这才接过其中一个,试探的泯了一口,紧接着,眉头深锁,“咸的?” 孟采薇使劲点头,“都喝了,你就当药,一口闷!” “一口闷那是喝酒。”裴少嵇总算开腔,口吻虽然淡漠,却还是孟采薇小小的激动了一下。 盯着他仰脖饮尽,满脸苦相,孟采薇颇狗腿地奉上了第二杯,“喝这个,肯定好喝。” 裴少嵇根本不信她,仍然是一副“大不了一死”的表情,喝完第二杯糖水。 这回,裴少嵇脸色总算好看几分,他抬手抹抹嘴,把碗还给了孟采薇,“哪听来的歪门邪说,盐水糖水还能治人。” 孟采薇讪笑,“书上说的,定是有它的道理就对了……” 裴少嵇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却没再往下接话。 偏偏他这会儿不闭眼了,又黑又沉的眸子不知在看哪里,却叫孟采薇开始觉得无措。 说话吧,怕打扰到他,自找没趣;不说话吧……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在马车里,还不够尴尬的呢。 舔了舔嘴唇……呜,苦,还是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孟采薇小心地询问道:“冬妆呢?冬妆怎么样了?” “被箭射到了腿,军医在给她包扎呢。” “军医?”孟采薇虽然敏锐地察觉到这个词,但整个重点都错了,“有医生你还让我给你包扎?我……我先给你拆了……你去找专业的吧……” 少女一脸窘迫,裴少嵇却是一侧身子,躲开了她的动作,“包都包好了,还折腾什么!受伤的人不指我一个,岂能叫兵士流着血等我耽误他们的工夫?” 裴少嵇的口吻俨然是叱责的,但孟采薇却像是被他骂醒了一样,总算捕捉到了他用词的特别的地方,“军医?兵士?什么意思?来的人不是家丁?” “不是。”裴少嵇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昨晚临时去龙武左军调借了三十五人,还有五个是皇上赐的内城卫。” 孟采薇愈发觉得奇怪起来,裴少嵇一个侯爷,哪来的权力去龙武军借兵?这简直是分分钟可以造反的节奏好吗?除非得到皇上的首肯……皇上? “少嵇,你跟我说实话,咱们出来,究竟是干什么的!” 裴少嵇睨向孟采薇,他的眼神迅速传递出一个含义——你总算明白了。 “明着,我陪你寻孤。暗着,替皇上查一下赈灾粮的去向。”顿了顿,裴少嵇绷着脸道,“十万赈灾粮,一夜消失,荆州刺史居然禀报是被洪水冲走了……皇上雷霆大怒,命我暗中察访。” 孟采薇愣了愣,很快却明白过来,皇上怎么会突然在朝会上夸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外命妇了。 他只是给裴少嵇的出行寻个合理的借口。 她无非是一个幌子罢了。 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喜是恼,孟采薇思忖一阵,方肃容询问:“那么,来刺杀的人……是冲着你来的?为了阻拦你?” 裴少嵇点了下头,脸色不大好看,“消息传得这么快,可见荆州刺史在京里寻了个不小的靠山,连咱们的路线都能知道,准时埋伏,搞不好,还涉足了京畿军。” 孟采薇刚要接话,车壁却忽然被人敲了两下,孟采薇想要探头,裴少嵇伸出一手按住他,自己扬声问道:“钦隽?” “是我,包扎得都差不多了,随时可以上路,有一个伤得有点厉害,你看怎么办?” 裴少嵇看了眼孟采薇,忖度了下,从容道:“派两个人,送他跟冬妆一起回京,在侯府上养起来,凡事都去请绘丰堂的春胭姑娘决定。” 这是孟采薇走之前留下的话,她没有把后院的权力交给任何姨娘,都只是给了春胭。 一则,最近无大事,春胭足以应付;二则,她不在,春胭独自掌事,才能给她培养足够的威名。 外面的佟钦隽答应着去了,片刻又回过来问:“都安排完了,我命人出发?你在车上好好歇着吧。” 裴少嵇答应了,没过太久,车轮滚动,队伍重新行动起来。 · 队伍刚行出没多久,夏眉就被裴少嵇打发到马车外面去坐了。 孟采薇虽然觉得不妥,但为了速度,这次的车厢确实不算大,她跟夏眉、冬妆,三个女孩子坐刚刚好,但上来一个裴少嵇,就显得狭窄而闷热了。 没办法,只好委屈夏眉去外面了。 夏眉一出去,车厢里的气氛就显得更加尴尬。 起先孟采薇还能跟夏眉有的没的聊两句天,强打着精神,省得睡过去,眼下只有她跟裴少嵇两人,孟采薇越是绞尽脑汁跟他找话聊,就越觉得困顿不堪。 这会子已经问到了路线怎么走,裴少嵇还算耐心,简单地介绍了下方位问题。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身侧的少女已经垂下了不停打架的眼皮子,几乎是一瞬间就入了睡。 她一下一下的点着头,明明困得不行,还是僵直着背脊坐的。 裴少嵇望了她一会儿,忍不住轻叹口气,还是坚持把未说完的话讲完了。 · 孟采薇是惊醒的。 其实她没有做梦,虽然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她这个觉居然睡得安稳异常。 只是,意识沉浮时,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靠在了什么东西上,坚硬的……像肩膀一样的……然后她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她以为她靠到了裴少嵇肩上。 结果,睁开眼,面前是车厢的车壁,外面好像有风,把帘子吹得一动一动的,顺着帘子的缝隙往外看,天居然已经黑了。 她忙直起身,去看身侧,裴少嵇也是闭着眼,睡得安宁。 孟采薇舒了口气,好在没靠到他身上,否则被人瞧见,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不过,看他睡这么沉,恐怕也是辛苦极了吧。 他闭着眼的样子,能很清晰地看出他面部的轮廓。 侧颊、鼻梁、眉骨、唇峰…… 不过,没来得及多看一会裴少嵇,对方已经睁开了眼。 孟采薇小心翼翼地挪开目光,装作只是“路过”他的脸,“你醒了啊……” 裴少嵇点一下头,猛地坐直身子,“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天黑了。” 裴少嵇皱了皱眉,喊停了马车,麻利儿地跳了下去。 孟采薇见他翻身上了自己的马,朝着孙钦隽的方向去了,这才敢把夏眉叫进来,温声道:“快进来歇歇,坐在外面累得慌吧?” 与此同时。 骑在马上的裴少嵇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左肩。 佟钦隽与他并辔而行,忍不住笑,“哟呵,坐个车还把你坐累了不成?怎么肩膀疼呢?” 裴少嵇瞪了他一眼,嘴里好像嘟哝了一句,却没发出明晰的声音来。 只有他自己听见。 那句话是—— 有本事你被枕一个下午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趴地,最近感觉太累了,不知道写得好不好。 怕大家着急看,没有等到栗子和阿笙的修改意见就先发出来了。 大家凑合着看,也许第二天会修改……QAQ。 头疼,先睡了。 大家晚安。 另,前文除夕的月亮已经修改,谢谢大家指正【鞠躬 第34章 【渐行渐远】 入夜。 夏日的晚空星芒遍布,蝉儿躲在枝桠间,吵闹个不停。 车队停下来的时候,距离用过晚膳又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大抵是中午的意外耽搁了他们的进程,以至于不得不赶一段夜路,才终于抵达驿馆。 下了马车,佟钦隽正安排着家丁……哦不,兵士们夜间值守轮岗,见到她出来,便兴奋地挥挥手,大喊了一声“伯母”。 年轻的兵士们纷纷回头,近四十个年轻、挺拔而富有力量的帅哥们,将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孟采薇脸上,她只觉浑身的血液都突然沸腾起来——啊,这一个个活力的小鲜肉们! “咳。”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眼神太火辣,小鲜肉们很快就都收回目光,盯向了佟钦隽。 而孟采薇身侧,依然坐在马上的裴少嵇脸色有些不豫。 孟采薇仰起头看他,奇怪道:“你怎么还不下来?” 裴少嵇一派坦然,“胳膊疼。” 孟采薇这才想起来这厮刚受伤,实在是他精神恢复得太快,这会子腰杆笔直地骑在马上,赫赫英威,丝毫看不出来下午流血流得龇牙咧嘴的人会是他。 “那……那我扶你下来?”孟采薇有点迟疑,裴少嵇那么大个子,她怎么可能扶得住?“算了算了,我去喊钦隽过来,叫他抱你。” 裴少嵇脸色猝然变了,“回来!过来扶我!” 孟采薇无奈,“我扶不动……” “搭把手就好,保持个平衡就够了。”裴少嵇睥睨着她,明明是要求人办事,却一点求人的姿态都没有,真是神烦。 但,孟采薇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她左右看了一下,夏眉还在车上清理下午弄出来的血迹和箭痕,兵士们也都聚在佟钦隽身边,没人注意到她…… “下来吧。”孟采薇把手往前伸了伸,“我扶你。” 裴少嵇低首望着她,迟迟没有动作。 不知是不是夜色太浓,孟采薇居然会恍神,分不清他的眼睛和星星。 明明是乌黑的眸子,却偏偏会发出近乎璀璨的光芒,他凝神望着她,直把她的脸望得发起烧来。 然后,突然的。 裴少嵇长腿一迈,从马背上跃了下来。 孟采薇根本毫无防备,只见一个巨大的身影落了下来,她又想躲,又怕裴少嵇摔倒,近乎仓促地伸出手,却被裴少嵇一把握住,直接拽进了怀里。 “你……” 孟采薇径直撞上他的胸口,额头一阵隐痛。 裴少嵇扣着她的手,居然用了十分的力气,像是生怕自己松了一点,掌心里的柔荑,就会收回去。 但是,也只是一瞬,裴少嵇非常主动、快速地放开了手,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隔开与孟采薇的距离。 温热的体温从她身体四周消失,孟采薇面前,一阵清凉。 但仿佛这样还不足以提醒她,微风拂过,连鼻翼前属于裴少嵇身上淡淡的药香味都消失了。 孟采薇怔怔地抬起头,寻到了裴少嵇的目光。 是鄙夷的、疏离的,还有懊悔的,“果然,母亲帮还不如不帮。” 他掉过头,牵着马儿径自离开,只剩下孟采薇尴尬地立在原地,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 孟采薇东西带的不多,没敢麻烦别人,两个箱子她和夏眉一人一个,轻松地抱进了屋子里。 “冬妆不在,只好辛苦你了。”孟采薇慨然一句,疲惫地坐在了椅子上。 夏眉不知方才的事情,只莞尔一笑,“太夫人这样客气做什么,服侍您还不都是奴婢份内的事情?您且等等,奴婢命人打热水来……” 借裴少嵇的光,孟采薇也能住一次驿馆这么高大上的国家级大酒店。 她没住过别的客栈,只能以侯府的陈设为对比,环顾四周,略作打量。 富贵满堂那肯定是没有了,但难得屋子整洁干净,该有的设施一应俱全,她侧身提起茶壶,里面也备好了热茶,兀自倒出一碗,不是上等佳茗,却也是满口清香。 夏眉回来得很快,她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小差役,拎进了两大桶热水来,“小的见过夫人,夫人万安。” 夫人。 久违的称呼啊。 刚开始逼着大家管自己叫太夫人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回过头去看,被叫做夫人真的是显得年轻好多啊。 她正自沉思,便听夏眉带了几分斥责地数落那个小差役,“怎的这么多嘴,把东西放下赶紧出去吧。” 那小差役只是讨好地笑了下,一边把水往屋子里搬,一边道:“我们小地方的,不懂规矩,姐姐别怪我……说起来,夫人和侯爷真是伉俪情深啊,出入同行,真是羡煞人啊。” 孟采薇扶额,果然不好好解释就会有误会,真亏这男孩儿说得出口,他也不动脑子想想,哪有恩爱的两口子出门还要分房睡的? 刚准备开口分辩一下,门板忽然被人叩了两下,孟采薇抬头,是裴少嵇推门而入。 差役刚好挪动完东西,趁这时朝裴少嵇一礼,嘻嘻笑着,“不敢叨扰侯爷、侯夫人,小的告退。” 裴少嵇一脸懒得理人的表情,好像也全没听到那差役说了什么,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便向孟采薇躬身,“母亲万安。” 孟采薇跃过他的肩膀,明显看到正欲关门的差役脸色一僵。 “起来吧。”孟采薇从容不迫,向那小差役笑了一下,才示意夏眉过去关门,“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胳膊上的伤好些没有?” 裴少嵇不答话,只是望向夏眉,“夏眉,过来替我换药。” 孟采薇愣了一下,适才,裴少嵇躲开她的那一幕又浮上眼前。 她其实早该想到裴少嵇要换药的,也早该想到,就算要换,此刻的他也绝不愿意再让自己动手了。 孟采薇侧首,夏眉正用询问的眼神望着她,等待她的首肯。 药匣子其实就在孟采薇身侧,可这是她第一次,想动,又不能去动。 他都开口指名道姓地点了自己的丫鬟去服侍,她又怎么好没脸没皮地上前纠缠? “夏眉,去服侍侯爷吧。”她慢慢地开口,“我乏了,进去歇一下。” 孟采薇缓缓地站起身,第一次强烈地意识到,裴少嵇在疏远她,彻底的,疏远她。 · 如此这般,一路上,三天里。 孟采薇已经麻木到察觉不出,裴少嵇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他每次都是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她面前,但举凡开口便是叫夏眉来给他换药。 三天,说长不长,裴少嵇的伤口还没开始结痂;说短,也不短。除了第一天,他们没再遇上什么刺客,赶路赶得越来越快,出发的时间也越来越早,第三日晚上,他们竟然已经抵达襄州。 “若是快,明晚就能到荆州了,端看明日还下不下雨。” 走廊里,是裴少嵇与佟钦隽在对话。 “那你有什么打算?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荆州?你信不信,前脚咱们到,后脚荆州刺史就能拜到你门前。” 裴少嵇叹了口气,“分头行动吧,叫你来帮忙防的就是此事……荆州刺史肯定早把秘密做埋到铁桶里了,你别从他身上下手,多盯一盯别人,一旦有消息,随时与我联络。” 孟采薇本是想出来透透气的,不知是不是傍晚开始下雨的缘故,她一直觉得胸口发闷,呼吸都不太顺畅。屋子里又热又潮,特地要了一盆子冰来,却丝毫没法缓解她的难受……只是,没想到,刚推门出来,就与裴少嵇撞个正着。 他应该不想看到她吧? “嘿!伯母!”佟钦隽最先发现孟采薇,激动地挥挥手,那样子,活像是遇到了久违的高中同学。 孟采薇抿唇一笑,并没有走过去,“钦隽,少嵇,这么晚了,还没有睡?” 佟钦隽绕过裴少嵇,跑到了孟采薇身边,“没有,这不是商量事呢嘛!伯母怎么也没睡?” “路上睡多了,出来透透气。”孟采薇笑得温和,“不过,雨这么大,也没有什么透气的意思,我这便回去了。” 佟钦隽横跨一步,拦住了孟采薇,“伯母这脸色看着不大好啊?哪里不舒服吗?” 他此言一出,孟采薇明显感觉到,裴少嵇毒辣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 孟采薇颇不自在,心知他定然是埋怨自己又要拖后腿了,当下只是讪笑,否认道:“哪有,每天好吃好睡,有什么不舒服的?你们不必管我。” 佟钦隽好像还要说什么,裴少嵇却是忽然走上前,搭住了他的肩膀,“走吧,去我房里,还有事要跟你细说呢。母亲若是无事,就早点休息吧。” 言罢,他扯着佟钦隽就走,只剩下孟采薇一个人在原地。 风从窗户的缝隙里涌了进来,慢慢地拂开她的发。 · 天公不美。 翌日一醒来,孟采薇就听到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天色还有些暗,实在睡不着了。她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不知是不是胃,总之是肚子里,一阵阵隐隐作痛。怕吵到连日里辛苦的夏眉,孟采薇只好自己爬起来,悄悄披衣,蹑手蹑脚地逃出屋子去觅食。 然而,就当她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想要掩上门时。 门板上,突然多出了一道灰色的影子。 覆盖在她的身上。 孟采薇动作僵住,却迟迟不敢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乐下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7 08:07:49 喻晓悠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5-27 08:06:42 奕奕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6 16:26:56 晴夕三语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6 00:04:54 西瓜君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5 12:43:24 奕奕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5 00:18:55 晨小溪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4 22:32:15 西瓜君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4 21:05:34 彧雅琳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4 19:23:55 谢谢壕们!!!! 没想到今天作收突破500了!!简直是surprise!!!! 在123言情有个不成文的划分标准,作收500以下叫小真空,500以上叫小透明,宴宴终于变成宴透透啦!!激动cry! 感激大家的支持!我让少嵇替我肉偿你们啊!!!来来来排队领号,每人半小时随便享用啊! 然后上一章的bug修好了,第一个是帘子的问题,改掉了,第二个是脸上药粉,我也擦掉了,第三个是大家说的揉肩膀,这个没改,因为左手完全可以抬起来揉到自己的左肩膀好吗?不需要用到右手的orz 最后……我要给大家推荐一篇丧心病狂的文,这个文本身很正常,但是这个文的作者很不正常,她今天过生日,居然十更!!你们造10更是多少字吗??三万字嗷!我一个礼拜都写不出来丫一天就更新了【吐出一口血 大家可以去欣赏一下这位丧病作者的优雅风姿,她叫荔箫。 《为妃》 【文案】 席兰薇原以为, 这一世最大的幸事,便是有个好夫君。 当得知真相、连性命也不保时, 才知一切都是场笑话。 - 一朝魂归当年,她不顾一切地翻了局, 本该成为王妃的她,自此成了皇妃…… 第35章 【无济于事】 “哎,客官,吃点什么啊您?” 清晨的襄州城,滂沱的雨水却丝毫没有掩盖它的繁荣。 小贩们披着雨布,挑着担子,来往于街巷之中,偶尔在街角的灰暗处,能见到畏畏缩缩挤在一起的乞丐,尚未睡醒。 佟钦隽与孟采薇各持一伞,缓缓地步入街边的一个摊铺里,佟钦隽从容收伞,“小二,有什么特色的早点啊,给爷介绍介绍?” 孟采薇将伞放在脚下,考虑了半天,才在挨着他还是与他面对面两个选择里做出了决定。 少女轻按裙摆,坐在了他的对面。 “牛油面啊客官,您是京城来的吧,这官话说得可真道地!” 佟钦隽够着脖子往两边看了看,指着其中一桌问道:“就是那个是吧?” “哎,对对对。” “那就两碗牛油面吧。” 小二应是而去,佟钦隽这才将目光落回孟采薇脸上。 孟采薇尴尬得很。 一大早,竟然就能撞见佟钦隽。 天知道他看到她的时候,她衣裳的系带还有点松呢。男人的脸色变了两变,才慢吞吞地问好,“伯母早安。” 孟采薇忙不迭用力一紧,这才直起身“钦隽怎么起得这么早啊?” “怕下雨,想早点起来看看……结果,今天还是要耽搁了。”佟钦隽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意,“伯母这是?” 孟采薇讪笑,“饿了,怕吵到夏眉,自己出来找点吃的。” “那……伯母陪我出去转转?尝尝这襄州的特色美食?” “不好吧……”孟采薇很是迟疑,“我不适合出去抛头露面的吧……外面这么大雨,万一少嵇不高兴呢?” 她话说得没什么章法,佟钦隽一听就笑了,“伯母只说想去不想去吧。” “想去。”孟采薇斩钉截铁,要知道,现代的她还是很热爱旅游的,别的不说,到了个新鲜地方,总该尝尝当地特产才对啊! 佟钦隽一摊手,“想去就去,反正时辰还早,少嵇一时片刻醒不来,你管他作甚?再说,伯母梳着妇人髻,又穿着寻常布衣,就算出去也没人猜出你身份的,忌惮什么?” 孟采薇被煽动的根本把持不住自己,佟钦隽晶亮亮的眸子朝着她发出诱惑的光芒,“去不去?吃个早膳就回来嘛。” 吃货终究抵抗不住,拎上伞就跟着佟钦隽出了驿馆。 · 牛油面。 小二端上来的时候孟采薇还以为就是热干面,吃到嘴里才发现口感不大一样。 不过,一样的又麻又辣,吃得人热汗直流……孟采薇吸溜吸溜吃得爽,根本没注意对面的佟钦隽,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半晌,佟钦隽缓慢地开口,“有时候看伯母待少嵇,那是视如己出,但有时候又觉得,伯母您还真的一点架子都没有啊。” 孟采薇含糊地“嗯”了一声,抬起头,对上的是佟钦隽笑眯眯的桃花眼,对方态度一如既往的亲和,孟采薇也不端姿态,笑着道:“我比你们岁数还小,要什么架子啊……只不过礼法所限,不好让别人挑出闲话罢了。” “伯母真是爽快。”佟钦隽一笑,“不过,我瞧少嵇待您,倒也确实……”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辞,又像是在等待孟采薇的反应。 孟采薇心里咯噔一声,再与佟钦隽目光交错,就显得不那么自然了,“确实怎样?” 佟钦隽笑容未改,“不好说,有时候觉得少嵇对您也很孝顺,但他那性子的人,却又不像是个孝子的模样……只能说,少嵇待您很特别吧。” 特别。 这两个字还真是意味深长。 孟采薇苦笑一下,摇了摇头,“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少嵇虽然不可能把我当生母看待,但一直视作长辈,你说他不像孝子,那真是冤枉他了。” “是吗?”佟钦隽慢慢地挤出一个问话,语调里有着很明显的怀疑。孟采薇心里一时警铃大作,谨慎地盯着佟钦隽,“怎么了?” 佟钦隽微笑,“没什么。” · 用过早膳,佟钦隽买单,两个人沿着来路折返驿馆。 雨依旧在下,但适才路过的街角,却已经空无一人,乞丐睡过的地上还留着一片草席子,不远处,有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跑来,一把撞到孟采薇的腿上。 孟采薇“哎”了一声,往后退开两步,裙子上已经被小孩抹上了一大把泥。 佟钦隽低头看了眼,面色浮出不满,正要叱责,那两个小孩已经惊惶地跪在了水坑里,朝孟采薇磕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孟采薇伸手扶了这两个小孩一把,温声道:“不打紧,地上湿,快起来吧。” 小孩执拗地跪在地上,“夫人行行好!赏我们点吃的吧!我们从荆州来,已经好多天没吃过饭了!” 荆州。 孟采薇与佟钦隽对视了一眼,见佟钦隽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她才伸出手,“来,先起来,我给你们点铜板子,你们拿去买吃的吧。” 这样的小孩子,若是受人拐卖而替人行乞,钱给多了也是白搭,就算不是,他们手无缚鸡之力,身上多财也只会被恶人惦记。 孟采薇一边叹气,一边摸出荷包。 谁知,这两个小孩,忽然有一个跃了起来,劈手夺了孟采薇的荷包,撒丫子便逃。 孟采薇完全被这孩子的动作吓懵了,佟钦隽却是“嘿”了一声,拔步就追,“小兔崽子,敢犯在你爷爷手上……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钦隽,别追了!回来吧!”孟采薇无奈,佟钦隽怎么这小孩子脾气,“钦隽!” 她扯着嗓子喊了两声,佟钦隽却已是彻底追过了拐角,不见人影。 然而,正当孟采薇想要四顾一下,却突然被人一把捂住唇鼻。 再无意识。 · “你娘没回来?” “她不是你带出去的吗?!!” 驿馆里。 裴少嵇死死地揪着佟钦隽的领口,目眦欲裂,“你别告诉我你是故意的!!” “裴少嵇,你他妈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佟钦隽一把推开裴少嵇的手,“我不是说了?我去追她的荷包,一回来人就不见了!我以为她先回驿馆了!” 一边说,佟钦隽一边把夺回来的荷包摔在裴少嵇的胸口,“你姘头的,自己拿着!” 裴少嵇的眼神猛地冷了下来,“你说什么?!” “老子跟你同吃同住五年,你他妈想什么我不知道?”佟钦隽冷笑了下,往后退开两步,“你胳膊上的伤,自己划的吧?别以为老子没长眼。” 裴少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也不解释,只把荷包往怀里一揣,大步离开,“我去找她。” “去个屁,这么大雨,你去哪找啊?” 裴少嵇的脚步停在楼梯上,滞了片刻,他显得有些艰涩地回首,“襄州城,掘地五尺我也会把她找回来。” · 入夜。 雨已经停了,夜空里,皓月明星,昭示着第二日的晴天。 夏眉哭得眼睛都肿了,裴少嵇近乎敷衍地安慰她两句,便让她下去了。 屋子里只剩他和佟钦隽。 “怎么会找不到?”佟钦隽有些意外这个结果,“你不是连襄州刺史都去拜见了?” 裴少嵇淡睨他一眼,“没见到。” “怎么没见到?” 裴少嵇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半晌,才斜起一边嘴角,“你动脑子想想就该知道是谁劫走的孟采薇,也能想明白襄州刺史是怎么回事了。” 他笑意冰冷,明晃晃的烛火分明就在他身侧,却根本映不暖他的脸。 “她叫孟采薇?” “闭嘴吧。”裴少嵇扫了佟钦隽一眼,不耐烦,却也有不得不的忍耐,“你哪根筋搭茬了,闲着没事带她出去吃什么东西?!” “还不他妈都是为了你!”佟钦隽火气也上来了,他暴躁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子里反反复复地走,“你真是猪油蒙了心,才敢对自己继母动歪心思,你问过人家怎么想吗?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捅出去什么后果?我找她,就是为了看看你这心用的值不值得!” 裴少嵇沉下脸来,定定地望向佟钦隽,“结果呢?看到什么了?” “看到人家口口声声把你当一个孝子贤孙!半点绮思都没有!” “所以你就把她搞丢了?我真他妈怀疑你是故意的!” “你——!”佟钦隽的瞳仁急速地缩了一下,却在自己的深呼吸里,强行把起伏的情绪压了下去,“我不跟你扯这个,你就说,接下去怎么办吧!雨停了,荆州势必要去,你娘不在,咱们正好可以快马加鞭,早去早完事。” 裴少嵇看了他一眼,坚决道:“不行,我不能把她留在这边。” “裴少嵇,你傻吧?他们为什么绑你娘?为的还不就是拖住你!你现在还不去?再不去赈灾粮的事情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现在的局势,我去了也无济于事,荆州对我早有防备,孟采薇不在,我去的就更加名不正言不顺了……还是按原计划,分头行动吧。” 佟钦隽警惕地盯着裴少嵇,“你什么意思?” “我派人护送你,你们去荆州,给我留五个人,我在这里找孟采薇。” 佟钦隽勃然大怒,“你疯了吧?为个女人,圣旨你都不顾了!?你可别忘了,老子陪你出来这一趟,为的是把你的侯位坐稳,不是为了让你跟你的继母乱.伦!!” 裴少嵇蓦地站起身,一把扼住佟钦隽的喉咙,“佟钦隽,我告诉你,我一定要留在这里找到她,是我把她带出来的,我就必须把她平平安安带回颢京!不管她喜不喜欢我!你懂吗?!” 作者有话要说:orz更晚了不好意思…… 现在开始熬夜刷作业……掩面泪奔。 第36章 【细枝末节】 孟采薇已经不记得自己第几次被人从昏睡的梦里喊起来,灌下一碗药,然后又沉沉睡去。 她只记得费尽力气睁开眼睛的时候,能看到一扇高窗,窗子上隐约有铁栅栏,一条条,一框框,在她的视野里慢慢模糊成一片灰霾,再然后,便又跌进深沉的梦里。 梦里没有别人,只有她自己。有时是坐在教室里,还是风扇底下,大概是在做雅思的习题,纸页被风扇吹得呼啦啦作响,上一道题还没看完,这一页就被迫翻过去了。有时候又是在酒店的楼道里,她一个人步履蹒跚地找洗手间,因为知道自己快要醉了,但客户还没有应付完,最后的合同没有签,设计案也没有通过,老板催了她一次又一次,这个月的奖金好怕就要作废…… 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在辛辛苦苦往社会的上游攀爬,永远只想做最好的那一个,比别人都好。 爸爸妈妈呢? 面孔模糊。 催吐的时候也想不起家人的面孔。 为什么总是一个人? 孟采薇猝然惊醒,最先进入视野的依然是那扇窗,窗外是夜,夜空里有月亮,只剩下小小的一弯镰刀。 她猛地坐起身,手腕上哐啷啷一阵作响,不知什么时候被人锁了铁链,双手双脚都被固定在床的四角。铁链很长,长到她可以在床上任意翻身、坐起,却是根本没法离开床面。 孟采薇一阵怔忡,目光却又再一次缓缓地挪到了月亮上。 她记得,到襄州城的第一天,月亮还是下弦月,而现在,消瘦的残月几乎快要从窗框里消失了。 这是过去多少天了? “哎,你醒了?” 正自发愣,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略显惊讶的声音。 孟采薇回过头去,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个子不矮——可惜,没有裴少嵇高,但体格壮实,一看就是个习武的。对方手里端着个托盘,三菜一汤,想来是为她准备的。 那男子单手托着托盘,从腰间取出钥匙,打开了这座牢笼。孟采薇的目光追着他的动作,迅速将四周环顾了一下。 这应该是个地牢,襄州算是南方,地底阴湿,墙根下甚至都有绿苔了。不过这件牢房宽大,除了一张床,角落里还摆了一张桌子和一个空的架子,应该可以放书,或者别的什么杂物…… “小姑娘,别看啦。”那男人操着一口浓重的襄州方音,重新锁上门,把托盘递给了孟采薇,“自己端着,我解了你的锁,叫你活动活动。” 倒还挺和善? 孟采薇依言而行,却是一直没吱声。 男人掏出钥匙把孟采薇手脚的铁链全部解锁,孟采薇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拿钥匙的动作,试图分辨出来,那一大串钥匙里,哪几把是用来锁自己的……结果,男人很快就察觉了她的目光,嘿嘿一笑,“小姑娘别白费心思了,再过几天,我们就放你出去,你安心在这里住着就是了,吃喝不亏你的。” 他往后退开两步,抱臂站定,“行了,吃饭吧,饿了这么多天也怪难受的吧?” 孟采薇望了那饭菜几眼,片刻后,抬起头,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大哥吃过了吗?” 那男人明显一愣,哈哈大笑起来,“还真是大家闺秀,啊?这个时候还瞎客气什么?你吃吧,吃吧,你吃完了我再出去吃,兄弟们都等着哥哥呢。” 唔,有月亮,对方还没吃晚饭,菜是热的……那么,现在应该是晚上七点的样子,孟采薇推断着时间,然后提起筷子,状似无意地问:“怎么称呼大哥?” “我姓孟。” “哎?”孟采薇笑着抬起头来,“这么巧,我也姓孟,咱们还是本家儿呢。” 那孟大哥看小孩一样看着孟采薇,无奈地摇了摇头,“别套近乎了,赶紧吃你的,饿这么多天,还有力气说话?” 孟采薇拿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其实还真不是很饿……我饿了多少天啊?会不会饿出病来了?” “四天,中间喂你喝过米汤,哦,当然,还有迷药,怕你太快醒来闹出动静,被人找到。”孟大哥简直不能更率直,孟采薇一脸黑线……大哥请你尊重一下套话的职业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面部表情没控制好,孟大哥“噗哧”一下就笑了出来,“小姑娘,别琢磨啦,这地方,别人找不到,你也出不去,再等几天,上面给了话,我们就放你出去哈!” “噢,好。”孟采薇彻底没了心情,扒拉着饭填饱肚子,却没再说话。 不过,那孟大哥倒是体贴人,“哎,小姑娘,你醒了,无聊不无聊啊?要是没事做,哥哥给你找点针线绣花玩?” 孟采薇翻了个白眼,“敬谢不敏。” 孟大哥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把孟采薇锁到床上,转身离开。 又剩她一个人了。 孟采薇的眼神再次扫射这个屋子,希望能找到更多的蛛丝马迹,至少,确定一下自己的方位。 四天前的记忆一点都没有留下,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被人带到这里的,是打横扛?还是装麻袋?马车驮来的?还是高级的小轿子? 闭上眼,睁开。 脑海里一片空白。 孟采薇恨恨地捶了一下床板,只能换个心思去想被绑的原因了。 · “侯爷。” 茫茫夜色。 佟钦隽一走,裴少嵇立刻变明岗为暗哨,也从驿馆搬了出来,随便住进了一家客栈里。 襄州城的流民这几天越来越多,街上的乞丐队伍也日益壮大。 “怎么样?找到那两个孩子没有?” 暗卫摇头,“这里所有的乞儿好像都各有归属,属下打探一圈,并没听说有谁那日在这条街上行乞过……不过,这是他们头目的名单。” 强龙难压地头蛇。 裴少嵇自己是“兵痞子”出身,对这些“潜规则”不可谓是不熟悉。当日他听佟钦隽说起这两个乞儿,便猜忖这两个小孩儿有问题。 对方能跟踪上佟钦隽和孟采薇,那必是早埋伏在襄州驿馆,有所准备。派这两个乞儿闹事,那就是摸准了佟钦隽的性子,泰半是熟人手笔。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从名单上慢慢览过,片刻后,方道:“明日你随我一道,挨个造访一遍。” · 不再被人灌迷汤,孟采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作息。 她身处的监牢很有意思,顶子极高,目测少说有三四米的样子,牢里面只有那一扇铁栅栏窗,白天能看到日光,晚上还能瞧见月亮。 但是,这地方应该很偏僻,窗外一点声响都没有,没有路过的人,只有遥远的蝉鸣和清晨的鸟叫,她夜里试着嚎过一嗓子,除了嚎来了困得眯眯噔噔的孟大哥,别的谁也没嚎来。 清晨,洗漱。 进来的依旧是那位孟大哥,他人看起来虽然粗糙,但做事还挺仔细,毛巾柳枝准备得一应俱全,还特地躲出去一会,让孟采薇方便一下……咳,然后他再来处理。 孟采薇尴尬归尴尬,人有三急,也别无他法。 “妹子睡得好啊?”因为孟采薇喊他大哥,这男人第二天就跟着改了口。“早上想吃什么,大哥出去给你买。” 孟采薇眼神一闪,问道:“有没有牛油面啊?” “哟,吃一次还吃上瘾啦?”孟大哥笑呵呵的,“成,哥哥这就叫人给你买去,辣子要不要给你多放点啊?” 孟采薇装得一副吃货脸,“不用不用,太辣了也受不了,最好能来点醋,我喜欢吃酸的。” 孟大哥依然答应得爽快,说话的工夫儿就准备出去。 孟采薇举起双手,“哎,你不锁我了?” “不用,白天我盯着你,你跑也跑不了。”孟大哥把手巾往肩上一搭,扬眉问道,“你还要什么不?” “要的要的,要镜子、梳子,不梳头我难受死啦。”孟采薇笑眯眯的,“方便的话,大哥再帮我找本书看呗?最好是地方志一类的。” 孟大哥上下打量了孟采薇一遍,半晌才无奈地摇摇头,“真是丫头片子。” 孟采薇目送他出去,这才缓过脸上的表情,怅然地坐在了床沿上。 有牛油面,那就是还在襄州。孟大哥知道自己吃过一次,应该是早跟踪上他们了……这样,就愈发坐实了孟采薇的推测——这个孟大哥跟一开始来刺杀少嵇的人该是一伙儿的,他们的目的也一样,都是想拖住少嵇不叫他去荆州。 上一次都痛下杀手了,这一次,想来更不会轻易放过裴少嵇。 那……他们是想以自己为饵给少嵇设陷阱,还是以自己为质,直接逼少嵇放弃呢? “哎,妹子,你要的东西。”孟大哥回来得很快,一面铜镜,一把犀角梳,还有一本线装的襄州地理志。 他隔着栅栏塞给了孟采薇,紧接着,盘腿坐在了门口的地上。 孟采薇知道,这是要监视自己。 她也不急,慢条斯理地在桌子上摆了镜子,开始梳头。 梳子犀角的质地很容易分辨,摸起来花纹细致,雕刻的是莲花……这铜镜也非凡品,上面的瑞兽葡萄纹,算是时下比较流行的花样,但雕琢之立体,便知不是摊贩手里随便可以买来的小玩意。 关键还是这书。 孟大哥一派江湖草莽的形象,就说他是土豪,买得起好镜子用得了好梳子,但随身携带一本地方志,就显得奇怪了。 书保存得极好,一看就是经年在书架上摆着的珍存品。 翻开几页,还有书主人读书的批注。 孟采薇几乎可以笃信,她现在身处一个大户人家的私牢里,这人家里应当有读书人,也有女孩子。绑她的人定然是知道她的身份,却没有告诉孟大哥,只吩咐过要善待,因此她想要的东西才会一应俱全,孟大哥的态度也并不恶劣。 她迟缓地翻着书,思考借这书往外传递消息的可能性大不大……她没有笔,也不能借笔,借来了就目的太明显,最好是能在书上用别的留下记号…… 正琢磨着,忽然有另外一个人出现在牢狱前。 孟大哥脸色骤变,蹿起身推着那人便往外走,“谁许你进来的!” 那人有点委屈,虽然尽可能压低了声,但他的话还是被回音传到了孟采薇的耳中。 “大哥,有一个京城来的人在找您。” 作者有话要说:_(:з」∠)_ 孟采薇:席兰薇!!!快来附体我!!!!! 第37章 裴少嵇是在襄州城郊的一个大宅院里见到传说中的“老孟”。 这宅院有三进,他只带了一个暗卫进去,剩下三个分别在院子东、西、北三个方向接应。这是他离开安西都护府第一次佩剑出行,身体里属于屠杀的血液蠢蠢欲动,裴少嵇深吸一口气,才终于宁静下来。 他被请到正厅等候,趁老孟还没出现,裴少嵇用心环顾四周。 这厅里的陈设根本不似一般人家,只有一把把交椅,紧密地排列着。正中悬挂着一个关公的画像,左右两侧一幅对联,其意无非是义薄云天,兄弟之情…… 整座院落都显得安静,并没有几个人。 但进来的时候,裴少嵇留心观察过。这大院里生活痕迹十足,并非是无人居住的地方,相反,住得人恐怕不在少数,倒座房、厢房门口,都摆着洗漱用的铜盆、铜盂儿等等。 泰半是个“小丐帮”。 “哟,裴公子,叫您久等!”进来的是一位大汉,裴少嵇迟缓地站起身,脸上一如既往地不露表情。 对方一拱拳,自我介绍道:“在下姓孟,您称我一声老孟就行!不知您是何方侠士?” “区区裴少嵇,颢京人氏。” “裴公子,请坐。”老孟不卑不亢地一摊手,两人分宾主落座,“不知裴公子到此,有何指教啊?” 裴少嵇打量地目光定在这人脸上,“寻人。” 他侧首,向随侍的暗卫使了个眼色,对方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沓叠好的纸,递上前来。裴少嵇展开,推到了老孟面前。 这是三张画像。 裴少嵇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孟的眼,与之前见过的几个小头目不同,老孟的目光几乎没有在孟采薇那一张上停留过,反而很快地挪到了两个小孩子的脸上,“这两个,我识得的啊!” “哦?是吗?” 裴少嵇也不逼问,只等他自己交代一般。 “这两个小娃子是荆州来的啊,早前收了他们,结果前两天他们自己跑啦。”老孟略显惊讶地抬起头,“怎么?公子您是寻亲还是寻仇?” “寻亲。”裴少嵇依然盯着他,“什么叫自己跑了?往哪跑了?什么时候跑的?” 老孟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啦,小娃子那么多,我不会亲自管的,你若是要找,可以寻底下人问问,我帮公子叫人来?” 裴少嵇像是思忖了片刻,忽然站起身,将三张画纸一并收起,朗声道:“不必了,逃了是他们运道,多谢孟兄,在下告辞。” 言罢,不等对方作出反应,裴少嵇已是大步流星地离去。 · “大哥,那人真是奇怪,这么简单问了两句居然就走了……我以为他会多追问点呢。” “这人不简单,你不要轻看了他,这几天来往两地,要多注意些,别被人盯梢了。” 孟采薇听到外界的声音,迅速放下镜子,躺回床上,装作看书的样子。 这地牢阴湿,孟采薇前几天就有点不舒服,眼下一躺到床上,她就觉得湿气顺着骨头缝往身体里钻,潮湿像是吐着信子的小蛇,无孔不入,钻得她浑身难受,小腹坠坠得痛,叫人根本躺不安稳。 好在,没过几秒,就有人打开了监牢——依旧是孟大哥。 “姑娘,看书呢?”孟大哥开了锁进来,几步走到孟采薇的床边,“来,要把你重新锁上了。” 孟采薇这才结束演戏,坐起身来,乖乖地伸出双手,根本没有半点反抗,“大哥一会给我倒点水来喝好不好?牛油面辣死啦。” 孟大哥动作一顿,认真地抬起头来,打量着孟采薇,“妹子啊,哥哥看你性子好,提醒你一句,你男人已经找来了,你最好老实几天,等我们放你,别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你和你男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孟采薇一愣,“我男人?” 孟大哥低着头把孟采薇手脚铐住,直起腰道:“姓裴的,你夫家,是不是?我虽然不知你什么身份,但看样子也并非寒门小户……我受人之命,依言办事,并不想得罪你们,咱们最好是好聚好散,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若真结了仇,可就不能善了啦!” 孟采薇眼神怔怔的,裴少嵇居然在找她……过去五天了,他一直留在襄州找她吗? 那荆州的事他还怎么查?这不是明显上了人家的当,被完全羁绊住了嘛! “孟大哥。”孟采薇忽然开口,“你们会杀了他吗?” “你男人么?不会,只要他找不到你,我们不会动他。等到了七月,我就放你走,你们小两口赶紧回颢京,这事就算结了。” 孟大哥退开两步,看到桌子上摆着的空碗,上前收拾起来,“妹子,这镜子你还用吗?” 孟采薇坐起身,“用的,大哥帮我拿来吧,闲着无事,照照镜子也是乐趣啦。” 孟大哥嗤了一声,不以为然地把镜子递给了孟采薇。 孟采薇将它攥紧,嘻嘻一笑,“天生丽质难自弃,大哥你是不懂啦……快走吧,记得给我倒水来哦!” · “侯爷,您怎么不多问两句?” 马蹄哒哒,旷野上,裴少嵇纵马疾驰,一路飞奔入城门下,“不必问了,就是他们。” 暗卫不明其故,追问道:“您怎么笃定的,不是说那两个孩子跑了,兴许是被别人指使的呢?” “老孟看画像的眼神不对。”裴少嵇斩钉截铁,“所有人看到太夫人的脸都会停下来仔细瞧一下,他却直接掠过,俨然是刻意忽略。否则,正常人怎会这么快就下决断?” 裴少嵇勒马停在客栈底下,疾步登上楼梯,进了屋子。 他将人马重新召齐,下令道:“你们两个,盯紧了那个大院,你,跟踪老孟,看他每日都来往何处,你们两个,去查一查这个老孟的底细,他一个草莽,倒给官家做事,看看他靠得是哪棵大树!” “侯爷!” 刚吩咐完,立时又有一人从门外进来,“荆州佟公子来信。” “你们都先下去吧。”裴少嵇迅速拆开火漆,抖平信纸,一目十行地浏览下来,片刻,他嘴角凝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简直荒唐,敢贪墨朝廷的赈灾粮,居然还就藏在自己家里,愚不可及!” 他将信纸用烛台烧了,低声吩咐:“去告诉佟钦隽,让他盯住了那批粮食,千万别被转移了,我即刻上奏皇上,许佟钦隽便宜行事之权。” 那人答应着退了下去。 裴少嵇却是揉揉额心。 原本赐给整个荆州的赈灾粮只剩下三分之一,其余的在荆州已经查不到了……荆州刺史,到底都与谁为朋党? “来人。” “侯爷。” “备马,再陪我去找一次襄州刺史。” · 孟采薇把孟大哥惹急了。 无他,水来的时候,孟采薇一个激动,把水全撒到了书上。 墨迹洇开,一整本书都作了废。 孟大哥勃然大怒,一个巴掌就扇到了孟采薇脸上,“我警告过你!老实一点!” 脸颊上一片灼热的疼痛,孟采薇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眼前浑浑噩噩的,隐约好像还有金星在闪……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扇耳光啊。 疼痛像是无孔不入的病毒,一点点从她左脸的肌肤上渗透进去,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脸上火辣辣的,孟采薇的竭力忍耐,还是浮出了泪花。 她呆若木鸡一样坐在床沿上,孟大哥叱责的话,反倒一下子没了,“疼不疼!” 他凶狠地盯着孟采薇,孟采薇半天才咕哝出一个字,“疼。” “疼就长记性!”孟大哥把碗往地上一摔,气极地离开了。 孟采薇半天才抬起头,书被他带走了……那就好。 一本湿了的书,就算干了也一定会留下痕迹。 古代不似现代,随随便便去个当当网亚马逊就能很便宜的买到书,书册在古代那算得上是奢侈品了,就算有所毁坏,也绝不至于顺手就被丢了。这样,就算她没本事尽快逃出生天,但在这个地方留下属于自己的记号,若有机会,也能知道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孟采薇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脸肿得也太快了,孟采薇苦笑地拿起镜子,仔细地看了看。她留下这镜子,原本还有它用,没想到这么快,便让它担任起了本职工作。 “喂,小丫头!”孟大哥去而复返,只是他没有解开锁,隔着栅栏,往床上扔了一管药膏似的东西,“自己涂上,来日别说大哥亏待了你!” 孟大哥撂下这句话就走了,孟采薇却没有深思,忙不迭给自己敷了药。 打一巴掌虽然不至于毁了容,但肿着一张猪头脸实在难以忍受。 更关键的是,她现在可以理直气壮地举起镜子,左照照,右照照…… 等终于通过镜子确定进来的通道里没了人影,孟采薇迅速将镜子翻了个面,将铜镜的镜面朝向这个牢笼唯一的窗口。 日光的反射让墙顶迅速出现了光斑,孟采薇小心翼翼地挪动,将它对准到窗口的位置上。 与此同时。 一个暗卫轻盈地从瓦檐上跃下,一道不知从哪里射出来的白光刺入他的瞳仁,暗卫迅速地躲开,警惕地观察四周。 他往前挪了几步,小心翼翼地感触到白光的来源…… 是一个倒座房的窗口,墙根底下,一个类似狗洞的地方,居然射出了这样刺目的白光。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还有几秒钟断网 第38章 【杀人灭口】 栅栏窗口出现了一张陌生人的脸,孟采薇发誓,那一瞬间,她七魂五窍几乎全被吓出了壳儿。 “太夫人!?” 好在,对方惊喜的声音叫孟采薇一下子回了神,她蹭地坐起身,“是我!!少嵇呢?” 她匆忙把镜子收了起来,角度重新朝向进入的通道口,一边与上面的人对话,一边时不时观察,生怕孟大哥去而复返。 对方激动不已,“侯爷在前堂……太夫人稍后,属下立刻通禀侯爷!” · 前厅。 襄州刺史苏竣,正与裴少嵇坐而论道。 茶海上清香四溢,苏峻亲自斟了一碗茶,推到裴少嵇的面前,“侯爷请用。” 裴少嵇伸手接过茶盅,不急着喝,只低头深深一嗅。温热的茶香蒸腾而上,萦绕在裴少嵇的鼻翼之前,男人嘴角轻作一勾,露出几分轻蔑的笑容,“刺史大人真是节俭啊。” 苏峻呵呵一笑,“侯爷过誉,实在是在下家中无甚名品,这冻顶乌龙已是最佳,特地拿来招待侯爷的……若侯爷喝不惯,还请多多包涵啊。” 装穷,装清廉。 裴少嵇面孔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唯有眼底,透露出淡淡的鄙薄。 苏峻并未察觉,犹自慢悠悠地斟出一碗,朗然道:“不知侯爷大驾光临,到襄州可是第一日啊?您若是嫌弃驿馆招待不周,不妨迁入鄙府,也由得下官略表一二心意啊。” “不敢麻烦苏大人,我此来,是想向大人打听一个人。” “哦?侯爷请说。” “家母。”裴少嵇紧盯住苏峻的表情,没有放过他脸上一丝表情。 苏峻只作惊讶状,“侯爷的话,下官有些糊涂,令堂……在哪,苏某人怎么会知道?” 裴少嵇正欲开口,一阵布谷鸟叫忽然响起,他的话猝然停住,脸上的神情也变了几变,“苏大人,我只问你最后一遍,家母裴孟氏在何处,你知不知道?” 苏峻才刚摇了摇头,裴少嵇便猛地起身,连一句告辞的话都不说,大步流星地闯出正厅。他以手抵唇,吹出一声扬长的口哨,只见三个黑衣暗卫迅速从房顶跃下。 与此同时,那声布谷鸟叫,再次传来。 裴少嵇的目光循声望去,声源处是在院落北侧。 他眼神一暗,沉声道:“留一个人在此处看住苏峻,其余人随我来!” 话音方落,苏峻便已从屋子里追了出来,一个暗卫二话不说,直冲苏峻身边,一个小擒拿手,轻松制住苏峻,将他立时拽回了厅了。 裴少嵇疾步向后堂奔去,布谷鸟声时远时近,他不得不时时停下来确定方位。 后院的女眷见了他,无不惊呼奔跑,裴少嵇却是置若罔闻,推开一扇扇院落的门,闯进一个又一个没有她的地方,布谷鸟的叫声,明明就在耳边,偏偏他找不到!! “侯爷!在这边!” 最后一进院落的西侧,暗卫手指墙的另外一端,清晰可闻的布谷鸟叫传来,裴少嵇蓦然动容。 但是,没有门。 一行人四顾环视,却发现这是一条死路。 就像是在另一户人家传来一般,裴少嵇脸色微冷,毫不犹豫地往后退开几步。 迅速助跑,起跃,双手巴住墙头,他一个翻身跳落到那个院中。 果不其然,最后的一名暗卫正立在庭下,不停发出布谷鸟叫的声音。 “都翻过来!”裴少嵇朗声吩咐,继而大步走近,“找到太夫人了?” 暗卫伸手一指,墙角下,一个几乎不会被人注意到的小窗户里,反射出来白灼的光线。 他快步走到窗根旁,单膝跪地,屈腰弯了下去。 小小的窗口里,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她远远地坐在木床上,铁链束缚了她的四肢。 她眯了眯眼,仿佛这才确定了自己是谁,紧接着,嘴角上扬,露出一列灿白的榴齿。 裴少嵇双手紧紧攥住铁窗的格拦,正当他准备开口,瞳仁却猝然一收,“小心!” · 孟采薇一愣,这才回头,一个没留神,孟大哥居然察觉了! 孟大哥正迅速打开牢笼的铁锁,快步逼近向她。 她双手双脚都被人锁住,躲亦无处可躲……这么多天过来,她第一次见到孟大哥这般凶神恶煞的表情,他单手持刀,气势汹汹,竟是动了杀人灭口的念头么! 孟采薇紧紧攥住手里的铜镜,只等孟大哥刚临近床头,挥刀欲劈,她便猝然起身,把镜子狠狠地砸在了孟大哥的头上。 “啊!!!” 镜子猛地碎裂开来,孟大哥大吼一声,鲜血直接从他头顶流了下来。 他目眦欲裂,伸手向孟采薇的腕子,想要制住她的动作一般。 孟采薇却是飞快地捡起离她最近的一块碎片,毫不犹豫地刺在他伸来的手背上。 孟大哥吃痛收手,孟采薇依旧在穷追不舍地将碎片刺进他的身体,胳膊上,脖子上,孟大哥往下跌倒的时候,孟采薇又往他肩头狠狠刺了下去。 她觉得自己满目都是鲜血,却像是被人下了蛊毒一样,根本停不下来。求生欲像是水里疯狂滋长的绿萍,她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地意识到,两个人里,若不杀死对方,自己便绝无活路! 孟大哥的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重重地摔倒,一下就晕了过去。 鲜血迸流,连孟采薇的手上,裙子上,都是一大片一大片鲜红的血液。 孟采薇心在狂跳,呼吸都变得短促而费力,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在第一时刻想要抬起头往上看。 小铁窗里已经没有了人影。 她心里一空,顿时无措起来……裴少嵇他们溜得要不要这么快!!就算帮不了她!好歹也要给点精神鼓励好不好! “孟采薇!” 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 孟采薇僵了一下,才敢回头,裴少嵇单手持剑,竟已是站到了牢笼外面。 他几步迈了进来,甚至都懒得去找钥匙,只夺下老孟的刀,几下砍断了铁链,然后迫不及待地伸手握住了孟采薇。 是的,是握住。 他掌心里放着她冰凉的手,而她也难得的没有反抗,近乎依赖地反握住他。 孟采薇知道自己眼睛里有泪,是根本克制不住的湿润,他明明已经那么讨厌她,居然真的还会来救她……他望着她的样子,终于不再是那副疏离的表情,孟采薇从他的眼中,明明白白地看到重逢的喜悦……她忍不住去笑,就算被吓得心脏还在狂跳,她依然忍不住,向冲他笑。 裴少嵇的五指慢慢收拢,恨不得永远不放开她的手一样,紧紧攥住,片刻,他终于抬起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覆在孟采薇高肿起来的脸上,“谁打得你?疼不疼?” 孟采薇使劲摇头,脸上的笑愈发灿烂起来,“我们走吧,带我走吧。” · 通道的尽头一群人正在酣战,见裴少嵇拉了孟采薇出来,纷纷扑杀向他。 裴少嵇伸手把孟采薇一推,抽剑应对上去,他是真正在战场上浴血的战士,剑剑不留活口,只谋一死,很快,他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无人敢再逼近,更是无人敢上前阻拦。 “孟采薇!过来!” 他重新拉住她,领人奔出这一条暗道,暗道尽头,还留了一个暗卫在等他。 裴少嵇这次倒没急着再往外走,反还伸手向孟采薇指了下,“往那看!” 孟采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落下目光,竟是一个巨大的仓库,仓库里,一袋袋麻袋堆积若山,裴少嵇冷笑一声,“知道么,那是朝廷的赈灾粮!” 言罢,他终于迈开脚步,“走吧!” “哎?粮食怎么办……” 孟采薇还没忘记他们出来的初衷。 裴少嵇握紧孟采薇,不由分说,拉着她便往外走去,“不用管了,剩下的交给我。” · 客栈里。 夏眉一边掉眼泪,一边给孟采薇脸上敷药。 “都是奴婢疏忽大意……才害得您……” 她哭得一抽一抽,孟采薇忙不迭拍着她肩膀,温声宽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是我故意不叫你醒来的,你这样自责做什么。” 裴少嵇就坐在一边的软榻上,孟采薇哄夏眉两句,眼神就忍不住往裴少嵇身上落。 偏偏裴少嵇没察觉似的,手里捧着一卷书……也不知是写什么的,看得入神。 他侧影坚毅,轮廓像是经过刀刻一般,棱角分明。烛光映在他的瞳仁里,昏黄的光线将他眼神融得温暖而柔和……是这样罕见的他,也是久违的他。 孟采薇这才意识到,两个人自从相逢,居然第一次分离这么久。 脑海里他在喊她的名字,一字一顿,三个字竟是叫全了,没有父兄般的亲昵,却是无端让她觉得……两人已经足够亲昵了。 总算上好了药,孟采薇道是饿了,将夏眉支开。 她这才起身,往裴少嵇身边走去,“少嵇……你这几天,一直在襄州?” “嗯。”裴少嵇始终没抬头,答话的口吻也显得有些敷衍。 孟采薇甚不满意,伸手抽走了他的书,信自撂在一边,紧接着,坐到了软榻另外一端,“长辈跟你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裴少嵇闻言一愣,眼神里却是蕴起一点笑意,“好,我不看了,母亲还有什么想问的?” 他声音里的戏谑之意实在太明显,叫孟采薇都没法坦然接受“母亲”这个称呼了。 她微微垂首,片刻才问道:“你留在这里,荆州的事情怎么办?皇命在身,回京以后,皇上不会责罚你吗?” “母亲这是……关心我?” 裴少嵇的眉梢微微扬起了一点,孟采薇瞥了一眼,很快又挪开了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分开了几天的缘故,她在他面前,居然已经很难再摆出长辈的架子,他每开口唤一声母亲,她就万分的不自在。 清了清嗓子,孟采薇才接口,“是,是关心你。你赶紧说吧,这样吊着我胃口,会把人逼疯的。” “母亲放心吧,荆州的事情有钦隽在处理,咱们只消把襄州这批粮食抢出来,就算大功告成。” 孟采薇这才松一口气,“那就好,我就怕拖累你们……这次你来救我,真是多谢啦。” 裴少嵇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母亲这话真是客气得过分了,儿子救母亲,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孟采薇一愣,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_(:з」∠)_我薇变身金刚芭比了…… 感谢 奕奕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31 20:39:57 奕奕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30 21:57:27 淡紫色的誓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9 00:07:00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8 15:47:30 思念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8 08:51:07 第39章 【亲密无间】 这次被救出来,孟采薇非常自觉地把自己关在客栈的屋里,不再贸然外出。 裴少嵇特地留了一个暗卫给她,接下来的两三天,他都独自在外奔波。孟采薇没有去追问,但她想也知道,裴少嵇应当是为那剩下的赈灾粮忙碌。 终于,五日以后,颢京来了人。 裴少嵇亲自去会了对方,回来之后才告诉孟采薇,那是名正言顺的按察使,他将出面,来解决两州刺史贪下赈灾粮的事情。 这也说明,裴少嵇已经功成身退,他们可以收拾包袱准备回京了。 同日,佟钦隽也从荆州回来,裴少嵇一行人亲自出城迎他。 佟钦隽回来的时候真是拉风得很,孟采薇站在马车旁边,极目远眺,但见佟钦隽策马奔腾,随侍的兵士都被他远远落在了后面,马儿直冲到裴少嵇面前才猛地拉缰停下,马蹄高高地扬起,马儿也随之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 孟采薇看得眼睛都直了,比起成熟持重的裴少嵇,佟钦隽才更像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年轻,富有活力,让她觉得像是回到校园里一样。 正自欣赏,裴少嵇已是一拳擂在佟钦隽的胸口,略带了几分警告意味地道:“别得瑟了。” 佟钦隽也不理他,径自跃下马背,直接走到了孟采薇面前,“伯母!” 孟采薇微笑,“辛苦啦!” “不辛苦,都是钦隽大意,害伯母受苦,在这向伯母赔罪了!”佟钦隽一撩袍角,跪到了孟采薇面前,孟采薇愣了下,才伸手去扶他,“哎呀,快起来,反正我现在好端端的,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佟钦隽慢慢站起身,眼神几乎是刻意地扫向裴少嵇,片刻才挪了回来。 孟采薇浑没注意这个,只是伸手掸了掸佟钦隽肩头的浮灰。说实在的,看佟钦隽这样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倒叫孟采薇很不好意思,毕竟是她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质女流给大家拖了后腿,本属于裴少嵇的事情,最后还是麻烦了人家佟钦隽。 谁曾想,她手刚要收回,裴少嵇就一步横跨过来,堪堪撞在了孟采薇的手上。“不是说找到了六个孩子,他们人呢?” “在后面。”佟钦隽嘴角扬起一丝叫人看不明白的笑容,眼神落在裴少嵇身上,“我在后面留人护着他们了,你放心吧,咱们先行回客栈?” 裴少嵇沉默了片刻,才一点头,“嗯,我放心。” 不知怎么,孟采薇总觉得这两个人在打什么机锋一样,说话云里雾里,明明每句话她都听懂了,却总是觉得,话里还有弦外之音。 万幸的是,所有的疑惑都随着一批小朋友的到来而从孟采薇心头散开。 佟钦隽领回来的孩子,共是四男二女,年纪都在四五岁的样子,虽然看起来形容憔悴,与街边乞儿无异,但难得的是,他们身体、衣服,都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佟钦隽已经简单料理过一遍。 孟采薇一边吩咐小二烧水送上来,一边站在门口感谢佟钦隽,“这次真是给你添大麻烦了,等回到京里,我再和少嵇好好感谢你。” “伯母真是客气了。”佟钦隽笑眯眯的,“我与少嵇情同手足,和他一样,都是伯母的晚辈,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孟采薇心里咯噔一下,眉峰不经意地微蹙,不过只是须臾,精致的面孔上又恢复了笑意,“你这样说,那我只好却之不恭了……少嵇那边是不是还有事要找你?我且先进去看看孩子们,咱们回头再叙。” “伯母自便就好。” 看着孟采薇关门进了屋里,始终躲在廊子一端的人终于慢慢走了出来。 佟钦隽回头,嘴角吊儿郎当地斜扬起一边,“兄弟,看见没有?你有哪胆子离经叛道,这世间可并非人人都愿意与你作伴。” 裴少嵇慢慢走到他面前,良久都不置一词。 但从始至终,他的眼神没有逃避开佟钦隽的逼视。 过了好一阵子,裴少嵇迟迟开口,“走吧。” “少嵇……” “佟钦隽,走吧。”裴少嵇伸手搭在了佟钦隽的肩上,轻一揽,便像昔日在疆埸的时候,两人各自牵着马,在夕阳余晖里走入营地。 那是他亲密无间的兄弟,是这世界上,唯一知道他的心思,却不会去害他的人。 “我心里有数,不会害了自己,也不会害了她。” · 七月三日,孟采薇总算回到了颢京。 依稀还记得去年穿越时候的情景,整座侯府,一草一木都是最陌生的存在,可曾想,今时今日,才迈过第二道垂花门,孟采薇竟就觉得自己到家了。 春胭、秋黛、还有伤势未愈的冬妆……孟采薇眼底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可惜,没容她伤春悲秋感天怀地一番,春胭就凑到她身边,低声道:“太夫人,孙姨娘病了……” 若是别的姨娘,自然不需要春胭这样郑重其事地来禀报,但孙姨娘实在是个“名角儿”,轻不得重不得的人物,还是京城交际圈子里,略有几分名气的人物,也不怪春胭谨慎,当作一桩正经事来告知孟采薇了。 只是,眼下院子里还聚着六个忐忑的小娃娃,裴少嵇、佟钦隽也都在,孟采薇便是有心处理,也暂且没个机会。 她伸手拍了下春胭的手背,以示自己知道了,紧接着便笑嘻嘻地朝六个依然战战兢兢的小朋友们道:“这就是姨姨的家了,姨姨带你们先住下好不好?” 在大灾大难中丧失双亲,从还算平稳安宁的生活跌落到食不果腹的境地,这六个孩子,不论男女,都透露出与寻常同龄小孩不同的稳重和谨慎。 相处这几天下来,小孩子们虽然已经不再连孟采薇都万分抗拒,但对于面若寒霜的裴少嵇、爱搭不理的佟钦隽,依然保持着惧怕的心情。 还没等完全适应,眼下又来到一个崭新的、他们从未接触过的环境,六个小孩几乎是一下被打回原形,各自站立着,不敢吭一声。 孟采薇并不逼他们,仍是笑,站起身才道:“秋黛,你去各个院子,叫姨娘们到我这里一趟。” 秋黛称是而去,孟采薇这才回身,“少嵇,钦隽,我这边要先安顿孩子的事情,便先回去了。” 裴少嵇只是点了下头,反倒是佟钦隽一如既往的殷勤热情,“伯母快去吧,安顿好了赶紧休息,一路奔波,您也辛苦得很!” · 绘丰堂内。 虽然孟采薇半个月没在家,但她的屋子与她离开那日并无分别,没有一个角落落上灰尘,就连窄颈花瓶里的几支芍药都开得正艳。 不过,遗憾的是,回家的思绪很快就被正事占领,孟采薇刚落座,芸娘的母亲卫氏便勤快地赶了过来,“太夫人总算回来了,妾一直惦记太夫人呢。” 孟采薇看着她,便能看出做母亲的女人的不同之处。 几个姨娘里,属她态度最端正,无他,芸娘说亲在即,不巴着点孟采薇,女儿的一辈子都能永无宁日。 孟采薇耐心与她寒暄了几句,不多时,除了“卧病在床”的孙姨娘,其他姨娘都赶了过来。 “大家都坐罢。”孟采薇也确实疲惫,甚至懒怠与她们多寒暄,便就此开门见山,“我素来体谅你们深宅无趣,老侯爷过世,你们的好日子,也越过越少……想来你们应当都听说了,我此去荆州,收养了六个孤儿回来。从今日起,他们将冠以侯府裴姓,你们可各自领养一位,来日,就如同对待少冠、芸娘一样,你们要将他们视如己出,可都明白了?” 这个消息,其实不必孟采薇分说,大家也自是早有耳闻。 只如今,孟采薇确确实实做到了,不由得让姨娘们又是惊奇又是兴奋。 像她们这样身份的人,夫主死去以后,要么以身相殉,要么送入庵子里,长伴青灯古佛。如孟采薇这样,不仅许她们依然在侯府生活,还给她们寻来养子的主母,实属罕见。 姨娘们都不傻,孟采薇这样的恩惠,已经是她们人生里千载难逢的转机。 子嗣对女人而言,从来都意味着希望。 在短暂的安静过后,为首的卫姨娘率先起身——即便这个恩惠与她并无干系——她跪在孟采薇的脚边,真诚道:“太夫人仁慈。” 余者亦是纷纷起身,“太夫人仁慈。” 一刹那,孟采薇几乎觉得自己头顶出现了天使的光环。 · □□的事情,就不必孟采薇再亲力亲为了。自有春胭领着姨娘们去见过小朋友,各自挑看着顺眼的带走。 只是,孟采薇一开始还担心两个女孩儿会被嫌弃,却不想,年纪最长的姨娘单氏,头一个就领走了女孩儿。 单氏平素为人低调,低调到孟采薇根本分辨不出她到底是个姨娘,还是后院里哪位嬷嬷,她已满四十,多年无宠的女人,显得格外苍老。她单手牵着选中的小女孩,柔声道:“妾年纪大了,就算教养哥儿,恐怕也不等到哥儿长大,就要先走了,不如还是照看个姑娘,等姑娘嫁人,妾也就放心了。” 孟采薇笑笑,摸了摸那女孩儿的头,“你觉得好就好,等过几日,侯爷闲下来,我自然会请他替他弟弟妹妹们重新拟名的,寻常日子,你们自管叫小名儿吧。” 单氏答应着退了下去,其他姨娘也都各自领了个男孩儿离开。 出乎孟采薇的意料,最后,居然还剩下了一个小姑娘。 春胭把她领进来的时候,孟采薇差点没晕在地上,她才不承认,她完全忘记自己之前金口玉言,把一个姨娘陆氏,五花大绑地送去了庄子上。 多算了一个姨娘,自然最后就多余了一个孩子。 小姑娘被春胭领进来的时候,眼圈都红了。 孟采薇心下一软,忙把孩子拥了过来,温柔道:“不哭不哭,以后姨姨照顾你好不好?先告诉姨姨,你叫什么?” “依依……我叫依依。”女孩子的声音细若蚊蝇,实在是可怜极了。 孟采薇仅剩的那点犹豫也烟消云散,“好,依依,以后跟着我好吗?我来代替你阿母,从此照顾你,好吗?” 话音未落,秋黛迈过门槛,福身禀报,“太夫人,侯爷过来了。” 孟采薇的手还没有从依依的肩上挪开,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叫他进来吧,正巧,认认她的小妹妹……我的,新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替换完毕。T T 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回学校太晚了,码字又有点卡文orz…… 然后怕拿不到小红花,先随便复制了一章上来,不过现在替换完了。 先买的读者不用担心,替换以后你们还省了1点呢mua! (*╯3╰) !不会让你们吃亏哒。 现在用的手机热点= =走流量爬上来替换的……大家看在我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原谅我吧。 以后再也不这么搞了( ̄︶ ̄*))抱抱。 唔,表示说,端午节+儿童节,我们明天搞送红包活动你们说好不好? 活动规则: 前30条评论,25字以上,正2分,送20点红包一个。 前三名评论,25字以上,正2分,送100点红包一个。 没钱请大家吃粽子,发红包意思一下好啦mua! (*╯3╰) !明天要出去拍摄,更新肯定是晚上啦,具体更新时间看我微博就好。 最后推荐我基友阿笙的文哦,《夺宠》,我自己也在追o( ̄ヘ ̄o#) 虽然很多读者都喜欢男配道长,但我真的好爱好爱皇帝啊_(:з」∠)_有没有同好的读者,快吱一声,加入我贺兰晟全球粉丝团啊!! 文案: 宋楚惜没想到, 随便救个人都能把小命给弄没了。 再睁开眼时, 她重生成了不受宠宫嫔, 而那堂上之君…… 竟是她曾救下的少年。 第40章 【青梅竹马】 裴少嵇进来的时候,孟采薇才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涉足绘丰堂了。 一刹那,孟采薇觉得自己像是久居深宫内院还常年不得圣宠的小妃嫔,终于见得龙颜,满心蹦蹦哒哒的小麻雀,兴奋得快要坐不住了。 ——当然,兴奋的情绪泰半是孟采薇自己洗脑自己,理智的那个她,只是浮出一点笑容,温声道:“钦隽回去了?” “回去了。”裴少嵇的目光率先就落在小依依的身上,孟采薇忙推了女孩一把,“依依,叫大哥哥。” 依依倒不是一味胆怯的孩子,眼下见孟采薇温柔亲和,又与她还算熟悉,当下听话地开口,“大哥哥好。” 孟采薇单手搭在女孩儿肩上,解释道:“我把陆氏去庄子上的事情忘了,居然就多出这样一个小孩来,反正我平日闲着也是无事,便将她归到我膝下来养吧。” 裴少嵇眉峰一皱,俨然有些不快,“那族谱怎么记?” 归途上,孟采薇已与裴少嵇商量好,反正收养这些孩子,为的是个名声,那就索性把戏唱全了。孩子一律冠以裴姓,上族谱,就按庶出论。唯一的区别便是字辈,不论男女,皆不准用“少”字,单字为名,另从玉旁。 此举一出,就算京城里还有别的人家也效仿侯府收养孤儿,无论如何都赛不过孟采薇所为了。 只是,她全没考虑到,自己若收养女儿,那恐怕就要记作嫡女了……这身份,究竟是在芸娘这些正经侯府小姐之上,还是要卑微她们一筹。 裴少嵇盯了孟采薇须臾,便知晓她全无打算。 孟采薇抬眼看到对方目光如炬,登时就有些心虚了,裴少嵇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指不准下一秒就是狂风暴雨,要么用眼神秒杀她,要么干脆拂袖而去,丢一个烂摊子让她自己苦思冥想…… 不过,这一次,裴少嵇却只是略作沉吟,非但没有发作,反而直接给孟采薇想了个退路出来,“这样吧,过两日七夕,皇后正巧发人来请你入宫,到时,你带上这丫头一起去吧。” “皇后什么时候派人来过?” “刚刚。”裴少嵇气定神闲地呷了口茶,“我料想你这里忙,宫里来的中贵人也急着回去复命,我便替你答应了。” 根本无视孟采薇风里凌乱的表情,裴少嵇站起身,“正巧,那日我也要进宫面圣,到时便与母亲同行好了。” 孟采薇:…… 同学,你根本就是想找个人陪你一起进宫吧?! ·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直到真正过上七夕,孟采薇才知道,原来七夕压根就不是什么中国版情人节,人家是……女儿节! 在这个节日里,未出阁的姑娘们聚在一起乞巧许愿,出阁的少妇们也可以许下求子的愿望云云。皇后举办的这个小宴会,便是邀请了几位世家女孩,入宫与公主们同庆佳节。 其实,以孟采薇的身份,已经不太适合过这个七夕节了,而且她也并无生育,过这个节,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但,人家皇后乐意请她进宫,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特地跳出来反驳。 况且,为了弥补身份上的不合适,孟采薇“特地”带了自己收养的女儿入宫,皇后欣然准许。 因此,孟采薇领着小依依步上荟英台的时候,大家挪过来的视线,都还是比较温和友好的。 夕阳的余晖笼罩着百尺高的荟英台,别说是依依,孟采薇自己走上来,都颇感疲惫。但是,在暖融融的晚霞映照之下,整座荟英台就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荟英台下的太液池,也仿若一块精致的琥珀,在翠山拥簇之中,折射出潋滟的光彩。 宫中景致美不胜收,台上佳丽亦是云集毕至。 既是女儿节,今日列席其上的也都是极年轻的一些小姑娘。 她们泰半是与母亲一同入宫,三三两两地聚坐在一起。为孟采薇引路的内侍见她眼神环顾了一周,这才体贴地开口:“请夫人随奴婢这边来。” 她的坐席,离正中空置的——但很显然,是为皇后而准备的凤座,非常之近。 孟采薇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敢问中贵人,这位置,可是按品级所排?” 她倒不是觉得自己逾越了规矩,只是本能地防备一下,生怕有人在这上面做文章来害她。 那内侍温和一笑,“回夫人的话,今日不是什么庄重的宴会,皇后娘娘早吩咐过,许各家夫人按亲疏随意而坐……这个位置,则是娘娘特地留给您的。” 好大的殊荣。 孟采薇一边露出得体而欣愉的微笑,一边往那内侍手里塞了个小小的荷包,“承蒙中贵人提点。” 言罢,她才拉着依依,温声道:“来,与姨姨坐在这里。” 初入宫闱,哦不,其实对依依来说,问题已经不是初入宫闱这样简单了。 这次领养的六个孩子,据佟钦隽所说,她们的出身,都是最平庸的农家百姓。生活条件倒还尚可,出身都不是佃农,而是拥有田地的自耕农。男孩都识得一两个字,至少能写出自己的名字,女孩子也是干净、模样周正,看起来乖巧,并不钻营的那种。 虽然如此,对于这些孩子来说,京城、侯府,也都像远在天边的神话故事一样,听说过,却遥不可及。初至侯府,这些孩子怕者有之,喜者也有之,能吃上不易得的白米,也可以予取予求地喝上甜水,身上的衣服从带补丁的麻布衣,变成细腻的绫罗绸缎……这些变化,无疑都让小朋友们始终处在震荡里。 而依依,这个因不幸被遗下的小女孩,又因幸运,为孟采薇所养的女孩,短短十日,从水灾泛滥的荆州,来到了京城,进入了侯府,又入了皇宫……她简直是大踏步横跨无数层阶级,进入到社会的顶层里。 孟采薇看着她懵懂又胆怯的模样,不由摸了摸她的小脑瓜。 “依依啊。”孟采薇耐心地扶了扶她发髻上簪的一朵小茉莉花,悄声安慰她,“你不必惧怕,这些娘娘、夫人,都是极好的性子,有姨姨在,自然不会叫你受欺侮的。” 还没有走过正式的礼仪,也没有定下名字,目下,依依都只是称孟采薇做姨姨。 实际上,因为害怕这些孩子会有什么反抗的心思,孟采薇还特地叮嘱过姨娘们,不要心急,毕竟他们刚刚失去怙恃,虽则一跃进入侯府,是跨阶级地改善了物质条件,但对于四五岁的稚童,心底本能地依赖的父母双亲,才是他们真正所在意的。 依依揪着孟采薇的衣角,过了好久才讷讷地问道:“姨姨,这里就是皇宫吗?” 孟采薇一笑,“是的,这里就是皇宫,不过姨姨跟你一样,都是初来乍到,很不熟悉呢。” 她话音方落,还未等依依接口,便有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在两人身边响起,“裴家伯母!” 孟采薇循声抬首,一个俏丽的少女正站在她面前,年龄看起来与她一般大,只是对方还梳着少女的髻子,发鬓里簪得也俱是色泽娇艳的鲜花。 几乎是一瞬间,孟采薇就意识到自己在来者面前成为了怎样一个对照组……就算今日是节日,她还是保守地选择了颜色沉重的石青色对襟褙子,发髻上除了用来固定头发的簪饰,并没有过多的妆点,就连脸上,更是粉黛未施——她本以为自己的年龄,就算是素面朝天出门,也一样无妨,却不料,撞上这位小娘子,双颊点了胭脂,衬得人犹如仲夏的菡萏般,粉嫩可爱。 我的天啊…… 孟采薇在心里慨然,这才叫少女好吗! 就算她自己根本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生永远失色的孀居老妇,在来人的对比下,她也有一种就此青灯古佛的冲动了。 “伯母原来不识得我!”女孩儿笑眯眯的,仿佛也不怪孟采薇的出神与失礼,自我介绍道,“我姓顾,闺名以菡,菡萏的菡,去年陪家母回了一趟外祖家,因此裴伯父过逝,也未能前去凭吊……这厢向伯母赔罪了。” 她进退有度,言辞持礼,再加上自报家门,孟采薇便是想装傻充愣,她的记忆库存也不断地提醒她,对方是何许人。 定国公顾氏一族,那是追随太/祖时立下不世之功的顾将军后人。昔年老顾将军战死疆埸,小顾将军子承父志,平定安西都护府,那就是他的功劳。 而裴少嵇的爷爷,正是追随小顾将军,才立下了功勋,晋身为侯。裴少嵇他爹,孟采薇她“从未谋面”的丈夫,也屡次受到小顾将军的提拔。 如今,两代顾将军都已作古。 武将出身的顾氏,也完成了从开国大将到定邦贤臣的华丽转身。 今日的定国公,顾子译,也就是面前这位顾以菡姑娘的父亲,便是当朝中书令,人称顾相。 由于当年备受顾家人提拔,老惠安侯在世时,常出入顾府,为之奔走,裴、顾两家,关系也可以用亲密来形容。 惠安侯过逝的时候,顾相也确实在第一时间就赶来吊唁过。 只是,贵人事忙,顾夫人又不在颢京,两家人这将近一年都没再往来……当然,裴少嵇有没有去会过顾相,孟采薇暂时还不得而知。 她知道的是,面前这个小姑娘,得罪不得。 奉出笑脸,孟采薇还特地站起身来,热络地与顾以菡寒暄起来。 大抵是顾以菡出身名门,教养甚好,在孟采薇面前,她态度恭敬得很,言必称伯母。 先是表达了对老侯爷的追悼,紧接着又说起此次孟采薇收养孤儿一事,顾以菡表达了自己的钦佩之情,还送了个镯子给小依依……再然后,话锋一转,顾以菡给孟采薇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伯母,许久不见少嵇哥哥啦,少嵇哥哥可还好吗?” 少嵇哥哥。 孟采薇只觉自己虎躯一颤,连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少嵇他很好。” 话才出口,孟采薇便意识到自己字句里已经透露出来非常敷衍的意味,她顾不得去追寻原因,只是匆忙往回找补,“啊,不过,你也知道,因为老侯爷的事情,少嵇他还是很伤心的。” 顾以菡一双远山黛微颦了下,适才还鲜活的面孔上,露出少女独有的愁容,“是啊,少嵇哥哥一定很伤心的……那、那伯母,我可以改日登门造访,看看少嵇哥哥吗?” “自然可以。”孟采薇挤出微笑,“只要,少嵇愿意就好。” 她再傻也看出来了,这顾以菡多半是裴少嵇的青梅竹马,即便不是,这顾以菡估计也是裴少嵇全球粉丝团颢京后援会的一员。 不过,就算明知对方身份尊贵,孟采薇出于对裴少嵇的尊重,并没有不顾一切的说媒拉纤,还是给裴少嵇留了个转圜的余地,免得来日难堪。 哪料想,顾以菡基本上完全忽略了孟采薇话里留的余地,“嗯!那我回去禀告过家父家母,便择日去拜访您和少嵇哥哥!” ……孟采薇真想介绍给她另外一种称呼,少嵇欧巴。 顾以菡眼里的粉红泡泡已经卟噜卟噜冒个不停了,完全符合孟采薇对脑残粉的定义。 深吸一口气,孟采薇强撑着自己嘴角的弧度,努力结束掉与顾以菡的对话,“时辰不早了,我估摸皇后娘娘马上就该到了,你且先回去坐着吧。” 顾以菡眉眼弯弯,露出甜美的笑容,“好的伯母,伯母真是仁慈宽厚,名不虚传!” 夸完这句话,顾以菡便欢喜地离开了。 只剩下孟采薇,满心郁结地站在原地,脑海里盘旋不断地都是四个字……少嵇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123言情又抽了!!总算发出文来,迟到了抱歉!送红包名额增加到前40条!!】 o( ̄ヘ ̄o#) 来给大家送红包喽。 再提醒一遍规则,评论要满25个字,2分,后台系统会自动区分开的,大家要注意哦。 前三名送100123言情币,前40名送20123言情币。 今天过节,考试周实在没有余力给大家加更,尽量每章字数多写点,可以吗? 然后感谢 读者“书虫”,灌溉营养液 +1 2014-05-24 19:29:01 读者“倾倾”,灌溉营养液 +1 2014-05-23 13:13:33 我一直以为没有浇营养液给我栽培我的T T!!! 没想到居然真的有读者给我!今天后台看的时候完全被惊喜到!!整个人都开心疯啦! 发现晚了两个读者不要僧气mua! (*╯3╰) !谢谢你们的营养液!如果还在追文的话评论里吱一下哦,让我亲亲你们=333333333= 本来还想感谢砸地雷的小萌物们,但是页面始终打不开_(:з」∠)_我明天来感谢哦。 集体亲亲亲亲亲。 端午节快乐!! 第41章 【跌宕起伏】 与上一次先行去鸾清宫拜见皇后不同,这一次,虽然被奉之上座,但孟采薇依然是与众人一样,跪在荟英台上,等着皇后慢慢步至,随即行大礼参拜。 即便入宫前给依依补课了一点宫廷礼仪,五岁的依依,还是没有及时掌握这些东西。 在众人集体拜于地面时,小依依俨然是被皇后的气场震到,哇的一嗓子,放声大哭起来。 极安静庄重的场合,小女孩尖锐的哭声格外突兀。所有人仿佛都在这一刻摒住了呼吸,就算大家都俯面向地,余光还是瞥到了孟采薇的方向上来。 与此同时,缓步向前的皇后也停下了动作,孟采薇头皮一阵发麻,指尖恨不得都嵌入地砖里去。 “姨姨……姨姨……”依依俨然也是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氛,她揪着孟采薇的袖口,不住地往后退缩。她不退还好,这一退,拽得孟采薇都跪不成姿势了。 犹是夏日,可孟采薇却浑身冒出了冷汗,她只犹豫了须臾,便反手死死地握住依依的细腕,强行将她拉到了地上——不管是趴还是跪,总算有个矮人一头的姿态了。 倒不是孟采薇这人骨子里奴性多坚强,更非她担心皇后会为此降下重罪——她到底是惠安侯名义上的嫡母,皇后不会在此情此景下刁难于她。 只是这出身平民的小依依,又没有正式成为她的养女。若她今次在皇后面前失仪的事情,真的触怒了皇后,拿这个小孩子撒个气,未尝不可。 当初,是孟采薇自己的一念之差,让依依背井离乡来到颢京,平心而论,她认为自己有责任护这个女孩周全,最起码,要让她生命安全。 孟采薇屏息伏地,不等皇后开口责怪,已是抢先道:“妾身教女无方,请皇后娘娘赐罪。” 她把罪责大包大揽地担到自己身上,便是希望她的身份,能够让皇后顾及几分惠安侯的面子,不过多惩罚依依。 谁知,皇后非但没有露出愠色,反而轻笑一声,屈尊弯下了腰,亲手扶起了仍在啜泣的依依,“早先听说你要为家中妾侍收养孤儿,本宫便满心钦佩之情,不曾想,采薇你也亲自收养了一位。” 皇后蹲□,帮依依掸了掸膝头的灰土,温声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依依频频看向孟采薇,忐忑之情溢于言表。 孟采薇自知这孩子是希望自己出面替她回答的,但是,她只是弯眉一笑,哄劝道:“自己告诉娘娘,你叫什么。” 依依眼眶里还挂着泪,说话的声音也还带着哭腔,不过,总算没让孟采薇失望,她轻声回答了皇后,“娘娘好,我叫依依。” 孟采薇这才开口解释,“侯爷还未给新弟妹们取名,妾身便暂且以旧称称呼她。” 皇后亲热地揉了揉依依的发顶,站起身,示意宫婢将孟采薇扶起,“此事,皇上已经告诉本宫了,你与惠安侯决意赐他们以裴姓,视若亲出。” 一边道,皇后也一边示意众人一道起身。 她上前携住孟采薇的手,嘉许地拍了拍孟采薇手背,“你们有此仁心,皇上与本宫都甚为嘉许,今日得知你要携养女入宫,本宫便特地为你女拟了一名,既从玉旁,唤作裴珍可好?” 孟采薇愣了一下,她实在没料到,皇后非但会准许她亲自收养,竟还会给依依赐名。这一下,之前裴少嵇提出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既得到皇后赐名的殊荣,莫说是为孟采薇收养,便是当真捧成了嫡女的闺阁,也无不妥。 孟采薇还是极快地拜下去,拉着依依叩首道:“谢皇后娘娘赐名。” 李皇后莞尔,“你太多礼了,快快起身,大家也都入席吧。” 与此同时,荟英台上烛灯俱点,本来昏暗的夜色,霎然变得光明起来。 近百只通臂巨烛映亮暗夜,却又丝毫没影响新月的银辉。 晚夏的凉风拂过,适才略显压抑的气氛,一下子就被冲散了。皇后坐在正座,已经笑着与周遭命妇寒暄起来,几家闺秀也各自上前见礼,与皇后问好。 一场小小的风波,极快地便在李皇后的笑容下消弭于无形,孟采薇揽着依依……也就是裴珍,重新入座的时候,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这位李皇后,委实是宽宏大量……也颇具主母风范。 她侧眼打量着高居正位的皇后,雍容华贵的服饰下,那是个敏慧的灵魂。 孟采薇并不觉得皇后真的是出于善心,或者是与她投契,因此才这样宽待她。仔细回味刚才皇后的话,不难发现,帝后感情即便没到如胶似漆的份上,但确实是足够信任了。朝中的事情皇帝会亲口告诉皇后,而对于皇帝的一些决定,皇后想来也是心中有数。 比如,皇帝正在暗中重用裴少嵇——裴少嵇正在孝期里,还不能明着出仕,这次入宫,皇帝打得都是关怀下臣的名义,并非以政事相询。 正因知晓皇帝的打算,皇后才在明面上,非常配合自己的丈夫。 裴少嵇明察暗访,打得是孟采薇的旗号,那么孟采薇一回来,皇后忙不迭就给她的行为定性。适才不是说了?这是仁心善举。唯恐还不足以证明帝后对孟采薇行为的支持,还特地给她的养女赐名。 有这样一位贤内助,就难怪皇后为何色衰爱弛,却还能稳坐中宫了。 孟采薇在心底喟然一叹,不由生出几分钦佩之意。 · 七夕宴,免不得要年轻的女孩儿们竞相比起手巧了。 皇后略与大家寒暄了一阵子,便组织在场的姑娘们比赛引线穿针,争一个手巧之名。 在场的大家闺秀们,女红上都是轻易不输人的。皇后既要她们比赛,自然个个怀揣着好胜之心,想在皇后面前一展自己风采了。 这游戏没孟采薇什么事,裴珍也因为年龄尚小,并不被大家考虑为选手。 谁知,还没开始,适才来寻孟采薇的顾以菡忽然开口,“皇后娘娘,臣女有个新玩法儿,不知可否一试?” 她声音脆若黄莺,在夜里显得格外好听。 李皇后一笑,“本宫当是哪家姑娘这样贪玩,原来是菡娘。” “娘娘又取笑我!” “素知你心灵手巧,去岁献入宫的万仙来寿图,如今还在本宫宫里摆着。今日你的小姐妹众多,你便又不愿蛰伏了?” 皇后这话玩笑里隐含称许之意,任谁都听得出两人亲昵。 孟采薇只宽慰自己皇后是看在顾相的面子方这么说,没想到,顾以菡掩唇一笑,并不自谦,反而坦坦荡荡地受下了皇后的夸奖,“才不是不愿蛰伏,娘娘几时见臣女蛰伏过?只是娘娘不知,我们几家姐妹,素有来往,彼此实力也是一清二楚……今日这比赛,臣女自知胜券在握,因此觉得没什么意思,才想把玩法儿变得更有趣一些。。” 皇后笑得合不拢嘴,“顾小娘子啊,你这性子,叫人说什么好呢?” 她虽是这样说,但话里并无责备意味,相反,皇后还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便说说吧,怎么才更有趣?” “说来也简单。”顾以菡大大方方地站起身,朗声道:“各家姐妹两两结合,一会便比总数目就是了。” 皇后微微扬眉,脸上的笑容充满着宠溺的意味,“你这妮子,若你们强强联合,不是更没比头了吗?” “娘娘怎么能这么误会臣女!”顾以菡嗔怪着,“就得是要强弱分配才好呢……既是我提的建议,我甘愿与裴家小妹结对,以示公平。” 孟采薇没想到,顾以菡居然把裴珍还拉下了水。她担忧地看了眼身旁五岁的小女孩,虽不好明着拒绝,拂了顾以菡的兴致,但心里委实有点不舒服。 不过,正因顾以菡主动组上了裴珍,另外几家闺秀便不甘让顾以菡这样占了“谦让”的声名,纷纷表示也愿与技艺不够纯熟的姐妹一组,好使得游戏更加有趣。 皇后这方颔首,宽宏一笑,“既然你们觉得有趣,那便这样玩吧,只是,席次是不是要变一变了?” 见女孩儿们并无决定,皇后便唤了几个奴婢上前,帮着闺秀们挪了位置,很快,顾以菡就与搬到了孟采薇身边落座。 顾以菡笑容满面,仿佛根本不发愁自己一会能不能赢,“裴伯母,我又来啦!” 她发髻上的步摇有一串流苏,金灿灿的光芒从孟采薇眼前一晃而过,直让人觉得目眩。 良好的风度让孟采薇此时仍然保持着嘴角的弧度,她矜持地颔首,半真半假地玩笑道:“要让珍娘拖你后腿啦。” 顾以菡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没关系的,反正今日我本来就不想赢。” 孟采薇有点意外,但她只是扬了扬眉梢,并未纠缠着相问。 不过,顾以菡倒是不把孟采薇当外人,热络地解释道:“想来伯母还不知,今次七夕宴,皇后娘娘筹备已久……原是因为大皇子殿下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皇后娘娘已经着手为殿下选妃了。” 这是个重磅炸弹,孟采薇闻之,脸色不由微变。 顾以菡倒是没注意这个,有些不大高兴地抱怨,“家母有心叫我嫁入皇室,全忘了当年说要将我许入侯府的事情……我今日不想出这个风头,便是希望家母能明白我的心意。伯母,多年未见少嵇哥哥了,你说他还会记得我吗?” 少女的眼睛满含期许地望向孟采薇,透过那一双翦水双瞳,孟采薇看到的,是自己非常不自然的笑容——甚至已经称不上是笑容了。 孟采薇非常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终于在跌宕起伏里落到了最低点,所有的烦躁、不快,像是疯长的草,占据了她整座心田。 “伯母?” 孟采薇回神的时候,顾以菡眼中的神色已经变成了疑惑和担心,“伯母你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难看?” 顾以菡有些匆惶地站起身,侧首想要吩咐宫婢。孟采薇忙伸手拽住她,勉强一笑,“我没事的,只是刚才有些头晕,眼下已经没事了。” 她拉着顾以菡重新坐下,“光顾着与你说话,到忘了还在比赛呢……你还不赶紧穿几针,总要意思意思的。” 两人同时低首,却未想,桌子上的彩线,竟然有好几条已然穿上了针。 孟采薇侧目,但见始终没有言语的裴珍,正在认真地穿针引线,她脸上是一本正经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把彩线穿过针孔。 顾以菡眼里露出些惊喜,笑道:“裴家小妹好生手巧,可见是天生的七仙女,早晚要嫁好郎君的!” 孟采薇本能地摇头,“嫁与牛郎,相见难,厮守难,又算什么好郎君……” · 为期一炷香的比赛,其实很快就结束了。 顾以菡基本没怎么动手,理所当然地失了魁首。 只不过,夺魁的姑娘算是半个熟人。 孟采薇的眼神慢慢挪过去,对方是英国公夫人的次女姚氏。 姚姑娘正被皇后热情地夸赞着,不少世家女出言祝贺,也献上了许多溢美之词。 孟采薇和顾以菡都觉得有点百无聊赖,目光四处挪移,不多时,便注意到一群正在向荟英台走来的人。 顾以菡比孟采薇还眼尖一些,才望过去,便惊喜地尖叫道:“伯母,是少嵇!你快看,那是不是少嵇!” 当然是裴少嵇。 人群里,他玉冠青衫,腰佩紫金鱼袋,挺拔之姿,是周围任何一人都比不上的。 远山阔水,苍穹星夜,殿宇层叠,飞檐斗角……这一切的一切,却都没有他站在那里好看。 说他是风景,却又并非如此。裴少嵇棱角锋利,委实算不得是什么“美色”。但偏偏这人往那里一站,周身都是气场,叫人没法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看上第一眼,便忍不住长久地注视下去。 孟采薇看得怔住,顾以菡更是如此。 她其实多年未见裴少嵇,离得这么远,居然也能一眼认出。少女姣好的面容上,浮出百般神色,思念、娇羞、倾慕……如此种种,将她的心事,几乎写尽于脸庞之上。 “他变了好多……”顾以菡轻声感慨了一句,也将孟采薇的思绪拉了回来。 适才顾以菡一声尖叫,已经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此刻,大家都是望着来人的方向,只是心思各异。 倒不是裴少嵇魅力值爆表,实在是因为来得人中,除了他这个新晋侯爷,还有皇帝与皇长子周豫。 经过之前顾以菡的科普,孟采薇很快便意识到,这些人的注意力基本都落在了皇长子的身上,也幸而如此,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失态。 孟采薇有些心慌意乱地按了下胸口,正这时,皇后慢慢起身,笑道:“既然皇上也来了,我们不妨去迎一迎,看看他可有心思上来,一会大家。” 这话明着是说皇帝,暗中自然是在为这些贵女创造一个近距离观察皇长子的机会……好吧,大家都不傻,这个机会,倒更像是为皇长子创造的才对。 但,不管初始目的是为谁,在场众人基本都是受益者。因此,皇后此言一出,众人便纷纷起身,随着皇后凑到了荟英台的石阶前,列成一排。 孟采薇原本就挨着皇后坐,这厢随着她步出来,自然而然也就挨着皇后,得以站在第一排……她还牵着裴珍,顾以菡也离她不远。 浩浩荡荡一群女眷站了过来,皇帝自然没法装没看见。 孟采薇只瞧着皇帝仪仗转了方向,渐渐朝荟英台走近。而他的脸,裴少嵇的脸,也在夜色里变得渐渐清晰起来。 他的眼睛,他的唇角,他的轮廓,都在孟采薇的视野里,渐渐清晰。 正这时,孟采薇只觉肩臂被人撞了一下,她猝然回神,余光流转,没想到,竟是又人挤向了旁边的顾以菡。 顾以菡本就站在前列,脚尖都出了石阶外,她身子往前倾倒,大概是为了保持平衡,顾以菡双手本能地抬了起来,因此才拂到了孟采薇。 见对方这样摇摇欲坠,孟采薇忙不迭伸手,想要拽她一把。 谁知,刚抬起胳膊,孟采薇腰间便猛地传来一阵钝痛。 她脸色骤然变白,整个人却已经完全失去了平衡,直接向前栽倒。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的宫廷副本没有上次那么好刷啦!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端午节回来上班第一天,我跑去找责编申请到积分了! 虽然很少只有100分,但还是能给大家表表心意了! 送积分的标准是 评论25字以上,正分~ 字数越多,给分越多【这个是系统自动哒,我只负责按按钮】 每个月100分,送完为止。 积分拿来买V文有优惠,相当于抵价,应该是。所以欢迎大家多多留评哦~(≧▽≦)/~ 感谢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3 21:11:26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3 19:15:52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3 18:49:20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3 17:59:55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3 17:57:33 之南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00:59:00 朴大爷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31 22:57:58 奕奕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31 20:39:57 我的芈芈!!!!!你又回来疼爱我了吗!!我的真爱芈芈金主芈芈,让我抱抱你( ̄︶ ̄*))抱抱 也谢谢经常投雷的奕奕妈,南南和我的坏大爷mua! (*╯3╰) ! 然后是感谢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2014-06-03 20:25:06 读者“灵”,灌溉营养液 +1 2014-06-03 10:40:13 读者“飘”,灌溉营养液 +1 2014-06-03 06:47:55 简直激动哭!!营养液貌似很难得啊哭哭哭,谢谢大家浇灌我( # ▽ # ) 最后跟大家道歉啦。 我知道阿箫十更之后大家也很期待我生日加更,趴地,虽然我也很想啦,但是我生日的时候考一天试……实在是没有精力加更了QAQ 生日当晚应该还要通宵剪片子、配音、改解说词,第二天要赶论文……QAAAQ 所以我今天多写了点,写到将近五千字,也差不多算是加了半更吧。 明天生日宴宴就要二十岁啦!大家祝福祝福我好不好~(≧▽≦)/~ 第42章 【卧病在床】 随着身体彻底失去平衡,孟采薇一头栽下台阶,重重地摔在阶梯尖锐的边沿上。身体的剧痛让她发出一声闷哼,接连的跌落令疼痛从骨骼深处传来,忽地,孟采薇的头磕在了横棱上,她眼前骤然变成无边无际的黑暗,再没有半点意识。 因此,她没看到裴少嵇夺路而出,大步抢上台阶,直接将不停往下跌创的她整个接住。 更没有看到,随着裴少嵇极失态的一面,高台上所有的女眷都变了脸色。 李皇后最先回神,她像是惋惜,又像是钦佩般叹了一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感慨道:“惠安侯当真是孝义双全之人,来人,速速去请太医。” 言罢,她快步踏下石阶,走到了裴少嵇身旁,“采薇她怎么样?” 顾以菡亦是追了下来,着急道:“伯母是不是晕了过去?娘娘,您还是快点喊个内侍来,让他们背伯母寻个干净的宫所,着紧救治吧!” “让我来。”裴少嵇说着就要去背孟采薇,却不防,顾以菡一伸手,压在了裴少嵇的腕子上,“少嵇哥哥,伯母年轻守寡,名节要紧,还是让内侍来吧。” 李皇后的眼神亦是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停在了裴少嵇脸上,“菡娘说得是,惠安侯终究为外臣,内宫禁苑行走不便,还是将令堂交给本宫吧。” 裴少嵇黑瞳一暗,揽着孟采薇的手却没有松开,“启禀皇后娘娘,家母于臣恩重如山,臣自知失礼,却委实不放心……请您恩准臣,随侍家母左右!” “惠安侯,本宫也是为了你好。”李皇后言辞笃定,没有半点退让之意。她极快地招手让内侍上前,强行从裴少嵇怀里夺过孟采薇,扶着背住,一路小跑地远去了。 裴少嵇双拳紧攥,面若寒霜。 正要开口,皇帝却已是拾级而上,站到了他身侧,“裴卿不必着急,有梓童在,自当确保令堂无虞。朕还有事要与卿说,你且随朕来。” 皇帝脸色显得有些凝重,裴少嵇迟了一刻,却只得抱拳称是,跟着皇帝仪驾再度离开。 李皇后的目光并未像往常一样追随皇帝而去,反倒是极快地回过头,略显凌厉的目光从高台上所有命妇的脸上扫过,片刻,她沉声道:“本宫先去看看裴夫人伤势,各位夫人都回吧。” 言罢,她便吩咐身边宫女代为掌理,快步踏上凤辇,往孟采薇去的方向追上。 顾以菡的脸色轻轻变了一下,却也忍不住回头,望向那群借机睥睨着她的各府闺秀。 慢慢的,她的目光挪向适才夺魁的英国公次女姚氏身上。 那女孩正站在适才她站过的位置。 · 泰山山巅。 夜还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山路上,手电筒照亮前面一点点的路。 一步步往上艰难的攀爬,已经累得连呼吸都觉得吃力了。 耳边却还是同学的欢声笑语,仿佛他们一点也不觉得黑,也不觉得疲惫。 是毕业旅行,约定好一起爬上泰山看日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天总是不亮,路也没有尽头。寒风卷席而来,孟采薇只觉得挪动每一步都吃力非常,脚腕是刺骨的酸痛…… 突然间,身体失衡,她完全控制不住地从栈道上滚落,猛地跌下悬崖。 “啊——!” 孟采薇猝然睁开眼,眼前是久违的光明。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总算反应过来,刚才那只是梦,一场噩梦。 但是,她双腿依然抬不起来,浑身发冷,手指轻轻动了一下,便觉得整个人的筋骨都酸得动弹不得……脖子是僵的,脑后也有着隐隐的疼痛。 孟采薇缓缓地闭上眼。 她知道,这些细节都在提醒她,梦里有些事情兴许是真的。 比如她曾从高处跌落。 啊……想起来了。 孟采薇“嘶”了一声,昨夜的记忆浮出脑海,她竟是忍不住松一口气,太好了,她还活着。 “醒了?”不远的地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孟采薇重新睁开眼,她想侧首去看声源的主人,却不想,她刚刚动了一下脖子,后颈处便是一阵刺骨的锐痛。 “先别动。”对方的声音沉稳,孟采薇其实全没必要去看,便已猜到了他是谁。 逸出一声略显痛苦的呻、吟,孟采薇皱眉,勉力问道:“少嵇,是你吗?” 对方没有回答,走到床的,却是秋黛,“太夫人,您先别动,奴婢为您换了药再扶您起来坐着。” 言罢,孟采薇只觉身上的被子被秋黛掀起一角,秋黛温热的掌心扶住她的脚腕,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孟采薇腿上缠绕的纱布。 随着她这个动作,孟采薇再迟钝也猜到了自己的伤势。 真不幸,腿骨折了。 之所以觉得冷,是因为右腿被木板固定住。 秋黛挪开一侧的木板,上药,再重新将它缠好,盖上被子。 片刻后,秋黛洗净双手,上前将孟采薇用力地扶着坐了起来。 与此同时,孟采薇忍不住抬起一只手按在了自己脖子上,脑袋转不了,该不会颈椎也断了吧?! 不知是不是看到她的动作,裴少嵇缓缓开口,“脖子只是扭伤,过几天就能好了,母亲不必担心。” 一边说,裴少嵇一边走近,直到他终于出现在孟采薇的眼前。 不知为什么,虽然腿也疼,脖子也疼,看到裴少嵇那张平静的面孔,孟采薇心里便一点担忧都没有……在这个没法打石膏,甚至没有自动轮椅的年代,她居然一点不发愁以后的日子,却是忍不住弯唇一笑,“我睡了多久?你怎么带我回来的?” 秋黛沉默地挪了个绣墩过来,便福身告退。 裴少嵇撩袍落座,风轻云淡道:“一整夜而已,皇上赐了太医,一道把你送回府的。” 孟采薇坐起身,有些遗憾地摸了摸自己的腿,“太医都说了什么?我的腿断了,还能不能好?” 裴少嵇沉默了一刻,没有直接回答孟采薇,反倒改了话题,“今日一早定国公府送来了拜帖,小菡想择日来看看母亲。” “你是说……菡娘?” 从裴少嵇喊出那个称呼,孟采薇就觉得自己一整颗心都在往下沉,叫她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也许是……失落感?孟采薇藏在被子底下的手忍不住交叠在一起,强行克制着。难怪都说病人容易伤春悲秋,果不然,女汉子也没法免俗吧? 禁不住的自嘲,她现在算不算是病树前头万木春了? 裴少嵇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孟采薇的异样,点了下头,解释道;“母亲是为救她才摔下来的,小菡心里歉疚,道是要来看看。” “不必了吧。”孟采薇眼睫低垂,“我这副样子,不便见人,你替我回了顾姑娘吧。” 裴少嵇眉毛扬了下,仿佛对孟采薇的答案颇为意外,“她是晚辈,又不需要母亲特地应酬什么,过来看看无非是个心意,母亲拒绝她作甚?” 孟采薇听得燥意骤起,毫不留情地反驳回去,“既知我是长辈,不见也没有错处,你何必叫她来烦我?” 裴少嵇一愣,目光却猛地变得锐利起来,“母亲不喜欢她?” 他的声音虽然依旧平和,但疑惑的口吻却让孟采薇无端觉得愈加气恼。 这种疑惑,甚至像是一种责备,仿佛顾以菡应该为所有人喜欢,没有人有资格可以去厌恶她,拒绝她……可是凭什么呢? 但这样放肆的情绪只是沸腾了一瞬,便被孟采薇强行压了下去。 她的理智在提醒她,顾以菡,名门出身,是他的青梅竹马,是被他用最亲昵的口吻称呼的女孩。 久别未见,相隔高台,顾以菡依然可以一眼认出裴少嵇。 为了他,她甚至不愿嫁给皇帝的嫡长子。 其实只要算一下年龄,便知道顾以菡已经等了裴少嵇很久……同样是十七岁,孟采薇已经嫁人一年有余,而顾以菡仍然待字闺中。 孟采薇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犹豫片刻,她方满怀试探含义地询问道:“少嵇,你希望我喜欢她?” 裴少嵇眉头微蹙,一针见血地回答:“希望,但不需要。” 孟采薇再傻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味,她能接受顾以菡最好,就算不能……也决妨碍不了他与她之间的……感情。 喉咙里慢慢地往上涌出苦涩。 孟采薇艰难一笑,缓慢道:“你误会了,我没有不喜欢她,只是这个样子,当真不愿意见外人。” 裴少嵇的眼神重新变得温和,只是仍然盯着孟采薇,他像是有些犹豫,仿佛不知该不该信她。 孟采薇仔细地窥视着裴少嵇的神情,见他不语,片刻,索性又添了几分转圜的余地,“不过,若她执意想来,也未尝不可……只是辛苦你亲自招待她了。” 她的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若你想借我的名义见她,我不会阻拦。 裴少嵇听到这里,总算摇了摇头,“母亲执意不见,那就罢了,我来处理便是。” 孟采薇松了一口气,但观裴少嵇神色,黑色瞳仁里,居然藏了一点……失望? 她的心忽然就漏跳一拍,胸口的抽痛来得毫无征兆。 谁知,还未等到她有所缓解,裴少嵇已是站起身,“我没有别的事,便不打扰母亲休息了。” 孟采薇难受得鼻翼发酸,却还是强自按捺,脱口问道:“你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件事?” 裴少嵇有些古怪地望着她,“怎么,还应该有别的事?” 孟采薇勉力微笑,“不,我只是突然后悔了,你还是请顾姑娘过来吧,卧床难捱,若能有个说话的伴儿,也算是一桩美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之南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5 08:03:06 Dolm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4 22:16:27 Dolm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4 22:16:16 Dolm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4 22:16:05 Dolm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4 22:15:45 Dolm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4 22:15:35 飘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4 17:39:53 荼蘼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4 15:18:55 西瓜君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4 12:45:38 西瓜君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4 12:45:32 西瓜君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4 12:45:29 西瓜君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4 12:45:24 朴大爷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4 06:58:28 台灣mina53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4 00:39:56 奕奕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4 00:34:27 晴夕三语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6-04 00:25:51 九尾空狐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6-04 00:23:20 扶襄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3 23:20:04 摸摸扶襄君~(≧▽≦)/~你的地雷我更新之后后台才冒出来,么么哒,我看到了!爱你哦!! 谢谢阿狐美妈和阿晴真爱的火箭炮和手榴弹!炸得我卟噜卟噜冒粉红泡泡了! 还有小逗比真爱的五个地雷~(≧▽≦)/~那祝你高考过五关斩六将!!!金榜题名鱼跃龙门一举夺魁!!! 还有西瓜君的四颗地雷mua! (*╯3╰) !祝你名扬四海!! 也谢谢南南,飘飘,荼蘼,奕奕妈,mina湾妹=3= 还有两天高考,知道我好多读者都是高考党,别的话不说啦,祝你们考试的时候一切顺利,没有任何意外,平稳考试,超常发挥,一定都没问题的~ 感谢 读者“vivian8881602”,灌溉营养液 +1 2014-06-04 21:56:32 读者“eryue”,灌溉营养液 +1 2014-06-04 08:56:23 谢谢浇灌我~(≧▽≦)/~有读者问营养液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哦,就是读者打赏作者的另外一种方式,打赏方法就是点目录页[收藏此文章]旁边的[灌溉营养液],查看自己的营养液在【互动活动】的【植树造林】里。 总之感激你们~(≧▽≦)/~ 第43章 【热血沸腾】 顾以菡正式拜访的时候,已经是五六天以后的事情了。 孟采薇后颈的拉伤痊愈得其七七八八,只是偶尔动作猛了还会作痛。 腿自然还有日子要将养,孟采薇对古代医术基本不抱什么希望,太医留话说让她卧床静养,怕给腿留下后遗症,孟采薇便当真忍着不下床,足足躺到七月中旬。 清晨,因知这日顾以菡会来,孟采薇早早地醒了。她特地命人取了一件儿颜色鲜亮的天青褙子换了,甚至还让冬妆将她长发整整齐齐的绾起。 托卧床养病的福,孟采薇没梳髻子,却将鬓侧的几绺儿头发编了起来,然后在脑后盘在一起,簪了一支素雅的银钗。 洗脸、洁牙,久违的胭脂盒也从妆箧里被孟采薇亲自翻了出来,雪白的双颊被轻粉一扫,便是病中之人,也显得气色满满。唇脂略点,并不突兀,只将红唇衬得诱人饱满,色彩鲜丽。 揽镜自顾,这个模样的自己,总算让孟采薇满意了几分。 顾以菡虽则青春靓丽,但也谈不上十足的美人坯子,大家半斤对八两,不输得很难看就是了。 抿唇自信一笑,孟采薇眼中迸出神采,竟是令人感到久违的活力。 夏眉迈进屋的时候脚步明显一顿,片刻才莞尔,“太夫人今日气色真好,倒赶上过去在咱们自家里的样子了!” 孟采薇眉梢轻扬,俨然是被夏眉的话所取悦,“那是,所谓天生丽质难自弃,怎么样,我称得上是饿病美人吧?” 一旁收拾东西的秋黛“噗哧”笑了出来,“太夫人莫不是想与顾家娘子一争高低?打扮得这么鲜亮,谁信您是个病人呢?” 孟采薇忽觉心里咯噔一响,无端生了些不安,“她是晚辈,我和她比什么?就算比了,又能比出什么名堂来?少嵇他……” 她话音骤然断了,引来夏眉的追问,“侯爷怎么了?” 孟采薇犹豫了一刻,最终还是决定提点丫鬟们一句,“一会顾家娘子来了,你们千万仔细伺候着,只怕将来,这位是要做咱们侯夫人的。” 不知怎的,她此话一出,屋子里足足安静了好一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秋黛,她将信将疑地问道:“太夫人怎么这么说?” “我猜的。” 秋黛嗤了一声,“您就胡思乱想吧,咱们侯爷还有两年有余的孝期呢,等过了孝,人家顾娘子都快二十了,怎么可能一直等着侯爷?” 夏眉这也跟着接口,“就是啊,即便顾家有意,以侯爷之尊,大可以娶个更年轻的夫人回来。这事还不都是您做主?” 孟采薇被她们说得心烦意乱,禁不住绷起脸,“侯爷的事,岂由你们议论?快下去吧,少时顾姑娘就该来了。” 夏眉与秋黛面面相觑,继尔都退出了房间。 只剩孟采薇一个人孤伶伶地坐着,心里像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撕扯着。 · 顾以菡是只身前来,夏眉领命在垂花门前候着,一路用软轿将她抬进孟采薇的绘丰堂。 对方娉婷的影子从屏风后绕进来的时候,孟采薇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地满手心都是湿濡的汗意。 “见过伯母,伯母万安。”顾以菡没走几步就端端正正地福□去,她纤颈微弯,认真行礼的模样,无端让孟采薇想起她第一次与裴少嵇的相见。 他站在廊下,就算揖□,仍然比她要高出一点。 已经是快要一年前的事情了……孟采薇没想到,自己的记忆居然这样清晰。 那天他穿得是一身斩缞服,他风尘仆仆,她满心谨慎,原来这就是她们的第一次相见。 意识到自己的走神,孟采薇忙不迭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从记忆的泥淖里抽身出来,“快起来,菡娘这么客气做什么?冬妆,去给顾姑娘挪个绣墩儿。” 顾以菡虽然四平八稳地蹲了好一会儿,没有半点怨言,但她起身的时候,却是毫不客气地露出了打量的目光,先是落在孟采薇的脸上,继而目光流转,又去看她的腿。 孟采薇被她这样的目光瞧得有些不舒服,但顾以菡的脸上很快又重新露出了得体的笑容,昭示着她经受过的良好教养,“伯母于菡娘有救命之恩,家母和菡娘自己都感激得很……这些礼物,不成敬意,还请伯母一定要收下。” 随她同往的婢子将几个礼盒奉到孟采薇面前,孟采薇婉拒了一次,但见顾以菡坚持,她便令冬妆收了起来,“菡娘来看我我就高兴得很了,你又何必这么客气?” 顾以菡笑了笑,“伯母是长辈,我尊敬您一些,那是应该的。况且……” 她迟疑了下,片刻才续道:“况且,我听说少嵇哥哥也待您很孝顺,视若生母一般。少嵇哥哥都这样做了,我又怎么敢轻怠您呢?” 孟采薇原本脸上浮着的笑容,免不得因为顾以菡的话僵了下。 对方虽然言辞亲昵,但说不出来为什么,孟采薇总觉得她好像在暗示什么一样,与第一次见面的爽朗活泼,全然不同。 孟采薇“呵呵”了一声,没再接话。 但顾以菡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继续道:“我瞧伯母气色真是不错,果然太医医术高明,这么快就把伯母治好了。” 顾以菡噙着笑容,嘴边更是露出一个可爱的小梨涡。今日她穿得是桃粉的对襟短衫,下裙则是鹅黄的马面裙。从窗纱里透入的阳光堪堪映在她的侧颊,孟采薇不得不承认,单看长相,这是个让人没法讨厌的女孩。 意识到这一点,孟采薇忽然觉得有些无力,好像一大早起来做的所有事情都变成了无用功。 轻轻叹了一口气,孟采薇摇了下头,“哪里就好了呢?腿还没法挪动,人也还下不了床。” 顾以菡认真地看了看孟采薇躺着的姿势,片刻方重新开口:“说起来,那日伯母跌下去,都是因我之故,是以,有件事,我便一直耿耿于怀……伯母恐怕不知,那日我没站稳,缘是有人推了我一把。” “哦?是吗?”孟采薇没有说自己也是被人推的,只是静等顾以菡的下文。 顾以菡抬起头看向孟采薇,“伯母信不信,推我的人是姚氏。” 英国公家的女儿?孟采薇有些惊讶。 若单论动机,姚氏恐怕还真的极有可能。虽说姚氏自己肯定无意于大皇子妃的位置,皇后本人也定然不会挑选姚家给自己的儿子做岳家。但是,若能阻拦顾相与皇长子的联姻,于姚家而言,也未尝也不是一种收获。 孟采薇顿了下,忍不住问道:“你有证据吗?” 顾以菡一愣,有些惊讶,也有些不可置信,那眼神仿佛再说——要证据做什么用? 她没有开口,但孟采薇还是领会了对方的精神,无奈一笑,解释道:“没有证据的事,菡娘还是慎言罢,毕竟英国公府不是低门小户,姚姑娘也非没有经过教养之人,若你的话传出去,只怕有人要说你刻意诬陷了。” 顾以菡对孟采薇的话很是意外,她纤秀的眉峰一蹙,就算竭力掩饰,孟采薇还是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了一丝不满,“伯母此言差矣。英国公府本就是没什么底蕴的人家儿,这京城里谁人不知这姚家人飞扬跋扈,自视清高?我与姚家那位姑娘,素来不合,她下黑手推我,也绝非没有理由的。” ……明明很合理的事情,怎么从你嘴里出来就这么不靠谱呢? 忍住腹诽,孟采薇摇了摇头,“姚氏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哪里有这样歹毒的心思,非要推你下高台,置你与死地?你们小姑娘之间拌几句嘴又不是罕事,我倒想劝你冷静想想,最好能找出真凭实据来。” 顾以菡听得有些作恼,“伯母虽是长辈,年纪不也与我一番大?什么叫小姑娘家之间的拌嘴,难道伯母你瞧我不起?” 孟采薇也被对方完全找不到重点而烦躁起来,难怪顾氏会喜欢裴少嵇,整个一个中二少女!能不能分清状况! 忍了忍,秉着来者是客的心态,孟采薇还是咽下了这口气,耐心解释,“菡娘,你误会了,我并非不信你,也更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只是,你说人家要害你,总该找出证据来。否则,就算一口气告出饿御状来,皇上也没法断你的案子啊!” 孟采薇话音方落,却听屏风后面一声响动。 她没来由的心里一紧,仿佛早有预料似的……是裴少嵇。 冬妆立在一侧,柔声禀告了裴少嵇的到来,孟采薇几乎克制不住地沉下脸色,强作平静道:“那便请侯爷进来吧。” 随着裴少嵇迈进来的一刹那,适才还神态不豫的顾以菡,瞬间变成了兴奋的小鸟,她从绣墩上站起来,满面粲然地回首,“少嵇哥哥!我们好久不见啦!” 裴少嵇也是跟着露出笑容。 是的,就是笑容。 不是对孟采薇那种,藏在眼底,像是施舍般露出来一星半点的温柔,而是真正的,甚至带着宠溺的笑容! “小菡原来长得这么高了。”裴少嵇满面俱是欣慰之意,伸手拍了拍顾以菡的头顶,“出落得这样亭亭玉立,真是让人挪不开眼珠。” 孟采薇但觉心口一阵热血翻涌,她几乎克制不住,脱口喊道:“裴少嵇……” 然而,冲动到底是一瞬间的事情。 当那双乌沉沉的眸子落在她脸上的时候,孟采薇的声音和思路同时戛然而止。 她这是……怎么了? 。 作者有话要说:孟采薇急了,要反攻了o( ̄ヘ ̄o#) 第44章 【阴险狡诈】 正这时,夏眉恰好端了两碗热茶进来,缓步至顾以菡身侧,蹲膝欲要奉茶。 偏偏,听了孟采薇的话,顾以菡很快就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蹭地站起身。 朱红漆器托盘被顾以菡一下子撞翻,滚烫的热水倾洒而出,尽数落在了顾以菡的肩背上。 顾以菡一声尖叫,眼泪立时便落了下来。 裴少嵇第一时间站起身扶住了顾以菡,少女的后背一大片洇湿,料必是烫得很了。裴少嵇双目转寒,斥责道:“夏眉!你还不向顾姑娘赔罪!” 夏眉早吓得慌了神,听裴少嵇此语,登时膝头一软,甚至顾不得满地茶水碎瓷,径直跪了下去,“奴婢该死,请侯爷恕罪,请顾姑娘恕罪!” 顾以菡哭得梨花带雨,整个人都快要靠到裴少嵇怀里去,“哪里来的贱婢!竟这般不长眼!少嵇哥哥,你府上如今是什么人主事?怎么连个丫鬟也调理不顺!” 孟采薇听得火起,偏生她动弹不得,整个人僵在床上,唯有咬牙道:“叫顾姑娘见笑!如今这府上,正是我来主事!” 顾以菡的眼神在孟采薇和裴少嵇之间逡巡,带着怀疑、警惕,还有一种让孟采薇也读不懂的情绪,“那算我失言,谁让伯母也是初理家务,并没有什么经验呢?” 她仿佛在试探什么一样,咬牙道:“我冒昧给伯母提个建议好了,这婢子如此失礼、冲撞客人,该拖出去好好掌嘴,才能以儆效尤!” 孟采薇的眼神只落在夏眉脸上片刻,很快就转了回来,“夏眉冒犯姑娘,是她的不是,等送走了姑娘,我自会好好教训她。不过,侯府内务,就不劳姑娘你插手了。” “你这是包庇!”顾以菡俨然犹有不服,声音也跟着提高了八度,“你定是故意指使你的婢子来烫我!” 孟采薇嗤了一声,理也不理她,只开口吩咐:“秋黛,去拿一件我的衣裳,送顾姑娘到厢房里更衣,你且看看她烫得严重与否,若是厉害,再去派人请郎中过府。” “不敢劳烦太夫人!” 顾以菡梗着脖子,一步也不肯动,她犹自拽着裴少嵇的袖口,像是示威一样,扬着下颌,娇声道:“少嵇哥哥,你领我去更衣。” 孟采薇冷笑,不等裴少嵇回应,脱口就接上了顾以菡的话,“少嵇他一个男人,上哪去给你找女子衣裳?怎么?顾姑娘是想要穿婢子的,还是通房丫鬟的?” “你……” “当然,顾姑娘你不介意自己名声清白,那是令尊令堂该教养的事情,我也绝不敢插手指正。” 孟采薇本就占理,她又是素来牙尖嘴利,顾以菡这个深闺里娇养着的大小姐,如何能比得过她的工夫儿。 一下子被孟采薇说得词穷,顾以菡眼里又冒出泪来。 不过,这回她明显改变了策略,不再跟孟采薇硬碰硬,而是转首望向裴少嵇,泪汪汪地问道:“少嵇哥哥,你就不管我了么?” 孟采薇这才将眼神挪到始终保持安静的裴少嵇脸上,不期然,两人目光交汇,竟是撞了个正着。 他黑瞳暗沉,望向孟采薇时有着明显的探究意味,这让孟采薇一个激灵冷静下来,却又忍不住开始懊悔——她跟顾以菡计较个什么劲儿! 这下好了,都说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裴少嵇铁定又要给顾以菡撑腰,果真冲动是魔鬼,与顾以菡吵成这样,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没面子吗! 孟采薇烦躁地移开眼神,避过了裴少嵇的打量。 谁知,就是这时,裴少嵇沉声开口,“小菡,你跟秋黛去更衣吧。” 孟采薇与顾以菡俱是一愣。 “夏眉纵有不是,但她毕竟是母亲的婢子,你是晚辈,岂能与母亲顶嘴?”裴少嵇语调淡淡的,虽是在教训顾以菡,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孟采薇,“更何况,母亲尚在病中,又是为了救你才受得伤,你素来懂事,该明白轻重。” 顾以菡脸色变了几变,却犹有不甘心,“少嵇哥哥,她根本不是诚心救我!她是故意演戏给你看!” 一番话,听得裴少嵇和孟采薇同时沉了脸,“顾以菡,你还不快去!” 裴少嵇总算把目光移到了顾以菡的脸上,眼神里,却是顾以菡从未见过的……冷厉。 她怔了一下,最终还是一跺脚,挂着泪珠跑了出去。 孟采薇到底惦记着她的身份,忙喊了秋黛冬妆两人,吩咐她们赶紧追上,无论如何也要叫顾以菡换了衣裳再走。 至此,屋子里只剩下跪在地上的夏眉、裴少嵇,还有孟采薇三人。 “夏眉,你先下去。”裴少嵇声音低沉,却并无责难之意。 夏眉谨慎地抬起头看了孟采薇一眼,见孟采薇轻轻颔首,方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屋子。 孟采薇知道裴少嵇有话要说,可她更知道的是,自己变了。 她不是那个真正的孟采薇,更不是古代深闺里严格学习着三从四德的闺秀,她遇见过爱情,更知道动心的滋味,知道每一个暗恋少女的秘密心事。 是为对方零星漏出来的好感而欢呼雀跃,是为对方与任何一个异性的接触而胆战心惊,是想要制造一切见面的机会,是会在意对方心里自己的样子。 是会七荤八素的失去理智,是像她适才那样,为对方一个眼神而失落、而激动…… 孟采薇简直要被自己惊呆了。 两个月前,她还振振有词地指着裴少嵇鼻子骂,不顾一切地挣开对方的手……现世报要不要来得这么快?被自己打脸的感觉一点都不酷!! · 裴少嵇沉吟片刻才开口,“你不喜欢小菡。” 他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问句。 孟采薇没有再遮掩,坦白地点了点头,“不过,不是她不好,只不过合不来而已。” 裴少嵇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他眼神几乎是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毒辣,一针见血地戳开孟采薇的心事,“你觉得我会娶她?” 孟采薇再傻也听得出裴少嵇这种试探的问话,她心里有点不舒服,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正面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你尚在孝期,娶亲之事,就算要议,也得明年再说。你若有心仪的对象,可以直接告诉我,只要说得过去,我决不会横加干涉。” 裴少嵇眯了眯眼,像是一只等待猎物的狼,“我只问你,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娶顾以菡。” 该承认吗? 孟采薇迟疑地抬起头,对上了裴少嵇的双瞳。他的眼神几乎充斥着胜利者的兴奋,还有一点得逞的笑意……孟采薇猝然清醒。 他还没死心?? 还是在试探她?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阴险狡诈的人!!简直是属狐狸的! 孟采薇近乎恼羞成怒,半晌,才勉强从唇齿里逼仄出几个字,“没有,顾以菡泰半是要嫁给皇长子了,你不会娶,也娶不到。” 这回换裴少嵇一愣,“你怎么知道?” “顾以菡自己说的。”孟采薇耸肩,“定国公府肯由得她十七岁还是云英未嫁之身,皇后也早就属意顾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顾以菡自己有什么小心思,想来也敌不过长辈们做主的。” 理智像是被放出去的信鸽,总算找到归途,回到了孟采薇的大脑里。 她话音刚落,就自己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谁知,裴少嵇非但不信,反而透出了一点戏谑的笑意,“那母亲刚才何必那么生气?既知小菡早晚要为大皇子妃,怎地不好好替咱们惠安侯府笼络一番?” “我那是替夏眉鸣不平!” 这一次,裴少嵇没再与她辩驳,只是盯着孟采薇,慢慢地展开笑意,“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无端让孟采薇觉得自己被“宠”住了,好像不管她对他提什么要求,他都愿意答应一样。 心里往外止不住地冒出卟噜卟噜的粉红泡泡,直到快没过心坎,孟采薇才猛然回神,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正当她准备开口说点别的,转开话题的时候,裴少嵇抢先了一步。 “既然你不喜欢小菡,以后不叫她来便是了。”裴少嵇的声音里风轻云淡,全然没有之前提起顾以菡那样的亲昵爱重,“原也是我以为你们年纪相仿,一定投契,才叫她过来陪你说说话。你既然不喜欢,那就算了吧。” 孟采薇一愣,“你不是说……希望我喜欢她吗?” “是,你生长在冀州,于颢京想来没什么能交际的人家,小菡出身相府,若能与你为友,那当然再好不过。不过,我不是也说了?你若不喜欢她,那就算了,人与人之间总要看缘分,我又不会强求你什么。” 这一回,孟采薇彻底不好了。 那句“喜欢,但不需要”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简直误会到银河系以外了好吗!! 望着少女变幻莫测的表情,裴少嵇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高兴了?” 孟采薇本能地点了点头,对上裴少嵇的双眼,才又受到什么刺激一样,猛地摇了两下,“本就没有不高兴,何来高兴一说?” 顿了顿,自知再和裴少嵇呆下去,早晚要露馅,孟采薇咬牙,下起了逐客令,“好了,我也乏了,你不是事情多得很?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裴少嵇倒是很配合,从容站起身,有礼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告退了。” 孟采薇正要舒一口气,却不想,裴少嵇忽然伸手,把她髻子上的银簪抽了出来。 他弯着腰,离她的耳边只有寸许距离,呵出的热气扫过孟采薇腮侧的肌肤,沉稳的声音,低低地响在她的耳畔,“你散着头发已经很好看了。” 孟采薇脸一红,想推裴少嵇,他却已经自觉地站直了,“比顾以菡好看。” 第45章 【排山倒海】 裴少嵇走了。 孟采薇摸着依然发热的脸颊,几乎跟不上自己心跳的速度。 他刚才离她那样近,近到她偏首对上他的双眼,便能看见自己映在那双黑瞳里清晰的影子,她像是包裹在琥珀里的一只渺小的蝼蚁,藏在他的庇护中,躲过千万年风雨洗礼。 一瞬间,是可以被他的眼神所溺毙的怦然。 “太夫人?” 发呆的时间太久,以至于进来清扫的夏眉忍不住试探地喊了她一声。 孟采薇被吓了一跳,好似被人当众拆穿心事,叫禁不住打了寒颤,“啊,夏眉,原来是你……秋黛和冬妆呢?” “秋黛去送郎中了,冬妆还在整理您的衣裳。”夏眉一边整理好地上的碎瓷,一边有些委屈地埋怨,“这顾姑娘怎的如此心狠手辣?她来日若真嫁给侯爷,这侯府上岂不人人都要遭殃了?” 孟采薇脸上发红,有些心虚道:“以后这话不要乱说了,秋黛那边你也替我叮嘱一下,侯爷无意娶顾氏女,你们嘴上当心,仔细别让侯爷听见,回头发落你们。” 夏眉一怔,带着一点试探意味地问道:“怎么?侯爷……不喜欢这位顾姑娘?” “事关朝堂,你就不要追问啦。”孟采薇禁不住带出笑意,“只是,若再遇上这位顾姑娘,还是要以礼相待的……你记着了?” 夏眉脸上的表情有微妙的一变,眼神中仿佛炸开一瞬间的火花,欣喜满溢,但也只是这一瞬,她很快地低下头去,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温顺,“是,奴婢省得了。” 收拾完东西,夏眉很快就退了下去。 屋子里重归宁静,孟采薇的思绪也从一开始极度膨胀的兴奋,慢慢冷静下来。 短暂的甜蜜,就像是吸.毒带来的快感,在顷刻之间让人忘乎所以,而清醒之后,却是无边无际的懊悔。妆台上摆着那枚被裴少嵇信手抽走的银钗,它静静地躺着,温暖的日光映下,折射出来却是一片冰冷的白。 是不断提醒她,没有希望、没有可能的苍白。 是兜头浇下的一盆冷水,将人唤醒。 心动得让人没有防备,也没有预料,孟采薇甚至不知该从何处去追溯自己的情动,只知道她是真的……喜欢上了。 那一刻切身入骨的在意,所有的情绪都像是被人用线穿在一起,只要轻轻拨动某一点,整个人都会为之而颤动。 闭上眼,关于他的记忆排山倒海。 他曾用无比坚定的语气告诉她,所有妄想危害他们的人都是蚍蜉撼树,那时男人的眉眼里还透着对她的陌生,连这几句鼓舞都如同指缝里漏出的施舍。可就是这一点点施舍,让她也找回信心,学会他一样的从容不迫。 除夕夜,醉酒的孟然栋使劲要将她的手交到他的手里,他温热的掌心牢牢握住她的腕子,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刻,也令人有着无以复加的安宁。 还有她午夜梦回,不断出现过的那个场景。 她失望地望着那个空荡的窗口,他的声音却骤然响在她身后。 就算她拒绝了那么多次,他还是近乎执着地喊她的名字,一字一顿,明明是那么疏离的叫法,却在她每一次回忆起,都觉得充满亲昵。 原来他们在一起已经经历过那么多。 孟采薇深吸一口气,不知觉时,眼泪竟已浮涌而上。 记得越清晰,此刻就越清醒。 喜欢上一个人怎么办?无非只有两条出路。若有在一起的可能,那就为之努力,若是没有,那就果断放弃。 早在孟采薇义正言辞拒绝裴少嵇的时候,她就已经想过两人在一起的所有可能——那就是没有可能。且不说裴少嵇政.治.生涯一片光明,似锦前程就在眼前,单说而今礼法森严,两人便是抛却一切,天下之大,却也当真难以觅得一隅安宁之地。 他们的身份是最大的桎梏,更是根本没法摆脱的枷锁。 孟采薇的心一点点变冷。 她不喜欢把生命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更不喜欢把情感寄托给一个不会有结果的人。 那……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她暂时远离这个人呢? · 清晨。 一整晚的噩梦总算画上一个句点,孟采薇猝然醒来之时,眼前仿佛还残存着噩梦里最后一个画面。 她从那扇空荡荡的窗回过头,身后站着的却不是裴少嵇。 有皇帝、皇后,也有孟家父母,甚至还有佟钦隽、顾以菡……他们统统要她死,可她始终没有等来裴少嵇。 孟采薇抚着悸动中的心口,良久才恢复平静。 只是,她不曾想,自己刚一掀开床帐,便对上了裴珍稚嫩的面孔。 因为小姑娘没及笄,是以还梳着最寻常的辫子。她身上的衣料已经换成了天青的薄绉,衬得小女孩肌肤胜雪。裴珍见孟采薇掀起床帐,便笑着跑到孟采薇身边,她踮着脚替将帐子挂在金钩上,紧接着,裴珍端端正正地拜在了孟采薇的脚踏前,“女儿拜见母亲。” 孟采薇一愣,与此同时,秋黛、冬妆从外面捧了铜盆、衣裳进来,秋黛笑盈盈道:“恭请太夫人万安,怎么样,这个惊喜您还喜欢吗?” 见孟采薇一脸懵懂,冬妆接口过来,帮着解释,“今日一早,侯爷出门前把珍娘领了过来,说是以后都叫珍娘回绘丰堂住了,也给您做个伴。” 自从那天孟采薇从高台上摔下来以后,裴珍就暂时被送到了单姨娘那里。 这事是裴少嵇做的主,阖府上下自然也没有人敢提出异议。但孟采薇早便有所察觉,裴少嵇仿佛不大愿意她收养这个女儿,有这么一个由头,他自然忙不迭把裴珍送了出去。 就在这段时间里,几个孩子都正式过了礼,记到了各位姨娘名下。唯有裴珍,即便人人都知道她将被孟采薇收做嫡女来养,却因为顾忌裴少嵇的吩咐,并没有敢提出要让孟采薇来参与这个仪式。 于是,裴珍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在单姨娘那里住了好几天,名字也始终没有记入族谱里。 孟采薇其间倒是派人问过一次裴珍的事情,裴少嵇把人给挡了回来,道是不许孟采薇分神,好容她仔细养伤。 这样的态度,任谁也看得出来,裴少嵇对这个妹妹并不算太满意。孟采薇当时只为顾以菡着急上火,便没再多嘴。 直到此刻听说是裴少嵇亲自叫裴珍回绘丰堂,免不得惊讶了一下。 “珍娘,你先起来。”孟采薇让秋黛扶了她一把,待洗漱完毕,方招手叫裴珍靠近,“你大哥哥怎么与你说的?” 不知是单姨娘教得好,还是裴珍已经适应了侯府的生活,原本还畏首畏脚的小丫头,现在已经露出笑容,颇自然地回话道:“大哥哥昨晚来看的我,说母亲病情好转,许我回来住了。” 昨晚? 孟采薇愣了下,很快就明白,这是裴少嵇的“临时”决定。 她皱了皱眉,虽不知裴少嵇为什么会这么做,但还是意识到,他的决定绝对和昨日自己的失态有关。 孟采薇不由得一阵心慌,他该不会……察觉她的心思了吧? · 有一个珍娘在,时间过得果然比平时都快。 先是过问女孩儿起居,接着又免不得与她说说侯府的家长里短……转眼天就黑了,孟采薇盼了一天的人也总算出现。 “太夫人,侯爷来了。” “叫他进来吧。”孟采薇抬起头,看了眼裴珍,温声道:“珍娘,你先下去,母亲有话与你大哥哥说。” 裴珍一点头,跟着冬妆去了安排给她的东厢房。 隔着一道屏风,孟采薇听见裴珍与裴少嵇打着招呼,“大哥哥好。” 裴少嵇的态度似乎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冷漠,“啊,珍娘,用过晚膳没有?” “用过了。” “乖,那你先下去,哥哥进去拜见母亲。” 就仿佛真正的亲兄妹一样,裴少嵇的声音显得颇有耐心。 又过了片刻,那道颀长身影总算出现在孟采薇的视野。 尽管千般压抑,孟采薇嘴角还是忍不住浮出笑容,裴少嵇的眼神一进来就落在了孟采薇脸上,目光如炬,迅速捕捉到对方微妙的表情,“今日心情不错?” 他没有行礼,像是进入自己寝阁一样,充满着侵入感。甚至未经吩咐,秋黛已是自觉地挪了绣墩上前,供裴少嵇落座。 孟采薇是特地叫人将他请来的,她已经不习惯拿事情去试探裴少嵇了,心里藏了疑惑,便索性开门见山地求问,“怎么突然就叫珍娘回来住了?也不提前与我说一声,我这边都没个准备。” 裴少嵇没动声色,眼神也毫无波澜,“得了皇后娘娘赐名,她跟着你住是情理之中。左右是添个小姑娘而已,你这里还短什么用的吗?” 孟采薇没有被他绕开话题,依然执着于之前的疑问,“珍娘回来住自然没有什么不便的地方,不过,事出突然,你想的是什么?” 她语气里诘问的意味十分明显,裴少嵇很快就蹙起眉头,眼神也不复刚进来的时候那么柔和,“你在怕什么?我让裴珍回来住而已,母亲,你害怕什么?” 孟采薇被裴少嵇尖锐的目光盯得一阵心虚,她揪着被角,挑眉道:“什么叫我怕什么,你真是无理取闹……我不过是问问你干嘛突然就送珍娘回来而已,你都在想什么啊……” 裴少嵇犹自冷笑一声,一针见血地回答:“我在想,我进一步你是不是就会退一步,如果我让你知道我察觉了你究竟怎么想的,你会不会就重新缩回壳里,继续光风霁月地告诉我你会视我如子!” 第46章 【隔墙有耳】 裴少嵇言辞激烈,却是每一句都说中了孟采薇的心事。 她就是想躲、想逃,甚至想过索性就让孟家人帮她改嫁,重新择一桩婚事。 他是太容易让人上瘾的毒药,孟采薇心知肚明,只要他在她眼前一天,她就不可能真正理智地割舍自己的感情。 现代的生活和经历非常直接地告诉孟采薇,戒掉一段感情其实很容易,但前提是你首先要远离这个人……否则,每当他出现在你面前,你就会看到他的好,看到那些让人怦然心动的剪影,她又如何能控制住自己,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动物? 她做不到,所以才要逃。 但是她没想到他竟然会猜到……也或许她潜意识里已经想到,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就在裴珍踏入她房间时候,孟采薇其实已经有了预感。 这个写在她名下的嫡女不仅仅是个需要她去照拂、看顾的稚童,更是一个标志。标志着她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继续顶着裴氏妇的身份,生活在这座侯府中。 裴珍就像是一根锁链,将她拴在这个太夫人的地位上,永远无法摆脱。 昔日裴少嵇不愿她名下有这个女儿,泰半是不想两人的身份从此都是母子,但如今,大概是算准了孟采薇想逃,他甚至不惜给两人都套上这样一个枷锁,逼她没法离开他的身边。 所以她会害怕。 裴少嵇都说对了。 原来她真的是害怕。 男人冷静的双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孟采薇甚至不敢抬头。 他期待她的回答,可是她却不能宣之于口。 她不会承认裴少嵇的话确实说中了她所有的心事,更不会让他知道,她真的对他动了心。 孟采薇深吸一口气,逼出一个笑容,慢慢仰首,“少嵇,你误会了。” 她斩钉截铁,语气却是平静得像一汪夜里的静湖,“我不知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但你确实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本就视你如子,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我也从没有欺骗你。之所以今日有此一问,全是因为我摸不准你的意图……” 裴少嵇眼神犹若尖锐的刺刀,直扎在孟采薇的心坎上。 他没有说话,但只是这样的沉默,已足够让孟采薇心悸……可是,覆水难收。 她强咬牙,坚持把话说完,“珍娘既已写在我名下,那我自然要视若己出,期望她日后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你是她长兄,又是侯府的一家之主,之前看你不喜欢她,我委实忐忑得很。如今你叫她回来,我自然要问清楚你究竟是已经接受了她,还是另有打算……” 裴少嵇的脸一点点沉下去,孟采薇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可怖的样子,可她就算怕他,却也知道,他现在定是难过的……她知道他喜欢她,就算是年少轻狂的一时冲动,她也看得出他的真心。 没有人的心是铁打的。 再坚强的人,被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也没法再释怀了吧? 冰冷的眼神,像是一块藏在冰窖里的金曜石,暗黑的瞳仁里,蕴着降至冰点的金砂。 “孟采薇。” 沉默了不知多久,裴少嵇终于开口,他依然完整地去念她的名字,可孟采薇竟然不忍开口拒绝他。 “你可不可以不要害怕?只要你说一声你愿意,剩下的事都交给我,好不好?” “少嵇,你真的误会了。”孟采薇苦笑——这下子不用装了,可她却丝毫不觉得轻松,“若是之前的事,你还没有死心……那我也爱莫能助,要不然……你这几日就先不要来绘丰堂了?” 她语气里试探的成分很多,她知道,裴少嵇这会子只怕已经怒到极点,能强忍着继续哄她已是不易。此刻,孟采薇生怕她一句话就点燃了裴少嵇的火药捻,真把两人逼上老死不相往来的绝路上。 谁知,裴少嵇怒极反笑,“好,你自己躲不掉,就要把我往外推?你到底是想叫我死心还是想叫你自己死心?!孟采薇,你如果真像你自己说的那么坦坦荡荡,你又何必在乎我来不来绘丰堂?” “少嵇,我那是为你好……” “去他妈的为我好!”裴少嵇猛地站起身,他几乎是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孟采薇,“孟采薇,我不需要别人为我好,早就不需要了,你懂不懂!我需要的是你承认你自己在想什么!我需要的是你!” 孟采薇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人揪住,一点点坠到深不见底的洞渊里……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裴少嵇要的,她根本给不了。 “裴少嵇,我不喜欢你。”孟采薇垂下眼,“既然你一定要知道这个答案,那我就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我对你所有的感情,都是因为你的身份,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侯府,那么你于我,与陌生人无异。我不会喜欢你,更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和你有任何关系。这样,你满意了?” “我不信。” 他的话像是脱口而出,坚定的语气让孟采薇都是一愣。 “你害怕也好,想逃也罢,但我不会躲,更不会离开你身边一步。”裴少嵇慢慢地弯下腰,他俯着身,终于对上了她的眼睛,“孟采薇,我等你,等你承认。” 说完这句话,裴少嵇转身就走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孟采薇的心更是一片空白。 她从来没有这样茫然过,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她的概念里,爱情的地位从来没有高到让她可以抛弃一切去追求。 可是第一次,她竟然忍不住动摇。 · 裴少嵇离开不过顷刻,秋黛便有些匆忙地跑了进来,她眼底是昭然的担忧,见孟采薇一脸苍白,焦急道:“太夫人……您真的跟侯爷吵起来了?” 孟采薇所有的情绪都瞬间写了个休止符,她忍不住一激灵,警惕地问道:“你听见了?” 秋黛摇摇头,却是蹲在了脚踏前,“奴婢在外头,只影影绰绰听到了个响动,是夏眉适才进来,听见动静,忙不迭退出来告诉奴婢的。。” “夏眉?”孟采薇依然警醒着,“她进来做什么!?” “侯爷来的时候交代夏眉,说是有些东西要给珍娘,叫夏眉随子冲去取了一趟。夏眉说是来回话,奴婢便叫她进来了。” 孟采薇心一沉,隔了片刻,方道:“你叫夏眉进来见我。” 秋黛有些懵懂,却还是依言称是,退了出去。 孟采薇只觉身心俱疲,但根本找不到一个休息的出路。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如果她真的承认喜欢裴少嵇,真的和他在一起,那么她还要面对无数次这样的境遇。小心翼翼地躲避世人的耳目,这世界每一个人,哪怕是至亲,也会成为他们的敌人。 他们没有在一起的可能,就算真的可以一辈子,也永远只能顶着这一重母子的身份。 何况,裴少嵇兴许也只是一时因为得不到才更想要,很快,他会失去新鲜感,失去所谓的喜欢,他们进入尴尬的境地,最终相看两厌,老死不相往来……当他意气风发,在外面打拼事业,晋身朝野。她的生命和青春,便只锢于这一方小小的绘丰堂里,再无出路。 她怎么可能不害怕? · 夏眉是只身一个进来的。 她甫一进门,便跪在了孟采薇床前,认真地磕了三个头,“奴婢莽撞,请太夫人降罪。” 夏眉一上来就是这个态度,反倒让孟采薇说不出想要责备的话了。 她沉吟一刻,将思绪理得清明才开口:“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夏眉倒是老实,并无犹豫地回答:“奴婢进来的时候,刚好听见侯爷说……不需要别人对他好。” 这回,孟采薇彻底无话。夏眉说的时候虽然刻意避重就轻,但那些不该宣之于口的事情,终究还是被夏眉全听见了,倘若换个别人,泰半就是死路一条……可偏偏是夏眉。 她不经意地皱起额心,堪堪落在夏眉眼中。 夏眉迟疑须臾,当即便叩首道:“姑娘,奴婢父母弟妹,俱在孟府,您若拿奴婢性命,奴婢绝无二话,但求姑娘叮嘱奴婢弟妹,孝顺二老,能服侍姑娘半生,奴婢死也瞑目了!” 这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孟采薇望着她,禁不住叹了口气。 夏眉是她的陪嫁婢子,穿越以来,也确实襄助她颇多,若说什么深切感情那倒是没有,但痛下杀手,孟采薇委实做不到。她这样说,是要逼孟采薇做个决定了。 “你先起来。”孟采薇的脸上浮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这件事毕竟与侯爷有关,我一个人做决定,总是不妥……这样罢,明日……我派人请侯爷过来,叫他来做了断。” 夏眉闻言一颤,带着些不可思议的表情抬起头来。 只是这时,孟采薇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夏眉身上了。 既然裴少嵇不懂她在害怕什么,那么她又何妨直接告诉他? 这是个让人找不到安全感的世界,在侯府里,尚且隔墙有耳,他和她,又真能走多远呢? 裴少嵇自然可以选择杀掉一个夏眉,但只要他这样冲动一日,这世上就还会再冒出第二个、第三个夏眉。 再美好的爱情也熬不过辛苦的现实。 他那么聪明,想必会明白她在想什么。 只要他肯放手。 只要他愿意放手,她一定……一定可以,跟着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真心抱歉,考试周,我又不想断更,QAQ,时间太紧张了。 每天只能晚上回来码字,赶不到0点前就得先放防盗章再替换。 等过了这一个礼拜应该就好了。 淡紫色的誓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9 00:50:55 晴夕三语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9 00:48:14 淡紫色的誓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7 23:51:32 朴大爷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7 00:32:10 之南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5 08:03:06 谢谢大家地雷。 明天考英语,十篇课文刚背了四篇,看来要通宵了。 给我加油!! 第47章 【遥不可及】 因为料准了裴少嵇还会来,孟采薇当日并没有特地派人去请裴少嵇。 果不其然,用过了晚膳,裴少嵇就像点卯一样,准时到了绘丰堂。 照旧让冬妆先领着珍娘避了下去,继而又叮嘱秋黛,千万盯好了,不许任何人靠近主屋。 夏眉已经折在这件事上,孟采薇挑了两个靠得住的粗使仆妇看住了夏眉,暂且将她关了起来。这件事没有惊动很多人,孟采薇甚至特地吩咐,不许苛待夏眉。 孟采薇不怪她,但却不得不提高警惕。她实在没法接受自己的队友一个个坑在这件事里,更担心此事流传出去。 虽说如今绘丰堂还算不上铁板一块,但好在,自从之前宋嬷嬷出事以后,孟采薇以儆效尤,确实将绘丰堂的风气肃了肃,再加上事后她曾出门,春胭借机立威,绘丰堂总算不似当初她刚穿越那时随便什么人都敢进来指手画脚。而她身边四个大丫鬟,说起话来也终于比过去更有威重了。 将一切都布置好,孟采薇才让裴少嵇进来。 虽是在床上,孟采薇依然正襟危坐,连脸色都显得郑重其事。 谁知,裴少嵇进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看她,他身后跟着子冲,推进了一个巨大的座椅……换句话说,应该是轮椅。 孟采薇明显愣了一下,裴少嵇接过后面推扶的横柄,示意子冲先下去。他仿佛根本没注意孟采薇的情绪,只是兀自抬头,眼神里藏了一点笑意,“早就命人去打了,没想拖了这么些天才做好……要不要来试试?” 那是是上好梨花木打的一把椅子,扶手上花纹繁复,雕刻着金玉满堂的花样,椅背上镶进了石青色的绣垫,腰靠的地方甚至还用棉花填充出一个突起的弧线,像是腰靠一样,刚好与人身体的弧度吻合。椅子上也铺了两侧软垫,把木椅的缺点几乎完全弥补了。 孟采薇为之惊艳,虽说这轮椅不如现代的笨重,但其精致华贵,却是现代物件不可比拟的。 见她看得出神,裴少嵇也不催,任由孟采薇的眼神将这椅子上下打量一遍,片刻之后,仿佛担心孟采薇不知道这东西的功能,他开口解释:“我当初在西北的时候,有些受过腿伤的老将就坐这个,因为不知道叫什么,只好自己画个图纸让匠人拿去做了。以后你坐上去,便可叫人推你出去走走,也不必镇日闷在屋子里无趣了。” 孟采薇忍不住有些愕然,她腿受伤半个月有余,人都要在床上躺到发霉了。但从没有人跟她说过可以下地走走,连她自己都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无他,古代没有石膏,孟采薇对自己的腿实在毫不放心。两块夹板缠在小腿上,天知道她骨头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一个大意就出了问题……孟采薇对医学了解甚少,自己又是头一次受这么大的伤,都说无知者无畏,可孟采薇却整天担心骨头会不会变弯,两条腿又会不会以后不一样长…… 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是她没有办法的办法,别说是尝试着自己下地行走,哪怕递给她拐杖,孟采薇都要考虑考虑再说了。 但,换成不用她亲自下地走动的轮椅那就两说了。 孟采薇几乎是饿狼一样盯着那轮椅,不知觉中,情绪已经暴露得七七八八。裴少嵇始终都望着她,自然没有孟采薇眼中的向往。 他眼底滑过一点好笑,继而诱惑似的,低声问:“想不想试试?” 孟采薇迟缓地挪开目光,落在裴少嵇的脸上,“……怎么试?” 裴少嵇把轮椅推得近了点,然后走到孟采薇的床前,作势就要伸出手来,“当然是我抱你。” “不用!”孟采薇瞪着眼,还特地往床的里侧躲了躲,故意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你喊秋黛她们进来扶我,我不用你……” 裴少嵇好整以暇地站直身子,却并不反对,只是道:“你如果坚持,那我就喊她们进来,但你可想好了,女孩子力气小,她们未必抬得动你,要是半截摔你一下,怎么办?” “……”孟采薇沉默,想拒绝,又不甘。 裴少嵇笑,“所以还是我来吧,趁没人看见……反正,孝子么,也是我分内之事。” 他话里带着点自嘲,又有些无奈。 孟采薇一时心软(其实是没抵抗住下地的诱惑),便不受控制地点了头。 男人眼睛一点点亮起来,但那种兴奋却依然藏得很深,像是得了极大的彩头,却又不愿叫人察觉。他慢慢弯下腰,并不急着伸手去抱孟采薇,反倒不停用眼神去追逐她逃避的瞳仁。 她在害羞。 脸上虽然还强自维持着一派淡然,但耳根底下已经漫开少女的娇粉,一点点蔓延到脸颊上。直到孟采薇快要坚持不住,脱口准备骂他时,裴少嵇才毫无征兆地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孟采薇一声低呼,一双藕臂根本不受控制地攀住裴少嵇的胸口,她不敢大叫,生怕惊动外面的人,可她的心跳,已经狂跳到快要从嗓子眼里跃出来了。 身上搭着的薄被已经因为两人的动作掉落在地上,孟采薇穿着颇宽松的一条湖绿纱裤,一双光洁玉润的长腿,就这样隐隐绰绰的暴露在男人的面前。 裴少嵇坚实的手臂分别托在她的颈下和膝窝下,少女的肌肤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与他贴近,暖香萦鼻,竟是叫人不忍释手。 他低首目不错珠盯着她的表情,孟采薇眼神接连躲闪,甚至都不敢呼吸。 可是,男人的喘息声却越来越重,大抵是……累的? 孟采薇揪着他襟前的衣衫,忍不住埋怨,“喂……我有那么沉么……抱不动就赶紧放下吧!” 裴少嵇的身体明显一僵,紧接着,他迸出一阵轻笑,也终于将孟采薇放到了轮椅上。 “你不沉。”裴少嵇弯下腰,随手拾起地上的薄被,盖在了孟采薇腿面上。趁着弯腰的动作,裴少嵇再次接近她,用极轻的声音道:“你让我抱一辈子也抱得动。” 他语调里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却丝毫没给人以调笑放荡的意味,反而因为他不常说这样的话,偶尔一出口,无端让人觉得……特别可靠。 裴少嵇站直身子,依然变成了那个身姿挺拔,而又显得有些遥不可及的人。 他仿佛已经习惯等不到孟采薇的回应,因此也不等她表态,犹自道:“暑气已经散了,晚上正是凉快,想不想出去走走?” 鬼使神差的,孟采薇竟然没有反驳,她点了点头,裴少嵇便十分顺手地推动轮椅,带着她出了卧居已久的绘丰堂。 秋黛见他二人出来的时候,免不得惊奇了一下,但很快,在裴少嵇制止的眼神落在她脸上的那一刻,秋黛老老实实地定在原地,没有追上去侍候。 轮椅下台阶不便,裴少嵇便只推着她在廊子里漫步。 外面的空气新鲜到无以复加,迎面拂过的风清爽得很,夏蝉也不再一味的嘶鸣,偶尔,还会落下一两片仍是碧绿色的树叶,堪堪飘过廊柱,落在孟采薇的脚前。 大口大口的深呼吸,孟采薇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这样畅快过了,一时间心内宁静,仿佛所有的桎梏枷锁都消失不见,让人从心底觉得轻松起来。 沉吟须臾,孟采薇慢慢开口,“少嵇……我命人将夏眉关起来了。” “嗯?” 仿佛没料到孟采薇会突然说正事,裴少嵇愣了一刻才有回应。 孟采薇迎着风,平静地解释:“昨天你说的话,凑巧被她听见了。她自求一死,但我不忍心,因此只是暂且关押起来,并没有想好怎么办。少嵇,你看呢?” 裴少嵇慢慢地停下脚步,“你想听到什么答案?是怎么解决夏眉,还是怎么解决你和我?” 他从不知遮掩,有时候直白得令孟采薇觉得胆怯,她苦笑一声,“有什么区别吗?少嵇,这两件事都是僵局,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你给我出个主意好不好?诚然,你是个再好不过的人,若我尚是云英未嫁之身,遇到你,我自然哭着求着想做你的妻子,从此衣食无忧不说,你样貌品性,更是上等,堪称是天下女孩梦寐以求的良人……可是你别忘了,我已经嫁给了你的父亲。” 裴少嵇沉默。 “少嵇,我们现在这样太危险了,侯府内外,朝廷上下,一旦哪天事情败露,这悠悠之口堵都堵不绝。须知人言可畏,你本就在风口浪尖上,不值得为一点感情的事去冒险。更何况,我也并非什么绝色,性情更算不上好。在你父亲眼里,我连孙姨娘都比不过,你便该知道,眼下你看我顺眼,不过是因为得不到、贪新鲜罢了。“ “孟采薇,你想劝我就劝我,不用拿随便什么人来作践自己。” 裴少嵇的声音一如每一次她提起此事时一样冰冷,带着隐忍的怒气,好像在竭力克制自己。 孟采薇甚至都习以为常,不再似原先那么畏怕了。 “好嘛,你不愿意听,那我就不说……总之,你这样聪明绝顶,自该明白我真正的意思。你说不需要别人为你好,可是这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人,真的想要对你好的。” 我就想对你好。 因为喜欢你,更因为你值得喜欢。 就算有朝一日这份感情变得稀薄,也会因为你的值得而依然为你着想。 孟采薇有点庆幸裴少嵇仍然站在她身后,这样她便可以放纵自己的感情了。 只是,她不知。 身后的那个人正低着头,认真而带着探寻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并没有放过她每一个表情,每一个不小心泄漏的情绪。 半晌,片刻的安静之后,裴少嵇终于开口,“所以呢?你想说明什么?想告诉我你对我像母亲对儿子一样好,是发自内心的?” “唔,如果你觉得这样不能接受的话,朋友的好也可以。”孟采薇若有所思,但语气里犹疑的成分却是不少。 倒不是她拿不定自己的主意,只是害怕哪句话又刺激到裴少嵇,叫他情绪激动,在这样四面透风的地方就大喊大叫起来,直接将两人送上死路。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裴少嵇好像仔细思考了一下孟采薇的话,有点当真地问道:“朋友?不再是母亲了?” 孟采薇赧然,“我比你小,非逼着你把我当娘,你肯定是不乐意的……你觉得过去那样子虚伪,私下里的时候,随意一点也无伤大雅……只要没人,你喊我名字,我不怪你就是了。” 她一副慷慨的语气,却不知身后之人面色怆然,良久方按捺住叹息,近乎包容地答应下来,“好,那我听你的。” 是他从未有过的顺从。 孟采薇一愣——他居然答应了,就这么简单的放弃了?! 正觉得不可置信,准备回头去看他的表情,裴少嵇就与她心有灵犀一般,绕到了她的面前站定。 “暂时听你的。”裴少嵇居高临下,斩钉截铁,“但我还是会等你。” 等你看清自己。 等你相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淡紫色的誓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0 00:50:43 淡紫色的誓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9 00:50:55 晴夕三语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9 00:48:14 誓约么么哒,我在别的大大文里看到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在跟你追同一本书哦! 一直支持我的阿晴也来亲亲mua! (*╯3╰) ! 今天没用防盗章哦 嘻嘻嘻嘻~(≧▽≦)/~表扬我一下! 第48章 【秋高气爽】 好女怕缠郎。 裴少嵇一句话就叫孟采薇不知该喜该忧,忧的是……今天苦心孤诣一番话,最后又是无用功;喜的是,追求自己的人好歹还算有点韧性,唔,居然有一天,她也有机会跟别人说“虽然我们不能在一起,还是可以做朋友哒”。 绿茶指数爆表呢! 不过,万幸的是,裴少嵇总算给她出了个主意,把夏眉的命保住了,“明日我派人去孟府把夏眉家人全部接出来就是了,找个不知道的地方安顿下,有这个把柄在,夏眉不敢轻举妄动的。” 孟采薇点头,“那就交给你了。” · 夏眉的事情暂时得到解决,孟采薇也少了一桩心事。 隔了几天,裴少嵇将夏眉家人安顿好以后,孟采薇终于将夏眉放了出来,也把事情利害与她剖析了一遍,“此事并非关乎我一人,侯爷前程也全系于此,你日后行事说话都要谨慎,别无端惹了侯爷忌惮,到时候我便保不住你了。” 夏眉规规矩矩地磕头,“太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忠心于您,决不会将听到的话,往外吐露一字。” 孟采薇无奈一叹,亲自扶了她起来,“你是聪明的,只别叫我失望就好。” “那……太夫人……侯爷他……”夏眉试探地望着孟采薇神色,仿佛不知该不该有此一问。 孟采薇当然猜得到她在好奇什么,避重就轻地回答:“我已经劝说过他了,以侯爷品性,相信很快就会迷途知返,你不必为我担心。” 夏眉这才称是,继而退了下去。 · 有了轮椅,孟采薇的生活终于不再那么无聊。 不过,她深感之前被裴少嵇坑了。其实她右腿虽然摔到骨折,但左腿根本没有任何问题,轮椅只要推到床边,她一只脚撑地,直接挪过去就是,甚至不需要人来扶。 都怪他影响她智商!白白被人抱了一把! 就在这样带着几分甜蜜的怨念里,八月悄悄到来。 天已经彻底入了秋,单衫被装入箱箧,夹袄也重新上阵。 偌大侯府,当然不会让太夫人年年都穿旧衣,新一批量体裁衣的工作拉开帷幕。 因为多了十个蹿个儿飞快的小孩儿,绣房的工作量不由就翻了番儿,都是身单力薄的小朋友,孟采薇怕他们身体扛不住寒冷,因此特地嘱咐先给她们做了。 春胭忍不住向孟采薇建议道:“太夫人,这样下去,只怕就该耽搁您和侯爷的衣裳出来了……要不然,咱们分一批孩子的衣裳,叫外面的衣坊来做吧。” 孟采薇果断地摇头,“不行,这么往外一分,指不准要闹出多少事端来,是找一家做,还是找几家做,到底找哪一家,这些都是问题……由得底下人扯皮捞油水的工夫,多少衣裳就已经裁出来了呢?” 春胭掌事时间也不算短了,经孟采薇这么一说,当然明白其中利弊。 关键的是,侯府如今的钱……咳,虽还不至于说是捉襟见肘,但确实由不得她随便挥霍了。裴少嵇有爵位,国家倒还是给发一点补贴的,但没有具体职位,那就少一笔正常薪水,与此同时,作为“公/务/员”的隐性收入也几乎为零。偌大的侯府,现在基本上开始吃老本了。 真是万恶的旧社会啊……孟采薇忍不住感慨,虽然在家里当寄生虫感觉很幸福,但看着全家上下这么多口子全指望裴少嵇一个人养,她就有点小心疼。 “要不这样吧,”孟采薇心生一计,“雇几个临时的绣工回来,做完这一批衣裳,再叫她们回原来的衣坊就是。银钱多算一点,至于找谁来,就叫咱们自己的绣娘举荐吧。” 春胭一愣,半晌才明白孟采薇的意思,她眼底透出不少惊喜的神采,“还是太夫人英明,奴婢这就去办。” · 八月的天气实在舒服,加之有了轮椅,孟采薇越来越勤快地往屋子外面跑。 院子里东西两侧桂树、海棠都开了花,院子里香气馥郁,景致怡人。 非但孟采薇愿意在外面坐着——哪怕只是发发呆,裴珍也更愿意自己在院子里跑跑跳跳,好过被捆在孟采薇身边,镇日里只能聊聊天,或是简单认认字。 望着一大片渐渐泛黄的草坪,孟采薇心念微动,让人搭了个秋千架出来,这不是什么难事,找来了木料、设计好了图样,不到五六天也就竣工了。 裴珍欢喜的不得了,一声声母亲喊得亲昵极了。 自然,孟采薇还是留心到,珍娘再高兴的时候,也都一板一眼地喊她母亲,而没有叫过一声娘……这点与裴少嵇差不多,更像是一种不关乎感情的称谓,好比他可以从容地喊她母亲,却依然喜欢她。 孟采薇倒是不强求裴珍改口,小姑娘养在她身边,但泰半的事情还都是由冬妆来尽心布置。 就连如今单拨给裴珍的两个小丫鬟,亦是由冬妆亲自挑选,孟采薇省心省力,养一个半大孩子,委实谈不上辛苦。 坐在轮椅上,孟采薇遥遥望着秋千上那个笑声如银铃般的孩童,禁不住感慨,若她穿越来还是个小朋友,是不是人生就会有更多种的可能? 孟采薇记得她的一个大学室友,暗恋四年的男生,终于在毕业季向她表白,谁知室友非但没有欣喜若狂地接受,甚至还近乎强硬地拒绝了对方。 整个宿舍都被室友的行为吓个半死,孟采薇也未能免俗,追着她问拒绝的原因,“你不喜欢他了?‘ “喜欢。”室友一向坦率,“但是晚了,过了年我家里要移民加拿大,他又不出国,何必浪费彼此时间呢?” 孟采薇愕然,只好一脸哲学家地安慰室友,“罢了罢了,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节哀顺变。” 结果室友比她还哲,“时间不会错,错的都是人。” 当时不懂的话,如今回首来看,倒是颇有道理。 也许裴少嵇于她,或者她于裴少嵇,都不是那个适合彼此的存在,所有才会有这样多的羁绊在里面,让他们注定没有可能。 深吸一口气,孟采薇扬起笑脸,朝秋黛道:“你推我过去,我也想试试这新秋千。” 秋黛一愣,有些忧虑地望向孟采薇的脚,“您能行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叫我过去试试嘛。” 难得孟采薇兴致盎然,秋黛只好配合,小心翼翼地扶着孟采薇“跳”上秋千。 宋嬷嬷的事情过后,秋黛性子都变得比常人更谨慎了,见孟采薇要她来推,也只轻轻晃一下绳索,孟采薇荡起来的弧度甚至还没有刚才裴珍玩得高。 孟采薇不满意,一个劲儿道:“秋黛,你好歹用点力……还没有珍娘悠得高,这怎么能行啊!” 裴珍在一旁听得嘻嘻直笑,也跟着鼓掌,“秋黛姑姑再推得高一点嘛!” 秋黛没法子,手上的力气只好一点点加大,孟采薇眼看着自己的视野越来越广、越来高,裙袂随风高高地扬起,简直有一种放肆的快感。 直到忽然一下,背上传来的力量加了倍,绳索甚至也发出吱嘎一声,孟采薇悚然一惊,猛地回过头去,果不其然,裴少嵇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秋黛立在他身边,已经吓得花容失色。 孟采薇双手攥紧了两侧的绳子,禁不住骂道:“裴少嵇!你做什么!” 她飞得比秋黛推得每一次都高,回过头往下看,甚至隐隐让人心慌,好在,很快她便落下来,裴少嵇也用力地拉住了绳子,拦下了秋千的惯性。 他离她极近,孟采薇又刚好歪着脑袋,就趁这个时机,裴少嵇压低声问道:“生日想要什么?” “什么生日?!”孟采薇不满意地蹙眉,单腿跳下了秋千,扶着绳索站稳,小心地拉远了与裴少嵇的距离。 裴少嵇眼神里滑过一丝意外,“你的生日啊。” 孟采薇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原主的生日到了。 八月十二,不剩几天了。 “啊……过糊涂了,我都差点忘了。”孟采薇拍了拍脑门,秋黛也在这时把轮椅推得近了。 裴少嵇十分顺手地取代秋黛的位置,扶着孟采薇的小臂让她坐稳。 孟采薇瞧他的架势,怕又是要搞什么暧昧不清的东西,忙不迭朗声道:“老侯爷刚过逝,我也没什么心思做寿,吃碗寿面就是,你不必费心了。” 这下,人人都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冬妆还笑着接口:“哎呀,奴婢也险些忘了太夫人寿辰……真是该死。” 裴少嵇眼神变了几变,确实没再说什么,只是从容地推动轮椅,送孟采薇回了屋里。碍着裴珍等人还在场,裴少嵇便难得一派正经模样,“说起来,父亲的祭日就快到了。” “是啊……头周年……” 她穿越来也满一年了。 裴少嵇看了眼孟采薇惘惘然的样子,眼神里透了点不满,并没有任由她心思乱转,直接道:“皇上透露……有意夺情起复我。” “起复你?”裴少嵇的计策很成功,孟采薇果然被他的话吸引走了全部注意力,“不用……守孝了?” 裴少嵇点点头。 孟采薇看了眼旁边的裴珍等人,“你们先下去,我与侯爷有正事要说。” 这回不必孟采薇解释,大家也知道两人说的事关系重大,秋黛乖觉地最后一个退了出去,甚至还替两人掩上了门。 等所有人都走了,孟采薇才问道:“起复你,做什么?官位定了?” 裴少嵇盯着她,却是停了须臾,慢慢开口:“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考专业课!加油!! 第49章 【礼轻情重】 裴少嵇话音落毕,孟采薇简直想站起来糊他一脸大姨妈。 只是,不自觉的,她两颊微微发烫,心跳也跟着快了不少,“都说了没什么想要的,你赶紧说正事嘛!” 裴少嵇轻声一笑,摇了摇头,带开了这个话题,“好了,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他眼神里有一点悻悻,但只是须臾,男人的神情变回从容,“之前我所言并非玩笑,皇上确有叫我起复之意,目下来看,皇上的打算是让我进兵部。” 裴少嵇今天一早又被皇帝临时诏进宫去了。 说起来,他虽然是“丁忧”在家,但这一阵子,皇帝喊他进宫的频率越来越高了。皇帝用的借口一直是千篇一律——思念尔父。这说法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假的。 成天拉着人家说你亡父blablabla,这不是往伤口上撒盐么! 正因此,孟采薇早有预感,皇帝恐怕不会任由裴少嵇真的在家赋闲三年,只是,她没想到旨意来得这么快。 “那你怎么想?”孟采薇政治常识有限,“这个时候入朝合适吗?你想去兵部?” 裴少嵇有从军经验,对西北形势也还算了解,去兵部确实是情理之中。但是之前裴少嵇很热衷跟着孟然栋学一些民生之策,孟采薇一直以为他志不在开疆拓土,而是想做定国安邦之臣。 “西北那边好像出事了。”裴少嵇没有直接回答孟采薇,“兹事体大,皇上并没有告诉我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恐怕是要打仗了。” 孟采薇脸色一肃,“打仗了?” 裴少嵇点点头,“似乎是龟兹和回鹘出了问题,我也是从顾相口中试探得知,皇上大概是要用人,所以准备让我起复……不过……” “怎么?” 裴少嵇慢慢寻到孟采薇的视线,与她目光交汇,“起复之后,我随时都有可能被再次调往安西都护府,那你……” 孟采薇再傻也看得出来,裴少嵇这是想听她的表态,或许她的话并不能改变他的主意,但毋庸置疑的是,裴少嵇是想拿这件事试探她的心意。 踟躇片刻,孟采薇谨慎道:“你不用管我,毕竟前程要紧,如今家里安宁,倒也并非要你亲自在此坐镇。” 果然如她所料,裴少嵇眉峰一皱,“你希望我去?” “无所谓希望不希望,这是你的决定,你自己的事。”孟采薇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但见裴少嵇脸色沉得快,她忙又添补了一句,“啊,当然啦,你做的每一个决定我都支持你!” 孟采薇最后一句话并没能挽救裴少嵇的心情,他黑亮的瞳仁微微发暗,只是简单地回答:“我知道了。” · 裴少嵇那天走的时候心情不算太好,孟采薇原本还有点担心,谁知道这人抗摔打指数简直快要冲破云霄,第二天一早,居然还是来绘丰堂转了一圈,随口问了几句孟采薇的起居表示存在感,然后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随后几天也大致如此。 要么早上来点卯,要么晚上来道个晚安。 他忙得几乎快要脚不沾地,有一天甚至到孟采薇都洗漱准备睡了,他才刚刚回府。 裴少嵇使人来敲门,孟采薇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绝了,凑巧夏眉正在她房里,孟采薇心念一动,吩咐道:“你出去跟侯爷说吧,就说我已经更衣准备睡了。” 让夏眉出去,警醒裴少嵇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夏眉恐怕心里也清楚,低眉称是,便退了出去。 孟采薇原本还提心吊胆,怕裴少嵇又犯起倔劲儿来。谁知道过了好一阵子都没个动静,孟采薇只好走到窗边,探着身子往外望了出去。 裴少嵇早就行得远了,他立在绘丰堂的门口,身侧站着的则是夏眉,不多时,孟采薇便看到夏眉笑逐颜开,半晌,才朝着裴少嵇福了福身,目送他离开。 孟采薇怔愣了片刻,未敢等夏眉回身,便急匆匆跑上了床。 须臾之后,隔着一道屏风,孟采薇听见夏眉与秋黛轻声的交谈,“太夫人已经睡了……你先回去吧。” 夏眉像是犹豫了下,才道:“那好,这边辛苦你了。” · 裴少嵇忙归忙,但孟采薇生辰那日,他还是早早就来了绘丰堂。 彼时,几个姨娘正坐在堂中与孟采薇闲话。孟采薇在病中,寻常都不见人,只是偶尔交代夏眉去各个院子转一圈,问问公子姑娘们的起居,以示主母的关照。 但今日,孟采薇低调做寿,几个姨娘都陆陆续续送来了贺礼,有的也领着孩子过来磕了头。 那些男孩们与裴少冠年龄仿佛,已经在裴少嵇的授意下跟着裴少冠开始念书了。这些男孩进度不一,俨然给教书的夫子添了不少麻烦。但无形之中,裴少冠的进度也就被落了下来,这点正合孟采薇的心思,因此也没提别的,只是吩咐人多给了夫子一点束修,算是加班费。 姨娘们手段不一,教养孩子的方法也是五花八门,又放养的、溺爱的,自然也有严加管束的。好好的生日,孟采薇听了一大堆育儿经,早就有点烦了。 这会见裴少嵇过来,如蒙大赦,忙是奉出笑脸,“瞧我多大的面子,侯爷也过来贺寿了。” 与孟采薇嫡母的身份不同,那些姨娘见了裴少嵇,自然要主动躲退避嫌。妙声恭维几句,姨娘们便纷纷走了。 孟采薇长舒一口气,“太久不应酬她们,真是要累死我了……” 因有姨娘们在场,裴少嵇之前一直板着面孔,满面寒霜,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这会儿屋子里只剩秋黛与他二人,裴少嵇总算霁颜,“母亲的寿辰,不兴说什么死不死的。” “我随便一说,你随便一听就是。”孟采薇揉了揉快要笑僵的脸,眼神却忍不住打量裴少嵇,这人还真是实在,她说不想要寿礼,他还当真两手空空而来。no zuo no die,孟采薇暗自暗恼,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眼瞧着快用晚膳了,少嵇留下来一道吃吧,正巧,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裴少嵇配合得很,“母亲是寿星,自然你说什么是什么。” · 拜裴少嵇所赐,今日用膳的时辰比以往都早了不少。 因是寿辰,晚膳的菜色倒是比之前丰富了许多,孟采薇大快朵颐,竟是没怎么顾上和裴少嵇说话。反观裴少嵇,倒是兴致缺缺的样子,偶尔吃两口菜,其余时候都把目光落在了孟采薇身上。 孟采薇没注意,直到一口气吃得肚儿圆,才发现裴少嵇的碟子干净得跟新的一样,想要问,却又怕自己的关心被他曲解,只好佯作不见,漱漱口,擦擦嘴,叫人撤了膳席。 这时,裴少嵇终于迟缓开口,“幸而还早,母亲吃这么……咳,这么多,不妨出去消消食?” 孟采薇脸上一红,嘴上却撑着道:“出去也是坐着,有什么分别呢。” “清风秋露,天地灵气,自然与室内浑浊不同。”裴少嵇说得大义凛然(?),孟采薇也是在屋子里拘得久了,便顺从点首,“那就听你的,出去走走好了。” 正好在外面,光天化日,省得你又搞小动作。 裴少嵇不知孟采薇的腹诽,只径自推动轮椅,将她带了出去。秋黛被裴少嵇照旧留了下来,长廊里,再次变成孟采薇和裴少嵇的“二人世界”。 “干嘛不带秋黛。”孟采薇一脸警惕,扭着身子去看裴少嵇。 谁知男人根本不搭理她,一脸光风霁月,目不斜视地推着孟采薇走,“叽叽喳喳,女人多聒噪。” 孟采薇膝盖中枪,立刻闭了嘴,气鼓鼓地扭回身子,不再多话。 裴少嵇低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轻笑,只是没再搭腔,犹自推着她七绕八绕在院子里转。 孟采薇很快就发现裴少嵇另有所图,他这一路推着,先是到了后院,又是出了月亮门,原以为是要带着她去花园里,谁知同一条路,裴少嵇却是一拐,往另外个方向去了。 这下她顾不得什么聒噪不聒噪了,提心吊胆地问:“少嵇,你又要干什么!” “去厨房。”他言简意赅,脚步却是加快了,孟采薇怔愣了一下,问道:“你适才没吃饱?” 裴少嵇睨她,却不答话。 三转两转,便进了厨房。 说是厨房,侯府的庖厨之所却是个完整的小院,裴少嵇伸手把门一推就打开了,小院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地上堆着没劈完的一摞柴,还有散落着的蔬菜。 裴少嵇回身把门一锁,推着孟采薇就进了其中一间。 他也不解释,随口丢下一句“在这待着别动”,就兀自忙了起来。 孟采薇看得目瞪口呆,她绝没想到,裴少嵇竟然在给她……做长寿面!! 她这才觉出哪里有所不对。 虽说今日是她的生辰,府上不少人都来道贺,但是整日三餐,竟然真的没有人给她送上一碗长寿面! 以前在现代不讲究吃这个,同学聚会也都是唱歌喝酒吃蛋糕,孟采薇根本就不曾留心于此。 而眼下,裴少嵇正背对着她,将一坨和好的面慢慢揉开、擀长、抽拉……他近乎娴熟的烧起火来,切菜、烧水、下面…… 他一定早有准备! 孟采薇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素日里看起来甚至不染凡尘的男人,在她面前,竟然会露出这么人间烟火的一面。 他修长的手指将面抻得又长又细,韧性十足,一个惯于用剑的人,却也能将菜刀稳稳操控,连黄瓜都切得薄厚均匀。孟采薇看得叹为观止,过了良久,方想起来开口询问:“你……你怎么会做面?” 裴少嵇长身玉立,站在锅灶前显得特别格格不入。他仍然背对着她,声音也跟着显得有些遥远,“最近学的。” 一句声落,开水滚沸。 孟采薇更是心绪起伏,不能平静。 裴少嵇好似根本没有察觉,从容地将面捞了出来,装入一个白釉的瓷碗里。他终于端着碗回身,走到孟采薇面前,将面碗放在了她面前的小桌上。 “别咬断,长寿面要一根吃到底的。” 最普通的碗,最普通的面,却是最不普通的人。 孟采薇盯着他递来的筷子,并没有立刻去接。 仿佛能看透面前的人在想什么,裴少嵇弯下腰把孟采薇的手拉了出来,摊开,将筷子直接塞到了她掌心里,“不是你说过生日吃一碗寿面就行?这会儿嫌礼薄也来不及了。” 他顺势包住她的手,“孟采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跟大家道歉,因为15号要交这学期的纪录片作品拿去参赛,这几天都忙得要死。 前天为了复习专业课只睡了5个小时,昨晚还是被抓去通宵剪片子,36小时无睡眠简直累cry。然后就断更了,今天也更得晚了QAQ 好在老师看了我们的镜头还算满意,接下来就是调整节奏和配乐,重新配音录音撸字幕就可以了(听起来并不轻松) 明天考六级彻底裸考了= =!江湖再见! anyway,老规矩,断更前的那章所有24小时以内正分25字评论都可以收到我的补偿红包,明天考完试回来给大家发mua! (*╯3╰) !一定要原谅我。 祝一起考四六级的妹子们全都高分通过~(≧▽≦)/~ 第50章 【举足轻重】>< 裴少嵇的话,像是投入平静心湖里的一颗石子,瞬间就激起了一圈圈泛开的涟漪。 没有人是铁石心肠,孟采薇对裴少嵇,也并非无动于衷。 可是她根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好在,裴少嵇不再似以往一样步步紧逼,亲手给她下了一碗长寿面,便没多做什么,安安稳稳送她回了房间,就兀自离开。 孟采薇彼时也未曾多言,但这一夜,却是辗转难眠。 浑浑噩噩的梦境里,出现的总是他的背影,让人忍不住想要依靠的肩膀,是从来不会后退的支撑。 · 八月底,下了场雨。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确然如此。 幸得之前孟采薇派人招了几个绣工,才不致没衣服穿,让一大家子跟着受冻。 “珍娘那边的夹袄给她送去了?”孟采薇翻着手上账册,听得冬妆应是,方点了点头,“夏眉,侯爷那边你也过去问问,虽说春捂秋冻,但还是嘱咐子冲一声,叫他别由得侯爷一味逞能,没的冻出个好歹。” 话音刚落,春胭就显得有些急切地进了屋里,“太夫人,宫里来了位中贵人,说是要传皇后娘娘的懿旨,侯爷请您到前厅里去呢。” 孟采薇笔一顿,放下手中账册,“皇后娘娘吗?” 她未敢耽搁,忙用眼神示意秋黛来推她轮椅,顺口吩咐道:“冬妆,你先去珍娘那边,夏眉,你与我同至前厅,顺便去找子冲。” 两个丫鬟称是,三人都是不敢耽搁,急忙往前厅赶去。 · 此时,裴少嵇已经与来传旨的内宦寒暄了好一阵子,孟采薇来得迟,不等那内宦施礼,便抢前示意少嵇代她将人扶住了,“是我耽搁了中贵人的时间,万不敢受您的礼。” 那内宦也是熟面孔了,对着孟采薇并不拿乔,“太夫人真是客气,您身上还有伤,劳动您出来迎咱家,已经是天大的体面啦。”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孟采薇坐着的轮椅上,惊叹道:“侯爷您真是睿智纯孝之人,这等物什,您都能造出来……真是令人钦佩。” 孟采薇这才注意到裴少嵇,他脸色淡淡的,是一贯对待内宦的,疏漠的表情。 目光很快从那张刀刻似的脸上转回来,孟采薇扬眉一笑,“还未请教中贵人来鄙府,是要传什么谕旨呢,是皇后娘娘有吩咐?” “倒不是吩咐。”那内宦也是堆起笑脸,“皇后娘娘惦记太夫人已久,这不是听说侯爷孝敬了太夫人一把能行走的椅子么,便想着您行动方便起来,就请您和令爱进宫里一起叙叙话,也赏赏这刚开好的菊花。” 孟采薇一愣,就算有轮椅,她这进宫出宫的……也方便不到哪去吧? 与裴少嵇对视了一眼,孟采薇方问道:“皇后娘娘可是只请了我与珍娘吗?” “倒也不是,这宫里的秋菊年年开得好,皇后娘娘常邀几家夫人一道来赏,今年不单邀了您,还有定国公夫人母女,鲁昌侯夫人母女。” 鲁昌侯孟采薇是知道的,那是皇后的弟弟,出了名的妻管严,之前在宫宴上,孟采薇还听到有人拿鲁昌侯夫人来打趣。 不过,这位鲁昌侯夫人却是个傲性人,等闲不爱进宫,因此,孟采薇也不过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但不必说,单听这阵容,孟采薇便知道皇后是只请了交好的、看重的三家人,就算孟采薇腿脚不便,也不妨碍这是皇后赐下的莫大殊荣。 沉吟一刻,孟采薇爽快地答应,“那还请中贵人替我回禀皇后娘娘,如此厚爱,妾身必不敢辜负。” · 得到了孟采薇的回音,却是又过了两日,皇后才再次派这个内臣出宫,将宫内小宴的时间地点告知了孟采薇。 与此同时,裴少嵇也带回了一个新消息。 “皇长子和小菡的婚事,恐怕不日就会定下来了。“ 孟采薇愣了下,脱口问道:“那菡娘知道了吗?” 裴少嵇露出了一点意外的神色,“你怎么倒关心这个?” 孟采薇瞥了裴少嵇一眼,颇有点不满,“不关心这个关心什么,菡娘若是不知,回头不愿嫁给皇长子,闹起来怎么办?她要是吵着非要嫁你,那又怎么办?” 裴少嵇原先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听到这句话,反而冒出了一些笑影子来,“小菡不是那样的人,她虽自己有主见,但一向懂事,家族前程,个人私欲,她定能分得清楚,不会照你说的那样胡闹……再者说,就算没有皇长子,她想嫁我就真能嫁了?” 屋子里眼下没有别人,裴少嵇说话口无遮拦,最后一句问得半真半假,一边问还一边盯住了孟采薇的眼睛。 孟采薇整个人都随之一僵,却不知怎的,破天荒地没有数落他,而是跟着开了句似是而非的玩笑,“可不是,你要娶人,那得我答应了才行。“ 裴少嵇的目光极缓慢地闪烁了一下,像是迸发出突然的惊喜,但又很快被他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你知道就好。” “知道归知道,只是免不了担心嘛……女儿家心事若是绝不了,那只会愈是埋藏,就愈发情根深种。别的我倒不担心,怕就怕她当真老老实实嫁给了皇长子,结果来日一个忍不住,又与你兜搭上……到那时,这不是祸起萧墙,平白得罪了皇长子么?” 裴少嵇越听越觉得好笑,但瞳仁里的神采,却难得是暖色的,“满脑子胡思乱想什么呢,这都是没影儿的事,你就别担心了。” 他顿了顿,直接将话题引上正路,“这件事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一旦小菡嫁给皇长子,定国公府来日就势必要支持皇长子为储君,昔日顾府一贯态度中庸,才会得到今上信任,坐到如今的位置上,顾叔父如今态度扭转,势必会影响朝政……” 孟采薇这才摸到一点头脑。 不怪她反应迟钝,实在是之前的人生里接触政/治/事件太少,以至于孟采薇对朝政的敏锐程度远远比不过裴少嵇。 眼下听他点拨这样一句,孟采薇方有点觉悟。 皇帝正当壮年,因而一直没有立储。但不立储不要紧,这并不妨碍臣子们私下站队。 像之前上窜下跳的英国公,那就是因为皇帝如今实在宠爱幼子,使得英国公不免会有点小心思。 而与之相反,定国公一系,俨然更看好嫡出血脉的皇长子,准备在他身上押宝了。 于至今刚刚传到第三代的大宁朝而言,定国公府称得上是世家大族了,昔日从龙之功,今朝问鼎权极,根基深稳,人丁繁盛,自不必说。 顾以菡是家中唯一的嫡女,幼承庭训,算得上是娇养成年。而她还有一兄一弟,长兄顾以泽,与裴少嵇过去是同窗,幼弟顾以江,十三岁尔。 顾以泽已至及冠之年,娶了一位翰林家的女儿为妻。结姻以后,定国公上奏为嫡长子请封,册为了定国公世子。顾以泽当年在国子监学问优异,连皇帝都曾夸赞过他的文章。但毋庸置疑的是,父亲在朝野里举足轻重,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一个高位给顾以泽了。 为此,即便连媳妇都娶了,世子之位也定了,顾以泽这几年却仍然在国子监内潜心用学,始终没有出仕。 不必赘言,于眼下的定国公府来说,他们既享受着难以超越的尊荣,却也如履薄冰般,谨慎地为皇帝效力。对于他们而言,子辈才学能力已经不是什么问题,相反,如何抱牢皇帝大腿,方是当务之急。 而就目前来看,定国公府打得主意,那是不仅要抱当下皇帝的大腿,最好还能抱上未来皇帝的……诚然,为臣中庸固然安稳,但对于定国公府来说,他们早已经是不进则退的境界了,政.治站队必不可少,也唯有如此,方能拼力一搏,再为整个家族争取一个再上一层楼的机会。 · 踟躇片刻,孟采薇问道:“你如今和定国公来往还算密切吗?” 裴少嵇果断地点头,“顾叔父虽然繁忙,但并非没有提点于我。有时宫里谋面,皇上面前,他也常替我进言……顾叔父提携之恩,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 果然。 定国公这一站队,牵扯到的那就是整个与他息息相关的利益共同体。譬如惠安侯府。 难怪皇后待她这般重视,泰半是看在顾、裴两家交往的关系上,才有此一举。也难怪皇后如今会将她划到自己的阵营里,定国公府和皇长子成了亲家,那惠安侯府自然是跟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更何况,早前与英国公结下的梁子,也让惠安侯府并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孟采薇慢慢明白个中关窍,神思渐渐清醒起来。 裴少嵇见她神色几变,故意等了一会儿,方道:“这次入宫,我猜测皇后恐怕还是想安排皇长子与小菡见上一面,再试探试探皇长子自己的意思……不过,既然做到这一步,想来皇后轻易不会再改主意,而皇上那边,应该也是默许了。” 孟采薇适时地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若遇到皇长子,我自然会在菡娘身边敲敲锅边,让她能与皇长子互相投契,那是最好不过。” 谁知,裴少嵇却是不甚认可地皱起眉峰,“不,我的意思,恰恰是想提醒你不要轻举妄动……你忘了吗?小菡那日走的时候说了什么?” 孟采薇一愣,片刻之后,少女尖叫着的声音从孟采薇的回忆里挣扎着冒了出来,“少嵇哥哥,她根本不是诚心救我!她是故意演戏给你看!” ……她察觉了!? 虽然是误会,可顾以菡……还是察觉出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要跟大家道歉啊。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昨天晚上承诺双更的时候以为今天早上无论如何也能把片子剪完了,结果今天晚上七点左右才真正完工。加上刻盘什么的,又耽误了点时间,回到宿舍就只来得及写一章了。 然后我又犯蠢,写完了发现情节跟大纲出入太大了,完全推翻重写,拖到了这个时候。 趴地,从考六级到现在,只睡了四个小时,困劲儿都过去了QAQ,明天睡醒会再检查下自己写的东西,如果剧情不满意可能还会再改,不跟大家承诺什么双更了= =争取日更吧。 等我期末完事,肯定会尽量加更哒。T T不要嫌弃我。 以及,48、49章24小时内留25字正分评论的读者我都会送100123言情币的道歉红包,算是赔罪啦。 第51章 【愿闻其详】>< 为着裴少嵇那一句话,孟采薇进宫的时候整个人都提心吊胆。 裴少嵇亲自将她送到了宫苑外,本是要将她抱下马车,却是被孟采薇一脸警惕地制止了,她低声道:“有心人看见,势必要多嘴多舌,你还是叫秋黛过来扶我吧。” 出门前,上马车的时候,裴少嵇就不管不顾地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放到了马车里。 孟采薇气得直哆嗦,虽是把他劈头盖脸骂一顿,但裴少嵇根本不曾在意一样,把马车帘子一放,兀自策马开路去了。 但此刻不比在自家门前,高筑的朱漆红墙便在眼前,御林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着。即便没有他们,宫门里偶尔出入的外臣内宦,也人人都长了张管不住的嘴。 孟采薇可不想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冒这个险,抗拒的眼神,落在依然岿然不动、站在马车前的裴少嵇脸上,“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索性入宫,直接求皇后娘娘把我改嫁了得了!与其镇日里提心吊胆地给你做继母,还不如索性眼不见为净!” 她话说得重,裴少嵇蓦地就变了脸色,“你休胡说!我叫秋黛过来就是!” 他往后退开一步,示意秋黛上前。凌厉的眼风,却始终没有离开孟采薇。孟采薇也不理他,小兔子似的,犹自一蹦一跳地从木墩子上跳下来,然后又把自己挪上了轮椅。 因为皇后点了名要裴珍随行,是以珍娘此刻也站在地上等她,见孟采薇坐稳,裴珍殷勤地上前,“母亲,我来推你。” 孟采薇朝她一笑,“珍娘真乖,不过这轮椅沉,你还是让秋黛姑姑来推吧,珍娘在我身边走好不好?咱们两人也说说话。” “我会来接你。”见孟采薇只顾得跟珍娘说话,仿佛连个告别的意思都没有,裴少嵇只好自己抢前开口。 孟采薇睨了他一眼,男人的脸上隐忍压抑之色显得尤为强烈,她心头一软,这才点了点头,“你也不必苦等着,如是皇后留膳,我自然会请人出来支会你一声,你晚点再来吧。” 裴少嵇颔首,因碍着诸人,到了此刻,也不过只能说一句,“母亲万事小心。” 孟采薇未再接话,只是示意秋黛推动轮椅,进入内宫。 · 她路上耽搁得时间久,到了皇后那里,果然是迟了一点。 好在,一向宽仁的皇后并未责怪,反倒歉意一笑,“叫你辛苦进宫,原就是本宫的主意,你来得也算不上晚,是佳芸、英黛来得早了。” 被皇后如此亲昵称呼的两人,一个是定国公夫人赵氏佳芸,另外一个,想必就是鲁昌侯夫人“英黛”了。 孟采薇的目光挪到那位初次逢面的鲁昌侯夫人脸上,对方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五官舒阔得颇有几分英气……只是,她看起来,居然还有点面熟? 许是察觉到孟采薇的目光,鲁昌侯夫人爽朗的一声笑,“这位妹子恁地年轻,与我家秋娘互称姐妹还差不多!” 孟采薇一阵尴尬,只好推了推珍娘来圆场,“快给皇后娘娘和各位夫人行礼。” 皇后一笑,“珍娘也不必多礼了,都是自家人,本宫叫你们进来,却也不是为了让你们拘束的。” 趁这个当口,孟采薇的目光往皇后殿中环视一圈,皇后左右两侧坐着的分别是鲁昌侯夫人与定国公夫人,顾以菡就坐在定国公夫人的下首,看向孟采薇的眼神,自然远没有过去那般亲昵,她脸上的精神也显得不大好,不知是不是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婚事,是以有些郁郁。 而鲁昌侯夫人带来的女儿,反倒是沉沉静静地坐着,见了孟采薇,友好地抿唇一笑。但是,越看鲁昌侯母女,孟采薇就越觉得熟悉……直到半晌,她脑海里骤然冒出一张久违的面孔来,“啊……李夫人!您是钦隽的姑母吧?” “哎?你认识那小子?!”与定国公夫人所表现出来的雍容不同,皇后这位弟媳妇,说话行事的风格,委实都显得与这宫廷有些格格不入。 她连笑都是毫不遮掩的大笑,颇为激动地招呼宫娥,让她们把孟采薇推到了自己身边,“哎呀呀,是我糊涂了,他和少嵇关系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你是少嵇的娘,当然见过他了!我就说钦隽长得与我像,我哥哥还不承认,你瞧瞧!你还不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皇后望向孟采薇的眼神闪过一丝惊讶,片刻才露出温和的笑容,“你们认识那就再好不过了,倒也省得我替你们相互引介。” 鲁昌侯夫人显得极高兴,“皇后娘娘恐怕有所不知,妾身那侄子,巴巴儿地从安西都护府来京城投奔妾身,冲着那就是惠安侯,这一阵子妾身押着他在府上读书呢,非要考进国子监不可!我们佟家,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一个文人,趁我哥哥不在,我非要仔细料理他不可!” 孟采薇对鲁昌侯夫人的出身并不了解,只影影绰绰从裴少嵇那里听说佟钦隽的父亲是地方一员武将。 但如今看来,能把自己的妹妹嫁给皇后弟弟为妻,这将,恐怕不是什么小将了。 果然,皇后听鲁昌侯夫人这么说,不由得温和一笑,“你也不必强求,钦隽能文,则为国再添一个栋梁之臣,会武,则也可为国增一员戍边守将。即便像他爹爹一样,做个一方大都护,也不失为是大好前途了。你只管安心,且看孩子自己愿意怎么选了。” 安西都护府的大都护,竟然就是佟钦隽的父亲! 难怪当初裴少嵇会让佟钦隽从安西给他带消息入京……孟采薇是全然没料到,佟钦隽的来头竟然这么大。 这么说来,逻辑就通了。皇后的胞弟没什么大本事,如今头上的虚衔,也不过是皇帝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才格外赏下的。而相反,鲁昌侯夫人将门嫡女,自然比不过皇后一门荣耀,但也绝非是什么小门小户。让弟弟娶了佟家人,无形中就拉拢了一方势力,而更重要的是,有佟家拉扯,一时半会,皇后胞弟也不至于太过颓唐。 这也不必再纳罕,为何鲁昌侯夫人如此行事,却能得到皇后的包容了。 提起了佟钦隽,皇后话锋一转,便问起了儿女婚事,“钦隽也老大不小了,你们可给他定了亲?” “他没个定性,镇日里胡闹,在我府上还看中了个婢子,非要我赏他!这么个德行,上哪去找媳妇!”鲁昌侯大大咧咧一撇嘴,“再等吧,等他明年考入国子监,说起来名头好听些,我再给他寻人家儿!找到了还要让我哥哥嫂子斟酌,且拖着呢!” 皇后点头,“确实不急,你慢慢寻,若是找不到合适的,本宫再出面,替你找找看。” 鲁昌侯夫人虽然不拘小节,但也并非蛮傻之人,旁边就坐着顾以菡,皇后问起此事,俨然是等着鲁昌侯夫人来接话茬儿了。 正如孟采薇所料,皇后话音方落,鲁昌侯夫人就问道:“妾身听说您最近在给大殿下选妃,怎么样?可有眉目了?” 皇后轻声一笑,“本宫心里早有定夺,眼下,端看瑞儿这边满意与否了。” 一边说,她的目光一边落在定国公夫人脸上,定国公夫人轻一颔首,皇后方才挪转眼神,望向了顾以菡。 谁知,顾以菡这个时候竟然正直愣愣地盯着孟采薇,两人目光交汇,孟采薇直接感受到的就是怨恨和鄙夷。 “皇后娘娘。”顾以菡出乎所有人预料地突然开口,她美目顾盼,含着一点微笑,大大方方地与皇后对视,“您不是说请我们进宫赏菊的嘛!怎么倒说起这些事情没完了。” 她说得虽然是抱怨之词,但语调轻快,并不惹人反感。 顾以菡这副作态,虽然小女儿娇蛮性子一览无遗,但恰恰让人觉得她只是闻言害羞,而非无理取闹。更高明的是,她这般害羞,要比蔫头耷脑的模样要讨喜多了。 皇后果然一笑,与定国公夫人对视一眼,露出了“你知我知”的表情,“是是是,倒成本宫的不是了……既然菡娘这样盼着赏菊,那本宫就交给你一个任务可好?” 顾以菡眨眨眼,“愿闻其详。” 皇后向另外安坐着的两个小姑娘努了努嘴,“你于内宫熟悉,便先带这两位妹妹出去走走,本宫再与两位夫人说些体己话,少时到赏菊之处与你们会合,你看可好?” “娘娘有命,臣女焉敢不从?”顾以菡站起身,俏生生一福,作势就要退下去。 鲁昌侯夫人的女儿亦是福了福身,显得非常顺从。 唯有裴珍,有些畏惧地抓紧了孟采薇的衣衫,微声唤道:“母亲……” 她声音固然小,但在安静的大殿上,依然显得格外突出。 皇后蹙了下眉峰,顾以菡却是含笑,“裴家妹妹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胆小呢……怎么?宫里行事规矩,伯母没有好好教导妹妹吗?” 她针对性的目光迅速地落在了孟采薇脸上,单看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孟采薇就猜得到,此事绝非凑巧,而是顾以菡故意为之。 料准了裴珍一定不敢离开自己,更料准了皇后会支开她好详细提及皇长子的婚事,所以才特地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反常态地撒了个娇。 若非入宫前,裴少嵇出言提醒过自己,孟采薇恐怕都不会注意她的行径,乃是刻意为之。 孟采薇不动声色地揽住了裴珍,抿唇一笑,“珍娘还小,又非自幼在侯府长大,菡娘你一贯懂事,便多照顾妹妹一些,可好?” 她避重就轻,并不讳言裴珍身份,顾以菡略僵了一下,转瞬,便恢复自然,“伯母说得是,倒是我求全责备,吓到妹妹了呢……不过,皇后娘娘,臣女有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讲。” 面前站着的是准儿媳,皇后岂会不给她面子,“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那你说吧,又有什么点子了?” “臣女的规矩,乃是五岁起,就跟随昔日在宫中当值过的女官学习。裴家妹妹虽然年纪不小了,但若有名师,想必也会很快就能学好……因此,臣女想着,皇后娘娘不妨赐一位女官到惠安侯府上,一边教授裴家妹妹规矩,也可以一边为裴伯母分忧。” 孟采薇脸色霎然僵住。 她确实在考虑为裴珍请个女先生没错,但……她可不想往府上放一个皇后耳目啊!!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写完了orz~ 这两章解释下,说了好多朝政背景QAQ 怕大家不愿意看。但是这跟少嵇之后的发展,和他怎么娶到采薇有关系,所以不得不铺垫下人物关系什么的。已经尽量删减了= =但没想到一章写下来还是有很多关于朝政的篇幅,我都要恨死我自己了o( ̄ヘ ̄o#) 但这章写完就没涉及了。 还有大家说情感进展的问题,第二卷马上结束了,两个人的关系肯定也会在第二卷内搞定。我只是必须要写出个契机来。 采薇的性子大家也知道,她很谨慎,也不太愿意冒险。喜欢烧鸡,但又没喜欢到愿意不管不顾跟他图一个轰轰烈烈的程度。少嵇对采薇,其实现在的程度也没有那么深。有读者评论里说到,少嵇其实如果真的非常深爱采薇,这个时候是宁可自己隐忍也不敢让孟采薇以身涉险来为一场爱情的。 所以随着两个人感情加深,采薇会愿意放弃一些,少嵇也会多顾及她的感受……慢慢磨合。 这篇文是我个人非常喜欢的一种爱情模式,就是跨越看似不可能跨越的鸿沟。 我个人对这种模式特别迷恋,比如信仰不同的恋人,基督教X天主教【远目,相爱相杀。还有政见不同立场不一的……还有咳,纯爱文,你们懂的。 两个人从下定决心在一起,到携手跨越所有的困难与阻挠……这种过程,是我特别心水的。 所以o( ̄ヘ ̄o#) 我是不会透露男女主最后怎么在一起的。 但是就是让他们愉快地在一起了呢o( ̄ヘ ̄o#) (还是没来得及发红包,明天发) 第52章 【琉瓦碧甍】 >< 孟采薇虽然不愿意,但皇后俨然对顾以菡的建议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 “菡娘说得有理。”她侧首,目光落在孟采薇脸上,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在场都算得上是自己人,皇后对孟采薇往日以来的抱庇护显得淡了许多,她措辞显得有些严厉,“采薇,本宫知道你年纪轻轻,执掌侯府,一向做得非常不错。但你毕竟还小,为人母上,恐怕经验不足。再者……” 皇后顿了顿,忽然转了话锋,“菡娘,你先领着两个妹妹出去,本宫有话要单独与你裴伯母说。” 顾以菡功成身退,裴珍就算年纪再小,也知道自己适才给孟采薇惹了祸。此刻不情不愿地跟着顾以菡出去,甚至还一步三回头地去看孟采薇。 孟采薇朝裴珍一笑,略作安慰,待三个孩子都出去,方才敛裙,试图站起身,想要跪在皇后面前。自然,她腿不方便,这个动作还没做完整,就已经被皇后拦下了。 “你有话,坐着说就是。” 孟采薇低首,“妾身教女无方,愿闻皇后娘娘教诲。” 读过书的□□学生,如何能不知道该怎么跟尊长斡旋?不顶嘴、不反驳,那是最基本的法则,上来先认错,态度摆得诚恳,对方也就不好再多责备了。 果不其然,皇后见孟采薇姿态放得这么低,又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语调瞬间就温柔下来,“采薇啊,这些都是小事,珍娘的出身,谁不知道呢?本宫又岂会为她的言行而迁怒于你?你是误会了。” 她看了眼身边的两位夫人,鲁昌侯夫人保持了适时的沉默——实际上,皇后心里清楚,外界的流言,是很难传到自己这位弟媳耳中的。再观定国公夫人,她的双眼里,已经透出了然之色,望着孟采薇,似是有些替她遗憾,又似有些担忧。 “采薇,恐怕你还不知,自从上次,你自高台跌下,这宫里就出现了一些不好听的流言。” 孟采薇心里一紧,刻意保持着平静,“娘娘的意思……妾身不太明白。” “说出来,只怕叫你觉得骇人听闻。这宫里都在传,说你……说你不甘寂寞,想要与自己的继子,发生些什么呢!” 孟采薇脸色猝然一变,又是震惊,又是惧怕,她开口,声音里甚至有着不容忽视的颤音,“皇后娘娘,这说法是从何处而来?妾身对少嵇,一直持礼相待!” 皇后见她这般激动,有些意外,忙迭声安慰,“你且别急,本宫当然知道这些都是空穴来风。你年纪小,不知道,这宫闱之中,女子寂寞,就难免拿受宠的后妃啊、有些名头的外命妇来说嘴、编排。这民间,就更不必说了,宫里随便传点什么风影出去,他们就能编出话本子来!其实呢?根本都是莫须有的事情!” 定国公夫人此刻也跟着附和,“皇后娘娘说得是,其实我在宫外,也对这些传言略有耳闻,但一听便知晓不可信,更是从来没有当真过,妹妹不必往心里去。” 皇后颔首,“正是如此,宫里头的,我已经向皇上禀明原委,赐罪于其中嚼舌之人,替你证实清白。这样的话,以后断然不会在宫里出现了。本宫的一番苦心,采薇,你该是能理解的吧?” 孟采薇连忙点头,“皇后娘娘宽仁,顾夫人明智,妾身感激不尽。” 皇后略有几分欣慰之色,“正因此,适才菡娘说要本宫赐你女官,本宫才深觉可行。一则,本宫自然会挑选深知宫规、又懂书墨的人去,帮你好好教导珍娘,势必将她培养成名门毓秀。再则,你身边有了本宫的人,外人自然不会再怀疑你与惠安侯有什么不齿之事,毕竟,本宫对此行,绝不会轻易姑息!” 孟采薇脸色渐渐僵了下来,皇后把话挑明到这个份上,她便是想拒绝,也无从寻找借口。 连皇后都说明了,她派女官去,为的就是个监视,孟采薇还能有所不从吗?况且,即便有一位宋嬷嬷的前车之鉴,此例也无法应用到皇后身上。 ——那是一国之母,你岂敢怀疑她的用心? 皇后温柔的笑着,她已经笃定,孟采薇根本不会拒绝……而事实上,孟采薇只是在心里划过一瞬的绝望,很快,便做出了最理智的抉择。 “娘娘好意,妾身自然听任您了!” 越是这个节骨眼上,她越应该表现得毫不犹豫,否则,但凡招致皇后的一点点怀疑,早晚就会成燎原之火……她冒不起这个险,更不能让裴少嵇,冒这个险。 见孟采薇答应得爽快,皇后果然笑逐颜开,“你也不必担心,我派人过去,自然会叮嘱好了,不许她借本宫之名,逞威作福,更不会干涉你的家事。重要的,还是一心教导珍娘。” 孟采薇虚笑了笑,“真是劳娘娘费心了。” · 当日,皇后果真留着大家用过午膳,才放出了宫去。 孟采薇虽有心让人出去告知裴少嵇,却因为皇后那一番敲打,生怕再惹猜忌。 赏菊时,皇后也如愿让皇长子和顾以菡“偶遇”了一番。皇长子周瑞风度翩翩,顾以菡羞得恰到好处,娇蛮得惹人怜爱——宾主尽欢。 从这一点看,裴少嵇对顾以菡实在了解。 她并没有刻意做出什么令皇长子不快的行径,更没有表现出对母亲的不满,那一点少女心事,被藏得无影无踪。 只有孟采薇知道,赐下的女官,就是顾以菡给她的宣战书。 她可以放弃裴少嵇,却不会容忍旁人的拥有。 大家告退的时候,皇后顺理成章地提醒定国公夫人,“过两日,你再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 定国公夫人眼角飞扬,“是,妾身遵命。” 这是一场皆大欢喜的结局。 孟采薇离开宫门前,忍不住远远眺望了一下宫殿的飞檐斗角。 层层琉瓦碧甍,华美至极。 却也压抑至极。 · 出宫之后,孟采薇对裴少嵇的态度,几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裴少嵇本还想问问孟采薇在宫里可顺利,谁知,孟采薇刚一上车,就沉声道:“长辈的事,岂容你过问?” 她从裴少嵇的指缝里夺下车帘,“走吧。” 裴少嵇不明所谓,脸色一下就变得阴了。 进了府,孟采薇更是再度谢绝了裴少嵇想要抱她的举动,伸手将人使劲推了一把,几乎是咬着牙,直接跳下马车。 裴少嵇又气又是心疼,脱口骂道:“你就算拿人撒气,犯得着跟自己过不去吗?!” 孟采薇侧首,冷睇向裴少嵇,“你就是这样和你母亲说话的?” 裴少嵇眉峰陡然蹙起,“你……” 孟采薇却不容他反驳,直接坐上轮椅,“秋黛,推我回去。” 她一路近乎没有停顿地回了绘丰堂,临被搬过门槛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张望了一下——裴少嵇没有不识趣地追上来。 孟采薇舒一口气,扶着门槛,单腿立着,却觉得有点心酸。 所有的缓和,还没有开始太久,那一点点死灰复燃——其实根本没有死过的动心,就这样被迫压了下去。 胸口像是被人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得,挣脱不掉,也摆脱不了。 她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似乎都不觉得辛苦。 秋黛根本不敢吱声,反倒是无知无觉的裴珍,迈过门槛,壮着胆子握住了孟采薇的手,“母亲……” 孟采薇低下头,裴珍拽着她,有点忐忑,有点自责地望着她,“母亲,是不是珍娘闯了祸,让母亲生气了?” 秋黛见有人引开了孟采薇注意力,才忙不迭把轮椅推了过来,“太夫人,您先坐下吧。” 孟采薇叹了口气,任由裴珍的小手扶着,坐了下来,“母亲没有生你的气,你没有闯祸,但确实说错了话,这些道理,你长大就会明白的。” “珍娘错了,请母亲教导,但母亲不要迁怒大哥哥了……大哥哥看起来,很委屈的。” 孟采薇一怔,反问道:“你怎么瞧出他委屈了。” 裴珍怏怏地垂着眼,“我见过大哥哥高兴的样子,大哥哥来找母亲的时候,都是很高兴的……母亲别迁怒大哥哥了,珍娘愿意领罚的。” “他不亲近你,你倒维护他!”孟采薇没好气,低声抱怨了一句,片刻才道,“珍娘,你先下去吧,过两日宫里就会派一位先生来,专司教导你,你这几日好好休息,记住了吗?” 裴珍只是略有几分怯懦,一些日常的规矩,冬妆教过之后,也并不差了。 此刻,她便稳稳地蹲身一福,低首退了下去。 孟采薇就这样孤身一人,斜坐在厅里,既没有让秋黛来推她,也没有挪开自己的眼珠。 庭院里,海棠开得浓艳,秋风拂落枝桠上的叶子,却不忍伤到那些娇嫩的花。 孟采薇看到出了神,甚至没注意,回廊另外一端,裴少嵇正在慢慢走近。 他跨过门槛,摆手示意秋黛暂且退下,片刻,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了孟采薇的肩头,“出什么事了?” 裴少嵇微微用了些力道,像是想给予孟采薇力量一般,“顾以菡对你发难了,是不是?她做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得早!!哈哈哈哈哈哈!! 感谢 u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6 12:00:01 之南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6 09:02:59 azene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4 20:48:05 灵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4 08:45:26 Dolm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4 01:31:08 之南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4 01:19:06 荼蘼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3 08:51:31 倾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2 16:06:45 奕奕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2 16:02:50 淡紫色的誓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2 02:01:54 淡紫色的誓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1 01:13:47 最近偷懒都没有感谢地雷,谢谢大家厚爱~(≧▽≦)/~ (还是没来得及发红包= =明天发,别急哈,肯定发……我只是= =最近忙得没时间打开网页,怕上网会走神,所以一直断网写作业T T!!) 第53章 【叹为观止】>< 当日,孟采薇虽然沉默未言,但事情的根源,却还是很快被裴少嵇所得知。无他,三日以后,皇后就赐下了一名内宫女官,名唤兰汀,年廿五,曾为女史,之后又到皇后身边任职,如今,被赐到惠安侯府上,名义上,自然是教习裴珍,为女先生职。 皇后赐来的宫人,即便没有资格大摇大摆地走正门,却还是被奉若上宾地请到了裴少嵇那里一坐。 因此,孟采薇在绘丰堂见到兰汀的时候,裴少嵇亦是同往。 伴着秋日温煦的阳光,赫连恪一身锦袍,坦坦荡荡地走在兰汀前面。 他率先对上了孟采薇的双目,黑沉的眼瞳里,竟是说不出的内疚。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地向孟采薇行礼了,腰脊微微塌下去,就像外面所称颂的孝子那样,以一种近乎尊崇的口吻,启开声腔,“少嵇拜见母亲,母亲万安。” 裴少嵇行了深礼,兰汀自然也不敢怠慢,她恭恭敬敬地跪在孟采薇面前,“奴婢兰氏,拜见裴太夫人。” 孟采薇好像太久没有听到裴少嵇这样郑重其事地喊她母亲了,他身姿端正,面容谨肃,仿佛两人又回到了初见那日,回到了一切的原点。 他孤身一人站在走廊尽端,当初一个人背井离乡,如今归家,也依然是一个人。而这个所谓的他的家,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属于他的亲人了。 母亲早亡,父亲过逝,有血缘关系的庶弟觊觎着属于他的爵位,父亲的妾侍们个个不知礼数,狼子野心,还有她,年轻无能的继母,恐怕那时,在裴少嵇眼里,她应当是他一个巨大的包袱吧?不能怠慢,要尊而重之的继母,不曾逢面,也毫无血缘关系,却又要被他终生赡养,演一出仁慈至孝的戏码。 这是一个烂摊子,为了那爵位,他却不得不全盘接受。 孟采薇望着他重归淡漠的面孔,觉得苦涩,又无端觉得好笑,她明明冠了他的姓氏,却不是他的妻子。有缘无份,大概说得就是他们两人如今的境遇吧? “兰姑娘快请起。”孟采薇回神时,脸上已经浮出得体的微笑,“我身子不便,未能出门迎你,当真是失礼得很。” 顿了下,她的目光总算敢坦荡地落在裴少嵇身上,“少嵇,你去寻你妹妹过来罢。” 两人的眼神在须臾中交汇,孟采薇未敢逗留,极快地转回首,笑吟吟地向兰汀道:“我盼姑娘好几日了,小女顽劣,日后就要拜托姑娘了。” 兰汀不卑不亢,既未显出过多的殷勤,也并不因为自己是皇后所赐,而露出半点倨傲,“太夫人唤奴婢兰汀便是,能教导小娘子,也是奴婢的荣幸。” 裴珍如今便住在东厢房里,裴少嵇不费多少工夫,便牵了她进来。 见了珍娘,孟采薇眉眼舒展,笑容浓郁起来,“珍娘,快到母亲这里,见过你的女夫子。” 兰汀闻言一愣,忙道:“奴婢卑微,万不敢当夫子一称,小娘子对奴婢直呼其名便是。” 孟采薇“哎”了一声,摇了摇头,“你教习她知识、规矩,那就是夫子,跟你出身有什么干系?若真论出身,珍娘就比你高贵多少吗?尊师重教,是我们侯府门风,莫说是珍娘,二公子在他的夫子面前,也是万万不敢顶撞一句的。” 兰汀每月可进宫领一次月俸,换句话说,她每个月都有面见皇后的机会。孟采薇深知,有些话,说给兰汀听,就等同于说给皇后听。她有意强调惠安侯府的秩序,以借机让兰汀相信,这样的道德观念深入侯府每个人的人心,她不例外,裴少嵇更不例外。 早在兰汀来之前,孟采薇已经叮嘱过裴珍,要将夫子视若母亲一样尊敬,不能有半点慢待。此刻,听了孟采薇的吩咐,裴珍便乖乖地走到兰汀面前,叠手一礼,“珍娘见过夫子。” 兰汀不敢深受,双手一并扶起裴珍,转首望向孟采薇,慨然道;“侯府门风肃正,奴婢只怕是来班门弄斧了……” 孟采薇一笑,“你不必谦虚,往后恪尽己责便是,若能好生教养珍娘,不论是我、侯爷,还是珍娘以后长大,都会感激你的。” · 过完第一场寒暄,孟采薇便功成身退。 说白了,兰汀到底也不过是个奴婢,孟采薇表示充分的尊敬,来体现对皇后的感激即可,若太低声下气,一则叫人嘲笑,二则,也显得心虚。 她吩咐夏眉领路,引着兰汀先去安置休息,凡事翌日再言。 兰汀身份殊异,去住倒座房,实在不够体面。孟采薇索性把西厢房腾出来给了她,与裴珍住对门,倒也方便。 傍晚,孟采薇叮嘱冬妆,“你明日就去选两个乖巧、不爱生事的婢子,专门服侍兰汀,一些杂事,就不要叫她经手了。庄子上若送时蔬水果,比着孙姨娘的份例给她,万不要慢待了。” “太夫人放心,奴婢省得的。” 窗外,红日西斜,孟采薇望着那一堵隔开绘丰堂与前院的墙,不由得心中哀戚。 以裴少嵇的聪明,到此刻,他便该真知事态的严重了。 观他白日表现,也能料到,自今往后,两个人都除了死心,别无他法。 形同陌路的两个人,那就更不必提再做什么朋友。 只等再过一年……再过一年,他孝期将满,便该议婚说亲了吧? 孟采薇眼眶微微一热,清泪蓄满,绷不住便落下了一滴。 她心中悚然一惊,忙不迭拿手背去蹭眼角……她竟然,为裴少嵇哭了。 · 不得不说,兰汀的到来有弊也有利。 皇后选人时果真动了脑筋,兰汀此人,言语温和却是柔中带刚,教导裴珍时,态度亲和耐心,却是言行禁止,不曾有半点松懈放纵。 起初,孟采薇并不觉得裴珍究竟与别人有太大的差距,毕竟,十岁的小姑娘,性子又软,是很难看出什么大问题的。然而,经过半个月兰汀的教导,裴珍竟像是脱胎换骨一般,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她开始习惯冲每个人笑,早上向孟采薇问安时,是恭谨的笑,中午用过膳,陪着孟采薇闲聊时,则是依赖的笑。对冬妆的笑,是亲近的,对兰汀的笑,则是点到为止、礼仪性的,有时裴少嵇过来,则会换成仰慕、钦佩的笑。 一个笑能笑出这么多种花样儿,便可见,兰汀是用了多大的心思来指导裴珍。 孟采薇叹为观止,更是自叹弗如。 “若不是必须要自持身份,我都想跟着你重新学过了!”这日,裴珍道了晚安,退下去休息,孟采薇留下了兰汀,与她聊了几句。 兰汀摇头轻笑,“太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有些人学这个,便需要一板一眼的教,而有些人,天生便有这样的窍悟。奴婢并不觉得太夫人的行止有何不妥,皇后娘娘往日提起太夫人,也都是赞不绝口。” 孟采薇抿唇不语,心知兰汀的话不过是客套。 其实,她从最近的裴珍身上,看到的不光是所谓的规矩教养,更看到了顾以菡的影子。 顾以菡纵使娇蛮,那也是她出身使然,捧若掌上明珠的贵女,又正是在青春期的阶段,怎么可能一点自己的小脾气都没有?搁现代,两个高中女生喜欢上同一个男孩,也照样有明争暗算的,为自己喜欢的异性而战,说白了,这是动物的本能。 可是,嫉妒也好,恼恨也罢,都并未让顾以菡失去真正的理智。 她非但没有鱼死网破地与孟采薇拼命,更没有为裴少嵇而与家人闹翻。 恰恰相反,她四两拨千斤就让孟采薇如今这般难过,也成全了家族的利益。 皇后面前,她依然是那个娇滴滴却又懂事明理的好姑娘,那日皇长子见到,也是颇喜欢这样一个会害羞,却又不一味怯懦的女孩,她有着青春的俏皮,也有着大家闺秀应有的端方。未必每个男人都会对她怦然心动,但送上门来,却很难不欣然接受。更何况,顾以菡身后还背负着巨大的政治资本。 这是今日的顾以菡,也许,便是明日的裴珍。 一样的高门出身,只要继续受这样的“高等教育”,裴珍一定可以成长为不亚于顾以菡的名门毓秀。 而同样的…… 裴少嵇就会娶一位这样的女孩回来,哪怕他们不够相爱,也完全凭靠这些“技能”,经营起足够好的生活。 孟采薇心中怅然。 · 兰汀并没有对孟采薇片刻的出神表现出任何不满,甚至连一声催促都没有。 只等到孟采薇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兰汀方是一笑,“太夫人只怕是累了,奴婢便不多叨扰了。” 孟采薇颔首,“你也辛苦一天了,回去赶紧休息吧。” 兰汀蹲身福礼,正要告退,屋外,忽然响了动静。 孟采薇与兰汀同时回首,但见裴少嵇恰立在门槛处,带着一点醺意,向屋里张望着。 “少嵇!你来这里做什么!” 孟采薇见到他,但觉呼吸都快停了!他什么时候来不好,偏挑这个时候来!撞兰汀一个正着,难道好玩么! 裴少嵇根本不答话,只是将目光死死地凝在孟采薇身上,孟采薇心脏越跳越快,手都禁不住跟着颤抖……再这样多过一秒!多一秒就足以让兰汀察觉两人的不对,彻底发现他们所有的秘密! “母亲?”裴少嵇晃了□子,扶着门槛站稳,适才定定的眼神,一下子显出了几分迷茫,“怎么是你?” 孟采薇恼羞成怒,“裴少嵇,你犯什么病!这里是绘丰堂,不是我还能有谁?!” 谁知,裴少嵇非但没有清醒,反而靠着门槛,眯着眼道:“我……嗝……不找你!母亲,我找夏眉,你看见夏眉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几个小通知: 1、《宠妾》番外我放出来了哦,这本书算是正式完结了。番外在第88章,买过全文的读者就不用再花钱了,算是我的一点小福利了,字数很多,大概有四千字左右,内容有净网2014,~(≧▽≦)/~这个文太清水了,忍不住就去净网了一下。懒得做链接了,大家可以点文案上的封面图片去看宠妾,或者进我专栏里搜哦!!爱你们。 2、我作业基本都交了,考试都结束了,虽然还没放假,但是目前来看都不会太忙了,之后应该就会日更,时间固定在上午9:00,加更的话会提前说。 3、之前欠的红包都给大家发啦,应该有收到站短提示,快出来跟我么么哒。 4、看了下数据快哭晕了,手机wap订阅比电脑网页订阅高好多好多,QAQ如果大家wap订阅我的话,网站会多拿走我10%的稿费,所以方便电脑网页订阅的读者请用电脑包养我好不好QAQ!反正我更新时间固定了,白天的话大家用电脑应该还是蛮方便吧_(:з」∠)_当然无论如何一切以大家方便为第一位!mua! (*╯3╰) ! 就这些~(≧▽≦)/~ 第54章 【凶神恶煞】>< “你混账!”裴少嵇适才一言而出,孟采薇便勃然大怒,“你父亲孝期还未过,你魔怔了不成?” 她脸涨得通红,不知究竟是因为气愤还是觉得耻辱。 看也不看裴少嵇,孟采薇恨恨捶了下轮椅的扶手,“子冲?子冲呢!” 她提高了嗓音,躲在门后的子冲猫着腰钻进来,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太夫人。” “送侯爷去祠堂里头!给我跪着好好醒醒酒!你看看他这是什么德行……还有没有点侯府的体面了!” 孟采薇劈头盖脸一顿斥骂,直吼得子冲一个劲缩脖子,而此刻,她转首再看裴少嵇时,那张醺醺然而泛起红潮的脸上,竟有着一双极清透的目光。 他凝视着她,眼神里融着一点不可捉摸的温柔。 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在表露什么暗示。 孟采薇不由一怔,但等回神的时候,子冲已经战战兢兢地拖住裴少嵇,将他往外拖去了。 “太夫人……”撞见这一幕,兰汀脸上的神情别提多尴尬了,“时辰不早,奴婢还是先告退了。” 孟采薇亦是讪讪的模样,“真是叫你见笑了,少嵇平素自持,这样的事……也是头一次。” 兰汀并不接茬,只是垂首立着,也未曾表露态度。 孟采薇迟疑了一刻,突然有些拿不准裴少嵇适才的表现,究竟是因为什么了。若是真醉了,做事不合常理,倒也并非不能理解。可是最后那个眼神……明明就是万分清醒的模样! 他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焦急的情绪再次浮上心头,孟采薇蹙眉,勉强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兰汀啊,你先下去吧。” 兰汀福身,低首退了出去。 瞧着她回了自己的厢房,孟采薇这才命人把夏眉喊了过来,“侯爷今天是怎么回事?他知会你了吗?” 夏眉一脸茫然,“您在说什么?奴婢怎么不大懂?” 孟采薇见状一愣,怎么女主角也不知情? 须臾的停顿,她摇了摇头,“那没事了,你立时喊秋黛过来,我有事要吩咐她。” 夏眉没敢多问,规矩地称是告退,片刻,就换了秋黛进来。 孟采薇脸色严肃得很,“你现在去祠堂,看看侯爷在不在那里,若是在,你就让侯爷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再来我这里解释,若是不在,你去把子冲找来,就说我有事要问他。” 夏眉清楚两人之间的猫腻,这等事,孟采薇断然不敢再吩咐她去做了。身边信得过又能指派的人,唯有秋黛,孟采薇喟然轻叹,目送着秋黛出了屋子。 夜色已深。 萧瑟的秋风卷起地上片片枯落的黄叶,乌云低垂,本就晦暗的夜空,显得愈发阴沉。 孟采薇忽然有些担心,裴少嵇若真听她的话去了祠堂,这会子……该觉得冷了吧? 秋黛去了好一阵子才回来,孟采薇张望着,但见秋黛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子冲。 悬着的心放下,孟采薇长舒一口气,等秋黛与子冲一前一后迈进屋子,她才道:“侯爷已经回去了吧?回去了就好。” 谁知,子冲摇一摇头,“太夫人,侯爷还在祠堂里,是他吩咐子冲跟着秋黛姑娘一起来给太夫人回话的。” 孟采薇眉峰蹙起,“怎么了?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回太夫人,侯爷说他要在祠堂跪一夜,不必太夫人留情面。还有……侯爷说太夫人势必要过问他在外的行程,因此叫子冲过来代为答话。” 孟采薇面色微微有些僵,裴少嵇有时候实在太擅长揣摩人的心思,他所料无误,她确实很想知道,裴少嵇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沉吟片刻,她索性不摆姿态,直接问道:“那你说吧,你们侯爷今儿都去哪了。” “侯爷去寻了佟公子,是以一起饮了酒。” 子冲一顿,抬头看了眼孟采薇,眼见孟采薇将要开口,子冲抢前道:“侯爷说,这个时候,太夫人势必会问,佟公子知礼,为何会在这时拉着侯爷喝酒,侯爷的回答是,佟公子不日要离京北上,此为践行。” 孟采薇一愣,裴少嵇……他要不要猜这么准。舔舔唇尖,孟采薇又要开口,结果,子冲再一次打断,“侯爷还说了,太夫人肯定会关心佟公子缘何离开颢京,侯爷的回答是,西北战事已兴,佟公子离京是今夜悄悄走的,未曾告知鲁昌侯夫人,因此还请太夫人代为遮掩几日。” 子冲一口气说到这里,这才再次昂首,“太夫人,侯爷说,他知道您在想什么,所以请太夫人一切安心,他都会处理好的。时辰不早,请太夫人早些安置,不必挂心他。” ……这人真是…… 孟采薇忍不住苦笑,她一开始还纳闷,子冲今日的表现欲怎么这么强,还是替裴少嵇表现。等听完最后一句,她方恍然大悟。 这恐怕是裴少嵇特地嘱咐子冲这样讲的,为的就是委婉地告诉她,她的所思所想,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今日的事情,也确实是他刻意谋划。 他做得贴心,只是为了让她安心。 “我明白了。”孟采薇纤睫低垂,遮住了双眼,以藏起自己的情绪,“既如此,你一会去叫人烧点热的姜汤给侯爷送去,夜里更深露重,叫他仔细不要受寒,再回去取一件氅子,给侯爷披着点。” 子冲俯身称是。 “那你去吧。” 孟采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挥手让子冲退了下去,片刻,又咬咬牙,逼着自己狠下心,“秋黛,你去打水来,我也要歇下了。” 不去做无谓的担心,更不再付诸不应存在的感情。 孟采薇发泄似的将发髻上的簪钗统统卸下,寥寥洗漱了一番,便躺着歇下了。 却不想,一夜辗转难眠。 她躺在床上,整个人根本没有睡意,仰面平躺着,眼睛甚至都舍不得合起来,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床帐,盯着黑暗中的虚无。 不过是片刻,连隔间外,值夜的秋黛都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孟采薇仍然未得好眠,她翻了两次身,最终还是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响,去看看他,就任性这一次,去看看他。 秋夜这么冷,祠堂又阴森,他当真要一个人熬过来吗? 是跪着,还是坐着,醒了还是睡了,饿么,困么,子冲虽是下人,却毕竟是个男人,他顾得到那么多么? 就算不是关心他,也可以过去问问,他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明日天亮,她起床了,兰汀自然也起床了,想要再与裴少嵇独处着问清原委,那更是难上加难。 去吧,去找他吧。 这声音在脑海里越来越响,等孟采薇意识清明时,她发现自己已经披了件斗篷,扶着床,单腿站了起来。 目光在自己屈着的小腿和不远处的轮椅间徘徊,叫不叫醒秋黛,委实是个难题。 她过去的事,知道的人当然越少越好,可没有人推轮椅,她又怎么能过去呢? 人冲动起来好像能给自己找到千万个不理智的办法。 孟采薇大着胆子用受伤的脚尖点了点地,没有疼痛,甚至没有什么不该有的知觉。 紧接着,她尝试着走了几步,腿大概是痊愈了,除了总觉得有些不适应,仿佛并没有半点不正常的地方。 出于谨慎,孟采薇还是跛着脚,尽量把身体的重心放在另外一条完好无损的腿上。 所有可能阻碍她的因素统统消失,孟采薇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迈出了屋子。 夜色极深,没有灯笼,她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好在有回廊,沿着廊子一路走下去,也就是门了。 守门的婢子打着瞌睡,孟采薇推醒她,囔着声道:“我是秋黛,太夫人叫我去寻一趟子冲。” 斗篷的风帽遮住了脸,困得迷迷糊糊的婢子不疑有他,解了钥匙打开角门,就放孟采薇出去了。 她穿廊而行,借着朦胧的月光,一路往祠堂摸索去了。 每走一步,心跳的速度就要加快一点。 直到她真的进了祠堂,看到那黑暗世界中唯一闪着光亮的那间房,孟采薇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跃出来了。 裴少嵇就跪在当中,他真的在跪着,腰杆挺得笔直,跪得一丝不苟。 而孟采薇站在原地,只是这样看着他,没敢再往前走。 怎么办……她已经开始后悔了,后悔不顾一切来这里,后悔见到他,后悔把自己伪装得平静无波的心湖自己打乱,后悔…… “孟采薇?!” 不知怎的,裴少嵇忽然就回了头,他低沉而惊讶的一声轻喊,像是一支箭,把孟采薇死死地钉住,逃不掉,挣不脱,是劫难般的魔咒,叫她注定要历经这一场洗礼。 裴少嵇猝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大步朝孟采薇走来,“你怎么来了?你一个人?你……你怎么走的?!” “我……” “别说话!”裴少嵇打断她,不由分说地将人打横抱起,大踏步进了祠堂。 祠堂后面有一间小小的静室,裴少嵇踢开门,直接把孟采薇放在了床上。 “还说我魔怔了!我看你才是魔怔了!这么远的路,你自己走来的不成?把手给我!”裴少嵇蛮横地握住她的腕子,将躲在琵琶袖里的柔荑拽了出来,包在掌心里试了试温度,“怎么这么冷?!” 他直接解了身上披着的一件玄色氅子,抖开裹在了孟采薇身上,紧跟着,他屈膝蹲下,又去攥孟采薇受伤的那条腿,作势要脱她鞋子。 孟采薇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缩回脚,警惕地盯着他,“你干嘛!” 裴少嵇恶狠狠地瞪回去,“你说我干嘛!看看你的伤有没有事!” “我不要你看!” “你就当我是行孝了!”裴少嵇手上强添力道,掐在孟采薇纤细的脚腕上。少女挣扎不开,只能任由裴少嵇这样掌控着,脱了她的软鞋,又掀起裤脚,温热的手掌贴在她冰凉的肌肤上,摸索着掐住她的骨节,上下按了一通。“幸好没事!要是留了病根,我看你下半辈子怎么办!” 裴少嵇凶神恶煞,唬得孟采薇身子一缩,反倒不敢说话了。 只是,男人的手始终没有从她的小腿上离开,一片凝脂被他略有几分粗砺的手掌摩挲着,裴少嵇抬起头,酝酿许久似的,终是柔和下语气,“你这是担心我,还是逼我来担心你呢?” 孟采薇瞪眼,“我哪有担心你!我只是想来问问你究竟怎么打算的!” 裴少嵇望着她,仿佛是已经习惯,又仿佛故意顺着她,“好,你不是担心我。” 他顿了顿,低下头,“孟采薇,可是我担心你。” 作者有话要说:= =气死我了,一早一直用火狐浏览器,死活登陆不上123言情。 换了IE才成功。 上次继续睡觉了。 第55章 【醉生梦死】>< 孟采薇被他说得本能地想要谢绝,可是话刚到舌尖,裴少嵇便打断她,“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此地无人,我也就只这一句而已。” 言罢,他便站起身,往外退开两步,坐在了不远处的一把圈椅上,“说吧,你还想问什么。” 他这样持礼的态度,反倒让孟采薇一阵内疚。 其实她到底在坚持什么呢?裴少嵇只怕已将她的心事看得十成十,这样退让包容,无非是因为他已经明白她的忌惮,也在容忍她的胆怯。 她不承认,不开口,所有的后果过错便可以推给裴少嵇一人承担。 譬如今次之事,她之所以前面种种冷遇裴少嵇,无非是觉得,裴少嵇行事不谨才造就这般局面……然而,顾以菡对她的提防和手段,哪一样不是因为孟采薇自己外露情绪,才招致而来的呢? 前因后果,裴少嵇虽谈不上无辜,却也不该担负起所有。 “我……”孟采薇迟疑片刻,想道歉,终究还是没敢开口。 她微低首,轻声问道:“你今天,当真是喝醉了?” 裴少嵇凝视着她,平静地回答:“没有,我装的。” 干脆利落,若不是孟采薇还有疑窦,两人之间的话题,便可以到此为止了。 孟采薇心里空落落的,依然低着头,“那夏眉呢?我需不需要处置她?兰汀那边,又要不要给一个交代?” “夏眉不必管,这事也暂且不必让她知道。眼下有这个污点在,来日她若是有什么不轨之心,你发落她就能有名正言顺的借口。”裴少嵇顿了顿,又道:“兰汀那里,也暂且毋须多言,此事不大,而我又恰恰是想让皇后知晓,咱们按兵不动即可。” 孟采薇疑惑地挑眉,“你让皇后知道这事有什么好处?就算她不再怀疑是我与你有什么,孝期里与婢子传出些不雅的流言,你当就是好听的么?” “好听如何?不好听又如何?”裴少嵇盯着孟采薇,“皇上只要想用我,这些流言蜚语,便无足轻重。” 裴少嵇的话点到为止,但孟采薇却是渐渐明白了他的意图。 就像裴少嵇所说,皇帝要用一个人时,看的只是能力,似这般无伤大雅的绯闻,并不怎么影响裴少嵇的地位。相反,若有朝一日,皇帝要除掉他,不论裴少嵇怎么做都会是错。为臣者,留点小把柄在皇帝手里,恰恰正是给了皇帝施恩的空间。 他想得处处周全,看起来万无一失。 除了牺牲掉一个本就随时可以除去的婢子,对孟采薇而言,更是有利无弊。 她沉默地坐着,却不知该不该领他这份情。 埋怨过他无所作为,也恼恨过他的冒失。 可如今翻过头来,看着他懂得谨慎掌控距离,甚至替她周全打算,为何自己却没有半点理直气壮、受之无愧的心安呢? “孟采薇。”他依然以一种坚定的口吻喊她的名字。 她带了几分懵懂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神,“还有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目光转而落在她的腿上,瞬间浮出责备的情绪,“谁准你到处乱跑!明日我叫郎中过来给你看看。” “别!”孟采薇脱口喊住他,“郎中来了,我的行踪不就露馅了!好不容易躲开秋黛她们,你这么一闹,我白费功夫了!” “活该,行事一点都不过脑子,起来吧,我背你回去!”说着,裴少嵇站起身,大步逼近孟采薇。 孟采薇下意识地拒绝,“我不用你,我自己怎么走来的,再怎么走回去就是,你跪祠堂去吧,我不要你管。” “不行!夜那么黑,你摔个跟头连扶你的人都没有,别废话了,赶紧上来吧。”他一边说,一边蹲□,语气更是不容置疑。 他的肩背就在她的面前,触手可及的距离,叫孟采薇总算说不出第二个不字,她像是被什么人下了蛊一样,情不自禁地就想再次迈过那条禁忌的线,像来时那样,不受控制地到他身边。 于是,就在裴少嵇回头想要催第二次的时候,一阵甜香扑近。 是她卧房里,那白釉窄颈的花瓶里桂花香气,隐隐幽幽,从身后传了过来。她贴住他的背脊,将整个身体的力量都倾向他。 裴少嵇不假思索地将双手弯到身后,稳稳地托住了孟采薇的身体,片刻后,像是刻意平息了什么一样,他开口问道:“待稳了吗?我可要起身了。” 孟采薇轻声应了下,小心翼翼地将双手扶在他肩膀上,不敢再跃雷池一步。 谁知,裴少嵇起身时猛地踉跄了下,孟采薇吓了一跳,虚搭着的双手瞬间就变成紧紧搂着他脖子的姿势。 裴少嵇得逞般一声轻笑,大步流星地绕出了静室。 然而,即便猜出他之前是故意的,孟采薇却再不舍得松开手。 回绘丰堂的路总共就没有几步,可是一旦放开,她只怕再也没有这样与他亲近的机会了。 哪怕是五分钟,50秒,都一定会是她永远不会释怀的记忆。 ——他曾离她这么近。 不过,两人都没料到的是,等裴少嵇背了孟采薇出来,外面已经下起了雨。 秋雨无声,淅淅沥沥的雨点子落在天井下,屋檐上蓄的水柱飞泻而落,青石板上溅开一个个水花,寒意更是扑面而来。 裴少嵇站住脚,孟采薇抬起头。 说是天公不做美,可两人心中未尝不是一丝庆幸。 孟采薇慢慢松开抱着裴少嵇的手,变成了揪住他衣衫的姿势,“少嵇……这……你有伞吗?” “没有。”裴少嵇淡淡地回答,但他只是犹豫片刻,便已有了决定,“外面太冷,你穿得少,回屋里再商量去。” 他一刻都没有停留,而孟采薇更没有不听他的余地,两人才离开那小小静室不过须臾,便又重新坐了回来。 而这一次,裴少嵇没再坐到那圈椅上,而是索性挨着孟采薇,在软榻上坐下了。 孟采薇有些恍神,她不管不顾地跑出来,本就没想好退路,这一场雨更可谓是打乱她所有的阵脚,整个人心都慌了起来,“少嵇,我肯定是要回去的……而且得在天亮之前,门口的婢子不知是我,秋黛若找不到,更要声张出来,寻我的去处……兰汀挨得那么近,不会没有察觉……” 她一边念叨,一边抬起头,却不想,正撞上裴少嵇似笑非笑的眼神,她话音一哽,霎时便不知该如何继续了。 裴少嵇犹自一派从容,就好像这雨是他命人下得一样,“饿不饿?想不想喝酒?” 孟采薇一怔,“你……你不是没有伞么?” 裴少嵇目光神秘,凝神盯了孟采薇片刻,之后才站起身,绕到外间去了。 他并没让她等太久,不过一会的工夫,就端进了一壶酒,几碟小菜,孟采薇双瞳霎然灿亮起来——天啦!泡椒凤爪!蒜蓉茄泥儿!爆炒花生米!卤!牛!肉! 少女眼神太火辣,以至于自持如裴少嵇,都禁不住笑出声来,“喂,你要不要这么兴奋,这会儿不着急了?” 孟采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死囚还有上路饭呢,吃完这顿再说……不过,”她猛地抬头,紧盯住裴少嵇,“你来跪祠堂,上哪准备的酒菜啊!” 裴少嵇愈发忍俊不禁,“亏你还想着关心这个,不是你吩咐的,叫子冲去准备姜汤?厨房打都打开了,再炒两个小菜,热一壶酒,不是难事吧?还是你真打算叫我在这里没吃没喝跪一整夜?” 孟采薇扁嘴,“以为你可以睡一会的嘛,反正我又没派人盯着你……还不就是怕你不知道自己休息一下,我才……” “才怎么样?”裴少嵇目光灼灼,一下就把孟采薇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才来跟你抢吃的!” 孟采薇气鼓鼓的,心知自己差一点(其实也不差这一点)就说漏嘴了。 恨恨地夺过裴少嵇手里的筷子,夹起牛肉就塞进嘴里,发泄般地使劲咬下去。 而直到这时,裴少嵇才万般无奈地抱臂,问道:“孟采薇,别怪我没提醒你,子冲只准备了一双筷子。” 孟采薇脸色倏的就僵了,筷子尖儿还被她咬在牙齿上呢,这这这…… 裴少嵇眼神里慢慢融开温暖的笑意,不知是得逞于少女的愕然,还是为她的表现而好笑,总之,他就保持着这样的表情,伸出手,轻轻抽出了孟采薇手里的筷子。 他也夹起一片儿牛肉,煞有介事地往自己嘴里喂,“唔,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哎!裴少嵇!”孟采薇喊住他,“男女授受不亲!筷子还我,你用手抓吧!” 裴少嵇一愣,孟采薇重新夺回筷子——连带着牛肉,也直接塞到了自己嘴里,“要吃你动手,我不嫌弃你就是。” “哈哈哈!”裴少嵇朗然笑起,“傻姑娘,我逗你玩呢,你吃你的,我不饿,喝酒就是了。” 酒盅也只有一个,他二人平分酒菜,看起来倒还算公平。 不过,吃到一半孟采薇就有点后悔了。 这泡椒凤爪咬下第一口就让人欲罢不能,可吃多了却辣得要命,孟采薇这才吃到第三个,从舌尖到舌根已经都是山椒灼辣的味道。而这时再看裴少嵇悠哉悠哉地自斟自饮,那瓷盅里的酒汁,简直就是琼浆玉液! 她泪汪汪地盯着裴少嵇,绷不住就只好发出一阵阵“嘶”的声音。 裴少嵇本还在对着窗外雨帘犹自出神,听见动静,不由回头。 但见少女泪眼汪汪的,双颊泛起红晕,朱唇微张,贝齿间,咬着一丁点的舌尖,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裴少嵇只觉呼吸一下就短促起来,她披着他玄色的大氅,而里面,却是月白色的一身绉绸寝衣,平滑的丝缎包裹着她的肌肤,肩颈处,更露出一截朱砂般的红带。 他愣了一瞬,目光才重新对焦在那张精致的面孔上,“辣着了?” 孟采薇使劲点头。 而鬼使神差的,裴少嵇突然就将她往自己怀里拽了过来,仿佛料定她会挣扎,会抗拒,没有半点停顿地吻上她的嘴唇。 两人舌尖相触,而恰如裴少嵇所预想的那般,孟采薇猛地抬拳砸在他肩头,屈腿更要踢他。 裴少嵇单用膝盖一压,便制住了孟采薇,而肩上落下来的疼痛,对他来说更是不值一提。 孟采薇只听到,裴少嵇心跳如擂鼓一般响在她耳边,他的声音,反倒遥远得仿佛不知从何处飘来。 “孟采薇,闭眼!”他命令着,蛊惑着,叫孟采薇明明想拒绝,却身不由己地顺从了他。“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讨厌我,恨我,我都知道,都相信,但只这一次,算你成全我……成全我的醉生梦死。” 他声音越来越低,人也靠得越来越近。 直到他鼻尖轻轻抵住了她的,才近乎谨慎地印下一个真正的吻。 攫住她柔软的唇瓣,撬开她颤抖的牙关,仿佛一个来自远方的探险者,终于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宝藏。不是攻城略池的抢夺,而是小心翼翼的触碰。 怕损坏,怕失控。 他试探地勾缠住她的舌尖,噬磨着她的唇瓣,而这些似乎还不够,不够满足他。 但就在他的手就要探向她衣襟的同时,孟采薇猝然惊醒般,猛地推开他,“裴少嵇!” 第56章 【心口不一】>< 感触到肩上传来的力道,裴少嵇几乎毫不犹豫地就从孟采薇身上离开。 像是在割舍什么,他连退两步,在脚踏之外站稳。 孟采薇起伏不平地喘息着,有些惊讶,又明显带着些恼意地瞪着裴少嵇……但是她没有说话。 适才发生的事情仿佛只在瞬息之间,来得快,结束得也快,却又好像熬过了一生那么长。唇齿间有一点点酒的醇香,是来自他的舌尖,属于他的气息。 小臂上也残留着他拥住她时的温度,原本温热的手掌,那一刻显得格外灼烫,彼时不察,此刻回味起来,但觉浑身都是火烧火燎的热度。 让她感到澎湃,也更感到羞耻……他要吻她,她适才竟然没有拒绝! 明明知道两人的关系根本不应该发展到这一步,有一次亲密的接触,就势必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猫会偷腥,人也高明不到哪去,那些得不到的,只有偶尔才能品尝的,往往愈发诱人深入,欲罢不能!古代女孩深居简出不明世故也就罢了!她一个现代人,怎么能还犯这样的错误?! 孟采薇越想越是懊恼,却不是为裴少嵇,而是为自己,恨自己轻浮冲动,明明知道裴少嵇那些心思,如此深夜,她还不知轻重地跑过来! 跑来也就罢了,还做什么与他喝酒吃菜,简直是疯魔了! 孟采薇只顾着自责,混没在意裴少嵇的情绪。 格外寂静的气氛,沉下来的面色,都牵动着对面人的神经。 他为她忐忑,担心她觉得被冒犯,整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 偏偏她不出声! 没有斥骂,甚至连一声埋怨都没有!冷静得态度,反而让人更加心慌! 裴少嵇不得不亲自开口,化解这份由安静带来的焦虑,“孟采薇,你要是生气,可以打我几下,我保证不说出去……今日以后,也绝不会有第二次。” 孟采薇抬头看了他一眼,男人的目光也有几分古怪,不像是占尽便宜的餍足,相反,竟是担忧与悔色。 她摇了摇头,扶着榻沿犹自站起身。 裴少嵇伸手想来托住她,却被孟采薇一下子打开他的手,“你别碰我!” 尖锐的声音昭然地表现出她的抗拒,和刻意遮掩的表现下真实的情绪,裴少嵇霎然僵在了原地,唯有低声道:“对不起。”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是我糊涂了。”孟采薇解下他的大氅,直接扔在了一旁,“是我不该来,不该叫你误会,也不该由着你,我自食其果,怨不得你什么。” 她碎碎念叨着,跛着脚便向外走去。 裴少嵇一急,忙不迭追上,“外面还下雨!你要做什么!” “我回绘丰堂,今日的事到此为止……我不怪你,你也不要声张就是。”她拢紧了自己轻薄的斗篷,好在上面还有一定风帽,雨不算大,脚步快些应当不会要紧。 她像是想要落荒而逃,却被裴少嵇再次蛮横地攥住手腕,“我送你。” “不!不用了!”孟采薇前所未有的坚定,但再坚定,她也没有去看裴少嵇的双眼,“我自己可以回去,你留步吧。” 她用力挣开他的手,直接跑进了雨里,斜风细雨,她的身影像是一只终于挣开牢笼的鸟儿,不顾一切地飞向自己想去的地方。 裴少嵇欲追,但脚步还未踏出去,便已回归清醒。 他拦不住她的,她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决定,自己的所欲所求,就算他拉得住她这一时,却也根本不可能捆住她的心。 除非她自己亲口承认,否则,永生永世他也逼不来她的一句喜欢。 · 孟采薇不喜欢淋雨。 她也很少淋雨。 包里常年装着一把伞,一年到头,也不见得有哪次会倒霉到被雨淋。 不喜欢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感觉,更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灾难感。 天已经快亮了。 秋黛用热水给她泡着脚,又跪在床后面,替孟采薇擦拭着头发,嘴里忍不住埋怨起来,“您就算要出去,也该告诉奴婢一声,有奴婢在,哪还会让您这么狼狈……还有您的脚,明天说什么也要请郎中来看看!” 孟采薇回来的时候到底是惊动了秋黛,不过她没说自己是去寻裴少嵇,只道是睡不着,想出去走走,哪知刚出去就落了雨,避了一会儿见没有起色,唯有冒雨回来。 秋黛懊恼得不行,这会子不方便去叫厨房,便自己烧起了热水,简单地给孟采薇驱驱寒。 孟采薇蔫头耷脑地坐在床边上,非常诚恳地接受了秋黛的批评,“是我一时想左了,以后都不会了。” 不会再这么冲动,也不敢放纵自己去亲近不该亲近的人。 她这样做,不光是在推自己入泥潭,更是故意叫裴少嵇无法抽身……心口不一,惺惺作态,孟采薇瞧不起这样的行径,更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可她从来没有这样犹豫过。 更从没有这样舍不得。 像是陷进一个永远逃不掉的迷宫里,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是痛不可遏的碰壁受伤。 · 孟采薇是等头发彻底干了才睡下的,然而,即便如此,她居然还是发起了高烧。 浑浑噩噩睡到快要中午,孟采薇才挣扎着从床上起来,秋黛闻声而入,却见她面色一片不正常的潮红,眼神更是乌蒙蒙的。 秋黛脸色一肃,伸手探在孟采薇额头上,紧接着便是一声“哎呦”,“怎么还是烧起来了呢?您别动,奴婢这就叫夏眉传郎中去……” 她话音方落,便听得屋外有人推门之声,“出什么事了?倒要去请郎中?” 进来的是裴少嵇,秋黛不知孟采薇昨夜正是去找他,当即一福身,解释道:“太夫人昨夜自己出去淋了雨,回来就发起烧了。” 裴少嵇颔首,“你先派人请郎中去。” 秋黛称是欲退,孟采薇却有些急,“秋黛,你留下来陪我,郎中让少嵇去寻便是。” “这怎么使得?”秋黛有点讶然,孟采薇四个婢子之中,属秋黛畏惧裴少嵇最深,她只是踟躇了一刻,便抛下孟采薇道,“太夫人别急,奴婢去去就回来了,侯爷,这边只怕要麻烦您……” “无妨,你去吧。” 秋黛这才低首退下去,屋子里便又剩孟采薇与裴少嵇两人。 孟采薇但觉头昏昏涨涨的,奈何古代没有体温计,她也判断不出自己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只是见到裴少嵇,她本能地便想打起精神,不愿示弱,“少嵇,我没大事,你先出去吧。此刻无人,你我独处,传出去终究不美。” 裴少嵇早就料到她这样态度,并不退缩,反而一揖,“我进来的莽撞,这里给母亲赔不是。不过母亲卧病,我理当病榻前行孝,这话就是传到皇上皇后那里,我也是一样的说辞。” “你少威胁我!”孟采薇瞪着他,却不知自己此刻的眼神,一点锋利都没有,“我又不是不许你进来,你先出去,有什么事等秋黛回来再说。” 裴少嵇岿然不动,“我说过,上次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我说到做到,你怕我作甚!” 孟采薇但觉气血上涌,明明想骂他,可不知为什么,冲上来的却是眼泪,湿润盈在眼眶里,孟采薇不敢往外掉,只能强自镇定,冷静道:“少嵇,昨晚是我行事冲动,我不怪你,也不怕你,但你我越矩在前,我此刻根本无颜见你……你就当行行好,让我一个人待几日,不行吗?等我平复下来,咱们照旧像过去那样,我做慈母,你做孝子,我们彼此成全,难道不好吗?” “孟采薇,事已至此,你……你就当真没有半点动摇过?非要走这样一条绝路不可?” “你能不能讲点理!要走绝路的是你,怎么倒成了我?”孟采薇话说得急,不由就是一阵巨咳。 裴少嵇下意识想上前替她拍一拍,但脚步刚挪动,双目便对上孟采薇抵触的眼神,他转而一叹,回身斟了碗热茶出来,“你既然坚持这么说,那我听你的。” 他背对着她,茶明明已经斟满,却迟迟没有回过身。 “反正皇上已决意夺情起复我,早两日晚两日也没个差别……我自请回安西都护府便是,你什么时候平复好了,再命人给我送信吧。” 他说完这番话才回过身,将茶碗直接放在孟采薇床边的矮几上,转身便离开。 孟采薇却是被这个消息唬得良久都回不了神,所有的情绪都在一瞬间蒸空,不见所踪。 · 九月,孟采薇在近十日的坐立不安中,果真听到裴少嵇被皇帝起复的消息。 任职一时片刻还未下来,但夺情的圣旨却已是过了中书省,层层道道地颁了下来。 彼时,兰汀也刚好从宫中回来,皇后特地命太医随行,为孟采薇扶了扶脉,她腿上的夹板全部撤了下去,之前因为风寒而喝的汤药,也在太医的指点下告一段落。 “太夫人身体底子不好,其实不宜用这些药,要小滋小补才是正道,光凭喝药,只会把身子越喝越空。”太医是上了年纪的人,说话慢条斯理,显得格外有把握。 孟采薇闻言点头,感激道:“多谢太医指点,但不知,您说的小滋小补又要怎么做呢?” 太医捻须,“食补,煲汤,都是可以的,少时我写一张方子下来,太夫人煲鸡汤、鱼汤,皆可以此方入汤,喝过这一整个冬天,身子就会大有进益。” 孟采薇忙命夏眉准备笔墨,引了太医去小书房。 等太医走开了,兰汀温和一笑,“皇后娘娘听闻太夫人近日身子不豫,委实担心得紧,本想重九之日邀太夫人入宫,这下只能再耽搁了。” 裴珍这时开腔,“母亲不能亲自入宫拜谢皇后娘娘,珍娘却是闲着的,兰夫子,你什么时候入宫,也领我一起可好?皇后娘娘大恩,合该由我替母亲去谢的。” 她脆生生的声音十分动听,但这一席话却是孟采薇大出意外。 以裴珍的胆子,是万万组织不出这样的说辞的。 但兰汀倒是不以为意,反倒颔首,“娘子知道这个道理甚好,只是宫闱并非如寻常府邸,可恣意出入,未得皇后娘娘宣召,我也无法带你进宫。” 裴珍闻言也不恼,落落大方地一笑,反而鞠身,“谢夫子教诲,珍娘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问男女主什么时候能确定关系【看手表】唔,我想说,7月份之前肯定可以了,剧情差不多到了,情绪也到了,很快了。 庆祝坚持固定更新第四天,今天更新2小时以内,满25字 2分留言,都可以获得20123言情币的红包。 前三名有100123言情币。 哈哈,突如其来的惊喜有没有~(≧▽≦)/~就是想奖励每天追文的小萌物呢。没来得及抢到的也表难过,等到七月我还会再发的哈mua! (*╯3╰) ! 感谢 淡紫色的誓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21 13:49:04 荼蘼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21 11:15:28 这两只小萌物是被少嵇的=3=炸出来的吧,那我发你们每人一个少嵇的=3=好啦。 mua! (*╯3╰) ! 第57章 【未尝不可】>< 裴珍超乎水准的表现,让孟采薇感到讶异。但讶异之余,也是钦佩兰汀的教导之方。 只是,从头至尾,立在一旁的裴少嵇都没有说话。 他在人前惯常淡漠,兰汀与裴珍都不觉有异,然而孟采薇心里打鼓,时不时就用余光瞥裴少嵇的神色,很是忐忑。 太医不过去去便回,留下了方子就起身告辞。兰汀理当送他出府,孟采薇便叫她去了。裴珍也不纠缠,道是还有功课要做,福身而退。紧接着,裴少嵇也一揖,“母亲好生安歇,我先回了。” “等等!”孟采薇心里一紧,面上却强作泰然,“你既起复了,皇上有没有说,叫你做什么去?“ 裴少嵇脚步平静地停下,不温不火地回答:“暂且还没议好,不过若有了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母亲。” 他说完才抬起头,孟采薇敏锐地从他的眼神里寻到一丝等待,这等待叫她总算觉得安心,又猛地清醒,未再说话引他逗留。 直到人影远去,孟采薇才支起身子,走到窗边望着他,那人越走越远,不曾回头。 · 临到十月,裴少嵇的任命都没有下来,不过他一直在兵部行走,得了个散官,入宫也渐渐成了常事。男人忙起来,儿女情长都能抛之脑后。偶尔来绘丰堂请一次安,再问两句裴珍功课,场面话说完就走,莫说兰汀,连孟采薇都瞧不出他情绪上的半点端倪。 心里变得渐渐没底儿,人行事也显得慌乱起来。 先是一笔出账算错,底下人挨个责问遍,才发现是自己这里闹了乌龙。没好意思挨个道歉,便让春胭出去各处的管事赔了不是。再后来,天冷了,派人去检查地炕,不留神差点烧走了水,火星子冒起来引得满院子吱哇乱叫。 诸事不顺,孟采薇恨不得把自己埋在角落里大哭一场。 可日子总要过,就算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往哪里去,漫漫长路,却总是要继续走。 十月中旬的一个晌午,孟采薇浑浑噩噩从午梦里醒来,神思还不算清明,趿着绣鞋从床上起身,正这时,秋黛从外间绕进来,禀道:“皇后娘娘遣了人来,侯爷又不在府上,太夫人,您看是在哪里见好?” 左右是内宦,也毋须避讳,孟采薇信口吩咐:“那就请到绘丰堂来吧,我先梳洗,你去让兰汀帮着周旋一二。” 都是在皇后跟前儿侍候的旧人,彼此见面也有话聊,孟采薇整衣出来的时候,那内宦正与兰汀说得兴起,见了孟采薇,匆匆收起笑脸,正色行礼。 孟采薇忙不迭虚扶了一把,“中贵人不必多礼,您和我们常来常往的,也算是熟人了,秋黛,去给中贵人上茶。” 宾主落座,那内宦方道:“皇后娘娘挂念太夫人身体,这不,叫奴婢出宫看看,娘娘也捎话说了,太夫人若得空,不妨多入宫走动,这眼瞧着大殿下的婚事要定下来了,皇后娘娘有许多事想请太夫人帮着分忧呢。” 皇后相请,那是客气的说法,其实,既已派了内官出宫,那便与宣召无异了。 人家给自己面子,那就愈发不能拿乔,孟采薇忙奉出笑脸,“皇后娘娘用得着我,那是我的荣幸,只不知娘娘什么时候得闲?” “过两日吧。”内宦舒眉一笑,“皇后娘娘还想请令堂一同进宫呢。” 孟采薇受伤这阵子,与娘家一直没有来往。 她有意瞒着孟府是其一,孟母忙着交际新认识的太太们又是其二,更重要的是,听裴少嵇说,孟然栋着手负责的税制改.革势如破竹,今年税收竟是收上了一大笔银钱,国库充盈,皇帝大喜,连带着孟家水涨船高,皇帝已经赏了孟夫人一个诰命,并特许孟家子弟入国子监读书了。 比起嫁出去的女儿,当然是自家的事更要紧。 更何况,孟采薇日子过得还不算太坏,孟然栋与裴少嵇时常得见,也问得到女儿近况,以至于三个月匆匆过去,竟是没人觉得这样的分别有何不妥。 孟采薇这厢应下了进宫的事情,孟母当然更不会拂绝。 借着这机会,孟采薇还特地向皇后报备了一声,打算带着裴珍一道入宫,也让皇后看看兰汀的“教育成果”。 得到皇后首肯,三日后,孟采薇一行人等,先赶赴孟府,与孟母会和,继尔一道入宫。 久未见女儿,加之又能入宫,孟母显得格外兴奋。 “我瞧你气色不错,在侯府倒也算是熬出头了。”孟母欣慰地拍着孟采薇的手背,孟采薇点头附和,“没有糟心事,自然养得好,母亲还没见过珍娘吧?珍娘,快来拜见你外祖母。” 裴珍年纪小,正是学习能力最高的时候,短短两个月,已是出落得与刚回京时大不一样。孟母见了,喜欢万分,“哎呀,这孩子真是懂事,早前听说你亲自收养,我还有些不满意呢,谁想到是这样乖巧的姑娘,倒是值得的。”、 一路上交流着最近两家人的事情,闲聊着竟也很快穿过了半个颢京城。 直到马车停在了皇宫门外,孟母这才察觉出忐忑,有些不安起来。 这是孟母是第一次进宫,拘束定然是难免的,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到了皇后跟前,三言两语的寒暄过后,孟母才稍有缓解。 孟采薇不得不钦佩皇后的能力,如同她第一次进宫一样,皇后和煦的态度,很快就感染了孟母。两人颇有兴致地说了一会儿冀州风物,缓和了气氛,皇后才引导大家,进入正题。 “邀孟夫人进宫,实则是本宫有一事要与你们商议……给大殿下赐婚的圣旨,这两日就要颁下来了。 而顾家,跟本宫也算得上是亲家了,前几天,顾夫人拜托给本宫一件事,本宫想问问你二位的意思。” 皇后话未点明,孟采薇却是猛然间心中狂跳。 事涉顾家,她便觉得断无好事,偏偏孟母不知前情——又是不能说与她知晓的前情,此刻,便见孟母兴致勃勃道:“皇后娘娘请说。” 皇后含笑睨了眼孟采薇,耐着心解释道:“原是顾夫人有一位弟弟,他夫人早几年难产去了,一儿一女都没留下。这几年,顾夫人见弟弟家中无人主持中馈,这才求到本宫这里。” 话说到这,母女二人都是猜到皇后的意图了。 孟采薇心里像是被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塞住,呼吸又涩又堵,偏孟母听得颇认真,忙不迭问道:“但不知顾夫人的这位兄弟,年岁几何?” “今年刚满三十,颇有学问的人,眼下在荥阳郡做郡守呢。”被皇后亲自保媒,那是多大的体面,孟母虽强自矜持,但眉梢已是挑起,颇满意的样子,“那真是可惜了他先头夫人,只怕两人贤伉俪感情颇深吧?” 皇后慨然,“本宫听顾夫人说,她这位兄弟原本坚持不再续弦的,实在是如今平步青云,没个正室颇不像话,这才动了续娶的念头。” 她一顿,眼神辗转落在了孟采薇的脸上,“本宫与你们直接说起此事,也实在是本宫很欣赏采薇,她年纪还小,不该就这么虚度了一生。” “皇后娘娘……”孟采薇迟疑地开口,“承蒙您厚爱,只是,妾身并未考虑过改嫁的事情。” 皇后眉峰一簇,“怎么?你不愿意?” 孟采薇斟酌着措辞,生怕被皇后看出她的心绪,因此只道:“倒也并非不愿意,是眼下情势不许。少嵇这边,还未婚配,妾身是她嫡母,总要替他寻一门好亲事,不然,如何对得起老侯爷的嘱托?再则,珍娘也小,妾身既收养了她,便不好半途而废,她已经失去了一次母亲,难道还叫妾身再抛弃她一次不成?” “少嵇议亲,无论如何也是两年后的事情了,男儿先立业后成家也未尝不可,等他有了出息,本宫和皇上,自然会为他留意名门毓秀。至于珍娘……” 皇后的目光挪向了这个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小女孩,“你们感情若深,带着她改嫁也无妨,这些都并非要紧事,规矩是人定的,岂会把人逼死了呢?” 孟采薇闻言又欲开口辩驳,谁知,孟母一下按住了她的手背,抢先道:“娘娘说得是,臣妇一直觉得亏待了这个小女儿,您肯想着她,就是她的福气了。这事,臣妇回去还要与她父亲说一说,若是定了主意,立时就告诉娘娘。” 皇后霁颜展眉,“这事本宫无非是传个话,具体的,夫人直接与顾夫人商议便可。” 毕竟是一国之母,真轮到她手里的姻亲,那也都是到了赐婚这一步。 像眼下这样介绍关系,无非还是给顾家做面子。 孟夫人见好就收,喜盈盈地拉着孟采薇、裴珍告退,直到出宫上了马车,孟夫人才兴奋地拍着女儿道:“你这傻妮子,就算矜持,也不是这么个矜持法儿!本来我还发愁替你去说改嫁的事呢……这颢京里头人生地不熟,可不要再害你一次。这下好了,皇后娘娘开了口,总算了了我心头一桩事!” 孟采薇脸色黯淡得不行,闻言便道:“娘,您也别听风就是雨,还不知这人什么品性就要匆匆答应,焉知改嫁就会比如今过得好?” “哎,你放心!”孟夫人还算持重,“娘之所以没一口答应下来,就是要好好替你打探一番。荥阳郡可是个大郡,能做到这儿的郡守不容易。你父亲如今吃得开,正巧替你问问!若是那等浪荡不堪,家风不正的人,娘也断然不会轻易替你许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真是抱歉了,本来我就卡文,下午起床到姥姥家准备码字,结果得知我姥姥被人家骗走了七万多,家里正在开家庭会议什么的……现在骗子真是太多太能忽悠了,气死我了。 家里还怕把姥姥批评之后姥姥想不开,最近就在家里哄老太太开心了,作息也得跟着老太太规律起来了。 好不容易固定下来的更新又被我打破了 = =真是呕出一口老血,我争取效率高点,继续稳定更新吧。 第58章 【未雨绸缪】>< 孟采薇完全理解孟母的每一条考虑。 但是她的心情,却是难为人知。 到了孟府,孟采薇急着想告辞,孟母不同意,硬将她和裴珍领回家,要与她细细分说这婚事的好处。大儿媳乔氏将裴珍领去玩了,孟母把一脸不耐烦的孟采薇强行按在座位上,叮嘱道:“娘知道你如今大了,比过去有主意了,这不是坏事。但娘是过来人,有些话,你一定得听娘的!” 孟采薇低垂着眼眉,不动声色。 孟母只当她是乖巧顺从,继尔道:“你别看这荥阳郡守官不大,跟惠安侯没法比,但人家才三十岁,你爹三十岁的时候,还没做上这位置呢!以后这顾家女为天家妇,很快便是太子妃,往后又是皇后,你嫁了她嫡亲舅舅,日子还能难过吗?” 孟采薇心里苦笑,当然难过,做了未来皇后的舅母,那就是一辈子给顾以菡赔小心了。 “娘,你说得道理我都懂,这不是还不知对方品行品相吗?到时候咱们再议吧……更何况,我就算改嫁,总该跟少嵇通个气儿,他偌大府邸无人主持,也不是道理。” 孟母闻言蹙眉,狐疑地望着她,“薇薇啊,你和娘说,你是不是……跟你们侯爷……” “怎么?”孟采薇警铃大作,一下子就绷直了身子。 “还不都是坊间那些传闻,说你不甘寂寞什么的……”孟母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自己嘟囔,“当然了,为娘也是信你,这些无稽之言,没什么人当真的。” 孟采薇顿生燥意,直接站起了身,“嗯,本来就是无中生有,时辰不早了,我先带珍娘回去了。”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些。” · 大抵是察觉了孟采薇心情不豫,裴珍一路都显得格外安静。 回了府上,她也托辞累了,早早退了下去。 孟采薇二话不说直接扑到了床上,枕头被子一股脑地往脑袋上堆,鸵鸟般把自己埋了起来。 原本还只是犹豫究竟要不要跟裴少嵇坦诚心意,如今问题竟然白热化到了要不要一辈子锁在这惠安侯府中。 其实多一个选择不是坏事,万一那二婚男是个不错的对象呢?万一自己魅力无敌,把他迷得七荤八素,根本不管顾以菡什么态度呢?万一裴少嵇过两年就不喜欢她了,或者她自己先烦了裴少嵇呢?哪有这么轻易就会跟一个人一辈子……更何况,在一起,两个人要舍弃的事情都太多太多! 脑袋像是要炸了一样。 孟采薇使劲抽出了发髻上的簪钗,随手扔了满床,长发披落下来,头皮得到放松,情绪也总算受到了一点安抚。 偏此时,隔着屏风,秋黛禀道:“太夫人,侯爷来了。” 孟采薇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忙用手胡乱理了理头发,凑到镜子前去照……天爷啊!镜子里这疯子哪来的我不认识她! 掉头回去看床上,刚刚被自己□□过的枕头锦被一团混乱,金簪散在被褥之间,显得土豪至极。 孟采薇索性自暴自弃,翻出了一个抹额戴好,烦腻道:“叫他进来吧。” 果不其然,裴少嵇一进来就被孟采薇的样子吓了一跳。 孟采薇狠狠瞪他,“看什么看!” 裴少嵇愣了下,却并未表露什么旁的情绪,眼神里是一派安宁从容,他平稳道:“母亲,我是来辞别的。” 孟采薇大惊失色,心口像是被一记重锤砸中,说不出的闷痛,她蹙一蹙眉,不确定地盯着裴少嵇,“你适才说什么?” “圣旨下来了,皇上命我随监门卫一同去安西,不日就要出发。”裴少嵇就站在窗子一侧,日光堪堪映亮了他的脸,可不知为何,孟采薇却觉得根本看不透的眼神,更不懂他的心事。 孟采薇手指微微发着抖,根本控制不住,她强咬着牙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略显虚弱地问道:“什么时候启程定了吗?很快就要走?是去打仗?” “月底或者下月初吧,军情紧急,自然是越快越好了。未必亲身上场,只是以防万一。毕竟两国战火尚未波及过来,皇上也只是未雨绸缪。” “那……那就没法在家里过年了吧?回来要等明年了?一去就去这么久……皇上也太不体察下情了!” 孟采薇急得口不择言,裴少嵇却是眉峰一皱,“母亲,休得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孟采薇恼恨极了,情绪瞬间失控,眼睛里更是蓄满泪水,“你说走就走,一大家子扔在这里,还不许我抱怨几句么!一大家子没个主心骨,你弟弟妹妹们又都还没成人,光想着自己挣军功,你想过家里的事情么!” 难得剑拔弩张的样子,却终究没说出心里话。 她其实想问他有没有想过他走了她怎么办,皇后一道懿旨下来,她就跟惠安侯府一刀两断了。 可是他呢? 她一个人挣扎的时候他在哪里? 还说要她信他…… 越想越委屈,眼泪一个没绷住就掉了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掉眼泪,那天她惊慌失措地逃走也没有哭。裴少嵇大感讶异,不自禁就伸手握住了她。孟采薇要挣脱,裴少嵇的手却锁得死紧,他掐在她腕子上,逼着她顺服下来,“出什么事了?” “要你管!” 裴少嵇压根不管她赌气的话,只追问:“皇后说你了?你跟我说,出什么事了!” 孟采薇不开腔,垂着眼,泪珠儿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裴少嵇叹了口气,松开钳制她的手,指腹摩挲着捧起了孟采薇的脸,小心翼翼拂掉她的眼泪,“哭什么,告诉我,出什么事了,有我在还能让你受委屈不成?” 孟采薇别别扭扭的,裴少嵇态度软下来,她反而不好意思再跟他使小性儿了,抽噎着蹭掉眼角的湿润,伸手拂开裴少嵇,她囔着声道:“也不是大事,是我自己糊涂了,不该迁怒你的……” 裴少嵇听了反倒觉得好笑,“先说什么事,随便迁怒人,总该交代个理由吧?” “唔……”孟采薇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这事到底该瞒该说,大概是心里已经把他当作一个可靠可信的人了,母亲那里都忍得下的情绪,反倒在他面前压不住。仔细一想,还是委屈,小女儿心事上来,根本按捺不住。 总归想找个人倾诉,哪怕是他呢? 眼睛抬起来,还是湿润的,水光亮得很,仿佛在寻求一点鼓励。 裴少嵇伸出手,索性将人直接揽住,不容她推拒,直接按着她在妆台前坐了下来,“拿梳子给我。” “你做什么?”孟采薇警惕地盯着裴少嵇,刚才还满心依赖,这会儿又忌惮起来。 裴少嵇早习惯她这样的脾气,也不恼,心平气和地安抚她,“给你梳梳头,拿梳子来。” 孟采薇有些惊讶,但只是迟愣一刻的工夫,裴少嵇已经自己弯腰取了首饰盒里的犀角梳,顺势扯掉了孟采薇头上的抹额,“来,说说看,出什么事了。” “皇后……想我改嫁。” 裴少嵇动作一顿,“改嫁?嫁给谁?” “顾夫人的娘家弟弟,说是荥阳郡守。皇后特地把我娘也诏进宫了,就为了说这事。”她眉眼都沮丧地垂了下来,铜镜里映得人脸色怏怏的。 裴少嵇见了她神情,反倒不急了,慢条斯理地将她一头秀发梳通,掬起秀发的发梢,一点点把玩着,“要你改嫁,所以你不高兴了?” “废话,这还用问!” “那你是不想嫁给赵家人,还是谁都不想嫁了?” “我……”孟采薇猛地惊醒,回过头去看裴少嵇,警醒地盯着,“问这么多干嘛。” 裴少嵇松开她的头发,梳子也撂下了,“你明知道的我什么意思,孟采薇,你要只是瞧赵家不上,与皇后直说都无妨……若你只是再不想改嫁了……” 他忍不住扶上她的肩膀,拇指摩挲着她的下颚。裴少嵇话未说完,却不愿意与她深分析了,她这样聪敏的人,怎么会听不懂他的暗示呢? 喟然一声,裴少嵇问道:“告诉我,你到底是不喜欢赵家人,还是从今往后……都不愿意改嫁了?” 孟采薇抬起头望着他,俨然是在犹豫。 她当然不会是不喜欢赵家人,素未谋面,就算是有顾以菡的成分在里面,也不至于真让孟采薇有这么大的成见,她不开心,不愿意嫁,为之苦恼,当然是不愿意放下裴少嵇。 理智知道这样不对、不好,可事关感情以后,又如何全都靠理智做决定? 裴少嵇伸手将她一带,把人轻轻拢在了怀里。 孟采薇难得没有抵触抗拒,乖顺地仿佛终于找到了依靠。 “孟采薇,告诉我,不管你怎么选,我都会替你摆平。”他按着她的肩,温厚的掌心传来值得信任的力量,“不会有人强迫你,相信我,你不愿意嫁,皇后也不行。” 孟采薇不自禁揪住他的衣角,埋在他怀里,极轻地喃喃:“我不想嫁人了。” 裴少嵇动作瞬间滞了下来。 “裴少嵇,我不愿意改嫁……不管是嫁给谁,我不会改嫁。” 作者有话要说:七点半爬起来码字,困哭了,补觉去。 明天可以按时早九点更了。 第59章 【不成体统】>< 孟采薇的声音嘤喃,却是下了极大的决定。 她努力放弃过了,努力想要与他分开,违心背意也好,理智清醒也罢——但她做不到。 割舍不掉的人,和放不下的情愫,仿佛她穿越这一遭就是为了经历这场与他在一起的劫难。 她不是下了决定还喜欢拖泥带水的人,两人牵绊了这么久,除了让彼此的性格都在扭曲,并没有任何一点收获。 所以她决心改变了。 只要迈过这个门槛,就与他开诚布公,好好谈谈吧。 不可能全无顾虑地在一起,那就要想好退路,谋出未来。 孟采薇深吸一口气,轻轻把裴少嵇推开一点,“少嵇,这件事……拜托你了。” · 不想结这门亲事简单,但想一劳永逸却很难。 十月底,天已经冷得不行了。 窗外是一片枯木,草地上黄黄的枯叶萎靡不振地趴着,孟采薇除了中午会出来转一转,平常的日子都宁可窝在屋子里不出门。 做宅女,那也要有宅得本事。 除了看看账本,过问下家里的大小事情,孟采薇总要给自己找事做。 难得发挥一下穿越女的金手指,孟采薇命人做出了飞行棋。 棋盘是她手绘出来,让人刻在木板上的,四个颜色的棋子也好办得很,比着围棋棋子的模样去做,颜色便是黑白红绿四色,骰子那就更不成问题。交代下去没两天,底下人就做出来奉上了。 孟采薇心里有事,高端的游戏玩不来,也就这种打发时间,不动脑子的游戏最能满足她的需要。 拉上裴珍、兰汀,又教会了春夏秋冬四个婢子,每天玩得倒是不亦乐乎,仿佛浑没有俗世纷扰。 只是,心里担惊受怕着,笑也难以开怀。 骰子掷了四五把也没掷出个六,四个“飞机”都还在家里蹲着。 孟采薇一阵烦躁,脸上还强笑着自嘲,“我最近不走运,可叫你们占尽便宜了。” 话音刚落,守在外面的秋黛迈进屋来,“太夫人,侯爷找您。” 孟采薇下意识地看了眼兰汀,不动声色地坐起身,“哦?叫他进来。” 裴少嵇想来是没料到孟采薇这里这么热闹,打发人是来不及了,无端显得心虚似的。两人便端着架子说话,慈母孝子,也做得一派天然。 “人家送来的冬枣儿,拿来给母亲和珍娘尝个新鲜。”他一挥手,子冲领着两个小厮,竟是搬进来两大箩筐。 珍娘高兴得很,“多谢哥哥!” 孟采薇犹自莞尔,“难为你有心惦记我们娘儿俩,谁送来的呢?” 裴少嵇眼神微微闪烁,“定国公府,顾婶母适才遣人来的,还说邀母亲去府上做客……这是帖子。” 他亲自双手递来信帖,孟采薇却是持着身份,只单手去接,不想,裴少嵇趁这时一把掐住她指尖,狠狠抠了一下,孟采薇疼得一皱眉,脸上还要做得云淡风轻。 这肯定是裴少嵇有心暗示她什么,孟采薇不作声,沉心静气地翻开帖子,佯作认真地看着,一边看还一边问:“送帖子的人来,还说什么没有?” 裴少嵇一副迟疑。 孟采薇趁势起身,回首望向裴珍等人,“你们先玩着,我的棋让秋黛顶一顶,少嵇,你随我来书房。” 这样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仿佛真的要说什么重要事一般。 在场几人都没疑窦,唯有裴珍,浑没兴致地抛出骰子,是个六,众人都道喜,偏她叹了口气。 兰汀何等敏锐,当即追问:“这么好的点数,小娘子叹气做什么?” 裴珍支着身子,往书房的方向瞧了瞧,半晌摇首,低声道:“顾家来人了,我怕是母亲要改嫁了。” 她这一番话犹如平地惊雷。 秋黛知道内详不动声色,兰汀气质沉稳,也只是蹙眉,唯有冬妆有些着急,问道:“小娘子何出此言?这是哪里来的消息?” 裴珍歪头,一脸疑惑地望着冬妆,“咦?姑姑不知吗?” 再看兰汀的表情,她还问:“夫子也不知吗?” 兰汀微微一笑,“你且说来听听,看看我们知道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裴珍略犹豫,打量四周,倒都是信得过的人,她便开口解释,“上次进宫,我听皇后娘娘说,要让母亲改嫁另外一人,那人是定国公夫人的弟弟,今天……母亲和大哥哥避起来,恐怕就是说此事,不欲叫我知晓吧。” 她眼神有些悻悻的,摆弄着自己衣角。 见裴珍这般神情,几人都是出口安慰,“小娘子不必忧心,不论太夫人还是侯爷,总不会亏待你的。” 明面上是侯府嫡女,皇后赐名,多尊贵呀!内里也不过是个骤失双亲,寄人篱下的小姑娘。 几人望着裴珍,都是同情,却混不知,书房里,裴少嵇与孟采薇讨论的根本是另外一码事。 · “给顾夫人贺寿?” 裴少嵇点了下头,“解铃还需系铃人,你既不愿嫁,不妨借此机会,直接与顾婶母当面言明,以婶母行事风格,断然不会在这件事上为难你的。” 孟采薇坐在圈椅上,手里拨着那帖子,俨然有些犹豫,“那以后呢?难道次次都要我到人家里去说,我不愿嫁人么?” 裴少嵇背靠明窗,抱臂而立,幽深的目光落在孟采薇脸上,“孟采薇,你信我吗?” 孟采薇一怔,“信啊。” 黑亮的瞳仁里漫开一点点受用的笑容,“信我,那就等我来帮你解决。” · 十一月初,是顾夫人四十三岁寿辰。 孟采薇、裴少嵇,还有裴珍,一行三人一同赴宴。 相府夫人做寿,那当然是名流齐置,帝后的赏赐就供奉在正院里,叫人一进来就看得见这顾家至高无上的尊容——还将更高一层楼。 就是在这日,皇帝下了圣旨,赐顾家女为大皇子妃,婚期在年后。 孟采薇有幸以“世交”的身份站(坐)在了顾夫人身畔,此刻自然要伸手扶上她一把,第一个开口道:“恭喜姐姐了,也恭喜菡娘。” 顾以菡神色似笑非笑地落在孟采薇脸上,“多谢裴家伯母……但不知,我与伯母会不会同喜呢?” 她此言一出,孟采薇脸色登时僵了下,旁人不知她指的是改嫁事,都有些疑云重重地望向孟采薇,幸得此刻有鲁昌侯夫人在,她嗓门朗阔,也不客气,笑骂道:“顾家娘子糊涂了不成,惠安侯虽然被皇上夺情起复,可还在孝期里,这一声同喜,只怕要你过两年再说啦!” 鲁昌侯夫人是皇后的弟妹,此刻当然没人拂她面子,虽不敢像她一样直斥准皇后儿媳,却也都纷纷赔笑,把话题往恭喜贺喜的场面话上去引。 顾以菡也不觉难堪,笑容始终浮在脸上,得体周到的与长辈、同辈们应付,直到酒过三巡,她才先一步告退,道是不胜酒力,要回房休息。 她起身,孟采薇便下意识地抬头看她,少女今日一身桃粉的袄裙,衬得人比花娇,脸上胭脂略施,簪环具备,端方的闺秀气质外,还有一点娇儿丽色,可见是精心打扮过了。 顾以菡察觉孟采薇的目光,只是勾唇一笑,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娉婷而去。 而这时,顾夫人突然按住孟采薇的手,探身过来问道:“采薇啊,皇后娘娘与你说过我娘家弟弟的事没有?” 孟采薇忙打点起精神,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姐姐……” “哎,别急。”顾夫人一笑,“今年皇上诏了我弟弟进京述职,为了给我贺寿,他又早进京了几天……此刻就在那厢席上呢。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都先见一面再说?不是我自夸,我这弟弟,皮相好得很,左右是在我府上,我命人替你们料理好,你们……在一起说说话,彼此认识一番?” 孟采薇只觉太阳穴一跳,自然,也下意识地婉拒,“姐姐,这不成体统,我是孀居之身,怎么好私见外男,若一旦叫人看见,那也连累您弟弟的名声啊。” 顾夫人按住她的手背,安抚道:“不妨事,这是我的府上,我如何能不替你们安排好?你要是怕,我再寻个人陪你便是……唔,我去了我弟弟不自在,不然叫菡娘与你一道?” 听到顾以菡的名字,孟采薇就是一阵警醒,这人,无论如何也是见不得的。 她本还想等到人都散了,再与顾夫人私下推辞这门婚事,但眼下看,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截了当地说明才好。 她抿了抿唇,冷静地望着顾夫人,“您的好意,我都心领了,这样的事情您肯想着我,委实是一番恩情,但……有些话,不知您能否借一步,容我私下禀报?” 顾夫人愣了下,但见孟采薇神情端肃,便没有拒绝,“你稍等。” 她站起身,朝席上的夫人一笑,“我领裴夫人去后院更衣,几位稍作,我去去便回。” 顾夫人话音方落,诸人眼神便都落在孟采薇脸上,这位裴夫人,委实不是个简单角色……才续弦的半年,过得那份憋屈,竟在老惠安侯死后,全数扳了回来。 帝后的赏识、继子的照顾,虽则坊间有那么点不入耳的传闻吧,但不可否认的是,官方说法里,这年纪轻轻的裴夫人,那可是贤惠能干的代名词。 众人都是笑,任由顾夫人领着孟采薇去了。 绕过曲径通幽,顾夫人直接与孟采薇往后头的园子里去。 定国公府面积广大,这园子自然与惠安侯府一隅风景不同,回廊尽头,迎面的首先是一片水湖,亭台水榭,太湖石景,堆砌出来的应该被称作为“园林”了。 但此刻,孟采薇的眼神并没有被这些巧夺天工的景致所吸引。 “顾夫人……”她已经在酝酿如何开口了。 然而,顾夫人脚步忽然刹住,神色一凝,“那边是?” 她的目光僵在了一侧的水榭里,孟采薇顺势望了过去,那里面站着一男一女,女人粉裙,男子玄衣,两人站在一起不知多般配! 但…… 顾夫人有些严肃地侧首,盯住孟采薇,“采薇啊,我这里要拜托你一件事。” “您说。” “裴少嵇。”她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属于那个玄衣男子的名字,“请你让他不要再出现在菡娘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来更新了~(≧▽≦)/~ 谢谢评论里大家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评论,我都有看,也都有认真考虑。 情节写出差错是在前四章,昨天才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要改就是大工程,被我咬牙硬拧着写了,所以就会有后面情节的不合理感。 加上第二卷赶上考试周,整个写得都有点仓促,唉,我也好后悔,哪怕当初多断更几次慢慢写。 真的很抱歉,但确实是自己没处理好,所以大家负面的评价我都可以接受。 后面争取找补回来吧。 但第二卷,采薇的徘徊,是我本就安排好的剧情。 她这里如果不是深思熟虑终于做下决定,那么真与裴少嵇在一起,也会徘徊。 现在咬牙孤注一掷地选择这条路,那么就不会再后退。 两个人会携手并进。 第二卷明天结束,希望第三卷我能有个好状态,把男女主写得萌萌哒。 第60章 【一劳永逸】>< 孟采薇没料到会在这样的情景下撞见裴少嵇,而顾以菡又何尝料到会被母亲撞见? 她正要说话的工夫儿,裴少嵇轻轻抬手,示意她看不远处的回廊。顾以菡微微偏首,霎然就变了脸色--母亲不该在前面应酬客人么?怎么倒和孟采薇来了此地? 裴少嵇远远地瞧着孟采薇,她遇见自己,显然也是有点意外的,小脸有点迷茫,但还是转过身,认真去与顾夫人周旋来。裴少嵇对她放心,并不多看,只是淡睨了一眼顾以菡,叹了口气,“小菡,今非昔比,你身份不同往日,不论是我还是婶母,对你的看顾都是希望你能坐稳你的大皇子妃,成长为一个好姑娘,而不是再如同幼年一般,一味使小性儿,只为着自己喜好而活了。你何等聪慧,怎么可能分不清什么是私欲,什么是公心?” 顾以菡委屈的不得了,眼见母亲和孟采薇越走越近,她本想趁嫁人前,把心里话索性告诉裴少嵇,就算不得玉成,也总要叫他知道自己的一份心……可曾想到,裴少嵇非但不领情,反而将她教训了一通! 道理,不是不懂。 只是心有不甘。 “少嵇哥哥,我知道你为我好,你说的话我也都明白,可是……你真的对我没有一点动心吗?难道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裴少嵇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菡,如果我说我有喜欢的人,那人却不是你,你岂不是更要愤懑?如果我说我对你动心来,此情此景,不又正是拉你入泥淖,害你万劫不复吗?” 顾以菡拼命摇头,“少嵇哥哥,我不要你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你不叫我安心,我怎么能嫁给大殿下呢?”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脸上也秉持着不急不躁的从容,“好吧,那我便告诉你,除了母亲,这世上我再也没有放在心里的人了……我大概不会喜欢什么旁人了。” 裴少嵇一语双关,却不言明这个母亲是哪一个母亲,偏偏,他神情严肃,语气郑重,母亲那两个字生生念得深情款款,又负载着说不出的尊崇意味。顾以菡全当他说的是自己生母。 是了,孟采薇与她不过一般年岁,又是那等孟浪之人!亏她也敢肖想少嵇哥哥,真是可笑! 顾以菡略有几分熨帖,裴少嵇的身世经历,她再清楚不过,冷血寡性的人,恐怕将自己视作妹妹一般对待,已经是一种殊遇了。得到安抚,顾以菡低着头,柔声道:“少嵇哥哥,我明白了,以后你要多保重,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直言。” 裴少嵇颔首,“你安心嫁给皇长子罢,我与他谋面数次,知道他堪为你的良人。” 顾以菡乖巧答应,两人未再多言。 转瞬,顾夫人与孟采薇相携而至。 因有顾以菡在场,孟采薇难得的克制,眼神都没有往裴少嵇的脸上瞄。 “见过母亲,见过伯母。” 几乎一模一样的话,也从裴少嵇口中出来,“见过母亲,见过婶母。” 一样的口吻,一样的辈分,饶是知道裴少嵇对顾以菡无意,有点醋意的目光还是从裴少嵇的脸上迟缓滑过。裴少嵇眼眸微微抬起了一点,堪堪碰上孟采薇这一瞥。 小心眼被人家撞个正着,孟采薇脸上发热。 裴少嵇透出极微妙的一点笑意,那笑意很快便融没在深邃的眼底,无影无踪。 还是那样恭谨持礼,甚至还带点恰到好处的疏离感。 顾夫人没有瞧出裴少嵇与孟采薇之间的猫腻,却是将女儿与他之间的暧昧瞧了个明白。这般行礼称呼,倒当真跟一对小夫妻似的。若非裴少嵇当年任性离京,若非又有了皇长子这样的选择……终究是个不错的郎君。顾夫人也算是看着裴少嵇长大,这一点包容之心,慢慢就升腾出来。但是,回过头来看自己的女儿,娇娇盈盈的余光不住地往裴少嵇身上转,这样不识好歹不知轻重!入了宫,那就是全家人的祸害了! “菡娘,你在此处做什么!”顾夫人声辞严厉,唬得顾以菡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乖乖低头。 孟采薇不乐意沾跟顾以菡有关的事情,这会子哪怕旁观她受罚挨骂都懒得,开口劝了句,“姐姐的寿辰,可不兴动气,我还有事要与姐姐说呢,且叫菡娘自己玩罢。” 裴少嵇怎会不知孟采薇要做什么,跟着帮腔,“婶母别误会,是我凑巧碰上小菡,在此处叙旧一二……婶母叫她回吧,我也要和您商量一二事。” 明明是偏帮的姿态,理由却并非为了回护顾以菡。 裴少嵇把这尺度拿捏得刚好,任谁都挑不出错,又任谁都得给他这个面子。 顾夫人要听他的事,顾以菡要领他的情。两厢各退一步,顾夫人一手挽着孟采薇,一面招呼裴少嵇来搀她,“那走吧,我们到前面亭子里说。” 单把顾以菡留在原地,虽然是宽恕,也驳了面子。 孟采薇只叹这深宅大院人人都有手段,个个都精明,她与裴少嵇的事,究竟能瞒多久,又能走多久呢? - “母亲,你先与婶母说吧。” 四角亭内,裴少嵇递给了孟采薇一个暗示的眼神,孟采薇得到授意,娓娓道:“顾夫人,事情是这样的……您惦记我终身,我感激不尽,令弟也是样样上品的人,我决非挑不上眼。只是,我不打算再改嫁了。” 顾夫人不满地簇起眉峰,她是真的为弟弟相中了孟采薇,“你这是说什么话,你才十七!跟菡娘一样的年岁!岂能就这样荒芜了!” 孟采薇也不管她的急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面上坦然,“您的好心,皇后娘娘的好心,我都明白。实在是……初嫁到侯府那样心惊胆寒的日子,我过怕了。妾侍我应付不来,夫主我侍候不来,上面有人压着,底下又有人虎视眈眈瞧着,不怕叫少嵇听见,我真是厌膩极了这裴家,自己死了都好,也布愿再熬一日一夜了。” 她说到一半就低下头去,仿佛在回忆什么噩梦一样。 顾夫人是聪慧人,听孟采薇三言两语,便能窥透昔日风雨。但她虽明白,却不置可否,“采薇啊,哪个女人不得过这样的关?莫说是你,在定国公府上,我也是上有夫主下有如云妾婢,这日子难道还过不好了吗?” 孟采薇腆着脸笑,裴少嵇当初指使她打苦情牌,果不其然,不够奏效。看顾夫人的性子便知道,她咬着牙逼自己的女儿舍弃喜欢的人,去嫁皇室,这就是一个没有妇人之仁的女人。若是鲁昌侯夫人,这招恐怕管用,她虽然勇烈直率,但是外刚内柔,真性情,也真侠义。一个人一旦有了侠骨,那也就有了柔肠。看不得世间悲苦不如意,也自然而然会同情别人。但顾夫人不同,她是外柔内刚,只会怪你不争。 发觉自己拿对了七寸,孟采薇的自信渐渐上来了。与裴少嵇不同,她的法子,那是与顾夫人论率性。 “姐姐既高看我三分,眼下,我便与姐姐说句实在话吧……那样的日子,熬过来了,便不是不能再来一次,一样的药,头一回喝苦,喝一辈子就不觉得了。可,这药我明明不喝也能治好病,又何必再去曲线救国?” 用了个新鲜词汇,顾夫人一下子提起了精神,“曲线救国?” 孟采薇点头,“是啊,曲线救国,我改嫁谋什么?地位?声名?还是自在?这些东西,做惠安侯府的太夫人便足以成全我了,再嫁人,不过是谋一模一样的东西罢了,还要重新承担风险。” 她用词用得很奇怪,但顾夫人却又堪堪领会了……这妮子说得不无道理,这是侯府啊,在京城当然不能说是首屈一指,但也已是王朝的上层了。 “那子嗣呢?”顾夫人余光瞥了眼站在不远处,抱臂而立的裴少嵇身上。他听得见她们的对话,却不插嘴,仿佛根本不关心这两人在说什么。 就是这样疏朗的性情,也是因为他运筹帷幄,眼下无惧。 “采薇啊,女人终究要有自己的孩子啊,珍娘到底不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孟采薇轻笑,“不是有少嵇吗?有他在,足够了。” 顾夫人微微变容,“你们……” “姐姐别误会,我是说,有少嵇为我养老送终就够了。”她从容,镇静,故意引出顾夫人的怀疑,再亲自化解,“少嵇,还是你来与你婶母解释吧。” 裴少嵇这才走近,先是一礼,继而方道:“婶母,我已决定要回军中了。” 顾夫人不懂,“这和采薇有什么关系?” “我这次回去,是打算一直在军队里往上爬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惠安侯府也历经三代了,和叔父一样,我希望它能更上一层楼。”雄心,抱负,男儿的血性,“既然要回边疆领军,颢京里不给皇上留亲眷不行。我府上人丁虽多,够分量的却没有。需得留母亲坐镇,才能让皇上容得我坐到高位。” 裴少嵇这话不假,戍边重将,焉能不留妻儿在皇帝身边,以证忠心?裴少嵇无妻无子,除了这个小继母,再没什么亲缘了。若孟采薇再改嫁,非等到再两年,裴少嵇娶妻,才能谋得晋身之机。 可是,一晃两年,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怎么等得起? 顾夫人明白了,理解了,前后串联在一起,就知道裴少嵇与孟采薇这是打的什么主意了。一个提供荣华富贵,一个提供前程似锦,互助互利,结盟、联姻,目的结果可都是同一个。 “你们真是……”顾夫人慨然,“剑走偏锋。” 裴少嵇不言,顾采薇含笑,“还请姐姐见谅了,我不是个贪性儿人,只想抓着手里已经有的,不愿再冒险了。” 这话说得实在违心,违心到琵琶袖里的小手都握成了两个死紧死紧的拳头。 裴少嵇用余光打量着她,欣喜,也不知有多心疼。他心底知晓,她迈出了这一步,实际上恰恰是放弃手里所有的筹码,去下最大的赌注,冒最大的风险。 都是为了他,为了和他在一起。 可他们,唯有置之死地,才能后生。 “婶母,少嵇还有一事相求。”裴少嵇淡淡开口,“我想替母亲向皇上求一个封号,还请您玉成。” 外命妇中,顾夫人委实算得上最能在皇后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了。 裴少嵇与孟采薇对视了一眼,片刻后,沉稳道:“我想为母亲请封忠贞二字。” 冠上了忠,则不会叛君叛国,冠上了贞,则要永远顶着裴孟氏的身份。 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更是最无形的枷锁。 裴少嵇说出这句话,便察觉一阵剜心之痛。 仿佛回到了下定这个决心的晚上,她立在秋风里,身形单薄,说话却是无畏,“没关系啊,反正我也不会再嫁旁人,多一个封号就多一个封号吧!咱们做得决了,人家才信你,信你无情无义,拿我做抵注,一点私情顾忌都没有。” 她一边说还一边笑,没心没肺的样子,“冠个封号还蛮好听呢,比叫太夫人强多了。” “别任性。”裴少嵇不满,他本没想把后路切这么死,“我还有别的主意,照样可以周全。” 孟采薇正色,不再嬉闹,“周全,但却麻烦,不够一劳永逸。我今日对你父亲承了贞这个字,还敢有人再与我说改嫁的事吗?就这么办吧,我不怕。” 他不忍,“这样不给你自己留退路,不好。” 孟采薇却是坦然,“我不需要这条退路了,少嵇,我若是想退却,就不会迈出这一步,既然决定了,便不会再后悔动摇。” 她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月色下,少女歪首,笑得洒脱,“好啦,不要担心,裴少嵇,你就是我的退路。” 他略一怔,心底却是猛地怦然,一把揽过那个娇软的身子,抵在红漆抱柱上,狠狠地吻了下去,唇齿交缠,探尽深幽,他不许她挣脱,倒竭力让她沉迷。 “动静小点……”她嘀咕,却放弃了挣扎。 攀上他的颈,将他拉近。 曾经距离那么远,如今要将所有的失去都补回来才可以。 下定决心了。 喜欢,就是喜欢。 不再犹豫。 谁知,胶着分离的须臾,裴少嵇忽然按住她的背,轻声开口:“可我,还是会去安西。” “料到了,早料到了。”不耐烦地推开他,“我等你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奕奕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24 13:50:41 之南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24 23:57:10 思念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25 08:53:03 茴笙扔了一个浅水炸弹 投掷时间:2014-06-25 10:26:10 茴笙扔了一个浅水炸弹 投掷时间:2014-06-25 10:27:10 茴笙扔了一个浅水炸弹 投掷时间:2014-06-25 10:28:27 茴笙扔了一个浅水炸弹 投掷时间:2014-06-25 10:41:19 感谢大家鼓励啊喵,我会加油哒。 感谢豪气打赏土豪笙,☆?(ゝ。?)爱你噜。 谢谢思念 奕奕妈 南南=3= 第61章 【不解风情】>< 颢京今年冬天的雪来得特别晚,而随着第一场漫天飞舞的大雪,龙武右军准备拔营启程了。 大宁朝的太平已经维持了将近百年,至少,中原的和平是实打实的有百年之久。从周氏王朝彻底击退漠北的萨奚人,中原汉民的人心便彻底归属周家。除了苗疆曾有过一役,西北边境的民族偶有挑衅,整个大宁朝都堪称稳定顺遂。 因此,昔日的武将世家走向没落,文人打开了新的时代。 与此同时,百姓对战争两个字也显得不那么敏锐。朝野上下,对龙武右军的开拔都集中于一个人身上。 年纪轻轻的惠安侯裴少嵇。 营地里。 许留一边擦着自己的刀,一边跟身旁的兄弟道:“啧,不知哪来的嫩雏儿,倒管起老子来了!” 紧挨着他坐的人是他的拜把子兄弟仇康,“可惜宋将军了,这么好个立功的机会,平白被这小子抢走了!” 徐府。 徐夫人不满地翻整着衣服,从铜镜中望着一旁看书的丈夫,信口抱怨:“皇上这是怎么想的啊?那孟氏守寡才一年!何至于得忠贞夫人这封号?难道就凭她养得那个野女孩?真是没天理了!” “慎言!”徐丛蔚抬起头,呵斥了妻子一声,他是事后才知道妻子指使宋嬷嬷做得那些龌龊事,丢脸丢到家,也让徐丛蔚一下子与妻子疏远许多。然而,疏远了又能如何?这外甥虽说是亲外甥,小时候是个淡漠性子不讨人喜欢,长大了一下子离京五年,血缘犹在,感情却疏远了。当初妻子胡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在外甥面前的脸面又彻底被妻子毁了,那就更没有来往了。 但是,没有来往不代表没有关注。徐丛蔚放下书,教训道:“说你你总不听,想事情能不能动点脑子?皇上前脚给孟氏上了封号,后脚就让裴少嵇领兵出征,为的是什么,啊?” 徐夫人懵懵懂懂,“为什么?” 徐丛蔚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呕出来,“糊涂死你!少嵇给孟氏请封,是为了向皇上表示他对继母的重视,皇上为此才肯把龙武右军交到少嵇手里啊!将在外,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把人家妻儿老小扣在身边?少嵇没个妻儿,孟氏若是份量不足,皇上焉能放心让他领兵?你别忘了,一开始这旨意,说的是随军,可不是领军啊!” “那做什么要他领军啊!”徐夫人不屑,“朝廷还缺他一个黄口小儿不成?” 徐丛蔚冷笑,“朝廷这么多年没打仗,军里头有几个是皇上信得过的自己人?还不都是先帝留下来的?皇上这是栽培羽翼啊!更何况,你知道是谁一力为皇上举荐的少嵇吗?是定国公!” 难怪这外甥不靠过来,裴家又这么大的靠山,何尝需要徐氏一族。 看样子,没有了妹妹,这惠安侯府与徐氏,当真是再无瓜葛了! 惠安侯府。 “母亲,大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裴少嵇明天就要走了。 他今天一整天都在正院,孟采薇除了能让自己的婢子过去帮忙归置点东西,没有任何与他接触的机会。夏眉主动请缨,孟采薇有点不放心,便把秋黛也支过去了。眼下,明明是用晚膳最该热闹的时候,绘丰堂里却显得格外安静。 裴珍正坐在孟采薇的下首,这几天她情绪蛮好,大概是兰汀与她分析过了事情利弊,叫她知晓孟采薇不会再改嫁,是以安心许多。这会子,即便知道裴少嵇要离家,也并不显得多不舍。 毕竟,口上称哥哥,感情并没有很深。 孟采薇绷不住情绪,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母亲也不知道,可能是明年春天,又或者是夏天……” 裴珍只是好奇,得到了一个答案,便不再追问。 可孟采薇,心思又怎么会轻易离了裴少嵇? -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夏眉与秋黛才结伴回来。彼时,裴珍、兰汀,都聚在孟采薇这里说话,她明明心不在焉,还是强打起精神应付,生怕叫兰汀察觉不妥。见到夏眉、秋黛,她如蒙大赦,“侯爷那边都收拾好了?” 夏眉回话,“是,侯爷让奴婢带了话,叫您万事放心,他半夜就会启程出城,就不劳烦太夫人相送了。” 不能送他吗?孟采薇蹙了蹙眉,嘴上问出的却是,“这么早就要走吗?那你去厨房一趟吧,叫他们煎几个鸡蛋,侯爷临走时送过去,叫他吃了再出发。” 鸡蛋抗饿,又不怕裴少嵇嫌饱不肯吃。 这关怀虽然细心,但合情合理。 夏眉称是便退了下去,兰汀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吩咐完,孟采薇侧首,朝着兰汀道:“时辰不早,我也乏了,你们都回吧,明日起,这府上还要重新搬一套规矩出来,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帮我参谋。” 这样的作派,正是显得自己并不那么关心裴少嵇的行踪,在意的只是家事。 兰汀福身,“太夫人客气,奴婢明日一定早早过来。” 领着裴珍退下去,孟采薇这才殷切地拉住秋黛,问道:“侯爷还说什么没有?” 秋黛有些奇怪,摇头,“没有了,太夫人有要交代侯爷的?” “没……”孟采薇怔然,“那……那你也下去吧。” 秋黛愈发露出狐疑的神色,“太夫人不休息吗?” 孟采薇握了握拳,有心想说再等等,可再等,再等就露馅了! 扬起一个笑脸,孟采薇道:“也好,那便就寝吧。” 只是,心里还在怒骂裴少嵇这不解风情的混蛋!果然男人都没个好东西!前脚得手了后脚就不知珍惜!马上要走了还不来乖乖道别表忠心!真是欠收拾! 腹诽着,脸上的表情都不那么自然了。 好在秋黛没留神,伺候着孟采薇更衣洗漱,便躬身退了出去。 可孟采薇,并不睡,吹了蜡烛盘腿在床|上等着,像是咬牙争一口气! 而裴少嵇,什么时候让她失望过呢? 门声是忽然响起来的。 孟采薇原本塌下去的腰背猛地绷直,外面动静又轻又小,但留心听,沉稳的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 她先望见的是墙上倒映的黑影,紧接着,是袍角……她揪着衣角欠起身子,果然,他一脸意外地盯着翘首以待的她。 但只是须臾,意外从他的眼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笑意,就算屋子里只有雪光反射|进来的朦胧月色,也足以让她辨识清楚他的笑容。她跟着笑,嘴唇抿成一条细细的线,又史欣喜,又是满足,开口,却还是埋怨,“你还知道过来!” 她声音轻细,大概是怕吵醒外间的人。 裴少嵇几步走近,“不怕,我给秋黛下了药了,你怎么料准我会来?” “谁料得准你!”上手就要打,却被裴少嵇一把钳住腕子,大掌包裹住了对方的小拳头,“胡闹,料不准我还等我!”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他已经换上了戎装。如何看出来的呢?孟采薇脸热:这还是她头一次瞧见他只穿裤子的样子呢。 旁人穿起来或许松垮的裤子,到他腿上,却是挺括有型,半高的麂皮靴子裹住裤腿,缠得死紧,双|腿显得愈加修长。 古代军装也能引起孟采薇的制服控啊,喜欢就是喜欢了,孟采薇不再矜持,双臂一伸,将长|腿主人精悍的腰搂住,孟采薇仰着脸看他,痴痴的笑,“怕你不来,又怕你来了我睡了 ……我都想好了,要是你走之前没来看我,我明天就找顾夫人反悔去,死要嫁给她兄弟不可!” 巴掌大的小|脸上全是坏笑,裴少嵇却是绷着脸,一把扯开她的手,趁势用力,将人提溜起来,“你敢背着我胡来,我就敢把你绑到安西喂狼!” 被人捏|掐着手腕,当然不舒服,孟采薇本能地蹙眉,裴少嵇很快便松开手,换成揽着她腰的姿势。 但揽得,不算紧,更像是扶在她的纤腰上。 孟采薇没留意,但还是主动贴近了些。想想他要走了,不知分别多久,没网络,没手机,简直是异地恋的最高境界,连联系都没了。心里难过得死,还怕他察觉,只好抓紧一切机会亲热亲热,人走了,好歹还能再回味下嘛! 哪料想,她近一点,他退一点,脸部肌肉都僵了,警告道:“别闹,万一秋黛突然醒了,你怎么办?” “啊?你不是下|药了?还会突然醒?什么时候下的药?” “她来收拾东西的时候。”裴少嵇避重就轻也是一把好手,紧接着带开话题,“我走了,你万事要谨慎。能不出府则不出府,徐家人来了不要见,有急事,求教你父亲或者定国公,若有极大意外,或可去寻皇长子,他识得我的。” 如此仔细的交代,让孟采薇也跟着严肃起来,“你放心,我都有分寸,保管你回来,家还是好好儿的家。” 裴少嵇拍拍她,“我信得过你。”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还是忍不住问。 也知道是不会有确切的答案,但只要再具体一点,具体到可以当作一种期盼和寄托的时间也好。 他凝视她一阵,半晌才答:“其实,应当不会太久。我此去只是替皇上表明一下立场,加之探探西域诸国的态度。你放心,我会尽早回来。” 得到承诺,孟采薇总算安心了点,“正事要紧,你不必顾及我……好了,快走吧,注意安全。” 他点头,往后撤开几步,却又舍不得似的站定。 只是这一个动作,一个简单的留恋的动作,已经足以熨平孟采薇的心了。 两人对视一眼,片刻后,他离开。 孟采薇深吸一口气,正要放松,却听院子里一身女子的惊叫,“侯爷?您怎么在这?!” 是兰汀的声音! 孟采薇猛地从床|上坐起,想冲出去,又冷静地刹住脚步。 她如果这时候出去,那就真是再无回寰之地了! 孟采薇的心在胸腔里狂跳,她小心地挪到窗户旁边,甚至不敢站直了,只猫着腰,趴在窗下往外观察。 兰汀正站在西厢门口,而裴少嵇却在庭中,他负手而立,显得并不紧张,“兰汀姑娘,这么晚还没睡?” “那侯爷呢?深更半夜,侯爷又到绘丰堂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新一卷开始了,卷名还没想好,趴地。 今天争取双更,晚上7点来刷新试试,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喔! 第62章 【三缄其口】>< 兰汀在惠安侯府,素来不卑不亢,油盐不进。孟采薇远远地望着她的样子,不知觉中,手心已经浸出汗来。 而裴少嵇的身影仍然挺拔,无所畏惧般,静默着,似乎不愿解释,也,不屑解释。 “侯爷,兰汀姑娘。”忽然,一个柔婉的声音从孟采薇视线的死角处传来,她张望,但根本找不到声源。孟采薇只见裴少嵇和兰汀同时回首,竟是朝她的方向眺来,她一缩身子,却未料想,是夏眉从后面的倒座房里绕了出来,“兰汀姑娘,侯爷是来找我的。” 孟采薇悚然一惊,裴少嵇则是不置可否。 夏眉衣裳整齐,看起来确实是还没有睡觉,要见什么人一样,她慢慢走向两人对峙而立的地方,站在了裴少嵇的身侧,接着,又重复了一遍,“兰汀姑娘,侯爷是来找我的,他明日出征,前来向我辞行。” 兰汀蹙眉,仿佛又积几分不信,而夏眉已是屈膝跪在了兰汀面前,裴少嵇绷起面孔,伸手要扶她起来,“夏眉,你这是做什么!” 夏眉轻轻一闪,躲开了裴少嵇的动作,“兰汀姑娘,我自知蒲柳之姿,身份卑微,喜欢侯爷是高攀了他,因此这事一直不敢告诉太夫人,你一向与人为善,还请替我隐瞒一二。” “夏眉,你先起来。”裴少嵇说一不二,手上用力,就把夏眉拽了起来,他接着转首望向兰汀,“我与夏眉关系清白,你纵使告诉母亲,我也无惧,不过我立时就要出发,请你转告母亲,无论如何,都不要苛待夏眉,万事有我回来解决。”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庇护,但孟采薇却知道,他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院子里有这样大的动静,她不会听不见。一句清白,解释了他与夏眉并无干干系,一句无惧,又是表明此事不足挂怀,而不必苛待夏眉,万事等他解决,则是嘱咐她,按兵不动,候其归来即可。 孟采薇心安,裴少嵇也不再纠缠,他半侧过身,作势替夏眉抚平衣衫,眼神却是落在了她藏匿的窗前。俄尔,他大概是已经看到孟采薇露出来的半张脸,唇角微笑了下,接着退开半步,与夏眉隔开距离,“早点休息,我走了。” 他也不再向兰汀交代什么,大踏步离开绘丰堂。 至此,兰汀也不好再说什么,与夏眉敷衍两句,便掩门回了屋里。 孟采薇长出一口气,却是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 翌日,裴少嵇离开。 明明只走了一个人,偌大府邸,却一下显得空荡许多。闲杂人等不得恣意往来,走动的人少了,院子自然就清净了。 然而,伤春悲秋的心情并没在孟采薇心里停留太久,她的当务之急,是寻个借口把夏眉找进来说话。 夏眉何其聪明,见孟采薇屏退旁人,焉能猜不到孟采薇找她说什么?因此,不必孟采薇费心想开场白,夏眉已是坦然道:“太夫人,奴婢在侯爷那里,看到他给秋黛下药了。” 一句话,便让孟采薇察觉她早有准备,夏眉聪明没错,但红楼梦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其实,秋黛会去帮裴少嵇收拾东西,这是很容易就料想到的。如今,春胭领着府中大小事务,肯定不会去做这等细末琐事,而冬妆服侍裴珍,更是抽不开身。唯有夏眉秋黛二人常随孟采薇身边,其中秋黛,最受孟采薇倚重。 裴少嵇料准她来,并非难事。 而夏眉的主动请缨,那就纯属是一个意外了。 可以说,夏眉从头至尾,就一直以意外的身份出现在孟采薇与裴少嵇的种种接触中。 望着跪在地上的少女纤影,孟采薇眉峰慢慢地蹙了起来。她没有追问她关于下药之事的一切,而是带了几分谨慎地试探,“夏眉,你与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少嵇?” 因为喜欢,所以会在意他的一举一动,比旁人更留心,也会更主动地创造一切可以被创造的接触机会。 比如,她会急着向裴少嵇回禀,因此那日,才偶然听到裴少嵇第一次向她直白地暴露心事。再比如,她会留心裴少嵇做了什么,会揣摩他的意图,因此猜到裴少嵇会在半夜来绘丰堂找孟采薇,于是及时出来,为他解围,扮作与他有所瓜葛的婢子。 她说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蒲柳之姿,并非是逢场作戏。裴少嵇当日的话是说给孟采薇听,那夏眉的话,就是有心说给裴少嵇听了。 孟采薇慨然一叹,她没有等来夏眉的回答,却已经自己找到了答案,“你喜欢侯爷,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夏眉身子微微发颤,大概是没想到会被孟采薇这样快察觉,原本准备好的说辞,这会子全作了废。 她垂首,问道:“太夫人,如果奴婢告诉您,您会成全奴婢吗?” “当日不会,少嵇还在孝期里,我怎么成全你?而且,我不喜欢摆布别人,少嵇大概也不希望被人摆布……你们的事情,我没法帮忙。”孟采薇歪着脑袋看她,见她怔怔的,不由又补上一句,“还有,你说说,你觉得我和少嵇,是什么关系?” 夏眉迟疑一刻,坦诚回答:“奴婢知晓侯爷喜欢您,您也……倾心侯爷。” 孟采薇点头,轻笑,“夏眉,你很聪明,不过,如今府上,只有你一个人这么聪明。” 夏眉攥紧了自己的袖口,“太夫人,不管奴婢什么心思,奴婢从始至终都没有忘本,奴婢是您的婢子,对您的事更会守口如瓶……更何况,奴婢家人还都在侯爷手中,奴婢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您!” “不,夏眉,我不是这个意思。”孟采薇想了想,先将夏眉扶了起来,才又道:“你跪着的时候,是我的婢子,站起来,我们却是一样年纪,一样平等的人。我喜欢少嵇,你也喜欢少嵇,那我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喜欢,去成全你呢?” 她是现代人,懂得任何一种感情都是无法替代的奢侈品。如果她今日没有下这个决心,或许还会帮着夏眉再去接近裴少嵇,为自己的感情而争取,但现如今,夏眉存着这份喜欢可以,但孟采薇不会拱手相让。 就算这是一段充满危机的感情,她也不会轻易放弃。 夏眉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想发火,却又不敢顶撞孟采薇,“太夫人,既然您不会成全我!那您为何让我早点告诉您!您这不是作践我么!” 孟采薇摇头,“不一样的,你要是早点告诉我,趁你情未深,我一定给你安排个好去处,让你离开少嵇。你会慢慢忘记他,开始新的生活,遇见新的人,你随时可以从这个泥淖里抽身出去,有更好的选择,而我不能。” 一个男人,一段感情,孟采薇从来不认为这些东西是可以凌驾于生活之上而无法改变、割舍的事情。夏眉在这里拖延下去,只会平白耽误自己的青春,就算裴少嵇来日心意改变,不再喜欢孟采薇,那时的夏眉也唯有给裴少嵇做妾。 而换一个环境,未尝不能遇到一个良人呢? 夏眉瞪着眼睛望向孟采薇,“太夫人,您从前不是这么自私蛮横的人!为什么您变成这样了!” 孟采薇愣了下,“不让你做个有名无实的妾就是自私?不让你去死就是蛮横?” “可是奴婢甘愿给侯爷做妾,太夫人,奴婢从不奢求更多,只要陪在侯爷身边奴婢就知足了,哪怕他喜欢的人是您,奴婢也不介怀!” “可是我会介怀。”孟采薇坦诚。 夏眉全没料到孟采薇会这么说,惊讶,却也并非想不明白,踽踽片刻,她微声开口:“可是……太夫人,侯爷他早晚会娶妻的。” 孟采薇抿了抿唇,陷入沉默,片刻后,她索性直接避开了这个话题,“夏眉,你该清楚,你知道这么多的事情……我送走你,才是为你好,你可曾想过,如果换侯爷来处理这件事,会是什么结果吗?” 这回,换夏眉哑口无言。 孟采薇不再纠缠这个问题,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便已经知足,是以,转而开口安抚起夏眉,“不过你不必忧心,我说的毕竟只是个如果,侯爷不是说了?万事等他回来再说,你继续在侯府做事,只要懂得三缄其口,你的家人,便会一直安康。” 夏眉沉默良久,终于才道:“太夫人放心,奴婢明白分寸。” 她这个样子,孟采薇也内疚起来……她是拥有权力那个人,掌握着别人的命运,却还在悬崖边上走,一旦她出事,夏眉不会幸免,而夏眉有个三长两短,并不会影响她的生活。 孟采薇经历过这世间各种各样的不公平,可是第一次,她站在了不公平的上风向。 - 作为颢京内驻扎的唯一一支骑兵部队,龙武军的行动效率还是非常高的。 不过腊月初,朝廷里便传出了消息,说是右军已抵达安西都护府。 与此同时,孟采薇也收到了裴少嵇的第一封家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朴大爷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26 09:27:38 淡紫色的誓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26 10:14:27 azene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26 17:55:47 爱你们,今天一定会双更,我写出一千字存稿了,哈哈哈哈,晚上七点见。 第63章 【纸短情长】>< 孟采薇早料到裴少嵇会写信回来,但没想到的是,信却是从宫里送出来的。送信人还是皇后跟前的那个内侍,甫见孟采薇,便笑眯眯地问好:“忠贞夫人万福啊!” 她有了封号,人又年轻,如今外人见到她,都喜欢唤一声“忠贞夫人”,孟采薇早就习惯,当下莞尔,伸手扶了他一把,“中贵人真是客气,皇后娘娘凤体金安?” “金安,金安!”两人寒暄完,便进了花厅分宾主落座。 孟采薇有些怅然,这厅里平素在正中会摆着一张圆桌,如今却被分开两个半圆,抵墙而放。这是老规矩了,府上的男主人在家,圆桌则合并,不在家,则分开。 裴少嵇一去十余日,这桌子便也分开了十余日。 内侍没注意孟采薇得走神,兀自从怀里取出信,双手递了上去,“回来送信的兵士是个糊涂蛋,把您的家书夹进宫里去了。皇上特地拿给了娘娘,叫给您送来呢。” 孟采薇有些惊喜地接过了东西,火漆完好无损地封在信口,并没有被人拆开过的样子。她收妥,笑道:“哪里是底下人糊涂,只怕是少嵇领军经验不足,交代不周,倒累得中贵人辛苦一趟了。” “不敢,夫人您客气了。”内侍眯着眼笑,“侯爷治军,那是再有法子不过了,只怕您还没听说,这安西大都护,特地上了一封奏书褒扬侯爷呢!” 孟采薇虽然对军事一窍不通,但托大学军训的福,她从教官口里也没少听到一些“潜规则”的故事。比方说吧,这欺生、欺新,就是头一遭。更别说裴少嵇还是个空降领导,人家好端端的部队,换了个头儿,任谁都要磨合一下嘛! 这磨合成了摩擦,那就更是情理之中了。 得不到确切的消息,不代表孟采薇不知道会发生的事,但看现在的样子,裴少嵇应该已经化解了七八。她微微一笑,“少嵇有所成就,也是仰赖皇上的威严。” “哎,您说的是。不过,奴婢来这一遭,还有个娘娘的口谕要带给您,过两日,内造办要送婚服的料子给皇后娘娘过目,娘娘请您进宫帮着参谋一二,顺便,娘娘也思念令嫒了。” 穿越这么久,孟采薇对这官腔儿也能分辨一二了,当下只是称好,却并不认为皇后当真是需要她帮着看衣服……仔细回想,几天前,好像兰汀刚刚进了一趟宫? 然而,再多的忧虑,也比不过孟采薇当下对手里这封家书的期待,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已经被她捂得热了,内侍刚被送走,孟采薇就忙命秋黛在外值守,自己进了书房,心急火燎地拆了信,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的他的字,一笔行书写得恣意飞扬,只是,才读到第一句话,孟采薇就绷不住笑了。 “儿少嵇跪禀。”孟采薇歪歪头,几乎可以想见裴少嵇下笔时的不甘,“母亲大人万福钧安。” 这会子瞧着有趣,但读到正文就显得寡然无味了,裴少嵇这封信里,一点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写,先是歌颂了一番帝王恩威,接着是风土人情,最后问候了下孟采薇身体,寥寥两页纸,竟是一点感情|色彩都没有。 孟采薇怔然,对着手里这封信,不知觉就浮出了失望的情绪。 恰在这个时刻,秋黛敲了敲门,禀道:“太夫人,有客人来访。” 孟采薇把信随手往桌子上一摊,起身绕了出去,“是谁。” “门房的人说是鲁昌侯夫人,但没见过,这是拜帖。”孟采薇接过秋黛送来的帖子,看了眼,确实是鲁昌侯府的印鉴,“快去情,叫李夫人到绘丰堂来坐。” 孟采薇始终记得鲁昌侯夫人的出身,她哥哥是安西大都护,那么,无论如何她得到的消息一定都比自己多吧! 命人备茶的工夫儿,秋黛就亲自将人请了进来。鲁昌侯夫人一身胡服,显得精神极了,见到孟采薇便扬起笑脸,也不拘礼,伸手挽住她,“妹子,好久不见了。” 孟采薇忙福了个半礼,“该当我去拜访姐姐的,姐姐最近可好?” “好,好得很!要是钦隽那小子还在就更好啦!”说着,两人分宾主落座,“之前钦隽不懂事,非缠着你家少嵇喝酒,真是对不住了!” 孟采薇摇头,“姐姐这是哪儿的话,他二人投脾气也是好事,我并没怎么责怪少嵇……钦隽在安西,也还好吧?” 试探着打听佟钦隽,可孟采薇心里惦记着的,其实还是裴少嵇。 “他啊,皮猴儿一个,这不,昨天我哥哥那里来了个信使,送了我一对儿小鸽子,我正纳闷怎么回事儿呢,那信使才说是钦隽送来的,指名儿叫我把这对鸽子给你送来。” “给我?” “可不是!”鲁昌侯夫人笑逐颜开,一边应着,一边让人把鸽子送了上来,“这是一对信鸽儿,我们家刚搬到安西的时候,家里人就驯养出了这么一大窝,专门往返颢京与安西之间,钦隽那意思,这鸽子原本是送给少嵇的,少嵇那边用不上,就特地给你送回来了。” 孟采薇一愣,“这鸽子能飞那么远吗?” “能!怎么不能!就是得两三天,我们家特地驯出来的,绝对没问题!”鲁昌侯夫人拍着胸脯打包票,又唯恐她不信,当即劝道:“要不你现在就给少嵇写一封吧!我教你怎么把鸽子放出去,不出十日,这鸽子保管还能飞回来。” 鲁昌侯夫人性子洒脱,生了主意,立时便要做,推着孟采薇进了书房,将她强按在椅子上,“来,我给你研墨,你看看想写点什么……” 写点什么?被你这么盯着,我能写什么! 孟采薇尴尬得不行,提了笔,半晌都不知如何开头。 鲁昌侯夫人见她迟疑,不由一笑,“傻妹子,就算人家不是你亲儿子,管你叫一声母亲,你总要鼓舞两句吧?” 孟采薇思忖片刻,行笔落字,一张纸笺,竟是只写了两个字:珍重。 “就这两个字?”鲁昌侯夫人惊讶,“你不会怪人家给你请的这个忠贞夫人的封号吧?” 孟采薇摇头轻笑,“姐姐多虑了,我只是想着……少嵇在外,恐怕也没耐心听我与他说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叫他知道家里人惦记他安康便是了,况且,纸短情长嘛。” 似真似假的一句话,倒引得鲁昌侯夫人一番称赞,“你这孩子性格,我喜欢,不拖泥带水,真是难得……罢了,这两个字也足够了,来,出来,我教你怎么放这只鸽子。” 信笺卷成了卷,塞进了一个小竹筒里,用棉线缠在鸟儿足下。 鲁昌侯夫人将小胖鸽子往孟采薇手心里一放,叮嘱着,“这只翅下有灰斑的,你日常放飞无妨,家里再留那只通体雪白的,若有急事儿,灰斑又不在身边,便放它去。” 说着,鲁昌侯夫人扶着孟采薇抬起双臂,“三、二、一……松手!” - 安西都护府。 “龟兹人要闹事,但又没这个本事,咱们不能叫它被白欺负了,还不能让它坐大!裴将军,您看这仗,咱们怎么打?” 营帐里,裴少嵇坐在安西大都护的下首,面色从容,“不打。” 说话那人,原先是裴少嵇的顶头上司,后来升迁至大都护身边的司马,只他万万没料想,当初自己名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卒子,竟然一跃成了个将军 ……怎么看都不顺眼咯! “裴将军真是风趣,敢情皇上派您来,发着这粮饷,就是为了叫您不打啊?” 这阴阳怪气,引得大都护都要侧目了,“老佘,说话注意一点……少嵇,你与我说吧,你究竟是怎么个打算。” 裴少嵇沉默一晌,低头道:“大都护,容我私下向您言明。” - 夜深。 裴少嵇从都护府中|出来的时候,一场鹅毛大雪正纷纷扬扬来开帷幕。 他抖开披氅,正要往身上拢,却见一只胖乎乎的小鸽子落在了他肩头。小鸽子显得有些畏寒,直往他氅子的内毛里钻……一点都不畏人的小胖鸽子,就算被他攥|住了也不显得害怕。裴少嵇笑叹一声,将它脚上的信筒解了下来,接着,双手捧着,回了营地。 今夜轮值的人是许留,远远瞧见裴少嵇,忍不住嗤了一声。 没错,他能百步穿杨,军里面几次赛马,也无人能敌……这一路来,大家都说裴将军是有真本事的,不过,那又怎样?花花招式摆着好看罢了,谁还真信他不成! 琢磨着,裴少嵇已经目不斜视地朝他走来。 “将军!”许留开口。 裴少嵇斜睨他一眼,点了下头,径直往里走。 这样的……高傲,许留心里像点了火,又喊了他一声,“将军,你敢跟我比试比试吗!” 裴少嵇无端觉得有点好笑,只是面上不露。这个许留,他有印象,是个顶聪明的人……怎么聪明呢?集合总要卡点儿,偷懒也偷得叫人那不住把柄,滑不溜手叫人控制不住,想索性打一顿了事,又师出无名。 偏偏,他还是个有资历的老兵,人缘不错,养着一匹好马,更是远近闻名。 凝视着这人的脸,片刻,裴少嵇却忽然觉得,此人,也许值得一用? 眉梢挑了挑,他道:“比试,可以,明早来找我。” 许留不服,冷笑一声,“将军是怕我不成?” 说着,背后长枪一转,直向裴少嵇刺去。 裴少嵇身子一歪,轻松挡开,许留注意到,他双臂始终拢在怀里,像抱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枪尖儿掉了个儿,打着旋往他双臂间的位置冲去。裴少嵇眼色一暗,腾空纵身跃起,抬高脚,用力踩在枪杆上。 啪嗒一声,枪鞘断裂。 裴少嵇已稳稳踩住了许留手中武器,“我说了,比试可以,明早再来找我……你现在在值上,岂可做私事?” 最后的话,隐约有些严厉了。 许留没想到这一层,但裴少嵇说得有委实在理,他脸上有点不好意思,“是属下唐突了。” 裴少嵇没答这一茬儿,他适才跃起,叫怀里的小鸽子受了惊,这会子正不住地扑棱翅膀。他不敢用力禁锢,只好稍稍松手,由得它自己飞出来,转了一圈,看着好像没有什么危险,才重新钻回他怀里。 这倔性子……真像她。 许留已经看傻眼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个人,不养鹰,居然养个小鸽子?把鸽子女人似的搂在怀里不肯撒手,这是什么毛病? 裴少嵇全没在意旁人眼色,重新抱住了鸽子,迈开脚步,“过一会,我叫人重新给你送一把枪来。” 作者有话要说:13647203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28 15:11:00 shirleyli163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6-28 17:18:58 淡紫色的誓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28 17:32:55 感谢!! 尤其感谢shirley的手榴弹,嘿嘿嘿,爱你们=3= 争取坚持双更~~ 第64章 【声东击西】>< 进宫次数多了,也就不再觉得稀罕。 大宁的宫城里也无非是人间烟火,穿过长长的廊桥,孟采薇心平气和地进入皇后宫中。 宫婢侍立在门两侧,温声提醒孟采薇,“还请忠贞夫人稍候,大殿下正在里面呢。” 孟采薇收住脚步,她跟皇长子差着辈分,照例是当避嫌的,正要说领着珍娘往哪里等一等,却见门口的帘子被人一掀,皇后竟是亲自送了大皇子出来。孟采薇福身就要行礼,皇后轻轻伸手托住她,一笑,“是你的晚辈,不必拘礼了,瑞儿,这位便是忠贞夫人,惠安侯的母亲。” 大皇子见了孟采薇,神情倒是淡淡的,透着恰到好处的尊敬,也保持着疏离,然而,目光一转,皇长子瞧见了孟采薇身后粉雕玉琢的小裴珍,愣了下,他渐渐笑开,“原来,这小丫头是忠贞夫人的女儿。” 孟采薇回头看了眼裴珍,但见小姑娘满面通红,讷讷道:“珍娘见过大殿下。” “你叫珍娘?” “我叫裴珍……” 大皇子轻笑了一声,抬起头,向面露疑惑的皇后解释,“之前见菡娘的时候瞧见了她,小丫头蛮有趣。” 皇后释然,确实,上次刻意安排皇长子与顾以菡见面的时候,裴珍刚巧也在,“也是你们有缘,你领珍娘四处转转吧,本宫与忠贞夫人正好有话要说。” 孟采薇回头用征询的眼神望了下裴珍,珍娘年纪虽小,但并非没主意的,见孟采薇这样看她,便轻轻点了下头,柔声道:“母亲放心罢。” 进宫次数多了,昔日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姑娘也胆大了。 孟采薇尊重她的决定,只是替她紧了紧斗篷的领口,又戴好风帽,“不要给大殿下惹麻烦,听话一点,知道了吗?” 裴珍瞄了眼笑吟吟的皇长子,谨慎地点头,“知道了。” 大皇子亲自牵起了裴珍,两人沿着孟采薇的来路往外行去,皇后张望了一会,片刻才道:“采薇,随本宫来。” - 宫殿里,地炕火龙烧得极暖,孟采薇脱了大氅,恭敬地坐在了皇后下首。 “采薇啊,夏眉的事……本宫听说了。”皇后脸色不复适才那般和蔼,甚至还有些严肃,“这可不是第一次了,本宫虽无意干涉你的家事,但事关惠安侯的名声,本宫也不得不过问你一下,他二人,关系可清白?” 孟采薇攥紧了拳,到底还是让皇后知晓了。虽然早知道瞒不住,但这么快就被兴师问罪,却是让孟采薇始料未及。 “回皇后娘娘,夏眉一直在妾身身边侍候,与侯爷确无苟且关系,侯爷尚在孝期,如何会做糊涂事呢?” 皇后蹙眉,“怕得不就是他一时糊涂吗?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可委实不是什么好听的。皇上正在用他的时机,你可千万把惠安侯与你的婢子都约束好了,万万不可闹大。” 孟采薇低眉,端的是温顺极了,“妾身省得,不过,左右少嵇如今不在京中,兴许他回来就忘了这一遭了,娘娘不必挂怀。” 谁知,皇后闻言竟是摇头,“忘了旧的,还有新的,皇上如今想重用惠安侯,你作为母亲,就该好好引导他,不能叫他在这些小节上丢皇上的体面……依本宫看,你不如借这个机会,杀鸡儆猴,处置了一个夏眉,也好叫后人警醒起来。” 孟采薇心里一紧,“娘娘,夏眉是妾身的陪嫁婢子,素来恪尽职守、并无大错。” 皇后眉梢一扬,“怎么?在孝期里媚惑侯爷,还不叫大错吗?” 孟采薇不得不沉默。 皇后见她这样,斜觑了眼,声音冷了下来,“采薇,本宫素来欣赏你人善心慈,但你当知道,有些妇人之仁,是会坏了男人的大事,本宫劝你如此做,为的也是少嵇前程考虑,你既有了忠贞夫人的封号,这后半生的命途,便与惠安侯府牢牢绑在一起,给少嵇铺好路,才是给你自己铺好路。” 孟采薇低垂首,心里明白,若不是自己喜欢少嵇,皇后这番话,着实是说在点子上了。但,夏眉之所以会为皇后所知,终究是替孟采薇遮掩在前,卸磨杀驴,孟采薇不会做。更何况,裴少嵇与夏眉之间根本没有什么! 可是…… “本宫容你两天细细考虑,这事,还是尽快给本宫个答复为妙。”皇后难得板起脸来,语调里更是不容置疑,“正月里不宜见血,年前,最好把这事料理了。” 孟采薇别无他法,唯有暂且称是。 - 夏眉的事情,成了裴少嵇走后,孟采薇遇上的第一桩难事。 偏偏这还是一个根本没法找别人出主意的事!她跟裴少嵇之间那点纠葛,如今唯有夏眉知晓,而她又不能真的告诉夏眉,皇后叫我取你性命,你看我该怎么办?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夏眉再忠心,却也不能将她逼上绝路。 那,又要怎么让皇后改变心意呢?最好是叫她觉得,这夏眉还值得一用,可以暂且留下,还要提防着,千万别弄巧成拙、假戏真做,真让皇后把夏眉赐给了裴少嵇做妾,若真如此,孟采薇可就确实是偷“鸡”不成,倒蚀把米了。 好巧不巧,正为这事烦心,府上又来了一个贵客。 “大殿下,他来做什么?”孟采薇一边紧张地迎出去,一边犯嘀咕。 就算裴少嵇确实与皇长子政治立场一致,但两人素无明面上的来往……迎出去,却见皇长子骑在马上,像是立时就要走似的。 孟采薇一阵古怪,“大殿下,您这是?” 皇长子手一招,他的一个扈从忙不迭上前,却是捧出了一盆水仙花,“答应给令嫒的,夫人请代为收下吧。” 言罢,皇长子纵马而去,孟采薇抱着这花,愈发迷糊起来。 大皇子和裴珍,关系蛮好的样子? 且说这厢裴珍收了花,高兴的什么似的,一个劲儿和孟采薇说皇长子的好话,“母亲,大殿下一点架子都没有,还重然诺,是个君子。” 孟采薇心不在焉,随口道:“你知道什么是君子?” “当然知道。”小裴珍扬扬下巴,有点小骄傲,“兰夫子说过,把我教养成淑女,便会许给君子,我当然知道君子是什么样子。” 孟采薇侧首,这小姑娘,是把君子当白马王子理解了,不过也无妨,每一个女孩子都有怀春和做梦的权利,孟采薇只是笑,揉了揉裴珍的脑袋瓜,“可惜啊,大皇子已经是别人的君子了。” 裴珍一愣,像是才想起这回事一样,眉梢一点点怏了,“母亲,大殿下要娶孟家姐姐对不对?” “对,估计过完年,他们就要成亲了。” 裴珍晃晃小腿,过一会,趴到了孟采薇耳边,悄声道:“母亲,我不太喜欢孟家姐姐呢。” 时日相处久了,裴珍也愿意与孟采薇说些自己的小秘密,孟采薇听得一怔,问她:“为什么不喜欢她?” 裴珍扁嘴,“我觉得她总想欺负母亲得样子,对母亲不尊敬……大哥哥那样的人,都很尊重母亲的,孟家姐姐太没礼貌了。” 还不懂什么叫情敌的小姑娘,当然只能把顾以菡的敌意理解为“没礼貌”了,不过,她说得倒也没错,顾以菡确实总想“欺负”自己……孟采薇忽然一愣,她险些忘了,有顾以菡这么好的幕后推手在,何愁解决不了夏眉的事情? 只要叫顾以菡再往外放放风声,说孟采薇如何不甘寂寞,恋慕裴少嵇,那孟采薇就大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皇后暂且放过对夏眉的处置了。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处置一个裴少嵇喜欢的婢子,活像是争风吃醋一样。 这两害相权当然要取其轻,皇后自然不会再逼孟采薇立刻料理夏眉。 这一招,声东击西,无论如何也足够拖到裴少嵇回京,来亲自处理了。 - 自打结交上顾以菡,孟采薇就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跑去主动找她的茬。 可这一回,她非但要让顾以菡瞧她不顺眼,最好还得推波助澜,再在背地里害自己一下子。 惴惴不安地到了定国公府,孟采薇递上拜帖,笑道:“求见定国公夫人,烦请您通禀一下。” 早就约好了,门房的人进去不过片刻,就重新出来,客客气气将孟采薇迎了进去。 定国公夫人正端坐堂中,脸上是如沐春风的笑意,“好久不见妹妹,快坐。” 孟采薇亦是矜持,行了礼,才敛裙坐在定国公夫人下首,“给您拜早年了。” 来的借口也寻得恰当,她身上戴孝,过年反倒不好出来走动,只能趁年前,来拜拜熟人。再一个,不是说顾以菡要嫁人了吗?孟采薇腆着脸,大言不惭地开口:“我与菡娘素来投缘,想着她嫁了人,见面也不方便了,特地过来瞧瞧她。” 定国公夫人当然不疑有他,虽说孟采薇与她是平辈人,但年纪终究与顾以菡相仿,当下便唤了婢子引路,叫孟采薇见顾以菡去了。 小轩窗,正梳妆。 顾以菡万没料到孟采薇会主动来见她,纤黛一皱,俨然是一副不欢迎的样子。 孟采薇也不以为意,谢过了引路的小姑娘,她施施然迈过门槛,人生第一次“来找茬”,真是不知如何启齿才好啊! 不知道归不知道,但开口,仍是一针见血,刺得顾以菡心里暗痛,“也不知你婚期的时候,少嵇能不能回来,他没留话儿说给你怎么添妆,看样子全由我做主了,这便特地来问问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吗?” 顾以菡寒着脸,连最起码的寒暄都懒得了,“少嵇哥哥要送我什么那是他的事,岂容你干涉!” 孟采薇笑着落座,“这话不是这么说的,他送什么,不就是我送什么吗?毕竟,我是他母亲啊。” 作者有话要说:太对不住了,昨晚洗完澡,我直接跑去吹空调了,没过俩小时就开始发烧,头疼要命直接睡了= = 本来打算今天七点半爬起来写更新,结果一睁眼就是中午,于是发晚了。 今天双更是写不完了,我明天双更!说到做到,集体么么哒=3= 淡紫色的誓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28 20:14:55 彼岸流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29 12:23:44 感谢小萌物们打赏,123言情新推出了小萌物的排行榜,不知道电脑能不能看见,WAP站的目录页下方可以看到。 小萌物们看看自己排第几哈=3=都亲亲。 第65章 【知名不具】>< 顾以菡听见孟采薇的话就变了脸色,再好的教养也经不住人这样一声声的挑唆,秀面一白,她恨声道:“你那点龌龊心思!还好意思做少嵇哥哥的母亲,叫我看,这忠贞夫人的封号,定是你缠着哥哥去给你请的,就为了赖在他身边是不是!还贞!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孟采薇好脾气的笑,“我不配,还是菡娘你配,等来日嫁了大殿下,千万记得从一而终……” “你!”顾以菡蹭地站起身,瞪了孟采薇一眼,又坐了下来,“哼,你别以为我嫁了人,就能放纵你在少嵇哥哥身边耍手段,你信不信,我叫天下人都知道你在想什么!” 孟采薇微微歪头,心道了句正好,面上却不露,凝神看了顾以菡一阵,做出一副不信的模样,片刻,趁顾以菡彻底发飙之前,孟采薇站起身,莞尔一笑,“得了,瞧着你好好的,我也放心了,这添妆的事呢,我回头写信与少嵇商量。” 这信,岂不又戳中了顾以菡的伤心事? 裴少嵇一去安西五年,一封信没给顾以菡写过不说,连半句问候都没有。 而孟采薇,非但能时常接到他的家书,还可以光明正大问候他。 顾以菡越想越是妒火中烧,她凭什么?她如何配得上! - 这厢顾以菡正嫉妒着,那厢,孟采薇就把顾以菡的嫉妒变成了现实。 她回来的时候,一只小胖鸽子正在回廊上蹦蹦哒哒的,像是在找人,又像是悠闲地在散步。 旁人都没注意到它,唯有孟采薇,一下子被惊喜到,直冲到那鸽子身边,双手将它捧了起来,小胖鸽子一点都不怕人,见到孟采薇穿了件毛毛绒绒的氅子,一个劲儿往她怀里钻,孟采薇只当鸽子是冷了,疾步往屋子里去,没想到,进了屋子,鸽子还是不肯从她怀里出来,卧在孟采薇小臂上,说什么都不肯动。 不动就不动吧,这可是它的一员爱将! 一边吩咐秋黛去外面值守,一边抱着小胖鸽子进了书房。 孟采薇嘴角几乎都绷不住笑容,那小竹筒,可要比自己寄过去的时候沉多了! 从小胖鸽子脚下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打开塞子,厚厚一沓信笺卷着,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孟采薇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古代的通信方式,一种缓慢的、令人不得不长久期待着的方式里,透着那一丁点的小浪漫。 那么久的等待、积攒,一字一行,想必都是他已经在心中沉淀过,反复呢喃过的话,落笔成文,应该还会期待她看到时候的表情吧? 孟采薇抿着唇,心里欢喜得想要炸出花来,却又不敢笑得太张狂,生怕一不小心会有人进来,又怕,笑多了就会乐极生悲。 谨慎地将信笺铺平,孟采薇在想,这一次,他会用什么样的启语呢? 亲爱的?吾爱?还是采薇?薇薇? 目光落在首行,才发现自己想太多,大概是怕万一被人截了信,裴少嵇根本没有写任何称呼,而信尾,也不过是寥寥四字:知名不具。 孟采薇笑他奸诈,心里却还是欢喜,踏踏实实坐下来,像是抱着什么红头文件一样,她仔细的,一个字都不舍得错过的读下来。 先骂她吝啬,一张纸,就写两个字,还为难人家鸽子飞那么远,小鸽子落到安西的时候,正是夜里,他翌日有要务,只好拖了一天,才动笔回信。 接下来,三页纸,都是裴少嵇在描述自己行军的经历,第一次去,喊集合,大半个营地的人没动换,结果…… - 骑在马上的裴少嵇睥睨着众人,冷笑一声,“你们来得晚,是无心之过也好,刻意为之也罢,都是违了军纪,当然,我知道你们想什么,法不责众,对不对?” 环顾一周,年轻的将领,士兵们保持着一阵静寂,却,不是敬畏,而是挑衅,裴少嵇深谙其道,目光愈发变得冰冷,“我也不妨与你们较量一场,咱们是骑兵,赛就赛马速,从这……到那边的旗桩子,比我早到的,免罚,比我晚到的,自领二十军棍!” 同样是热血沸腾的年轻人,又个个儿都是刺头,谁会服了谁? 裴少嵇此言一出,底下人嚷嚷着答应,不费多少功夫儿,战士们横跨上马背,扬鞭一甩,纵身飞奔出去。 哪里想,裴少嵇从一开始就一马当先,根本没给任何人超越他的机会,最快的兵士与他尚差了一个马身的距离,裴少嵇勒马停下的时候,还有一半的人远远落在后面。 当晚,裴少嵇以胜利者的姿态,挨个营帐里发药去了,当然,有人领了情,有人依然没有。 裴少嵇也不急,这一路风尘仆仆,大家确实也开始服从他的命令,再闹幺蛾子纯属无事生非,直到抵达安西都护府,营里才又出现是非。 - 看到这,又是另外三页纸了,孟采薇一边看一边笑,心想这些兵痞子也算撞上恶霸王了。 怎么回事呢?这群人不知道从哪淘换来的泻药,下给裴少嵇,想看他出丑,可曾想,那天正赶上佟钦隽来慰问基友,一路策马,风吹得从骨子里往外透着冷,一进帐子,看到热乎乎的茶,二话不说就全喝了。 结果,当然是佟钦隽倒霉咯? 佟钦隽在家拉了一天一夜的肚子,骂娘声响彻云霄,整个安西都护府的兵都知道发生啥事儿了。 偏偏裴少嵇坐得住,这么着也没有去查是谁干的,直接来使反间计。他对着整个龙武右军喊话了,县官不如现管,现管大人的宝贝儿子佟公子现在很生气,于是后果很严重,要求他裴少嵇把下|药的人拉出来杀了,但是呢,裴少嵇觉得这是自己的兵,不能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于是跟佟公子杠上了,小佟公子表示明天要来跟他打一架,谁赢了这事谁说了算。 于是,底下兵有点坐不住了,毕竟都是义薄云天的人,自己犯错了,连累首长算什么事儿?再……这小佟公子什么水平啊?要是个绣花枕头就罢了,这要真有两把刷子,整个龙武右军的脸往哪放啊? 有人出去打听了,有人把话带回来了。 小佟公子非但有两把刷子,而且还是个武功高手啊! 子承父业不说,当初也是军中一霸啊! 大家慌了,下|药的人跑出来自首了。 谁想到,裴少嵇点点头,没责罚,“此事容后再说,先对付佟公子,自己人的事,咱们自己解决。” 这叫一个仗义啊! 使鬼点子的人痛哭流涕,表示说,将军您明天被打死了,我们一定给您收尸啊。 裴少嵇当时冷笑,第二天,就叫这人把鼻青脸肿的佟钦隽扛回家了。 此事毕,裴少嵇的风头算是出尽了。 他洋洋得意地把自己英雄谋略写了下来,那意思估计是等着孟采薇夸他呢。 谁知,孟采薇一边笑,一边在回信的纸上写:你既这么厉害,怎么当日在府上跟钦隽切磋时,就输得一塌糊涂呢? - 就这样,孟采薇像看小说似的把裴少嵇的信看完了,不过,他越写越正经,后面倒没什么玩笑事了。 安西的情况,说紧急,也并没有到立刻就能打起来的地步,说不急呢,又是叫人每天都提心吊胆。 原是这龟兹和回鹘人打了起来,龟兹与大宁关系素来和睦,商贸往来非常频繁,而回鹘则有那么一点不安分,大宁朝刚建立的时候,回鹘没少来打家劫舍发国难财,如今大宁朝渐渐坐大,回鹘才慢慢显得老实一点,但,这老实又与龟兹不同,能占的便宜,回鹘从来不手软,更是不肯在大宁朝面前有半点低头。 照理说,这两族人打起来,大宁的心里,无论如何都是更偏向龟兹一点。 然而,龟兹的王这一次委实有点“鸡贼”,仗才打起来,他就领着兵“且战且退”,往哪儿退呢?不往老家退,非要往大宁朝的国界边上跑。回鹘人也不傻,追到一半发现猫腻,把龟兹一包抄,停下来,不打了。 两国人都派使节到大宁来,一边说,嘿哥们儿,我要收拾这坏小子,没准收拾到您的地界上,请您多包涵哈,另一边说,大哥,小弟我都被人欺负到你家门口了,这是打你的脸啊,你得帮我! 皇帝见了使节就毛了,你们两个什么主意朕不知道?跑到这里充什么大尾巴狼! 龟兹想借大宁的兵长威风,削弱回鹘的势力,而回鹘更是试探大宁什么态度,包庇,那好,以后我打你也是情理之中了,不包庇?嘿嘿,这么不仗义的大哥,谁跟你玩儿啊! 这么着,派了不少人到安西都护府去刺探情报,权衡再三,把裴少嵇派去了。 这是个对西域足够了解的人,也足够聪明,高瞻远瞩,谋划得当,他去,目的不是挑唆两国,反而,是控制事态,最好能叫龟兹跟回鹘都鸣金收兵,各回各家,就算再打,也要离大宁朝的国界远远的。 为此,裴少嵇生了一个主意。 - 安西,营帐内。 “哎唷……嘶,疼死我了!” “活该!叫你去没事闲的找将军打架!”仇康一巴掌拍在许留光溜溜的屁|股上,打得脆响,许留哼哼一声,回头,“我不是不信邪么……” 仇康白了他一眼,手上继续在他腰间的淤青上抹上药膏,然后慢慢捂热,推开,“有什么可不信的?佟公子都是咱们将军的手下败将,你倒还要自找没脸?难道将军赤手空拳胜得了佟公子,加一把长枪,反而赢不了你了?” 许留抱着枕头,歪着脑袋,“我寻思他天天挂着剑,使枪肯定把弄不动,不过,打这么一架,我也服他!” 仇康冷笑,“你不服也得服,将军肯纡尊降贵陪你玩儿这是给你体面了,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许留听了这话不满意,拧过身子,“哎!仇康,我说你哪头的啊!” 仇康不答他,只是手上微微运力,按得许留一阵嗷嗷,最后只得求饶,“仇爷爷我错了我错了……快松手!” 这厢,仇康手刚挪开,营帐的帘子却忽然被人掀了起来,仇康冷眉淡目地望了过去,心里一惊,蹭地一下就站起身,“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一下自己的作者专栏好不好,作者又美又聪聪,快来包养她啊~……☆~(ゝ。∂)今天双更哟 第66章 【拈酸吃醋】>< 看到裴少嵇沉着一张脸出现在帐子里,仇康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来“秋后算账”,二话不说,药膏一撂,仇康直接跪到了裴少嵇面前,“将军,其实许留他……” “你起来吧。”裴少嵇没容他把话说完,一伸手,将人扶起,“我和他有几句话要说,你先下去。” 是命令。 仇康担心地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许留,脚步稍顿,还是退了下去。 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 “你叫许留,原本是湖州人,一直未娶妻,家中有老母和两个弟弟,去年弟弟把他的幼子过继到了你的名下,取名许诵,你入伍八年,现在是千夫长,却两年未得擢升了。”裴少嵇一边说,一边挨着床边坐了下来。 许留眼里有惊讶,但只是片刻就散开了,裴少嵇虽然掌管龙武右军时日不长,可终归是将领,想查他的底细,简直易如反掌。 裴少嵇望了他一刻,伸手拿起了刚才被仇康放在一旁的药膏,挤出一点,抹在掌心,亲自盖上了许留的腰部,“你的伤在腰上,但当时我手上用力不足,是以没有大碍,这伤,不出十日便可痊愈,十日后,我有一桩秘事要你去办,你是否愿意为我效力?” 许留愣了下,没想到裴少嵇会这样直接,他迟疑须臾,问道:“如果我不答应你,会怎样?” 裴少嵇笑,“你难道不关心,答应我会怎样?” 许留摇头,“我答应将军,那就说明不管刀山火海都敢去,但我想知道的是,将军现在究竟是在威胁我,还是在询问我。” 裴少嵇明白了他的意思,这许留,好面子,讲风骨,说白了,还有点虚荣,他也不在意这个,如实答:“你不答应就不答应,我会另找他人,至多有些失望,不过你的家人依旧会好好的,我不会做什么。相反,你若是答应我,我会立刻派人接你家人进颢京居住,赐以宅邸金银,你的儿子,也会被名师教导。” 许留皱皱眉,“这差事很危险?” 裴少嵇坦诚地颔首,“很危险,可能会丢失性命,不过……这是为大宁做事,并非为我个人,事成,我会向皇上请旨为你进官,但事败,我不会承认你是我大宁子民,更非龙武右军下的兵士,但我会照顾你的家人。” 许留陷入思考。 裴少嵇也不急,“许留,此行我将与你同去,但关键几步,恐怕都要你亲自出手,因此我需要你绝对的忠诚和勇敢,你要考虑清楚。” 绝对的忠诚和勇敢。 许留抬起头,“将军,我去,但……可不可以让仇康和我一起?” “仇康?” “他是我拜把子兄弟,我们绝对的默契,保证完成将军交代的事情。” 裴少嵇忖度片刻,并未立时答应,“容我再观察几日。” - 一场接一场的大雪,让整个颢京都笼罩在极白当中。 裴珍屋里的水仙开了,香气清芳,连带着小姑娘身上都是淡淡的水仙味道。 临近过年,孟采薇忙着核查这一年下来的账册,正与春胭一本本勾算着,秋黛进来通禀,孟采薇的大嫂子,孟乔氏来了。这是自己人,不用客气,孟采薇把账册往旁边炕桌上一挪,起身,便叫秋黛直接把乔氏领进来了。 “见过嫂嫂。”孟采薇一礼,乔氏忙扶住她,“妹妹恁地客气……是母亲差我过来的。” 两人软榻上贴着坐了,乔氏脸色有些不大好,“妹妹可听说了?最近这茶馆子里,老有人编排你大故事……说你……” 孟采薇早有准备,脸色只是作势一凝,“说我什么?” “哎!话太难听,我不好意思开口,总之,还是翻当初你和少嵇那点传言出来,说书人成天讲你的故事,编得那叫一个……下|流!” 下|流两个字被乔氏咬牙切齿说出来,孟采薇也料到会是什么了,她只作气愤,“这些无知蛮民!” 乔氏忙宽慰她,“你先别生气,母亲叫我来知会你一声,主要是觉得这流言来得蹊跷,他们虽然编得有板有眼,却无一字是说少嵇坏话的,母亲怀疑,这是少嵇派人动的手脚……” 孟采薇摇头,“不会是少嵇,他人在安西,不知多忙,哪分得出精力对付我?何况我就在侯府里住着,他要对付我,法子多了去了,何必拐这样一个弯儿?这事,嫂嫂叫母亲别急,我立时进宫去见皇后,向她禀明。” - 腊月已经没剩几天了,孟采薇前脚得了信,后脚就让人送了帖子进宫,求见皇后。 皇后岂能没听说外面的消息?没让孟采薇久候,翌日便传她进来了。 “皇后娘娘,您听说了吗……”孟采薇一副惶惶然的样子,看起来那叫一个无辜。 皇后点首,脸上也有点烦躁之色,“御赐的封号还敢拿来调侃!这事,本宫交给瑞儿去办了,那几家茶楼,该查封的查封,该入狱的入狱,且教训他们几日再说!” 孟采薇一愣,为自己的事闹出文字狱就不好了,“娘娘息怒,依妾身看,倒不必如此严肃,民间玩笑,虽然不雅,但毕竟也是百姓的一种乐趣,若真煞有介事地去管他们,倒显得妾身多心虚了,这事,放一放,也就过去了,年下繁忙,累得大殿下为这些琐事烦心就不好了。” 皇后瞥了她一眼,见孟采薇说的条条是道,也略平缓了几分心情,“罢了,你是个识大体的,是本宫太过意气用事……” 孟采薇莞尔,“您真是过誉,妾身进宫,还有一桩事想与您商量,这夏眉,虽与妾身感情亲厚,但她犯下如此大错,影响侯爷前程,也是不容饶恕的,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妾身若以这个名义教训她,无端让外人意味妾身真的爱慕侯爷,跟一个婢子拈酸吃醋呢,倒不如,暂且放一放,等年后,侯爷回来了,妾身与他亲自分说,再由得他来处理,才更好绝了旁人的心思,也显得侯爷大义凛然,并非那等好色之辈。” 皇后犹豫着,“惠安侯若喜欢这丫头,下不了手怎么办?” “怎么会呢?”孟采薇语调平和,“比起仕途名声,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少嵇怎么会那么在意?他性情寡淡,本就并非耽溺女色之人,等新鲜劲儿过去了,也就罢了。” 孟采薇说得言之凿凿,又是一派“您听我的准没错儿”的态度,皇后只得点头,“那就先照你说的办吧!” “夏眉危机”,总算平稳渡过了。 - 但,侯府里,孟采薇靠着软榻,趁无人,翘|起了二郎腿,穿着绣鞋的脚尖儿一晃一晃,颇有节奏感的样子。 她手里捧着的,正是秋黛从民间给她搜罗来的话本子,专讲她与少嵇的事情。 孟采薇看得津津有味,除了人名身份,这里面的情节,其实全是虚构的,作为女主角的孟采薇,被塑造成了一个年轻美|艳,身材火辣的少|妇,而裴少嵇则是一个隐忍正直、不受诱|惑的大男孩,这是一个有点像TOM&JERRY模式的故事,少|妇把大男孩当作追逐的对象,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各种勾引对方,结果大男孩就是不受她的诱|惑,反而一次次教训了少|妇,令她当众难堪。平心而论,这个话本情节紧凑,跌宕起伏,作者文风幽默,笔触轻快,更重要的是,他把女主描写的非常香|艳,连孟采薇看了都觉得口干舌燥,而禁欲系男主也显得份外诱人,让孟采薇特别想把他扑倒! 舔舔舌头,哎,顾以菡找来的文人也算靠谱了。 孟采薇照照镜子,心道自己要是真跟那文人描述的一样美就好了,腰不够细,胸不够丰,革命尚未成功,少|妇还需努力啊。 叹口气,孟采薇悠悠地喊进了秋黛,“今天晚上让厨房加餐,煲一锅猪手,把汤熬得厚厚的。” 秋黛不明其故,称是退了出去。 孟采薇一仰头,靠在了软榻上,把话本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裴少嵇,我好想你。 - 火树银花不夜天。 整个正月,从初一到十五,颢京城的苍穹上就是一片绚丽的色彩,当然,跟2008年北京奥运会没法儿比了,但这样的绚烂颜色,却也是叫让心动。 但,每到这个时候,就衬得侯府格外寂静,裴少嵇不在,吃过年夜饭孟采薇就找个借口把姨娘们孩子们都都打发走了,自己一个人在窗前独坐。每逢佳节倍思亲,孟采薇犹记得去年此时,她还在和裴少嵇吃火锅,父亲把她的手交给他,于是他们的命运,真的就这样纠葛在了一起。 多么神奇。 她把那个话本给裴少嵇送去了,裴少嵇看完只回了两字荒唐。孟采薇唯恐他是动怒,便回信问:吾孰与此女美? 裴少嵇答:此女何能及君也。 孟采薇抱着信哈哈笑,提笔批复:臣之妻畏臣。 好端端的邹忌讽齐王纳谏,成了两人打情骂俏的小段子,但,这封信却没有及时送到裴少嵇手上。 - 那日是上元节,小胖鸽子在营地里飞来飞去,也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哎,它飞得真是累了,外面又这么冷,主人去哪里了呢? 胖嘟嘟的身影蹦蹦哒哒在地上跳了跳,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可,找不到人心里不踏实,扑棱扑棱翅膀,小胖鸽子索性飞到了那顶大帐子里去等着了。 大帐子里也没有人,并且,冷得很,炭火盆好像很久没有被人烧过了,帐子里也毫无烟火气……裴少嵇已经两天没有回来过了。 而在龟兹大帐中,正是歌舞升平的时候。 妩媚的龟兹少女扭动起纤细的腰肢,丰臀晃在男人们的面前,一挺一收,端的是妩媚极了。男人们觥筹交错,笑声不断,沉醉在冬夜里的醇酒中,全没料想,帐子外,慢慢潜过了三个人。 裴少嵇匍匐在一片阴影底下,黑色的面罩遮掩下,只露出一双眼。 片刻,他打了个无声的手势,一支箭羽破空射来,穿过大帐的垂帘,直刺进去。 立面的乐声戛然而止,只听得男人们大吼:“有刺客有刺客!!” 射箭之人飞速地纵跃而逃,但裴少嵇,仍然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除了余光扫了眼那个黑夜中矫捷的身影,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还在等。 作者有话要说:朴大爷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30 10:00:44 淡紫色的誓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30 11:07:24 大爷抱住么么哒!!亲你亲你! 誓约也抱住打滚~~~超爱誓约-3333333-!! 今天出来跟族长面基拼字啦(((o(*?▽?*)o)))好开心呢!! 第67章 【惹火上身】>< 一样是上元节。 耐不住裴珍撒娇,也实在是在府上憋得够呛,趁着灯会,孟采薇乔装打扮,咳,主要是把自家马车乔装打扮——她如今是公众人物咩,不亚于当年艳照门的女主角哦。总之,一番伪装,叫人瞧不出这是惠安侯府的车马,孟采薇与裴珍又非常低调地扮作了两个寻常人家的母女,乘着马车,悠哉悠哉地出了门。 热闹,可真热闹。 第一次这样直观感受到古代大城市的魅力,是朴素的,却又是极度繁华的。 在没有电的社会,却将整座城池都包裹在光明之中,有绚烂的烟火,有高高低低的阁楼,有长龙似的彩灯,还有摩肩接踵、沸反盈天的人群。 裴珍是平凡人家出来的孩子,就算有兰汀严加教导,本心里对这样花花世界的向往,还是要比寻常闺秀要大得多。她喜欢恋恋红尘,更喜欢如今这样以更高的姿态俯视世界的感觉,那些小时候只能仰望,买不到的东西,如今唾手可得,那些梦寐以求的花灯,只要她歪头与孟采薇道一声喜欢就能买下来。 小女孩兴奋不已,整张脸上都洋溢出红嫩的光彩来。 孟采薇抱臂笑看着裴珍,倒不是她故作老成,实在是……一个现代人,再漂亮的灯笼也没法引起她的兴趣来,反倒是沿街的小吃,咳,孟采薇动不动就支使人去买一点,她美颠美颠儿地坐在马车里大吃特吃。 前几日还立誓丰胸减肥,如今,浑忘在脑后了。 “母亲,你看那个!!” 就算孟采薇心不在焉,裴珍还是乐得与她分享见到的每一处良辰美景,她嘴里还咬着半个炙烤肉圆子,从一旁的窗口望了出去。 不远处的街角,竟是有一个舞龙灯的,但这龙灯与别处的不同,他正在盘旋而上,还夹裹着几朵祥云,那龙越腾越高,光亮越照越远,裴珍看得呆了,孟采薇却是若有所思……这天子脚下,有谁敢放这样逼真的龙灯出来? 正发呆,就见一队兵马冲了出来,直扑向那飞腾而起的龙灯处,猝然见,跃起的龙跌落下来,人群的喧杂声也变成尖叫、讶异、争吵和惋惜。 裴珍还有些懵懂,回头问孟采薇,“母亲,那龙呢?” 孟采薇正要答,却有一人抢了先,“珍娘,你怎在此处?” 母女两个一起抬头,对上的恰是大皇子,他领着人,押送着那几个做龙灯的人不知往何处去,龙灯的光芒已经黯然,被狼狈地拖在地上,发出刮划的声响。 裴珍没顾上向大皇子打招呼,只盯着那龙,“哎,好好的东西……干嘛这样对它!” 大皇子一愣,竟是笑了出来,“你喜欢?” 裴珍这才重新仰首,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虽说只是个物件……却,却也蛮漂亮的。” 大皇子把手探进来揉了揉裴珍发顶,“喜欢就下来,我带你换个地方看舞龙去。” 顿了下,仿佛这才察觉孟采薇还在,大皇子侧首,彬彬有礼道:“忠贞夫人,可否容我请珍娘到我府上去做个客?用不了太久,我自会亲自送珍娘回到贵府的。” 孟采薇暗觉不妥,伸手按住蠢动的裴珍,婉拒道:“时辰不早了,我们正准备回府……就不让珍娘去打扰殿下了。” 裴珍也并非轻浮之人,母亲开口拒绝了,她便乖巧地坐稳,没敢再吭声要求。 谁知,大皇子脸上仍然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夫人担心令嫒,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她这样喜欢这龙灯,我实在有成全之心……不若这样吧,您和珍娘随我一起去个地方,我叫那些仍再舞一遍这龙,耍给珍娘瞧瞧,等她看够了,再派人送您与令嫒回府。” 这是个折中的法子了。 孟采薇斜睨了眼充满期待的裴珍,迟疑须臾,又问道:“不知殿下要领我们去何处呢?” “府衙,先叫他们舞龙,然后直接收押。” - 看着面前辉煌灿烂的舞龙表演,孟采薇真不知该哭该笑,做统治阶级的好处还真是数不清,小裴珍兴奋得直拍手,而那舞龙的几个杂耍艺人,胆寒后怕的情绪却是暴露无遗。 大皇子抱臂陪着裴珍看,孟采薇索性就在一旁的廊子里随意坐下了。 这地方有些迎风,她忍不住就紧了紧氅子的领口,正这时,一只手伸来,递上了一个精致的手炉。 这是男人的手,大拇指戴着的玉扳指色泽莹润,可见并非凡品,孟采薇迟迟回首,对上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孔。她忙站起身,“您是……” “在下姓赵。” 孟采薇“哦”了下,迟疑地称:“赵公子……” 却,没了下文。 可见,还是不知道对方什么身份。 那人脸上有点讶异,眉毛挑了挑,倒是没说什么,只把手里的暖炉又往前递了几分,孟采薇赶紧摇头,“谢谢您,我没事,不冷。” “拿着吧。”他见孟采薇不接,直接把手炉放到了适才孟采薇坐着的地方上,转身便走。 偏偏这个时候,孟采薇忽觉心脏一阵尖锐的猝痛,她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捂着胸口慢慢弯下腰,身子蜷缩起来,躲在烛光的阴影处,像只小刺猬似的。 自称姓赵的这人回过头,盯了孟采薇半晌,才总算下了决定似的,往回走两步,问道:“忠贞夫人,您没事吧?” 没有回音。 那人皱眉,隔着长凳,弯身,伸手拍了拍孟采薇肩膀,“忠贞夫人?” 仍然一动不动。 他脸色一僵,横跨过长凳,直接把孟采薇的身子扳|开,但见少女脸色一片苍白,额头上涔|涔冷汗像是一下子冒出来的,那人须臾怔愣,一面将人打横抱起,一面扯着嗓子喊道:“殿下!忠贞夫人晕过去了!” - “仇康!将军受伤了!!”夜色里,一个黑影迅速地跃到仇康身边,他脸色惶急,借着一轮圆月,正好映出他瞳孔里的心惊。 是许留。 原以为第一个负伤的会是自己,他趴得离营帐不远不近,负责接应,那位置虽然关键,但没什么掩护,从伏在那里第一刻,他就做好了必死的决心。仇康负责射|出了那有力的一箭,他准头好,动作矫捷,更重要的是,仇康性子沉静,绝不会因为外界而影响自己的瞄准。 裴少嵇则埋伏在离营帐最近的地方,虽然近,但却谈得上安全,他藏身在备用的柴堆一侧,又有雪做掩护,退路更是最安全的一条……裴少嵇并非头脑发热的人,他深知自己身份,军不可无将,若非此行是他一手策划,裴少嵇断然不会让自己落入如此陷阱,更重要的是,一旦他被龟兹人发现,他们所有的计划都将被拆穿,龟兹人再不济也不会认不出大宁的将军来! 然而,偏偏就是这样万无一失的计划,出现了纰漏。 仇康只是皱了下眉头,仍然稳稳地趴在一早准备的掩体后面,“怎么回事!不是让你接应将军吗!” 许留一拍大|腿,“龟兹那帮龟儿子!他们放火烧自己的营帐!将军趴在草堆里,身边又有柴!一下子就燎上了身!” 仇康脸色也蓦地变了,“那现在呢!” “我把将军背了一半,速度实在太慢,将军命我先来给你报信,叫你想办法!” 许留这性子,不怪裴少嵇信不过,仇康沉吟片刻,冷静道:“我去引开龟兹人,你届时背将军回营地,五日以内若我无法返回营地,你就当我死了。” “仇康!”许留眼睛一红,“你背将军去!” 仇康不紧不慢地上下打量了许留一遍,竟是冷笑,“就你这蠢笨脑子,一旦被龟兹人抓|住,那就是死路一条,回去等我吧,我尽快赶回去!” 他说完这话,直接跃出掩体,拔步急奔,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夜色里。 片刻后,许留听道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天的追杀声,他拳头用力地往地上捶了一下,却是不敢耽搁,纵身翻过掩体,回到裴少嵇躲藏的地方去了。 - “母亲!母亲!” 孟采薇悠悠转醒时,竟然,已经过了子时。 她本在沉睡中,垂搭在床侧的小臂忽然抖了下,裴珍察觉,忙晃了两下孟采薇肩膀,她果然睁开了眼。 裴珍长出了一口气,身子瘫软地坐在脚踏上,喃喃:“母亲,您可总算醒了……” 十一岁的小姑娘,何曾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她这样一叫,外面值守的丫鬟、郎中也都涌了进来,把脉的把脉,倒水的倒水,喂药的喂药,一通折腾之后,孟采薇总算回过神,这不是自己的府上。 “珍娘,咱们在哪呢?” 裴珍揉揉自己的眼睛,看样子是困得不行了,“在定国公府,是一位姓赵的叔父带母亲回来的……大殿下叫了御医过来,不过他已经走了……顾家婶母和顾家姐姐都来看过您了。” 说话还算条理分明,也让孟采薇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正怔愣着,盘算该如何回报这些人情儿,门板忽然一动,一个人男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忠贞夫人,在下可方便进来?” 孟采薇还蛮有警惕性,扬起声,“您是?” “在下姓赵。” 啊,救命恩人,“请进来吧。” 那人从屏风后面进来,孟采薇眼下还算穿戴整齐,便把身子坐得直了些,点头道:“赵公子,今日之事当真多谢你。” 他就站在屏风架子旁边,并不往近了走,这样疏离的距离反而让孟采薇心里很舒服,对方微微一笑,非常有礼,“夫人客气了,在下也是慕夫人之名,想要行举手之劳。”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叫孟采薇很是不好意思……她的名声,那是相当的复杂,谁知道这姓赵的听到的是什么版本?想到这,又觉得不舒服,别是个猥琐大叔,这施了恩,想让她以身相报啊!! 她心思浑没在重点上,也就忘了回话。 那人等了半晌,忍不住,才又唤了一身,“忠贞夫人?” 孟采薇“啊”的抬起头,“不好意思,我精神有些不济,怠慢您了。” “这个无妨……不过,”那人望着孟采薇,试探道:“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 孟采薇脑袋歪歪,“赵公子,您……” 话没说完,孟采薇就一下子反应过来!他姓赵!莫非是…… “您……您是……” “在下正是定国公夫人的胞弟,赵煊。” 她素未谋面的,相亲对象。 作者有话要说:庆祝党的生日☆?(ゝ。?)更新24小时以内,满25字的2分评论,都会获得20点红包一个!!#我错了又是突然发红包# 前三条符合要求但评论,可以获得100点的红包~ 过几天还会发=3=!这次就算奖励每天追文的读者辣~~ 今天不一定双更,要陪姥姥去推拿!如果回来得早就更,大家看我微博或者是晚上7:30来刷吧,么么大。 第68章 【杳无音讯】>< 孟采薇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见到这位定国公的小舅子,毕竟她镇日里深居简出,人家也不可能为了满足一颗好奇心而跑到惠安侯府找她,更何况,孟采薇都不知道赵煊知道有她这样一个相亲对象的存在! 但偏偏,就是这个寸劲儿! 难得出一回门,还就这么赶巧遇上了他。 孟采薇尴尬地坐在床|上,两手叠在一起,半晌才嗫嚅出一句,“久仰。” 赵煊闻言一笑,倒仍然持礼地保持了一定距离,“忠贞夫人不必尴尬,落花无情,流水也不敢有意,只是没想到夫人根本不认识我,故而觉得奇怪了些。” 孟采薇不经意地蹙眉,“哪里奇怪?” “我以为夫人得这个封号,原是为了拒婚,没料想,夫人对我根本毫无了解。”他最后的语气里带出一点点负气的意味,但,毕竟是成年人,赵煊很快恢复成从容模样,“时辰不早,在下不叨扰夫人休息了,祝夫人早日康复。” 言罢,他一揖,退了出去。 孟采薇托腮,这就是与少嵇全然不一样的人啊,骨子里虽都骄傲,而赵煊身上却有着明显的文人气息,非要在别人面前争这口气不可,哪怕对方只是个女人。 若换了少嵇呢? 孟采薇的思绪戛然而止,心口竟又牵出一丝丝暗痛。 她没敢深想,赶紧便睡了。 规律作息是养生美容的第一要务啊! 这么突然晕倒,该不会是得了什么穿越女必备人见人心疼的绝症吧? - 过了上元节,政府单位、各级机关就开始收拾收拾,准备上班了。 正月的尾巴里,连着好几天的晴光,屋檐上的积雪化成了水,淅淅沥沥地滴落在青石板上,一汪汪,倒有些早春小雨之感。 孟采薇搬到了院子里晒太阳,手里捧着个话本,正看得有趣,这是她的新晋爱好,自从之前看了别人编排她的故事,孟采薇就发现,这古代人的脑洞一点也不逊于现代人,而且吧,尺度还大。就算孟采薇没有让人给她刻意去找“艳|情小说”,这一本本的言情故事里,也少不了各种款式的妖精打架,孟采薇咋舌,皇上,您该搞搞净网活动啦! 但,虽说看着有趣儿,可孟采薇还是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到手里的书上。 距离她去信给裴少嵇,已经过去十余日了,小胖鸽子竟然一直没有回来。 有那么点儿担心,孟采薇却强压着,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往坏处想,兴许是过年忙了点,又兴许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一闪而过的焦虑念头,被孟采薇张牙舞爪地挥跑了,她强自一笑,低头,继续看少儿不宜小说。 只是,再压制,也抗不住这一天天的了无音讯。 二月二,龙抬头。 这天晚上,孟采薇亲自给珍娘剪了个留海儿,豆蔻年华的少女显得更加娇俏,可镜子里的自己,却愈发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入夜,秋黛一边给孟采薇更衣,一边问道:“太夫人这几日怎么了?我瞧着您总是忧心忡忡的,可是身子还不舒服吗?” 孟采薇随口敷衍,“该裁春衣了,还没想好怎么料理呢,府上人这么多,绣娘一直不够使啊。” 秋黛一下子就信了,帮孟采薇支了几个招儿,却都被摇头否决,她一时也想不出法子,只好宽解道:“这些都是琐事,底下人自然能处理周全,太夫人也别太烦心了。” 孟采薇点头,“我知道了,时辰不早,你也去歇着吧。” 将人差走,孟采薇并没有立时休息,她铺开纸面,到底还是忍不住写了封信过去,只有四字,“速报平安。” 白翅儿的鸽子飞了出去,可是,仍然如石沉大海一般,半个月匆匆而过,孟采薇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整整十五日。 她掐着手指头几乎是生生熬过这十五个日升月落,别说是鸽子,连落在院子里的喜鹊乌鸦都没有! 这一回,孟采薇彻底按捺不住了,想打探消息,自然第一个往娘家去。 翌日一早,她没带裴珍,命人套了马车,孤身一人去了孟府。 她来得突然,家里人都有些意外,彼时,孟母正与儿媳商量着二儿子的婚事,见孟采薇来,倒是一喜,“正巧,你帮你哥哥参谋参谋,这些人家儿里……” “母亲。”孟采薇脸色肃然地打断了母亲的话,孟母一怔,很快看出女儿的不同寻常,她顿了下来,侧首望向乔氏,“你先下去吧,这事我们容后再议。” 乔氏与孟采薇关系一向不错,这会子自然没有捣乱的理,仰首向小姑子温和一笑,乔氏便退出了堂屋儿,把空间留给了孟采薇母女。 孟母朝女儿招了招手,“过来坐,出什么事了?” 孟采薇开门见山,“母亲,关于安西那边,父亲可与您说过什么吗?” 孟母觉得稀奇,但也知道,如今裴少嵇正在安西,孟采薇要问,当然是挂记那边的战况了,孟母轻点头,坦诚地回答女儿,“好像说过,仿佛是什么人已经退兵了……总之是个好消息,怎么了吗?” 孟采薇蹙眉,“好消息?那少嵇呢?有没有关于少嵇的?” 孟母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若是有,你父亲肯定也会主动捎信告知你,再不济,肯定也会与我说,并没听说他什么事……不过,有了退兵的消息,他那儿该是万事顺利的吧?” 孟采薇愈发觉得不明白,思忖片刻,却只是道:“那母亲帮我再问问父亲吧……最近总做噩梦,心里不踏实,再加上侯府不安生,我想探探,侯爷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她这番语焉不详的说辞,自然未能取信孟母,但毕竟是亲女儿,孟母见她不愿言明,并不逼|迫,只是叹气,“唉,当初咱们都查到那赵家人的根底儿了,你又何必作茧自缚,当这个什么忠贞夫人?赵家根底清白,你嫁过去虽是填房,可照样没婆婆管教。人家府上无儿无女,庶出的都没有,你只要生下孩子,还有旁的可愁吗?那个赵……赵什么来着?” “赵煊。”孟采薇下意识提醒。 “啊对,赵煊,还是当年的探花郎!文墨功夫那是一流,你们女儿家不都喜欢这样的人吗?” 孟母满面都是遗憾之色,抚掌摇头,直替女儿惋惜。 孟采薇安坐静默片刻,并不反驳,等孟母过了这劲儿,她才道:“母亲,我如今在侯府过得很快活,你不必替女儿担忧了……家中事情还多,我先告辞了。” 孟母望着这个好似一夜间成长起来,有了自己主意的女儿,没再强迫,伸手拍了拍她,“那你去吧,若有侯爷的消息,我差人去告诉你。” 孟采薇垂首福身,“有劳母亲。” 然而,离了孟府,孟采薇一时并未死心。 她父亲是户部的,打听不上军事消息,也是情理之中……但是,这朝堂上绝对有人,与皇帝拥有近乎同等高度的知情权。 “去定国公府。”孟采薇扬声吩咐。 - 朱门阔府,孟采薇的马车停下来,她才想起来,自己这样冒昧,实在有失礼节,不说要提前三天预约吧,最好还是派人先跟定国公夫人打个招呼为妙。否则,这样气势汹汹跑来,成何体统呢? 不是自己家,顾虑当然就多了。再着急,也不能把自己和裴少嵇的退路都断了…… 孟采薇坐在马车上叹气,正要吩咐车夫打道回府,车壁却忽然被人敲响,“忠贞夫人可是?” “正是。”孟采薇点头答应,伸手也撩起了帘子。 她一怔,禁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居然是赵煊,他还没离开颢京? 赵煊盯着她的反应,不由皱了眉,“夫人瞧见我,怎么有些害怕似的?” 孟采薇忙摇头,一笑,“您误会了,我是以为见错了人……这都快三月了,您还在京中?” 赵煊含糊地“嗯”了声,倒没说缘由,“夫人来拜访家姐?” “没,我只是……”想否定,忽然又顿住。赵煊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扛不住他姐夫是中书令啊,既是一家人,看样子政治立场、家族利益也完全一致,定国公不会什么都瞒着赵煊不讲吧? 眉梢情不自禁挑了挑,孟采薇的笑容愈加和煦几分,“只是有些事情,想请教定国公夫人,不过……遇见您也是一样的。” 赵煊抱臂,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夫人倒是与我不客气,您怎么料到我一定会告诉您呢?” 孟采薇不卑不亢,倒是不介意赵煊的态度,“也不是什么大事,想着您博闻广识,兴许就知道呢,您愿意告诉我就说,不愿意,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赵煊耸肩,“先说来听听?” 孟采薇侧首,“我想问问,最近安西都护府可有什么消息吗?” 赵煊怔愣了一瞬,像是没料到孟采薇会问及这件事,但只是须臾,他便露出云淡风轻的笑容,“安西都护府的消息那可多了,有好的,有坏的,不知忠贞夫人想知道哪一种?” 作者有话要说:1537462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30 17:30:37 江南墨竹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01 11:24:56 Dolm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01 11:37:14 Dolm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01 11:46:58 Dolm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01 13:40:39 感谢小萌物的霸王票,抱住小土豪逗比亲亲亲=3=最爱逗比啦!!逗比么么哒么么啪啪啪! 今天争取双更!! 然后解释下珍娘,她的设定是十岁,今年11了。 前文是作者脑子被阿笙咬了,然后写串了,人设里是十岁的,我写她四五岁的时候绝对被外星人附体了,她要是四五岁= =后面剧情没法写啦。 再然后,关于心灵感应什么的。 我就是一个跟亲人会有这种感觉的人,我爷爷过逝咽气儿的三个小时,我上吐下泻发高烧,当时我在护士长那边休息,家人都在爷爷身边,然后爷爷换完衣服推走去太平间,前脚刚从我在那个门口过去,后脚我就好了。 这个过程里我一直没有见到爷爷,听说消息之前就开始有反应,完全不是被吓到的。 我从小被爷爷养,爷爷管我很严但也非常宠我,肺癌晚期手术完(我根本不知道)还背我上五层楼什么的,QAQ,感觉亲人爱人之间,冥冥中好像就有这样的默契在。 诶!我就是这样迷信!【泥垢 第69章 安西都护府,裴少嵇仰面,忍不住沉沉一叹。 一对儿胖鸽子团圆了,它们倒是开心得很,小畜生活蹦乱跳,气得人牙痒痒。 偏偏他,腿上大面积灼伤,让他一时半刻根本下不了床,右手的烫伤也始终没有痊愈,刚刚结痂,每日痒得不行,更别提拿笔了。然而,受伤虽是意外,但计划却成功得很。 那日,他是去送一封伪造的信。伪造的是龟兹王亲弟弟的笔迹。 龟兹王如今领兵在外与回鹘人、宁人周旋,殊不知,他的亲弟弟却在王廷里琢磨着怎么造他亲|哥哥的反。 大宁朝在边境,驻兵虽不算多,但各个西域王廷里,却不乏大宁的细作。裴少嵇在安西都护府呆了五年,便是亲自看着佟钦隽,将这些人分别安插入不同的王族内,如今,这些人刚好派上了用场。 他编了一封信送过去,威胁龟兹王退位。 箭羽破空而入,直射|到龟兹王的宝座上,这样嚣张的方式,自然迅速地激怒了龟兹王。 但裴少嵇没想到,龟兹王居然为了查出射箭之人,直接放火燎了营地,这样,逃得人无法逃,留下的人,便被龟兹王挨个盘查。两日后,龟兹王放弃与回鹘人的对峙,接受大宁朝的调停,退回自己的领地去,而摸不着头脑的回鹘人,也只好鸣金收兵。 而那时,裴少嵇还在因为吸入大量烟雾,正在昏迷,安西大都护上奏朝廷时,自然也汇报了裴少嵇的功劳和病情。但是,这个消息,只怕一直还没有传到孟采薇耳朵里。 他倒是没想过隐瞒自己的病情,相反,裴少嵇深知,生死未卜才是最可怕的事。 想着,他忍不住攥紧了手里那张薄薄的纸笺…… “将军!”许留手里端了水盆,伸脚撩|开了帘子,探进身,讨好一笑,“将军,擦擦脸吧。” 裴少嵇的目光从那一对儿鸽子身上移转,落在了许留脸上,“让你给京城捎信,你写了没有。” 他掌心里,她的问候,寥寥四字,却不知藏了多少忧虑急愁。 许留嘿嘿一笑,“写是写了,不过军里还有好几个弟兄也想往家寄信,我便等着他们,还没让人往回送呢。” 裴少嵇脸色微冷,“再宽限你一日,最迟后天,立刻派人往颢京送信去,你听见没有!” 就算没法亲自动笔,能给她带去一个消息,也是好的。 许留赶忙答应,“我以仇康的项上人头向将军保证,后天一早,我就让人把信送回去!” 提到仇康,裴少嵇总算脸色缓和一点,“他的脸好点没有。” 仇康为了引开龟兹的人注意,肩背上都受了箭伤,他最后为了逃出生天,不得不迎着火的方向跑,结果,火燎到脸上,伤口留得实在难看。 “哎,男子汉大丈夫,脸丑点有什么了不起!”许留不以为意,仿佛一个月前抱着满脸血的仇康嚎啕大哭的人根本不是他。 裴少嵇点了下头,许留没注意,裴少嵇眼中浮出了一点深思的情绪。 两日后,许留再一次活蹦乱跳地闯进帐子里,“将军!!皇上下旨叫咱们班师回朝了!” 裴少嵇盯着许留,脸色却是一肃“信你送了没有。” 许留继续嘿嘿笑,“马上就要回京了,还送个什么啊!” “那你不必回去了。” - 与此同时,孟采薇低着头,抱膝坐在软榻上,还有些怅然若失的样子。 赵煊的声音犹在耳畔,“好消息是,龙武右军不日就将回京,你继子立了大功,只怕回京便有封赏;但,坏消息是……惠安侯重伤未愈,一直昏迷不醒,皇上已经派了太医出京迎接。” 不是说没有危险么! 不是说他有勇有谋,不费一兵一卒就叫龟兹人和回鹘人退兵了么! 怎么就搞成了重伤未愈昏迷不醒! 偏偏皇帝居然把这个消息封锁了,朝廷内外,除了中书令与兵部尚书,竟是没人知晓!若非赵煊凑巧问起了他姐夫,这消息,更是没有门路流到孟采薇耳中! 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感觉,真是剜心一样叫人难受! 她向赵煊问起他们的归期,赵煊却是摇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最早三月,最迟四月,总之……就是这个阶段了。” 孟采薇坐在马车里,手都攥成了一个拳,指尖陷进肉里,疼痛也让人清醒。 赵煊没瞧见她的动作,只觉她眉间似有痛苦,却不那么分明,静默须臾,他道:“你身在侯府,虽然安宁,可惠安侯一届武将,出生入死,刀尖上舔血谋生存,若是他真有个万一,你这忠贞夫人的名号,也未必能保你过几天好日子。” 孟采薇当然听得出赵煊的潜台词,眼下看来,做这个忠贞夫人,自然比改嫁给赵煊要好得多,可是她的荣损,毕竟都拴在裴少嵇这个不安定因素上,一旦裴少嵇有事,裴少冠袭爵,孟采薇在惠安侯府,只怕难有安生日子过了。 听得懂,但可不一定领这个情。 孟采薇本就一门心思为裴少嵇挂念,这个节骨眼,赵煊又口出不祥之语,孟采薇再刻意镇定,也难免动怒。眉梢一点点沾染寒意,她不疾不徐抬首,反问赵煊道:“那您呢?您就能保证,您骑马不会摔死,喝水不会呛死?到时候再无端给我扣上个命硬克夫的名声,我倒宁可在侯府熬着。” 赵煊一愣,没想到小姑娘家说话还会这么刻薄,但细打量,她眉眼中的怒意,已是叫人不容忽视。赵煊一阵纳罕,他适才说了什么倒把小姑娘气成这个样子?朝堂上八面玲珑的人,岂会注意不到自己口中的冒失,不过是转念的功夫儿,赵煊便恍然,“忠贞夫人只怕是误会了,在下没有诅咒惠安侯的意思。” 就算是继子,终究还是她的亲人,更何况,惠安侯如今可谓是这个忠贞夫人唯一的依靠了,他虽有意教训孟采薇,但委实没想到,一下子就踩到了她的痛脚上。 而这时,孟采薇仰首看他,牙关紧|咬,一双清亮的眸子里,竟浮出一片水汪汪的泪雾来,这是强忍着,才没让情绪立刻崩溃。 赵煊叹气,也知她年纪轻轻不容易,正要开口赔罪,却被孟采薇抢了先,“既是误会,那我给您赔不是了。” 声腔虽然软得不行,可孟采薇也洒脱得很“时辰不早,我要回府了,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事,改日我再登门道谢。” 她匆匆地放下帘子,让车夫驭马离开,摇摇晃晃的车厢很快就行驶得远了,赵煊立在原地,竟是好一阵子忘不掉孟采薇刚才的眼神。 - 既然皇帝有意封锁裴少嵇受伤的消息,孟采薇也理智地知道,她便该装作一无所知,不再去试探打听,免得叫人怀疑。毕竟,小鸽子传信也只是他二人共知的秘密,若叫旁人察觉,那真是解释也解释不清。 别无他法,只能强忍着,心里没着落,便是在家里坐着也是心慌。 孟采薇终于明白之前历史老师讲过的一席话,魏晋时期,玄学兴盛,恰恰是印证时代动荡的缩影。无他,人在无所依靠的时候才会向佛,期望神明能够拯救自己。 当她悟出这个道理的时候,人已经跪在了观音像前。 三月初一,是宣化寺香火最繁盛的时候。 孟采薇派人去与住持沟通的时候就已经叮嘱过春胭,不必特点为她清下整座寺庙,独留一间侧殿,能叫她“安心礼佛”即可。 住持倒没多问孟采薇缘何而来,这个世道孀居的妇人,礼佛基本是最普及的“娱乐活动”,孟采薇要求又简单,住持自然满足。 此刻,她手捻佛珠,静心跪在一座观音像前。 窗外是鼎沸的人声和浓郁的檀香气味,屋子里却安静的不得了,让人的心灵仿佛寻到了一处寄托。 她闭着眼,跪|姿并不很端正,屁|股坐在小|腿上,纤颈也微微弯下去,一看就并非虔诚的信徒,这是来“临时抱佛脚”了。 而,又是在窗外看着她呢? 孟采薇恍恍然中隐约感觉到了一束目光,猛地睁开眼,侧首,对上了一张陌生,又有一点点熟悉的面孔……她一时愣在原地,而那人却大大方方地推开门,迈了进来,“妹子,好久不见。” “你……你是……”孟采薇脸色忽然一白,“孟大哥?” 她猝然起身,连着往后退了两步,这不是之前关她那人么!胡子剃了,说话也是正常的官话(普通话),若非这一声“妹子”,孟采薇断然认不出他来! 没了胡子,孟大哥也显得有那么几分玉树临风,但是,分明的棱角仍然让他显得凶狠异常,孟采薇可没忘,她走的时候亲自把人家给砸晕了……这估计是秋后算账的吧?! 攥着佛珠站稳,孟采薇虚笑着,“孟大哥,您往边上站站,别叫人瞧见我屋子里有外人。” 孟大哥也未多想,“哦”了一声,便躲在了窗框旁边,让开了门的位置。 紧接着,孟采薇用力把自己手里的佛珠往他脸上砸去,自己夺门而出,撒丫子就往住持的禅房里跑,孟大哥只隔了须臾便追了出来,“妹子!你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软萌读者给我建了个读者群,欢迎大家来玩啊。群号是:341874641 加群说明请写上我任意作品的任意角色名。 只欢迎看正版的妹子哦, 么么哒=3= 第70章 孟采薇八百年没运动的小体格,怎么跑得过后面一个身形矫捷的男人,还没绕到后殿,孟大哥已经一把攥|住她腕子,声调有些凌厉地质问:“你见到我跑什么!” “我不跑等着被你打击报复啊!”孟采薇使劲抽了下自己的手,孟大哥却并没松开,“谁要抱你,老子是混江湖,可不是耍流氓……你这丫头,看着文文静静的,怎么这么能折腾!” 孟采薇跑得直喘,太久不运动了,这么几步路就让她呼吸都显得费劲,胸口起起伏伏,脸上更是一片潮|红。孟大哥上下打量她一番,这才松开手,“不许跑了啊,我这一身的伤,可不敢再追你。” 说完,他往后退了两步,“小丫头,你近来可好?” 孟采薇没料到孟大哥是这么个态度,没回答他,反倒是自己发问:“我砸你头的事情,你不追究了啊?” 孟大哥一哂,“你跑都跑出来了,我追究你作甚,不过小丫头脑子挺灵光,一面镜子也被你玩儿出花了……瞅瞅,这是你跑了以后,我挨的罚。” 说着,他抬手挽起袖子,露出肌肉坚实的一条小臂,蜜色的肌肤上,是杂乱不一的几条伤疤,有的已经长出新肉,而有的才刚刚结痂。 孟采薇愕然,“为什么要罚你……” “我领的差事,没看住人,叫你跑了,当然要挨罚。”孟大哥把袖子又放下来,见孟采薇拧着眉,又安慰她,“不过事情也算结了,哥哥以后也不再做这伤天害理的勾当,没想到上京能碰上你,实在是巧了。“ 孟大哥站直身子,一身青布锦袍,葛巾黑发,倒有那么点儒士风范。他是窄脸,耳根顺着侧颊还有一道伤疤,虽然剃了须,显得年轻不少,但因为这条伤疤,仍然叫人觉得沧桑冷漠。 孟采薇扫量着他,态度也不如乍一见面那么警惕了,“大哥上京是做什么?” “做点小买卖。”孟大哥有点不好意思,这世道,商贾依然没什么地位,更何况,虽不知面前小女孩的底细,但猜能猜到,这是士宦人家出身的大户姑娘。 哪料想,孟采薇眯眯眼,竟是一副好奇模样,“那您都卖什么啊?” 她态度认真,孟大哥便也坦诚回答:“跟着商队走走货,从西域那边买马、香料,再把咱们大宁的绸缎、瓷器,运出去卖了。” 哟呵! 丝绸之路! 孟采薇眼睛“咻”地一下就亮了起来,“那敢情好!这是个容易生财的门道,祝您财运亨通啊!” 会说话的女孩儿自然讨人喜欢,孟大哥跟着就笑了,“借你吉言了,我那里有不少好玩意,你府上在哪?回头我差人给你送点过去,也算是上次绑你的赔礼了。” 孟采薇这会儿清醒,对方看样子还不知自己什么身份,既然不知道,那就继续做点头之交吧……她摇了摇头,借口信手拈来,“这样不好,我家里人知道会生气的,您虽绑了我,可我也砸了您一下,咱们就算扯平了,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去了,孟大哥保重。” 孟大哥倒也懂得分寸,见她不肯说,并不相逼,只是点头,“也好,那你路上小心,咱们有缘再见。” 孟采薇颔首,绕开他,往寺后头去了,她出门只带了秋黛,怕她跟着自己闷得慌,便打发秋黛自己四处转转,两人在住持处汇合便是。 哪料想,孟采薇前脚刚踏进住持的院子里,后脚便有人喊住了她,“忠贞夫人。” 一字一顿,念得清晰。 孟采薇回头,一愣,“赵公子,您也来上香?” 她端的是泰然自若,可落在对方眼里,那就是何等上乘的伪装。 一个“也”字,仿佛不动声色地揭露了她来的目的,上香,多么光风霁月的借口,可偏偏,他刚巧看见她红着脸站在一个男人面前,那人挽起袖子,与她不知说了什么,她颦眉,又舒展,转瞬又露了笑颜。 难怪她会拂绝这门婚事,宁可用一个封号将自己禁锢在勾心斗角的侯府内。 原来,她另有情人。 赵煊微微一笑,却并不急着拆穿,就像已经捉到老鼠的猫,恨不得笼在掌心,慢慢玩弄。 他模样冷静得很,有礼地一揖,“在下来寻泓玉法师。” 泓玉法师便是宣化寺的住持,孟采薇闻言颔首,“原来如此,那不打扰赵公子,我先告辞了。” 她正要走,赵煊却又忽然叫住了她,“忠贞夫人,我听说龙武右军不日就将回京了。” 像是被人捏住了七寸,孟采薇蓦地回首,“你所言当真?” 明明是惊喜,但那眼神,映在赵煊眼里,倒更像是有点畏惧……他勾唇一笑,轻轻点头,“当真,不过此事还未传开,听我姐夫说,他会亲自出城百里,迎接凯旋而归的军士。” 而赵煊没有开口的是,之所以龙武右军会有如此殊荣,盖因皇帝还不知晓惠安侯真正的病情,派定国公这样远的距离去迎接,恰恰是为了掩百姓耳目,怕领兵之将的消息传出去,引人怀疑。 要知道,龙武右军虽坐镇安西都护府,但并未真正打起来,好端端的,他们的将军又如何会受伤?这样的传闻一旦流走到龟兹人的耳中,后果不言而喻。 赵煊没有说,是料想孟采薇对裴少嵇畏惧大过亲昵,他不愿说他伤势严重,是希望孟采薇更悬心一点……哪曾想,他没开口,孟采薇反倒喜上眉梢,她全然不知此刻赵煊心思,因而昂首,真诚道:“多谢你,我知道了。” 这下子,顾不得再忧心旁的,怎样才能混到定国公身边,与他一起去郊外见裴少嵇成了正事。 不敢与赵煊多耽搁,孟采薇寻上秋黛便急匆匆回了家,写了拜帖给定国公夫人送去,这回,她没再遮掩,直截了当把自己的需求说明:听说少嵇要回来了,有些事想打听。 定国公一家想来也是早受裴少嵇嘱托过,定国公夫人接了帖子,翌日便派人到惠安侯府请孟采薇了。 顾以菡的婚期就定在四月初,这会子,定国公府正是最忙的时候。孟采薇心知自己来是打扰,因此刚在定国公夫人面前坐定,便不多兜圈子,开门见山道:“姐姐,我听说少嵇好像受了伤?” 定国公夫人脸色微微一变,权当是孟家人听到消息告诉了她,并未怀疑,“到底是传到你耳朵里去了……其实,伤势并不严重,只是一直没有回音,皇上才让公爷亲自去迎他们,你不要太过担心。” 孟采薇低首,“姐姐,我有个不情之请……我能不能和公爷一起去迎迎少嵇呢?” “这怎么行?去那么远的地方,你一个妇道人家,叫人看见再惹非议!” 孟采薇照旧把搪塞她母亲那番话搬出来,“姐姐,你也知道,我府上有个孙姨娘,最是不死心的人,如今少嵇的事,我需得心里有个底儿,才敢跟府上人交代……国公辛苦,我事万万不会耽误公爷正事的,只叫我自己套个马车,远远跟过去瞧一眼我就放心了。” 孟母不会细问惠安侯府的内务,定国公夫人就更没有立场插嘴了,她沉吟片刻,见孟采薇如此情态,只好道:“那你等等吧,今日留下来用个晚膳,一会儿公爷回来,我替你问问他去。” “那就多谢姐姐了。” - 是日,赵煊才回府,便听他姐姐在一侧拉着他姐夫道:“采薇她想跟着你去迎惠安侯。” 赵煊脚步一停,又听他姐夫颇有几分无所谓的样子,“想去便去,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给你添乱吗?她一个女流之辈,再叫人发现跟去……” “不叫她跟着我就是了,人家无非是担心少嵇病情,安排她直接去看看少嵇就是了,毕竟是继母,又没什么人会挑这个理。” 女人间斤斤计较的小节,到了男人眼里,完全就是另外一个角度。 定国公夫人愣了一瞬,见丈夫全然不介意的样子,便退出去回话了。 赵煊这才低头躲开自家姐姐一定会走的那个廊子,避在另外一侧,禁不住深思……原来,她叫采薇,可她做贼心虚,怎么不怕惠安侯? 想着,便见孟采薇被定国公夫人已经挽着送了出来。 她还在向姐姐连声道谢,“真是麻烦您了。” “哎,别客气,到时候我使人过去给你安排,你放心便是!” 两人说着,道了别。 赵煊不假思索地从另外一个门出去,加快脚步,紧追到正门口。 她刚好弯腰钻进马车。 “忠贞夫人!”他叫住她,“我有事要问你。” 孟采薇没想到竟然又遇上了这位赵煊,但人家毕竟提供了自己诸多消息,如今还颇有几分感激,“赵公子。” 她停下动作,微弯着腰望向他,“怎么了?” 赵煊几步走近,“宣化寺那日,你见到了一个男人,是不是?” 孟采薇倒没多想,坦率承认,“是,怎么了?” “那是你的情郎吗?” 孟采薇愕然,脸色瞬间一僵,声音猛地就拔高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而这时,赵煊见自己没猜错,倒退一步,反而不再纠缠,“忠贞夫人慢走。” 作者有话要说:……赵煊你就作吧:) 今天和阿箫出去看电影,没有双更哦,嘿嘿嘿。 第71章 【久别重逢】>< 赵煊的插曲固然让孟采薇一时又气又恼,但再没有什么事情,比裴少嵇要回家更重要了。 一回府上,她便张罗着人去打扫正院。裴少嵇走的时候还是冬天,如今已经开春儿,自然要将他的衣服重新整理出来。也不知道他伤势如何,孟采薇索性又让人把自己当初坐的那个轮椅直接搬了过来。 如此种种,折腾了两三天,孟采薇终于等来了定国公的消息。 三月廿八日,龙武右军回京。 孟采薇天没亮就被定国公府安排来的马车接走了,定国公特地嘱咐她别声张,因此孟采薇只将自己去向交代了秋黛,“珍娘和兰汀若要见我,就说我身子不舒服,在睡着,夏眉那边你看得紧一些,别叫她轻易出来走动。” 自从上次皇后那边表明了态度,孟采薇就不再让夏眉到自己身边来当值了,虽然没有刻意“囚禁”起夏眉,但孟采薇已经明确告诉了秋黛,“不知夏眉为什么事触怒了皇后,你让她少出来走动,我是为她好。” 夏眉也是个懂事的,听个皮毛便知道是什么缘故,因此深居简出,有时帮着春胭做事,或者索性就不出门。 好在,这样尴尬的境遇很快就能结束了,少嵇回家在即,有他在,万事便能迎刃而解。 孟采薇双手叠在一起,挤出一个微笑,静待重逢。 然而,定国公并未如孟采薇所料,带着她一起去迎大军。事实上,孟采薇有求于定国公,也刚刚好,被定国公“利用”了一次。 她到京郊既定的迎军地界时,天才亮了个擦边,马车并未停下来,而是直接奔着军营就去了。 孟采薇愕然,挑起帘子,询问马夫,“您这是要带我到哪去?” 那人回头憨憨一笑,“夫人放心,公爷交代了,让您直接去见侯爷一面,看过了侯爷病情,再请您回去给公爷复述一番,好叫公爷有个准备。” 孟采薇这才明白过来,定国公出城来迎裴少嵇,八成是因为不知道他伤势如何。裴少嵇受伤之事,京中一直鲜少有人知晓。而是定国公亲身去营地里,最怕叫不知情的人察觉异样。而孟采薇便不同了,且不说她是少嵇继母,这份关心名正言顺,更重要的是,就算她已经封为忠贞夫人,真正认识她的人毕竟还在少数。就算曾经出入宫闱,但见过孟采薇的人泰半都是女眷,她去探一探,再回来将情况告诉定国公,正是个两全其美的选择了。 想到这里,孟采薇不由得慨然,定国公为相,必定是有他的真本事在,绝非只凭靠这一代两代的显赫出身,就能坐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她来得悄无声息,外界不知道,裴少嵇自然更不知道。 彼时,裴少嵇刚刚醒来。 他的伤势已经痊愈得差不多,腿上的烫伤长出了新肉,只要戴个手套保护好,右掌也完全可以正常使用。只是早晚还需要继续用药,以促进肌肤的新生恢复,以及尽可能防止留下伤痕。 是以,这时的裴少嵇就正在上药。 他坐在床沿,修长的腿随意地搭在了不远处的矮凳上,白瓷瓶里倒出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伤口上,裴少嵇动作熟练,只是人已经走神走得远了。 终于回到了颢京。 他在安西都护府呆了整整五年都没有回过一次家,而这一次,不到五个月,裴少嵇竟就为“回来”而感到一丝兴奋。 正这个时候,营帐的帘子忽然被人掀开,裴少嵇猛地抬头,不期然对上了一张……嗯,黑色的面纱。 当然,面纱没能影响他猜出她的身份,裴少嵇一下子站了起来,……早上么,小少嵇也跟着起立了,“孟采薇?!” “少、少嵇……”孟采薇根本没想到进所谓的主帅营帐会这么容易,更没想到的是,裴少嵇非但全身上下完好无损,居然还能这样……赤条条地站起来! 孟采薇脸一红,人却是出奇的镇静,眼神悄悄挪开,浑没注意站着的男人眼神从愕然变成惊喜,再到……尴尬。她低首道:“你先更衣,好了叫我进来。” 说完,她人一退就想躲出去,“别动!” 裴少嵇冷淡的声音响起,孟采薇像是被人施了咒语,立刻乖乖地停了下来。 他走近她,伸出手,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掀起了她幂离上的黑纱,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久违的、日思夜想的脸庞,他指腹轻轻拂过她丰润的嘴唇,划过她的下颚,最后,扶在了她的颈侧。他慢慢地靠近,低首,衔|住一瓣儿朱|唇,是甜软的,梦寐以求的佳肴,再探近,又是渴求已久的蜜津。 孟采薇一动不动地任他吻住,却万没料想,这样轻柔的吻,会忽然如狂风骤雨一般,凶狠起来!她被他死死地扣住后背,恨不得把自己按到他身体里似的,不再是试探的触碰,而是叫人来不及呼吸的席卷,他从她唇齿间掠夺走少之又少的空气,仿佛要将她彻底占领一样,牙尖带着点侵略意味地咬住她的唇,他汲取着她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 她终于攀上他的肩,踮起脚,将整个人都倾注在他的身上。 是让人惊喜的重逢,是等待太久、担心太久的释放。 然而,裴少嵇却忽然一下,把她推开了,“少嵇……” “出去。”他往后退了一步,闭上眼,“听话,先出去。” 孟采薇眼神闪过一瞬间的懵懂,却还是放下了幂离的黑纱,红着脸钻了出去。 而,过了许久,她才听到裴少嵇咬牙切齿地一声低吼,“佟钦隽!你我吻滚进来!!” 孟采薇不由得纳闷……我这里还欲满呢,你找个基友是要闹哪样?!更何况……这哪有佟钦隽的身影! 却,不知从何处,佟钦隽忽然冒了出来。他走到帐子门口,先朝孟采薇打了个招呼,“伯母,许久不见!少嵇叫我,我先进去下。” 坦坦然然,仿佛早知道孟采薇的到来。 “你去,不必管我。”孟采薇得体地微笑,天知道她的小心脏还在狂跳,纱幕底下的脸,更是红得透了。 佟钦隽一点头,闪身进了帐子,然而,迎接他的是一记沉沉的拳头。佟钦隽下意识一躲,嗷嗷地怪叫起来,“喂!大早上的你干嘛!” 裴少嵇黑着脸,伸手捂住他嘴,“你小点声!你把孟采薇叫来的?!门口的守卫呢?” 佟钦隽推开他,抱臂,“守卫是我调走的没错,人可不是我叫来的,底下人报你继母来了,我总不能任由人人都看出你们俩之间的猫腻吧?把人支开我也是为了你好。” 裴少嵇气得牙关格格作响,声音却压得更低了,“在军营里!我还真能叫人瞧出什么来不成?你真是有病!” 佟钦隽上下打量他一下,眼神在某处一顿,忽然一笑,“这可不好说。” “佟钦隽!” “得,算我失言!”佟钦隽往后退开两步,“你……赶紧处理一下,我出去跟孟采薇说几句话。” 裴少嵇眼神蓦地尖锐起来,警惕道:“上次说完了人丢了,这次你又想胡说八道什么?” 佟钦隽伸手往他肩上捶了一下,颇有几分无奈,“还能说什么,说你的好话!” 言罢,他直接转身,出了帐子,“伯母,少嵇还要上药,您先跟我去坐一下吧,他这里一会要来人,叫人瞧见您只怕不方便。” 孟采薇忙点头,“也好,有劳你引路了。” 到了佟钦隽的营帐,孟采薇等了一会才摘下幂离,她松一口气,问道:“少嵇到底受了什么伤?我在京里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烧伤,不严重,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佟钦隽倒了杯水,递给孟采薇,“伯母怎么忽然到营里来了?” 孟采薇脸有点红,“听说他伤了么,定国公就叫我来看看,可还严重,一会还要去给他回话,所以我也不会久待。” 她生怕叫佟钦隽察觉两人关系的异样,因此刻意拿了定国公当靶子,哪知道,单看裴少嵇表现,佟钦隽就已猜出二人的不同寻常,只是未揭穿而已。 喝了口水,孟采薇也算平静下来,“少嵇给我写信,我听说你们打架了?你的伤可好些了?” 佟钦隽洒脱一笑,手摆了摆,“作戏给外人看,那点伤也不打紧,看着唬人而已……这回跟着他的军上京,我们俩还得再装不打不相识,真是累得慌。” 话音方落,佟钦隽余光瞧见帐外裴少嵇人影,他便道:“我还有事,只怕要失陪了。” 孟采薇岂敢耽误人家正事,忙点头,“那你去,不必管我。” 然而,她没想到,佟钦隽前脚刚出去,裴少嵇后脚便进来了,这回,再迟钝的人也看得明白,佟钦隽只怕是在有意成全。 于是,两人久别重逢后,第一句真正意义上的对话,就变成了——“少嵇,钦隽都知道了?” 裴少嵇走近几步,伸手按在了她唇峰上,“换一句话,重新来。” 孟采薇愣了愣,片刻,眼泪竟是浮了出来,她张开手臂,直接搂住了裴少嵇,“你回来了……” 裴少嵇满意微笑,将人拥入怀里,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嗯,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QAQ 痛经实在太难受,手腕还扭着了,写一会歇一会没什么效率,发晚了。 今天更新24小时内评论送20点123言情币。 前三名送100123言情币。 评论还是要满25字2分才可以哦。 以及明天更新也是晚上7点发,我得缓一缓,今晚休息不码字了,明天起床再写。 真是抱歉。 以及7月份我的积分额度又有了,从明天开始,只要不发红包的情况下就会发积分,积分可以当123言情币抵用,用来买V文会便宜。 满25字的2分评论可以获得积分,字数越多,积分越多(这是123言情系统自动设置的,所以不是我个人的要求) 因为我的积分有限,每个月只能发100分,所以决定送给每天评论前10位的妹纸,不符合标准的不算。送完为止。 发红包的情况下不发积分。 就是这样。 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72章 孟采薇很是放纵自己在裴少嵇怀里埋了一会儿,片刻才道明了自己缘何而来。 营帐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床、凳子,两人便在席上面对面地坐了,“过一刻还会有人来接我走,我得去跟定国公说你没事了。” 都说小别胜新婚,孟采薇坐在裴少嵇身边,却控制不住想要亲昵的心思。其实两人平素举止也算不得亲密,裴少嵇固然大胆,但骨子里终究是个持礼的古代人,情动时控制不住想要吻,但吻过却不胶着。孟采薇过去更是抗拒,倒并非害羞,只是不愿走到这一步,让两人都再无退路。 因此,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 孟采薇一边说话,一边抱着裴少嵇的手,她抚摸过他烫伤愈合以后崭新的肌肤,握着他略显粗粝的手指,再交握住,趁势又去抱他的小臂,然后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倾倒过去,贴着他,依赖着他,嘴里念念叨叨的,“怎么都不给我来信?手不能握笔,让别人代笔嘛……钦隽不是都知道了?干嘛不让他帮你写一下。” 哪料想,裴少嵇轻轻抽了下自己胳膊,见她不动,还伸手推了下,“坐好了说话,成什么体统……再叫人看见。” “哦……”女孩子脸皮薄,裴少嵇都这样说了,她自然不好意思再赖着,松开手,她扭扭身子坐正,裴少嵇这才简单地答:“找人写了,结果耽搁了,你担心了?” 孟采薇逃避问题,“那鸽子呢?” 裴少嵇不满意,“问你话呢。“ “我还问你呢!”孟采薇白他一眼,态度很是蛮横,“长辈优先,你先答我的。” 裴少嵇失笑,“鸽子在许留那里养着,整日里行兵,我不能拎个鸽笼啊……好了,轮到你了。” 孟采薇继续绕,”许留是谁?” 裴少嵇这回不说话了,眼神一点点变暗,盯住了孟采薇。他的眼神一向锋利,不必他开口,孟采薇也知道他是在逼问自己了。 撇撇嘴,索性承认,“好啦,担心你,担心得要死了,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打听你的消息,又怕让人知道我们……战战兢兢的,知道你受伤了,又去烧香拜佛,帮不上你什么,只能……唔!!” 眼睛猛地瞪圆,盯着突然就放大到面前的那张脸。 “闭眼。”裴少嵇松开一点,鼻尖抵住孟采薇,带了几分威胁地贴着她唇边命令,孟采薇脸一红,故意拒绝,“不要。” 剑眉挑了挑,“不要闭眼还是不要亲?” “不……不要闭眼。” 裴少嵇忍不住笑,却忽然凑到孟采薇眼上,亲了下去,孟采薇本能地眼皮一颤,乖乖闭上了,裴少嵇得偿所愿地再度吻住她,却是……轻柔的,片刻就分开了,“对不起。” 孟采薇还在七荤八素,“什么……” “让你担心。”她只觉裴少嵇的眼神里,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她的手被他拉住,握紧,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脸,他的五官近在咫尺,他的承诺,就在耳边。 孟采薇凑上去,轻轻|咬住了他的下颚,一下,没敢用力,只是舌尖儿轻一舔就放开了,她非常郑重其事地开口,“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哪知,裴少嵇皱皱眉,小心翼翼隔开了两人的距离,孟采薇听到他极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有些焦躁地问:“接你的人什么时候来?” 孟采薇满脑袋冒问号,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裴少嵇好像不怎么喜欢自己主动亲近他,搂搂抱抱不喜欢,亲|亲摸|摸也不喜欢,她试探地往旁边挪了挪,果然,裴少嵇眼中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孟采薇大觉奇怪,一边斜睨着他,一边回答他的问题,“我也不清楚,兴许定国公他们到了,他就来了吧。” 裴少嵇点了下头,眼神却还是……有点雾蒙蒙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孟采薇有些不满,咬牙片刻,却是忽然就扑到了他怀里,裴少嵇没有防备,身子由着孟采薇的惯性往后直接仰倒在了席子上,手却是本能扶住了孟采薇的腰部,生怕摔到她一样,“你又要闹什么!” 孟采薇心里偷笑,这算是把人扑倒了吗?她低头,对上一双无奈的眼,哪知道,还没来得及窃喜,裴少嵇一使劲就扶着她坐了起来。孟采薇愕然,他腰的韧劲不要太好啊? “老老实实坐着,仔细一会有人进来。”裴少嵇像是怕了她一样,伸手按住她的肩,控着人坐稳。 孟采薇不服气地扭了扭,嘟囔着,“就许你不老实,不许我不老实吗?” 而,仿佛印证裴少嵇的提醒,帐子外立刻有人道:“将军,有人来说是接忠贞夫人。” 裴少嵇立刻用一个“你看吧”的眼神扫向孟采薇,然后扬声,“叫他在外面等一下,说夫人即刻就过去。” 言罢,他转首,“好了,快回去吧,你幂离呢?” 刚问完,裴少嵇已经发现了幂离所在,伸手够过来,顺势就扣在了孟采薇脑袋上,“去吧。” 像赶人一样。 孟采薇满腹狐疑地站起身,望着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裴少嵇,“你不送我吗?” 裴少嵇一本正经,“避嫌。” 孟采薇无语,有些赌气似的摔帘子就出去了,她顺着来路一直低着头往外走,见到裴少嵇原本的兴奋都被他的推拒给挥散得差不多了……都说女人爱记仇,此话当真不假,孟采薇很快就想起裴少嵇离开颢京的最后一夜,也是这样把她推开。 她想抱住他,却被推开。 虽然只是一点点的小事,甚至连孟采薇都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个非常不值一提的小事,或许只是裴少嵇的某种习惯,又或许是他出于对她的爱护,她相信他,这样的举动绝不会是他不够爱她的表现。 可沮丧的情绪依然像涨潮时候的海浪,一点点吞噬沙滩,漫上了心沿儿。 就这样低着头一个人走到营地门口,忽然,有个人喊住了她,“忠贞夫人!” 孟采薇头戴幂离,隔着黑纱,外人根本看不见她脸上的情绪,但孟采薇,倒是颇清晰地看到了来人,是个兵士模样的年轻人,他手里抱着个鸽笼,“夫人,将军让属下将这个交给您,将军说他要晚上才会回府,请夫人不必挂念。” “你是……“ “属下许留。” 孟采薇点头,伸手接过鸽笼,“多谢你照顾它们。” 抱住鸽笼,孟采薇仍然以颇低沉的情绪,上了马车。 - 向定国公禀明了裴少嵇已经痊愈,孟采薇就回了侯府,她起得早,一回房间就闷头大睡,倒真像秋黛说得那样,身体不适,卧床不起。 早在孟采薇还读书的时候,她就知道,无论请假翘课,最好都不要说自己病了……因为一般前脚号称自己发烧,后脚就会真的发烧。这个好的不灵坏的灵定理,再一次在孟采薇的身上印证了。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不知是不是睡多了的缘故,孟采薇脑袋昏昏沉沉的,而且,她并非自然睡醒,而是被秋黛叫醒的,“太夫人,适才宫里来人,说侯爷一会就回府,您要不要准备什么?” 孟采薇坐直身子,伸手按着额头,想了想,却是乏力地摇了摇头,“你们看着办就是,侯爷回来便说我身子不舒服,叫他直接来绘丰堂吧。” 秋黛愣了一下,“您是真不舒服?那奴婢请郎中来瞧瞧吧。” “没事,别声张了,侯爷是立功回来,他刚回家我就说自己病了,传到外面不知是怎样的流言蜚语呢。”孟采薇无奈叹了口气,太阳穴里是一阵阵隐隐作痛,“你让珍娘,少冠他们一起出去迎迎……好歹弄得场面热闹点,我怕宫里会来人。” 秋黛称是,“您放心吧,奴婢这就去交代,保管不出差错。” 说完她就出去了,而孟采薇再次沉入梦乡。 - 孟采薇所料无误,就在她睡得又沉又甜之时,裴少嵇和几个捧着御赐之物的宫人一起回了府上,随行的,还有新走马上任的鸿胪寺卿,赵煊。 赵煊留任京官,可以说一半的功劳在定国公,另外的一半功劳则在皇长子。他与孟采薇的父亲孟然栋不同,孟然栋那是从县令、郡守、刺史……一步步熬上来的,资历够老,经验够丰富,能力够强,政|绩够漂亮,平调京官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区别只在于他能不能遇到一个好的时机,施展开自己积累已久的人脉关系,并在皇帝面前,获得一个让他更为眼亮的机会。换句话说,就算没有得到这个时机,孟然栋的前程也不会太赖,但因为刚好赶上皇帝有心改革税法,孟然栋又是个符合皇帝眼光的人才,于是,顺利进入六部,并且看到了进阶三省的希望。 而赵煊则不一样了,就算他是昔年探花郎,但毕竟而今刚坐到郡守,火候不到,那就该继续刷地方副本,打怪升级。然而,皇长子正值积累政|治人脉的关卡上,自然乐意多提携自己人,再加之有中书令做推手,赵煊便三级跳地留在京中,成为了新的鸿胪寺卿,着手负责面向西域的外|交事务。 赵煊心里清楚自己的官儿是怎么来的,这一阵子,就算有让表现出不满、排挤,他都以一种非常谦逊的态度来应对。因此,虽然他的升职速度惹人眼红,但他的背景和表现,也让朝堂众人没有很挑他的刺儿。 不过,今天首次逢面的惠安侯,好像对他有蛮大的意见。 从皇帝替二人引介时就表现得不冷不热,在谈及西域问题时,惠安侯甚至还几次开口,噎得他无话可说。 但偏偏,惠安侯人在安西五年,了解的内容当然比赵煊多,就算是噎人,说出来的话,也都不无道理。因此,皇帝并没有把惠安侯的态度理解为恶意,而赵煊自己,也始终保持着谦虚向学的心态,谨慎地与这位比他还要年轻的侯爷打着交道。 这不,考虑到还可以从惠安侯这里偷师到不少东西,赵煊难得殷勤地亲自送惠安侯回府,当然,他承认,自己也有那么点私心……来了惠安侯府,兴许就能见到忠贞夫人呢? 哪料想,前脚跟着裴少嵇进了侯府,后脚就有个俏|丽的小姑娘上前——赵煊认出来,是那日皇长子领着看灯的小姑娘,“大哥哥,母亲病了,身子不舒服,所以没来迎你,请大哥哥不要生气!” 赵煊眉头一皱,真病了?又是上次的心悸?还是……只是躲着,不敢见惠安侯? 想着的工夫,那小姑娘也瞧见了他,盈盈一笑,喊道:“赵叔叔,你也来啦?” 惠安侯倏地回头,凌厉的眼风扫过他的脸,片刻后,他沉声发问:“珍娘,你怎么识得他?”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三千刹不住车,多写了六百字,发晚了,抱歉哈。 今天开始发积分,要求看上一章。 么么哒。 明天早上九点更新。 第73章 【精神十足】>< 赵煊遇上裴少嵇的眼神,本能的反应竟然是躲闪,但只是片刻,裴少嵇的目光已经没有在他身上逗留,而是蹲下|身子,伸手拉住裴珍,“告诉哥哥,你怎么认识这位叔叔的?” 裴珍没防备,当即一五一十将孟采薇晕倒一事说了出来,元月十五,裴少嵇在心里念了遍这个日期,竟是难得的怅然一笑,揉了揉裴珍的肩膀,然后站起身,“多谢您照顾家母,改日少嵇自当奉谢礼到贵府。” 刚才还冷若冰霜的人这会儿倒客气起来,赵煊忙道不必,“久仰令堂之名,更何况举手之劳,无足挂齿。” 他是文人,自然一字一句都讲究得很,而这厢的裴少嵇,却是浑不走心地听他说完这几句,接着便道:“嗯,既然无足挂齿,那在下也不赘言了,时辰不早,我还要去看望母亲,您……” 像是不知如何称呼,赵煊忙道:“在下字显之。” “显之兄请回吧。” 虽是逐客令,但一个“兄”却也拉近了两人之间不少距离,赵煊但觉这样已经算是收获,便不纠缠,“那祝令堂早日康复,赵某告退。” 然而,赵煊并没留意,虽然以少嵇的年纪看,两人称兄道弟没有问题。但实际上,赵煊根本就是裴少嵇的长辈,因为这一声显之兄,他平白被裴少嵇占了便宜不说,更成了孟采薇的晚辈。 裴少嵇见他无知无觉的样子,淡作一笑,信口打发子冲出去送客,自己则回身,朝着弟弟妹妹们寒暄起来。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觉得这里是他的家。 没有了母亲,父亲对他的关注便越来越少,这座偌大府邸内,每一个新添的人丁,都意味着亲情的稀释。 弟弟是曾觊觎他地位的弟弟,妹妹则是对他毫无感情的妹妹……环顾一周,一一问候过这些或警惕或讨好或淡漠的弟妹们,裴少嵇上前拉起珍娘的手,“走,我们去看母亲。” 裴珍朝他一笑,两人一并去了绘丰堂。 孟采薇仍然在睡。 裴少嵇三言两语就支开了裴珍,然后扯了个担心的借口,直接进了孟采薇的卧房。 不知是不是因为窗子紧闭的缘故,孟采薇的屋子里空气显得有些闷,而这份闷,便将闺阁中的女儿香变得厚重起来,甜腻到让人心间一软,恨不得就此埋在温柔乡中。裴少嵇没有去吵孟采薇,而是走到妆台前,随意地翻着她摊在桌面的首饰……翡翠的簪子上还缠了几丝她纤细的软发,裴少嵇小心地摘下来,几根理成了一缕儿,躺在他的掌心,像是珍宝一样,又被裴少嵇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荷包里,一起放入怀中。 玉耳坠儿一个躺在桌子边上,一个耷|拉在首饰盒的沿儿上,裴少嵇捡起两只,一并叠好,放到了耳坠匣子中。 玛瑙的手钏紧贴着镜子,不像被安安稳稳摘下来,倒仿佛被发泄一样甩出去的。 裴少嵇怔愣了下,没再动它,然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拨动首饰匣子的铜扣儿,打开,一盒子的珠宝,竟然不是深深浅浅的翡翠玉石,就是颜色暗沉的玛瑙……再看收簪子的那一盒,仅有的几只金簪,都被压在了盒子的最底部,光芒被掩盖,显得许久不曾有人用过一样。 他盯着这些自己从未留意过的女人玩意儿,出了会儿神,再过片刻,终于走到了孟采薇的床畔,掀起床帷,坐了下来。 孟采薇在睡梦里,但觉身边一沉,本能地睁开眼,堪堪对上了裴少嵇的双眼。 是沉静、平和,且包容的眼神。 他对着她的时候,其实很多情况下,都是这样温和的目光,不会藏太多锋利,但笑影子也显得很偶尔。 孟采薇揉了揉眼,确定自己不是在梦里,这才缓缓坐起身。 头还在隐隐作痛,以至于她的动作并不敢太快,“你回来了……” 声音虚得没有底气一样。 裴少嵇这才慢慢笑了一下,伸手扶她坐稳,又垫了枕头在她腰后,“刚回来,早上还如狼似虎,怎么回来就蔫了?” 孟采薇扶着脑袋摇摇头,“没事,估计是睡太多,又缺氧……” 察觉到自己失言,孟采薇忙收了话尾,信口指挥裴少嵇,“去把窗户打开吧,屋子里闷得很。” 裴少嵇倒听话,走到窗前,但只支了个小|缝,背对着孟采薇还在问:“你刚才说缺什么?” “没什么。”孟采薇朝他笑笑。 五个月了,分别五个月,明明这么长的时间,却好像一眨眼就结束了,那些心心念念的日子,竟然可以因为看到他,就变得模糊远去,当下每一刻,都足以令她满足。孟采薇靠在床|上等他重新走近,睡了一觉,早上的不愉快她也忘得一干二净。 等裴少嵇走过来,孟采薇立刻抱住了他的手,但,没等她开口,裴少嵇已经率先发问:“我听珍娘说,你见过赵煊了?还心悸晕倒?都是怎么回事?” “赵煊啊……”孟采薇想起之前的事,脸上一下就露出了不快的表情,“这人好奇怪。” 她一五一十把之前遇到孟大哥的事情与裴少嵇说了,紧接着又把赵煊的话转述出来,“他可真能胡编乱造的,幸亏孟大哥跟咱们没往来,不然我真要成那话本里写的荡|妇了。” 裴少嵇听她一口气把赵煊数落一遍,不由笑了,“干嘛这么说自己,仅凭他一人之言,又能作出什么风浪来?” 孟采薇这回郑重其事摇了摇头,“他若是想,肯定是能弄出点什么来的,别说他了,连顾以菡都……” 她一顿,裴少嵇紧跟着追问上,“顾以菡又怎么了?” 这便牵出了夏眉的事。 五个月里发生的事不少,虽然二人通信,但打情骂俏成分居多,孟采薇始终没有把完整的前因后果告诉过裴少嵇,可是,话到嘴边,明明十拿九稳的自信又动摇了一下。 一个女孩子真心实意的仰慕,难道真的不足以打动一个男人吗? 在现代一夫一妻,那是单选题,可在古代,对裴少嵇来说,这完全是一个没有限量的多选题。 就是这样须臾的犹豫,裴少嵇也没漏过她眼底片刻的黯然,“怎么了?” 他再次问。 “这事要从你走的那天说起……”孟采薇老老实实把这件事如何让皇后知晓,皇后又如何暗示她杀掉夏眉的原委告诉了裴少嵇。 裴少嵇一开始还是一副深沉样子,听孟采薇说她跑去激怒顾以菡,便绷不住笑出声了,“你……亏你想得出来,跑去跟菡娘争风吃醋,也不嫌丢人。” 孟采薇自己回想起来也觉得确实不磊落了些,脸颊有点红,却一如既往地嘴硬,“明明是她吃醋,我丢什么人,她还跟暗恋对象的继母争风吃醋呢!” 裴少嵇摇摇头,眼神里仍是蕴着温暖而无奈的笑容,“亏你糊弄过去了,若真查到菡娘身上,你心里又该不好受了。” 孟采薇闻言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么深的地方,自然也少了这份顾忌。但裴少嵇开口,却直指她的心底。 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然后去利用一个处境并不比她更安全的女孩子,确实自私……当然自私的原因孟采薇心里也非常清楚,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嘛,就算再清楚裴少嵇是喜欢自己的,有这样一个青梅竹马的情敌在身边,孟采薇心里还是隐隐约约的不舒服。 于是本能地选择在这件事上,利用顾以菡,甚至没有考虑过她的下场。 但孟采薇清醒地知道,如果因为她做了这件事,害顾以菡不幸,她一定会非常后悔和懊恼,因为她并没有想害过什么人。 可这些藏在心底的情绪……裴少嵇,居然会知道? 迟钝地抬头望向裴少嵇,他依然耐心地等着她说下文,可孟采薇迟疑了一会,却并没有再讲她是如何让人把夏眉劝起来的,只是问:“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不好受?” 裴少嵇笑了下,“你这是套我的话哄你呢……” 他慢慢攥紧她的手,像是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有点郑重道:“喜欢你所以知道你会不好受。” 孟采薇怔住,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裴少嵇!你脸红了!” 裴少嵇蹭地一下就站起身,同时松开了握住孟采薇的手,他近乎本能地转过身,立刻要往别处去,而孟采薇却是笑着一把反握住裴少嵇,“你别走,让我再看一下啊!” 她想抓|住裴少嵇,委实有点困难,男人轻而易举就从她的手里挣脱,连带着她整个人重心失衡,往床下栽去,“啊……” 孟采薇一声失控地轻喊,自然引得裴少嵇再度回首,他一步迈到床前,想直接抱住孟采薇。哪想到,孟采薇已经滑下来半个身子,裴少嵇估计错误,手直接按在了孟采薇腰部以下,那个丰润翘|起的部位。 他像触电一样把手缩了回来,重新去揽孟采薇的腰。然而到底是晚了,他只能被他坠着蹲下|身,任由孟采薇整个撞到他怀里去。 今天第二次了……孟采薇搂着裴少嵇的腰,有些无耻地想。 这一次长了记性,孟采薇有些死皮赖脸地抓|住他衣服,腿也索性压在了裴少嵇膝盖上,不叫他再起来……把人压磁实了,孟采薇才敢抬头,岂知,裴少嵇竟然还是那副耳根微红的样子,平素高冷至死的人,竟然还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孟采薇笑得灿烂极了,抱着裴少嵇阴阳怪气地问道:“小侯爷,下次还跑不跑了?” 而裴少嵇迟迟没有开口,他微微向上仰了仰头,眼睛不自觉地闭了起来,像是有些痛苦地在忍耐什么。 孟采薇一惊,再不敢胡闹,忙不迭从他身上爬下来,跪在他身体一边问道:“磕到哪里了?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你伤在哪儿?快让我看眼!” 说着,她双手极轻柔地放在裴少嵇大|腿上,她记得早上他在给这里上药。 然而,没等孟采薇再有下一步动作,裴少嵇却半坐起身,有些粗|鲁地拂开了她的手,“你去床|上坐着,先别过来!” 孟采薇愕然,“你怎么总不愿意叫我碰你啊……” 声音里实在是委屈,哪有女孩子愿意被男朋友一次次推开,还是在这样的时候。 裴少嵇极无奈地皱眉,安抚却短暂地拂了拂孟采薇的肩头,“你先过去,过一会我和你解释。” 说着,他撑着地率先站起身。 这一站不要紧,半跪半坐在地上的孟采薇,瞬间变成面对着裴少嵇的胯部……而,那一点与众不同,自然再也没法逃开她的眼睛。 小少嵇,你今天精神头很足嘛! 作者有话要说:江南墨竹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01 11:24:56 Dolm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01 11:37:14 Dolm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01 11:46:58 Dolm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01 13:40:39 淡紫色的誓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04 11:50:09 15374627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7-04 15:04:30 发微寒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05 20:34:50 淡紫色的誓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05 21:13:11 嘎嘎嘎,我爱你们,所以下一章回报你们哦~嘎嘎嘎嘎嘎,但不要期望太大= =。嗯。 谢谢dolmi=3= 谢谢誓约,谢谢那个数字君的手榴弹,还有江南,微寒~爱你们,(づ ̄? ̄)づ 你们也要继续用力地爱我啊!! 第74章 【蜻蜓点水】>< 孟采薇对着雄姿英发的小少嵇愣了一会才回神,而几乎是在她反应过来那是怎么回事的第一时间,脸就红了,但也是同时,裴少嵇的躲闪、抗拒,仿佛都有了理由……她看着他有些难耐地背对向她,几个深呼吸结束,好像依然没有平复。他虽然站得一如既往的挺拔,可孟采薇一眼就能察觉,他的肩背、腰部,都是紧张地绷着,并不像往常那么放松。 她忍不住想笑,却还是撑着地站起来,走到裴少嵇背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搭在了裴少嵇腰上。 ——多坏的人啊。 裴少嵇登时躲开,甚至不敢回头,只将脸微偏了偏,“你不是不舒服吗?再休息一会吧……我先去了。” 说着,他逃似的,立刻便要离开。 孟采薇忙不迭伸手抓|住他的衣角,死死地攥紧,“少嵇你回来……先别走。” 裴少嵇无奈又有些焦躁地想拽开孟采薇的手,“听话!我晚膳的时候还过来!” “不要!”孟采薇执拗地拖住他,索性直接从后面抱住了裴少嵇。 她贴他贴得极近,一对柔软,也刚好压在了他背上。 裴少嵇仿佛轻轻|颤栗了一下,不受控制地扶住孟采薇的双臂,细腻平滑的肌肤贴住他的掌心,再一刻也舍不得放不开……孟采薇感触到他掌心的滚烫,踮起脚,贴着裴少嵇的耳边低声道:“少嵇……让我帮你,好不好?” “你胡说什么!”这次,裴少嵇是真的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回头。 “我没有胡说,少嵇,我认真的。”孟采薇将双臂收住,贴得与他更紧了,“少嵇,你转过来,别背对着我。” 鬼使神差似的,裴少嵇当真转过了身,面对向她。 他低首,怀里的少女仰面轻笑,她脂粉未施,发髻松松垮垮地坠在脑后,几缕发丝落在她肩头,平白给人添了一份慵懒的风情。 她靠住他胸口,双手却攀着他的衣襟,“少嵇,我们去床|上……让我帮你,好不好?” 裴少嵇眉头深锁,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掰开了孟采薇的手,“不好,孟采薇,我现在没法给你名分,你别犯傻……我不能毁了你,你明白吗?” “你想什么呢……”孟采薇脸上又红又热,低着头,小声解释:“我用手……你这样不舒服,早上你是不是也……” “孟采薇!”裴少嵇又是无奈又是窘迫,“我喜欢你,珍重你,不会叫你做这些事……你虽然……虽然嫁过我父亲,可是我从来没有看轻过你,听我的,你去休息,我一会就好。”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少嵇,你让我帮你好不好?”她近乎是带着乞求的意味望着他,裴少嵇只觉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一个晚上……他在安西,一把火猛地烧上了他的身子,摆脱不掉,越挣扎,烧得反而越厉害。 他在沉沦,小少嵇却大有涅槃而起的架势。 孟采薇见裴少嵇不再说话,便索性抱住他手往床边上拖,“到床|上来……这么光天化日站着,我……我不好意思。” 她背对着他,一只手握着他腕子,另一只手却在床|上铺铺展展。她单膝跪在床沿,圆润的臀翘着,像个邀约的姿势,裴少嵇有些克制不住,不必再被人牵引,已是情不自禁地跟过去,俯身拥住了她。 孟采薇低低一笑,跟着身子往床|上一趴,把裴少嵇拉了下来,她虽笑着,双颊却红得像是洒了胭脂,“少嵇……” 她念他的名字,念得他心头都跟着一荡。 接着,一双柔软的手贴住了他的腿,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探上了他的腰带。 裴少嵇的呼吸蓦地就紧促起来,他撑起自己的身体,盯住了孟采薇的眼睛,只等她闪过一丝的后悔和惧怕,他就准备抽身退开……可,少女只是时不时朝他笑一笑,仿佛还在安抚他一样。 她抽走他的腰带,小心翼翼地脱下他的裤子,小少嵇冲着她剑拔弩张,而她只是脸更红了一层,一点惧意都没有。她连一双耳朵都是粉的,纤颈也是粉的,那样粉|嫩的肌肤一直藏到寝衣里,被布料挡得严严实实,叫人恨不得一把扯开看个究竟。她咬住嘴唇,贝齿抵在丰满的唇峰上,嘴角还勾起一点诱人而窃喜的笑容,像是得逞了的小耗子,直往他心窝里钻。 裴少嵇深呼吸,逼着自己不要失控,她愿意这样待他……多难得,可若是他孟浪莽撞,吓坏了她,叫她误会了,那又该如何是好? 心里焦灼得像是滚在沸水里,可面上,还要保持着最后一份冷静……他咬牙咬得嘴唇都泛了白,身子底下在叫嚣,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还稳若泰山,根本不去触碰那个地方。她的指腹摩挲着他大|腿|根上刚长出来的新肉,一寸寸地抚摸着。 “怎么会伤成这样……烫得么?” “嗯,烫的。”他觉得自己声音好像都跟着在颤抖,不敢多说一个字,就这样撑着身子,等女孩下一步的动作。 可偏偏,孟采薇停下来,认真地研究起了裴少嵇的伤。 轻柔的动作落在大|腿内侧,痒得让人抓心。 “孟采薇……”他近乎咬牙切齿了,“你要是不愿意……” “不不不,我愿意……”孟采薇这才发现自己冷落了在她面前威风凛凛的小少嵇,甚至顾不得观察,一把就攥|住了。 裴少嵇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她力道没掌握好,本来就敏感的地方,被她这么一握险些直接就……了,然而,没等他缓过这劲儿,孟采薇的手已经顺着往下胡掳了一把,她掌心微凉,这一下激得裴少嵇头皮都麻了——是爽的。 孟采薇大概也察觉自己动作力道不妥帖,就着刚才握过的地方揉了两下,嗫嚅着问:“这样行吗?舒服吗?” 裴少嵇人都快疯了,她竟然还缠着他问舒服吗?他手下攥着的床单皱成了一坨,额上也起了细细密密的汗,他低着头,喘气的声音都粗重起来,咬着牙开口回应她,“行……你继续。” 孟采薇像是得了糖孩子,一下就笑得灿烂起来。 裴少嵇霎时就有点懵,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手上动作带来的快|感,还是这个她这个表情……晶亮的眼睛里带着意外的喜悦,只是他一句话,就足够叫她这么开心吗? 她捋动的速度委实算不得快,叫人心里没着没落,根本不得纾解……可她揉搓的时候又实在叫人把控不住,冲动的血液在身体里奔腾,激得他简直想要低吼出来!强自忍着,绷不住了才问:“你这是……从哪学来的!” 从哪儿学的? 毛片儿呗……孟采薇忍不住在心里笑,要让裴少嵇知道她活得那个时代,非疯了不可吧。 不知道怎么答,索性不答,孟采薇低着头,只装没听见,把手里的动作加得快了点,裴少嵇果然没追问。 只是,男人不问的事情,绝不代表他们不会放在心上。 裴少嵇紧盯着她垂首的样子,心里却后悔得像是针扎一样暗痛……他何必多此一问呢! 她十六岁就嫁到惠安侯府,生命里唯一经历过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还能有谁这样教她呢? 他的父亲……他的父亲竟然这样对她!她也是孟家娇养出来的闺秀,又并非那些风尘女子……他父亲怎么能让她做这些事! 她低着头的样子,显得有些小心翼翼,明明是她纡尊降贵,愿意这样为他牺牲,可见她这种忍耐讨好的样子,裴少嵇竟一点都不觉得快活!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脸,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忙抬起头,“这样……可以吗?” 裴少嵇心里一阵酸涩,不自禁将人拥住,吻在她的额头,“很好,你很好。” 孟采薇嘴角弯了下,贴着他侧颊,小声道:“我还可以再快点……我怕你不喜欢……”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似的,孟采薇果然加快许多,生理上的快|慰忽然间就如浪潮一样席打上来,裴少嵇掐住她的手腕,直接掌控了她的动作……他实在没一点心思去享受,恨不得赶紧发泄|出来,他不愿让她这样委屈,更不愿看到她每一个赔小心的表情。 他想她永远快活。 像第一个除夕,她站在月下,笑得清朗,好像这世间都无烦忧。 裴少嵇闭上眼停腰耸动,他把脸埋在她的肩胛,大力冲撞几次,伴着一声压抑的低吼,他终于得到抒发。 身子一下就瘫了下来。 孟采薇手腕酸个半死,正说自己刑满释放,却又被裴少嵇整个压住了,她有些失笑,凑着嘴亲了亲裴少嵇的下颚。他有些胡子拉碴的,却让人觉得成熟许多。第一次相见时那么淡漠疏远的人,如今就这样依靠着她。 为她而兴奋,也在她手里获得满足。 他们竟然可以这样亲密。 孟采薇有点莫名的小骄傲,欢欢喜喜地又亲了下裴少嵇的嘴唇,不过,蜻蜓点水就结束……她可不想再撩|拨他了。 “好啦,翻身让开,我想去洗手……”孟采薇贴着他,仍然小声地说话。 谁知,裴少嵇岿然不动,反倒伸手,把人搂住了,“采薇……” “嗯?” “不会再有下次了……不会再这样委屈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的评论都会送积分啊~姑娘们。 25字以上2分,前十名,都会送哒。 红包也发啦,大家看下站短查收哈。 第一次写这种= =不要吐槽我。 第75章 【讨价还价】>< 裴少嵇又抱着孟采薇温存了一会儿,才起身,从墙角的水盆里绞了湿帕子回来,细细地替孟采薇把手擦干净。 孟采薇脸上还是带着点羞答答的赧色,适才勾着裴少嵇“犯错误”的时候固然有点没脸没皮……这会儿完事儿了,她还是有点不自在的。说白了,孟采薇也是头一回做这种事,经验固然来自“花样百出”的电影美剧少儿不宜小片片,但亲自上阵还是第一次呐。 发泄完了,裴少嵇好像多出一重心事似的,始终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分看孟采薇的手,连指甲缝都用湿手巾帮她一点点擦过。 这样的安静,让孟采薇愈发坐立不安,然而,他不开口,她说什么才合适呢? 需要……夸夸他么?比如……嗯,大小不错?长得不错?还是……我挺喜欢?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味,她一张口,裴少嵇非要被他吓呆了吧? 更何况,第一次与小少嵇打照面,孟采薇根本没心思去观察,想着他的伤,想着分别那五个月,想着他在她面前这样隐忍,可她希望他快活……既然决定了要与他在一起,那点面子就不算事儿了。两个人相偎相依,哪怕以后没有前程了,当下也要一逞快意吧! 再次试探地望向裴少嵇,他还是那副冷眉淡目的模样。兴奋时,微微发红的耳根,格外黑亮的眼瞳,稍微绷起的小臂……都消失了。他近乎专注地擦着她的手指,像是对待什么珍贵的□□,擦拭着,欣赏着。 孟采薇有点不好意思,把手往回抽了点,低声道:“差不多就好了……要不我自己来吧?” “没事。”裴少嵇的语气依旧不容人拒绝。 孟采薇提心吊胆,没敢再搭腔,只等到裴少嵇起身背过去的时候,孟采薇才壮起胆子,喊住了他,“少嵇,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她谨慎地盯住他,每一个眼神里都藏着打量。 半晌,她总算等来了裴少嵇眼底融开的笑,“没有,不过……我在你这里待的时间太久了,得赶紧走了。” 孟采薇松了口气,忙点头,“那你走就是了,不必管我……剩下的我可以自己收拾好的。” 床|上……嗯,还有点痕迹,要等秋黛进来前归置干净,还有味道,得打开窗通通风……孟采薇环顾了一下,等转回头,才发现裴少嵇又重新走到了她面前,“我晚上先不过来,明日一早来用早膳,好不好?” 是典型征询的口吻。 孟采薇愉快地笑开,“当然好啊,不过珍娘最近都在我这里用膳,你别露馅哦。” 裴少嵇拍了拍她的脑袋,一脸无奈,“别乱担心,我走了?” “等等……”孟采薇喊住他,伸手替裴少嵇紧了紧腰间的系带,她揪着那个结扣,红着脸朝他笑,“这里,以后,不许让别人来解了,这个不算乱担心了吧?” 裴少嵇简直想晕过去,“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老天爷仿佛听到了他这句控诉似的,没让裴少嵇好奇太久,就揭晓了答案。 这日孟采薇正拿着给大皇子和定国公府的两份礼单给裴少嵇过目,顾以菡婚期在即,不为着讨好大皇子,单为维系裴、顾两府的关系和裴少嵇与顾以菡的交情,这份礼,也要送得厚重而漂亮。 可是吧,孟采薇本心里还是有点不舍得……都是好东西,都是从她手里哗哗流走的钱,都是她男票卖血卖命赚来的钱啊! 于是,正一本正经盯着单子看的裴少嵇,就觉得手中的单子被人用目光烧出了一个火窟窿,他抬头,堪堪对上孟采薇幽怨的眼神。裴少嵇一愣,挥了挥手里的东西,“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孟采薇气若游丝,“没问题……你快看吧,没问题就这么定下来,我为这事可头疼好几天了。” 裴少嵇奇怪地瞧了孟采薇一会儿,碍着还有秋黛在场,便没多话。 等过了片刻,他借着修改单子的由头,支开了秋黛,这才挪到孟采薇身边坐着,“你老实和我说,出什么事了?” 孟采薇举双手拒绝坦白,“都说了没事……哎!你干嘛!” 她没想到裴少嵇居然会直接扑过来。 经了上次的事,两人对彼此之间的接触始终都保有一定余地。裴少嵇不愿再让孟采薇受委屈,孟采薇则是担心两人太亲密,早晚会犯糊涂……哪料想,裴少嵇这会儿为了逼她的答案,竟肯“牺牲色相”?! 孟采薇本就歪着身子靠在软榻的引枕上,裴少嵇压过来,她整个人都直接躺倒了……裴少嵇的手撑在她耳边,呼吸也越靠越近,明明不是两人第一次这么亲近,可孟采薇的心还是会擂鼓一样的跳。 他低着头凝视她,慢悠悠地问:“说说看,怎么就头疼了?” 孟采薇的大脑飞速运转,她是绝不会说实话的,又乱吃飞醋又心疼钱,说出来肯定要被裴少嵇笑掉大牙,那编假话,怎么编嘛! 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裴少嵇却忽然“诶”了一声,“这是什么?” 孟采薇不明所以,便跟着低头去看,但见她压得引枕下面,露出一角书封。 没等孟采薇反应,裴少嵇已经眼疾手快地把书抢了出来,他扫了眼封皮,直接翻到了书的中间,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 孟采薇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这是她让秋黛寻来的话本子,估计不知什么时候看完,顺手就压在了引枕底下没注意……这书,倒不说有多下|流,委实是古代女性定位比较保守,尤其她身份又特殊,此刻被裴少嵇抓个现行,她真是……钻到地缝里的心都有了。 地缝眼下是钻不进去了,孟采薇索性把引枕压在脸上,鸵鸟地蒙住自己。 裴少嵇翻了几页就把书扔到一边,继续跟孟采薇斗智斗勇,“你哪来的这些东西?谁给你看的?” “你管我呢……”孟采薇不服气地嘟囔。 裴少嵇轻而易举就抽走了孟采薇抱着的枕头,丢到一边,继续逼问:“你先答我话,问了你两件事,总要回答一个吧!” “答了这个就能不答那个了?” “能。” 孟采薇讨价还价成功,推了推裴少嵇肩膀,“那你坐好了,我告诉你。” 裴少嵇捏着她下颚往孟采薇嘴上亲了一口,这才坐直身子,“说吧。” “唔……就是那次,让人找了写我的那本……觉得还挺有趣的,所以想看看别的。”孟采薇老实得跟小媳妇一样,不敢裴少嵇,低声解释,“实在是平日太无聊了,管家累又没趣儿,我才翻这个看的。” 裴少嵇闻言愣了下,“无聊?在家里待着,你不高兴?” 孟采薇没察觉两人已经跑题,只是接话,“倒不是不高兴……就是,每天无所事事的,怪没意思。我又不能轻易出门,难不成真要我每日抄经礼佛吗?” 裴少嵇听到这里才回神,他低首轻轻亲了下孟采薇的额头,“不会要你抄经礼佛的,你变成小尼姑,我怎么办?” 到这里,这件事好像就告一段落了。 裴少嵇没再追问礼单的事情,那本话本也还给了孟采薇。 接下来便是皇长子的婚事,孟采薇和裴少嵇虽然都没出席,但裴少嵇频繁进了几次宫,又私下见了皇长子几次,若时间得闲,还要去龙武右军的大营交割事务……总之,忙得脚不沾地。 而与此同时,孟采薇和裴少嵇也商定好了夏眉的处理结果。 孟采薇考虑再三,还是希望能给她一个好未来。 夏眉的老家在豫州,裴少嵇一直就将夏眉的家人全部安置在那边。孟采薇决定把夏眉直接送回老家,与亲人团聚,只要求她日后不得进京。裴少嵇本就安排了人盯着夏眉家人,此次夏眉回去,也不会多添什么麻烦,照旧记录下与夏眉家人来往的人,如有异样,即刻上报便是。 两个人自己商量得差不多,就分头去找了帝后。 皇帝是男人,当然不会在意这么多小节,反倒还遗憾地拍拍裴少嵇肩膀,“喜欢个女人,多大点事儿……若是真放在心上,过了孝期再接回来,朕这里替你遮掩。” 而到了皇后那边,孟采薇委实费了些思量,她既不能叫皇后察觉她一直就不想杀了夏眉,否则,前面的传言也该让皇后怀疑了;再则,她又不太愿意照着裴少嵇说的,把决定都推给他,若让皇后觉得裴少嵇是个不够服从的人,他以后在外领兵打仗,若被帝后怀疑有异心,那可就糟了。 两下里权衡,孟采薇只好半包半揽,承认这个主意是她出的,“娘娘别怪妾身犹豫,实在是我不愿意和侯爷闹翻脸,本来……一家人还挺和气的,他孝顺我,我才站得稳,为个婢子谈崩了,实在得不偿失。” 皇后没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横加干涉,也实在说不响嘴。叹口气,摆手道:“你肯惦记着来跟本宫说一声,就是你的懂事了,别顾虑了,就照你计划的办吧。” 孟采薇一笑,“谢娘娘恩典。” 五月初,孟采薇与裴少嵇一起为夏眉送行。 太久不见夏眉,她委实瘦了许多。两颊深凹下去,显得颧骨突出,吓人得很。 裴少嵇从始至终没说什么,就站在不远处望着她们主仆二人。 倒是孟采薇敏锐地注意到,夏眉虽然在跟她说话,眼神却时不时就望向裴少嵇。 孟采薇咬牙,决心断了夏眉的一切心思,“夏眉,我和侯爷为你争取这一线生机也不容易,你去了豫州,好好珍重自己,不要再惦念京城了……我如今既决定喜欢少嵇,与他在一起,那就决容不得他还有第二个女人。我是他名义上的母亲,断了他娶亲纳妾的路是轻而易举,我不会容得你与他有什么,更容不得旁人来觊觎!” 她很少有这样声色俱厉的时候,夏眉眼神里浮出几分不忿,但只是片刻,就慢慢化开了。 那是她得不到的人……旁人得不到,也好。 “太夫人您也要保重,此事……还需多多小心。”夏眉的声音很轻,孟采薇拍了下她的肩膀,没多话。 夏眉转身上了马车,除了马夫,还有一个随行的侍卫,负责一路确保她的安危。 马车启程,孟采薇慨然,目送了她一阵,才去找站在不远处的裴少嵇,“咱们回去吧。” 谁知,裴少嵇伸手拥住他,轻轻一笑,“不急,我还要带你去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这群坏蛋,不要在评论里说什么肉啊什么哒!! 就说小烧鸡很好吃就好了嘛!!! 今天继续送积分哦~~ 淡紫色的誓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06 14:03:11 荼蘼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07 00:43:45 清汲茶香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07 03:12:17 飘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07 15:22:56 感谢你们=3=! 应读者群小萌物们的要求,再给自己的读者群做个宣传= = 群号:341874641 我也在里面~所以欢迎大家来调戏我。嘻嘻嘻。 加群备注请写我任意作品的任意角色名~ 第76章 【风驰电掣】>< 孟采薇原本是乘马车而来,车夫……嗯,当然是小侯爷纡尊降贵来赶马。 这事做的隐秘,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裴少嵇自告奋勇来当马夫,孟采薇便也没拦着他。说起来,主要还是孟采薇生活经验匮乏,正常人家套马车的马儿,怎么会还有马鞍马镫子呢?一匹枣红的汗血宝马,举凡遇到个识货的,都要骂裴少嵇暴殄天物……可为了讨“母亲”欢心,裴少嵇也不再顾忌那么多。 一早悄无声息地出门,裴少嵇把马车安置在了偏门,孟采薇和夏眉一人戴着一顶幂离,低调地出了府邸。 见裴少嵇亲自赶车,孟采薇心里想的是我家男人真万能,夏眉心里却是滚沸的水一样,心疼得都打颤……好好的侯爷,就为着这事,连自己的身份都不顾了么! 孟采薇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唯有夏眉,一路临到走,只怕都在怨孟采薇亏待了裴少嵇。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当孟采薇看着裴少嵇手脚麻利拆掉马车,把马儿单独骑出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裴少嵇这是预谋已久啊。 他从马车里找出幂离,亲自给孟采薇重新戴上,隔着面纱在她愕然微张的嘴唇上亲了一口,接着伸手拉住她,“来,上马。” 孟采薇站在马边上一动没动,“我们去哪?你这样带我,被人发现怎么办?” “发现不了,安心吧。”裴少嵇笑着,看她样子便知根本上不去马,趁孟采薇没留神,他直接把她打横抱起,单手扛到肩上,听着耳边一声微弱的惊叫,裴少嵇已经用另外一只手扶住马鞍,翻身踩着马镫骑了上去,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孟采薇坐到自己前面。 孟采薇心有余悸,揪着马鞍便舍不得撒手,回过头还要抱怨裴少嵇,“你也太突然了,要吓死我么……啊!!” 裴少嵇忽然一夹马腹,扬鞭抽在了马背上,孟采薇惯性地往前趴倒,抱住马脖子开始哀嚎,“裴少嵇你要弑母么!!” “胡说八道!”裴少嵇伸手揽住孟采薇的腰,逼她把身子坐直,又把她想去揪马鬃的手掰开,一双柔软的玉手,被他一掌扣住,“别怕,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 他单手驭马,也足以骑得风驰电掣。 怀中软香,裴少嵇满意地低头,下颚蹭在孟采薇的头顶,他声音慢慢温和,“你可以先睡一会,睁眼就到地方了。” 二人世界的机会太少,孟采薇当然不会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她一路虽沉默,却始终瞪大眼睛,四处张望……按方向,这是回城的方向,但按路线,却又不像是来时的路线……直到平野里渐渐有了起伏的山脉,孟采薇才确定,这是在颢京西侧的山麓,裴少嵇……要带她去山里? - 马儿最后在一家非常不起眼,却很阔大的院落前停下。 这是山脚下的一个院落,孟采薇一边打量,一边被裴少嵇抱了下来。山脚下荒无人烟,孟采薇这回明白裴少嵇为何信誓旦旦地说不会有人发现他们了……想着,孟采薇却没有撒开搂住裴少嵇脖子的手,她踮着脚,仰头望他,“你不会要卖了我吧?” 裴少嵇失笑,“你话本看多了吧?撒手。” “不撒。”孟采薇一脸赖皮相,“亲一下就撒。” 裴少嵇脸小黑了一下,“别闹,还在外面呢。” “你不是说没人会看到嘛!” “没人是没人……但你……” “就亲一下!”孟采薇自己仰着脸,裴少嵇隔着面纱与她对视片刻,大概是看到她眼底的坚定,不得不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他伸手慢慢掀开孟采薇眼前的黑纱,本想低头敷衍地亲|亲孟采薇的额头,哪想到到孟采薇自己往上一撞,刚好碰上了裴少嵇的嘴唇。 她的笑就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绽开,裴少嵇无法,只好俯首衔|住了她柔嫩的唇,认真地吮|吻了一下。 孟采薇小猫儿一样满足地舔舔被裴少嵇吻过的地方,裴少嵇本还盯着她,被这一个动作激得立刻扭开了头。孟采薇得逞地大笑,这才挽住裴少嵇,“好啦,进去。” 裴少嵇愣了一下,慢慢从孟采薇的臂弯里抽|出了自己的手臂,就在孟采薇以为她又不小心做了什么裴少嵇接受无能的事情时,裴少嵇把自己的手臂搭在了孟采薇肩上,将她轻轻揽住,“走吧。” - 孟采薇原以为他是来带她拜访什么朋友或是长辈,都已经做好了见“公婆”的心理准备,进门看到的却是……嗯,一群忙碌的匠人。之所以判断他们是匠人,是因为孟采薇看到他们的装扮,非常像在工厂里锻造东西的工人,戴着套袖,围裙,然后正往内院里搬一个巨大的木箱。 而裴少嵇根本没理这些人,引着孟采薇直接往院落深处走去。单看他的表情,确实是在找什么人,但情绪上好像并非是要为孟采薇引介……更像是进了餐厅以后找不到服务员? 果然,没几步裴少嵇就忽然站住脚,“孙师傅!” 他喊了一声,孟采薇的目光立刻顺着眺望过去,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老头正抱着一卷画轴在对面的长廊里漫步,听到有人叫,他才眯着眼循声望来,见到裴少嵇,他仿佛并没认出,过了片刻才回应:“您是?” “在下裴少嵇,上次佟钦隽带我来见的您。” “哦哦!裴公子……您稍等。” 这人居然不知道裴少嵇身份?孟采薇被弄得一头雾水,越发猜不懂裴少嵇到底想做什么。就在她一个人琢磨得工夫,裴少嵇已经领着她进了一个屋子,那位孙师傅紧随其后,手里还拎着一个不小的檀木匣子。 三人分宾主落座,孙师傅笑着把匣子往前一推,“这是您上次交代的东西,已经打好了,您看看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现在还可以融了重新打。” 裴少嵇点头,顺手把匣子又往孟采薇这边推了推,“打开看看,有没有不喜欢的地方。” “让我看?”孟采薇一脸迷茫,“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裴少嵇只是笑,“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啊。” 孟采薇信他,因此也没犹豫太久,轻巧抠开了铜扣儿,打开了盒盖儿。 哪料想,一盒子金灿灿的东西,刺得孟采薇下意识就眯了眼,半晌,她才适应过来,慢慢地睁开眼睛。 难怪她会觉得刺眼……这一盒子堆得全是金首饰,金耳环金手镯金簪子金发钗,堆得像一座小山……孟采薇愕然侧首,望向裴少嵇,眼神里别提多惊讶了,她什么时候就抱上土豪大|腿了?! 裴少嵇看她这样子就绷不住笑,“别看我啊,让你挑东西呢。” “这……这是干嘛用的……” “送你的。”裴少嵇眼神里虽有笑意,语气倒是平淡得很,仿佛他送的不是金子,只是一盒鲜花而已。 孟采薇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一箱金子……你送我的?” 裴少嵇无奈,“已经不是金子了,你看看,哪里做得不精致,融了重新打。” 孟采薇慢慢回头,低下来仔细翻看这些首饰……裴少嵇的话其实没错,东西的质地是金子没错,但也并非一水儿的金黄,譬如这手环,正中镶了颗红宝石,又以蓝宝石点缀周边,镂空的花纹雕的似乎是牡丹,大约有一指粗的手环,绕到背面,却是用环扣精致的金链子收住,显得柔婉许多。而底下那枚金簪,虽然以金为体,但上面的点缀又都是光润如冰的玉石,雕样则是细腻的并蒂莲。 挨个翻了遍,别说是不满意,孟采薇都要给这份技艺跪了! 没有现代的机器却能把首饰雕刻得这么精致,孟采薇还能有什么不喜欢的? 裴少嵇从始至终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孟采薇的表情,见她从一开始的疑惑,到慢慢的欢喜、惊艳,他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她喜欢就好。 她还这么年轻,这世间所有珍贵的珠宝都应当为她所享,而不是从十七岁就开始穿最素淡的衣服,用最朴素的首饰……他父亲的死亡,不该让这么好的女孩跟着葬送在漫无天日的老旧里。 他始终记得她第一次入宫的样子,大红的冠服,衬得她的美那么鲜活。 这才是属于她的颜色。 “喜欢吗?”裴少嵇挨着孟采薇问。 这么重的礼,让孟采薇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喜欢是喜欢……可是你怎么突然送我这个啊。” 裴少嵇搁在桌子底下握了握孟采薇的手,解释道:“我看你平日戴的东西都太素了……” 孟采薇刚想解释那是因为给他父亲守孝,裴少嵇的话便抢先堵了过来,“戴这些颜色新鲜的,我看着高兴。” 他喜欢,那孟采薇自然不会再有二话了。 “孙师傅,多谢您了。”裴少嵇见孟采薇堆东西并没表露什么不满,拉着她站起身,顺手盖上了盒子,帮她拎了起来,“余款我会择日派人为您奉上。” “好。”孙师傅仿佛根本不怕他会赖账,从容点头,并无半点异议。 而正是这个时候,另外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 “不必了,孙师傅,余款由我来付吧。” 第77章 孟采薇与裴少嵇同时回头,廊下站着的是一个她与裴少嵇都完全没有想到的人……孟大哥。 裴少嵇下意识地伸手把孟采薇护到了身后,而两人后面的孙师傅,俨然是笑开了眼,“小行,你怎么来了?” 孟大哥忙一拱手,越过裴少嵇与孟采薇,向孙师傅见礼,“孙伯伯,我是来向您辞行的,六月份我就要动身去西域了。” 说着,他眼神停在孟采薇脸上,温和一笑,又道:“孙伯伯,这位夫人是我的朋友,首饰既然是送她的,就让我来表表心意吧。” 孙师傅当然称好,而裴少嵇却是脸色不善,“不必了,区区几件首饰,我还不至于让别人来代劳。” 孟大哥根本不看他,犹自望着孟采薇,“妹子,几日不见,你气色好了许多。” 孟采薇有些不安地伸手握住裴少嵇,接着虚笑了笑,“承蒙您关心,我过得很好。” 孟大哥缓缓瞥了眼两人交握的手,这才注意到裴少嵇,“裴公子,在下孟行,咱们久违了。” 他拱拳,裴少嵇只好暂时松开孟采薇,还了一礼,“久违,您来颢京,有何贵干?” “哦?尊夫人没有告诉您?”孟行眉梢挑了挑,从容解释道:“在下小本生意,来往西域与颢京,赚点辛苦费,登不上大雅之堂。” 尊夫人……裴少嵇闻言看了眼孟采薇,两人眼底都藏了一点愉悦的笑容。裴少嵇没多解释,轻一颔首,颇敷衍地答:“既然是生意人,那就祝您财源广进了。” 接着,他的目光留在孙师傅脸上,沉稳道:“孙师傅,来日在下会派人奉上尾款,先告辞了。” 说完这句话,裴少嵇便再没有逗留的心思,拉上孟采薇,径直离开小院。 哪料想,孟行就这么一路追了出来,他脚步并不匆忙,仿佛刻意与他们保留了一段距离,直至出了小院,才三步并作两步,追到二人身侧,颇为诚恳地喊住裴少嵇,“裴公子,之前孟某对您二位多有得罪,实在想赔个礼,以图我心安。” 裴少嵇的脾气一贯疏漠,此刻被人死缠烂打,眼神登时就冷了下来,孟采薇察觉他情绪不对,忙用力握了握他,自己抢先道:“孟大哥,你关我几日,我打你一下,咱们已经算扯平了,赔礼什么的……就不用了吧?”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孟采薇眉眼弯弯,端的是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孟行见她,自然是口吻缓和,姿态也放得更低了,“你打了我,我何尝没有伤过你?就算这一匣子首饰不给我表心意的机会,咱们一起用一顿便饭,也无妨吧?这山里冷清,没什么店家,咱们一路进城,我做东,请贤伉俪用一顿便餐,咱们再算两清,成不成?” 他这样说,孟采薇就有点不好意思拒绝人家了,抬头望裴少嵇,指望着他来出面解决。 然而,这时的裴少嵇,眼底竟慢慢浮出一些对孟行的审视之意,静默片刻,居然点头答应了,“那便如您所言,咱们用一顿便餐,就算是两清。” 孟行这才朗声笑起,“裴公子果然是爽快人,那您稍等,在下立刻牵马过来。” 他转身走了,孟采薇忙不迭抓着裴少嵇问:“你怎么还答应他了?” 裴少嵇抱起孟采薇上马,一边替她整好幂离,一边解释:“我猜他多半已经打听到咱们身份了,就算这会子不知道,回头从孙师傅那边顺藤摸瓜也能查到,与其得罪他,还不如这会子赏他个脸面,与人为善,也是为你好。” 孟采薇听他这样教训口吻,有点不服气,“原来你还知道什么叫与人为善……” 裴少嵇失笑,伸手掐了下她的腰窝,“与人为善当然要看值得不值得,这种江湖人,最讲义气,交个朋友不算坏事,况且……我看他那样子,恐怕还有所求。就算我今天不答应他,他以后一定还会找门路寻上你。” “寻我管什么用?” “看你好欺负呗。”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一会孟行就重新驭马出来。 这回三人都没再寒暄,直接纵马扬鞭,疾驰出去。 - 进了颢京城内,孟采薇和裴少嵇都不如在城外那么自在了。孟采薇恨不得把头埋在马鬃里,裴少嵇拥着她的手也略松了几分,只维持着一定的安全系数,远没有在城外的亲昵。 然而,孟行非常体贴人意地领着他们抄了条冷清的近道,找了家最近的酒馆,勒马停下。 他一边把缰绳交给迎出来的店小二,一边吩咐要了个僻静的雅间。 裴少嵇与孟采薇对视了眼,都在心里确定孟行已经知道他们身份,两人沉默地上了楼,进了雅间内,裴少嵇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把窗户关上,而孟行,也没有去追问原因。 三人落座,气氛竟是转为尴尬。 孟行看起来|经常到这家酒馆用餐,小二进来都直喊他孟大哥,孟行随口念出了几个菜名,就把小二打发了下去,他望定面孔森然的裴少嵇,半晌,徐徐一笑,“惠安侯,忠贞夫人。” 裴少嵇脸上已无意外之色,从容颔首,反倒将了他一军,“既知我身份,孟大侠不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了吗?” 孟行果真愣了一瞬,片刻才笑开,“侯爷说的是。” 接着,他起身向二人叩首,“草民见过惠安侯,见过忠贞夫人。” “嗯,起吧。”裴少嵇没在这些小节上为难于他,只是眼底仍然透出浓浓的防备和冷漠,“说吧,你邀我二人至此,有什么需要的?” 孟行哂笑,“侯爷不愧是名将,开门见山,爽快得很……不过,忠贞夫人是不是饿了?咱们还是先用膳吧?” 孟采薇云里雾里,见他们要谈正事的样子,连忙摆手,“我不饿,你们有事说事。” 裴少嵇侧首望了孟采薇一眼,她的脸掩在黑纱下,五官不再显得那么分明,但他仍然可以清晰地想到她说话的每一个表情。 他伸手按在了孟采薇的手背上,又腾出另外一只手摘下了她的幂离,“没事,孟行说得对,我们先用膳。” “诶?”孟采薇有些意外,转头去看裴少嵇,直到他微微融开一点安抚的笑意,她才跟着点头,“那好吧,吃饭。” 裴少嵇也拿起筷子,自己没怎么吃,光往孟采薇盘子里布菜了。他心里清楚,只要他不说,这时的孟采薇绝对不会意识到,孟行那句话,并非真的顾虑孟采薇饿不饿,而是在提醒自己,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弱点。 知道他们的关系,更知道他用了几分真心。 裴少嵇忍不住伸手抚了一下孟采薇的背,孟采薇一个激灵,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迅速弹起身子,警惕地望了孟行一眼,见他也在低着头吃菜,这才侧首,有些怨怼地瞥向裴少嵇。裴少嵇笑了下,拍了拍她,“吃你的啊。” 孟采薇愈发觉得莫名其妙,刚才裴少嵇还一副忌惮孟行的样子,怎么这么一会儿又无所谓开了……不过她一直信任他,倒是没再说什么,安安静静吃完饭,撂筷子,温声道:“我饱了,你们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孟行不急不缓,先是给三人都斟了一碗茶,接着才开口,“是这样的,在下来往西域与大宁,通商利润虽高,但委实谈不上安全……尤其是从进入大宁之前,常常会遇上马贼,这些人通常不会在大宁犯事,西域诸国又往往视而不见……他们只对大宁的商人下手,这个,侯爷应该知道的吧?” 裴少嵇盯着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孟行被尴尬地晾了一会,大概也知道以裴少嵇的身份,肯坐下来与他对话就是赏脸,也不再卖关子,直接提出诉求,“在下是想,不知安西都护府是不是能出兵保护一下我们这些商队,或者直白的说,保护我的商队,避免在路上承担这些风险损失,若惠安侯愿意为我行这些便利,我可以将利润的两成,向侯爷奉上。” 他自称直白,但听在孟采薇耳朵里,他还是把自己美化得有点过分了。说白了,孟行无非是希望借着裴少嵇的面子,或者是他的人脉,在边境上谋得黑白两道的支持,最好还能由此得到西域诸国皇室的认可。 孟行若真的害怕被马贼下手,大可以直接花钱雇佣些打手,随队保护,那些钱,肯定比买通裴少嵇要少得多。他找了个光风霁月的借口试探裴少嵇,无非是想知道他肯不肯卖这个面子,把自己的人脉,介绍给孟行所用。 今日拆穿二人身份,那算是威逼,这所谓的两成利润,那就是利诱了。 孟采薇忍不住去看裴少嵇的表情,他一如既往的沉静,但眼神里,已经透出思量的意味。 孟行倒是很懂得见好就收,“兹事体大,侯爷大可以慢慢商量,在下六月离京。” 他既已经知道裴少嵇身份,想找到他,简直易如反掌,倒是孟行自己……仍在暗处。 果然,裴少嵇立刻就问:“那我若考虑好了,如何来寻你?” 孟行笑了一下,“就这个酒馆,找掌柜的,说要寻孟行便是。” 两人商定,再无赘言,裴少嵇拉着孟采薇准备走,孟行随后跟着下了楼梯,身为主,自然要亲自送客。 然而,三人刚下到一层,孟行的脚步忽然顿了一下,接着,迅速走到裴少嵇身后,低声道:“侯爷,有人在跟踪我们。” 裴少嵇余光环顾了四周,脚步速度却始终没有变,他眼神在身后某桌上停了须臾,然后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与孟采薇的距离,故作从容地喊来了店小二,吩咐其出去牵马。 趁这个工夫,他转回身,朝孟采薇道:“我还要去营里一趟,你让孟行送你回府,走后门,别叫人发现。孟行,你尽量带她甩开那人再回去,若甩不掉,查出他是谁。” 裴少嵇的口吻已经近乎于命令,而不是托付,孟采薇正奇怪这两人怎么突然变了似的,孟行已经郑重其事地答应下来,“侯爷放心,这就算是……在下的敲门砖了。” 裴少嵇与孟行对视了一眼,没再多话,率先走了出去,纵马离去,瞧他行远了,孟行才微微低首,在孟采薇身侧极小声地提醒她,“你可以往你的左后方看,有个人,在跟踪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 =我昨天回来晚了没码字,本来打算早起写的,结果起晚了,连公告都忘记改了。 最近弟弟来北京玩,总要带他出去,早九点更新有点勉强。 之后都推迟到下午1点更新,从明天开始。 为了补偿大家,明天发红包。更新2个小时以内,留言满25字,2分的读者,都可以得到20123言情币的红包。 然后第一名发200123言情币,前五名发100123言情币。 给大家带来麻烦真是抱歉了。 飘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07 15:22:56 兔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08 15:42:06 予你情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09 11:07:19 予你情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09 11:09:03 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09 11:13:02 清汲茶香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09 11:16:03 从云下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09 12:30:02 予你情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09 14:03:00 Dolm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10 12:09:58 飘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10 17:49:42 感谢小萌物们,有你们在被刷负也不害怕~么么哒! 第78章 【跳梁小丑】 孟采薇顺着孟行指着的方向望了一眼,没敢仔细看,便匆匆收回目光。那人低着头,脸没看清楚,但观衣裳,倒像是个很体面的人。 孟行一边引着孟采薇往外走,一边小声问:“那人你认得吗?” “没看清脸,我不知道。” 孟行皱了下眉,也没说什么,叫来店小二吩咐了极几句,便领着孟采薇到了马前,“你自己上得去吗?” “太高了,肯定不行,不过你找人拿个凳子来,我踩着肯定可以。” 孟行朝她笑了下,“其实我抱你上去也可以。” 孟采薇也回应了一个笑容,只是,这笑容里透着极分明的客气的意味,“不敢劳烦孟大哥,我习惯自己来。” 孟行也不与她计较,当即叫人搬了个凳子过来,“那我先上去,然后你自己上来,我拉你。” 这次孟采薇没有再拒绝,点头称了一声好。 然而,等孟行真的坐在了马上,孟采薇却没有把自己的手交到孟行的掌心,她踩上板凳儿,自己按住马背,小臂稍微一用力,就干脆利落地翻身跨|坐在了马背上。她选择坐在了孟行的背后,并非如对待裴少嵇一样,安心地窝在对方怀里。 孟行回头,看她的眼神中颇含几分深意,不过,嘴上仍然是称赞,“妹子动作够利索的。” “孟大哥过奖了。”孟采薇伸手揪住了他后背的衣服,只这一个动作,就足以提醒孟行,她的独立,是因为与他的疏离。 孟行摇头轻笑了下,没再多说什么,纵马离去。 然而,就在他驰入街巷中没多久,便发觉身后有人跟随。那人单枪匹马,也骑着马,而孟行每次回头想看他脸的时候,他都会巧妙地避开孟行的目光。 这样反复几次城中人群熙攘,他要甩人委实不易,孟行暗暗咬牙,只能挑刁钻的路走……偏偏身后的人跟得紧,看样子对颢京的熟悉程度丝毫不亚于孟行,就算孟行多绕几个弯,也根本不影响那人狗皮膏药一样粘着! 孟行有点无奈,最后一次拐弯,见他还稳稳地追在后面,只好跟孟采薇道:“我先送你回府,那人的底细一会再查,若他要是想对你我不利,我让你走的时候,你直接走,不必管我。” “好。” 说完这句话,孟行加快马速,也不再绕弯,直奔惠安侯府而去。 后面的人紧随其后,一路追赶,却始终保持了一段距离,哪怕马上就要到惠安侯府,那人也维持着之前的速度,丝毫没有任何要危害于他们的意思。孟行心中疑窦越来越强,直到终于勒马停在侯府后门,他发泄似的跃下马背,连孟采薇的意思都没有问,直接将她抱了下来。孟采薇脚尖刚一着地,孟行就迅速撒了手,一边推她赶紧回府,一边朝跟踪他们的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孟采薇非常识时务,她一向有自知之明,根本没有逞强的念头。这个节骨眼上她若是强自逗留,非但帮不了孟行,恐怕还会惹出什么麻烦来。孟采薇敲开后门,躲进半个身子,才喊道:“孟大哥,你小心点。” 言罢,也没有等来回应,就自己缩进了侯府里。 而侯府外,那个跟踪之人业已翻身下了马背,对峙一般,他迎着孟行就走上前去,嘴角微勾,露出一点嘲讽的笑意。 然而,没等他走出几步,却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强大的力量按得他肩骨一阵酸痛,他想挣扎着往前再走一步,而那只手,却叫他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显之兄,跟这一路,不累吗?”赵煊身子一僵,蓦地回首,但见裴少嵇脸色淡漠地站在他身后,黑瞳里藏着一点不易被察觉的隐怒,而与此同时,孟行也已经走到了他的对面,有些惊讶地望向裴少嵇,“侯爷,您没走?” 裴少嵇并不多解释,只是反手擒住赵煊双臂,稍微用了点力,就把他推到了墙边,死死地顶在墙面上,“显之兄请恕我不敬,您跟踪家母的行径,实在是令人发指……咱们最好认真聊一聊,看看今天的事怎么解决。” 赵煊被他按得肩臂一阵剧痛,他自觉占理,登时勃然大怒,“裴少嵇!我也朝廷命官,岂容你如此羞辱!你先把我放开!” 裴少嵇理也不理,兀自从腰间抽|出一条皮绳,直接绑住赵煊手腕,然后抬头望向孟行,“有没有能审他的地方?” 孟行沉吟一刻,虽不明白这人与惠安侯府有什么瓜葛,但看样子彼此认识,便一定是有什么□□……如今他有求于裴少嵇,自然要配合他,而观裴少嵇眼下丝毫不拿他当外人的态度,也知裴少嵇兴许很快就会答应他,略一权衡,孟行道:“还是回刚才的酒馆子吧,那是我拜把兄弟开的,最近我都住在那边。” “好。”裴少嵇淡然得很,打横扛起赵煊,把他脸朝下按在马背上,直接策马驰出。 孟行忙不迭催马追上,三人一并回到酒馆,随便找了个房间,就把赵煊麻袋一样扔了出去。 赵煊痛得一声低吟,但却没有求饶,他只是慢慢抬头,目光不断在裴少嵇和孟行之间逡巡,他就不懂了……裴少嵇堂堂一个惠安侯,何至于为自己小继母的姘头而动怒至此?难不成,这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勾结?或者说,从一开始这个姓孟的就是被裴少嵇派去蛊惑孟采薇的人? 他想到这里,心里一震,原本对孟采薇的不屑、愤恨,都迅速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一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同情和怜悯,在他心里,化开一点点的甜,这点苦,仿佛都是值得的。赵煊慢慢挺起胸膛,坐直身子,无所畏惧地盯住裴少嵇的脸。 谁知,裴少嵇只是瞟了他一眼,连一句话都懒得多说,犹自朝孟行吩咐:“我还有事,要先回府,你问问他跟踪咱们做什么,问不出来就不要放出去,其他的事情一律我来处理。” 朝廷命官又如何? 裴少嵇斜睨向赵煊,有一个只手遮天的姐夫,就以为自己也能登上权位了? 他拂袖欲离,赵煊却是冷笑一声,“惠安侯,你不必费此功夫了,我大可以现在就告诉你,我跟踪的是忠贞夫人,因为很不巧,我连着两次瞧见你继母与外男私会,委实担不得贞这个字,有本事你就一辈子别放了我,否则,我会立刻上奏皇上,请求撤去这个封号,申饬令堂!” 只有她摆脱这个封号,他才有机会娶她……赵煊昂起头,脸上的表情昭示了他坚定的立场。 孟行蹙眉望向裴少嵇,这人口中的两次,只怕就是宣化寺那一次和今天……他误会自己和孟采薇有染?那惠安侯会不会误会…… 谁知,裴少嵇听到这里,悬着的心竟然落了下来。 赵煊误会了,误会得刚刚好,以至于裴少嵇都不必再为今日的事情另找借口。而也是这一席话,让同为男性的裴少嵇,立刻察觉到赵煊在打什么主意……他看不惯孟采薇的这个封号,何尝不是因为娶不成孟采薇? 他跟踪孟采薇,为今日的事而恼怒,哪一桩不正好说明他对孟采薇怀有别样的心思? 裴少嵇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亲自弯下腰,解开了赵煊手上的皮绳,“既然如此,那显之兄现在就可以去草拟奏章了。” 他有把握护孟采薇周全,那就无妨让这个跳梁小丑出来闹一闹,让孟采薇看清他的手段,也彻底绝了赵煊的任何可能。 裴少嵇往后退开一步,迎上了赵煊不解的目光,似笑非笑道:“孟行,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如今的鸿胪寺卿,掌管与西域诸国交往一事,他对细西域诸国的历史颇有造诣,你可以请教他一点……” 今日|他得罪的人,没必要把孟行也牵扯上,往后……他还有用得着孟行的地方。 暗瞳里转开一点光亮,裴少嵇没再逗留,大步离开酒馆。 此刻,他还有一桩未完的事情在等着他……等着孟采薇。 - 裴少嵇回来的时候,孟采薇正在跟春胭、秋黛、冬妆三人交代夏眉的事情,她避重就轻,没有说夏眉喜欢裴少嵇而不得的事情,只道皇后有所误会,唯恐她不利于少嵇前途,因此才把她送走。 毕竟涉及姑娘家的名声,孟采薇的措辞始终很温和,并没有一点责怪的意味。三个大丫鬟都表示了一点遗憾,并且发誓会约束自己的行径,决不会再出第二次这样的事情。 因此,看见裴少嵇进到绘丰堂里,春胭和冬妆都以最快速度消失了,秋黛也是支吾了一会儿,没等裴少嵇主动赶人,就已经非常乖觉地找了个拙劣借口躲了出去。 裴少嵇不傻,自然看得出来三人的异样,被无缘无故当成瘟神,裴少嵇不免有点一头雾水,敷衍地给孟采薇行了个礼……毕竟敞着门,该做的表面文章还要做,只是嘴上,却少了两人最开始相遇时,那份透着疏离的尊敬。 “你跟她们说什么了?怎么一个个见了我躲着走?”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几个男配的线串起来了。 今天发红包,第一名200,前五名100,更新两个小时以内的20. 要求是25字以上的2分评论~ 来抢吧~~ 推荐个朋友的文!!!非常蠢萌的大大~~~(真的是大大,在123言情很久啦,坑品有保证,而且是日更哦~) 【文案】 一觉醒来, 她由一个世家千金变成了府中丫环, 占了她身子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又有何目的? 为了一己私心, 使得本就危机四伏的家庭最终毁于一旦, 她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从大家千金到草根丫环,从无家孤女到一代贤后, 她要如何从逆境翻身,与君携手百年? 第79章 裴少嵇一头雾水,孟采薇却是乐不可支,“没说什么,夸你来着……你不是说去营里了?这么快回来了?” “嗯,还有事要找你,速去速回了。”裴少嵇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接着伸手拉起孟采薇,“遇上孟行是个意外,今天的计划还没完,你得再跟我出去一趟。” 这回换孟采薇莫名其妙了,“还有什么计划?再出去……要再被人发现跟踪怎么办?” 说着,她目光往一旁精致的檀木匣子瞥去,提醒道:“有那么一匣子可就够了啊,再多我也不要了。” 那么多实打实的金子啊,孟采薇带回来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秋黛交代了,可毕竟又是裴少嵇的心意,孟采薇对这点一向分得清楚,所有的礼物感情意义永远比真实价值更重要。不管裴少嵇送她的是一张纸、一片羽毛,还是这样一箱金子,一座城池……她都不会因为其本身的价值而拂绝裴少嵇的心意。 不过……送金子什么的男票,不要更土豪哦。 裴少嵇看到孟采薇的眼神就猜到她想什么了,哑然一笑,推她往门外走,“想得还挺美,我是看你穿得寒酸,丢了侯府的脸。” “喂!谁寒酸啊!你才寒酸!” “好好好,我寒酸。”裴少嵇脸上是非常难得的如沐春风的笑容,他与孟采薇一道迈出门槛,就默契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裴少嵇熟稔地端起惠安侯的架子,侧首吩咐丫鬟,“去给太夫人套个马车。” 丫鬟称是而去。 孟采薇这才意识到,裴少嵇这是要光明正大带她出门,唔,换句话说,那就是以她儿子的身份带她出门了。 心里滑过一点点小失望,唯有生出了这样的对比,孟采薇才发觉,早晨两人的独处,简直是绝无仅有的约会良机……就这样,被她无知无觉地浪费了。 - 孟采薇发现裴少嵇对小院落情有独钟。 这一次,马车依然是停在了一个院子前,不过与早晨不同,这是个偏门。 裴少嵇大概早就打好了招呼,有一个模样非常漂亮的小童恭敬地迎了出来,跪在地上行了大礼,才客气地向裴少嵇道;“师父在里面领着练功,一时抽不出身,请侯爷莫怪。” “让你们安排的人都挑好了吗?” “回侯爷,都挑好了,师姐们在花厅恭候,请侯爷、夫人移驾。” 孟采薇没多话,被裴少嵇以一副孝子的姿态扶进了小院儿里,院子里隐约有一些唱曲儿的声音,但不响亮,孟采薇听到的只有个模糊的旋律,而总体上,院落还是偏宁静的。顺着小径,孟采薇被引到了一个小花厅内,四五个腰身纤细,长相清丽的女孩儿齐齐福身,“见过忠贞夫人,见过惠安侯。” 裴少嵇轻一点头,示意她们起身,接着把孟采薇奉到了上座。 “母亲……咳。”裴少嵇好像有一段时日没有这样叫过她,一开口两人都觉得别扭,孟采薇忍俊不禁,裴少嵇的眼神里却是藏了点尴尬,但不过片刻,这种情绪就被他压了下去,“母亲,这几个都是徽庆班的戏|子,母亲素日在府上无趣,便挑两个带回府,叫她们唱唱曲儿,也算是怡情了。” 孟采薇脸色不由一变,“这怎么行……” 她有些忐忑,那一匣子金首饰被她戴出去就足够招摇了,这孝期没过就在家里听漂亮姑娘唱小曲儿,不是自寻死路么。裴少嵇难不成忘了,她头上还有忠贞夫人这顶帽子呢! 裴少嵇早料到她会推却,当下只是摇了摇头,简单两个字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无妨。” 孟采薇愕然。 裴少嵇今天实在有点反常,先是送礼物,这会儿又给她挑戏|子……虽说是女的吧,可……他怎么突然这么柔情蜜|意起来了? “看什么呢?”裴少嵇见孟采薇盯着自己发愣,眉峰微微蹙了一下。 孟采薇思忖一下,扬声向那几个娉婷而立的女孩儿道:“你们先下去,我有话要跟侯爷说。” 女孩子们当然不敢反驳,低眉顺目地退了下去……临走时,仿佛还犹豫要不要帮他们两个关门。孟采薇见状忙摆了摆手,“不必了,你们下去就是。” 那个女孩儿蹲身一福,老老实实地躲开了。 孟采薇这才追着裴少嵇问:“你今天怎么回事,突然对我这么好!” 裴少嵇失笑,“我平时对你不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好了,我知道。”裴少嵇的食指揉按着孟采薇的嘴唇,止住她没有出口的话,“你安心,我既然给你安排,就说明不会有问题,你不是说在府上无聊?单看话本子多无趣,养两个伶人而已,外人问起来,那就是我的孝敬。你镇日里衣服够素雅了,戴个富贵点的首饰,还会有人揪着不放吗?那都是你该得的体面……” 裴少嵇顿了顿,慨然一叹,“过去是我疏忽了,你正好的年纪,没必要一本正经为我父亲守丧,他过去亏待你,对你不够尊重,你与他没有情分,也是情理之中的。我前几日宣化寺捐了个长明灯,父亲若有良心,便该懂得内疚,他会原谅你的……” 他把他所能想到的,每一个女孩儿会有的心结一句句开解,生怕孟采薇还会有任何无法释怀的地方。 他想要取|悦她,希望她快乐,这是她最好的年华,他想给她最好的爱。 孟采薇怔愣了一会,总算慢慢明白裴少嵇在想什么了……他看到了她的首饰,听到了她抱怨生活的无聊,在他知道自己负情绪的第一时间,用自己的办法在弥补。 她忍不住笑,“可是,这么多漂亮的小姑娘,放在府上,你每天都能见到……我不放心啊。” 裴少嵇一僵。 “既然怕我无聊,不如换成男孩子吧。”孟采薇一本正经,“看着年轻的小戏|子,我还更高兴呢!” “孟采薇!”裴少嵇紧紧攥拳,太阳穴绷起一道不易察觉的青筋,“你再说一遍……” 孟采薇趁他不注意,踮起脚“啾”的一下,亲在了裴少嵇的嘴唇上,“我说我喜欢你。” 炸毛的裴少嵇忽然就被顺毛了。 孟采薇仰着脸笑,“我说我喜欢你啊。” - 裴少嵇最后无奈地在“年轻帅气小正太”和“啥也没选白跑一趟”里,选择了后者。 回来的路上给孟采薇买了点盐渍梅当零嘴儿,反倒引得她比见到那些戏伶还高兴……情窦初开小侯爷表示,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用了晚膳,裴少嵇认真与孟采薇探讨了一下如何让生活更有乐(情?)趣的问题。 “你不看戏,还想玩点什么?”裴少嵇根本没认真接触过孟采薇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有所耳闻的女子娱乐,无非就是听听戏,念念佛……念佛,孟采薇辈份够了,年龄还没够,要不然,“我找几个世家的夫人,来陪你说说话?” 秋黛乖觉地躲在门外,此刻屋子里清净得像是世外桃源。 如今已是仲夏,孟采薇被裴少嵇松松地揽在怀里,两人都怕热,贴得也不算近,甚至谈不上耳鬓厮|磨。但在裴少嵇看来,这已经是孟采薇为了他而做出极大的牺牲了……信任他,依赖他,所以宁肯舍弃自己的名誉,而任由他这样抱着。 他越想越觉得欣喜感动,指腹摩挲着孟采薇羊脂玉似的小臂,触手温凉滑腻,舒服得紧。 谁知,孟采薇有些粗|鲁地推开他,轻声抱怨了一句,“痒着呢……你别去找什么人了,应酬她们还不够累的,我宁可自己待着。” 裴少嵇灰溜溜收回手,也不敢再乱动了,她不痒了,他心里却是难耐起来,适才触摸过孟采薇的指肚儿上像是沾染了什么小虫子,一点点噬咬着他,勾得他还想再摸一下,却又令他担心会触怒孟采薇。强自忍着,他喟叹一声,“如今暑热,朝廷里的事情也谈不上多……因此我才能得闲,等过一阵子忙起来,你岂不是又要无聊?” “无聊就无聊呗。”孟采薇不以为然,在古代转眼也快两年了,21天就能养成一个新习惯,更何况这21个月。她已经习惯了,习惯这里的生活,这样形态的生存方式,甚至是……习惯做身边这个人的母亲,哪怕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改变这个关系,她都会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 反正,就算是正常两口子,他俩也没机会站在城楼上肉丝杰克you jump i jump热情拥|吻秀恩爱……这一点点忍耐,她习惯了,也甘心了。 裴少嵇见她低垂着眼,权当她是不高兴,小心翼翼地撩了下孟采薇的发丝,他道:“采薇,你喜欢什么,都可以告诉我……只要我能办到,不会让你吃苦,惠安侯府是咱们自己的家,在家里,你不用担心。” 那样冷淡的人,肯这样细腻地哄着她,委实是难得了。 孟采薇歪头笑了笑,伸手攥|住裴少嵇,“真的没事,你不必多心……” 顿了下,她话锋忽然一转,“要不,你把之前收走的话本还给我吧?再给我找点类似的,好不好?我看那个就很喜欢啊!” 裴少嵇脸色猛地一黑,“想都别想!那是什么书你知道吗!都把你教坏了!” “哪教坏了啊!”孟采薇不服气地翻过身,直接压在了裴少嵇胸口,“你说清楚,那书我怎么就不能看了。” 裴少嵇微微推了下孟采薇的肩膀,“书上写得什么你懂么……” 孟采薇立刻拿话堵了过去,“我怎么不懂?” 两人同时怔住。 裴少嵇的眼神极失落地从孟采薇的脸上划过,孟采薇明显能感觉到他拥着自己的手一点点收紧,小臂的肌肉也随之紧绷……他像是在竭力压抑某种负面的情绪,微微抬起头,挪开停留在她身上的眼神,然后兀自几个吐纳,平息着自己。 而她,则更是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是本能地觉得自己说错了,却一时又想不起来错在了哪里。 “少嵇……”孟采薇的声音很是虚弱,有些求救地抱住裴少嵇,然后蹭着他的身体,将两人贴紧,“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想给我看就算了。” 裴少嵇反倒摇头,“没事,我明日派人去找,是我自己想左了,你喜欢看……就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了] 给大家推荐阿笙的文,《夺宠》 我自己很喜欢这个文,尤其是后期,很多我的萌点啊[男主把女主当妖精什么,嘎嘎嘎[并不是。 夺宠 【文案】 宋楚惜没想到, 随便救个人都能把小命给弄没了。 再睁开眼时, 她重生成了不受宠宫嫔, 而那堂上之君…… 竟是她曾救下的少年。 第80章 【迎刃而解】 没过几天,裴少嵇就老老实实捧回了几本带颜色的言情小说回来,出乎他的意料,孟采薇拿到书就先往结尾翻,挨个筛了一遍,分成了两摞,见其中一边更高一些,她就咧嘴笑了。孟采薇跪在软榻上楼主裴少嵇脖子,极亲昵地吮|了下裴少嵇的唇峰,“少嵇,谢谢你。” 郑重其事的语气,好似裴少嵇给她找来了什么世间珍宝一样。 男人无奈一笑,伸手拨了拨孟采薇耳|垂上的金耳钉,灿然的两朵小莲花,衬得肌肤胜雪,惹人怜爱,“又不是多值钱的东西,就这么高兴?” 孟采薇点头,“高兴啊,只要是你用心为我找来的,我当然都高兴……以后少弄那些金子银子,那是咱们家的钱,别浪费了。” “嗯,咱们家的。”裴少嵇也被取|悦,拍了拍孟采薇的腰,然后问她,“这书你按什么分的?” 孟采薇伸手按在那一摞高的上面,“这边都是好结局的,那边是悲伤结局的……两种要倒替着看,不然该腻味啦。” 裴少嵇一哂,“这种书还值得你分……罢了,你愿意看就看吧,不过不许走心,尤其是那些不好的!听见没有。” 孟采薇哼哼了一声,大着胆子掐了把裴少嵇的屁|股,“臭小子,还敢教训你母亲了。” 裴少嵇眼睛里蓦然一红,像是瞬间变成了狼,硬生生扒|开了孟采薇的手,“你别闹!” 孟采薇愣了下,下意识低头,去追寻小少嵇的身影。哪知,裴少嵇欲盖弥彰的侧开身子,“不早了,你赶紧休息,我先回去了。” “哎!等等!”孟采薇直接抱住裴少嵇的腰,说什么也不松手,裴少嵇怕把她摔下床,当然也不敢使劲挣扎,孟采薇埋在他怀里窃笑,半晌才小声嘀咕:“少嵇……你是不是又……” 裴少嵇恼羞成怒,使劲掰着孟采薇手指,“还说没学坏,你看看你都在想什么!” 孟采薇这回彻底绷不住,笑得露出满口整齐的小白牙,“你别急着走嘛,亲一下再走啊。” “孟采薇!” “少嵇……”孟采薇仰着头,手里还揪着他衣服,一声轻唤恨不得拐出十八道弯儿来,裴少嵇但觉心头一震,说什么都舍不得拔开步子了。孟采薇得逞的笑,攀住他,撒娇似的哼哼,“亲一下,亲一下就放你走。” 裴少嵇无奈,只能拥住死缠烂打的小女人,低头轻轻……哦不,碰到以后就变成重重了,他吻住了她,两人唇齿相依,恨不得都将对方嵌入骨髓里一样,夺取着每一点津|液。裴少嵇啜住孟采薇作祟的小|舌,牙尖轻|咬,才最后放开她,“好了吧,我走了?” 他呼吸比刚才要粗重百倍,孟采薇面露红晕,眼含|春水,满脸依赖地抱住裴少嵇的手,“不用我吗?” 裴少嵇轻皱了下眉头,不过很快,又微微笑了下,“不用,你好好歇着。” 孟采薇也没再纠缠,乖乖放开手,任由裴少嵇逃似的走了。 片刻,她一个人仰面躺下,忍不住抱住枕头笑了……这才是热恋的滋味呀! - 攘外必先安内,安好了内,裴少嵇这才腾出手,认真对付赵煊。 几天以前,就已经有御史上书弹劾起了孟采薇,照例说她一个妇人,八杆子都跟朝政打不上边儿,偏偏得了忠贞这两个对女子来讲非常有含金量的封号,以至于皇帝接到弹劾以后,都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御史弹劾她不贞,认为这个封号应该被褫夺,这么说,弹劾上来非常有道理。可是……从皇帝的角度看来,这就是逼着他去面对过世臣子老婆出轨的无厘头闹剧,不是不敢管,是嫌管了没格调。 这奏章就跟鸡肋一样被皇帝随手放在案桌上,始终也没想好怎么应对。 夺个封号不是问题,他赐死的人都不在少数,还会为了个深宅妇人而犹豫吗?关键是……这御史说来也字字也都是“风闻”,既然是“风闻”,那就最好要查出个证据,难道还要派人去惠安侯府查一下忠贞夫人的作风问题吗?这圣旨下出来就搞笑。可若是不管,一味地推翻御史的话,那就该影响他自己的名声了,这是赔本买卖啊。 裴少嵇猜到皇帝拿到这奏本,一时半刻不会真的做什么,因此,慢条斯理地先把孟行人等送出了颢京。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牌,“你拿这个,到了安西都护府以后去找佟家人,交代你的来意,他们自然会替你安排。” 孟行抱拳一拱,“侯爷大恩,孟某记在心里。” 裴少嵇摆了摆手,“别客气,那三成利,你就按我说的处理,我的计划,也不要让忠贞夫人知晓……佟家与京中通信往来,有单独的一套法子,你若联系我,可通过他们,先把信送的佟钦隽手中,记住了?” “是,侯爷放心。”孟行低头答应着,可眼神里,却滑过一点复杂的神色……惠安侯的行|事风格,与他想得大不一样,更令他出乎意料得是,惠安侯居然会……缺钱。 两成利被提高到三成,若不是为了长远,孟行说什么也舍不得割让。好在惠安侯还算大度,非但提供了兵马,还帮着引介了几位西域高人,孟行揣着怀里几封惠安侯的亲笔信,总算上路了。 而这厢,裴少嵇望着他的身影,沉叹一声,扬鞭催马,直奔鲁昌侯府。 “我靠,你真把那玉牌给他了?”佟钦隽蹭地从圈椅上站起来,一脸痛心疾首,“裴少嵇,你……你也太疯狂了!” 裴少嵇没吭声,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佟钦隽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来回回地转,“你想好了?这事你跟孟采薇说过没有啊?万一她后悔了呢?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她根本不是喜欢你,只是看中了这惠安侯夫人的位置,你怎么办?” “她现在就是惠安侯夫人。”裴少嵇淡淡开口,“我意已决,钦隽,这事我与你说过不下十次,你该知道……我是势在必得。” 佟钦隽盯着裴少嵇,没说话,半晌才胡乱摆了摆手,“滚滚滚,你在容我考虑个一年半载的……我脑子慢,转不快,你等着去吧。” 裴少嵇也没多话,看了他一眼,干脆利索地起身告辞。 - 宫|内。 税法改革在整个河北道都推行得差不多了,随着皇帝决心将新税法推行全国,孟然栋的官位也更进一步,做上了户部尚书。 君臣二人正讨论着如何按州郡划分税钱,便有一个内侍缓步上前,悄声道:“皇上,惠安侯求见。” 皇帝话音一断,立时想起了那本被他搁置已久的奏章,再侧头,看到身边站得刚好是忠贞夫人的父亲,不由心念一动,“叫他进来,孟卿,你也别走。” 他命人取来了那本奏章,一边递给孟然栋,示意他看一看,一边迎上裴少嵇,寒暄起来。 然而,君臣两人没说上几句话,孟然栋就忽然膝头一软,跪了下来,“皇上……臣、臣有罪……” 孟然栋脸色非常难看,女儿的事情他一直管得很少,看到这样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羞愤,但毕竟愧对女儿,他倒没一味把罪责往女儿头上扣,只希望自己认罪,能叫皇帝从轻处罚……就算不能从轻,最好也息怒…… 毕竟,第二春这种事情其实不是大错,错就错在,孟采薇辜负了皇帝赐下的封号,给了皇帝没脸。 裴少嵇看孟然栋的神态,就猜到他手里的奏章是什么了,偏他故作不知,还问道:“皇上,出什么事了?” 皇帝从孟然栋手里抽回那本奏章,又递给了裴少嵇,“你也看看。” 裴少嵇从容打开,看了一会儿,却是笑了。 他的反应与孟然栋相差太大,以至于皇帝不得不侧首,认真问道:“怎么了?” 裴少嵇抬头,双手一并递上奏章,“皇上,这是个误会。” “嗯?” “这位御史不是说见到家母私会外男吗?其实……是个误会。那个外男,乃是一位商人,行走西域与我大宁,臣与他略有几次逢面之机。所谓共进午膳,乃是臣陪家母去给家父上香归途用膳,凑巧遇到此人,他知臣身份,因此上来寒暄,与家母并无干系……” 皇帝点点头,这个正常,裴少嵇好歹也是个侯爷,又曾在安西都护府呆过,这种商人上赶着结交他,那是人之常情,无意间冲撞了忠贞夫人,那只能说是凑巧……商人嘛,能懂什么规矩。 裴少嵇见皇帝和孟然栋都有几分霁颜,继续解释:“至于后面什么共乘一骑,那是牵强附会了。用完午膳,臣驾马车,带家母去了庆徽班的戏园,想请两个角儿到府上唱曲,为家母怡情。奈何家母认为,尚在孝期,不宜有此举,将臣教训一顿以后就回府了,这点,皇上可以派人去庆徽班问,臣确实是无功而返,还挨了一顿奚落。” 皇帝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你啊,也太糊涂了……朕赐了你母亲封号,她自然行|事慎之又慎,怎么可能肯听戏呢?” 原本棘手的问题迎刃而解,皇帝甚至无心去考究裴少嵇话里真假,就把这奏章丢到了一侧,“好了,朕知道了,这事,朕会替你答复御史台的。”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愉快。 第81章 【避人耳目】 赵煊此人,虽然身上还带着那么点文人的天真浪漫美好和少年情怀的45度角,但毕竟官场浸~淫多年,有手段,懂得看人眼色,但也分得清私欲与前程。 当初发妻过逝,他是真真正正难过了很多年,也动过就此只身一人的念头。实在是长姐如母,催了又催,最后把人选都递到了他的案桌上,赵煊才重新考虑起了续弦的事情。 毕竟,他自己传续香火是一码事,趁这个关节,与身为中书令的姐夫结成同盟又是另外一码事。因此,几家可选的对象挑了又挑,赵煊宁可自己委屈一点,娶个二婚女,也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孟采薇。她是惠安侯的继母,就算改嫁,惠安侯也免不得多承她几年面子情,裴、顾、赵三家,当然是绑得越紧密越好。再观孟采薇的父亲,毋庸置疑的政坛黑马,赵煊是从郡守起家,当然明白这税制改革为朝廷带来的变化……他看中孟采薇,委实是三思之后的结果。 但赵煊断然没有想到,原以为只需要他点头就可以操办起来的婚事,竟然还遇了阻力。 煮熟的老婆,飞了。 - “什么?误会?”御史把话传到赵煊耳中的时候,他正在整理这几年鸿胪寺的卷宗,手上动作一顿,他微微肃容,“怎么会是误会?” 御史如此这般的把皇帝那边来的消息传给了赵煊。 赵煊越听脸越黑,最后只差没直接破口大骂了,一贯的好素养迫使他挤出一个笑容,朝来人拱了拱手,憾然道:“既然是误会,那就先暂且作罢。” 而心里想得却是,好一个不要脸的惠安侯,是非曲直黑白颠倒,早晚要落个欺君之罪不可! 哪知,说曹操曹操到。 惠安侯的身影就立在门边上,日光从他身后投射过来,给人的周遭映出与他气场全然不符的温和光芒。 赵煊冷笑一声,“惠安侯,久违。” “显之兄,久违。”裴少嵇大踏步迈进来,也不置理一旁的御史,从容道:“在下替皇上传个口谕,九月份龟兹王子与公主前来朝贡,烦劳显之兄费心了。” 他措辞客气得很,但眼神里的敌意,却是昭然。 赵煊心里咯噔一下,先是支开御史,继尔方蹙紧眉头,带了几分不屑,“侯爷真是孝子,令堂不知守贞,侯爷当真是竭力回护包庇啊。” 文人嘴酸,裴少嵇根本没往心里去,只是淡漠地叮嘱他,“龟兹来使,只怕要在颢京过年了,这是大章程,显之兄最好多上点心,别闹出笑话来,让我大宁没脸。” 明明比自己年轻的人,却端出这么大的架子,赵煊气得拳头都在抖,面上神采越发不屑,“不敢劳侯爷担心,此乃显之分内之事,自会用心做好。” 裴少嵇嘴角勾出一记嘲弄的笑容,没再多话,转身便走。 这种不知天高地厚之人,本就不值得他多费口舌。 - 八月的颢京,暑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早晚天开始变凉,中午的热浪也缓解了许多。 孟采薇一边挑拣衣服,一边听秋黛在耳边唧唧歪歪,“太夫人,您真的要去斋戒么……这马上就是您的生辰了。” 挑了两件儿天青的,再添一件宝蓝的……秋黛征询的话传到耳朵里,孟采薇腹诽,不是生辰她还不去呢,抬起头,微微一笑,“最近做梦总梦到老侯爷,心里不踏实,我去宣化寺里住几日,不碍的。” 秋黛闻言,眼眶就有点红,“死了都死了,还来缠着您做什么……您也太委屈自个儿了。” 孟采薇拍了拍她手背,“别这么说,再叫人听见。” 话音刚落,兰汀就进来了,孟采薇仰头朝她也是一笑,“兰汀啊,我出去这几日,你千万看好了珍娘,别叫她担心我。” 兰汀皱皱眉,总觉得最近哪里不正常,却又想不出来。当初皇后派她来,一半的原因是为了探看惠安侯与忠贞夫人的关系,可惠安侯一去安西五个月,她就彻底成了个教养姑姑……如今惠安侯虽然回来了,但来绘丰堂的机会少之又少,除了一早一晚定省,并不更多亲近忠贞夫人。晚上么,虽然留得时间有长有短,还每每都把人遣散出来……想怀疑,可又不敢太草木皆兵。毕竟这府上如今只此二人做主,避着人商量点事情,也是情理之中。更关键的是……时日久了,她眼看着忠贞夫人小小年纪支撑偌大侯府,也是不易,总往皇后那边说她坏话,兰汀心里也过意不去。 就这么纠结着,便听说忠贞夫人要去宣化寺斋戒几日,源头是梦到了老侯爷,想去虔诚念几卷经,让他安息。 这事情来得突然,之前全无计划似的,不得不前来刺探两句。 “太夫人放心,奴婢自当照顾好珍娘……不知您去宣化寺,叫谁来服侍呢?” 孟采薇弯眉,“去寺里,还要什么人服侍?我读两三天的经,心平了,也就回来了,动辄再带几个人过去,没得招住持烦。” 秋黛这时忍不住插嘴,“太夫人,您好歹带上奴婢呀,奴婢保管不多事,照顾您起居而已,住持还能多说什么呢?” “不必了,我自力更生也没什么难的,一个人静静才好,你踏实待在府上……过个三日,随着侯爷一起去宣化寺接我回来便是。” 兰汀听到这里才又问:“太夫人为老侯爷诵经,侯爷不随侍在侧吗?” 孟采薇一脸古怪地盯了她一眼,“关侯爷什么事?况且他朝上事情那么多,哪有功夫去庙里呆着。” 兰汀见她情态,总算放心,关切两句之后便重新退了下去。孟采薇暗地里松了口气,伸手翻到那一堆纱衣里,心思几乎是瞬间就跑偏了……她对外说是斋戒,实则是生辰将至,裴少嵇说要带她出去玩两天。这生辰礼物比什么都贴孟采薇的心,圈在惠安侯府时日这样久,她出门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就算明知道古代的旅途肯定没有在现代那么滋润,她也按捺不住一颗兴奋的心。 况且,裴少嵇虽然始终没说带她去哪,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他们将享受一段难得的二人世界……咳,没准可以住到一起呢? 孟采薇盯着自己的睡衣,嘴角勾出一点笑意。外面的衣服倒无所谓了,反正越低调越不起眼最好……睡衣要挑好看鲜艳性~感点的吧?主腰挑了件儿大红的,纱裤纱衣却是选得梨白的,孟采薇还没穿上就开始脑补敏感的裴少嵇如何鼻血直流了,嘴上沁出一点几不可见的笑意,孟采薇把衣裳规整规整,小手一挥,吩咐秋黛,“就这几件吧。” 八月十一,孟采薇生辰的前一天,她出发去了宣化寺。 为了避人耳目,裴少嵇和珍娘一起,只把孟采薇送出了府邸,唯有秋黛一人,亲自陪着孟采薇去了宣化寺。 住持客客气气地领着孟采薇进了个禅房里,基本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茶叶也特地准备了大红袍,秋黛替孟采薇把一切都铺排好了,才恋恋不舍地握着孟采薇,叮嘱道:“那您在这边一定多加小心,别叫人冲撞了,有什么事情,打发人来府上寻奴婢。” 孟采薇点头,“你放心吧,有泓玉法师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立在门外的泓玉法师也是双手合十,煞有介事道:“这位姑娘放心,贫僧定会确保忠贞夫人安全的。” 秋黛依依不舍地走了,孟采薇却是忙不迭把她摊开的衣服重新叠起来装好,果然,没多久,她禅房的门就被人敲开,立在门口的是许留,“忠贞夫人,侯爷派我来接您了。” 裴少嵇掩人耳目的工夫做得滴水不漏,她出京,他却进了宫,任谁都想不到他们二人还会再见面。许留如今被裴少嵇视作亲信,他又与孟采薇见过面,这个接人的工作,自然就由他来负责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许留反射弧长,根本猜不到这其中意味着什么……端看他现在一本正经,还把孟采薇当作长辈的面孔就知道,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裴少嵇把自己的继母单独接出来意味着什么。裴少嵇随口说是“尽孝”,许留就真认为惠安侯是二十四孝新模范了。 许留近乎恭敬地奉上了一个包袱,“夫人,侯爷让您换上这个再走。” “唔,好。”孟采薇没多想,接了衣裳就关门,窸窸窣窣抖开包袱,才发现里面居然是个胡服。穿惯了广袖长裙,猛地换上干净利索的一身胡服,孟采薇忽然有点不适应,窄袖束腰,对襟翻领,干净利索的剪裁衬得人精神奕奕。 胡服的颜色虽然是米色,但上面的绣纹却是用鲜艳的朱红色所钩织……作为女人,孟采薇对这身新衣裳保持了高度的热情,然而,裴少嵇见到她这副打扮的时候,却忽然后悔了。 在龙武军大营西侧的一边林地里,裴少嵇望着被人掀开的马车帘子,少女轻~盈地跃下来,然后小步跑到他的面前。 裴少嵇原本只想着她穿这身,定然比她自己那些素净衣服更显气色,却没想到,也……更显身材。不盈一握的纤腰,鼓鼓满满的胸口,孟采薇步姿潇洒却也动人,笑容正像这个季节的阳光,温暖而不灼目。 他头皮一麻,但觉浑身的血液都不听他的指挥,兀自沸腾起来,良久,他只听见自己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许留,你可以滚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以为这一章就可以写到犒劳小烧鸡,结果没写到。 看世界杯看到早上七点才睡,醒来效率有点低下,大家见谅QAQ 我知道族长在加更……可是我喜欢梅西QAQ,阿根廷别为我哭泣QAQ。 心塞塞。 第82章 裴少嵇按着太阳穴在帐子里坐下的时候,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保持理智地把孟采薇带过来的了……孟采薇自己还没察觉,眼看裴少嵇一屁~股坐下来,只扫了他一眼,然后犹自观察起这个大帐子。她原本以为裴少嵇是带她出来旅游的,结果没想到是野营,这地方距离龙武军的大营不算太远,但因为对士兵的管理严格,他们等闲不会外出,因此这地方就显得清静又安全了。 他们住的营帐很大,裴少嵇大概为此准备了有一段时间,帐子里的东西齐全得有些吓人。有妆台妆镜不说,居然还用屏风隔开了一个沐浴间。孟采薇抿着唇笑,没说什么,等她转了一圈回过头去看裴少嵇的时候,男人已经平息了情绪,眼神变得清明起来。 “时辰还早,我带你去山里面走走。”裴少嵇站起来,“这边有个小瀑布,风景不错,顺便猎点野食回来吃。” 孟采薇眼中划过短暂的惊讶,“你还会打猎?” 裴少嵇极不屑地睨了孟采薇一眼,然后伸手,大掌包住她,“走吧,会不会你看见不就知道了吗?” 孟采薇仰着脸笑,整个身子顺着裴少嵇这一拉,倾倒过去,紧紧靠住他的手臂,“我家少嵇最能干了!” 谄媚的语气,眼神里却确实藏了点小骄傲。裴少嵇的目光从孟采薇脸上转过,片刻,也跟着融出一点零星的笑容,伸手揽住孟采薇,随意地拣起一张弓,背上,拉着孟采薇出了营帐。 - 跟裴少嵇爬了半天的山,孟采薇才意识到这是个基本没经过人为开发的荒山,因此还能猎到野食。说是荒山,可这山一点都不荒。触目可及的绿色,潺~潺的溪水从高出流下,偶尔一蹿而过的小兔子……呃,这只没蹿过去,已经变成了裴少嵇手里的野兔子。 孟采薇尴尬地看着裴少嵇走上前,捡起地上壮烈牺牲的兔子,拎着兔耳朵继续往前走。 “你们当兵都会拉弓吗?”孟采薇亦步亦趋地跟在裴少嵇后面,手揪着他衣角,始终没放开。 裴少嵇用余光掠了她一眼,答道:“不知道,弓兵肯定会,别的不一定。” 孟采薇很奇怪,“那你是怎么学会的?” “我是弓兵。” “……噢。” 孟采薇一瞬间觉得自己蠢爆了,抬头,果然对上裴少嵇几分笑意,“我骗你的,我不是弓兵,射箭是跟钦隽学的,论准头,钦隽比我射得准,不过他臂力不行……所以比起用刀,他更喜欢用剑和枪,论巧劲儿,动脑子,他是一把好手。” “你呢?你喜欢用什么?” “我无所谓。”裴少嵇伸手回来,拉住孟采薇,“有什么用什么……怎么不走了?” 孟采薇挤出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有蛇。” 裴少嵇一愣,登时也站住了,“在哪?” “我腿上……在往上爬。”孟采薇话音刚落,裴少嵇就立刻松开手,蹲下~身子,“没事,别怕,这山里蛇不多,应该不会是毒蛇。” 孟采薇挤出一个非常难看的笑,“蛇不多还被我赶上一个,可见是有缘……都说蛇打七寸,我连蛇七寸是哪都不知道……” “闭嘴。”裴少嵇冷声开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孟采薇的小~腿。她穿得胡服,裙摆短,底下就是裤子,深褐色的裤管可能被蛇当成了树,当然,也有可能蛇只是随便爬爬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蛇信子伸出来吐吐,小蛇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身边有个人类黑着脸快变成了阿修罗,孟采薇身子已经有些微微打颤,她僵着声道:“少嵇,你不让我说话我紧张。” 裴少嵇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那你说吧,不过最好不要尖叫。” “啊!!!” “……” 裴少嵇在那一刻发誓,如果不是看在蛇咬了她一口的份上,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扼住孟采薇的喉咙……嗯,然后再亲一下。 孟采薇叫完就发现自己犯错了,裴少嵇的脸色显得非常难看,眼神里写满了你好烦哦,她忙不迭捂住自己的嘴,身子一动也不敢动,接着泪汪汪地低头,“我错了。” “没事。”裴少嵇从容地站起身,捏着蛇七寸,顺手给了它一刀,孟采薇都没有看清裴少嵇是怎么从指缝里翻出一个又细又薄的刀片,总之蛇死了,裴少嵇掰开蛇嘴,还给孟采薇展示了一下它的牙,“没毒,别怕,你拿着它和兔子,我背你下山处理下伤口。” 孟采薇眼泪还是浮在眼眶里,“对不起,它咬我的时候太疼了,我不是故意叫的。” 裴少嵇的动作忽然就顿住,他抬头看了眼孟采薇,几乎是立刻就把手里所有东西都丢开了,“没事,没事了。” 他直接伸出双手抱住她,温声解释:“我不让你叫是怕你惊动蛇,没有别的意思,也不会嫌你烦,蛇咬的伤口必须要清理,我们先下山,好吗?” 孟采薇这才点点头,裴少嵇松开她,迅速扯下了自己衣裳的下摆,“咬在哪了?” “大~腿上。” 她刚才实在太紧张,身子抖得厉害,估计是这样惊动了蛇,结果被咬了一口……裴少嵇原本想得也只是把蛇抓走,哪想到蛇突然咬一口,他气急之下索性杀了,反正无毒,带回去还可以熬汤。 裴少嵇满脑子浑浑噩噩的念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贴在了孟采薇的大~腿上,她的腿出乎他意料的细,衣带足足缠了三圈,勒紧,打结。 他额头上有了一点汗意,站起身,摸了摸孟采薇有些苍白的脸,“别怕,蛇没有毒,回去慢慢处理。” 递出地上的战利品,裴少嵇半蹲着身子,背对孟采薇,“上来吧。” 孟采薇乖乖接住裴少嵇递来的死蛇和死兔子,然后趴上了裴少嵇的后背。 裴少嵇掂了她一下,身子微微一僵,孟采薇蹭着他耳边,“我沉不沉?” “不沉。”不知怎么,裴少嵇的声音突然有些哑,“趴好了,别乱动。” 他站了片刻,才迈开步子往山下走,孟采薇的脑袋歪靠着他的肩膀,一瞬间,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原来这才是他一个人的行进速度…… - 孟采薇爬了好久的山,裴少嵇没花几分钟的功夫就下来了,他一边踢了踢柴堆,顺手烧起火来,一边接过孟采薇手里的死兔子死蛇,丢在柴堆旁,在这之后,他才背着孟采薇,躬腰进了帐子。 “坐着别乱动……嗯,最好把裤子脱了。”撂下这句话裴少嵇就转身出去了,孟采薇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脸微微有点发热,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可怜的小蛇,你一定是老天爷派给小烧鸡的神助攻。 乖乖脱了裤子,上衣的裙摆刚好挡在大~腿~根儿上。 蛇咬过的地方已经迅速肿了起来,一点污血残存在白~皙的肌肤上,衬得有些脏。想到裴少嵇过会儿要进来,孟采薇忍不住想伸手擦擦……好歹干净点才讨喜嘛,养腿千日,用腿一时啊(大雾! 谁知,她刚把手指小心地贴过去,裴少嵇就掀开帐子,扬声呵斥:“别乱动!” 孟采薇吓得一激灵,立刻就收回手,跟个偷食物的小老鼠被猫当场逮住一样,心惊胆战地盯着裴少嵇。 裴少嵇看她这眼神,在门口做了半天的心理工作瞬间破功,他无奈笑了一下,用脚把床榻边上的小杌子勾了过来,故作镇定地坐了下来,“你怎么那么怕我。” 孟采薇紧张地揪住自己袖口,面色讪讪的,“你是一家之主嘛。” 裴少嵇瞭了她一眼,没纠缠这个话题,只是轻声叹了一下,然后拿出一块干净的纱布,往上面倒了点水似的东西,“先给你擦一下伤口,可能会有点疼,忍一忍。” 说着,他伸手把纱布贴在了孟采薇的伤口,灼热的感觉瞬间侵入了伤口,孟采薇“嘶”了一声,抓~住身下的褥子,“你你你……这是什么东西?” “酒。”裴少嵇顿了下,有些遗憾的样子,“本来打算今晚喝的。” 孟采薇缓过刚才那一下子的锐痛,松弛下来,玩笑道:“孤男寡女荒郊野岭,你带酒来干什么?心怀鬼胎。” 原本还镇静无比的裴少嵇耳根一下就红了,“胡说八道,又没说给你喝。” “你喝了也很吓人好不好。” “我不会碰你。”裴少嵇低着眼,刚才吼孟采薇的气势一下子就消散了,“采薇,你别怕我。” 孟采薇见他把~玩笑当真,忙打算说点什么圆场,谁知道,裴少嵇刚挪开那块纱布,突然就俯身,用嘴吮住了孟采薇的伤口。孟采薇但觉被人突然上了发条一样,身子紧绷,浑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挪到了裴少嵇吮住的那一点似的,他舌尖抵住的位置,牙齿碰到的位置,都让她……情~动起来。 裴少嵇没察觉她的异样,对准伤口猛地一啜,吸出一口污血,吐到了刚才那块纱布上,包住,丢到了一边。 孟采薇脸上通红,讷讷地指责,“你刚才还说不碰我,食言这么快。” 裴少嵇动作僵了下,“我说的不碰……不是这个不碰,你……你不懂吗?我会等,等到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那如果等不到呢?”孟采薇反问。 两个人突然都静默住。 裴少嵇默默地撕下一块新的纱布,“那我就更不能辜负你了。” 孟采薇停了一下,忽然上前,俯身吻住了裴少嵇,她伸臂紧紧地唤环着他的脖子,不管裴少嵇怎么推她,她都不肯放手,咬住他的嘴唇,不允许他有任何一刻的逃离与犹豫,直到她终于捂暖了他,他情不自禁起身,随着孟采薇慢慢压住了她的身子,她白腻的腿勾住了他的腰,将他的身体不断地按得与自己相离更近。 半晌,她放开了他的唇,却仍然恋恋不舍地蹭着他的下颚,“少嵇,其实……不会有人发现的。” 他身子僵直,本能地想从她怀里逃出去。 孟采薇将他缠得更紧,极认真道:“少嵇,你听我说,不管以后如何,我不想要遗憾……反正我又不会再改嫁了,只要不怀~孕,没有人会知道我们……” “闭嘴。”裴少嵇反手钳住孟采薇,将她从自己身上剥离,“采薇,你不会等不到的,我们会在一起。” 孟采薇有些失落地躺着,身子没有动,“可是……少嵇,还有最后一年……你的孝期满了,要娶妻了……” “我知道,不会的,你放心……不会那么久。”他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很轻,轻到连孟采薇都没有听清。 他扶着她坐起身,重新盯上那块微肿的伤口,他像是在犹豫什么,片刻之后才放下那块纱布,将手贴上了孟采薇的大~腿……肌肤的触感比他想得还要滑腻,裴少嵇强自克制着自己想要变得粗重的呼吸,食指与拇指一起掐住伤口周围的嫩~肉,用力一挤,孟采薇闷~哼一声,低头看,伤口出来的血居然还有点发污。 裴少嵇也是有点意外,抬头看了眼孟采薇,才再次低头,凑过去,衔~住。 使劲往外一啜,片刻即分。 再伸手去挤压,血的颜色总算干净起来。 裴少嵇松了口气,动往伤口上撒了点药粉,接着用纱布缠住,包紧。他的动作明显加快许多,眼神也露出点几不可见的燥意,甚至顾不得收拾残余的东西,裴少嵇已经站起身,“你歇着吧,我出去把兔子烤了。” “别动!”孟采薇喊住他,赤着腿,跳下床,伸手从背后抱住了裴少嵇,“少嵇,你真的不愿意我帮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orz我错了。 下一章,嗯一定有福利。 -- 小剧场: 裴少嵇出门,看表:嗯,这次比上次多忍耐了五分钟,有进步,孟采薇抗体正在产生。 走了两步,突然顿住,回头,趴窗户……里面那厮居然还不穿裤子!!! 黑脸少嵇一边咬自己的大拇指哭泣一边记录:抗体虽然产生,但同时……身体出现了看了还想看摸了还想摸综合症。 第83章 【乘虚而入】 裴少嵇腰上一紧,心却是一松。 像是长久以来的约束、管制,得到暂且的缓和,绷住的脊背都出现了一瞬间的放松。他握住孟采薇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犹豫半晌,方咬牙做下决定。 “晚一点……你今天出来得早,不是还没用午膳?腿上的伤不要紧,下午我还想再带你去走走,难得出来。”他微微侧首,孟采薇要使劲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表情,像是孩子一样,明明知道可以得到糖作为奖励,却舍不得吃,非要留到最后。 孟采薇心里一甜,她喜欢他,迷恋与他亲近……更喜欢现在这样,偶尔捉弄他,“啊……你当真啦?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啊……” “……”裴少嵇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黑着脸掰开孟采薇的手,沉默地往外走,等到了门口,才忍不住回头,孟采薇还站在原地,笑靥灿烂,带着几分得逞的意味,好像早料到他会回头一样,他无奈,“去床|上坐着吧,过会儿开饭。” - 所谓居家旅行上床下地必备暖男,指的大概就是这一刻的裴少嵇。 孟采薇原以为午饭不过就是烤兔子,没想到裴少嵇愣是弄出了三菜一汤,烤兔肉和蛇肉汤不必说了,不知他从哪儿弄来的青菜,炒了炒,味道虽说一般,但总好过干吃烤肉那么腻,以及……还有米饭。 “这些,你哪儿来的?”孟采薇盘腿坐在床|上,任由裴少嵇挪桌子摆菜,一副家庭妇男的样子,“营里的,让许留带了点出来。” 孟采薇一猜就是,忍不住笑,“那你这是挪用公款,皇上知道不罚你么?” 裴少嵇愣了下,好像过了一会儿才反应孟采薇说得是什么意思,他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你还真是忠君爱国。” 孟采薇凑过去抱住他,啾地一下亲在他脸上,“侯爷过奖啦。” 裴少嵇随手揉了揉孟采薇的头发,按着她重新坐下来,“吃饭吧。” 山里的兔子肉质肥嫩,孟采薇有点不顾形象地选择直接上手,裴少嵇吃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专心在旁边拿着手绢等孟采薇吃菜的工夫替她擦手擦嘴……最后孟采薇自己吃饱了,裴少嵇才接过她手里剩下的最后一块儿塞进嘴里,“歇会儿,咱们上山。” 孟采薇有点懒得动,伸腿缠住裴少嵇的腰,“不想去,你就不怕我再被蛇咬一口?” 裴少嵇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回头睨了孟采薇一眼,她躺得四仰八叉,全然没有在家里的矜持,偏偏她这个模样,也有她的风情,包着纱布的腿纤细白腻,只这样一眼,就足以让裴少嵇情绪燃烧起来。他转回头才平息,沉声道:“我背你。” - 孟采薇也不知道那个瀑布究竟让裴少嵇有多大的执念,吃过饭,两人靠着歇了一会儿,裴少嵇就真的一口气把她背上了山。山倒是不高,裴少嵇就算背了个人,依然如履平地一般登了上去,奈何瀑布虽美,在没有相机手机的年代,孟采薇连个到此一游的照片都留不下,两个人并肩看了会儿,就没事做了。 裴少嵇像是没料到孟采薇会对这瀑布无动于衷,侧首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终于接受,比起这水帘,孟采薇更喜欢看他的“残酷”事实。然而,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下山的孟采薇却是错了,裴少嵇又拉着她继续逮兔子了,先是教孟采薇怎么用弓,两人贴在一起练了一会儿,裴少嵇就领着孟采薇亲身体验起来。 就这样折腾了一下午,天都擦了黑,裴少嵇才终于松口,“走吧,下山吧。” 孟采薇酸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简直想要欢呼雀跃,跟裴少嵇一手拎着一只兔子,两个人当真像是满载而归的山中猎户一样,喜滋滋地下了山。 然而,孟采薇刚被裴少嵇从后背放下来,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是萤火虫,漫天的萤火虫……其实也谈不到天的高度,萤火虫飞得都不高,夜色里有一片绿莹莹的,闪烁着的光。 她慢吞吞地往前走,裴少嵇却是从身后一把抓|住她,一个温润的、微微发凉的东西,忽然就套在了孟采薇的手腕上,她挣了一下,那东西却刚好套稳,裴少嵇顺势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采薇,恭贺生辰。” 孟采薇连心都在微微发颤,夜色浓了,古代的夜里没有灯光照亮苍穹,黑暗像是打翻了的砚台,渗出浓郁的墨汁。清淡的月色下,一只只飞舞的萤火虫活像是点燃的烟火。裴少嵇半拥着她,慢慢持着她的手腕,让她抬起手来,原本光洁的腕子上,多出了一枚玉镯,晶润的玉色微微反光,显示出极好的质地。裴少嵇贴着她耳边,轻吻了一下,“喜欢吗?” “你真是……”孟采薇嗓音里有点哑,他太浪漫,浪漫到让她快要忘乎所以,孟采薇诚实地知道,她在裴少嵇身上从来没有过这么高的期许,他是个保守的古代男性,就算有着偶尔的离经叛道,但他的思想,毕竟在这个时代里……他或许是个优秀的让人敬佩的男性,却未必会是个很好的情人。 可,孟采薇错怪他了。 当他愿意取|悦她,愿意用心的时候,就可以成为这样的人。 他的手指摩挲在她的新镯子上,平素冷漠的眼神里,有足以把人溺毙的温柔,他微笑,再次吻了吻她的额头,“回去?我们要开饭了。” 这次,孟采薇被裴少嵇安置在火堆旁坐着,萤火虫热闹的时光很短暂,裴少嵇一只兔子还没烤熟,山野间的萤火虫就散了一大半。 孟采薇怔愣了一会儿才想起问裴少嵇,“这些萤火虫,平时就在这里吗?” “当然不是,我让人去逮的。”烤架上架着小兔子,另外还有一个锅里闷着米饭,孟采薇表示完全插不上手,裴少嵇三两下就料理得井井有条,行动从容,像是演练过无数次一样,“这虫子每日活跃的时辰,就在下午太阳落山后的一个时辰里,而且寿命非常短,最多也就二十几天,因此都是现捕捉的,养了两天,赶着今晚上放出来的。” 他顿了顿,哑然一笑,“委实辛苦许留了。” “许留,这人与你关系很好?”总听裴少嵇提起这个名字,孟采薇不由得上心了心。 “是个信得过的人,你记住他就是了,还有一个叫仇康,他心思更缜密一点,也是靠得住的。” 三言两语地聊着天,兔子烤熟了。吸取中午的经验,裴少嵇根本没让兔子经孟采薇的手,他举着烤架,拿刀把肉切成一小片,直接喂到孟采薇嘴里,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就在这朗月清风间,恣意而坐,是难得的,无所羁绊的时光。 孟采薇吃得半饱,人就开始不老实了。 裴少嵇用手把兔肉喂过去,孟采薇就直接咬住他手指,舌尖在指腹上舔一圈儿,才嘬住兔肉,离开他的手。 他的手指有酱料的味道,而她的舌尖,却带着野菜的清香,裴少嵇被她这一咬一舔,弄得百爪挠心,偏偏罪魁祸首一副“我很无辜”的表情,见他不肯喂她,还拿身子贴过去蹭蹭,“没饱呢还。” 裴少嵇扫了她一眼,孟采薇有时候怕他,可每逢这个时候,胆子比谁都大,晶亮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盯着他,不知究竟是馋那口肉,还是馋他……裴少嵇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割下一块肉,喂到了孟采薇嘴里,孟采薇照旧咬住他的手指,轻轻的吮,仿佛只是贪恋那上面的肉汁味。 哪料,裴少嵇忽然就丢下了手里的东西,直接将孟采薇按在了松软的草地上,入了秋,草叶泛了黄,软趴趴地贴在地坪上,此刻又被孟采薇压在身下,裴少嵇低头衔|住那瓣儿唇。 他吻得热切,猛地凑过来,不由得撞上孟采薇的牙关。 孟采薇忍不住咧嘴一笑,带着点傻乎乎的意味,眼神里却全是满足。 裴少嵇的舌尖安抚似的滑过孟采薇的贝齿,接着往里探去,仿佛要将那些被她卷走的肉汁都吸回来,贪婪地啜吻着。 孟采薇的喘息变得短促,情不自禁勾住裴少嵇的脖子,他难得吻得这样投入,毫无顾忌一般,与她缠腻在一起。 这让孟采薇忍不住想起他第一次吻她,带着那份激动,甚至是破釜沉舟的迷醉,他吻了她。 而,令孟采薇意外的是……就像第一次,裴少嵇的手没有长久地停留在她腰间,而是探索地抽开了孟采薇的衣带。 微凉的秋风乘虚而入,裴少嵇的指腹也贴上了她肌肤的边缘,渴望已久的触感,还有孟采薇唇齿间发出满足的吟哦,都激励着裴少嵇,向更里处探索。 是从未触碰的禁地,却是梦中肖想过的桃源。 裴少嵇的手指沿着肌肤隆|起的曲线慢慢攀顶,接着拢指一握,丰腴盈手,他克制不住就是一捏。 “嗯……”孟采薇的眼中雾濛濛的,她还在专注地享用这个绵长的吻,他的掠夺,他的柔情,都叫她在这个夜里沉醉。 他抚过她软嫩的肌肤,捧起,拢住,缓慢地揉过,从一边到另一边,引得怀里的人发出轻微的颤栗,她不算连续的呼吸起起伏伏响在他耳边,仅仅如此,就足以让他的血液更加沸腾。 而孟采薇,却是混沌、迷茫,直到脆弱之处被人掐了一下,孟采薇哼了声,眼神才猝然清明起来……裴少嵇疯了吗?这……这还在外面,在草地上……要被人看到,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脸涨得通红,孟采薇一手去拉衣襟,一手推了下裴少嵇,“别……” 裴少嵇的身体短暂地僵了一下,往后躲开一些,却还是恋恋不舍,“对不起……你让我缓缓……” “缓什么啊。”孟采薇拽开了咸猪手,就在裴少嵇表现出失望的瞬间,开口道:“去帐子里……外面……怪不好意思得。” 她说着,又伸手环住了裴少嵇的脖子,在对方困惑又委屈的眼神里,孟采薇终于忍不住笑了,“想什么呢,抱我进去啊?” 裴少嵇愣了一下,少顷,总算明白孟采薇的意思,他近乎惊喜地打横抱起孟采薇,大步流星地进了帐里。 作者有话要说:先跟大家道歉,昨天情绪特别不好,一整天都没有写完一章,非常非常抱歉。 谢谢读者群里妹子们的包容和鼓励,凌晨熬不下去的时候就翻你们的记录看,然后再爬回来乖乖码字。 没有你们的鞭打我真的没法坚持了QAQ 这几天有点瓶颈+萎靡,所以更得时间也不及时,谢谢大家包容了。 可能短期内真的没法固定更新,我也很难过,实在是做不到,不给大家做一些虚假承诺了。 不过大家喜欢我的文,我还是会尽力日更的。 最后提醒一下,这章随时可能被锁,锁了以后我也不会解锁,不会提供任何其他渠道的阅读方式,包括之后的亲热内容也是一样。 大家抓紧看,锁了以后也烦请不要留邮箱什么的。 【【【【【【【重要:今天还会有一章更新,大概在下午,更了我会微博和Q群里说,可以睡前再来刷。】】】】】】】】 感谢 飘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11 10:33:57 予你情深。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7-11 15:45:37 淡紫色的誓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12 18:53:04 淡紫色的誓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13 18:06:43 巴黎贝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14 01:06:10 之南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15 09:04:37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15 18:05:36 彼岸流年⌒"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7-16 16:16:55 彼岸流年⌒"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7-16 16:38:38 好久没感谢大家的霸王票了,其实我每天都会去后台看,只是有时候着急更新,没时间复制过来。 巴黎贝甜=3=每次评论都很长,感谢你。 誓约么么哒,也谢谢你支持~ 青春派、飘、深深和南南都来亲亲。 最后感激丢手榴弹的流年!我们来啪啪啪~~ 第84章 【隔墙有耳】 大宁皇帝在南山行宫亲切会见了龟兹王子,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大宁皇帝高度赞赏了龟兹坚持发展边境贸易的决心,并对龟兹一贯坚持“一个中国”的原则表示感谢。 孟采薇百无聊赖地听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寒暄之词,领导们总算坐下来老老实实吃东西了,席上基本没几个热菜,唯一暖乎的就是刚送上来的汤,孟采薇喝了一肚子水饱,只盼赶紧结束宴会。 然而,寒暄完了还有安排的表演。孟采薇手抵额头,简直快疯了。 好在,帛裕此行带了不少漂亮的龟兹舞女来,一出场就引得满场惊艳。孟采薇听着异国情调的乐声响起,也跟着抬头,舞女们腰|肢纤细,穿着抹胸露脐的长裙,随着鼓点轻快起舞,一个女孩儿旋绕着从孟采薇席前掠过,灿烂笑脸当真让人眼前一亮。 亮着亮着孟采薇的嘴角就往下弯了起来,不远处,裴少嵇的面前,也站着一个身子妖|娆的舞女,那女孩儿对裴少嵇,当真是比对这一席女眷要热情多了,裴少嵇身边的其他几个侯爷都是配合地哄笑,坐在皇帝一侧的秦王摇头失笑,“父皇,惠安侯年轻有为,无怪连龟兹女子都为之倾倒。” 裴少嵇和秦王算是同辈,秦王拿他打趣,裴少嵇只得一旁摆了摆手,“殿下快别打趣臣了,臣算什么有为……” “裴卿休要谦虚。”皇帝命人下去赐酒,裴少嵇忙不迭站起身,也顾不得搭理身边的女子,躬身低首,一副谦慎模样。皇帝并不急着理他,而是先朝侧首的王子帛裕道:“这位就是我大宁的惠安侯,王子入京,一切戍卫之事,都由惠安侯来负责。” 帛裕心领神会,站起身来一同敬酒,“有劳侯爷。” “王子客气。” 三人同时饮尽杯中玉酿,再次落座。 孟采薇原本没怎么注意这殿上寒暄,因那一个舞女,目光便不由得停在了裴少嵇的位置上,他左右都是侯爵,年纪却普遍比他大,难怪那舞女乐意围着他打转了。哂然一笑,孟采薇告诫自己大度一点,现代男人还免不了喝酒应酬,况且人家只是在裴少嵇面前扭扭|腰,露个肚子,大不了她回家也露,哼哼,比脸比不过,比肚脐眼还能输吗? 兀自腹诽着,殿上的帛裕王子却是一笑,“皇上,小王看这舞姬多半是寄芳心于惠安侯了,小王不如将这舞姬,当作谢礼,送给惠安侯吧?” 龟兹公主年纪虽小,但帛裕王子已经年近三十了,他自己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但仿佛很通晓人之常情,送个舞姬的事随口便说出来了,脸都没有红一下。 孟采薇闻言就攥紧了手,幸亏理智还在,她除了绷紧脊梁,并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相反,倒是殿上忽然传来一声脆响,孟采薇循声望过去,竟然是秦王妃顾以菡那边出了什么乱子,几个宫婢内侍都簇拥过去,然而只是短暂的混乱,席上又复归之前的安静。 皇帝没对帛裕的建议表示反对,那舞姬仿佛也露出兴奋之色,回过身,准备拜礼。 而这时,裴少嵇缓一步出席,抱拳道:“只怕有负王子好意,臣还在为家父戴孝,不宜这些……玩乐之兴。” 帛裕愣了下,倒是没觉得被拂面子,反倒认真地解释:“侯爷不要误会,小王没有别的意思,我龟兹舞女,天下闻名,侯爷日后举办家宴也可观赏……” “不必了。”裴少嵇抬头,眼神里透出淡淡的抗拒和反感,“臣无心观赏歌舞,不好耽误旁人前途,请王子三思。” “侯爷说得是。”顾以菡终于按捺不住开口,众人的目光都充满压抑地落在了她身上,就连秦王的眉头都不经意地蹙起。 顾以菡咬了咬牙,挤出一笑,“王子,您也不必强人所难,依妾身看,这舞女身姿窈窕,舞姿曼妙,正巧妾身与大殿下才刚在宫外建府,府中缺少歌舞伎,不如……就请王子将这位姑娘赠给我们吧。” 秦王听得脸色微微一变,低喊了声,“王妃!” 奈何碍着众人,也不方便发作。 皇帝颇意外顾以菡的说法,但顾裴两家人的交情,也并非不知,目光在年轻人之间逡巡一圈,才道:“王子,你怎么看?” 帛裕不知内情,见顾以菡一脸真诚,倒是蛮高兴,“高山流水,难觅知音,既然王妃欣赏她,那小王自然要成|人之美了。” - 总算是熬过一场虚惊。 孟采薇回到自己下榻的宫殿里,夜已经深了,不远处,高台上,丝竹声一直未断。貌似男人们还有什么后续活动,孟采薇没多问,脚步匆匆回来,忙着洗漱,让人去小厨房里弄点吃得回来。 幸亏把冬妆留下了。 孟采薇一边把头发散下来休息,一边跟秋黛感慨,“要没有她,咱们有这个小厨房也是摆设,但不知谁给咱们安排的这里……连小厨房都有,当真是妥帖。” 秋黛拿梳子替孟采薇通着头,问道:“需要奴婢去打听打听吗?” 孟采薇略一迟疑,接着颔首,“去问问吧,若是有机会,也感谢一下人家。” 说话的功夫儿,冬妆端了热好的粥来,“太夫人用点儿吧,都是晚膳的时候奴婢领膳的时候特地留下的,味道恐怕不怎么样了,只能烧起火,随便热一热了。” 孟采薇饿得前心贴后心,哪顾得上好吃与否,当即狼吞虎咽,含糊道:“没事没事,幸好你多了这个心眼儿……” “忠贞夫人。”小婢子进来,孟采薇立刻端坐,撂下碗,得体微笑,“怎么了?” “惠安侯回来了,说要进来给您请安。” 孟采薇心里一喜,“哦?那请侯爷进来吧。冬妆,去给侯爷也盛碗粥,秋黛,你再看看,还能不能找点儿点心来。” 从善如流地把人都支走,片刻后,裴少嵇带着一身淡淡地酒味进来,“在忙什么,怎么把人都支走了?” “喝酒了?”孟采薇示意他来坐软榻,“想跟你说会儿话嘛,就叫秋黛她们出去了……你吃饱了吗?我快饿死了,让人给你盛粥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吃的。” 裴少嵇愣了下,后知后觉地问道:“你没吃饱?” “难道你吃饱了?” 裴少嵇盯着孟采薇瞧了半晌,没等孟采薇开口,自己笑了出来,“是我忙糊涂了,我进殿前已经吃过晚膳了……你也是,你出去不方便,不知道派人来跟我说吗?我们戍勤自己单独开伙,给你弄点吃的还不简单?” 俗话说,想要绑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绑住他的胃,孟采薇突然觉得,这话搁在女人身上一样适用。 裴少嵇见她饿得难受,当即便出门回营里弄了点吃的,提了食盒回来,孟采薇大感满足,忍不住慨然:还是上面有人靠得住啊! 有了吃夜宵这个借口,孟采薇也理直气壮地把裴少嵇多留了一会儿,只是,她么料到,吃到一半,裴少嵇看了眼铜漏,便起身,“你先用着,皇上那边还有事,我得过去了。” 孟采薇一怔,“这个时辰,还有什么事?” 她把裴少嵇上下打量一遍,怀疑地问道:“总不能是叫你去侍寝吧?” “胡说八道!” “哎呀!”孟采薇捂着额头,“你弹我|干嘛。” 裴少嵇收手,“这是行宫,别信口胡言,嘱咐别人的时候头头是道,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注意了。” 孟采薇悻悻然,“噢,我知道了……这不是没别人嘛。” “没别人也不行,隔墙有耳,不懂么?”裴少嵇一本正经地把孟采薇教训了一顿,半晌,才叹了口气,“你好好吃东西,然后早点睡,明天我要陪帛裕王子,到时候让许留过来带你转转。” 孟采薇也并非执意与裴少嵇胡闹,见他正色,自然跟着郑重点头,“放心吧,我省得的,不过,到底是什么事?你这么晚还要出去?” 裴少嵇沉吟一刻,半晌,才压低声,“是龟兹,龟兹内乱,帛裕是来找皇上借兵回去救他父王的……适才帛裕私下找上皇上,多半是谈这个事,皇上留了旨意,叫我们几个过会再去面圣,具体是怎么情况,就能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 “所以,”裴少嵇话锋忽然一转,“帛裕想赠我那个舞姬,多半是知道我在领兵,还有讨好之意,希望我能在皇上面前替龟兹说几句好话,你不要多心,嗯?” 孟采薇绷不住笑了,“我哪有多心,你与其劝我,还不如去劝劝秦王妃,我看她今天……实在有点失态了。” 裴少嵇闻言一怔,片刻才道:“秦王殿下对小菡一直不错,你不必担心她了,她既然敢开口,多半也能在殿下面前圆过去……若是近日|你们两人见到,尽量别与她争执,殿下很护着她。” “我省得,你快去吧,争取早去早回,好好休息。” 裴少嵇一笑,伸手揽过孟采薇的肩,顺势低头一吻,“那我走了。” - 殿外,一个内侍随着裴少嵇迈出门槛,迅速闪身进了另外一座院里。 “他出来了。” “嗯……两次。”烛火旁,赵煊眉峰蹙了蹙,“没有回自己殿里,反而在忠贞夫人那边呆了那么久,一次不到一刻钟就出去了,拎了食盒回来,第二次差不多呆了半个时辰……”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 编辑要求修改被锁章节,我就把河蟹部分删除,直接把每个章节往前平移了一章。 所以这章原本是【风水宝地】,现在变成了【隔墙有耳】。 等于是免费送给大家一章~ 算是我断更的补偿。 最近身体不是很舒服,尤其手腕连着扭到两次,现在键盘打字都会疼。想好好休息一阵子,所以没法按时日更。 我大概只能保持两三天一更的频率,等我缓一缓,会尽快恢复日更,会告诉大家~ 感谢你们包容:) 第85章 【隔墙有耳】 大宁皇帝在南山行宫亲切会见了龟兹王子,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大宁皇帝高度赞赏了龟兹坚持发展边境贸易的决心,并对龟兹一贯坚持“一个中国”的原则表示感谢。 孟采薇百无聊赖地听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寒暄之词,领导们总算坐下来老老实实吃东西了,席上基本没几个热菜,唯一暖乎的就是刚送上来的汤,孟采薇喝了一肚子水饱,只盼赶紧结束宴会。 然而,寒暄完了还有安排的表演。孟采薇手抵额头,简直快疯了。 好在,帛裕此行带了不少漂亮的龟兹舞女来,一出场就引得满场惊艳。孟采薇听着异国情调的乐声响起,也跟着抬头,舞女们腰|肢纤细,穿着抹胸露脐的长裙,随着鼓点轻快起舞,一个女孩儿旋绕着从孟采薇席前掠过,灿烂笑脸当真让人眼前一亮。 亮着亮着孟采薇的嘴角就往下弯了起来,不远处,裴少嵇的面前,也站着一个身子妖|娆的舞女,那女孩儿对裴少嵇,当真是比对这一席女眷要热情多了,裴少嵇身边的其他几个侯爷都是配合地哄笑,坐在皇帝一侧的秦王摇头失笑,“父皇,惠安侯年轻有为,无怪连龟兹女子都为之倾倒。” 裴少嵇和秦王算是同辈,秦王拿他打趣,裴少嵇只得一旁摆了摆手,“殿下快别打趣臣了,臣算什么有为……” “裴卿休要谦虚。”皇帝命人下去赐酒,裴少嵇忙不迭站起身,也顾不得搭理身边的女子,躬身低首,一副谦慎模样。皇帝并不急着理他,而是先朝侧首的王子帛裕道:“这位就是我大宁的惠安侯,王子入京,一切戍卫之事,都由惠安侯来负责。” 帛裕心领神会,站起身来一同敬酒,“有劳侯爷。” “王子客气。” 三人同时饮尽杯中玉酿,再次落座。 孟采薇原本没怎么注意这殿上寒暄,因那一个舞女,目光便不由得停在了裴少嵇的位置上,他左右都是侯爵,年纪却普遍比他大,难怪那舞女乐意围着他打转了。哂然一笑,孟采薇告诫自己大度一点,现代男人还免不了喝酒应酬,况且人家只是在裴少嵇面前扭扭|腰,露个肚子,大不了她回家也露,哼哼,比脸比不过,比肚脐眼还能输吗? 兀自腹诽着,殿上的帛裕王子却是一笑,“皇上,小王看这舞姬多半是寄芳心于惠安侯了,小王不如将这舞姬,当作谢礼,送给惠安侯吧?” 龟兹公主年纪虽小,但帛裕王子已经年近三十了,他自己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但仿佛很通晓人之常情,送个舞姬的事随口便说出来了,脸都没有红一下。 孟采薇闻言就攥紧了手,幸亏理智还在,她除了绷紧脊梁,并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相反,倒是殿上忽然传来一声脆响,孟采薇循声望过去,竟然是秦王妃顾以菡那边出了什么乱子,几个宫婢内侍都簇拥过去,然而只是短暂的混乱,席上又复归之前的安静。 皇帝没对帛裕的建议表示反对,那舞姬仿佛也露出兴奋之色,回过身,准备拜礼。 而这时,裴少嵇缓一步出席,抱拳道:“只怕有负王子好意,臣还在为家父戴孝,不宜这些……玩乐之兴。” 帛裕愣了下,倒是没觉得被拂面子,反倒认真地解释:“侯爷不要误会,小王没有别的意思,我龟兹舞女,天下闻名,侯爷日后举办家宴也可观赏……” “不必了。”裴少嵇抬头,眼神里透出淡淡的抗拒和反感,“臣无心观赏歌舞,不好耽误旁人前途,请王子三思。” “侯爷说得是。”顾以菡终于按捺不住开口,众人的目光都充满压抑地落在了她身上,就连秦王的眉头都不经意地蹙起。 顾以菡咬了咬牙,挤出一笑,“王子,您也不必强人所难,依妾身看,这舞女身姿窈窕,舞姿曼妙,正巧妾身与大殿下才刚在宫外建府,府中缺少歌舞伎,不如……就请王子将这位姑娘赠给我们吧。” 秦王听得脸色微微一变,低喊了声,“王妃!” 奈何碍着众人,也不方便发作。 皇帝颇意外顾以菡的说法,但顾裴两家人的交情,也并非不知,目光在年轻人之间逡巡一圈,才道:“王子,你怎么看?” 帛裕不知内情,见顾以菡一脸真诚,倒是蛮高兴,“高山流水,难觅知音,既然王妃欣赏她,那小王自然要成|人之美了。” - 总算是熬过一场虚惊。 孟采薇回到自己下榻的宫殿里,夜已经深了,不远处,高台上,丝竹声一直未断。貌似男人们还有什么后续活动,孟采薇没多问,脚步匆匆回来,忙着洗漱,让人去小厨房里弄点吃得回来。 幸亏把冬妆留下了。 孟采薇一边把头发散下来休息,一边跟秋黛感慨,“要没有她,咱们有这个小厨房也是摆设,但不知谁给咱们安排的这里……连小厨房都有,当真是妥帖。” 秋黛拿梳子替孟采薇通着头,问道:“需要奴婢去打听打听吗?” 孟采薇略一迟疑,接着颔首,“去问问吧,若是有机会,也感谢一下人家。” 说话的功夫儿,冬妆端了热好的粥来,“太夫人用点儿吧,都是晚膳的时候奴婢领膳的时候特地留下的,味道恐怕不怎么样了,只能烧起火,随便热一热了。” 孟采薇饿得前心贴后心,哪顾得上好吃与否,当即狼吞虎咽,含糊道:“没事没事,幸好你多了这个心眼儿……” “忠贞夫人。”小婢子进来,孟采薇立刻端坐,撂下碗,得体微笑,“怎么了?” “惠安侯回来了,说要进来给您请安。” 孟采薇心里一喜,“哦?那请侯爷进来吧。冬妆,去给侯爷也盛碗粥,秋黛,你再看看,还能不能找点儿点心来。” 从善如流地把人都支走,片刻后,裴少嵇带着一身淡淡地酒味进来,“在忙什么,怎么把人都支走了?” “喝酒了?”孟采薇示意他来坐软榻,“想跟你说会儿话嘛,就叫秋黛她们出去了……你吃饱了吗?我快饿死了,让人给你盛粥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吃的。” 裴少嵇愣了下,后知后觉地问道:“你没吃饱?” “难道你吃饱了?” 裴少嵇盯着孟采薇瞧了半晌,没等孟采薇开口,自己笑了出来,“是我忙糊涂了,我进殿前已经吃过晚膳了……你也是,你出去不方便,不知道派人来跟我说吗?我们戍勤自己单独开伙,给你弄点吃的还不简单?” 俗话说,想要绑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绑住他的胃,孟采薇突然觉得,这话搁在女人身上一样适用。 裴少嵇见她饿得难受,当即便出门回营里弄了点吃的,提了食盒回来,孟采薇大感满足,忍不住慨然:还是上面有人靠得住啊! 有了吃夜宵这个借口,孟采薇也理直气壮地把裴少嵇多留了一会儿,只是,她么料到,吃到一半,裴少嵇看了眼铜漏,便起身,“你先用着,皇上那边还有事,我得过去了。” 孟采薇一怔,“这个时辰,还有什么事?” 她把裴少嵇上下打量一遍,怀疑地问道:“总不能是叫你去侍寝吧?” “胡说八道!” “哎呀!”孟采薇捂着额头,“你弹我|干嘛。” 裴少嵇收手,“这是行宫,别信口胡言,嘱咐别人的时候头头是道,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注意了。” 孟采薇悻悻然,“噢,我知道了……这不是没别人嘛。” “没别人也不行,隔墙有耳,不懂么?”裴少嵇一本正经地把孟采薇教训了一顿,半晌,才叹了口气,“你好好吃东西,然后早点睡,明天我要陪帛裕王子,到时候让许留过来带你转转。” 孟采薇也并非执意与裴少嵇胡闹,见他正色,自然跟着郑重点头,“放心吧,我省得的,不过,到底是什么事?你这么晚还要出去?” 裴少嵇沉吟一刻,半晌,才压低声,“是龟兹,龟兹内乱,帛裕是来找皇上借兵回去救他父王的……适才帛裕私下找上皇上,多半是谈这个事,皇上留了旨意,叫我们几个过会再去面圣,具体是怎么情况,就能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 “所以,”裴少嵇话锋忽然一转,“帛裕想赠我那个舞姬,多半是知道我在领兵,还有讨好之意,希望我能在皇上面前替龟兹说几句好话,你不要多心,嗯?” 孟采薇绷不住笑了,“我哪有多心,你与其劝我,还不如去劝劝秦王妃,我看她今天……实在有点失态了。” 裴少嵇闻言一怔,片刻才道:“秦王殿下对小菡一直不错,你不必担心她了,她既然敢开口,多半也能在殿下面前圆过去……若是近日|你们两人见到,尽量别与她争执,殿下很护着她。” “我省得,你快去吧,争取早去早回,好好休息。” 裴少嵇一笑,伸手揽过孟采薇的肩,顺势低头一吻,“那我走了。” - 殿外,一个内侍随着裴少嵇迈出门槛,迅速闪身进了另外一座院里。 “他出来了。” “嗯……两次。”烛火旁,赵煊眉峰蹙了蹙,“没有回自己殿里,反而在忠贞夫人那边呆了那么久,一次不到一刻钟就出去了,拎了食盒回来,第二次差不多呆了半个时辰……”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 编辑要求修改被锁章节,我就把河蟹部分删除,直接把每个章节往前平移了一章。 所以这章原本是【风水宝地】,现在变成了【隔墙有耳】。 等于是免费送给大家一章~ 算是我断更的补偿。 最近身体不是很舒服,尤其手腕连着扭到两次,现在键盘打字都会疼。想好好休息一阵子,所以没法按时日更。 我大概只能保持两三天一更的频率,等我缓一缓,会尽快恢复日更,会告诉大家~ 感谢你们包容:) 第86章 仲秋的夜委实是冷了,裴少嵇抬头看了眼濛濛的月色,有点后悔没披一件氅子。 【鹬蚌相争】 行宫不比禁内规矩严苛,但偌大的山中建筑也分得出松紧来,鳞次栉比的殿宇,伸手不见五指的阴影处从藏着龙武军的戍卫,裴少嵇眼风递过去,便有一双晶亮的眸子与他对上,接着点头示意,他便知晓,这人没有玩忽职守。 脚步渐渐加快,越接近帝王驻跸,岗哨便越多,到最后,饶是他,也需得出示腰牌,才得以放行。 他顺着长廊往暂且用来议事的临风馆步去,此处既然以临风为名,势必有它的道理。 此刻,秋风冷拂,山林里的枝叶摩擦得簌簌作响,风声过耳,吹得人身子更寒。 裴少嵇加紧脚步,走近大门,通明的灯火渐渐照亮脚下的路,但是风声却丝毫没有减弱。 守在门口的大监见了他,两人对施一礼,“惠安侯。” “中贵人。” 因有皇帝之前留下的吩咐在,大监也不多问话,只是道:“王子在里面,还没出来,胡尚书和两位侍郎去了侧殿,侯爷不妨也过去吧。” 裴少嵇正要点头,殿内却忽然传出了一声击节,大监一怔,一呵腰,“侯爷且稍等片刻,皇上传奴婢呢……” “您忙。”裴少嵇嘴上客气,面上并无什么表情。 大监见怪不怪,转身进了馆内,片刻后,裴少嵇便见他引着一脸虚白的帛裕出来,接着,向裴少嵇道:“侯爷先进去吧,奴婢这便去请胡尚书他们。” 裴少嵇点头致谢,抬步迈入临风馆,说来稀奇,馆外冽风作祟,一进到馆内,登时就清静下来。他忙放轻脚步,由内侍相引,低首进了内间里。 皇帝正半靠半坐在软榻上,四十余岁的帝王,虽然年富力强,却也经不住这一整日的辗转颠簸,眉间已露出一点疲态。 而皇帝面前,几个内侍正手忙脚乱地打扫着地上的碎瓷,裴少嵇略一看便猜到,多半是皇帝朝着龟兹王子发了火……说不准还是不欢而散。单瞧帛裕出门的样子,胡尚书他们多少也能料到一些。 裴少嵇心中叹气,明面不表,依旧施礼。 皇帝摆了摆手,慨然一喟,“少嵇啊,坐吧……你一向在用兵上有自己的见解,这龟兹人狮子大开口,你怎么看?” 裴少嵇没急着答话,反而先问:“臣只知道帛裕来京,是想说服您出兵,至于狮子大开口,又从何说起?” 说话的功夫,其他三位兵部要臣也都跟着进来了,皇帝摆手免了礼,一一赐座,接着道:“想让朕派兵替他们扫除内乱,还想让朕帮着一口气把回鹘人收拾了,大宁如今虽然太平,但朕也不愿意做穷兵黩武的皇帝,况且……收拾了回鹘人,于大宁有什么好处?到底还是任由龟兹做大,绝非好事。” 胡尚书闻言附和,“皇上圣明,龟兹虽与我大宁互市已久,但其之所以依附我朝,多半还是受回鹘威胁,因此才有臣心。您还记得去年冬天吗?龟兹人奸诈,妄想利用我大宁,镇压回鹘,他们此时都不知收敛,若咱们再替收拾了回鹘,龟兹人岂不是更要没了忌惮?臣不主张大宁出兵。” 他一番慷慨陈词,立刻引得身后两位兵部侍郎开口,“臣附议。” 皇帝没表态,只是将目光再次挪回了裴少嵇脸上,“惠安侯怎么看?” 裴少嵇一向沉稳有度,他原本要进兵部,就曾对引起过两位兵部侍郎的忌惮,这两位正是做上司拥趸的时候。况且这三人早就私下商量过,意见一致,并不稀罕。裴少嵇沉吟了一刻,继尔才坚定开口,“回皇上,臣以为,大宁必须派兵。” 胡尚书年近半百,也曾戍边守疆,此刻被人如此当面反驳,脸色不由闪过一点难看。 不过,因为皇帝始终保持着对惠安侯信任有加的态度,胡尚书也强迫自己耐心听这个年轻人发表自己的见解。 “皇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回鹘对龟兹一向是虎视眈眈,只等此契机,而今龟兹弱小,内乱纷生,回鹘近水楼台,若大宁不及时出兵,只怕回鹘不会安于其份,肯定是要抢来分一杯羹。”裴少嵇这才看了眼若有所思的胡尚书,半晌,接上话,继续道,“比起龟兹这个小国来说,回鹘俨然更是个棘手的对象,倘使回鹘蚕食龟兹,使我宁回两国直接大面积接壤,恐怕于国无利,因此,依臣漏见,大宁应当出兵。” 胡尚书等了良久才等来这个插嘴的机会,裴少嵇话音刚落停,他便立刻反问:“那照惠安侯的意思,帛裕提的要求,咱们就这么都应了?” 裴少嵇眉梢微挑,“应,当然要应,不过……小节上,还是有不少可以商榷之处。” 他一边说,一边望向皇帝,得到皇帝的首肯后,才详细解释下去,“首先,平定龟兹内乱,却未必要留着昔日的龟兹王,扶持帛裕继任即可,帛裕信佛,心怀慈悲,不会轻易生事,他膝下无子,需要从龟兹王室另外挑选一个继任者,这样接连两代,龟兹都难以恢复元气,不足为患,其次,出兵回鹘,不必大打,只消将回鹘边境往后推三百里,划归龟兹国界便是,这样,隔了一个龟兹缓冲,即便日后回鹘妄想报复,都有龟兹挡在大宁之前,这样,也算是两全了。” 皇帝皱眉渐展,原本有意挑刺的胡尚书也陷入沉思,裴少嵇仿佛料定会是这样的结果,不容众人沉默太久,便起身,撩袍跪在了皇帝面前,“臣请命,领兵出征,为君分忧。” - “太夫人,下雨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 孟采薇一边理了理云肩,一边迈出门槛。铅云低垂,雨幕带风,昨日的殿外看起来恢宏气派,大金鱼缸的铜色都显得锃光瓦亮,而此刻,灰霾笼罩下的行宫建筑,无端显得荒凉冷清起来,孟采薇自己拢住双臂,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侯爷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冬妆愣了下,点头,“是,一直没回来。” 孟采薇倒谈不上多担心,毕竟是行宫中,若有意外,早听到动静了,既然这般安宁,那就是无事。 没事还不回来……孟采薇撇嘴,心里犯嘀咕,嘴上却没说什么,“让秋黛撑把伞,陪我出去走走吧。” 冬妆应是而去,不过片刻,秋黛便从殿内出来,有些惊讶地追上孟采薇,“太夫人,您不用早膳吗?” “昨天夜里吃得多了,胃里积食,出去走走,回来再说吧。” 秋黛忙答应着,撑开油纸伞,扶着孟采薇小心翼翼下了石阶,“这行宫里人多口杂,太夫人想去哪边?咱们最好顺着一个方向走,免得一会迷了路,再回不来。” 耳边是秋黛嚅嚅细语,孟采薇却听得不怎么走心,出了这座院子,外面天地豁然开朗,孟采薇见秋黛撑伞撑得辛苦,顿了下脚步,吩咐道:“你再去撑一把伞来,咱俩一人一把,走道儿也方便些。” 秋黛忙摇头,“没事没事,这伞大,奴婢给您撑着也淋不到自己,您就别多心了。” 主仆二人正争执着,孟采薇一抬头,忽见隔壁院子里出来一人,那背影怎么瞧怎么熟悉,对方脚步匆匆,下雨都顾不上的样子,孟采薇愣了下,才张口喊道:“赵煊?” 那人猛地站住了,回过头,有些尴尬地朝孟采薇颔首,“忠贞夫人……好巧。” “嗯……”孟采薇叫出口又有点后悔,上次的不欢而散她还记忆犹新,但已经开口叫住,只好勉强寒暄,“这么早,您急着出去?” 赵煊往回走了几步,雨不算大,但已经淋得他有几分狼狈了,孟采薇忙示意秋黛把伞往对方那边歪一歪。赵煊摆手止住了,解释道:“龟兹王子要走了,我需得去看看,外面风大,夫人快进去吧。” 他态度变得快,这个时候便没有上次那般穷凶极恶的样子了,孟采薇原本巴不得他快些走,听了这话,不由得蹙眉,“龟兹王子不是才来,怎么这么快就走了?那我们呢?是不是也要离开行宫了?” 她问得仔细,赵煊也认真思索了下才回答:“应当不会,皇后娘娘和秦王妃她们还商议着一起去赏佛窟,料想夫人的行程也不会有变……龟兹内乱,要打仗,帛裕王子因此着急回去。” 孟采薇早得了裴少嵇的消息,倒不觉得稀奇,只是不由纳罕,既然千里迢迢跑来借兵了,难道还急这么一会儿工夫不成?磨刀不误砍柴工,龟兹王子走得这样急,面子上也不好看啊。 满肚子腹诽,却也不好意思耽误对方,孟采薇客气道:“那您快去忙吧,哦对了,若是您瞧见惠安侯,帮我带句话,让他……” “惠安侯已经回京了。” “……?”孟采薇被突然打断,一时思路还没跟上。“您的意思是?” “夫人不知道么?惠安侯连夜回京了,龙武右军也在交接撤防。” 孟采薇一下就愣了,“他回京了?怎么没人来告诉我?” 赵煊神情复杂地打量了一遍孟采薇,到底没有多话,只是道:“在下还有事,先失陪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胡汉三肥来了!!!!!!!!!!! 谢谢每一个读者在这段时间包容我,等待我=3=我从这一更开始,争取恢复日更,时间可能不大稳定,但是日更是我的奋斗目标【握拳。 文也不剩多少情节啦,很快男女主就会在一起了,我动力十足!希望能收尾精彩~ 最近休息的时候在读者群收获好多鼓励安慰夸奖,超级感谢大家,没想到大家这么喜欢这本书QAQ感动死! 也不知道怎么报答大家啦,我好好码字,希望能被你们一直喜欢。 交代下消失近况,手腕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反正,医生交代不要拎重物,其他都没问题~然后感冒一场,跟着又肠胃炎+心脏不舒服,本来可以早点回来,结果家里让多躺了两天~睡睡睡,恢复元气。 感激每一位没有离开的读者,明天第88章更新的时候,我会发红包,前20名读者都有20123言情币的红包,第一名有200123言情币,前五名100123言情币~提前预告下! 最后来感谢给我浇灌营养液的读者们,营养液来之不易,谢谢你们愿意把它给侯夫人~ 读者“清汲茶香”,灌溉营养液 +1 2014-07-29 16:32:31 读者“清汲茶香”,灌溉营养液 +1 2014-07-29 16:32:27 读者“清汲茶香”,灌溉营养液 +1 2014-07-29 16:32:22 读者“清汲茶香”,灌溉营养液 +1 2014-07-29 16:32:19 读者“看今日晴未”,灌溉营养液 +1 2014-07-18 22:41:14 读者“KoraYo”,灌溉营养液 +1 2014-07-18 10:55:56 读者“KoraYo”,灌溉营养液 +1 2014-07-18 10:55:55 读者“sunny”,灌溉营养液 +1 2014-07-18 10:01:39 读者“思念”,灌溉营养液 +1 2014-07-18 08:35:13 读者“思念”,灌溉营养液 +1 2014-07-18 08:35:10 读者“思念”,灌溉营养液 +1 2014-07-18 08:35:05 读者“思念”,灌溉营养液 +1 2014-07-18 08:35:03 读者“思念”,灌溉营养液 +1 2014-07-18 08:35:00 读者“陈小嘉”,灌溉营养液 +1 2014-07-18 08:28:42 读者“看今日晴未”,灌溉营养液 +1 2014-07-18 06:50:27 读者“清汲茶香”,灌溉营养液 +1 2014-07-17 16:50:38 读者“清汲茶香”,灌溉营养液 +1 2014-07-17 16:50:34 读者“清汲茶香”,灌溉营养液 +1 2014-07-17 16:50:31 读者“之南”,灌溉营养液 +1 2014-07-17 12:50:22 读者“厕所螺丝钉”,灌溉营养液 +1 2014-07-17 07:36:39 读者“辛篆微”,灌溉营养液 +1 2014-07-16 18:24:13 读者“彼岸流年⌒"”,灌溉营养液 +1 2014-07-16 14:20:45 读者“清歌”,灌溉营养液 +1 2014-07-16 13:29:06 谢谢茶香刷屏!么么哒!谢谢思念刷屏!啪啪啪! 这个已经很长啦,明天更新再感谢霸王票!!! 第87章 【活要见人】 “找到许留了吗?” “没有。”冬妆一边收伞,一边掸着肩侧进了殿,收住脚步,准备福身,“太夫人。” 孟采薇迎上她,“别多礼了,秋黛,去端姜汤来。” 冬妆忙道谢,“奴婢虽然没找到许留,但有一个自称叫仇康的人,给奴婢捎了话儿,说是侯爷今晚还会回行宫,让太夫人不要着急。” 仇康,这名字听起来熟悉,孟采薇思索半天才把他的脸和名字对应起来。 是那个戴面具的男人。 松了口气,还回来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不过说是晚上……谁知道要多晚,我看用不了多久就天黑了,这边又是山路,真是……” 孟采薇跺了跺脚,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冬妆不由觉得有点奇怪,从旁劝慰,“太夫人有什么可担心的?咱们侯爷虽然不在,可也不妨碍您在行宫住啊,您放心,您的身份摆着呢,没人敢对咱们做什么。” “我不是担心这个……罢了,跟你说也说不清。”孟采薇悻悻然坐在了软榻上,她不是担心自己,她是在怀疑裴少嵇怎么就突然离开了。是在御前得罪了皇帝,被临时撤职调走?还是京里有什么意外? 孟采薇兀自盘算着,忍不住又胡乱联想……帛裕要走,裴少嵇回京,这两个人之间难道还有什么联系不成? 就这么一个念头,孟采薇心里忽然咯噔一声,像是原本在打水的井绳猝然断掉,重物击在心坎上,将人一下闷住,说不出话,开不了口。 满脑子纷纷乱乱的猜测都浮了上来,无数断了线的事件却慢慢被孟采薇串连起来,她心里堵得一阵懊痛,却没法跟冬妆说,忍了忍,叹口气,随意地支开了话题,“你不是还去打听安置殿宇的事儿了吗?有没有什么眉目了?” 冬妆“啊”了声,“幸亏您问奴婢,不然奴婢就忘了这茬儿了,说起来这事儿恐怕和咱们干系不小,今年外命妇的寝殿安排,皇后娘娘一例交给秦王妃处理了,皇上也是默许,看样子,多半是……” 多半是很满意这个长媳,并且确实有立皇长子为太子的意图了。 然而,孟采薇并不怎么在意这个信息,“秦王妃……顾以菡?我说怎么这么巧,赵煊和咱们成了隔壁。” 合着这位说媒拉纤儿的心还没死呢。 孟采薇更烦了。 冬妆有一阵子没跟在孟采薇身边,这些事只从秋黛嘴里听了个影影绰绰的故事,并不知究竟怎么个缘故,听孟采薇小声抱怨,一时竟不知如何接口,好在,两人正僵着,秋黛忽然进来,“太夫人,侯爷回来了。” 孟采薇猛地从软榻上窜起来,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径直迎了出去,“少嵇!” 裴少嵇刚迈进殿里,听到这一声低喊,碍着众人,只闷声答应,“母亲。” 他要加快往前走,孟采薇却忽然刹住,还往后倒退了两步,“你……” 她盯着他,眼神里全是错愕。 此刻的裴少嵇,戎装一身,银甲暗光,笔挺的阔肩窄腰,眉间周转是肃杀之气。不必他开口解释,孟采薇已然明白过来,她揭晓答案,“你又要出征?” “……嗯。”裴少嵇停下来,小声道:“母亲,进去细说。” 孟采薇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扫了裴少嵇一眼,终究还是应承,“秋黛冬妆,你们先下去,我单独问侯爷几句话。” 两个婢子俱是退下,孟采薇折身入殿,裴少嵇也忙跟上,“采薇,你别担心。” “我没担心。”孟采薇寒着脸,“你乐意驰骋疆埸是你的事,你爹都不管你,我担哪门子的心” 裴少嵇愣了下,忍不住失笑,“不担心,这又是在跟谁赌气?你听我说,这仗好打得很,我去是白挣军功,否则皇上不会让我去,兵部的人也绝对不放心我……这样的机会千载难得,你该替我高兴。” 孟采薇瞥了他一眼,迟疑半晌,蹙眉问道:“少嵇,你回答我一句话就行,今天的事情,是不是你一早就计划好了的?龟兹内乱,也是你故意设计的……是不是?” 裴少嵇一惊,“采薇……” “少嵇,我猜得对不对?”孟采薇盯着面前棱角分明的人,他每一个眼神她都舍不得放过,从一开始,她就这样小心翼翼揣摩他的情绪,而事到如今,两个人居然还在打这样的哑谜。 裴少嵇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蹙眉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孟采薇心知裴少嵇的性子,她若不答,想来也换不到他的答案。“当初用计挑拨龟兹人的是你,你既然敢用这样的法子逼他们退兵,不会对之后的局面毫无预料,你早猜到以龟兹的形势而言,必会引起今日内乱,龟兹王子也必会来大宁求援……我猜的,对不对?” 裴少嵇低喟,伸手握住孟采薇,摩挲着她的尾指,却并没给出一个具体的答复。 孟采薇有些急切,“你的事,我当然要想得多!少嵇,你就这么想立军功?这么在乎朝堂上的名位?你适才说了,这一仗好打,你有把握,因此才会这么做,是不是?” “你怎么会这么想?”裴少嵇眉峰愈深,“采薇,你之前说得没错,我确实早料到今日境况,但当初事出有因,我唯有这么处理才能尽快让龟兹退兵,也尽快回京,我对今日的仗有把握,那是因为龟兹本就不足为惧,况且,若没有把握,我怎敢让大宁边境生出国衅?又岂敢挑拨龟兹内乱?” 他一席话说完,也不管孟采薇明白多少,反倒追问:“再者说,就算我追求军功,又有什么不好么?你何必为此动怒。男儿丈夫,志在天地,采薇,我不会负你,但也决做不到不闻不问天下事,一辈子就沉寂在府里。” “我哪有这个意思!少嵇,从你第一天回到侯府,我第一天认识你,我什么时候拦过你去关心你的天下?” “可是你现在在生气。”裴少嵇见孟采薇气急,逼着自己放平语气,生怕让她更着急,“采薇,那你不愿意我去打仗?不愿意看到我立军功?为什么?” 孟采薇也努力平复自己,“我不是不愿意,我不过想问个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想要多少!如果你当真在意功名利禄,最大的绊脚石就不是朝堂攻讦,而是我!你早晚会为了政治利益娶妻,会为了更高一步而舍弃我,我会成为你的弱点,你见不得光的过去,等到那一天我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那就我们就都来不及了。少嵇,我生气是气你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瞒着我,我喜欢你已经是没有退路的事情,你总该要让我知道,我们的未来是什么吧?” 裴少嵇攥紧了拳,眉峰一点点扬起,“采薇,我不会娶别人,我告诉过你,我们的未来,我会一一解决,你要相信我。” “少嵇,未来不是你空口白牙就能许诺给我的,我相信你,可是你让我看不到。”孟采薇话音落停,目光终于与裴少嵇对视,一双冷寒的眼,就这样直勾勾地凝视住孟采薇,“你到底信不信我?” 孟采薇略显烦躁地摆摆手,“我们争这个没意思,你去忙你的吧,这个节骨眼事多,你若是要打仗,那就去,我们有什么等你回来再谈。” “不行!”裴少嵇猛地伸手,一把握住孟采薇的细腕,将人拉得离自己只有咫尺距离。他手上力道微微加重,低头逼视着孟采薇,“采薇,我跟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没有戏言,你如果有怀疑,在我走前都告诉我,我总要知道,自己去得这一趟,究竟值不值!” 孟采薇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要是不信你,你还能不打这仗了?” “能。”裴少嵇半分没有放松手劲,答话却是笃定,没有半点犹疑。 被他望着,孟采薇呼啦一下子又没了坚持。 她其实早料到会有这样一天,她决意喜欢他,和他在一起,自然就要承担如今这样的境遇。 在古代,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寡,他却是可以为自己打拼全新世界的男人,背负着名分的拖累,他走得越高,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会越远,他会拥有越来越宽广的世界,早晚有一日,儿女情长不再能羁绊住他,到了那一天,他就会放下今日对自己的所有许诺,去经营新的梦想和生活。 可她没有退路了。 除了慢慢等着被牺牲。 孟采薇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摸了下裴少嵇的下颚,他颊侧的骨骼坚硬而分明,因此显得不那么亲切,所以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总觉得他冷漠而遥不可及,却没想到两个人会走到今天这个样子。 “我相信你,你去吧。” 即便如此,也觉得不会后悔。 孟采薇这一生从没有轻易对谁说过的三个字,这一刻,却是清晰地浮上心间,“我爱你。” - 三日后,龙武军整备离京。 孟采薇裹着大氅,背对着殿门靠着,手里还握着一枚冰冷的刀刃。 那是她坚持要用来在裴少嵇腰侧划下一个刀口的匕首,孟采薇亲自给他上药,选的是不会治愈疤痕的那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靠这个伤找你了。” 裴少嵇忍不住笑,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道:“采薇,不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我不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17 13:45:36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17 13:45:44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17 13:45:55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17 13:46:09 从云下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17 18:37:30 Dolm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18 07:27:21 从云下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0 13:32:36 15533860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4 11:49:14 从云下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5 19:04:32 灵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5 22:57:23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8 09:29:56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8 09:31:01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8 20:14:33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8 20:22:04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8 20:27:19 扶襄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1 23:58:18 品味读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2 00:03:20 灵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2 00:19:32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2 07:44:12 嗷嗷嗷!谢谢青春派来刷屏我!!好爽=3=么么哒 抢红包吧,今天没字数限制哦!! 第88章 【虚与委蛇】 裴少嵇走了之后孟采薇就病倒了,太医说是风寒,倒不是什么大病。 孟采薇想了想,派人跟皇后打了个汇报,想要提前离开行宫。 皇后没表态,而是把裴珍送了回来,孟采薇怕自己感冒传染人,没敢让裴珍进到里屋,两人隔着屏风说了几句话,孟采薇就让裴珍歇着去了,只把兰汀叫进殿内,仔细问话。 “我听说帛裕王子也走了,怎么,她们这些女孩儿还要求都住在一起吗?” 这是指那几个世家女。 兰汀称是,“龟兹公主还没有走,奴婢听皇后娘娘说,这位公主会一直留在大宁了,皇后娘娘的意思好像要让她住在宫里,还要从世家女里挑选两个年龄仿佛的,长久在宫里与她做伴。” 孟采薇一下就明白过来,这是要以这位公主做质子了,“可怜小姑娘,离家去国,心里不如意,皇后娘娘想着给她找伴儿,也是情理之中。珍娘和她们在一起,可有什么矛盾?玩得好不好?” 裴珍名义上虽是侯府嫡女,但毕竟身份殊异,指不准要吃什么排挤。 谁知,兰汀却是一笑,“太夫人尽管放心,龟兹公主最是与珍娘交好,奴婢揣测,公主多半便会开口,让珍娘留在宫里与她做伴呢。” 孟采薇闻言,眼神不由得一亮。 珍娘若是留在宫里,兰汀只怕也要留下……这个府里的定时炸弹,自然而然就被剔除了! 孟采薇强压住心底的欣愉,慢慢低下眼睫,故作思忖,片刻才开口,“总是要看珍娘自己的心意,她要是愿意在宫里,那便由得她去,若是不愿意,也不好叫她进了牢笼。” 兰汀垂首附和,见孟采薇似露疲色,忙道:“太夫人身体抱恙,还是要多休息为上,奴婢先退下了。” 孟采薇点头,“你先下去吧。” 这样又拖了两三天,皇后仍是没说孟采薇到底是不是可以走,反倒是太医勤勉,每日都来号一次脉,改改药方,以对症下|药。奈何这样绵延几日,孟采薇的病情并未好转,精神怏怏,孟采薇再次请人去通禀皇后,道是身体不适,想要回府休养。 皇后终于同意,只是依旧把裴珍留下。 孟采薇见裴珍自己也是欢天喜地,便没多说什么,叮嘱兰汀用心服侍以后,便离开了行宫。 - 离开那日,南山落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孟采薇眯眯噔噔的,想得却是裴少嵇,去年他走的时候就是雪天,那是她第一次送他出征,第一次见他穿他盔甲的样子,更是第一次表白心迹。 那时她刚下定决心和他在一起,想到会面临永远没法名正言顺的困扰,却没想过,他会有越来越大的野心与抱负,没想到他还会再一次离开自己的身边。孟采薇只觉得脑袋懵懵的,任由冬妆和秋黛两人,一个扶一个拉,总算钻进了马车里。 车里倒是暖洋洋的,羊毛毡子铺在原本的坐墩上,孟采薇歪靠过去,半躺着坐了下来。怀里热乎乎的暖炉薰得人困意上涌,孟采薇美|目半阖,低声道:“你们收拾得差不多,咱们就准备走吧。” 哪料想,她话音方落,冬妆却忽然挑了帘子,探进身道:“太夫人,秦王妃来送您了。” 顾以菡? 要搁在过去,孟采薇身份居长,又在病中,即便顾以菡来送,她也大可以悠然躺在马车里,嗯嗯啊啊几声就敷衍过去。奈何昔日的晚辈,一朝有了君臣之别,孟采薇忽然还蛮珍惜自己的辈分,这是多么珍贵的优越感啊……不得已,孟采薇睁开眼,慢吞吞爬下马车。 山口上,北风烈烈,孟采薇只觉脑仁里一阵隐痛,忍不住“嘶”了一声。 秋黛忙担心地扶住她,饶是如此,顾以菡都依然立在不远的位置上,前呼后拥,却不肯迎上孟采薇一步。 孟采薇咬了咬牙,伸手揪紧斗篷的襟口,步上前去,作势行礼。顾以菡这才虚扶住孟采薇,盈盈一笑,“忠贞夫人太多礼了,我替母后来送一送您,也祝您早日康复。” 一别半年有余,当初喜形于色的小丫头,也学会了虚与委蛇,笑脸迎人。 孟采薇低眉,声音里透着点沙哑,“多谢皇后娘娘好意,多谢王妃好意。” 两个人本就没有什么话说,孟采薇也知道,顾以菡亲在冒雪过来,多半也不过是为了折腾自己。 敷衍过了,孟采薇就转过身,准备上车。 奈何今日的“惊喜”一茬儿接一茬儿,孟采薇刚走近车辕,又是一个不速之客。 “忠贞夫人?你要走了?” 孟采薇抬头,迎面而来的是赵煊,他骑在马上,玄青斗篷衬得人也算是精神奕奕,后面的顾以菡意外地喊了声“舅舅”,赵煊没置理,自己跃下马背,单朝着孟采薇走去,“这么大的雪,你要回京?” “嗯。”作为被追求者,孟采薇保持了自己的高冷形象。 赵煊皱了皱眉,“这么大的雪,等一日不行吗?我上来的时候发现山路难走得很,你这样下去,又没个护院相送,实在不安全。” 孟采薇齉着鼻子,心里直骂对方啰嗦多事,偏偏人多口杂,她只能认真应酬,“多谢公子好意,我自会小心……啊,王妃是不是正叫您呢?您快过去吧,我这就告辞了。” 说着,孟采薇恨不得手脚并用地往自己马车上爬。秦王妃她不能不理,区区一个赵煊,还值得她应酬吗? 钻进了温暖的马车,孟采薇全然不顾形象地瘫倒下,只等秋黛冬妆二人也上来,便着急道:“行了,快走吧,眼不见心不烦,还是回家得好。” 哪知,帘外却又响起赵煊的声音,“既然夫人执意要走,我送你。” 孟采薇愣了下,有些生气地坐起身,让秋黛帮着掀起窗帘,她自己仰过脸去,反问道:“我与公子非亲非故,摔下悬崖也是自作孽,公子何须送我?之前不是还怀疑我与旁人有染?怎么自己倒还来沾这腥儿?” 赵煊脸色略显僵白,没再说话。 孟采薇气恼地摔下帘子,折身窝回马车里躺下,吩咐人启程以后,再次合上眼,准备睡觉。 然而,没过太久,秋黛就忍不住,小声道:“太夫人,那位赵公子,还跟着咱们呢。” 孟采薇彻底懒得多管,“随他去,乐意跟就跟,反正我要睡了。” - 赵煊倒是好骨气,一路就这么跟到了惠安侯府。 天色已暗,孟采薇睡得雷打不动,中间起来随口垫了点点心,连午饭都没有吃,马车自然也不曾停下。而赵煊,就这样咬牙硬|挺着,随到了侯府门外。 一场酣睡让孟采薇总算显得恢复了些气血,她从马车上下来,没有急着往里走,而是有条不紊地吩咐下人,“东西搬回去,侯爷的一例留在正院,都不要拆,叫子冲挨个上封条,然后放入库里去,具体的等侯爷回来,让他自己来拆箱。” 裴少嵇带去的不少东西,恐怕都是机要,孟采薇不敢让外人经手,只好如此吩咐。见底下人都应承了,她才折身往里走。 这时,原本靠着墙根休息的赵煊,才直起身子,赶忙追上,“忠贞夫人!” 孟采薇没给他好脸,“赵公子,我乏了,多谢您今日相送,您还是请回吧。” 吹了一整天的寒风,赵煊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他嘴唇干裂中透着点青紫,恐怕冻得不轻,斗篷的肩侧落了不少雪星,整个人都显得狼狈至极。毕竟是个文人,骑马无非是为了代步,何曾能像昔日裴少嵇那样的武臣相比。他走近几步,压低声,好言好语道:“忠贞夫人,我只想问你几句话而已。” “您有什么想问的,都等侯爷回来再说吧……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个道理,您不会不懂吧?” “忠贞夫人!”赵煊有些急,声音不由得拔高。 孟采薇理都没理她,掉头便往府内走,赵煊是正经文人,最看重繁文缛节,绝不敢生闯旁人宅邸,她拂袖而去,他又能如何? 果真,赵煊只追了两步,到了门槛前,便硬生生刹住,忍了下,才再次开口,“忠贞夫人,我要问你的事与惠安侯有关,你真的不听一听?” 孟采薇这才僵了下,回身,“你想问什么?” 赵煊低头看了眼脚下门槛,换来孟采薇一声“进来说”,方跨步迈过,近到孟采薇身前。 可是,离她近了,他想问的话忽然又开不了口。 她披着靛色的斗篷,衬得面色如玉,仿佛能融在这漫天飘洒的雪中。她眉目里写着对他的抗拒和反感,却因为那个人,愿意停下脚步,听他一言。 赵煊喟然,半晌才问:“你与惠安侯……你们是不是……” “你!”果然,孟采薇脸色猝变。 赵煊往后退开一步,心中无限惋惜。 菡娘到底是孩子,只看得到孟采薇的仰慕,却不曾注意到裴少嵇的留情。 那天,听到他们的争执,他才明白裴少嵇昔日朝堂手腕,究竟是为谁而施,明白他不顾寒风,出去寻一份热腾腾的夜宵,是男人心底怎样一种爱顾。 她是他的归巢。 忠贞二字,更非为了他的父亲,而是为他自己。 赵煊深吸一口气,邺京的这个冬天,真冷啊。 作者有话要说:更的越来越晚了QAQ 简直作死节奏! 读者“九尾空狐”,灌溉营养液 +1 2014-08-02 07:59:48 谢谢阿狐的营养液哇,今天营养液突破40大关>w<!! 祝阿狐家宝贝健健康康~~ 第89章 孟采薇在片刻的怔然之后,总算回神,奈何已经迟了,他看到了自己惊疑,想必也得到了答案。 心里一阵懊悔,颇有几分自乱阵脚的慌张,她抬头见赵煊倒退,忙不迭追上两步,“赵公子,你先别走!” 赵煊停下,孟采薇跟着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您先坐下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再走吧。” 裴少嵇不在京城,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走露出风声。更何况,赵煊还是顾以菡的亲舅舅。 孟采薇心里五味陈杂,饶是身体不舒服,也不由得强打起精神。却不想,赵煊只是定定地望了她一会,接着摇了摇头,“不必了,你身体不好,先休息吧……这件事,我谁都不会说,你尽管放心。” “赵公子……” “忠贞夫人。”赵煊打断她,“你别担心,我不会说的。” 孟采薇怔了下,赵煊却是怅然一笑,“我只求个心甘,你快去休息吧,即便我想做什么,也是针对惠安侯,他如今不在京里,我做什么都是无益……你大可放心。” 说到这里,赵煊再不停留,转身阔步而去。 孟采薇晕乎乎的,有意再留他一留,问个明白,奈何体力不支,踉跄着回了房,洗漱后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一场风寒,足足让孟采薇在床|上躺到了腊月里,才终于恢复过来。 她又派人去请了赵煊几次,甚至已经编了好几版腹稿,想圆个谎,最好叫赵煊知道自己是误会。偏偏,赵煊从来都是婉拒,直到孟采薇彻底痊愈,他都没有在侯府露过面。 孟采薇惴惴不安,好不容易病好,第一件事就是爬起来给裴少嵇写了封信,放了懈怠已久的小胖鸽子出去,希冀能从裴少嵇那边,换来更好的主意。 然而,随着年关渐近,孟采薇手里的事情也多了起来,其中便有一样,足够让她紧张。 侯府长女裴少芸的生|母,宋姨娘,找上门来。 “妾拜见太夫人。”宋氏一贯老实,她又年长,孟采薇没端架子,忙让她起身,“你坐吧,可有什么事吗?” 宋氏显得有些局促,毕竟,孟采薇如今已经彻底成为侯府说一不二的存在,更是时常出入宫闱,不必言说,大家心里也明白,她的地位已与过去大不相同。“之前听说太夫人身体不豫,妾也不敢打扰……近些时候见太夫人身子大好了,才敢来给太夫人请安。” 孟采薇笑了下,“你客气了,怎么,来找我有事?” 宋氏本能地迟疑,抬眼见孟采薇确实神色缓和,方小心翼翼地问:“太夫人,明年……就是咱们守孝的最后一年了,侯爷的婚事,可有眉目了?” 孟采薇的神经猛地崩起,前有赵煊的例子,她也不敢不警惕。忍住所有的情绪,孟采薇故作从容地挑了挑眉,“这岂是你能问的事?” 宋氏讪笑,“妾知道是自己僭越,侯爷的大事,自然有太夫人来做主……只是,太夫人也知道,过了明年二月,芸娘就满十六了,若非有老侯爷的丧事在,芸娘只怕已经嫁人了……眼下,妾也是为芸娘担心。” 孟采薇松了一口气,确实,裴少嵇是长子,他至今未娶,芸娘也就不便出嫁,宋氏作为人母,按捺不住过来询问也是情理之中。只她面上仍不懈怠,轻一颔首,与宋氏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侯爷的事,不瞒你说,我也不敢擅自做主,总要等他打仗凯旋回来再议,不过你也不必着急,侯爷在外挣军功,等他扬名立万,芸娘自然更能嫁个好人家,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急不得的。” “太夫人说得是,倒是妾短视了。”宋姨娘向来本分规矩,替女儿在孟采薇面前说了几句好话,便不多留,起身告退了。 孟采薇亲自挑了两匹缎子给她,以作赏赐,吩咐秋黛亲自将宋氏送回去,自己则闭门进了内室。 宋氏虽然走了,但宋氏的话她却不能不往心里去,家里的姑娘们婚事是问题,裴少嵇娶妻则更是要命……孟采薇心里一阵堵得慌,不管感情还是理智,孟采薇都清晰地知道,裴少嵇若是真娶个女子回家,他们便再无真正在一起的可能了。 孟采薇自己吃不吃醋,裴少嵇又能否对她保持忠诚,这些问题其实都是小事,实际上,裴少嵇若娶妻,势必不会是等闲人家的女子,裴少嵇没法轻易敷衍她,那就定要上心对待,更何况,这样一来,孟采薇与他之间的关系也彻底变了味……若是一番咬牙坚韧换来的爱情,最后就这样无疾而终,孟采薇只怕连自己心里这关都过不了。 轻叹一声,再观窗外枯木寒天,孟采薇益发觉得难熬起来。 好在,毕竟还有一年的时间做缓冲,孟采薇也不急于逼自己立刻想出个策略来。 年下又是府上最忙的时候,核对完出入帐,孟采薇亲眼盯着春胭封箱锁好,松了口气,绕过库房出来,一低头,却见回廊犄角的雪堆旁,站着个小鸽子。孟采薇心里一喜,忙不迭跑上前,一下把鸽子捉进了怀里。 春胭秋黛等人都没多问,这一对鸽子是鲁昌侯夫人送的她们知晓,也清楚是孟采薇用来联系裴少嵇……只是,出于尊卑之分,孟采薇没有详述的心思,她们也决不敢追问。 眼见孟采薇独个进了书房,几个婢子各司其职,均是散开来了。 - 书房内,暖炉香炭,室温如春。 孟采薇自己解了氅子挂起来,回过身才去捉小鸽子的腿|儿。大概是飞这一趟疲惫得很,原先胖滚滚的小鸽子,竟瘦了下来,它在孟采薇桌子上蹦跳两下,便有气无力地卧在一旁休息。孟采薇奖励似的摸了摸它脑袋,低头去拆信筒,然而,她的动作很快一僵。 取出来的信,依旧是她寄去的那一封。 孟采薇心里一慌,仔细查看这信,边缘的纸已经有点发黄,折痕印记分明,一点被人展开过的样子都没有。 难道是鸽子迷路了?没有送到地方? 还是这次,裴少嵇他们不在那边了…… 明明走的时候说过,可以继续用鸽子传书的,怎么会没看到呢? 孟采薇把信重新折了几折,不甘心地再次塞回信筒。孟采薇一手抱着鸽子,一手拿着信筒,出了门,去抱了另外一只鸽子。 这个不认路,另外一个不会也忘了吧? 带着点焦急的心,孟采薇猛地展臂,放飞了另外一只鸽子。 年关底下,孟采薇一方面要整治府里的事情,一方面又多了不少应酬。三年孝期将满,孟采薇的地位已经昭然不会被动摇。有几位外命妇都趁机递了拜帖上门,大抵是希望在年前结下缘,年后侯府要闭门不与外|交往,这便是抢前的机会。 孟采薇虽然不说来者不拒,却也没敢随便拒绝旁人,到了家里全都以礼相待,没有盛宴,也是体贴佳肴。对方递来橄榄枝,她就照单全收,只是所有的话,无非都回一句,“我说得到底不算,一切还要凭侯爷做主。” 拿了掌家大权,恨不得证明自己的大有人在,肯磊磊落落承认自己屈居一等的却是少数。 众人都有些摸不清孟采薇的底儿,不知她是真实在还是假谦虚,来往着互相试探,才基本熬过了这个腊月。 当然,也确实有不少闻风而动的人家,要么是愿意嫁女儿,要么是愿意娶媳妇。这样的事情,孟采薇就不好往裴少嵇身上推了,只能笑笑,不明着表态,一律用拖字诀往年后延。 总算,挨到了除夕,这样的应酬也算是告一段落。 然而,转眼就过了年,第二只鸽子居然也无功而返,大半个月的时间流水似的消逝,孟采薇简直抓狂,上帝,我要手机!我要微信!!! 当然不可能有。 孟采薇心里慌得不行,上次受伤,鸽子好歹在营地留下了,信也看了,可这一次,怎么连信都没收到? 巧得是,这次回来的小鸽子也明显地瘦了,孟采薇一面心疼它们,一面又恼恨它们不争气,亲自添了食喂鸽子吃东西,孟采薇才发现,回来的鸽子狼吞虎咽,活像是饿了许久一样……也是,冬天万谷不复,鸽子一路食米难寻,饿成这个样子,多半是根本没有见到裴少嵇,或许连许留都没见到,否则怎么会这么夸张。 孟采薇愈发觉得不对劲,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久违的赵煊登了门。 照例,正月里侯府带孝,不便迎客,奈何孟采薇一直想找他解释,便就借着两家交情的借口,遮遮掩掩地请他进来了。 “忠贞夫人,你近来可好?”赵煊眼底有一片青黑,远不如上次见面时精神抖擞。 孟采薇瞧见一怔,忙示意他落座,吩咐秋黛上茶,“我一切都好,不知赵公子在忙什么。” 赵煊没答,而是认真地望着孟采薇,半晌,方下首去,“夫人多次邀请我做客,在下要务缠身,没能拜访,实在失礼有愧。” 孟采薇浅一莞尔,“你也太客气了,如今不是来了?来了就好,我只是一直想跟你说……” “采薇。”赵煊猝然打断她,这样冒昧的称呼,令孟采薇一下就簇起眉心。然而,赵煊仿若未见,“你真的喜欢裴少嵇吗?” 他这样直白地逼问,倒让孟采薇措手不及,准备好一箩筐的假话,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赵煊苦笑,他只沉默须臾,便再度开口,“惠安侯他……在回鹘和龟兹的边境失踪了,军队找了半个月,只怕他是被回鹘……俘虏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了,前两天姥爷突然住院了,加上自己有点事,两头跑,耽误两天没更新。 老人家病了就跟小孩子一样,加上痴呆症,时不时犯糊涂,现在是白天住院,我不定时要过去看看,怕他跑出来,中午过去洗碗给老人擦啊手什么的,晚上还要再接回来,老人不愿意住病房orz。姥姥年纪也大了,照顾不来病人,爸妈舅舅们又都忙,姥姥家这边就靠我一个。 真心累cry。 希望姥爷早日康复,别让姥姥着急担心了。 QAQ这是这卷最后一章,马上开新卷。 第90章 俘虏。 孟采薇想过他受伤,想过他战死,却没有料到是这样的境遇。 还记得裴少嵇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他不会死……所以才宁折被虏? 可是他分明不是这样的性格! “你确定?”孟采薇怔愣良久,才敢抬头向赵煊征询答案。 赵煊点了点头,眼里都是担忧,“其实年底消息就传回来了,皇上嫌不光彩,一直压着没有对外宣布,派人又找了一个月,才总算确定。” 说来奇怪,孟采薇得到这样的答案,心里虽然担忧,却并不觉得难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摸不清这样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只是,这副模样落在赵煊眼里,已然是怅然若失。赵煊叹了口气,宽慰道:“你也不要太难过,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证实回鹘人还没有拿惠安侯怎么样,风声也一直没有放出来,只怕是还想和咱们大宁谈条件。” 孟采薇着才蹙眉,“谈条件?什么样的条件?皇上会答应吗?” “这个……”赵煊迟疑,没再继续开腔。 孟采薇见他这般,心里也明白了几分,裴少嵇的分量,说轻不轻,说重不重,莫说是赵煊,只怕她现在去质问皇帝本人,也得不到一个确定的答案,裴少嵇的安全,归根究底,是要看回鹘人怎么开这个口。 沉吟少顷,孟采薇低首,“赵公子,多谢你肯告诉我这些事,我明白了。” 女人弯颈纤白,赵煊看了一眼,就觉心中怦然,强自忍耐着挪开目光,慨然道:“刚猜到你们关系时……我震惊而不敢轻信,但想到你们彼此境遇,却也觉得难能可贵,惠安侯年少有为,人又机警,你放宽心,指不准哪日就有好消息回来了。” 孟采薇感激地朝他一笑,“蒙公子大义,替我二人遮掩,此恩当来日相报。” 赵煊忙摆手,“你太客气了,我也不过是……忠人之事。” “忠人之事?”孟采薇一怔,“那你是谁受谁所托?” “惠安侯走前拜托过我,你与外面通信不便,若有前线消息,叫我早些告知你。” 孟采薇大感意外,裴少嵇这么和赵煊兜底,岂不就是将二人关系明白挑开了?以裴少嵇的谨慎,绝不会毫无防备,难道他早拿到赵煊的什么把柄,以作封口? 正沉思,赵煊却已觉无话,起身告辞,孟采薇满腹心事,也不留他,单教秋黛替她将人送了出去。 来来回回将裴少嵇临走前的行|事思索一遍,孟采薇也是一头雾水,不得其解,裴少嵇走得可谓匆忙,究竟什么时候与赵煊交接上的,又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 这样的变故,自然被孟采薇自己憋在了心里,幸而当日|她只留了秋黛在场,府上一时倒没走露出什么风声。 一个人揣着这样的事情,孟采薇有时也觉得惶恐,两只小鸽子不知愁为何物,镇日里吃吃喝喝,很快就恢复了昔日圆|滚滚的体形,倒是孟采薇,一天比一天消瘦下来。 秋黛知道内情,逢在私下,必要劝上几句。奈何裴少嵇一人,对朝廷作用不算甚大,之于侯府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的顶梁柱。尽管秋黛不知道孟采薇与裴少嵇的这份感情,却也清楚,若裴少嵇真出了什么事,孟采薇的好日子,便算是到了头。因此,秋黛嘴上在劝,心里也不无忐忑。 正月总算这样混混沌沌的过去,二月里的第一天,皇后便派人到了府上,说是来接孟采薇到宫里去探望珍娘。 孟采薇出门时便有预感,看望裴珍多半是个借口,果然,她被皇后请到宫中,却是为了说裴少嵇的事情。 “惠安侯起先到了龟兹,很是顺利,大宁兵马战无不胜,很快就替龟兹王子平定内乱,只是,龟兹王不幸被流箭所伤,性命未保。”皇后语气不疾不徐,若非孟采薇早知内详,决料不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后来,惠安侯便领兵深入,追杀逃掉的乱贼,直到回鹘边境,这龟兹王弟叛国,勾结回鹘人,竟说动回鹘人发兵保他,惠安侯亲自率兵追伐,落入回鹘人的埋伏中……便就失踪了。” 第二次听到这个消息,孟采薇已不复初闻的震惊,适度地表现出了一点担心和紧张,并小心翼翼地将不属于一个继母的情绪藏在心底。 皇后见她这般情态,自然没有起疑,只是语重心长地开解孟采薇,半晌,皇后开口,“本宫知道此事对你打击一定很大,毕竟惠安侯待你一向算得上敬重……有他在,你的日子也不算难过,但是,本宫今日召你入宫,是想提前支会你一声,皇上那边的意思,若是今年能把惠安侯救得回来,那就救,而若是无法……” 皇后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若是无法,本宫跟皇上的意思,就是让少冠袭爵了。” 孟采薇身子一震,错愕抬首,“娘娘……” 皇后忙握住孟采薇的手,以安抚她的情绪,“你别担心,本宫也知道,这么做多有不妥,你们府上的事情,本宫也略知一二,之所以这么做,皇上和本宫都是念在你们裴府昔日功绩,这爵位不该没了,因此才要传给少冠,他虽是庶子,可毕竟是老惠安侯的血脉,你身为嫡母,自然会受他孝敬,这一点,不论是本宫还是皇上,都会替你做主的。” 她这样宽孟采薇的心,却叫孟采薇愈发不安起来。 按照之前的推测,只怕回鹘人已经给大宁送了消息,提了要求,皇帝也决心将裴少嵇当弃子了…… 一个无用的人质,会落什么样的下场,不言而喻。 孟采薇对裴少嵇的担忧本就不是为了自己前程富贵,又如何会为皇后这一两句的许诺而安心? 眼见她眉头越蹙越深,皇后也不知该怎么劝她,只好道:“你先回府好好想想,过几日,本宫自然还会再请你进宫来,有什么想法,你届时再说便是。” - 惠安侯府。 出了正月,这个寒冬基本就算是结束了。难得一日暖阳,窗外是慢慢消融的雪迹,秋黛这厢站在门廊下提醒小丫鬟们及时清扫,免得化成一汪水,碍着旁人行走,那厢还不忘时时探头进屋子里,想看看孟采薇在做什么。 午后从宫里回来,孟采薇便闭门未出,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她情绪上倒还算平和,只说自己是要思量对策,但再逢大变,秋黛难免担心她如当初老侯爷过逝时一般,将自己的身体折磨出病症来。 书房内,孟采薇确实心急如焚,她出宫时堪堪遇到了英国公夫人,道是去拜见淑妃。 孟采薇心弦一紧,登时想到两家恩怨……英国公夫人这时有所行动,多半是已经听到裴少嵇俘虏的风声,想着如何为裴少冠运作呢。 那么,孙姨娘是否知道消息了? 内不稳,外又乱,裴少嵇安危不知如何,这侯位对他而言固然重要,可没了性命,为他留这一个爵位的空壳子又有什么意义? 孟采薇将一条条把当下的难事往纸上列,正自苦恼,门板却被人敲响,她抬起头,有些不耐烦地问:“怎么了?” 秋黛犹豫着,“太夫人,有一个也姓孟的公子找上门,说他是商客,知道西边的消息,想求见太夫人。” 难道是孟大哥?! 孟采薇错愕了一瞬,却很快想起,孟行离京前,确实是往西域做生意了,他来往诸国,想必消息灵通,说不准就知道裴少嵇的下落。无论如何,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孟采薇暗自咬牙,沉声道:“派人请他去花厅吧,我收拾一下便过去。” 重新更衣绾发,孟采薇姗姗来迟。 孟行自打从商,气质愈发与昔日江湖大哥的模样不同,也兴许是瘦了,两颊微凹,衬得人更加精明能干。孟采薇站在门槛处僵了一霎,总算将记忆里的人影与面前的重合,她勉强一笑,迎上去道:“孟大哥,久违了。” “妹子,你怎么瘦这么多?”孟行倒是自来熟,没与孟采薇拘礼,“我在回鹘见到侯爷了,特地来帮他给你捎个口信!” 孟采薇大感讶异,第一反应却是怀疑,孟行既是汉人,又是商贾,回鹘人怎么会叫他瞧见裴少嵇呢? 只她面上不表,只作激动,“你见到少嵇了?” 她使了个眼色给秋黛,秋黛自然知趣而退,替二人把守。孟采薇与孟行分宾主落座,催着他快些道明原委。 孟行憾然一叹,“说来巧合,本次行商,西北大乱,我便想着跟底下人一道去回鹘避一避,毕竟回鹘连大宁都要忌惮三分,那些西域小国,更不敢来造次了,哪曾想,我们在回鹘呆了半个月不到,就听说惠安侯领军来袭,我念着相识,本欲去投奔侯爷,刚到了边境上,就听闻回鹘设伏成功,虏了侯爷,只好一路尾随,想伺机救侯爷出来……你知道,我还有点腿脚功夫。” 他顿了顿,又摇一摇头,“不过侯爷受了很重的伤,我虽探进牢里,却救他出来不得,只好受他委托,来给你捎几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不虐哦,这段不是虐。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3 07:02:25 朴大爷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3 12:18:52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4 19:04:21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4 19:06:38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4 19:07:50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4 19:10:49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6 16:55:05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6 09:56:57 谢谢大爷的地雷 谢谢青春派刷屏我【展开怀抱~~ 第91章 孟采薇盯着孟行,纵使心里有所怀疑,也在这一刻强行压制下来。太久没有少嵇的消息,哪怕只言片语,也足够在这一刻给予她安慰。 大概看到了孟采薇眼里的期待,孟行闪过一瞬的微笑,却很快,又显得有几分颓唐,“侯爷说得都是丧气话,妹子,你听了别恼……他说回鹘人狼子野心,说不准就要狮子大开口,到时候与其叫皇上为难,不如他自作了断,也好过受人折辱,他叫你日后好好生活,若能改嫁,就别在留恋侯府了。” 孟采薇蹭地站起身,一脸震惊,“他要求死?” “以侯爷为人……妹子,你也不必太惊讶吧?”孟行挑挑眉,倒是混不在意的模样。 孟采薇心中暗恼裴少嵇不惜性命,却根本找不到能用来反驳孟行的话。 她虽然从没与裴少嵇讨论过如何看待生死,但一直清楚,他驰骋疆埸,拳拳爱国之心,从不曾未儿女情长所羁绊,否则,当初他就不会毅然决然地要主动请缨,领兵征伐。这是他会作出的决定,恐怕,也是他心里唯一的决定。 苟且偷生,忍辱负重,那从来都不是裴少嵇。 孟采薇深吸一口气,却没有轻易放下这个话题,“孟大哥,你既见到了少嵇,难道就没有留下什么可以取信于我的东西吗?你要我怎么相信,这些话就真的是少嵇和你说的?” “你怀疑大哥拿这事骗你?”孟行有些不称意,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侯爷都信了我,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他被回鹘人俘虏,手边连个能自刎的匕首都没有,更何况给我什么信物?也幸亏回鹘人将他看得紧,否则,只怕我没见到他,他就先自杀殉国了!” 孟采薇听得面色苍白,愈发不愿相信他的话,然而,孟行确实句句在理,没有半点漏洞。 她犹自纠结着,孟行却是叹了口气,“妹子,是大哥话说重了,你的心情,大哥也明白……若你非要这么怀疑我,大哥只有一件事,不知能否换你信任。” “什么?”孟采薇扬眉。 孟行迟疑了下,缓缓道:“少嵇跟我说,你们之间有一对鸽子,用来通信?他曾委托我去帮忙找过,怕鸽子有消息,他错过……但是我没找到。” 孟采薇片刻怔然,总算相信了孟行的话,“你说得对,孟大哥,我相信你。” 孟行松了口气,“真是个傻丫头,其实你信不信我对我没什么损失……只是枉然侯爷一番心思,如今,你可有什么打算吗?侯爷若是回不来,这侯府,只怕也是大厦将倾吧。”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孟采薇冷笑一声,“不瞒大哥,今日我进宫,皇后娘娘便说,准备直接将侯位传给少嵇的弟弟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孟行望了她一会,认真道:“那你怎么打算的?侯爷他若是回不来呢?” 孟采薇怔了怔,片刻后低首,“我不知道,我没有办法,皇上降旨,我甚至没有立场反驳,可其实,我不怕他回来以后没了爵位,我怕的是他……不回来了。” 孟行仿佛就在等她这一句话,听她如此说,立刻接口,“妹子,你有没有兴趣……跟大哥一起去一趟安西?” “去安西?” 孟行重重点头,“侯爷身陷囹圄,然而以我大宁军力,也并非救他不能,只是群龙无首,皇上不下旨,他们也不敢妄动,但你身份不同,你终究是侯爷嫡母,若由你出面,未尝不能鼓舞几个忠于侯爷的将士,肯出兵救他。” 孟采薇的脑海里迅速跃出了一个名字,许留。 或许她可以一试? 她心中一动,从之前的低落,一下子变得有些振奋,有她相劝,裴少嵇兴许就不会想去自杀,他自己有求生欲,才可能真的争取到一线生机……这样,哪怕回到大宁之后没有爵位了,他能够保全性命,方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不过,孟采薇固然急于救出裴少嵇,却也并非头脑一热,便能立刻拍板动身,她沉吟少顷,抬眸问道:“孟大哥,我到了安西,当真就能见到这些将士吗?边陲重镇,焉能由我一介女流振臂高呼?” 孟行本没料到孟采薇还有这样的理智,但也只是须臾,记忆里便翩然浮现出那个用一面镜子便能自救的少女,他在心底一笑,继而坦然回答:“妹子,大哥没法给你做这个保证,你要见人,或许凭大哥一二人脉,能替你联络到,但是否能说服他们,大哥自己,只怕没这个本事。” 略一迟愣,孟采薇旋即明白了孟行的意思。 他愿意出面搭这个桥,却不太想做出头这个人。 这样倒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裴少嵇于他,利益牵涉比感情要来得更多,孟行肯这样劝说她,多半也是有自己的考虑在里面。 “那,我去。”孟采薇一贯是下定决心,便再无犹豫,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少顷,忍声道:“届时,请大哥帮我找一位姓许的将士,他叫许留。” - 决心离京,孟采薇立刻就着手准备。 她此去安西,若能将裴少嵇带回来,那是再好不过,有他这个主心骨在,就算有什么早前没想到的缺漏,也必有万全之策以作弥补。但若是裴少嵇回不来……孟采薇盯着窗外已经透出一点零星绿意的连翘花枝,做下了最终的决定,若少嵇不回来,她便也就此更名换姓,另活人生。 这个侯夫人的位置,爱谁做谁做罢! “秋黛,侯爷出事你是知道的,我有心暗中往安西一趟,你可愿随我一起?” 孟采薇选择第一个透露消息的人便是秋黛,秋黛跟随她身边已久,两人感情也深,若只带一个人走,那秋黛自然是当仁不让。 果真,秋黛爽快地应承下来,“太夫人去哪,奴婢就去哪!” 若要离开,侯府这边势必要留一人镇守。 春胭已经历练得差不多了,孟采薇反复考虑之下,决定暂且瞒着她,只道:“春胭,我这几日或许进宫,或许去庄子上住一阵子,若我不在府上,你就一应按照旧例管事,侯爷不在,我担心孙姨娘又要跳出来多事,你届时只管稳住夫子,叫夫子好好教导少冠,这样,便不会与太多风浪。” 孙姨娘遭压制两年,与外界主动通信基本没有可能,怕只怕像英国公夫人自己找上门来,以春胭一个奴婢的身份,是万万应付不来的。 到那时,端看这两年多,裴少冠的先生是如何教他为人道理的了。 只要裴少冠足够省事,老实个两三月不成问题……“可若我迟迟不回来,你就自管撂下这摊子,不要再搭理,回孟府上就是了。” 春胭微骇,“太夫人,您不回来做什么去?” “我呀,兴许是乐得自在,喜欢上庄子的景致了,也兴许是悄悄改嫁了呢?”孟采薇佯作俏皮一笑,春胭却更是想不通了,“您怎么突然……” 孟采薇伸手按住她,收起笑容,“别多心,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若我当真改嫁,自是不会把你丢在这里的。” 这段对话虽然在春胭听来有些莫名其妙,但见她严肃情态,孟采薇便料准,自己的话,她有七分是听进心里的。 再剩下,便是冬妆的去处了。 孟采薇不急着安置她,而是先回了一趟孟府,与孟母交代了一下事情的近况。孟然栋乃是户部重臣,治国有方,安邦无策。裴少嵇的消息,他这里只知一点风声,甚至还不如孟采薇了解得多。好在孟采薇行|事谨慎,略与孟母提了提,继尔便道:“我委实放心不下,此事也牵涉女儿未来前途,我势必要去安西一趟才行。” 孟母自然是反对,“那么远的地方,你怎么去?” “有一个少嵇的故友,也算是个幕僚,他特地来接应我,一路送到安西。”孟采薇信口胡诌,“到了安西,也有少嵇下属周全,他姓许名留,我见过他不少次,都是信得过的人……母亲,若我此行不去,那在京中,便彻底是为人鱼肉了,皇后那边我会亲自禀明,只是唯恐母亲担心,才特地与您细细交代。” 孟母的态度迟疑得很,“采薇你虽然大了,可以毕竟还年轻……这路上要是有个什么万一,那些下属幕僚,倘或有了二心,娘想救你都救不来啊!” “若真是如此,母亲大可不必救我。”孟采薇神情淡然,目光落在不远处得窗槛上,“侯府仿若牢笼,我能在安西得一片自由天地也未尝不可,这忠贞夫人的名号当真累人,母亲,就容女儿逃避这一次吧。” 她话里隐意叫人又惊又诧,孟母却是禁不住,湿|了眼眶。 打小儿娇养的女儿,原以为前程似锦,却不料所嫁非人……若非如此,她又何必会生出要逃往安西的念头? 孟母叹了口气,声腔却是软和了许多,“采薇啊,天大地大,也都是大宁的国土……即便你去了安西,又真能摆脱御赐的封号吗?” 孟采薇这点想得却是比孟母要深远,“母亲,皇上不会为难我一介女子,京中处境皇后也清楚,未必不愿意成全我这一次。我过几日进宫,会好好与皇后娘娘说明,毕竟我受封之事京中人人皆知,撤了封号皇上面子难看,我躲得远一些,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没有过不去的风浪了。只是女儿不孝,无法常侍父母于膝前了。” “你去吧。”孟母终是点头,“到底是我和你爹对不住你,叫你受委屈了。” - 二月初八,孟采薇只觉这一日日,每一天都像是在压榨裴少嵇的生命,她怕她去得晚一步,便与他就此天人永隔。 总算,皇后诏她入宫。 孟采薇虽一直对孟母说会对皇后坦诚,但自知自己计划是决得不到皇帝允许,因而进了宫,却立刻改了口,“少嵇袭爵也好,少冠封侯也罢,如今妾身都看开了……只是侯府无趣,妾身想暂且避一避世了。” 皇后愣了下,很是意外孟采薇的态度。 这是明摆着要把烫手山芋丢了不管,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了。 以孟采薇的身份,这么干当然并无不可,不管惠安侯是谁做,她都是他们的嫡母,理应被孝顺,她母家日渐一日的受到皇帝重用,新侯爷举凡懂事,都不会得罪于她,这样索性放权离去,当然是最舒心的选择了。 只不过,留下这烂摊子,只怕就要由皇后来费心了。 “你当真这么打算的?”皇后怀疑地看了眼孟采薇,有些拿不准注意。 焉知,孟采薇仿佛看破红尘般,点了点头,“请皇后娘娘成全。” 于皇后而言,虽然这事棘手,但料必有的是人愿意来分担。孟采薇态度坚决,方能真正取信皇后。 果然,皇后慨然一叹,“你年纪这样小,就经历这么多事,也着实是不容易,你既然不愿意管,那便罢了……你去逍遥你的吧,本宫自会安排可信的人,去侯府主持中馈。” 出了孝期,裴少冠也可以娶妻了。皇后既这么说,想来心中已有人选。 孟采薇未再多问,应是之后,只道:“娘娘,妾身唯有一个请求。” “你说。” “珍娘年纪还小,妾身放心不下,想将身边一个名唤冬妆的婢子,送进宫来,服侍珍娘。” 皇后似笑非笑,“你既担心珍娘,便该知道,若是就此不管侯府之事,来日珍娘婚配,便全由本宫一意决定了。” 孟采薇知趣地低眉,“妾身明白,娘娘素有贤名,珍娘交给您,远比跟着妾身来得幸运……只希望有冬妆在,能略替我尽些心意罢了。” “好,那本宫便应了你,你去吧,自此之后,无诏便不要进宫了。” 孟采薇心中猛地落下块巨石,认真地伏在地砖上叩首,“谢皇后娘娘恩典。” - 离开颢京的最后一天,孟采薇将整个侯府都细细转了一遍。 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预感,她再也不会回到这座府邸,哪怕她对去救裴少嵇仍然怀有希望,却觉得自己,不会再有机会成为这座宅邸的女主人。 只要踏出一步,她就会开启全然不同的人生。 她去了蒙尘的淇云馆,裴少嵇曾站在那个门廊下,信誓旦旦教会她,清者自清。 还有父亲住过的雅禄斋,她和裴少嵇第一次双手交握,短暂得明明只有一瞬间,她竟然将那个定格在回忆里拉长了这样久。 甚至是厨房,他亲手煮过寿面的厨房。那时她还没生出与他真正在一起的勇气,他却愿意用那样真诚的姿态,期待敲开她的心门。 如今,他敲开了,她又怎么允许他说走就走? 最后,孟采薇站在裴家的祠堂里,认认真真地给老侯爷上了三炷香。 她不大记得他生前他们曾经怎样相处过,却本能地相信,他作为父亲,一定愿意看到长子平安归来。 孟采薇推开了里间的门,他们曾躲在这里,度过那样快活,也那么煎熬的一夜。他们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相距那么近。近到她依然记得他那时的表情,还有他贴着她耳边说过的话。 他请求她,成全他的醉生梦死。 那么这一次,她是不是也可以请求他,成全她的孤注一掷?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seven.y”,灌溉营养液 +1 2014-08-05 00:11:37 读者“台灣mina53”,灌溉营养液 +1 2014-08-04 17:33:23 读者“台灣mina53”,灌溉营养液 +1 2014-08-04 17:33:20 谢谢灌溉 =3= 谢谢mina53还浇灌了我两瓶 嘻嘻 好久不更新,这章卡了我特别久,放上来一个4500字的大肥章。 谢谢大家关心,前天姥爷出院了,今天去给姥爷办医保报销。现在老年人福利真的很好啊,报销比例居然98% 坦诚讲,快完结了>//////< 希望后面都不要再卡文了,好痛苦。 第92章 京城里尚且春寒料峭,这一路北上,却是越走越冷。 真正抵达安西时,孟采薇已经仰天长喊八百遍失策,她和秋黛一人裹着一条孟行路上临时买来的一件二手皮氅,喷嚏连天,险些连道都走不动了。 孟采薇对裴少嵇的惦念好歹还撑住了她一口气,秋黛则是病得一塌糊涂,莫说照顾孟采薇了,这几日一直是孟采薇在给她煎药煮饭,害得秋黛又是内疚又是焦急,内外夹击,心火旺|盛,病得愈发厉害了。 一行人在相熟的客栈安顿好,孟采薇便再也按捺不住情绪,催促孟行前去打探消息。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大宁的边镇上,来路经常是百十里地荒无人烟,小城的两端花不了几分钟就能骑马走完,再遇上下一座城,那就又要一天一夜的行程……草野和荒漠时而交错,漠地不便通行,一行人就又要绕道,真正进了安西都护府,才略略见到些人间烟火。 窗格上雕着粗糙的棱花,与惠安侯府的景致全然无法比拟。 天字号上房里,秋黛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地睡着,孟采薇一个人临窗而立,竟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颠簸与担忧,停下来,下意识就会念几句佛号,期冀裴少嵇的平安。 是这样做了多久,才会形成一种本能,一种依赖,在不能为他做任何事的时候,就把所有的情绪寄托到佛祖身上。 孟采薇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街景上。 与大多数城市不同,安西都护府的巷道上不是女人,就是老人,这里几乎没有一个青壮力,就算有,也少之又少,就譬如……这样行色匆匆进了客栈的孟行。 看见孟行,孟采薇立刻合了窗,转身去门口迎他,一阵哐哐哐的脚步声上楼,拐角处,正是孟行与他的弟兄打招呼。 孟采薇探出身,几个伙计都客气地喊了声二姑娘,然后也不缠着孟行,任由孟行往孟采薇这一间走来。 近一个月的相处,由于孟行始终没言明孟采薇的身份,商队里不少人都以为孟采薇是他的妹妹。两人本就兄妹相称,又是同姓,大家很快就接受了这种关系,转而称孟采薇为二姑娘。 孟采薇接下了孟行脱下的披氅,一边挂起来,一边问道:“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孟行走这商队,正经数来是第四趟,这一趟和前面不同,急行军,根本没带什么货件儿。到了安西地皮上,光上下打点关系,就送出去一大半。好在,这些钱货都用在了正经刀刃上,孟行没让孟采薇失望,“打听到了,你放心吧,侯爷还安全着,听说军队里有人按不住性子,组了个小队过去救他一次,虽然没成功,但还是见着面了。” 孟采薇大喜,“真的?少嵇他还好吗?!” “具体的消息不知道,不过,你到时候可以问许留。”孟行坐下来,微微一笑,“你说的那人,咱们已经联系上了,约好了明晚来客栈找咱们!” 孟采薇这时原本已经靠着软榻坐了下来,连日里颠簸,加上风寒侵体,她整个人都显得蔫蔫的,然而,听了这句话,孟采薇眼里立时亮了一下,绷直身子,差点站起来,“找到许留了?他如今能出来?” 孟行往手里哈了哈气,笑得欣慰又舒畅,“找到了,我去的那天,这位许副将就在营里,面对面撞个正着,得来全不费工夫!” 孟采薇喜上眉梢,“倒还真是……巧了。” - 翌日傍午,许留如约而至。 他还带了另外一个人,仇康。 “见过忠贞夫人。”孟行甫一引两人进来,许留就极其郑重地向孟采薇行了个礼。 他声音朗然,倒衬得身后的仇康沉默颓唐,孟采薇一边将人扶起,一边忍不住扫了仇康一眼,不期然,两人眼神对视,冰冷的面具下,一双打探的目光叫孟采薇不寒而栗。 她忙调转注意力,转而去看许留。 不知是不是裴少嵇失踪太久,以至于许留看着她,都流露出当初对待裴少嵇一般马首是瞻的神采。 这两人……怎么都有点极端呢? 孟采薇心生忌惮,面上却不露,仍然客客气气朝二人一笑,“有劳你们了,都先坐吧。” 秋黛还在卧床,孟采薇便亲自给这两人倒了杯茶。许留接茶时战战兢兢,甚至还半欠了身子,相比之下,仇康却泰然受用,除了点点头以示谢意,并无更多表现。 这两人截然相反的态度,让孟采薇心里暗敲警钟,原本满腹疑惑,却也不愿在此时开口,忍耐须臾,她索性道:“我是侯爷继母,许公子休怪我托大,唤你一声许郎,少嵇一贯信任你,我有些话,想私下问问你,不知许郎能否行个方便?” 孟采薇话没挑明,里面的意思却是十分昭然,许留意外地与仇康对视了一眼,没等孟采薇把目光追随过去,便抢先答应了下来,“当然,侯爷不在,在下但凭夫人吩咐。” “那请许郎随我这边来。”她引路,绕开落地罩,进了里间,“许郎莫怪我失礼,实在是我与那位仇公子不算相熟,信不过他,只好单独问你,在侯爷回来前,也请你暂且不要将我问你的话,告知仇康。”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单在许留面前,孟采薇便再无遮掩,直白地告知了自己的顾忌,好在,许留只是稍微变了变色,很快就爽利地答应下来,“夫人放心,除了侯爷,您的话我决不让第二人知晓!” 孟采薇这才稍松懈些,挨着一旁坐下,有些失魂落魄地问:“你见到侯爷了?他还好吗……” “侯爷他……”许留顿了顿,“不太好。” 孟采薇身子一僵,不容她缓和太久,许留便继续道:“我们见到侯爷的时候,回鹘人已经把侯爷折磨得没人形了……我们本来打算带他出来,但侯爷那样,真的没法走了……” 许留说话时,语气淡淡的,却好似将一个沉重的巨石搬到了孟采薇的心口上,压得她一时喘不过气来。她揪着衣襟微微侧背了身去,原本酝酿好,想与许留商量的事,要说的话,统统开不了口。 唯有竭力忍耐,才能压抑下声音里的哭腔。 片刻,短暂的平息以后,孟采薇哑着嗓子问道:“那还可以再试一次吗?再去救他一次……” 许留没有立刻给出答复,而是犹豫一会,方期期艾艾地回答:“夫人,上次我们潜入回鹘,已经惊动了对方,有两个弟兄就这么死了,我们当然都想救出侯爷来,但具体怎么去,什么时候去,都还要再商量,贸然前行,只会增加无谓的牺牲。” 孟采薇虽然焦急,却并没有失去理智,眼下许留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既这么说,必有他的道理。轻点了点头,孟采薇道:“好,那我等你们的消息……我就住在这里,你们……” “夫人,”许留忽地打断,“如今侯爷不在大营中,属下说话,尚且能顶些用处,夫人不妨随属下去营里住?” 孟采薇愣了下,“这……可以吗?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个我的婢子……” “当然可以,夫人既是侯爷的长辈,来了也是我们的主心骨,反正侯爷的大帐而今空着……” “我去。”孟采薇斩钉截铁地答应下来,她想去看看,在他们分别的日子里,他住过的地方。 - 送走许留和仇康以后,孟采薇找上孟行,准备解释下自己要去大营的事情。立等就走自然是不可能的,许留回了营中还要安排一二,不跟孟行说清楚便走,也委实不够礼貌。然而,出乎孟采薇的意料,她原本想了一大堆向孟行道辞的话,却刚开了一个头,孟行就痛快地答应了,“妹子只管去便是!你既叫我一声大哥,我必是盼着你万事如意,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大哥添把手的,只管找我!” 当日晚上,许留与仇康二人便备了辆马车来接。仇康纵马相护,许留赶车。 隔着车帐,许留道:“夫人,我和几个兄弟商量过了,天一暖和,往回鹘的路就不好走了,原本能横穿冰面,再过几日只怕就要渡河,我们思忖着,后日一早,便再去救侯爷一次。” “这么快?”明明很犹豫,怎么突然就下了决定?孟采薇忍不住挑起帐子瞥了眼外面的仇康,不期然,两人目光交汇,仇康的眼神透着一种叫人说不出的感情,像是……久违?孟采薇再想观察,仇康已经转过头,目不斜视地策马,仿若刚才那一眼,只是孟采薇自己的错觉。 许留没注意到孟采薇的走神,犹自解释,“大家毕竟也都担心侯爷,侯爷早一日回来,大家也早一日安心。” 孟采薇迟疑了下,试探道:“那我……可不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就算不能跟你们一块潜入回鹘,到离你们近一点的地方也行。” “可以啊!”许留干脆地应下,语调里,竟还透出一股子兴奋。 孟采薇骇然,不由得意识到,自从来了安西都护府以后,事情就顺利得出乎她的意料。 见到许留的顺利,许留对她话的百依百从,孟行更是比以往爽快百倍。虽然每一桩,孟采薇都能为其找到理由……譬如孟行人脉广博,许留忠于少嵇,孟行设身处地替她考量……可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尤其是,这一刻,作为军人的许留,怎么会就这样痛快地接受她的提议?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6 09:02:20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6 09:02:36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6 10:24:00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6 10:24:12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6 10:24:18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6 10:28:43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6 10:29:09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6 12:09:37 Dolm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6 12:37:51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6 12:47:54 Dolm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6 12:55:26 Dolm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6 13:09:22 Dolm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6 13:22:00 Dolm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6 13:34:19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6 13:38:22 Dolm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6 13:51:29 Dolm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6 14:01:32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6 14:11:01 Dolm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6 14:13:46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6 16:00:51 谢谢青春派和dolmi T T 你们对我这么好 真是受之有愧 我这个暑假事情特别多,这几天赶回学校做拍摄作业,昨天总算进入后期部分,没我什么事了。 本来昨天就可以更,但是有点累,写了2000就睡了。 接下来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了,我会抓紧完结这本书。 觉得跟大家说再多理由借口或者对不起,也无济于事 趴地 不知道该怎么道歉或者补偿大家。 以后再开坑我会计划好,多攒存稿。 这件事给我打击也蛮大TAT 总之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吧~不要生气QAQ 第93章 孟采薇不动声色,只是格外警醒起来。 她甚至开始有点后悔,怎么就这样没头没脑地离开客栈,进了军营。知人知面不知心,少嵇固然与她说过,许留是可信之人,但谁又能保证,在裴少嵇前途未卜之时,这些人不会生出异心呢? 生出十二分的戒备,孟采薇一路都没再多话,直到真正进了军营,她才开口发问:“平日侯爷不在,你们都做些什么?” 许留一路驾着马车往里去,始终没有停下来过,听到车内的声音,许留方半侧了身子,以便孟采薇能清晰地听到他的答话,“原本按计划,这个时候只怕都该回京了,如今朝廷没有旨意,我们只能照常驻跸,该训练训练,也不曾松懈过。” 这样有条不紊,倒也可见裴少嵇昔日管束军队之严。 孟采薇没再多言,掀起一边的帘子,小心翼翼观察着四周。 正如许留所说,士兵们确实是分成方阵,各自操练,虽然马车进来,却没有人斜视以观,只有巡逻队偶尔会瞥来警惕防备的一眼,见到许留驾车,便也没多话询问,径自走开。 军营里的气氛,果然还算正常。 不像主将在时人心安定,却也并非是设有陷阱般,处处透着诡异。 马车最后停在大帐之前,许留一边摆了木墩子让孟采薇下车,一边解释:“按照规矩,合该让夫人住在这里的,但是这里面又有许多军事机要,如果贸然安排夫人住进来,只怕会惹非议,因此只能请夫人进去看一看,起居的话,还是要到别的地方去。” 孟采薇眉梢一挑,“你之前不是说,这里空着也是空着,所以才叫我来么?” 许留大概没想到孟采薇会这样不客气地诘问,愣了下,竟本能地将目光投向仇康,像是……求助。 孟采薇顺着他的眼神回头,仇康此时正沉默地站在她身后,金属的面具透出寒光,而寒光遮掩下,那双眼,却令孟采薇生出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她明明并没见过这个人几次,怎么会…… “夫人。”大抵是注意到孟采薇的注视,仇康低声开了口,“夫人不若先进去看看再说吧。” 对方声音低沉极了,但他话里的坦荡却让孟采薇闪过一瞬的尴尬,几乎是下意识,她就听从了他的话,掀开帐子,迈了进去。 大帐里,所有的东西,都像主人还在时,整齐地摆放着,桌架几乎没有蒙尘,说明每日还有人进来打扫……孟采薇一步步走近正中的桌案,所有的文书,都被摞在书案的一角,而桌面上,则平摊开一张宣纸,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孟采薇猛地怔住,这是诗经里非常有名的一首戍卒诗,但孟采薇记得它,却并非是因为它的名气,而是因为……它叫做《采薇》。 这是裴少嵇临走前写的? 孟采薇惊讶之下,不由得走近几步,上面的墨迹确实显得有些陈旧,纸上也落了尘埃,是无法拂扫干净的细灰。 原来,他虽然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情绪告诉任何人,却曾用这样的方式,书写过。 孟采薇知道,他从不厌恨这战场,相反,裴少嵇的血性,让他一直愿意投身在这疆埸上,为国为民,也为他自己的一番抱负。那这首诗,定然是写给她的了。 他想写她的名字,但不能写。唯有写这首诗。 可如今她来了,他却不在。 压抑了太久,担惊受怕了太久,孟采薇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眼前渐渐变得湿润而模糊,她转身欲掩饰,哪知一个踉跄,她直接向前倒去。 “小心!” 一只手从身侧探来,稳稳地扶住了孟采薇的肩膀,将她揽在怀里。 但,没等给孟采薇挣扎反应的时机,那只手已经收了回去。 是仇康。 孟采薇侧首望他,原本含在口中的谢谢,却不知怎么,忽然哽住了。 仇康刚才的声音与进门前大不相同,甚至与裴少嵇有几分相像。 她紧盯着仇康的面具,不知该不该任由心底的怀疑滋长……也许,裴少嵇根本没有被俘虏,这一切都是他与旁人联合组成的一场骗局。就像他走之前向她承诺的那样,他已经为他们的未来找到出路。 被孟采薇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没多久,仇康就有些闪避的意思了。 孟采薇愈发觉得自己猜测的有道理,只是明面上不表,又恋恋不舍地瞄了会儿仇康,便转而喊了许留。 她故作哀戚,向许留问道:“你再跟我说说,那天你们见到侯爷,是什么样的?” 许留没做防备,只当孟采薇是难过,因此答:“我们见到侯爷的时候,回鹘人已经把侯爷折磨得没形儿了……” 孟采薇原本还藏了点泪星儿的眼忽然就亮了一下,那点难过,也不知飘散到何处去了。 许留此刻说的这句话,与他之前跟孟采薇说得几乎一模一样!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有人把同一件事用完全相同的言辞描述出来的,人们会本能地自己的记忆添油加醋,每一遍描述,也都会有出入之处。但许留这句话,用词都与先前完全一致。他甚至连“没形儿”这样的词汇都没有变更,就这样直接复述给孟采薇。 这便说明,许留的描述,并非他亲眼所见,而是……有人早就将这番话教给他,而他又是背下来的。 就好像刑犯之间的串供一样。 “好惨哦。”孟采薇忍不住低声咕哝了一句,没等被许留发觉异样,便转了话题,“你先前说我要去哪里落脚?这里既然不能住人,我们就走吧。” 孟采薇拂扫下那张纸上的灰尘,试探性地望向仇康,“这张纸,我可以拿走吗?” 仇康不假思索地点了下头,仿佛这是他自己的所有物,自然地答:“夫人请便。” 孟采薇望了他一眼,原本觉得荒唐的猜测,现在却变得有依有据,裴少嵇让她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挺拔的个头,人可以改变容貌,改变习惯,却很难改变原有的骨骼吧……孟采薇故意从仇康身边走过,两人的差距,与当初站在裴少嵇身边时完全符合! 她脚步稍顿,却明显地可以感受到身后人连呼吸的速度都变了。 孟采薇猛地回首,仇康却是抢先一步挪开了。 两人的机锋许留浑没察觉,只是在一旁讷讷地问:“夫人还不走吗?” 夫人。 难怪哦。 孟采薇眼里漾出一点笑波,难怪不叫她太夫人了。 - 许留为孟采薇安排的住处,略有几分偏僻,离兵士的营地颇远,但近水源,想必洗漱起居都很方便,孟采薇不由得认真向他道谢。许留为人倒是实诚,讪讪一笑,没敢多接话,彼时“仇康”已经没再跟着他们了,许留也不愿多话,匆匆交代几句,就将地方留给了孟采薇主仆两人自去归置。 秋黛身体略有起色,抢先帮着收拾起东西来。 孟采薇却按住她的手,思忖片刻,下了个决心,“秋黛,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隐瞒你很久,希望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她既然想将秋黛留在身边一辈子,就势必没法再把她和裴少嵇的事情瞒下去了, 秋黛不明所以,只等孟采薇的后话。 孟采薇酝酿片刻,便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和侯爷……两情相悦很久了,我这次来找他,是决定就此跟他厮守一生,再也不回京城了。” “太夫人!”秋黛果然大骇,“您疯了么!您怎么能在这种苦寒之地久留!就算要跟侯爷在一起,天下那么大,去哪里不行,非要留在这吗?” 孟采薇愣了下,秋黛的惊讶虽然在她意料之中,但真正的反应……怎么有点不对劲呢? 秋黛见孟采薇不说话,登时便恼了,“奴婢不管您到底喜欢谁,要和谁在一起,但您已经吃了够多苦了,不管能不能救出侯爷,您也不能在这里呆着,再说了,等救出了侯爷,侯爷也要回京城,您还能一个人留在这儿么!” 孟采薇总算回神,却是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秋黛她……虽然孟采薇始终不曾与她像朋友一样交过心,但秋黛却是实实在在地为她考虑着,“你不觉得生气么?或者是……难过?我和侯爷……毕竟我们的关系,是难以逾越的。” 秋黛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主动握住了孟采薇双手,“姑娘,我跟春胭几个,打小儿跟着您,当初您要嫁给老侯爷,我们几个就是最心疼不过了,您吃这么多苦,莫说是喜欢上侯爷,就是其他什么人,在我们看来也比当初老侯爷要强上千倍百倍,更何况,侯爷对您的好,我们也都看在眼里……这次跟您来安西,奴婢就已经猜到几分了。” 毕竟是身边最亲近的人,孟采薇也自知纸包不住火,当初有夏眉能察觉,而今秋黛也不算是个例了。 孟采薇没说话,秋黛自己却是慢慢掉起了眼泪,“我们瞧着姑娘,都觉得您不容易,一个人离开咱们老家儿,到京城里,老侯爷还不重视您,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负到您头上去,您喜欢侯爷,侯爷也喜欢您,奴婢真的觉得没什么不好……就是春胭她们,见不到您好好的了。” “哎呀,你别哭嘛,既然你也替我高兴,就先不要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京城,我们恐怕是回不去了,你若不喜欢这里,我们还可以再考虑别的地方,首要问题是,我们要先见到侯爷,对不对?” 秋黛哭了一会儿,也就不再落泪,她大抵只是一路奔波,情绪压抑,释放出来便好了,听孟采薇这么说,才想起而今说什么都为时尚早,毕竟没有真正“救出”裴少嵇,对方还生死未卜呢。 “姑娘说得是,是奴婢失礼了。”秋黛改口也快得很,“奴婢出去洗把脸,也给您打水来,姑娘且稍等片刻。” 她说着便起身,孟采薇自然也没拦她,哪料到,秋黛才掀起帐子出去,就颇显惊讶地低呼了声,“仇副将?您怎么在这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呀,总算看到了大结局的曙光! 当初在群里说过,男女主在一起的时候想搞个微博抽奖感激大家的支持,但是还没想好抽什么……123言情币咩? 本来想送点文玩类的东西,家里有人在做这个,估计看古言的读者都会喜欢,但是我开学忘记把准备好的带来了…… 或者等我十一回家再抽?征求下大家的意见啦,当然最土的就是我直接在评论里给大家发红包,简单粗暴。 第94章 隔着厚重的毛毡帐子,孟采薇都能听到秋黛声音里的讶异和羞愤。不用说了,料必是“仇康”在外面听墙角,结果猝不及防,被跑出来的秋黛撞了个正着。 而今秋黛并不知道“仇康”的身份,瞧见他听壁角,十有八|九是当成了猥琐男,况且这个时代的审美跟现代还有点差别,孟采薇看着金属面具还觉得有点小酷,秋黛这样典型的两家少女眼里,那就颇有点邪性在里面了。 秋黛厉声诘问,孟采薇却并不出面解围,只想看“仇康”自己怎样化解。 帐子外,男人的声音忍了片刻才响起,“姑娘不要误会,我是来向夫人说我们安排的。” 秋黛挡在帐子前头,根本不肯放仇康进来,矮矮个子,却使劲挺胸仰头,冲着“仇康”使厉害,“那怎么是你?怎么不是许副将来?” “仇康”又是停了片刻方开口,声音里的耐性,显然已经变得稀薄不少,连解释的字眼都显得十分敷衍,“许副将有别的事情。” 孟采薇在心中暗笑,猜测这恐怕就是裴少嵇好脾气的极限了,若是对上旁人,恐怕他还能再忍一会儿,毕竟做戏要做全套,他既然有谋划,就注定要忍这上面的苦头。可偏偏遇上的是秋黛……自己家的婢子,里面又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此刻这婢子非但站在他面前横挑鼻子竖挑眼,还拦着他不许进去,想也知道,裴少嵇此刻心里不知该多郁闷。 “秋黛,让他进来罢。”孟采薇见好就收,没纵着秋黛多为难少嵇,站起身,亲自把帘子掀开了,“秋黛,你去打些水,再找个兵士问问,能不能借咱们些柴火,烧点热的,奔波好几日了……我想沐浴。” 她说完,便禁不住瞥了眼垂首立在一侧的“仇康”,两人的目光再次短暂的交汇,对方眼底,那份瞬间的波动,让孟采薇愈发笃定他的身份了。只是,孟采薇没多话,犹自让了让位置,“仇副将进来说话。” 地方不算宽敞的小帐子里,孟采薇丝毫没有表现出之前面对“仇康”的拘谨和谨慎,她莞尔一笑,倒是洒脱得很,“仇副将坐啊,别客气,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她的笑容已经很久没有浮现在脸上了,尤其是这样毫无负担的笑容。面具底下的“仇康”眉心皱了一下,望着孟采薇,竟是踌躇了一会才压低声开口,“是来与夫人商量一下去救侯爷的路线,许留已经定下来,想问问夫人有没有意见。” 孟采薇刻意坐在了“仇康”的对面,一张晶亮的眸子,透着说出不的放松感,仿佛之前的哀恸、担忧、挂念,都只是旁人因为不够了解而产生的错觉。真正的忠贞夫人,从没有为继子的失踪而挂念过,甚至……全无所谓。 “没意见,我是外行人,这方面可插不上话,全凭许副将做主便是了。”孟采薇答应得洒脱又随意,她抬头去看“仇康”,果真,对方嘴角微微绷起,仿佛再隐忍什么。 孟采薇有点担心,生怕自己当真触怒了裴少嵇,到时无法收场,可这是她能想到最快试探他的方法……也是她,决定最后一次的试探。“仇副将,许留忠于侯爷,有些话,我不好跟他说,坦白讲,我有点后悔了。” “后悔什么?” “去救侯爷啊。”孟采薇抬首,目不错珠地追住“仇康”的眼神,“我千里迢迢来到安西,实在累了,许留说侯爷没什么生还可能,我虽然惋惜心痛,却也委实不愿再让别的兵士为他白白牺牲了。” 她说得唉声叹气,好似随意,却用余光时刻注意着“仇康”的反应。沉静的男人,面孔依然保持着平静,甚至没有开口分辩一词,但放在膝头的手,已经不经意间,慢慢攥起。 这不是一个正常下属会有的表现,若他足够忠诚于裴少嵇,听了这样的话,至少要反驳解释两句,譬如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若他不那么忠诚,或者是有几分理解孟采薇,或多或少也会附和两句,再者,他一向寡言,保持沉默也就罢了,可手背上青筋毕露,多半还是有几分忍不下孟采薇的话。 怕是对自己爱人失望,也对这段感情的脆弱而震惊吧。 孟采薇也静默了一会儿,才迟迟道:“其实,我早就不愿做这个忠贞夫人了,名头虽然好听,可到头来生活又没什么意思了……侯爷既然甘心在回鹘人手底下这样死了,那我又何必多事救他出来?没的还连累他丢了个忠国忠君的名声。” 这样一番话,说起来虽然风轻云淡,若是不知晓孟采薇与裴少嵇之间的关系,倒也算不上过分,寡居的年轻女孩,不愿忍受这样的日子,就算有礼法束缚,毕竟还有一层人情儿在。然而,同样的话,落在裴少嵇这样的当事人耳中,那就是叫人剜心的痛。 他一个人冒险在安西都护府行|事,为的还不就是将孟采薇从这样禁锢中解救出来。孟采薇非但不懂他的用心良苦,却还在“他”身陷囹圄的时候说出这样不痛不痒的话来,任是哪个男人,都无法咽下这口气。 终于。 “孟采薇!” 安坐在女孩面前的男人勃然大怒,蹭地就站了起来。 孟采薇却是无所畏惧,慢慢地仰起脸,适才还情绪平静的一双眼,便在裴少嵇脱口喊出她名字的一瞬间落下泪来,“少嵇……” 她轻轻念他的名字,没有解释,也没有辩白。 而也就是这样简单的两个字,让裴少嵇一下子反应过来,她早猜出了他,这是拿话激他来了。 原本还满心恼怒,随着她这一声软|绵绵的呼唤,裴少嵇的怒火,也就慢慢熄了,有心想再数落她两句,却不防,孟采薇忽然站起来,不管不顾地往他怀里扑去,一头撞在了他胸口。裴少嵇本能地伸手拥住她,有心想将她扶住,谁知道,孟采薇却是拼命踮脚,还想再贪一个吻。她昂着首,微闭了眼,泪却还从她的眼角往下淌,裴少嵇心里软得不像话,便不自禁微微弯了点身子,一手将人揽得更紧了,另一手则钳住她肩,接着覆吻而上,掌握了主动权,“采薇……” 分别太久、思念太久又忍耐太久的一个吻。 裴少嵇从不知道一个吻而已,也可以吸引他这样投入,就好像这世间再没有其他事情可以让他能付诸这样的热情,只想这样抱着她,一辈子,一生一世,还谈什么男儿抱负,家国天下? 只是,太投入也有投入得不好…… “啊!!”随着哐当一声,和女子的尖叫,裴少嵇再不舍也只好与孟采薇分开一些距离,两人同时侧首,但见秋黛一脸错愕地站在门口,脚下,是打翻的水盆…… “姑、姑娘……”秋黛也顾不得收拾地上的东西,直跑着扯开了还在裴少嵇怀里的孟采薇,然后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横在孟采薇面前,虎视眈眈地盯着仍然戴着面具的“仇康”,“你在做什么!!!!” 看着秋黛歇斯底里的样子,孟采薇便忍不住抿唇笑了出来,可她偏偏不开口解释,只歪着脑袋看裴少嵇,一副标准的幸灾乐祸的姿态。 裴少嵇也知若要瞒怕是瞒不住了,不过倒没什么遗憾,毕竟,他喜欢的人这样聪明,这样了解他,这样一眼就能认出他来,也不失为一件坏事,“是我,秋黛。” 他伸手摘下面具,久违的面孔出现在两个女人面前。 “侯、侯爷……” 秋黛在裴少嵇手上,那是有前科的,是以,旁人对裴少嵇的畏惧度如果有十分的话,秋黛心里那就得有个二十分,“侯爷……奴婢僭越……” 不过是露了个脸,还没怎么责问,秋黛自己就已经腿软得跪下来了,裴少嵇淡淡地“嗯”了一声,刚才在外面赔小心的姿态,全然不见,“你先下去吧,这里放着,一会再来收拾,我和夫人还有几句话要说。” 几句话要说? 秋黛白着的脸又慢腾腾地变红了,说话要离那么近哦?她虽然还是没出阁的姑娘,却又怎么会不明白刚才侯爷和自家姑娘在做什么?还夫人,谁是你夫人哦! - 暴露了身份以后,久别重逢的两个人,仿佛很难再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起说话了。 秋黛走了没多一会儿,小情侣就腻歪着抱到了一起,孟采薇靠着裴少嵇的胸膛,两人双手交叠,握在一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个人都是经历了一场失而复得,因此这份舍不得撒开手的情绪,就显得愈发浓郁起来。 “所以说,连孟大哥也是你安排好的人?就为了把我哄到安西来找你?” 孟采薇交代了自己是如何发现他伪装以后,作为交换,裴少嵇也只得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我一开始并没想瞒住你,只是思虑再三,总怕中间会暴露什么马脚,一旦被皇上察觉,咱们两个人,休说在一起,只怕性命都难保。” 又是被俘虏,又是御赐封号的夫人想改嫁,此事牵涉太广,名声又实在难听,孟采薇倒不怪裴少嵇出此下策,“那到底有没有人被俘虏?我在京里的时候,连赵煊都急得很……总不会,你连他都收买了?” “是我,一开始我确实被回鹘人带走了,不过也都是有意为之,许留和仇康两人接应,很快就出来了,现在那边安插了一个兄弟顶着呢,回鹘人暂时还没使出什么手段,也不算委屈他。”裴少嵇简单交代了下局面,又道,“只是我没料到你这么快就认出我来……后面的事,还要你配合。” 看着裴少嵇脸上的表情有点无奈,眼神里却是暖的,孟采薇忍不住笑,也不管裴少嵇究竟在说什么,只是一双手将他握得紧,他还在她身边,安然无恙的,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你要我做什么就是什么了,不过,你得告诉我,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是怎样一个局面,我和你……” 裴少嵇反手握住她,力道比孟采薇用得要大多了,“我们会在一起。” 孟采薇僵了下,裴少嵇生怕她不信一样,又重复了一遍,“我和你,我们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马上要结局了嘎嘎嘎 真不容易。 第95章 裴少嵇真正的计划让孟采薇心惊胆战。 那天晚上,她抓着他的手再三问了几遍,问他是不是真的下了这样的决心,为了他们的未来,就真敢这样做了。 裴少嵇抚着孟采薇沐浴后柔顺的长发,平和而浅淡地笑了,“和你在一起,有什么不敢的?你值得我这样做。” 两人一夜合衣而眠,对彼此而言,都是太久没有体验到的安稳和香甜。 - 搬入军营的第三天,孟采薇女扮男装,跟着许留组织的一个小分队悄悄离开了军营,潜入回鹘境内,解救被俘虏的“惠安侯”。 然而,只是同日,回鹘传来了“惠安侯”不甘被俘,上吊自缢的消息。 这个消息让军营里犹如炸开平地惊雷,轰得一下乱了套,就在大家追讨着想找一直以来在营里主事的许副将许留来询问事情是否属实的时候,又发现,嘎?许副将不见了?仇副将也不见了…… 这是大营里少有的事情,大头儿不见了,两个二把手也没了,若说有,那也只有一次……便是上次去救侯爷的时候。 一时间军营里五花八门的流言都流窜开了,有的人说惠安侯已经被许留等人救了出来,回鹘人狗急跳墙才会这么说,也有的人说,许留他们是早得到消息,去接侯爷的骸骨。 然而,很快,便有人站出来说,好似看到之前许副将接了个女子进营,只怕不是侯爷的房里人,就是侯府上那位有名的年轻继母。 伴随这个流言的产生,或者说,踩在这个流言诞生的契机上,许留率军回营。 当然,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两件事情的重叠,因为许留的归来,非但证实了侯爷的牺牲,更带回一个新的,令人悲痛的消息,“忠贞夫人投河自尽了。” - 远在千里之外的宫城内,皇后也将这句话慢慢地道了出来,“皇上,忠贞夫人投河自尽了。” “怎么回事?”皇帝一怔,“忠贞夫人不好端端地在京城呆着,怎么倒去安西了?” 惠安侯短短四年内,再度易主,已经够让皇帝头疼的了,原本是铁打的皇帝党,更是皇帝准备布置给皇长子的一系京城勋贵,就这样莫名其妙一层层地远了关系,甚至,与英国公府勾扯牵连上了。哪料想,这坐镇侯府的年轻太夫人,竟也没了。 这消息,其实早就送到了皇帝案前,只是事分轻重缓急,皇帝忙着料理外事,一时就疏忽了,此时皇后只好从头说起,解释其中变故,“她年纪轻轻的,忍不了京中寂寞也是有的,再一重,那庶子袭爵,他们府里头是非又少不了,一开始,这孟氏只与臣妾说,想丢开这烫手山芋。不过,这投河的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前脚惠安侯没了,后脚她就投河,臣妾估摸着……她与惠安侯,也有几分情愫在了。” 说着,皇后又举出了几个陈年往事的例子,加以佐证,皇帝一下子也了悟了。 只是,两个人都死了,知道又怎样呢? “既是如此,那这消息就不要声张出去了,少嵇的遗骨运回京里,要好生下葬,惠安侯府上没人主事,只怕不行,你赐两个女官过去,这是国之肱骨,理当厚葬。”皇帝说着,又顿了顿,“至于那夫人,就不要往回送了,免得引人注目,再给忠将添点什么不好听的传言出来,就葬在安西吧,你暗地里和孟家夫人说清楚厉害关系,这事毕竟不名誉,想来孟家人也不敢多嘴了。” 皇后叹了口气,却也是明白,皇帝这意思,是要好好塑造和宣传裴少嵇忠臣良将的形象,是以,不能允许他的名誉上出现污点。 “臣妾省得。” 就此,那个在史书上曾出现过短暂辉煌,原本应该前程似锦的惠安侯裴少嵇,就此结束了史家对他的评说。 而,姓名罢了,之于一个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少嵇,帮我递一下梳子……” 六月,安西大都护府上,多了一位姓佟的堂小姐。 堂小姐身后,却是个身姿挺拔,面戴银具的淡漠男人,“你叫我什么?” 正篦头发的年轻女子动作微微一顿,继尔尴尬地讪笑两声,“仇康,仇康……” 男人低哼一声,这才依言上前,递了梳子塞到她手心,“采薇,你必须尽快改口,此地人多口杂,一旦有谁听见了,传出去,报到朝廷上,你我都是一个死。” 孟采薇别稳最后一支短簪,回首,仔细凝视住面前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少……唔,你要知道,就算你还可以留在疆埸,就算你来日挣了功名,只怕也再做不成京城里的侯爷了,京中权贵众多,没有祖辈积攒下来的声名,你无法跻身,你父亲留给你的那些人脉,也会随着你失去裴少嵇这个名字,而离你远去。” 裴少嵇低头耐心听着孟采薇一句句的劝解,手指却忍不住抚上了她的脸颊,一点点摩挲着她的轮廓,“你不是也一样?以后你姓佟,彻底失去了爱顾你的家人,也没了侯夫人的尊贵体面……你不后悔?” 孟采薇拽下了他的手,逼着裴少嵇在她对面的圈椅上坐下,“我后悔又怎样,是你把我骗来这地方的,我后悔也来不及了。” “那不就得了?”面具下的人,嘴角微勾,“有舍才有得,舍了身外名利,换了个你,也算值得。” 孟采薇见劝他不住,只好叹气,“希望再过十年八年,你不要觉得如今是年少轻狂的冲动就好。” 裴少嵇却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挑眉问:“你的嫁妆佟钦隽给你准备的怎么样了?这小子做事一向拖得很,你可不要不闻不问,回头嫁不出去我可就不管了。” 孟采薇怔了下,倒没脸红,只是有点无奈。 裴少嵇也算坑了朋友一回,硬逼着佟钦隽说动家里,认下自己这个来路不明的“堂亲”,还要从大都护府发嫁出去。嫁人不算,连着嫁妆,都要佟钦隽去筹备。这一阵子,佟钦隽见到裴少嵇就跳脚大骂,裴少嵇没了昔日侯爷的身份,佟钦隽这个地头蛇的小公子,自然是怎么难听怎么说,也不怕家里知道揍他了。 本来就脸皮厚的某人,戴上面具,当然是更厚一层,每天权当听不见佟钦隽的唧唧歪歪,照旧忙自己的事……许留领军回京了,他和真正的仇康,都打算自此退伍,各回家乡,裴少嵇则顶着仇康的名号,进了安西的常驻军备,跟在佟家军底下做事。 佟钦隽的父亲只怕猜到了几分“仇康”的来历,虽未明说,却很重用他,连带着孟采薇也认了下来,暂住在佟府上,只等着择个吉日嫁与“仇康”为妻。 那日,裴少嵇走时,拥着孟采薇,小声说了一句话。 “其实你不必担心,失去的还会回来,你相信我,短则三年,长则五年,咱们光明正大地回京城去,我也早晚,会重新让你做上侯夫人。”他握住她的手,像是要给她自己所有的力量,“到那时,我陪你上门向岳父岳母道歉,也叫他们知道,我比父亲,能让你过得更好。” 言罢,裴少嵇潇洒而去,孟采薇心里却又是无奈,又是暖甜。 其实,她很想告诉他,她并没有那么在乎孟家人,也不在乎到底是什么身份,更不在乎那个甚至没有谋面的老侯爷。 这样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得到的幸福,她比任何人都懂得要去珍惜。比起为了名利尊贵,回京城冒险,她心甘情愿和他一直在边陲之地,好好经营属于他们自己的日子,那些过去的富贵荣华,过去也就罢了。 就算在寂寞沙丘,他这份心意,就是她的绿洲。 - 佟钦隽抱怨归抱怨,但于他而言,裴少嵇是过命的交情。他肯为了孟采薇、为了这份感情,而抛下京城的祖宗基业,重新白手起家,除了给予最好的朋友力所能及的帮助,佟钦隽也万万没有给他拆台的道理。 因此,这“嫁妆”筹备了半个多月,佟钦隽就“交工”了。 当他把单子递到孟采薇手上的时候,孟采薇吃惊得下巴都险些掉下来,“这、这么多……这不好吧?” 虽然裴少嵇再三在孟采薇面前强调,不用跟佟钦隽客气,但孟采薇也万万没想到,佟钦隽居然给她准备了这么丰厚的嫁妆,绫罗绸缎、金银首饰,这些都暂且撂下不说,佟家也算是一方重臣,家里这点家底儿还是拿得出的,可四五间京城里的铺子,还有一处庄子,这种不动产,古往今来都算得上是大价钱了,更何况,还都是在京城的。 孟采薇指着这几处,忍不住道:“钦隽,我和少……仇康,不一定真要回京城呢,你给我这些也是白搭,要我说,你还是自己留着呢,我记得,你还没有娶妻?” 佟钦隽一时只是抱臂笑,并没反驳,“你继续看吧。” 孟采薇迟疑地瞥了他一眼,倒不急着再多话,而是乖觉地继续往下浏览,纸页尾端,竟赫然写着一家商号的股份,虽然标明不予决策权,只可分红,但这一点,足矣让孟采薇明白自己这份嫁妆的来路。 作者有话要说:尤四姐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9-05 21:49:42 哈哈哈哈哈 我不是来感谢的,我是来炫耀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QAQ 特别喜欢四姐的文!没想到居然被女神投了手榴弹,幸福地晕过去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谢女神支持=3=~~ 太高兴啦,今天往后会一直日更到完结。 虽然也没几章了,总之希望好好结尾!不辜负大家的喜欢! 明天写大婚,为了庆祝男女主终于结婚,我要发红包哦。 前五名发100123言情币。剩下的两个小时以内发20123言情币。 更新时间是晚上19点。 我会提前搞好存稿箱。 另外友情提示,洞房花烛夜我会写,锁了可不管,看到了算,没看到也不要留邮箱,我不会用任何渠道再发哒! 第96章 孟采薇迟疑地瞥了他一眼,倒不急着再多话,而是乖觉地继续往下浏览,纸页尾端,竟赫然写着一家商号的股份,虽然标明不予决策权,只可分红,但这一点,足矣让孟采薇明白自己这份嫁妆的来路。 是裴少嵇。 田产、店铺,甚至还有商号,都是裴少嵇为她准备的,佟钦隽不过是替他来出这个面。而那个股份,大抵就是当初孟行许诺给裴少嵇那一份,他自己没留下,竟转手全给了她,这还只是她的嫁妆,早在与佟家“过定”的时候,裴少嵇还送上了一份颇丰厚的聘礼。 孟采薇竟不知该哭该笑了。 为他的心意感动,却也不由得替他考量,“你该不会是把整个惠安侯府掏空了才带上我跑路的吧?裴少冠虽说只是你的庶弟,可也不过是小孩子……” 面对眼前一本正经的小女人,裴少嵇也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兵书,很配合地低头望向她,“为什么这么想?” “你哪来这么多钱。”孟采薇磨着牙哼哼,“你也就是偷侯府的钱,才能娶得起我。” 裴少嵇伸手,似是漫不经心地挑起了孟采薇的下巴,半晌,他忽然俯首一吻,泄愤似的咬吮|了一下孟采薇的唇尖,“傻不傻,侯府的账簿一直掌在你手里,我就算有心要动侯府的家底,也瞒不过你去,净会胡说八道。” 孟采薇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不过,她的反应已经迟了。 裴少嵇单手拦在她腰间,将人拉得更近几分,而实在轻捏着她的下颔的手指,也略略加了几分力气,接着把这个吻辗转深入了。孟采薇只是呆了须臾,便很主动地踮脚攀住裴少嵇的肩。自从两人确定关系以后,孟采薇在这种亲昵之事上,向来不算忸怩,这一点,曾一度让裴少嵇又爱又恨。 不过现在好了,裴少嵇欣慰地把自己的笑意藏在孟采薇的柔情中,很快,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过去的事终将过去,他们将开始新的人生。 - 孟采薇和裴少嵇的婚事最后订在了八月底,对于安西来说,八月底已经足够凉爽,就算是大红嫁衣披一整日,也不至于中了暑气。孟采薇很感激裴少嵇在这些小事上的细心,却也不由得叮嘱他,“别的不怕,只拍婚仪上来得什么人都有,你要多提防,别叫人看出马脚来。” 虽然身份已改,裴少嵇的傲性儿倒是半点没少,“谁瞧得出来?” 孟采薇埋在他胸口不怀好意地笑,“还好意思说,被我一眼就认出来,可见你装得真不怎么样。” 裴少嵇颇不服,“旁人和我的关系,能与你比?况且,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拿那样的话来激我?我又真会在乎他们说了什么?” “大意失荆州。”孟采薇倒是一套套的,不知是不是做惯了裴少嵇的长辈,他这副冷面性子,旁人总要忌惮三分,偏孟采薇数落起来,一点都不见外,“你总归要细致点,旁人有心算咱们无心,谁知道会怎么样?况且……” 她顿了顿,慢慢地合拢双手,将裴少嵇的手握在掌心,“少嵇,咱们的幸福来之不易,再经不起半点风浪了。” 其实裴少嵇并非听不进话的蛮横人,孟采薇再三叮嘱,他自然会小心为上,然而,这样一句话却是触到了他心底,不为旁的,只为孟采薇对他所做一切的珍视。他低首,手指拂开了孟采薇额前的几绺儿碎发,“好,我听你的。” 得到他的应承,孟采薇总算心安。 三日后,婚期降临。 佟家人虽说只当了孟采薇一个名义上的娘家,但送嫁当日,却还是给足了面子,十里八乡都听说佟家人要嫁个堂亲,而对方则是佟家麾下得力的一员虎将。 发嫁当日,佟家二房三房的两个嫡女特地出面来陪孟采薇,小姑娘都笑得羞羞怯怯的,即便与孟采薇并不熟络,也在这满苑大红里,感受到了一丝嫁做人妇的欣喜。孟采薇抿着嘴角,坐在妆镜前,尽量让自己的笑容变得与她们一样矜持。可发自心底的欢喜,却是如何都掩不住的。 二房家的今年十六岁,唤做佟佳瑜,好似也说了亲事,站在孟采薇身后,壮着胆子问:“我瞧堂姐这样高兴,定是满意你的夫婿了?” 孟采薇手边上有一个装糖的小笸箩,她随手抓了一把塞给这两个姑娘,笑嘻嘻答:“伯父做主的婚事,我当然满意了,倒是辛苦两个妹妹来陪我……我人生地不熟的,以后妹妹们多来找我顽。” 佟家人把孟采薇的身份编得很玄乎,说是南方支系的后辈,父母俱亡,守孝耽搁了亲事,这才一个人投奔而来。不过越是玄乎,信得人反而越多,佟家家大业大,谁知哪房的私生女流落在外,又或是旁的什么亲戚,来奔富贵,正常得很。佟家既然给了这面子,只怕也是经过考量,顶着佟家的姓氏在一方土地上联姻,也是巩固佟家的地位。 “堂姐怎么这样客气。”毕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两个小姑娘嘴上客气,手倒是接得爽快,“堂姐见过那位副将没有?我听说他本是惠安侯麾下的,怎的不跟着龙武军回京,倒留在咱们这里了……特地为了与堂姐成亲吗?” 这事不太合朝廷规矩,小姑娘将门之女,有点怀疑倒也正常。孟采薇展眉一笑,“我托咱们钦隽大哥见过几面,他那意思,大概是想留下为惠安侯报仇,国仇家恨的,倒是正义忠良之人,我……我觉得挺好的。” 这种正义的解释合了两个小姑娘的心坎上,二人都跟着孟采薇笑起来,“若真是如此,堂姐果然嫁了个好人家儿……妹妹在这里,先祝姐姐姐夫和和□□了!” 说话的功夫儿,接亲的队伍浩荡而来,鞭炮声响得通天,婆子丫鬟们七手八脚地给孟采薇盖盖头,又支使两个姑娘到前头讨礼去……那一日,纷攘的热闹,成为孟采薇在这一个世界里,最幸福的回忆。 她永远忘不了,红盖头被风吹起的一瞬间,她看到,裴少嵇站在门边得意的微笑。 新嫁娘要哭嫁,还要娘家兄弟背上轿。 本来光顾着高兴,没什么难过情绪的孟采薇,却被佟钦隽一句话逼下了眼泪。 佟钦隽半躬着身子,伏在孟采薇面前,低道:“虽然过去我叫你伯母,如今又该叫一声嫂子,但今日我既背过你,那你就和我的亲妹妹一样,往后他欺负你,只管找我告状,哥哥给你撑腰!” - 一天的仪式纷繁复杂,可这对孟采薇与裴少嵇来说,都至关重要。 这是他们能够名正言顺在一起的证明,更是裴少嵇作出种种努力所换来的一个光明正大。 天色暗了,撒过帐,挑完了盖头,裴少嵇出去应酬喝酒,孟采薇则安坐在新房里,一边吃着粥,一边跟秋黛闲聊。这两天,裴少嵇把秋黛借到这边来打理新宅,顺便调理几个新买的丫鬟,这会子,趁裴少嵇在外头吃酒,秋黛见缝插针地给孟采薇报报底细。 “外头您没瞧见,这院子其实真没多大,一共就两进,后头还有一排给底下人住的倒座房。侯……呃,爷说小有小的好处,一家人住着称心就成,奴婢倒觉得,可真是委屈您了。”秋黛一直不太满意留在安西的结果,叫她看来,裴家真是欠足了孟采薇的,不过好日子,不兴说丧气话,她一笑,又道:“不过买来的丫鬟都是可靠的,奴婢特地挑那长得丑的,保管爷一个都不带看的,以后只跟着姑娘您过日子。” 秋黛兀自把话说着热闹,浑没注意,身后门板轻动,一身婚服的裴少嵇,施施然迈了进来。 孟采薇一脸好笑,却故意不提醒秋黛,还引逗她,“唉,那万一爷在外头有人了,我可怎么办?” 秋黛纤眉一竖,”他敢!爷要是敢辜负您,奴婢就把他……把他……” 正琢磨着怎么料理才够狠,裴少嵇从她身后接口,“把我怎样?” 秋黛吓了一大跳,原本还神采飞扬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她本能地屈膝要跪,裴少嵇却是一把扶住了,“别多礼,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我不会亏待你们姑娘的,不过,以后记得改口叫夫人。” “是……”秋黛讷讷地,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 裴少嵇见她一点都不懂眉眼高低,什么时辰竟还杵在这里碍事!原本的好|性儿又淡了,冷着声道:“赶紧下去吧,明天也晚点来。” 话说得太直白,秋黛一下闹了个大红脸,落荒而逃。 等她走了,孟采薇才忍不住笑起来,“干嘛这么凶,她还是姑娘家……你别老欺负秋黛。” 裴少嵇丝毫没有被威胁到,只是一边脱外袍,一边往床畔走近,“粥喝饱了吗?没饱再喝一碗,应该让人给你准备点红薯,那个顶饱,免得你……” 他顿下话头,俨然带了几分迫不及待,伸手拂过孟采薇的侧脸,“撑不住。” 这是挑衅? 孟采薇放下碗,半跪在床沿上,仰首含笑,“还是你吃饱了比较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更新时间晚上19点。 我家族长大大又开坑咯~新坑叫《宫妆》,这货V前日更V后双更,逢年过节还搞个十更庆祝神马的,我相信大家已经有所耳闻……所以,放心地去追吧! 【文案】 作为万里挑一的和亲美人, 云婵以为,下半辈子就要在番邦为和平奋斗了。 没想到,到了地方被人家“退了货”。 气死了老皇帝、为太后所不容, 这前路也算昏暗到家了。 快要绝望的时候, 被陛下“捡”了回去…… 第97章 对这一天,两人不说都万分期待吧,但至少,是有过憧憬的。 晚夏初秋的夜里,蝉声显得熙熙寥寥,已经不再那样扰人了。洞房里,红烛高烧,则映得一对璧人都有些脸上发烫。 孟采薇平日里的主动和大胆都不见了,哪怕只是裴少嵇试探般的亲吻,都叫她有些退缩。裴少嵇追了两次,最后失了耐性,索性腾出手按住她后背,这才总算得了愿,“你跑什么?” 平日里最是惜字如金的主儿,这个节骨眼上倒还要问她问题? 孟采薇扭扭身子,两人都还剩着最后一件亵|衣,她正琢磨着怎么脱才显得比较顺理成章,“我紧张嘛。” 裴少嵇顿了下,趁势咬了下孟采薇的耳|垂,“……我也是。” “……” 这回,孟采薇彻底绷不住,直接笑了出来,原本古怪的气氛,也随着她的笑声减淡不少,“我紧张还差不多,你紧张什么!” 她往后错了错身子,两人对彼此的身体都不是第一回接触,只是时间相隔得久了点而已,谈不上陌生。裴少嵇见她往后靠,原本弯着腰的姿势,也理所当然变成单腿而立,另一腿屈膝跪在床沿上,逼近了一点。他带来的压迫感,让孟采薇下意识地抬了抬下巴,仿佛这样,就能在两人的关系里,占了上风。 然而,裴少嵇既没答话,也没再作出其他举动回应她。 只是用一双炯亮的眼望着孟采薇。 望着望着,孟采薇的脸就重新又红了起来,目光也忍不住有点躲闪……关键是……这个姿势的裴少嵇,领口微微敞开,孟采薇一眼就能瞧见他腹部紧实的肌肉。 真是……性|感到诱人。 “采薇。”裴少嵇终于又往前靠了一点,两人的额头慢慢贴在一起,“来,抱住我。” 像是失去所有的理智,而他说的话就是她的圣旨。 孟采薇双手攀住裴少嵇的肩,紧接着,他的吻再次落在她唇齿间。 第一步变得自然以后,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加顺理成章了……一开始的事,裴少嵇也不算是毫无经验了,他用心地取|悦着孟采薇,成功地再一次见到孟采薇有些失控的表情。 大婚的红烛是不能吹熄的,借着映入帐内的光晕,裴少嵇清晰地看到她眼底一点点漫上水雾,原来她似哭非哭的模样,并不会让人心疼,反而叫他想要占有。 裴少嵇无端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她被人下了药,然后瘫软在他怀里的样子。 她挣扎,却无法逃脱,短促的喘息,婉转的吟哦,还有柔软的身体。 曾经以为一辈子也不会拥有的人,现在就在他的怀里。 裴少嵇单是想着这些就已经意动,更遑论这一块无瑕白璧就在他眼前。 然而,有一件事,让裴少嵇足足后悔了好一阵子,甚至差点成为他们婚姻里一个永远的阴影……就在他终于进入的时候,原以为会迎来惬意畅快的裴少嵇,却是狠狠受了阻塞,而本还沉浸在情|动中的孟采薇,则如惊鹿一样,整个人都僵住了。 短短一秒的安静之后,孟采薇忽然迸出泪来,“你……你混蛋!!!呜呜呜疼疼疼!!!” 裴少嵇则是彻底的愕然,更是进退两难,“你别哭、别哭啊!” “嘶——”孟采薇几乎开始捶床了,“你出去!呜呜呜……哎……别动别动了……呜呜呜……” 裴少嵇但觉一个头顶两个头大,明明已经做足了准备……她怎么还……裴少嵇单手撑着床,支住身子,就算姿势再尴尬,也丝毫不敢乱动,生怕再叫孟采薇吃什么苦头。 然而,正当他有些颓丧地低首时,忽然发现,原本绣着鸳鸯戏水纹样的床褥上,多了些不该出现的……血污。 他悚然一惊,心里却绽开说不出的欣喜,“采薇!” 孟采薇抽抽噎噎的,虽然缓过些劲儿来,却还是疼得有些受不住,“干嘛……” “你……你和我爹……”两个人这个样子的时候,咳,提到另外一个人好像不大好,裴少嵇尴尬地收住话头,有心想问个明白,却实在不是时候。 不过,裴少嵇这一句话,也足够提醒孟采薇,她脑海里错过的一段记忆。 她穿越以来,从没有任何关于她自己和老侯爷相处的回忆,就好像这段历史被完全从孟采薇的生命里抹去一样。 因知道裴少嵇想问什么,孟采薇踟躇片刻,便说了句实话,“我不知道……不记得了……” 她忍不住有点难过,裴少嵇到这个时候会忽然为这种事情而惊喜,说明他心里一定是在意的,如果她不是完璧之身。虽说孟采薇能理解裴少嵇打小接触到的环境和教育跟她没法比,但被人用这样的观念看待,孟采薇心里一下就不舒服起来。 更别说,这个人已经成为她的丈夫,现在还……嗯,在她身上。 “我累了。”孟采薇开口打破局面,她往后错了错身子,然后伸手推开裴少嵇,自己坐起身,“我去洗洗,你睡吧。” 声音里的冷淡,就算对方是个木头也听得出来。 然而,刚要穿衣起来,孟采薇的手腕就被人牢牢攥|住。 是裴少嵇。 他手指力道用得有些重,但还是有分寸地没有给孟采薇带来痛苦。 “对不起。”裴少嵇的语气里,透着属于他的坚定,“采薇,对不起。” 他慢慢地侧过身,转而伸手,将孟采薇轻轻拉进怀里,“我知道的,你的过去不是谁的错,我也从来没有为那些事情责怪你……我刚才只是……太意外了……” “采薇,我介意的从来都不是你在我之前遇到了谁,而是我自己缺席了你之前的人生。” 孟采薇怔了怔,而等她回神的时候,心里那些委屈和别扭,已经无影无踪。 在一起这样久,孟采薇很清楚,裴少嵇并非是喜欢在言语上下功夫的人,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意义,每一个承诺,也都一定会兑现。 她心里总算软乎了些。 裴少嵇小心地打量着她的神情,见她有所松动,总算松了口气,他轻轻吻了吻孟采薇的肩膀,再然后是颈间、耳后……怀里原本僵着的人,终于一点点变得柔软而温暖。 这一夜,两个人各有总结: 裴少嵇表示,虽有辛苦,总算突破瓶颈。 孟采薇则表示,虽有痛苦,总算得偿所愿。 第二天早晨,秋黛坐在院子门口的台阶上,不无感慨地想,侯爷虽然凶了点,但对待下人还是很体贴的,你看,他让我晚点来,果然来早了没事干啊……远目。 - 孟采薇曾幻想过很多次和裴少嵇真正在一起的日子,过去以为是个梦,如今却真成了现实。 这是婚后的第十日,孟采薇照旧在裴少嵇的怀里醒来。 天真的冷了,孟采薇睁眼的时候如是想,鼻子冰冰的,好在身上还是暖的。她扭了扭身子,腰腿都是酸的。这几天,裴少嵇就跟溃了堤的洪水一样,简直不知节制,横冲直撞,天一黑就惦记着拉她酱酱酿酿。 以前那个被她一逗就只会忍着的某人,终于有机会报仇雪恨了。 害得孟采薇恨不得装出一副贞妇的样子,生怕她一个眼神都能招来这头饿狼。 地主家里有二十多年的存粮啊!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里浮现,孟采薇的意识慢慢清醒。 她侧首,但见裴少嵇皱着眉头,睡得依然香甜,只不过……孟采薇有些尴尬,她还是不大喜欢跟别人一起睡,一个晚上一床被子,醒来的时候,就全被她牢牢裹在身上了。 裴少嵇那么高的人,却冻得蜷起了身子,又好像生怕挤到孟采薇,他整个身子都往床外斜着,而胳膊依然拥着孟采薇,一点都舍不得放开。 孟采薇有心想钻出裴少嵇的怀抱,给他盖盖被子,哪知她刚一动,裴少嵇突然就睁开了眼,“你醒了?” “嗯……你冷不冷?”孟采薇怪不好意思的,“我不知道我睡觉有抢被子的习惯,你别再冻风寒了。” 与孟采薇慢吞吞地醒盹儿不同,裴少嵇很快便清醒起来,他坐起身,趁孟采薇摸|到他身体的时候已经离开了床畔,“没事,这点冷算不得什么,我都在安西住习惯了。” 孟采薇哼了一声,俨然不信,“难不成以前还有人跟你抢着被子睡?家里肯定还有别的被子吧,我今儿再翻一床出来,咱俩一人一个就没事了。” 她说得轻巧,裴少嵇登时就恼了,“胡来,哪有分被子睡的,你习惯我就好了。” 那样子,说得好像孟采薇要跟他分居一样。 孟采薇嘻嘻地笑,早猜到裴少嵇心里在想什么,从容道:“你怕什么,睡之前我们睡一起,半夜我要是把你被子抢走了,你再盖另外一条就是了,又没拦着你跟我睡。” 寻常人家女儿只怕说不出口的话,到孟采薇嘴里就是又甜又寻常,裴少嵇这才被顺了毛,没再表示反对,两人摸|摸索索地起身更衣,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过了晌午的时候,营里另外一位副将的夫人递了名帖来拜访,其实两家早便约好了,裴少嵇也提点过,这位副将在营里颇有威信,应当好好招待。为此,孟采薇便亲自去迎了,两个年轻妻子细细碎碎地闲聊起来。 有人情世故,也有坊间趣谈。 那时,孟采薇笑盈盈地托着腮,不无满意地想,也许这就是她之后的人生吧。 琐碎的生活小事,边陲的安静悠闲,还有她的爱人,在为他们的幸福而打拼。 这样的日子,真好。 第98章 孟采薇怀上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已经是他们婚后的第三年了。 秋黛连跑带颠闯进军营里的时候,裴少嵇正在和佟钦隽议事。三年的时光匆匆过去,连佟钦隽都成了家,他夫人是从京城迢迢嫁来的名门毓秀,孟采薇当时听裴少嵇说,这门姻亲,原是皇长子秦王帮着说和的。而前一年皇帝病倒,也将秦王册封成了太|子。 佟钦隽两口子,如今都已经打上了明晃晃的太|子党标签。 在政|治里,立场分明有利有弊,好就好在,随着皇帝身体越来越差,对太|子的倚重也越来越深,太|子党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自从太|子册立以后,佟钦隽则正式执掌军中一卫。都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样一来,整个安西一府,可以说,都牢牢攥在了太|子手里。 与此同时,裴少嵇也攒了足够的履历,在是年年初,分得另外一卫,也终于算是个主将的身份。 而今,天渐渐入冬,回鹘人又在边境线上种种寻衅,蠢动。 虽则龟兹人而今老实得很,但回鹘的势力却越来越大,裴少嵇早在一年前就说过,回鹘人而今等的就是一个时机,等大宁朝代更迭,趁虚而入。因此,太|子拿住安西,与其说是为了自己的位置稳固,倒不如说是为了大局的安定。 裴少嵇和佟钦隽基本上完全接手了今年的戍防任务,是以,他已经连着两天没有回过家了。 孟采薇那边倒是没什么意见,权当是自家男人出了个短差,反正来回也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真有事再打发人去营地里寻裴少嵇也无妨。 哪料到,前脚这么自我安慰,后脚就真有了事儿。 她今日原本说好了回“娘家”看看即将出嫁的小堂|妹,谁知一早起来就开始犯恶心,不舒服得厉害。 这样子,定是去不了大都护府了,孟采薇想了想,一面打发小丫鬟找佟夫人告罪,一面又使唤人去请郎中。哪料想,这一扶脉便扶出了一多月的喜脉,孟采薇喜不自胜,当即让秋黛亲自去告知裴少嵇。 秋黛被请到裴少嵇的帐子里时,裴少嵇还有点不悦。 好在佟钦隽不是什么外人,他也确实担心是孟采薇出了什么大事,裴少嵇对上秋黛的时候,虽然脸板着,但语气还算和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秋黛嘴角都收不拢,她一路跑过来的,此时还有点喘,“回将军,是夫人……夫人有喜了!” 如果说,当时孟采薇的表情是欣喜,那这一刻,裴少嵇就称得上是欣喜若狂了。 他连跟佟钦隽交代的话都顾不上说,径直出了大帐,开口就嚷:“来人!备马!” 倒是佟钦隽,替朋友高兴之余还剩下一点理智,他一手扯了大氅披上,一手抓起裴少嵇随身的佩剑,追了出去,“路上小心,替我向妹妹带好。” 裴少嵇胡乱应了一声,纵身跃上马背,流箭似的驰骋而去。 佟钦隽无奈,先是安顿人套马车,送秋黛回府,接着还要替裴少嵇料理下没解决完的工作。 - 家里。 裴少嵇想到家这一个字,心里就已经暖得不像话,即便安西的寒风正如刀子般割在他脸上。 在失去母亲以后的那十几年来,都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让他想用家这个字来定义。京城的叫侯府,安西的叫大营。 直到遇到孟采薇。 而如今,他们又总算有了自己的孩子。 婚后的三年里,虽有偶尔的争执,但甜蜜总是占据了大多数光阴。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孟采薇一直没个喜信儿。 裴少嵇自己倒是不急,横竖两人都年轻,再晚几年也不迟,反而是孟采薇,一直对孩子的事耿耿于怀,甚至快成了她一桩心病。 孟采薇婚后第一次月事迟到的时候,她几乎要兴奋得哭出来,谁知,请来郎中扶脉,却说是体内失调,开了一堆方子叫孟采薇调养身体。此后还闹过两次类似的乌龙,孟采薇直被气哭过一回,任凭裴少嵇怎么哄,她都收不住。 那时,裴少嵇并不知道,孟采薇忧虑得并非是传承香火,而是她害怕,因为自己是穿越而来,所以没法留下属于自己的孩子,更怕这个隐患,会让他们提前分别。 孟采薇没有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裴少嵇便一径以为她是想要孩子,这几年,倒也不遗余力地请名医到府上给她开方子调养身体,还请回了一座送子观音。 现下总算开花结果,比起后继有人的喜悦,裴少嵇想到更多的却是妻子的心情。 “采薇!”才跨入院子里,一贯镇定从容的裴少嵇不由得高喊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正房。孟采薇此时正靠在软榻上跟小丫鬟交代事情,见了风尘仆仆的裴少嵇,眉眼一弯,笑影儿像是初春的花,立时开在了裴少嵇的心里。 “你回来啦?”孟采薇笑眯眯的,就像是在这三年里,每一个等待裴少嵇回家的傍午,安然恬淡,仿若岁月从没有在他们的生命里留下痕迹。 裴少嵇脚步缓了一拍,不知觉里,眼眶竟有些湿|润,他强自忍了下,这才走近孟采薇身旁,“秋黛都与我说了,你……” 孟采薇眼神示意让小丫头先退了下去,接着拍拍身边的位置,“你先过来坐。” 裴少嵇顺从地过去坐。 再然后……他只觉背上一沉,孟采薇静静地靠了过去,接着,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少嵇,我们终于有孩子了……你知不知道我多怕就这样失去你。” 三年走来,孟采薇终究没能习惯他的新名字。 裴少嵇原本还试图等婚后再让她慢慢改正,哪料想,床笫间的几声柔唤,就叫他彻底打消了这个主意。 他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在兴奋的时候喊出自己下属的名字?除非他疯了。 于是,他也就三年没有变过,依然是她的少嵇。 “别乱想,我不是告诉过你,就算咱们没有孩子,我也不会纳妾的。”童年的阴影让他从没有动过念头想往家里添人,他握住孟采薇的手,用自己的方式宽解她的心,“这一胎,你更不要多心,儿子也好,女儿也罢,只要是咱们的骨头,我都会一视同仁。” 孟采薇趴在裴少嵇的背上,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多了的事情解释不清,只要确定他们还有未来就好。 很长很长的未来。 - 孩子降生的时候,是转年的夏天。 因为听闻第一胎要吃不少苦头,古代又没法刨腹产,孟采薇从第八个月开始就有点焦虑了。好在军务不忙,裴少嵇又坑了一把朋友,把佟钦隽推到前面顶着,他则安心在家陪孟采薇。 都说一孕傻三年,孟采薇仅剩的那点理智还在惯性地分析裴少嵇。 平心而论,裴少嵇对她真的是全心全意的好,就算在现代一夫一妻的环境下,孟采薇都怀疑自己遇不上这样体贴的丈夫了。连佟钦隽去年还纳了两房美妾,在孟采薇孕期里,裴少嵇除了有点抓耳挠腮之外,倒真的只字不提通房之事。 孟采薇忍不住要感谢当初的老侯爷和孙姨娘了,逆境教育果然也没什么不好。 怕什么来什么,因着这身体底子实在不怎么样,孟采薇生产的时候,果然费了很大一番工夫。 裴少嵇也是征战过沙场的人了,却从未听过这么惨烈的叫声。纵是酷暑之时,他还是忍不住浑身发寒,连手指都在抖。其实他三番五次想进去看看,门口的小丫鬟都惧他,并不敢死拦着,偏偏孟采薇亲自命秋黛堵了门,死活不许裴少嵇进来。 这个当口,纵是往日里杀伐决断的将军,裴少嵇也不敢忤逆猛踩为一句话,内室里,有压抑着痛苦的叫声,有带着点绝望的哭声,有婆妇们催着孟采薇使劲的喊声,却独独没有一个能叫他心神安定的声音。 脚步徘徊顿挫,裴少嵇那时都忍不住想,若是孟采薇真就这么去了,那他还要活什么劲头,什么孩子,什么爵位,什么功成名就,到头来抵不过一个命运,生死面前,任凭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拦不住阎王爷的脚步。 煎熬了两个时辰,平生最黑暗的念头都从脑中转过。 终于,他听到里婴孩的啼哭。 “恭喜将军!夫人生了个小子,母子平安!” 他长出了一口气,仿佛这两个时辰里每一个呼吸都不属于他似的,“夫人呢?我进去看看。” 接生的婆子一脸为难,“将军且等等,夫人嘱咐了,叫收拾好才让您进去,里面血腥气重,您先看看孩子罢!” 裴少嵇这才忍着,颇有点不耐烦地转过头,去看襁褓里的儿子,小小的孩子,眉眼还没完全舒展开,哭声却震天响,小胳膊挣扎着想挥舞起来,却被牢牢地束缚在了奶娘怀里,这样不安分……可那五官,已隐隐瞧出几分孟采薇的影子了。 就是这一个刹那,为人父的感觉才终于从裴少嵇的心里腾升起来,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温声吩咐:“奶娘预备好了,送过去吧,仔细别受寒。” 是他们的孩子,他和采薇的孩子。 又等了片刻,屋里终于传出了孟采薇的声气儿,裴少嵇再顾不得许多,连忙进去,床|上,孟采薇显得万分虚弱,却依然强打者精神等他,“叫你担心了吧……” 一开口,竟是这样的话。 裴少嵇忙走近,握住她的手,“是我对不住你,叫你辛苦了。” 孟采薇极轻地笑了一声,“说什么傻话,咱们的儿子,哪有谁对不住谁……” 裴少嵇眉头皱了皱,难得说出了一句满是孩子气的抱怨,“苦等十个月,还叫你挨这样的罪,凭他是谁的儿子,以后咱们不生也罢。” 孟采薇只是笑,笑着笑着就睡着了。 那时的她并没有把这句话当回事,也很快就忘记了。 直到她后来又生了两个儿子,而裴少嵇对待孩子的态度实在严苛时,孟采薇终于忍不住去拷打他,“你跟你亲儿子有仇么,何至于这么凶?老三才几岁,都被你教得会看人脸色了!” 裴少嵇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反而理直气壮,“这群混小子没少叫你吃苦,我这是替你报仇。” 孟采薇呵呵冷笑两声,“父债子偿的意思咯?儿子还不都是你种下的果儿?有骨气你睡书房啊!” 第二天,儿子们纷纷表示,这世间果然一物降一物。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倒数第二章啦/w\明天完结,讲他们回京城的故事哒。 熟悉我的读者都知道我又要开始自我推销了,你听说过安利吗?不不不,你听说过小宴吗?会暖床,还会好多种姿势,不把她领回家包养吗? 丢个作者专栏的传送门,希望看到这里的姑娘们都能收藏小宴一下哒!这样以后我开坑,大家可以收到提醒~各位读者大大们每一个收藏,都会让我新坑的初始积分多多多>w< 所以希望大家支持啦。 戳进专栏以后,大家就能看到完结这本书以后的新书,名字叫《影帝成双》,是一个*文>/////< 知道有很多看言情的姑娘不太看*,所以我们恐怕要短暂告别了QAQ希望泥萌不要忘记我呀! 也希望看*的姑娘多去收藏一下,去了新频道,又要从新人做起啦,大家的支持都好重要好重要哒。 下一本书正在攒存稿,大概会攒个几万字再开坑,所以不会有这本书这样断更的情况出现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啦! 第99章 皇帝驾崩又是在四年以后了。 这是裴少嵇与孟采薇婚后的第七年,没有人想得到,早在五年前就已经重病卧床的皇帝,竟然缠|绵了这样久才真正咽气。这五年,于太|子来说可谓是不小的考验。 既要替皇帝处理一切政务,又要让尚且拥有独立意志的皇帝不对他产生任何疑心,父子情谊几乎无数次都处在崩溃的边缘,太|子却忍辱负重,竟然真的熬过了这五年,终于继承大宝,登临帝位。 这五年里,皇七子羽翼渐丰,势力也越来越大。作为小儿子,天生就比太|子占尽了优势。随着皇帝身体越来越差,他对小儿子的宠爱与眷顾,也就越来越多,有时候,一些恩赏,都是超出了一个皇帝应有的理智,完全凭心情的好坏来处理,以至于太|子每每都落到非常被动的境地里。 偏偏越是这个时候,太|子越要用心侍奉在皇帝跟前,他要摆出比七皇子更殷切的态度,甚至比任何一个人都担心皇帝病情的恶化。 因为没有人相信,太|子能比皇七子更期盼皇帝的长寿。 终于,就连裴少嵇都快要等不下去的时候,皇帝崩殂。虽然是国丧期,可孟采薇却明显感觉到,裴少嵇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真是古怪极了,孟采薇腹诽着,却还是免不得提醒裴少嵇,“你这算是什么样子,仔细有心人看到,再给你告发了。” 裴少嵇随手在孟采薇身上揩油,老夫老妻啦,孟采薇有时候甚至会怀念当初那个矜持又傲娇的小侯爷,被她一逗就知道躲躲闪闪,哪像现在这样,拦不住,还躲不过,“你别胡闹,你儿子还在这呢!” 孟采薇指的并不是他们的大儿子仇期,而是去年诞下的老二仇继。一岁多一点的小孩子,已经展露出与裴少嵇十分相像的性格,高冷。 任凭孟采薇和仇期怎么逗他,仇继同学都能保持一脸淡定,双目放空。小时候拿来哄仇期的那些玩具,仇继同学都表示不屑一顾。 四岁的仇期在弟弟那里得不到任何做哥哥的快|感,很快就不愿意跟弟弟玩了,倒是孟采薇,仍然坚持不懈地希望获得儿子的青睐,晚上,照旧想搂着儿子一起睡。 哪知,裴少嵇一只手就把儿子抱起来,直接喊来了秋黛,“去哄二公子睡觉。” 秋黛前两年原本应嫁给了裴少嵇手底下的一个千户,那小伙子对秋黛一见倾心,亲自上门求娶。奈何秋黛执拗不肯离开孟采薇,这桩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不过,听裴少嵇说,那千户倒至今也没再娶旁人,仿佛还有等秋黛回心转意的意思。 秋黛任劳任怨地抱走了小二,屋子里,春暖花开。 新一年,改元瑞兴。 孟采薇是在二月份才从佟家少夫人口里得到消息,佟家一家都要进京了,佟大都护年岁渐长,资历也上来了,听说进京就是兵部尚书,算是新帝即位以后,第一拨调动的官员。 这既算是从龙之功的恩赏,其实,也是新帝为了避免地方上两朝老臣坐镇,成了土皇帝,来日里不好操纵,这才要举家迁往京城,算是撼动一下地方势力。 孟采薇与佟少夫人一直处得不错,因此这几日都常往佟府上走动,帮着归置些东西,也照看下佟钦隽的一儿一女。 而很快,佟钦隽也为孟采薇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顾相主动上书请骸骨了,我估摸着,令尊要拜相了。” 孟然栋如今不单是推动税制改革第一人,更是在做户部尚书的任期里,为瑞兴帝攒了一个充实的国库出来。看样子,新帝上台一数钱,高兴狠了,这也是要对功臣施恩。 不过,顾相之女而今贵为皇后,顾家的尊荣又上了一个台阶,定国公能在这个时候急流勇退,也委实不容易。 孟采薇回了家就跑去跟裴少嵇感慨,忍不住还酸溜溜地刺他两句,“当初喜欢你的小姑娘当上皇后了,不知惠安侯作何感想啊?” 裴少嵇嗤了一声,将孟采薇牢牢栓自己怀抱里,“乱吃什么飞醋,小菡有这样的出息,我也替她高兴,至于定国公嘛……” 他顿了顿,提点了下孟采薇,“他这个时候不叫激流勇退,叫以退为进,你要知道,皇后现在膝下两子一女,地位稳固,只要顾家不造反谋逆,以后的太子的滋味他再明白不过,以后定是亏待不了太|子,更不会亏待太|子的母族……定国公府未来两朝的地位,想必都不会被动摇了。” 孟采薇点点头,却是忽然就歪了楼,“皇后竟然比我还多生了个女儿?皇上这么宠她哦……” 说着,看向裴少嵇的眼神就变得有点委屈了,“咱们也再生一个吧,我也想要个女儿,男孩子好没意思哦。” 裴少嵇头皮一阵麻,“生什么生,生继儿的时候差点难产你还不长记性!还要孩子?你休想。” 孟采薇白了他一眼,这人真是越来越奇怪,只听说过女人不想生的,没听说男人还这么多事,况且,他虽然不想让他生,可也没少……只不过每次都……而已。 心里犯着嘀咕,孟采薇却也有自己一套叫裴少嵇应她的法子。 当天晚上,孟采薇就通过热情的表现,成功叫裴少嵇举了白旗。 入睡前,孟采薇喜滋滋地捂着肚子,就好像女儿已经降临了一样。 当然,十个月后,当她生下第三个儿子的时候,只剩下悔不当初。 - 佟家举家迁入京城的事情,在孟采薇看来,不过是一场友人的分别,她精心安排了一顿送别宴在自己家里,任凭裴少嵇喝了个酩酊大醉,也没有出言阻挠过一句话。 当晚,醉酒后的裴少嵇显得格外激动,他紧紧地拥着孟采薇,不断地重复着两个字,终于,终于。 终于怎样呢? 孟采薇没有问出答案,裴少嵇也没有交代。 直到生下小三,坐完月子,裴少嵇忽然来说,“咱们收拾收拾,准备回京吧。” 嘎? 回京的路,走的时官道,住的是驿馆。 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好像生怕没人注意到他们似的。 进了京,裴少嵇又风风光光地领着孟采薇去了佟府借住,接着,好几家夫人都迅速地给孟采薇递了帖子,请求拜访。 这画风,真是醉了。 孟采薇托腮盯着更换朝服准备入宫的裴少嵇,十万分怀疑地问:“你是不是在京城有过别的外号?” “什么外号?”裴少嵇狐疑。 “嗯……钢铁侠呀,金刚狼什么的。”目光挪到了裴少嵇的面具上。 这个眼神倒是提醒了裴少嵇,他直接把这个摘了,随手往孟采薇的妆镜上一丢,“收起来吧,以后用不着了。” “!!!”孟采薇瞪大眼睛,“你疯了?” 裴少嵇只是笑,“还记得淇云馆吗?我们要回家了。” 淇云馆。 孟采薇只觉脑仁都嗡嗡得疼。 那是她一穿越来就住的地方,是惠安侯夫人的卧房。 如今的惠安侯也已娶妻,娶的还是英国公家的小庶女。 别看英国公当初一劲儿提携裴少冠做侯爷,可到头来,还是瞧不上他的出身,就算要联姻,也只打发了一个庶出的女儿过去,真是打脸啪啪响。 不过,裴少嵇到底什么意思?! 孟采薇整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好在,这一次,裴少嵇是真的没让她担心太久。 皇帝的圣旨,没等裴少嵇出宫就送到了佟府上。 是一个天雷滚滚狗血淋漓的故事,话说七年之前呀,有一个年轻有为的侯爷,征战沙场,不幸被俘虏,在敌方监狱里遭受到百般虐|待以后,侯爷被抛尸野外,敌方也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宁。 然而,有着不屈不挠、顽强毅力的侯爷,非但没有死,还被一个商队救起,带回了大宁的土地上。 侯爷醒来以后,得知朝野上下都传遍自己战死的消息,因此不敢贸然回京,既怕被先帝误会他是否叛国,又担心影响先帝在民间的威望。 于是继续投身行伍,忍辱负重,甘心为一士卒,为国效力。 直到得到大都护的赏识,娶了佟氏女为妻,才忍不住对妻子吐露了一星半点自己的身世。 佟氏女当然忍不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娘家,佟家却像侯爷担心地那样,将他整整怀疑了N年,观察了N年。 终于,佟大都护发现自己误会了侯爷,趁进京时机,向圣上言明原委,希望复功臣之爵位,不要寒了臣子的心。 反正先帝也死了,现在的惠安侯又帮着您弟弟想篡您的位,还爵于原本的惠安侯,又有何不可? 圣允之。 “……”这是谁编的剧本,妈蛋,要不要再假一点咯? 当晚,孟采薇揪着裴少嵇的衣襟(想揪领子来着,够不到),哭得一塌糊涂,“你你你又瞒我!我就不信你真能这么蒙过皇上去!你是不是早就和皇上串通好了!你早知道能回来是不是!” 亏她还以为裴少嵇真的是放弃了爵位为了娶她呜呜呜呜可是为什么还是好感动! 裴少嵇无奈地拥住大发脾气的妻子,她的哭声快要赶上仨儿子了,“别恼别恼,我这不是也把你侯夫人的位置还给你了么……皇上确实知道咱们之间的事,而且很早就知道了,不然你以为皇上凭什么对皇后这么好?” “?”有八卦?孟采薇顾不得哭,抬起头追问裴少嵇,“关皇后什么事。” 裴少嵇替孟采薇擦了擦眼角的泪,“自己的妻子对别的男人心有所属,你以为皇上真能不闻不问就娶了她?还不是知道了我跟她没半点瓜葛,又顺便查到了咱们的事?” 所以,早在七年以前,今时今日万事的走向,都已经被裴少嵇所策划好。 “别哭了,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早,我们回家。” 我们的家。 - 重新当上侯夫人的孟采薇,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进宫向皇后谢恩,顺便,按照皇帝的要求,要耀武扬威一下。 换句话说,就是奉旨秀恩爱。 孟采薇也是服了,都生了仨孩子了,皇上竟然还怕顾以菡对裴少嵇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特地打发御前大监来,好生叮嘱了一遍,就差叫孟采薇也把三个儿子带进宫,证明这几年来,裴少嵇确实身体力行地“爱”着孟采薇。 不过,出于对情敌的某种微妙心理,孟采薇还是接受了这个任务,盛装以扮,准备进宫谢恩。 是久违的命妇礼服。 正红大袖披上身的时候,孟采薇莫名有一种熟悉感,好像回到了某一个早晨,某一个特定的场景。 实在过去了太久,她的记忆有点模糊,任凭婢子们伺候着,她都没有想起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这种熟悉感,又是缘何而起。 直到裴少嵇推开门。 他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她。 那样的眼神,时隔十年之久,竟没有变过,记忆里的缺角,也终于补齐。 那时她还不懂,原来之于裴少嵇而言,那样的情绪就是爱慕。 是远离京城繁华多年的少年,心里的柔情终于复苏。 是一个已经习惯家庭冷漠的心,再一次得到信任与无条件的支持。 “那时你为什么帮我?” “看你好看,想帮就帮咯。”孟采薇被裴少嵇牵着,顿了顿,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裴少嵇瞥了她一眼,“一见钟情你不懂?” 手握得紧了。 “就觉得,这套衣服很适合你,以后我的侯夫人,也应该长你这个样子。” 孟采薇哼了哼,“油嘴滑舌,还不是看我美。” “嗯,你美。”因为太了解,所以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对方高兴,“比皇后还美。” 果然,小女人得意地笑起来。 “算你识货,娶到这么美的侯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啦!昨天写这个写到凌晨,太激动以至于失眠到早上五点多= =七点又爬起来去上课……痛苦死。 这本书,怎么说呢,我很对不起大家啦,虽然道歉了一次又一次,估计大家也听腻了,但是请大家相信我真的很内疚很内疚。因为我大二上学期还蛮轻松的,所以也没料到下学期课业会这么重,我期末那一个礼拜基本没睡几天觉,每天都在刷夜剪片子,补镜头,配音,做音效什么的……本来老师都很看好我们的片子,没想到这学期回来却发现拿奖的不是我们= =心塞至死。 本来九月份还有一个比赛要参加,但是我蛮着急想完结这本书,所以就退出了。 看到有读者评论说我有时间发微博没时间更新什么的,我还挺难过的。因为真的关注我微博的人也能发现,我八月底那段真的都很少上来了,忙得根本没时间玩手机。也是开始上课了,坐在底下才能玩玩手机【学生党都懂啦。 当然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不好啦,一开始承诺给大家日更,就应该做到。让大家失望,也没有得到一个很好的阅读体验,还是要说对不起了。希望看到这里的读者能够释怀吧=3=不要因为我影响到大家看文的好心情。 最后嘛,还是要给自己下一篇文做个宣传。 《影帝成双》 娱乐圈纯爱文,开了金手指的甜文啦/w\\希望大家收藏一下! 第100章 皇帝驾崩又是在四年以后了。 这是裴少嵇与孟采薇婚后的第七年,没有人想得到,早在五年前就已经重病卧床的皇帝,竟然缠|绵了这样久才真正咽气。这五年,于太|子来说可谓是不小的考验。 既要替皇帝处理一切政务,又要让尚且拥有独立意志的皇帝不对他产生任何疑心,父子情谊几乎无数次都处在崩溃的边缘,太|子却忍辱负重,竟然真的熬过了这五年,终于继承大宝,登临帝位。 这五年里,皇七子羽翼渐丰,势力也越来越大。作为小儿子,天生就比太|子占尽了优势。随着皇帝身体越来越差,他对小儿子的宠爱与眷顾,也就越来越多,有时候,一些恩赏,都是超出了一个皇帝应有的理智,完全凭心情的好坏来处理,以至于太|子每每都落到非常被动的境地里。 偏偏越是这个时候,太|子越要用心侍奉在皇帝跟前,他要摆出比七皇子更殷切的态度,甚至比任何一个人都担心皇帝病情的恶化。 因为没有人相信,太|子能比皇七子更期盼皇帝的长寿。 终于,就连裴少嵇都快要等不下去的时候,皇帝崩殂。虽然是国丧期,可孟采薇却明显感觉到,裴少嵇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真是古怪极了,孟采薇腹诽着,却还是免不得提醒裴少嵇,“你这算是什么样子,仔细有心人看到,再给你告发了。” 裴少嵇随手在孟采薇身上揩油,老夫老妻啦,孟采薇有时候甚至会怀念当初那个矜持又傲娇的小侯爷,被她一逗就知道躲躲闪闪,哪像现在这样,拦不住,还躲不过,“你别胡闹,你儿子还在这呢!” 孟采薇指的并不是他们的大儿子仇期,而是去年诞下的老二仇继。一岁多一点的小孩子,已经展露出与裴少嵇十分相像的性格,高冷。 任凭孟采薇和仇期怎么逗他,仇继同学都能保持一脸淡定,双目放空。小时候拿来哄仇期的那些玩具,仇继同学都表示不屑一顾。 四岁的仇期在弟弟那里得不到任何做哥哥的快|感,很快就不愿意跟弟弟玩了,倒是孟采薇,仍然坚持不懈地希望获得儿子的青睐,晚上,照旧想搂着儿子一起睡。 哪知,裴少嵇一只手就把儿子抱起来,直接喊来了秋黛,“去哄二公子睡觉。” 秋黛前两年原本应嫁给了裴少嵇手底下的一个千户,那小伙子对秋黛一见倾心,亲自上门求娶。奈何秋黛执拗不肯离开孟采薇,这桩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不过,听裴少嵇说,那千户倒至今也没再娶旁人,仿佛还有等秋黛回心转意的意思。 秋黛任劳任怨地抱走了小二,屋子里,春暖花开。 新一年,改元瑞兴。 孟采薇是在二月份才从佟家少夫人口里得到消息,佟家一家都要进京了,佟大都护年岁渐长,资历也上来了,听说进京就是兵部尚书,算是新帝即位以后,第一拨调动的官员。 这既算是从龙之功的恩赏,其实,也是新帝为了避免地方上两朝老臣坐镇,成了土皇帝,来日里不好操纵,这才要举家迁往京城,算是撼动一下地方势力。 孟采薇与佟少夫人一直处得不错,因此这几日都常往佟府上走动,帮着归置些东西,也照看下佟钦隽的一儿一女。 而很快,佟钦隽也为孟采薇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顾相主动上书请骸骨了,我估摸着,令尊要拜相了。” 孟然栋如今不单是推动税制改革第一人,更是在做户部尚书的任期里,为瑞兴帝攒了一个充实的国库出来。看样子,新帝上台一数钱,高兴狠了,这也是要对功臣施恩。 不过,顾相之女而今贵为皇后,顾家的尊荣又上了一个台阶,定国公能在这个时候急流勇退,也委实不容易。 孟采薇回了家就跑去跟裴少嵇感慨,忍不住还酸溜溜地刺他两句,“当初喜欢你的小姑娘当上皇后了,不知惠安侯作何感想啊?” 裴少嵇嗤了一声,将孟采薇牢牢栓自己怀抱里,“乱吃什么飞醋,小菡有这样的出息,我也替她高兴,至于定国公嘛……” 他顿了顿,提点了下孟采薇,“他这个时候不叫激流勇退,叫以退为进,你要知道,皇后现在膝下两子一女,地位稳固,只要顾家不造反谋逆,以后的太子的滋味他再明白不过,以后定是亏待不了太|子,更不会亏待太|子的母族……定国公府未来两朝的地位,想必都不会被动摇了。” 孟采薇点点头,却是忽然就歪了楼,“皇后竟然比我还多生了个女儿?皇上这么宠她哦……” 说着,看向裴少嵇的眼神就变得有点委屈了,“咱们也再生一个吧,我也想要个女儿,男孩子好没意思哦。” 裴少嵇头皮一阵麻,“生什么生,生继儿的时候差点难产你还不长记性!还要孩子?你休想。” 孟采薇白了他一眼,这人真是越来越奇怪,只听说过女人不想生的,没听说男人还这么多事,况且,他虽然不想让他生,可也没少……只不过每次都……而已。 心里犯着嘀咕,孟采薇却也有自己一套叫裴少嵇应她的法子。 当天晚上,孟采薇就通过热情的表现,成功叫裴少嵇举了白旗。 入睡前,孟采薇喜滋滋地捂着肚子,就好像女儿已经降临了一样。 当然,十个月后,当她生下第三个儿子的时候,只剩下悔不当初。 - 佟家举家迁入京城的事情,在孟采薇看来,不过是一场友人的分别,她精心安排了一顿送别宴在自己家里,任凭裴少嵇喝了个酩酊大醉,也没有出言阻挠过一句话。 当晚,醉酒后的裴少嵇显得格外激动,他紧紧地拥着孟采薇,不断地重复着两个字,终于,终于。 终于怎样呢? 孟采薇没有问出答案,裴少嵇也没有交代。 直到生下小三,坐完月子,裴少嵇忽然来说,“咱们收拾收拾,准备回京吧。” 嘎? 回京的路,走的时官道,住的是驿馆。 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好像生怕没人注意到他们似的。 进了京,裴少嵇又风风光光地领着孟采薇去了佟府借住,接着,好几家夫人都迅速地给孟采薇递了帖子,请求拜访。 这画风,真是醉了。 孟采薇托腮盯着更换朝服准备入宫的裴少嵇,十万分怀疑地问:“你是不是在京城有过别的外号?” “什么外号?”裴少嵇狐疑。 “嗯……钢铁侠呀,金刚狼什么的。”目光挪到了裴少嵇的面具上。 这个眼神倒是提醒了裴少嵇,他直接把这个摘了,随手往孟采薇的妆镜上一丢,“收起来吧,以后用不着了。” “!!!”孟采薇瞪大眼睛,“你疯了?” 裴少嵇只是笑,“还记得淇云馆吗?我们要回家了。” 淇云馆。 孟采薇只觉脑仁都嗡嗡得疼。 那是她一穿越来就住的地方,是惠安侯夫人的卧房。 如今的惠安侯也已娶妻,娶的还是英国公家的小庶女。 别看英国公当初一劲儿提携裴少冠做侯爷,可到头来,还是瞧不上他的出身,就算要联姻,也只打发了一个庶出的女儿过去,真是打脸啪啪响。 不过,裴少嵇到底什么意思?! 孟采薇整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好在,这一次,裴少嵇是真的没让她担心太久。 皇帝的圣旨,没等裴少嵇出宫就送到了佟府上。 是一个天雷滚滚狗血淋漓的故事,话说七年之前呀,有一个年轻有为的侯爷,征战沙场,不幸被俘虏,在敌方监狱里遭受到百般虐|待以后,侯爷被抛尸野外,敌方也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宁。 然而,有着不屈不挠、顽强毅力的侯爷,非但没有死,还被一个商队救起,带回了大宁的土地上。 侯爷醒来以后,得知朝野上下都传遍自己战死的消息,因此不敢贸然回京,既怕被先帝误会他是否叛国,又担心影响先帝在民间的威望。 于是继续投身行伍,忍辱负重,甘心为一士卒,为国效力。 直到得到大都护的赏识,娶了佟氏女为妻,才忍不住对妻子吐露了一星半点自己的身世。 佟氏女当然忍不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娘家,佟家却像侯爷担心地那样,将他整整怀疑了N年,观察了N年。 终于,佟大都护发现自己误会了侯爷,趁进京时机,向圣上言明原委,希望复功臣之爵位,不要寒了臣子的心。 反正先帝也死了,现在的惠安侯又帮着您弟弟想篡您的位,还爵于原本的惠安侯,又有何不可? 圣允之。 “……”这是谁编的剧本,妈蛋,要不要再假一点咯? 当晚,孟采薇揪着裴少嵇的衣襟(想揪领子来着,够不到),哭得一塌糊涂,“你你你又瞒我!我就不信你真能这么蒙过皇上去!你是不是早就和皇上串通好了!你早知道能回来是不是!” 亏她还以为裴少嵇真的是放弃了爵位为了娶她呜呜呜呜可是为什么还是好感动! 裴少嵇无奈地拥住大发脾气的妻子,她的哭声快要赶上仨儿子了,“别恼别恼,我这不是也把你侯夫人的位置还给你了么……皇上确实知道咱们之间的事,而且很早就知道了,不然你以为皇上凭什么对皇后这么好?” “?”有八卦?孟采薇顾不得哭,抬起头追问裴少嵇,“关皇后什么事。” 裴少嵇替孟采薇擦了擦眼角的泪,“自己的妻子对别的男人心有所属,你以为皇上真能不闻不问就娶了她?还不是知道了我跟她没半点瓜葛,又顺便查到了咱们的事?” 所以,早在七年以前,今时今日万事的走向,都已经被裴少嵇所策划好。 “别哭了,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早,我们回家。” 我们的家。 - 重新当上侯夫人的孟采薇,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进宫向皇后谢恩,顺便,按照皇帝的要求,要耀武扬威一下。 换句话说,就是奉旨秀恩爱。 孟采薇也是服了,都生了仨孩子了,皇上竟然还怕顾以菡对裴少嵇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特地打发御前大监来,好生叮嘱了一遍,就差叫孟采薇也把三个儿子带进宫,证明这几年来,裴少嵇确实身体力行地“爱”着孟采薇。 不过,出于对情敌的某种微妙心理,孟采薇还是接受了这个任务,盛装以扮,准备进宫谢恩。 是久违的命妇礼服。 正红大袖披上身的时候,孟采薇莫名有一种熟悉感,好像回到了某一个早晨,某一个特定的场景。 实在过去了太久,她的记忆有点模糊,任凭婢子们伺候着,她都没有想起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这种熟悉感,又是缘何而起。 直到裴少嵇推开门。 他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她。 那样的眼神,时隔十年之久,竟没有变过,记忆里的缺角,也终于补齐。 那时她还不懂,原来之于裴少嵇而言,那样的情绪就是爱慕。 是远离京城繁华多年的少年,心里的柔情终于复苏。 是一个已经习惯家庭冷漠的心,再一次得到信任与无条件的支持。 “那时你为什么帮我?” “看你好看,想帮就帮咯。”孟采薇被裴少嵇牵着,顿了顿,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裴少嵇瞥了她一眼,“一见钟情你不懂?” 手握得紧了。 “就觉得,这套衣服很适合你,以后我的侯夫人,也应该长你这个样子。” 孟采薇哼了哼,“油嘴滑舌,还不是看我美。” “嗯,你美。”因为太了解,所以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对方高兴,“比皇后还美。” 果然,小女人得意地笑起来。 “算你识货,娶到这么美的侯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啦!昨天写这个写到凌晨,太激动以至于失眠到早上五点多= =七点又爬起来去上课……痛苦死。 这本书,怎么说呢,我很对不起大家啦,虽然道歉了一次又一次,估计大家也听腻了,但是请大家相信我真的很内疚很内疚。因为我大二上学期还蛮轻松的,所以也没料到下学期课业会这么重,我期末那一个礼拜基本没睡几天觉,每天都在刷夜剪片子,补镜头,配音,做音效什么的……本来老师都很看好我们的片子,没想到这学期回来却发现拿奖的不是我们= =心塞至死。 本来九月份还有一个比赛要参加,但是我蛮着急想完结这本书,所以就退出了。 看到有读者评论说我有时间发微博没时间更新什么的,我还挺难过的。因为真的关注我微博的人也能发现,我八月底那段真的都很少上来了,忙得根本没时间玩手机。也是开始上课了,坐在底下才能玩玩手机【学生党都懂啦。 当然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不好啦,一开始承诺给大家日更,就应该做到。让大家失望,也没有得到一个很好的阅读体验,还是要说对不起了。希望看到这里的读者能够释怀吧=3=不要因为我影响到大家看文的好心情。 最后嘛,还是要给自己下一篇文做个宣传。 《影帝成双》 娱乐圈纯爱文,开了金手指的甜文啦/w\\希望大家收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