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北上 第001章北上 京城的天气,冬季总是特别干燥。 飞机因为航空管制而晚点了三个小时,嘉言下了站,已经是下午两点整。她把行礼拖到一边,连忙打开了手机。上面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陌生号码。 嘉言愣神的功夫,电话又响了。 她放下包裹,把它接通。 电话那头的人有点儿急促:“言姐姐,你在哪呢?哥们儿几个都站了好几小时了,怎么都不得见你。” 嘉言忙不迭致歉:“对不住,对不住,航空管制,晚点了。” 那人马上喜笑颜开:“你没事儿就好,我就怕你出点意外,看东子哥回头不削死我。你现在到哪了,哥几个来接你。” 嘉言说:“我自己出来吧。” 电话挂了,那边的人兴奋地呼朋唤友,招呼哥们儿几个往机场大门赶去,一排儿车大刺刺直接往路边一扎,引得四周频频侧目。傅晓亮捏着手机,心里那个激动啊,一路的傻笑就跟快见媳妇儿的农家汉似的,连身边兄弟都看不过去了。 “晓亮,谁呢?看把你乐的。” “哥们儿,说出来你不信,我就见过她一次,还是去年在杭州,但就是可这劲儿待见,翻遍咱北京城也找不出个这样的姑娘,跟仙女儿下凡似的。” “还仙女儿呢?别是跳大神的,专骗你些个无知小年轻。南地儿骗多,下次去记得腰包儿捂紧了,生活费你妈可不给你补给。” “狗嘴里没句好话。那能是别人吗?” “关子卖够了没?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憋着儿容易出毛病。” “甭介,不逗你,东子哥的人。” “真的假的?” “还能有假儿?一会儿招子放亮点,东子哥的媳妇儿,那就是哥几个的嫂子,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着,冷了热了跟你们急。” “这说得活似跟你媳妇儿似的。” “你丫找抽呢!滚犊子。” 好不容易顺着人流出来,又是一身臭汗。嘉言到了站台上,还没喘口气呢,大老远就有人冲她招手,边招手边招呼一堆人齐刷刷拥过来。 见过一面的小平头是傅晓亮,苹果脸儿,中等身,笑嘻嘻贴上来献殷勤:“言姐姐,我给你拿行李。” 嘉言说:“谢谢你咯。”回头看看他身后一帮人,微笑点头致礼,“还有你们。” 哥们几个都有些发愣。大冬天的,这姑娘只穿着件白毛衣和棉开衫站当风口儿,手都冻得通红开裂了,笑容还是那么自然温文。白面孔,瓜子脸,修长的小山眉呈现青黛般的颜色,一头绸缎样儿的中短发,中分头、很柔顺,却有点儿自然卷,发梢内弯着,半遮半掩地覆在颊边,遮着眼角一颗若有似无的小红痣。 真像傅晓亮说的,长得可真不赖,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傅晓亮原本是要开他哥那辆吉普出来的,被他哥知道了,就差没拿竹竿儿抽得他满大院跑,说你一混小子,驾照都没拿全还敢瞎混儿,你是有几条命玩儿?傅晓亮捂着屁股去和贺东尧诉苦。大洋那边,贺东尧笑着说,这事儿你怎么不和你东子哥说,嘉言要来我怎么不知道?二话不说让他去找勤务拿钥匙。 傅晓亮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丫的这是去接你媳妇儿呢? 这事儿干的,可真傻逼。 白挨一顿打。 心里又想,东子哥这是要立马回来的节奏? 上车前,傅晓亮那些个发小大眼小眼都在打量她。好在贺东尧这辆房车最多也就载八人。一个留着长发的女孩摸着大理石做的光面车壁、纯手工的牛皮坐垫,嘴里发出惊叹:“东子哥最宝贝的车,居然也借出来?嫂子的面子,就是不一样。” 白嘉言笑了笑说:“我们只是朋友。” 孟凡挤眉弄眼:“嫂子别不好意思啊。” 白嘉言无奈,闭口不言。再说也只是越描越黑。 下了立交桥,又是个红绿灯,车子跟在一排车屁股后面停下来。好不容易到了绿灯,排着队儿过去,轮到他们正巧又是红灯。 “操!”傅晓亮气得猛砸方向盘。 孟凡斜他一眼:“素质!” “滚丫。” 嘉言微微笑,转头望向窗外。 这才一会儿功夫,天就擦黑了。仔细想来,她这一天也就在飞机上吃过一块小面包和一片乳酪干,如今肚子也有些空虚了。车窗外行人往来,车流不息,都是匆匆的过客。很多年了,她记得十岁那年离开这儿后,就没来过京城了。儿时的记忆不是很深刻,大多数时间是和母亲呆在大院的家属楼里,偶尔也去办公区。那时候,贺东尧也没随他父母去南方,那个人……也还是一个孩子。 嘉言是个理工科的人,信奉科学的公式和数字,但是,后来她不得不信命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否则,四年前怎么会发生那样狗血的纠葛,跟拍电视似的。如果不信命,她想,她上大学那会儿是不会再遇到那个人的。 尽管那时候,她没有第一眼认出他。 故地重游,心里总有那么几分戚戚然,还有那么几分说不出的酸涩。不过,也只是些许的酸涩罢了。时间会冲淡一切。那时候以为天要塌下来的事儿,现在想一想,也就那样。再大,能大得过生老病死吗?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也这么想? 嘉言想着想着,忽然笑起来。 心脏却不由自主地抽痛。 开着开着,过了一个岔道,进了三环大道,道路顿时宽敞起来。傅晓亮如同猛虎下山,油门一踩再踩,连着超了三辆吉普。 “操,激素吃多了吧?”后面一驾着吉普的老兄骂骂咧咧,气得想摔方向盘。副驾驶座的人笑道:“白日干活,晚儿还得忙女人,能不歇菜吗?” “我操,蚯蚓你张臭嘴巴!” 这哥们忽然收了嬉皮笑脸,拿手推搡他胳膊:“哎呦喂!元子,你看,你看哪,前面那车……” 赵元不耐烦他:“别闹,一车仨命呢。” “哥和你说正事。”邱睿说,“你瞧,那是不是贺东尧那孙子的车?” “你当哥们儿脑筋秀逗了,姓贺的在俄罗斯交流呢,和一帮老毛子握握手,称兄弟。那傻逼,乐得我。他要在这,就是见鬼儿了。你一大老爷们,尽不着调儿。”赵元说。 “不对,真是他车,那号牌不会错。”邱睿兴奋起来,叫嚷起来,“你看,真是他车。” 赵元也拔下嘴里的烟,眯起眼睛。这字母开头的号牌就够少了,里面还四个同样重的,这样嚣张的车牌,除了姓贺的,还真找不出别的。 邱睿说:“撞上去!” 赵元有点儿迟疑:“要不超回去?真撞了,当街儿闹开也不好看呐,这闹市区的。” “三环了还闹市区?哥们儿,你的脑筋真秀逗了。真要怕事咱俩换个,架势座我来坐。”邱睿鄙视。 被这一激,赵元一股意气冲向脑门,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轮胎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鸣,整个车如离弦的箭矢一样猛地冲上去。就听得“砰”一声,前头那辆房车一个侧身直直冲进了一旁的绿化带,警铃大作,车前车后四个红灯都亮了。 “操!你姥姥的,哪个龟孙子?”就听着一声大骂,车门被人踢开,傅晓亮怒气冲冲地冲出来,直接冲到后面那辆吉普前,“砰砰砰砰”地砸起门来。 “元子,你这准头不错啊。瞧瞧这小可怜儿,都快气疯了。怎的不见姓贺的,都这了还要摆架子?真是他妈的受不了了啊。”邱睿慢条斯理给自个儿点了根烟。这车防弹的,顶多震两下,不碍事。 赵元呵呵笑:“也不看谁?”回头对车后座那人说,“四哥,下去不?” 天已黑了,道路两边更没什么光线。路灯隔好几米才有一盏,三盏里还必定坏上一盏。黑暗里,只依稀看出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靠着椅背假寐。 赵元见他不理睬自己,也不生气。欣赏够了外面那小年轻的丑态,才开了车门和邱睿一左一右吊儿郎当地跨下去。后来两辆吉普也早停下了,一行七八人也三三两两过来撑场面,个个衣着光鲜,气度不凡,扎堆站那儿,都饶有兴致地望着傅晓亮,给人的压迫感不是一般的强。 傅晓亮方才还歇斯底里的,这下就有些怵了。在看到其中几张熟面孔后,脸色发苦,跟死了爹娘似的。 赵元过去,勾住他脖子:“晓亮啊,你不在学校里好好念书,出来飙什么车啊,你家里人知道不?啊?” 傅晓亮面如土色,期期艾艾说:“元子哥,对不住啊,我不晓得是您儿几个,我这就走,这就走。” “别啊。”邱睿过去,搭住他另一边肩膀,“哥们儿聊几句,这都多久没见了?你东子哥呢?四哥在这儿,也不出来见个面?可不把咱四哥放在眼里啊。” “四哥也在?”傅晓亮怔了怔,脸色更加难看拘束,迟疑地望向那辆吉普后座的人。天色暗,又隔着一层茶色的玻璃,距离有点儿远,实在看不清那里还有个人。 第002章 故人 第002章故人 “四哥也在?”傅晓亮怔了怔,脸色更加难看拘束,迟疑地望向那辆吉普后座的人。天色暗,又隔着一层茶色的玻璃,距离有点儿远,实在看不清那里还有个人。 但是,关于这个人的点点滴滴,他是打小儿听到大的。在这北京城里,就没几个人是不知道俞庭君的。 当然,关于俞庭君和贺东尧的恩恩怨怨,也没几个人不了解。 但是,具体真要他们说出个所以然,却又说不详实了。只知道,这二人打小一个大院里长大的,那时还是铁哥们的交情,后来不知怎么就反目成仇了。到了今儿,那是见面就不对付,没有大打出手就是轻的。 傅晓亮站那儿额头冒汗,心里骂车上那帮人没义气,朋友有难也不帮个。 邱睿似乎觉得他这表情挺好玩的,捏捏他的苹果脸:“听说你考上了h大的法学系?不错啊,真给老傅家争气,不像哥几个,整日的就胡吃海喝逛窑子。不简单呐。还是那句话,你东子哥呢?叫出来见个面呗。” 傅晓亮哭丧着一张脸:“东子哥在俄国呢,元子哥,您也是知道的呐。” “知道?哥知道个什么?你匡我呢?他人不在这,能让你把他的宝贝疙瘩开出来?” “是接一东子哥的朋友,南地儿来的。” “是女朋友吧?要不你东子哥那小气性子,舍得把这宝贝车给你弄出来?妹妹呢?东子哥的女朋友,那不就是我们哥几个的……朋友。”邱睿忙把那个“女”字噎回去,也不敢太过。这耍流氓也有个度啊。 清了清嗓子,邱睿又道:“赶紧的,叫出来看看。藏着掖着,以后都不见了啊?” 傅晓亮说:“别太过分了!” 邱睿一瞪眼,搭着他肩膀的手收紧:“你个小兔崽子,毛长齐了没,大人的世界你懂吗?还不把人叫出来见个。” 傅晓亮虽然犯怵,但也知道轻重。白嘉言这一出来,不但她自个儿没脸,连带着贺东尧都在俞庭君面前矮半头了。他咬着牙,死活不松口,攒着小拳头瞪视他,活像只发怒的小豹子。 周围一阵嘘声。 邱睿好大的没脸,当即面色阴沉,皮笑肉不笑的:“这是请不动呢?架子还挺大。”眼角的余光给赵元一个脸色。 赵元坏笑着,径直走到那辆房车面前。傅晓亮看出他的意图,剧烈地挣扎起来,被邱睿一用力制住,使着暗劲拖到一边,心里想:毛头小子,气力还不小。面上却笑眯眯的:“这是干啥呢?见个面嘛。东子哥的女人,还见不得人了?” 赵元到那车前,抬手就要叩那玻璃窗。 谁知,车门“哗啦”一声拉开了。一个穿着白毛衣的年轻女人走下来,低头将棉服的连帽摘下来,露出张微笑的面孔。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这么正点的美女。赵元脸上换上道貌岸然的和煦微笑,扬手、打招呼:“哎啰,美女,认识个?”他是在法国留洋过的,一口半吊子法语,七拼八凑凑合到日常用语里,久而久之,倒也有那么点他自个儿的“独特风格”了。 白嘉言和他握手:“白嘉言,h大土木系的。” “新生?”赵元坏笑,“以前没见过你。” “土木系那么多人,你一一认识?” “美女都认识。” 嘉言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转身走到那辆吉普前。人群里几个青年对她吹了几声口哨,嘴里喊着“妹妹看过来”。嘉言也没有在意,回以礼貌的微笑。她四处一望,只有车上后座隐约坐着的人还没下车。她想,这就是这帮人的头头。她走过去,弯腰敲敲玻璃窗,柔声道:“先生,关于事故调停和赔偿,可以谈一谈吗?” 车里人没反应。 她等了片刻,又敲了两下。 半晌,车窗缓缓摇下。青年转过脸来,在阴影里对她说:“可以。”虽然面孔隐在黑暗里看不真切,但是这声音——就算再过四年,她也记得。 嘉言僵硬地站在那里,直到傅晓亮不断拉扯她的衣袖。她回过神来,倒退一步,猛地推开傅晓亮,转身朝那辆房车走去。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在奔跑。她不知道是怎么拉开车门的,一屁股坐进去后,猛地将门甩上,抱紧了胳膊。 其余几人受惊地望着她,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开口问她。 “四哥,现下怎么办?”邱睿征询。 俞庭君说:“凉拌。”抬手摇上车窗。 吉普车又在三环绕了会儿,七弯八拐地到了h大的东校区。都这个点了,里面还灯火通明的,几幢宿舍楼在铁栅栏内灯火通明。傅晓亮熄火,对后座的嘉言说:“到了,言姐姐,我送你进去吧?” 嘉言下来,有点儿苦恼,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告诉他自己是去研究生宿舍楼的。她在杭州时就是杨教授的门生了,后来教授回来,几次通电给远在杭州的她。她斟酌再三,才决定北上。教授对她恩重如山,母亲去世后,她在杭州也没有什么挂念了。 傅晓亮拖着行李出来,见她迟迟不动,不由纳罕:“怎么了?” 嘉言想了想,还是和他解释了一通,又说:“虽然时间不早了,但是,我还是得去看看教授,报个平安。” “都这么晚了,你还没吃晚饭吧?明早再去呗,要不电话里联系,不也是报平安?” 嘉言微微一笑,却说:“我得去。” 虽然这样说,她再不好意思麻烦人家再绕个弯送她去了。把东西放到宿舍楼后,她告别了几人,一个人去了后街路口打车。这个点儿不好打车,不过等了半个小时,还是被她打到了,报了地名,司机都从后视镜多看了她一眼。 那车兜兜转转就到了地儿,在一军区门口停下来。后面是个小土包,前面宽敞的大道儿,林荫密布,晚上阴影斜斜地一片片挨着地儿散开。那一排哨兵看见她就跟没看见似的,她自觉地去岗亭那儿登记,等着接领人。 杨教授的电话通了,接的却不是他本人,对方说他姓贺,声音很和蔼,似乎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说是教授的好友,问她是不是白家小姑娘?嘉言说是的,请告诉我,教授在不在?老人笑呵呵地说,在啊,不过方才去礼堂了,一会儿就回,烦请稍等。 嘉言说谢谢。 放下电话,她站在岗亭外面安静地等着。树木葳蕤,遮天蔽日,里面的林荫道和以前一样,老旧发白了的油柏路,在昏暗的路灯里散发着怀旧的气息。小时候,她也和一帮孩子从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走,三五成群、拉帮结派的,姿态趾高气扬。现在想着,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觉得少不更事有可爱的傻。大礼堂、练兵场、还有那大院食堂和一排儿民国时候留下来的老建筑办公楼,在记忆里蜷缩成模糊的样子,最后定格在她和母亲离开的那天傍晚。 母亲不断在哭,勤务兵为难地看着她们,十岁的她握住母亲的手,拖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覆水难收,已经变了的心,就像已经过去的时光,永远也无法倒流。 她正安静站立,忽然,一道闪亮的灯光打过来,径直照在她身上,把她整个人照得无所遁形。嘉言视野里一片白茫茫的亮光,抬手挡住视线。 过了半晌,她才适应了,退开两步给让开道儿。 是一辆黑色的吉普,茶色的挡风玻璃,特殊的牌照,从她面前缓缓驰过,径直开进了大门。没人阻拦,那两排哨兵毕恭毕敬地给行注目礼,目送远去。 因为有路障,车开得很慢。车身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只有短短的一手之隔。那样的距离,她与他之间——只隔着一道茶色的屏障。 她看得到他。 他却目不斜视,一眼都没有看她。 嘉言极力忍耐住心里那种悸动和苦涩,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望向黑夜里茂密安静的林荫道。她以为自己已经不记得了,她真的以为自己不记得了。但是,就在刚才,她看到那个人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过来。 有些事情,有些人,不是一句忘记就真的可以忘记的? 说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第003章 点心 第003章点心 嘉言在门口等了很久,才有个哨兵过来接她,说教授不在,贺院士和俞老在下棋,让他带着她过去。嘉言说谢谢,跟在他后面往里走。 这地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是,许是隔得太久了,一路走来都有一种陌生感。纵横交错的林荫大道非常宽敞,四通八达,连着远远近近的一幢幢楼房。杨教授在h大也有宿舍,不过,他平日不怎么住那,喜欢和几个老爷子在家属楼里下个棋,聊个天,闲来没事去楼下院子里浇个花。嘉言说一到北京就去看他,临行前,老头儿拉着她的手,满眼希冀地望着她,透着股叫人忍俊不禁的童真儿。 他说,你丫头可别骗老头儿。 真是的,都一把年纪了。 嘉言想着想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穿着军风衣的卫兵多看了她一眼,不过,没多说什么。路上没什么人,远处的楼房也灭了几盏灯火,路过办公区的时候,有一队巡逻的过来,看到他们,抬起手电照了照。那兵就过去和他交涉了,双方说了会儿,那带队的还多看了她会儿。 嘉言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袋西湖藕粉。杨教授上了年纪后,就特喜欢吃这种黏糊糊的东西,那会儿在杭州,一天得吃三大碗,拦都拦不住,有一次还吃撑了,送到医院去检查,被几个老朋友笑话了好一阵子。但是,他向来不记教训,走的时候再三叮嘱,来的时候多带点儿,到了老家不好买,都不正宗。 这东西虽然不重,她从校舍那儿过来,又拎着在外面站了近一个小时,手也有些酸乏了,便换到另一只手。 “进去吧。”盘查了会儿,终于放行了。戒备倒比小时候更森严了。 办公区和家属区隔着好几道门,都有哨兵站岗,还有像这样巡逻的。被严格盘问了老半天,嘉言才终于进了东面的一楼。这是紧挨东南角的好地方,绿化比别的地儿都好。嘉言敲门后,一个穿着灰夹克的老人过来开门,笑眯眯地看着她,挺和蔼的样子。说了来意,就把她让了进去。 屋子不大,就六七十平。杨教授上了年纪后,早些年就在杭州做研究,这两年才回来,他的子女都在南地地方儿做事,这屋子一年到头也没点儿人气,如今倒是收拾地挺妥帖的样子。嘉言心里想着,就老头儿那懒性子,怎么会动手收拾地儿?他一冬天都不洗几个澡的。 果然,她进门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老人弯着腰在那扫地,衣服干净地没有一丝污渍,袖口挽了两圈。角落里搁着一畚箕,塞满了垃圾,地上还有一堆瓜果碎屑。 嘉言不用去想也知道那是杨老头儿吃剩下的,或吃的时候落下的。年纪上来了,嘴倒更加馋了,劝也劝不听。 那老人听到动静,只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带着几分打量。虽然两鬓斑白,但是身量儿高,腰背挺直,脸庞也极是周正,浓眉大眼,不怒自威,看着让人有些生畏。带他进门那老头儿马上叫起来了:“老俞你别这么瞪着人家闺女,吓坏了看老杨不跟你急?老杨可是把这丫头当亲闺女疼的,隔三差五就跟我念叨儿。” 俞书鸿哼了一声,拿起案几上的眼镜戴上,转过身坐沙发里翻自己的书了。嘉言从一旁望去,那是一本杂记,书面是繁体字,有点儿像是八/九十年代台湾那边出版的刊物,一溜儿的线装,很有复古的味道。俞老爷子就那么坐那安静地看着,两耳不闻窗外事。 “别理他。”贺院士拉着她的手坐到另一边的沙发里,和她念叨着她在杭州的事儿。嘉言一一笑着回答,贺院士对这个温文尔雅又大方得体的姑娘很满意,执意要留她吃饭。 “吃饭?”嘉言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笑道,“您老开玩笑吧,这都快九点了。” 贺院士笑呵呵:“老杨的宵夜,你没点儿兴趣?老俞不轻易下厨的。” 嘉言被噎了一下,迟疑地向那坐沙发里雷打不动的扑克脸老头望了一眼。 “看不出来吧?”贺院士来了兴致,像个小孩儿似的拉着她躲到一边说悄悄话,眼睛不时朝俞老爷子瞥上几眼,坏笑着。 多大年纪的人了呀?嘉言无奈,此刻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该照顾他的大人。贺院士怎么和杨教授一个性儿?想是这样想,心里却没一点不耐,耐心地在那倾听着,不时点点头,微微笑。 贺院士越看这丫头越满意。沉稳、不咋呼,也不怯场,是个非常合格的听者。到了他们这年纪,真的很需要这样一个倾听者。他们不需要她多说话,只要耐心倾听就行了。这小脸蛋儿也漂亮,听说之前是在z大读书的,现在还是h大土木工程系的在博研究生。要不是老杨执意要求,人家姑娘早尽职上岗去了,哪儿还用到这沙尘漫天的地方来吃苦。江南的水土多养人呐。 老头儿又半开半笑地问她,处对相了没啊? 嘉言也陪着他笑着:“怎么?难道您老要给我介绍呐?” “我有个孙子,比你大上个几岁,但是人儿好,盘儿靓,别提多俊了,人又在部队里待过……” 嘉言都没法儿说什么了。好在有人看不下去了,霍然站起,拿起自己的军装外套就往门外走去。始作俑者还不自知呢,在那扯着嗓门儿问他:“老俞,你去哪儿啊?你自个儿做的点心,你不吃啊?” “你自个儿用吧。”俞老爷子跺着筒靴,真不想承认眼前这人是他老朋友。 “臭脾气。”贺院士哼哼。 嘉言的肚子叫了。 贺院士看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一摸:“下飞机到现在没吃过东西。” “哎呀,你不早说。”贺院士风风火火去了厨房,出来的时候端着个青瓷大盘,里面盛着五颜六色的糕点,有淡黄色的像发糕一样的,也有夹着红豆馅儿的小卷儿和抹茶酥。嘉言看得愣怔,和心里想的大相径庭。那个老爷子,也会做这样的?她以为是一溜儿干巴巴的发糕呢,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别干坐着儿,尝尝,老俞脾气臭,手艺还凑合。” 哪有吃人家的还背地里说人的?嘉言还看了贺院士一眼。 “怎么了?是真的不错,不骗你,你尝尝就知道了。”像是唯恐她不信似的,贺院士抓起一个拇指大小的小卷就塞进了她嘴里。 入口有些干,酥酥的,有点儿甜,吃到里面又有点儿咸。她诧异地把咬了一半的卷儿拿下来,放在面前看了看。 淡黄色的卷儿被咬掉了一半,露出橙黄色的蛋黄芯,像捧在她手心里的夕阳。嘉言愣愣地看着,唇齿间萦绕着熟悉的味道,仿佛剥开了记忆的一层糖纸,露出往昔深处那难以启齿的一点甜。 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有点儿酸。这卷却是再也吃不下去了。 “怎么了,丫头,不好吃吗?”贺院士有些慌乱。 嘉言忙摇头,露出微笑:“很好吃。以前有一个人,也给我做过这样的点心,忽然想起来。” 贺院士虽然老顽童个性,但不是个不通人情的。看着她的神情,不敢深问,随便扯了两句绕过去。吃过点心,又拉着她下棋。下过三盘,每盘都是他赢半子,老头嚷嚷起来不信,又要再来一盘。嘉言说,她舍命陪君子。 再过会儿,杨老头也回来了,手里拎着一篮草莓,看到嘉言就笑起来:“嘉言啊,可想着来看老头了,想老头儿没?这段日子的学业如何,到了北京适应不……对了,我要你给带的那藕粉呢,没忘吧你?” 绕了一大圈儿,终于到正题了。嘉言还没说呢,贺院士就哼了声:“得咧,就为着那藕粉呗,直接问就是,还整什么幺蛾子?嘴皮子累不?年纪一大把,我都替你躁得慌。” “你可真事儿。” “跟我叫板呢?” “哪能?” “得咧,这丫头不是我对手,赢得不光彩,换你来呗。” 杨教授走过去,往那棋盘一看,嗤笑:“我就说这丫头怎的退步成这样了?哪能啊。原是让着你呢。这叫尊老,你呀,也别倚老卖老,给自己留点儿脸。” 贺院士跳起来:“你来,你来!就在这划道儿等你呢,今儿不分个胜负别想走人。” 嘉言有心劝架,看这架势,是没辙了。她退到一边,看他们吵闹,见有茶水搁着,走过去端起来,给二老满上。 热战正酣,茶香袅袅,却有不速之客来扰门。二老都停下来看门,嘉言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到门口来了。来的是个勤务,严肃认真的脸,和这大院里那些个哨兵没有什么两样。嘉言退开一点儿给让进来,说:“教授和院士都在呢,您找哪位?”回头问杨老,备用的鞋在哪里。 老人家说,搁鞋柜里呢,你自个儿拿。 嘉言弯腰就去拿。谁知,这勤务对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嘉言微微一怔,直起身来:“您这是干啥呢?我们认识吗,小同志?”她今年24岁了,算不上大,但可能是从小家庭的缘故,早当家,说话就有点儿老气横秋的。她觉得这人看着比自己小,白面孔,斯文清秀,看着还是个没长大的大男孩。 这人却在门口没有动,一本正经的:“小姐,首长要见你。” 嘉言看着他,收起了脸上的微笑。屋里正下棋的二老也停下来,默默地看向这边。杨老欲言又止:“言丫头……” 嘉言重新换上微笑,对他说:“对不起,您认错人了,小门小户出来的,不认识什么首长。您请慢走。”她脸上是笑着的,手里干净利落地拍上门。那股利索劲儿,看得杨教授直叹气:“这是何苦呢,丫头?你妈要是还在啊……” 嘉言笑了笑说:“您说的都对,可她已经不在了。” 杨教授的话就这么被哽住了。这丫头,待人接物总是温和笑着着的,却是个硬茬子。她要不硬哪,多好一水灵姑娘,怎么就选了去搞工程啥的。这是姑娘家干的事儿麽?她要不硬哪,就不会这么多年了,连她妈得病性命垂危那会儿宁愿砸锅卖铁都不愿意向这边伸手拿一分钱呢。 第004章 入校 第004章入校 手续还得几天才办好。不过她得明年入秋才正式入学,倒也不急。嘉言这些日子就闲散在宿舍里。南地都放假了,这边才临近假期,同舍几个女生学习也没有什么劲,一天里大多时间待在寝室,吵吵嚷嚷的,有时候她想安静看会儿书也不得。所幸假期近了,她在离校不远的地方租了个小公寓,一有空闲便去那里。这天正好也无事,和几个舍友打了招呼就出门了。 “走好。”她上铺的朱晴说。 这姑娘身高有一米七八,爱吃大蒜,是个地地道道的东北妹子,性格却非常胆小,平日见着只蟑螂都能跳起来尖叫。 “嗳。”嘉言应了声,抱着书本走出去。还没走远呢,隔音不大好的门里就传出另一个舍友刘舒的声音,“你和她打什么招呼,以为人家稀罕?” 刘舒是个上海姑娘,身材高挑,长得只能算中等偏上,但是胜在皮肤白,打扮时髦,很会化妆,身边就不乏追求者。她十个指甲上总做着不同的美甲,钉着那种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的五颜六色的小钻或者贴片。说起话来“侬来侬去”,娇娇软软的特别黏糊。这会儿她正翘着腿儿在位子上做烤甲,斜着眼睛和朱晴说:“你呀,太纯。” “怎么说?” 刘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咱们这样的学校,是想转来就能转来的,还是寒假前?片刻都等不得了?也不见上面不耐烦,这才几天,手续就给办了。” 朱晴说:“她硕士不是读完了吗?只是提前办个手续呀,早点入舍嘛,也不算什么特例。到了明年,不还得办?” 刘舒无语:“你脑子怎么长的?你以为教学办都闲的没事干的,理这种破事?要换了你去呀,保证给你拖到年后也压着。” 朱晴讷讷的:“你的意思是……” 刘舒指了指天花板:“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朱晴不信:“看她穿得挺朴实的。” 刘舒嗤之以鼻:“装样儿,姐见得多了,哪天你出校门见见她,不定是另一副模样。” “要真家境好,哪里用装的?”朱晴还是不相信。 “说你傻是真傻,姑娘咧。”刘舒笑起来,眼神儿不屑,“不过你有一点说得没错。要真是‘家里面好’,哪里用装的?” 朱晴看着她,和她对视了好几下,张大了嘴巴。刘舒快意地笑起来。 “你们吵够了没,我要午睡呢。”上面睡着的姑娘终于忍不住坐起来,乌黑的头发散在肩上,露出张瓜子脸,算不上多么明媚,但胜在肤白清秀,有股子纯。又是个南地的姑娘,宁波来的。 刘舒跋扈惯了:“怎么的了?” 苏柔气得面红耳赤:“你讲点道理!” 刘舒冷笑:“这都零几年了,不是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还以为自己是公主呢。”苏柔祖上一辈是国/民/党高官,到了如今,却只是个普通的工薪家庭。刘舒家境好,就看不惯她那股自命清高的文艺范儿,走校园里还扎俩麻花辫。神经病! 苏柔都快气哭了,好在外面有人敲门。她忙过去打开,是隔壁班的,李教授的弟子,问她,你们这是不是有个叫白嘉言的,杨老师的弟子,有帅哥找。 苏柔说,你来得不赶巧,她刚刚出去呢。 对方把一个长条的小盒子递给她:“那成,你是她舍友吧?把这个东西给她。”说着就要往外面走。苏柔忙拉住她:“她有时好些天不会来的。这是什么啊?别是放两天就坏的东西,那我可担待不起。” “那你去楼下和人说吧,还在呢。” 苏柔把这小盒子在手里翻了翻,一溜儿的日文,仔细辨认会儿,似乎是个很知名的高端品牌的护手霜加手工皂的盒装,这么点儿要近一千。她吃了一惊,平日自己用的那些个护手霜,好点儿也就二三十。这个牌子,她还是通过一个在京都留学的做代购的同学知道的。想了想,还是拿着盒子走下楼去。 根本就不用找人问,她一出大楼就看到了远处站在树底下的青年。一米八五、六的个头,就是在这遍地高个儿的地方也也是不多见的,身段儿极好,宽肩瘦腰,穿着件米白色的驼羊绒衫,一双长腿笔直,裤腿儿扎在一双酒红色磨旧的马丁靴里。这么冷的天,连围巾儿也不系一条,就那么微微弯着腰,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侧颈,低着头,慢慢点着一根烟儿。修长的手指白白的,明晰如玉,露出指尖那一点点常年浸淫着烟灰的焦黄。火苗儿燃起来,在这灰蒙蒙的阴霾天里透出难得的温暖,像破晓的晨曦。 她忽然觉得这一幕非常性感,不由放慢了脚步,过了会儿才走过去,迟疑地打招呼,摇摇手里的盒子:“这是你送的吧,帅哥?” 对方抬起眼帘瞥了她一眼,苏柔哑声了。多么好看的一张面孔,是那种非常精致的英俊。鼻梁挺直,嘴唇润泽,浓眉密丽而英挺,斜斜地几乎要插入发鬓里,微微蹙着眉宇瞧人时,就有股说不出的逼人的英气,不知道有多么霸道。 这还真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帅哥,吃不准年纪,二十也像,三十也像。 被他那么盯着,苏柔就觉得局促,平时虽然温声细语却还算流畅的声音,就这么结巴起来,将那小盒子递还给他:“白嘉言同学出去了,她在外面租了房子,有时候几天不会来呢,你还是等她回来时再给她吧,这么贵重的东西。” “她不在?” 声音也这么好听。苏柔想,点点头:“嗯。” 他出神了会儿,直起身,将那烟扔地上踩熄了:“也好。”迈步就走。 “嗳,东西呢,你的东西——” “扔了吧。”风里传来他没什么情绪的冷漠声音。 苏柔楞在那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叫个什么事?要说是朋友吧,怎么态度这么奇怪?要说关系普通吧,干嘛眼巴巴跑过来送这么好的东西?她昨天看白嘉言那手啊,也只是开了一点裂,没什么大碍的。她自己都不在意,连个霜都不用的。要说追求者吧,感觉也不大对。 真要她去扔?千儿八百的东西,她还真下不去这个手。想了想,还是留着吧,这东西应该不会过期吧。等白同学回来再给她。 白嘉言在租住的小公寓里呆了两天,也接到了贺东尧打来的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问她的近况,身体好不好,有没有继续吃中药,云云云云,说了一大堆才挂断。第二个电话过来,又是这样的一堆,眼见还没个头,嘉言索性替他说了:“我见到俞庭君了。” 电话那头就这么噤声了。 嘉言笑了笑,反而安慰起他来:“我没事,好的很呢。等你回来,我们一起游故宫。我长这么大,只在电视里见过。” 贺东尧纳罕了:“你小时候就住那一片地儿,你说你没去过?您老别拿我开唰啊。” 嘉言说:“真的,不骗你。小时候住这儿,都习惯了,习惯成自然,觉得周围没有什么好看的。长大了想看,却是看不着了。日子就是这样,你说是不?” 贺东尧沉默了会儿,爽朗的笑声又传过来:“白妹妹,别跟哥来这套儿,伤春悲秋的,哥吃不消。” 嘉言轻笑:“你回来吗?” 贺东尧微笑,声音却正儿八经起来:“你还记得小时候夏令营时候吗?男男女女一对儿混搭,就多你一个女的,那时候你多尴尬啊,我撇了那老兄来陪你。得咧,全班都笑话我,说我跟你搞对象呢,老师还打电话给我妈,丢人的。但是,我说过的,你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嘉言也笑:“行,我记得你的恩情呢,今生无以为报,只能来世结草衔环了。” 贺东尧不置可否,在那边轻轻地笑了一笑。 白嘉言的母亲白淑慧年轻时是个文艺兵,长得特别漂亮,人也乖顺。在那样一个普通的家庭里出生,却嫁给了当时仕途一片坦荡的徐正清,团里那些个漂亮姑娘都特别眼红,暗地里都等着这出灰姑娘的戏码像海上的泡沫一样幻灭。 谁知道,徐正清却顶住所有的压力娶了白淑慧,婚礼还办得特别隆重,这在当时的大院里几乎就是无人不知。逢人就说,那个女人可真是走了运啊,这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也有人说,老夫少妻的,不靠谱,徐首长都三十好几了,她才二十出头呢,不过是贪个新鲜劲儿,长远不了。还有人说,徐家和俞家这是要彻底掰了啊,人俞三小姐多喜欢徐首长啊,徐首长看都不看她一眼。 可惜,这段感情超乎预料地和谐,一直持续了很多年,算是相濡以沫,直到爆出俞三小姐和徐首长还有对双胞胎儿女。这关系乱得,当时不是内院的人就理不清。后来,白淑慧还是和徐正清离婚了,带着当时仅十岁大的女儿回了杭州。 再也没有回来,直到她死的那一刻。 第005章 饭局 第005章饭局 第一年学校会安排统一的课程,之后就跟着杨教授学了,管理很宽松。嘉言原本想第一年就出去找工作,一边工作一边研读,但是杨教授坚决不同意,说你以后一定后悔,一定要她以学业为重。嘉言应了,不过闲赋在家的日子真的不好过,而且,她存折里的钱也快告罄了,她得找个短期工。嘉言在网上找了会儿,去试了几份工作,然后去了一家保险公司做寒假工,帮忙发发传单、处理一下报表,顺便当当正式工的跟班助理。虽然活儿累,但是报酬还不错,还是日结。 公司不大,在中关村街道至北三环附近的一幢老楼,离cbd很近。虽然只有底层,但是是一整层。这在寸土寸金的首都,也是大手笔了。她现在跟的这个是资深的业务员了,眼看就有转经理的希望,大伙儿都管她叫李姐。 李姐人挺和气,对她也算照顾,大冷天外面都快结冰了,她就会想着法子给她换别的事儿顶替发传单,她从心底里感激。 这天办公区的空调坏了,师傅打电话来说路上堵了,一时之间过不来。屋子里一片怨声载道,说冷成这样还怎么工作啊?手都失去知觉了。还有人抱怨老总抠门,当初为什么不多花点钱装上暖气,还用着这老式的空调,不知道上个世纪什么时候留下来的,外壳都发黄了。 嘉言这些年一直待南方,对这一带的情况不是很了解。来北京之前,一直以为这地儿是家家户户都装的地暖,再不济也是暖气片供热,到了这儿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这一片街道就是上个世纪末才开始有的,最早在前面高校附近的区民区试点,前几年才开始家家户户陆续装上。不过,也有些老房子还是没有的,一到冬天,冷风从窗缝里呼呼呼地刮进来,落身上像刮刀片似的。 李姐和王主任正好从外面进来,敲敲门说:“同志们,都艰苦点儿,修理的师傅马上就来了。”可是,等了一个上午也不见人过来。 下面都无心工作了。 于是,王主任过来和嘉言说:“听说你以前是学工程的啊嘉言,会修空调不?你看,要不是大伙儿都这样了,我一大老爷们也不好意思让你个小姑娘去,实在是对电路啊拆卸啥的一窍不通。” 嘉言很想说,工程也分很多种,大多也不教这种玩意儿。不过,她以前在舅舅家和母亲一起住在老屋子里,习惯了事事自己解决,这修空调她还真会。她也不矫情,应了声就拿了工具去了,实在是她自己也冷得受不了了。平日还是六七度的样子,怎么这两天忽然就到零下了。 她动作很麻利,迅速鼓捣几下,空调就重新制冷了,看得一帮大老爷们目瞪口呆。一个一起实习的女生说:“嘉言你大学是不是学这个的啊,手脚真利索。我们学校学的那都是一溜儿没用的理论,都无聊死我了。” 嘉言多看了她一眼,是个年轻的北京本地的姑娘,叫陆菲,身儿娇小,扎着个马尾辫,身上的衣服虽然算不上昂贵,也是上千的小资水平。听说她家境一般,在本地上个三流本科,是学营销的,但是处了个有钱有势的男朋友。 嘉言笑了笑,没作答,转身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身后,隐约还传来陆菲的嘀咕:“每次问她什么学校都不透露,就这电器修得还顺手,我看就是个野鸡的专职学校出来的。” 同校一起来实习的霍允儿让她小声点儿。 陆菲冷哼。 嘉言的听力一直都很好,一股脑儿全听到了。不过,她不会去和这种比自己还小的女孩计较。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第一天来,陆菲就看她不顺眼。 其实道理很简单。她没来前,陆菲就是这里最年轻最漂亮的姑娘,虽然已经有男朋友了,但是一堆男同事还是上赶着献殷勤。可是,自从她来了以后,就把她比得连丁点儿火星光都没了。怎能叫人家看她顺眼呐? 到了中午饭的时候,李姐把她叫了出去。她有些不明所以,李姐路上就给她解释:“有个客户的车出毛病了,要保险公司索赔,但是有点儿争议,大家商量好了饭桌上谈。” 陆菲从后面挤过来,笑嘻嘻地说:“李姐,带我一起嘛,这样的场面,以后多少得碰到,我也得学习着点儿。” 她平时嘴儿甜,对一干领导都奉承着,李姐本来就随和,笑了笑就应了下来。 李姐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进去就一股暖气。陆菲笑着说,这地方好,冬暖夏凉的。李姐就说,那你住这儿得了。陆菲不依,说,我倒是无所谓,我男朋友哪里舍得啊? 李姐早就听说过了,陆菲的男朋友姓周,是在石景山区高井那边的一处军区大院里当值的,虽然职务不高,但是,是给司令楼里一个了不得的干部在宅子里当勤务。这样的,虽然现在职位不高,但就是等于领导身边的直隶下属,以后前途无量。无怪乎陆菲这个得意的。 其实陆菲男朋友还是个挺务实的人,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平日也警告过陆菲别在外面瞎讲,奈何陆菲虚荣心强,茶余饭后就得藏着掖着却又半露着吹嘘一番。为着这事,她一直引以为豪,觉得白嘉言虽然比她漂亮,但是无论是家境啊还是男朋友啊,都比不上她。 饭局约在鸿程楼,早定了包厢了。进去的时候,就见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的坐次座上,驾着二郎腿儿,低头点着烟。看到他们,也就抬头瞥了一眼,一副不冷不热的做派。虽然那张脸还算周正,浓眉大眼,挺有男人味的,但是,就这做派也恶心到了一行人。 虽然不喜,李姐脸上还带着微笑,上去和他握手:“是俞先生吗?我是xx保险公司的代表,和您洽谈这次保赔的事儿。” 邱睿有些不耐烦,摊了摊手给她看,嘴里念叨:“这什么破地方儿,连个烟灰缸都没有。” 嘉言听这声音就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得她都愣了,马上认出来这就是那天撞了他们车的其中一个。她不想多事,又想着李姐方才提到“俞先生”,心里就有些打退堂鼓了。别是这么巧,真冤家路窄吧? 她正想着能不能编个肚子疼之类的理由离场,包间门就被人推开了。 李姐和陆菲都往门口看来,就听得陆菲轻轻地“啊”了一声,脸蛋儿迅速升温,跟喝醉了似的。进来的是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手里挽着件外套,眼神扫过他们,在白嘉言面前顿了一顿。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把门关上,到邱睿身边坐了。李姐想说点什么,就见他伸手从邱睿放桌上的烟盒里拨出一根、点燃,手指微微翘着,就着面前白色的餐盘弹了弹烟灰。 一根烟吸了大半了,才微微蹙眉,抬头对李姐她们说:“坐啊。” 李姐这才恍然,她跟自己带来的俩女孩就这么傻站着了好一会儿,脸上有些挂不住。她也见过不少的老板了,觉得这人虽然年轻,但是感觉不是普通人。那种旁若无人的气度,不是装就装的出来的。 嘉言还是在原地没动。俞庭君像是没看到她一样,兀自低头吸着烟。耳边响着邱睿和李姐的交涉:“美女,你们这做的不地道啊。这保险买了,就是为了以防这意外事故的,当初收钱的时候说的好好的,怎么真遇到事儿就不顶用了呢。我哥们儿这是进口车,光引擎就得上万,你跟我说赔个两千算是什么事儿啊?当哥们儿傻子呢?” 李姐还是职业性地微笑着:“先生,我们保单上说的很清楚了。你们这个故障很可能是在水里熄火后自己发动后的二次故障,这种情况我们公司是不赔偿的。而且,你们当初没有买涉水险。” “你这是逗我呢?涉水险?怎么当初买的时候不说呢。全保和这也就差个几百块钱,我哥们儿缺这点钱吗?哎呦喂,你们这公司啊,还真是厉害啊厉害,哥们儿长这么大,可算是见识了。”邱睿满脸佩服,竖起大拇指,就差没给她们鼓掌了。 李姐的脸也有些挂不住了。说起来,这行的猫腻还真不少。要是个小毛病的,公司为了信誉肯定得赔。但是,这是全进口的保时捷啊,这赔的可不是一万两万,得大出血啊。主任把那保单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给出了这个主意。 说起来,这事还真是他们做的不地道。但是,裤子都脱了一半了,还能不做吗? 李姐虽然人还不错,但也是职场里刀山火海过来的,当下一本正经又带着几分歉意地说:“这位先生,实在不好意思。这个事情是我们当初没做好,但是,按照这保单上的约定,我们这不能开这个先例,不然我们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邱睿冷笑,微微眯起眼睛,声音却很和缓:“你怎么就不想想,把哥们儿当傻子耍,你们那破公司还开不开地下去了?” 李姐一怔,心里凛然起来。她阅人无数,如今也算回过味儿来了。这两人这么有恃无恐的,倒真不像是那种任人宰割的怕事的主儿。但是,这是主任的主意,有事也是他去协调,关她什么事儿? 这么一想,她也定了定神,说:“对不起,先生,凡事都是讲道理的。这是我们公司的规定,真不能破。在这里,我表示万分的歉意。” 邱睿都笑了,“啧啧”了两声:“说实话,就这么点破钱,哥们儿真不放在眼里。但是,这世上能把哥当傻子耍的,还真没出世呢。得咧,山不转水转,咱就走着瞧呗。”他回头对身边那青年说,“四哥,走呗?她们这是铁定了赖账了,多说无益。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哥以前觉得自己挺不要脸的,现在算是见识了,比哥不要脸的多了去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李姐忍了忍,还是躁地脸发红。 俞庭君也不多话,从始至终,他就在那听着,抽了两根烟,现在和邱睿一起走了出去。服务员进来的时候,李姐让给结账,但是,却被告知,账已经结了。 她真的愣了愣。 到了外面,邱睿往地上啐了一口,才开始骂骂咧咧:“这娘们儿脑袋秀逗了吧,连四哥你的钱也敢讹?等着,看我不给她点颜色瞧瞧。” “你都说一娘们儿了,你跟她计较什么。你是土匪啊?”俞庭君在门口站了会儿,冷风一吹,声音也有些沉闷,不冷不热的听不出个调儿。 邱睿和赵元一样,比他小几岁,打小一块儿在西山大院长大的,那时候经常跟在他屁股后头混,特崇拜他。小时候,他就觉得四哥这人吧,特老成,对谁都爱答不理的,但是不管是各方面,都是最出挑的,后来考上国防科大去了长沙,研究生毕业后就调去了南京。这一走,就是很多年。 这好不容易调回来,脾气倒比以前还要古怪了,他有时候都有些怕他,尤其是闷头抽烟不说话的时候。 总像有些心事。有些话想要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邱睿觉得气氛怪怪的,忍不住甩了甩头,笑哈哈道:“对了,江三哥让我告诉你,他在大礼堂那边等你,叫你回来后过去找他。他有事儿跟你说。” “有事儿不能自己过来?好好的选在礼堂?”俞庭君说着,和他一起走下台阶。 邱睿说:“嗳,谁想啊。这不快要拆了吗,多好一礼堂啊,闲着无聊还能放放电影看看节目,你说改建什么啊。这不有病吗?穷折腾。” 俞庭君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对面街道的一家面店,说:“拆就拆吧,这世上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那原本是家粮油店,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一直到现在了。 大院里也有粮油店,就紧挨着司令部的大食堂,在后头那一片街儿,是一个老人在开的,大伙儿都叫他李师傅。老人家以前给总政一个首长做司机,退了后原本要跟着那首长去干休所,后来不知道怎么,却在那条街上开了这店。 那粮油店旁边还有个修车店,什么改装都能做。这帮子弟十几岁的时候,就是爱玩的年纪,一有空闲就往那儿赶,每每还都能碰见李师傅。那时候,俞庭君也和江玦、贺东尧一起往那儿跑,路过时总要问个好,一帮咋咋呼呼的小子,到了老人家面前却一个一个站直了,服服帖帖、乖乖顺顺的模样。 李师傅说,好,好啊,一面又回头去屋里给他们拿卷儿吃。 一群人闹闹哄哄冲进去,把个小小的粮油店都坐地满满当当,嘻嘻哈哈说个不停。有路过的老干部看到,也笑着说,老李,这一大帮小子,怎么就爱往你这儿赶呢。 李师傅也笑笑。 这一个大院,其实就是个小社会。他们彼此信任,没有那么多花花心眼,偶尔有个矛盾,大吵一架大闹一次也就过了,隔日还是朋友。礼堂、俱乐部、饭店、理发店……这儿也什么都有,有时候就像和外面隔绝的一个小小的世界。 他们在里面笑,彼此像亲人一样。 后来李师傅去了,他没有子女,一帮小子都来给他送行。事别多年,俞庭君现在想起来,记忆还是非常深刻。其实,这世上能让他记挂的事情,并不是很多。 后来,那里改开了一家面馆,他就没有再往那边走了。 第006章 往事 第006章往事 出去的时候,李姐没有说话。陆菲和嘉言也感觉她心事重重的,不由说:“李姐,别放心上,要真是有本事的,哪能这么让人宰呢?早出幺蛾子的时候,就把咱收拾了。他能约咱们出来,应该也不是那种心里有底的。退一步说,要真是有底的,能约咱出来,应该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吧。” 李姐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嘉言也在心里叹息。 她是知道俞庭君这个人的,面上不声不响的,骨子里傲着,你可以得罪他,但不能用这种事儿恶心他。 不过,她到底没有出声。 她爱莫能助。她和俞庭君什么关系啊?早八百年前就断了。重逢那天,她那么狼狈,他却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他这种公子哥儿,哪缺女人啊? 这么想着,心里就开始苦笑。 同时也在想,要不跟贺东尧算了。他对她那个上心啊,从小到大了,为着她和几个男生打架,还把一个曾经追求他的高年级女生骂哭过,就因为那女生教唆人在她书包里放蚯蚓。大学那会儿,他放假了就来看她,每天给她打热水儿,把自己那点儿的零花钱都攒下来给她买东西。她在跟俞庭君以前,也处过两个男朋友,但是没一个像他这样对她好过。 她时常想,要是没有俞庭君,她那会儿没准就跟他好了。 但是,没有如果。四年前,上天就那么让俞庭君出现在她面前,成了她命里的魔障。她以前对待谈恋爱这件事一直是处于不怎么热乎的样儿。她还记得自己第一个男朋友还是高中呢,别班的,一到体育课就眼巴巴跑过来给她递水,鞍前马后,任劳任怨。后来被贺东尧打了一顿,也没放弃。 嘉言就对贺东尧说,你别欺负老实人啊,我还挺喜欢他的,虽然没你帅,但是胜在人老实,又文静,不像你,那个火爆脾气。 那是贺东尧第一次跟她红脸,当着一帮哥们儿的面,摔了手里的水瓶,大声喊着,一声高过一声:“我火爆脾气?我对你发过火了。我他妈把你当宝贝还宝贝,你就一直拿我当跟草。我连他妈给你当万年备胎都认了,你看上这么个龟孙子也不跟我。白嘉言,去你的,老子不干了!”抬脚就走。 嘉言后来意会过来,她那时可真渣呀。可是,要真说她多么喜欢那个男生吧,也不,她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跟人谈了半年。然后就没然后了。 本来她挺喜欢这人的,文文静静的,午后和她一起在阅览室看书,会趁她睡着了摸她的头发,他会在大年那天赶着几个小时的火车从长春过来,就为了跟她说一声新年快乐。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腻歪了,觉得这人烦。 那男生哭闹过,在她班级门口闹,闹得班主任都过来了,把她叫过去训了一顿。但是训到一半,贺东尧闯进来,拉着她的手就走。 那时,她跟他都冷战大半年了,想不到他会这时候过来。不知道怎么,她心里就是一酸。这个人,是真心对她好,而且不计回报。 他什么都好,但是,她只是把他当个哥哥。 后来,那个男生转学了,听说回了老家,班主任也没找过她麻烦。事情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去了。高考结束后,她考上了本地的一所重点大学,贺东尧来给她道贺,抱着她说:“恭喜你。” 嘉言说,也恭喜你,终于升迁了。 贺东尧说,我有个兄弟要从北方来,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那是我最好的兄弟。 嘉言那时没放心上。 那个人也迟迟没有出现,直到她大三那年,她刚刚结束了第二段恋情。对象是个学长,主动追求的她。一次运动会上,她两千米长跑即将夺得第一,万众瞩目的,张开双臂朝那帮簇拥在终点的同学跑去。 一堆人欢呼、尖叫。 “白嘉言,帅死了!” “我要嫁给你!” “老公,我爱你!” …… 她那时在女生当中多受欢迎啊,男生当然更甚了。不过,虽然有人敢给她递纸条,甚至有人企图把她堵楼梯间强吻她,结果呢,被贺东尧带了一帮人堵校外揍了个生活不能自理,在市人民医院躺了大半个月。从那以后,就没哪个男生敢那么干了,只敢远远地看着她。 谁都知道,白嘉言有个又高又帅又有背景且对她呵护备至的发小。谁敢碰她,就是太岁头上动土,寿星公上吊,活不耐烦了。 但是,那天长跑结束后,有个学长当着众人的面给她递了水,约她放学后吃饭。嘉言一边喝水一边抬起眼帘打量他,半开玩笑地说:“你不怕死啊。” “怕,但更怕没有你。” 那话可真肉麻。但不知道怎么,嘉言就那么接受了。贺东尧知道后,居然也没有闹,只对那学长说,你要敢对不起嘉言,我他妈就让你后悔到这世界上来,然后怒气冲冲地走了,又是大半个月不跟她说话。 那学长挺温和的,听说家里还有点小钱,父母都是公务员,骨子里自然带着那么点儿傲气。刚开始还挺绅士的,后来到她宿舍来,抱住她,想要和她亲热,嘉言不知道怎么就反感了,推开他。 那学长变了脸色,从来温温和和的那么一个人,指着她的鼻子大骂:“老子都跟你处两个月了,你连亲一个都不给。你什么意思?” 嘉言说:“还不是时候。”其实心里已经很反感这个人了。 那学长冷笑:“搁我面前装地那个清高啊,和你那东子哥都不知道干了千八百回了吧。□□,你他妈就是个□□!” 嘉言还是挺有风度的,笑了笑说:“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吧。” 那个学长走了,有一个月没有跟她联系。后来在一个酒吧看到他,他正和一个学妹拥吻。嘉言就那么看着,等他们吻完了看过来,那学长脸上都变了,但还是带着挣扎。 嘉言再不留恋,转身就走。 那学长终于让忍不住扑上来,抱着她大哭:“对不起嘉言,我是一时糊涂,我们和好吧。我真的喜欢你,真的!” 嘉言把他的手掰开,回头给了他一耳光:“你可真让我恶心,我们结束了。” 就这么两段恋情,都以失败而告终了。贺东尧当天陪着她在学校后面的美食街吃东西,给她剥鸡蛋、挑出青椒。他自己吃青椒,把肉都留给她。 “你呀你呀,你说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哥这么个好苗子,无论是脸蛋儿、身段还是身份金钱,哪里就配不上你了。你丫就是犯贱哪,对你好的不要,偏偏要找那些个残次品。” 嘉言笑着,瞟了他一眼:“上赶着不是买卖呀。” “操!” 贺东尧又说:“还真是送上门的不值钱?我得去跟人取取经了,怎么玩玩欲擒故纵。丫的,哥这么个钻石男,你居然不要,这不科学。”逗得嘉言呵呵直笑。 其实,心里并没有怎么样伤心。 可能一开始,她在这段感情里就没怎么投入过。习惯了被人捧着,习惯了别人对她多加赞扬,习惯了别人对她好,她对这些人提不起兴致。 而俞庭君,跟那些人都是不一样的,他是唯一一个让她愿意走下神坛的人。而且,他那么耀眼,光芒万丈。 用一句俗套的话来说,只有你才配得上我。 我就是看你对眼。 其实,嘉言有时候挺佩服自己的,都离开那京城了,住在一个乡下破屋子里,照顾母亲和表妹。但是,她从来都没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过,甚至还是那股子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改不了,就那样。 有时候,她也觉得是贺东尧把她给惯坏了。 小时候,哪怕是在大院里,谁敢欺负她呀?谁都知道她是徐家的掌上明珠,徐正清捧手心里的女娃,男生都叫她“小公主”来着的,女生总是戳着她的脊梁骨说,让她嚣张,这小婊砸,总有一天要吃苦头。 然后,报应真来了。 但是,她还是不愿意折腰。那时候,徐正清对她说,只要她愿意留下来,她还是他最宝贝的女儿,他的心肝宝贝。 嘉言说,去你妈的,你抱着你老婆孩子一个人乐去吧。 说起来,她那口脏话还是跟贺东尧学的,小时候说得那叫一个顺溜啊,对着她老子也敢这么骂。那帮孩子里,就她敢骑在她老子头上大喊“驾——”。 不过,那些个往事,那终究是往事。 那些让她酸痛的,不可置信的,微笑的……都过去了。哪怕她真的一个人,也不需要躲躲闪闪,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过,终究是长大了,她得学着披上一层温文尔雅的外皮,不能叫人家戳着她妈的脊梁骨说,白淑慧的女儿没教养。看,怪不得徐首长要改娶俞三小姐呢,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啧啧。 第007章 舍友 第007章舍友 去停车场的时候,一行人也没有什么话。陆菲还宽慰了李姐几句,李姐笑着应着,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她心不在焉的。 陆菲还想说点儿什么,忽然停在那里,朝那边开一辆轿车门的年轻男人喊了一声:“晓峰!” 周晓峰转过头来,蹙了蹙眉,弯腰在车窗口和里面人说了会儿话,才走过来。 陆菲激动地挽住他的胳膊:“你怎么在这啊,今天你不用当值吗?”没等他回答就给李姐和嘉言介绍道,“我男朋友,周晓峰。” 周晓峰没有穿制服,一身便服,但就是看着有股气质,让人不能忽视。他朝她们点了点头。陆菲又问他:“你到这来干什么?今天放假?” 周晓峰皱了皱眉,还是说:“我送四少过来吃饭。” 陆菲怔了一怔,不由朝那边望去。车窗降了半边,那人一只手伸出窗外,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烟灰。她没看到那人的脸,但是,那双手,她完全认出来了。整个人当即傻在那里。 周晓峰见她发愣,皱眉说:“时候不早了,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陆菲还在震惊中,他已经上了那车,开远了。 李姐见她神色不对,忙问她怎么了。陆菲好半晌回过神来,说,没事,没有事。 怎么会没有事? 王主任不知道打哪儿打听来的消息,知道自己惹了什么不能惹的人,对方还没找他呢,他自个儿就给吓出毛病来了。他是年近五十了的人了,平日一脸红光满脸像是三四十的人,也被生生愁白了头发,连带着李姐也三天两头挨骂。这些日子,大家伙的面色都不大好看,公司被一层阴霾笼罩着。 午饭的时候,嘉言看到李姐眼睛红红地厕所里出来,分明是哭过的样子。她想着自己不该管这茬,还是忍不住走过去,递给她纸巾。 李姐怔了怔,接过来,说“谢谢”。 嘉言迟疑了会儿:“……很严重吗?” 李姐颤抖着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笑了笑,看了她一眼:“很可能会停职,我这车还是贷款的。如果重新找工作,能还得出每月一万多的车贷?还有我的女儿,今年也要上大学了。王孝全真他妈不是个东西,有事就是我上,出了事情就拿我顶缸。我看他就是杞人忧天,也许人家就没打算跟他一般见识呢,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嘉言说:“你也别太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 李姐笑:“什么吉人啊,我压根也不是个好人,年轻时,为了上位也干过不少缺德事,老天这是报应我呢。得咧,也没什么好埋怨的。” 嘉言出来的时候,心里沉甸甸的,总觉得有点儿愧疚。可是转念一想,她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嘉言。”陆菲和霍允儿手拉着手从楼里跑出来,和她打招呼,看看她,又看看路口,“打车呢?” 嘉言笑笑:“不,我坐公交。” 陆菲笑道:“你去哪儿呀?我男朋友来接我,要是顺路的话,就一起呗。” 嘉言摇摇头:“不了。” 陆菲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 嘉言觉得,这个女孩子有时候,已经不是一点点的虚荣心那么简单了。于是,她说:“我去h大,土木水利学院。你也顺路吗?” 陆菲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你去那儿干什么啊?” 嘉言说:“我在那里读研究生啊,能干什么?” 陆菲脸上的神色青紫变换,还有那么几分不信。过了会儿,她挤出一抹微笑:“那真是不凑巧,不顺路呢。” 嘉言点点头,朝路的另一边走去。她还听到陆菲在她身后啐了一声:“打肿脸充胖子,你看她那样,能是考得上h大研究生的料?” 霍允儿说:“你别这样,我看她挺有书卷气的。这种事儿有什么好撒谎的?” “你到底帮哪边?” 那天回去前,邱睿又让周晓峰把车往东城区那边开,在王府井兜了一圈。海淀这地方,商业区还真不多,大型的商场大厦什么就更少了,更多时候,邱睿觉得那地方就是无数个大院和社区组合成的旧街道,充满着怀旧而安宁的气息。 这地方适合生活,但真要买点什么东西,邱睿还真不乐意往那边凑。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他是个喜欢赶时髦的人,所以,他也特别喜欢江玦。因为江玦就是个特时髦特慷慨的人,每次出国回来,都会给他们这一帮人带点儿什么。 当然,他也很喜欢俞庭君。不过,俞四哥和江三哥——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车开到长安街那边都晚上了。北京城的夜色很美,暗蓝色的天幕下是橘黄色的灯影,像画布上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被一层一层的油墨刷上层叠的重彩,明亮和阴影交错,立体感十足。这一条东西走向的横街是永乐年间排的,那时候叫“十里长街”,现在称“百里”,指的大多是从通州到石景山区这一带。 车子过了岗亭,顺顺当当开进了大院,绕着东边的油柏路开进去,一直开到礼堂后头的广场。沿途也有巡逻的,看到k1开头的牌照也上来问,邱睿也耐着性子停下来跟他们解释。这帮在大院里执勤的哨兵,虽然职务不高,但是尽忠职守、任劳任怨,保卫着这一带,日复一年地守卫着。 但是,被问多了也烦啊,邱睿年轻,性子急,等这帮人走了才垮下脸。下了车,他把门甩上就抱怨:“我说四哥,你下次能开你家里面的车吗?你要换个a字开头的,谁还来拦你啊。” “有区别吗?”俞庭君上前两步,抬头望了眼红门拱立的礼堂,不置可否。 邱睿说:“当然有区别了。你这车开你西郊卫戍那边铁定没人拦,开这人家就是秉行公职也得过来问你啊,没叫你登记就不错了。” 俞庭君没说话,抬手朝远处挥了一下,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 邱睿怔了怔,也放眼望去。 一个高瘦修长的男人快步走过来,大老远地就朝他们挥手了。这人也生得好看,一张俊美的面孔,五官比俞庭君阴柔些,但是并不女气,一双桃花眼隐在一副金丝边眼镜后面。穿得也有些另类,上面是件米白色的加绒卫衣,宽松的款式,领口和袖口都绣着卡其色的佩斯利花纹。裤子是卡其色和米色、白色拼接的,颜色很淡,透着那么点儿个性又不失安静的文艺范。 见过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这么穿的,都快三十的男人了,也喜欢这调调。俞庭君有时候真的是受不了。可是,也不得不真心地说一句,这人还真是怎么看怎么年轻,那唇角始终洋溢着的微笑就让人觉得年轻了十几岁,倍感舒心。 “怎么一见面就一张臭脸啊,谁又惹你了?”江玦过来就给了他一个熊抱。 俞庭君不耐地推开他:“别动手动脚的,不认识的还以为我跟你有那方面的毛病。” “这话我不爱听,哪方面的毛病啊?” 俞庭君懒得理他,从裤袋里摸了根烟出来,回头和邱睿借了个火点上。 江玦打趣道:“你这烟瘾可真大,这么多年也没收敛啊,还以为你去了卫/戍/师会改善点。前些日子瞿步青还跟我说,要我劝着你点呢。对了,她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呢,天天跟我打听。你说,我要不回了她?” 俞庭君头都没回,只是蹙起眉:“你跟她说我回卫/戍/区了,要么就说我去西山一部看我大哥了。” 江玦说:“这不骗人吗?” “你无聊你陪她去。” “别别别,这女的可难搞了,我是怕了她了。” 这当风口的风大,火星子一吹就燃起来,在他的指尖跳跃。俞庭君掸了掸,抖落一片的烟灰,飘飘扬扬的,像撒着霰子。 江玦也沉默下来,收起了笑脸,半晌,才说:“嘉言来北京了。你知道不?” 俞庭君把这根烟抽完了,才对他说:“知道。” 江玦就这么被噎了一下,忽然有些无从说起。俞庭君回过头来,看着他,哼笑一声,良久才别开了脸,冷然地说:“这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嘉言路上又接到贺东尧的电话,说给她从俄国带了点儿东西,交给她舍友了,有空回宿舍看看。嘉言说“谢谢”,破费了,回头我打钱给你。贺东尧说,咱俩谁跟谁啊?我这是长线投资你懂不懂?乖,别扫你东子哥的脸。嘉言拗不过他,想着快过年了,给他准备点礼物吧。算是礼尚往来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苏柔不在,朱晴指着苏柔桌子上那一沓礼盒对她说:“就是那个,你朋友邮给你的,苏柔说回来让你自己拿,清点一下。” 电话里语音不祥的,嘉言哪里知道贺东尧寄了什么东西,就点了点头,拿过来。 还真都是好东西。不过,贺东尧知道她的底线,也没敢太过,衣服啊鞋子啊包啊之类的不敢送,都是些小摆件,比如俄国的仿真的一个冰雪娃娃,是前些年很著名的一场时装秀的缩小版。不过,在一堆俄国货里有个印着日文的盒子,她还是挺诧异的。她早年学过些日语,费力看了看,才知道是手工皂和润手霜。 手上的伤本来就不是很严重,这几天的天气回暖了,眼看是用不着了,就被她搁到了一边。 刘舒有一次看到了,发出惊呼,说这么漂亮的盒子,你怎么不拆开看看哪? 嘉言说:“已经好了,用不着了。” 刘舒说:“那给我行不?你看,我这两天手上都生冻疮了。” 嘉言看向她。 刘舒轻嗤,颇有些鄙夷地说:“我还能白要你不成?”她从架子上取下一瓶sk2的神仙水,递给她,“没开封过的,怎么也比你这么个小东西强吧。”又瞧瞧她摆台面上那大宝,“姐姐,这都什么年代了啊?” 嘉言想着自己也不用护手霜了,点点头,和她交换了。 刘舒喜滋滋地取过来,嘴里念叨着:“乖乖,这包装还真不错,哎呦……这手工皂上还刻着爱心和图案呢,是你的追求者吗?” 嘉言没回头:“朋友。” 刘舒翻了翻,在手工皂的底下发现了一张字条,字迹很工整,挺拔俊秀,言简意赅:“每天早晚一次,温水冲洗,再用手霜。” 这年头都流行潦草字,龙飞凤舞的,这么工整大气的字,还真是不多见。而且,虽然很简单,那股浓浓的关切还是透着纸张传过来。刘舒心里有那么点不是滋味,从一旁偷看了嘉言一眼,见她浑然忘我地写着自己的笔记,抬手就将这纸揉成团,扔进了脚下的垃圾桶。 她又老神自在地翘起了腿,喝起了奶茶,对朱晴和嘉言说:“杨教授要组织个交流团,到a大去,你们知道不?” 朱晴说:“什么啊?” 刘舒得意地说:“就是在咱们这一帮人里选出一堆成绩出众的,到a大去讲学,为时一周。” “什么啊?以往不是也有过。” “那能一样?这次,有不少上面人都要去呢,听说还有上届退役的市~长,谁的表现要是好,没准就是次机遇,我可不想毕业后去个小公司混日子。” 朱晴说:“别想那么多,随遇而安吧。” 刘舒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考这么远的地方是为什么?”扑过去抓她的头发,挠她的痒痒,骑在她身上大喊“哥要干你”,弄得朱晴面红耳赤。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加上这些日子观察,嘉言虽然不怎么说话,人倒也和气,功课又好,经常能帮着她改点作业啊什么的,刘舒对她的感官好了不好,家里寄东西过来也都分出一些给她。当然,最多的是吃的。嘉言有时候也诧异,这姑娘怎么就这么能吃呢?现在的寝室里,她最看不惯的反而是苏柔,茶余饭后就和她们念叨:哎呦喂,这乡下妞怎么就能这么矫情呢? 两人的矛盾发展到极致是在周五的一个晚上。刘舒平日是和苏柔头对头睡的,这天她那边的墙角漏水,就翻了个个,把脚对着苏柔。苏柔有洁癖,尤其是睡觉的地方,虽然刘舒没脚臭,但这么一双脚对着她她哪受得了啊,当场就闹开了。 刘舒本来就看这乡下妹不顺眼,当即就坐起来:“我睡哪头还要经过你同意啊?没病吧你?” 苏柔眼泪都下来了,瞪着她:“我有洁癖,你拿你脚对着我还叫我怎么睡啊!” 刘舒一听更来气:“我脚是臭呢还是脏呢,姐一天熏两次香精!你说我脏?我跟你拼了!”说着就翻过床去掐苏柔的脖子。 朱晴被吓了一跳,忙和嘉言下来劝架。但是床铺都是在上面的,都是私人的,没经过两人同意也不好爬上去拉开她们。好在夜半宿舍阿姨过来,劝止了这场闹剧。从那以后,两人才真的是两看生厌,路上遇到连个招呼都不打。 第008章 误会 第008章误会 交流日那天,学校一大早就给她们准备了大巴,开了半个多钟头才到a大。a大是个系别跨度比较大的学校,有一类里也非常出色的数学系和工程系,也有那种在二三线徘徊马马虎虎的破系,比如这次她们来交流的传媒系。那就是给帝都那些考不上但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准备的,学费忒高,挂着中外合资的名头,实际上是绣花枕头烂草心。 h大的这些研究生,给她们上课绰绰有余了。名义上是“交流”,实际上就是“宣扬校威”。说实话,嘉言挺看不上这种行为的,就跟国际上某些大国总喜欢打着“宣扬国威”和“领土自主”等等的旗号把航空母舰和飞机开人家地头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但是,这课还是得上,她再有情绪也得憋着,还得在这呆一周呢。 可是,第一天上课就把她给乐着了。 “陆菲,陆菲,你怎么了?”霍允儿拉着她的手,担忧地问,同时,也朝台上快速地望了一眼。这一眼,她也是愣了好一会儿。那不就是陆菲说的“某个专职学校”学修电器的女的吗?居然是h大土木工程系的高材生。无怪乎陆菲受这么大打击。 陆菲的脸涨得通红,狠狠地撇开她的手。她现在的感觉,就像被人当面甩了一巴掌,尤其是偶尔对视视线的时候,那女的还朝她笑来着的。怎么看,那都是嘲笑。 这堂公开课要从上午九点一直上到中午11点,是嘉言和刘舒一起上的。刘舒上了半个小时就受不了了,借口从后面走了出去。一到走廊上,她就摘下麦克风,迫不及待地往兜里掏烟。烟是找着了,可是没带打火机。 *! 她烦躁地四处观望,就见教室后门的窗旁斜靠着一个男人,左手垫着右肘,两指间夹着一根黑漆漆的手工烤烟。烟雾里一张英俊而模糊的脸,神情淡漠,但是骨子里有一种难以言述的优雅和骄矜,像旧时那些出身优越又修养良好的军官。 刘舒手里拈着那根烟,隔着两米的距离,就那么抱着肩膀看着他,直到他抽完那一根烟。她走过去打招呼:“哈罗,帅哥,借个火呗?” 青年瞥了她一眼,没搭理。 还真是傲慢。 刘舒气呼呼地想,但是,这张脸还真是英俊,这原本让人生厌的傲慢表情也因为他非凡的气度而让人觉得男人味十足。刘舒这么想,心里平衡多了,走过去说:“是真的和你借个火,你看,我只有烟,没有火柴盒。”她自以为幽默地扬了扬手里那烟。 俞庭君看了她一眼,又在她手上那根烟上扫了扫,神情微微一滞:“……这是什么?” “什么啊?”刘舒没明白。 俞庭君盯着她的手:“味道。” 刘舒明白过来,浑然不以为意,笑道:“你指这个手霜吗?”她从拎包里拿出那一小条浅绿色的膏子,“朋友送的,还真是不错,好像是纯草木手工制作的,味道也不错。” 他就那么盯着她手里的那手霜,没说话。半晌,抬手将打火机递给她。 刘舒靠过去,得寸进尺:“你给我点上嘛?” 俞庭君的眼睛里带着那么点儿讥诮,手里却干净利落地点燃了打火机,将她指尖那烟点燃。 刘舒吸了一口,问他:“你也是来这讲课的?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刘舒,是h大土木工程系的研究生。”又加了句,“硕博连读。” 俞庭君不置可否。 刘舒毫不气馁,说:“帅哥你留个电话呗,我看你挺对眼的。” 他这才又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拿着手霜的手上缓缓扫过,然后回过脸去,笑着说:“好啊。” 刘舒简直难以置信。 她回去的时候,可这劲儿嘚瑟。朱晴问她,她哼哼唧唧地摇着手里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艳遇。哼哼,艳遇。” 朱晴说:“你怎么三天两头的艳遇啊?” 刘舒说:“这次是真的艳遇,大帅哥。” 朱晴不信:“你上次也说是大帅哥,我见了,也就那样。” 刘舒怎能让她质疑:“这次是真的,一米八几的个头,那脸、那肩、那腰、那腿啊,就那么瞟我一眼,就撩地我想马上扒了他衣服。我跟你说,就这种越是看着傲慢又禁欲的,骨子里就越风流,啧啧。我真想马上试一试啊。” 朱晴被她说得面红耳赤:“你别说了。” 刘舒不屑地瞟了她一眼:“小猪猪啊,你也得抓紧了,这都几岁了啊,连个初恋都没?真要变成老处女啊。女人过了二十五,再好的条件也打折扣了。做人嘛,尤其是做女人,得学会享受生活。懂不?” 苏柔听见了,冷不防在一旁讽刺道:“隔三差五的出去约/炮就叫享受生活呀?想做婊/子也别拉着别人啊。千人压万人骑的,埋汰。” 刘舒听了,不以为意,反以为荣,笑道:“有的人就算想约,也没人要啊。” “不要脸!”苏柔拿着自己的毛巾起来,往食堂去了。 朱晴劝道:“到底是一个寝室的,别这样。” 刘舒冷笑:“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到底是谁恶心哪?我前天还看见一中年男的开着辆奔驰来接她。装呗,呵。” “不会吧?”朱晴的嘴巴长成“o”形。 刘舒站起来,对她说:“我刘舒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还不至于在这种事儿上撒谎。就你个单纯丫头,把人家大尾巴狼当纯良小白兔呢。小心着点吧你,这女的道行可高着点。” 嘉言默默坐在一旁吃自己的盒饭,只当没有听见。 吃完之后,一行人去了安排的校舍午休。到了下午,气候更加严寒,天上还下起了大雪。两节课后,窗外一片银装素裹。不知是哪个顽皮的喊了一句“打雪仗”去,嘉言被一堆人挤着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操场很空旷,隔着网篮的另一边是健身区,还有人在那打排球。嘉言觉得冷,打了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了,抱着膝盖坐司令台去了。也许是累了,她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到了下午三点,她被尿憋醒了,摸着墙朝后台走去。走到底部,才停下来。 这高台有两条楼梯通到下面的卫生间,因为是堆杂物的地方,厕所也很多年没维修了,地方却很僻静。她没想到还能在这地方看到这种戏码。 女人的身高有一米六7、8的样子,但是和那男的比完全不够看,头就堪堪超过他的肩膀,一双白嫩的手勾着男人的脖子,窃笑着说着什么。 那男的有些不耐,想要推开她,余光里朝这里瞥了一眼。 这一瞥,双方都愣在那里。 嘉言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的寒气从脚底升起,旋即而来的,是心脏剧烈的跳动声,像是被人当面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俞庭君面无表情地推开了挂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刘舒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又跑回嘉言身边,虽然有些脸红,但姿态还算磊落:“给你介绍啊,这是俞庭君,我新认识的……朋友。” 嘉言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摒住了呼吸,有一种难言的苦涩从心底里升起,仿佛要窒息了。她低着头轻声对刘舒说:“我不打扰你们了。”转身就朝楼梯上走去。她的脚步越来越快,穿过网篮的小门,穿过林荫大道,走进露天停车场的棚子,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嘉言,我爱你。”言犹在耳。 白嘉言抓紧了手里的沙土,指甲都磨得生疼,禁不住冷笑。 俞庭君,你最爱的人——永远只有你自己! 第009章 年少 第009章年少 嘉言回到宿舍,“砰”地一声把门关上,迅速上了床,闷头就把自己埋到被子里。眼泪怎么也止不住,那种痛苦和悲伤完全不受她控制,从她心底深处像决堤的河流一般汹涌而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然后,她接到了贺东尧的电话,问她:“最近怎么样?” 嘉言捂着嘴,断断续续地说:“……好,很好。” “……你哭了?” 嘉言还没应答呢,他愤怒的声音就吼起来:“哪个龟孙子敢欺负你?嘉言,你等着,哥哥马上从老毛子的鬼地方飞回来,放心,也就几天的时间了。放心,谁敢欺负你,我让他后悔自己从娘胎里蹦出来!” “我没事。”嘉言捂住嘴巴,深吸口气,还是忍不住呜咽出声,“东子,你说我是不是瞎了眼,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他呢?” 电话那头,一片静默。 嘉言当初考上z大的时候,贺东尧已经在南京军区的部队里当兵了,不过,每次逢年过节只要一有空闲他就来看她。她和俞庭君认识,也是在她大三时候的一个暑假。 那次贺东尧生日,带着一帮圈里人去了梁绕一家很有名的酒吧high。嘉言虽然家境不好,但是贺东尧罩着她,加上这圈里人有不少知道她是北京那位的亲闺女,她人长得漂亮,又长袖善舞,性格大度,所以大家也不排斥她。 她的酒量不好,所以就喝了一杯。一堆人在底下起哄,喊着她再来一杯,嘉言把杯子往桌上一掼,说:“我这人不拿乔,但是也不喜欢逞强,我的酒量是真的不好。喝是不能再喝了,两杯是底线。不过,我也不能扫了大家兴,给大家来一段即兴舞蹈吧。” 下面人一阵欢呼,喊着“嘉言上哪”、“美女看过来”、“要脱衣舞”! 嘉言利落地跳上了台,踩着机械的步子缓缓扭动,一转身背对众人,手臂微张,随着乐声高涨,又是一个旋身,飞跃到舞台边缘,抓着根钢管飞快旋转起来,一头半长不长的短发乱舞。音乐一变,她又回到中央,随着舒缓的节奏做出抚摸身体的动作,凌乱的发丝间,一双媚眼带着笑意扫遍全场。 气氛顿时high到极点。 有人喊着让她脱。 她看着台下人笑,食指竖在唇上微微摇头。下面一阵嘘声,谁知她一个转身背对众人,利落地解了开衫,直接往台下扔去。 一阵尖叫。 这季节,人本就穿的少,不过是夜晚她才传了两件,里面是条无袖紧身汗衫。贺东尧在台下瞪着她,脸都绿了。嘉言笑,也不敢太过,吐了吐舌头,以一个飞跃干净利落地结束了自己的舞姿。 她下台的时候,一帮人给她递水拿毛巾,她一一道谢,目光扫过人群,掠过一张张殷切的脸,不知怎么就看见了角落里那个人。 那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身材也很好,似乎是贺东尧的发小,北边来的。虽然光线很昏暗,她就是有一种直觉——这个男人一直在看着她。从进门开始,他似乎就在那里没有动过。场地里越来越热烈了,一帮人在那玩得不亦乐乎,就他臭着张脸坐角落里独个儿玩手机。有人过去和他攀谈,他也爱答不理的,姿态很高。久而久之,大家就不愿意搭理他了。 虽然长得好看,但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是有傲气的,谁乐意对着个摆着臭脸对自己的人?再帅也得阳痿啊。有个女生私下还拉着贺东尧抱怨,鄙视的眼神,说,装逼的带来干嘛? 贺东尧当时那个窘迫啊,脸都丢到姥姥家了。但是没法,谁让这是他兄弟呢?只好舔着脸解释,没有的事,说美女你和他多接触就知道了,没装,他从小到大就这死样子,不喜欢热闹,烦人多。 但要说俞庭君内向怕生呗?他得糊那人一脸屎。他俩光着屁股长大的,很小的时候,逢年过节一帮长辈来,他们那一辈都有些拘束,就俞庭君面不改色心不跳,敢上去和一个个领导长辈挨个握手交谈。那不卑不亢的,小眼神儿都不躲闪一个。他二爷爷脾气大不?年轻时候就肩上几颗星的,身边哪个小辈没被他骂过?就俞庭君敢和老爷子下棋,一下就几个小时。老爷子看这帮小辈谁都不顺眼,唯独对俞庭君赞不绝口。 老一辈说起他们两人,一溜儿先赞的都是俞庭君,说这小子有大将风度,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那美女听他一通解释,还是不信,或是不甘心:“那也太过了吧,咱是不配和他说话呢还是不配和他说话啊?”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阴阳怪气地说:“人家是京城来的,正儿八经的太子爷,哪里瞧得上咱们啊?” 贺东尧皱着眉望去。 是个梁绕本地的子弟,好像叫什么秦书豪来着的,父辈还算有点儿影响力,以前是他爸底下的一个厅级的,不过不怎么熟,平日就是个混吃混喝玩女人的二世祖,除了一张脸人模狗样就没点可取之处。他和这人不怎么打过交道,不过,大家都在梁绕,明着也给双方留点脸,所以就请了这人。如今他倒是有点儿后悔了,当下也冷笑起来,拿着烟的手指微微翘起,斜他一眼:“还别说,他在北方还就是号人物。” 秦书豪一脸不信。 贺东尧微微笑:“他姓俞。” 秦书豪的脸色果然变了变,惊疑不定的样子。 贺东尧又说:“不过,那也不算什么,他不怎么乐意别人谈论他家里的事儿。他这人最让人佩服的,是他自己的本事。你知道他在科大几岁考研,几岁进部队的吗?他刚刚毕业在兰州维和那会儿就立了两个一等功。他爷爷是个科学家,科学院里正儿八经排名前几的院士,他还跟着他学呢,技术机械层面的也玩得精,他会八门外语还会开直升机……这些啊这些,都不算什么的。你还真别计较,人家就是看不上你,那也是情理之中的呗,有着那些个关系疏通,还能进个三流大学,这智商,啧啧。”他这嘴也是真毒,说得秦书豪的脸色黑地像锅底似的,最后拂袖而去。 周眠和江玦一左一右过来,搭住他肩膀:“东子,你这嘴越发贱了啊。”这二人在北京时候就是和贺东尧、俞庭君一起长大的,这次陪着俞庭君一起来南京,算是能和这位公子哥说得上话的为数不多的人。 “得饶人处且饶人呐。” 贺东尧说:“嗳,别废话了,来来来,喝酒、喝酒,今天不醉不归。” 嘉言谢绝了几人的好意,自己拿着空着的酒杯到了吧台上,让调酒师给调一杯。那调酒师不知道是不是失恋的缘故,心情一直不大好,根本就不在状态,调了两次的酒都不合她心意。 她正心烦意乱呢,身边不知道怎么就多了个人。 男人修长的手指敲敲大理石吧台面。 嘉言转过头去。 然后,她就那么愣了两秒。居然是这个人……贺东尧进门时给他介绍自己的时候,他就是点了一下头,都没拿正眼瞧她。嘉言觉得有些可乐,拿空了的酒杯碰碰他满载的酒杯:“分我一半呗?” “可以。”他微微倾斜杯身。 这么嘈杂的环境,这酒液入杯的声音却格外清晰。嘉言望着他,目光落在他俊极无俦的面孔上,微微含笑的眼睛里,还有那漂亮的手、手臂上均匀饱满的肌肉,以及敞开的衬衫领口里露出的那半截锁骨。 她那时候想,这人怎么可以这么性感呢? 大少爷进门开始就没搭理个把人,这会儿主动过来和她攀谈,是不是代表她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呢?她该不该受宠若惊啊? 第010章 初遇 第010章初遇 “我叫俞庭君,你呢?”倒完了酒,他撩起眼帘看了她一眼,眼睛里带着那么点儿玩味的笑意,但是点到即止,并不让人反感。 这一下把嘉言撩地那个口干舌燥啊。好不容易才镇定住,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我叫白嘉言。” 他点点头:“东子和我说过,闻名不如见面。” 嘉言哈哈笑:“我当你夸我了啊。” 他也笑起来。 从进门开始,他笑一下的次数都没这时候多。但是,他的笑容很自然,一点没有僵硬的感觉。嘉言伸出手,望着他黑漆漆的深邃眼睛:“很高兴认识你。” 他也伸手和她握了一下,乌黑深邃的眼睛一直落在她的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嘉言总觉得他的眼神带着那么几分让她说不出来的感觉,简单来说,就是引人遐思。 “嗳,你们怎么在这呀?”贺东尧发现了这边的境况,冲过来搂住俞庭君的脖子,“怎么样,我跟你说的,不错吧?她可是我的女神。” 嘉言说:“你恶不恶心。” 贺东尧无辜的表情:“我说的是实话啊,你就是我心里的白月光,我胸口的一粒朱砂痣。” 嘉言做出一个“呕吐”的表情,端起自己的杯子就朝远处走了,摆摆手示意他们大老爷们别跟来,她要清净。 贺东尧笑道:“少喝点,晚点儿我送你回去。”回头兴奋地对俞庭君说:“怎么样,怎么样啊?” 俞庭君都没抬头,浅尝着那剩余的半杯鸡尾酒。半晌,才说:“不错。” 贺东尧那个得意啊,比自己被人夸还开心。能被俞庭君说“不错”的,那可是屈指可数的。他又开始絮絮叨叨,和他讲这些年和嘉言的种种,然后抛下一个重磅炸弹:“你还记得小时候那个总喜欢扎着两条冲天辫的姑娘不?被你欺负过的那个姑娘?” 俞庭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露出思索的神色:“冲天辫?那个……”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那个‘西瓜妞妞’?” 贺东尧拍着桌子大笑起来:“没错没错,就是她啊。那时候多傲气啊,多傲娇啊,人家都剃平头,或者扎马尾,就她要搞独立独行,扎着那么两个翘起来的小辫子。说实话,我那时候也挺想捏她那俩辫子的,但是,你知道,我怂啊,我在她面前就是个怂蛋哪。而且,她那时候多彪悍哪,在大院里都是横着走的,谁敢惹啊?就你,就你敢上课的时候揪她辫子,还叫她‘西瓜妞妞’,把她那个气的呀。你们小时候还打过架,你记得不?为了一块香瓜,笑死我了。我跟你讲,她可是第一个从你手里抢过东西的妞啊,而且抢完以后她就扔了。我那时候问她为什么啊。她说她不喜欢吃香瓜。我那个不理解啊,她就跟看白痴似的瞪了我一眼,说她就喜欢这种掠夺的过程,然后撅着小屁股得意洋洋地走了。” 俞庭君听他绘声绘色地讲着那一段尘封的往事,那些他以为他已经忘却的记忆,忽然像电影放映般出现在他面前。那时候毫不服输的骄傲小姑娘,和如今这个美丽的年轻女孩重合,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 贺东尧说要送人回去的,结果自己却喝醉了。嘉言很无语,但也不好麻烦其他人,毕竟她和这帮人实在算不得太熟悉。 她在路口打车,等了好久也不见车过来,正心灰意冷呢,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停到她面前。车窗摇下,俞庭君在里面对她微笑,稍稍抬了抬下巴:“这个点没车的,去哪儿?送你一程呗。” 嘉言报了个地名:“三里屯。” 俞庭君微微蹙眉。 这一听就是个乡下地名,他初来乍到的,还真不认识。不过,这年代都有导航,他也没在意,说:“上来吧。” 嘉言到另一边打开副驾驶座上来,从一旁瞪他一眼。载她这么个大美女也不出来给开车门,丫丫的,姿态还真高。 谁知,这人像是有意识似的回过头,对着她龇牙咧嘴的脸气定神闲地笑了笑。 这下轮到嘉言窘迫,脸都红到耳根了,连忙转回脸。 俞庭君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红透了的半张脸,朗声说:“保险带系好了,我一向开快车。” 嘉言伸手往底下摸,成功找到一根有弹性的带子,抽了两下,却没抽动。俞庭君约莫是笑了一下,然后身子压过来帮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嘉言弄得怔了怔,忍不住伸手按在他覆盖上来的胸膛上,但是,手正巧抚上他赤/裸的肌肤,她像是受惊似的收回了手。这才看见,他领口的三颗扣子都解开了。 嘉言面红耳赤的,在心里骂了一句。 抬起头,却见他一脸玩味地望着她。靠得太近了,他鼻息间温热的呼吸慢慢地扑打在她脸上,让她屏住呼吸。他半个身子横过来的时候,衬衫带离了皮带,露出柔韧而紧实的腰,还有平坦的肌肉紧绷的小腹。他的胳膊撑在她身侧的时候,微微挽起的袖口,露出的肌肉线条也漂亮地不像话。这个男人,浑身都叫喧着逼人而浓烈的男性荷尔蒙。 嘉言把头别到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欣赏窗外的风景。 耳边,他似乎又是笑了一下。 她就那么不争气地红了脸。 车在公路上平缓地行驶,俞庭君不时看一看导航仪,出了过道,绕进乡道,四周的路越来越偏僻。嘉言看了看那导航仪,发现红线和黄线都变了,忍不住道:“你这东西准不?我怎么觉得,这路不对啊。” 俞庭君看了一眼那导航仪,如今也有些吃不准了:“几年前买的,没更新过,许是这路这些年改建过吧。” 嘉言哀嚎一声:“那怎么办?” 俞庭君在开了一阵后,把车开进了一处田野里。他看看那油,问她:“你家到市区一共多少路?按我这车速,平时几个小时到?” 嘉言想了想,有气无力的:“一个半小时吧。” “得咧。”他哼笑一声,直接熄了火,摇下车窗,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过了会儿,回头看她,无奈的眼神,“我们这都开了快三个小时了,你怎么不说呢?” “啊?”无怪乎她这个表情,她是个路痴,对于道路这种东西就没点儿印象。更重要的是,她今天喝了不少酒,路上小眯了一阵。 外面一望无际的原野,风吹倒伏,轻轻抚着车身儿。这个时间,草都长到半人高了。 配着这情景,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都忍不住笑起来。 嘉言实在不想在这鬼地方露宿一晚,指不定有个什么蛇啊兽啊什么的,问他:“不能再试试,兴许能开到呢?” 俞庭君瞟了她一眼,轻嗤一声,两根手指敲了敲仪表盘:“别说开错了,就这点油,没开错也回不去了。我们是在g408国道上迷失的,从这到你说的地方,起码还有60公里。”这导航上显示中途有两个加油站,所以他事先就没担心,这下一个都没看到,也真是失策了。 嘉言颓然地靠到椅背上:“就这么坐一晚,明早起来还不得散架了?” “谁说的?”他撑起半个身子看着她,在她疑惑的眼神中,解开了安全带,按了个按钮。就听得“滴滴”两声,车后座的椅背慢慢降下、降平,就这么变成了一张床,头顶的天窗也开了,纱窗也关上。 嘉言爬到后座,一屁股躺下来,新奇地摸摸车壁,看看头顶的星星。 “好漂亮。” 俞庭君躺到她身边,望着她的眼睛说:“乡间的空气好,夜晚,星星也亮,我小时候陪着我爸到南方来巡查过,有一次见过。那时候念念不忘,此后回到北方,一直都没有机会来过。” 嘉言奇怪道:“北方的乡间不好吗?” 俞庭君说:“不是不好,是感觉不一样。就跟这边的冬天和北平的冬天,很不一样。” 嘉言侧过身子,抬起胳膊枕在脑袋下,望着他。他也转过脸来看她:“干嘛这么看着我?” 她半真半假地笑着:“你好看呗。” 俞庭君也那么看着她,乌黑的眼睛里有隐晦的微笑。嘉言渐渐的就笑不出来了,正要转过头去,他忽然一个翻身扑到她身上,牢牢地按住了她的手腕。嘉言大惊失色,就见他伏低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眼睛。她下意识就要去挣扎,可是这人手劲可真大啊,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挣不开。她渐渐有种力不从心的失重感,还有一种无法抗拒的畏惧,当然,不全然是畏惧,她还有点儿兴奋。他的眼睛也很漂亮,黑漆漆的,像一片平静深邃的海域,就那么无声无息地盯着她。 嘉言被他看得受不了,别开头,嘴里掩饰性地嚷着:“救命啊,强/奸了。” “那你乐意被我强/奸吗?”俞庭君浅浅的笑,眼神一瞬不瞬紧盯着她。 嘉言紧张地不得了,咬住了嘴唇,觉得呼吸都放缓了,“咚咚咚咚”的心跳声特别明显,自己都听到了。 俞庭君忽然想起那句经典台词,忍不住就笑起来:“你叫吧,这荒山野岭的,就算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嘉言瞪他一眼,面上烧红,但是不敢动弹,紧张地浑身都绷紧了。 时间久了,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尴尬。他从她身上下来,坐到一边,点一根烟,在黑暗的夜色里吞云吐雾:“……第一次啊?” 嘉言抱着凌乱的衣服靠到另一角,不想让他看扁了自己,挑衅地说:“你呢,你这样的公子哥,不缺女人吧?” “小丫头懂什么?”他瞥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着。 她讨厌他这样笑。 其实,在吧台那会儿她就看出来了。嘉言是被人从小追到大的,很多男人都用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眼神望过他。这个人的目光比较含蓄,但她就是知道,她对这方面特敏感。她就是看出来了,他想上她呢。 虽然他极力克制,但是,那种侵略性、想要把人扒光了拆吃入腹的眼神,是不会作假的。 第011章 寒假 第011章寒假 其实,在吧台那会儿她就看出来了。嘉言是被人从小追到大的,很多男人都用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眼神望过他。这个人的目光比较含蓄,但她就是知道,她对这方面特敏感。她就是看出来了,他想上她呢。 虽然他极力克制,但是,那种侵略性、想要把人扒光了拆吃入腹的眼神,是不会作假的。 但是,她这人也奇怪,看着开放,其实骨子里还是很保守的。她放得开是为了交到更多的朋友,让自己在这个圈子里立足,她保守是因为她骨子里的骄傲和执着。她的妈妈,就是那样一个温婉矜持的江南女人。 跟这么个极品男人来个419,似乎也是非常不错的。但是,她心里就是跨不出那个坎哪。刺激是刺激,但是,她怂啊,事到临头,她就那么怂了。 车厢里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对不起啊。”俞庭君笑了一下,不过没有什么歉意在里面:“你让我分一半酒给你,大晚上的跟我出来,我以为你……” 嘉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什么了。 妈的,男人真他妈不是好东西。 尤其是长得帅的。 得咧,就这么压一压就知道她是个雏,还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以前铁定不缺少女人吧。明明知道贺东尧喜欢她还这么直接下手?忽然之间,她对这个男人的兴趣就没有了。 抱着膝盖坐那里,神情有点儿淡漠,低头掏出手机,开始玩连连看。 期间俞庭君又和她说了两句话,结果她态度不冷不热的,他也有些意兴阑珊,索性不和她说了,自己抽自己的烟。 对嘉言来说,这一晚是独特的,刺激的,又是带着说不出的失望的。 这个假期都到尾了。从那之后,她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俞庭君,问周眠才得知,他回南京了。再次相见的时候,是年末的寒假。那天贺东尧约她出来吃晚饭,地点定在一处大排档。这是外滩,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海。所以这地方卖海鲜。但是,外地人来得谨慎,因为十有八/九要被宰。 等了会儿,菜还没上。嘉言不由问贺东尧:“还有人没到?” 贺东尧说:“你忘了,之前见过的,俞庭君。” 嘉言愣了好一会儿,喃喃道:“……俞庭君?” “是啊,他和我不同军区的,不过假期差不多。平日我们都是全封闭训练啊,难得有这种机会。说起来,我们那会儿上的同一所军校呢,不过他比我厉害多了,单科成绩都是最强的。我那会儿毕业后就直接分到南京那边的野战军了,他一直读到研究生毕业,毕业后就是个一毛三,是正连。那会儿不服他的多了去了,但是你知道啊,他这个脾气啊,别看平时不爱说话,真发起火来都不用动手,那嗓门拉起来直接就能把人吓死。而且,他真是什么都行,什么都是最出色,那帮兔崽子,还不得被他训地服服帖帖啊。不过,他这人毛病也多,我平时就拿他当反面教材教育我妹呢,以后找男人千万不能找他这样的。”说着他就朝远处吹了声口哨,对她说,“看,来了。” 嘉言应声望去。 不是之前那辆奔驰车,而是一辆宾利,大地飞鹰的标志竖着,就像他那人一样扎眼。车停到路边,俞庭君从驾驶座下来,抬手就碰上了门。 他似乎是刚刚过来的,白衬衫,下半身却是军绿色的军装裤,腰间一条编号的军用皮带,踩着一双直筒靴,挺拔的身姿显得特别英姿飒爽。 贺东尧又吹了声口哨:“快点儿,哥们儿,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嘉言也笑了笑。但是下一秒,她的笑容就凝固了。 就见他走到副驾驶座的位置,弯腰打开门,将一位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接下车来。嘉言也认得这人,是他们隔壁的影视学校的,还是个系花呢。年纪轻轻的,还没迈出校门呢,就接了好几部电视剧和电影,还一溜都演的女主。 她平时也都穿的名牌,包都是香奈儿、爱马仕的。 但是,巧就巧在她就住她家隔壁那村,啧啧。 走得近了,嘉言更仔细地打量这女的。漂亮是漂亮啊,小模样儿还挺纯的,只是,扒开看就不定是什么样了。 看到俞庭君弯腰给她拉开座椅,把菜单递给她,问她吃什么的时候,嘉言真有种吞了一只苍蝇的感觉。 “哎呀,我不吃蒜的。”那叫曼曼的美女叫起来,娇嗔的声音,听得叫人骨头都酥了。 嘉言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俞庭君温和地说:“那就换掉吧。”然后,真给她把里面的蒜一点一点挑出来了,紧挨着曼曼,姿态亲昵。只是他在给她挑的时候,眼睛看的是嘉言。 嘉言抿一口酒,神情冷漠。 她不是没看到。只是,她就是恶心。她不是在意俞庭君有女朋友,他这样的人,没个把女人她都不相信。但是,她讨厌他在她面前这种故作的姿态。更恶心的是,他抱着个妓/女在她面前秀恩爱,试探她的底线。 如果说之前,她和这个人只是因为爱情观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到了现在,就是真的讨厌。 她全程谈笑风生的,像没看见似的。 走的时候,还不忘和每个人打招呼。贺东尧要送她,她都拒绝了,这地方离她住的校舍就隔一条街。 “嘉言。”她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唤她。 得了,这就忍不住了。还以为他道行多深呢。 嘉言转过身来,微笑打招呼:“哈罗。” 她这无懈可击的姿态叫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脸上在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嘉言毫不示弱地盯着他,心里面冷笑。他这算是什么?两人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吧。 还是他大少爷看上的,哪怕就丁点儿兴趣也得张开大腿凑上去给他干,不然就是不识相?这姓俞的就不是个东西。 白长了一张好脸了。 她心里面腻歪地不行,片刻都不想跟她多呆:“有什么事儿吗?”眼睛往别的地方瞟。 他冷冰冰地说:“我想和你说点事儿。” “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事儿可说的。”这话说得,她自己都笑起来。怎么跟闹别扭的情侣似的。简直有病! 俞庭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过了会儿,莞尔一笑,漫不经心地说:“嘉言,我到底是哪里惹你厌了?说起来,我们小时候还是发小呢。” 嘉言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皱着眉。 这还攀亲呢?得了,她又低估这人的脸皮了。 俞庭君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嘴唇微张,戏谑地说:“‘西瓜妞妞’。” 嘉言愣在那里。然后,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拔腿就走。俞庭君伸手去抓她,她一腿扫向他的膝弯。他下意识一避,她却已经挣脱了。 嘉言摸着自己的手腕,冷冷地瞥他一眼。 俞庭君调侃说:“好身手啊。” 嘉言说:“我可是练过的(虽然只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眼神示意,你他妈最好放聪明点,否则揍地你生活不能自理。 他笑起来,笑声清越爽朗。 她都走了,他还站那儿呢。曼曼过来,勾住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香唇,在他耳边呢喃着:“去你那儿?” “不,去你那儿。” 曼曼愣了愣。之前她也邀请过他去,不过,他都不肯,这公子哥挑剔着呢。刷牙要用净水器净化过的水,粥要不浓不淡、上面泛着一点儿粥皮的,衣服要熨烫地没一点褶皱才上身。不过,她隐约知道他的身份背景,加上出手又大方,像扒拉着一只巨大的金元宝似的,一点儿不敢忤逆他。 还好,这公子哥不发火的时候看上去就是彬彬有礼的,貌似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她之前跟过的那个秦书豪才叫变态呢,喜欢玩三人行,还男女通吃,那个恶心她的。 她那小屋儿是挺简陋的,但是,这位公子哥似乎兴致挺高的,东看看,西看看,眼睛很亮。这一片地儿外就是河流,他就那么弓着腰坐窗台上看外面的河水,眯着眼睛,抽着一根烤烟,看那河水在黑暗里寂静地流淌。 刚认识那会儿总觉得这人高冷,接触久了就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挑人儿呢。不过,他看她的眼神吧,总觉得像透过她看别的什么,在找什么别人的影子,带着几分消遣,还有那么点探究。 她弯腰费劲地在那找套子,就听得他在那边问她:“你们女的,都喜欢男人什么哪?” 得了,问个妓/女女人喜欢男人什么? 她有些不耐烦地说:“还有什么?哎呦,大少爷啊,女人喜欢男人呢,无非就是钱、钱、钱!” 他笑起来,把那烟在窗台上摁熄了。 俞庭君小时候是个挺老成的人,但他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因为他母亲俞华很强势,他父亲在他母亲面前总是矮着半头,所以,家里除了姥爷就没有人能制住他。他骨子里那股无法无天的劲儿,就是从那时候养成的。不过,他不屑和那些同龄人满院子玩耍,觉得那很幼稚。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奇怪的,好像从他记事时候起就那样,他喜欢和那些有见识有见地的上了年纪的人交谈。 后来,他父亲终于受不了他母亲,跟了他母亲一个姐妹好了,然后一起去了南方。那个女人就是贺东尧的母亲,叫兰芷慧。小时候,他是很喜欢这个温婉善良的阿姨的,但是从那以后,他和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就没有笑意。 他还记得他爸那会儿跟他妈在客厅吵架,他姥爷和他爷爷都在。 他妈那么坚强的人,那时候也哭了,说,你真的要和她走? 他爸说,我爱她,无论如何,我都要和她在一起。然后,握着那个女人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很惊讶年幼的他当时那么平静,好像很久以前就有预料。 日子还是照常过,他和贺东尧还是好兄弟。他到了南方后,两人还经常电话联系,似乎大人间的龃龉一点儿也影响不到两个孩子间的友谊。 稍大一点儿,身边的男孩子就有女朋友了。他没特意去找,但架不住兄弟怂恿,自己也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另类,就找了一个。不过,那段感情持续了一个月就告罄了,那女生临走的时候说,俞庭君,你个混蛋,你根本就不认真,你把我当什么? 后来,他连那个姑娘的模样都记不清了,但是还记得她说的这句话。 他是跳级上的大一,那会儿只有十七出头,上的国防科技,学军事管理和指挥学,他有了第二段比较正式的恋情,是在他上了大学的第二年。刚入校那会儿,管理太严格,他所有的通讯工具包括一块智能表都被上缴了,为着这事,他还和班长打了一架。每天六点起来,除了学习就是训练,也就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第一年放假后,他和班长倒成了谈得来的朋友,班长带他们几个去参加了一个小型聚会,期间有个学姐一直跟他说话,眼睛往他身上瞄。是个比他大两届的学姐,学机械自动化的,长得蛮漂亮,人也温柔。他看看她,发现她也在看着他,那种眼神太熟悉了。一堆人开始起哄,说“在一起”,他说,没准不到半年就分了啊,那学姐说“没关系,我喜欢你”。然后,就那么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那个假期,她给他打热水、洗衣服、洗袜子,伺候地他无微不至的。她还喜欢抱着他喊“小君君”,每次听到,他其实都挺反感的。但毕竟是个女人,看在她对他这么好的份上,他也忍了。 到了第二年,管理放松了些,学业也轻松起来,两人一个礼拜都会联系几次。 其实,他那会儿跟她好并没有往那方面想,但是,处了几个月后,有一次他接到她电话去她那边,她很直白地告诉他她想给他,然后把他按在那床上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 第一次青涩又生疏,算不上特别舒服。可是,学姐很热情,给他戴套,抱着他,一遍遍抚摸他的背脊,亲吻他的眉眼,说,我爱死你了。 他高/潮的时候,也抱着她说我爱你。 但是,他那时候心里就没想太多。之后也有过几次,不过每次都是学姐来找他,然后,过了没多久他就腻了。然后,好长一段时间没和那学姐联系。后来有一次江玦把他约出去,在一个私人俱乐部,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是别院的,历史系的高材生,清秀的模样,很文静,羞涩地望着他。 江玦推他一把,几个发小起哄:“香一个,香一个。” 他站起来,走过去,在那女孩唇上吻了一下,然后看到她红霞满布的脸。那天他就把那女孩牵出去了。 他根本没想那么多,也理所当然地那么做了。其实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是个有些淡漠的人,他骨子里看不上一堆人,只看得起很少部分的人,又挑剔又骄矜,他习惯了被人捧着,被人奉承着。他不觉得和那个学姐那样了就该被她束缚着。 之后学姐发现了,和他在楼梯间里闹。他觉得烦,跟她摊牌,说要分手。学姐给了他一耳光。他说,很好,这辈子除了我姥爷还没人打过我呢。不过,这事儿我做得确实有那么几分不地道,这巴掌就算了,不过,没有下一次。如果你要补偿的话,也可以提出来。 学姐哭着大喊,俞庭君,你混蛋! 半年以后,学姐毕业了,据说分配到北京军区一个后勤燃油储备站,那副站长是她现在的男朋友,已经订婚了。临行前,她来看过他,不过,只是远远看着。她已经毕业了,换上了全新的军装,肩上佩戴着一星星徽肩章。她已经是一个中尉了,他对她笑了一笑,转身和贺东尧搭着肩膀走了。 学姐抱着膝盖在校门口失声痛哭。 后来他拉着那历史系的女孩在夜市逛街,给她买衣服买名牌包的时候,如愿地看到原本简朴单纯的女孩眼睛里露出的那种迷醉的光芒。 他问她,喜欢吗?看上什么自己拿。 女孩崇拜又羞涩地望着他。 俞庭君靠着车身抽烟,看着她热切地在那跟一帮服务员交谈,忍不住就笑起来。 不管什么女人,都是有一个价码的。这些漂亮妞骨子里都一个样,太容易搞定,太多都不用搞,一个劲儿排着队倒贴他。这世上,什么不是各取所需? 至于爱情,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那种爱得死去活来我为你生我为你死的剧情,只有在电视里或者电影里才出现。 他嗤之以鼻。 只是后来,他遇到了一个叫白嘉言的女人,一个可以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去靠近,后来又愿意为她去死的女人。只是,这个女人后来还狠狠地一脚踹开了他,也给他上了生动形象的一课。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第012章 变数 第012章变数 俞庭君觉得,自己对白嘉言的兴趣,一点都没有减少。越是那种若即若离的得不到,就越是想要去看一看。 哪怕去看一看也好。 不过,他这人也不是特别有耐心的。如果一个女人对他真的毫无兴趣,虽然他心里会不忿,觉得不可思议,但也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去追逐。但是白嘉言……他觉得这个女人是喜欢他的,从他在酒吧那晚第一眼看到她那时候开始。 ——他就知道。 之后的试探也证明了他的想法。不过,她是个处女,这点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他忽然没有那种迫切地想要征服她的欲/望了,就像一只美味的果子,熟透了总比青涩时就迫不及待地摘下来品尝要味道好。 不过,之后她的拒绝和疏离到让他有些意外。 不是没有女人跟他玩过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不过,他知道白嘉言不是那一款。有一次晚上,他和周眠在街边喝酒的时候想起来,就随口问了一句:“哥们儿,问你件事。一个女的如果对你有意思,却又明摆着拒绝着,这是为什么?” 周眠那会儿正失恋呢,被一个小明星给玩了一把,心里那个憋屈的,就不想理他:“能怎么样?欲擒故纵呗。女人啊,逃不出那个框框。” 俞庭君摇摇头:“不是这个。” 他说得这么笃定,周眠也回过脸来看他。 俞庭君说:“她不是爱慕虚荣的人。小时候,她过得那么好,他爸把她当掌上的明珠,那样一个位高权重不苟言笑的人,让她骑头上撒野。那会儿,我们那一片儿没人不知道她的,粉雕玉器的一个小姑娘,小小的一个粉团儿,却比院里养的那些个藏獒还要凶,悍地不行。后来她妈跟他爸掰了,她爸让她留下来,她当着一帮人的面发飙,把她爸的军车给砸了。我那时就那么远远地看着,心里想,这姑娘,可真有种。那股恨,那股绝,绝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要和她爸一刀两断了。” 周眠也迷糊了:“那你说,那是个什么理儿?” 俞庭君想了想,自己也不懂:“我也不清楚,说不上来,心里又似乎有那么一点儿明白。哦,对了,她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俩不是一路人’。” “那还不简单?”周眠呵呵笑,瞥他一眼,“不是计较身份地位什么的,那就是你这个人的问题了。” “我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啊?要钱有钱,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要地位有地位的。”俞庭君也喝多了,瞟他一眼,嗤笑,“高中那会儿,我英语前面答题卷全没了,总分也比你和哨子(江玦)的加起来的分数多。” “我靠,陈年旧事你还提呢?” 俞庭君笑起来,推推他胳膊:“得了,说正经儿的,你帮哥们儿参谋参谋呗。” 周眠哼了一声,忽然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以前我也不懂啊,不过最近我遇到的那件糟心事,仔细一想,倒是和你差不多。” 俞庭君凝视着他。他也是知道他被个小明星给甩了的事,对方转头嫁给了本地一二流大学的一个学it的书呆子,性格内向,眼睛上驾着一副黑框眼镜,逢人还傻笑。他就那么一次,被周眠拉过去看,远远见过那一次,都惊呆了。周眠那时候问他:“你说,她是不是瞎了眼啊,跟这么个,这不是埋汰我吗?让我还怎么在圈子里混啊?”那时候,周眠满脸的不解,使个劲儿问他为什么啊为什么?问得他都烦了。 但是,俞庭君哪里懂啊,随口敷衍了他两句。 这一次,却是他问他。 兄弟两个,这次得把这问题给他研究透了。 周眠苦笑一声:“庭君,我们这样的人,压根不懂得怎么去关心人,怎么去关注对方的想法,我们只想着自己开心就好。开心的时候和人家在一起,不喜欢了又把人家给甩开。你说,你在乎过人家的想法吗?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给人家房子车子又怎么样,你问过人家想要吗?就算人家收了又怎么样,心里真的开心吗?只是不想给你增添烦恼罢了。如果人家不收,还怕你以为她拿乔,跟你装姿态呢。” 这是那个小明星后来跟他说的。她还跟他说,他给她的那些她都留着呢,算是个念想,但是其实也有别的想法。她说她不敢去动那些东西,他是她第一个喜欢过的男人,她不想让自己心里那么点儿干净地儿都没了。 他说,你还喜欢我,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啊? 她就那么温柔地看着他,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但是,周眠就是明白了。 喜欢也不一定天长地久,有太多太多的如果,太多太多的不确定,还有太多太多的心灵上的阻隔。不是每个人都有那勇气去突破的。更重要的是,她不相信他。 女人缺乏安全感啊。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有那个勇气在情感里流浪,有时候,她们只是需要一纸婚书的保障,一个稳定的依靠。 俞庭君觉得,他说了一大堆跟没说一样,烦不胜烦,站起来到柜台付账,扔下一沓红钞:“别找了。”在服务员惊讶的目光里转身离开。 他才不管这些呢,也没必要去想这些。他只知道,他现在就想要这个人,他心里有一股求而不得的冲动。 他是真瞧上她了。 这只桀骜不驯的漂亮的小豹子,他要把她压在身下,看到她俯首称臣的表情。 其实,俞庭君有个秘密。他喜欢玩点轻微的性/虐,也就是通常说的s/m,这一点,他连自己的兄弟都没告诉。但是,他不是对每个女人都有这种冲动的,至少,对那种看上去柔柔弱弱、唯他是从、一点挑战性都没有的小白兔提不起来。其实这两年,他不放假的时候就呆在部队里,工作很忙,对性/事的需求已经不是前些年那么频繁了,而且,这两年他没有和任何人玩过这一款了。 因为,没有合适的,没有他想要的那种猎物,他兴不起那种兴致。但是这个叫白嘉言的女孩,青春、活力、自信、妩媚,还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桀骜不驯。 那次在外滩别后,嘉言足足有半年都没看到俞庭君。不过,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充其量是一段无疾而终的艳遇。就像一瓶珍藏的稀世香水,虽然珍贵,但是只闻了前调就蒸发了。因为还没有嗅到中调那股馥郁迷人的芬芳,就如毒品还未上瘾一样,戛然而止,所以还能遏制。 她的日子那样平淡的过。 她依然是z大结构工程系最耀眼的那颗明珠。 次年的五月底,她被选中代表本系去南京一所本科大学的土木系交流。出行前几个礼拜,主任有些为难地问她,那边是和澳洲合作的,最好用全英语交流。你英语怎么样?六级过了吧,考过雅思吗? 嘉言说,您现在把我放到加州去,一毛钱不给我,我也能好好地在那呆一个月,乃至更久。 主任笑起来,收了那故作的姿态,嘉许地说:“嘉言啊,我就喜欢你这股自信、意气风发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要搁以前啊,那就是巾帼英雄,指点江山、粪土当年万户侯啊。” 嘉言立时垮下了一张脸,哀怨地看着他:“主任,这句不是这么用的啊。” 主任尴尬地笑笑:“你知道的,我语文不好。我们那年代啊,二十六个字母能认全就不错了,我高考那时候啊,物理数学满分,就语文哪,前面那几十道选择题就对了三道,哈哈……哈哈……” 嘉言到了那边,马上凭着出众的外表和得体的言谈得到一大堆人的仰慕。本来,z大这种全国排名前几的学校就比这户堪堪上了一本线还有不少二三本系的准一流学校强多了。不过,凡事都没有一片倒的。 总有那么几个人看她不顺眼。 尤其是女人。 “嗳,说你呢,就是你。” 嘉言抱着书停下步子,回眸去望。远远的廊柱下站着几个女生,说话的是个大眼睛的女孩,瞪着她,噘着嘴,看衣服是个大一的新生。嘉言真想笑啊,想找茬得掂量着点啊,胆子这么小,进了大学还穿校服的,居然也敢来找她茬? 嘉言走过去,在台阶下停下脚步,对她露出温和的微笑,声音不低不高:“您有什么事儿吗?” 彼时她穿的是无袖宽松的亚麻中长裙,腰后系着带子,微微一束。就这么件不到一百块的破衣服,穿她身上一点也不嫌寒碜,就是好看,就是那么惹眼。 而且她姿态很好,一点也不咄咄逼人,和她在讲台上演讲时候双手撑着台面,说着“areyuok”、“pleaseanswer”时扫视下面同学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大一小女生就这么哑火了,面色涨得通红,直到身边女孩推着她、怂恿她,她又鼓起勇气,瞪她:“你怎么勾引徐伟呢,他是我男朋友!” 嘉言一愣。 徐伟,这谁啊?没听过这号人。 她继续温和地笑了笑:“同学,你认错人了吧,我并不认识这个人。” 然后,一个男生冲过来,满脸羞红地把他的小女友拖走了。剩下那几个女生也很尴尬,对她鞠躬、道歉,然后讪讪地离开。 抱着抱着书本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不管做什么事情,心里都得有底。就算你站不住理,只要说服了自己,理直了,气壮了,你也能看得别人没理。 更别说,你本身就有理。 她就这么愉快地结束了这次交流,在异校面前大大地给母校争了一回光,得到了学校给的两千块奖金。 这次回去后,主任叫上了几个同样出色的同学和平时聊得来的几个老师一起去他的教工宿舍吃饭,自己买了火锅材料和饺子皮馅,一堆人扎堆坐地上乐呵。 这次来的还有个老头,笑眯眯的,很和蔼,也——很贪吃。 嘉言在厨房给他们煮饺子,忙得脚不沾地。那老头冷不防说:“丫头啊,你别只顾着我们,你自己也吃啊。” 嘉言笑着说:“您老自己吃就行了,我不饿。大家开心,我就倍儿开心。” 然后,她隔着移门隐约听到那老头和主任说:“这就是淑慧的女儿啊,都长这么大了。这么乖巧,这么聪明,她这些年辛苦了,一个人拉扯一个孩子,真不容易。” 主任也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吗?听说这些年家里可苦了,她和她妈跟他们舅舅一家过,她舅舅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这丫头很小就出来打工了。她从小就聪明,当年可是我们z省的理科状元。那会儿大家伙儿都劝她,你应该去h大啊,还有,你不是喜欢法律,将来想做一个检察官吗?她说,她现在不喜欢了,而且,她不想再去北京了。” 然后,杨教授就跟着主任一起叹气。 嘉言手里的锅铲就那么顿了顿,悄悄擦去了眼角的眼泪,过了会儿,笑容可掬地冲出去,把一盘炸好的薯条放到桌布上:“当当当当,鲜鲜出炉的炸薯条,橄榄油炸的,都趁早了,吃完就没了。” 一堆人一拥而上,咬得嘎嘣脆。 嘉言微笑地拄着头,蹲在那里看着他们吃,比自己吃要快活地多。电话来了,她拿起来到阳台上去接。是舅母打来的,语声焦急,已经完全没了主见。 嘉言说,你慢点儿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舅母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那边传来:“你快点儿回来,咱们鱼塘出事了,你快点儿回来。出大事了!” 她在那边也说不清楚,嘉言说,等我回去再说。她把电话给挂了,到玄关那里换鞋。 杨教授奇怪地问她:“丫头你去哪儿呢?不玩儿了?” 嘉言笑了笑:“不了,家里有点儿事,我得马上回去。” 第013章 古镇 第013章古镇 为了快,嘉言是坐的黑车,一个小时就到了老家。她老家那是个市里下辖的小镇,几十年前靠着化工厂起家。因着这个,空气实在算不上好,一进镇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坑坑洼洼的公路两边是一个个烟囱,喷出白色的浓烟。 她在想,这也不过是富了几个人,却把疾病、垃圾、灾难都留给了一代一代的后人。这个原本山清水秀的小镇,早在二十年前就逐渐出现那种名叫“癌症”的疾病,各种各样,出现在身体不同地方的稀奇古怪的名头,什么“胰腺”啊,“胃”啊、“脑”啊……各种各样。怎么就能那么多呢? 去年她们隔壁村的一个老大伯就得了肠道癌,那么健壮的一个人,平时都自称自个儿身体是“德国制造的大功率机器”,确诊后只过了两个月就去了。然后就是她认识的同村的一个姑娘,只有二十出头,得了乳腺癌,是后期,知道后直接割脉自杀。那姑娘是她隔壁大学的,化工系,很聪明很刻苦的一个姑娘,平时把饭钱省下来也要寄回家里去,然后骗家里人说她吃不了那么多,她正处对象呢,要减肥。 嘉言还记得,她自杀前那一天,握着她的手对她说:“嘉言姐,我不想死,我好怕啊。但是,我知道,我这个病根本治不好,我不想弄得家里头人财两空。我们家够苦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妈,她有颈椎病,平时就靠着我给她按摩,还有我弟弟,他才上小学呢。早知道,我就多买点人寿保险了,我干嘛要省那点钱啊,我以为我会活到八十岁呢。” 她们村在镇的西南,和这个镇外围那些地儿隔水相望,她太婆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和她说过,他们小时候得靠着摆渡过河,到了她十岁那年,村长集资给大伙儿修了一条大桥。这么多年了,那桥已经老了,两旁的栅栏不是缺了一个弯儿就是少了一个角。不过,大家好像也没那个心情去修缮,或者是没有那个闲钱,就任由它风雨无阻地矗立在那儿。而它也那么争气,就一直挺了那么多年。 身边人分分合合,半百还没过,夫妻吵架离婚的都不计其数了,倒还没这桥长情。 他们村是建在河上的一个个山丘组成的小岛,所以泥地岸边都是青苔,镇上人就把这地方叫青苔湾。在河的这边往桥对岸望去,飞翘的屋檐透着江南水乡的余韵,青石板路上总有来来往往的行人,撑着油纸伞。细雨绵绵,把地面打得油光水量。 山间还有撞钟声。 一年又一年,生老病死,循环往复。 到了家里,嘉言把伞收起来,放到屋檐的角落里,在门口的草席地毯上随便跺了两脚就进了门,唤了一声。舅母像是失了魂一样,呆呆地坐在角落里流着眼泪。外婆骂她:“你哭什么?跟你说不要再弄那塘了,你偏不听!钱赚的完吗?咱们家都这样了,多赚一点少赚一点又有什么差别?” 舅母哭着说:“我那不是为着孩子嘛。你也知道,杉彤明年就上大学了,学费肯定不少吧,阿宇明年也要毕业了,过两年总得娶媳妇吧?他那也不是什么好学校,毕业后能不能找到好工作都不知道,还是上海那种地方,我能不担心吗?” “担心,担心又能怎么样?现在好了,你请的那么两个外地人,这才干了几天哪,就这么淹死在咱们塘里,现在怎么办?人家儿子已经找上门了,你男人和你爸现在被抓进去了。怎么哪,怎么办?” 母女俩抱在一起,哭得声嘶力竭。 她舅母是她母亲的亲姐姐,她外公唯一的两个宝贝女儿。她们家上个世纪是做鱼饲料起家的,日子非常富足,那会儿是镇上都羡慕的望族,所以她舅母就招了女婿,她的表哥、表妹都姓的白。但是到了现在,这些年市场萎缩,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到了这两年,已经捉襟见肘。还有这么一大家子人要养,也难怪她舅母着了急,把祖地那两个荒废的鱼塘都重新换水开新了。因为本地人要价高,她舅母经人介绍从镇外不远的浣溪招了一对外地夫妻。谁知,这俩人居然在上班的时候喝酒,男的跌进塘里,沉了下去,女的去拉,结果一起沉了。第二天是村上的二愣子发现的他们,尸体都浮肿了,就那么飘在塘面上。 小老百姓的,一辈子没见过死人,这是头一遭,还是两个,吓得他屁滚尿流跑着去报信:“姨啊,你们家出事了,出大事了!” 舅舅和舅母从被窝里出来,起先还不信呢,听二愣子又是一通解释,都傻在了那里。 舅舅当即就清醒了。平时那么温和的人也急红了眼,抓着舅母,怒声逼问:“你叫的什么人啊,我不跟你说过那塘不吉利,靠着祖坟呢,别去碰吗?你干了什么啊?” 舅母也傻了,愣愣在站在那里,然后一屁股坐倒。 这边还没缓过来,那边苦主就找上门了,是个社会小青年,他们隔壁镇的,纠集了一帮人,什么三大姑八大姨乃至他那些狐朋狗友都来了,闹哄哄的要赔钱,要偿命,还报了警。家里唯一两个有文化的孩子还在外面读书,就剩下几个书都没念过几年的在那里,又是本分人,哪里见过这阵仗? 舅舅和外公被抓去了派出所,那小青年还逼着舅母和外婆两人签一份条款,说是签了就放人。两人吓得六神无主,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签了。 嘉言从她们零碎的话里,也了解了大概,见她们哭得如此伤心,转身把隔壁的小外婆叫来,问个具体。 小外婆叹着气,原原委委地告诉了她,又是捶胸顿足:“出事那会儿,我在镇上厂里上班呢。这么大事儿,她们也真是糊涂,都不和我们商量的,就那么签了那份条约。好了,现在也签了,人还没放回来呢。这是个什么事儿啊?嗳,好好的一家人。” 嘉言问:“那是份什么条约啊?” 小外婆摇摇头:“我哪知道啊,我不跟你说我在外面吗?好像是什么赔偿款,不过,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听说数额还挺大的。哎呦,这俩怎么这么胆小,这么糊涂啊,这意外死的,不签难道还能把人弄死啊?” 嘉言心里也急,但是,家里都这样了,没个主事的人,她妈还病倒在床上,她怎么能露怯呢? “那人的电话呢,你们有吗?我去和他谈。”一边打电话给在学校一个法律系的师兄。那师兄比她大几届,早些年追过她,挺有风度的一个人,这些年一直都有联系,算是不错的朋友,也很仗义。 说了情况,那师兄在那边沉默了会儿,然后正色道:“嘉言,这事情不好说。” 嘉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努力镇定:“没事,您说吧,多坏的结果我都接受。” 师兄在那边说:“倒不是你舅舅和外公怎么样,他们不会有事,我想,对方过不了多久就会放了他的,关键在于那份条约。” “怎么说?” “按理说,出了这种事,第一时间应该报警,然后进行司法鉴定,明确死因,这样才能决定赔款,更好地协商,也能更好地保障自己的利益,避免不必要的争端。你舅母他们怎么就这样签了这么份协议呢?” 嘉言很累,无奈道:“家里就剩三个女人,一个还在床上躺着下不来呢,都没读过什么书,看俩男人都被抓进去了,能不急吗?也没敢告诉那两个小的,就这么签了。别说这个了,没意思,帮我出个主意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解决。” 那师兄说:“事情过了才多久,对方像是料到了似的冲上门,还趁热打铁逼得你舅母她们签了这么份协议,像是早就料好了。我想,这里面有猫腻。那份协议,也不简单,也许是个天文数字,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嘉言沉吟了一下,“你刚才说可能有猫腻,什么猫腻?难道还真有人搭两条命下去,就为了讹点钱?” 那师兄在那边隐晦地笑了一下:“那可说不准,干我们这行的,这种事情见得多了。有可能是那儿子给那俩夫妻下了药,让他们淹死的。你想啊,那两人刚死没多久他就来了,马上火化,像早猜到似的,不是明摆着要死无对证吗?也有可能是那俩夫妻本来就有个什么病,为了自己儿子的后半辈子赖上你们。他们儿子不是个混子吗,社会青年,连个工作都没有。不过,也有可能是意外,不过他们儿子知道后,脑筋转得快,马上利用了。都说不准,可能性多着呢。也许是你得罪了人,也许就是意外,你自己倒霉。” 第014章 蝴蝶 第014章蝴蝶 嘉言真觉得自己挺倒霉的。 舅舅和外公倒是次日就给放回来了,不过,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份契约,明摆着写着赔款160万。那小青年得意洋洋地挥了挥纸:“要是不给呢,咱就法院见,你们不是还有几个塘吗?要是不给,不好意思,只能财产抵押了。” 舅母大叫:“那是我们吃饭的家伙,你怎么能这样呢?就这么两人,怎么就能赔这么多?” “妈的,我爸妈两条人命,不值160万啊?”小青年横眉怒目,吓得舅母缩回了嘉言身后。 嘉言努力压制着怒气,说:“你我心里都清楚,这要按正常程序来,也就是个三四十万的事情。不过,签也签了,我们不会耍赖的。但是,你也看到了,我们家境况不大好,一下子肯定拿不出那么多钱的,只能分期付款。” “你当我傻子呢?分期,谁知道拖到什么时候?要是分期,这利息也得算上。再说了,你们这鱼塘不是还和你们二婆家合资的吗?两家人一起呗,总能凑出来的。” 她小外婆听了,原本不声不响的,这下跳起来:“你说什么啊?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钱?人也不是我们请的,凭什么要我们分担一半啊?80万,你杀了我们吧!” 那小青年哼了一声:“这我不管,甭管你们是一家担呢还是两家分担,反正限期三个月,这是我的底线了。要是不给钱,就法院见。对了——”他转向她小外婆,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们家在城里还有套房子吧,两室一厅的,就记在耿明(嘉言舅舅)的头上。要是还不出来,这房子到银行拍卖一下也得值个六七十来万啊。虽然是贱卖了,我也就吃个亏,认了。至于你们,也不吃亏嘛。那房子十年前买的,估计也就花个二三十万呗。” 小青年走了,舅母和外婆六神无主,抱在一起痛哭。外公坐在门口抽烟,舅舅瘫在那里,一脸茫然。 她妈妈都从阁楼下来了,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嘉言忙过去扶住她:“你怎么出来啊,腿脚那么不好,要是摔了怎么办啊?” 她妈妈笑了一下,然后觉得大厅里气氛不对,茫然地问她:“怎么了啊,这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塘里的账出了点问题,舅舅和外公正想着法子填补呢。” “问题大不?” “没事的,你去休息吧。”嘉言把她送回了老屋。 回来的时候,她小外婆一脸尴尬地看着她笑。嘉言看了看一旁一脸涨得通红的舅母,回头和小外婆走到了屋外。小外婆踯躅着,说:“嘉言,你外婆家里已经这样了,如果咱们家再不好,将来你们还能指望谁呢,你说是不是?与其两家人都被拖垮,不如……” 她的意思很明确,嘉言镇定了一下,问:“你说吧,没事。” 小外婆屏住了呼吸,嗫嚅说:“不如我们把那房子转过来,也好过被那孙子弄去贱卖呀。” 他们两家人是同出一系,早些年,房子都是舅母这边的,外公做主分了一间给小外婆他们。后来,小外婆的女儿嫁了城里人,因为拆迁分配到一套房子,那套十年前贷款买的房子就多余了,得交额外的税,她舅舅人好,小外婆他们信得过,所以,那房子就挂在她舅舅名下了。 不过,现在出了这种事情,不过户也没有办法了,哪怕是多交税。 不过,小外婆也知道这么做有点儿落井下石的味道,脸上也很不好意思。不过,嘉言觉得这也无可厚非。 于是,她就说:“那房子本来就是你们的,你想怎么样都行。不过,这事你还是过段时间再去和舅舅商量吧。现在家里这么乱,开口也不大好吧。那小年轻也就是说说,他要拿套房子干嘛,还平白少了几十来万,他才舍不得呢。” “是是。”小外婆应了声,一脸歉意地走了。 这事到底也没敢告诉表哥和表妹,两人打电话回来的时候,舅母和他们说家里很好,要他们好好读书,吃好睡好了,别亏待自己。尤其是表妹白衫彤,过不了多久就要高考了,更加不能让她分心。她的成绩一向很好,考个一本不是问题,舅母是指望她能上个985的。 但是,这个为期三个月的160万的赔款到底怎么办,谁也不知道。 嘉言这天去给她母亲喂药的时候,她母亲的身体稍微好一点儿了,由她搀扶着走到阳台上,看着外面倦鸟归巢和衔山的夕阳。 “你爸那时候,也这样抱着我,和我一起看夕阳。”白淑慧对着太阳笑了笑,脸上带着温柔的神情。 嘉言早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反感了,不过,也对那个人没有什么好印象,所以默不作声。 白淑慧说:“嘉言,答应妈,你以后要是再见你爸,别恨他,他有他的苦衷。” 嘉言嘴里乖顺地应声,心里唱着反调。 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再见了。 到了秋季,这座城市才真正显现出它应有的美丽。落叶飘黄,纷纷扬扬地落在荔枝面的花岗岩的路缘石上,坚硬黯淡衬托着祥和的美。这里到处是民国时留下的旧房子,法式宫廷的建筑,花岗岩的雕刻外墙、美轮美奂的玫瑰窗,还有擎天的拱形门,像回到上个世纪。 嘉言时常走到街道上这样安静地思考,然后在一个初秋的黄昏,做出她一辈子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决定。 在这个城市的另一个角落,俞庭君也在算日子。他觉得时候差不多了,白嘉言总应该来找他了。 在那之前,贺东尧被他三言两语就骗回了南京,在里面他是不能带电话的。而除了他之外,白嘉言是没有别的人可以借钱的。依她的性子。她也不会向那些半熟不熟的人借钱。她不找他借没有关系,他可以找个恰当的时机,约她出来吃顿饭,然后自然而然地谈起那件事。 可是,他等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等到她的电话,甚至连点儿音讯都没有。他有点儿不确定了,这种不确定性逐渐在他心底里生根发芽。 又忍了一个多礼拜,他终于忍不住让人去查她的消息。 离开学还有一个多礼拜,她不在学校,可是,老家也没有她的影子。几经周转,他才在一个石材厂找到她,她在办公室里做账。 那天中午,她正好做完了一批,因为一晚上没有睡,整个人都有些憔悴。同事小李进来,笑着对她说:“嗳,嘉言,出来一下,有帅哥找啊。” 嘉言愣了愣,心道:难道是贺东尧? 不对啊,他应该早去了南京了。 她放了手里的工作,跟着小李走到外面。远远的,她看到那个穿白衬衫的男人靠在墙角里抽烟,吞云吐雾的,脚底一堆的烟头。 嘉言皱了皱眉。 那时第一个想法是:这人怎么这么爱抽烟,瘾真大。然后,想起有人曾和她说过,只有内心极度空虚和缺乏安全感的人,才喜欢抽烟,因为他们的心永远都在流浪,需要填平心里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游离感。 嘉言走过去:“你有什么事儿吗?” 俞庭君放下烟,抬起眼帘,就那么望着她,一言不发,神色极冷。 莫名其妙。 “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还要工作,先走了。”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他猛地攒住她的手,把她搂进怀里,发了狠似的抱紧她,像是要揉碎她,怒声喝问:“你有病是不是?出了这种事为什么不找我帮忙?你有病是不是,啊?你工作的什么啊?帮人填窟窿做假账,你疯了!这是个什么厂啊,你调查过吗?这爆出来你还要不要混了?你的前途都毁了,一辈子都不清白。” “那是我自己的事!” “你放屁!”俞庭君怒不可遏。他这么费尽心机的是为什么,就是为着她这么一句?怎么就和他没关系了? 她又吼道:“我自己的事!” 这次他听明白了。 她自己一个人的事,和家里人没有关系,要倒霉也倒霉她一个人的。他那么愣在心里,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 嘉言挣脱不了,抬脚就跺向他的脚背。 俞庭君皱眉,放开了她。 然后,他看着这个女孩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就那么在背后看着她,哪怕是上赶着去做这种事,她的背影也这么潇洒,这么决绝。 那一刻,他明白了。 这个女人不是弄不到钱,她有的是本事。只是,她坚守着那一点本心,不想去违背,甘愿贫穷着、贫穷并快乐着。 但是,如果有人把她逼到绝境,她也可以不顾一切地去拼。 只是,那只是她一个人。 不关她家里的事。 那么倔的一个女人。 那天回去后,他想了好久,觉得看不清这个人,又好像更了解她了。他曾经有那么一刻的犹豫,他的本意不是这样。 可是他不知道,就是这么一件原本只是金钱上的欺诈事情,最后竟然引发了那么一系列不可预料的蝴蝶效应。 第015章 夜访 第015章夜访 九月份,嘉言还了那小年轻三十万。对方挺惊讶,不过很快就板起脸说就这么点? 嘉言说,要么你等几个月,我一定还,要么你看着我们一家死。 那小年轻被她唬住,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这家人的底,逼太过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就不好了。 那边让他做这事的人就给了五十万,他当然不希望这边落空了。两边拿,那才是聪明人干的事。 可是,嘉言没有想到,还有比这更加可怕的事情等着她。这天她接到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懵在那里,直到舍友拉她的袖子:“嘉言,你怎么了,都呆站好一会儿了。” 嘉言意会过来,发现那电话里还是“嘟嘟”的忙音,忙挂了,披了衣服招呼都没和室友打就冲了出去,直接去了市人民医院。 舅母在病房里喂饭给舅舅吃,表哥白宇带着女朋友在一旁削水果。 舅舅看到嘉言就笑了:“怎么你也来了啊?不就是个发炎嘛,用得着你们一个个都赶过来?” 舅母舀勺子的手顿了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舀给他吃,笑道:“我也就和她说了一下,谁知道她这么紧赶着就过来了啊。好在路也近,来看看就看看了。”在舅舅看不到的地方,她和嘉言对了个眼色,然后把碗递给了走过来的表哥,回头对舅舅说:“鱼塘还有账不清楚,嘉言这方面在行,我问问她,你和阿宇呆会儿。”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这么烦?”舅舅笑骂道。 走到外面,舅母的笑容才没有了,呆呆地站在昏暗的过道里。嘉言忐忑地问她:“真的吗?” 她这才如梦初醒,转过头,看着她:“……是胰腺癌,晚期。” 嘉言也没有说话。 舅母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带着哭腔,压抑着,又和她走远了点,直到电梯间的角落,拉着她的手说:“我真后悔啊,我当初为什么要招那两个人来,闹出这种事,逼得他发了这种病。都是我的错!” 嘉言说:“不是的!这个病和这个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医生都说了,这个病要心态好,要是心态好,还能拖个好几年。那么一来,这么一急,他这就倒了,恐怕撑不了多久了!这么多年了,他入赘到我们家,一直任劳任怨地为着我们,那么好一个人啊,从来都没和镇上的人红脸过,怎么就得了这种病呢?老天没长眼啊!” 嘉言极力忍耐住,强装镇定,没有在这个濒临崩溃的女人面前哭出来。 后来,小外婆也来了,拉着她舅妈的手说:“直接开刀吧,别吃药了,不顶用的,长痛不如短痛。” 可是,要真能开刀当然会开刀了,就算要她去做那些个她更加讨厌的事,她也会去做。 嘉言脑海里还一遍遍回想着医生说的话,带着见惯了的漠然:“这病看得好啊?不信?那你们转上海去试试,那边多少医院都是治这一类的,你们去试试?胰腺是开不了刀的……” 嘉言麻木地回到那个租住的小房子里。那是靠着清水河的一条旧巷子,里面都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白墙黑瓦,巷子里挂着老旧的煤油灯,墙面上贴着一层又一层的广告。 今天楼道里的灯又坏了一盏。 她摸索着上去,插了几下都没有把钥匙插/进孔里,反而掉到了地上。有人比她先一步拾起了那钥匙,帮她把门开了。 借着天窗里洒下来的月光,嘉言看清了这人的模样。 “……怎么是你啊?”她疲累地笑了一笑,走进去,在墙边摸了会儿,开了灯。 俞庭君进来,在门口扫视了一圈。这是那种廉价的出租房,只有三四十平的样子,厨房和客厅都是通的,屁股大点的地方,一个茶几,一张桌子,尽头是厕所和房间,没别的落脚地儿了。虽然收拾地很干净,但是房子还很老,墙面都褪皮了,顶上斑斑驳驳的一块儿,她还在底下放了个红色的小木盆接着水。 虽然是在秋天,因为这一片房子背阴,太阳晒不到,所以屋子里潮潮的。他有些不舒服,在门口没有动。 嘉言给他倒了热水,半晌见他没动静,不由回头看他,发现他一直在原地没有动,怔了怔,了然地笑了笑,倒了一半的水也搁回了原处:“你有什么事吗?我这屋子湿,你可能不习惯,有什么事就在门口说吧。” 他有些意外。这个女孩也是过过好日子的,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但是,她现在住在这么破这么小的地方,仍然这么泰然自若,高雅大方。 都说由奢入俭难,她却能这么平静。 如果是他自己,他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做到。他忽然就对她多了一份敬佩和欣赏。 俞庭君低头换了拖鞋,走到她身边,说了句“谢谢”,端起那杯水抿了一口。不过,他也只是抿了一口就放下了,他以前只喝纯净水和净水器净化过的水,有甜味的也不要。用他小姨的原话来说,就是“真难养”,虽然这皮相能忽悠住一大帮姑娘,但真要认真起来,真没几个愿意和他正儿八经过日子的。 嘉言见他水也喝了,就问他:“你是有什么事吗?” 俞庭君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嘉言见他不说话,心里也也有些踯躅。两人就那么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各自收回了目光。嘉言想了想,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句:“你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 她笑了一笑:“我还没吃呢。”自己去了厨房,把凉了的粥拿出来,又拿了点腌黄瓜出来,就坐在昏黄老旧的白炽吊灯下慢慢地吃起来。 那粥结了一层薄薄的粥皮,不浓不淡,正是他最喜欢的那种,他不由看得呆住。 嘉言发现了他的异常,抬起头来,笑了一笑:“你也想吃吗?” “我喝粥只喝凉了之后,像这样结着一层薄薄粥皮的。” 嘉言都无奈了:果然是大少爷。不过,她这会儿实在是笑不出来,只有苦笑,起身帮他去拿了空碗,低头給他舀了一碗。 “谢谢。”他接了过来,和她面对面坐在这狭隘的小桌子上慢慢地吃着,彼此心里都有话,不过谁都没有说。 第016章 夜宿 第016章夜宿 喝完粥以后,外面下起了暴雨。嘉言卷起遮光帘看了会儿,回头对他说:“你等会儿再走吧。这种雨,我们这儿很常见,一会儿就会停的。” 俞庭君点头应下,在案几旁坐了。 这场暴雨却一直下到了半夜,也没有停歇的样子。嘉言觉得很奇怪,但是天气却由不得她做主,回头看向俞庭君,征询他自己的意愿:“你开车来的吗?停得远不远?要不,我去楼下的小卖部给你借把伞?” 俞庭君望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我是打车来的,你知道,这地方不好停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收留我直到雨停吗?” 嘉言怔了怔,可是他的目光太过坦然,就那么定定含笑地望着她,让她有种“如果拒绝就会很失礼”的错觉。她只能点点头。 俞庭君也笑了笑。 嘉言端了碗去厨房间洗,不远的小地方,隔着短短的木板,传来“哗哗”的水声。那声音在安静中是这样清晰,搅得他心烦意乱,他拿出手机不停地按键,结果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他心里更加烦躁,干脆把那手机丢一边,慢慢走近厨房。 嘉言背对着他,手浸在洗碗池里,那水龙头还在不停放水,但是,她像是没感觉似的,愣愣地望着玻璃窗外的夜色发呆。 他顿了顿,走过去帮她把水龙头拧紧了。 嘉言回过神,回头对他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为什么?” 嘉言一愣,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俞庭君说:“你家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你也不找……不找东子帮忙?” 嘉言这才笑了一下:“我是我,他是他。” “你不也收他东西吗?有意思吗?真遇到事情反而这样了。”他望着她,语气淡漠,让人倍感压迫,“有意思吗?” 嘉言没有生气,而是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东子和你说的?” 俞庭君冷嗤了一声,没有应答。贺东尧那个白痴,一天到晚把这女人当个宝,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同样的话说了八百遍,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简直就是脑子有问题,他早就受够了。 嘉言好像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平日那种锐气也收了起来,依然温声细语,缓缓陈述:“他是经常送我东西,不过,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因为他知道,不管他送我什么,我都会以同等价值的东西还回去的。所以,他也不敢送我太贵重的东西,怕加重我的负担。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俞庭君愣怔了好一会儿,心里只觉得更加烦躁。他本来就是个耐性极差的人,进了这么差劲的地方呆了那么久,那进门时的丁点的愧疚早就被消磨殆尽,尤其是看到她如今这副一反常态、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更是一阵难言的火气。 还有,听到从她嘴里吐出的关于贺东尧的话,那么自然,充满了两个人娴熟的默契,他本能地不喜,脾气也压抑不住地上来:“你有完没完了?有事就要解决,东子不在,你……你不能来找我吗?为什么要去做那种事情?虽然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但是对于你这种名校优等生来说,那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你是不是疯了?” 说完就看到嘉言看着他,皱眉说:“怎么了?” 嘉言笑着摇摇头:“没有,谢谢你。” “……” 谢?谢什么谢?是我害得你沦落成现在这副模样你知道吗?真是可笑。 他弯起唇角,不无嘲讽地想。 气氛又有点儿尴尬,嘉言绕开了这个话题:“你要不要先洗个澡,我刚刚烧了热水。” 他点了点头。 浴室也窄小地让人难以下脚,不过还算干净,便器都刷地很干净,墙壁也是那种白色的老瓷砖,还算能勉强接受。 嘉言把那马桶盖合了下来,然后给他拿来了两个热水壶,有给了他一只浅绿色的脸盆和一块毛巾:“毛巾是新的,过节的时候人家送的,不过没有新的脸盆,这只是我平时洗脸用的。” 他蹙了蹙眉,没有马上接过来。 嘉言很快明白了:“我去楼下小卖部给你买只新的吧。” “算了。”他制止了她,夺过那脸盆,关上了浴室的门,带上插销。这种带着一般磨砂玻璃的不锈钢老门,那都是好几年前的旧样式了,关门开门都带着一阵让人难以忍受的嘎吱声响。热水还得用烧的? 这丫头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俞庭君解开衬衫扣子,褪下来挂到墙边的挂钩上,忽然想起来什么,把门猛地拉开,冲客厅那边喊道:“嘉言,你有换洗的衣服不?”问了又后悔了。但是,要他这种天气洗完澡有穿回旧衣服,那种感觉简直难以忍受。 嘉言没有应答,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一刻,俞庭君怒火中烧,都忍不住想大骂出声。这女人……是他的猎物,她竟然……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捧着一套军绿色运动服过来,质问还没开口呢,嘉言就说了:“这是我大一时候的军训服,那时候为了简便,而且就那么几天,学校就给配了三个号,我是最后那一类令,就给配了大好,你看着行不行。我就穿了几天,洗干净了,一直没动过。” 俞庭君终于知道自己想岔了,夺过那衣服就拍上了门,低咒一声,靠着玻璃门发了会儿愣。 他抖开那衣服,发现是件仿军中的迷彩服断袖衫和一条墨绿色长裤。他比划了一下,还是感觉嫌小,不过,倒也能面前穿上了,总比穿那白天的脏衣服强。而且,这衣服上还有股很淡的清香。那脸盆也是,其实并不是那么讨厌。 也能……勉强接受吧。 不过,当他穿着小一号的衣服一脸别扭地出来,不时扯一扯缩到小腿的裤腿时,嘉言忍了好久才没有笑出来。 俞庭君凉凉的扫了她一眼:“很好笑吗?” 嘉言收住了笑意,低下头。 “我睡哪儿?” “你睡我房间吧,我睡外面。” “……” 嘉言见他没说话,抬起头看他。俞庭君瞥了她一眼,在一旁大刺刺坐了,用她给的那条毛巾低头擦着头发,声音不咸不淡的:“我看着这是这么没风度的人?” 您有什么风度啊?您比主席大大还傲慢呢,就不拿正眼而瞧人。 当然,这话没敢出口。 她正色说:“怎么会呢?我习惯了,在老屋的时候给我妈陪床的时候就打的地铺,那地板儿多硬啊,咯得我都骨头疼,久了也就习惯了。” 他忽然说:“行了,我睡外面,就这样。” 嘉言见他决意如此,也不再推辞。有床睡谁愿意打地铺啊,她还不是怕他大少爷受不了吗?也不再废话,拿了一床被子出来扔给他,就回了自己房间。 那衣服勒地他难受,他直接脱了倒下去。 俞庭君从来没睡过地板,哪怕是在部队里,苦也苦,但是食物和水面真没被亏待过,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直接睡水泥地上呢。夜里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折腾了两三个小时,猛的坐起,伸手在一旁摸索了会儿,将一根烟含入唇中,低头点燃。 一根烟燃尽,他去洗手间清洗一下手,出来时,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她的房门口,犹豫了会儿,推了一下那门。 谁知,门是虚掩的,直接就推开了。 房间里没有点灯,但是,窗帘是完全拉开的,月光从外面洒进,把这个房间的一切照得清晰可见。很小的房间,十个平估计都没有,一张单人床紧靠着墙根挨着,不过上面空空如也。白嘉言微微曲张着一条腿,坐在窗台上,安静的望着窗外。月光为她的侧脸度上了一层温柔的神色,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凄碗惆怅。 以前他只觉得白嘉言谈笑风生的动态很美,从来没想过她安静沉思的模样也可以美得这么惊心动魄,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柔和知性,还有那么一点儿看破世事的隐忍,像鸦片一样撩拨着他。 就这么个侧影,就撩地他兴奋起来。尤其是在这狭窄安静的密闭空间里,他的~望一下子窜了起来。有那么一刻,他想冲过去把她按倒,把她捆起来,看一看她脸上屈辱又隐忍的表情。 不过,他没马上过去,就那么站在那儿看着她,直到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人推开了房门。嘉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还没睡呢?” 俞庭君转身关上门,走过去,翻身攀上了窗台,坐在她身后:“心情不好啊?” “这种腌渍事,搁你身上你心情能好啊?” 她说得平淡,脸色也很平淡,但是,俞庭君知道她心里很不平静。这么个天塌下来也不会怕的女人,现在大半夜睡不着觉,一个人坐在窗台上发呆,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他忍不住把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身体里涌动着一股不断叫喧的欲~望。 “我没事。”她安静了会儿,忽然回头,“有烟吗?给我来一根。” 俞庭君怔了一怔,忽然哂笑了一下,漫不经心的扫向她漂亮的脸。还是初见时那么惊艳,而且,仿佛又比那时候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反而越看越好看了。此刻就这么低眉敛目地坐在那里,睫毛半弯,抱着半个膝盖,这么难得有些落寞、有些颓废的模样,在他眼里也是性感的、美艳的,说不出的诱人的。 有啊。事后烟你要不要? 第017章 怅然 第017章怅然 嘉言见他半晌没动作,忍不住回头看他:“没吗?” 俞庭君收了目光,不动声色地低头弯起嘴角,声音放得轻不可闻:“有。不过是那种烤烟,劲儿大,怕你吃不消。你没抽过烟吧?” 嘉言玩笑道:“不是加过料的吧?那我可不要。” 俞庭君笑了笑,跳下窗台,去了外面拿烟。回来的时候,直接一整盒递给她:“把你给教坏了,东子回头得跟我急了。” “那你还给我?”她弹开烟盒,拨了一根含进嘴里,动作娴熟,看得他都摇头,“真第一次抽啊?” “那还能有假?”她低头点火。 “怎么比个大老爷们还熟练?真像个老烟枪。” “我第一次开直升机也肯定熟练,一下就能冲天。” “吹牛不打草稿啊。”他定定地望着她,抬了抬下巴,神色正了正,“要不,改天去试试?” 她被呛了一口,咳嗽了好一会儿,拿下烟卷,抬头看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 “好话只说一次儿。”他对她碰了一下眼睛,姿态有点儿痞。嘉言撇开头。他伸手也拨了一根,凑过来,就着她那燃了一半的烟点着。窗外飘进零星的雨,空气里仍有潮气,碰了好久也不见燃,他也就那么一下一下像玩儿似的,像在寻她开心。她皱了皱眉,抬起眼睛瞟他——这个人正盯着她瞧呢。 她挑了挑眉,语气不善:“想干嘛呢?” 干你呀。 俞庭君不由自主地笑了,收回了那烟,低头在那盒里换了一根:“太湿了。”站直了,往窗外看了一眼。 这晴的真不是时候。 “要送你吗?”嘉言站起来。 “走吧。”他到外面捞起了他那身衣服。 嘉言穿了外套,又提了伞,和他一前一后出了这楼。楼道里的灯又坏了,嘉言到了下面平台都没摁亮,他从后面托了托她的腰背:“又不是看不清,走吧。” 嘉言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向楼下走去。 外面雨已经很小了,俞庭君从她手里接过伞,撑在她头顶上。身高差距太大,中间空当儿了,走了没几步她就被雨给淋了个半湿。又走了好一会儿,俞庭君才回过神来,看了看身边人,没忍住就笑了出来,难得的爽朗。 他嗓门儿大,嘉言从来没听到他这样大笑,一时真被吓了一跳。那时候嘉言还不知道,他这人发火的时候嗓门儿更大,横眉怒目又砸东西的,搁个心理素质不好的,能把人直接吓晕了。 不过,她这时候觉得他笑得挺混蛋的:“好笑?” 他忙躬身道歉:“对不起啊。”把那伞直接塞她手里,“你自己撑吧。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的,淋了就淋了。” 她也真不客气,接过来给自己打上,问他:“往哪儿走?” “你跟着我走不就好了。”他迈开步子直接朝前面走去。不愧是战备军用的直筒靴,这走起路来都带风。当然,这人步子迈得开,走得快也是个缘因。嘉言在后面说:“你慢点儿。” 他走了没几步却又停下来。 嘉言抬头望去。 这是街边一个摊位,有点儿像大排档,都凌晨了,店门都关了一半,店主撑着下巴坐桌边打瞌睡,手里一把蒲扇还在梦里不时地晃两下,像是在赶苍蝇。 嘉言不觉就笑了,笑过后,抬头望着他,眼睛清澈明亮:“你什么意思啊?” “你不是心情不好吗?”他绕过她,直接到了那柜台前,嘉言来不及阻止,他就敲着台面把那店主给唤醒了。 这是个江西糙大汉,五大三粗的,脾气很不好,睡梦被打断了,不由怒瞪眼前人:“干嘛啊?” 俞庭君直接把钱甩柜台上,成功地把这人的嘴堵住。回来的时候,把几大扎啤酒都堆她面前,下巴朝桌的方向抬了一下:“坐。” 嘉言没动,就那么看着他:“想灌我啊?” 他的眼神也没躲闪,就那么让她看着:“你敢让我灌不?” 嘉言说:“不敢呐,我有自知之明,我酒量不好,两杯就倒。这酒啊,您还是留着自个儿享用吧。” “别啊。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何必还逞强呢?”他笑了一下,好整以暇地打量她,“怎么,你还怕我迷/奸你啊?” “没句好话。”嘉言反而在那桌边坐了。 俞庭君在她身边坐下,给她一连开了三罐,推给她:“喝。” 嘉言看了看他,看了看那酒,一时没动。俞庭君微微挑眉,笑道:“别说我一大老爷们欺负你,要不我让你两罐?” 嘉言眼睛一转,不觉笑道:“两瓶白的?” 俞庭君也笑,两根修长的手指点在她面前,划了一个圈儿:“你这不是占我便宜吗,妹妹?” 嘉言拄着头,笑而不语。白痴,知道咱这地方的白干几度吗,喝不死你! 俞庭君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拄着头看着她:“真要这样?” 她体己地说:“别怕,真有事儿,我会打给东子的朋友,让人接你回去的。” 他笑而不语。有事儿的是你。 抬手招来老板:“麻烦再来两瓶白干,就你们这儿常见的就好。什么牌子?你有什么就上什么,钱我照付。”他把剩下的都拍桌上了,有些嫌恶地看了看那身满是臭汗的衣服,也扔给那老板,“麻烦帮我扔了吧。” 那老板把怀里的衣服看了眼,心道:有钱人都有毛病,这么好衣服,洗洗回头还能穿的。 俞庭君像是知道他的想法:“您可别恶心我啊,以后还要不要在这带混了?” 把那老板吓得立马就收了那点心思。 酒上来,他操起来一口往下罐。酒液顺着唇角淌下来,也懒得去擦,直接把一瓶都给喝空了,抬抬手,示意她也来一口儿。 嘉言瞪眼:“这才一瓶呢,说话当放屁呢?” “你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 “少废话。” 他也干脆,另一瓶也一股脑儿灌了下去,气都不带喘个的,就那么坐对面看着她,抬抬手,示意该她了。 嘉言觉得好像上了贼船,但她还真抹不开这个脸,端起一啤酒就喝。她这速度就慢了,不过一罐也很快见了底。俞庭君说:“好。”端起一罐依样画葫芦喝空。 嘉言就这么被他一罐一罐地往下罐,虽然超水平发挥,也就三罐就不行了,趴在街边吐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恨不能把里面的东西都吐空了。 “行不行啊,要不行咱们就回去吧。”俞庭君拍着她的后背说。 嘉言吐完了,甩开他,回到那桌上继续喝,一罐一罐地往身体里赛,仿佛已经不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跟她拼酒了。俞庭君笑着望着她,都没发现自己的目光多宠溺,但是渐渐的,他就笑不出来了。 她的眼角淌下眼泪来,喝得天昏地暗,趴在桌上大哭。是那种嚎啕大哭,眼泪鼻涕都抹在袖子上,然后踉跄这走到她面前,就着他的衣领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心里微微一突,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难道她知道了?不由微微眯起眼睛。 嘉言俯下/身,盯着他,抓着他衣领的手在颤抖,有点儿魔怔地喃喃:“你知道吗?我太婆就是得这个病走的,那时候还是中期呢,但是没有用,从住院到离开,只有四十二天。我们把她从本地的医院转到外地,连着看了两个专门的肿瘤医院,但是就做了一次化疗,她就不行了。我那时候天天守在她床边,她白天不睡,晚上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地说她疼啊,热啊,就那么张着双眼睛看我,问我能看好的吧,能看好的吧?宝宝,端午我还要给你做粽子吃呢。” 她趴在他的怀里哭得声嘶力竭,眼泪洇湿了他的衣襟。 俞庭君抱住她,看见她晕倒在他怀里,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迟疑了一下,伸手擦去了她眼角还未干涸的眼泪,把她打横抱起来。 嘉言醒过来的时候,都第二天十点多了。宿醉的感觉真不好受,头痛欲裂,她烦躁地在床头摸了摸,房门就开了。 “醒了啊?”俞庭君端着碗鱼汤进来,随手递给她:“把这个喝了。” “什么啊?”她只闻了一下就拧起眉,“闻着跟毒/药似的。” 俞庭君在床边寻了块地儿坐了,淡笑看她,慢慢吐出三个字:“醒酒汤。” 嘉言愣在那里,分明不相信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几遍。意思很明确:您大少爷会做吃的吗?她可不想当小白鼠。 俞庭君说:“我烦下厨,不代表我不会,我姥爷做的一手好菜,我小时候心血来潮的时候就跟他学过,就跟我跟我爷爷学习不同材料的冶炼和研发一样,那就是个兴趣。但是,就算是个兴趣,也肯定不比你们这儿那些个五星级大厨差。” “吹、吹。” “喝吧你,喝不死你。”他一把塞她手里,耐心耗光的模样。 嘉言半信半疑地喝光了,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是喝完以后,脑子确实清醒了点。俞庭君见她的表情就笑了,拍了拍膝盖站起来:“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事儿,回见。” 嘉言说:“谢谢你的酒。”想了想,又加了句,“还有你的汤。” 他在门口停下脚步来,回眸一笑,扬了扬密丽的飞眉:“哥哥这儿可不兴这套虚的,要真有诚意,你以身相许得了。” “就怕您老没两天就腻了啊。” 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机械表:“9月4日,北京时间,10:15。” 嘉言没明白。 “三个月零三天四个小时加24分钟。”他笃定地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可是我费了三个月都还没搞到手的女人呢。” 按照剧情,她该来一句:我真荣幸的。 可是——去你妈的! 俞庭君看了她的表情就笑了,然后收起表情,神色是严肃的,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嘉言还从来没从他脸上看到过这种一板一眼的表情呢,就跟电视里那些个领导似的,不由就坐正了些。 就听得他说:“开个玩笑,别当真。嗳,嘉言,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这样的开头往往没有好兆头,尤其是这人此刻的表情让她心里头发寒。她正要阻止,他已经毫不留情的开口,冷冷道:“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活着。哭过就算了,接受现实吧,早点准备后事,左右不过一两个月了。” “我舅舅还没死呢!”她咬着牙齿,瞪视他。 “别这么看着我,你是不错,挺有胆识,算是个女中豪杰了。但是——”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仿佛是为了让她听得更清楚明白些,“我跟你讲,就是中/央领导搁我面前我眼睛也不带眨的,该握手握手,该问好问好。你个小丫头片子,你觉得你能震住我?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没毛病吧你?醒醒。” 女人就不能惯着。他是看上她了,不过,不代表他要迁就她。他不喜欢欺骗,一开始装得那么绅士,结果骗上了床这也不玩那也不玩的,那不是败兴吗?这讲的就是个你情我愿,他可没有霸王硬上弓的爱好,太low。 “你给我滚!” 俞庭君说:“滚是滚不了的,我打娘胎儿出来还没学会这个字呢。不过嘉言,你多么聪明啊,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不过不愿意承认罢了。与其折腾,不如让人早点儿入土为安。” 这话太没人性,已经不是冷酷那么简单了,他自己都笑了一下。 可是,他说的是实话。 就跟那时候他爸爸带着兰芷慧离开时一样,他就站楼梯上看着,看着他妈跟个傻逼似的又哭又闹就差没下跪了。真是有病,跪了哭了那男的就不会走了,他就不会变单亲了? 早就知道结局的事情,折腾个什么劲儿呢? 贺东尧抢了他爸又怎么样?他什么都比贺东尧好,家世、学历、钱财乃至在南京部队里的成绩。现在,他女人也迟早是他的。他贺东尧捧手心里几十年还求而不得的女人,他俞庭君玩儿就玩了,玩完还给他一脚踹了。他能把他怎么样? 他就要跟他一辈子做兄弟,压得他永远都抬不起头来,偏偏周围人也只能说:俞家的老四多有风度啊,一点儿都不记恨贺家那孩子啊,多优秀的小子啊,样样都是拔尖儿的。 不记恨。 他记恨个什么啊?一个什么都比不上他的人。 他往外走的时候都忍不住要大笑出声。 这一大帮子人怎么都这么逗? 第018章 杉彤 第018章杉彤 嘉言的学业越来越紧了,但是她每周都抽几次去看舅舅。不过第四周,他的肚子已经水肿了,和医生商量后,他们决定抽水。但是,水抽出来后黄里带着红。医生也不敢再抽了,征询家属的意见。 表哥白宇上周就从上海回来了,表妹杉彤月底打过一次电话回来,舅母和她说,没事,你好好学习,千万不要分心,准备高考要紧,记住,高考才是第一位的,不要让我们失望。表妹说,怎么爸每次都不在啊?妈,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舅母说,没事,你爸到外地进货去了,得过一段时间才回来。 挂了电话后,小外婆把舅母拉到一边:“你别怪我说得直白,看开一点吧。看这情况,怎么也不可能撑到明年了,再拖,也就一两个月的事了。你这样瞒着杉彤,能瞒到什么时候啊?她明年才高考呢,你能瞒到那之后吗?” 舅母茫然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反正,反正现在我不能让她知道。” 嘉言在床边给舅舅打扇子,舅母过来说:“我来吧,你休息一下,这都几个小时了。” 嘉言也不逞强,把扇子交到她手里,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空调。上面显示21度,已经很低很低了,屋里陪床的人都冷得打哆嗦,舅舅还一个劲儿喊热,整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像是身体里有一把火。 嘉言快步跑出去,靠在走廊上发呆,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当着病人的面哭出来。 “嘉言。”有人在旁边拍她的肩膀。 拍了两下,她才机械地转过头去。是贺东尧,一身军绿还没脱呢,满身的汗,脸上都是担忧。他知道以后,费了好大劲疏通关系,请了一个月假回来。 “东子,你怎么回来了?”她笑了笑,只是这习惯性的笑容现在很难拉出自然的弧度,整个人都有些头重脚轻的“虚”。 “出了这种事儿你怎么不跟我提呢?” “提什么啊?告诉你了,你能给我变个神医出来把人救活啊。”她低头看着脚下的瓷砖地,神色平和。 但是,就是这种平和让贺东尧知道,她现在太不正常了。他握住她的肩膀,担忧地看着她的眼睛:“嘉言,你怎么样啊,没事吧?” 她慢慢摇着头:“没事。” “……” “没事。我就是有点儿想不通,为什么这世上好人都不长命,祸害都遗留千年的,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嘉言……” “还有隔壁村那王阿保他老爹,前些日子也检查出这个病,但是是早期,开了个刀就好了。钱也没花多少,我们这么费劲的,把那俩塘都买了,该看都看了,什么药都用了……凭什么呀?老天对我们太不公平了。” “嘉言你别这样。”贺东尧紧紧抱住她,“你难过就哭出来吧,别憋着。” 嘉言没有哭,但是整个人都在发抖。贺东尧的心也揪在一起,痛地不能自己。他从来都没见嘉言这样过,记忆里,嘉言是四九城里的小公主,z大结构工程系的明珠,众星捧月的女神,她一直骄傲着坚强着自信着。 “东子,你知道吗?这病虽然不是遗传的,但是医学上有论述,说如果祖上有人得过这个病,说明这家人的基因里就有容易得这个病的因子,抵抗力特别差。以前是我阿婆,现在是我舅舅,我真怕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离开我。我已经没了父家,我不能连我母家都没有。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造了什么孽,才要这么众叛亲离的?” “放屁!”贺东尧大喊,“什么狗屁医学论述!谁说的,你告诉我,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有护士过来想要呵斥两句,贺东尧正不爽呢,瞪她一眼:“看什么看?”吓得人远远就逃开了。 嘉言拉拉他衣袖:“你别这样,这是医院啊。” 贺东尧讪笑了一下,拉着她往外面走:“以后这地方少来。你多看你舅几次又能怎么样了,他就会多好受了?你们一堆人去看他,他反而更加难受。” 嘉言说:“我知道。”但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就像当初医生跟他们说的那样,别折腾了,治不好的,不倒腾兴许还能活久一点,就让他余生好受一点吧。但是哪个家属肯听啊?搁别人身上都劝别人看开些,轮到自己了,就算明知前面的路堵死了,哪怕一点光儿都不透也要去撞一撞。 这世上总有那么多不能由己。 尤其是感情。 难以割舍,难以释怀。 贺东尧带她去了一家面馆吃饭,见她没有胃口,就给她点了碗青菜肉丝面。可是,她吃了两口就搁下了筷子。贺东尧把碗拖过来,像照顾小侄子那样把一大碗面用筷子一点一点夹碎了,然后和店家要了勺子,一口一口喂给她:“再吃一点儿,啊,乖,嘉言,求求你再吃一点儿吧。” “你别跟哄小孩似的,我真的吃不下,真的,我这两天肠胃不好。” “就当为我吃的成不?你不吃,我浑身都难受啊,这一整天还不让不让我这心落了啊。” 嘉言被他缠地没法,又忍着吃了小半碗,说什么也吃不下了。贺东尧这才作罢。 然后,她接到了表妹杉彤的电话。小姑娘在那头问她:“表姐,你跟我说实话,家里到底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一个个都像瞒着我什么。你从小就对我好,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嘉言痛苦地抉择着。 究竟该不该告诉她? 不告诉她?也许她连她父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那该是多么的残酷? 因为家境贫寒,又是出身农村,杉彤从小就是个不大爱说话的姑娘,小时候还总被人欺负。不过她性情温和宽厚,像她父亲,不管多大事儿都选择包容着,从来不和人红脸。她小时候也不是那种特别聪明的姑娘,刚上小学那会儿数学还考过不及格,但是她比同龄的绝大多数人都要努力,终于也考上了省重点的中学,成为实验班的尖子生。老师都说,这姑娘大智若愚呢,是个有福气的,将来肯定能有大出息。 从十岁那年来到村上开始,嘉言记忆里的杉彤就是个有点儿瘦弱的姑娘,说话声音很小,也不敢看对面人的脸,更多时候是默默地帮母亲在渡口淘米、洗衣服。嘉言那时候刚到农村很不习惯,到处蚊子,满地鸡屎,有时半夜还断电,心情差,看人就不顺眼。她那时候看这个瘦不拉几明显就营养不良的乡下妞特不顺眼,别人问起,也实在难以启齿那是她妹子,每次都恩恩呀呀糊弄过去。 嘉言每次和人玩完回来,就看到她房间的灯还亮着。她在窗口往里面望进去,那妞还坐在桌子前做作业呢,鼻梁上驾着副黑框眼镜,似乎碰到了难题,咬着笔头,傻呆呆地盯着书本,很苦恼的样子。她到厨房里去找吃的,吃完以后再出来,看到她还在纠结那问题,实在是忍无可忍,冲进去,扫了一眼本子,然后夺过她笔就在那唰唰唰写起来。 如愿地看到傻妞儿脸上露出了那种崇拜的表情,她嗤了句,脑子咋长的,这种白痴题目都不会?你可别以后连高中都考不上,那真是太丢人了,出去别说是我妹妹。她那时候还一身的公主病,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么伤人,可是那时,傻妞儿就那么看着她傻笑,有点儿羞涩、有点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继续做她的作业了。 后来,嘉言长大一些了,也从过去那种骄奢淫逸的生活回归了现实,她终于明白,很多地方她是不如这个傻妞儿的。比如她贪玩儿,不小心打碎了花瓶,舅母指着杉彤说是不是你打破的?杉彤低着头不说话,然后就挨了打。那会儿,嘉言就在一旁看着,心里就那么个不是滋味。 但是,那时也就那么点不是滋味吧。可是,有一次家里大人都出去收账了,恰逢外婆病倒在榻,当杉彤把屋子利索地打扫了一遍,还做饭洗碗洗衣服的伺候她时,她还是忍不住的脸红了。明明她才是姐姐。 凭什么她可以这么高高在上地享受着别人对她的付出和好?她有什么资格瞧不上这个妹妹呢?她那么勤劳质朴,又那么温柔善良…… 从那以后,嘉言终于明白了,当她离开那个地方,失去她身份赋予的那一层层光环,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她没有理由继续任性着、自私着,她应该承担起她作为一个姐姐的责任,作为一个女儿的责任。 所以,对白嘉言来说,杉彤又不仅仅是一个妹妹那么简单,那是她年少时的第一次的明白和懂得,是她倾尽全力也要守护着的一颗深埋在沙滩里的珍珠。 她怎么能告诉她真相呢? 可是,她又怎么能欺骗她呢? 所以,当电话那头再一次传来女孩焦急和忐忑的声音时,她说了实话。 第019章 葬礼(+入v公告) 第019章葬礼 舅舅没有挨过这个秋天。嘉言得知死讯的时候,从学校请了假回去,乘了黑车赶到村上,冰棺就陈列在大堂前,门口放置着供台,燃着白烛。从昙华寺请来的僧人在帮忙超度,音乐里一遍又一遍放着《大悲咒》。 表哥在灵前就着长明灯点着金纸,一张一张叠了放入火盆里燃烧。舅母坐在他身边不断地淌着眼泪。嘉言的目光在人群里慢慢地扫过,然后看到了跪在右侧首位的杉彤,披麻戴孝,双膝着地,弓着腰在那里跪着。 她想走过去,村里的三婆却把她拉到后堂,给她穿上麻衣,戴上白巾,又给她换了带着绢红的孝鞋,嘱咐她:“守灵是两天两夜,不能吃饭的,阿婆给你们煮了点稀饭,一会儿出去前你先去吃点儿。你妹妹还小呢,已经跪了一个上午了,你帮着照顾一点儿。” 她木讷地应着,喝了一口稀粥就去了前堂和杉彤一起跪到右侧。她不敢回头去看杉彤,眼泪不能停止地麻木地流着。耳边隐约又传来里面三姑六婆的声音: “这死的是谁啊,我儿子叫我过来的时候也没说清楚,近不近啊?要不要出丧金?” “要的吧,我包了两千,一会儿还得去镇上吃丧宴呢,这得连吃两天啊,四顿,真晦气。” “丧宴,不会又是豆腐吧?那我还不如回家去吃。” “应该不会的。不过,要不要那么多啊,两千?我看包个一千六就差不多了。” “不好吧,四顿呢。嗳,这家人也不容易了,听说前段日子塘里淹死了人,要赔160万呢。我看,这人就是被这么一吓急的,才去了的。” “真是罪过,这么好的一个人哪。” “是啊。这才多久啊,我记得前段日子他还在外面收账呢,看见我老婆子腿脚不方便,就给我扶回来了。多好的一个人啊……你们说,做人怎么就这么虚呢?这才多久啊。” “嗳……” …… 嘉言麻木地听着,膝盖早没有了知觉,也不想去制止。不过是局外人,不能痛亲者之痛。但是,她怎么能忍受有人在这种时候过来雪上加霜呢? “呦,这办丧事呢,谁死了呀?”一个突兀的声音传进来,是之前那个要债的小年轻,嘴里啧啧着,看看那白烛和白幡,一脸嫌弃地避远了点。他很快就看到了嘉言,欺身上来:“嗳,美女,说好的还钱呢?你怎么说话不作数呢?” 嘉言没有抬头,慢慢地说:“改天吧,你没看到我们这儿正办丧事吗?” “哎呦,美女啊,这办丧事和赔钱有什么关系啊?我爸妈不也是死了吗?我能怎么办哪,我也伤心哪。但是伤心不能当饭吃啊,咱得往前看,看开了。该还钱还是要还的,你说是不?你也不想我在这闹起来吧?” “你说什么?”嘉言慢慢地、慢慢地抬起脸来,面无表情地盯住他,“你再说一遍。” 那小年轻被她看得心里打颤,但是这么多人呢,他怕什么?他又仰起头:“怎么的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那塘淹死了我爸妈……” “你还我爸命来!”杉彤忽然像只濒死的小豹子一样跳起来,猛的朝他扑过去,眼睛通红,发狠地盯着他,死死掐着他的脖子。但是杉彤饿了一天,又跪了一天,丫头原本就瘦弱,哪里还有半点力气?小年轻被吓了一跳,随即暴怒起来,反手一耳光把她扇出去。 “砰”的一声,杉彤瘦弱的身子狠狠撞在拱桌上,额头磕了一个口子,血不断的涌下来。 那小年轻冲上去就是一脚,嘴里骂骂咧咧:“臭婊/子,敢打我?妈的,狗娘养的,赔钱货!怪不得要死人!” 嘉言那时候根本没有多想,双眼赤红,扑过去操起拱桌上一个香炉就狠狠劈在他后颈。 小年轻僵硬了两秒,缓缓倒地。 嘉言的手不断在发抖,就那么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四周传来尖叫声。 “杀人了!” “快,快报警啊!”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 “白嘉言小姐,关于你这次蓄意伤人事件,请问你有什么解释?” “受害者还在医院,性命无碍,不过,检查出来有严重的脑震荡,他要求索赔,并且要告你。” “白嘉言小姐,我们经查,你还是z大在校的学生,我们已经通知了你的学校,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白嘉言小姐,不是你不说话我们就拿你没办法。请你配合。” 说到这里,语气已经非常强硬。任谁对着一个沉默了一晚上都不开口的人,心情都不会好。 嘉言此前一直缄默,这时候却抬起头来,目光缓缓扫过对面桌上的两个人,平静地说:“吓唬我是没有用的,我比你们更懂法。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拒绝回答你们的任何问题。” “靠!”一人拍案而起。 这时,审讯室的门忽然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就见他们局长领着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律师模样的人进来,对那年轻男人说:“实在不好意思,这事儿发生在乡间,不归我管,我也刚从外面回来,实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昨天葬礼上的人很多,很多人都看见了,是那个男的先动手的,白小姐和她妹妹只是自卫。这事儿是我们的疏忽,我这就让人把那小子从医院逮回来。” 俞庭君公事公办的口吻:“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是法治社会。不过,您也知道,我的朋友是z大的高材生,品学兼优,以往没有任何案底,她是不可能做出蓄意伤人这样的事情的。而那现在正趟医院的那位,十六岁就辍学了,在浣溪镇上大名鼎鼎,坑蒙拐骗、敲诈勒索,几乎人尽皆知。我实在是非常好奇,为什么您放任着这样一个社会渣宰逍遥法外而不予理睬却反过来先一步怀疑我这位优等生朋友呢?我等您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多久我都等着。”他掏出张纸条,快速的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和现在居住的地方,递到对方有些颤抖的手上。 他把律师该说的话也给说了。 把自己想做的事也给做了。 他带走了嘉言。 他原本以为,会看到她恐惧的表情的,不过,被逼问了一个晚上,不眠不休的,她依然还是那么冷静镇定。那一刻,俞庭君打从心底里佩服。 于是他知道了,他还没有驯服这只漂亮的小豹子。 没事,咱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第020-023章 (四更合一) 第020章危机 出来后,俞庭君让那律师先走,然后打开后座靠路内一边的车门让嘉言进去,问嘉言:“去哪儿?” 嘉言疲惫的闭上眼睛:“随便。” 俞庭君到另一边上了,对司机说:“回去吧。” 汽车兜兜转转,回了吉江路。这是民国时很有名的公馆区,到处是那时遗留下来的小楼,不大宽阔的林荫道,道路两边整齐地栽种着两排法国梧桐。 开了一段路后,遇到岗亭和路障。保安出来例寻查问,看到车后座的人那一刻,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直接放行。后来,汽车在深处一幢独栋洋房前停下。这是法式宫廷式的建筑,外墙都是浮雕,充满了奢华和复古的气息,大门的花园正前摆放着爱神雕刻的喷泉。 嘉言下来时,回头看他,眼中带着询问。 俞庭君解释说:“这是我姥姥名下的产业之一,她远赴重洋后,就把国内这几幢老房子和园林楼阁都留给了我。”又笑着和她打趣,“就算我离开了俞家,不工作不干活,也够我败几百年的。” 嘉言没有这个心情和他调笑,敷衍地应了两声。进了大厅,她也没心情欣赏这美轮美奂的新古典风格的装修,对那径直坐沙发里的男人说,“有电话吗?我想打个电话。” 他指了指角落里的高脚几:“请便。” 嘉言过去,才发现这是那种上个世纪的转盘式的电话,她转了两下也不得要领,更要命的是,电话提起来也不接通,只得回头请教他:“我不会。” “你也有不会的?”俞庭君黑亮的眼睛里满含促狭的笑意。 嘉言说:“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当然。”他从沙发里起身,走到她身边。然后,嘉言就那么看着他掀起了那轮/盘的玻璃盖,露出里面深凹的一排数字键,和平日那些电话一般无二。俞庭君对她说:“这就是个装饰,本质上,这还是本世纪的东西。” “……” 俞庭君看到她的表情,朗声大笑。 电话接通了,是杉彤带着哭音的声音,嘉言告诉她一切都解决了,她没事,一点事情都没有,要她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自己今天还有些事儿要处理,明天出殡时再回去。 逝者已矣,说的没有错,活着的人更应该好好活着。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她和杉彤怎么能好好活着呢?葬礼当天尚且如此,何况日后呢? 到底是谁这么针对她?她不能坐以待毙。 “想什么呢?”俞庭君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我让张妈给你做了点稀饭和点心,一晚上没吃,饿了吧?走,我们去享用一下。” “粥不都是那样?” 他不由分说拉起她,把她按到了餐桌前的位子上。这是长条形的西式餐桌,她在这一边,他在另一边,两个人遥遥相望,桌上一堆的食物。嘉言把目光放到一道羹汤上。 俞庭君歪了歪脑袋,说:“这是你们这儿的一道汤,太湖银鱼羹,张妈说不错,我就让她做了,你应该会喜欢吧。” 嘉言马上低下了头:“不,我一点儿也不喜欢。” “你不喜欢?”他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 嘉言地低下头,没有什么情绪地吃起了那碗凉粥:“我外婆家就是养鱼的,我从小就是不断吃鱼长大的,我现在看到鱼就想吐。” “真遗憾。”俞庭君沉默了会儿,看着她,然后给自己舀了一碗,低头抿了一口,眼睛微亮,“味儿还不错。” 嘉言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双手交叠着放到了面前的餐桌上:“嗳,俞庭君,我有件事儿想和你商量。” “说啊。” “你也知道我家里现在的情况吧?有那么一个人,一直想要对付我,甚至不惜花费那么大的力气找来那样的人。可怕的是,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敌暗我明,我很被动。”嘉言蹙了蹙眉,“我想要找出这个人,彻底解决了这件事。” 他在她开口的时候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动作,语气平淡:“哦,是吗?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你能有什么仇人?” “就是不清楚才苦恼。” “也许是你多心?” “我曾经也这么认为。但是,我的感觉和事实告诉我不是。” “那么,你想怎么做?”他抬起头来,隔着餐桌定定的凝视着她苦思的脸,“你想——怎么做?” 嘉言像是下定了决心:“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一劳永逸?”俞庭君咀嚼着这四个字,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弯腰搭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你的意思是——” 嘉言说:“我必须知道这个人是谁。是谁这么费尽心机地要对付我,害得我这么凄惨。” “也许,这只是一个意外呢?也许,对方的本意不是想要对付你。” 嘉言摇头:“如果不是有莫大的仇恨,怎么会处心积虑地去做这种事情呢?这人的道行深着呢,我不介意和他玩玩儿。” 俞庭君陷入了沉默。 “你会帮我吗?”嘉言抬起头,和他对视着。 俞庭君有些猝不及防,心里微微一惊,不过他的神色倒是很镇定,还露出微笑的表情:“我建议你不要这样做。” “为什么?” “你自己也说了,‘敌暗我明’、‘这人的道行深着呢’,我可不想替你收尸。” 嘉言笑了一下:“我再想想吧。” 确实应该再想想。 出殡那日,嘉言和杉彤开路,长长的仪仗队从村里一直绕着村外的青苔道出去,杉彤捧着黑白照片,喉咙已经哭哑了,但是主持的阿婆还在她身边扶着她,一个劲儿低声说:“姑娘,再哭会儿,不能停的。” 嘉言就在一旁陪着她,心脏一阵一阵地抽。阿婆还要再说,嘉言隔开了她,扶住杉彤,回头对一脸惊愕的阿婆说:“没事儿,我陪她,您去扶着我舅母吧。” 说完,过了大桥,嘉言搀扶杉彤上了一辆面包车,在别人上来前就把门给关了。外面还有两个远亲看着直瞪眼,喊着“怎么这样啊”。嘉言摇下车窗,对她们说“实在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好像用力过大,车门打不开了,你们坐下一辆吧”,又对司机说:“开车吧。” “姐,这……”杉彤欲言又止。 “别理他们。”嘉言没说这两人就是那天在她们守灵时还念叨着要包两千还是一千六的两人。两个八婆! 嘉言在心底冷笑。 之后的火化、哭丧和下葬,就像放电影似的,一幕幕在她脑海里回放,过了很多年,她都清晰地记得。那是她一生中参加的最完整的一次葬礼。 那之后,家里少了一个足以支撑一家的男人,意味着此后经年,她肩上必须担负的更为沉重的责任。 还有——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转眼就到了深秋,这座城市的节奏仿佛也放缓了。轿车驰过梧桐叶堆砌满地的大道,像碾过金黄色的路。到了内区,已经不是什么人都能进了,一栋栋民国时候的洋房像艺术品般矗立在丛林深处,像欧洲中世纪时的古堡。以往,这是只能在书上和电影里见到的。宋曼从窗外收回目光,眼神还是晶亮的,发出惊叹的声音:“四哥,这儿还真漂亮啊。” “是吗?”俞庭君单手支着额头,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宋曼也不在意,似乎习惯了他这样不冷不热的姿态,仍是笑脸相迎,低头趴在他的膝盖上,试探道:“四哥,你不知道,我以前做梦都想住进这样的地方呢。” 他没说话。 宋曼小心地从一旁探看他的神情,似笑非笑的,既不说话,也不拒绝,分明是微笑的,唇角总有那么点儿讽刺。她心里气馁,但是见好就收,笑道:“不过我更喜欢你给我那靠海的别墅,风光儿好,每天早上晒着太阳起来。” 俞庭君说:“你喜欢就好。” 女人嘛,就不该得寸进尺。 只是……已经两个月了。俞庭君有些恍惚地想。他有两个月没见到那个人了……他觉得很奇怪。一是奇怪白嘉言的定力,他此前一直觉得白嘉言是对自己有所求的,她一定会来找自己的。那天,白嘉言的话就带有那么几分想求他帮助找那个人的暗示性,但是——她没有来找他。 如今他又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难道,她那天真是随口一问? 就是这种半死不活吊着的感觉,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让他十分地不舒服,又有一种舍弃不了的感觉。他甚至想着,要不要主动出击呢?不过,那也太掉分了。 车在一幢古旧楼房的草坪前停下,宋曼望着门楼大门外重点文保标志的标牌时,啧啧惊叹:“这房子是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了吧,这得多少年了啊?还保存地这么好,跟新造的似的。这构造也结实,不像现在,造什么都偷工减料。” “你还懂建筑啊?”俞庭君抽着烟,哂笑道。 宋曼笑嘻嘻转过脸来,正要回话,却瞥见了不远处站在杉树下的一个年轻女人,不由楞在那里。那是个很美丽的女人,中分头、黑发微卷。身材很高挑,曲线优美,穿着件纯白色的长袖小翻领蕾丝雪纺衫,下身是件黑色的宽大长裤,堪堪拂在一双黑色的没有任何花纹的高跟鞋上。除此之外,身上没任何配饰了。但是,她那么站在那里就有种气质,让人不能不看到她。 那女人也看到了她,对她微微点头,温文尔雅,显得很有修养。 宋曼不由就想起了之前在一个演讲上见到的海归精英,也是这么和善矜持,锐气尽敛。但是,但是……就是让人觉得矮了他们半头。她有些不情不愿地对那女的也笑了笑,心里有种不那么好的感觉。 这个女人好像很眼熟,但是她忘了在哪儿见过。 她这人还在学校念书呢,不过他们这种学校,也根本不用上什么课,她三年前念中专的时候就出道了,后来靠着特长考上了这所学校,在娱乐圈混了不长不短的日子。她之前只能算个准二线,半年前经人介绍攀上了俞庭君,事业才有了大逆转。看到身边人一瞬间变脸,又是谄媚又是敬畏的,心里不由感慨金钱权势赋予人的魅力。 她知道俞庭君不止她一个女人,不过她无所谓,她只要能攀着他就好了,哪怕就那么占个茅坑,好处就享用不完。只要俞庭君不提出让她滚蛋,哪怕死皮赖脸她也得巴着他,跟祖宗似的巴着、伺候着。所以,对于俞庭君身边那些女人她一向采用能笼络就笼络的态度,不能笼络又不那么重要的就想办法挤掉,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一开始她还挺忐忑的,谁知,俞庭君对这些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所谓的态度。 她的心里就有底了。她甚至有一种错觉,俞大少爷还挺喜欢看这种热闹戏的,甚至比对她这个人的兴趣还大。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所以,当她看到这个叫白嘉言的女人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有一种强烈的危机。这个女人虽然在笑,态度很和善、很斯文,但是,她就是感觉到了——那种无孔不入的侵略感。 第021章吃饭 宋曼不由回头,她发现俞庭君笑了,手里的烟都从嘴里拿了下来。那种笑容,和平时那种总带着几分讽刺的慵懒笑容不大一样。 她想问几句,但是,俞庭君已经朝着那个女人走过去。那个女人就那么安然地站在那里,等着他走过去,笑容不变。她心里警铃大作。这女的谁啊? 两人近了,嘉言才往前迈了两步,把一个小拎袋递给他。 “什么啊?”俞庭君笑着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发现是条深红色的围巾,很柔软,似乎是用羊毛线织的,触手温热。他拿出来翻了翻,摸了摸,爱不释手。好一会儿才看向她,目光直勾勾的:“干嘛送我这个?” “快入冬了,我看你这人也不是个能照顾自己的。”她垂下眼帘,笑了一笑。 俞庭君收到过很多女人送的礼物,但是从没有一件这么让他舒心。被晾了两个多月的郁闷和烦躁,就这么一扫而空了。而且,他觉得今天的白嘉言和以前不大一样,不由重新打量她。 看得出来,她今天精心修饰过。以前她穿衣挺随便的,虽然天生丽质,但是那些个衣服一看就是百来块钱的地摊货,哪里是她穿衣服啊,就是衣服在穿她,借着她的光儿。那些个衣服,换个人来穿,就是大美女也分分钟变土妞。 今天这身,一看就是上四位数的。虽然在他眼里也只能勉强算中档货,但是,她穿着就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今天真漂亮。”俞庭君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谢谢。”她又笑了一下。 俞庭君望着她:“那你今天来是……” “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嘉言很坦然地说。 俞庭君怔了一下,随即就笑了:“当然。”原本他答应了宋曼共进晚餐,不过,他现在改主意了,回头对宋曼招招手。 宋曼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脸色极其难看,但还是强笑着屁颠屁颠小跑着过去,亲昵地喊道:“四哥,怎么了?” 她看了白嘉言一眼,和俞庭君又靠近了些:“这位姐姐是……” 俞庭君下意识就和她拉开了距离,看了嘉言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才有些不耐地对宋曼说:“别瞎喊,你看着比她年纪都大一圈儿,也好意思喊人姐。” 宋曼再好的演技也装不下去了,心里也是骂娘。 俞庭君真他妈不是个东西,讨好新欢也不用这么埋汰她吧?她二十都不到呢,怎么就比这女的看着老了?我勒个去的! 俞庭君以前也很傲慢,眼睛长头顶上,压根不拿正眼瞧人,她费尽心思地讨好他也就“嗯”几声,算是回应了。但是,她一直以为他对任何人都是这副姿态,所以心里也平衡。本来吧,这样的身份、相貌、地位,他傲些也正常。 但是,今天她算是明白了。这个女人似乎是不一样的。 不过,她也没往深处想,认为这不一样也仅仅只是比她们那样的高出一个段位而已,还远远没到这位大少爷心里的深度呢。 不过换句话说,他有心吗? 嘉言却对宋曼歉意地笑了一下:“您别介意,他这人就这臭脾气,心直口快的,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这台阶给的——宋曼都要跪地唱征服了,感激地握住她的手:“不会不会,我知道四哥的。怎么会放心上呢?”她哪敢啊? 心里另一个想法是——这女的可真不简单呐,敌意丝毫不外露。这么高段位的,必须拉拢,也许,还能利用一下,顺带打击一下同行。 最近和她一同演戏的那个梁艳不是正狂吗?俞庭君就和她说了两句话,就以为能挤掉她攀上俞庭君了,啧啧,走着瞧。 宋曼眼睛滴溜溜乱转,很快就打定了主意,对嘉言的笑容变得真诚多了。见他们还要叙旧的模样,忙识趣地说:“四哥,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我先走了啊。” “去吧。”俞庭君好像很满意她的识时务,还回头对她笑了一下。 宋曼受宠若惊,笑得跟京巴似的,就差摇尾巴了。 嘉言目送她远去,回头对俞庭君说:“是上次那个姑娘吧,我记得好像叫‘曼曼’,挺可爱的。” 俞庭君笑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话,低头抽烟。 嘉言说:“说好的请你吃饭呢,走吧。” 他应了一声。 地点是嘉言选的,一处靠外滩的法式餐厅,装修非常奢华。地上铺贴的大理石没有拼花,不过,是极其罕见的顶级兰洞石,绯、黄、蓝渐次对纹渐变着,价值不菲。俞庭君有点儿惊讶,尤其是看到她坐那儿气定神闲地点菜,一点儿就是好几个,还都不是便宜货。他知道这地儿的价格,就算不点什么特级食材,人均起码七八百。这对白嘉言的经济水平来说,算是非常奢侈了。 但是,他没有打断她。他想,他得维护一个女孩子的尊严,只是,他点东西的时候注意了一点儿,没有像平时那样大手大脚的。俞庭君不是个会迁就照顾别人的人,但是,这个女孩总有那么些东西触动着他,让他不能那么随心所欲。 嘉言看到就笑了,抿了口餐酒,然后吐到小碗里漱口,用湿巾擦拭唇角,姿态优雅:“不用替我省钱,我说请客就是真的请客。我这个人,喜欢说一不二,如果我做不到或者不舍得,那么,我今天就不会约你出来。” 俞庭君觉得,她怎么就能这么坦荡呢?也许,吃完这顿她兜里的钱就得告罄了。可是,她的笑容总是让人如沐春风,让人觉得她成足在胸。 他笑了笑,抬手招来服务生:“您好,请给我再来一份山莓红酒松卷、松露、蜗牛,还有一份雪梨鹅肝。” “你可真不客气。”侍者走了,嘉言作势瞪他,“吃完这顿,我该去买只碗了。” “怎么说?”他抿了口红酒。 “讨饭呀。”嘉言斜他一眼。 俞庭君放声大笑。 周边人都看过来。嘉言连忙对他们点头致歉,回头瞪了俞庭君一眼:“注意场合。” 俞庭君无所谓的模样,眼神讥诮,但是笃定而自信:“让他们忍着,从来就没有我迁就别人的份。” 嘉言无奈地举起双手,说她投降了,您悠着点,给我留点脸面,行不? 俞庭君说,这还像句人话。行,就卖你个面子。毕竟,今儿是你请我吃的第一顿饭。 嘉言说:“谢主隆恩。” 俞庭君又笑起来。来到南方后,他从来没觉得这么开心过。很多人对他示好,但是目的性一目了然,且眼神太过贪婪,让人生厌,而且送的礼物千篇一律缺乏真诚。白嘉言不一样,她送给他亲手织的围巾,那毛线是自己手工纺的,她请他吃饭,一顿饭是她自己平时一个月都可能用不了的花销。 而且,她态度坦诚,并不让人觉得过于讨好。 酒过三巡,嘉言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这么一顿饭,够我吃两个月的。” 俞庭君笑而不语。 嘉言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凝神注视:“你知道这两个月我在做什么吗?” “说来听听。” “打工。” “……” 嘉言抬头望向他:“我辛苦两个月赚的钱,都花在这里了。” 他放下了酒杯,有些不能理解地望着她。 嘉言笑了笑:“但是我很开心。我知道这点钱对你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对我来说呢?是连续不断的两个月,每天早上七点不到就去发传单,节假日去做家教,晚上还去医院给人派对卖号。以前也有男生为我做过这些,但是我从来都没有为别人做过。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肯让我这么做的人。” 他的脸上没有了笑容,就那么望着她。 “你肯定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个人给予的慷慨呢?不仅仅是骄傲,我得让你知道,你在我这儿,是独一份。”她抬起修长的手指敲敲桌面,说着这样的话,眼睛里还是闪烁着骄傲,“还有,你两个月能赚多少呢?会挥洒这么多的汗水吗?就算你以后给我再多的,哪怕是房子、车子,乃至更多,这也是不等值的。你永远都欠着我。” 俞庭君那一刻真是难以言述。这女的套路还真深哪,但是她说得一点也没错,而且非常坦诚,虽然说着他欠她,姿态一点也不咄咄逼人,让人心生好感。 更重要的是,这是他感兴趣的女人。 他本就觉得这女人高雅又桀骜,这都两个月了,仿佛快要惨遭滑铁卢了,对自己的魅力心生动摇,他都要放弃了,她又杀了个这么漂亮的回马枪。 真是让他身心舒畅又感动。 俞庭君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就那么缓缓地俯下身,抱住了座椅中的她,把她小小的身体困在他有力的臂膀和座椅中,吻住她柔软的唇。两个人,隔着落地玻璃,在光影迷离的外滩另一边,激烈拥吻。 一切就那么顺理成章。 那一年深秋,在严冬来临之前,白嘉言用花言巧语和半真半假的阳谋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强有力的靠山,足以抵御这让人绝望的深寒。 只是那时候,她完全不知道,这个男人才是给予她寒冷的源头。 待到追悔莫及,已无力折返。 那一年,他25岁,她20岁。 第022章冲突 十二月过后,天气越来越冷。每日清早起来,窗外的树枝叶片上都是白霜。闹钟已经响过三次,嘉言都不耐烦地给摁掉了,但是睡梦中有人孜孜不倦地叫唤她,抚弄她的头发。 嘉言烦不胜烦,终于睁开眼睛。 俞庭君裸着身子半撑在在她身体上方,拉拉她的头发:“起来了,宝贝,上课要迟到了。” 嘉言说:“您该去吃点儿脑白金了。” “怎么说?”他漆黑漂亮的眼睛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嘉言理所当然说:“补脑子啊。昨儿才和你说过,今天不上课的。” 他恍然地一拍脑袋:“你瞧我这记性啊。不过,你这小嘴儿是不是太不饶人了,我得教教你什么叫礼貌。”他猛地按倒她,挠她的痒痒,嘉言的眼泪都笑出来了,不住告饶,“好哥哥,好哥哥,妹妹认输了,快放开我!” 俞庭君这才收手:“放过你也行,不过,得先香香、爱爱。” 嘉言笑骂:“臭流氓!” 俞庭君说:“你第一天知道啊?” 嘉言被他压在下面,一双/飞眸笑盈盈地望着他,眼睛里仿佛带着秋波儿,撩地他欲/火焚身,低咒一声:“你个妖精。”从床头柜里摸出套子,“哥哥早晚死在你身上。” 嘉言抬起腿夹住他紧实的腰,双手在他光滑的背脊上慢慢滑过,然后来到他的脸上,捧着他的脸,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俞庭君还记得第一次的时候,她疼得直流泪,蜷缩着身子靠在他的怀里,但是目光仍是固执地望着他,仿佛要把这个让她流血的男人一辈子都记住。嘉言的眼睛很漂亮,仿佛是历经沧桑的,总是含着包容、温柔、知性,但是,又带着少女应有的天真和俏皮,瞪他,瞪这个让她流血的男人。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呢?清澈见底,却又是如此妩媚,总是带着自信和睿智的光芒。还有她微弯的自然卷卷发,以及眼角那颗性感迷人的小红痣。 他曾经问过她,头发是烫过的吗? 嘉言说,出生时就是这样,遗传的外公。不过,和外公那种像金毛狮王似的乱蓬蓬的卷发不同,她和杉彤的头发都是那种很自然的顺滑的卷,不过她是大卷,只有发烧才弯,杉彤则是那种从发根开始一小绺一小绺的卷,像洋娃娃似的。不过后来,她觉得太妩媚,影响不好,而且总有人怀疑她烫过头发,不停问她,挺尴尬的,上高中后就给拉直了。 俞庭君一直都觉得,白嘉言是最典型的那种艳而不妖的女人,由内而外散发着性感又优雅的气息。别的女人露地到处都是肉还没她严严实实的裹着来着性感,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配着她无以伦比的美貌和社交手腕,极富感染力,让身边的人都折服于她。 这样一个女人,带出去也倍儿有面子。所以,俞庭君和她在一起后就觉得别的女的都拿不出手了,所以总是带她出席各种社交场合,还喜欢带着她一个圈子一个圈子溜达,像展示战利品似的。 嘉言还挺配合,娴熟的和那些人攀谈,和他们聊罗马的角斗场、日本的生物科技、华尔街这两年的金融趋势……她还是个数学天才,可以帮他把投资的几个公司混乱的账目一夜之间理清,还做的滴水不漏;可以陪他骑马、一起蹦极,玩极限跳伞、赛车;还可以熟练地和他用各种不同的外语吵架。 他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她了。 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女人,且打算长期养着她,不过,这是因为她的美貌、性情和她优秀卓绝的能力,让他很满意,不代表他对她就有什么特殊情感了。 他想。 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总是频繁的送她礼物,她也欣然收下。但是,他就是觉得她没有丝毫受之有愧的感觉,她总是那么坦然,反倒像是他在讨好她。他们就像一对热烈中的情侣。 俞庭君失笑,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眯起那双狭长的黑眼睛,回头去看她。嘉言已经起来了,背对着他换着衣服,洁白光滑的背部曲线优美。 这女的的套路,还真挺深的。 不过,她要觉得这样就能拿捏住他,也委实太小看他了。他是谁啊?俞庭君,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从来就只有女人为他寻死觅活的份,就没见他真对谁上心过。女人嘛,玩玩就好,开心的时候哄哄,玩腻了给点钱打发。 这才是生活。 只是,要是他提出要和她玩点儿不一样的,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啊?这女的看上去自尊心可真强。但是,越是这样他就越有兴趣,也不急于一时。太容易跪下的女人,他没兴趣。 她换好衣服了。他熄了烟过去,从后面抱住她,香香她的嘴巴:“宝贝,我们今儿去逛街吧。” “不是昨儿才逛过?” “昨儿给你买鞋子,今儿我觉得,你柜子里那些个衣服都过时了。” “大少爷,上个礼拜才买的。” “我看厌了。今天,我们再去买一百件冬装,两百件春装,乖,听话。”他为自己哄小宠物的语气笑起来,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这手感还真他妈的好。 “好吧。”嘉言感慨,“有钱人毛病真多。” 俞庭君笑而不语,低头拧她的鼻子,气得她张口就咬他。 出行前,嘉言接到了贺东尧的电话。响了两响,她没去接,俞庭君在玄关处换鞋,头也没抬地问:“谁啊,怎么不接呢?” 嘉言想了想,说:“骚扰电话。”然后就给摁了。 俞庭君换好鞋了,缓缓走过来,把洁白的地毯踩出几个乌黑的脚印,然后抬手托住她的脑袋,修长的手指缓缓插入她的发丝间,“嗤”的一声就笑了:“你怎么也学会说谎了,宝贝?要真是骚扰电话,你第一时间就摁掉,还由着它响两声啊。” 这时候,电话又适时地响起来。 俞庭君低头看去,一看就笑了出来:“哎呦喂,东子的电话啊,你怎么说是骚扰电话啊?是不是只看号码没看人哪?这外地电话也有熟人嘛,真是的。还不快接。” 嘉言没动。 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了,眼神无比冰冷,猛的揪住她的头发按到沙发里,一字一句的:“我、让、你、接。” 他的力道极大,抓得她头皮一阵阵疼。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他这种翻书似的变脸了。没跟他之前,她就知道这人的脾气不大好,骄矜傲慢,唯我独尊,简直就是典型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跟了他之后,她才知道这种“不好”到了什么程度。那就是个喜怒无常的变态,披着俊美人皮的神经病。不清楚他的人,永远不知道他彬彬有礼的外表下是怎么样一颗冷血霸道的心。 嘉言吸着气,掏出电话,颤抖着手接通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她还得背靠他这棵“大树,”找到那个像害她和杉彤的人,拔出掉这根看不见的刺呢。她忍了。 贺东尧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挺开心的语气:“嘉言,我还有一个礼拜就休假了。很快呀,我们就能见面了,你开心吧?说吧,你想要什么礼物。” “我……”眼角的余光里,她瞥见俞庭君玩味地望着她,心里一寒,说,“不要了,我什么也不缺。” “那怎么行呢?咱们都这么久没见了。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俞庭君还是那么好整以暇地俯视她,看得嘉言额头都见汗了,忙说:“真的不用,真的。” 贺东尧的语气明显失落下来:“好吧……不过,回去后,过年那时你得收我的礼物。” 嘉言说不出话来,因为俞庭君的手已经摸上她的下颌,舌头在她的耳廓里打了一个转儿,指尖揉捏着她的嘴唇,探进了她的小嘴,拨弄着她的舌头,另一只手从下面伸进了她的衣襟内,不轻不重地在她的胸上捏了一把。 嘉言惊呼一声,却被他适时的捂住了嘴巴。 俞庭君嗔怪地望了她一眼,竖起食指点在唇上,微微摇头,又指了指电话,无声地笑起来,笑得她面红耳热。 这个禽兽! “嘉言,你怎么了?”贺东尧的声音紧张地从那边继续传过来。 嘉言深吸一口气,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说:“没事,刚才有只蟑螂从我脚边爬过,我被吓到了。” “哦,这样啊。咦,你房子里怎么会有蟑螂呢,你这么爱干净?” 嘉言随口胡诌:“我换了新租房,前任租客太不讲卫生。好了,我还要打扫卫生呢,不和你聊了,再见。”不等贺东尧回话,她把电话给挂了。 俞庭君给她鼓掌:“太精彩了,不愧是高材生啊,这说谎都不带草稿的,语文功底无懈可击,在下佩服。” 嘉言说:“佩服不敢当,您老少欺负我点,小女子就该烧香拜佛了。” “我怎么舍得欺负你呢?”他把她拥入怀里,亲着她的脸颊,半是玩笑半是宠溺地说,“不过,我倒是确实有个好玩的法儿,咱们来玩好不好?” 嘉言心里警铃大作,期期艾艾道:“什么法儿啊?别是什么奇怪的游戏啊,我不玩的。” 俞庭君说:“你这么漂亮,这么清澈,就跟童话世界里纯洁的圣女似的……”前半句听得嘉言想呕吐,后半句却气得她想一巴掌挥开他这张俊美的脸,“不如,我们来玩角色扮演吧?你扮演被强盗劫持的忠贞不屈的少女,我来扮演强盗,想要强/奸你,威逼利诱、严刑拷打,可你就是抵死不从,怎么样?听着就很好玩吧。” “……” 第023章江玦 这么一折腾,他们到了市中心的商业中心时都中午12点了。俞庭君提议先去吃个饭,就把她带到了一家私人会所。穿过昏暗的过廊,中厅一副仿齐白石的牧童画正儿八经地在那长几上方挂着,映着头顶一排回字形的红木吊灯,很是应景。那种古色古香的味,不是有钱就能砸地出来的。连尽头走来的服务生都衣着光鲜,一排旗袍女郎踩着细高跟,端着托盘摇曳生姿地过来。 俞庭君托住她的后背,把她往旁边带了带。旁边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女郎笑道:“小姐好福气啊,男朋友这么体贴。” 嘉言回头望去,礼貌地对她笑了笑,却发现她身边那个年轻人一直在打量她。她皱了皱眉,却意外地发现这哥们儿是个熟人。 白面孔,斯文清俊,鼻梁上驾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一副精英范儿,镜片后一双桃花儿总是无意识地放着电儿。 嘉言想起来,这人是俞庭君的发小,之前跟着他一起从北京城来的,跟贺东尧、还有一个叫周眠的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像叫什么江玦来着的。他没跟贺东尧一起去参军,据说他嫌日子苦,在沿海一带做起了生意,经营一个集团公司,短短几年就搞得有声有色,涉及房地产、建材、餐饮和娱乐等多方面,混得风生水起的。这人天生就是敛财的能手,人际交往也是顶顶出色,不过因为小时候没好好读书,长大后反而可这劲儿装斯文,明明两只眼睛视力5.0还要搞那么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用贺东尧的话来说,那就是一“斯文败类”。 “哨子?”俞庭君也看到这人了,走过去,给了他一个熊抱。 江玦热烈的回抱他,和他叙了会儿旧,然后,眼神往嘉言那儿飘,唇角带着那么几分意味不明的笑:“这么个大美女,不介绍介绍?”一面掏出烟,一人一根,还给俞庭君点燃了。 俞庭君眯起眼睛,在烟雾里看着不远处和江玦女伴谈笑风生的嘉言,笑而不语。 江玦不觉轻笑了一声:“怎么上手的?这妞可是出了名的难搞,东子正经追了那么多年都没追上,一回头就给你办了。她在东子面前装多清高啊,东子都不敢送她东西,现在这一身的名牌。妈的,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好白菜都被猪给拱了。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还是你行,东子这亏吃的。” 俞庭君说:“女人就不能惯着。惯坏了,她就真上房揭瓦了。” “有道理。”江玦拱手作揖,“还是大哥高明,小弟受教了。” “滚一边去,丫满嘴跑火车儿。” 江玦桃花眼儿冲他放电:“还不是因为小弟崇拜哥哥吗。” “恶心地哥快吐了。”转身就朝洗手间走去。 江玦在他背后大笑。 嘉言正和那女郎聊得尽兴,江玦回来了,对那女郎点点下巴说:“遇见熟人了,我们还有事儿要谈,你先回去吧,我改天约你。” 那女郎没有一丁点的不高兴,反而撒娇道:“那您可得记得啊。” “行了行了。”江玦不耐地抬抬指尖翘着的烟。 女郎佯装气呼呼地跺了跺脚,娇嗔着走了。 江玦回身歉意地对嘉言笑了笑:“真对不住啊,叫你看笑话了。这就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孩,在杭电上学的,别放心上。” “不会,挺可爱一姑娘。” “说起来,嘉言,你怎么跟了庭君呢?东子对你不好吗?”她说这句话时,镜片后的眼睛带着一种复杂的目光审视着她。嘉言被他看得不那么舒服,别开头:“我和东子只是普通朋友。” 江玦哈哈笑了:“你别介意,我就是觉得意外。不过,你跟谁是你自己的选择,不管你跟哪个,都是我兄弟,我不会过问的。” 这时,嘉言心里那种不适才散去了,也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江玦忽然一拍脑袋,说:“对了,庭君去休息室了,让你过去找他,你跟我走吧,我这就带你过去。” 嘉言说“好”,跟着他绕过曲折蜿蜒的长廊,四周人越来越少了,她有些警惕。不过,下一秒就到了,江玦推开一扇包间的房门,对她笑道:“进去吧,别让庭君久等。他脾气你也知道的。” 嘉言这才放松了警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进了那扇门。 可是,一进门她就怔住了。这就是个杂物间,里面什么人都没有。她正要回头,门就被人“砰”的一声关上了,随即而来的是一具火热的男性躯体,从后面抱住她,把她整个人都搂在怀里,迫不及待就低头去吻她的嘴唇。 嘉言大惊失色,奋力挣扎起来:“你干什么?” 江玦的声音带着兴奋的热气,扑在她的脖颈处,“嗤嗤”的笑:“你装什么?你都跟了庭君了,还装什么装?其实我那时就瞧上你了,但是你装地多清高啊,加上东子对你那股劲儿,我那心思也就淡了。不过,哥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呢。说吧,你想要什么?庭君能给你的,我江玦一样都能给你。” “滚开,我不说第二遍!”嘉言冷冷的瞪着他。 “就是这眼神儿,发怒瞪人儿都这么漂亮。嘉言,你可真是个宝贝。哥哥爱死你了。你就从了哥哥吧,哥不说假的,你想要什么哥都给你。”江玦抱着她按到墙角里,伸手就往她腰间的皮带摸去,“哥给你十万,不二十万。你从了哥这一次,好不好?” “我女人就值二十万哪。哨子,你也太抠了吧。” 江玦一滞,慕然回头。俞庭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抱着肩膀靠在半开的门上看戏。他虽然在笑,但是眼睛里没有笑意。江玦讪讪地放开了嘉言:“……我开玩笑呢,哥们儿,别放心上,哈哈。” 俞庭君没有笑,正儿八经地看着他:“我不觉得这是开玩笑。” 江玦不自在起来,也有些挂不住脸,不由怒然一挥手:“不是吧你,不就一女人嘛,至于?再说,我也没得手。” 俞庭君说:“看着我。” 江玦不觉就看向了他。他、周眠和俞庭君是一辈儿人,但是他们这一辈儿人里,俞庭君是个特殊的存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从他父母离异那时候开始吧,他在这个圈子里就树立了无与伦比的威信。他和周眠叫他“庭君”,但是,这个称呼仅仅只限于他和周眠这样的少数几人。更多的人,是像傅晓亮、赵元、邱睿那一辈的,都叫他“四哥”,只要在这个圈子里混的,无论是比他大还是比他小。 只是因为,他是俞庭君,样样拔尖儿,他站在那里就是焦点,除了俞老爷子没人能制得住的俞庭君。 他给你脸,那是客气,是他心情好,就是不给你脸,哪怕马上翻脸,你也得受着。 大冷天的,江玦手心都冒出了一层汗。不过,过往他也和俞庭君要过他身边的女人,他一直都表现地很大方,哪怕是正跟他的,就像上次那个宋曼,他不也二话不说就借给他一个礼拜了吗?还是他今天心情不好,正好拿他出气? 说不准,俞四少这脾气啊!心情不好时逮谁骂谁,天王老子的面子也不给。 江玦想到这个可能,就蛋疼地不行,忙不住告饶装孙子:“我真就开个玩笑,真的,没想怎么样。” “没想怎么样你把人骗来这种地方?当我傻子呢。”俞庭君说。 江玦也烦了,一板脸,说:“别这样。你不是真生气了吧?庭君,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俞庭君转头对白嘉言喝道:“还杵着干什么,真想被他艹啊?滚!” 嘉言整了整衣衫,二话不说,快步出去。 等人出去了,俞庭君才放下了抱着的手臂,定定地望着江玦,一言不发。他这种表情太平静,让人心生畏惧。江玦莫名觉得有股寒意直冲脑门,强自镇定:“庭君……” “叫什么叫?”俞庭君的嗓门一点点拉起来,仿佛是方才酝酿的怒气此刻才一点一点地爆发了,一声比一声响,到了最后,几乎要震破他的鼓膜,“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似的,你他妈没吃饭啊?” 江玦也火了:“妈了个逼的,俞庭君,你发什么疯?不就是上你一个女人嘛,你至于吗?你他妈不是认真的吧,这是你老婆啊还是你老母啊?” 下一秒,俞庭君一拳头招呼他脸上,顺势一脚,直接把他掀翻在地上:“我他妈告诉你,少打她主意!再有下一次,我打断你腿!” 江玦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 靠! 吃错药了吧。 第024章 愤怒 第024章愤怒 江玦去和后台要了冰块敷脸,去了包间,俞庭君在座椅上沉默地抽烟,白嘉言坐在另一边玩手机,一句话都没有说。桌上一堆的饭菜,筷子都没动过。 气氛特别冷。 江玦被这种气氛感染,也有些不自在起来。他这人不是个闲得住的,实在受不了这种氛围,忍不住就说:“我说,你们别这样行不?今儿这事,是我做得不地道,我在这给你们道歉了。”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嘉言抬头对他笑了一下:“和你没关系,他看我不顺眼呢。” 这一说话,就像点燃了火药桶,俞庭君猛地摔了面前的盘子。就听得“哐当”一声脆响,洁白的盘子在嘉言面前炸裂,碎片乱飞,有一片还划过了她的脸颊,带出一道细痕。俞庭君冷冷地看着她:“你就这么欠操啊,逮着个男人就发骚发/浪!你这么骚,你怎么不去卖呢!” 嘉言低眉敛目的,唇边仍是浅浅的笑,神色都没变一下:“怎么,我现在不是在卖啊?你没把我当妓/女啊?我比个妓/女还不如吧,妓/女接完客还有人生自由呢,我就是你养的一条狗,对谁摇尾巴还得经过您同意呢。” 这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听得江玦都眼皮直跳,要不是场合不对,他还真要对这妞竖根大拇指:好胆色。有多少年没人敢在俞四少面前这样了!这一刻,他对自己之前的认知产生了动摇。原本以为,这妞也是因为钱啊权啊什么跟的俞庭君,现在看,似乎不是这么回事。这事儿有隐情啊! 果然,俞庭君霍然起身,揪住她的头发就把她的脸狠狠摁面前的餐盘里,端起一瓶红酒就朝她脸上倒下去。 嘉言像条濒死的鱼一般拼命地挣扎,扑腾着,像瀑布般不断汹涌而下的水让她呼吸困难,呛了好几口,鼻腔里都是又涩又痛的味道,浑身都痉挛起来。 一瓶酒终于倒完了,他直接摔地上。 “哐当”一声巨响,一堆的碎片。 “你他妈说什么,再说一遍试试?”他的嗓门儿震天响,把外面的服务生都引进来了,还招来了经理。 看这架势,经理就愣在了那里,为难的看着他们。这个包厢是给江玦特定的,江玦的身份,他也是知道的,要不是这动静太大,他还真不想来淌这趟浑水。但是,要真闹出人命咋办啊? 江玦皱着眉,不耐烦地对那经理说:“没事没事,都给我出去,自己人,开个玩笑。” 经理在那里没动:“江少,这……” “你他妈聋子啊,让你滚没听到!”江玦也烦地摔了面前的盘子。 经理一哆嗦,带着一帮人逃命似的夺门而出,还不忘给他们带上门。 那边,俞庭君揪着她的头发把人提起来,贴在她的耳边,捏住了她的脸:“我给你个机会,马上认错,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嘉言乌黑的睫毛都在颤抖,一滴酒液顺着颤动的睫毛滴落,缓缓划过她尖俏的下颌,显得她此刻苍白的脸色非常狼狈。但是,她抿着唇,没有开口。 俞庭君放开她,哼笑一声:“好啊,真有骨气,佩服啊白嘉言。”他又弯下腰,在她耳边说,“但是,你知道忤逆我的后果是什么吗?你真活不耐烦了,啊?操!你给我滚!跟我摔咧子?你算什么东西?你现在就给我滚蛋,爷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臭脸!” 江玦有心劝阻,但是看俞庭君那个脸色,刚要出口的话又噎了回去。 嘉言回到吉江街那洋房里,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就准备离开了。出门前,张妈看到了,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说:“这是怎么了啊,和四少闹别扭了?” 嘉言笑了笑说:“是他嫌我了,不要我了,叫我滚蛋。” 张妈说:“哪能啊?我就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真的,老婆子不骗你,这是他姥姥的房子,平时根本不带女人来,就是带来,也不从让人在这过夜的,更别说你住的那房间了,那是他过世的小表妹小时候住过的,这么多年了,一直空着,但是每天都让我打理,一直维持着原样。这孩子脾气不好,但是心眼儿不坏,你知道吗,他妈事业心很强,从小就不管他,他什么都自己来,四岁就一个人一个房间了,他妈经常出差,一句话都不说就把他一个人光屋子里。他姥爷管他特别严,他一闹也不说,直接就打。他五岁的时候,因为打碎了花瓶就被他妈关在防空洞里两天两夜,还是老李拿着钥匙硬是给放出来的。他是真的喜欢你,白小姐,你迁就他一点儿好不好,别和他较真。他这人其实没有什么朋友,特孤独。就是那些发小,也从来都走不进他的心。他从小,样样都要做到第一,他从小——就不相信任何人。” 嘉言听得也有些沉默,不过,她还是把手抽了回来,对张妈说:“在您眼里,他还是个孩子,但是实际上,他早就长大了。他没有您想的那么脆弱。” 张妈恳求地望着他。 嘉言对她颔首,然后拖着行李箱转身离开。 就算他小时候那样又如何,俞庭君是天之骄子,他有闪亮出众的美貌,无与伦比的家世,还有智慧、高高在上的气度,还有那么多数之不尽奉承迎合他的人。 不过,她调查的那些事还没有完,她恐怕得另想办法了。 因为之前搬来和俞庭君一起住,她那租的房子早退了,如今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只能回了校舍。已经放假了,宿舍里三个姑娘都回去了,只有一号床的钱多多妹子因为买错了票还逗留着。多多妹子是个土生土长的南方姑娘,身高只有1米58,娇娇却不小小,圆圆的身上倍儿有肉,逢人就笑,没什么心眼,又热心又仗义,加上家境也不错,总给大家带吃的,所以人缘很好。 她看到嘉言进门就愣住了,连忙跳下来扶住她,左右端看她的脸:“这……这怎么弄的啊?这么张完美无缺的女神脸也能下手,靠,变态啊!”她心痛得跟自己被人划了一道似的,抓着她的手就把她按到座位上,一边掏钱一边说,“忍着点啊,姐姐马上去给你买药,马上啊。” 嘉言无奈地说:“我没事,多多,这就是小伤,只破了点皮。我自己的肤质自己知道,不会留疤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不行。你要变丑女了,我就不爱你了。” 嘉言叹气:“你能别这么现实吗?怪不得你爸妈要给你取名‘钱多多’。” “滚!” 多多风一般出去,又风一般回来,弄来一堆的药,还一一给她介绍:“这个每晚一次,这个擦完那个再擦,这个是修复皮肤组织的,这个是淡化疤痕的……” 嘉言按下她的手:“你就不怕我中毒啊?” “都是好药,怎么会中毒呢?” “补药吃多了也变砒/霜了。得了,就这个就好了。”嘉言跳了一管最简单的药膏,把其余的推到她面前,“这些都退回去吧。” 多多气呼呼的:“哼!” “别闹,乖。”嘉言摸她的头发。 多多挺受用的,闭着眼哼哼唧唧,弯腰趴在她的肩膀上使劲蹭她的掌心,“女王大人,请爱抚我吧!您是我的太阳,我的光芒,我愿意为您奉献我的一切!” 嘉言额头青筋暴跳:“能别恶心我了行吗?” 多多笑呵呵,然后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嘉言沉默,就笑一笑。多多虽然大大咧咧,但不是个傻姑娘,俞庭君开着跑车来学校接过嘉言几次,关于白嘉言最近处了个有钱有势的公子哥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点的,试探道:“不是‘他’给打的吧?” 嘉言怔了怔,默然不语。 “靠!”钱多多撸起袖子,做出要干架的架势,嘴里骂道,“就知道这些个公子哥没个好东西!嘉言姐,不是我说,你那个‘他’那性子,实在不怎么样,眼睛都不正眼瞧人的。你看上他什么啊?你家里的情况……”多多说到这里,小心地看她的表情,“我知道,但是,你就算要找,也找个会疼人的吧。你这么优秀,那么多人追,何必呢?你那个东子哥就不错啊,没架子,对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也没戴有色眼镜,还送过我巧克力吃呢,对你那个好啊。还有那个李公子、赵公子,都对你上心着呢,只要你放话出去,我保证这帮人排着队等着你临幸呢。你干嘛要吊死在那么棵树上?” 她说得嘉言也沉思起来。 对啊,她有那么多选择,为什么偏偏要吊在俞庭君身上?就算为了查那个幕后黑手,她也有那么多选择,怎么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俞庭君呢? 这是为什么? 还有,她为什么还要打工两个,耍着手段儿讨好他,凭她的美貌和功力,对着他撒个娇儿,不比那个简单吗? 这是为什么? 嘉言微微笑起来,笑容带着苦涩。她多么不愿意承认啊,但是骗得过别人,骗得过自己的心吗?那个人,她第一眼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她就有种异样的感觉,那是过往从未有过的。所以,吃夜饭时他带着宋曼来她会本能的厌恶、他调笑她像调戏其他人那样时她会反感、她不愿意那么轻易的靠近他、想要调查时第一个想到的委身的对象就是他、愿意打工两个月就为了请他吃一顿好好的饭、就算那样了也不愿意在他面前放下身段被他看轻了…… 那都是因为—— 都是因为—— 她喜欢他! 第025章 滚蛋 第025章滚蛋 离开会所后,俞庭君的脸色就很难看,一路快车,连闯三个红灯,后面三辆警车追着他满大街跑,他跟没看见似的,油门一踩到底。 江玦在副驾驶座上不停拿手帕擦汗,侧头看他脸色,也不敢出声劝阻。车里打着暖气,但他感觉还是在室外似的,过了很久,车后面跟着的尾巴都不止三条了,他终于忍不住了:“嗳,哥们儿,你发疯也有个时限不?这都两个小时了,再这么下去,整个杭州城都要通缉咱们了。”还好这不是闹市区,不然还不得交通瘫痪哪。 俞庭君没应话,神色阴郁,脸臭的可以。 江玦说:“不就是个女人吗,你至于吗?不服管就换个呗。你是谁啊?俞庭君哪,还能被个女人给牵着鼻子走?这要传出去,多丢人哪。” “你闭嘴!”俞庭君喝道,“我他妈就是不甘心!她算什么东西呀,我从没对个女人这么好过,她还给我脸色看!” 江玦眼神复杂地望着他:“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上心了?” “放屁!”俞庭君怒不可遏,“我就是不顺心!” 江玦心里叹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哥们儿自个儿都没发现,他有多么的不正常。 后来不知怎么,后面那几辆警车就不追了,之后俞庭君一路绿灯,也没人拦着。就这么疯到傍晚,他才往吉江路那儿开,给江玦在东门口放下了。他也住这一片儿,不过和他不同区,所以就步行过去。 天色擦黑了,俞庭君没有马上回去,而是把车停在路边抽了一根烟。黑暗给了他一层极佳的保护色,之前白日的剑拔弩张和勃然怒气都收了起来,脸上反而一片沉默。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的事,算起来,他和白嘉言也是青梅竹马了。原本都快忘记的事情,现在倍加清晰。这个小妞从小就和他不对盘,还抢过他不少东西,于是,他上课就揪她头发,往她饭盒里放蚯蚓。 可是,这丫头还真从来没服过她。 她怎么就能这么倔呢? 其实,他不想对她发火的,但是,哨子也在啊,他不能在他哥们面前表现出来,不能让人看出来,其实……其实他对这个女人,真是不一样的。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但是,其实更重要的是……他怕他自己。他一直都觉得他是没有什么在乎的,没有任何弱点的,虽然他脾气差,但是,他不是会被情绪控制的人,本质上,他一直都是非常理智的。 但是今天,看到她被江玦搂在怀里又亲又抱的时候,他真的失控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宰了江玦。 怎么会这样呢?他有点儿茫然。 他支着额头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不过,有一点他倒是肯定的,回去以后,白嘉言要是和他低头认个错,这事就这么算了。他是个男人,他得大度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也许,他只是一时兴起。也许过个一年半载,他又恢复正常了。 这么想着,他像是想通了一件事似的,松了一口气,熄了烟、挂倒挡,往回开去。开到一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回去,到了这片的西边,登门去拜访了李医师。 李医师是个年过半百的严肃老头,花白头发梳理地一丝不苟,整日呆在他那个小楼房里,因为看诊不方便,就把楼下地下室改成了诊所。不过,说是诊所,也不算,他只给这片儿的熟人看病,都是些高官政要,业界响当当的人物。他的医术极为了得,但是性情古怪,不是很好相处,所以,这么大年纪了连个老伴和儿子都没有,一直孤家寡人一个,平日就他那徒弟菲利普斯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菲利普斯的性格是真的好,留洋回来的,年纪轻轻就是国际著名的肿瘤专家了,却愿意龟缩在这么个小破地方伺候这么个怪老头,有时候,俞庭君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这天晚上他还没进门呢,就听道了李老头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你是猪啊,连煮个牛肉蛋花粥都能煮糊了!真是服了你了!你让我今天晚上吃什么?” 菲利普斯操着一扣别扭的中文期期艾艾的解释着:“老师,我瑟跟这教程书来滴,不知道为……为瑟么会糊……” “煮糊了你还有理了?” “对不起,老师……要不,饿给您煮个青菜肉丝粥?那个不会糊。” “不行,我一定要喝牛肉蛋花粥!” “可是,老师……” 听不下去了,俞庭君抬手叩响了门。不一会儿菲利普斯就满头大汗的来开门了,把他请进屋里。俞庭君对他含笑点头,算是见过礼了,又看着他不停擦汗的脸不无恶意的想:这大冬天的哪能流这么多汗哪。得咧,又是被李老头给折磨出来的。 俞庭君抬起手指,敲了敲他的白大褂胸口,压低了声音对他说:“要不你去北京吧,我介绍你去跟谢老,那才是正儿八经的国手,不但医术好,人更好,对徒弟更是没得说,不像有些人……”他戏谑地朝李老瞥了一眼,含笑不语。 李老也板着脸看过来。 菲利普斯尴尬地笑了笑:“谢谢你的好意了,但是,我在这挺好的,老师对我也很好。” 李老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菲利普斯为难的看了俞庭君一眼,说:“俞先生,请问,您会煮牛肉蛋花粥吗?” 俞庭君怔了怔,就笑了:“会啊。” 菲利普斯大喜:“那您能教我吗?我……完全跟着教程来的,但是,不管怎么煮都是糊的,老师生气呢。” 俞庭君走过去给开了火,然后往锅里倒油,把切好的牛肉一一放了进去:“别尽看教程,一样的菜,一百种做法,这种粥,牛肉和蛋要分开炒,五分熟就好了。然后,乘出来放凉,再煮粥。”煮完以后,他给乘了出来,看得菲利普斯眼睛放光,“您真是太厉害了。” 俞庭君失笑。 这外国人也是个极品,不然怎么能跟着李老头那样的极品十几年呢,是个正常点的就受不了。 李老头闻到香味就过来了,嗅了嗅,拿了勺子舀了一口,吃了,然后轻嗽了一声说:“这次的还能勉强说的过去,以后,都照这个来煮吧。”嘴里这么说着,一碗粥三下五除二就见了底。 菲利普斯要解释,俞庭君制止了他,把他叫到一边问他有没有那种很好的割伤药膏,防止疤痕生长的,不要有刺激,要纯草本的。 菲利普斯想了想,给他拿来了一罐青绿色的中药膏,说这是他老师自己配的,对治疗这种伤特别好,只要不是疤痕体质,涂一段时间基本不会留疤。 俞庭君接过来,道了谢。 菲利普斯说,哪里,今天还真是谢谢您呢。不然,老师怎么会轻易放过我呀? 俞庭君想了想,又问:“有没有那种治那个的?” “哪个啊?”菲利普斯没听懂。 俞庭君有点儿不自在,但很快就适应了,说:“她每次那个来,就痛地难受,躺在床上一天都下不来,平时身体都很好的。” 菲利普斯算是听懂了,对他挤眉弄眼地笑:“没事,那是宫寒,十个女生里有五六个都这样,多喝水、多休息就好了,我再给你配点中药。这个需要长时间慢慢调理。” 俞庭君说,那麻烦你了。 他提着药回到家里,进门前,想了想,还是把药放到了车里,打算一会儿看看白嘉言的态度,回头让张妈去拿。 他又想了想,没有拿钥匙开门,板着一张脸摁响了门铃。 过了会儿,张妈就来开门了:“四少,您回来了,饭菜已经做好了。” 俞庭君心里有些气。这小娘皮脾气还蛮大,居然不出来迎接他? 俞庭君面无表情地换鞋,然后到餐厅用餐,眼角的余光却四处打量。可是,到处都不见白嘉言的影子,他心里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不安。吃饭的时候,张妈居然只准备了一副碗筷,他吃了两口就没胃口了,忍不住说:“白嘉言呢?让她出来,这是给我脸色看呢?” 张妈怔了怔,然后说:“白小姐已经走了。” 俞庭君怔在那里,愤怒的表情也凝固了,手里的碗筷也放了下来。他皱了皱眉,似乎不能理解她的话:“你说什么,张妈,白嘉言怎么走了?” 张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说:“就今天下午啊,三四点的时候,整理了一下行李就走了……”张妈偷看了一下他的脸色,又说,“她说,是您让她滚蛋的。” 俞庭君沉默了会儿,手颤抖起来,不知是气的还是什么,霍然起身,揪着餐桌布就掀到了地上,一脚一脚踩那些早点上。 张妈忙抱住他的腰劝:“四少,别这样,别和吃的过不去啊!白小姐是一时想不开,回头就回来找你了!” “谁他妈稀罕了!敢冲我摆脸,好啊,我就让她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餐厅里一地狼藉。俞庭君发泄够了,神色平静下来,面无表情地扯开衣领扣子,解开袖口就扔了外套,转身朝楼上走去。 他径直到了那扇房门前。 霍然推开。 屋子还是那个屋子,摆设什么都没有变,但是现在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儿人气。整面的落地玻璃,视野十分开阔,加上房间大,就更加显得寂寞寥落。他走过去,在梳妆台上翻了翻,他给她买的那些钻石戒指、古董胸针、名表什么的,她一样都没拿走。 偌大一个房间,她只带走了几件衣服。 俞庭君站在落地窗前,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的夜色,眼中一片暗沉的阴翳。 这女人,还真是给脸不要脸! 好啊,她要跟他过不去是不,要跟他杠是不?他就教教她怎么做人! 大半夜的,他拨通了一个电话:“李江,我有件事儿让你去做……” 他掐断电话后,望着漆黑的夜色和阑珊的灯火冷冷一笑。走着瞧,看谁让谁不好过! 第026章 找茬 第026章找茬 嘉言脸上的伤没两天就好了,一点痕迹都没有,但钱多多还是不放心,索性把票退了,换了下个礼拜的票,留在宿舍里陪她。两个人作伴,日子倒也不寂寞。不过,她现下还有件麻烦事。 之前她跟了俞庭君后,那小年轻不知怎么就没有来找她要过钱,连她给他脑袋开了瓢也没敢和她要损失费。但是,这两天忽然又打了她的电话。嘉言不怕他来找他,更不怕他闹,谁跟谁比狠?但是,她怕这个王八蛋去找杉彤。放假了,杉彤一定在老家。 “我跟你说,有什么你冲我来,你要敢去找我妹和我舅妈,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她猛地掐了电话。跟俞庭君在一起后,这放狠话也是越来越顺溜了。她苦笑了一下。 这人显然也知道她舅妈和杉彤没什么花头,果真找上门来,就跟她要钱,还上她学校来。好在这时候放假了,人不多,整幢楼就几个人,但不知道是哪个大嘴巴说了出去,她那天下午就被主任叫去谈话了。主任平时一直很器重她,这次也沉下脸来:“嘉言啊,你向来是很懂事的,这次是怎么回事啊?” “没事,主任,这事我会马上解决的。” 她没办法,就想继续之前那兼职,虽然见不得光,但是来钱快。可是,对方不知怎么,支支吾吾地婉拒了。之前,那石材厂老板是很欣赏她的能力的,夸她水平高,不止能做水平帐,还能把平平无奇没什么赚头的那种帐做点文章,尤其是一些大胆,做得能大赚一笔差价,还让人挑不出毛病那种。这行水深,这事儿行内人也是心照不宣,但是做完账怎么让客户心服口服看不出破绽就是各凭本事了。 嘉言不是个迟钝的人,到这儿自然也明白过来有人和她过不去。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她平时根本不会得罪人。 这天,她经钱多多介绍去鼓门附近的商业街的一家珠宝专卖店推销珠宝,一上午就卖出了三款。过了会儿,又有个戴着卡地亚手镯的年轻女人进了门,姿态还挺高的,在柜台前溜了一圈。前面柜台那个小姑娘被她讽刺了两句,脸都涨红了。 女人说:“你都给我推销些什么啊?你们店里就只有这些破烂货啊。” 小姑娘眼圈儿都红了。 嘉言看着,却没有过去。若是平时,她有办法搞定这个女人,并且拿下这个单子。但是,这个女人……她觉得这人不是来买东西的,倒像是来找茬的。果然,那个女人的视线渐渐在店里飘移,然后落到她的身上。 嘉言见势不对,抽身就退。对方也看到她了,叫了身边两个同伴就追过来,把她堵在过道里。 “您有什么事?” “你就是白嘉言?” 异口同声。 嘉言皱了皱眉,耐着性子说:“我并不认识你。” “但我认识你。”女人踩着高跟鞋在她身边走了两圈,笑了笑,伸出手,“我叫梁艳,是中影的,认识一下吧。” 中影,即中宸影视的简称,是内地近几年新兴的一家影视公司,但是发展势头很猛,几乎可以用势不可挡来形容,资金极为雄厚,去年还收购了z省两家最大的影视公司,短短两年就跻身内地娱乐三甲企业,总部在深圳,有一个分部就在下沙,不是一个容易进的地方。 印象里,宋曼就在这个公司。 不过,也只是一个二三流小明星罢了。 嘉言的印象里没有梁艳这号人,不明白她为什么来找她。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女人来者不善。 嘉言笑了笑说:“梁小姐是吗?我看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不管有什么话,我们找个地方再说,好吗?你也不想在这儿……” 她的话还没说完呢,梁艳身边那两个女伴就跑过来驾住了她,梁艳随即“啪啪”两个耳光甩到她脸上:“贱人,你离四哥远点儿!你再敢勾引他,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嘉言楞在那里,震惊之后,脸上火辣辣的,随即而来是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冰冷,就像是冰天雪地被人脱光了在大庭广众下大了一顿似的。 她盯着梁艳,难以置信:“俞庭君让你来的?” 梁艳趾高气扬地瞥了她一眼:“你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攀着四哥了?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我告诉你,我不止知道你在这儿上班,我还知道你在z大结构工程系读书呢,你要是再敢缠着四哥,我就把你被人包养的破事给你捅你们学校去。” 嘉言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从来都没有这么难堪过。 梁艳得意地哼了一声:“放聪明点。”伸手从金色鱼鳞皮小拎包里掏出几张钞票扔她身上,嫌恶地用手帕擦了擦手,“别说我梁艳仗势欺人,你在这一天才多少钱哪?呵。四哥也真是的,就算不要你了,也不能什么都不给哪。平时他挺大方的,但耐不住你这种死不要脸倒贴上来的,倒头来屁都捞不到一个!” 梁艳眼神示意,两个女伴放开了嘉言。三人一齐踩着高跟鞋走了。 嘉言在原地没有动。其实梁艳打地不算重,脸上只是有些红,但是,她却像被人重重扇了好几个耳光似的。俞庭君怎么可以这样呢?他怎么可以这样呢?嘉言不在乎他对她冷言冷语加暴力,但是,他居然叫个女人来找她的茬! 嘉言捏紧了拳头,一言不发地往后台走。 一堆人都往这边看,身后还有人嘀咕:“天哪,她不是z大的高材生嘛,居然也被人包养?这年头的女大学生怎么也这样?” “我想她业绩怎么这么好呢,原来是有这招,怪不得一天到晚地对人放电。” “真骚。” …… 梁艳和两个同伴出了专卖店,冷笑一声,从包里掏出一根女士烟点上。周玥有些忐忑:“这样不大好吧?要是四少知道了,这……” 梁艳瞪她一眼,眼睛都冒着火:“知道又怎么了,一个被他甩了的女人,他难道还跟我急啊?”说着抬起手腕上的镯子给她看,“昨儿他才给我买的,对我可上心了。我正热乎,难道还比不上一道残羹冷炙啊?而且,你们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周玥说:“话是这么说啊,但是……你真确定四少对她没什么了吗?昨天宋曼还说呢,四少对她可上心了,那可是能住进他老宅的女人哪。你这样不管不顾来闹一气,还给她这么大没脸,四少要是知道了,烦你了怎么办?” 梁艳抽烟的手拿了下来,有些犹豫不定。其实,她心里也有些打鼓。昨天在外面试戏的时候,她和宋曼碰上了,她就把自己缠着俞庭君给自己买的镯子在宋曼面前炫耀。 谁知,宋曼一点不羡慕,反而冷笑一声,不屑地靠着遮光棚说:“又是死乞白赖讨来的吧?别说我埋汰你,你要不上赶着跪舔,四哥都懒得看你一眼。还不是被你烦怕了,懒得理你了,这才随便打发你呗。” “放你的屁,小婊/子!你是嫉妒我!”梁艳气得恨不得冲上去撕了她的嘴。 宋曼一点不在意,笑得还是那么好看,只是那眼神,要多轻蔑就有多轻蔑:“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吧。两个月前,你那么可这劲儿上赶着巴结,四哥连看都不看你一眼,这难道不是事实?怎么现在他愿意多看你一眼了,你知道不?他正和他那心肝宝贝儿闹别扭呢,没那心情和你黏糊。你啊,就是脱光了上赶着让他艹,他也硬不起来。” “什么心肝宝贝?”梁艳被这词弄蒙了,惊疑不定地望着她。 宋曼嗤笑:“你说你啊,跟只苍蝇似的在人家身边围着转了那么久,怎么还弄不清人家心尖上的人哪。” 梁艳被彻底刺到了,自尊心也伤到了:“你放屁!什么心肝宝贝儿,是你瞎编的吧?一会儿你可别说这人是你自己,呸!不要脸。” 宋曼又是鄙夷一笑:“说你没智商还是高看了你,整个脑子里灌的都是浆糊吧。我跟你讲,我们这样的,在四哥眼里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调剂。哦不,我是个调剂,你呀,连个调剂都算不上。瞧你那个作劲,连个中专都考不上你也好意思呀你?连‘矗立’的台词都能读成‘直立’的,人前装的那副有文化的样你不嫌恶心?我在旁边看得都想吐。四哥喜欢的人可是正儿八经z大结构工程系的系花,你呀,也别痴心妄想想要分个位置了,打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就你这种货色,能捞到点钱就笑吧你。” 梁艳气得差点吐血,大叫一声,冲上去就照着她的脸打。 宋曼谁啊?别看小胳膊小腿的,那可是小时候就在镇上和一帮男孩子混的,五岁掏鸟蛋,六岁下河游,七岁就能抓蛇的汉子中的汉子哪,哪能吃亏呀?嘴里“妈的”骂了句就冲上去,一副不要脸的无赖架势,熟练地钳制住梁艳的手,接着一个大耳刮子就甩梁艳脸上,撩阴腿、抓头发、牙齿咬……一一招呼上去。 好在剧组的人就在附近,忙把两人分开了。梁艳虽然披头散发,倒也没受什么伤,气得当场就哭了出来。 宋曼脱了外套扔地上,还要再冲上去。她的经纪人忙招呼几个助理把她给驾住了。这祖宗啊!得了,明天等着上头条吧。 第027章 设计 第027章设计 看见梁艳眼中的迟疑,周玥更加忧心忡忡,有心想要劝阻一句,另一个同伴肖玫却拉住了她,转而对梁艳温声笑道:“怎么会有事呢?你别想多了,四少要真喜欢她,怎么会让她在这做这种事?” 周玥不由多看了肖玫一眼。这人怎么回事,不劝着点梁艳,还要煽风点火? 被她这一说,梁艳就像吃了一剂定心丸,神态放松了许多。不就一个被抛弃的女人吗?她打就打了,还能怎么样? 她重新带着轻松愉快的心情到了街边,又过了一个红绿灯,走到停在街边的那辆卡宴前,敲了敲车窗。 俞庭君把车窗摇下,伸手往外面掸了掸烟灰,垂眸问:“怎么去那么久?” 他的语气还是不冷不热的,不过,梁艳已经很开心了,忙不迭解释:“我遇到了一个熟人过去说了会儿话。” 俞庭君没应答,又吸了一口烟。 梁艳说:“我刚才在商场看到一条迪奥的裙子,特别喜欢。” 俞庭君说:“那就买吧。”他抬手就要摇上车窗,梁艳忙按住玻璃,说,“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四哥。” 俞庭君说:“我还有事。” 梁艳扁了扁嘴。 俞庭君忽然喝道:“放开!” 吓得她双手一松,倒退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他驾着车走了。梁艳在原地跺脚,气得要发狂。她怎么就比那个叫白嘉言的差了,还有宋曼!他居然连和她吃个晚饭都不愿意! 肖玫在一旁看得冷笑。这女人就是没点自知之明,俞四少是是个女人就看得上的吗?真么想着,她抬手就在手机上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 俞庭君车开到一半,接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他本来不想理会,看得上面提示的内容还是忍不住划开了。这一看,脸色就沉下来。梁艳是真活不耐烦了! 原本这些天,他的心情就极差。这下倒好,有个不怕死送上门来的。另一方面,他对这个牛皮糖一样死皮赖脸的女人本就烦的不行。 不过,这时机还没到呢。白嘉言也真需要吃点苦头。 他心里有了算计,当即掐了烟,调转车头朝z大校舍区开去。 钱多多刚从房间里出来,打算去买饭,就有楼下的妹子上来告诉她:“多多,有帅哥找啊。” 钱多多一听帅哥两个字就跳起来了:“帅哥在哪,在哪?” “瞧你这德行,在楼下呢,点名了要找你的。” 钱多多饭也不打算打了,屁颠屁颠就快步跑下去,在门口睁大了眼睛张望呢,身边的树底下就有人温声问她:“是钱多多钱小姐吗?” 这声音磁性的,钱多多虎躯一震,忙转过头,整个人都愣在那里。不是她没出息,眼前这个男人,简直甩影视圈那些个当红小生十八圈。极高的个子,宽肩窄腰,穿着件黑色的呢大衣,一双修长的手藏在窄袖里,不露关节,只露出白白的指尖。相貌更是一等一的出挑,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俊的男人呢。而且,就那么看着她,就有一种逼人的气势,让她不由站直了身子。 “我就是钱多多,您是……”这种极品帅哥,见过没道理她不记得啊?她真没见过这人。 男人平淡说:“我是俞庭君。” 钱多多皱着眉想了想,想着俞庭君是何许人啊,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僵在原地,上下打量他。然后,神色就不是那么友好了,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敌意,哼了一声:“你还来干什么,难道还想欺负嘉言?我告诉你,你做梦!” 但是,她实在有些色厉内荏。这男的盘条儿多好啊,人高马大的,隔着线衫,那宽阔的胸膛她都能想象到撑得饱满的肌肉,她真怕他一巴掌扇过来啊。嘉言脸上那伤,她可一直都记得。怪不得都说长得好看的男的都变态呢,这人这么好看,气质也很好,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就是个斯斯文文的贵公子,怎么看也不像那种会抽人的变态啊。 俞庭君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说:“我不找嘉言,我来找你。” 钱多多愣在那里。 听他说完所谓的“提议”,她的脸都绿了:“你做梦,我才不会助纣为虐呢!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我凭什么要帮着你骗她?我又不是神经病,嘉言才是我的朋友。” “就因为她是你的朋友。”俞庭君冷冷地盯着她,“怎么你看不出来吗?我们只是吵架,还没到分手的时候呢。你就忍心看着她每天在大街上东奔西走,打工赚那么点钱啊?” 钱多多被他信誓旦旦的话说得有点动摇。听起来,似乎有那么点道理。不过,她也不是傻子,问道:“要真吵架,你怎么不和嘉言道歉呢?” 俞庭君的耐心快告罄了,极力耐着性子才能露出和颜悦色的笑容:“她什么性子你不了解啊,道歉就能解决了?” 钱多多一想,也是。 俞庭君吸了口烟,淡淡说:“所以,就拜托你了。” “不客气。”钱多多忙说。不过,她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是,回去后她又想了想,还是决定按照这人说的去做。他说的没错,嘉言是真的喜欢他,非常喜欢,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是她知道。嘉言有时候晚上不睡觉,一个人在下面画画,画的就是这个男人的素描像,日思夜想的。嗳——她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之前一直以为这位公子哥是个其貌不扬、性情乖戾还有暴力倾向的变态男,但是,今日她见到的则是个容貌出众、彬彬有礼的公子哥儿。 她想,就冲他这皮相、身材和气质,嘉言也不吃亏啊,怪不得她一直瞧不上贺东尧,瞧不上李公子、赵公子那帮人。确实,这帮人要不和他放一块儿,那也是优质的行列,但是,今天她见了这个“俞四少”,才知道什么叫男色误人。 就不是一个档次的,没法比。 嘉言回来,她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就把那套说辞和她说了:“我有一个亲戚在城北奓山拍外景,做场务,今天聊起来,他们那正好缺个助理,你去不?报酬还不错,日结的。” 嘉言正愁珠宝店的工作泡汤了,欣然应允。 翌日,她乘了地铁就去了奓山。冬日的清晨,山中的天气格外严寒,群山绵延,像撒糖霜似的覆盖上了一层蒙蒙的白色。到了那地方,多多介绍的那个亲戚就把她带到一边。 摄影棚还在搭建,几个主演在各自助理、经纪人的簇拥下各自做着准备。梁艳也一早就到了,她演的是女二号,和男主角青梅竹马的白富美女配,女一则是冤家路窄的宋曼。两人是来得最早的,化妆的地方就相邻着,暗自较着劲。 场务把嘉言带过去:“宋姐,梁姐,这是临时助理,你们谁的人手不够吗?” 两人齐齐抬头,眼神都闪了闪。宋曼忙起身,挽住嘉言的手:“当然是跟我了。嘉言姐的手最巧,给我梳头吧?” 梁艳就喊起来了:“凭什么是给你,你都三个助理了,我才两个。” 当然原因不是这个,原因是因为眼前这个叫白嘉言的女人。 宋曼冷笑,拂袖而去,倒是走得干脆。不过,她以前从来不在梁艳面前示弱,今天这样,就绝不是示弱。不过嘉言没见过她们前两天打架的样子,不了解罢了。 她对梁艳问好,问她有什么吩咐。 梁艳挑挑眉毛,喝一口矿泉水,看着她,说:“工作认真一点,做我的助理,如果做的不和我心意,那就不是那天那么简单了。” 嘉言说:“我明白了。” 梁艳摆摆手,指着地上的一箱柚子说:“去,把这些都发下去,记住,东边组和西边组都要发到。” 嘉言应了声,搬了箱子就下山去了。路很崎岖,她中间还摔了一跤,蹭破了手,一阵阵火辣辣的疼,跑了一个小时左右,终于把这箱柚子都分完了。她拎着空箱子站在山头朝山脚下望去,不禁问自己,这就是生活和工作吗? 有的人刁难你,还有理由。有点人刁难你,根本不需要理由。 不过,工作就是工作。她现在没有任性和摆谱的资格,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她调整了一下,拎着箱子回到片场。梁艳正和一个年轻男人说话,谈笑风生的,特别开怀,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腻在那男人身边,恨不能把整个身子都贴上去。 那个男人侧对着嘉言,站在那里就是道风景。他似乎是来探班的,手里还有一捧鲜花,虽然低眉敛目,但是侧影如玉。 他根本不用回头,嘉言也知道他是谁。 她盯着他的背影,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但是,身体的方向忍不住朝着这个人,脚步向灌铅似的一点也迈不动。理智告诉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免得遭受羞辱,但是,情感又抓住她的脚,不让她轻易走开。 哪怕,就看一眼也好。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心思,俞庭君转过头来。嘉言猝不及防,就那么和他乌黑的眼睛撞了个满怀。 第25章 防盗(可买) 第028章探班 俞庭君在那里淡淡的看着她,然后她看到他低头和身边的梁艳说了句什么话,就转身朝她这里走来了。梁艳怨毒地瞪着她,恨不能把她碎尸万段。 嘉言却不能动弹。 俞庭君走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拨开了她散落额前的头发:“看来,你这几天过得不好,面色都憔悴了。”如果不看他冷漠的眼神,嘉言真的会以为这是情人之间的呢喃。嘉言觉得讽刺,笑而不语。 俞庭君笑了笑:“怎么,不打算解释一下?就那么一声不吭转身就走了,你有把四哥放在眼里吗,啊?” 嘉言说:“不是你让我滚的吗?” 俞庭君都笑了:“你怎么这么可爱呀,我和你开个玩笑呢,怎么舍得让你滚呢?和我作对的滋味不好受吧?你这些日子受苦了,我心里可心疼了。但是,你不听话呀,就算我再心疼,我也得让你知道好歹,外面人可不会像我一样无条件的包容你。” 他的语气无奈极了,像对一只离家出走的宠物狗说:“你怎么这么任性,看吧,出去以后知道苦头了吧?再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以后跑出去你就完蛋了。” 嘉言说:“我在你心里,就是一条狗?” 俞庭君说:“怎么把自己当成狗呢?狗哪里有你漂亮又贴心呢?”他叹息一声,把她抱入怀里,高大的身子就那么把她小小的身体笼罩在怀里,握住她冰冷发僵的手,说,“行了,我不生气了,你回来吧。你这些天的苦也吃够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你回来吧。” 嘉言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那个无赖,也是你叫来的?” 俞庭君皱了皱眉,不是很喜欢她这么严厉的语气,心里也有点心虚:“什么无赖?”他叫去的多了,不指名道姓哪里知道哪个? 嘉言说:“就是那个敲诈我舅舅一家的,是不是你给放话叫过来的?” 俞庭君第一反应是当初他收买这人使坏的事情穿帮了,但是仔细听白嘉言这口气,似乎只是以为这两天那小年轻受了他的唆使去找茬的事。他松了一口气,顺了顺她的头发,“我那不是还在气头上吗?你甭介意,要是真讨厌这人,我回头就收拾了他。” “你怎么可以这样?他是敲诈我舅一家、间接害死我舅的人啊!你怎么可以这样?” 这动静引来了四周不少人围观,俞庭君皱了皱眉:“嘉言,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嘉言却推开他,冷冷的盯着他:“我不会和你回去的。俞庭君,你太自以为是了,你根本就不会为别人考虑。”说完,她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俞庭君的脸骤然沉下,缓缓扫过四周看热闹的人,看得他们纷纷避开目光。他的声音冷冷的,不太大,但是足以响彻全场:“都他妈看什么看?” 嘉言到后面喝了两口水,钱多多那个场务朋友就过来了,给她一份盒饭,坐在了她的旁边。嘉言说谢谢,低头揭开盒饭。是那种十块钱一份的,一荤两素,荤菜只有一块扎肉。她不吃肥肉,所以能吃的只有一点点,就那么安静地坐在树底下低头扒一口饭,咽一口豆角。 这场务看着她许久,忍不住说:“刚才的事,我都看见了。多多和我说过你的事。” 嘉言放下盒饭,心里想:钱多多这个大嘴巴! 场务说:“你别想多,她就随口提了一下,没透露你的*。”又看看她,踯躅着,“和男人你别闹。嘉言,你这么漂亮,犯不着。要真想换个,那就换吧,最怕这样半死不活地吊着。” 嘉言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期间,梁艳又把她叫去,让她把地上的垃圾收拾一下。嘉言往地上一看,都是些瓜果皮屑的,也太多了些,还都是些葡萄皮、瓜子壳之类的小东西。嘉言站在那里,一时没有动。她眼角的余光不由想去看俞庭君,但是这个男人坐在旁边的遮阴处抽烟,阴影里一张面孔很模糊。她还是没有回头,她怕看到一张冷漠陌生的脸,眼睛里是讥诮和看好戏的嘲弄。 所以,不如不看。她笨拙地保护着自己。 以前觉得自己非常强大,在学校里,就算有所龃龉也是直来直去的,她总是游刃有余。这两天算是明白,社会和学校不一样的地方。有些人,可以明目张胆又姿态坦荡地刁难你。而你,为了这份朋友介绍的报酬不错的工作,绝对不能说一个“不”。 俞庭君这是在教育她,权势赋予的好处吗? 借助这个女人的手? 嘉言心底沉默,不仅仅是因为梁艳的刁难,更因为他的冷眼旁观。 梁艳抱着肩膀在一旁看着她。大冬天的,她还穿着件大红色织锦的旗袍,肩膀上搭着雪白的狐球披肩,鎏金点翠的凤簪在鬓边轻轻摇晃。和之前珠宝店那副模样不同,她虽然眉宇间还是趾高气扬的,但保持着修养,只是挑一挑眉毛,把她从上打量到下:“你有什么疑问吗?” 嘉言说:“没有,只是,我没看到畚箕和扫帚。” 梁艳说:“没有画纸就不能画画了?音乐家巡演时,哪怕是琴弦断了,也得演奏完他的曲子。白小姐,这只是收拾一下而已。可以敬业一点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由去看俞庭君。但是,他从始至终都侧头望着远处的群山,神情淡漠,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置若罔闻。梁艳心里冷笑,更觉得宋曼危言耸听。 这个女人,在他心里的位置也不过如此。 “你还愣着干什么,真不想干了?”梁艳的声音提高了。 嘉言蹲下去,慢慢捡起地上的瓜子壳和果皮。她觉得恶心,不过还是默默捡着,一声都没吭。如果是在八岁以前,这是不可能的事。不过,她来到南方以后,学会了很多,其中一样就是审时度势和隐忍。有的时候,反弹太过,反而激起某些人变态的凌虐欲。 梁艳见她这么低眉顺目的,心里反而不舒服,就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似的,之前,她都计算好了呢,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这女的抵死不从,索要薪水,要辞职,然后,她压着钱不给,在大庭广众下“教育”她,给她好好上一课。 然而,这剧本就这么毁了。 梁艳冷冷地瞪着白嘉言微微弓着的背脊,眼神闪烁。助理小张端着杯水过来,梁艳说“谢谢”,伸手去接,却像是没抓稳似的,失落了那水杯,正好浇在嘉言的身上。 小张“啊”了一声,忙把嘉言扶到一边,眼泪都快出来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没有事啊?我扶你去医院吧。” 嘉言闭了闭眼睛,摇摇头,挣开她去了洗手间。虽是热水,但是,那水的水温估计也就六七十度,大多浇在她的后背,见肉的地方只有脖子的地方呗烫到了,红了一片。她伸手触碰,指尖瑟缩了一下,收回来,拨了拨头发盖好了。 出来时,外面有人在等她。 这洗手间位置偏僻,在半山腰背阴的地方,周围都是茂密的丛林,阳光照射不到,一年四季都有些阴森森的感觉。嘉言骤然在门口看到俞庭君,心里没个准备,差点被吓出个好歹。她垂下眼睑,就准备绕开她。 说时迟那时快,错身而过的时候,俞庭君手臂一曲就勾按住了她的脖子,把她往后带。嘉言大惊失色,就要大叫,他捂住她的嘴巴,抓住她的手腕扣到身后,一拉一拽就把她拖回了女厕,狠狠地扔到盥洗台上。 这是那种长方形的盥洗台,几个台子都是通的,只有中间下陷。嘉言摔到上面,头嗑在了大理石台面上,钻心的疼,还碰开了两个水龙头,头发、衣服全都打湿了,凌乱又狼狈。她下意识就往里面蜷缩了一下身子。但是这盥洗台多窄哪,稍微一缩,后背就抵上了尖利的石台。她面色苍白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冷漠怒气的男人。 俞庭君走过来,弯下腰,伸手就捏住了她的下巴:“你这是在跟我较劲,啊?” 嘉言瞪着他,没说话。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很快就被山间冰冷的空气吹得冷飕飕的,整个人都仿佛要冻住了。 “哑巴了?”他信手拨开贴在她脸上的乱发,语气放缓了一下,“说话啊。” 嘉言抿了抿唇,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俞庭君,你到底想怎么样?难道我还不够惨吗?” 预想中的冷言冷语和暴力没有出现,身上却传来异动,嘉言睁开眼睛,原来他正给她脱衣服呢。嘉言下意识就要挣扎,愤怒地盯着他。俞庭君都气笑了,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湿衣服贴身上舒服啊?” 嘉言怔了怔。 太阳从头顶的天窗外洒进,照的他长长的睫毛一根一根都纤毫毕现,莫名就缓和了他身上那种肃杀冰冷的气息。她身上那件棉衣很久被他剥了,直接扔垃圾桶里,然后把她裹进他那件黑色的呢大衣里。 俞庭君低下头,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定定地凝视着她。 嘉言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离得太近了,她莫名地局促,就要别开头,却被他两根手指捏住下巴掰回来。 “你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还真是说不出的可怜又可爱呢。” 嘉言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这个人现在说出这种风凉话。 “别生气啊。”俞庭君似乎预料到她很快就要发怒了,顺了顺她湿漉漉的头发,然后把手指按在她冻得发紫的嘴唇上,又握住了她的手,忍了忍才有些不自然地说:“算我不对行不,别较劲了?我还是第一次和人道歉呢,给个面子呗。” 嘉言怔了怔。 这人也会开口道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26章 防盗(可买) 第029章出气 “工作我给你辞了,以后别再做这种,你真要干,就替我管账。”俞庭君把她打横抱着往山下走的时候,在她耳边说,吻了吻她的脸颊。嘉言忘了自己是怎么妥协的,之后一遍遍问自己,得出的结论是:其实那一次闹别扭,她就没有很坚定的要和这个人掰了。其实,离开那天开始,她就等着他来找她。 不过,有些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山间的傍晚,空气比白日更冷,呼出的热气带着蒙蒙的白雾,仿佛要冻结一般。嘉言往俞庭君的怀里缩了缩,勾住他的脖子,问他:“我要是不跟你回去,你是不是继续让那个梁艳‘教育’我?” 俞庭君说:“我没有让她教育你,这个女人总是自以为是聪明,其实她真是我见过的最蠢的女人之一。而且,她很烦。” “她也是你的女人吗?” 俞庭君低头看了看她,她清亮的眸子望着她。他笑了笑抬起头:“不是。” “真的不是?” “真的。”可能因为怀里的女孩难得的乖顺可爱,他的耐心难得的好,飞扬的眉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横斜着。他低头看了看她,她正睁着眼睛看着他,眼神里还有那么点欲言又止。很好,又在耍心眼了。这个小家伙,她在这里等着他呢,她可没有那么好欺负。她耍狠肯定是有倚仗,她要是示弱,那肯定也早有算计了。就像现在,她是示弱,但等着他自己开口呢。 “你还有什么疑问?不妨一并问了。”俞庭君给了她个台阶。 嘉言果然笑了:“她给了我俩耳光,我以为是你要她来打我呢。” 俞庭君停下了脚步,望着她,重复了一遍:“她打了你?” 嘉言点点头:“就是昨天,我本来在xx路的xx珠宝店做销售,她带了两个人来找茬。”这是实话。 俞庭君这就笑了,和肖玫说的一般无二。这女的真的逗乐她了,活不耐烦了。他对嘉言说:“那我给你出气好不好?” 嘉言说:“谁稀罕。” 俞庭君说:“我就喜欢你这难得的矫情小样子。” 很快到山脚下,司机小周帮他们打开车门,俞庭君把嘉言抱进了车后座,让她枕着他的大腿,拍拍她的脑袋:“睡一会儿吧。” 嘉言说:“我东西还在宿舍呢。” “买新的吧。” 嘉言不吭声了,趴在在他的腿上,磨蹭着换了个位置躺好。她是真的困了,工作的时候不觉得,闲下来就马上感觉到了,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车里很安静,俞庭君正沉思,就听到了她均匀而细微的呼吸声。他低头去看,女孩睡着了,弯弯的发丝在白皙的脸上有些凌乱的铺着,秀眉微蹙,似乎梦到了不好的事情。这么容易就睡着了,看来,这两天真是吃了不少苦头了。 俞庭君摸着她的头发,心里忽然非常柔软,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巴。 他是典型的那种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的人。那天她一声不响的离开,他是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了,但是停下来想一想,这法子不行,一昧地打压没准起到反效果,好的猎手应该是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不过,现在甜枣也给过了,也该再给一棍子,让她警醒着点。不然,以后动不动就玩出走的,脾气得越来越大。 不过说真的,有些东西他还真舍不得往她身上招呼。这么野又可爱的性子,要给整残了他多亏啊,凡事还得循序渐进。免得这还没真的怎么样呢,就给吓出毛病来了。他忍不住想要发笑,拿出手机就给肖玫发了条短信。宋曼适合调剂,够聪明,知道轻重,不闹事,还现实。肖玫不声不响的,却极有野心,是个办事的好手。前些日子就见过一次,她就表明要转行去江玦那儿,让他帮着引荐,他想,正好借这个事试试这个毛遂自荐的女人有什么本事。 反正江玦那正缺人手。 江玦有些生意,不缺高学历的人才,就缺那种会做人会办事的,最好那种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渣。 这个肖玫,和老江一样,有这种潜质。 摄影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梁艳浑身都痛,回头对经纪人肖玫说:“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你是白痴啊,还是听不懂人话啊?怎么到现在还没送过来?” 肖玫低着头说:“在路上了,明天就能到,梁姐,您先消消气。” 梁艳冷笑:“我告诉你,你弟弟的医药费还是我垫着的,给我勤快些,我聘你个废物是看得起你,知道吗?” 肖玫忙不迭致歉,态度不可谓不谦恭。 梁艳又骂了她几句,发泄了一下,踩着高跟鞋走了,走了几步,鞋跟却陷入了泥地里。她回头去喊肖玫,却发现肖玫不知道哪去了,气得她懊恼不已。后来,还是她打电话给经纪人,才给拔了出来。 回到家里后,她倒头就睡了一觉。实在是今天拍摄实在太累了。翌日,八点还没到呢,她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她烦得要死,还想睡着,操起手机就想给它摁了,但是,她看到号码却一个挺身起来,忙给接通了,嗲声嗲气地撒娇道:“喂,周总……” 电话那头的中年男人却气急败坏地骂道:“梁艳,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想拿这种事情炒作?我告诉你,那是自掘坟墓!还有,我们结束了,你他妈以后别来找我。” 梁艳还没说话呢,那电话就给掐了,弄得她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还没理清这是个什么事,又有一个电话打来。她看到屏幕上那跳动的“梁总”,忙接通了,说:“姑父。” “小艳,你在搞什么啊?这种事情可不是开玩笑,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公司已经受到影响了,你的经纪人呢,这事是不是她搞出来的?” 梁艳忙说:“姑父,你说什么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不清楚啊。” 梁总的声音陡然大起来:“你自己干的蠢事还要问我?我这边还一大堆麻烦处理呢,你自己看电视。我告诉你,这事情你要给个合理的解释,别说解约了,公司得告你。” “什么,告我?为什么要告我啊?”梁艳这才急起来。关键是,她还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事。她急得忙问:“姑父,到底怎么了啊?我没干什么啊。” “自己看新闻!”梁总也烦躁地掐了电话。 梁艳连忙翻出遥控,打开了电视机,转到娱乐频道。这一看,她差点晕过去。根本不用找,整个版面都是她,主持人绘声绘色的叙述着:“……昔日玉女,今日荡/妇,梁艳生动地为我们展现了娱乐圈不为人知的一面,有记着拍到她与中宸影视多位高管的亲密艳/照……” 然后就是多张不同角度的她和几个男人的照片,脸部都没打马赛克,虽然有些昏暗,但是不难看出就是她,其中还有几张是她和周总在澳门赌场的。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她转了频道,发现不止娱乐频道,几个财经频道也在长篇累牍的报道这件事,关注点却是中宸影视“洗黑钱”、“高层内部和女明星关系混乱”、“经营手段不正当”等等,却无一例外,都是负/面/报/道。 梁艳摊在那里,整个人都像失去了力气。 过了会儿,她回过味来,马上打电话给经纪人。肖玫的电话却关机了,打给她家里的电话也打不通,气得梁艳摔了手机。她虽然学历不高,也不算多么聪明,但是在娱乐圈混了那么多年也不是傻子,也明白过起来。这事来得太蹊跷,她一个二三流小明星的这点破事,哪里能让那么多个频道一齐盯准了报道呢。 该不是中宸影视得罪了人,她正好撞枪口上了吧?她怎么也不认为是有人想要找她的茬。她虽然嘴贱一点,姿态又高,但都是对着比不上她的那些人,对于真正有钱有势的,她向来是笑脸相迎的,从来不敢得罪。 不过,甭管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定和肖玫那个贱人脱不了关系。她的日行都是肖玫安排的,这个贱人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那么多的私人信息,除了她还有谁会知道的那么详细?而且,怎么她这边才刚出事,这贱人就跑没影了呢。 她怒不可遏,随便披了条外套就冲出门去,直接朝肖玫她弟弟的医院奔去。她要找这个贱人好好算账! 可是,她才刚出屋门,迎面一辆莲花就停在了她的面前。车门打开,里面跳下一个中年胖女人,接着就是几个彪形大汉。 那女人一脸凶神恶煞,瞪她:“你住这儿?梁艳呢?” 梁艳平日上镜都画浓妆,今日却没心情整饬,导致这女人一时也没认出她。她心里“咯噔”一声,反应也快,转身就拿钥匙开门,打算躲进屋内去。 为首的大汉动作更快,操起一个方向盘锁就扔过来,正正砸在她的手上。梁艳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哀嚎,跪倒在地,痛苦地抱住手。 胖女人也不傻,立马明白过来:“妈的,你就是梁艳那个贱人吧,竟敢勾引我老公!给我上,打死这个贱人!今天不打断她的腿,划花她这张狐狸脸,老娘就不姓陈!” 一堆人拥上去,你一脚我一腿就动手。 梁艳的尖叫和痛苦马上淹没在拳打脚踢中。 胖女人还在旁边骂骂咧咧。 嘉言醒过来的时候,都是上午十一点了。她动了动有些酸痛的腿,艰难地翻了个身。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动了动手臂,转而揽住了她的腰肢。嘉言推了推他,也没推动。她难受地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像被人打了一顿似的。 昨晚嘉言在车上睡着了,是后半夜醒来的,他把她按在床上做了很多次,她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天都开始亮了。现在她不止觉得身体酸痛,下面还火辣辣的,有点疼,其实昨天到后面她都没什么感觉了,只是本能地迎合他,不想闹得不欢而散而已。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一般也就来个两三次,不会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昨天他像要吃了她似的,还扭住她的手,抓她的头发。嘉言几次想要挣扎,后来还是放弃了。好在他没什么别的出格的。 她又动了动,他醒过来,趴在她的胸口睁开了眼睛,长眼迷离,一副餍足的模样。他本来就生得一副极好的相貌,裸着身子这样望着她,一副就等你为所欲为的样子,真叫人受不了。还有他白皙的脖颈处那一根红线,垂着一块透明的绿玉观音,微微晃荡,不时滑过她的皮肤,带来微微的凉,特别性感。嘉言忍不住伸手去摸,在他反应过来钱又马上收了回来。他说这块玉是他姥姥给他的,玻璃种的帝王绿老玉,出坑后放在原石里几十年才被人意外开出来,后来还是民国时请苏州一个大师雕刻的,现在很稀少了,从小就戴着,洗澡睡觉哪怕做/爱都不摘下,也不放人碰。俞庭君还是皱了皱眉,宝贝地把那玉观音摩挲了一下,似乎被她碰着就不干净了。 嘉言气道了:“我手上有细菌啊。” 俞庭君笑了笑:“男戴观音女戴佛,玉观音你有什么好摸的?” 嘉言哼了声,推推他:“起来了。” 俞庭君打了个哈欠,莞尔一笑,戳戳她的脸蛋:“睡得怎么样?” “不好。”嘉言颓然的看着他,实话实说。 俞庭君就笑了笑,修长的手指又点了点她的鼻尖:“怎么个不好法呀?” 嘉言看着他,眼神有些古怪:“……” 他望着她的眼睛:“……怎么了?” “疼。” “疼?”他重复了一遍,有些不是很明白。 “嗯。”她点点头,他不问就罢了,他问了,她就有些怪异地看着他,看得他有些心虚。 俞庭君抱住她,过了一会儿,贴在被子上哄着:“是下面疼吗?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给我看看好不好?就看一下,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一直这样哄了好久,嘉言才答应给他看。俞庭君自个儿看了,也有点吃惊,他不记得自己用那么大劲了,当时就有点失控,想要占有她,想要看到她哭,看到她无力的挣扎。 他坐起来,把她抱怀里,给她一件一件穿衣服,说:“我们去看医生吧。” 嘉言瞪他:“不去!” 俞庭君揉揉她的头发:“不要任性,生病要看医生,手上更要看。” 嘉言说:“我不去。”又看着她,任着他给她套上线衫,扁扁嘴,垮下一张脸,“说实话,太丢人了。” 她说得他都笑了:“那总得配点药啊膏啊什么的吧。” “你让人给我买点就行了。反正,我不去看医生。”嘉言说,声音低落下去,“还有……” “嗯?”他贴近她,把耳朵附在她的唇边。嘉言低头看了看他洁白漂亮的耳朵,忽然发了狠,一口咬住。他“啊”了一声,一巴掌挥开她的脑袋,气笑了,切齿眯眼:“干什么你,属狗的啊?” 嘉言愤恨地瞪着他:“你欠我的。” “好好好。”他好脾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却见她还是那么盯着他,渐渐的,也收起了笑容,认真问她,“怎么了?” 嘉言缩进他怀里,抓住他的衣襟,忍不住就有些颤抖:“还有,还有……你以后不要那么用力,也不要从后面压上来,像打桩似的,我真的好痛。” 俞庭君忽然觉得胸口也有点痛,抱住她,亲她颤动的睫毛:“傻瓜,痛你怎么不说呀?” 嘉言说:“我不想让你不开心嘛。” 他忽然就觉得心口被什么哽住了。如果是以前的别的女人,她们会说,不痛,一点也不痛,哪怕痛的不行也要迎合他。不过,那不是因为她们爱他,是因为不敢忤逆、不敢得罪,而不是单纯的“我只是想要你开心”。 当然,也有女的真心爱过他,比如那个学姐,但是,他不喜欢她,所以无所顾忌的伤害她。因为根本不在乎。 很久以前,俞庭君就知道自己是个非常冷血的人,他不会对周遭的人产生特殊的情感共鸣,更多的时候,他把他们当成他必需超越的一个目标,一个参照物。哪怕是那些发小,他在他们面前笑、哭,但是有些秘密,有些秘密他从来只有一个人共享。 比如,他厌恶贺东尧。 但是,当白嘉言说她想让他开心的时候,他由衷地有种想要保护她的想法。但是另一方面,他也很矛盾。这只是他的猎物,他的初衷就是要完全地占有她。 第27章 防盗(可买) 第030章相处 后来,他打电话给菲利普斯,让他送来了一管软膏。 嘉言是伤了,不过还不是很严重,只是有些红肿,倒也没流血。不过,她本来就没有什么丰富的经验,很难适应。下楼的时候,他抱着她下去吃早餐,让张妈招来了软垫垫在椅子上。 张妈很欣慰的样子。 嘉言左手荷包蛋,右手去翻报纸。 俞庭君用筷子敲她的手:“吃东西的时候不要看报纸。” 她放下荷包蛋,在餐巾上擦了擦手指,然后去翻报纸。俞庭君在一旁笑了笑,也没有劝阻,驾起腿翻开了今天的财经周刊。 嘉言看着看着就愣住了。她翻的是娱乐版面,上面一整面都在报道梁艳的丑闻,连她早几年在台湾做三陪的事情都给挖了出来,一面倒的负评。后面还有一则新闻,说梁艳进了医院,是被一个路人发现的,被打得都没有人样了,有娱记爆料,因为梁艳勾引公司有妇之夫的高层,所以被对方老婆报复。 这么一整面全都是报道一个人,实在太罕见了。她抬头去看俞庭君,俞庭君却没有看她,鼻梁上驾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慢慢地翻看着一份国外的财经报纸。 嘉言对张妈说:“能不能给我再去拿几份报纸。” 张妈怔了怔,还是点头去门外拿了。 这老宅的邮箱是早几年就有的,订阅过很多份报纸,不过因为很多报纸报道的都差不多,俞庭君不会每一份都拿来看,基本只偶尔挑几份看,其余的拿去给园丁老李糊窗户。 张妈很快就拿来了报纸。嘉言翻了好几份,都是本地很有名的报纸,结果无一例外报道的都是这则新闻,而且用词犀利,没有丝毫遮掩。 这太不正常了。 同一时间,一个区域内的几家重量级报社像是瞬间统一了口径,居然没有出现任何不同的声音,这在娱乐圈,本来就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她犹豫着,犹豫着看向了正低头看报纸的俞庭君。 俞庭君感受到她的注视,放下了报刊,态度温和:“怎么了,早饭不合口味?你想吃什么,我让张妈给你去做。” 嘉言抿了抿唇,把自己正翻到的一夜报纸推到了他面前。 俞庭君低头看了看,手指抚在上面女人迷茫的脸上,淡淡一笑:“这不是梁艳吗?这模样,还真是有够淫/荡的。她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被拍到这种照片。以前见过几次,也没见她这么不当心啊。所以说,做人不能太得意忘形。” 嘉言看着那照片上的人,分明是喝醉了,不然不会摆出这种姿势。她看着看着,忽然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是不是你做的,四哥?”她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有千斤重。 俞庭君说:“你猜。” 嘉言说:“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当然,她不是为梁艳打抱不平,那个可恶的女人还扇过她巴掌,她的死活跟她没一点关系。但是,她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但是,她知道这个人不做无意义的事情。 俞庭君放下了报纸,双手撑着玻璃桌站起来,径直走到了她的身后。他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嘉言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别怕。”他弯下腰,在她耳边柔声说,“你和她是不一样的。而且,你很聪明,不会干蠢事。嘉言,你可以试探我,耍些小心机,那些无伤大雅。但是,我希望我们总体的相处模式是愉快的,最好不要出现上次那样不欢而散的事情。” “我知道了。”嘉言听到自己的声音。 俞庭君笑了,亲了亲她的脸颊,拍拍她的肩膀:“多吃点儿,你这两天都瘦了。” 嘉言机械地点点头。 俞庭君转身踏上旋转楼梯,踌躇满志地朝楼上走去。走到办公室的时候,他接到了肖玫的电话,告诉他自己现在躲在外面避避风头,希望他能照顾自己的弟弟,同时,又禀告他几个老总都深陷丑闻,中宸的老底也揭了不少,股价已经跌到每股17元,这时候正是购进的好时机。他夸奖了她几句,回头让老江划钱给她,顺便接洽江玦,把这个人介绍给他。 菲利普斯很快就把药膏送过来了。俞庭君拿着过去就敲响了嘉言的房门。只过了一会儿,嘉言就撅着屁股过来给他开门。 他看到她这模样就笑了:“这小模样儿,还真是可怜,被我折腾惨了。” 嘉言瞪他。 俞庭君猛地拦腰抱起她,在她的惊呼中把她扑到床上,解下皮带,把她的手交叉着按到头顶,绑在了铁床的床柱上。 “你要干什么?”嘉言震惊地望着他。他以前,从来没有绑过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此刻高深莫测的笑容很可怕,像昭示着一种未知的危险。她浑身的细胞都紧绷起来,如临大敌。 “怎么了?”他欣赏够了她害怕的模样,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戏谑地望着她,在她脖颈间吹了一口气,“我只是要给你上药,宝贝。” 嘉言分明不信:“上药为什么要绑着我?” “怕你乱动呀。” “你放开我!”她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好吧好吧,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算了。”他好心地给她解开。 嘉言得到自由,忙退到了一边,惊疑不定地望着他。她怎么觉得,眼前这个人,和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不大一样呢。 俞庭君拍了拍身下的床垫:“过来,我给你上药。” 嘉言没有动。 他还是在笑,声音却放轻了些:“你不听话了吗?” 嘉言踯躅着,还是走了过去。 他欣慰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发:“真乖。” 他给她细心的涂抹了一遍,嘉言觉得烦,推开他的手,坐地离他远了点。俞庭君在那边笑,弯腰倒在床上。她拿起枕头砸他,俞庭君躲开。 嘉言又拿起手机要砸他,这时候手机却响了。 嘉言低头一看,是贺东尧的电话。她没有马上接通。俞庭君却说:“接啊,怎么不接?东子心里指不定怎么惦记着你呢。”说着他就笑了。 嘉言瞪他一眼,犹豫着,还是接通了。 贺东尧的声音大声地传过来:“嘉言,我回来了,你在哪儿呢?我去你学校找你,你舍友说你不在。” “……我……我回老家了。” 贺东尧马上兴致勃勃地说:“得,那我去找你。” “不!”嘉言忙说,“不用了。” “什么?” 嘉言说:“我已经在准备行李了,我要回来,我有东西落在学校里了。” “哦,这样啊。” “嗯,到了我联系你吧。”说着她就掐了电话,像失去了浑身的力气般瘫软在床上。俞庭君过来抱住她,低头拨弄她的头发:“怎么不和东子说实话呀?” “有什么好说的。”嘉言说。 “做我的女人很丢人啊?”他唇边有点儿讥诮,“还是,你打算脚踏两只船?” “那我应该怎么说呢?”嘉言说,“我们是什么关系?情儿、还是别的?” 俞庭君默然。 下楼的时候,他看到白嘉言在厨房切西红柿,很安静的模样,眉宇间有些淡淡的清愁。也许是心不在焉,她不小心切到了手,献血就那么涌了出来,低落在砧板上。 俞庭君走过去,把她的手抬起来,含进嘴里。 嘉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俞庭君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发:“别这样好吗?嘉言,我想看到你开开心心的。我们在一起一天,就开心一天。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说实话,我对任何人都没有信心,包括我自己,我不想做什么可能会违背的承诺。” 嘉言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如果有一天……如果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还是分开,我会补偿你的。现在,我想试一试认真地和你相处。”他低头看着她,心里有一种声音在说:也许这个女孩是不同的。他和她在一起后,就没有去找过别的女人了,觉得很充实,没有很快就厌倦的感觉。 “你说真的?”嘉言看着他。 他点点头,低头把下巴枕在她的额头,吻了吻她颤动的睫毛。 虽然知道这个人可能就是忽悠她,嘉言还是忍不住欢欣雀跃起来。她让仆人去拿衣服,给他穿外套,戴上围巾,穿好鞋子,忙得不亦可乎。俞庭君提着她的肩膀把她捞起来,让她站直了:“别只顾着我自己,嘉言,你穿什么呢?” 她笑一笑,没说话。 俞庭君让张妈去房间里找一找。他给她买过不少衣服,不过都是夏装居多,冬装屈指可数。找来找去,最后只找到一件短款的浅灰色面包衣,配下面一条呢短裙,也挺可爱。俞庭君垫着下巴说:“你穿这样,还真像个未成年少女啊。”气得嘉言打他。 他转手给她套上一只白色的针织帽,把那些弯弯的头发往帽子里套。嘉言拨开他的手,又把头发扒拉出来,瞪他,说这样才好看。 俞庭君说,怎么样都好看。 她扑过去,他顺势接住她,抱着她在大门口转了三圈。然后,他放下她,说:“快过年了,我们去买点儿东西吧。今年我不回去了,我们一起过吧。” “我要回去啊。” 俞庭君说:“你傻呀,我可以陪你回去啊。” 嘉言笑了笑,不说话了,任着他把她抱进车里。他车儿多,平时也不开那种特别张扬的,今日倒是挑了辆火红色的跑车,特别扎眼。嘉言摸摸侧壁,锃亮的,像打过一层蜡似的,回头对他说:“这也太刺儿了,你小心被交警重点关照。大过年的,大家都等着弄点小钱回家呢。” 俞庭君把钥匙转进钥匙孔,手伸过来勾她的头。 嘉言大叫“饶命”,嬉笑着趴到他腿上,蹭着蹭着就点着火了。俞庭君低咒一声,把车给熄了,按住她的肩膀:“干什么,还让不让好好开车了,啊?” 她就是笑,有点儿坏坏的。 “谁点的火,谁负责熄火。”俞庭君捏住她的脸,忽然觉得她这小狐狸样儿特别可爱,又忍不住捏了两把。 嘉言一个翻身,趴在他身上。 他捞起她的脸。这双漂亮清澈的眼睛就那么仰视着他,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里,他顿时就有些受不了,右手摸进她的裙子里。嘉言有点儿慌乱,摇摇头。他怔了怔,想起什么,松开了手:“不好意思,我忘了。” 嘉言摇摇头,仰头亲吻他的嘴唇,碰了一下,然后马上离开。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对视。俞庭君看着她含笑的眼睛,心里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嘉言把目光别开,低头靠在他的怀里,他一遍遍抚摸她柔软蓬松的头发,将手指缓缓插入她的头发里,像要抓住什么,又不知道要抓什么,心里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仿佛在手里了,又仿佛不在,无端有些发慌。 白嘉言没有这样过。她此刻的表情,让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俞庭君一直都觉得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就算心里示弱也不会表现出来,所以有些事情非常顾忌。其实,他有时候很想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很久以前就想,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都忍了下来。他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不受他的控制,在慢慢地滋生,说不清道不明。 但是,不是很讨厌。 那天,他们去买了很多东西,有衣服、鞋子、礼盒,还有很多吃的。把车停在商业中心的广场上,嘉言几乎像一只放飞的小鸟一样跳下来,张开双臂朝远处奔去。路上看到金发碧眼的外国小女孩,她娴熟地用英语和那对夫妇交谈,恳求他们让她和他们可爱的小女孩照一张相。 可是,人家好像有些为难。 嘉言苦着一张脸,忽然像变戏法似的从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开始引诱那个小女孩。谁知,人家小朋友哼了一声,颇为不屑地转过脸去,把屁股对准她。 嘉言气得暴跳如雷,不甘不愿地跺了跺脚。 俞庭君都笑了,走过去,和那对夫妇用英语交流,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条银色的有缠枝花纹的链子,给那小女孩戴上。嘉言还在愣神呢,他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嘉言算是明白过来了,连忙跑过去。他一手搂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把小女孩固定在他们中间。 一张非常漂亮的照片。 走的时候,那小女孩还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模样,那对夫妇也露出友好的笑容。 嘉言对他们微笑,回头不解地问他:“你和人家说什么了?” 俞庭君伸手点了点脑袋:“我和他们说,我妻子脑子有问题,以前第一个孩子去世了,是个女孩,所以她看到漂亮的小女孩总是忍不住想要和人家照相。这条链子是当初给孩子买的,原本打算孩子生日的时候送,谁知孩子没有等到那一天。” 嘉言越听越气,跳起来去揪他的头发:“你才脑子有问题!说谎不打草稿呀你!那链子很贵吧,你就这么白送人了?哼哼。有钱人的毛病,毛病!” 俞庭君把她钳制在怀里,微微用力就给她提起来了,单手截住她的腰就往精品店走去。嘉言大叫,要打他。 俞庭君说:“再乱动打你屁股。” 嘉言偃旗息鼓。 后来去了一家百年老店,他说要给她买一件珠宝。嘉言说,哪里有冬天买这个的?他贴着她的耳朵说,你可以等到明年夏天再戴。 店主亲自来接待,打开红色绒缎面的盒子,介绍里面一颗六芒星型粉色钻石:“六克拉,现在粉钻已经很稀少了,这颗无论是纯度还是切割都是上佳的。如果有需要,可以加工成戒指,或者镶嵌到项链中,附加配饰不收取额外费用。” 俞庭君把那颗耀眼的钻石拿起来,放在她耳朵上试了试,觉得大了,又放在她脖子上比了比。嘉言有些意兴阑珊,挣开他的怀抱坐到一边的客席上。 他打发了店主,走过来,坐到她身边:“不喜欢?” 她没说话,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啊?”他把她的头发缠绕在指尖,慢慢地卷。 嘉言站起来,说:“我们回去吧。” “我说过要送你一件礼物的。” “什么礼物都可以?” 他点点头。 嘉言笑了笑:“那你做饭给我吃。” “现在?”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指针显示十点。 “我饿了。” “我可从来不给人做饭。” “今天是我生日。” 他讶然地望着她。就这样僵持了会儿,他叹了口气,终于妥协。白嘉言欢呼一声,冲过来,扑到他身上,猛亲他的脸颊,给他一脸的口水。 “脏死了。”他嫌恶地推开她,眼睛里却在笑。 第28章 防盗(可买) 第031章生日 张妈每天都会出去买食材,但是,嘉言又拉了俞庭君去了菜场。不过,憋了两分钟他就冲了出来,一脸的菜色。嘉言也知道这味儿难受,这公子哥肯定受不了,也不勉强他,自己买好了菜,才出来和他汇合,走到外面,却发现他又在路边抽烟,那么白又那么漂亮修长的手指,却用来干这事儿,颓唐的模样,不一会儿又勾引了一大帮小姑娘朝他频频回顾。 嘉言走过去,把他的烟从他嘴里拔下来:“少抽烟,对身体不好。” “我家里人都不管我。” 嘉言难得看到他吃瘪的表情,“噗嗤”一声笑出来,踮起脚尖来勾住他的脖子,亲他的嘴巴,“吧唧”一声,亲完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他作势要抽她,吓得她弓起身子闭上眼睛。 俞庭君说:“服了你了,怕你还不下来?” 嘉言扬起脑袋,得意的模样:“你真抽我啊,往脸上抽啊?” 他抬起手掌,却拍在她的屁股上。嘉言脸色涨红,又羞又恼,更多是气的,放开他,一个人踱步走了。他在后面朗声大笑,快步追上去,拦腰抱起她。嘉言双脚离地,不停挣扎,抬腿踢他、抓他,他又是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老实点,大街上呢。” “你也知道大街上呢?”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都笑起来。 后来又去定做了一个蛋糕,八寸的。嘉言说太大,他说还嫌小呢。嘉言说,就两个人吃,别把他那些狐朋狗友叫来。他说,他一个人就能吃掉。 俞四少果然非常讨厌做菜,进厨房的时候脸都是绿的。张妈在旁边忧虑地看着,问要不要帮忙,嘉言说:“没事,他什么都会,不会也很快学会。” 嘉言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张妈,把厨房移门打开,就在他背后看着。 俞庭君说:“看什么?” 嘉言说:“看帅哥。” 他转过身,手里的锅铲作势要往她头上招呼。嘉言哀嚎一声,猛地把移门碰上。 这时候有门铃响起,嘉言跑过去开门。 这一开门,门外的两人都愣住了。来的不是别人,喜欢戴着金丝边眼镜、西装革履总是装斯文的是江玦,还有一个比较清瘦、一脸无所谓的男人是周眠。 江玦有些吃惊地打量着她,还夸张地后退了两步,看了看大门处的门牌,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周眠到是镇定,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嘉言也笑了笑,然后让开大门:“江大公子,别耍宝了,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进来吧。” “你这么个大美女,我怎么舍得打你啊?”江玦伸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笑得有点儿痞,一双桃花眼使劲向她放电。 嘉言当没看见,招呼仆人给他们拿换的鞋,又去给他们泡茶。 两人在客厅坐了。 嘉言在餐厅的地方,背对着他们问:“喝什么?咖啡、茶还是别的?” 江玦大声说:“麻烦来两杯咖啡,要现磨的哦,美女,可别拿速溶的糊弄我们。” 嘉言没搭理他,滤好了两杯咖啡放到托盘里,径直端到他们面前,把糖包和放奶粉的罐头给他们。江玦叫起来:“太吝啬了,连伴侣都没有?” 嘉言翻了个白眼,手指在玻璃茶几上敲了敲:“哥们,澳洲进口的奶,自己加。没听过喜欢地沟油不要橄榄油的?你可真逗。” 江玦哈哈大笑,双手抓住她的手,使劲握了握:“嘉言,我就喜欢你这性子。你以后要不跟庭君了,能给我个机会不?哥太喜欢你了。” 嘉言扒开他的手,还当着他的面在牛仔裤上直接擦了擦,扬长而去。 江玦的笑声更大了,回头对周眠说:“怎么样,怎么样?我之前就跟你说,这是个妙人吧。” 周眠皱了皱眉,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再好现在也是庭君的女人,你别太过了。上次挨揍还不长记性啊?” “我靠,你他妈还提啊?俞庭君个混蛋,还真打我!下手那么重,好几天才消肿的。” “你那是活该。”周眠捧起咖啡,呷了一口。 江玦哼了一声,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盯着远处嘉言在餐厅忙活的背影,笑了笑:“眠子,我不开玩笑,我真挺喜欢她的,要是庭君肯的话,我愿意拿我刚到手的中宸的所有股份和他换。” “脸又痒了吧?你话你别让庭君听见。”周眠瞟他一眼,手指在茶几上“咚咚”地敲了两下,冷冷道,“我就问你一句,你在这栋房子里看到过别的女人过夜吗?” 江玦噤声,眼神有点儿复杂。过了会儿,他嗤笑一声:“难道他还来真的?我不信,恐怕他自个儿都不信吧。” 周眠说:“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自己以为不在乎,实际上,等到真的失去了,才明白那对你有多么重要,简直是心如刀割。” “靠!你别恶心了行不?不就是被个小明星给甩了吗,还真以为自己懂爱情了?动不动就伤春悲秋的,真受不了你。”江玦一副要吐的表情。 周眠也没反驳,低头喝杯里的咖啡。 江玦忽然说:“不对啊,庭君去哪儿了,怎么进门开始就没瞧见他呢!”伸手捞了片薯片来吃,咬得脆响。 话音未落,厨房的移门就被人拉开了。江玦和周眠抬眼望去,都傻在当场,江玦更夸张,手里吃着的薯片都掉到了桌上。 俞庭君也看到了他们,脸色沉下来,不过,什么都没有说,转身把手里的才端上了桌。 江玦嘴里“啧啧”着过去:“俞四少也会下厨啊?” 俞庭君说:“你们怎么来了?” “什么语气啊你,不欢迎啊?” “你每次都这么聒噪的话,是不欢迎。” “靠!”江玦气得要捶他,俞庭君扬手就给他隔开了,皱着眉,很不耐烦,“别发神经,今天没空理你。有事就说,没事就滚。” “你能有什么事儿呢,不就是和白妹妹共度二人世界吗?”江玦语气酸溜溜的。 俞庭君说:“没事请你回去成不,烦的不行。” “谁说没事?”江玦哼了一声,像个主任似的在桌上坐下来,拿起筷子就夹菜来吃,嘴里还评价着,“味儿还不错。庭君,这都是你做的啊?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潜质,以后要不当兵了去做厨子也成哪。” 俞庭君不怒反笑,右手好整以暇地按住了他的肩膀,压低了身子,俯视他的眼睛,轻轻说:“找茬是不?真嫌命长啊?” 江玦见真要惹毛他了,忙打哈哈:“哪能啊?这不快过年了吗?我和眠子怕你寂寞,过来陪陪你呗。不过,我看现在不用了,你都佳人有约了。得了得了,我们也不打扰了。”说着就起身,和周眠跑命似的逃了。 俞庭君骂了句“神经病”,把被他碰过那筷子直接扔厨房的戏水池了。 嘉言过来抱住他:“别理他们,我们今儿两个人过。” 俞庭君这才展颜,回身拥住她,把她的头按在胸口。嘉言说:“以前都是我舅舅一家陪我过生日了,但是今年出了这种事,我是不可能回去过的。以后,你都会陪我过生日吗?” 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但是,那一刻,他下意识就说了,像是心里的一种本能:“只要你不走,我都陪着你。” “真的?”她抬起头,眼神希冀地望着他。 俞庭君想,再厉害再坚强的女人都不能逃脱一个规律:缺乏安全感,所以总是一遍遍问男人,想要得到肯定的答复。殊不知,男人的心要不在你这啊,问多少遍都没用。要是以前,有女人敢这么问他,他铁定无视,或者烦不胜烦。但是,如果对象是嘉言的话,他一点儿也没有不耐烦的感觉:“真的。” 嘉言笑了,把头埋在她的胸口。 吃完饭后,俞庭君和她肩并肩坐在阁楼上看星星。尖顶的阁楼,头顶的斜坡上安着两面很大的玻璃窗,抬头望去,星辰尽收眼底。 嘉言赞道:“太漂亮了。” 俞庭君安静地笑了笑:“小时候,我每次生日就一个人坐在阁楼上看星星,直到第二天早上。” “你家人不陪你过吗?” “不需要。” 嘉言说:“我们每个人都是需要家人的,虽然你不说,但是我不傻,我知道你心里有根刺儿呢。其实,你挺孤独的吧?” 他怔了怔,转过头去看她。 嘉言也正好转过脸来,抬手捧住他的脸,抚摸他的下颌,眼神很温柔:“你和我说说吧。” 俞庭君冷淡的看着她:“很多年没人敢问我这个问题了。” 嘉言笑了笑:“那是因为他们怕得罪你。我怕什么呀?不过,你爱说不说,不爱说就算了,我也不是那么稀罕。” “为什么?”他的嗓音低陈,有那么几分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他忽然拉住她,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就被他锁在了怀里。俞庭君低头望着她,漆黑的眼睛里有些她看不懂的表情,她想要起身,他看着她说:“别动。” 嘉言放弃了挣扎,任由他冰凉的手指慢慢的抚摸着她的脸颊。他的手指冰冷,但是他的身体是温热的,隔着薄薄的毛衣透过来,熨帖着她。嘉言往他坚实的怀里缩了缩。 俞庭君忽然开口:“我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我父亲是入赘我们家的,所以我们四个孩子都姓俞。可能是这个原因,我母亲总是盛气凌人的。不过,在我出世以前,他们的关系还算融洽。不过,打从我记事时起,他们就总是吵架。” 嘉言沉默了会儿:“后来呢?” 俞庭君说得很冷淡,像是说着和他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贺东尧的父亲和我父亲是战友,不过在他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他们孤儿寡母的,我父亲就多照顾一点,也算尽点作为战友的心。不过,后来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好,倒真成了一家人。” “……” “他要离婚,我妈不肯,两人就在司令楼里闹起来,连附近的哨兵、家属都惊动了。后来,我爷爷和姥爷也来了,帮着调解,我爸和东子他们一起去了南方,这事才算过了。” “……” “本来就是那么一回事情,也没什么。你说,感情这种事情,哪里有天长地久的。他那会儿主动追的我妈,也说山盟海誓来着的,嚷着要离婚的时候比谁都急。平时在我妈面前屁都不敢放个,那天扯着嗓门的样儿才算是让我见识了一把。难得啊,难得爷们儿了一回。”他轻轻笑了笑,笑容不可谓不嘲讽。 嘉言坐起来,什么也不说,抱住他,仰头去亲吻他冰凉的嘴唇。 俞庭君看了她一会儿,猛地抱紧她,把头枕在她的肩膀上。 第29章 防盗(可买) 第032章冲突 那天晚上,他们在阁楼上了做了整整一夜,起来的时候,嘉言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不止是酸的,还有落枕。搁谁睡一夜木地板,能好过吗? 不过,酸是酸,倒没有那天那种糟糕的体验。嘉言想,俞庭君多少还是在乎她的。 她洗漱好下楼的时候,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俞庭君照例在看早报,看见她,放下报纸抬起头:“早。” 嘉言笑笑,拈起一块面包放入嘴里咀嚼:“早。” 他敲敲桌面示意她坐下:“今天有安排吗?” “怎么说?” “几个朋友约了一起去打球。” “那一起呗。” 俞庭君笑了:“就等你这句呢。嘉言,不带你去,我这面子抹不开。” 嘉言顿了顿:“是什么场合?你们都带女伴吗?” 俞庭君说:“对。” 嘉言不开口了,低头吃自己的早饭。吃完以后,她换了件卡其色的大衣出来,俞庭君已经在玄关的地方等她了。她走过去,低头换鞋。 他把她拉起来,递给她一个蓝缎面的正方形盒子。 “什么啊?”嘉言把盒子转了个个。 “生日礼物。” 嘉言将信将疑的打开了,不由怔在那里。 是一枚胸针,巴掌大小,造型很别致,像一轮弯月,绕着古朴的缠枝花纹,中间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椭圆形玻璃种绿翡,四周环绕着十几颗紫钻,放在掌心有一种低调的奢华,虽然很亮但似乎是有些年岁的东西了。 “喜欢吗?这是我姥姥的小姨在民国二十四年的一个拍卖会上拍到的,据说原本是一位奥地利公主的珍藏,后来给了我姥姥,姥姥去了台湾后就一直存放在瑞士银行,我这两天才让人取回来的。” 嘉言自认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但是这么漂亮的胸针,她还是第一次见,她有些爱不释手,又怕碰坏了。 他见她的表情就知道了,接过来,亲自给她别上。 车走的绕城,直接环滨河三路去了滨湖区,到了地方,都三个小时后了。很久以前嘉言就知道杭州不算小,这么几个小时折腾下来,她心里对路程这一块才算是有了个底儿。 说是俱乐部,其实是个私人会所,认人呢,不是一般人都能进的。他们到门口的时候,有对年轻的情侣在门口吵架,似乎是女的想要去里面,但是保安不让进。老远的嘉言就听到那女孩的声音:“凭什么不让进啊,我们又不是不给钱!”年轻的还未出社会的学生,骨子里透着股天真劲儿,还有股不服输的倔强和骄傲。 那保安还挺有修养的,只是眼神透出不屑:“对不起,这是私人俱乐部,需要邀请函。” 双方还在僵持着。那男生羞红着脸去拉那女生,可是女生死活不肯走,偏偏要给个说法。 俞庭君把车大刺刺停在门口,马上就有一个保安过来接过钥匙,将车开去了停车场。俞庭君自然地搂住嘉言的腰,带着她踏上台阶,里面又有两个侍者过来,殷勤地接领。 嘉言还听到身后那女生不甘愿的声音呢:“凭什么他们能进去啊,他们也没什么邀请函啊,凭什么啊?” 嘉言都笑了。 大堂是接待处,有人在那边登记,俞庭君却嘉言却直接被那侍者往左边的通道引。刚开始时是一个封闭的过廊,地上铺着红毯,两边是休息室,像那种星级酒店的套房走廊。走了约莫几分钟,到了尽头,又过了一处玄关,视野忽然豁然开朗起来。这走廊后面,居然是一个露天的花园,还置有球场、健身区等娱乐场地。 还没走进呢,球场旁边一个空地上就有人喊他们:“庭君,嘉言,这边!” 嘉言抬眼望去。不正是江玦和周眠?那是露天的休息处,几张躺椅和桌子随意摆放着,桌上还有香槟和水果,有个漂亮的妹妹还在给江玦按摩。 二人走过去,俞庭君给她拉开一张椅子,让她坐下。 江玦吹了声口哨:“越来越宝贝了啊,俞四少也会照顾人了。” 俞庭君冷冷扫了他一眼,兀自抻了张椅子来坐:“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江玦说:“不说话不就是哑巴吗?” 周眠打圆场:“少抬杠会死人啊?” 江玦就瞪他:“你每次都帮他是不,我也是你兄弟啊眠子,难道你看上他了?我告诉你,别看这家伙长着十足一张牛郎脸,可是实打实的直男,糙老爷们。除非你愿意牺牲菊花趴下面委曲求全。” 这下连周眠都不帮他了,俞庭君直接把一个正剥着的山竹砸他脑门上了。江玦哀嚎一声,委屈地看向嘉言:“嘉言,你给评评理啊。哪有动不动就打人的?” 嘉言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江玦:“……” 俞庭君说:“你吃葡萄吗?”抬手帮她剥了颗,递过来。嘉言低头叼住,吞进去,核都没吐,闭眼作享受状:“好吃。” “得了,只要是庭君喂的,哪怕洒了农药,你也说好吃。”江玦有点儿酸溜溜地说。 周眠轻嗽一声,看向他,眼含警告。江玦哼了声,不过也没多说什么。正无聊呢,网球场上那两对退下来了,两男两女,四个人从他们身边经过。领头的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停下了步子,忽然笑着张开双臂迎上来:“江少、俞四少,好久不见哪。” 俞庭君抬起眼帘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点点头,算打过招呼了。 江玦直接在葡萄上掐了一把,然后,把满是汁水的双手摊开了给他看:“兄弟,不是哥们不愿意和你拥抱,你看,这满手的汁啊。” 这哥们的脸顿时绿了,不过,显然这是个有修养的主,收起手臂,笑容无懈可击:“这些年在美国,我可是时常惦记着你们呢。” “周大公子,我们又不是美女,有什么好惦记的。”江玦凉凉地说。 俞庭君低头喂给嘉言葡萄,直接把这人无视。 这位周大公子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眼中有些阴翳,皮笑肉不笑道:“老朋友见面,你们就这态度啊?” 江玦说:“有话快说。”说完滚蛋。 俞庭君都懒得看他一眼,喂嘉言吃了三颗葡萄,问她:“还要不要?”嘉言摇摇头,笑了笑:“这东西也挺饱的。”他抽了湿巾给她擦嘴巴。 周大公子身边那个穿着浅紫色大翻领羊绒衫的女伴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 周大公子的目光却落在嘉言脸上,笑了笑:“新欢,不错啊,以前没见过哪。俞四少这选女人的水平,倒是见长。” 俞庭君头都没抬:“你的品位一直很差。” 周大公子的脸色更加难看,几乎就要发作。他身边那女伴笑着搂住他,又对江玦几人说:“难得遇上,就是缘分,一起打一场?”话是对每个人说的,眼睛却看着俞庭君。 可惜,俞庭君从始至终就抬起眼皮瞟了她一眼,然后就是彻底的无视。这段日子,他一直和嘉言在一块,工作也忙,没那闲工夫去找别的女人,也厌倦了这种东家过西家吃的日子。他觉得和嘉言在一起特别安心,有种温暖的感觉。何况这女的的姿色,连梁艳都不如,一股子风骚劲儿压过来,叫他有点反胃,仅有的那点姿色也在这乱七八糟的服饰搭配中倒扣个干净,简直俗不可耐。就他这挑剔性格,就算没嘉言以前,他对这种货色也不会多看一眼。 和嘉言站一块,就跟仙女旁边的野鸡似的,偏偏还没点自觉。 周大公子不知道想到什么,也笑起来:“一起呗。” 俞庭君却站起来,拉着嘉言往休息室那边走:“没兴趣。” 周大公子的脸这下直接黑了。 俞庭君安排的不是标准的套间,而是后山建在半山腰上的海景楼房,顶楼的房间,靠海,风景很好。房间虽然不大,但是非常精致,地暖打着,地上还铺着白色的柔软的绒毯,嘉言脱了鞋子直接坐在地上滚了两圈。 “脏死了。”俞庭君把她捞起来,拍了拍身子,然后剥下外套和保暖裤,才给她上床。 嘉言扑上去,扑腾了两下:“舒服。” 他把脱下的外套挂到衣架上,又到落地窗前合拢了窗帘,这才坐到了床边,推推她的身子。嘉言转过来,就见他岔开腿儿坐边上看着她,高大的身材,只穿了件浅灰色的薄毛衣,露出健美的身体。是那种肌肉流畅、线条均匀的建康的美,一点也不粗犷雄壮,只是蕴含着力量和压迫感,叫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局促。 嘉言说:“干嘛这么看着我?中午休息一下吧。” “我睡不着。”他伏低了身子,指尖弹了弹她的脸,“干点儿别的吧。嗯?” 嘉言别开头,耳根子红了,他也不在意,低头笑了声,含住她的耳垂,另一只手游移着从她的脖子抚上嘴唇,轻轻揉捏。 醒过来都下午一点了,嘉言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俞庭君听见了,撑起身子,装模作样地趴在她肚子上听了听:“宝贝,你不是怀了吧?这声音,跟响雷似的。” “去死!” 他顺势扑倒她,放声大笑。 江玦过来叫他们吃饭,俞庭君应了声,和她一起冲了个鸳鸯浴,换了衣服就出了门。 “怎么这么慢?”江玦有些不满地看了看腕表。这一个上午的时间,他也换了身衣服,大冬天的,还一身白色的西装西裤,叫人看着更冷了。 嘉言说:“大夏天的你穿这样没人说,这可是冬天。” 江玦哈哈笑着凑过来:“别人看着难受,关我什么事?” 嘉言算是无语了,这哥们人模狗样的,其实一肚子坏水,还一股子反骨。两人性情都豁达,也谈得来,这几天相处,之前那次龃龉倒是烟消云散了,颇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江玦还加了她电话,有事没事给她发条短信。江玦一直跟她说话,姿态亲昵,还透着那么点讨好。嘉言也笑着和他打趣,气氛特融洽。 走下悬浮梯,到了下面平台,俞庭君忽然搂住嘉言的腰,带进了楼梯,抬手就要按关门键。 江玦怪叫一声,飞快地挤了进来:“庭君,你干嘛?想把我关外面啊?二十几楼呢,下一班得什么时候,你要等死我?” 俞庭君说:“你烦地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江玦撇嘴,目光落嘉言身上,片刻就转过了头。谁比谁迟钝啊?真够小气的。俞庭君越混越回去了。 第30章 防盗(可买) 下午外面太阳大,虽然是冬天,照在身上也不是很舒服,晃得人眼晕。几人一商议,就去了内场。那周大公子正和自己的女伴调笑,看到他们,扬手打招呼:“哈罗。” 只有江玦象征性地和他“嗨”了一声。 嘉言压低了声音问他:“这到底是何许人也?怎么你们一个个都不待见他。” 江玦也小声和她念叨:“就一个自以为是的神经病,几年前看上的一女的瞧上庭君了,硬要和他掰,就这么记恨上了,别放心上,今天没吃药给放出来了,一会儿我给打120,争取尽早遣送回去。” 嘉言对俞庭君说:“您魅力还真不小呢。” 俞庭君说:“你听他胡诌?是因为部队分配的事,他的名额被我和东子抢了,心里不舒服呢。” 江玦不干了:“你敢说这和瞿步青没关系?” 俞庭君不搭理他了,转身把一根球杆递给嘉言:“会吗?” 嘉言往球桌看一眼,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绕到球桌另一边去了。俞庭君露出微笑:“真会啊?那我可不客气了。” “您担心自个儿吧。”她伏低了身子,单手按在桌上,五指曲张,固定了球杆,对了对准头,抬起眼睛瞟了他一眼,“准备好了?” 俞庭君说:“得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嘉言微微一笑,手里微微一耸,那球“啪”地一下闪电般击出。 江玦在旁边叫好:“好球!” 俞庭君冷扫他一眼:“这才开场呢。” 江玦说:“我有预感,嘉言会赢。”周眠过来,把他拖走了。远远的,嘉言看见他似乎还想和她说话,周眠把一块小蛋糕塞进了他的嘴巴。 嘉言“噗嗤”一声笑出来。打了两场,室内暖气足,两人身上都有些汗,放了球杆到一边休息。 这个点人都在睡午觉,内场只有寥寥几人,显得特别安静。嘉言对他说:“下周我回老家去。你和我一起吗?” “去啊,我之前不说了要和你一起去吗?”他接过侍者送来的水,说“谢谢”,拧开盖子仰头灌了一口,唇角漏出来不少,把毛衣都打湿了。 嘉言拿出手帕帮他擦。 俞庭君笑了笑:“不碍事,这么点水,一会儿就蒸干了。” 嘉言说:“你们男人怎么都这样啊?不修边幅。我还以为大少爷你这么讲究,不兴这套呢,闹了半天都半斤八两啊。” “什么叫‘你们男人’啊。”俞庭君看着她的眼睛,哂笑道,“东子?” 嘉言自知失言,心里迟滞了一下,不过见他这副表情,也有些不耐:“没事你老提他干嘛?都说了我们只是朋友,纯粹友情。” “纯粹友情?他对你可不纯粹是友情吧。” “你说什么呢?你什么意思啊!”嘉言把手帕扔他身上,负气起身。俞庭君豁然站起,抬手把她拉回来。 嘉言猝不及防,一个踉跄跌入他怀里。 他低下头,搂住她就封住她的嘴唇,另一只手狠狠按住她的后脑勺。嘉言受惊,又气又急,剧烈挣扎起来,也不管大庭广众的,一脚就踱向他的脚。俞庭君吃痛,闷哼一声,不过没有放开,狠狠地攫取她的柔软,一口咬住她的下唇。 嘉言痛地“呜呜”叫了两声,唇齿间都是铁锈味。后来还是江玦和周眠过来拉开了他们。 这短短一瞬间的功夫,周围围观的人就有十几个了,那周大公子和他那女伴也在一旁看着。这架势一看就是男女闹别扭。不过能来这儿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千八百年也闹不出这么一出啊,不由啧啧称奇。而且,一般来这边他们都带的临时女伴,要么就是情儿,不会正儿八经带正主。有哪个女的能闹这么一出啊? 嘉言瞪着他,把拦在前面的江玦推开:“俞庭君,你干什么?” “干什么?”俞庭君伸手擦拭了一下唇角的血,“你看不出来啊。” “你混蛋!” 江玦忙打圆场:“别这样,这么多人看着呢,有什么事回去解决。” 嘉言推开他,转身朝洗手间走去。洗手间离这里有点远,她绕了两条道才到,对着镜子扑了一个冷水脸,又擦了擦唇角的血,清醒了会儿,才往回走。 到了拐角的地方,有个男人在那里等她。嘉言认出来,是那个周大公子,抱着肩膀,看好戏似的打量她。嘉言冷着脸就要绕过去,他忽然往左边一站,挡住了她的路。 这么明显的找茬,嘉言倒也看出来了,干脆停下脚步:“有什么事?” 这男的长得还算体面,衣冠楚楚、一副社会精英的样子,但是,眉宇间那种轻浮的神色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男人笑了笑:“相逢就是有缘,一起玩玩怎么样?” “没兴趣。”嘉言朝另一边走。不料这人一把拉住她,把她拖到角落里,嬉笑道:“我说,你跟着俞四有什么好啊?他这人脾气大,是个人都受不了了啊。今天这一出,你不膈应啊?虽然是出来卖的,也得找个好买家啊。” “放开!你不放开信不信我喊人?” “好啊,你喊啊,看谁更丢人?”说着就向她吻来,手还往她衣服里伸。嘉言剧烈挣扎,空出一只手就掴到他脸上。耳边传来一声大骂,更猛的一巴掌带着风声甩到她脸上。嘉言被这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脑袋发蒙。下一秒,伸进她衣服里的手冰冷彻骨,瞬间惊醒了她,她比刚才更大地挣扎起来,好像抓破了男人的头。 “操!”这男的被激怒了,抓起她的头就摔到墙上。 有血流下来。 嘉言头晕目眩,靠着墙角滑下来。耳边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然后,她听到一声怒喝,紧接着,钳制她的力道就消失了,一阵接着一阵的拳打脚踢声。 一双手把她扶到一边,用湿毛巾给她擦脸:“嘉言,没事吧?操,该死的王八蛋,畜生!” 她认出是江玦的声音,摇摇头,又点点头。待用毛巾擦干净了脸上的血,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俞庭君提着那周大公子的衣领,从走廊这边打到了花园,一拳一脚结结实实地往对方身上招呼,动作又快又狠,拳头上都是血,打得那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狠狠一脚踩那人脸上,一直往泥里踏。 那周大公子的女伴在旁边看着,靠着墙根发抖,拎包掉在地上也不去捡,眼睛都直了。 嘉言也有些发蒙。虽然也见过俞庭君发火的样子,但是这副疯狂的样子,她真没见过,像要杀人似的。 “会不会出事啊?” 江玦安慰她:“没事,这姓周的命大,挺耐揍的,打几下死不了的。” 不一会儿就来了几个保安,连大堂经理都惊动了,好不容易才拉开俞庭君。那周大公子被几个人抬着走了,经理一边嚷着快叫“120”,不知怎么,嘉言居然笑了出来,脸也不觉得痛了。 “你居然还笑?”江玦一脸看外星人的表情。 嘉言说:“恶人恶报,我开心呢。”然后,她就收住了笑——因为俞庭君面无表情地朝她走过来。 他的外套早不知扔哪里去了,袖子撸到手肘上,白毛衣上都是血,脸上也有血,不过是被溅到的,不是他自个儿的。 嘉言有点儿心虚,低下头。 他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江玦忙挡在两人中间:“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发火啊。” “让开!”俞庭君说。 江玦伸手要去拉他,被他一个拉推隔到了一边,他径直就走到了嘉言面前。嘉言看他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本能就吓住了,后退了两步,直到后背抵住墙根,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 脸上忽然凉凉的。 她惊疑不定地睁开了眼睛。 俞庭君用一块湿毛巾正给她擦脸,见她睁开眼睛,把毛巾递给了她:“擦擦脸。”转身走了。 人走了,江玦才过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还以为他要揍你一顿呢。” 嘉言瞪他:“我看着就这么欠揍啊?” 江玦认真地点点头。 “滚!”嘉言笑骂。 吃了点心,嘉言才回到顶楼。因为房卡在俞庭君那儿,她在门口徘徊了会儿,最后只能按响门铃。 俞庭君冷着张脸来开门。 嘉言闪进门内,把一个盒子递给他:“你吃了没啊?这里还有一点儿点心。” 俞庭君扫了那盒子一眼,目光又落在她脸上。嘉言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往旁边退了退。俞庭君说:“怕我吃了你啊?” 嘉言有些讪讪的,又坐过去,把盒子打开,捻了块榴莲酥塞进他嘴里:“尝尝看,这个还不错。” 他张口吃了。 嘉言松了一口气。 吃完一个,他又抬手捻了一块,放嘴里咀嚼。一直吃完三块,才抽了纸巾来擦手。白日的事情,她不说,他也不提,就这么过去了。 晚上一堆人凑在一起露天烧烤。江玦把酱料给嘉言,又对周眠说:“坐远点,凑我身边干什么呢?两个大老爷们挤在一起好玩啊?” 周眠说:“有病。” “叫你骂我!”江玦提了烧烤的家伙要抽他。 周眠忙躲到一边,躲远了又骂:“你他妈有病吧?更年期提前了啊?” 江玦站起来,跑过去作势要和他干架。 嘉言看得发笑,说:“你们在一起都这么闹啊?” 俞庭君说:“你看我和他们疯了吗?” 嘉言回头,对他做鬼脸:“就你逼格高。” 俞庭君伸手就捞住她的脖子,把她挟在臂弯里,低头时唇贴在她的耳边:“再说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但是嘉言眼角的余光分明看到他的眉梢是上扬的,也就有恃无恐。这个人的表情,她已经熟地不能再熟了。这个动作表明,他心情尚可。 嘉言说:“不闹了,这么多人。” 俞庭君放开她,走过去捞了两串烤熟的鸡心,递给她一串。 嘉言说谢谢。 他吃了两口,回头对她说:“给我尝尝你那串。” “为什么啊?” “你那串加了辣椒,我想尝尝。” 嘉言讶异地望着他:“你们北方人也吃辣?” 俞庭君说:“你南方人不也吃辣?” 嘉言不说话了。她这人也是个奇葩,本来他们这一带的人口味就是偏清淡的,偏偏她吃什么都要放很多的辣椒和醋,有时还要加胡椒粉。她妈每次都摇头,家里裹饺子的时候就使劲盯着她,劝着她吃清淡点,说姑娘家的,吃那么重口不好,对身体不好,皮肤更不好。可是这么多年了,她顿顿重口,皮肤却比那些个喝着清汤吃着蔬菜的同学好得不止一点。 嘉言这么想着,把咬了一口的串串放到他唇边,哄小孩的语气:“啊——” 俞庭君看着她,忽然一口咬住,连杆子都咬下来了。 “靠!你属狗的啊!”嘉言气得拿剩下的杆子戳他。俞庭君站起来,躲到远处去。嘉言不依不饶的,冲过去要戳他。两人闹着闹着就滚到草地里,她一个翻身压他身上,捏他的脸。他任着她闹了会儿,猛地翻身把她反压在身下,按住她不安分的双手:“你服不服?” “不服!” 他低头一口咬在她的唇上。不过,这一次不是“咬”的,慢慢地舔舐、吮吸,弄得嘉言脸色绯红,猛地推开他,站起来,整理乱糟糟的头发。 江玦几人在远处吹口哨。 嘉言一一瞪过去,大有你们再起哄宰了你们的架势,笑了笑往回走。这一转身,她就楞在那里。 一个青年站在走廊的屋檐下看着她,就那么看着她,眼中带着难以置信,拳头在身侧捏地很紧。嘉言怔怔的,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收起来。 江玦几人也看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站起来。 气氛有点儿凝滞。 “东子……”江玦看看庭君,又看看嘉言,欲言又止。 贺东尧脸色紧绷,咬着牙,过了很久才缓缓地说道:“谁他妈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第31章 防盗(可买) 没有人应话。江玦犹豫了会儿,搭住他肩膀:“东子,别这样,有什么回去说吧。”靠,谁把他叫过来的,哪个王八蛋唯恐天下不乱啊? 周眠说:“是我叫东子来的。” 江玦回头看他:“你什么意思啊?” 周眠说:“东子问我白嘉言在哪儿,我就告诉他了,反正事情迟早得解决。我就觉得,你们这样瞒着他,把他当傻子耍,不厚道。” 他不说倒罢了,他一说,贺东尧顿时炸了,像看杀父仇人似的瞪着俞庭君,冲过去就揪住他的衣领:“你什么意思,啊?说话啊!” 俞庭君面色冷漠:“字面意思。” 贺东尧吼道:“什么?你说什么?你他妈再说一遍!” 俞庭君自上而下看定他的眼睛,神色毫不动摇:“我说,她现在是我女人,就是这个意思!” 贺东尧一记重拳就冲他脸打过去。俞庭君闷哼一声,坐倒在地。他伸手擦了一下嘴角,手上都是血。嘉言惊呼一声,就要冲过来。江玦眼疾手快,连忙拉住她:“男人的事情,你别管!别伤着了你。” 俞庭君仰头冷冷地看了贺东尧一眼,豁然起身,一拳头朝贺东尧回敬过去。 这一下就像点燃了炸药桶,两个人都像疯了一样扭到到一起,你一拳我一脚的,比在南京部队里特训还要狠,招招都像要命似的。 嘉言哭喊:“你快去帮忙,拉开他们啊!” 周眠大喊:“闭嘴!” 嘉言被他这一声喝住了。周眠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拉开江玦,冷冷盯着她,然后伸手一指正在打的两人:“他们本来是最好的兄弟!一起长大,一起去兰州,然后进的军区。现在变成这样,是为了什么?这里最没资格开口的就是你!不喜欢东子,这么多年你折腾他干什么?你就是个婊/子!” 嘉言被他骂得哑声。 江玦却揪住周眠的衣领:“放你妈狗屁!嘉言早说过不喜欢东子了,他一厢情愿怪谁?爱情还分个先来后到啊,别把你被甩的破事对号入座!自己没本事还赖别人头上,合着你看谁都不顺眼是不?为难个女人,你也好意思?” 周眠冷笑:“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怎么,你也看上她了,也想认真谈个恋爱了?这女的有什么好啊,你们一个个都跟着魔了一样?神经病啊。” 江玦也冷笑:“我就是看她顺眼怎么的。她再怎么不好,也比你那个没文化没学历长得一般还矫情的前女友强多了!” 周眠就像被踩着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一拳头也朝他脸上挥去。江玦结结实实挨了他一拳,顺手把嘉言推开,才一拳头朝对方脸揍去。两人也混战到一起,打着打着,和那边贺东尧两人挨到了一起。这一下,更加混乱了。 保安和经理都过来了,好不容易才把四人拉开。这地方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多少年没见过这阵仗了?四个男的打群架,关键是个个都人模人样的,那长相、身材就不说了,就身上那些个衣服也都不是便宜货。 只是,这第一眼看还真看不出什么。不过,有心人注意到了这四位公子哥旁边还站着个美人,那玲珑有致的身材,漂亮的小脸蛋,一双大眼睛像会说话似的,正哭得梨花带雨劝架呢。 好事的人脑洞顿时大开。 后面来的人见这架势,也像打了鸡血似的,纷纷问前面的老兄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前面的老兄一脸老道地说:“你眼睛不会看哪,四男争一女呗。” 后面老兄说:“我靠,这么劲爆?见过两男争一女的,这四男争一女,哥们还真没见过。” 前面老兄一脸你少见多怪的表情:“看见那女的没?这小模样啊,这身材,看着怎么那么像某某新出道的玉女明星呢?” 后面老兄说:“真的啊,还真有那么几分像。” …… 那边打了会儿,也熄火了。江玦一把推开周眠,挡在贺东尧和俞庭君中间,高声喝道:“闹够了没啊?咱丢人现眼能回家丢吗?”谁知道这地方有没有记者,他可不想明天上头条。 什么四男大闹高级会所,疑似搞基。 想想就恶寒。 俞庭君松了松袖口,轻嗤一声,挑衅地望向贺东尧:“你以为我想闹啊?某些人自己没本事,追不到女人,心有不甘呗。” 贺东尧一句“我操”,又要冲上来。周眠和江玦忙七手八脚把他拦住。这下,连江玦也看不下去了:“庭君你少说一句不行啊?有什么事回去解决,成不?咱们这是把北方人民的脸都丢尽了。再闹?别碰着个熟人,给你兜回北京城去。还要不要混了?” 俞庭君哼笑一声,漫不经心地说:“行啊。”眼睛扫过贺东尧,直接过滤掉,转头走过嘉言身边,单手就搂住了她的肩膀。 低头。 在她脸颊边狠狠烙了一个印。 ——像宣示主权似的。 亲完了,他回头望了贺东尧一眼,眸色冷淡,嘴唇微抿,姿态很明显。 贺东尧双眼通红,狠狠地瞪着他们,愤怒之后,还有一抹黯然和绝望。 离开会所的时候,贺东尧就在台阶上,看着她上了俞庭君的车,就那么死死地盯着她,眼中一片血红,满满的受伤。嘉言心里堵得慌,不知怎么就难受起来。小时候,他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的,那些年,他是比她亲哥哥还亲的亲人,可她总是仗着他的大度和宽容浪费着他的爱,这一次又狠狠地伤害了他。她想,也许这一次,他真的再也不会理她了。 这么想着,眼泪就滴落到手上。 俞庭君眼中浮起一丝嘲讽之意:“就这么伤心吗?东子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嘉言没说话,一直沉默着回到老宅。下了车,她径直奔进了屋内,穿过大厅,朝楼梯上走去。俞庭君紧跟其后,在二楼楼梯口拉住她,攢的死紧。嘉言听到自己的关节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痛地她眉头都皱在一起,他仿佛要把她的手腕捏断。 这样的俞庭君让她害怕:“你先放开我!” 俞庭君说:“你跟他是不是有什么?啊?” “你有病啊!”嘉言真觉得他不可理喻。 俞庭君说:“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白嘉言,别把我当傻子耍!跟他掰了,你就这么难受啊?” “我们是朋友,闹成这样我能不难受吗?你别把每个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龌龊!” “龌龊?我龌龊?”俞庭君猛地拽起她的手,力道大地像是要捏碎她的骨骼,“我怎么龌龊了?” 嘉言死命按住他的手,眼神却毫不示弱,心口有一团隐忍的火。她也冷笑:“你怎么不龌龊了?你把我当什么?你自己摸摸自己的心,你究竟把我当什么?在那么多人面前,你一点也不尊重我!我就是你用来打击东子的工具,是你的战利品、炫耀的资本!” 俞庭君只觉得怒发冲冠,所有的理智都失去了,猛地把她甩到一边,大声喝道:“那又怎么样?你吃我的穿我的还用我的,还想怎么立牌坊?你他妈跟着我,还跟别的男的不清不楚的,你当我傻逼还是什么?你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女人了?我拜托你照照镜子,你就一普通女人,没了你我照样好吃好睡!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还跟我叫板?” 嘉言只觉得心里被捅了一刀,浑身的力气都在瞬间消失殆尽。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认命地点点头,然后转身就朝楼下走。 “你去哪儿,我有让你走吗?” 嘉言走得更快了。 俞庭君在楼梯口喝道:“你滚了就别再回来!” 嘉言夺门而出,猛地把门关上了。 那“砰”的一声,震得整个房子都抖了三抖。俞庭君在原地站着,抬手抓住扶手,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他掏出烟来点,手指却在微微颤抖,怎么点都点不燃,心痛地像是要炸裂了。白嘉言居然就这么走了?她居然就这么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难受地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心里都是空荡荡的,像被剜去了一块心头肉。 他后知后觉的意会过来,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很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就算白嘉言和贺东尧真有什么,他有必要这么失控吗?那种不管不顾一切负面情绪汹涌而出的感觉,从来都没有过,行为根本不受大脑控制。 这太不正常了! 白嘉言——这不过是他闲暇时换换口味的一个调剂品,就算有什么不一样的,也是因为那种桀骜不驯的感觉,让他起了那么点征服的*。其他的……应该没有其他的才对。 他冷静下来后,坐在楼梯上安静地吸了会儿烟。 两根以后,他的脑子逐渐恢复了清明。 真不能这样了,要玩出火了。 这样也好,让彼此都清醒一下吧。 他站起来,松了松领口的扣子,掏出手机想给宋曼发了条短信,编辑到一变,又给删了。想了想,他回房间洗了个澡,打了电话给江玦。 “什么事儿,哥们?”那边很吵。 “你在哪儿?”俞庭君皱起眉。 “‘多瑙河’。” 是本区一个很有名的高档酒吧。 俞庭君说:“行,等我过去。”说着就取下大衣,反手披上,套进衣袖,很是熨帖。这是几天前助理给他送来的,说是彼得工作室新出的款,双面绒的长款大衣,笔直垂到裤脚。他以前是不喜欢这种长款的大衣的,总觉得装逼太过,还拖脚,不舒服。今日不知怎么就想尝试一下。 到了那边,江玦正吆五喝六和几个年轻人喝酒划拳,身边还有两个妹妹陪着。 俞庭君过去,脱了外套扔到沙发里,架起腿儿坐下。 江玦见他脸色难看,不由用手指推他:“怎么了?” 俞庭君冷哼一声。 江玦猜测:“和嘉言吵架了?” 俞庭君甩开他的手,给自己倒了杯酒:“别他妈给我提这女人,给脸不要脸!宠她两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真把我当泥捏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真以为自个儿天仙下凡,我非她不可啊!就没见过这么给脸不要脸的,尽给我摔咧子!臭把式!” 这种事情,江玦也不好插话,犹豫着:“真掰了?说实话,白妹妹还不错啊。你不考虑认真跟她处吗?” “认真个屁!爷受够了!”他仰头喝光一杯酒,仍觉得意难平,将那杯子往桌上一掼,对江玦身边那俩女人勾勾手指,“过来。” 两人当即脸色就涨红了,两双美目在他身上扫视。一女的还故作姿态:“干什么呢?我们可是卖艺不卖身的。” 俞庭君这就乐了,说:“装就没意思了,不乐意算了。”对江玦说,“给我找俩小姐来。” 江玦嘴里的酒直接就喷出来了:“你没事吧?要是你俞四少要,随便勾勾手指一打的名媛往上挤,还用得着找小姐。你不一向都高逼格,说女人也要质量为上的吗?” “少废话,你找不找?” 江玦是真觉得这人脑子出问题了,不过还是给他找来了一个,还是个雏呢,十八/九岁的年纪,据说是传媒的新生,为了凑学费出来卖的。江玦是真觉得这个妹妹长得一般,只能算清爽干净,不过胜在那股子新鲜劲。但是,和嘉言比,实在差远了。 “叫什么名儿?”江玦痞气痞气地问她。 这姑娘两手绞着身上的裙子,声音很小,面色涨红:“……韩……韩璐。” “名字倒还可以,大方。”江玦点点头,下巴朝旁边抬抬,说,这是俞四少,你叫四哥就好,伺候好了,别说三万块,就是三十万都不是问题。 韩璐朝俞庭君看一眼,连忙垂下头,脸更红了。她家境不好,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虽然考上了大学,但是父亲表示还得供两个弟弟上学,让她辍学,室友给她建议,让她做这个,她原本还不同意,但是室友说,那层膜值三万,你绝对赚了,反正就一次,出去后谁知道啊? 她在心里设想过无数个自己的第一个恩客。也许是脑满肠肥的,也许是年过五十,也许是秃顶的……但是,就是没有想过会是这么一个冷傲英俊的青年。而且,妈妈桑和她透露,这两人都是大有来头的,是她走了大运了,别人想倒贴还贴不上呢。 “四哥。”她红着脸过去,在他脚边蹲下来。 俞庭君摸了摸她的头发,莫名问了句:“怎么是长的?” 韩璐怔了怔,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江玦意会,抖着烟灰说:“四哥不喜欢长发,赶明儿的,去剪了,顺便烫一烫。” 韩璐懵懂地点点头。 翌日起来,是在酒店。韩璐睁开眼睛,摸了摸身边的床位,却发现空空如也。她裹着被子起来,四处打量了一下,男人的衣服、裤子都在,散在地上,凌乱不堪。她觉得浑身都痛。这个男人虽然英俊,但实在算不上温柔,与其说是做/爱,不如说是发泄,还喜欢抓着她的头发,不管她哭还是怎么样……不过,她还是喜欢这个人。至少,他年轻、英俊、富有,还有那种骨子里就有的优越感,那是她这个阶层的人欠缺的。 她甚至有种——他就该这么对待她,理所应当的感觉。虽然这样想有点儿犯贱。 浴室门开了。 俞庭君穿戴整齐的走出来,也不和她说话,直接从床头划了张支票给她,套了大衣,拿了东西就要走。 韩璐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冲过去,从后面抱住他:“我……我可不可以跟着你?” 临近过年,这座城市下了冬日的第一场雪。嘉言回到学校,失眠了一个晚上,才浑浑噩噩地起来。钱多多已经回去了,整个宿舍只有她一个人。她抱着膝盖在床上坐了一宿,整个人都有些发呆,思绪变迁,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俞庭君…… 这个人满身的缺点,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人。但是尽管如此,她还是自欺欺人,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他,让他喜欢上自己。她实在是太过自负了!有些人,骨子里的血就是冷的,他不会为任何人而动容。就算曾经有过动容,那也是刹那云烟,骨子里高高在上的性子怎么也改变不了。 她曾经也告诉自己,和这个人在一起不一定要一个结果,就当恋爱经历了。但是,和他在一起就难以自拔,很容易就沦陷在他微笑的眼睛里。 她也告诉自己,和这个人在一起就是为了借助他的势力找到害她和杉彤一家的幕后黑手罢了,她不对他抱有想法。 但是,一切到了临头,她又难受的不能自己。 也许,每个女人年轻时都会经受一段挫败的感情。自此她也明白,俞庭君不是良配。这个人可以做情人,可以玩一玩,但是绝对不要认真,否则万劫不复,到头来受伤的还是自己。 她听了会儿(↓↓↓) 第32章 防盗(可买) (↑↑↑)时,整个人都是呆着的,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印象里,记忆最深处的是乡村间那种灰瓦白墙的土胚房,然后就是隔壁村比较富足的矿老板家两层楼的红瓦别墅,再高一个档次就是拱墅区江边一带那些有花岗岩外墙干挂的别墅。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都无法和眼前这栋房子相媲美。 法式宫廷式的四合院,外墙遍布精美繁复的浮雕,四面合围,花岗岩花瓶柱整齐排列的围墙,奇花异草满地的花园,还有从三楼直通一楼的高达数十米的大型圆拱门、紧挨着别墅侧门的钟楼,哥特式的尖顶高耸入云。 韩璐以前路过这一带,但是都只是远远看过,想要再进一步,就有保安拦着不让进去,就算过了第一道门,穿过外面的花园,里面还有一道门,把守更加严格,将里面的世界和外面隔绝,像两个天地。以前,她和伙伴们只能远远看着,看茂密的丛林里隐隐露出教堂的坚定,城堡和钟楼,气相庄严。 她曾和朋友说想要进去看看。 她的朋友说啊,这一带住的都不是普通人,都是达官显贵,要么就是业界极有影响力的人,一般人别说住了,多有钱也进不去里面的两道门。这些房子都是民国初期建的,解放前是国民党高官和资本家的聚集地。 她对这个地方就存着一种敬畏,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向往。 她真的想不到有一天自己能走进这里,踏进这样的房子。她用有些崇拜的目光望着那个正和管家交代的男人。 他会允许自己住在这里吗? 韩璐自问自己以前算个随遇而安的人,不是一个很贪心的人,但是这一刻,她心里是那么地期待。她终于明白,说不喜欢权势和金钱的人,那是完全没有体会过金钱和权势的美好。它们是那么地让人着迷,只是嗅到那一层气味,就有些欲罢不能。 张妈听俞庭君说着,为难地向韩璐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四少,你真的要这么做?白小姐要是回来的话……” “我的话是不管用了?”俞庭君面色微沉。 张妈叹了口气,走过去,对韩璐说:“韩小姐,这段时间,你就住三楼的客房吧。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说。” 韩璐忙说“谢谢”,有些不敢看张妈的脸。就是这个管家,也是这么威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质料考究的制服裙,虽然年过四十了,但是感觉像一个贵妇人。她有些拘谨,有些自惭形秽。 交代完了,俞庭君转身朝楼上走去。 韩璐有些忐忑的看向张妈。 张妈思索了一下,说:“您先在这坐一坐吧,屋子还得收拾一下。您有什么要求,可以现在提出来?喜欢什么样的床单、什么样的窗帘和床幔,都可以和我说。” 韩璐忙摆手:“我没有什么要求,您看着办就好。” 这时候,大门“咔擦”一声从外面打开,一个穿着浅灰色羊绒大衣的年轻女人走进了门,手里还握着钥匙。张妈回头一望,怔在那里。那个女人看到她们,也停下了脚步。 韩璐看看她,又看看张妈,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有点儿尴尬,回头小声问张妈:“管家,这是谁啊?”说着又不好意思地冲嘉言笑了笑。在她的印象里,有房子钥匙的那肯定是房子的主人之一,没准就是俞四少的家人。 韩璐尽量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您……您好,我是韩璐,以后……会住在这里,您好。” 白嘉言深吸一口气,就那么看着她。她以为她早有准备,什么都不介意,什么都不在乎,结果这一刻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眼前发晕。她远远地望过去,打量着这个女孩。 弯弯的短发,空气刘海,鹅蛋脸,虽然不是绝顶的漂亮,但是很清纯,有股不不谙世事的纯粹。虽然有点儿自卑,但是低眉抿唇的样子很是我见犹怜。 这就是他的新欢? 嘉言就那么看着她,捏紧了手里的挎包。 韩璐被她这么盯着,也觉得不对劲起来。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年轻女人似乎不是俞庭君的家人或者朋友那么简单。 她还想开口说什么,头顶楼梯口传来俞庭君冷冷的声音:“你来这里干什么?” 韩璐回头望去。 俞庭君单手搭在扶手上,神情冰冷,居高临下地望下来,唇角还有一似若有似无的嘲讽。韩璐回忆,从见面到现在,他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扑克脸,哪怕是做/爱的时候,也只是微微皱眉,他也不亲她,做完就去洗澡。但是,这个人似乎现在——不大高兴? 嘉言越过韩璐,朝楼上走去,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说:“我还有些衣服在这儿。你放心,我拿了以后就马上滚,不会再来打扰你。” 俞庭君没有说话,就那么冷冷地站在那里。 韩璐也屏住了呼吸。 嘉言的动作很快,拖着行李出来。但是,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她顿了顿,然后蹲下身,把箱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摊开到他面前,神色冷淡,眉宇间却有那么几分不易察觉的嘲弄:“除了衣服没有别的了。” 给他看完了,也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她把东西重新理好,面无表情地拖着行李箱下了楼梯,向门口走去。 “咣”的一声。 有东西砸到嘉言的脚边。是楼梯口那个大理石花瓶柱,径直摔在她的脚下,四分五裂,碎片有一些划到了她的脚踝。嘉言咬住嘴唇,眼眶一涩,眼泪就要掉下来。她仰了仰头忍住,僵直着身体没有回头。 俞庭君的声音几乎要震破屋顶:“行啊,你滚啊,滚吧!他妈的别让我再看见你!” 嘉言握紧了行礼的拉杆,拼命忍住心里的酸涩和苦意,把钥匙放在了玄关桌上,加快脚步出门。 俞庭君扬手就将楼梯口另一个花瓶柱也给扫了,声音振聋发聩:“滚!滚吧!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他妈稀罕?” 韩璐吓得双腿都软了,握着小拳头坐倒在沙发里。 吃饭的时候,俞庭君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吃一口饭,喝一口汤。 韩璐小心地看一看他,忍不住还是问道:“刚才那位漂亮姐姐是谁啊?” 俞庭君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言下之意,这也是你该问的? 韩璐有点儿吃味,不过,不敢多说什么。她有什么资格过问他的事情呢? 嘉言回到宿舍后,又洗了一个澡,把自己关在浴室里整整一个下午。她把东西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订了下午3点回老家的车票。出门时,贺东尧在楼下等她。 嘉言停下脚步。 贺东尧走过来,看着她憔悴的脸色,眼底都是心疼:“嘉言……” 嘉言苦笑一声:“你也来看我笑话?是,我遭报应了,我被他甩了。” 贺东尧抱住她。这个怀抱不带有什么色/情的意味,纯属朋友之间的安慰:“对不起,嘉言……” “你对不起什么啊?”嘉言都乐了,“分明是我对不起你。东子,你能别这样吗,你这样我只会觉得我更渣,我心里更不好过。我只想和你做朋友,真的,我不会喜欢你的,不管过多少年都不会的。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贺东尧放开她,苦笑,眼底都是苦涩:“我倒是想啊。但是这种事情,是说控制就能控制的吗?我问你,你这么聪明,你一早不知道俞庭君什么德行啊,你还不是一头栽进去了。感情这种事情,要真能自己遏制住,我倾家荡产也要买到这秘方。” 嘉言默然。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去要求别人? 那天下午,她和在贺东尧的陪伴下坐了下午3点的汽车回了乡下老家。放下东西后,她和贺东尧一起去阁楼去看了她妈,然后给她讲故事。她妈那会儿时好时坏的,有时候连人都认不出来。她握着她的手,笑了下,给她讲故事。她妈不依,闹着说,你是谁,你走开,我要我家言言,言言去哪儿了? 嘉言握着她的手,耐心地说,妈,您糊涂了,我就是言言啊。 白淑慧拼命推她,说,你滚开,你是混蛋。把言言还给我,还给我。 嘉言又哄了好久,直到白淑慧累了,睡着了,不再闹了,她才和贺东尧走出来。二人靠在走廊上沉默。过了会儿,白嘉言笑了笑说:“我妈这段时间就是这样,时好时不好的,不过,她清醒的时候还是正常的,还会给我们做饺子吃。我妈做的饺子你还记得吧?去年你还吃过呢,小时候过年时你还总是嚷着要吃,要是有一次吃不到就开始闹。” 贺东尧也笑起来。笑过之后,他的眼神中含着隐痛,还有怜惜,握住前面嘉言的肩膀,轻轻一按:“嘉言……” 嘉言没有说话,抱着胳膊望着远处平静的湖面发呆。 十年前,那湖水是绿色的,那么澄澈,一眼能望到底部嬉戏的鱼虾。现在,那是一片淡灰色的浑浊,像岁月里搅乱的回忆。酸、甜、苦、辣,再也不复儿时的纯净美好。 这一刻,她真恨。 为什么,为什么人要长大? 第33章 防盗(可买) (↑↑↑)碗。可能是离开了乡下去城里窝了段日子,一段时间不见,杉彤的皮肤变白了,不过,人也更清瘦了点。1米62的一个姑娘,居然只有88斤,嘉言觉得很不可思议,心里看着疼,问她:“你在学校都吃饭不,怎么越来越瘦了?” 杉彤抬起眼帘飞快地望了她一眼,抿了抿唇,垂下脑袋笑着说:“吃啊,我还顿顿吃两碗呢。不过人长不胖,从小就这样。” “你可不要骗我,让我知道你骗我的话……”嘉言作势挥了挥手里的锅铲。 杉彤缩缩脖子,低头浅浅地笑开。窗外的阳光落在她明晰洁白的脸上,自然而然的安贫乐道。她似乎永远都是快乐的。嘉言的心莫名就安静下来,仿佛所有的伤痛都被抚平了。 “对了。”杉彤抬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水渍,飞快地跑出去。嘉言在后面喊她,她说你等我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把一个纸盒子递给她。 “给。” “什么啊?”嘉言接过来,触手轻盈,仿佛里面没有东西似的。 “你打开看看啊。”小姑娘有点儿邀功似的,抿了抿唇角,翘一翘,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 嘉言疑惑地打开。 是一副画——她的肖像素描。画得非常传神,虽然是黑白的,但是连她眼角的那颗小红痣都惟妙惟肖。 “你画的?”嘉言是真的意外。印象里,杉彤很喜欢跳舞,舞技精湛,但是,她并不会画画。 她说得她都脸红了,挠挠头,解释说:“不是的,今天在天桥底下求来的。我遇到一个坐桥底下的民间艺术家,他的画画得真好啊。” “花了多少钱啊?”嘉言嗔怪地摸摸她的头。 说起这个杉彤就笑得更开心了,眼神明亮:“没有花钱,一毛钱都没有花,那大叔真是个好人啊。” “没有花钱?”嘉言觉得,世上哪有这种好事,又听她说“大叔”,拉着她的手逼问,“他有没有占你便宜?”小姑娘单纯,没有谈过恋爱,不过学校里还是不少人追的,虽然在外有点儿内向,但是长得漂亮,人也乖巧,可别被一些奇奇怪怪的变态给盯上了。 杉彤推开她,有些生气地涨红脸:“哪有啊,你都想哪儿去了?”然后就给她讲了那天的事情。原来,她路过天桥的时候看到个衣衫褴褛又邋遢的男人在那里画画,就把自己的早餐分了一半给他。那男的刚开始还诧异地问她干什么,她当时都窘迫死了,原来人家不是要饭的,可是,她又不好意思把馒头拿回来,灵机一动,就说,可以不可以用这个跟你换副画?你看你画了这么多,都卖不出去呢。 嘉言听了都要晕倒了。这个傻妞,哪有这样说话的?这些个民间艺术家都自命清高地很,遇到个脾气不好的准认为自己被侮辱了,没准就揍她一顿了。 杉彤红着脸说:“我说完后也挺后悔的,以为人家要赶我了。谁知道,他抬头对我笑了笑,说好啊,还问我有什么要求。我告诉她,我表姐生日,我在外地来不及给她一份礼物,我想送给她一幅画,然后,我就给他描述你的样子。他画地很像呀,真好,一点不比隔壁美术学院的老师差。” 何止不比美术学院的老师差? 小丫头不懂画,她可是懂的,这水平,都够得上国家级的了。居然一毛钱都没花?真是傻人有傻福。 嘉言摸摸她的头发,抱着画出去了,隔日去镇上花了点钱给裱了起来。贺东尧见了,也不住夸奖,还用手机照了相,说要保存一下,以后见不到她的时候可以睹物思人。嘉言无语,说,那你直接给我照相得了。 贺东尧一拍脑袋,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嘉言真是服了他了。 这个年过得比较简单。商量之后,家里决定不再和那三家合股做鱼饲料生意了,舅舅也不在了,也没人管,外公年纪大了,都七十几了,也实在力不从心。那三家还过来劝说,让他们再熬一熬,没准明年就发了呢。 舅母当时就没忍住,失控地哭出来:“人都没了,还要钱有什么用?”又要和他们对账,三天后把他们那一份股金拿出来。 对方满口答应,三天后,却把一本账簿扔给他们,说这两年都是亏本,还哪来的股金?不信就自己看,都亏空着呢。 外公当场就给气病了。 嘉言忍了又忍才没有冲上去给那三个家伙一个大耳刮子。贺东尧却直接冲上去把那三人揍了一顿,扔下话:“那就法院见吧!” 本来都闹得不可开交了,后来还是外公醒过来发话了,说算了,总共就那么点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家里都这样了,折腾不起了,他现在就想所有人安安全全,一家人和和乐乐的,不要再发生什么意外和不开心的事了。都是一个村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算了。 嘉言说不能就这么算了。 外公说,拿回那点钱又能怎么样呢?能有什么改变吗?白遭冷眼,钱是赚不完的,这样的人不要再和他们有来往就是了,家里就孤儿寡母的,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吧。 嘉言不说话了。 外公这个人,耳根子太软,说得难听点就是老好人。年轻时,他有个朋友骗了他的钱说去投资,转头就亏空了几百万逃了出去。几年后回来,他问她外公借钱,外公居然大雪天又给他送去了,也不问他要几年前借的那些钱。嘉言真是无法理解,怎么就有这样的人呢?可是外公心宽,活到七十多岁了都很快乐。 她不能说他这样的人生态度就是错误的,只是她不认同而已。 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他也确实很快乐,她又能多说什么呢? 过完年,她乘早春的第一趟车回了学校。贺东尧送她到宿舍楼下,钱多多下楼来接她,对她挤眉弄眼:“又换男朋友了?” 嘉言一个“栗子”打她头上:“你眼睛呢,这是东子?说得我三天两头就换男人似的。我吃饱了没事干啊?” 钱多多这才认出贺东尧,围着他绕了两圈,一脸嫌弃地说:“东子哥,你黑了啊,都跟炭一样了,真是的。” 贺东尧一瞪眼:“这叫男人味,你懂不懂?小姑娘滚一边去。” 钱多多也瞪他:“嘉言最讨厌的就是‘黑炭’,我跟你说,你要不白回来,就休想了。哼哼,哼哼。” “真的吗,原来嘉言你喜欢小白脸啊?”贺东尧捶胸顿足,一脸痛心疾首和不可置信。 嘉言撇下他们默默进楼。一对活宝,干脆你们凑一对得了,她落个清净。 嘉言没两天就找到一个会员制的高级西餐厅的兼职,拉小提琴,按小时算。说实话,她的小提琴还是小时候学的,就学过点皮毛,后来上了初中跟着一个师傅又断断续续学了两年,拉得实在不怎么样。不过,这吃饭听琴讲究的是个情调,别拉错就行了,偶尔拉错也没人认得出来。谁还真计较?她这人自信,形象气质好,坐那边摆个花架子就有模有样的,给人一种“不觉明历”、“不错,这姑娘看着挺有水准”的感觉,能忽悠住不少人。当初店长招她的时候,估计也是看中了她这点。 这天她像往常一样在二楼的升降台上拉琴,拉到第二个小调的时候,经理过来叫她。嘉言放下琴弦,站起来,谦恭地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经理为难地说:“三楼有个贵客想请她上去单独拉一小节,价格按三倍算。” 嘉言说:“对不起,我可以拒绝吗?”事出反常必有妖。 经理祈求地看着她:“嘉言,就当帮我一个忙好吗?这个人,我们不能得罪的。我都和他说好了,你就上去拉一首曲子,拉完就好。你放心,三楼这时候也有几个客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素质都不错,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嘉言踯躅着,还是点了点头。这地方拉琴不好进,轻松、报酬高,当初一起应聘的有好几个姑娘,个个拉得都比她好,但是经理挑中了她。经理把她招进来的时候,也帮过她不少忙,说看她对眼。 经理见她松口,也松了口气,忙领着她上楼。 一楼和二楼是美式风格,装修偏厚重,三楼却明显不一样,分明是奢华的法式风格,头顶的枝形吊灯坠着菱形的水晶,缓缓旋转,地面的大理石拼花锃亮华丽,像一面面色彩斑斓的镜子,倒映出觥筹交错。 这地方得是高级会员才能上来,座位隔得很开,只有寥寥几桌才能有人坐着,偶尔轻声说会儿话,看到她,也只是扫一眼,目光并没有多作停留。 经理领着她穿过中厅,上了台阶,到了靠窗边的一条长长的廊道,径直走到末尾的桌前,简单介绍了一下来意,就把嘉言推上了前。 那桌是两对年轻男女,闻言都抬起头来。 嘉言怔在那里,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僵在那里不动。不过,她这人心里越是波动大,脸上就能越面无表情。 俞庭君抬起头,望着她问:“都会拉什么曲子?” 嘉言说:“《魔鬼的颤音》、《g小调奏鸣曲》、《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仲夏夜之梦》。” “只有四首?”他笑了,手搭在身边女伴的椅背上,像是在拥抱那人一样,眼睛里露出微笑,只是略带嘲讽,抬头对那经理调侃道,“你们这么高档的地方,就请了这么个技艺一般的小女生来拉,该不是你侄女吧,秦先生?” 第34章 防盗(可买) (↑↑↑)象好,当初才请的她。而且,她虽然会的曲子少,但每一曲都拉得不错,很认真。” “是吗?”俞庭君佯装蹙了蹙眉,像是在思考。以前,嘉言觉得他做这个表情特别好看,有点儿坏坏的,眼神明亮,说不出的惑人,此刻只觉得冰冷刺骨。只见他回头询问身边的女伴,贴地很近,仿佛耳鬓厮磨:“宝贝儿,你想听什么?” 他从来没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韩璐有点儿拘谨,尴尬地低下头:“我随意,就……就《e小调协奏曲》好了。” 俞庭君对嘉言说:“那就《e小调协奏曲》好了,开始吧。” 江玦也放下了刀叉,看了看俞庭君,欲言又止。 俞庭君盯着她,眼神冰冷,缓缓地说:“开、始、呀,是聋了还是手断了?” 秦经理看出这架势不对,却也不敢多嘴,忙拉来了椅子给嘉言坐。嘉言压住心里翻江倒海的苦涩,颤抖着手试了个音,却因为抖了音发出尖锐的声音。江玦身边那女伴“噗嗤”一声就笑了,笑了半晌,却发现其余三人都没笑,连一向喜欢嬉笑的江玦都冷着张脸,有点局促地收起了笑,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江玦捻起一颗樱桃塞进她嘴里,说教的口吻:“别老‘噗嗤噗嗤’的,女人笑要优雅,要笑不露齿。” 蒋晓晓羞涩地点点头。 嘉言调整好了,开始拉琴。这是一首适合女性拉弦的协奏曲,曲调柔美,温柔多情,只是,她拉着拉着就有些不走心。 第一个小节还没拉完,俞庭君忽然伸手,“啪”地一声合上掌。 音乐戛然而止,嘉言迟疑地看向他。 俞庭君说:“这第一个小节还没完呢,就错了两个音,这位小姐,你这是侮辱我的智商呢还是在报复我的耳朵?”说完笑着向身边人对了个眼神。韩璐难得看到他这么倜傥不拘的微笑,也配合着笑了笑。 嘉言握紧了手里的琴弦,感觉心在滴血。俞庭君,你到底要怎么样?连好聚好散都做不到吗?带着新欢到她面前耀武扬威,要她难看,他就快乐吗? 他笑完后又看向嘉言,展开手掌示意她继续:“请重来一遍。” 这个“请”字,却像是在嘲讽她,在她脸上狠狠打了一个耳光。不过,嘉言什么都没有说,不管她说什么,都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她只想快点快点结束这首曲子。秦经理说了,只要奏完这一曲她就能走。可是,往往事与愿违。 “你在和我过不去吗?这是《e小调协奏曲》还是《葬礼进行曲》啊,跟死了爹娘似的。把你这张晚/娘脸给我收起来,我要看到你笑。”第一个小节奏完,俞庭君又制止了她。 嘉言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恶劣到这种程度。笑?她实在笑不出来,但是她不能不笑。嘉言很勉强地挤出了一丝微笑。 俞庭君轻嗤一声:“笑得比哭还难看,你的职业道德呢?哦,对了。”他掏出一沓钱按桌上,缓缓推到卓对面、她面前,“小费。你是想要这个吧?好了,继续吧,请你笑。” 嘉言脸上青红交加,嘴唇颤抖,嗫嚅着,终究没有说什么,努力扯开嘴角,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点。 蒋晓晓看这架势,心里想,这女的怎么就得罪这位公子哥了?也是纳罕。之前她建议韩璐去卖的时候,其实也没安什么好心,但是,没料到韩璐能钓上这么个钻石男,叫她那个懊悔啊。今天韩璐要来这里吃饭,她软磨硬泡硬是跟来了,但是,不管她使尽浑身解数,这公子哥就是不搭理她,她只要转移目标,想要搭上江玦。 这江公子倒是给面子。 对于俞庭君,她算是敬而远之了,这人对人冷淡,虽然她没见他刁难过人,但总觉得他有股儿瞧不上人的与生俱来的傲慢,和他在一起压迫感足,有种低他一等的感觉,特别不舒服。看韩璐那个战战兢兢的模样,也不见得多幸福。 这个女的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惹了这位主。 不过,看着看着她又有些不对劲。要真是只是过节,他发句话把人开了不就行了,哪还用这么大费周章地叫人上来,一次次刁难?总觉得像是置气似的。 这么想着,她犹豫地看了韩璐一眼,这丫头还懵懵懂懂呢。嗤,就这单蠢样,也是醉了,难为她能钓上这么个主。不过,钓上又怎么样,估计也就是三分钟热度。他这样的人,可不是她们这样一穷二白的小女生可以拿捏的。 嘉言又开始拉,但是拉了没半分钟又被他打断。 “这个乐章应该是柔美中带着忧伤,怎么你奏地就像菜市场买菜似的,快板就是欢乐吗?白小姐,你真是一点也不懂音乐。我真怀疑你怎么被录取的。”他看向秦经理,“刚才我猜错了,我想,她应该不是您的侄女,也许是您的小女友吧。” 秦经理更加尴尬了:“您别开玩笑了,嘉言还是学生呢,我老婆孩子都有了。” 俞庭君说:“老婆孩子怎么了,有的人脸皮厚着呢,甭管是兄弟还是朋友,来者不拒。” “哐——” 嘉言把琴和琴弦放到桌上。 她站起来,转身就走:“对不起,我不弹了。” “站住!我有让你走吗?”俞庭君骤然喝道。 这一声声音极大,惊地离得最远的秦经理都抖了抖。这位公子哥刚才一直和颜悦色、谈笑风生的,嘉言弹错了音他也就是笑笑,怎么这会儿说变脸就变脸的? 嘉言的脚步顿了顿,不过没有转身,背对着他,深吸一口气,继而加快了脚步,朝楼下冲去。 她跑到中厅时,俞庭君从后面追上,狠狠拽住她的手,力道大地把她拽过了身。她伸出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挣扎:“你到底想怎么样?俞庭君,你别太过分了!” 他甫一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微微怔色,不过很快就被她抵触的态度触怒,高声喝道:“我让你走了吗?我允许了吗?” “我不想弹了,我不弹了!俞庭君,我已经都还给你了,我没有拿你的东西,我不欠你了。以后我和你两清!” 这句话更加触怒了他,汹涌的怒火无处可发,他额头青筋暴跳,声音猛然拔高:“不欠我?放你的屁!你身上的衣服还是我买的呢!不欠我?好啊,你现在就给我脱下来!” 嘉言挣扎的动作一滞,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嘴唇颤抖着,硬是说不出一句话。她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人似的。 俞庭君看到她痛苦的表情,忽然觉得无比快意,有种变态的报复的快感。 “脱啊,你脱啊!” 嘉言看着他半晌,忽然猛地推开他。她认命地点点头,眼神仇恨:“好啊!脱就脱!脱完以后,你我一刀两断!如何?” 俞庭君忽然就被她决绝的表情刺痛了,下意识倒退了一步。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手都在身侧发抖,心脏通地一阵阵狠狠地收缩,已经分不清是恨意还是什么别的。 嘉言动作利索,手指按在大衣扣子上,抖了两抖就稳住了,下一秒,她一颗颗快速解开,几秒钟之后,卡其色的大衣就被她扔到了地上。 俞庭君双眼喷火地瞪着她,眼中都是血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嘉言毫不示弱,拉住高领衫下摆,猛地掀起,扔到地上。她里面就剩一件保暖内衣了,隐约可以看出身体的曲线。嘉言抱住胳膊,就那么看着他,然后手指缓缓移向内衣下摆。 俞庭君的目光冷得可以结冰。 两人无声地对峙,像看着仇人。 嘉言却先一步避开了目光,眼泪又一次落下来。他怎么可以这样?难道这个人从来没有爱过她吗?但凡他有一点爱过她,也不会让她在众目睽睽下承受这种屈辱。但是,但是……一切都要有个了解。 她就要去脱那衣服,俞庭君下意识地抬起脚步上前了一步——但是,有道身影快了他一步,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把她挡在了身后。 做完这些,这人才转过头来看向俞庭君。 是个清俊斯文的年轻男人,穿着件纯白色的法式衬衫,下身一条浅灰色修身西裤,腕上是看似低调实则价值不菲的名表。虽然他不在笑,眼神有点儿凉薄,但是气质温润,无论是俊秀的眉眼、英朗的五官,还是一丝不苟的感觉都给人好感。 俞庭君笑了:“怎么,想英雄救美啊?报上名来听听。” 对方平淡的口吻:“无名小卒,没什么好报的。不过,不管什么事情,大庭广众欺凌一个女孩子,实在有点儿下作。” 俞庭君上下打量他,笑道:“她欠我钱。” 徐方寒说:“她欠你多少?”抬手往后招一招,他身边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应声走过来和俞庭君交涉,一板一眼,“先生,这位小姐的钱徐先生先垫付了。” 俞庭君就笑了,眼神却无比冰冷:“她欠我的,你还得清吗?你个假洋鬼子,打哪来的,滚哪儿去,别他妈在这掺和。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他说得委实难听,姿态嚣张,简直目中无人,徐方寒再好的修养也皱了皱眉,冷下脸来:“鄙姓徐,徐方寒,看我不顺眼的话,尽量来找我。” 转身对白嘉言说了什么,然后,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俞庭君气得心肝都疼,恨不得把这餐厅都砸了。不过很快,他又冷静下来。徐方寒,这名字有点儿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 第35章 防盗(可买) (↑↑↑)程吧。”神态自然,语气自然,倒没有怜悯的味道,让她好受了很多。 嘉言说:“我是z大结构工程系的,麻烦你。还有今天的事儿,谢谢你。”这年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还真是不多了,甭提她压根不认识这人。自己现在这状况,她也不打算逞强了,难得遇上个绅士。 “z大的?”徐方寒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含着点打量。 嘉言一怔:“怎么了?” 徐方寒收回目光:“我的导师也是z大的教授。” “你还是学生?”嘉言很意外,也有点不可置信。这人看着至少也有二十五六了吧,只是气质沉稳,似乎比实际年龄还要稳重些。 徐方寒摇摇头,掏出车钥匙按下开关:“是我读研时的导师,后来出国,这些年就没有见过了。你去z大的话,正巧顺路。”说着就绕到她那边给她打开了车门。 这人的座驾是辆银色的法拉利,型号她不认识,不过看着挺高档的,还是敞篷的跑车。这人做事也快,一上车就发动,直接一个大绕弯就朝左边车道飞驰而去。但是,开出百米他又转了个弯,一个大漂移朝来路返回。嘉言不禁问他:“忘了东西了?”如果是,她就在外面等吧,绝不想再上去一次了。 “不。”徐方寒目不斜视,解释说,“我开错方向了。” 嘉言:“……”可是她回头去看他的脸,还是那么严肃,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忽然觉得,这人天生自带冷幽默。 到了z大门口分道扬镳,嘉言直接回了宿舍。钱多多看到她这样就过来询问,嘉言说衣服被雨淋湿了。钱多多不信,又说那你这外套呢,东子哥的? 嘉言笑了笑,转过身头朝床内,没有解释。眼泪几乎是一瞬间漫过她微笑还未凝固的脸,她捂住嘴,头埋在被子里,不发出一点儿声音。那种悲伤不像她舅舅去世那会儿那么激烈,没有排山倒海、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劲,而是一种绵里藏针的淡淡隐痛,连绵不绝地从四肢百骸入侵,割不断、剪不掉,一点一滴地蚕食着她的心。 俞庭君到底有多么冷血呢? 这是个未知数。 不,也许只是不在乎。因为毫不在乎,所以可以那么肆意折辱她,践踏她的尊严。她心里空荡荡地发虚,一个人闭着眼睛时,就越是胡思乱想。在心里告诉自己无数遍,不要再想了,结果第二天起来还是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钱多多忍痛把自己的鸡蛋煎饼分了一半给她:“吃,再不开心的也过去了。乖,不哭,吃饱了,站起来撸。” “撸……撸你妹!”嘉言哭笑不得,原本郁闷的心情也被她冲淡了不少。 上午只有三四节有英语精读课,下午上完一节马列毛后就是休息。出了教室,钱多多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爽!” 嘉言抱着课本过来:“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形象?”钱多多白了她一眼,伸出右手小拇指,模拟挖鼻孔然后缓缓弹给她的姿势,搞怪似的挑了挑眉,“这形象如何?” 嘉言:“……你赢了。” 钱多多笑得花枝乱颤,腰上的游泳圈都抖了三抖,笑嘻嘻地凑上来挽住她胳膊:“我是不知道你最近又怎么,不过,日子照常还是要过啊。咱们去买衣服去!乐呵乐呵。” 嘉言说:“没钱。” 钱多多瞪她:“你可真俗,陪我逛,行不?” 嘉言微笑:“我还以为,你要给我买单呢。” “靠!” 二人笑呵呵地走出校门。工程学院是z大三大重点分院之一,靠南街,和科技、传媒的两大主分院就隔着个三岔口,分别位于三条主干道上,好事者把这称为“黄金三角”,分别指代知识、钱、美女,一者是优秀学子的聚集地、非等闲人进不得;二者都是各个中外名目合作的院系、动辄年学费十万以上、穷人进不去;三者是翻遍整个学院找不出几个丑的。 星期五放学的时候,这条街就格外热闹,还有外校的专门赶过来看美女。 “德行。”钱多多指着街边那一排排开着豪车、翘首以盼的雄性生物撇嘴。看着看着,她忽然停住了脚步。嘉言察觉她的异常,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一望,她也沉默下来。 蒋晓晓亲昵地挽着韩璐朝街角一辆兰博基尼奔去,不住朝摇下的车窗里摆手:“四哥!” 韩璐面色涨红,想要甩开蒋晓晓的手,奈何她手劲太大,她心里就有几分不满。她虽然迟钝,但也不是傻的,蒋晓晓就是在利用她接近俞庭君那圈子,这点她还是看得出来的。而且,对于蒋晓晓这副自来熟的做派,她有点儿抵触,总担心她会抢了自己的风头。好在俞庭君一直都不冷不热的,也不拿正眼瞧她。 俞庭君这个人,她真的吃不准。虽然冷淡,似乎看着很傲慢,但也没亏待过她,她多看一眼那些个包啊什么的他二话不说就掏钱给她买,之前她说想要参加个舞蹈班,他马上就给她缴了两年的学费,特别慷慨。她真是有种在恋爱的感觉,似乎真的觉得他可能是在乎她的。但是,心里又有点忐忑,骨子里就透着那么点不确定和自卑。时而笃定,时而自卑……总是患得患失,一开始的洒脱反而失去了。可能是他允许她住那房子开始吧,有了希望,就有了期待,自然就害怕失去。 她嘴里不说,心里对蒋晓晓越来越反感有时也想起白嘉言。 心里说不出的烦恼。她讨厌这样的自己,但是控制不了自己不去那么想。她对这个男人,敬畏又崇拜,忍不住关注他身边出现的那些个女人,虽然不敢在他面前表露什么,但是心里也暗暗吃味。 到了近前,蒋晓晓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热情洋溢地和他攀谈:“咦,怎么江哥哥不在呢?不是说好一起的吗?” “他有事。”俞庭君低头掸了掸烟灰,朝远处望去。 蒋晓晓觉得这人有心事,似乎在等待什么。虽然脸上是那种万年不变的表情,但是,她还是觉得他在等什么。 过了会儿,他的眼神有了焦距,手里掸着的烟也停了下来。 蒋晓晓有些诧异,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珠子不由转了转。那不是之前在那个餐厅里见过的那个女的吗?他在看她? 蒋晓晓是个人精。那天在餐厅她就觉得这他对这女的态度不一样,与其说是刁难,不如说是在逼她,在置气,等着这女的和他服个软。可是,想不到这女的脾气这么硬,最后闹得那么不可开交的。她直觉觉得,这女的在他心里的地位不一般。 至于韩璐? 他也没亏待过她。但是,上心?真谈不上。倒像是块挡箭牌呢。偏生韩璐这蠢丫头,一点自觉都没有。 蒋晓晓心里发笑,也不想提醒她。说真的,她还挺想看看韩璐的笑话的。明明就差不多的条件,她长相还不如自己呢,从前那么个自卑的人,自从攀上俞庭君后姿态就有意无意地放高了,像是高了她一等似的,弄得她那个腻味啊。偏偏这人外在在怎么改,骨子里那股自卑怎么也去不掉。那种高不高低不低、自傲又自卑的感觉,真恶心到她了。 短暂的沉默。 韩璐也发觉俞庭君不对劲了,唤了他两声,却发现他神色恍惚,像是没听到似的,她心里一突,转头朝他看着的地方望去。 这么一看,她就看到了白嘉言。 白嘉言是那种哪怕穿着件最廉价的毛线衫,也能让人在茫茫人海里第一眼认出来的人,侧脸正脸都没有任何死角,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那么优雅迷人,韵味十足。那种不卑不亢的淡然自信,不是装就能装地出来的。哪怕是她在失落的时候,也清艳动人,如同濛濛细雨中最秀丽的青山,不可方物。 韩璐看着看着,就有些自惭形秽。随即而来的是嫉妒和不甘。她只是迟钝而已,她不是傻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她也明白过来了。俞庭君对这个人,似乎是不一样的。 二人隔着街道和人流对视了会儿,各自别过了头,神态都很冷漠。 都是一样骄傲不屈的人,谁也不愿意低头。 哪怕把痛苦和相思都压在心底里。 韩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上去搂住俞庭君的脖子,甜甜地叫了声“四哥”。俞庭君怔了怔,没有推开她。他的目光就那么越过她的肩膀,继续看白嘉言。 她已经转过了头,和她那个有点儿丰满、憨态可掬的同学有说有笑地走了。她的笑容自然温文,黑发弯弯的遮住了前额,双手叠在胸前,抱着本马克思思想的书本,一步一个脚印、缓缓地走远了。 她一次都没有回头。 为什么? 俞庭君觉得心脏骤停,不能思考,眼前的景物似乎都在旋转,像漩涡一样疯狂的扭曲着。他困惑地闭上眼睛,究竟是为什么?是什么改变了? 他不明白。 白嘉言不是爱他吗?她为他流泪,为他织围巾,难道都是假的吗?他一直都以为白嘉言会回头找他的,不过是个时间的问题。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直觉,白嘉言爱他。但是,为什么…… 恍惚中,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僵硬地抬起头,发现是韩璐。他笑了笑,后知后觉地应了声,低头就去摸烟,结果把一盒烟都打翻在了车里。 他看着散落一地的烟,久久没有说话。 韩璐也没有说话,眼神复杂地望着他,还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嫉恨和隐痛。 第36章 防盗(可买) 买完衣服,嘉言又去了教师宿舍楼看望了杨教授。那天在主任的屋里别过后,这老头儿就待她特别亲切,把自己珍藏的零食都拿出来和她共享了。嘉言觉得,他真是待她够好了。而且,这老头儿虽然有点老顽童个性,但是说起学术性的问题,马上进入状态,总是让她茅塞顿开,给了她不少帮助。 杨教授拉着她的手让她进来,一边朝厨房吆喝:“小寒,你未来的师妹来了,切好的水果快端上来。” 不一会儿,一个清俊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端着盘水果走过去,放到茶几上。嘉言真是意外,抬头对他一笑:“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徐方寒也难得笑了笑:“想不到你还是我师妹。” 原来这个人也是会笑的,笑起来还这么好看。嘉言心里道。和初见时一样,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裤,气质清雅沉稳。嘉言发现他衬衫袖口挽到手肘上,客厅也整洁的不像话,像是刚刚收拾过的样子。她明白过来,看向杨老头,眼神有点儿鄙视。 杨教授一瞪眼,理直气壮的说:“师父使唤徒弟,天经地义。” 嘉言半开玩笑:“世风日下。您这样的,还怎么做人民表率啊?得了,每年的优秀教师评选都是走后门的吧?” 杨老头气得作势要抽她:“你个死丫头!” 徐方寒唇边也浮起一丝微笑。他似乎不怎么爱说话,她和杨教授插科打诨的时候,他就一个人驾着腿儿在另一边的沙发里看书,不时推一下鼻梁上的眼睛,实在看得眼睛酸了,才摘下眼镜,闭眼拧了拧眉心。 嘉言好心提醒:“累了就休息会儿,看会儿窗外的绿色植物。” 徐方寒微微一怔,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谢谢。”不过,该看书还是看书。 嘉言也懒得提醒了。这性子……明摆着就是在说“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就是要这样干,我喜欢,谢谢,请别再打扰我”。这人看着温润平和,其实,也是蛮有主见的一个人。其实,那天看他的车和车技她就有这种感觉了。 这人,怎么说呢,不像普通的出身,虽然性格和外在气质和俞庭君大相径庭,但是骨子里有些东西是一样的。比如:骄傲、自信。 杨教授似乎感觉到她在打量徐方寒,怪笑道:“怎么,看上小寒了?你眼光还真不错,他可是高级工程师,在海外都鼎鼎有名的,常年和大牌设计师合作,手里负责的都是过千万过亿的大工程。他家里条件也好,长得不错,性子也不错,煮饭洗衣样样都行……” 嘉言都还没尴尬呢,徐方寒“啪”的一声把书拍上,冷着张脸站起身:“不说话,没人当您是哑巴。”迈开长腿转身就进了内室,似乎是再也受不了他了。 杨教授一点也不生气,还在那嘿嘿怪笑,对她挤眉弄眼:“他这是害羞呢,绝对是害羞。” 嘉言:“……”您真是够了。甭说徐方寒忍受不了了,她也要崩溃了。是不是人上了年纪,就得返老还童了。她找了借口,逃也似的去了厨房,说要给他做南瓜饼。说起吃的,他就没二话了。出来的时候,杨教授已经回房间了。她到半开的门口一看,他正四仰八叉躺那儿睡觉呢。 嘉言笑了笑,把门关好,回头就见徐方寒坐在沙发上,已经开了电视,按着遥控换了几个台,直接转到财经频道,然后就在沙发里微微弓着腰、支着下巴安静地看着。 她踯躅了一下,去厨房拿了些刚做好的南瓜饼过去,放到他面前的案几上。 徐方寒抬头看了她一眼。 嘉言被这目光看得不自在了一下,往旁边站了站,笑道:“刚做的,你尝尝。” 徐方寒摘下眼镜搁案几上,抬手捻了一块,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着。过了会儿,他把那咬了一口的南瓜饼放下,看向她说:“油太多了。” 嘉言不知道该怎么应答,只能说:“……我下次放少点。”心里还有点气闷,这也太直接了吧?得了,直接说她做的难吃得了。 说了这句话后,徐方寒就不搭理她了,专注地看起电视来,连那块咬了一口的南瓜饼也没有再动一下。嘉言有些尴尬。他好像挺挑食的? 有这么难吃吗? 她不信邪,拿起一块自己尝了尝。 还好啊。之前这人还帮她解围呢,她还以为是个绅士,想不到也是这么个挑剔的主。 仿佛明白了她的想法,徐方寒抬头对她解释了一句:“我在美国呆久了,有段时间工作忙、饮食不大讲究,有轻微的脂肪肝。我的护理师说,我不能吃太油的东西。” 嘉言一怔,反倒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笑了笑说:“我还煮了点绿豆汤,你要吗?” 他说“谢谢”。 她把绿豆汤盛出来后,他一口一口慢慢的喝完了。嘉言心里好受多了,倒为自己刚才误解他而有些难受。这个人,和俞庭君……终究是不一样的。 这么想着,心里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财经频道,一直到太阳落山,不说话,气氛倒也奇异地融洽。后来杨教授还旁敲侧击地跟她推销过他这宝贝徒弟,说他怎么怎么好,你相处久了就知道了。虽然有点生性寡淡,但也不是个呆子,该说还是说的,又说他挺会照顾人的,人也沉稳,还说他这人虽然交过一个女朋友,分了后这些年就单身,没什么花边,她跟他保准他对她一心一意,云云云云,听得嘉言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有一次,她实在烦不胜烦,就来了句:“他这么好,您自个儿收着吧。”噎地杨教授看怪物似的看着她,似乎第一次发现她的节操也能这么没下限。 感情要能收放自如、自由选择就好了,世上哪来那么多痴男怨女?你再好,再好……可惜,也不是我心里面那款哪。 再说了,人徐方寒也不是那种会倒贴她的,人家虽然温润谦逊,但性子傲着呢。她可不认为见了两面,人家大发慈悲帮她解了一次围就对她情根深种了。那太也自恋了! 作为学生会干事之一,嘉言有些时候是生不由己的。比如,下个月要举行个欢庆会,部长要求她代表全体师生致辞,顺便在结尾的节目中跳一支探戈。 她哪里会跳舞啊?要是杉彤在,还能让杉彤教教她。她软磨硬泡,问部长能不能换别的。部长态度坚决,按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嘉言哪,为了咱们学院的全体荣誉,加油啊,我知道你是有舞蹈基础的。跳别的不配你的气场,也镇不住那些其他系的孙子,加油,我看好你。 看好你妹,真当她万能机器人哪。 嘉言被逼上梁山,只好参加了一个培训班,地点在离学校不远的一栋商业旧楼里,租了一个大平层当教室。这楼很老了,其他层都是卖各种廉价旧货的,因为价格便宜,很受这一带学生的欢迎,经常能碰到熟人。 可是,嘉言没想到在学跳舞的时候还能碰上熟人。 “嗨,嘉言姐。”宋曼笑容宴宴地凑上来,“好些日子没见了,你和四哥还好吗?” 这本来是客套话,却像一根针似的,准确地插入了嘉言的心。这些日子,她原本都要忘了——她挤出一丝微笑,说:“我跟他掰了。” “啊?”宋曼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不过看她的脸色,也识趣地不再问了。 嘉言不怎么想理她,但这姑娘是个自来熟,黏住她就不放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嘉言也不好给她没脸,只好有些不耐地应着。 宋曼说:“我有的话也许你不爱听,但是,我还是得说一句,四哥对你真没的说了。他那种人,从小众星捧月的,要换了别人干和他红脸,早被他修理了。” “我该谢主隆恩吗?” 宋曼叹气:“你别这样。你说的那个什么韩璐,我也知道,就一消遣,也许连消遣都算不上,你别放心上。她那长相和性子,四哥能瞧得上才怪了,比我都差十万八千里呢。” 嘉言笑着没有说话。 宋曼说:“说实话,我觉得你才是他的正牌老婆,其他的,都只能算跳梁小丑。” 嘉言都被她说笑了笑,笑完后收起笑容,看着她,眼神严肃。宋曼被她这么看着,背脊不由就挺直了。 嘉言曲起来的手指在她的膝盖上轻轻敲了敲:“宋曼,我也得说,我虽然自认不是什么天仙下凡,但多少也是个从小被追到大的抢手货吧。我不否认我喜欢他,但是,喜欢不能当饭吃啊,喜欢也不能当日子过。我之前糊涂过,但现在也想通了一点,喜欢不能当饭吃啊,我得想想以后的日子,得想想我的脸面。他这么多女人,对我也这态度,我 第37章 宋曼看着眼前这个看着熟悉却又有点儿陌生的年轻女人,有好久都没有说话。而且,她有种直觉,白嘉言虽然态度随和,但是打心底里看不起她、抵触她。 宋曼心大,但也有点儿小心机,不然的话,那么个农村的出生、单亲家庭的孩子,是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一方面,她挺喜欢白嘉言的,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不是那种锋芒毕露的,而是一种说不出的一种感染力,影响着周边的人,说得直白点,就是天生的领袖,站人群里都发着光那种;另一方面,她也是有自尊心的,她看得出来,白嘉言不喜欢她,甚至还无来由地讨厌。 理由不难猜,这么骄傲的女人,面对和自己喜欢的男人上过床的女人,哪里能有好感哪?甭管她怎么讨好,只要她曾经和俞庭君有过那么一段,白嘉言就是看她不顺眼。 宋曼也不是个犯贱的人,人家不待见她她还使劲往上凑?于是,转身和其他人交谈了。她笑容甜美、待人亲和恳切,很快就赢得了一大帮朋友,围在一起谈今日的娱乐头条、谈最近流行什么颜色的衣服、什么款式的鞋子…… 教练进来了,嘉言正好做完热身,起身站到前面去。有人对她微笑,她也微笑回礼,既不过分亲切,也不显得疏离,让人很有安全感。 一对比,宋曼就显得有些热络过头了。 大家反而觉得白嘉言这样的人更适合做朋友。 宋曼在背后扁着嘴巴瞪她,有点儿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不料嘉言回眸一笑,正把她的表情收入眼底。宋曼呆立当场,猛地扭过了头,气得要爆炸了。这女的真不是省油的灯!你们这帮瞎子,都把大尾巴狼当白天鹅! 上了两个小时的课,嘉言去浴室洗了个澡,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出来的时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提了拎包就要走。后面有人叫她:“嘉言姐。” 白嘉言蓦然回首。 是韩璐,穿着一件白色的一字肩雪纺长裙,下摆是柔软的随身线条,垂到膝盖下,显得她身段特别轻盈,脚下是双银色亮面的尖头高跟鞋,手里拿着个银色的配包。衣服的牌子嘉言认得,是美国一个中高端的少女品牌,春季新款的裙子一般在3、4000到7、8000不等。嘉言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韩璐的时候,她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蓝色a字印花裙,全身上下加起来不超过200块。 人总是在变的。 “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你。”嘉言礼貌性地笑了笑。 韩璐有点羞涩地跑过来:“嘉言姐,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找我?”嘉言是真的惊讶。 “嗯。”韩璐小声说,“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中午可以一起吃个饭吗?” 嘉言心里转过很多念头,但是好奇这个像小鹿一样的女孩究竟要和她说什么,她答应了。后来,他们在离大楼不远的一家西餐厅里吃饭。嘉言以前和钱多多来过一次,人均要400以上,对于她们在校生来说,也是有点奢侈的。 韩璐点了份菲力牛排,又问嘉言想吃什么。 嘉言说:“给我一碗鸡丝面就好,小份的,我不饿。” 韩璐好奇地说:“是在减肥吗?可是你看着一点也不胖啊。” 嘉言温和地笑了笑:“早上吃了一海碗面,现在还吃不下。” 韩璐羡慕地说:“吃这么多还这么瘦啊,真好。我稍微吃一点就会胖,四哥不喜欢……”她说到这里忙刹住话,有点忐忑地看向嘉言,“对不起,嘉言姐,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什么。”嘉言低头搅拌柠檬汁,细细长长的手指有点儿百无聊赖地搭在玻璃桌边,食指轻轻摩挲着杯壁。韩璐觉得她这个姿势特别美,就是说不出的优雅。她以前也在同校一个富家千金身上见过,也试着一个人在寝室里模仿过,但是怎么学都学不像,做不到那种坦然自若的雅致,越拘谨越丑态百出,像东施效颦。 后来,她就开始讨厌这个姿势。 牛排上来了,吃了两口,韩璐终于忍不住说:“嘉言姐,我有话想和你说。” 嘉言低头切牛排:“说啊。” 韩璐咬着嘴唇,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泫然欲涕:“你离四哥远一点好不好,我真的好喜欢他,我不能没有他。没有他我会活不下去的,嘉言姐,你这么优秀,不缺他一个的。” 嘉言手里的刀停了一下,抬起头来。 韩璐莫名就有点紧张。这个决定她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来了。白嘉言的表情还是和进门时那样温和,一点没有被冒犯的感觉。 “这样的话,你应该去和俞庭君说,不应该来找我。”如果他真的在乎你的话。嘉言在心里加了一句。 俞庭君会在乎吗?也许转身又换一个。反正有大把的漂亮姑娘愿意飞蛾扑火似的扑上去,他没有谁都可以,他只在乎他自己。 韩璐的眼泪都流下来了,跟不要钱似的:“嘉言姐,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和我抢……” 嘉言掏出自己那部分钱,放在桌子上,转身朝外面走去。 韩璐抹了把眼泪,仇恨地喊道:“你神气什么,不过也是被他踹掉的一只破鞋!你以为四哥还在乎你吗?要不是你还在他面前刷存在感,他会在乎你?” 嘉言原本都要出门了,这时候又折返回来,径直走到她面前。 韩璐下了一跳,本能地后退几步:“你……你要干什么,这大庭广众的!你别过来!” 很多人都朝这边看了,经理也过来来了。嘉言堵在经理开口之前:“对不起,我和她说两句话,说完就走。” 经理迟疑地点点头。 在韩璐惊恐的目光里,嘉言走过去,微微伏低了身子,单手搭住她的肩膀,看定她的眼睛,声音却是语重心长的:“你也说了,这大庭广众的,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怕什么?有句话送给你——谈判的时候,不要第一时间就亮出自己的底牌,弱点都摆在明面上了,怎么可能赢呢?” 白嘉言走了,韩璐瞪着她的背影。 白嘉言对韩璐说的这句话,其实也是对自己说的。其实,小时候她是一个情感外露的人,开心就笑,不高兴就闹。因为她知道徐正清很宠她,就算她上房揭瓦,徐正清也睁一只眼闭只一眼,几乎到了溺爱的地步,所以总是有恃无恐。 头几年,徐正清刚升部级,他们家住在东边的一幢家属楼里,虽然也是比较好的屋子,但还是乏善可陈。那时,她就特羡慕靠南边的那一片地儿。那里一溜儿的独栋洋房,家家户户还有大花园,配备专门的警卫。她有一次挂在她爸的脖子上说,爸,我想住那儿去!你不知道,俞家老四就住那儿,今天玩的时候他还跟我炫耀呢,气死我了。 徐正清笑着把她抱起来,架到头顶上,走到阳台上抓着她两条小短腿朝南边摇一摇,问她,宝宝想住那儿去? 嘉言老气横秋地点点头,叉着腰,说,我怎么也不能比俞老四差啊,我注定是要成为他老大的人! 徐正清笑着说,你怎么整天把俞老四挂嘴上啊,你该不是看上他了吧?那小子我看着不错。 嘉言骂道:老不休! 徐正清笑了笑,然后认真地告诉她,那一片地儿是首长楼,只有最上面那些首长们才能住那儿,比如俞老四的姥爷俞首长、他二伯俞总主任,两人都分开一个院儿。 嘉言说,我就要住那嘛,就要住那。 徐正清打趣她说,想住那也行,改明儿我和俞华说说,让你和俞老四订个娃娃亲好了。这样,你想在那住多久都行。 嘉言那时候都气炸了,就差没从她老子头上蹦下阳台去。她大声嚷着,她最讨厌俞老四了,这个混球,老是揪她的辫子,还给她起绰号,叫她“西瓜妞妞”,她讨厌死他了! 徐正清哈哈大笑。 那时候,嘉言有多讨厌俞老四呢?从一件事上就可以看出。那是中秋夜的时候,她爸带着她去俞家串门,到了院里她大老远就看到俞老四和贺东尧在花架下露天煮汤圆,恶向胆边生,跑过去,对着他的屁股就踢了一脚。她那时候吃得好,胃口也好,一顿是别的小朋友的两顿,小短腿圆乎乎的都是结实的肉,脚劲别提过大了,一脚就给他踹了个跟头。 俞庭君都被踹蒙了,在地上呆了好半晌。 贺东尧笑得在地上打滚。 俞庭君气得跳起来,也不管她是个女孩子,冲过来就和她扭打起来。她那时候多壮实啊,谁把她当女孩呀,俞庭君打她就跟个男娃打架一样,一点不手软。嘉言被他按在地上,脑袋都摁到泥里了,硬被逼着吃了一嘴的草。她“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声音震天,把屋子里的一帮大人都招出来了。 俞老爷子二话不说就给俞庭君提溜起来,解下皮带就抽。可是,他硬是不吭一声,直到周围人都劝架。 嘉言在旁边都看呆了,这个家伙背上都被抽得每一块好肉了,还被俞老爷子压着给她道歉。可他就死活不道歉,却也不解释。俞老爷子气急了,又要抽他。嘉言有点儿心虚,帮着他求了情,这事才作罢了。 但是,回去之后徐正清却告诉她,俞老爷子把俞老四关进防空洞了,一天了,不给吃也不给喝。嘉言问他为什么呀,不是说没事了吗。徐正清说,一直就这样,俞老四但凡犯点错,都得被关起来。 嘉言问,他大哥、还有两个姐姐也这样吗? 她爸不说话了,还是家里的勤务刘叔告诉她,以后不要和俞老四置气了,其实俞老四也是挺可怜的。他爸是入赘俞家的,俞老四没出生前和他妈的关系还算融洽,所以他那哥哥和两个姐姐过得挺滋润的。但是俞老四出生没多久,他爸就和别的女的搞在一起了,他妈就看他特不顺眼,尤其他的眉眼还长得特像他爸,有事没事就拿他出气。加上那会儿也巧,俞老四出生没多久,唯一疼他的姥姥也和他姥爷掰了,回了台湾。俞老四就真的成了爹不疼娘不爱了。也就逢年过节,他姥姥会回来看他一眼,其余时候,他就真的是一个人。 嘉言那会儿听得很不好受。心里想,他能长成这么个恶霸,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那天晚上,她在衣服里藏了半只烧鸡,又偷了他爸的一条烟贿赂了俞家值班的勤务,道明来意后,人家就把她放了进去。 俞老四那时候就蹲在那个到处黑漆漆、什么东西都没有的防空洞里安静地画圈圈,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有惊讶、别扭,还有抵触,朗声朗气地问她,西瓜妞妞,你来干嘛? 嘉言那时候都气死了,什么态度嘛?她把烧鸡扔给他,居高临下地说,我吃剩的,不要了。说完就撅着屁股走了。 混球,该!就该关他! 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就有些微妙。虽然见面也只是打个招呼,聚在一起也不会多说什么话,但是至少,俞老四不会再揪她的辫子,再往她的饭盒里放蚯蚓了。而且,彼此之间就有了一种默契。那时候还小,嘉言不是很明白,后来上了初中,她懂了,那叫惺惺相惜。不过,那时候她已经离开。这段年少时无疾而终的友谊,最终在岁月里逐渐沉淀,因为还有太多太多的生活中的琐事烦忧,所以自然而然地被彼此遗忘在记忆的深处里。 她想,如果那时候她没有离开的话,也许他们能成为好朋友。 现在想来,却恍若隔世。那时候谁都没有想到,彼此的关系会变成这样。还有,这 第38章 这个礼拜天,嘉言回了一趟老家。不做那鱼塘生意后,舅母就去镇上的丝织厂里找了份工作,外公去了浣溪一个中档小区做保安。虽然收入比以前缩水了很多,日子倒是更加安定了。 杉彤已经到了高考的最后阶段,家里人都不敢去打扰她,清明也没有叫她回来扫墓。但是,嘉言去给舅舅上坟那天,却遇到了杉彤。小姑娘满头大汗的,是大老远赶过来的。嘉言问她,你明天不是要考试吗?她低下头说,上完坟就回去。 嘉言和她一起跪在坟前默哀了十分钟,然后收拾了东西回去,她一直把杉彤送到了镇外的车站,看到她上车。 杉彤在车窗里和她挥手道别,嘉言微笑挥手,让她钻回车里。 “你们感情中真好。”贺东尧在她身边说,语气有点儿吃味。 嘉言白他一眼。你人已经有毛病了啊,连杉彤的醋都吃。她都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和一个变态在做朋友了。 回去的路上,贺东尧问她:“你和俞庭君真掰了吗?” 嘉言说“是的”。 贺东尧又来劲了,抓住她的胳膊:“那我有……” 嘉言说:“没有,你没机会。”又回头恨铁不成钢地看他,无奈地看着他,“早点另觅下一春吧,少年,别浪费时间了,你是我兄弟,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在搞基似的的,没准床上你还是下面那个,想想我就觉得恶寒。” “我怎么就是下面那个了?”贺东尧不服。 嘉言挑起唇角,凉凉一笑。 贺东尧就怂了。这么个大老爷们,看到她露出这种表情就怂了,这么多年了,一直都这样。他这人在外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一言不合就开打,偏偏从小就是她的跟班。他连他爸妈都不怕,还就怕她,像天敌似的。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就像白嘉言谁也不怕,就怕俞庭君。 尤其是发火的俞庭君。 她想,可能是小时候被他欺负地有阴影了。刚开始见面那会儿没认出来,这段日子和他分开了,那些记忆却一点一滴地清晰起来,像宿命的苏醒,要她记起来、记清楚,折腾她,不让她好过。 老天爷估计是在想,她这人够得天独厚了,没道理过得一直这么舒服,所以让她的情感史来了这么次滑铁卢。 贺东尧不放弃:“嘉言,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试一下也不行吗?就你单身这段时间好不好?没关系的,你以后要是找到个喜欢的,一脚踹了我就行,我们还是兄弟,我绝对不会怨恨你的。” 嘉言都被他说得嘴角抽搐了:“我是这么拔吊无情的人吗?”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把兄弟上了、还是抱着迟早要踹了他的心给上了,这也太渣了。她真干不出来。而且,贺东尧真不是她喜欢的那款,她下不去那个口。 他还在那边喋喋不休地推销自己,嘉言直接打断他,讲明了:“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喜欢你这款!” 贺东尧下意识问:“那你喜欢哪一款?” “反正绝不可能是你这种款。”她说,“而且,我讨厌长得黑的。”虽然贺东尧五官很俊朗,浓眉大眼的,身材也不错,但是,这古铜色的皮肤她真接受不能啊。她这人也挑,尤其是对皮肤、腿、手这几样地方,长得不好看的不白的脸再好也直接叉掉。 贺东尧:“……” 嘉言拍拍他肩膀,给了他一个拥抱,转身朝镇内走去:“回去吧,甭送了。” 贺东尧笑了笑,笑容是苦涩的,但是很快扬起笑脸,满不在乎地转身朝镇外走。这么多年,其实他已经习惯了。走了两步,他又停下了脚步。 一辆银灰色的跑车停在镇大门的石架下,俞庭君靠在车门上抽烟,脚下是一地的烟头。 贺东尧眯起眼睛,冷冷地望着他。 两人沉默了好久,直到俞庭君抽完这一根,直起身子,走到他面前。他的脸色真算不上好,眼中都是血丝,下巴下面一堆青色的胡渣,虽然剃过,但是看得出来,只是潦草地料理了一下。俞庭君是个很在乎外在形象的人,贺东尧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 但是,他心里却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你来多久了?”贺东尧歪了歪身子,吊儿郎当地说。 俞庭君说:“有段时间了。” “呦,那你也看到了吧。”贺东尧意有所指,冷笑,“嘉言说了,已经彻底和你掰了,也愿意试着给我一个机会。所以,你以后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 俞庭君冷冷地盯着他:“我不信。”他语气笃定,心里却狠狠的缩了一下。不过,他这人绝对不会在情敌面前流露出沮丧来。 贺东尧从他脸上看不到颓唐落寞的表情,心里有点打鼓,想着刚才是不是他听到了嘉言的话,但是他的目光落在对方紧握的拳头上时,又释然了。表情可以骗人,但是肢体语言是诚实的。 他微微一笑:“嘉言说了,她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俞庭君的手不自禁地抖了抖,眼睛都是血红的:“我不信。”随即莞尔一笑,眉宇舒展开来,“她要看得上你,会晾你那么多年?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俞庭君的话不可谓不毒,就如一根尖刺,不偏不倚扎中了贺东尧的七寸。贺东尧气得青筋都暴起来了:“俞庭君,你个不要脸的,要不是你在那边不停地撩她,嘉言会看得上你?我他妈把你当兄弟,你他妈的挖我墙角?” 俞庭君哂笑:“我撩她?那也得她愿意被我撩才行啊。要不你也撩啊,你个连句漂亮话都不会说的榆木疙瘩,你撩地起来吗?嘉言对着你这张脸,能起得来兴趣吗?” 我勒个去的!这贱人! 贺东尧火冒三丈,但是转念一想,俞庭君这就是在激他呢,他要是发火就被他掌握了主动权了。随即微微一笑,说:“你不用激我,反正嘉言已经表明态度了,你再怎么蹦跶也就那样了,趁早死了心吧。对了,你不是不信吗?说实话,我也不信,但是刚才嘉言和我那么一说,我就信了。” 临到头了,他还卖了个关子,果然看到俞庭君难看至极的脸色。贺东尧恶意地笑道:“嘉言和我说啊,你这样的,做情人不错,确实一时之间会被你吸引,但是不能长久。因为你这人又挑衅又傲慢,不会照顾人,不懂得关心人,对伴侣也不会忠诚,长久发展日子只会越来越憋屈,她也不是会一昧迁就人的女人。迟早要分开的事儿,干嘛浪费彼此的时间呢?” 这一次,俞庭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要是以前,要是贺东尧说别的话,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一拳头挥上去。但是此刻,他的四肢如灌铅一般沉重,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也许,白嘉言真的对他失望了。 贺东尧走了,他在镇外的石架下又抽了好几根烟。然后,他转身朝镇内走去。他想去看一看,看一看她这些年生活过的地方。 俞庭君是在北京城四四方方的四合院里长大的,几乎没有来过这样的水乡小镇。渡口十几岁的小姑娘在浣衣,看到他,羞涩地低下头,他经过,又抬起头来看他。他在想,嘉言小时候也是这样吗,她也会捧着木盆到水边洗衣吗?会把衣服打湿吗? 他问了路,穿过大桥,走进了这座青苔遍地的小岛。 他又走了十几分钟,问了沿路几个人,才找到了最里面的那栋老房子。房子的门敞开着,大堂内却没有人,只有隔壁过道的台阶上坐着个两鬓微白的妇女,正低头掰一盆豌豆。 俞庭君走过去,问道:“请问,白嘉言是住在这儿吗?”他指了指旁边那栋房子。 女人抬起脸来,目光在他脸上、质地考究的衣服上掠过,露出和善并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是啊,不过你来的不巧,她去地里了。” “地里?” “是啊,她舅母和外公都出去了,母亲和外婆身体不好,地里只能让她照看了。这个季节,油菜花熟了,过段日子就可以榨油了。” “榨油?” “是啊,榨菜油哦。看你的打扮,小伙子,你是城里人吧。你们城里人吃的那个油太贵,是我们这儿这菜油的三倍价格,实在划不来,所以咱们这家家户户地里都种油菜花,自己榨油,自己吃。” “嘉言也吃菜油?” “小时候都吃啊,这些年倒是到城里去了,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 “这个菜油好吃吗?” “好吃什么啊,炒菜有股味道,还不是便宜。不然谁愿意吃这个。” 俞庭君觉得自己的心酸酸的,说不出的疼:“……她吃得惯吗?” “那丫头以前不是北京城里的小姐吗?听说她爸还是个了不得的干部呢,后来把她妈和她赶了出来,娶了个富家小姐,作孽哦。你说,这男人怎么就能那么狠心呢?淑慧多好啊,嘉言多好啊,真是作孽。刚来那会儿啊,嘉言还有脾气呢,小姐脾气,嫌这嫌那的,说实话,我那会儿挺不喜欢这小姑娘的。但是,后来她就慢慢变了。” “变了?” “能不变吗?她再不是小姐了呀,得住乡下这片儿。她跟她妈回到这后,就跟她舅舅一家过了。你知道嘛?她外婆身体不好,外公也是老了,再不能像前些年一样了,家里还有一个表哥和表妹,都要上学啊,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打工啊。人家说你这么小,这是童工啊,她嬉皮笑脸跟人家耍无赖,被人家烦了,骂她,她心里火的不行,但是面上也笑盈盈的,她也不还嘴啊。以前一言不合就要和人吵架的姑娘,硬生生给磨成了那么温和的好性子。这姑娘可真不容易,她的苦,她的忍,不是一般人可以体会的。小伙子,你要是她朋友,就帮衬她一点。现在她舅舅也去了,家里还背着债,她不知道有多难。” 俞庭君愣愣地坐在水泥地台阶上,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年少时的记忆忽然如潮水般涌来。印象最深刻的,那个总是扎着两条冲天辫的姑娘,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叉着腰,指挥一帮跟班干这干那,明明是个女生,却比圈里绝大多数男生还要嚣张。每每看到那些壮得跟小牛犊子似的男生们跟小媳妇似的给她点头哈腰,俞庭君就特别不爽。 尤其是看到他兄弟贺东尧也这么对这小妞的时候。 他那时心里的一个念头就是——让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目中无人的小妞知道点教训,也要重振他们的雄风。于是,他那会儿站她后面时就狠狠揪起她那两根冲天辫,嘻嘻笑:西瓜妞妞! 嘉言当时就炸了,当着一帮大人的面就跳起来,操起她爸给她新买的铅笔盒就砸到他脑袋上说,哪来的野小子! 那天之后,他就和这小妞不对盘,尤其是有一次,他小姨给他送来了香瓜,他分了一半给东子,东子却屁颠屁颠地捧着到那小妞面前献殷勤。拿小妞瞥了一眼,然后目光落到他脸上,一指,说:我要他手里那块。 东子犯难了,一边是是他兄弟,一边是他未来媳妇,这可怎么办是好? 嘉言瞪东子一眼,说,真窝囊,撸起袖子就扑到他身上,和他争抢那块香瓜。他那时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这妞下手又阴损,连他的裤裆都不放过,他为了保护小弟弟只好任着她抢走了那块香瓜。 小姑娘下巴抬得都要戳破屋顶了,抓着那块“战利品”,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 用贺东尧的话来说“那时候多傲气啊,多傲娇啊,她那时候多彪悍哪,在大院里都是横着走的,谁敢惹啊”。 还有“我跟你讲,她可是第一个从你手里抢过东西的妞啊,而且抢完以后她就扔了。我那时候问她为什么啊。她说她不喜欢吃香瓜。我那个不理解啊,她就跟看白痴似的瞪了我一眼,说她就喜欢这种掠夺的过程”。 以及“就你敢上课的时候揪她辫子,还叫她‘西瓜妞妞’”。 往事如烟,他以为他不会记得了,那么久的事情了。但是,从这个女人嘴里说出那些话后,他的记忆忽然无比清晰起来。他那时候为什么总喜欢欺负她呢?分明他是个性情孤傲寡淡的人。 他想起那个曾经扎着两条冲天辫的小姑娘,那个嚣张跋扈、我行我素的小公主,而今这个豁达温和又隐忍乐观的女人。 是什么样的岁月和经历,让一个人发生了那么大的改变呢? 她完全可以撇下这个贫弱困难的家,去过属于她自己的生活。但是她依然快乐地坚持着,努力地经营,照顾她的家人。而他,却在她即将撑起那份天地时候狠狠地给了她一记重击。 他忽然心痛地不能自己。 原来记忆是这样深刻。他以为不被记挂的人,却是他寡淡人生里、晦暗年少时,唯一的光鲜亮丽的风景,一直蛰伏在他纵情声色的懵懂的时光深处中。 如果岁月能重来。 我会牢牢抓住你的 第39章 防盗 清明过后,嘉言就回到了学校。这些天学业不是很重,她却很不踏实,有一次回宿舍的路上和钱多多说:“我最近总心神不宁的,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 钱多多满不在乎地说:“肯定是你的追求者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嘉言说:“不大像,我有种奇怪的感觉。” “别疑神疑鬼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法治社会的,就算是变态也得掂量着点,你说是不?”钱多多安慰她。 嘉言心想,也是,于是不再刻意关注这事。 那一年的天气有点儿反常,分明还在春季,夏日的暑热就早早袭来。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可以看到身边已经换上各式各样的裙子和短袖衫的女孩。钱多多是个败家子,加上穿相也差,人又懒,一件几千块的衣服都不愿意手洗,甭管冬款的夏款的,一股脑儿团着全扔洗衣机里。这样一来,一年四季起码得报废几万块的衣服。所以,夏天刚来那会儿,她买衣服是最勤的。 嘉言三天两头被她拖着往商场赶,看着她试穿、看着她买,心情别提多郁闷了。不过没法,谁让她兜里没钱呢。 偏偏钱姑娘在这方面还有那么点公主病,衣服穿身上不好看她从来不怪自己丰满,一个劲儿说衣服“名不副实”,穿模特身上跟穿她身上两个样。 有一次,她在一家精品店里看上了一件白色的露肩蕾丝长裙,穿模特身上跟仙女儿似的,飘逸地不得了,就硬要试穿。嘉言看看那模特,又看看钱姑娘今年又健壮了一圈的“麒麟臂”,委婉地规劝道:“我觉得这衣服的风格不适合你。” 店长也委婉地拿来一条浅灰色短袖圆领高腰裙:“您可以试试这条,我们当季的新款,是老板娘自己设计的。” 钱多多拗劲儿上来,死活不听:“我不喜欢灰色,大夏天的当然要穿白的了,不然还不得热死。”一脸你们“傻逼”啊的表情。 嘉言扶额。姑娘,你不看看自个儿的身形,这露肩的能上身吗?你也不看看自个儿有多邋遢啊,穿白的头一天你就给整成黑的彩的了。 店长没法,只好拿了大号的给她。 钱多多换完出来,往那全身镜前一照,脸顿时黑了:“这什么破衣服啊,中看不中用,花架势。” 旁边一新来的小店员听得也不乐意了,讽刺道:“您这身形,穿啥也都这样了,怪衣服还不如去医院整一整,抽个脂肪啥的,兴许还能挽救一下。” 钱多多气得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小姑娘吓得躲到店长身后。嘉言驾住钱多多,死拉活拽把她拖了出去。这脸丢的! 钱多多一路抱怨,说买衣服的心情都没了,都怪她。嘉言说:“是是是,都是我不对。既然不买了,咱这就回去。” “行,去地铁站吧。” “姑奶奶,你糊涂了吧,这地方哪有通地铁?” “好像是哦,那坐公交吧。” 说着说着天上就下起雨。嘉言把钱多多手里的东西拎过来大半,拍拍她圆润的小屁股:“快冲,前面不远就是车站了。乖,看好你。” “收到!”钱多多大声应道,握紧小拳头卯足了劲往前面跑。她运气也真是好,正巧赶上一班车正要关车门,好不容易给挤了上去。司机把门关了,她才喘着气意会过来,忙道:“师傅,我朋友还在后面呢。” “等下一班吧,都这么多人了。”说完就呼啸而出,留给刚到的嘉言一排尾气。 远远的,钱多多趴在窗口含羞带愧地望着她。 嘉言笑了,对她摆摆手,又掏出手机给她发了条短信:“路上小心,我自己回去好了。”发完以后一大滴水落屏幕上,她忙伸手擦去,把手机放回了包里。这一会儿的功夫,雨势就骤然大了起来,劈头盖脸朝路人砸来。嘉言吃力地拎起包,跨上了站台。这雨却像和她作对似的,斜斜砸过来,不一会儿就把她衣服淋了个半湿。 这个时候正是黄梅天,阴雨连绵的,但这么不巧,正好让她赶上这季节的第一场暴雨。下这么大的,往年也不多见。 站台上还有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不过手里只有一把迷你阳伞,直径一米都不到的样子,能撑一个人顶天了。她看着她,又看看手里的伞,犹豫着说:“要不一起撑?” 嘉言苦笑着摇摇头:“不用了,你自己撑吧,这大热天的,我就当洗澡了。”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收回了伞。车来了,她走了。 而今真的只剩她一个人了。 嘉言百无聊赖地往四周张望了一下,迟迟不见她的那班车来,她只好拖着大包小包往站内走了走。奈何雨越来越大,无处不在,嘉言真有点破罐破摔的念头了,干脆就站原地任它淋个彻底,打算回去再洗个热水澡得了。 这样的大雨中,白嘉言的面孔也是温润如玉的,哪怕不在笑,眼睛里也有豁达的笑意。隔着车道,俞庭君就像痴了一样望着她,心里踯躅、又含着隐痛,那么急切,却又望而却步。 他从未想过,在自己二十多年肆意的岁月里,有这么一刻的不舍得和不敢。不敢上前,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离去。所以,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在远处凝望着她。 但是,当过路的一辆车溅了她满身泥水,她皱着眉却满手东西不能动弹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快步过去,不由分说抢过了她手里的东西。 嘉言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到是他,不由怔在那里。 俞庭君也顿了一下,沉声说:“去哪儿?我送你。” 嘉言伸出手,示意他把东西还给她:“不必了。” 她漠然的态度刺痛了俞庭君,再怎么假装平淡,心里的悲意也忍不住冒出来,眼睛却冷冷地盯着她,说着言不由衷的狠话:“去哪儿?我不想再重复一遍。白嘉言,你要知道好歹,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嘉言忍不住就笑出来,抱着胳膊,抬起头来缓缓看定他的面孔,眼神讽刺:“俞庭君,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你说什么?” “我说你有病。”嘉言说,难以置信的眼神,“在你那么对我以后,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唯你是从?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吗?但是我告诉你,我现在清醒了。我算是认清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我死心了。” 俞庭君的眼睛也一片血红:“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这句话说得极为缓慢,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英俊的面孔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身体却在细微地颤抖。白嘉言怎么可以这样?她怎么可以这样?他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稀罕她了。这几天他一直跟着她,想着看看她也好,至少不会心里那么空落落地难受了。 嘉言嘴唇翕动,眼中有比恨意更深的隐痛。她不明白,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呢?明明那样对待她,把她的尊严践踏在脚底之后,又来找她。他来找她做什么?还没消遣够,或者觉得,自己没有完全对她俯首称臣,不甘心? “俞庭君,你到底想怎么样?”嘉言疲惫闭上眼睛。 他心里百转千回,却淡漠地说:“回到我身边。” 嘉言说:“不可能。” 俞庭君说:“你说吧,到底要我怎么样?怎么样你才肯回来?” “怎么样都不可能。”不管心是怎样千穿百孔,她依然抬头望着他,眼神平静。这是这么多年来她学会的本事,永远别把自己的底牌亮给伤害你的人。你越痛苦,越脆弱,他越开心,越觉得你能拿捏。 他也望着她,深深地望着她。 滂沱大雨中,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彼此,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过往的路人纷纷驻足,看着和一对金童玉女。他们多像一对深情对望的恋人啊。 只是……只是事实往往事与愿违。 在这场无声的对弈中,俞庭君终于提前败下阵来,溃不成军。他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呢?这个一脸冷漠的女人,真的是那个说着“以前也有男生为我做过这些,但是我从来都没有为别人做过。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肯让我这么做的人”的那个嘉言吗?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难以相信,不能不信。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他已经知道错了!为什么她一点机会都不给他。在他发现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她时,她却抽身而退,一点余地也不给。这么多年,俞庭君第一次明白了哪个被他抛弃过的学姐的感受。这就是报应吗? 嘉言却懒得和他扯皮了,夺过他刚才拿过去的大包小包。 俞庭君嘴唇微张,怎么也开不了口,直到她等着的车来了,她拎着大包小包就要上车了,他终于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胳膊:“对不起。” 嘉言微微一滞,回头看他。 俞庭君从来没觉得这么难堪过。他从来没和任何人低过头,哪怕是他姥爷。但是,这对于他而言像断头一样难以启齿的话,对她而言却无关痛痒。嘉言的眼神甚至还带着点探究,笑了笑,那眼神似乎是在说:“哎呦喂,俞四少,你长进了,这是你的新套路?” 笑完后,她甩开他的手,一言不发上了公交。 门在他反映过来关上,就这么在他面前缓缓离开。 越来越远。 嘉言回过头,脸上笃定微笑的表情再也难以维持,抱着膝盖,泣不成声。车上寥寥几人都望着这个姑娘,哭得这样狠,像是天崩地裂一样,和那些电影里被心爱的人甩了的姑娘一样。不过,这么漂亮的姑娘,谁狠得下这个心呢? 还有人发现,车后面有个青年一直追着车跑,大雨打湿了全身,黑发凌乱地扑在脸上,狼狈不堪,眼中都是痛楚。 只是,嘉言没有回头。 她不敢回头。 一次也不敢。 …… 终于,那车开走了,上了高桥。俞庭君一个踉跄,跪倒在水坑里,就那么看着她车窗里的背影。 越来越远。 她终究是背向他。 他终于明白,这世上不是任何事情都是由着他的,有些错误,是难以挽回的。伤害永远都存在。可是……可是他那时候怎么就不明白呢,他伤害她每一分,最后都千百倍地报复在他自己身上。 可真是傻逼。 俞庭君笑了笑,艰难地爬起来,往回走,冒着大雨,沿着残缺不全的路缘石漠然地往回走。路过一个音像店,他听到里面放着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一首粤语曲子:“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他停下步子。这曲子很简单,也很老了,小时候他姥姥给他唱过,那时候他不以为然,也不懂得,后来他姥姥哭着和他姥爷决裂,毅然返回台湾,他也不懂得。但是现在,当曲子放到“天南地北□□客”时,他终于明白,再也忍 第40章 防盗 着伞在站台上。她很意外:“这么巧?” 徐方寒说:“不巧。” 嘉言:“?” 徐方寒说:“钱多多路上遇到老师,老师让我来接你。” 嘉言愣了两秒,都被气笑了:“她自己怎么不来?”得了,枉费她还这么关心她,这个没良心的。 徐方寒说:“钱多多脚崴了,在医务室。” “这样啊。”原来是她误会那丫头了。 “走吧。”徐方寒看了看腕表,“四点我还有事。” “好。” 回了寝室,嘉言又拿了伞去医务室接了钱多多回去。钱多多解释说她下车的时候没看路,一脚踩进一个坑里,就这么崴了,还是过路的好心同学扶她到医务室的。 嘉言说:“都让你小心了。” 钱多多说:“我哪里知道那里有个坑啊。” 嘉言说:“下次别这么马大哈。” 钱多多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脚一伤,钱多多就在床上躺了两个礼拜,有事没事请个假,装可怜。老师看她那样儿,也不好勉强。嘉言就说她:“你这样,就等着挂科吧。” 钱多多就抱住她的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她:“这不还有你吗?回头笔记借我看一下,作业帮帮忙哈。” “笔记没问题,作业?那是做梦。” “嘉言,阿言,小言言……” “叫祖宗都没用。” 钱多多一脸哀怨地望着她。嘉言就笑了,过去揉揉她头发,转身回座位上,把方才打的饭给她送到床上,放到电脑桌上:“吃吧。” 钱多多哼了一声,不甘不愿地闷头扒起饭来。 那段日子她都在照顾钱多多,心里反而很充实,加上学业繁忙,没有那个闲工夫去胡思乱想。闲暇的时候,杨教授常把她叫去聊聊家常,有时候礼拜天也把她交给徐方寒带出去见识一下。徐方寒读研时选的土木工程,毕业后就出国了,刚开始还在一些企业工作,后来就和朋友出来单干,偶尔也做一些私活,和业界很多大师级人物都有合作。 杨教授说,他这人特严谨,有时候简直就是深度强迫症,受不了偷工减料什么的,他那时出来单干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做的那家华企有一个项目的小区房屋设计都是让一些刚毕业的大学生给弄的设计图,乱七八糟,根本就是流水线出来的作业,完全不讲究房屋结构的合理性。 他去找老总,那老总还是他高中同学呢,以前挺好一个人,结果那时候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小徐呀,咱这是做生意啊,当然要做到利益最大化。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这方面就转不过弯来呢? 徐方寒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当天就递交了辞呈,连那俩挂靠的证和几个微测量的专利都给撤了,算是和他彻底掰了。 嘉言听罢,竖起大拇指:“有骨气。”她扪心自问,搁她自己身上她绝对做不到,对这个人更多了几分好感和钦佩。 不过,这个人也有给她意外的时候。几次接触,两人也算半个熟人了,但是他对她一直不冷不热,却在生活细节上很照顾人,比如一起工作研究时总会定时给她买下午茶、给她煮咖啡。嘉言自然而然地认为这人是修养好的高冷款,但是某一日,她去他公司的时候,还没进门呢,就听到了他在打电话,声音很大,压抑着不耐烦的怒气。 “我跟您讲,200万免谈,再加个‘0’还差不多。好了,不说了,就这样。”徐方寒直接把电话掐了。 嘉言在半开的门外轻嗽一声。 徐方寒回到看到她,叉着的腰才放下来,走到一边給她倒了杯水:“进来。”语气实在算不上好。 嘉言走过去,把给他买的甜甜圈的盒子放到桌上:“学校附近新开的一家店,巧克力味和草莓味的合装,一起尝尝?” 他把水搁她面前,坐到办公桌对面,捞起眼镜架上:“我不吃甜食。” “你可真无趣。” 徐方寒说:“谢谢。” 嘉言莫名觉得有点儿冷,这人果然自带冷笑话制造体质。她又压唇轻嗽了一声,说:“什么事儿让您这么生气啊,徐工?” 徐方寒说:“一个公司的老总,自己要造个私人酒店,要我帮忙修改施工图,监工、把关,还让我负责外墙干挂的材料,跟我说200万。200万能做什么,修个茅厕还差不多。茅屋的预算,高级别墅的要求,这不神经病吗?我闲得没事儿和他扯皮?不伺候儿。” 这人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着吐槽的话,嘉言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捂着肚子倒在沙发里。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可爱呢? 徐方寒看她一眼:“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嘉言忍着笑,摇摇头。大神你是对的,你都是对的! 徐方寒说:“找我什么事儿?” 嘉言这才收起笑容:“我有个结构方面的问题要要问问你……”离开的时候都夕阳漫天了。徐方寒的公司和他们学校只隔了两条街,他徒步送她回去。路上又说起彼此的一些旧事,嘉言自此知道,这人的来历也不简单,还和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嘉言侧头去看他。徐方寒的侧影看着比较清瘦,不说话的时候,神情安静而淡泊,脸上倒映着阳光和树叶的影子,让她有点儿恍惚。 “我以前好像见过你。” 徐方寒的父亲徐晋年轻时是南京那边一个半大不大的连队里的长官,后来调去北京城,给徐家二公子当了副官。那时候,徐正文肩上还只一杠呢,姿态儿却很狂,做事还很不正经,看这个一板一眼的副官特不顺眼。这人说白了就是老头子在他身边安插的眼线呗,当谁傻啊? 徐老二就变着法子折腾他。可是说来也怪,这人既不向徐老爷子告状,也不和他服软,就那么不痛不痒的耗着。久而久之,徐老二居然和他成为了过命的交情。后来,徐晋在境外一次救援中为了保护他牺牲了。 徐正文带回了他的骨灰,并厚葬了他。几经周折,终于得知他在四川老家还有个十几岁大的孩子。 徐晋虽然家里穷,年轻时盘儿靓,人也老实忠厚,年轻漂亮的姑娘像下饺子似的争先恐后往下跳。可是,他这人倒也是个实诚性子,打小就认死理,和同村一个季姓姑娘好了后就一直没有变过。 徐方寒是在一个大雪漫天的冬日出生的,出生那天,院子里的腊梅开得格外好,花香隔着几个院子都能闻到。徐晋读书少,不知道给孩子取啥名,用大红绸缎裹着儿子在走廊下走来走去,愁地头发都快白了,最后没法,看到院子里方方正正的那口水井,大手一挥就给拍了板,就叫徐方。 取完还洋洋得意。 多好啊,简单易懂,方方正正,这娃长大就该和他老子一样堂堂正正,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徐母听了,气得从屋子里爬出来,要拧他耳朵,哭道:“结婚三年好不容易才生了这么个大胖小子,你给取个这么二愣子的名?你能用心点不?” 徐晋一脸尴尬。 奈何他读书少,真取不出什么文化气息的名儿。 后来两口子又在院子里嘀嘀咕咕商量了一个下午,还是隔壁院子的大爷过来串门,提议道:“我看你们这院里的梅花开得不错,‘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就叫徐方寒吧。男人嘛,就该穷养,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两口子对视一眼,眼睛都亮了一亮。 这名字好啊,读着也好听,就这么决定了。 徐正文来接徐方寒时,车子就停在村口的黄土大道上。司机兼勤务帮他拿公文包,跟着他一起进了那村子。这村子是西南较偏远的村子,村上连个杂货店都没有,平日柴米油盐还得半个小时坐三轮摩托到几里外的镇上去,生活不可谓不苦。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残破的单层土胚房,有的连横梁都露在了外面,鸡屎鸭屎到处都是。 徐正文和勤务兵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那间房子。远远的,有个穿着蓝色布衣的小男孩坐在门槛上吹一片树叶。 阳光从门前的柳树罅隙间筛落下来,照得他的侧脸一片明晃晃的白。 徐正文那时候觉得很诧异。这孩子怎么就能这么安静呢?不走近看,就跟个文静的大姑娘似的。但是,走近了才发现,他有一双坚定清澈的眼睛,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成熟和稳重。 徐正文道明来意,然后问他,你妈妈呢? 徐方寒说,妈妈两个月前去世了。你是爸爸的朋友吗?爸爸在哪里,为什么不回来看妈妈?他说过会回来的。 徐正文蹲下身,摸着他的头发对他说,你爸爸有事情,让我来接你,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徐方寒跟着徐正文去了北京。 徐方寒到北京的那一天,嘉言和母亲坐上了南下的火车。母亲还在哭,她反过来安慰她,说不哭,然后到站台上买了串冰糖葫芦。隔着一条隔离带,她看到有个少年也在看着她,不,准确来说,是她手里那串冰糖葫芦。 嘉言那时想,哪来的土老帽,这年头还有穿布衣服的?没见过冰糖葫芦啊?真是。这样想着就冲他做了个鬼脸,哼了一声,翘着屁股走了。 两个少年人,就这样擦肩而过。 直到十年后的今天。 到了宿舍楼下,嘉言停下脚步,看着他,实在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但是又这么熟悉:“我以前好像真的见过你。” 徐方寒看了她一眼,说:“也许吧。” 嘉言“切”了一声:“能别这么冷淡不,咱可能是旧相识啊?” 徐方寒一只手插入裤袋里,雷打不动:“有区别吗?” 嘉言无奈,真是败给他了。就要挥手和他道别,她的目光凝滞了,望着他的身后,久久不动。徐方寒微微一怔,转过身去。 俞庭君在那里。 第41章 防盗 俞庭君在那里。 嘉言和徐方寒都沉默下来。气氛就那么变得莫名其妙了。徐方寒看了看嘉言,略一沉吟,和她打了声招呼转身走了。 嘉言说:“您走好。” 只剩两个人的时候,更加相顾无言。初时的激烈对抗、怨怼,在时间的沉淀中变成了如今这样。嘉言只觉得疲累沉重,不明白他又来干什么,想了想,还是对他礼貌地笑了笑:“俞庭君,你还有什么事吗?” 俞庭君却说:“你和徐方寒是什么关系?” 如果是以前,嘉言会说,那是他男朋友,不过现在嘛——她笑了笑:“我师兄,高级工程师,我跟着他学习。” “他是不是喜欢你?” 嘉言简直无话可说:“俞庭君,你又在发什么疯?”她转身就要回楼,不耐烦招呼他的样子。他一个健步就冲过来,截住了她的路,手里发了狠,抓住她的肩膀就把她甩在楼前那颗柏树下,低头就封住她的嘴唇。他的双手捧着她的脸,不管她怎么样奋力挣扎,甚至她咬他,他也不放开,深深地吻着她,舌尖抵住她的舌尖,凶狠的掠夺,抵死的缠绵。他的吻带着无穷的恨,无尽的不甘,把压抑和绝望的情绪都宣泄出来。 嘉言也不甘示弱,血红着眼睛,和他厮打、踩跺,直到他放开他。 两个人,近在咫尺的距离,狠狠瞪着对方,谁也不说话。 傍晚,学生纷纷都回来了,对这对看似闹别扭的情侣驻足观望,窃窃私语。最后,还是嘉言率先开口:“你这算什么?俞庭君,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说过了,我要你回来。我……我以后都对你好。” 嘉言哂笑:“你当我是傻子吗?” 俞庭君说:“我俞庭君一言九鼎。我从来没有对谁做过这种承诺,白嘉言,你不要太过分!”他从来没这么低三下气和人说过话,渐渐地,心里那种悲痛和愤怒就一起上来,压也压不住,更多的是不被她新人的绝望,她的态度,古井无波,像看不到尽头的河。 但是,河到底还是有尽头的。 这个习惯微笑的女人却让人看不出深浅。 这才多久,她就和徐方寒搞到一块儿了。她似乎和谁都能说得上话,她似乎对谁都能笑得那么温婉迷人。 这种捉摸不定的未知的痛楚和彻骨的相思一起折磨着他。但是他知道他不能慌,这女的道行深着呢。这就是一场博弈。尽管有那么多未知,他依然觉得白嘉言是爱过她的。女人望着他那种眼神,他太了解了。 俞庭君渐渐平静下来:“我有何和你说,找个地儿吧,我们坐下好好谈一谈。” 嘉言说:“咱俩没什么好说的,我认为那天在车站我就说得很清楚了。” 俞庭君看着她的眼睛,微微摇头:“不,你会想和我谈的。比如,是谁在针对你,指使那个青皮勒索你们;再比如,你即将参加高考的表妹,在校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你威胁我?” “不,我是认真的。” 嘉言握紧了拳头,攒地“咯咯”直响,狠狠地瞪着他,“俞庭君,你可真是卑鄙无耻。” “无所谓,卑鄙就卑鄙,无耻就无耻吧,你说我下贱下流没人性都可以。”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只要你不再背向我。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他心里也苦涩,但是又能怎样呢?就算他跪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动容吧。 深吸一口气,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那么现在,你愿意和我谈一谈吗?” “我有的选吗?”嘉言讽刺道。 “对不起,嘉言,我无意伤害你。”他是真的在道歉,但是,嘉言听来却觉得讽刺无比。 他们选了离校不远的一家咖啡厅,一楼靠窗边的位置。俞庭君帮她拉开座椅,问她:“你要喝点什么?” 嘉言笑了笑,歪着脑袋看着他:“死刑犯临死前,也这样问吗——嗳,亲爱的,最后的晚餐你想吃什么?” 俞庭君却笑不出来。 “嘉言,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小时候,你是我第一个认可的人。那时候,我们多好啊,没人能走进我们的世界里,他们都不能理解。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打架,我被关防空洞时你给我带来的那只烧鸡,还有我们后来一起爬树,你掉下来,还是我背你去招的医师。” 嘉言沉默了会儿,才低着头缓缓地说:“是吗?有这么回事?我不记得了。” 他良久都没有说话。这个女人狠心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话都能出口,只要让对方痛,哪怕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伤敌先伤己,何必呢?难道这样说,她就真的好过了吗? 俞庭君忽然意会过来,不管她外表如何隐忍、如何修炼,她骨子里的某些东西是不可能改变的。 就像一座冰雪下的火山,在她彬彬有礼的外表下,隐隐蕴含着疯狂与决绝。 俞庭君的胸口痛地不行,仿佛连灵魂都在隐隐作痛,但是思维倍加清晰,他甚至还笑了笑,气定神闲的给两人都倒了杯玫瑰花茶:“忘了就忘了吧。这对咱们的谈判,也没有什么妨碍。” “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到底想怎么样?”她从包里掏出一包烟,抽了根烟就点上,姿态娴熟,吞云吐雾。 俞庭君皱了皱眉,伸手越过桌子,一下就拔掉她嘴里的烟,摁熄在烟灰缸里:“别抽烟,抽烟不好。” 嘉言冷冷地瞪视他,负气地又掏出一根,点上。不过这一次,她连第一口还没吸就被他夺过去了。她发了狠,把整盒烟都倒出来,抓了一把点燃,当着他的面狠狠吸了一口,呛地眼泪都出来了,人却在笑。 “嘉言,别这样。”他伸手搭在她白皙修长的手上。 “拿开。”嘉言说,作势要拿烟头烫他。他轻哂一声,不动声色,冷冷地看着他。嘉言说“以为我不敢啊”,扬手就给他摁下去。结果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嘉言都闻到皮肉焦糊味了,只好挫败地移开烟。 俞庭君说:“我训练的时候,肋骨都刺穿过胃,这点小伤,你觉得我会痛?” 嘉言脸色漠然下来,说:“有话就说吧。”她也不抽烟了,都在烟灰缸里摁熄了。她实在不喜欢烟,也不喜欢喝酒。 俞庭君说:“我说过了,你回到我身边,让我照顾你。我不为难你表妹,还能在她高考之后给予帮助,你想找的那个幕后黑手,我也会帮你。不管你还要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你。嘉言,我只求你回来。”他眼神恳切,抓住她的手,“可以吗?你回来,可以吗?” 嘉言觉得这人还真是可笑。 “都把刀架人家脖子上了,你还得多此一举问一句‘你想死吗’?” 他也不在意他的讽刺,说:“嘉言,我会对你好的,真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你试一试行不行?” “我可以拒绝吗?”嘉言低头笑了笑,眼神讽刺。 “嘉言……” “嗳,俞庭君。”白嘉言唤了他一声,然后微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徐徐说来,“你说你喜欢我,却拿我当你的战利品、打击东子的工具;你说你喜欢我,却一把一把把你的女人带我面前耀武扬威,让我成为她们的笑柄、身边人的笑柄。你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喜欢我的吗?” 俞庭君寂静无声。 “宋曼和我攀谈,把我当‘娥皇女音’那样的姐妹对待,自以为的应该和她姐妹称道;梁艳找我麻烦、羞辱我的时候,你听之任之;后来连韩璐那样的货色也敢来找我对峙,你他妈当我是什么?”她霍然站起,扬手挥掉了桌上的玻璃杯。 “咣当”一声,四分五裂。 她死死地瞪着他,眼中含泪,但是倔强着不肯流下来。至此,他终于知道自己带给过这个骄傲的女孩怎么样的羞辱和痛楚。她是忍到不能忍,才会离开他,才会这么决绝。她到底有多恨他呢? 俞庭君站起来,有千言万语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以后不会了。”他还能说什么?他觉得他的心痛地快要死去了。她痛一分,他就倍加地痛,半点不由自己。 白嘉言微微一笑,残忍地说:“我不信。” 这一句,又如一把利箭插入了他的胸口。可是,他能怎么样呢?是他给予了她这样的不信任,他需要用十倍百倍的时间去偿还、去证明。 “你总有一天会信的。”俞庭君走到她身边,贪恋地把她抱入怀里。她的身体带着久违的温暖,几乎是瞬间,就抚平了他躁动不安的心。这个人让他的心不再流浪,有一个温暖的港湾。他怎么能放手呢?过了一站,他再也找不到下一站。 俞庭君抚摸她的头发,闭上眼睛,陶醉地吻了吻她的发丝。 有句话挺俗的,但俞庭君觉得这时候用着特别应景: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他在心底苦笑。 原本以为这场战役已经打赢,白嘉言却慢慢推开了他,笑了笑说:“你也太低估我了,俞庭君,以前我会包容你是因为我对你还存有希望,现在,我不会再 第42章 防盗 嘉言没有再和他废话,走到门外,才发现徐方寒在等她。嘉言怔了一怔,徐方寒已经开口,言简意赅:“上车。” 嘉言说:“你专程过来接我?” 徐方寒说:“钱多多打电话给我,说俞庭君还在纠缠你,让我帮你一把。” 嘉言是真的感激:“那谢谢你了。” “应该的。他这种人,你还是不要再沾的好。师兄妹一场,我也不想看到你再跳入火坑。”徐方寒就算是帮人也是一脸淡漠,不会有施恩与你的感觉。嘉言最喜欢他这点,光明磊落,从不喜欢这些弯弯道道,也从不喜欢占人便宜。甭怪他这么看不上俞庭君。 徐方寒走到副驾驶座的位置为她拉开门,嘉言道了谢,正要上车,俞庭君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你干什么?” 这声音大如惊雷,震得嘉言和徐方寒都回过头去。 俞庭君正站在台阶上,这个角度看过去,徐方寒正处于一个把她拥抱入车内的姿势。俞庭君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脑子都混沌了,愤怒夹杂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徐方寒,你敢我的女人?你他妈敢碰我的女人!” 嘉言被他这副样子吓得退了一步,后背都磕到了车门上。俞庭君虽然脾气不好,但是,这么如火山爆发的样子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像是要杀人似的。 徐方寒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快速地把她塞进了车里,回身走到台阶下,仰头和俞庭君对视。他这人平日总是一副寡淡的表情,不了解他的人就会觉得他很嚣张,此刻,这表情落在俞庭君的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他还笑了一下,一只手插入了裤袋里:“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嘉言已经和你分手了,以后她找谁、找几个男人,都和你俞庭君半毛钱关系没有。我想碰她就碰,你管得着吗?” 俞庭君本就濒临爆发,这话犹如往烈火上浇了汽油,他目龇欲裂,一拳头就朝徐方寒脸上挥去。 徐方寒猝不及防,被他一拳打倒在地。俞庭君扑上来后,他马上反应过来,也是一拳头回敬过去。两人厮打在一起,在地上翻滚,一副要把对方生吞活剥的样子。周边的路人都围过来看好戏了。 有人说:“这是干嘛呢?这年头还有当街打架的啊?瞧这穿衣打扮的,还不差啊。” 又是一个翻滚,两个打架的露出了正脸,虽然鼻青脸肿的,但是看着模样还真是顶呱呱。又有一哥们叹道:“乖乖,这模样也不差啊,这是干嘛?争风吃醋呢?” 旁边人紧跟着议论:“一看就是呗。两个男人当街打架,还能是什么啊?不知道哪个姑娘这么好运?” “什么好运?是倒霉吧,脸都丢尽了。” “那可不一定,要有这么两个极品帅哥为我当街打架,就是减寿也值了。” 确实,哪个女人没点虚荣心啊?这两个男人长得多好看啊,衣服还是高定,手腕上戴着的名表一看就价值不菲。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何况是这么两个看上去社会地位不低的男人,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这就不得不让人想看看这女人长得什么倾国倾城的模样了。毕竟,成年人都顾忌形象,何况是上流社会的人了。要不是这女的是绝色,哪能让这两人这么剑拔弩张恨不得弄死对方的样子? 嘉言在车里看得心惊肉跳,忙拿出手机报警。报完警后,她又打了贺东尧的电话。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警察来了,堪堪把两人拉开。俞庭君双目血红,浑身都在颤抖:“徐方寒,你离她远点!” 徐方寒掸了掸褶皱的衬衫,唇边有了一丝讥诮:“吓唬谁呢?你以为我怕你?俞四少,要耍横还是回你的四九城吧,这儿是杭州,你得搞清楚。” “你敢碰她试试?”俞庭君只觉得胸腔中都是熊熊燃烧的怒火,怎么都熄灭不了,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恨不得把这个人碎尸万段。他不相信白嘉言会真的和他在一起,他不信!一定是这个不要脸的家伙缠着她!不然,她怎么会对他这么狠心?她之前不都原谅他了吗?一定是这样的。是这姓徐的勾引她! 俞庭君又要冲上去,警察都拿警棍威吓了:“干什么呢?光天化日的,看你人模人样的,怎么做事这么混呢?” “对不起对不起,警察同志,他今天吃错药了。”闻讯赶来的江玦冲过来就架住俞庭君,低声对他说,“庭君,冷静啊,冷静啊,这是大白天大街上啊,你不顾着自己的脸面也要顾着点大伙的脸面啊。你再这么闹,得把咱们的老脸都丢光了啊。” 江玦一脸苦意。 贺东尧走到对面,对徐方寒说:“没事吧?” 徐方寒摇摇头:“神经病一个。” 贺东尧笑了:“他就这德行呀,你理他干嘛?徐大师这么干不是埋汰你自己吗?” 徐方寒说:“我想和他一般见识?” 俞庭君大声道:“白嘉言,你下来!你给我下来!你不准走,不准给我走!给我回来!”他力气大到差点挣脱江玦的束缚,卯足了劲要朝车的方向冲去。 贺东尧面露嘲讽地看了他一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该!”和徐方寒一同回了车上。车门打开的那一刻,嘉言的心狠狠跳了跳,握紧了拳头,不过脸上一派平静。 贺东尧发动车子,呼啸而去。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只给了他一个冷漠的背影。车的影子都看不见了,俞庭君才停下来,愣愣地站在原地,不闹也不折腾了,就那么看着那车远去的方向,眼睛不可遏制地湿润了。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心痛地仿佛快要死去,电击一般一股一股冲击着他。他有种身在梦境的不真实的感觉。 白嘉言看上别的男人了!她喜新厌旧,另觅新欢了! 俞庭君踉跄着,靠着江玦的搀扶才没有倒下去。其实,只要他稍微动脑子想一想就会发现徐方寒和白嘉言的关系,可是,他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进去,脑子短路,只想到白嘉言和徐方寒在一起亲密的场景了。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江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回了家,还把周眠也叫了过来一起开导他。俞庭君坐在茶几前,开了一瓶又一瓶的酒,仰头就灌下去,像是不要命似的。 周眠皱眉,劈手就夺过:“发什么疯呢?不就一个女人吗?你至于?没了就换个呗。” “你不懂!”俞庭君面露苦涩,“白嘉言她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还是个女人吗?就像我,那时候多迷恋那个小明星啊,这大半年的过去了,仔细想想,也就那样。女人嘛,没了找一个就是了。谁没谁还不能活啊?” 俞庭君不理他,闷头喝酒。 江玦也开了一瓶,和他碰杯:“别一个人喝,哥们儿陪你。你也真是的,忒没用了,女朋友还被人抢了!” 说起这个,俞庭君就如火山爆发,猛地惯了手里的瓶子:“是徐方寒这个龟孙子勾引她!嘉言都快原谅我了,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横插一杠的算什么?妈的,真他妈不要脸!” 江玦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这个,庭君啊……说实在的,男未婚女未嫁,你这么说有点不上道啊?咱们这圈子,追女人就得各凭本事啊。” “白嘉言是我的!徐方寒他算什么东西,他配吗?白嘉言几岁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他徐方寒那时候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跟我抢?他算什么啊?臭不要脸的!真他妈不要脸!他敢碰白嘉言,我他妈非废了他不可!” 周眠摇着头,起身就往门外走:“俞庭君,你这是彻底栽了。小心着点吧。” 俞庭君忽然静默下来。 江玦说:“别理他,就贺东尧是他兄弟,他这是看你不顺眼呢,随他去吧。嘉言那么好,你值得去追的。” 俞庭君听他这么说心里才好受了一点,但是一想到白日的情景就颓然了:“可是,嘉言她……她跟姓徐的走了。” “抢回来呗。你摆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给谁看?那个我认识的那个天地不怕的俞庭君上哪儿去了?以前觉得你不爱搭理人,虽然有点狂,但说话做事还挺行的,怎么摊上感情的事儿就变了三岁小孩呢!”江玦也摇着头走了。 屋子里终于只剩下了俞庭君一个人。他坐在沙发里发呆,愣愣地看这天花板,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抽痛,像有把大钩子在不停戳他的心。 他现在终于知道自己有多在乎白嘉言了。他不能失去她,他会疯的。他终于知道那时候为什么会忍不住情绪波动,忍不住冲她发火,搁以往这种情况他都懒得多看那些女人一眼,但到了白嘉言这里,冥冥中似乎有根线牵引着他的心,他看不得她对别的男人笑。 可是,他这破性子什么时候能控制住了呢? 俞庭君走到楼上,打开了那个嘉言住过的房间。 原本很温馨的房间,如今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他站在门口很快,想起白嘉言每次睡着时安静躺在床上的模样,心里又痛又难过。那时候他其实就有一种悸动,特别喜欢摸她的头发,亲她的脸颊,但是,他那时候还不知道那就是喜欢,那就是爱。 他不断消磨着她对他的爱与包容,最后落得这个下场。实在不能怨谁,只怪他自己。但是,他真的知道错了。 他拿起手机,拨打她的电话。 电话那头现实“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他像个疯子一样不停地打,不停地打,可是电话那头千篇一律都是“正在通话中”说不出的惶恐和挫败像瘟疫一样在他心底里蔓延。 电话滑到地上,俞庭君的手不住地颤 第43章 防盗 “没事吧?”回了贺东尧的住处,他就问嘉言。嘉言摇摇头,脸色还是不那么好看。徐方寒给她端来了一杯茶:“喝一口,压压惊,别和神经病一般见识。” 他说得嘉言都笑起来了。这人还是这么幽默。不过,俞庭君有时候是真的有病,她今儿也算是彻底见识了。 “咱们也别干站着,别为了这么个混账不开心,来,该吃吃,该喝喝。”贺东尧笑道。 嘉言说:“那你去做点心呗。” 贺东尧往厨房走,还数落她几句,不过声音是笑着的:“得了得了,我就是被你使唤的命,我认了。” 嘉言说“滚。” 这边一堆人在屋子里其乐融融,俞庭君却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屋外。徐方寒走到阳台上抽烟,低头就看到了他,手里的烟都拿了下来,微微挑了挑眉。 好巧不巧的,俞庭君也抬头看到了他,顿时,他的脸色不那么好看了。一个在屋子里,一个被挡在屋子外,一个居高临下,一个只能仰视——这份差距,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亲身体会。徐方寒忽然也有些可怜俞庭君。天之骄子,从来只有别人奉承他的份,现在为了一个女人弄得这么灰头土脸的。不过,他只想说一句——该。 他祸害的女孩还少吗?所以说,有句话说得很好,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他年少时虽然跟着徐正文去了沈阳,可没少听说过这位俞四少的事迹。所以说,恶人总有天收。他这人有点情结,在这个圈里也是个另类,天生就瞧不上俞庭君这样的人。 俞庭君觉得丢人,但是,这和看不到白嘉言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了。 他现在脑子都是浑浑噩噩的。 徐方寒回了屋内,贺东尧问他:“怎么了,脸色不大好?” 徐方寒不屑说谎:“俞四少来了,就杵门口呢。” 嘉言拿点心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吃起来。贺东尧看向她:“不去看看?” “你想我去看啊?”嘉言嗤笑。 这点小心思就这么被揭穿了,贺东尧一个糙老爷们,这就有点尴尬了。他也不大会掩饰,只能和她打哈哈:“开玩笑,开玩笑。” 吃完了点心,窗外却划过一道闪电。嘉言回头望去,天空乌云密布,不刻就下起了雨。她的脚步停了一停。 贺东尧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没有开口。 接下来嘉言有点心神不宁,索性回了房间,眼不见为净。但是,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哗哗哗”像倾盆般砸在空调机上,刺得她耳膜疼。她走到窗边,俞庭君孤零零地站在雨里,此刻正好抬头,和她的目光对到了一起。她觉得心烦,干脆拉上窗帘,回头闷进被子里。 俞庭君的心都揪在了一起,这雨一点也不觉得冷了。她的态度,让他的心瞬间跌到了谷底。再没有比这更能伤他的了。 白嘉言真的一眼都没有看他!看到他在外面淋雨,她连多看一眼都没有? 他的整个世界好像都崩塌了,又想起几个月前她对他的好,她对他的歉疚。是他把这一切弄得这么糟糕的。俞庭君第一次有了想要穿越回去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的冲动。他怎么这么混,这么拎不清呢? 雨砸在他身上像冰雹一样,他却一点也没有感觉。身体上再多的痛,也比不过心口上的伤痕。 有人撑着伞走到他身边,帮他挡住了雨。 俞庭君喜形于色,霍然抬头:“嘉言……”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贺东尧冷漠的脸。贺东尧冷漠的神色中甚至是带着一抹厌弃的:“你有什么资格再来找嘉言?别自找不痛快了,你把她的心都伤透了,她不会原谅你的。回去吧,一个大老爷们,站这淋雨像什么样?” 俞庭君愣了一愣,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他以为贺东尧是恨透了他的。 可是,他了解贺东尧,这人的脾性直,不喜欢玩那些弯弯道道。所以,他能这么说就是真心的。可是——俞庭君心底里发笑,不无讽刺地说:“我这么对你,你还关心我啊?” 贺东尧厌恶地瞥了他一眼:“你这人确实让人恶心,不过,我们多年兄弟,我也不希望你这么作践自己。俞庭君,难道你到现在还弄不清楚吗?没人和你过不去,只有你自己不断地以防御的姿态攻击别人。没错,我父母是对不起你,但是,这与我无关。我对你一直心存歉疚,但是,我一直都把你当做真正的兄弟。我坦坦荡荡,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哪怕现在你这是这么个人渣模样,你还是我兄弟。我敢承认,不怕你嘲笑我是傻子!” 俞庭君忽然沉默下来。贺东尧的话像一把利箭刺中了他的心。 是啊,贺东尧又有什么错呢?他们从小就是兄弟,那时候大院里几个家属队的孩子都在一起打篮球,他们是最合拍的。后来,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他恨兰芷慧,恨贺远,但是,他不该迁怒贺东尧。而且这么卑劣、处心积虑地打压他过年,还想抢走他最爱的女人!关键是,一开始他对白嘉言也不是真心的。 他为什么能这么混呢? 俞庭君觉得,自己好像懂得了很多。以前他自以为成熟,自以为城府极深,其实,他才是一个傻子。贺东尧什么都知道,不过,他仍然把他当兄弟,他对他亏欠,也对他敞开心扉,他从来不防备他。但是,他心底里是什么都知道的。 贺东尧才是真正成熟的那个人。他大智若愚,他胸怀坦荡,是一万个他俞庭君也比能比的。 俞庭君的心底格外沉默。他终于明白了,他错得有多么离谱。不止是在对待白嘉言这件事上,对待周边人也是。 他为什么不能以更宽广的胸襟去看待任何事情呢? 恐怕,白嘉言也是看清了这一点,才对他失望了吧? 可是,他还是不想放弃。他真的是爱上她了,他不要脸了,只要她能原谅他。他贺东尧低声说:“可不可以让我进去和她说几句话?” 贺东尧沉默着。 俞庭君说:“东子,你还是欠着我的。只要你爸妈一日不离婚。”说完这句,他头都不敢抬,自己也在心底里唾弃自己。他知道贺东尧的弱点,也知道如何准确地命中他这个弱点。他这人就是太厚道,所以太容易被他这样的人拿捏了。他不想这样,但是,为了白嘉言,他豁出去了! 果然,贺东尧的脸色沉了下来,冷笑:“你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不过,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把他带进了屋。 “嘉言在楼上,不过,我觉得她不会想要见你的。”贺东尧说。 俞庭君说:“没关系,我在这里等她。”说完他就坐到一边等起来了。 徐方寒往这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也懒得看戏。快要吃饭的时候,嘉言终于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俞庭君猝然站起:“嘉言……” 嘉言看到他就顿了顿:“你怎么在这?” 俞庭君面露苦涩,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我想看看你,想和你说说话。嘉言,不要这样对我,好吗?给我一个机会吧?” 嘉言说:“我我给你的机会已经够多了,是你自己没有珍惜。现在,我已经不再相信你了。俞庭君,你还是回去吧。” 白嘉言要是真的狠下心来,那就是真正地冷酷无情,管你怎么样,管你受不受伤,她爽了就行。甚至,你越难受,她就越舒服。 某种程度上,她和俞庭君是同一种人。他俩可以算是势均力敌。但是,要是谁爱得更深,谁就输了。先爱上的那个,不一定是最后的输家。 俞庭君走过去,在台阶下说:“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呢?只要你开口,我做什么都可以?” 嘉言听他这么说就笑了:“什么都可以?那我让你跪下来,你也跪啊?”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就那么看着她。 嘉言唇角含笑,那眼神似乎是在说:“看吧,俞庭君,你也不过如此。” 他心里更加难受,咬紧了牙关,终于跪在了她的面前,声音有如千斤重:“对不起。” 贺东尧和徐方寒也怔住了。 嘉言如遭雷击,像是被人在胸口扎了一针,冲下去就拽起他,劈头盖脸一顿骂:“你疯了?”俞庭君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呢?还是当着贺东尧和徐方寒的面?她再不想和他有瓜葛了也不能让她的男人做这么掉份的事儿! 她心底对他的抵触倒也没有那么深了。 只是,这人之前确实气到了她。看到他这么灰头土脸的样子,她也有些想笑。她说:“俞庭君,你真没必要这样。”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嘉言?”千言万语,他只想要说这一句。 嘉言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也看得他心里没底。然后,他听见她说:“机会有一次两次,但是不会有无数次。庭君,你太自我了,就算你不是故意的,你总是在不经意之间伤害别人。” 这一点,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否认,索性坦率承认:“都是我的错。” 贺东尧教会了他什么是包容,她让他懂得了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不是什么都由着他的。多一点付出,才有多一份的回报。 他愿意改变自己,也并不全是为了她。 他也想给自己一次机会。 嘉言读懂了他的眼神。但是,她怎么能轻易再相信他呢?就算她愿意妥协,伤害依然存在,永远也忘记不了。他性格的缺陷决定了这段感情永远在歧途上磕磕绊绊,愈加深爱,则愈加伤害。 俞庭君趁势握住了她的手,牢牢握住,几乎是带着他所有的颓然的力气。 嘉言看着他,还是将手缓缓地抽了出来,转身上楼。 俞庭君愣怔,望了望空荡荡的手,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的背影。这一刻,白嘉言仿佛真的离他远去,再也不会回头了。他心如刀绞,不禁扪心自问,他就这么十恶不赦,她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俞庭君颓然坐倒,只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冷,灵魂出窍,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夜半的时候,嘉言起来喝水,发现客厅的灯还是亮着的,就下来关灯。她走到台阶下的时候却停了步子——因为俞庭君背对着她躺在那儿。他的脸色有点不太正常,弯着腰蜷缩着,额头密布着细密的汗珠。 嘉言忙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发现是滚烫的。她心里一紧,弯腰把他抱到怀里,摇了摇他:“俞庭君。”却见他喃喃叫着自己的名字。 嘉言想着要不要叫救护车,但是这都深更半夜了。她叹了口气,驾着他的胳膊把他抬上了楼,又端了冷水来给他覆额头。这样来回折腾了几次,才发现他的烧退了。嘉言很困,不经意就在床边沉沉睡去了。 翌日起来,都日上三竿了。嘉言眯了眯眼睛,打算下楼去煮粥,却发现手被他紧紧握着。她抬起头,发现他正沉默地躺在床上望着她,眼神带着祈求。他一贯是跋扈的、傲慢的,这副模样倒是少见。嘉言不由失笑:“俞庭君,放手。” “你不走?” 嘉言把手抽了出来,转身走了出去。 他绝望地望着她的背影,仿佛如坠冰窟。 过了好久,嘉言才回来,手里端着水,扶起他喂给他喝。他怔了怔,低头慢慢喝了,身体依然没有力气。 她又喂他吃了药,吃完后说:“我叫人来接你回去吧。” “我想在这儿。”他闭了闭眼睛,“嘉言,你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彼此一次机会吗?我本无心伤害你。我已经知道错了,不止是对你,还有我的一些为人处世。” 他握住了她的手。 嘉言默然不语。良久,她的手背微微一凉。吃惊之下,她低头去看,他的眼泪滴落在她的手上。 嘉 第44章 防盗 年,是根本不大可能出现的。所以,嘉言暑假的日子根本就不出门。 她现在住的这房子是学校附近的公寓楼,八十平的小平层,两室一厅,还算宽敞,却也不显拥挤。俞庭君本来想让她和他回去他那民国洋房,嘉言讽刺了一句:“让我和韩璐住一起吗?” 他就不再说了——她总有办法堵住他的话。其实韩璐早就走了,在她离开的时候,但是,这句话他没出口。他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有些话也实在难以出口。 钱多多有时候会来串门,带上点她最爱的零食。当初她得知她又和俞庭君住一起后,捧着她的脸说:“这还是嘉言吗,是不是被蛇精病附体了?” 嘉言一巴掌挥开她,双腿交叉在地上打了个坐,直接撕了包薯片就来吃,含糊道:“又不是结婚了,有什么关系?就当玩玩好了,他那盘儿,我也不吃亏。顺便从他身上榨点油水,就当嫖资了。”说得自己都笑起来,心里却觉得可笑。 “靠,你这什么比喻啊?脑子真秀逗了。”钱多多作出要伸脚踹她的姿势。 嘉言拿起薯片作势丢她:“敢把你臭脚伸过来试试?早上洗了没?” 钱多多认怂,讪讪地收回脚,在她面前跪好,作揖告饶,姿态可怜:“我错了,女王大人,请原谅小的吧?” 嘉言嗤笑一声,捻起一块薯片放到她面前:“啊——” 钱多多伸嘴叼住,闭眼陶醉地咽了进去:“女王大人的赏赐,是这世上最美味的东西。” “贫,你就贫吧。”嘉言笑骂。 钱多多哈哈大笑,四肢朝天在地上打滚。 房子是精装修的,日式和现代混搭的风格,却不是老式的黑白灰调子,典型的暖色调,米白色的木地板,墙上却贴着靛蓝色和深米色交错的雕花凹凸版墙纸。浅褐色的落地窗帘,明黄色的圆筒形垂形吊灯缓缓旋转,阳光照进来,光影错落,特别温馨。 嘉言却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把两边窗帘都合上了。 钱多多说:“这样也舒服。”大夏天的,也不需要晒什么太阳。这印花窗帘看着厚重,其实还蛮透光的,屋子里都是暖黄色,空调打起来,凉爽又感觉不到冰冷。 “房子也是他的?”钱多多别扭地问。 嘉言一边吃薯片一边说:“难道还要我养他啊?这地段,一般的都三四万一平了,卖了我也买不起。” “这么看,俞哥哥对你还是蛮好的嘛。”钱多多嘀咕道。 “靠!”嘉言气得拿餐巾纸盒打她。 钱多多抱头鼠窜,嘴里告饶。两人从客厅闹到厨房,打翻了盐包和味精罐头,垃圾桶也翻了,又从厨房闹到餐厅。 嘉言把钱多多压在地板上的时候,大门“咔擦”一声开了。 二人都朝门口望去。 俞庭君也看着她们,过了两秒,才面无表情地进门,把买来的菜拎去了厨房。 钱多多下巴都看得掉下来了:“这是俞四少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爱穷折腾就让他去呗。”嘉言在地板上滚了滚,伸了个懒腰。 半个小时候后饭就好了,三个人在餐桌上各自吃,低头扒饭也不说一句话。气氛有点儿诡异。尤其是钱多多,直觉锋芒在刺,每一口饭都像是在咽沙子。倒不是不好吃,味儿还不错,但是这位大少爷做的饭,她吃得下去吗?拿着筷子的手都在抖。 俞庭君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不过沉着脸没有说话。 钱多多快速地扒完饭,识趣地告辞。 嘉言头都没抬,说:“你急着走干什么?坐下陪我聊聊天。” 钱多多欲哭无泪,如坐针毡:“我真的有事。” 嘉言笑:“你能有什么事儿啊?坐下。” 钱多多屁股正要坐下去,冷不防俞庭君在旁边说:“人家有事,你就让人家走啊,硬拉着算什么?”语气凉凉的,听不出情绪。 钱多多又站起来。 嘉言笑了声:“谁说她要走了?我说她要留,你是她朋友还是我是啊?” 俞庭君说:“我和她不熟,但脸色还是会看的。人家想走就走,你何必强人所难呢?” 嘉言轻嗤一声,丢了筷子抬起脸来:“你也知道不要强人所难啊。俞庭君,你自己做的又是个什么事儿?” 俞庭君猛地拍下碗,压抑了两个多月的怒气实在忍不了了:“我做什么了?我低声下地地讨好你,给你洗衣做饭,我就快成一个保姆了,你还是看我不顺眼。甭管我怎么对你好,你就是对我有偏见!你连和我独处都不愿意,床也不让我上,是几个意思?” “我让你做饭了,我让你洗碗了?你自个儿犯贱,怪谁呢?” 钱多多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恨不能立刻找个洞钻进去。完了完了,她会不会被灭口啊?眼角的余光果然看到俞庭君的脸色已经难看地要滴水了,她蹑手蹑脚地后退,逃也似的奔出了门。 门一关,他快步走到她面前,直接把她扛到肩上就往房间里走。 嘉言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的血液都倒流到脸上,失重感仿佛就要坠到地上了。她奋力地挣扎起来,手脚并用,拼命地踢打着他。俞庭君嗤笑一声,进门后,抬脚就把门踹上,直接把她扔到床上:“就你这点儿力气,跟棉花似的,还是省点儿力气吧。” 他抬手就开始解扣子,一条白衬衫,很快就敞开了大半。 嘉言双肘撑着抬起半个身子,往后退,被他一把抓住脚踝,用力就给拉到身下,双手直接按住她的肩膀。 “我就看出来了,甭管我怎么对你好,怎么讨好你,你个没良心的小蹄子就是不放在眼里,你就喜欢粗暴的是不?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不?真当老子给你孙子呢!得咧,那我也不矫情了,咱们直接做儿。做/爱做/爱,这爱不就是做出来的嘛。” “俞庭君,你不要脸!”嘉言双眼喷火地望着他,双手捶打他压下来的胸膛。 他抽下皮带,把她不安分是后捆到床头,一圈一圈绕紧了,也不废话,直接撕她的衣服,不一会儿就给她上半身剥了个精光。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睛里有一团火,又冰冷彻骨,怒气到了极点。这姿势,嘉言不由有些气短:“看什么看?” 俞庭君这就笑了,捏住她一只胸,揉了揉:“你看好哪。” 嘉言说:“你放开我!不然你试试?” “我这不就要试了吗?” 嘉言才知道他这是真的火了。本来依俞四少的性子,他就不可能会伺候人,这低声下气给她装孙子装了两个多月,都没和她红脸,今天被这遭事儿一刺激,算是濒临界点,终于给爆发出来了。她也有些犯憷,这人发起疯来,还真是挺可怕的。 不过,她倒也硬气,咬着牙,等他:“强~奸是犯法的!” 俞庭君乐了:“你都跟我同居两个多月了,还犯法呢?搁警察局去,人也说你们小两口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婚内强~奸还犯法呢,我跟你半毛钱关系没有!你有本事威胁,你有本事继续强~奸啊?”她也是豁出去了,“就像你之前那样,从后面来,你来啊,你上啊,你还可以扇我巴掌、拿皮带抽我呢!” 看到她讥诮的眼神,俞庭君忽然就哑火了。他伸手抚向她的面颊,嘉言以为他要打自己,反射性地闭上眼睛。俞庭君都气笑了:“我又没把你怎么样?怕就别逞英雄了,你怂一点会死吗?死鸭子嘴硬。” “你才是鸭子!你松开我咱打一顿试试?你绑着我算什么?” 俞庭君揪住她的头发,狠狠揉了揉:“死丫头片子,臭脾气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啊,你凶什么啊?这么些年装乖乖女,獠牙都磨平了吧?还敢逞凶!” “你他妈有胆放开我,找个机会,咱俩单挑!” “挑什么挑?”俞庭君失笑,低头和她脸贴脸,吻了吻她的耳垂,轻轻地咬了一口,“你要想挑哪里还用另外找时机啊,咱现在就挑好了,在床上挑。看谁更能,看谁先趴下?” 嘉言咬牙切齿:“你敢碰我试试看?” 他用实际行动直接证明了,俞庭君还真没有不敢干的事。不过,嘉言意外的是,这人看着雷霆震怒,倒没有把她怎么样,还算温和。当然,那是和以前比。要说多温柔嘛,还真称不上,他压根就不会这东西。 禁欲了两个多月,俞庭君一贴上去就带着一股劲,亲她、抱她,把她揉在怀里,恨不能团成一个团。 他的身体是火热的,紧紧地贴着她,只有脖颈上那一枚牵着红绳的绿玉观音碰在她的肌肤上,是微微地凉,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一下一下若即若离地在她的胸口摩擦。 嘉言用力挣扎,使劲把头别到一边,逃避他的亲吻和吮吸,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空调打得有点低,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俞庭君顿了一下,起身捞了床头柜上的遥控就给调高了几度,低头继续吻她的脖颈,手在她光滑的马甲线上游移,一点一点点火。 嘉言喘息着,难受地绷起了身子,眼泪也从眼角飞出来,说不清是要还是抵抗。他的眼睛里都是火,衣衫半敞的,露出结实平展的胸膛和小腹,但是,他似乎很有耐心,抚摸着她的脸颊,修长的手指从她的脖子抚摸到胸部,再到小腹。嘉言弓起身子,想要坐起来,手上被禁锢的力道又把她拉回。有汗液从她额头滑下,她怔楞地望着他,有点儿痛苦,有点儿祈求,此刻的表情可怜又脆弱。 可是,他一点儿也没有同情她的打算,这个可恶的女人。他神色冰冷。 他开始慢慢地动作,像是摸索,像是探究,又像是要把她虚伪的面具都撕碎掉,挖掘出她最真实的一面,所以动作更加缓慢。嘉言只觉得无比煎熬,身体原来越软无处着力。她祈求地看着他,动了动被皮带勒出一道道红痕的手腕。 “想要我放开你吗?”他伸手抬高了她的下巴,吻下去,一触就分,在上面凝视着她的眼睛。 嘉言咬着牙:“你个王八蛋!你他妈最好干死我,不然,我……唔……”后面的话被他吻进了唇里。 他微微仰头,轻嘘了一声,笑骂:“这都多久没碰你了?饥渴成这样了?” 嘉言气急败坏,咬在他的肩膀上:“要做就快点!啰啰嗦嗦的烦死了。” 他再不废话,腰肢发力,有汗液从他的额头落下,划过脸颊,低落在她唇上。嘉言抬起头,发现他微微蹙着眉,似乎痛苦,又似乎欢愉的样子,紧抿的薄唇微微翕动,偶尔发出一些低沉的无意识的声音。 俞庭君这个人,在床上一点也不聒噪,甚至是惜字如金的,也不怎么说有情趣的话,只是眼神火热,让人倍感压迫,仿佛要被他拆吃入腹。 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话,嘉言不得不承认,这个样子的他很性感,尤其是□□时那对修长笔直的浓眉紧紧皱着,微微仰头、喉结滚动的模样,就让人忍不住伸手想去抚摸。 释放之后,他倒在她身上微微喘气。 嘉言也在不断喘气,但是她很快就意会过来:“你戴套了没?”根本不用问了,她自己都感觉到了,脸顿时黑了,冷冷地瞪着他,“你弄进去了?” 他撑起身子,感觉火又起来了,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笑了笑:“没事,一会儿我去和菲利普斯拿点中药。” “你可能误会了。”嘉言说,瞟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恶心。” 他愣住,仿佛兜头一盆冷水,刚刚燃起的火就这么熄灭了。过了好久,他低头解开了绑着她的皮带。嘉言跳下床,拿了内衣就去了浴室。 “砰——”门拍得震天响。 俞庭君杵在原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里堵得慌,又是一阵颓然。 第45章 防盗 觉,吃饭归吃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好大打出手,顶多算是冷战。 嘉言无所谓,隔日就在网上找了个兼职,过几天就到一家咖啡馆干活去了。咖啡馆管饭,她中午也就懒得回来。一起工作的还有隔壁艺校的一个男生和两个女生,还算谈得来的。不过有时候,那男生对她特别殷勤,还抢着帮她打饭,嘉言就有点尴尬。这日中午,这人就给她一起把饭端过来了,嘉言就说:“谭毅,你不用这样,我自己去打就行了。” 谭毅说:“没事,我就是顺手。” 嘉言去了洗手间洗手。 “你不是看上嘉言了吧?”她走后,高个的女生徐玲打趣道。 谭毅脸色微红,声音弱弱的:“我……学姐,你别瞎说。” “你喜欢人家,人家也不见得喜欢你啊。”另一个女生沈悦轻嗤一声,语气有点儿酸。徐玲不由多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谭毅脸色更红:“这是我自己的事!沈悦,你少管!” “谁乐意管你!癞□□想吃天鹅肉,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什么德行。”沈悦气得口不择言,端了饭就朝楼下跑去。 谭毅气得发抖。 徐玲忙劝道:“她这是口不择言呢,也是关心你,毕竟你们从初中到现在的同班同学了,这情分,也不容易。” “谁稀罕?她就是看不起我!从来都是,仗着她家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谭毅怒道。 沈悦抱着饭盒跑到一楼,在靠门口的位置坐了,一边扒饭一边在心里咒骂谭毅,连带把白嘉言也给恨上了。 身后有人询问:“请问,白嘉言是在这儿工作吗?” 沈悦乍一听到这名字,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没好气地回头:“你不会自己去找……”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尴尬地不行。这么正点的一个帅哥…… “对不起,白嘉言在楼上,我带你去找吧。”她窘迫地站起来,给他领路,期间还多看了他一眼,心里顿时多了种踏实感。原来她有男朋友了,那谭毅就是一厢情愿了,心里顿时有种不那么光彩的幸灾乐祸。 到了楼上,徐玲和谭毅也看到俞庭君了,都有些愣怔。 沈悦瞟了谭毅一眼说:“来找嘉言的。” 俞庭君对他们微微点头,又问嘉言在哪里。 徐玲笑着说,去洗手间了,态度友好。谭毅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怎么看,这男的的条件都甩他好几条街了,衣服虽然没有牌子,但看料子和做工,也肯定不是便宜货。他就有些不乐意,自以为幽默地开玩笑道:“你跟嘉言是什么关系啊?” 俞庭君阅人无数,哪里看不出来他什么意思。这小子那眼神就说明一切了。平日这种人他都不怎么搭理的,这时候却笑了一笑,一只手插入裤袋里:“我们住在一起,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谭毅的脸黑了,还红了,黑中带红,煞是精彩。 沈悦在旁边低啐一声,眼神鄙夷。 徐玲轻嗽一声,眼角的余光看到窈窕的身影,忙道:“嘉言来了。” 嘉言也看到了这边的情景,脚步顿了顿,然后走过来。外人面前,也不好给他没脸,笑了笑说:“你今天没事儿吗?” 独处的时候,俞庭君就没见她对自己这和颜悦色过,心里那个别扭,不过这也是个死要面子绝对不外露情绪的人,便提了提手里的袋子:“甜点,你下午饿了吃,晚上我来接你。” 嘉言接过来,说“麻烦你”。 俞庭君这才走了。 沈悦兴奋地追问她:“这帅哥是谁?你男人?我刚听说你们住在一起了。” 嘉言心里咒骂,面上微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沈悦被她吊地难受,又看了谭毅一眼,含枪带棒地说:“不过长得真不赖的,这身材标准的黄金倒三角和大长腿啊,看着也是个世家子,有气度,我说不出的羡慕你。嘉言,你这样的大美女,就该配这样的,总不能名牌锅安个野鸡盖吧?” 谭毅气得恨不能上去抽她两巴掌,一张脸都涨红了。 嘉言也觉得她说得过分了,笑而不答。 沈悦心里面算是舒服了。 傍晚下班后,谭毅跟着嘉言走出咖啡店,在门口时终于忍不住问她:“那是你男朋友?是不是因为他家里有钱你才跟他的?”说完自己的脸又红了,觉得这话说的不妥,但是,话出口哪里能收回去呢? 嘉言自然知道这个书呆子对自己那点意思,不过,就算她跟俞庭君没什么,谭毅这款还真不符合她的胃口,她得闷死。 她索性直接说:“就算他没钱,我也跟他。” 谭毅面色发苦地看着她。 嘉言笃定地说:“咱俩不适合,真的。” 本来按照谭毅的性子,也没这个脸皮磨下去了,毕竟人家都这么明确地拒绝了。但是,他是真喜欢这个z大的女神,一开始和她一起工作还有点自卑,笨手笨脚的,但是她温柔、宽厚,就算他处理问题时候碰上什么状况她也能帮他游刃有余的解决,渐渐地,他就有些难以自拔了。不过他也知道白嘉言看不上自己,不过他得知她家里情况一般,甚至还背着债的时候,他终于觉得两人还是有共同点的,所以还是想试一试。他想用真心和关怀打动她。 可是,她居然有男朋友了,还是那么优秀的男朋友。 谭毅觉得分外纠结。 嘉言无奈,只好又吓唬他:“你最好还是离我远点吧,他脾气不大好,回头看到你跟我说话,没准还会找你麻烦。” “什么?找我麻烦?”谭毅被她说得震住,“这……这不大可能吧。”那公子哥看着姿态挺高的,虽然还算有礼貌,眼神里总有种自然而然的优越感,尤其是居高临下地用那双长眼睛扫过他的时候,像是不屑和他多说话,根本不乐意搭理他似的。他会把他当对手,还来修理他? 嘉言说:“他那个人,没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我怎么不知道你背后这么说我啊,嘉言。”俞庭君懒洋洋的声音从路边的轿车里传出来。嘉言和谭毅都望过去,他正好开了车门下来,径直走到她身边,抬手就搂住她的肩膀,低头吻住她的嘴唇。 嘉言没料到他在大庭广众下也敢这么干,气得就要甩开他。俞庭君见好就收,在她挥手过来前放开了她,然后面向谭毅:“你对我的女人有兴趣?” 谭毅一米73的身高在他面前就是个渣,只有仰头看他的份,被他凉凉带着讽刺的目光盯着,就有些底气不足。但是,他也有男人的尊严,硬着头皮说:“我喜欢嘉言!她又没和你结婚,我为什么不能追她?” “没说你不能追啊。”俞庭君说,抬起眼帘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语气淡漠,却让听者觉得无比轻蔑,“但是,你追得到吗?你有房吗,有车吗,存款多少?家里是干什么的?还有你这身高、这脸、这白斩鸡似的身形,哥都替你躁得慌。咋好意思开口?嘉言要能看得上你啊,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他每说一句,谭毅的脸就红一分,到了最后,已经涨得通红,像个西红柿了。他对嘉言道了别,逃也似的逃走了。 “什么玩意儿?不知所谓。”俞庭君转回脸,都懒得看他一眼。 嘉言笑眯眯的看着他:“威风抖够了,仗势欺人爽不爽?” 俞庭君轻哂:“他要不没点自知之明,上赶着来找没脸儿,我还真懒得搭理他。土老帽,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他配吗?” 真是无药可救。 嘉言微微摇头,转身就往前走。 俞庭君上前两步就把她拖车里了。车门才一合上他就抱住她的脑袋,狠狠地压了过去,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舌尖就探入了她的唇中。嘉言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奋力别开头:“臭死了,什么味儿?又是哪个女人身上的?你别碰我!” “什么女人?这是男士中性香水,你有点常识行不?我哪里有找女人?”他气闷地倒回驾驶座,拿出烟自己给自己点上。沉默下来,谁也不说话了。 他吸了两口烟,抬手摇下车窗,侧头往外面喷一口烟。 车里更加安静。 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说话。 傍晚这地儿是闹市区,人来人往的,看得他更加烦躁。车一多,就有人对停这儿的车不满,很快有一个男的过来想要交涉:“先生,你堵这儿我们过不去了。” 俞庭君正烦呢,抬头瞥了他一眼,唇边含笑,不咸不淡地翘了翘夹着香烟的手指:“怎么,你有意见?” 这男的本来见他这百来万的豪车还有些顾忌,说话存着几分小心,一见他这态度,气得火冒三丈,当下也不管不顾一巴掌拍在他车门上:“带马子出来溜风了不得啊?你有本事停这你有本事当着人民群众来个车震啊?哦的,你马子还不错,干起来挺带感吧。” 俞庭君抖烟的手一顿,抬头盯着他。 这男的被他这冰冷锐利的眼神一盯,不由退了两步:“干嘛?” 俞庭君打开车门,回手“砰”的一声把门甩上,挽起两边袖子。他坐车里这男人还没感觉,只觉得肩膀宽,劲瘦健美,一张脸很是英俊,看着像个小白脸,这一站出来,高了他两头的身高简直亮瞎他的眼睛,腿肚子就开始色厉内荏地打战了。 “你……你要干嘛?” “揍你。”话音未落,他两步上前,抬起一脚就踹到他肚子上。男人痛苦地捂着肚子倒到地上,俞庭君却不干休,一脚一脚的踹上去,一副要废了他的架势。 周围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无数看好戏的,就没人报警。 那男的在地上哼哼唧唧叫个不停,嘉言看不过去了,挤开人群冲过去抱住俞庭君的腰往后拖,大声道:“走了,别发疯了。你够了!” 俞庭君又往那男的脸上踹了一脚,指着他鼻子大骂:“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嘉言简直无语了,这脾气,当街也能闹这样。 俞四少这字典里,就没忍这个词。 打了一架,俞庭君觉得气顺多了,上车后也不抽烟了,一言不发直接把那车一个倒转弯往回开。嘉言被惯性甩地差点撞上车门,不由大怒:“你有毛病啊?俞庭君,你疯了?” “是啊,我他妈快疯了!”他冷笑,侧过头瞪她,“你还巴不得我去死呢!” 嘉言知道他本来就性子傲慢,一切以自我为中心,发脾气的时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也懒得和他争辩。谁知,他真像发了疯似的伸手就来抓她的手:“你是不是巴不得我现在就缺死啊,白嘉言?啊?” 车子瞬间抖动起来,吓得嘉言推他:“你发什么神经啊?开车呢!俞庭君,我可不想和你一起死!” 谁知,她这话更是刺激了她,死活不松手:“我还就要和你死一块呢!” 嘉言用力挣扎,一巴掌挥到他脸上。 方向盘从他手里脱离。 车轮发出一声尖利的鸣叫,车身倒横着划了出去,猛地撞向路边的广告牌。嘉言吓得闭上眼睛,耳边却听得他骂了句什么,迅速把她的头抱入怀里护住。 “砰——”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响,嘉言失去了意识。 第46章 防盗 医院里到处都是消毒水味。 嘉言坐在病床上,有些沉默地看着手上的血。她只是受了点擦伤,医生给她手臂上了点药就走了,俞庭君现在却在重症病房。因为车祸那会儿,他把她给抱在怀里,头撞到挡风玻璃了。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医生说轻微的脑震荡加肋骨折断,还得住院观察。 她想了想,拔掉手上的点滴去了楼上的特护病房。 在门外等了会儿,门却从里面打开了。江玦一脸意外地看着她:“嘉言啊,来看庭君?你怎么不进去呢?” 嘉言有点儿尴尬。 江玦却看到了她身上的病号服:“你也受伤了?” 嘉言点点头:“车祸那会儿,我在副驾驶座上。” 江玦笑了:“那你可真幸运,庭君都断了两根肋骨呢,这家伙,现在可嚣张不起来了,还躺着呢。” 嘉言就不说话了。和江玦道了别,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俞庭君正伸手从床头柜够水杯,嘉言忙走过去,夺过来,递到他面前。他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接过来,默默的喝。 嘉言尴尬地在床边坐下来,掏出手机开始玩俄罗斯方块。他就木然着一张脸慢慢喝着水。过了会儿,嘉言终于忍不住说:“昨儿的事,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俞庭君说,“你不巴不得我去死吗?” 嘉言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谁知,他却“啪”的一声把那水杯拍地上,拽了她的手就捞到怀里。嘉言大惊失色,却又不敢动弹:“你伤。” “死不了。”他低头吻了吻他的嘴唇。 “你别闹了,有什么事儿咱回去说,成不?” “你不跟我置气了?” “回去再说。”嘉言低下头,心情复杂。刚从病床上醒来的时候,没人知道她心里面多慌,俞庭君要有个好歹,她得难过一辈子。虽然她晾着这人,看他不顺眼,但她心里还真稀罕他,就是这么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 得知他没事了,她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也不像之前那么怨恨他了。不过,要说完全释怀,那也是没可能的事。本心不由她,她心里总有疙瘩,需要时间。 俞庭君望着她的脸庞半晌,沉默地放开了她。他不横眉怒目的时候,眉目舒朗,五官英气十足。嘉言抬眼去看他,冷不防他也抬起头,目光和她撞了个满怀。 这就像是她故意去看他似的——嘉言忙收回目光。 俞庭君却仍是望着她,语气难得地心平气和:“嘉言,以前的事儿,我不能否认,我确实风流成性。但是,我我跟她们就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你不知道我心里多空,这么多年了,只有我一个人,我事事都要做得做好,我的那些心事连我的兄弟都不能告诉。” “……” “那男的走的时候,说我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他受够了在我家寄人篱下的日子。”他忍不住冷笑,带着无限的嘲弄,“那会儿主动追我妈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贺东尧和他半毛钱血缘关系都没有,他宠他宠得跟个什么似的?我就是处处碍他的眼。你知道为什么吗?” “……” “因为我长得像他,性子却像我妈,像我姥爷,小时候他就觉得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觉得我反而是这个家的主,他就跟个下人似的。” “……” “你说我怎么样都好,但是,我一开始就是喜欢你的,只是那会儿我自己都不清楚。真的,我和你在一起特别安心,你笑的时候,有我姥姥一样的味道。”他说到这里自己都笑了一笑,抬起头温和的望着她,“我姥姥年轻时是苏州远近闻名的大美人。” 嘉言低着头,没有看他,只是抿了抿唇。他这样温柔和善的目光让她有些不适应。 俞庭君说:“其实,你和我是同一种人。我们小时候的境遇,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我对你的感觉,真的是不一样的。有时候觉得你是我的影子,有时候,有觉得我才是你的影子,总是不受控制地去追随你的脚步。” 嘉言终于抬起头。 他低头对上她的目光,不闪不躲,深深地凝视着她,每个字如有千斤:“嘉言,我爱你。” 嘉言怔了片刻,忙躲开他的目光,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到了外面,她靠着墙壁微微喘息,微笑、眼泪又出来。她捂住嘴,苦笑。她可真是怂啊。可是,她觉得她现在有点儿乱,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人的话,能相信吗?心里总有那么几分不确定性。她想只鸵鸟一样把自己缩起来,有些茫然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俞庭君,我可以相信你吗? 她有些踯躅不前。因为,没有人知道她有多爱这个男人,爱过骨髓里,再不能经受一次欺骗。但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和她说,在相信他一次,他在最危险的时候最先想到的是保护你,证明他是爱你的,你可以尝试一下。 嘉言进退两难。 俞庭君住院的日子,她每天都去,给他做各种粥。他每次都吃得精光。自从那次告白后,他再没说过那样的话,似乎是在等她的反应。嘉言还在踯躅,所以也不开口提起。 过了一段时间,他终于可以出院,江玦几人都过来接他。到了公寓里,他却把一帮人都赶走了。嘉言扶着他去房间,回到客厅给他倒来水:“喝点。” 他接过来喝了。 嘉言过了会儿,才踯躅着开口:“刚才江玦他们过来,说了件事,和你提了没?” “贺东尧生日,在家里设宴?”俞庭君不冷不热地说。 嘉言“嗯”了声,然后看向他:“你去吗?” “为什么不去?”俞庭君微笑,看着她,“我要去,一定要去。” 嘉言说:“这是何苦?” 俞庭君说:“我得让他们一家人都看着,我到底有多好,我没有谁都可以。年末要提干,从连队里挑个人,只有一个人选,基本就是我。东子,没份儿。” “你……”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凉凉地看着她,“你可以拒绝我,但你不能怀疑我的能力。白嘉言,我样样都比贺东尧强,你就算要找个别的也别选个我的手下败将,我嫌寒碜。” “你说哪儿去了?我都说我和他没什么了,要是真有什么,这么多年了我早和他在一起了,我会单身到现在?”嘉言莫名就觉得委屈,瞪着他,“是谁戳破我那层膜的?”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俞庭君说:“……对不起。” 过了半个月就是贺东尧的生辰,俞庭君的伤也全好了,带着她一块儿去一个他相熟的私人工作室做了两套高定。 贺东尧的生父何建国在他几个月大的时候就车祸去世了,他母亲兰芷慧小时候照顾他特别辛苦。贺远和何建国年轻时是战友,就帮着一起照顾着兰芷慧一点。兰芷慧温柔,善解人意,和他家里那个整日板着张脸的女人差别很大,很快他就不由自主地爱上了兰芷慧,连带着对开朗大方的贺东尧也特别喜欢。 两相一对比,家里那个才几岁大却冷着张脸的儿子就特别不招人待见,尤其他觉得他儿子看着他的眼神总像带着鄙夷,很多次还看到俞华对他大发雷霆颐指气使的样子,他更觉得在儿子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终于忍受不了,和兰芷慧商量好了,终于和俞家决裂。 贺院士和俞老爷子都来劝,那个平日眼睛长头顶上的女人那时居然也极力挽留,但他还是毫不留情的带着兰芷慧走了。这么多年了,他是第一次在俞华脸上看到脆弱的表情,哪怕是年轻时,她也总是高高在上的,那会儿他追着她不放她也不会回头看他一眼。莫名的,他有种报复的快感。这个女人,再不能轻视他、瞧不起他。 带着贺东尧和兰芷慧到了南方后,他就凭着早些年手里的人脉和贺院士的关系快速的站稳了脚跟。贺院士虽然只是科学院的院士,不在场面上混,却是桃李满天下。离开了那个充满着压抑的四九城,他真的像彻底得到了自由,再也不用看人脸色,终于可以大展宏图。他的升迁就跟坐火箭似的,只用了短短十年,他就成了这个沿海大省的头号人物。 他做事也越发认真,人也越来越自信,再不复当初狗一样的日子。贺东尧和兰芷慧就是他的福星,他更加喜欢这个开朗仗义的儿子,他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丁点儿的阴影。 就像他一片光明的前途。 每年,贺东尧的生辰都会大操大办,地点就定在望海路的旧宅子里。那是以前一个黄埔军校出来的高级军官的住宅,后来成了日本人的租借,后来又辗转几次,最后成为空宅,当文物保存着。当初他进驻这里时,兰芷慧简直移不开眼睛,笑着说,真是漂亮。 他 第47章 防盗 来,其中不乏一些熟人。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笑不小,很多人都知道贺东尧痴恋她,也曾经打趣过“好女怕缠郎”。不过,感情这种事情,有时候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难以勉强,没有理由。 不过,这些人不这么认为,贺东尧人缘好,自然有人为他鸣不平。 一个穿着白色燕尾服的年轻男人端着高脚杯走过来,和俞庭君先碰了碰,目光却望向嘉言。嘉言和这人不熟,之前和贺东尧在俱乐部打球时见过,似乎是姓周。 “俞四少这口味变得真快。”江公子笑着说,“那位‘曼曼’呢?” 嘉言没跟他以前,遇到这种场合俞庭君一般都是带宋曼出席的,人机灵,也放得开,被人调笑羞辱也不会置气,很懂分寸,是个很合适的女伴。俞庭君这人也有个原则,从不和那些老一辈相熟的人的孙女女儿来往,一来那些桂小姐心高气傲,他不耐烦放下身段应付;二来真有点什么不好向老人家交代,以后见面也尴尬,就怕遇到那种较真的搀着他不放。 所以,宋曼虽然身份低微,却是出席这种场合的最佳人选。 江公子这就是当白嘉言是他的“新宠”了。嘉言神色如常,心里不那么对付。 俞庭君却对他笑了笑:“这是我女朋友。”抬杯和他相碰:“cheers。” 江公子脸色微微一变,微微躬身,转身离去。他这么自讨了个没趣,那些观望的男男女女也暂时止住了脚步。 嘉言看到了从旋转楼梯下走下来的贺东尧和周眠。贺东尧穿黑色的平礼服西装上衣,浅灰色西裤,头发梳地齐整,正定定地望着她。楼梯上灯光太强烈,嘉言看不清他的表情。俞庭君拖住她的腰,把她往一边带去。 “你喜欢了十几年的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周眠收回目光,不无讽刺地说。 贺东尧面无表情,机械地说:“你应该说,做了十几年兄弟的人,居然是这样一个人。”他垂眼向楼下走去。 周眠在原地愣了会儿,直到江玦过来找他。 两人对视一眼,也不知道说什么。后来还是江玦开口:“这到底算是什么事?他们这是算彻底掰了?见面连句话也不说?” 周眠说:“你去问俞庭君。” “你什么意思啊?”江玦的爷爷是俞老爷子中学时的同窗,后来一起参军,一起参加越战,关系匪浅,两家非常亲厚。相比于江家和俞家,周家还是要差点的,所以他和俞庭君的关系自然要更加亲密一点。 周眠说:“兄弟的女人都抢,他问他算什么意思?” 江玦冷笑:“东子的女人?这话说出来你不躁得慌啊?都追了十几年了,人家也没鸟他。这感情还分个先来后到啊?你喜欢人家,人家就必须喜欢呢?别他妈搞笑了。” 周眠说:“不管怎么样,他也不能做这么过,东子生日,明目张胆地把人带来,什么意思麽?他根本不在乎兄弟间的情谊。哨子,说实话,我就觉得他心里面只有他自己。他这个人,城府太深,防备心太强,他最爱的永远只有他自己。你也不是傻子,自己想一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玦怔了一下。 周眠又说:“我就觉得他变了,小时候,他不是这样的。虽然逼格也高,总是拿下巴瞧人,可他那会儿,是真把咱们当兄弟。这些年,我却觉得他越来越陌生了。” 江玦顿了好一会儿,不过,他很快就坚定了眼神:“不管他变什么样,他都是我兄弟。哨子,你和东子亲,所以总是拿有色的眼睛看他。他这些年也苦,什么都一个人走来的,东子还有伯父伯母在身边。这一点,东子一辈子都欠他的。虽然性格有点儿偏执,但他远比我们要坚毅,要独立。虽然我和他同龄,但是,我从小就把他兄长看的。” 周眠沉默。 江玦侧头望着他的眼睛:“如果你以后要和东子一块,那么,我一定站在他这边。”他转身朝嘉言和俞庭君走去,再不留恋。 嘉言正和俞庭君说话呢,肩膀就被人拍了。 嘉言回头。 江玦摇手对她微笑:“白妹妹,好久没见了,近来可好?” 嘉言见是他,没好气地和他碰了一下酒杯:“您都这么好,我怎么会不好?倍儿好,吃得好,睡得好,不要太好。” 江玦哈哈大笑,拉着她开始絮絮叨叨唠家常。 他这人和俞庭君不同,很擅长交际,还很喜欢交际,笑话脱口而出。嘉言也是个幽默连篇的人,两人聊得忘我。 俞庭君在旁边黑着张脸。江玦才后知后觉地讪笑了下,抬起手掌说:“别误会,别误会,我现在对白妹妹只是友谊,我打心眼里佩服她。朋友妻,不可欺嘛。” 俞庭君冷笑:“我怎么记得你的口头禅是‘朋友妻,不客气’?”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江玦瞪眼,无辜脸。 俞庭君继续冷笑。 嘉言笑着打圆场:“好了两位,现在是舞会时间,有哪位绅士愿意陪我跳一支舞呢?”她笑着弯腰,单手平展伸出,姿态优雅,笑容和蔼。 两人都被她逗笑。 江玦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俞庭君说:“算你识相。”转身搂了嘉言,步入舞池。 嘉言以前就觉得他身材很好,这么近距离地贴着,就更有感触了,手在他背上摩挲了一下。俞庭君低头瞥她一眼:“干嘛,咸猪手啊?” 嘉言面不改色,一脸“你少见多怪”:“跳舞呢,哪有一动不动的。” 俞庭君哂笑,忽然上进一步,把她往下放倒。嘉言猝不及防,忙揽住他的腰,后弯90度。他在她头顶笑,带着那么点儿调侃的味道。 嘉言瞪他一眼。 一支舞结束,他们拿了酒杯到一旁休息。俞庭君似乎心情还不错,和她谈笑,风度翩翩的模样,不过很快,他就收了笑容。嘉言顺着他的目光转身。 贺远年过半百,两鬓有些斑白,但是身姿挺拔,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好木模样。他身边的女人挽着头发,穿一身蓝缎海棠花织锦旗袍,虽然眼角有些细纹,但是身段曼妙,依然温婉美丽。 嘉言和贺父贺母见过几次,依着礼仪,还是上去见礼。俞庭君在她身边说:“我和你一起过去。” 嘉言回头看他。 他对她笑了一笑,神色如常,看不出深浅。 嘉言却觉得他蛮不正常的。可是俞庭君不发疯的时候,容貌昳丽,身形峻拔,看着就是卓尔不群的世家公子,尤其是眉宇间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所没有的那种旁若无人的气度。 “庭君,你也来了。”兰芷慧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 俞庭君对她微微点头,笑了一笑:“东子生日,我怎么能不来?” 兰芷慧回头看了看台阶上面无表情的贺远,又回头看了看他,低声说:“你们父子俩也难得见一次,晚上一块儿吃个饭吧。” 贺远没说话。 俞庭君在台阶下抬起头,纳罕地看了他一眼,说:“您要和我吃饭呢,这可是稀罕事。” 贺远重重哼了一声:“你爱吃不吃。” 俞庭君好脾气地看着他:“几年不见,您这脾气倒是见长啊,看来,在这地儿混得不错,和以前再不一样了。” 贺远气得面色铁青,手都在发抖:“滚,你给我滚!” 兰芷慧忙过去扶住他,拍着他后背给他顺气,回头祈求地看着俞庭君。俞庭君却笑了一下:“兰姨,您别这么看着我。我是来参加东子的生日的,这饭,我还是要吃的,至于晚饭,那就免了吧。有话,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的。” 兰芷慧的脸色有点儿尴尬,歉意地看着他。 贺远的神色平静下来,在兰芷慧的搀扶下就要上楼:“你上来一下。” 俞庭君却没动:“有话就在这儿说。”他这人有时候就是油盐不进,甭管你是给他没脸还是百般讨好,该是混账样一点不含糊。 兰芷慧为难地回头看了一眼贺远,贺远又哼了一声:“我就问你一句,你这么做对得起东子?嘉言是他从小就认定的准媳妇。” 俞庭君直接就截断了他的话:“您这话听着可真是逗,嘉言同意了吗?她喜欢的人叫俞庭君,不叫贺东尧,您就是乱点鸳鸯谱也要人家姑娘愿意啊。而且,真要准媳妇,她家里之前出那会儿事的时候,你们一家子都在干啥呢?当然,这么件事儿,我觉得您是不会特意来和我说道的。让我猜猜——”他抬起的食指轻轻点在头上,恍然的表情,“这话应该是个契机吧?怎么,想让我觉得对不起东子,然后正好提一提提干竞选那事?您该不会让我把这名额让给他吧?这么厚颜无耻的事情,我想是个人都说不出来。” 贺远气得浑身发抖,脸都涨红了:“滚!马上滚!” 俞庭君依旧微笑着,转身朝楼下走去。嘉言和贺家夫妇道了别,兰芷慧要来拉她,嘉言婉拒了,说她和东子会是永远的朋友。兰芷慧叹息一声,说非常遗憾。 角落里有人在拉小提琴,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嘉言看到俞庭君走过去,弯腰和那老人家说了什么,老人笑了笑,回到幕后,出来的时候,把一把胡琴递给他。太远了,嘉言看不清是什么种类,倒像是二胡,因为是拉弦的,似乎是一把梨花木琴,弯月琴头,微微倾斜着横过他的肩头。他试了个位置,直接在大理石台阶上坐下,就那么慢慢地拉起来。 嘉言不懂胡琴,不过,她知道拉弦乐器一般要比弹拨乐器难得多,因为很难控制音准,不是你觉得拉的是那音就是那音了,拉偏了,就是另一个音了,只靠着那一根弦,靠着感觉,来追求意境。所以有些登峰造极的民间艺术家拉琴时候都是闭着眼睛的,没有感觉,盯着那琴猛瞧也没一个音能拉到位。 俞庭君拉琴时眼睛是睁开的,不过他也不看琴,只是微微低着头,神态婉转冷淡。嘉言在此之前,就不知道他也有这么安静的时候。琴声很缓慢,悠远而低沉,曲调和缓,柔和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郁。 嘉言没认出这曲子,场中却有人认出来,不时朝这边张望。 “咣当”一声。 嘉言往楼梯那边望去,原来是贺远失手打碎了一个花瓶,兰芷慧容颜失色,苍白着脸扶着他,眼神无奈又凄苦,眼角含泪。嘉言不明所以,拉住身边一个正似模似样和人交谈的公子哥问道:“这是什么曲子啊,这么小众,我都没听过。” 那公子哥笑了笑说:“也不算什么。我外公就是拉这个的,所以我懂得多些,不就是《金玉奴》嘛,不过现在新编的教程书里都没有这曲子了,好些年了,我前些年的02版的里就有。不过,这好日子怎么拉这曲子啊,这不咒□□离子散吗?这人是不是和贺家有仇啊。” 旁边一北边来的公子哥哂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贺首长年轻时就是靠着攀附俞家发家的,后来抛弃妻子和别的女人跑了,这才在北方待不下去,到这南地儿来了呗。我看,这小伙子准是和俞家关系要好的,看不过去呢。” 第48章 防盗 的路上,嘉言问他。 俞庭君说:“我不该恨东子,我已经明白了。以前我也做了很多错事,这些我都明白,但是,有些人无论怎么样都是不值得被原谅的。嘉言,你不要怪我耿耿于怀。” “不会,有些人,确实不值得被原谅。背叛者,恒被背叛之。” 她说得笃定冷漠,俞庭君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嘉言笑了一笑:“我偏激了,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小时候,她也是这样和那个男人离了婚,原因是他外面还有个女人,还生了一对儿女,还真是喜庆。我还不知道那女人是谁呢,听说之前一直不住大院,养在外面,人挺低调的,好像还挺有来头。” “……” “破坏别人的婚姻和家庭,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 “你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嘉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俞庭君摇摇头,忽然有种惶恐,还有些不大好的念头。他还是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天气愈加炎热。嘉言把工作给辞了,通过徐方寒的关系接些工程整账的活儿,比之前收入高多了,也省了出门遭毒日头。俞庭君去了南京,屋子就空了下来,钱多多一有空就来看她。 “俞四少呢?”钱多多进门前,总是习惯性探头探脑地张望一下,像做贼似的。 嘉言就看不惯她这德行:“去南京了,你这么怕他干什么?” 钱多多松了口气,连弯着的腰都挺直了:“不早说你?”大大咧咧在地板上坐了,和她开始话家常,拆了一包又一包的零食。 “对了。”钱多多问她,“明年你毕业了是考研呢还是工作?” “考研。”嘉言说,“我一早就和杨老头商量过了。你呢?” “相亲。”钱多多咬着薯片,一边吮着手指,满不在乎地说,“工作我爸妈都给我安排好了,直接去挂个名儿就行,混吃等死,没什么技术含量。” 嘉言说:“你能不能有点上进心?真不知道你当初怎么考进来的。” 钱多多说起这个就抱怨:“别提了,那会儿我妈和我哥轮流看着我,非盯着我一天做八份综合卷,我都想死了。你说我这造的什么孽?考这么好有个什么用,回头还不是得回自家公司上班。有区别吗?不就为了他们面子上好看点?非得让我遭这罪。你看我这德行,哪是读书的料啊。” “这德行你也考进来了,说明你的小脑袋瓜还是挺聪明的。”嘉言抓住她的马尾辫,揪了揪。钱多多大叫“不依”。 时间过得也快。 秋去冬来,一年中的暑热和严寒,正是两个极端,嘉言一个人都独自经历了,心境越发平和,空闲下来思考时,竟然也不那么怨恨了。她时常想起那天在贺东尧生日宴会上他拉胡琴的模样,低眉敛目,但是侧影如玉,像剥去了一层繁华冗长的外皮,露出岁月沉淀里最真实的他。也许,那并不是怨恨,而是一种固执的坚守,他不屑和那些伤害过他的人握手言和,却也不屑和他们大打出手,他固执地骄傲着。 嘉言扪心自问,她也真的不怨恨吗? 过往像噩梦一样纠缠着她,有时夜深人静,她会独自一人醒来,抱着膝盖坐很久。她最终明白,长大以后,她只是学会了伪装,将自己最真实的情绪掩藏。她做不到一笑泯恩仇,每日看到缠绵病榻的母亲,心里的仇恨就在生根发芽。 可是,她又骄傲着不愿意去纠缠。没有人比她更加矛盾。 立冬过后,这个城市下了一场大雪,一直下了三天三夜。清晨醒来,推开窗,迎面而来就是刺骨的寒意,冻得她颤了颤。江玦打电话给她,邀她一起去紫阳山赏梅。嘉言本不想去,奈何这人催命似的不停打电话给她,连番轰炸,嘉言只得应下。 打了车到那边,已经是下午两点。江玦在山麓下的一座道观门口对她拼命招手,身边还有几个狐朋狗友,拿着帐篷、登山杖等等设备,就差没把野营的一整套儿都带来了。嘉言过去,问他:“你干啥呢,哨子,你们这是要干啥呢?” “登山啊。”江玦面不改色心不跳,“想不想在冰封千尺的山上宿营一夜?” 嘉言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你不跟我说来赏梅吗?” 江玦说:“我那不随口胡诌吗?梅花?我那宅子的院子里就有好几棵,大老远的来赏什么梅?” “我真是服了你了。”嘉言看他身边那帮老兄,询问的眼神,“你们呢,也陪着他胡闹?这大冬天的,要是晚上再下雪怎么办?而且,这地方给过夜?到了时间还不把你们撵下来。”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山人自有妙计,气象预报显示,这一个礼拜天晴。” 嘉言说什么都不愿意:“我觉得命更重要。” 江玦怒了:“你怎么这么胆小?山上有道观,要真下雪,就躲里面去,这样成不?我都和人家交涉好了。” 嘉言这才觉得靠谱了点,欣然应允。 夜晚,大家登上了半山腰,在一处矿野之地点燃了篝火,扎起了营帐。江玦和几个人在张罗着烤肉,还有姑娘围着篝火跳热舞,一堆人欢呼。 笑声不断。 嘉言却抱着膝盖坐在崖边。 江玦过来,把一串烤翅给她:“一起玩儿去呗?” 嘉言摇摇头。江玦不管,硬把她拉起来,拖到了圈子里,按着她的肩膀说:“我在这郑重地介绍,这是我江玦的——” “女朋友?”有人起哄。 “滚滚滚!”江玦一脚踹过去,“这是我嫂子,四哥的媳妇,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几人又哈哈大笑着起哄。 又有人提议跳舞、唱歌,也不知道打哪儿弄来的麦克风,一哥们抢过来就扯开了嗓子,声音状似鬼哭狼嚎。江玦气得伸脚去踢他,那哥们儿抓着麦克风跑,边跑边唱,江玦拔腿就追过去,大声嚷着:“给我逮住他,快逮住他,难听死了!” 嘻嘻哈哈,嬉笑怒骂,好不快乐。 嘉言也笑了笑,转身朝反方向走。身后有一姐妹拉住她,把她往不远处崖边的迎客松下引,说有人找她。嘉言心里疑惑,除了江玦外,她和这帮人并不算多少熟悉。 到了那边,她看到远远的树底下站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人,侧对着她,穿着军大衣,裤腿的地方有些打湿了,呈现深浅不一的绿,夜色下有些看不清,一双军靴把厚实的雪地踩出了明晰的脚印。嘉言的心一下子悬起来,踟蹰不前。 这姐妹推了她一把,远远招手,打趣道:“首长,看过来!” 那男人蓦然回首,看到她,薄唇微抿,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原本有些冷漠的眉眼也显出几分难得的温暖。 他慢慢走过来,直到走到她面前,低头抚上她的脸颊。那手套有些湿了,嘉言却不觉得冷,望着他,说不出话。 她难得有这样安静对他的时候。 俞庭君望着她很久,张开双臂抱住她,把她的头按在了胸口。嘉言仿佛听到了他坚实有力的心跳声,滚烫的眼泪流下来,抓住他的衣襟,微微颤抖。 “你怎么才回来啊?”大半年以来,他们没有过任何交流,直到这一刻见面,嘉言才知道自己有多想找个人。 想念他的怀抱,他的唇,他的手,还有他的身体。 远处还有欢呼,篝火摇曳,把两个人一大一小的影子倒映在冰冷的雪地里。他低头捧住她的脸,嘉言颤抖着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和他热烈拥吻。 有人在不远处吹口哨。 俞庭君放开她,脱下大衣把她裹进去,抱起来,远离了人群。 嘉言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又翻了翻他的肩章,摸了摸那颗金色的星星:“升校官了?恭喜,在南京,肯定有不少妹妹追着你吧?” 俞庭君低笑了一声,把她往上颠了颠,引得她一声惊呼,继而就是不依不饶的不满。 他们到了道观另一边的崖边坐下。嘉言抓住他的手臂,低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不生你气了。” “嗯。”他应了声。 嘉言有点儿气闷:“你不开心吗?”回头瞪他,却发现他在笑,浅浅的笑,和他以前那种或肆意或嘲讽的笑容不大一样。 嘉言觉得,这个人似乎是成长了,比以前更成熟了。 “四哥,我怎么觉得,你的套路更深了呢?”嘉言盯着他,像是要从他古井无波的脸上看出什么。 俞庭君凉凉地说:“看什么看,有花啊?” 嘉言舒了一口气:“对嘛,这才是你麽,这么一本正经又温文尔雅的我真吃不消,还以为你被什么给附体了呢?” 俞庭君抬手勾住她的脖子,往身边带,直接给摁自己大腿上:“你再贫啊。这多久没见,你就变这么贫了?非得给你点教训不可?” “俞庭君,你丫放不放手,作死啊?”嘉言扑腾、抓挠他。 “袭击人民解放军,你这要怎么判?得了,直接给你关起来吧,你个死丫头片子。”他一巴掌拍她屁股上。 嘉言的脸涨得通红:“俞庭君,我跟你拼了!”奋力挣脱开,扑到他身上,给他拽翻到雪地里,骑在他身上掐他。 就她这点儿手劲,他也懒得跟她计较了,就任她掐着。嘉言掐了会儿也累了,气喘吁吁地趴到他身上,陶醉地摸了摸他的脸。 “四哥,你可真好看,比以前更好看了。” “你能把你手拿开吗?”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还有这德行呢,看来,能和那个钱多多成为朋友,某些骨子里的东西是一样的,不过她隐藏地更好罢了。不过——他笑起来,黑漆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双手合拢,掐住了她的腰。 嘉言也低头看着他。 下一秒,她俯下身送上自己的唇,撕扯他的衣服。他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上,低头吻她的脸颊,火热的唇从她的脸颊一直移到耳垂,轻轻含住,一只手解开了她的牛仔裤,拉下拉链。嘉言夹紧了腿,攀着他的肩膀抬起身子,也帮他解开了裤子。 他的唇从她的眉眼一直吻到下颌,将自己的手指探入,慢慢翻搅。嘉言咬住嘴唇,轻吟一声,她听到他在她耳边笑了一声,脸更加通红。他直接撞进了她的身体里,望着她,眼睛都是热烈的火。 夜晚的风是冷的,身体却很火热。 嘉言抱着他,在他越来越快的冲击中战栗着,那一瞬有闪电从四肢百骸蔓延到周身,她弓起身子,直接到了天堂。 月明星稀,山间的夜晚格外明亮。 嘉言赤身躺在他的怀里和他一起看星辰,身上盖着彼此的衣服,散乱地到处都是。她想了很久,说:“以后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俞庭君翻身抱住她,低头吻她的唇瓣。 “你要不和我吵,你以为我乐意和你吵啊?” “你这次过多久走?” “一个月。” “这么短?” “不用多久了,明年我会调回北京,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我还要读研?” “你去北京读。” “我考虑一下……你干嘛啊……放手啊,我喊人了……好好好,我答应还不成吗?” 然后就是他的洪亮的笑声。 嘉言那会儿,真的认为所有的磨难都过去了。在那个山上,她以为自己可以摒弃前嫌,不会再和他分离。她是真的那样认为。 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太多,他们之间,也横亘着太多太多。 他们终究是背道而驰。 第49章 防盗(下卷) 燥。入学后没几天,贺东尧又给她电话,说他要回来了,让她早点准备,去机场接他。 嘉言笑着说:“你谁啊你,国家元首啊,还要本小姐亲自去接机?自我感觉不要太良好。” 贺东尧说:“别太没良心,东子哥罩了你这么多年,没点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就这么回报我?” 嘉言说:“成成成,怕了你了,一定去看你。” 年前又下了一场雪。 北京城的穹空原本是灰蒙蒙的,这几天倒像是洗涤过,揭开了残腿的尘垢。雪下了两天,道路上沉积的都没过了膝盖,嘉言和几个舍友出门时候都穿上了长筒靴。 海淀这地方高校云集,出门就能碰上个把学子,兴许还有几个是科学院和工程学院那几个资历最深的院士的得意门生,所以她们都姿态谦逊,路上有抱着书本或字典打招呼的,也都笑着回礼。 到了傍晚,这条路上往来的人更多了。这些日子沙尘倒轻,不用戴着口罩了。最乐的就是刘舒:“我讨厌戴口罩,妆画了都没人瞧。” 朱晴说:“你每天化妆都要半小时以上,不嫌累么?” 刘舒斜她一眼:“所以说你没人要啊。明明底子还可以,整日顶着张眉毛都没有的素颜出门,哪个哥哥乐意搭理你啊。” 朱晴说:“我大学时也画过,不过每次都画地和鬼一样,还不如不画呢。” 刘舒瞪眼:“说你蠢就是蠢,你不会上网看教程啊。”哼了声,拿出手机给她看,“你看看这个。” “什么啊?” “之前和你说的那个大帅哥啊,我的艳遇。”刘舒得意道,“本来还以为见不到了呢。” 照片是在一个广场上拍的,背景像是一处会堂,后边是榜山的偏角,门口立着两排整齐的列兵,荷枪实弹的,气氛特别肃穆,旁边还有几辆军卡。镜头正好拍到那男人从一辆车里下来,低头和一个列兵模样的人吩咐,一边松着袖口。那身军制穿身上没一点褶皱,帽檐下一张白面孔,嘴唇微抿,很冷漠的样子。 刘舒说:“这是我偷拍的,那天我路过,就看到他领队,好像是有什么上级领导要讲话、洽谈,他和几个卫戍师正好维持治安。你看他肩上那三颗星了没?我之前有问过他干什么的,他就说当兵的,我以为就是个普通列兵呢。” 朱晴不明白,她不了解这种军制,也不知道有星没星有线没线有什么区别。不过,看那照片上他那军制的样式,应该是个等级不低的军官吧。 分明是很冷酷的一个人,衣服也笔挺、扣得严丝合缝,不知怎么就有种撩人的感觉。他身边有两个兵哥哥长得也不错,不知道为什么,和他站一起就少了那么几分生气,成了移动背景板。这黄沙漫天的鬼地方,这么白的,还这么高身板儿这么挺括的,还真不多见。 “他姥姥可是个地地道道的苏州美人,我见过年轻时的照片,他贴身戴着的,放金表的夹层里,真是太美了。什么叫风情万种,什么叫欲语还休啊,那就是啊。”刘舒激动的时候,喜欢抓着人絮絮叨叨,这会儿就拉上了朱晴的手,眼睛亮闪闪的,“刚见那会儿,我觉得这人高冷,不爱搭理人,不过想,他们这样阶层的人,就该是这样的,我也不放心上。可后来我觉得,他是个例外,他就是个冷艳的尤物啊。” 冷艳的尤物。嗯,形容的真好。 嘉言在心底里冷笑,半开玩笑地问她:“那你得手了没?” 刘舒笑得高深莫测:“你猜。” 嘉言笑了笑,转回脸,手在身侧握紧。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问。四年了,俞庭君找女人不也挺正常?和他掰了后,她也找过一个男朋友,虽然最后还是不欢而散。理由是很难投入。 嘉言咬住唇,心情莫名就沉重下来,只觉得这头顶瓦蓝瓦蓝的天也开始晦暗。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既然分开了,而且是那么惨痛地决裂,就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毕竟,两人之间隔着的东西太多。 他们之间还有一道难以预约的鸿沟。 刘舒又笑道:“我都打听清楚了。别说他家里怎么样了,他这人靠着可不是家里,人家打小就是最出挑的。” 朱晴说:“反正你看到他那张脸、那条干儿,就觉得他什么都是最好的了吧。” 刘舒和她急:“怎么说话呢?姐姐这个人可不来虚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国防科大毕业的,军事管理和指挥系的研究生,毕业后就是一毛三,那会儿他们区还有三个首长联名举荐他去西点军区交流,成绩是这个。”刘舒比了个手势,语气自豪,“他刚入伍那会儿就去维/稳,立了两个一等功,分到正/连,他们副/团那时候看他多不顺眼啊,对他有偏见,觉得他就是个靠死读书混上来的书呆子,全是花枪假把式。得嘞,后来来了次比试,样样都爆了他,这才认清这个人。他这人不爱说话,但是干的都是实事,特能吃苦,有本事。” 嘉言在旁边听得直摇头,这姑娘还真是栽了。有本事她认了,聪明能干也是实事,能吃苦?这是逗她呢,俞四公子骄矜傲慢脾气又臭是出了名的。还是四年没见,他真转性了。 嘉言想着想着,又有些吃不准。都说军校和部队都是整容所,吊丝和洗剪吹进去呆两年,出来的都是个社会主义好青年。 “去溜冰吧,好无聊啊。”刘舒说。 她们原本是商量好了去购物的。不过,嘉言和朱晴也没有什么关系,同意了。溜冰场有点老,是学校后街的一个胡同里,门口的牌子都有些老旧了,进去后,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廊前摆着几张木桌子,几个人三三两两在那吃面。原来这地方是出租的,很大一个院子,分两楼,溜冰场在后头,前面这楼底下是租给跆拳道俱乐部的,楼上还有打排球、打保龄球和打桌球的,价格实惠,附近几个学院的学生都喜欢来这玩。 “言姐姐。”傅晓亮正吃着排骨面就看到了她,丢下筷子跑过来,“你也来玩啊?”目光看向她身边的刘舒和朱晴,对她们友好地笑一笑。 二人也笑。这苹果脸的小伙子笑起来嘴角还有两颗小酒窝,看着挺可爱的。 嘉言说:“这是我室友,一起来溜冰。” 傅晓亮说:“那一起呗,反正我闲着也没事,我跟那老板还是老朋友呢,沟通一下,兴许还能给你们打个折。” 孟凡面吃一半都不吃了,赶过来,瞪他一眼:“你用得着这么上赶着献殷勤吗?言姐姐还用你领路?东子哥这不就要回来了。” 傅晓亮就是一根筋,还没明白她的意思,不明所以地挠挠头:“回来了?不会啊,东子哥昨天还给我电话呢,他还要两天才回来的。” 孟凡气得跺了跺脚。这个二愣子,读书都读傻了吧。怪不得能考上h*律系! 孟凡和傅晓亮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住西山山麓下那一带的军区大院,不过孟凡在的那通讯部机关在长安街以南,和傅晓亮离得比较远,中间跨了几个社区。后来复兴路改建,傅晓亮的父亲调去了通讯部,连带着家属也一起过去了。傅晓亮的父亲和孟凡的父亲年轻时一起在南京求学,是十多年的同窗,有一次西山军区司令部那边礼堂文演,很多干部都来了,十多年没见的两人居然一眼都认出了彼此。两人聊着聊着就从工作聊到了子女的成绩,傅晓亮的功课好,孟凡却是班里垫底的,从那以后,傅晓亮就负责起了孟凡的辅导工作。在上初中以前,两人呆大院里都没出去过,学习、活动都在里面,算得上是影形不离了。 一来二去,虽然也有些小摩擦,关系倒也日渐亲密起来,但凡有个演练啊篮球赛什么的,傅晓亮都会叫上孟凡。 吵也吵,不过关系也好。 嘉言笑看他们耍宝。都是没心眼的好孩子,这世道,这年头,不容易。一伙人达成共识,去了后面的露天溜冰场。说是露天,头顶还有层遮阳棚挡着的,不过这几天天气尚算晴朗,太阳也不大,所以老板给撤了,抬头可以看见灰蓝色的穹空。 “工业化的,这都污染成这样了,我们小时候还在河里捉虾呢。那水啊,干净地跟什么似的。”傅晓亮换上溜冰鞋,原地打了个转,回头对嘉言嘻嘻哈哈。 嘉言也换了鞋,利落地滑过去:“我小时候也下水。我是南方人,外婆家那一片都是水乡,水性儿比谁都好。” “吹吧?”孟凡也过来,动作有点儿笨拙,总有点要摔跤的感觉,提手就拽住了傅晓亮的衣袖。傅晓亮被她拉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稳住,破口大骂:“你神经病啊,快放手!” 孟凡使劲拽着,就差没挂他身上了:“就不放手,你能拿我怎么办?” “神经病!”傅晓亮脸色难看。 孟凡哼了声,又对嘉言说:“说说啊,言姐姐,说说啊,你水性怎么个好?” 嘉言露出一丝微笑:“那会儿我们村上有个妹妹有块表掉进了水里,我一个猛子扎下去,闭气好几分钟,不带喘儿给她在最底下找了上来。” 孟凡“哇”的一声,眼睛闪亮,早忘了之前的不愉快,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她:“真的?真的?你给讲讲呗。具体过程,快讲讲。” 嘉言被她缠地没法,一五一十给她讲起来。 “那也是他们那个圈子的。”刘舒忽然对朱晴说。她们俩不怎么会滑冰,所以换了鞋也只是在边缘扶着栏杆滑动。 朱晴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刘舒笑道:“看见的呗。有一次,我和四哥一起去逛商场,遇上那傅晓亮和那个小姑娘,傅小朋友当即就放下了手里看着的包,毕恭毕敬喊了声‘四哥’,那小姑娘也是,脸都有些白,拘谨着呢。我也是后来问了别人才知道,他们是另一个圈子的,带头那个似乎还和四哥有点不对路。可是啊,他们见四哥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啊呸呸呸,四哥才不是猫!” 朱晴说:“你就是看他什么都好吧。不过,我觉得他那样的人,我们还是不要太接近吧,总觉得有点远,不现实。” 刘舒不以为然,反过来鄙视她:“你就是死脑筋。我又没和他要怎么样,处着看看也好啊。我就是喜欢他,稀罕他,他跟我多说一句话我都能乐一晚上。” 朱晴索性不发表意见了。 刘舒却像打开了话匣子,不断地说起来:“你说,怎么就有这么帅的人呢?我怎么都觉得他跟天神转世似的。” 朱晴都无语了:“我倒觉得你现在特像中邪的。” “讨厌,你坏死了!”刘舒不依不饶,就要挠她痒痒,谁知一个趔趄往前面扑去,眼看就要摔个狗啃泥。一双手从旁边信手扶了她一把,刘舒才站稳了。 “谢谢谢谢。”她连忙道谢,然后抬起头。 她愣在那里。 好半晌,才惊喜交加地开口:“四哥,你怎么在这?”然后,她看到了他身后跟着的一帮子男男女女,个个气度不凡,虽然谈笑着的有,冷着脸的也有,穿名牌的有,着破衣烂衫的也有,但是出奇地和谐。于是她知道了,这帮人都是一个圈子里的。 她有些拘谨。 邱睿吹了声口哨,问俞庭君:“四哥,这是嫂子?” 刘舒的脸“噔”地一下红了,看向俞庭君。 俞庭君却没看她,目光落在远处。 刘舒下意识也转头望去。他看的是东边角落,不过那边人多,实在看不清他到底在看什么。但是,她就是有点不安。 这是来源于女人的一种本能。 第50章 防盗 儿。”他抬步朝东南面高台上的休息区走去。 刘舒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心里有点儿空。邱睿对她笑了笑:“四哥就这样。话说,你们处了多久了啊,没见过啊?你是哪个社区的?” 刘舒怔了半晌,脸有些发红,她有些难堪,小声说:“我是南地儿来的,在h大土木系读研究生。” 邱睿楞了一下,神色有些微讶,不过没说什么,对她笑了笑。虽然他态度还是礼貌,刘舒却感觉出来了,他们对她那种难以逾越的疏离感。那是一个圈子对圈外人的疏离,自然的疏离,她融入不进去。她想起了自己大学时,也是各自有各自的小团体,她常和她的闺蜜们说隔壁班那个乡下来的土妞怎么怎么的,说她自己吃东西只吃进口的,她就瞧不上那妞,什么年代了每次回家回来都要带一袋子咸菜,乐死她了。而今一想,其实都是一样的。 她多想这时候俞庭君过来介绍她一下呀,但是,他一个人在那边喝水。刘舒想了想,快步朝看台那边跑去。 “那不是四哥、元子哥和邱睿哥,他们怎么来了?”傅晓亮停下来,脸色发苦。 孟凡瞪他:“没出息。你这么怕他们干什么?俞庭君有什么了不得的,不就比东子哥高一级吗?” “跟这没关系。”傅晓亮笑了一下,有些别扭地说,“不怕你们笑话,我打小就怕他,这么多年了,改不过来,小时候他就是我们这一片的土霸王啊,那脾气——谁敢惹啊?尤其是他去了南京一趟,回来后人越发了,现在他就跟我爷爷一样,盯我一眼就像被剥光了似的,站他面前我不紧张都难。” “出息!”孟凡冷笑。 傅晓亮挠挠头,脸有些红。 嘉言笑了一下,不经意地回过头去。 看台上人休息的人不多,俞庭君和刘舒就显得特别显眼。他今天穿了身烟灰色的高领双翻驼羊绒衫,裹住修长的脖子,显得很随性,也很知性,正抬手叫来服务员,要了杯水。刘舒要了杯红茶,捧着坐到他对面:“四哥,怎么你都只喝水啊?” 俞庭君没理她,低头抿了一口。 刘舒再接再厉:“我今儿和室友一起来的,你都不给我个面子啊。我不奢求很多,你别总这样欺负我嘛。” 他这才抬起头:“你室友?”不止认识,还是室友?他在心里轻哂,转头朝东边望了一眼。 隔着人海,他看到了白嘉言。白嘉言这次也看到了他。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半晌,他的眼底浮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收回了目光。 “那是你室友?” “对,那个中分头的和扎马尾辫的高个都是我室友。” 俞庭君低头晃了晃那杯水,半晌,不咸不淡地说:“长得很漂亮。” 刘舒懵了,心里不悦,但是不敢表露,半是娇嗔半是试探:“你说那个中分头的?四哥,你真讨厌,她哪有我漂亮?” “比你漂亮。”俞庭君惯常的直接,语气还是很冷淡,不像夸人,完全的陈述句。 刘舒心里像被砸了块石头,那么的不是滋味。瞪了他半晌,想说点什么又不敢,最后还是忍了。她是真不敢,要搁别的男人,早闹腾起来了,这人一个眼神就叫她怵了。不过,他大多数时候都没个眼神给他。他对那些长辈都很尊敬,但是搁他们这一辈,除了他那几个为数不多的发小,其余人他似乎都不放在眼里。 他那种傲,是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傲,看你对眼才和你多说两句。但是,就是这样,他们这个圈子里他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哪怕是和他不对路的,也不敢当着他面说什么。 她也不知道他们这算不算交往。他就没承认过,好像就是她一厢情愿似的。 但是,他也不反对她跟狗皮膏药似的黏着他,她想了想,他应该还是喜欢她的吧。不过他这个人闷,又总是高高在上的,不喜欢表露。 她又和他讲了不少话,把寝室里那些事也跟他讲了,他表现地不咸不淡的,不过听着听着有时候也会点一下头。刘舒想,总算不是完全的无视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茶有问题,她喝了觉得肚子痛,和他告了罪就去了厕所。 嘉言和朱晴滑到半途打算休息一下,谁知旁边有个姑娘猛地扎过来,直接和她撞在了一起。嘉言头磕在后面的柱子上,顾不得痛,忙爬起来,把那姑娘扶起来:“你没事吧?” “你试试?”这姑娘脾气爆,一下就甩开了她。 嘉言差点滑倒,好不容易稳住,皱了皱眉,弯腰就把溜冰鞋换了下来。 那姑娘被几个朋友扶着坐到了边上,又是药酒又是毛巾和水地伺候着。擦完了、喝完了,才对她说:“你不会道歉啊?” 嘉言忍着脾气,走过去说:“是你自己撞过来的,小姐。” “你的意思是我不长眼?”这姑娘炸了,撸起袖子就站起来。邱睿从人群里挤过来,忙拦住她,“干什么呢你,徐珊珊?你要把徐家的脸都丢光啊。我告诉你,你哥嘱咐我盯着你呢,江哥也说了,不准你闹事。”说着又望了白嘉言一眼,心道:怎么是这个女的?两个刺头儿,这下得坏事! 之前那一遭他可记着呢,这女的和贺东尧关系匪浅,貌似和四哥的关系也不那么简单。 “什么闹事啊,现在是她撞我!江玦这个王八蛋,我怎么就闹事了?我像是闹事的人吗?”声音却是一声比一声大。旁边溜冰的不相干的人也围过来看热闹。邱睿真觉得丢人啊,恨不得拿个麻袋把她装起来。 徐珊珊不依不饶的,瞪着白嘉言:“道歉啊!” 嘉言神色如常,还笑了一笑:“是要道歉。我本来看你小,想算了,现在看,不道歉是不行了。那你现在就给我道歉吧。” “你说什么?你个贱人叫我道歉?”她就要冲过去。 邱睿和赵元一左一右拉住她,把她往后面拖。徐珊珊一边踢蹬一边骂人,姿态嚣张。嘉言禁不住冷笑了一声,拿起自己的毛巾转过身。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回头望看台那边看了一眼——那个人,也一直在看她,英俊冷漠的一张脸,看戏一样的姿态。 嘉言的心像被一记重拳狠狠击了一下,她逃也似的收回了目光。强极则辱,越是坚强,则越是脆弱。 怎么像魔咒一样,到哪都能遇见他?虽然重逢以来,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只要见到这个人,她的心脏就不由自主地开始狂跳,完全不受控制。 徐珊珊气得要发狂了,又是大嚷又是跺脚的,弄得周围一圈人都望过来。赵元见势不对,这小姑奶奶可不是好劝的,当机立断,马上打了个电话给江玦。邱睿过来帮腔,想着让她消停点:“说得没错啊,那女的不就是仗着贺东尧吗?贺东尧算什么啊?提干的时候输给了四哥。她神气个什么劲儿啊?” 当年贺东尧和俞庭君同在南京军区,一起竞选的事情,他们也是知道点的,不过也不算他清楚,只依稀听到点风声。据说是贺东尧输给了俞庭君,然后一个人跑西北边境维/和去了。 徐珊珊听了这话,气焰反而更加高涨:“她就是个贱人,她算什么呀,敢这么跟我说话?我下次见她一次就扇她……”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 徐珊珊吓了一跳,几人也齐齐朝声源处望去。原来是俞庭君把喝光的杯子拍到了桌面上,缓缓起身。众人不明白怎么惹到他了,大气也不敢出。徐珊珊尤甚,直觉告诉她,四表哥这是冲她来的。 俞庭君走过来,就在她面前站定,语气不冷不热:“叫魂呢叫?” 徐珊珊不敢应话。俞庭君回头对邱睿几人说:“我跟贺东尧的事情,是我自己的事情,以后,别再让我听到不该听的话。” 邱睿和赵元对视一眼,不明所以,当然也不敢应话。 俞庭君撇下他们就走了,出去的时候正巧和迎面而来的江玦对上。江玦和他打了个招呼:“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儿,我回去了。” “不再玩会儿?” “没那心情。” 江玦失笑,看着他径直走远。他的背影看不到了,邱睿和赵元几人才悻悻地过来,下意识地蹑手蹑脚,像做贼似的。邱睿拍着胸口:“可吓死我了,四哥这火气大的。” 江玦包容地笑了笑:“你们瞎日咕什么?怎么就惹到他了?” 邱睿说:“没啊,就说了说贺东尧那孙子呗。四哥怎么了,他不是和姓贺的不对盘吗?怎么这么大气?” 江玦看着他,神色也严肃起来:“你这话可别再在他面前提了。贺东子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甭管有什么龃龉,情分还在。这是长辈的事情,你们别搀和。而且……”他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没有继续。 邱睿好奇道:“而且什么?” 江玦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说道:“不管怎么样,贺东子和庭君……他们之间的事情,你们不要置喙。” 贺东子和俞庭君,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 这么多年了,作为朋友,江玦亲眼见证了他们从亲密无间到心怀怨恨,四年前释怀,又因为一个女人而决裂。 但是,不管再怎么决裂,那也是两个男人间的事情。这些小辈不知道内情,都觉得俞庭君升得快,当年取代了贺东尧,他就是赢了。其实事实远不是那样。 四年前,俞庭君和白嘉言分手后,他们打了一架,然后放话从此势不两立。江玦是亲眼看到的,那一架打得惊天动地,两人都像恨不得对方死了似的。俞庭君打赢了,可他还是输了,跪在雨里两天两夜,白嘉言也没有回头。 她和贺东尧走了。 江玦永远记得那时候的俞庭君,难以置信的神情,脸色惨白、神情恍惚,一个人开快车上绕城,在高速上飙到180码,要不是他报警给他拦下来,还不定要出什么大事呢。他受了点伤,在医院里躺了一个礼拜,不过白嘉言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之后,他就一个人去了西北边境。 那段日子,江玦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手机关机,也不上网,像是完全和外面断了联系。那时候也正值西北动荡,有不和平分子搞事,有一次他维/和的时候出了点事情。江玦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心里那个急啊,恨不得马上插上翅膀飞那边去。临行前,贺东尧却来找到他,说他去找,让他呆这儿别动,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去也无济于事。 江玦都不敢相信,说你不恨他吗? 贺东尧说,恨他,再没有比俞庭君更混蛋的人了。但是,他不能看着他出事。然后,他只身一人去了西北找他。 一个月后,他把俞庭君带了回来。 江玦去接俞庭君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说什么话。但是,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虽然还是各奔东西。 但是,男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并不需要说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清楚楚。 第51章 防盗 晚间的天气愈发冷了,外面胡同里寂寥无声,只有头顶一轮月牙。俞庭君穿过胡同,径直上了停在路边的车里。 他把车窗摇下,摸了根烟含进嘴里,打火的时候,手有点不稳。 但是,他还是把火点燃了。 在黑暗吞吐。 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是他骗得过别人,骗不过自己。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追随她,完全不随自己的意志左右。可是这女人还是对他不理不睬的,铁石心肠也不过如此。就像四年前,分手后他出了车祸趟医院里,半个月里她一次也没来看过他。要不是这样,他用得着干这么多傻逼的事情来引起她的注意吗? ——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半轮残月,唏嘘不已。士别多年,他终于承认——白嘉言之于他,是心尖上不可抹去的烙痕,伴随着时间流逝,反而愈来愈清晰。 贺东尧之于他,则是不得不承认的刮目相看。 这两个人,一个教会了他如何去爱,一个让他明白了胸襟和成长。对于贺远,他已经不再怨恨,但是依旧瞧不起他。然而,贺远是贺远,贺东尧是贺东尧。 何建国的儿子、烈士的儿子,哪里是贺远那个人渣能比的? 可是,当他明白的时候,他最爱的女人,他最好的兄弟,已经全都背向他。 只留他孤家寡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贺东尧第三天就回来了,很准时。嘉言按照约定和傅晓亮一起去接机,然后三人到了附近一家海鲜餐厅吃饭。傅晓亮叫嚷:“贵啊,简直就是杀猪宰羊。” 嘉言说:“机场旁边,肯定贵啊,外面一碗5块钱的兰州拉面,里面要卖到79块。你说这是几倍?早说了回去吃就好,你偏不信邪。” 贺东尧给她夹菜:“别抱怨了,都算我的。你们看看我,这出去大半年了,吃得什么啊?老毛子的东西,都是黑暗料理,那些中国餐厅就都贵的不行,天天吃方便面,我都觉得自个儿快变成方便面了。” 嘉言说:“工作,有什么办法?” 贺东尧笑,神色认真起来,眼睛里都是光:“是啊,工作,长大了,总要干点实事的,为自己,也为别人,为这个社会,也为这个国家,我们自己的国家。我总不能像以前一样混了,人总要长大的。我们都有自己的责任。” 嘉言和傅晓亮也沉默下来。傅晓亮的眼睛也有些湿了,不过还是笑起来。这个平日有点憨的小年轻也郑重地点点头,白白的面孔透着一股自信的光:“我以后要做一个法官,尽我最大的努力做好,至少在我手里,不要有一件冤假错案。” 嘉言也有些被感染,笑了笑,低头剥虾:“我没你们这么有志向,以后做个工程师就好了,土建也好,工程研究也好,只要自己养活自己,帮我表妹、外婆过上好日子,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就行。” “一定行的,嘉言你这么上进,又这么聪明。”贺东尧笑着鼓励她。 三个人把手一只叠一只放在一起。虽然年龄差距大,但是有共同的方向和努力的目标。嘉言其实真不是什么有大志向的人,不像那些师兄师姐,想做科学家、研究员、代表国家到世界上发表什么论文什么的,她现在只想靠自己的一双手,以后过上好日子,照顾好家人。 贺东尧先把傅晓亮送到家里,才把嘉言送到了宿舍楼。她都要上楼了,他才在后面叫住她:“嘉言。” 嘉言转过身去。 这段日子,他又晒黑了点。嘉言笑了笑:“还有什么事儿吗?” 贺东尧停顿了好久,一直望着她,然后笑了笑说:“下个月我就要去新疆了,我……虽然知道这不大可能,我还是要问你,你愿不愿意……不,你会来送我吗?” 这话辗转了会儿,还是改了。 不过,她听出来了。但是,她几乎没有犹豫,还是那个她,还是那样回答:“作为朋友,我一定会去的。东子,你也老大不小了,对象要抓紧了。” “……”贺东尧后来还是笑了笑,笑容是苦涩的,但是坚定地说,“我明白了。” 他是真明白了。 等了这么多年,其实心中比谁都清楚,但就是不甘心,想要再试试。他心里其实清楚,那已经不再是年少时候的爱慕,更多的是一种偏执。但是现在,他终于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她一个解脱。 他长大了,不可能为了一段永远未知而不可望的情感而守候一辈子,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终于决定做一个了断。 嘉言读懂了他的眼神,也长舒一口气,欣慰地点点头:“祝福你,不管是事业还是感情。” 东子,你会遇到一个更好的姑娘。 一个真正爱你也值得你爱的好姑娘。 夜深总是人静。俞庭君回到司令部大院的时候,都晚上11点了,岗哨的盘问了好一会儿,见是卫/戍/区那边的车牌一直不放他进去。他今儿心情本来就不是很好,冷着张脸站门口,也不想解释,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熟悉他的人知道他就是这副德行,不耐烦呢,不知道人就觉得他这人装逼着呢,瞧不起人。加上他本来就长得俊丽,五官出挑,唇红齿白的,仔细盯着他飞扬夺目的眉宇瞧的时候,不管笑还是不笑,总让人觉得有那么几分挑衅的意态。其实他这些年去外面维和,常年风餐露宿的,早改掉了以前那些骄奢淫逸的臭毛病,回了北京就去了卫/戍/区干事,一帮老干部首长都挺喜欢他的。他平日谈得来的人很少,除了几个圈里相熟的人基本没有什么交际,做事很投入、很认真。而且他有文化,虽然傲,但是傲地不那么讨厌,闲得无聊还能陪几个首长下下棋、聊聊天。 但是,年轻这一辈的凡是第一眼见到他的,甭管什么身份什么性子,十个里有九个都不待见他。他这人吧,天生就给人一种侵略性,就像有些人天生看着就有亲和力一样。他再怎么笑怎么和气人家也看他不顺眼,加上他脾气也就那样,就懒得和他们多废话了。 用江玦的话说,对对对,你就这样吧,反正你在部/队里,管着你下面那帮人就行,又不用像你大哥那样左右逢迎。 俞庭君听到这话就嗤了一声,撩起眼帘看他:“这话有本事你当着他面说,看他不给你好看。要是回头兜给你哥,又是一顿好打。” “这么多年兄弟了,能不损吗?俞庭君你这性子真是无药可救,你看看这大院里,哦,不,是周边这一带的总参、海军、军科、通讯部大院的,这帮人有几个看你顺眼的?你能收收你那性子吗?”江玦说这话的时候感慨,人是比以前成熟了,但是性子还是没怎么改。 其实,他心里也同情这人。那时候和白嘉言闹成那样,都差点没命了人家也不回头看他一眼,他也是狠的,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直接报了名跑到西北那破山旮旯里去了,差点送命。 那时候,他真以为俞庭君和贺东尧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谁知道,事情又峰回路转。 从那以后,他是真觉得俞庭君变了。男人之间,生死之交,难道还看不清一个人吗?再多的怨怼也会随风散去。俞庭君应该也是明白了,有些东西,贺东尧真的比他强太多。身份、地位、脸蛋,有时候比不上一些朴实无华的东西。 回到北京以后,俞庭君报名了维和,专门去那些穷乡僻壤,东非那种破地方也去。江玦知道,他那是惩罚他自己呢,也是想忘记一些事情。 如果不是痛到了骨子里,悔到了骨子里,他怎么会这样折磨自己呢? 如今的俞庭君,没了那份锋芒毕露,反而多了几份沉凝,也比过去更加不爱说话了。 约莫等了半个多小时,俞庭君一根烟都快抽完了,俞北平才过来接领他。这是他二叔俞亮的第二子,在他们这一辈里排第六,所以他管他叫“小六”。 俞北平虽然不是很会交际,但性子还好,和那岗哨的交涉了几句,对方诧异地往这边看了眼就放行了,眼神还有几分不自然。似乎是有些不相信,这人居然还是俞老首长的孙子? 俞北平进去的时候和他说:“四哥,你不摆架子、跟人好好说话会死吗?大老远还要我过来一趟帮你解释?有这闲工夫我都把院子里的花修了。” 俞庭君说:“你还不乐意啊?” 俞北平说:“哪里敢?你这是直接回去吗?” “回去干什么,看老爷子脸色?他见我一次就堵一次,我看还是算了,年纪一大把了也不容易,我就不去了,也好让他多活两年。” 俞北平忙喊停了他:“别这样成不?你可是老爷子的亲外孙,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和庭哥身上呢。你三十不到肩上就两杠了,可不比你大哥当年差,他是指望着你们俩进国防大呢,出来好接替他的班儿。不过你大哥是做参谋的,还是个文职,他那位置还是得看你。所有,别老觉得他看你不顺眼,期望越高,就越是严格。” “小六,你现在说话一套一套的了?”俞庭君回头,对他笑了一下。 俞北平也笑了笑。 今晚礼堂放电影,聚集的人就特别多,路过时正好碰见熟人从里面出来,扬声喊他:“庭君?” 俞庭君回过头去。 对方勾肩搭背三三两两下了台阶过来,在他身边围住。其中一人打量了他两眼,笑了笑说:“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段日子都不得见你?” 俞庭君说:“就是这两天,不过事儿多,也往西山那边赶。” “你现在也是正经的官儿了,咱这帮游手好闲的见了可羡慕。” 俞庭君没应答,也没看他们,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有点讽刺。真情还是假意,有时候一目了然,又何必兜兜转转地呢? 对方又说:“这是回家去?” “不。”俞庭君抬起腕表看了看,“我约了刘将军下棋,时候不早了,回见。”说完扬手冲他们摆了摆,也不等他们回应就抬步离开。俞北平忙跟上。 远远的,身后传来那几人的议论声。 “不说他这些年在外面很苦吗,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一哥们附和:“他还能怎样?不就是那样?眼睛永远长在头顶上。是的,咱都不配和他俞四公子说话。” “他就这调调,怎么样都帅。”说这话的自然是个姑娘。 刚才那哥们“呸”了一声:“你们女人啊,看到的永远都是他那张脸。” “你这是嫉妒吧。我看他挺好的,长得一顶一的好看,本事也行,人也有胆色,咱们这大院就他能和司令楼里那帮老首长打成一片的。你们行吗?别老排挤人家。而且,他和你们不一样,人也正经,没那么多花边。” “呦呦呦,都说思/春的女人盲目,您这可不止是盲目了,简直就是眼瞎了。你刚刚从国外回来当然不知道了,他还正经?那些年他那些破事咱院内谁不知道啊?也就这两年变了。” “怎么说?”女人被勾起兴趣。 这哥们儿幸灾乐祸:“前些年他不是待在南京军区吗?听说处了个女朋友,上心了,谁知后来掰了。我有一个朋友就在那边,他跟我说啊,他当时又是飙车又是打架的,就差没把天给翻过来了。结果呢,人家还不是把他给甩了。” “还有这事?哪个女的不长眼睛甩他啊?” “谁知道。不过,他这烈火性子谁受得了啊?你们女人啊,别看他模样儿好,盘儿靓,人可不怎么样,你打听打听,前些年他是个什么德行。” “瞎话吧,我看他挺好的,前些日子楼道里碰上还给我搬煤气瓶呢,请他吃饭也不应。要是你们这帮色胚,有便宜能不占?” “你这点姿色,想让人产生兴趣也难啊。” “你丫找抽呢呢!” “恼羞成怒了吧?” …… 经过操场的时候,俞庭君和俞北平道别,挥挥手示意他自个儿走远:“甭送了,我去刘老那儿,晚点儿他肯定留我吃饭。” “不回去吃了?难得回来一躺啊。” “不了。” 俞 第52章 防盗 过了礼堂,再往北林木更加茂密,灰色的家属楼排在林子后面,路灯下是幢幢的影子。这条路俞庭君很熟,闭着眼睛也能认得,所以没费什么功夫就到了那边。 刘正军和几个老干部在院子里下棋,正到酣处。俞庭君走过去,低头往那棋盘望了望就笑了。不过他没开口。 正和刘正军对弈的沈淮年看到了他,笑了,招招手:“正说着你就来了。” 俞庭君走过去,从佣人手里接过煮好的茶弯腰给他面前空置的茶杯满上:“您二老下棋总是火气大,来,喝点菊花茶降降火,可别又闹起来。这么多人瞧着,总得顾忌着点形象。” “这大冬天的还用降火啊?”旁边一人笑。 俞庭君转过头对他笑道:“您老脾气好,自然是不用。”说得这人朗声笑道。 沈淮年对这人说:“您的孙女也来了吧,刚才还念叨着要见这小子呢。”伸手推一把俞庭君。 “和那帮小子在屋里玩呢,得咧,这就給叫出来吧,免得回头怼我不唤她,天天叨着要见俞家老四呢。” “俞小子就在这儿啊,叫呗叫呗。” 几个人起哄,脸上笑着,姿态不愠不火,可一人接着一人说,像排演好了似的。俞庭君有些哭笑不得:“您老几位是闲得呢?还是平日工作太累,逮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瞎扯呼?再这样以后我都不敢来了。” 沈淮年一拍大腿:“那成那成,以后都不说了啊,长辈说几句小辈都不行了啊。” “您别上纲上线的呀。” 一向严肃的刘正军都笑了,扔了棋子,端起茶杯,掀了茶盖撇了撇茶叶沫儿说:“老沈你也别太过,和个小辈斗气,不嫌丢份儿?我都替你躁得慌。” 正说着,屋里出来一帮人,都停在台阶上。都是一帮年轻人,俞庭君望过去时,还看见了两个方才在礼堂那儿碰见的熟人。两人别开目光,神色不大自在。 他们背后说他,但是这一刻没有他这么磊落大方。反观他们自己,他们这帮人里头,这时候一个个也只敢扎堆儿躲在屋里玩推牌九,没人赶过去和几个老子说句话。 人堆里出来个穿着鸦青色羊绒大衣的女人,笑着走过来和他打招呼:“俞庭君,好久没见了啊。” “没觉得有多久。”俞庭君看到她就有些头痛,耐着瞿老在一边不好露出不耐的神色。但是,就和江玦说的,这女的可难搞了。 瞿步青上下打量他,微微笑:“咱也是发小,你就这态度啊?我正和甄祥他们说呢,说你去了外面几年,回来后改了不少,倒没以前那些臭毛病了。现在看,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你呀,还是这样儿。” 俞庭君点点头,示意她说的不差。 瞿步青笑道:“你不和我们一起玩儿?” “不了,你们去吧。” 瞿步青无奈,又带着一帮人“呼啦啦”回了屋子里。这些人对他的不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划拳的时候,有个老兄又说:“他哪天不摆架子能少块肉嘛?咱这圈里,就他逼格最高,谁也比不上。” 邱睿听着就不乐意了,把张小王甩他面前:“这么多吃食还堵不住你的嘴啊?四哥招你惹你了?我看你们就是嫉妒。” “嫉妒什么呀,他有什么值得哥几个嫉妒的?嫉妒他那张脸啊?也是,大半夜脱光了往夜店台上一站,保管比牛郎还牛郎。” “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邱睿摔了牌霍然站起。 “干什么干什么?都是自家哥们,叫外面人瞧见了笑话。”瞿步青按住他的肩膀,回头对那人说,“不过您这话也说得不上道儿,俞四哥没抢你女人吧,至于说这么难听?” “瞿步青,你当然是护着他了。”这哥们吊儿郎当地笑道,眼神讽刺。 旁边一堆人都放下东西望过来了。这人喜欢瞿步青,瞿步青却钟情俞庭君的破事,他们这圈子里可没几个人不知晓的。但是这当众闹开的,也太尴尬了。 瞿步青倒不怯场,任由他们瞧,还笑了一笑:“我喜欢俞四哥啊,我不护着他我还护着你啊?” 这女人,永远知道什么话最打击人。 周围人心里都吸了一口凉气。果然,这哥们下不来台,脸色青红交加,想要忍着坐下来最后还是耐不住脸面丢下牌落荒而逃了。 这女人,够狠的。 瞿步青重新在地板上盘坐下来,拿着牌吆喝:“别杵着了,来来来,继续,今天不到半夜谁也不准离场,听见了没?” 一堆人齐声应着,又开始打牌。不远处却有两个女生在交头接耳: “这姿态摆给谁看呢,俞庭君又看不到。” “你不懂,她这是护犊子呢。” “怎么说?” “瞿家勤务传来的消息,说瞿老最近有意向给她相门亲事,对象就是俞庭君。她喜欢人家那么多年,眼看就要美梦成真了,还不当准老公护着。谁在她面前埋汰俞老四,不是找死吗?她这人就这样,你第一天认识啊?” “不可能吧。俞老四瞧得上她?她也二十六七了吧?工作是不差,在研究所呢,长得也不赖,但是,年纪也是大了点。” “这都不是重点。” 此人会错了意:“俞家老四不一直眼高于顶吗,难道真转了性要和她凑一块儿了?天哪,虽然我觉得他这人实在装,但是,本事和格调都在那儿呢。他要真和瞿步青一道了,我还真瞧不上他了。瞿步青倒追他那么多年他都不要,现在倒肯了?” “什么跟什么啊。我是说,瞿步青没戏。” 这人一下子来兴趣了:“怎么说,这又怎么说?” 说话的姐们呵呵一声,给自己点了根烟,葱白的手指夹着往大厅那边斜着指了一指:“知道俞老四前些年去南京的事儿吗?” “知道知道,快说,你别卖关子。” “急什么?要说的就是那时候的事儿。他在杭州那边处过一个女朋友,听说挺上心的,不,是真上心了,宠得跟什么似的,还给人下厨做饭洗衣,把自己整地跟二十四孝好老公一样。” “天哪,这是被人附身了吧?” “你还别不信。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啊,我有发小跟着父母调动去南方过,在那个圈子混得很开,她跟我说这事儿千真万确,俞老四这次可是栽得很。” “也是该,谁让他以前那么混呢?总有人收拾他。现在我信了‘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这话了。” “哎呦喂,这话可真酸。说起来,你这么讨厌他,那些年,是不是也被他拒过?” “滚!老娘可没有舔着脸往上凑的爱好。” …… 俞庭君回去的时候,直接让梁望平帮他把车开过来了。梁望平是他大哥的副官,平日也帮着处理些琐事。他这么麻烦他心里也过意不去,但面上也只打了声招呼。有些事儿,嘴上说没意思。 夜晚的风有些冷,夜空有些寂寥。他一个人靠着车门,沉默地在那儿想事情。 瞿步青出来时看见他,走过去对他微笑:“还没回呢?” 俞庭君说:“晚点儿回西郊。” “你现在在那边也有自己分配的房子了,不必日日往这边大院赶,我啊,还得和几个老人凑一块。”瞿步青住三部大院,在司令部大院的东边,离这地方不算远。俞庭君以前也送过她,她这人没事也会找点事情说,所以,嘴里抱怨不定是真的抱怨。 她在扯话题呢。 但是,俞庭君真不耐烦应付她,甭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不过这些年在部队里磨了段时间,性子虽说没怎么变,耐性也见长了。他就由着她说,低头抽自己的烟,也不表态。 瞿步青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也有些憋气:“听说你在南地儿正经处了个女朋友?我真纳罕呢,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能让你俞四公子上心?听说你为了她差点把整个杭州城都翻过来了,结果人家跟别人跑了。” “你听谁说的?一帮闲着没事儿干的,除了嘴皮子磨磨没别的事儿了?” 他语气不耐,和平时事不关己的冷漠样子大相径庭,瞿步青不由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真被我说中了?嗳,你真上心呢?我跟你说,咱这圈子里的人啊,玩玩没事,大家都玩,但你要上心啊,那就是个傻逼,被所有人瞧不起,当茶余饭后的笑料。” 俞庭君这时候才放下烟卷直起身来。他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瞿步青不由站正了,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勉强。俞庭君这人,严肃起来也让人不得不正视。 “瞿步青。”见面以来,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儿叫她。 瞿步青下意识神经就绷紧了,做出警备状态。可是,他也只是瞥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我的私事儿,你最好别议论。你也和他们一样无聊吗?” 她心有不甘:“你心虚吧?怎么,真上心啊?怕丢脸你就洒脱点呗,现在还念念不忘?我倒是好奇了,那究竟是个怎样的天仙人儿?” 他听到她这话就笑了,因为她这话太酸。 瞿步青见他笑了,脸上也尴尬起来。她有些后悔自己嘴快,在这个人面前,她那些引以为傲的涵养和耐性似乎都会失去。真不明白,他这个人虽然优秀,但是她身边这样的也不是独一份,怎么她就偏偏瞧上了他呢?还一瞧上就是这么多年。 俞庭君说:“那是我自己的事儿,旁人别瞎搀和。” 说完,也不等她应话,扔了烟蒂转身就走。 瞿 第53章 防盗 贺东尧走的那天,嘉言去送了他。两人拥抱,像一对兄弟。嘉言目送他上了车,远去,心里有些叹息,更多的是为他骄傲,祝福他。 贺东尧是个直来直去的汉子,没有那么大花花肠子,他能说出那样的话,说明他是真的想通了。这么多年,其实他的感情也一直压在她的心头,割舍不了,回应不了。她是真的把他当兄弟,不可能真的那样断了。但是,她真的无法爱上他,尝试也不行。 这样的结果,对大家都好。 之后的日子很平静,嘉言和几个师兄师姐一起做课题,闲暇时也去大院里看望杨教授。师母从外地回来了,把老头儿照顾地无微不至的,他都快翘起腿儿来了。 嘉言有时候想,为什么有的人就可以数十年如一日,那样相濡以沫,而有的人却要兵戎相向,别说爱情,最后连朋友都做不了? 还是命运喜欢捉弄人? 这日天晴,星期六晚,后门街上停了不少车,不是家长来接,就是一帮大老爷们来接女朋友来了。好不容易有个假日,自然不能放过。 嘉言和刘舒、朱晴三人一早就准备好了,一起从东面林荫道出去。 到了校门口,刘舒伸张着脖子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又点儿苦恼有点儿懊丧的模样。朱晴问她:“你找什么啊。” 刘舒烦躁地跺着脚。 “邦——邦——”她身后传来两声响亮的汽笛,把她吓了一跳。刘舒霍然转身,顿时眉开眼笑,飞快地朝那辆宾利车跑了过去,笑着弯下腰:“我以为你不来了呢。”她低头看那车,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第一次觉得金属壳子的东西也这么性感。认识一个多月了,刘舒觉得他这人不耐烦交际,待人总不冷不热的,也不喜欢太张扬。她给他发短讯,他也不怎么回,有时候想打电话给他,犹豫几下都没能按下去。 她不敢,怕招他烦。刘舒的父亲是上海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母亲是一位检察官,家境一直都是比较优渥的。她人又长得漂亮,个性开朗,人也聪明,读书好,所以从小就有些傲气。但是,来了北京之后,她这股傲气就不由自主地收了。她有时候和朋友从那些戒备森严的军区大院门口经过,那些哨兵神色严肃,都不会看他们一眼,让人望而生畏,甚至都不敢往那里面多看几眼。 她的导师贺院士就是住在那里面的,有一次因为课业的事情去找人,因为没带身份证就被拦在外面,说什么也不让进。她在那边涨红着脸打电话给贺院士,打了好几个也没人接,好不容易打通了,那边说接领人还要半个小时才来领她。她就像个幼儿园小朋友似的站那等着,然后看着那些特殊车牌的车辆从她面前开过,畅通无阻地进去。 那时候,她忍不住就生出一股自卑感,不由自主地难堪。后来接领人领着她进去,绕过一幢幢灰色的家属楼,她在最东边一排楼下停下的时候,抬头就看到了朝南那一边那几排洋楼,忍不住就问那勤务兵,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和这不一样? 那哨兵没仔细说,就说,都是首长们住的地方。可是,刘舒就觉得那地方是不一般的。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就仰着脖子站那里望过去,迎着有些刺眼的阳光微微眯起眼睛。 原本,她只能在铁丝网外面远远地望着他,而今有机会可以和他独处。 刘舒觉得,这真是说不出的缘分和运气。这段日子,她别提多安分了,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一样,和过往那些男的都断了联系,也不东约西约了,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 车窗降到底了,俞庭君在里面看着她,目光往她身后扫了一眼:“你朋友啊?” “舍友。”刘舒笑嘻嘻地回答,趴车窗上,“不过,都没我漂亮。” 俞庭君低头哂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刘舒撒娇说:“你说要陪我去玩的,不会食言吧?”她问这话的时候有点儿忐忑,眼睛盯着他。其实她也觉得意外,这人本来就冷淡,不怎么参加各种应酬,他那个圈子里,人人都敬畏他,不过对他好像都有那么点望而却步的感觉,之前她就是随口一提,没想过他会答应。 他那时候怎么说来着的?抽烟抽到一半,望着前方出神,过了会儿说:“礼拜六晚吧,我没事,正好有几个朋友,约了一起聚聚。” “那我带朋友成吗?”刘舒其实是存了那么点炫耀的心理。 “行啊。”他约莫是笑了一下。 得到肯定的答复,刘舒整个人都雀跃起来,跑回嘉言和朱晴身边说:“一会儿你们要叫人啊,可不能给我丢人。还有我两个闺蜜,都是上海的,我们再等等。” “叫什么啊?”朱晴紧张地看着她。现在她也知道刘舒新处的这位身份不一般,她从小地方乡村出来的,现实里,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他们那一片的镇长。想到之后的事,腿肚子就有点打颤。 嘉言说:“我有点儿不舒服,能不能不去?” 刘舒斜她一眼:“少来,我看你气色好得很。你向来不怯场的,这是怎么了?又不是让你们是见中央首长,就是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一帮人。有什么好怕的?”心里又是一阵得意,有点儿飘飘然。 嘉言不说话了,心里的苦意像流水般蔓延。 很快,刘舒那两个朋友也过来了,都是高高瘦瘦的美女,打扮时尚,上来和刘舒打招呼。刘舒热情地和她们拥抱,三人笑着谈了谈这段日子到北京的事,顺不顺遂,然后又谈起了感情状况。刘舒就指给他们看:“看到没有,那边坐车里那个帅哥,我家的。” 那叫郑雪的美女直直看了几秒:“……不错嘛,正点。” 高露露给自己点了根烟,微微垂着画着淡紫色眼影的眼帘儿:“你这是炫耀来了吧,小妮子?就知道这是出鸿门宴。” 刘舒说:“哪能啊?就是几个朋友,一起聚一聚。” 高露露、郑雪和她不止是老乡,还是发小,高露露高中时和她喜欢的一个学长谈了,那学长却拒绝了她,她一直耿耿于怀呢。之前高露露还在微博里晒和新男友的合照,是本地一个小开,做房地产的,颇有些家底,高露露那股子炫耀的口吻,可是膈应了她好一段时间。 那不就是个做房地产的嘛,长得还那副猪哥样,能和眼前这位比?给他提鞋都不配。 “走吧走吧,别让四哥的朋友们等。一会儿叫人啊,知道不?”刘舒笑嘻嘻地夹在两人中间,挽着朝那辆轿车走去,回头又招呼白嘉言和朱晴跟上。 到了车上,郑雪忍不住摸那锃亮的大理石车壁:“这怎么就能这么亮呢?” 刘舒笑着说:“当然了,这一系列每一款都有这个,每辆都是量身定制的,都做过抛光镜面处理,要定期护理的,就这些石头也够买一辆宝马三系了。” 郑雪忍不住发出讶异的声音,调整了一下坐姿,有点儿局促。她家也有钱,不过是那种只能买百万左右车的级别,在往上她就没概念了。她算是明白了,刘舒为什么非要约她们出来。不过,这男的确实值得炫耀,要搁她也当宝贝似的。 她回头去看高露露,果然见她沉着一张脸。 去的是个夜场,特殊就特殊在这是在一片闹市区广场的地下,沿着台阶一点一点往下走,绕过一个昏暗的通道,像走地道战似的,一直走了两分钟才看到一扇铜门。早有人在那里接他们,毕恭毕敬的,开门把人带进去。 入门就是个大型的舞池,光影错落,黑暗中人头攒动,男男女女激烈地舞动着,音乐震耳欲聋。 刘舒被人撞到,跌到俞庭君怀里,他顺手就捞了她一把,把她推起来,拍拍她肩膀:“站稳了。” 刘舒甜甜地“嗳”了一声,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崇拜和爱慕。 嘉言扭过头,不去看他们,脚下一阵阵发虚。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来这自讨没趣,看着他跟新交的小女友你侬我侬。她想起那会儿,俞庭君拍着摸着她的脑袋叫她“死丫头片子”,那眼神别提多宠溺了,就算是凶神恶煞地恫吓她,眉梢眼角也带着温柔的笑意。 现在,他对别人关心体贴,她却以一个过客的姿态在一边旁观。 分手之后,她以为自己很快就可以走出来,所以很快找了男朋友,但是,她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控制不了自己。 每每夜深人静,她很多次哭着醒过来,一个人在黑暗里流泪。 你以为自 第54章 防盗 过了舞池,两旁就是两条曲折的甬道,他们挑了左侧进去,看到两边都是一个个包房。一直走到尽头,沿着一排阶梯走到最底层,才推进了一扇雕花铜门。 郑雪忍不住“哇哦”了一声。这哪里是包间,就是那种高级汽车旅馆的总统套间也不为过。入门的地方是换鞋的玄关,沿着台阶上去就是一个大客厅,中间一套真皮沙发围着茶几,往左是两张供给休憩的大床,中间用紫色的流苏垂帘半遮半掩。往右就是休闲区,有排球室、桑拿房,还有泳池。 暗紫色的灯光里,几个年轻人在客厅里划拳,红酒开了好几瓶,地上散乱地堆着各种外套,都玩得high起来了。有两个妹子输了游戏,在一堆人的调笑中抱在一起打kiss。一边靠墙的回字形吧台上还用电磁炉煮着火锅,碗筷叠放着。 “这包一夜得上万吧?”郑雪有点不确定地问。她以前去过那种汽车旅馆,最普通那种280平米的标间一夜都要3000以上。 刘舒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四哥买的单。” 一个穿着靛蓝色高领毛衣、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青年走过来,笑着说:“这还有美女呢?都坐都坐,今天我和庭君做东,一切消费,都算我头上,额外需要什么,也都别客气。”他笑起来特别迷人,镜片后,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着,斯文中又透着股雅痞。 他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郑雪几人都有些脸热。不过,他的目光只在掠过嘉言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 嘉言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就别开了目光。居然是江玦! 四年不见,他也快年近三十了,变更成熟了,不过,那股感觉没变。不过,他没和她搭腔,嘉言也没上去说话。两人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这对大家都好,免得尴尬。 江玦一眼就看出郑雪几人都不是这圈子的人,小地方来的,不管以前怎么样,真进了他们这圈子,总是有点儿放不开。他这人没俞庭君那种臭架子,只要是有擅长的地方、人品也有可取之处的,他都愿意结交。想着人是俞庭君带来的,总不能给人难堪,一一安排她们入座,给她们人手一杯香槟,又挨个介绍了一遍。 他这人健谈,说话自然带着幽默,笑起来像春风似的。聊了几句,几个女孩都没那么拘谨了。加上都是漂亮的美女,大家见他这东道主都这么热络的,也都不排斥。 过了会儿,一哥们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俗不俗啊你?”一美女鄙视他。 “怎么,秦爽,不敢啊?” “谁怕谁?” 游戏就这么敲定了,一群人围着茶几开始热闹。江玦找来了一张a4纸,裁成很多长条儿,每人发两条,写上问题和惩罚,然后折成星星分别投进了两个玻璃罐头里。 江玦说:“游戏就要开始了,由本人宣布游戏规则。现在,我手里有一个幸运大转盘,一会儿我开始转,指向谁呢,谁就要从这罐头里取出张纸,不管问题有多辣,有多劲爆,都得认真诚实地回答哦。要是不肯回答,那就从惩罚罐头里抽一个星星。要还做不到,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就自罚三杯好了。” 这规则透彻大家伙纷纷表示他别废话,开始吧。江玦这就开始转,指针由快到慢,最后居然——停在了嘉言面前。她放下正喝着的果汁,苦笑:“这也太巧了吧。” 江玦说:“别磨蹭,快抽吧。”他笑着把罐头推到她面前。 嘉言抽了一只,展开。江玦从她手里接过,眼睛都笑成月牙儿了:“你和几个男人和女人上过床?” 一人把酒喷了出来:“这谁出的破问题啊?以为谁都双性恋啊。” 嘉言说:“那是不是就代表不用回答了?” “当然不了。”江玦一瞪眼,手指敲打在桌面上,笑眯眯地对她眨了下眼睛,“这样吧,你就回答有几个男人好了。来吧来吧,说吧。” 嘉言说:“我拒绝回答。” 江玦把另一个罐头推她面前。嘉言却摇摇头,直接给自己倒了三杯酒,一一喝下去。旁边有人喝彩:“好——还是个女中豪杰啊。” 嘉言不胜酒力,喝完就有些晕乎乎的,觉得面前的江玦变两个了,旁边似乎有人在看她。她转过头,俞庭君正低头玩手机。她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想多了。 江玦转了第二次,第二次指向刘舒。她犹豫了一下,有些害羞地抽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你和你男朋友第一次在什么地方打的炮? 刘舒直接选了大冒险。 不过也不是什么好的:打电话给男朋友,告诉他你怀了别人的孩子。 一哥们拍着腿大笑:“损哪,这哪个孙子想出来的,真佩服啊。嗳,妹妹,你想清楚了,你是干呢还是自罚三杯?” 刘舒娇嗔着低下头,有些别扭地说:“这你就错了,我那位就在这呢。” 这哥们儿愣住,追问谁呢谁呢。 刘舒望向俞庭君,他还是漠然地在那打俄罗斯方块,似乎对这游戏兴致缺缺的样子。刘舒虽然没说,但是大家都明白了,不由有些诧异。俞庭君和江玦不同,不管是他现在的衔位,还是他的性格,他们对他都不能像对江玦一样肆意,大家含糊着也就过去了。 刘舒见他都没抬头安抚自己一句,心里有点委屈,又有点不确定,感觉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这第三次就更不巧了,正对俞庭君。几人没敢像之前那么起哄,还是江玦给他抽了张,展开,念道:“你做/爱时最喜欢什么体位?” 几人都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尤其是几个女生。刘舒更甚,其实,她以为俞庭君不会回答的。不过,又很期待他回答。 俞庭君平淡地说:“后入。” 高露露笑道:“都说喜欢后入的男人都喜欢掌控,四哥,你喜欢的是那种小鸟依人的款吧?”说完看一眼刘舒,刘舒的脸色难看极了。 “不,我喜欢性子烈一点的。”俞庭君说着还笑了一下。 嘉言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头更加晕眩,难受得仿佛要吐出来了。 高露露笑道:“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刘舒喝了两杯,脾气本就不好,这下更忍不住了:“高露露,你什么意思?” 几人都看着她们,眼神玩味。 高露露冷笑:“没什么,开个玩笑不行啊?” 江玦笑着打圆场:“火锅好了,大家都去吃点儿东西,一会儿唱歌,不行的就去床上躺着,别逞强啊。” 他们都过去捞东西去了,嘉言跌跌撞撞地爬去了后面的厕所。这厕所仿照了那种高级汽车旅馆的规格,在桑拿房后面,是那种露天无门的,只是拐进了一个角落。 还真豪放。 嘉言撑在那马桶上吐了会儿,终于吐了个干净。这时候觉得身体冷,她靠着墙壁滑下身子,头疼欲裂。 有人的脚步声过来,然后在拐角处戛然而止。 嘉言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艰难地抬起头、撑起眼皮。然后,她的目光停在那里,不能转动,难以思考。 俞庭君只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驼绒高领毛衣,紧贴着修长的身体。他的肩膀很宽,手臂的肌肉削瘦却流畅,手里端着杯喝剩了的玫瑰花茶,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眼神淡漠。 嘉言的心剧烈的狂跳起来,忙低下头,抱着膝盖的手又紧了紧,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她扑到那马桶上,稀里哗啦吐起来。吐完了,无力地倒到墙壁上,额头都是冷汗。 俞庭君弯腰把那剩下的花瓣都倒进纸篓,打开水池开关,漫不经心地洗那杯子:“喝不了逞什么能?模样真难看。” 洗完了,他站直了身体,眼尾淡淡地扫向她。 嘉言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绷紧。 “怎么?”他淡漠的眼睛里终于浮起几丝别样的嘲讽之意,走到烘干机边伸过去手,漫不经心地烘起来,“这屋子里不止我们两个,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嘉言再也不能呆在这里了,忍着身体里那种难受的感觉,摸着墙壁爬起来,踉跄着就要离开。她脚步不稳,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滑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 俞庭君从身后扶住了她,她就那么跌入他的怀里。这个胸膛带着久违的温暖,还有一股难以忽视的侵略性,那双修长的手上传来的力道平稳却坚定,不容质疑。 嘉言感觉到身后他的目光,闭了闭眼睛,虚弱地说:“放开我!” 俞庭君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半晌,忽然嗤笑一声,平静地松开了手:“这么多年的摸滚打爬,没人教会你怎么做人吗?”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她回答地冷硬又固执,秀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只有她自己清楚,那种苦涩像是自胎盘中就带来的毒素,一点一滴侵入她的四肢百骸。她需要用尽浑身的力气才能勉强克制住自己翻涌的情绪。 她想过无数次的重逢,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那样淡漠,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气氛越来越僵持。是郑雪过来解围的,端着几个大盘子诧异地看着他们:“到处找不到你们,怎么在这啊?江哥说先盛了一百二十只饺子,我们十二个人,先吃着吧,不够再蒸。”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像不认识彼此。 但是,郑雪却若有所想地看着她们的背影,目光闪烁,心里有些计较。回到客厅,她拉了拉刘舒的胳膊,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刘舒怔住,皱紧眉:“你瞎说什么呢?” “我没瞎说。你知道的,我和高露露不一样,我一直拿你当朋友,刚才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他们就在厕所那边,两个人。” “那也不能证明什么啊,兴许就是意外碰上呢。”刘舒嘴里这么说,眼神下意识就望向嘉言,带着探究。 郑雪说:“反正话我是跟你说了,信不信在你,你自己注意着点吧。说句不好听的呀,你比白嘉言还是差不少的,这样的男人,八字还没一撇呢,你真以为他会对你死心塌地啊?” 刘舒默 第55章 防盗 多,一堆人抢地不亦说乎。江玦和郑雪对唱了一首情歌,一群人开始起哄,把郑雪闹了个大红脸,挤到了嘉言身边。 嘉言从洗手间出来就一直一个人待在一边,乍见她过来,有些惊讶。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郑雪关切地看着她,有点儿拘谨。 嘉言宽慰地对她笑了笑:“没事儿,我这人酒量不行,两杯就倒。刚才三杯,算是负荷了。” “那你还喝?要是我,就直接耍无赖了。”郑雪对她吐了吐舌头。 嘉言笑而不语。 郑雪却似乎挺喜欢她的,和她拉了会儿家常,问了她一些事情。不过,她态度也算不上太热络,甚至还有点儿年轻女孩初次见陌生人的局促,所以,嘉言也不反感。郑雪说:“不怕你笑话,我们家以前就是乡村的,爸妈都没有什么文化,我上初中的时候,我爸借了钱去城里做生意,然后赚了点小钱,我们一家才搬到城里的。” 郑雪和高露露都是海淀一所艺校的,形象气质都还不错,家里也有点小钱,虽然郑雪性格不算太外向,谈了会儿,倒也聊开了。 不过嘉言不是很舒服,一直抱着膝盖靠着墙根,基本都是郑雪在问。 郑雪迟疑说:“……你和俞四哥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啊?” 嘉言怔住,原本一直漫不经心的心也提起来,不由抬头就望着她。郑雪被她看得有点紧张,忙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就是随口一问,刚才看到你去了洗手间,然后他也就过去了,一直到我去洗手间……有段时间了。” 嘉言没有说话。 郑雪的余光望着她的眼睛,笑着说:“说真的,刘舒说俞四哥是她男朋友,其实我和高露露都不怎么信。刚才你也看到了,俞四哥好像不怎么拿她当回事呢。” “……” “你别人为我是那种人前说人话,人后说鬼话的,我是真担心你。我和你说,刘舒这个人看着开朗,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我们以前一个学校的,就因为她喜欢的男生拒绝她喜欢了高露露,她就找一帮人把高露露堵厕所里,还丢蚯蚓和水蛇进去。她看你顺眼的时候当你是朋友,但是,要是她看你不顺眼、觉得你碍了她的路的时候,甭管对错,她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郑雪担忧地说。 嘉言沉默了会儿,笑了笑:“我和他不熟。” “不熟?”郑雪轻轻地重复了一遍,眼珠转了一下,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你要小心一点,别被刘舒看到。她可宝贝着,警醒着呢,你看,她今儿带我们过来,不就是想在我们面前露个脸吗?谁让打她脸,她还能善罢甘休啊?” 嘉言轻轻地抬了一下唇角。 郑雪没看到这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拍了拍她的手,继续规劝,体己的口吻:“反正,你小心总没错了。”说完往江玦那边走。 走到那边的时候,不知道是谁踩了她一脚,就听得她轻轻惊呼了一声,径直倒在沙发里——江玦的大腿上。 江玦忙放下手里的话筒,把她扶起来:“没事儿吧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没……没事。”郑雪忙挣开他的手,耳朵都红到底了。 旁边又有人起哄。 江玦抬手要抽他们:“消停点,小妹妹呢,禽兽不?”拍拍她肩膀,把她带到一边独立的小沙发,拿了话筒继续和一哥们玩“情歌对唱”,一堆人在下面捧着心口作“呕吐状”,大叫“求放过”。 有个哥们不怕死地给切了歌,这调子有点儿奇怪,又说不上哪里奇怪,舒缓柔和,又有点儿难以言述的味道,听得出是首粤语歌。哥们儿回去他看屏幕,87年的歌:“《黎明不要来》,谁会唱啊?” “神经病吧你,哪里k歌唱这种的。快切块切!”有个小姑娘叫道。 “别啊。”有人认出这是1987年第7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电影歌曲《倩女幽魂》,“我小时候可喜欢这歌了。” “你小时候?这歌出来你才几岁啊?” “我后来听的不行吗?”这哥们直接夺过他手里的话筒,问了一圈,“谁会啊?” 没人应,他有些懊丧,就要回身去切歌,有人站起身来接过了他手里的话筒。他诧异地望着这人:“四哥,你会唱啊?”其余人也不说话了。俞庭君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唱过一首,他似乎不怎么喜欢这种场合。 俞庭君没有回答他。 然后,他听到了这人的嗓音。有点儿沉郁,却并不沙哑,吐字清晰,余韵悠长,把热闹的气氛瞬间就拉得莫名地安静,莫名地——深情。 江玦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在阴影里眼神复杂地望着他,又侧头看了一眼嘉言,有点儿无奈。 唱完了,好久才有人一齐鼓掌。 之前那个认出歌曲的哥们笑着打趣:“四哥,以前不知道你唱歌这么好听啊。你怎么会唱这首啊?难道,你也有段‘人鬼情未了’?” 俞庭君扬了扬嘴角,语气冷淡:“只是有点儿感慨,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人鬼算不上,不过,也不是什么好结局。” 他这一说,大家伙都来兴趣了。俞庭君这么高冷的人,也有这么至情至性的时候?像找到了他的不为人知的“弱点”,打开了话匣子,大家对他的感觉也没像之前那么敬畏了。有个妹子问他:“四哥,你不是被人给甩了吧?这歌唱得这么苦大仇深的。” “四哥怎么可能被人甩啊?”刘舒插/进话,憋着股气,不确定地看着他,语气有点儿酸,“是家里人不同意吧?你们男的,是不是都喜欢那种灰姑娘小白花啊?” 她以为俞庭君不会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也打算含糊过去了。谁知,他淡淡地开口:“她可不是什么小白花,是火焰花。” 大家伙兴趣更盛了。 “那是为什么分开?” “还能什么?”俞庭君说,目不斜视,“不喜欢了呗。” 他这语气极为冷淡,仿佛在说一句“丢了就丢了呗”。问话的几人都沉默下来,气氛也变得奇怪。 嘉言低下头,指甲嵌入掌心,感觉头晕目眩,还是忍不住一阵阵恶心。她拨了流苏帘进到内间,在那床上躺了下来。歌声越来越远,她觉得浑身都在发冷,恍惚中,有人扶起自己,让她靠在怀里,喂给她喝了什么酸酸甜甜的汤汁。 嘉言费力地睁开眼睛:“……江玦?”居然是他?嘉言心里坠坠的,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在期待什么。 “怎么样,好点了没啊?”江玦担忧地望着她,“再喝点儿。” “我没事了。”嘉言挣开他的怀抱,靠着床微微闭了闭眼睛。 江玦笑了笑,把碗搁到一边:“嘉言,你怎么这么见外?咱们哥俩多久没见了?你还记得我那时候说过的话不?不管你、东子、庭君之间怎么样,我们都是朋友呐。你用得着像躲瘟神似的躲着我吗?这么多年了,怎么你连个电话也不接啊,到了北京也不跟哥说一下。这是要彻底跟我掰了啊?” 嘉言苦笑一下:“我不是怕你难做吗?” 江玦认真地看着她:“你这样,我才难做。” “……” 江玦把碗又拿过来,舀了一勺:“再喝点,醒酒的。” “真不用了。” 他也不再规劝,只是叹了口气,拿着碗出去了。嘉言望着他的背影,心里苦涩。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只能说命运作弄人。 江玦还能像过往一样待她,她真的意想不到。那会儿俞庭君和贺东尧决裂,几乎水火不容,江玦跟了俞庭君,周眠坚决站在贺东尧一边。两对人,如今形同陌路。虽然她后来离开了俞庭君,周眠不还是看她很不顺眼吗?贺东尧不在的时候,时不时地冷嘲热讽一下。 江玦豁达,人也开明,四年前就和她说,他们之间的问题他不参与,他还是当她是朋友,有困难叫她找他,电话住址哪怕他在苏杭一带的联系人都给了。不过,她一次都没有打过,有时候他打过来她也没有接。久而久之,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也不再打给她。两个人后来就没有什么联系了。 四年了,她以为他也会对她形同陌路,好一点的结果也就是点头之交,想不到他还会给她弄醒酒汤,还是一日既往地关心她。有时候,朋友比爱人靠谱多了。恋人分手后多半是互相怨怼,甚至像有深仇大恨一样。朋友则不同,有时候,他们可以不计回报地关心你。 现在想起来,两人初见时那点儿乌龙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你也看到了吧?”郑雪趁着没人注意,坐到刘舒身边说。 刘舒喝着汽水的手一顿,没有回头:“什么看到?” 郑雪带着几分兴奋的口吻:“俞四哥刚刚出去了会儿,你说他去干什么了?这才多久啊,送汤的就来了。这么看,他和嘉言的关系好像不一样啊。” 刘舒被她这种语气恶心到了:“你别唯恐天下不乱行不?你不就是想看我笑话吗?我告诉你,没门!” 郑雪有些委屈:“你怎么这么说呢。我这不是关心你吗?咱们这么久朋友了。” 刘舒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又不是头一天认识郑雪,她不知道她什么德行?就是见不得别人比她好,高中时有一个姐妹和男友就是被她给拆散的,她还一脸无辜呢。这人平时出去吃个饭聊个天还可以,大家逢场作戏也能聊得来,要真涉及利益,那是能马上翻脸不认人的主,看到别人好,她也会忍不住想搞点破坏。 这一点,高露露倒比她强点,至少有什么也明着来,不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 但是,她有些话也在理。俞庭君和白嘉言……刘舒心里不怎么对付。 回去的时候都第二天早上了,高露露没和他们一起走,直接叫了车,说是不顺路。出了门,刘舒就顺势挽住俞庭君的手臂,皱着眉头说:“我好像有点儿不舒服,头很痛,你陪我去药店买点儿药好不好?” 俞庭君没开口,江玦说了:“那我送朱妹妹、白妹妹和——”他目光望到郑雪,郑雪忙说“郑雪”。江玦又笑了笑:“——还有郑妹妹回去。” 嘉言一秒也不想多待,径直往右侧走:“那麻烦你了。” 路上,江玦和她们三个调侃,说起海淀这一片儿的风景名胜,哪个弄堂里的面条儿好吃,哪个学校的宿舍条件最差……他的话总像说不完似的,总有话题勾起来,且不重复,不让人觉得乏味,也说得不那么快,细水长流,不给人没话找话的尴尬感。 郑雪半开玩笑的语气,也是试探:“江哥,你这么帅,又这么有钱,人也这么好,处过不少女朋友吧?” 江玦也玩笑的口吻:“郑妹妹,你这是埋汰哥哥呢?” “哪能啊?”郑雪有点儿不好意思,低头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又忍不住问,“江哥、嘉言姐,你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啊?” 江玦笑而不语。 嘉言说:“几年前在杭州见过两面。” 这话说得不尽不实的,郑雪心里有点儿不是味。不过她没多说什么,只是多看了嘉言一眼。朱晴觉得气氛比较古怪,不过又说不清古怪在什么地方,也不敢多问。 江玦先把郑雪送到了,又把嘉言和朱晴一直送到宿舍区。下了车,他对朱晴说:“我和嘉言说点儿话,你先进去吧,路上小心。” 朱晴没怎么和陌生男人说过话,脸色微红,忙低头走了。 江玦回头对嘉言调侃说:“你的室友和朋友都挺有意思的。”一个二愣子,一个虚荣心爆棚,一个心机,一个白莲,简直就是绝佳配对。这是怎么凑一块的? 嘉言说:“你把我留下就是为了取笑我?” “哪能啊?” “有话快说。” 江玦笑了笑,正了正色:“你和庭君……你们……” 嘉言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却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了他:“你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吗?我和他,过去的就过去了。” 江玦欲言又止。 “不管怎么说,有事找我。” 嘉言微笑点头。 刘舒过了两个小时才回来,把一只亮黄色的凯莉包小心地放桌上,拆了外包,又拆了保护膜,珍而重之地抚摸了几下。朱晴看到说:“好漂亮啊,你新买的?” 刘舒把包抱在胸前,闻了闻味道:“好香。” 朱晴走过来,也低头闻一闻,奇怪地说:“没味儿啊。” 刘舒瞪她一眼:“是钱的味道。” “啊?钱不是臭的吗?”朱晴不能理解。 刘舒哼了一声,把包抱在胸口紧了紧。朱晴试探问:“你俞四哥给买的?” “是啊。我就随口一说,他路过的时候就给我买了。”刘舒喜笑颜开,“他对我还真挺好的。” 嘉言正翻字典,听到这里手顿了一下。 刘舒说:“嘉言,你过来给我看看,明天我穿什么衣服配包好啊?是这件白色蕾丝露肩的呢,还是这条嫩粉色a字裙?” 嘉言没回头,笑了笑说:“你穿什么都好看。” 刘舒不依不饶地笑着,走过来给她看裙子,放在面前比划:“你看看嘛,看看嘛,晚上我要去约会呢。” 朱晴不解道:“约会干嘛挑晚上哪?” 刘舒横她一眼,轻轻笑:“小猪猪,你怎么就这么‘单蠢’呢?” “什么啊?” “什么什么?”一直沉默着不答话的苏柔冷不防开口了,冷笑,“她这是在说,她晚上又得出去开房打炮。” 刘舒虽然就是这意思,但是被她这么一说,仍觉得挂不住脸,冷笑:“有让你插嘴了?你知道脸字怎么写吗?不待见你你就安安静静的呗。” 苏柔低头涂着护甲油:“寝室是你开的啊?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像有些人,牛皮都要吹破了。” “你什么意思啊?” 苏柔讽刺道:“就是这意思啊。你以为人家真对你上心啊?拿你当幌子呢,自己动脑子想想想,送你个包就以为人家对你多好了。” “你说什么!”刘舒过去拽起她腕子,“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苏柔一把甩开她:“神经病。” “你把话给我说明白了!”刘舒不肯罢休,眼睛血红。她自个儿心里也有点不确定性,直觉告诉她,苏柔知道些什么。 苏柔站起来:“好啊,这是你让我说的啊,说出来你可别哭鼻子。” “你说啊,你倒是说啊!” 苏柔一指嘉言:“你那个他我之前也见过,他之前来找过嘉言,还在你认识他之前。我这么说你明白吧?” 刘舒双眼血红地盯着她,咬牙切齿,像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你、放、屁!” 苏柔抱着肩膀笑了笑,气定神闲地坐回去:“你爱信不信。” 刘舒双手都在颤抖,回头盯着嘉言,几步就冲过去:“嘉言,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你直接跟我说了吧。你和俞庭君到底是什么关系?我知道昨天你们在厕所呆了段时间,你们都做什么了?啊?” 嘉言看着面前这个对她抱着强烈敌意的女孩,心头巨震,指尖都微微颤抖。刘舒又质问她:“你说啊!” 嘉言屏住呼吸,牵起一丝笑容:“我们以前在杭州见过,只是普通朋友。” 刘舒松了一口气,又有点将信将疑:“真的?” 嘉言说“对”。 得到她的肯定,刘舒才露出由衷的微笑,歉意地拉住她的手:“对不起嘉言,我知道我有点儿小心眼,不过,我很难控制,我真的很喜欢他。而且,他现在是我男朋友。”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微笑的眼睛望着她。 嘉言没说话,身体发软,但仍是挤出了一个微笑。 俞庭君想要证明什么?想报复她吗?就算要找女人,不能找远一点吗?她和刘舒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说:也许,这只是意外呢? 他早就不在乎你了。 嘉言觉得心脏钝痛,再也不想待在这里。她拿起热水瓶,走出门外去。 刘舒说:“这个点去打水啊?人应该很多啊。” 嘉言说:“没事,晚点儿人也多。” 人走了,刘舒才收起笑容,脸色不那么好看地坐回去。她一下一下掰着她那做了没多久的美甲,看得朱晴心里有点发毛。 第56章 防盗 故,有好几天没去保险公司了,这日一去,才发现之前的人都走了大半,办公区显得冷冷清清的。 这低气压无端叫人难受。 嘉言看了一圈也没找到李姐,问那霍允儿:“李姐今天不来吗?” 霍允儿看到是她,微笑点头致礼,然后有些唏嘘地说:“李姐已经停职了,两天以前的事了。” 嘉言皱眉:“因为之前那件事?” 霍允儿点点头:“主任说,李姐工作不到位,欺骗客户,得罪了了不得的人,只能先给她停职。” 嘉言压抑着怒气:“这事儿当初主任不是认同的吗?” 陆菲从电脑前抬起头,嗤笑了一声:“什么认同啊,那不就是他出的馊主意嘛,为那点蝇头小利。李姐是倒霉,这事总得有人顶上去,主任怎么可能自己出头?只能拿她先应付着。不过他心里也慌得很,不晓得这是个什么路数的,不说也不倒腾。” 霍允儿有些不忍,拉了拉她的手臂:“菲菲,你不说你男朋友在大院里执勤的吗?你给说说呗。李姐家里还有个儿子,还房贷车贷的,她不做这行做什么啊?要是辞职,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下家,工资也肯定降个等级,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业务员了。” 陆菲心里直骂她愣头青。她当初就是随口一提,根本没想要帮忙。她李芸出事关她什么事儿啊?她李芸又不是她陆菲的妈。何况他们得罪的是一般人吗?别说周晓峰知道了也不会帮忙,就算他帮,她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李芸去得罪那人。 嘴上却胡诌道:“晓峰这段日子不在这呢,他跟一个首长去了兰州。” 嘉言知道她说谎,不过也没有点破,只是问了霍允儿李姐家的住址。到了那边,她没料到会碰到熟人。 “嘉言?”苏柔放下插了一半的钥匙孔,走过来,“你怎么在这呢?” 嘉言说:“我来看李姐,你是她的……” “她是我小姨。” 李芸开门后把她们带到客厅,给她们倒了水,问候了会儿就去房间哄孩子了。嘉言看得出她的精神状态不好,心里不是滋味。 “觉得我小姨可怜?”苏柔架起修长的腿,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那你为什么不求你那位高抬贵手呢?”她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的,叫人听不出情绪。 “……这段日子,你变了很多。”以前她的穿衣有点偏复古,或者说……乡土,现在——一头黑亮的长发烫成了栗色,剪成及肩的样式,还烫成了波浪。 苏柔说:“刘舒是不是跟你们说我被人包养?” 嘉言不答。 苏柔冷笑,瞟她一眼:“那段日子我妈病重,我需要钱。可是,那男的嫖完了居然不认账,还骂我,威胁我说说出去她老婆一定打死我。我一毛钱都没捞到,还耽误了我妈的病情。我现在在一个酒吧坐台。” 嘉言更没办法说什么。 苏柔却说:“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我不漂亮,家里没钱,你们背后还叫我土妞是吧?白嘉言,你不就是比我好看点、成绩比我好点吗,你也不过如此。怎么就有那样的男人看上你呢?我也想跟个像样的,哪怕是卖的,就因为我长得一般,也没人要我。” 嘉言看着面前这个人,像是看着另一个人。之前那个还算开朗淳朴、有点儿小脾气的女生已经不见了。嘉言觉得她的心理已经有些扭曲了。 苏柔这时说:“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会答应的。” 嘉言说:“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当我傻的啊,没关系那天他还特地过来看你?你可不要妄自菲薄啊,甭说他对你不一样,就是没什么,凭你的姿色勾引个把男人还不容易啊?” 嘉言微微笑,端起茶杯垫在膝盖上,语气淡淡的:“苏柔,你可不要过分了。” “过分?”苏柔也笑一笑,“我哪儿过分了?说起来,这事也和你脱不了干系啊。那天的大致情况我小姨都跟我说了,我看俞四少多半就是因为你才迁怒我小姨的。你们俩的那些恩怨情仇,能别牵扯到别人身上吗?我小姨对你不薄吧,你忍心啊?算我求求你行不,放咱平民百姓一条生路。” 嘉言沉默下来。她的话准确地戳中了她心里的那个点,多少有些愧疚。但是,她真的不想再去找俞庭君。而且,她去了就能改变吗?他之前对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见她沉默,苏柔又笑了笑:“当然了,你也可以拒绝,这我也能理解。不过,那样我会很不高兴,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嘉言笑了:“你这是威胁我?” “算是吧。” “筹码呢?” 苏柔微笑:“我会把你和俞四少的事都抖给刘舒。你还不知道吧?刘舒家里面有黑社会背景,她以前混过段时间,高中时候争风吃醋还划花过一个女生的脸,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啊。我平时也就敢和她动动口角,真要得罪了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我和俞庭君有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嘉言面不改色。 苏柔说:“刘舒信不就行了。” 孩子在屋里哭起来,李姐急得满头大汗,跑出来找奶瓶,还摔了一跤,手都磕破了。嘉言走过去,把桌上的奶瓶递给她,望着她满头大汗的脸,很久都没有说话。 傍晚的时候又下了一场雪。 计程车在步行街就停了下来,苏柔下来,小跑到路边的杂货店里买了把伞:“将就着点吧,过了这片街应该就到了。” 路上也没说话,到了那边,照例有岗亭和哨兵拦着。嘉言犹豫了会儿,打电话给江玦,她记得他也住东南边那一片区域。那边响了两下就接通了,有些惊喜:“嘉言?” 嘉言说:“江玦,有话见了再说吧,我现在在你们大院门外,你能过来接我一下吗?” 那边顿了一下,不过也没问为什么,直接说:“你稍等一下,我马上来。” 挂了电话,苏柔在她身边不无讽刺地说:“认识的人还挺多的。” 嘉言说:“你最好别总冷嘲热讽的,我来不是怕了你,我就是有点儿过意不去,你别把我这点儿小小的愧疚心和耐心都磨没了。” 苏柔盯着她这张淡漠绝丽的脸,就觉得她的眼睛里都是对自己的讽刺,咬着牙,妒恨交加。她讨厌白嘉言,更讨厌刘舒!她变得这样,凭什么她们就能这么好过,还大把的人爱着捧着?太不公平了! 没过五分钟,江玦就到了门口。他身上穿着件室内穿的薄毛衣,外面只套了件呢大衣,看得出是匆匆赶出来的:“嘉言,你来怎么不先告诉我啊?这大冷天的,你怎么就穿这么点啊?”他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又握了握她冰冷的手。 嘉言有点尴尬,忙把手抽回来:“我没事。” 江玦这才看到苏柔:“这是……” “我朋友。”嘉言说。 江玦对她礼貌性地点头,带着他们直接通过了岗哨。这地方土生土长的,他这张脸就是通行证,根本不用盘查,也没哪个不开眼的来盘问。路上遇见两拨放哨的,看到他直接给放行了,问都不问一句。 走了段路,道路变狭隘了,两边的楼房不知何时变成了那种二层楼的排屋,左右两户人家挨得近些,门前都有各自的矮院。再往里走,就是唯一的少数几幢首长楼了。江玦家就是其中之一,靠着门前的小溪,往里走还堆了假山和太湖石池子。有勤务兵在安保,还有查岗的,看到他过来开门,打了招呼,看了眼他身边的两个女孩,不过没多说什么。 嘉言踯躅着:“我是来找俞庭君的。” 正踏上台阶的江玦一顿:“你来找庭君?” 嘉言点点头。 江玦沉默了一下,告诉她:“他在执勤呢,得到晚上十点后才回来,你先去我家坐坐吧。”他似乎看出她的顾虑,说,“放心,我爸妈平日都在司令楼里,为了方便工作,晚上都不回来,我爷爷在沈阳军区,家里就我一个。” “你不还有两个哥哥吗?” “一个不知道杵那儿,一个还在济南呢,过去好些年了。” 嘉言这才随他进去。倒不是她怕生,她和江玦家里人没见过面,但知道江家和俞家、徐家关系匪浅,要是问起来,她这身份实在尴尬。 苏柔进门开始就没移开过眼睛。这房子也太大了点,客厅、中餐厅和西餐厅都是互通的,做了大理石拱门和雕刻罗马柱,长长的过廊外是落地窗和玻璃顶的外廊,采光很好,映照着地上粉、蓝白三色的对纹木纹石光彩夺目。墙面上,却是偏厚重的红木木饰面,到处是中式镂空屏障,还有回字形吊灯,很古朴,却又带着一点低调的奢华,不过于复古古板,是很独特的新中式风格。 她以前就没见过这么漂亮别致的房子。 江玦招呼阿姨给她们上茶,端来点心。苏柔想说几句话,却发现他的目光一直都在白嘉言身上,问长问短,都没闲工夫多看她一眼。她知道自己不是很漂亮,且这两人看着还是旧识,心里还是非常堵。 “这些天冷,都零下好几度了。室内有暖气倒罢了,到了室外,你怎么还穿这么点啊?”江玦说。 嘉言:“谢谢,我不怎么冷。” “这话听着就假,你等一下。”他转身快步上楼,下来时手里多了个包裹,递到她手上。 “干嘛?” “你打开看看呗。” 嘉言满脸疑惑地拆开,居然是条白色的貂毛围巾,毛不长,但是很密,轻柔结实,摸着特别舒服。 “这么贵重。”嘉言还给他。 “你就收着吧。我表妹在海宁做这个生意,去年行情不好,很多货都屯着,她塞给我很多呢,就让我帮着送人的。不过是一条围巾而已,难道比不过我们的情谊吗?四年前,我本来就应该送你一份生日礼物的,不过后来却那样了。”他的语气有些唏嘘。 嘉言也沉默下来,低头摸着柔软的皮毛:“……谢谢你。等我毕业赚大钱了,也送你一份大礼。” “行,未来的顶尖工程师。” “快别寒碜我。” 两人都笑了。 苏柔在一旁看得很不是滋味。这两个人在那谈笑,就是说不出的融洽。江玦是经商的,不过身上没有商人那种市侩气。他这人讲究排场,讲究外表,早年在仪礼上下过番功夫,现在就是偶尔带着痞气的时候也让人觉得风度翩翩。更重要的,是他对待身边朋友那种真诚的关怀,让人倍感窝心。 要说俞庭君逼格高,那么江玦在这个圈子里就是出了名的没架子。 不过,他这人也有一点,对朋友的亲疏很分明,关键时候立场坚定,不会左右逢迎。这也是这么多年了俞庭君就和他走得很近的原因。 到了十点,江玦亲自把她送到俞庭君住的地方。一样的套型,不过装修的很不一样。勤务进去通报,过了会儿,才打开门让她们进去。 嘉言对江玦说:“你回去吧,我自己进去就好。” 江玦说“小心”。 人走了,苏柔不阴不阳地说:“又一个护花使者?你相好的还不少嘛,这么珍贵的围巾说送就送,还担心你不收似的。才零下五度,至于说成那样吗?瞧人家对你那个上心样,模样也是一等一出挑的,不比俞四少差。你这桃花还真叫人羡慕。” 嘉言懒得搭理她,跟着勤务到了客厅。也是中式风格,不是是老中式,一切都中规中矩的,不带任何时尚气息。 地暖把房间烘的很热,地上还铺着厚厚的绒毯。 俞庭君坐在沙发里翻一本外文书,修长的腿微微翘着,鼻梁上驾着副无框眼镜。他有轻微的近视,看书时候喜欢戴稍微有点度数的眼镜。不过,这一点不影响他那射击成绩,他更像是凭着感觉来判断方向的,闭着眼睛也对方位什么特别敏感。这一点,他在南京时那个之前一直让他去做激光手术的军团长也很奇怪,后来他成绩优异、连连晋升,也就不烦了。 他没有搭理她们,甚至没有让她们坐下,直到这本书翻完。 到了十点半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雪,天空愈加晦暗,不过一会儿功夫,外面的路都快堵住了。院子里有几个勤务兵在打扫,帮佣和司机也过去帮忙,积雪堆到道路两边。 “这场雪会下很久。”俞庭君站起来,平静地望着落地窗外阴霾的天空。 他的眼神很淡。 嘉言漠然地说:“南方很少这样的大雪。” “北方也是” 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意思,但是,让人感觉到彻骨的寒意。苏柔有些坐立不安。俞庭君回头招呼她们:“坐吧。” 苏柔才舒一口气。 这人的气场太压人,她之前和同学一起去会场观礼,见到的那些肩上好几颗星的首长也没这样,让人望而生畏。 第57章 防盗 里问。 嘉言说:“你还记得李姐吗?” “谁?”他皱起眉,抬头瞥了她一眼,语气嘲弄,“姓李的多了去了,白嘉言,你能说明白点不?” 见这架势不对,苏柔忙找了个借口躲到廊道那边。她本能地有点儿怕这个男人。但是想起初遇时,他靠着树干弯腰侧颈、低头吸烟的样子,又是说不出的撩人。就是那种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感觉,她觉得这个男人很神秘,有故事。 但是,她很清楚自己来干什么的。这男人,就是不和白嘉言、刘舒有什么瓜葛,也不可能看上她,她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想到这里,又沿着墙往那边移了移,贴着墙根往客厅窥去。 嘉言耐着性子解释:“李姐就是李芸,xx保险公司的,之前吃饭的时候见过。” 俞庭君表情没变:“有点儿印象。” 嘉言说:“你能不能高抬贵手?” “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嘉言说:“因为你的缘故,主任把她停职了。她家里还有一个孩子,还要还贷。” 俞庭君约莫是笑了一下,声音很低,然后很快就收住了笑容,“啪”地一声就把那书籍合上,信手扔上了台几:“所以,你是在求我?” 嘉言抿住嘴唇,觉得非常难堪。 他站起来,径直走到她面前,伸手来摸她的下巴。嘉言本能地避开。他却忽然发力,握住她的下颌就给掰了回来:“看着我。白嘉言,告诉我,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和我说话?” 嘉言握紧了手,又松开,疲累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以前的事情,我们都有错,一笔勾销不行吗?” “一笔勾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放开她,“四年前,你是怎么对我的?我在雨里等了两天两夜,你却跟贺东尧走了。你跟我说一笔勾销!” “那你想怎么样?我舅舅那么早死,我们那么辛苦背着巨额的债务,都是谁造成的?”嘉言含泪望着他,眼中也有恨意。 “我已经道过歉了,我不是故意的。”他冷冷的看着她,眼睛里没有一点温度。 嘉言觉得难以和他沟通:“一码归一码,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深究。李姐和这件事无关,你别再为难她。” “我为难她?我什么时候为难她了?”他施施然笑了一下,弯腰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拨出一根烟,点上,坐回沙发里,“我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说,自个儿心虚狗咬狗,还得怪到我头上?” “你就不能高抬贵手吗?”她隔着一片烟雾打量他。 俞庭君只穿了件贴身的浅灰色薄毛衣,袖子很长,遮住关节,只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掸着烟灰。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昏黄色的壁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斜斜地拖曳在地上,像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 嘉言心里苦涩:“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是想要我给你跪下认错吗?还是抽我一顿。你直说吧。” 她说得他都笑了,但是眼睛里没有笑意:“我就算抽你一百顿,也无济于事。白嘉言,你把我当傻子一样耍了近两年,就想这么算了?” 嘉言笑:“你这么不依不饶的,会让我误解的。难道你还爱着我吗?”她震住心神,回头看他。 他的眼神毫不躲闪,依旧冰冷地和她对视着。嘉言败下阵来,沉默地转回头:“到底要怎么样才可以?” 俞庭君说:“怎么样都不可以。” 过了不知道多久,天上又下了雪。可能是屋子大,身体里依然感觉冷,嘉言抱紧了胳膊,和他一左一右藏在黑暗里,谁也不说话。过了会儿,俞庭君回身取了衣架上的坎肩,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丢到她身上。嘉言猝不及防,脸被打到,有点儿疼。她把那坎肩拿在手里,怔怔看着,也不披上,心里是更深更难言的苦涩。 地板开始渐渐升温,他在落地窗前往外望去,漆黑的夜空中是纷纷扬扬的白色小点,像在织一个梦。 嘉言走到他身边:“……这样有意思吗?” 他沉默了半晌,忽然返身,一把将她扯到怀里。她几乎没有反应时间,就被他压在巨大的玻璃光幕上承受他带着冰冷怒气的吻。或许,这不能算吻,更像是发泄,他狠狠撕咬她的唇,让彼此的唇齿间都满是铁锈味。嘉言痛地皱起眉,抬起手拼命推拒他的胸膛。 俞庭君吻完,才放开她,抬手擦拭唇角的血,嘲讽地问:“疼吗?” 嘉言敌视地望着他。 俞庭君冷笑:“你也知道疼?” “你这算几个意思?”这个吻没有丝毫温情,只让她感到羞辱。 “字面意思啊。”俞庭君说。下一秒,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毫不掩饰的轻蔑,“不得不说,在我干过的那么多个女人里,你是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怎么样,再来一次怎么样?重温重温感觉。我心情好了,什么都好商量。” 嘉言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像被人迎面甩了一个耳光。再没有比这更羞辱的言辞了!他怎么可以这样? 她转身就走,再不留恋。 苏柔把相片藏好,装作刚刚出来的模样,匆匆打了招呼就追随白嘉言出去了。 到了外面,嘉言才觉得浑身力量散尽,脚下一软就跌倒在地。她坐在那里,望着黑漆漆的夜空说不出话。眼泪不受控制地涌来,鼻子酸涩,根本不随她的意志左右。 直到有双手把她扶起来:“嘉言,你没事吧?” 她听到了江玦的声音。 回过头,有些木讷地点点头。 江玦欲言又止,把他带回了他那儿。他转身去给她煮姜汤。嘉言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发呆,抱着膝盖,冻得嘴唇发紫,仍是有些魔怔地发着呆,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 江玦把加了红糖的姜汤放到她面前,又给她披上了一条大披肩。嘉言回过神,抿了一口姜汤,说“谢谢”。 江玦用干毛巾帮她擦头上的雪:“你是不是和庭君吵架了?” 她握杯的手一顿:“……没有。” 吵架?那是发生在平等的情侣间的,那只能算是单方面的羞辱。她原本以为俞庭君改变了,但是某些骨子里的东西,他是永远也改不了的。 他不能接受挫败。 他恨她! 她想着居然笑出来,自以为幽默地说:“我觉得,他倒像因爱生恨,现在恨不得我去死呢。你看吧,我要是哪天真去了,没准他还敞开大门放鞭炮庆祝呢。” “他是那样的人吗?” “他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啊?” 江玦都被她气笑了:“好了好了,不说了,把姜汤喝了。” 嘉言也知道轻重,端起碗喝了下去。但是,她的唇色依然苍白,脸色像纸一样。江玦看着就决定不对劲,握了握她的手:“怎么这么冰?你以前不怕冷啊,我记得你身体很好的,你们寝室那个胖妞钱多多冬天的手掌都没你有血色。” 嘉言抽回了手,抱着膝盖坐在沙发里,没回答。 江玦迟疑了会儿,也不再问:“这么大雪,又这么晚了,今天你就在我这住一晚,明早我开车送你回去。”等了会儿不见人回答,回头一望,她已经睡着了,抱着膝盖,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沙发里,黑发有些乱乱地盖在脸上,有些说不出的俏皮。 他忍不住就笑了一下。 刚认识那会儿觉得她这人挺会讲,不扭捏,脾气也对他胃口,慢慢接触就发现她的优点数也数不完。而且,她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呢?甭管什么姿势,什么角度,清丽中带着美艳,眉宇间有神采,用句俗套的话——这样一个清丽脱俗的漂亮姑娘,跟外面那样俗物都不一样,叫人不惦记也难。 可是,可是……她怎么就偏偏喜欢俞庭君呢? 他最好的兄弟。 他曾经无数次想要,得出的结论是——他妈的要换了别人,他早八百年前就把这妞给办了。 江玦认命地把她打横抱起来,朝楼梯上走去。 仆人早整理好了套房,见他抱着个年轻姑娘进来,都一个个打眼色,嗤嗤笑,看得他一阵窝火,眼神示意他们都给他滚。看得见吃不着,他比谁都憋屈,一大老爷们都快被整成神经病了。 心里这么想着,手里的动作还是很轻,把她放床上,又给她盖了被子,出门时,还给她仔细把门带上。 江玦有时候会想,他到底图什么啊?其实,他心底里很清楚。他有那么个龌龊的念头,那是不切实际的妄想。不过,这么多年却一直在心口吊着,放不下舍不掉,总有那么点期盼。他不敢和任何人说,尤其是白嘉言和俞庭君。 第二天天晴了,路况并没有好多少。嘉言早上是被院子里铲雪的声音惊醒的。她昨晚没有睡好,一直做恶梦,醒来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江玦过来敲她的门。她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对外面说“稍等”,匆匆穿上了衣服。洗漱完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衣冠整齐地在餐厅用早餐了。 嘉言坐下看了看:“很丰盛啊。” 江玦说:“早餐是一日中最重要的一餐。” 嘉言微笑:“说的在理。”闷头就开始吃,吃得非常认真。过了会儿,却发现江玦一直在看他,忍不住放下碗,“怎么了?” 江玦还是说了:“你的身体是出了问题吧?我帮你约七号楼那边的谢老来看看吧,他可是国手,什么病都能治好。” “我没病。”嘉言听到自己极度冷漠的声音。 “有病治病,没病强身。我看你是体虚,要好好调养。这么病怏怏的,庭君真要折腾你啊,没几个回合你就撑不住了。” 嘉言气得要拿东西砸他:“江玦,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江玦朗声大笑。 后来,嘉言还是婉拒了他的好意。她比谁都清楚这不是病,本能地,她也不想让江玦知道。反正就是冬天怕冷一点,没有什么大碍。 回到宿舍后,她躺到床上睡了一觉,起来时觉得精气神好多了。 之后她又去看了李姐两次。她说她找到新的工作了,是一个熟人介绍的,人家现在在一家人寿保险公司做经理,拉她一把,给她争取到了不错的提成。虽然没有以前高,不过只要她努力,很快就可以提上去的。嘉言说恭喜,真心祝福,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李姐握着她的手说:“嘉言,谢谢,真的谢谢。” “谢我干什么?”嘉言微笑。 李姐说:“我看是真看出来了,我带的那三个人,你、陆菲和霍允儿,你是最记情的。” 记情?嘉言苦笑。 星期四晚上有个联谊舞会,这一片附近的几个工程相关的学院都参加了,经管和人文的也来凑热闹,甚至连那几个独立院系的也有人大老远过来。刘舒挽着嘉言和朱晴的手哼哼唧唧:“可乐坏这帮单身狗了,我们这么多大美女,哼哼。” “大美女?你敢把你脸上那层厚厚的妆洗掉吗?”苏柔抱着肩膀,在旁边不阴不阳地说。 “我就是素颜,也比某些人强啊。”刘舒嗤笑。 朱晴小声说:“这么多人呢,别闹了。” 刘舒哼了声才不说了,带着她们和人流一起进入会场。地点是美院新建的一幢大楼,外墙做了整整一层花岗岩干挂,正门是连通的长廊,八道拱形门,非常宏伟,连着周边的绿化带和设施加一起占地近1600亩,都赶上周边那些小学院的总体面积了。 “妈的,这帮艺术的真有钱。据说这笔经费本来是用在我们学院的,要建个模型馆,咱院长去了英国度假,他们那书/记不知道使了啥手段给整了过去,太无耻了。我听说他们这边教美术的那个什么什么教授就是个贪的,上学期贪了一个教室的经费,他学生得了大赛奖金,他还跟他学生要钱呢。”刘舒不平。 朱晴说:“你打哪听来的小道消息啊,别瞎说。” “我怎么就瞎说了,我跟你说,这消息是……”刘舒信誓旦旦地跟她讲,这是她一个美院的学姐告诉她的,这学姐就是那教授的学生,云云云云。 她们顺着台阶上去,到大厅的时候给看了学生证就进去了。也有外校的过来,不过得交钱,交了就给张入场券。美院这边美女多,外校很多单身狗尤其是那些个和尚学校,全都盯着呢。学生会就想了这个法子敛财,嘉言进门时和他们部长打了个招呼,那部长对她呵呵笑,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儿。 “刘舒。”郑雪和高露露从看台那边走过来。两人今天都是盛装出席,画着精致的淡妆。 刘舒和她们拥抱:“没想到啊,还能在这儿碰见你们。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高露露用力抱紧了她:“是啊,可真是缘分。” 刘舒放开她,说:“对了,你们怎么进来的啊?” 高露露扬了扬手里的入场券:“这个啊,交了我们每人50。” 刘舒接过来翻了翻,就乐了:“这不是咱这食堂的饭票吗?换个面打几个字就成入场券了?会长可真会废物利用啊。” 高露露的脸绿了。 郑雪也把券翻过去看了看,“咦”了一声:“还真是,这还有面值呢,你们学校可真会玩。” 高露露冷笑,把那券叠成两半,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刘舒说:“哎呀,忘了和你说了,一会儿有甜点和饮料,得靠这券领呢。” 高露露的脸色更加难看,咬着牙微笑:“我不饿、也不渴。” “你们瞧她那脸色呀,可真逗。”分开之后,刘舒笑得肚子都痛了,从旁边桌上捞了杯果真就端来喝,喝一口就皱眉:“会长也太抠了,这味道,这色素,最廉价的那种了。” 朱晴说:“有吃有喝就不错了,你也别挑剔了。” 刘舒问:“什么时候开始啊?节目完了,会长上过台我就要走了。” 朱晴说:“你有什么事儿吗?” “还有什么啊?”刘舒抬起她的下巴,捏了捏,笑得意味深长,“佳人有约。” “你约了个妹子啊?” 刘舒一把推开她:“怪不得你找不到男朋友,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啊?是四哥,我们下午要去约会。” 嘉言拿饮料的手顿了一下。 刘舒笑着转过脸来,帮嘉言端起那被饮料,放到她手里:“你不喜欢喝鸡尾酒吗,嘉言?这玩意儿也不知道用什么料调成的,就会长那吝啬性子啊,我不建议你喝。” “那你还给我?” “选择权在你啊,作为舍友,我只能建议。”她笑嘻嘻地捏了一下她的脸,又和朱晴说笑。 第58章 防盗 缺。离开的时候,却在路上碰上杨教授:“嘉言,有段日子没见你了。都忙什么呢?” 嘉言说:“您老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忘了,上次布置给我那个课题,我和几个师兄师姐一起研究着呢。” “那就好,最近没什么课,闲暇时间你也要努力。对了,我那儿有些资料,是你徐师兄早些年整理的,对你有帮助,晚上你过拿一下,顺便叫小苏啊小朱一起来吃个饭。” 嘉言应了声,说“好”。 下午她在寝室里待了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收拾了一下就打车去了杨教授那里。来接她的是傅晓亮,看到她很开心,一路上拉长道短。傅晓亮家就在杨教授那栋楼的前面,母亲是司令楼里的文员,父亲在济南当兵,他在这一片儿都算是个很乖的孩子,杨教授和贺院士都很喜欢他。 杨教授说的请客,其实就是请一大帮人,围着个桌子一起裹饺子,自己裹,自己吃。嘉言见了,都忍不住摇头:“您这也太没诚意了,我们还以为您要亲自下厨呢。” 杨教授老脸一红,别扭着:“我敢烧,你们敢吃吗?等哪天你们师母出差回来,我再让她做一顿犒劳一下你们。今个儿就将就着点吧。” “您都这样说了,我们也不好再拂您的面子。” 嘉言和傅晓亮坐在一起裹饺子。傅晓亮手笨,沾了两次都没把皮子合起来,嘉言说:“你要多沾一点水啊,捏的时候要有规律,一边捏个四五下就行了,别捏那么多下,能不散吗?” “这样啊。”傅晓亮不好意思地挠头。 杨教授没好气地说:“面粉都到头上了。” 傅晓亮憨笑。 杨教授又说:“晚上礼堂放电影,你们年轻人一块儿去看吧,也可以去前面操场玩,别老闷在家里,都给憋坏了。” 一群人嘻嘻哈哈应了声,吃完饭就成群结队出了门。 傅晓亮亦步亦趋跟着嘉言和苏柔三人,问嘉言:“言姐姐,你是去看电影还是去操场打球?” “我现在只想散散步。” “那就去操场吧。” 到了那边才发现人也不少,江玦也在,正和一姑娘对打羽毛球。那姑娘穿着身运动服,扎着个马尾辫,从背影看身段窈窕,跳跃起来非常灵动。好不容易一个弯腰,侧过来半张脸。 青春靓丽,明眸善睐,长得还不赖。 “嘉言姐,你看什么呢?”傅晓亮过来。 嘉言盯着那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点了点远处那个姑娘说:“那女孩谁啊?” 傅晓亮眯着眼睛认了会儿:“……你说那穿粉色运动套装的?” “对。” “徐珊珊呗。”傅晓亮终于认出来,不屑的口吻,“徐首长家的,小公主,别提多嚣张了,就对江哥服气。她本来考上了沈阳的一所外语学校,死活不愿意去,硬是留在本地读了个室内设计,把她爸妈气的。” “她喜欢江玦?”嘉言是看出来了,有点想笑。江玦这花花性子,跟这么个小辣椒,非整出事情不可。徐珊珊……徐家的小公主——嘉言忍不住就勾起嘴角。 这世界还真是小。 “看球——”徐珊珊扬起拍子,狠狠挥去。 江玦正要接球,目光却看到了场地另一边的傅晓亮和嘉言,放下了拍子。那球不偏不倚正巧砸在他脑袋上。 他惊醒过来,皱了皱眉,失落了手里的拍。 徐珊珊吓得扔了拍子,追过来:“江玦,你没事吧?” 江玦抬手隔开了要扑上来的她,摇摇头,说了句“没事”,转身朝嘉言和傅晓亮走过来。傅晓亮拉嘉言的袖子:“怎么过来了啊?” 嘉言没说话。 江玦到了近前,对嘉言说:“你怎么来了啊?” “我不能来啊?”嘉言笑了笑。 “当然不是。”江玦也笑了笑,和她一起坐草坪边,“来看教授?” “嗯。” “今天是特殊的日子?” “老人家寂寞,叫上我们来陪陪他。” 江玦笑,回头看她的眼睛:“越来越可爱了。” 嘉言“噗嗤”一声,猛地推了他一把。江玦被她推翻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爬起来,身上都是草。他笑着拍掉。 “你干嘛啊?”徐珊珊走过来看到了,瞪着她。嘉言从她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敌意,站起来,伸出手,“白嘉言,江玦的……”看了江玦一眼,“老朋友。” “老朋友?我和江哥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怎么不知道?”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看着像十七八岁,说话都带着一股劲,讨厌就是讨厌,敌意都不会掩饰。加上二人冤家路窄,这可算是针尖对上麦芒了。 江玦说:“没规矩,叫嘉言姐。” “她也不比我大多少,我凭什么要叫她姐?你跟他什么关系啊,这么维护她?” 江玦怒起来:“你怎么说话的呢?小小年纪的,这么不服管?” 徐珊珊听他这么说就炸了:“我22了,大四了,不是小孩子了!你总是把我当小孩!江玦,你快30了了不起啊!” 这么大庭广众的,几个相熟的哥们都转过头来,笑嘻嘻地盯着这边。被这么个小姑娘吼,江玦那个没脸啊。他气得够呛,板起脸:“滚!现在就给我滚回去!” “滚就滚!”徐珊珊跺着脚,真的滚了——抱着脑袋蹲地上,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就慢慢翻着圈儿滚起来。 周围一圈人哄堂大笑。 江玦火冒三丈,冲过去把她拎起来,直接朝南边快步离开。小姑娘身板儿小,被他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拎着,就跟被提着的一只小猫似的,不停踢蹬着腿,不服输地喊着:“江玦,你个王八蛋!你就是个王八蛋!” “怎么样,够辣吧?”傅晓亮伏在嘉言耳边小声说,“简直就是蛮不讲理。千万别惹她,那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嘉言无不讽刺地说:“其实,还是有那么点可爱的。”如果她不是俞梅和徐正清的女儿的话。 江玦回来的时候,一脸的灰头土脸,坐下就灌了一大口水:“真是受够了!徐彻这个神经病,居然把这祖宗丢给我?真是受够了,怎么会有这种疯丫头?看把我脸给抓的。”江玦把脸转过去给嘉言看,那三道血痕看得嘉言忍不住喷笑出来。 “这是被猫给挠了?” “简直就是个神经病,妈的!” “对个小姑娘爆粗,这不大绅士吧?”嘉言笑话他。 江玦冷笑:“她还小姑娘啊,比十个大老爷们还难对付。走走走,和我打球去,别提她。” 嘉言拍拍裤子和他一起起来,到了球场那边各自拿了拍子,绕着场地走了半圈,松了松筋骨。 江玦说:“再热身也没用,今天就得把你干趴下!” 嘉言冷笑:“你试试。”扬手把球抛上去,身子后仰,球离地合适时一个猛击就打了出去。动作干净利落。 “来得好。”江玦上前两步,反手就给它挡了回去。 “挺有默契的,听说以前是很好的朋友。”苏柔在场外和朱晴说。 朱晴听出她语气怪怪的,有点不舒服,敷衍地“嗯”了声。这段日子,苏柔变了很多,变得她都陌生了。有时候,她都不想和她说话了,像被毒蛇盯着似的。 苏柔忽然指着前面说:“看——” 朱晴抬头望去。 一男一女正从礼堂那边过来。不正是俞庭君和刘舒?原来约会是约在这地方呢,这算不算登堂入室?苏柔冷笑,半晌,眼睛里又渐渐浮现出几分兴奋的光,耸耸朱晴的胳膊:“你说他们俩,怎么站那么远哪?根本不像情侣。” 朱晴有点反感她这种语气,像是人家不好她就开心似的,语气就不大好:“我怎么知道。” 苏柔也不在意,笑了笑说:“我觉得像首长和跟班。刘舒那么自以为是的,可到了人家面前,也就是跟在后面的份。” 朱晴终于忍不住了:“人家的事情,关你什么事啊?你就是见不得人家好是不?” 苏柔冷笑:“又不是说你,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你以为刘舒真把你当朋友啊,就是利用你。有你在她身边站着,才能凸显出她那点姿色啊。也只有你个傻瓜才真心对她,还帮她打水又打饭的,你和她丫头有什么区别啊?” 朱晴的脸都涨红了:“你有病吧?”负气离开。 苏柔哼了一声,朝刘舒和俞庭君迎了过去:“四哥好。”又对刘舒笑道,“怪不得舞会这么早你就退场了,原来是有约呢。” 装什么装?难道你事先不知道?刘舒都快气炸了,这贱人,不知道又要整什么幺蛾子。面上却微笑着:“是啊。”在俞庭君面前,她可不敢亮出她的爪子。 “你们聊。”俞庭君打了个招呼就朝操场那边过去。 刘舒气得手都在抖了,狠狠拽住苏柔的手:“你什么意思,故意搅合吗?” 苏柔狠狠甩开她的手:“搅合什么啊?值得我搅合吗?你那点价值,充其量就是个替代品,不,没准连替代品都算不上。你们有上过床吗?他有拉过你手、亲过你吗?” 刘舒火冒三丈:“贱人,我要撕了你!” “好啊,你来啊!”苏柔压住她的手,把她拖到一棵行道树后,“不过,你可要想清楚。和我过不去有什么意思啊,人就会看上你了?人家心里有人呢。你和我在这里大闹,人家在一旁看好戏。” “你什么意思?”刘舒也找回了几分理智,惊疑不定地望着她。 苏柔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掏出手机,翻到相册,直接递给她。刘舒将信将疑地接过来,这一看,眼睛就移不开了,手里越翻越快,最后气得摔了她手机,狠狠几脚踩下去。 “你神经病啊!”苏柔忙去拦她。好不容易推开她,也没抢救回那手机,屏幕已经碎了。她气得发抖:“刘舒,你发什么神经!有问题要找白嘉言去啊,跟我手机过不去干嘛?” “你照片哪来的?”刘舒双眼喷火地瞪着她,目光像是要把她吃了。 苏柔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有些色厉内荏,气势就有些弱了:“白嘉言和我小姨是同事,我小姨遇到点事情,那天正好朋友,她和我说她能解决,我晚上就跟她去了。谁知道是去俞四哥家里啊。” “她去他家里?”刘舒气得都快晕过去了!这女的到底是什么人啊,还去他家里?虽然那天那么一来,大家都默认她是他女朋友了,可是他根本没对外承认。本来这样她也心满意足了,想着这事不能急,得慢慢来。谁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次炫耀的口吻说起俞庭君时,白嘉言平淡的态度都像是在讽刺她。 她简直难以忍受。 苏柔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啊。他们刚开始还装得不大熟络的样子,我就去了一趟厕所,回来的时候他们就吻上了。我都吓死了,怎么都没想到啊。我听他们的对话,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有一点肯定,他们以前一定是认识的,还关系匪浅,没准就有那关系。” “什么关系?” “你这问题问得也太白痴了吧?”苏柔白她一眼,“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什么什么关系?一男一女,除了那档子事还能有什么亲密的关系。我看不止是以前,这两人啊,像是闹别扭,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有没有背着你有什么。你啊,说白了,就是个挡箭牌!人家要哪天复合了,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你还拿那些个他给你买的东西炫耀,你白不白痴啊?白嘉言没准就在心里笑你蠢货呢。” “你闭嘴!”刘舒捏紧拳头,转身就冲操场那边冲去。一腔热血都冲上了脑门,根本难以控制。 苏柔把手机收好,在心里冷笑。 “嘉言,我有话和你说。”嘉言正和江玦说话呢,刘舒插过来,脸色不那么好。 嘉言放下球拍:“……你这是……” “我有话跟你说。”刘舒又重复了一遍。 嘉言看着她,过了半晌,说:“好。” 第59章 防盗 一根烟。 江玦给自己点上。俞庭君就着他点燃的烟头撇了撇,轻轻一甩,那火星子就燃起来,发出红光。江玦看着他淡漠的脸,又看了看他那放手里也不抽的烟,半晌,才说:“哥们儿,何苦来哉?” 俞庭君吸一口,吐出来:“是她在为难我。” “我怎么就不知道嘉言有为难过你?我这俩招子不是瞎的,我就瞧见你欺负她了。你说你一大老爷们,跟个女孩子置什么气?” “我没和她置气。” “那你是个什么意思啊?”江玦丢了球拍,东西也没拿就朝礼堂去了。还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俞庭君这人,就不爱解释,话说一半,你乐意就猜去呗,他不管。有时候真得被他气出毛病来。 刘舒一直在前面走着,绕过礼堂,穿过练兵场,进了一个像公园一样的地方。四周林荫密布,有很大的喷池,不远处的河边还有木质的亭台。这河很浅,但是沿着岸边走着走着就深起来,似乎和外面是互通的。 刘舒一直走到尽头才停下来,再往前就是围栏了。 嘉言也停下脚步:“你有事儿和我说?” 刘舒霍然转身,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嘉言猝不及防,半边脸都被扇红了,头偏到一边去。刘舒根本没给她反应时间,抓着她的头就撞到那亭子的台柱上,一声声厉喝:“你和俞庭君到底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背着我干过什么?你装什么装,你想和我抢就直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算什么?贱人!” 嘉言伸手架住她的手:“你发什么疯?” “我没发疯,苏柔都告诉我了!”刘舒停下来,眼睛仍死死瞪着她,“你跟他什么关系,啊?你说啊?和我抢男人,我他妈告诉你,这年头和我抢男人的女人,全都见鬼去了!你以为你是谁啊,长得有几分姿色就敢到处卖弄?太岁头上动土啊!” 嘉言忍无可忍,也懒得解释了:“就算我跟他有什么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你不过就是他一个消遣,真以为自己是他正牌女朋友啊?” “我要杀了你!”刘舒掐住她的脖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就给她按栏杆上。嘉言用力挣开,一只鞋子也掉了,踉跄着朝路边跑去。 刘舒随手挖起一块耸动的路缘石就朝她脑后砸去。 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她的后脑勺上。嘉言停了两秒,身子一软就倒在地上。 刘舒都懵了,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置信自己居然干了这种事情。她不会死了吧?动都不动的。 刘舒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很久,才慢慢回过神来,抖着身子朝白嘉言挪去。 白嘉言侧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刘舒试着想去推她,手伸到一半又吓得缩了回去。这样尝试了很久,她终于克服了心理恐惧,一咬牙,就探了探她的鼻息,吓得把手缩回去。 没……没气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刚才好像没摸到什么呼吸。夜风寒冷,她吓得六神无主,狠狠推推地上的女人,一边尖叫:“你起来啊,起来啊,我不是故意的!”叫着叫着就跳起来,慌不择路地朝公园外跑去。 刘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朱晴摇她,她才猛地惊醒,一把推开她:“别碰我。”抱紧胳膊,唇色苍白。 朱晴被她这反应吓到了:“你到底怎么了?” 刘舒说:“不要碰我。”越过她快步就朝远处走去,像是在躲避什么。 “你去哪儿了?”俞庭君看到她回来,皱了皱眉。 刘舒额头冒汗,闭了闭眼睛,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我……我去了礼堂。” “刚不是去过?” 俞庭君的目光让她更加心虚害怕,颤巍巍地说:“我……我手机好像忘那边了……” “你在说谎。”俞庭君忽然打断了她,眼神变得深远,一瞬不瞬看定在她脸上,语气却很平静,“到底怎么了?白嘉言呢,她不是和你一起去的?” 刘舒不能说话,舌头像打了结。她浑身都开始冒冷汗。 俞庭君的目光忽然停住了:“……你身上怎么会有血?” 刘舒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谎言被揭穿的手足无措:“我……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 “你把她怎么样了?”俞庭君猛地拽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断。她听得了自己的手腕骨节发出“啪啪”声,心里翻江倒海。 她想起这些年她交过的那些男朋友,那些有过露水姻缘男人,她一直活得那么恣意,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可是遇到他以后,哪怕他对她那么冷淡,哪怕他根本没承认过她就是他女朋友,她依然喜欢他。她甚至觉得自己爱上了他。可是,现在他这样对待她,为了一个白嘉言要这样凶狠地对待她。 她意气上来,恼羞成怒,再也不想忍耐,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甩开了他。她胸膛起伏,惊怒难平:“你和她什么关系,你这么关心她?你不说,她就是你以前认识的一个普通人吗?” 那天夜场过后的第二天,她借着去药店买药在路上问过他,当时还是有几分忐忑的,怕惹恼他,怕他觉得她烦。她知道,他这人特烦啰里吧嗦问东问西的女人。 不过,她还是壮着胆儿问了:“你以前是不是认识嘉言啊?” “为什么这么问?”他的语气还是淡淡的,说话的时候,也不回头看她。 刘舒半开玩笑的口吻:“就是一朋友说的,昨天晚上你跟她一前一后去了洗手间,呆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朋友进去还看到你跟她说话呢。还有,你还特地出去打电话给她叫醒酒汤。这东西夜场没有吧,你是特别让家里的厨师做了给送来的?” 俞庭君没说话。他觉得你这人烦或者不想回答的时候,就保持沉默。这个时候,识相点的就不会再惹他。但是,刘舒当时有点儿吃醋,女人吃醋的时候就不计后果:“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俞庭君一只手插在裤袋里,望着路边昏黄色的路灯,语气都没起伏一下:“我喜欢她怎么样?” 刘舒当时就震住了。 他下一句就把她的话堵住:“——不喜欢又怎么样?”他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微笑里带着那么点儿讥诮,转身迈步离开。 刘舒现在回忆起来,总觉得他看似平淡的外表下有什么不一样的情绪隐藏着。那个时候她想不通,摸不到,现在却渐渐明白起来—— “你喜欢她!” 俞庭君不说话。 “你在乎她!”她双眼血红,悲伤伴随着羞愤,“是不是和苏柔说的那样,你就是拿我当挡箭牌,拿我来试探她?” 俞庭君冷冰冰地说:“你说是就是吧。”下一秒他按住她的肩膀,猛地把她推到铁丝网上,又问,“白嘉言在哪里?” 看到他眼中冰冷的怒意和发力中颤抖的手,刘舒忽然感到一阵报复的快感,徐徐地笑了:“死了。” 俞庭君把她扔到地上,抬步就向礼堂的方向跑去。 “她死了,那女人已经死了!你去吧,去给她收尸!你们都去死吧!”刘舒抱着膝盖,嚎啕大哭起来。 俞庭君直接绕过礼堂,因为里面人多,且是空旷的大堂,不大可能藏人。水池边空无一人,却有浅浅的脚印朝着东南方向延伸一直深入公园。 他循着脚印快速奔走,眼睛环顾四周,脚印却在河边的木地板上消失了。他顿了顿,快步朝前面跑去。终于,在尽头停下。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 那个女人就那边躺在地上,纤细的手臂软软地垂着,一动不动,像失去了生气。她的血把身后一片还未融化的雪都染红了。 他的脑中“轰”的一声,像有什么炸裂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过去的。他跌了一跤,又爬起来,一把把她抱到怀里,手指颤抖着探她的鼻息。 还有气。 虽然很微弱。 他紧紧的抱住她,握住她冰冷的手,快速把她打横抱起,朝医务处奔去。他从来不知道她的身体是那么冷,而且,这个女人瘦了很多,比以前瘦了起码一圈,抱着都没有什么重量,仿佛哈一口气就会化了。他还记得以前吵架的时候,她会砸东西,还会踹他,一言不合拖着行李就走,骂他“神经病”,说她受够了。刚认识她的人,会觉得她温文尔雅很有修养,待人亲和又热于助人,很厉害,好像什么都懂,什么时候都能力挽狂澜,让人信服、让人安心;熟了就知道,她脾气差得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整一公主病晚期。 还是,她就对他脾气差?他就没见她和江玦、钱多多他们红脸过。 他不明白,曾经一度觉得她根本不是爱他,根本就是利用他,找点乐子。所以得知那件事后她能立马翻脸,其实,她想踹开他很久了。 因为不爱,所以能无视他所有的付出,看着他在雨里等也能不动声色,和贺东尧转身就走。俞庭君永远都记得她那时候对他说过的话:“你烦不烦?我玩腻了,想换下家。” 她在他以为她是真心对待他又好不容易爱上她、懂得如何去爱后,又对他说“我只是和你开玩笑的,我并不爱你”。 她真是给了他一记无比响亮的耳光。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那时候,他真恨不得抱着她一起去死好了。那样,她就再也不会和别人走,再也不会背对着他。 俞庭君抱着人冲进医务室的时候,医师和护士都吓了一跳。那小护士还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呢,正在给病人扎针,吓得差点扎错了,一叠声道歉。 俞庭君喊:“章大夫,快给瞧瞧。” 那老大夫住贺院士他们前面那片区的,逢年过节也来串门,认得他,忙让他把人带里面去:“就放那床上,轻一点。”又让另一个小护士去拿绷带和止血钳。 好不容易完工了,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走到外面。 俞庭君靠在门外抽烟,地上好几个烟头。 章大夫皱了皱眉:“庭君啊,你别老抽烟,年轻仗着身体好,等到上了年纪你就知道厉害了。” 俞庭君忙把烟掐了:“她怎么样?” 章大夫犹豫了会儿:“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啊?” 俞庭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想了想,说:“朋友。章大夫,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没关系,您和我直说好了。” 章大夫正色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老头也不好管,但是有些话还是应该劝一劝。年轻时更应该爱惜身体,好在她身体底子原本好,不然的话,可能她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 俞庭君更不明白了:“伤头上和这有什么关系?” “头上那只是小伤。”章大夫也怔了怔,然后和他解释了一通。 俞庭君好半晌没说话:“……你的意思是,她以前掉过小孩?” 第60章 防盗 医务处只有一张病床,包扎好之后,俞庭君就把白嘉言带回了家里。周晓峰过来开门时,多看了一眼,不过没多问。 他把她放床上的时候还在想:为什么她把自己弄成了这样?从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怎么今儿这么大意,脑袋被个妞儿开了瓢? 那个失掉的小孩,是他的吗? 他不能确定,伸手抚摸她苍白的面颊,心里有几分说不出的忐忑,也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感受到久违的温暖,心境莫名地平静下来。 嘉言醒来后,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很大,装修地非常漂亮,墙面都是实木雕花木饰面,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你醒了?”俞庭君端着个碗进来,坐到床边,低头用勺子搅拌着里面的粥。 嘉言闻到香味,是红枣桂圆粥。饿了一整晚,肚子空空的,此刻就有些受不了,眼巴巴看了一眼。不过她没开口。 俞庭君舀了一勺,吹凉了,送到她面前。 嘉言没动:“你什么意思?” “吃吧,有话吃完再说。” 嘉言觉得没必要和肚子过不去,伸手把碗接过来:“我自己来。” 他也没勉强,就那么坐着看着她一点一滴吃完。等她吃完了,接过碗,又递给她帕子擦嘴:“你觉得怎么样,头还痛吗?” “没事。” 气氛有点儿凝滞。 嘉言率先打破沉默:“你到底有什么事,俞庭君?” 他略一沉吟,直接问道:“你掉过的那个小孩,是不是我的?为什么要打掉他?” 嘉言震住,双手捏紧了身下都被子。她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冷冷地盯着他。俞庭君不甘示弱,抓住她的腕子:“告诉我实话!” “不是!”嘉言本能地否认,“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你说什么?” 嘉言深吸一口气,然后,听到了自己极度冷漠的声音:“那是我前男友的小孩,意外掉的,跟你没关系。” “我不信!”他几乎是咬着牙齿在冷笑。 嘉言嗤笑一声:“不信你可以去问啊,去打听啊,跟你分了后,我就另外找了个,他比好,比你带感,我愿意帮他生小孩。” “白嘉言!”他抓紧她的肩膀,把她按在床头,像要把她的肩膀捏碎,“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 “我为什么不可以?”她眼中带着恨,“我之所以有今天,这样众叛亲离,你功不可没。你、你三姨,都不让我好过!” “就因为她?上一辈的恩怨,为什么你要迁怒到这一代?” “你说得可真轻巧。你妈在你面前死了,死之前还不瞑目,你能不耿耿于怀?除非那女人和她那俩野种死了,不然我永远都记得!” 终于说出来了! 俞庭君从来都知道,她有些事豁达,但是有些事情,永远都记在心里。她多么记仇啊,宁可伤害自己也不让仇人好过。就像他曾经害过她那事,无论后来怎么弥补,嘴上说不记得了,心里还是记着,永远对他存着那么点防备心。 “白嘉言,你不能放过别人,放过你自己吗?”俞庭君沉声。 “不能!” “……” 嘉言望向他的眼睛,有些残忍地笑了一笑:“四年前我就说过了,我从来没爱过你,我就是觉得,你这人长得还不错,想试试,没别的意思。你偏偏要当真,又何必呢?分手了,大家就好聚好散,你干嘛这么不依不饶的呢?有点风度不行吗?要是我刺痛了你的自尊心,我在这给您道歉了,放过我吧,我真没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费功夫的。” “好,你真好。说话连气都不带喘的,我看是没病了。”他放开她,起身就走。 门“砰”的一声甩上,嘉言才抱住胳膊,把头埋入膝盖里。 周晓峰把门口的鞋理了一下,抬头就看到白嘉言从楼梯上下来,不由说:“白小姐,你的身体还没好,请不要随便下楼。” 嘉言说:“我已经好了,我要回去了。” 周晓峰回头请示。 俞庭君在沙发里看报纸,声音没什么温度:“让她走。” 嘉言几乎是没有犹豫就出了门。 俞庭君这才放下报纸,望着前方没有开口。周晓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手里的报纸还停留在之前那一页上,还是倒着的。他识趣地转回头,没有开口。 嘉言出门没多久就碰上了准备去练兵场的江玦,他问了原因,坚持要送她回去:“……只是,你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大方便?” 嘉言也意识到了。这包着纱布还病怏怏的模样,实在不适合回去。室友看了,一定会询问,和刘舒见了,她又该如何?杨教授要是看见,也肯定会追根究底。她难道要一个个解释?开学后,她的事儿就多了,也不好校内校外两边跑,就把那租的小房子给退了。 江玦说:“要住酒店,你肯定不同意。” 嘉言说:“你不废话吗?住酒店我就得倾家荡产去卖身了。” 江玦对她一眨眼,半开玩笑的语气:“你要真想去卖身,卖给我得了,保证给你卖个好价格。” “滚!有多远死多远。” 江玦笑得愉悦,搀着她往外面走:“不开玩笑了,说真的。我那房子挺大的,客房也不少,但你肯定不愿意。这样吧,我在你们学院东门那片街上有间小公寓,早些年上学时买的,现在一直空着,你要真想住,拾掇一下就行了。” “真的啊?那我可不客气了。” “咱俩谁跟谁啊?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他笑了笑,勾住她肩膀,坏笑道,“还是我的。” “你丫找抽呢!” “女王饶命!” 说是小公寓,却有近一百平,两室一厅还带厨房和卫生间,地段也很不错,靠学校后面,不吵闹,出去左拐,隔着片绿化带就是步行街和小吃街,出门挺方便的。开车到那花了两个小时时间,意外的是,房子里干干净净的,还是精装修。嘉言回头问江玦:“你不说旧房子吗,怎么连灰尘都没?” 江玦解释说:“本来想出租的,上个礼拜才整修过,刚才出门的时候我还叫了钟点工来打扫,没想到效率这么高。” “这样啊?” “还能是哪样?”江玦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难道我还特地去买个精装修的新房给你,还免费的。我有病呢?你是我媳妇还是我母亲姐姐婶婶啊?忒自恋了吧你。” 他这么说,嘉言就释然了,抬手在他胸前一拍:“谢了。”转身去了厕所,里面还传来她愉悦的惊叹声,“这厕所还铺的大理石呢,这也太奢侈了。怎么没有毛巾呢?”她扒拉着门板探出半个脑袋,问他,一本正经的口吻。 江玦伸手推了一下眼镜,身子一歪就靠到墙壁上,摇着头:“姑奶奶,您真当这五星级宾馆呢?” 嘉言哈哈笑:“陪我去超市不?作为答谢,晚上做饭给你吃。” “谢陛下恩典。” “滚!” 公寓楼下就有一座大型超市,嘉言本想拎个篮子,想了想,还是让江玦推了辆推车。她在前面挑东西,这人就在后面给她推。过了会儿,江玦忍不住说:“什么请吃饭啊,你这是抓了个免费劳动力吧?” “有的吃你就闭嘴吧,江大少爷。” “刚重逢那会儿你对我还挺礼貌的,这才过了多久啊,就原形毕露了,西瓜妞妞。” 嘉言猝然转身,手里拿着个锅铲,恶形恶状的:“你说什么?” 他忙告饶:“这可不是我取的呀。” 嘉言放下锅铲,不大相信的样子:“你也知道我小时候的事儿?” 江玦忙举手告饶:“都是听他们说的啊,我都快不记得了。那会儿,我做的最多的事儿就是跟你一起去捉过蛐蛐,唯你马首是瞻的,我哪敢嘲笑你啊?那不是活腻味了吗?现在想起来,你那会儿还踹过我屁股呢,我连个屁都不敢放啊。那会儿我可真怂。”这妞也是真彪。 嘉言这才笑起来,放下锅铲:“别介意啊,那时候不懂事。” “哪能呢?说起来,我还挺怀念的。” “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自虐倾向。” “适可而止啊。”他半是威胁半是微笑的脸。 嘉言都笑了。这人可真可乐。 该买的都买了,又去了冷冻区,拿了点儿蔬菜和肉类,问他:“你吃葱吗?” “我随意。” 嘉言捞了一扎葱就放进推车里,又随手拿了盒豆腐和几个鸡蛋。江玦说:“鸡蛋我那有好几打呢,你要吗?改天给你送来。” “你哪来那么多蛋啊?怎么,改做农场生意了?” “人家送的。” “得咧,还不如送你俩美女。” “怎么说话呢你,哥哥是那种人吗?”他挑了挑那双桃花眼,眼睛里带着笑意。 嘉言回头看他:“那你说说,你是哪种人啊。”嘉言想起俞庭君把她介绍给他那会儿,这人干的那事儿,现在她都想抽他俩耳光。 江玦看她眼神就知道她又想起什么了,一脸发苦:“不是吧,这么久的事儿了你还惦记着?这么记仇?哥哥那时候不是和你不熟吗?兄弟,没这么小气吧?” “谁和你 第61章 防盗 嘉言还买了一个插电线的小汤锅。所谓的请江玦吃饭,其实就是煮上一锅汤,把那些买来的材料一点一点扔进去,整成一锅大杂烩,再放上一点火锅料。江玦看了都没话说了:“您这也太没诚意了。” “我烦烧菜,你让我干啥家务都可以,除了烧菜。”嘉言用一双公筷搅拌着,拌匀了,拿了两只碗就要盛开。 江玦拦住她说:“干嘛呢,就这样吃好了,你以前不计较这个的啊。” “我是不计较,我不是怕你嫌弃我口水吗。” “嫌弃啥?”他微微笑,低下头用筷子捞了一根菠菜就送入嘴里,轻轻一吸,像吃粉丝那样给吸到了嘴里,闭上眼睛咂咂嘴,“好吃。” 嘉言看他耍宝,呵呵笑:“您老天天鲍参翅肚的,还看得上这个?” “鲍参翅肚也得厌啊,我现在就想吃点这样的。” “那吃吧,别废话了。”嘉言饿得肚子都要叫了,端起碗就开始捞。 “你给我留点!” 这么一急,头就撞上了。嘉言捂着退后了点:“你别像吃了几年牢饭一样行不?真受不了。刚刚谁说这玩意儿没诚意的?” “抢着吃特别香。”江玦认真地说。 “你这叫犯贱。”嘉言横他一眼,“好好的鲍参翅肚不吃,非得跟我抢这些个速食食品。” “怎么,吃你点青菜就舍不得了?” “舍得舍得,您大少爷肯吃啊,是给我脸面。我哪能给脸不要脸呢。万一上赶着您心情不好,把我赶出去就糟了。上哪儿再去找这么好的房子?” 江玦都笑了:“嘉言,你怎么还是这么贫哪。不过,我还就喜欢你这股子贫。来,咱们别只顾着吃,喝点酒。” “不喝不喝,我两杯就倒你不知道啊。” 他倒了杯啤酒就给她端过来:“不喝的是小狗。这么多年没见了,给个面子呗。我还能灌醉你啊?这是啤酒,不是白酒,不会醉的。” “说了不喝就是不喝。”结果,她还是喝了。大概,心里也存了那么点借酒浇愁的心。其实,她也蛮好奇的,她啤酒到底能喝多少啊。事后她就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不能喝逞什么能啊?甭管白的还是黄的,两杯就倒真不是吹的,还真就是这样啊。 嘉言扶着马桶盖大吐特吐的时候,再一次认清自己的酒量到底有几斤几两。 “行不行啊,要不要去医院?”江玦在门口问她。 嘉言朝后面摆摆手:“不用。醉个酒去什么医院啊?”吐完以后,她靠着墙壁瘫坐下来,“好受多了。下次再也不喝那么多了。” 江玦听了就笑了:“啤酒,三杯还没到呢,姐姐。” “你就想看我出洋相是不?”嘉言回头瞪他。 “我这不好奇吗?”他抱着肩膀靠在门边,从头把她打量到脚,“这次算是清楚了。你这酒量啊,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嘉言操起一打卫生纸就扔他脸上。 江玦大笑,转身就跑。嘉言冲出去,把他堵在厨房里,把那卷卫生纸拆散了一张张塞他嘴里。江玦大叫“饶命”,结果吃了一嘴的纸。 嘉言事后笑话他:“你要不开口,我还真不能拿你怎么样。你这人怎么就这么蠢呢,哈哈。” 江玦把嘴里的纸往外吐:“够损的啊你。谁知道这纸什么玩意儿做的,太恶心了。” 嘉言倒了杯酱油给他:“来,消消毒,别客气。” “得了,不和你闹了。对了,杨老师那儿我给你请假了,最近的课题先放一放吧,要不就在屋子里做。这几天别出门,有事儿打我电话。”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往外面走。 “谢了,你慢走。” “别送了,这大冷天的,在家别关暖气。” “嗳。” 一个人了,嘉言又忍不住笑了笑。被这人这么一闹,心情也没那么郁卒了。下午的时候,却有人打电话给她。嘉言拿起来一看,是朱晴打来的。她怔了怔,过了会儿才接起来:“喂。” “嘉言,你放过刘舒好不好?她不是故意的。”朱晴的声音有点儿犹豫。 嘉言怔了怔,然后问:“你能说明白点吗?我现在人在外面。”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然后把事情和她说了。嘉言听完,沉默了会儿,然后和她说:“这事儿不是我说算了就算了的,她这是蓄意伤人,已经构成刑事犯罪,我没告她是因为没有那么多精力。” “可是……”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嘉言回到学校,才知道刘舒半个月前就退学了,床铺干干净净的,像是从来没有这个人。寝室里的氛围有点儿奇怪,朱晴像是刻意躲着她,连苏柔也不再对她冷嘲热讽。有时候她去打水,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她甚至还听到一些传闻,说她有背景什么的。嘉言一笑置之,没有放心上。 这段日子,贺东尧也给她电话,不过不是很频繁。自从一年前回来一次后,他又去了济南,在东北沿海一带常驻,只有逢年过节才给她电话。 嘉言联系最多的还是钱多多。她毕业以后就去了他爸的公司干活,混了个部门经理,整日混吃等死,日子不要太快活。但是,钱姑娘却和她说她不想干了,日子太无聊了,想一个人出去闯一闯,嘉言就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过年时嘉言去杨教授家里吃饭,教授问她:“毕业后打算去哪儿啊?等分配还是自己去找工作?” 嘉言一边吃饺子一边含糊地说:“我再想想,再想想,还有两年呢。” “对象呢,处了没?” 嘉言差点一口喷出来,瞪他:“您怎么这么为老不尊哪。” 师母过来说:“你师父是担心你哪,读完这三年你都二十七了。”师母说起这个又有些疑惑,“当年那会儿怎么请了半年多的假呢,要是一鼓作气读完,不是省了一年时间嘛。” 嘉言手里的筷子顿了顿,漫不经心地说:“生病。” 师母还要再问,教授拍了拍她肩膀:“厨房那边高汤好像沸出来了,你快去看看。” “是吗?”师母忙赶去厨房。 杨教授看看嘉言,语气放缓,难得的语重心长:“嘉言,这些事儿我本不该管,但是,年轻人还是要爱惜自己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那会儿弄得那样,现在都留着病根儿,你虽然不说那个男人是谁,我心里也能猜到一二。其实,东子那孩子不错,你怎么就看不上他呢?” 嘉言低着头,过了半晌笑道:“他很好,但不是我喜欢的那款。” 杨教授恨铁不成钢:“你就喜欢俞庭君那个臭小子是不?他有什么好啊,都快拽到天上了,也不体贴人,就一张脸还能看看。男人长那么好看有个什么用啊,你们这些小姑娘啊,忒肤浅。” “你那是嫉妒吧。”贺院士在旁边泼凉水,然后对嘉言小声说,“你老师年轻时第一个暗恋的女孩就是被老俞抢走的,这么多年了,他就是心里不平衡哪。” “滚丫的!” 年纪一大把的两个人,逢年过节还得撕一下,嘉言看着无语,走到阳台上去吹风。过年在即,外面有人放烟火,几个年轻人在操场上奔跑嬉闹,还有从礼堂传来的喇叭声。后面有人叫她:“嘉言。” 嘉言转过头去。 是江玦。 嘉言走过去,和他碰杯,戏谑道:“不过不是酒。” “还记着呢?你可真记仇。”江玦说,也和她碰一碰,歪着脑袋看了看她杯里那晃荡的透明饮料,劝告道,“少喝点碳酸饮料。” “总比喝酒好。”完全的真心话。 江玦都无奈了:“你还真记着呢,我都说了再不灌你了。” 嘉言说:“没有的事儿,我都忘了。” 江玦说:“我俩招子不是瞎的。”笑着搂了她的肩膀,把她往大厅里带,“别杵外面了,都快冻成冰棍了。”又把自己的围巾给她系上,围了一圈又一圈。 嘉言伸手去推他:“你够了啊,这是保暖呢还是谋杀啊?” 杨教授见了,在旁边打趣:“嘉言,他这是求爱呢。” 嘉言回头瞪他:“您老正经点啊。” 杨教授笑:“我怎么就不正经了。你问问江家小子,他是不是喜欢你啊?我这双眼睛见过的人、见过的事,是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比的?你是当局者迷啊。” 嘉言怔了一怔,回头去看江玦。江玦正低头望着她,那双手还放在她脖子上的围巾上,没有松开。江玦也很高,她需要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他这人条盘儿也靓,是那种清瘦端正的靓,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不管开不开心都习惯带着笑。嘉言习惯了他这种笑,总觉得他待人都是这样的,此刻在昏暗的灯光下近距离地对视,居然就觉察到了一种不一样的味道。 嘉言下意识就把围巾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江玦微微怔色,不过很快就回头和众人打闹笑开了。一帮老人被他逗得开怀大笑,师母也和蔼地看着他。贺院士还说:“你这臭小子啊,就一张嘴甜。除了这个,一无是处的。” 几人都在笑。 谁都听得出老人家善意的夸赞,明贬暗褒呢。 他是真的受欢迎,到哪里都受欢迎。嘉言看看他对着陌生人也能谈笑自如的侧脸,一点也不做作的模样,心里也泛起一点涟漪。这个人,怎么就能这么自然呢?他才是真正的豁达。她打心底里钦羡,笑了笑,正要回身,迎面的一阵冷风就把她吹得打了个哆嗦。 过道里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在靠窗边的位置。窗户是敞开的,冷风从那里“嗖嗖”地进入,把他冷硬的面庞吹得更加严峻,好像不带一丝温情。他低头点着烟,火星子若有似无地窜起来,却没有一下点燃,只是隐约照亮了他俯首的脸。 嘉言本不想再看,脚却不听使唤地走过去。 “你也来看教授?” 俞庭君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嗯。老爷子这些日子忙,半步不离司令楼,让我带点儿礼物先过来串门。” “你也算有心了。” 话到这里就再难为继了。 嘉言在心底叹了口气,俯身趴在窗沿上朝外面望去。夜风冷,有稀薄的雪花落到她脸上。嘉言抬起头,黑沉沉的夜空阴霾密布,乌云笼罩。 “又要下雪了。” 俞庭君半晌才说:“今年不比往常。北方的天气,以前不是这样的。” 嘉言打了一个哆嗦。这太还真冷,让人冷得格外清醒。 肩上微微一沉。她回过头,见他把 第62章 防盗(可买) 力地要去关上窗。 这窗有些年月了,老化严重,还是那种不锈钢的推拉式,中间不嵌铜条的,也不知多久没换、多久没修理过了,她身上都冒汗了也没把它关上。 “我来吧。”俞庭君把抽了一半的香烟递给她,转过身。 嘉言下意识接了,看着那有些湿漉漉的烟嘴,没多想就给含在了嘴里,狠狠吸了一口。鼻腔里传来辛辣的味道,她难过地呛出了眼泪。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可能是天太冷了,她有些混沌,有些寂寞,分不清南北。抬眼望着近在咫尺的背影,有一种想要拥抱他的冲动。 只是,这世上只有那么多的望而却步。 俞庭君扳住那窗框试了试松紧,停顿了一下,猛地一下就给它合上了,侧身抬手就去要那烟。 他停在那里。 嘉言低头,把烟从嘴里拔了下来,懊丧地摁灭了。他在看她,她却低着头,手里捏着那半截残烟,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过了会儿,她转身朝大厅的方向走。 他忽然从后面抱住了她,低头埋在她的发丝里。她的肩膀瘦弱,身体纤细,他微微用力双手就交叉着握住她的肩膀。嘉言伸手放在他的手上,那里的皮肤有灼热的温度。他听见他说:“为什么?” 嘉言口舌打结,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放开她,按着她的肩膀把她翻转过来,让她看他的眼睛,目光灼灼,咄咄逼人:“说话啊。白嘉言,你到底想怎么样?” “……” “不愿意,就别来撩我。” 嘉言咬住嘴唇。 “撩了,就别打一枪就跑。我俞庭君不是让你耍着玩的,你自个儿掂量着,看你玩不玩得起。” 嘉言心里苦涩,语气弱下来:“对不住,是我犯浑了。” “……” “我给你道歉还不成吗?” “不行。”他语气笃定,还是那个偏执狂妄的他。嘉言抬起头,正对他冰冷的眼睛,但是眼睛里有火焰,“嘉言,和我试着重新开始。” 嘉言闷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她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地道,就跟分手的人别再上床一样,不想继续就不该撩。这样让彼此都吊着,算是个什么事?可是,要是情绪能百分百随自己控制就好了。 俞庭君面沉如水,转过头看窗外的雪,不再理会她。 嘉言咬住下唇,转身回了大堂。 酒足饭饱,杨教授和贺院士带着几个师兄在那儿讨论课题,她正要过去,江玦从旁边拉住她:“犯什么傻呀?你这姑娘真是的,大过年的还要学习,你过得不累啊?” 嘉言说:“江三少爷有何高见?” “带你装逼带你飞。” “说人话!” 江玦正色,掏出车钥匙晃了晃:“这片儿人太多,一帮老学究,说的那些公式理论听得我头都要炸了,带你兜风去。” 嘉言笑道:“成。” 到了楼下,嘉言才惊叹地围着那有些复古的老爷车转了个圈:“这是你新车啊?不错啊,rolls-,什么型号啊?” “7。” “万恶的资本家!” 江玦笑,打开车门,弯腰恭请她上车,姿态谦逊。嘉言就笑了笑,大方地坐了上去。不得不说,这车装逼不错,外观极度酷炫,但是论舒适程度,也不比那些百来万的车好多少。 嘉言把车窗都摇下,路上和他说:“今天老师问我,毕业后有什么打算?我有点儿犯难。你说我是留在这儿好呢,还是回南地儿好?” 江玦说:“你自个儿有打算吗?” “说实话,有点儿迷茫。” “正常,每个人都有这么段时候,我那会儿也是。东子、庭君他们都去参军了,我不想去,我爷爷每天骂我,还打我,我差点儿就屈服了,后来,终于坚持下来。现在我很开心,要是那会儿真去当兵啊,我真得死给他们看。” “你就这么不喜欢当兵啊?” “进去就是关着,每天训练,不能上网,不能玩手机,平时连电话都不能打,我的老天。我这种人就不适合这种生活,非憋出毛病不可。” 嘉言笑:“你现在这样挺好的。” “就是还缺个女朋友。” 嘉言顿了顿,轻笑:“江三公子还缺女人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说的是女朋友,以后能结婚那种。其实这些年,我也累了,四年前我就累了,烦透了,我真想找个人好好过日子。眼看就要奔三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天可怜见的。” 嘉言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装作不懂:“那你就去认真找个呗。” “找个?找个……哪有这么容易。你知道碰上个对眼的有多难吗?”他把车停在路边,转过脸来。 这个人一派清俊斯文,不笑的时候,镜片后的眼睛就显得格外深远。嘉言很喜欢他的笑容,所以初见时那样的冒犯后来也能忘却。这个人大多数时候给人的感觉都特别舒服,是一种安定人心的随和和自然。 但是这一刻,她忽然有点紧张。 “嘉言,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吧?”江玦认真地说。 嘉言避开了他的目光。 江玦语重心长说:“这个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你要忘了庭君,为什么不能试着和我开始?我看得出来,你不讨厌我。” 嘉言牵了牵嘴角,垂下眼帘:“不讨厌和喜欢是两码事。” 她说得很冷静。 江玦看着她低眉敛目的平静侧脸,一直看着。远处有人放焰火,他打开车门,绕到她那边敲车窗让她下来。嘉言打开车门就走了下去。江玦指着前面说:“你们南面也放的吧?” “也只有大过年那三天。” “平日不让?” “嗯。” “走,去看看。”他牵了她的手往前面跑去。嘉言都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那边。在她挣脱之前,他已经松开了手,弯腰和一个拿着仙女棒的小女孩交涉,一番花言巧语,最后用了左手上那枚尾戒换了几根仙女棒,回头递给她。 “您可真有钱。”嘉言无语地接过来。 “人生在世,不称意之事十有八/九,开心就好。”他掏出打火机就点燃了两根,转身就冲她挥过来。 嘉言惊叫一声:“你有病啊。”挥手把手里那一打都挥过去打他。“噼里啪啦”一阵响,她手里的仙女棒都燃起来了。 嘉言一看,比他的大,比他的亮,顿时生出几分得意,狠狠就冲他扎过去。 “姐姐你来真的啊?”江玦扔了那捆仙女棒抱头鼠窜。 嘉言哈哈大笑,在后面穷追不舍,最后把他堵到一个巷子里:“快说姐姐我错了,就放过你。” 江玦很没骨气地双手高举:“姐姐,我错了。” 嘉言笑骂了句,把那快烧完的仙女棒都扔了:“还以为你多厉害呢?”转身朝巷外走。手却被人从后面拉住。嘉言顿时停下了脚步,蓦然回首。 “嘉言……”他微微用力,把她的手握紧,低头望着她的眼睛。 他认真的眼神让她有点儿害怕,或者,她害怕的是自己的心。这么多年,在感情上她一直都在逃避。 “我爱你。” 良久,他终于说了出来。如释重负,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神色也变得从容了。江玦说:“我还是那句话,你应该向前看。你和庭君之后的路,实在是太难了,得不偿失。更重要的,是你不愿意去打破。” 嘉言沉默。 江玦说:“我本来以为,我对你也只是一时兴趣。但是,我用四年的时间静下来思考,现在我很清楚,不是。” “……” “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嘉言,我知道你对我有好感。如果你真的不喜欢一个人,就会像对待东子那样。我知道,你对我和对他是不一样的。” “……” “你对我,是有感觉的。”他一直望着她的眼睛,说的笃定,“我不在乎你心里还有一个俞庭君,我会让你爱上我,忘记掉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良久良久的沉默。 嘉言缓缓挣脱了他的手:“让我想一想。” “好。”江玦说,“我也希望你能认真地考虑清楚。” 回到楼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杨教授喝了不少酒,正和贺院士闹呢。嘉言走过去说:“老师,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杨教授摆摆手说:“都滚吧,你们这帮没良心的,都滚。” 嘉言笑:“您老少喝点,这么大年纪了还发酒疯,怪丢人的。” “不孝徒啊!” 见嘉言还要和他拌嘴,师母忙把他拖回房间去了,一面嘱咐嘉言他们慢走。江玦收回目光笑了笑,对嘉言说:“走吧。” “嗳。”她转身的时候,却发现俞庭君在过道的地方看着他们。 嘉言心里顿了顿,脚步就停了下来。 江玦低头帮她找鞋,费了点功夫,终于从一堆人的鞋子里找出了她的鞋子,放到她脚下,拍拍她的左腿:“抬起来。” 嘉言弯下腰,说:“我自己来吧。” 江玦怔了怔,意有所觉地朝她身后望去。 两个男人的目光就这么交织在了一起。俞庭君面无表情,江玦也没有流露出异色,就这么对视了几秒钟,各自收回了目光。男人之间,有时候,其实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的想法。 嘉言不敢回头,快速走出去。 江玦随后离开。 俞庭君一直在原地没有动。 第63章 防盗//// 之后两天都在下雪,嘉言还是坐了趟高铁回了老家。杉彤考上了南京一所不错的学校,放假比她早,早早就回来了。一家人围着大圆桌吃了顿饭,一直到一个礼拜后嘉言才北上。离开学也没几天了,她的生活又忙碌起来,一有时间就和师兄师姐们讨论那些课题。最近有个关于建筑构成原理的课题,一堆人一起研究,有望开发出新的专利。 对此,杨教授非常赞成。 大过年的,大院里的人家也串门。江玦从年后就忙得脚不沾地。这事儿父母不乐衷,两个哥哥又嫌麻烦,那个只会惹麻烦的妹妹就更不能指望了,事事都得他亲力亲为。 这日他去的是徐家。 早些年,徐家住的是东边那一片的家属楼,之后才搬来这一片别墅区。徐正清为人严谨,家里的装潢极为简单,都是中规中矩的老中式风格。江玦这样的性子,从来是欣赏不来这套的。因为嘉言的缘故,他对这位接触不深的徐首长总有那么几分偏见。 但是,他心里也分得清楚,那是长辈,礼数得周到。 岗哨认得他,直接放他进来。江玦上前敲门,才响了两声就有人飞奔着来开门。 徐珊珊穿着鹅黄色的薄款羽绒服上衣,下面是件黑色的呢子短裙,娇俏地立在门口,伸手就去接他手里大包小包的礼物,等不及进门就打开了:“哇,还有我喜欢的兔耳朵。江玦,我爱死你了。”她扑上去就要亲他。 江玦吓了一跳,忙把她推开:“姑娘家的,矜持一点。” 徐珊珊跺了跺脚:“我喜欢你,亲你怎么了?” “这饭还没吃上,你就喝醉了。犯什么浑!”江玦不以为意地推开她,进到门内。俞梅和徐正清从楼梯上下来,看到他就笑了:“你怎么这么早就就来了?饭还没好呢。” 江玦笑着过去打了招呼:“见二老这么重要的事儿,怎么能迟到呢?” 徐正清说:“来了就好,还带什么东西?”他这人上了年纪后脾气好了不少,但是对着这些小辈还是这样的态度,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俞梅推一推他,低声说:“别老板着张脸啊,大过年的。” 江玦忙打哈哈:“我就喜欢徐伯伯这范儿,天生就是领导,咱学都学不来,就是强撑门面腿肚子都打着颤儿呢,都是东施效颦。” 俞梅说:“你这嘴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啊。对了,庭君这些日子好吗?他升了校官后就调去了西边,我有好久没见过他了。” 江玦笑道:“好着呢,就是工作忙。他得宿卫西北边那一片儿啊,职责所在嘛。” “他这孩子,性子沉闷,还有那么点不大看得起人的臭脾气,圈子也窄,也就你能和他聊得来。平日啊,你就多陪陪他,他还没有女朋友吧?一个人怪寂寞的。”俞梅叹道。 徐珊珊忍不住插嘴:“妈,你担心什么啊?四表哥那么帅,衔位又高,人又稳重,一大把的女人上赶着献殷勤呢。他会找不到女朋友?” “没大没小。”徐正清瞪了她一眼。 徐珊珊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地躲回俞梅身后。她虽然无法无天,对着这个老板着张脸的老爸还是有些犯怵的。 俞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回头怪责地望了徐正清一眼:“孩子还小,你别老对她大呼小叫的。吓坏了怎么办?” “她这混账样儿就是被你给宠出来的。整天野来野去,哪里还有点儿女孩儿样?”徐正清喝道。 徐珊珊见他这副模样就委屈,心里还有股不平衡,张口就道:“是是是,我没个女孩样!那谁有?你心里面就一个女儿,可惜人家不认你这个老爹!”她这话一出,俞梅的脸色也大变了,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回头果见徐正清勃然大怒,额头青筋暴跳,操起桌边一个青瓷盏就扔过去。 俞梅忙护住女儿。 那青瓷盏擦着她的额头砸到墙上,四分五裂。俞梅的额头也擦破了点皮,把徐珊珊牢牢护在怀里。徐珊珊都吓傻了。徐正清虽然严厉,平时还是很宠她的,再不济最多骂上两句。 “你干什么呀?孩子还小。” “二十几了还小?这么没规矩,都是你给惯的。”徐正清重重地冷哼了一声,踩着步子上了楼。 徐珊珊“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边哭还边骂:“那小贱人母女都走了那么久了,他还惦记着?我们才是他的亲人啊,他眼瞎了?他不是我爸!” 俞梅死死捂住她的嘴,脸色苍白,摇着头示意她别再说。 江玦在旁边看得尴尬不已,走又不好走,坐又不能坐,只得愣在原地傻站着。俞梅平复了一下情绪,回头对他笑了笑:“坐啊,饭很快就好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就显得格外安静。江玦受不了这种氛围,简直如坐针毡,吃了几口就告辞了。徐珊珊吃了两口也扔下碗筷,负起上楼。 俞梅给徐正清盛了一碗饭,放到他面前:“来,喝点儿这个,对身体好。你这些年工作那么劳累,也要注意一下。姗姗还小,那些事儿她又不懂,你别怪她啊。” 徐正清伸手就扔了筷子:“还小,你总说她还小?她都被你教成这样了,没大没小,目无尊长!” “孩子不了解,心里难免会有偏颇,那些事儿,你又不和她说。” 徐正清沉默下来,脸色有些灰败,像是瞬间就苍老了十几岁:“说?说什么?我怎么和她说?你是能用说就说得清楚的?淑慧恨我是应该的,嘉言也该恨我,我永远都欠着她们。她到死,我都没敢去看她。” 俞梅眼睛酸涩,也忍不住转过脸:“别说了,别再说了。” 徐正清颓然苦笑,望着窗外大雪弥漫的天空,久久不能开口。 白淑慧——是他的第一任夫人,也是原配,虽然出身微寒,但是人长得漂亮,性子温柔,入门时就很得徐家两老的喜爱。徐老太爷退下来后就去了济南养老,徐夫人也跟着去了,白淑慧逢年过节就去看他们,逗得俩老人家合不拢嘴。那时候,大院里不少人都不看好这段婚姻。老夫少妻,家世悬殊。但是,这段婚姻出乎意料地走了十年。 但是,若要论个先来后到,徐正清的初恋应该是俞梅,他俩是同一个大院里青梅竹马长大的。那会儿机关大院的家属和办公区的首长干部们一样,还住筒子楼,冗长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底,串着一个个门对门的单间,卫生间和厨房都是公用的。房间只有十几平大小,住着却特别安心,邻里间经常串门儿,连房门也不锁,晨起晚睡都要打个招呼,洗碗、晾衣服都在这一个过道里,像一个大家庭,亲密无间,谁也不提防着谁。 徐正清的父母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认识的。他母亲年轻时是文工团的一个舞蹈演员,逢年过节就去总后的大礼堂给首长战士们表演歌舞,两人一开始还是朋友的关系,后来聊着聊着就这么看对眼了。徐老爷子年轻时做的是文职,给首长们记笔录、跑腿,兢兢业业,一步步努力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他那会儿还给俞老爷子拎过包。 俞梅在家里排第三,那会儿俞家就是这一片响当当的世家大户了,祖上都是给国家做出过杰出贡献的军人。甭说老一辈了,她二哥俞亮和大姐俞华都是年轻有为的志士。虽然家里还有个最小的妞子,她毕竟是老爷子和老夫人养在膝下看着长大的,分外受宠些。 大院那会儿经常举行篮球赛,军区里直属单位的干部和员工们都来参加,家属队也来。别看徐正清不怎么爱说话,小时候却很喜欢打球,在西山军区的司令部大院都是响当当的。他这人没什么背景,但是人实在、正直,而且打得一手好球,经常压得那些个子弟愤愤不平又无可奈何。后来,连隔壁几个大院的人也闻风而来的。 “就是那小子。”林越咬牙切齿地说。 俞梅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个身形修长的少年三步上篮,一个盖帽就进了球。下面一阵欢呼,叫好声不绝于耳。打完了,他接过队友拿来的毛巾低头擦汗,说谢谢。 他正要离开,俞梅在他面前停下:“听说你是这一片球打得最好的?” 徐正清皱了皱眉,一边低头拿毛巾擦汗:“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认识你呗。”俞梅那时候还是个小姑娘,脸皮忒薄,说完这话脸都忍不住红起来。 两人就这么认识了,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不过那会儿老一辈还挺忌讳这种事情的,那会儿风气也严谨,唱个情歌都有可能被批“思想不正派、歪风邪气”,他们还小,也不好大肆宣扬,每次见面都偷偷摸摸的。谁知道后来,俞梅意外怀孕了。这种事情,那会儿是极为丢人的,她家里人把她关起来,非逼得她说出那男人是谁。她只是一个劲儿流眼泪,死活不肯说。为了不影响他和自己的前途,她偷偷把孩子生了下来,是个男孩,给送去了国外,寄养在一个姐妹家里。 这件事被老爷子知道后,狠狠教训了她一顿,关了一年半载。那段日子,可以说是她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候。两人就这么断了联系,直到她毕业后去当了文艺兵。 这事一直都是她心里面的一个疙瘩。 巧就巧在,她后来成了白淑慧还是文艺兵时候的班长,每逢礼拜天就能看见有个年轻小伙子站在院子里的那棵白桦下等。那段日子,她就一直躲在廊下的远处看着,有一次终于忍不住走过去了,问他,又来找淑慧啊?你这都追了个把月了,人家都不搭理你,你兴致还这么高啊? 徐正清那会儿性子耿直,还有些腼腆,打小就被自家的参谋长爷爷教导着牢记礼义廉耻,做个社会主义好青年。他看到俞梅,只觉得眼熟,然后,像见了鬼似的,脸色变得煞白。 俞梅自报了家门。 徐正清嗫嚅了很久:“……原来是俞家妹妹啊,咱们小时候还一起上过树呢,你记得不?” 他这么一说俞梅就笑了。她想起了小时候他们一起爬过的山,捉过的蛐蛐,放过的风筝,心里就是一酸一甜的疼。可惜时间来得太晚,他已经有了别的喜欢的姑娘。她没有说话,心里已经决定要放手了。 白淑慧在被他追了三个月之后,终于沦陷了。她不是个吵闹的姑娘,晚上回家时就一个人拿着书走在林荫道的梧桐树下,安静地看着书。徐正清那会儿骑着单车跟在她后面喊,吹口哨,她也就是回头瞪他一眼,红着脸急需低下头,加快脚步而已。就算被他烦死了,她也没有骂过他一句。 徐正清就像着了魔一样爱上了这个文静美丽的南方姑娘,顶住了所有的压力,一意孤行要娶她。家里原本都不同意,后来还是远在济南的老太爷发了话,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他们结婚以后,俞梅去了南方工作了几年才回来。 后来有一次她去看他们,看他们在那里浓情蜜意心就酸地不得了。她那时候喝了点酒,脑子一热就走了过去,说,徐哥,我有话跟你说。 白淑慧不胜酒力,已经被朋友扶回去了。徐正清也喝了点酒,说话也没个正形了,和她嘻嘻哈哈了两句。 她就那么看着他,眼泪下来了,扑到他怀里。 徐正清不说话了,不知道怎么就抱住了她。 后来的事情,两个人醒来都懊悔不已,也达成了默契。这件事,本来是打算烂在肚子里的,谁知道俞梅居然又怀了身孕。徐正清心里愧疚,后来也去看了她几次,之后就没有联络了,俞梅把另一个孩子也送到了外地读书。 徐正清和白淑慧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但是到了后来,感情就有出现了一些波折。徐家二老爷退了,徐老爷子去世,正所谓人走茶凉,徐家的那些关系人脉都不如从前。徐正清肩膀上是一大家子人的未来和出路,那段日子工作繁重、精神压力大,脾气也变得暴躁,和白淑慧一言不合就吵架。如果只是这样,白淑慧的性子忍了就忍了。后来俞梅的那对兄妹回来,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了这件事,回头就逼问他。 他矢口否认。 她打了他一耳光,骂他混蛋。 他气得火冒三丈,那会儿事业受挫,更不耐烦应付她,两人闹了个天翻地覆。白淑慧走的时候,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一直看着他。他知道她是在等他开口挽留,但是,他那会儿多傲啊,心情也差,根本不想低声下气地逢迎她。于是,女儿也和他掰了,把他恨到了骨子里。那个他当心肝宝贝一样疼了十年的女儿,像疯了一样砸了他的车,拉着她妈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一刻,他后悔了,真的想冲过去求她们留下来。但是,他还是迈不出那个腿。年轻气盛的男人,一家人的荣辱兴衰都在他肩上,他低不了那个头。 就那么一刻的迟疑,两人再也没有见,直到白淑慧死。 这么多年,其实他一直都想回南方看一看,看她葬的那片土地。他有太多的话想和她说。但是……他不想承认,但 第64章 防盗**** 江玦走后,想不到还有人上门。俞梅去开了门,才惊讶地把人领进来:“庭君,你怎么也来了?”俞庭君和他大哥一样,逢年过节是很少出来串门的,这种事儿在俞家一般都是他那两个姐姐的事情。 俞庭君把带来的茶叶放到桌上,说:“想到来看看,就来了。” 俞梅也不在意他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这人从小就这样,不耐烦这种事情。俞梅笑着让佣人给他泡茶,引他在一边坐了:“你能来,三姨就很开心了。这两年在部队里待得惯吗?” 俞庭君说:“还好。” 徐珊珊这时候从楼上下来,兴致勃勃地说:“四表哥,有没有礼物给我?” “没规矩。”俞梅笑骂,声音里满满的宠溺。 俞庭君把一只锦盒递给他。徐珊珊打开了,双眼冒光地把这金表直接抠出来戴手腕上了:“真漂亮。” “你就惯她吧。”俞梅对俞庭君笑。 俞庭君也笑了笑,站起来说:“其实,我是有事儿来找姨父。” “他在楼上书房,要不我给你叫下来?” “不麻烦了,我上去找他。”说着他就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徐正清在书房里,背对着他打高尔夫,房门半开着,暖气互通,过道里都是暖洋洋的……俞庭君在门口停下来,心里想,嘉言呢?嘉言这些年过的又是什么日子?他没到南方以前,一直以为那里是四季如春的温暖,哪怕是冬季,也不会太冷。真的到了那里,才知道南方的冷是冷到了骨子里,阴冷、潮湿,待在屋子里也觉得如坠冰窟。那是从四肢百骸蔓延到心尖上的一种寒意,尤其是在乡下,没有空调,也没有地暖,哪怕风被阻挡在外,屋子里也弥漫着一种冰冷刺骨的心寒。 他停顿了会儿,抬手在门上叩了两下。 徐正清放下球杆转过身来:“庭君啊,进来啊。” 俞庭君走过去:“姨夫。” 徐正清低头擦拭球杆:“我听说你升了副师,独个儿搬去了西郊的大院住,怎么,不和家里住了?” 俞庭君说:“哪能?都是工作需要,有空我还回来。” “以后工作可不清闲了。小时候你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大哥早些年也没你这样拼命。对了,他现在是在?” “早些年在东部,他们师团要搞海陆整合,这两年他正好调去做文职,去了总参一部。” “你怎么这样说你哥哥呢?他大小也是个总参的干部哪,工作也累。他那人我知道,做事特别认死理,前些日子还听你嫂子说他胃有些毛病,都是这些年留下的隐患,老是做事连饭都忘记吃。你有空也去东边看看他。” “嗳。”俞庭君应了声。 徐正清抬起头,看着他,放下了手里擦拭着的球杆:“你有话要和我说?” 他点了点头:“是关于嘉言的事情。” “……” “我五年前在杭州认识的她,她过得很难。” 徐正清望着他,神色严肃,一言不发,看不出情绪。 俞庭君毫不躲闪,就这么让他看着。 那天,俞庭君很晚才回去。俞梅送他到门外,他摆摆手说不用送了,他还要去西边司令部。俞梅说:“你注意自己的身体,年轻也不要仗着资本挥霍。” 俞庭君点点头说他知道了。 俞梅说:“你姥姥过段时间可能要来。” 他原本都要走了,听到这里又停下脚步。俞梅继续说:“好好保重自己,你知道的,她最疼你了。” “……” 他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最后还是走了,没有说什么,俞梅看到,叹息了一声。俞庭君从小就和家里人不亲,她母亲是个例外,她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外孙了。 嘉言之后的时间就在学习中度过。她把自己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真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去见得最多的反而是杨教授。老人家年纪大了,心态还是很好,红光满面的,和师母两人相互扶持着支撑着他们的小世界。师母学历不高,年少时读到初中就辍学了,去了织造厂里工作,之后在一次饭局上认识的杨教授。 “他那会儿可笨了,出门前都不检查一下,衣服后面一大个口子,笑得我啊——好在我看到了,我那时候工作需要,随身都带着针线包,就给他补上了,他一个劲地鞠躬道谢呢,我都不好意思了。”师母总爱拉着她讲他们年轻时的趣事,嘉言听得津津有味。 杨教授端了茶过来说:“嘉言啊,决定了没有?毕业了干什么?” 嘉言摇头,颓然的表情。 杨教授说:“我给你介绍个去处。” 嘉言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杨教授笑了笑:“国机怎么样?” 嘉言怔住:“哪儿?” “中机二院,正缺人呢,我想推荐你,离这也不远。你一个姑娘家的不要到那些边边角角的地方去,不安全。” “您开玩笑吧,这地方还缺人呢。人家能看得上我吗?”嘉言是自信,但还不是自信爆棚。这研究院辖下八个研究领域,本来就是以高端机械自动化和军工领域为主的,其他的环境构建什么都是为辅,她去干什么?搞军工装备结构研究还是土木构建?别逗了。唯一能干的就是那些工程施工领域的事儿,就那么几个名额,她可是听说了,研究员级别的高级工程师都一抓一大把。 “你别妄自菲薄啊。嘉言,好好考虑一下,我等你的回音。我建议你毕业以后留在这儿,回到南方,再找个小公司做建设?那能有什么出息?嘉言,我知道你是有大志向的。想做出点成绩,就留下来吧。你妈妈在天之灵,也希望你能出人头地。眼下有这么一个机会,你不好好把握?” 嘉言静默下来,认真地思考了:“我想好好考虑。” 杨教授点点头:“反正还有半年时间,你好好想清楚。想好了就来和我说,我给你安排实习和培训。当然了,我只是给你安排个推荐名额,具体怎么样,还得看你自己。是去是留,全凭各自本事。你要留下来,做两年再外放,那也是不错的,起步就不一样了。” 嘉言说她要好好考虑。她原本是想回杭州的。 她走了以后,杨教授就给那边打了电话:“我说小徐啊,有些事儿你自个儿跟她讲。你这闺女儿的脾气你自己了解,这么多年了,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你说是不是?当年我去杭州的时候你就拜托我照顾,但是我一老头,和她非亲非故的,哪能事事都周全?她出了那样的事,休学了半年,我也只能干瞪眼。现在她妈妈也走了,就一个人,怪可怜的。有些事儿,我们都是局外人,有些结还是得你们自己解开。” 嘉言出了楼,江玦在楼下等她。 嘉言都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啊?” 江玦说:“来的时候就看见你了。每次来接你的都是那个圆脸的小兵吧?哥这双眼睛就没看错过。走,吃饭去。” “好。我正好有事儿要和你说呢。” “什么事儿?你考虑好了?” “不,是关于我毕业之后的事。” “这都大半年了。” “我觉得咱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得咧,你继续考虑吧,再考虑个十年都不算久。” 嘉言都笑出来。这人真是…… 他们在路边选了家面馆就吃上了。嘉言点了碗盖浇面,要了一个卤鸡腿,吃得很香。江玦看着她,没有动。 嘉言停下来,嘴里还有半根面条:“你怎么不吃啊?” 江玦一脸认真地看着她说:“看着你吃,我就饱了。你说,一碗面你怎么就能吃得这么香呢?” “怎么,嫌这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我小时候上学就在这条街上吃,每天早上一根油条一碗粥。” “那你啰嗦个什么劲儿?快吃啊。” 江玦笑:“你是不是在替我省钱哪?那么多好地方不挑偏偏挑这儿?以前你不这样啊。” “这样是怎样?” “分得这么清楚,太见外了。” “是你想多了。”嘉言微微笑,侧头望向玻璃移门外的人行道。这是老城区的步行街,街道旧、窄,只有双向道,除了自行车就是三三两两往来的行人。往前面不远是军医院,那一片附属大院的孩子都爱到这吃东西,既便宜,种类又多。而且,这是打小吃到大的。 她以前也爱到这儿来吃,和贺东尧那帮孩子一起。有时候,她早上赖床不想起来的时候,那个人就会骑着辆自行车来帮她买,然后推着她的被子让她起来。 她那会儿脾气特差,明明是她赖床不对,她反倒要爬起来骂让她起床的人,说:“徐老头你怎么这么烦啊,今天礼拜六你知道不?我要睡觉!烦死了,烦死了!” 这样徐正清也不生气。他这人年轻时脾气也大,对着别人一言不合就能扯开嗓门,非争得脸红脖子粗不可。她这人脾气也大,一言不合就闹,不闹得鸡飞狗跳誓不罢休。可这一老一小就是合拍,从小到大拌嘴也不闹翻,就是闹翻了,也没有隔夜仇,第二天又嘻嘻哈哈一起玩儿了。有人说啊,属兔和属虎的合得来啊,这对活宝啊。 嘉言望着夕阳下安静老旧的街道出神,思绪拉得很远。 胖老板在门口笑着吆喝:“徐先生,又来买面条啊?” 一个穿着黑夹克的中年男人把自行车停在门口,点点头:“要干挑的,多撒点酱油,打包我带走。快一点。” “好嘞。”胖老板推开移门往里面走,庞大的身躯闪到了一边。 没有阻挡了。一老一少就这么隔着一道门槛安静地对视着。直到夕阳开始褪去残红,有认识的过来打招呼:“老徐啊,怎么你在这啊,今天不用工作?” 中年男人这才转过脸,笑着和来人打招呼:“您忘了,今天我休假。” “瞧我这记性。怎么样,改天一起喝个茶?” “好啊。” 两个老朋友搭着肩膀走远了。嘉言若无其事地 第65章 防盗//// 吃完饭后,两个人沿着老街道散步,嘉言才和他说起杨教授跟自己说的事。江玦听后说:“你傻吗?中机二院那是人人都能去的地方,有机会你还不好好把握?毕业后马上考中级职称,然后大胆地去吧,你真想回家搞土木建设,去路边工地监工啊?” 嘉言喷笑:“哪有那么惨啊。” 江玦一板眼:“怎么没啊。你没看网上传的,211本科生在工地搬砖呢。” 嘉言说:“你看的都是什么破新闻啊,那就是个本科生,还是西南偏远地带的,那边的本科就相当于专科的分数。网上都是夸大其词,网友越传越离谱,我再怎么惨也不会去工地搬砖啊。”她说得自己都笑起来。 江玦说:“笑了,你笑了。嘉言,走,我们逛夜市去。” “好。” 夜市就是老城区后面的第二条街道,那里有所艺校,街上的东西特别便宜,夜里很多地摊,时刻准备着和广大城管斗智斗勇。江玦看中了路边小摊上一个针织包,拿起来,问那摊主:“这个多少?” “帅哥,看你这么帅,给你便宜点。”比了个手势。 “三十,你开什么玩笑?这上面都脱线了。”他指着那针织兔子的耳朵说。 “二十八,不能少了。” “二十。” “二十五。” “二十三,不能再少了,再少一分也不卖。” “二十二,这质量就只值这个价。” …… 嘉言在旁边看着他和一个小姑娘逗趣地讨价还价,无语地地扯扯他袖子。他付了钱,把那针织包递给她:“好看不?” 嘉言接过来,很不给面子:“你喜欢这个吗?早说啊,我也会织。” “天哪,嘉言你还会织这个啊。” 嘉言说:“你这表情能别这么浮夸吗?” 江玦说:“浮夸?哪里有啊?” 嘉言说:“和你在一起我觉得丢人。” 江玦哈哈笑,然后收起故作的表情:“好了,别闹了,你想玩什么?” “我想吃夜宵。” “成。” 江玦看见路边有卖章鱼小丸子的,问她吃不吃。嘉言说随意。他跑过去跟那店主说要两盒,付了钱,正要回头,有人叫住他:“江哥,是你啊。” 江玦回头。 是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女孩,正笑吟吟地望着他,身边还有个披肩长发的高挑女孩,穿着件长款的呢大衣。 江玦觉得这两人有点儿眼熟,但是记不清了,只得笑着说:“真巧啊,没想到在这里碰见。晚上没课?”他看到她们手里的手袋了,是那艺校的标志,应该是那种统一分配的书袋。 郑雪甜甜地说:“是啊,上次分别后,我们一直都挺想你的。”然后看向一边的高露露。 高露露烦她这故作的姿态,却不好得罪江玦,对他笑了笑:“江哥,你好。” 江玦这才想起来。他朋友多,这种只见过一面的数都数不过来,离了那个场,不是他们那圈子的其实连朋友都算不上。他心里惦记着白嘉言,有点儿不耐烦应酬她们,脸上却还是微笑:“你好。” 郑雪轻轻“咦”了一声:“你买了双份啊,是女朋友吗?” 她试探的意味太明显,高露露撇了撇嘴,有点儿不耐烦,奈何找不到机会抽身。 江玦却有点儿烦了,笑容也变淡:“我朋友还在等我,失陪了。” 郑雪自讨了个没趣,也有些尴尬,挤出一丝微笑:“您慢走。” 江玦走了,高露露才讽刺道:“喜欢就直说呗,拐弯抹角的累不累?不过也是,人家能看得上你?□□你都够不上格。” 郑雪反唇相讥:“你就好到哪儿去了?你也瞧上俞四哥了吧,可惜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 高露露不怒反笑:“可我没上赶着倒贴呀,更可悲的是,装腔作势地装嗲倒贴人家也不买账。我要是这人啊,直接找个地洞钻下去得了。” “你——”郑雪气得够呛。 高露露的目光却忽然定住了,微微眯起眼睛。郑雪微微一愣,也回头望去:“……这不是那个……” 高露露笑得意味深长:“白嘉言,刘舒的室友呗。刘舒退学,听说就和她有关系,背景硬着呢。你最好别去惹她。” 被她戳破心事,郑雪狠狠瞪了她一眼:“我能找她什么麻烦?我和她又不熟。” “挑拨离间、惹是生非也最好不好。这女的,可不是个善茬。” 郑雪陷入深思。 “吃,我给你弄了甘梅味和孜然味的。”江玦把其中一份递给她。嘉言说“谢谢”,用小竹签插起来就送入嘴里,软软的,却很有嚼劲,以前她在校的时候就喜欢吃这个。 “这味儿太淡。”嘉言评价。 “那再给你去加点料。” “神经病啊,别去,小心人家老板拿锅铲抽你。” 江玦看到她笑,也忍不住笑起来,帮她拢了拢滑到额前的碎发。嘉言打开他的手,插了个丸子扔嘴里,朝街道对面走去。 隔着人流,对面有人在看着她。 嘉言一抬头,就停下了脚步。 “庭君,你看什么呢?”瞿步青买完烤串,回头笑问他。俞庭君望着对面没有说话。他是值完勤就回来的,大衣里面还穿着军衬,大冬天的也不嫌冷,身板还是那么挺直。瞿步青把一条深红色的围巾从包里面拿出来,踮起脚尖给他挂脖子上:“我织的,在济南的时候就想给你了,想一想,还是回来自己给你吧,你可不能拒收哦。我觉得这颜色特别衬你。” 他低头捞起那围巾的两头,看了很久,说:“我最讨厌的,就是深红色的围巾。” “不是吧。”瞿步青苦笑,“这可是我织了两个礼拜的。你给个面子呗?爷爷在济南就和你说过了吧,回来后要你照顾我的。” 俞庭君把围巾摘下来,折叠了捏在手里:“我收下了。” 她这才笑了笑。 嘉言和江玦正好走到他们面前,江玦对瞿步青张开了双臂:“瞿大美女,好些日子没见了。别来无恙?” 瞿步青拍开他的手:“别文绉绉的,我吃不消。这位是——”她看到了江玦身边的嘉言,眼睛里露出促狭的微笑,大方地伸出手,“我是瞿步青,江玦的发小。”嘉言看看她伸过来的手,和她握了,也笑了笑。瞿步青要给她介绍俞庭君,江玦忙说:“都认识呢,介绍什么啊?” “认识啊?”瞿步青歪着脑袋看向俞庭君,眼角的余光瞥向嘉言,“没听你说过啊,庭君?还认识这么个大美女?” 俞庭君神色冷淡,低头掸了掸方才手套上沾到的毛线丝:“见过几次。” 瞿步青望向嘉言,有点儿困惑地微笑:“我和庭君认识很多年,以前没见过你啊。” 嘉言垂下眼帘:“他是我表哥。” “表哥?”瞿步青一怔。 俞庭君也抬起头,目光冷厉地盯着她,嘴唇紧抿。 嘉言仍是低头笑着:“是啊,嫡亲的表哥,我很早就去了南方,所以你没见过我。” 瞿步青明显松了一口气,待她的态度也真诚了很多,拉过她的手说:“你几岁了,看着比我小很多。” 嘉言说:“过了这个年,我就27了。” “27?天啊,你看着就像20出头,真叫人羡慕。你工作了吗,还是读研啊?” “还在读研。” “在哪儿上学呀?没准我们还是校友呢。” “h大,土木工程的。” “不错啊,可惜我是建筑的,毕业后你可以考虑到我们这儿发展。对了,先自我介绍,我姓瞿,名步青,在中机二院总院工作。” 江玦在旁边插刀:“30岁了都没人要的老姑娘一枚。” 瞿步青瞪他:“说得您多年轻似的,都31了也哪个正经姑娘愿意跟您啊。” “您也是做工程的?”嘉言问她。 江玦替她说:“高级工程师,二院的骨干之一。” 瞿步青瞪他:“少埋汰我,我还骨干?我上面多少人啊?就研究员级别的前辈师兄们都近百了,还那几十个专家和设计大师,我啊,顶多就是个中坚力量,身体力行那种。” “别谦虚呀,那是按整个二院来算,二院在全国多少分部、多少下设机构和公司啊,就北京就十几个了。而且,那些个老前辈不都闭门搞研究,不管你们平日的事儿吗?在总院啊,你多少也是个负责人,在项目组也算个总工了。” 瞿步青无奈地笑:“你这张嘴巴能饶人吗?我工作够累了。” 江玦说:“那就快找个男人啊,让他滋润滋润你。” 瞿步青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啊。”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俞庭君。 嘉言别开了头。 郎才女貌的,年纪也相近。其实,这两人也挺配的。她笑了一下,指甲掐了一下掌心,心里空落落的苦。她还记得20岁那年她给他织过一条围巾,是绛红色的,他说他很喜欢。现在,有别的姑娘帮他织围巾了。 时候不早了,江玦和嘉言和他们告了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瞿步青收回摇摆的手,对俞庭君说:“那是你哪个表妹啊,怎么以前我没见过啊?长得可真漂亮,又清丽又妩媚的,那眼睛像会勾魂,对我笑笑我浑身都酥麻麻的。” 半晌,她没得到俞庭君的回音,不由转头去看他。 他捏着围巾转过身,朝车停着的地方快步走去。瞿步青 第66章 防盗--// 到了楼下,嘉言抬手和江玦道别,让他离开。江玦却笑着说:“我看着你上去。”抬抬下巴示意她可以上去了。 嘉言说:“我不是小孩子了,学校附近的,还能有坏人?” “坏人无处不在。”江玦坚持,冲她眨了眨眼睛。 嘉言无奈了:“好吧,您爱看就看着吧。”她转身朝楼上走去。走到二楼台阶上停下来看,果见江玦还在楼梯口,正抬头看着她。嘉言觉得心里温暖,摇手和他拜别。他才转身坐回他那辆座驾内,绝尘而去。嘉言禁不住笑了笑。 如果她先遇到的是这个人,那该有多好?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嘉言笑了一下,返回回到楼上,拿钥匙开门。开门的那一刻,旁边却有人猛地一把推开门,捞起她的腰扔进门里。 “砰——”的一声,门被摔上了。 嘉言大惊失色,第一反应是遇到歹徒了,哆嗦着就去摸手机。头顶一个冷淡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想报警吗?” 嘉言如遭雷击,飞快地抬起头。 俞庭君缓缓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弯下腰:“怎么不说话,刚才不是挺会说的吗?”抬手就狠狠捏住她的脸。他下午帮一个列兵修理过一辆军卡,手套上一股汽油味,熏地她别过脸去,双手按住他的手腕:“放开!” “很难闻吗?”他松开了她,将那手放在鼻尖下,神色如常,“受不了吗?以前我也觉得受不了,但是这四年来,我每天都这样过。我要照顾我手底下的每一个人,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别说烧饭做菜了,垦荒下地浇粪我都干过。以前你说我骄奢淫逸、自私自利,我认了,但是我这四年来,我已经学会了去关心、放下身段,我明白我的责任。我为你改变了那么多,甚至放弃我二十多年来的习惯,可是为什么,你不能为我牺牲一点呢?” 牺牲,难道她牺牲的还少吗?她为着那巨额的债务而心力交瘁、亲人相继去世,她还失去了她的第一个孩子。这四年来的每一个寒冬,她都从内冷到外,一个人在被子里发抖。 他还要她牺牲什么? 去向徐正清摇尾乞怜,要他和俞梅离婚吗?她不是小孩子了,不会那么天真。而且,就算她去了又怎么样,他难道会答应吗?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她只想和徐家离得越远越好。 有一些事情,嘉言不说,但是心里如明镜一般。她明白道理,已经过早地明白,懂得取舍。她知道什么事情值得去努力,什么事情不值得。什么事情努力了有用,什么事情是徒劳。 “白嘉言,你说话!”他抓住她的肩膀,把她狠狠按到地板上。 “白嘉言,你说话!”他抓住她的肩膀,把她狠狠按到地板上。 嘉言吃痛,五官都皱起来。 他冰冷的眼睛盯着她,嘉言浑身都颤抖起来,鼓膜突突作响,一种难言的悲戚充释了她整个心房。她伸出双手吃力地抚上他按在他肩上的手上,用力握紧,苦笑了一下:“我已经牺牲地够多了,我不想再牺牲了。对不起,你就当我是个懦弱的人,放过我吧。我……我想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扯了一下嘴角,说不清是讽刺还是自嘲,双手用力就把她提了起来,按到墙根,“跟江玦吗?你这本事还真是好啊,一个东子还不够,又来了个江玦。你说说,你们怎么勾搭上的?是最近呢还是四年前背着我就有了?你倒是说说啊。我洗耳恭听。” 嘉言满腔热血都涌上了脑门:“俞庭君,你别侮辱人!” 她的眼角渗出了眼泪。 这个人,总是不经意地伤害她,轻易就能刺痛她的心房。 俞庭君仔细地打量着她,面色稍霁,微微用力就把她拥入了怀里,下颌抵住她的额头,吻了吻:“嘉言,别太逼我,我真的会疯的。如果你想重新开始,就不该再出现在我面前。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怪不得我。我不会再放手了。” “何必呢?我们没有结果的。”在这个人温暖宽阔的怀抱里,她的心开始跳,不受控制地悸动起来,心底却是苦涩的。 以前他习惯用中性的香水,味道好闻,但是总有股骄矜的味道,像是在告诉别人离我远点,我不耐招待你。现在他身上清清爽爽的,只有一点烟味和一点汽油、草木的味道。反而显得自然。四年不见,他简朴了很多,也成长了很多。但是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她把头埋入他的大衣里,双手环抱住他。 “我……我不知道……”嘉言微微抖动肩膀,眼泪湿润了他的衬衣,“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在户籍上,你就是我名义上的表哥,你永远都是我表哥。” 他摘下手套,捧起她的脸,疼惜地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水。 嘉言颤抖着,送上自己的唇。她一边流泪一边吻他,双手在他的俊美深刻的脸上抚摸流连,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他的眉眼,自己也尝到了自己嘴里的味道,像掺了剧毒的糖,为了那一点甜,哪怕知道万劫不复,也要飞蛾扑火。她觉得如梦似幻,笑出了眼泪。 他低头吻她的眉眼,嘉言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她仰起头,把手覆盖在他的头发上。他的头发一直是软的,现在剪得这么短,看上起似乎是硬了些,可摸上去还是那么软。她喜欢他头顶上那个旋儿,以前总喜欢摸。有时候觉得他没长大,有时候又觉得他又过于老成,过于独立,谁也不靠,谁的意见也无所谓,偏执地可怕。 嘉言听到窗外的下雪声了,抬头望去。 雪霰子“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 那是一种坚硬而奇妙的声音。 “专心点。”他掰过她的脸,吻上她的眼帘。 他又低头吻到她的耳垂,吻地很慢,很有耐心,却越来越急躁,扯乱了她的头发。 之后嘉言还在想:这个人,还是不习惯温柔啊。后半夜嘉言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被他抱到了床上。外面天空蒙蒙亮,应该已经是凌晨了。她翻了个身,身边空空如也。 “你醒了?”俞庭君从外面进来,弯腰帮她拉了拉被子。 嘉言垂下眼睛,有点儿挫败,有点儿尴尬。心里更有一种莫名的尴尬感。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事情的后来她没有预料到,没有想到居然变成了这样,还是变成了这样。这个人,总有办法让他丢盔卸甲。她觉得难堪,把脸扭开,往窗外朦朦雾雾的天望去。 雪比方才更急了,扑朔朔落在房檐上,把砖红色的瓦片也覆了银白的一层,黑夜里闪着莹莹的白光。远处的湖面似乎冻结了。 他把她捞过来抱进怀里,声音有些沉:“嘉言,告诉我实话好吗,那个孩子是不是我的?” “……” “我让老江和肖玫回杭州查过,你流产那时候,正好是我们分手后的那几天。告诉我实话。”他摆正她的脸,让她看着他。 嘉言心里满满都是苦涩:“你不是都知道了?” “我想亲耳听你说。”他盯着她的眼睛,就等她一个回答。 嘉言沉默了好久吗:“对。” 他下一秒狠狠把她抱紧,抓紧了她的胳膊:“为什么?” 嘉言也咬着牙,说不出是恨意还是痛苦,抬头和他灼灼的目光对上,这一次也不再躲闪:“我也不知道有这个孩子,我那会儿知道你干的那些混蛋事,我恨透了你,加上你三姨的缘故,我只想和你分手。可是你不肯,和东子打架,我就去拉你们……” 俞庭君浑身僵硬。 她忽然有些莫名的快意,像要报复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那时候穿得厚,我也不知道,以为只是撞了一下,回去以后才发现一直流血,东子把我送到医院……” 她说不下去了,双手紧握成拳,嘴唇都在颤抖,痛苦地闭上眼睛。 “俞庭君,我恨你!”嘉言吐字清晰。 “对不起,嘉言,对不起。”千言万语,之后只变成了这一句。他把她抱得更紧,痛地不能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偏偏是这样?虽然心中早有预料,当她亲口说出时,他依然觉得心如刀绞。不止是他们第一个夭折的孩子,还有她这四年来所受的所有苦难和折磨,他恨不能代替她尝遍。他从来没有这样深刻地感觉到有一个人是这么重要,占据他生命的核心,不能忘却,不能割舍。她每痛一分,他就加倍地痛。 “嘉言,不要再逃避了,让我好好照顾你。” 嘉言没有开口,她是真的迷茫。她有太多太多的顾虑和不确定,她不想再和徐家打交道。 “好,我不逼你。不过,你不要再躲着我,好吗?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害怕,我不能没有你。”他抚摸着她的头发,薄唇贴在她的脸颊边。有一滴眼泪顺着脸庞滑下来,打在她的手指上。外面是飘零的大雪,室内温暖。隔着一层玻璃,他们在破晓前拥抱。 不分彼此。 嘉言想,多抱他一下也好,哪怕就这么一下。也许太阳来临,黑 第67章 防盗**// 的,屋子里的东西也不见了,显然人去楼空。他赤着身子坐在床边发呆,后来还是掏出一根烟点了,只是手指抖了很久都没有燃着。他直接把烟掐在了掌心,碾了又碾。 白嘉言,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 这几天天气又冷了下来,长安街这一带都降了雪,每天早上都能看到街道两边义务铲雪的劳工。为着这个破天气,礼堂改建的事儿也给耽搁了。说起这个,大院里的再好脾气的家属干部都忍不住竖起中指骂上两句后勤部的人。这礼堂三年前就说要改建,开工三次,图纸改了三次,倒是越修越埋汰了,之前第二次动工的时候,总工还出了事儿,就一直搁浅到现在。好不容易来了新的总工,又重新核算了,这才没干几天,又停了下来。 俞庭君每次路过都得停下来看一看。小时候没有什么娱乐节目,这礼堂就是最深刻的记忆了,那会儿放的电影项目还特别少,多是一些革命节目。不过那时候消遣项目也匮乏,一帮孩子一身热血,也看得津津有味。 回了老家,俞庭君才发现大哥俞庭玠和二姐俞云杉也在,进门的时候还怔了一下。俞云杉说:“老四,你也休了?” 俞庭君一边脱外套一边往里面走:“早休了。老头子在吗?” 俞庭玠放下手里的报纸叫住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我在这儿你不跟我打声招呼啊?” 俞庭君有些不耐地停下来:“有事就说。” 俞云杉吐了吐舌头,悄悄地退开了几步。这俩兄弟外在脾性相差大,内在却是如出一撤,也许是同性相斥的原因,看不顺眼彼此很久了。俞庭玠虽然看着温文尔雅,骨子里还是一股霸道范,除了老爷子一帮小辈都被他管着,就俞庭君不服他的管教。这两人一对上,那铁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俞云杉在心里默默念着阿门,那边兄弟俩已经对上了。 就听见俞庭玠说:“你什么态度啊,俞庭君?见到你大哥不表示一下?跟我摔咧子哪?你以为你肩上有两条杠就了不得了?” “没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俞庭君说,神色却是不咸不淡的。 他这态度,换了别人早炸了。俞庭君这人啊,就算不冷嘲热讽也让人觉得姿态高,不说话的时候感觉就是眼睛长在头顶上,连看你一眼都懒得的态度,叫人无端闷得慌。但是,俞庭玠谁啊?总参一部里做事的,天天跟一帮干部首长打交道,天生最会的就是交际嘴皮瞎掺和,怎么会被他这态度给气着? “你在外面那些破事儿,以为我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你忘了?”俞庭玠好整以暇地笑了笑,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 他比这个弟弟大七岁,但是对上的时候,才不管他们差几岁。 不对盘就是不对盘。 这边火药味太浓了,虞惜都从厨房出来了:“你们干什么呢?老四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跟他置气什么?” 俞庭玠这才坐回沙发里,笑了笑:“我跟他置什么气?是他看我不顺眼呢。” 他是名校毕业的高知识分子,在总参做了几年事,所以说话做事总带着他那一套,态度谦逊斯文,话语千回百转,但是本质的目的是一致的,总要得出个结论,要是你和他的意见不合,他就要你给个所以然来,往往逼得人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所以,敢于和他说话辩论的后来就成了两种人,一种是谈论前便胸有成足不至于话语前后矛盾被他揪住的,一种就是像虞惜这样的——听话、听话、听话。 不过后来,虞惜不听话了,倒是他开始听她的话。 这两人啊,干部子弟,骨子里那股子骄矜自持的劲儿是一样的。不过,虞惜对自己老公的脾性算是摸透了,顺着他就没事,不发火的时候看着也挺和善的。可是这个四弟呢,虽然心眼不坏,也挺有担当的,但是总是臭着一张脸,叫人看着瘆得慌。 俞庭君和虞惜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径直上了楼。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围着在中厅吃饭,很难得的是俞老爷子也在。俞庭君和俞庭玠都各自吃自己的饭,谁也不说话,老爷子也就不说话。这吃饭的习气还是从小就养成的,小时候,谁要敢在饭桌上说话,嘴里含着口饭就嚷嚷,老爷子的筷子一准敲他头顶上。 “工作顺吗?”俞书鸿问。 俞庭君不开口,他知道老爷子这是问俞庭玠呢。果然,俞庭玠咽下饭才开口应承:“挺顺利的,过段日子我要去济南出差,回来给您捎点儿特产。您不是喜欢喝茶吗?我给您弄点儿茶叶吧。” “胡扯,没听人说上济南弄茶叶的。” 俞庭玠笑道:“我的话没说明白哪。我有个朋友在那做茶叶生意,十几年的老朋友了,老是问我要不要茶叶,好的都给我留着。一而再再而三的,我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 “别白拿人家的。” “瞧您说的,我们谁跟谁啊。我要敢和他提钱,还不一巴掌扇我脸上。得咧,别说朋友,以后别见面了。” “你除了一张嘴,别的也没长进。”俞书鸿哼了声。 俞庭玠早习惯了老爷子这脾气,照例笑道:“我这是识趣呢。您老看我不顺眼呐,我就陪您逗逗趣,左右是小辈,打骂都不能还手的。” 俞书鸿手里的筷子朝虞惜的方向敲了敲。 虞惜抬起头。 “可以管管了。”俞书鸿说。 虞惜默默低头扒饭。俞庭玠在旁边笑,她从底下踢了他一脚。 晚上礼堂放电影,俞庭玠和虞惜都去了,走的时候问俞庭君去不去。俞庭君想了想说:“你们先走吧,我有空就去。” 到了晚上,这条道上的人反而多起来。俞庭君路上碰见了好几个来散步的老干部,有相熟的,也有不认识的,不过都打着招呼。篮球场那边还有人在打篮球,路过的时候有人叫他:“四表哥!” 俞庭君回头望去。 徐珊珊拉着江玦兴高采烈地奔过来。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薄款羽绒服,领口用蕾丝包边,显得特别精致,底下是浅灰色的打底裤和小短裙,特别青春活力。 江玦却是一脸尴尬,我不认识她的表情,恨不能把整张脸都埋地底下去。周边人也被她的大嗓门吸引了过来。 俞庭君皱了皱眉说:“你一个女孩儿家的,怎么说话跟地震似的?多少也注意点。” 徐珊珊气鼓鼓地说:“说到大嗓门,可没人比得过你呀,四表哥!谁都有资格说我,就你没有!” 徐珊珊是被俞梅从小宠到大的,徐正清事务繁忙,大哥徐彻又常年在外,根本没人管教,久而久之就是这样了,公主病忒严重。 俞庭君最不耐烦的就是这样无理取闹的女娃,但是碍着俞梅和徐正清也耐着性子说:“行行行,你说的都对,我还有事儿,你们慢聊。” “别急着走啊,我有事和你说呢。”江玦忙跟上来,逃命似的。 徐珊珊气得在原地跺脚,放着狠话:“江玦,有你的!” 江玦背对着她,双手在胸口不停划着十字,嘴里念着阿弥陀佛。俞庭君不觉就冷笑起来,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吗?珊珊对你这劲儿,别的姑娘都没有,你不妨试试?干嘛老惦记着不属于你的?” “你这话语带双关啊?”江玦笑了一声,微微挑高了修长的眉,“怎么,急了?” “急什么呀?咱们从小到大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你几斤几两,我不清楚?”俞庭君的语气颇为不屑。 江玦也笑:“你是挺自信的,现在看着也挺成竹在胸的。但是庭君,有一点你没说错,咱们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你急的时候呢,右手无名指和中指喜欢下意识地摩挲两下,可能你自个儿都没发现。” 俞庭君停下步子,捏紧了拳头,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江玦一脸无害,眼中习惯地带着笑。 俞庭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抬步进了礼堂。江玦看他走进去,才松了口气。丫的,总觉得这家伙这些年越来越向那些不苟言笑的老干部靠拢了啊。这心理年龄得有三十五以上了吧?以前也没这样啊。难道真是情伤过度,脑子有时不大好使了? 嘉言接到杨教授的电话时,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说今天晚上礼堂放很好看的电影,免费的,要她一定过来一趟。嘉言困得昏昏欲睡,一点都不想过去,奈何老头一副你不过来以后就别做朋友了的姿态,只好抬着快垂下的眼皮赶去了那边。 还是上次那个勤务来带的她,把人带到就走了。杨教授就等在礼堂外面,看到她笑哈哈地迎上来:“这么早就睡了?年轻人要有点夜生活啊。” “您是没道理扯了,连这种歪理都给我用上了?”嘉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杨教授笑眯眯的:“嘉言,别这样啊。” 嘉言无语凝噎。 杨教授把她带到位子上又出去了,嘉言远远望去,他正用手机给其余人打电话呢,一样的说辞,口型都一样,把人一个个往这儿骗。嘉言都无语了,他这是要干什么呀?图什么呀?怎么就有这癖好呢。 她实在困得慌,撑了会儿就睡了过去。迷迷蒙蒙的,她晃了一下,不小心歪到了一边,只觉得头磕了一下,似乎是靠到了隔壁座的肩上。嘉言马上惊醒过来,回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不由苦笑。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是什么时运?这样都能碰上? “没事。”俞庭君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捉在了掌心里。 嘉言用力挣了挣都没有挣脱。两个人,十指相扣,就这么一直看到了电影结束。出来的时候,嘉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什么缘分?好像命中注定似的,该遇见的怎么都会遇见,躲都躲不开。 她叹了口气。 俞庭君这时候开口说:“嘉言,不要再逃避了,给我一个机会吧。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吗?我心里的白嘉言,是无所畏惧的。” 嘉言苦笑了一下:“无所畏惧是建立在有希望的前提上,有时候,人也要知难而退,尤其是当前路一片黑暗的时候。” “谁说一片黑暗?” “难道你要策划着让你三姨和你姨丈离婚吗?”嘉言轻嗤道。 俞庭君停下步子。嘉言疑惑地去看他,却被他张开双臂抱入了怀里。他的下颌磕在她的额头上,吻落在她的脸颊旁。 第68章 防盗^^^^ 又有雪落下来,嘉言感觉身体发冷,却被他牢牢抱住,他的体温熨帖着她,带给她源源不断的温暖。她心里苦涩,低头埋进他的怀里。 雪花落在她的脸颊上,激地她打了个冷颤。她伸手想要去抹,他却先了她一把——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拭去她颊边的水印,徒劳地想要用自己的所有掩盖她的绝望和悲伤。 嘉言把脸贴在了他的掌心。 很晚了,这条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两个人的影子交错着落在油柏路上,和着斑驳的树影。 有时候,嘉言也想要放纵自己。但是,往往又被现实打击地望而却步。小时候,因为被宠爱着,所以总是无所顾忌,在学校时,因为总是被崇拜着捧着,所以能姿态高昂、一路披荆斩棘。待她失去光环,真正长大,步入社会,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普通人罢了。即使出色,也远远没有自高自傲鹤立鸡群的资本。 所以多了考虑,有时候难免退却,又有犹豫。 “对不起。”她没有多做解释,径直推开了他,快步离去。 “白嘉言!”那一刻,俞庭君觉得心脏快要被割裂了,更有一种她即将离去的彷徨,那一刻,他再顾不得平日端着的高姿态,冲上去拽住她的手,把她拉回来。他握着她的肩膀,眼神热烈:“你什么意思?你又要走吗?” 嘉言被他晃得脸色苍白:“……你何苦呢?我不值得你这样。”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他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这句话。 嘉言说:“四哥,你的执念太深了。” 俞庭君猛地把她推到一边的柏树上,按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她都皱起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把我俞庭君当什么了?玩玩就算了的牛郎吗?” 嘉言吃痛,抬头望进他的眼睛。 他漆黑的眼睛里有冰冷的火焰。 他真是生气到了极点了,压制着冰冷的怒气,这隐忍克制的怒火比他以前怒发冲时还要让人感到压迫。嘉言脸色苍白,惨笑一声:“……对不起……但是,你就都对吗?四哥,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你要负更大的责任。” “我承认,我犯的错我都承认。但是,你把我三姨的错也算我头上,这样对我公平吗?” “‘我不杀伯仁,伯仁也因我而死’,最后他都是死了,有区别吗?”嘉言垂下眼睑,阴影里的神色有些冷漠。 俞庭君只觉得一颗心被生生劈成了两半,正不住地滴血。虽然他姿态极高,一副质问者的立场,其实他心里明白,主动权都在她手里。这一次,又是她想要抽身离开。爱情博弈的开端,最先爱上的那个就是输家,与他的金钱、地步、相貌统统无关。只要爱上,他就输了。而在这场博弈的途中,谁陷得越深,谁就输得更加彻底。 这些年,虽然他放逐自己在外,企图用艰难困苦的生活迫使自己忘记她,但是,他比谁都明白——他放不下。 这是他三十多年来第一个爱上的女人,也是唯一一个人进驻他内心的女人。 嘉言咬住嘴唇,没有开口。 她的沉默,代表无声的拒绝。 俞庭君就这么看着她,紧紧抓着她的肩膀。他的态度也很明确,她不答应,就别想走。嘉言深深地觉得疲累:“四哥,算了吧,你的条件那么好,还愁找不到一个好姑娘吗?” 俞庭君就像一团烈火,曾经深深地灼伤过她,让她本能地畏惧。 她做不到和他一样忘我地燃烧。因为她顾忌的更多,学业、家庭、事业……她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失去更多。她也有她的骄傲,她来北京城之前就想过,假使某一日和徐家人狭路相逢,至少她要仰着头。 俞梅、徐正清、徐珊珊。 她不愿意在他们面前放低姿态。如果和俞庭君复合,再遇俞梅呢?她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叫她“三姨”,还是“阿姨”?嘉言只觉得嘲讽。俞梅和徐正清离婚,或者她和俞庭君在一起,两者只能择其一。她目前,真的没有那么大的把握和勇气。 说她自私也好,谋算更深也罢,她是成年人了,也得为自己留有余地和退路。 俞庭君深深地望着她,又问一遍:“你真的不愿意?” 嘉言顿了一顿,然后摇头。 他都笑了,松开手退了一步,拳头捏紧了又松开,心里只觉得无限悲凉。他俞庭君什么时候这么栽过? 下一秒,他冲上去就掰住她的脸,低头狠狠吻上她的唇,恨不能把她拆吃入腹,和她骨肉相连。嘉言被他狂风暴雨般的疾吻折腾地喘不过气来,使劲挣扎,推搡他的胳膊。可是,不管她如何用力,如何推打,他的力道都不可撼动。她最后都放弃挣扎了,直到他吻得累了,慢慢放缓了节奏,转而吮吸她的唇瓣,在她唇边温柔地辗转。 嘉言别开头,他又把她的脸掰回来,声音低沉,哄诱的口吻:“逃什么,你不喜欢啊?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我这么吻你了。” 这世上也鲜少有人能把耍流氓耍得这么理所当然的。嘉言只觉得气短:“俞庭君,这不是在家里,马路上呢,被人瞧见不好。” “有什么不好?被人瞧见更好啊,你就是我的女人,我让全天下的人都他妈知道!”他咬着牙,说完这句狠狠在她唇边咬了一口。 嘉言痛地眼泪都飞出来,狠狠推开他。 “你变态!” 俞庭君笑了,抬手慢慢拭去唇角的血迹,似笑非笑的:“你第一天知道啊?” 嘉言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疼。刚见面那会儿还觉得他变了不少,看现在这副德行,有些方面真是一点儿都没变。这人就算换上全副行伍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她心里有气,又无可奈何,狠狠瞪了他一眼,迈步离开。 俞庭君从后面追上来,抓住她的手:“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送!”她甩开他的手。 俞庭君又拉住她,喝道:“别闹了行不,都这么晚了?” 嘉言被他严厉的话骂得愣住,手上牵制的力道仿佛也变得重若千斤。气氛正僵持,后面有人过来说:“都这么晚了你们还杵这儿干嘛呢?” 嘉言忙甩开了他的手,回头望去。瞿步青正笑盈盈地看着她。她是从东边的食堂的方向过来的,那地方一排路灯怀了很多盏,就近的地方还有几棵大树遮挡,嘉言不确定她瞧见了没有,瞧见了多少。她深吸口气,强自镇定:“正要回去呢。” 瞿步青笑道:“正巧,我也要出去呢,送你一程吧。这么晚了,要打车也难。” 嘉言求之不得:“谢谢了。” 俞庭君没有出言阻止,只是有些淡漠地望着她,眼神嘲弄。 两人就这么顺着林荫道走远。期间,瞿步青还回头看了他一眼,俞庭君站在树影里抽烟。她是知道这个人的,几乎可以断定他此刻的心情很差。过了一个岔口,看不到他了,她才回头对嘉言笑道:“你说什么惹他生气了?庭君很少和人置气的。” “怎么可能?他这人脾气这么差。” “我可没说他脾气好。你也知道,他这人耐性差,看不顺眼的人都不正眼瞧人家,哪里还会和人置气?” 嘉言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瞿步青此时回头看她:“不过,庭君对你倒是挺好的,特别紧张。他兄弟姐妹也不少啊,平时我也没见他对谁这么照顾过。” 嘉言的脚步也顿了一顿,抬头正视她含笑的眼睛。嘉言并不迟钝,此人虽然知道他们是表兄妹,但是,话里行间总还带着几分刺探。嘉言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尤其不喜欢她对俞庭君势在必得的架势。甭管她现在和俞庭君怎样,甭管她想不想和俞庭君在一起,他都是她的,是她一个人的。 嘉言也不在意地笑了一下:“他从小就对我好,以前还为了我跟他一个女朋友掰了呢。” 瞿步青眼神微闪,不过到底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转而问起另一桩事:“你知道四哥在杭州那会儿处了个女朋友的事儿吗?我听邱睿他们说,他那会儿挺上心的,为了那女的差点都没命了,结果那女的还是和他掰了,他为了这事一蹶不振了好久,后来还逃去了边境维和。这些年风雨里来,风雨里去,他都变糙了。” 嘉言听到这里沉默下来,良久,才抬头对她笑着摇头:“不知道,他没和我说过这事儿。” 瞿步青不以为意,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你也知道,他以前多挑剔啊,那是多少金银细软堆起来的公子哥儿,现在有时候就是个糙老爷们。要不是他模样没变,姿态没变,我真觉得他被人上身了。” 嘉言附和地笑了笑,心里却一片沉默。 瞿步青把她送到后,下车前问她:“对了,过几日还休假,咱圈里有个小型聚会,你也去呗?” “什么聚会啊?” “出海去,你去不?” “也不知有没有事儿,再说吧。不过,还是谢谢你。” “谢什么?四哥的妹妹就是我妹妹。”瞿步青“砰”的一声把车门关上,发动车子走了。嘉言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脸 第69章 防盗*^^* 那日分别,嘉言以为瞿步青只是随口一说,谁知她过几天又给她来电。这样盛情邀约,嘉言近日又无事,实在不好意思推却。 说是出海,其实只是在青岛那边的海域上方,游轮是私人的,布置地很奢华,不知是哪个公子哥或者贵小姐又当了一把冤大头。私人聚会,自然什么都是免费的,一个圈里的人,彼此都比较热络,嘉言上去的时候,见他们三三两两都在浅谈。 江玦看到了她,从人堆里挤出来:“你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好接你啊?” 嘉言还记得那日的事,如今都有些尴尬:“我坐高铁过来也近。” “路上可累?” “这才多远的路,哪里这么娇气了?” 江玦笑了笑:“甭说了,走,带你玩儿去。” 嘉言早习惯了这种场合,当下也应了声,跟着他走进船舱。外面甲板上的人不多,进了舱内才发现其实来的人不少。瞿步青站的位置很显眼,就靠右手边流水席长餐桌的地方。嘉言的目光望过去就定住了。 瞿步青身边那个高大的男人正好朝这边转过身来。两个人,就这么望了个满怀。 嘉言先他一步别开了目光。 江玦敏慧地提议:“我们去那边边?”他指了指右边靠升降梯的位置。那儿有个台子,不过是空着的,约莫是活动时用的。嘉言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了人流。 “你看什么?”瞿步青和同伴告别后,回身就发现他在出神。 俞庭君收回视线,低头啜了口红酒:“没什么。” 他不想说话的时候就是这样,搪塞她呢。瞿步青还不知道他什么性子?心里有些气闷,忍不住就说:“咱们这么多年朋友了,你对我怎么还是这个态度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别他妈拐弯抹角的,直说吧。” 瞿步青愤愤地瞪着他。他也抬起头,就这么看了她一眼,有点不耐烦,又有点哂笑的姿态。不管怎么说,就是让人看着心里堵。瞿步青有时候也想,她怎么就这么犯贱呢?不过,到底还是不甘心啊。她有什么不好,他怎么就瞧不上她呢? 不过,她这人也是沉得住气的,当下又和颜悦色地对她笑了笑:“我这不是好奇吗?你回来后,这两年都没怎么找女人,你是真上心了?心里还惦记着你那前女友呢?” 俞庭君没说话。周围几个正观望的人也停下来了,都有意无意朝这边看。这事儿在这个圈子里不是秘密,虽然他们当中有不少人看俞庭君不顺眼,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儿说这件事。是个人都知道,这是他的逆鳞,谁碰谁死。 瞿大美女这胆子,真是可吞日月了。谁不知道俞四公子发起火来六亲不认,甭管什么场合,天王老子的面子也不给呐! 她居然敢当着他面说这事?这不是往他心窝里戳,当众给他下不来脸吗?几人都默默摇头,都有点不忍心看了。 可是,瞿步青还是那么望着他,笑而不语的模样。 谁知,俞庭君也笑了笑:“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 他这个反应真叫人大跌眼镜,还以为会有出好戏看呢。而且,他说完这句话就端着自己的高脚杯拨开众人走远了,一个人去了甲板上。几人叹着气、懊恼着散了。好好的戏都没得看,真憋气。 瞿步青心里更加憋气。自此,她更加确定他这个“前女友”在他心里的地位非同一般了,居然能让他这么一反常态。而且,瞿步青知道他一个小习惯——心情紧张、难过的时候下意识地捏紧手里的东西,无名指会微微颤抖。刚才他虽然脸上不显山露水,那手里的杯子都要捏碎了。 瞿步青冷哼一声,和侍者要了杯红酒,也去了甲板。 俞庭君这个人,有时候真要被他气晕过去,偏偏他就是这么自我,管你舒不舒服,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就那态度。也难怪一帮圈里人有那么多人都说他装逼! 但是瞿步青知道,他不是装,装都懒得。 “不爽了?”她走过去就看到他微微屈身靠在栏杆上,低头看下面的海。俞庭君说“你还有什么事”。 瞿步青就气笑了,说你能别这样吗? 俞庭君说:“你让我安静呆会儿不行吗?” 瞿步青说:“不行。” 这边正僵持,那边有人喊“有人落水了”。二人都不说了,转头望去。是东边外廊上,有几个人围着朝栏杆朝下望去,一个人去拿游泳圈了。不少人听到动静都从舱内出来了。隔得太远,瞿步青看不清状况,眯了眯眼睛才说:“……那不是江玦吗?他刚刚不是和你表妹在一起,天,不会是……” 俞庭君原本神态漠然,听到这话,不由浑身僵硬,脸色“唰”地一下白了。瞿步青上前想安抚他两句,却被他一把推开。她被推得撞到围栏上,气恼地转过头,然后怔住——俞庭君三下五除二脱了外套,在一帮人的惊呼中跳了下去。 “喂,你不要命了啊!”有人喊,然后直接报警了。 瞿步青也是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冲过去拨开几人挤到栏杆口。俞庭君已经潜下水了,速度很快,蔚蓝的海面上只有星点的泡沫,像黑洞瞬间吞没了两个人。这大冬天的,这地方虽然是浅海,但是水温很低也很低,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虽然她知道他水性好,身体素质不错,但是,这种水域里很容易抽筋。简直就是在玩命!他疯了吗? 担忧之余,瞿步青心里很不是滋味。 是他表妹,又不是他老婆!他对白嘉言的关心,是不是过头了? 气恼之余,她迁怒到江玦头上:“怎么回事啊,人好好的怎么会掉下去啊?” 江玦说:“这上面的仓板不牢,掉下来砸到我脚,她推了我一把,自个儿掉了下去。”他也是满脸的懊恼和担忧。瞿步青低头去看,果然见他被人搀扶着才能站着,不过,心里还是火大。她也没这闲工夫和他吵,回头继续去看海面。 旁边有人喊“上来了”。 瞿步青把身边两个男人都推开,挤到东边的甲板口。旁边人有些不满,不过碍于情面也没开口。谁都知道瞿步青对俞庭君那点意思,这在圈里本也不是什么秘密。 在两人的帮衬下,俞庭君把白嘉言推上了甲板,自己也翻身爬上。 可能是水灌多了,或者是在冷水里呆久了,白嘉言的脸色白得像纸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是,俞庭君的脸色比她更难看,僵直惨白,神色甚至有些恍惚。瞿步青过去搭住他的肩膀想要安慰他两句,谁知他大声说:“别碰我!” 她猛地震住,然后就见他放平了白嘉言的身子给她做人工呼吸。弯腰、捏鼻、吹起,不厌其烦的,毫不间断的,就一直做了半个多小时,直到白嘉言吐出水来睁开眼睛。他一把把她抱进怀里,死死抱住,和她肩颈贴合,不分彼此,像抱着他自己最珍视的宝贝。 瞿步青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紧张的样子,这么舍生忘死。原来,他也有这么在乎的东西? 她沉默地望着他的背影,良久都没有开口。 人没事了,一帮人也散去了。瞿步青跟着俞庭君把人送到了医院,确诊后,他坐在床边看着人,又拿了水果刀低头削着水果。削完了,他才意识到什么,抬头对她说:“你先回去吧,我看着嘉言就好。” 真难为他还记得她了,这都几个小时了,他才注意到她。 瞿步青心里有些嘲讽,脸上却笑道:“女人才擅长照顾人,照我说,该是你回去,我来照顾她。” 俞庭君说:“嘉言不喜欢生人,你回去吧。”这话说得冷淡,意思很明确了,就是在赶人。 瞿步青又气又恼,实在是憋不住了:“你是不是对她太过关心了?要是被她男朋友知道,恐怕不大好吧,人家误解了,大好姻缘都被你破坏了。” 俞庭君本来心情就不大好,听到这话猝然沉下脸,但是碍着白嘉言在休息还是把声音压低了:“你有意思吗?不分地点、不分场合啊?我怎么样是我自己的事儿,请你出去。” 瞿步青气得摔门就走。 靠!什么人啊? 病房里一瞬间安静下来。俞庭君把削好的苹果放到果盘里,弯腰用嘴唇贴了贴她的额头。他只是想试试体温,谁知是这么冰凉,于是忍不住握住她被子里的手,慢慢攒在掌心里。 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在她掉入水里那一刻却仿佛天崩地裂,恨不能掉下去的是自己。 他低头抚摸她苍白的小脸,慢慢地、不厌其烦地抚摸着。 这时候他心里也是有恨意的。 怎么就能这么不小心呢? 嘉言的睫毛颤了颤,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怔怔地望着他。俞庭君就这么和她近距离对视着:“醒了?” 她点点头,鼻子有些发酸。 “你就这么自私?你和江玦在一起时有没有想过我?如果你出了事,我怎么办,你想过吗?”他的语气是真的冷漠,冰冷的怒气带着讽刺。 嘉言咬住嘴唇,实在不知要说什么,但是自己心里也有些心虚气短。可是,那一刻她真是本能反应。江玦也是她极好的朋友,她没经过大脑就上前推他了。不然,那玩意儿砸脑袋上怎么办?她扪心自问,重来一次,自己会怎么做? 答案是肯定的。 俞庭君都气笑了,笑过之后把她整个人搂到怀里,低头吻她的额头。吻是细细碎碎的,慢慢落在她颤抖紧闭的眼皮上。他叹息一声,把她抱得更紧。 有 第70章 防盗*^^^ 清晨六点,楼下传来城管的铲雪声,店主们也出来帮忙,不过更多的是帮自己家门口铲雪。这厚厚的一层都没过小腿了,还怎么做生意啊? 嘉言套上胸罩,手伸到背后,有一个扣子怎么都扣不上。 “我来吧。”俞庭君从门外进来,绕到她身后,微微拉了拉那扣子的两头。嘉言面色微红,然后扣子准确地被他扣上了,食指还在她背脊处刮了一下。 嘉言闷头快速套上了毛衣,转身跳下了床。他快她一步,把她捞了回来:“你害羞啊?你也会害羞?” “废话,哪个女的脸皮真那么厚啊?”她有些忸怩,声音很小。 他轻声笑了一下,把她横抱着出了卧室。嘉言说:“去哪儿?” “刷牙、洗脸,然后吃早饭。” “这么早,这一片儿有卖早饭的?” “在你眼里,我还是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家伙?” 嘉言都笑了,勾勾他的脖子,动了动腿:“你做的啊?真是你做的?”调侃的眼神。 他松手就给她放餐桌上了,挠她痒痒。嘉言嘴里告饶,不住告饶,他才放开了她。嘉言跳下地,跑进了卫生间。 早餐很简单。两个煎蛋,两根火腿,两碗粥、还有盆炒土豆丝,味道却很不错。嘉言闷头吃着,吃完了问他:“以前你不是很讨厌做饭吗?” “很讨厌,不是不会。我第一次给自己做早饭还是在南京军区那会儿,我的第一个班长,看我特别不顺眼,处处为难我。有一次,明明时间还没到,就踢翻了我的碗,说时间到了,马上去操场集合。你猜我怎么着?” “怎么着?”她来了兴致。他还没和他说过这事呢。 “我把他揍了一顿,然后自己去厨房做早饭。” “你可真牛掰。” “结果就是绕着操场负重奔跑两万米,加蛙跳十圈。” “报应,谁让你这么嚣张。不过,他为啥看你不顺眼?难道是因为你长得帅?”嘉言拄着头看他。这个人的脸百看不厌,帅得简直没边了。 俞庭君笑了声:“他高中都没毕业,后来参加成人高考上了个二加二,然后才参军的,做到排长的时候都三十了,甭说陪那些首长出国交流了,大字不识几个。我是正规军校毕业的,直接进的独立连,毕业后就是高级尉官,只要实习满半年就能晋升。那会儿,我们团长特别喜欢我,还介绍给政委,那老人家常带着我出去,就当带个随身翻译似的,还带我出国交流,有意让我贴身跟着他。他当然看我不顺眼了。” “那人家知道你俞四少的身份不?” “我是那种到处显摆的人?我知道你跟有些人一样,都觉得我傲慢,但是,我真不乐意跟那些草包搭话,神烦。你跟他谈高斯,他说你也看日漫啊。我那时候就觉得我有毛病,跟这么个人说话。” “别那么骄傲,对别人宽容点。后来呢?后来他有继续为难你吗?” “后来?我们同班出来的成绩最好的一起去济南呆了两年。不过,第一期只有我和段梵顺利毕业了。回来之后,他被调到了我们连,我是他的首长。”他说得自己都笑起来。 嘉言也笑了:“你报仇了?” 俞庭君说:“我第一天就对他说,当着大伙的面,让他马上去操场集合。他说还没吃完饭呢,我说这是命令,马上。他说我这是公报私仇,还有十分钟才结束吃饭呢。我说,现在改时间了,我改的,作为一个军人,首要就是服从、服从、再服从。” 嘉言喷笑出来:“你可真是……” 俞庭君说:“这是他活该。” 嘉言附和:“嗯嗯嗯,是他活该。” 吃完以后,俞庭君送了她去学校。 “路上小心。” 嘉言点点头,转身回了学校。刘舒的床位还是空着,苏柔和朱晴都在,看到她,也只是不咸不淡地打声招呼。有时候,连招呼也省了。临近毕业实习,大伙儿都在各自谋出路。嘉言决定以后,刚才就给了杨教授短信。那边很快回信,说会帮她安排,要珍惜这次机会,好好努力,争取快点考过中级职称。 嘉言回信过去,说一定努力。 下半年开始,她就直接去二院报道了。出发那天早上,江玦过来接她,然后,看到她和俞庭君从楼梯上一起下来。三人都停下了脚步。嘉言想说点什么,俞庭君忽然搂住她的肩膀,带着她下楼,当着江玦的面打开车门把她塞了进去。 江玦看着他们,目露苦涩。 “你这样不大好吧?连个招呼也不打。”嘉言在车里小声说。 “那要不现在开回去,让你再和他缠绵地道个别?” 他说地阴阳怪气,嘉言皱起眉,也有点生气:“我都说了和他没有什么了。” “没有最好。”车和红星商场擦过,开进了一处旧街道。这一片都是老社区,他放缓了车速,绕过几片居民区,从中机二院的侧门进去。那门卫看到他车牌也没有拦,直接给放行了。里面道路有些窄,是很老那种路,地上红、黄、绿三色的路缘石在岁月的剥蚀中渐渐泛白,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有不少地上还缺了石块。 车开得很艰难。俞庭君低咒一声,好不容易才停到了后面的宿舍楼下。 这是幢奶黄色的六层楼建筑,设施有些老,上面一个大大的“5”字号牌挂着。那些研究院和高级工程师住的地方不在这,这地儿是给那些工人和他们这样的实习工住的。 俞庭君在楼底下往上望的时候,眉头就皱紧了。 “你就住这儿?” 嘉言说:“有免费的地儿住就不错了。”转身就要进楼。俞庭君拦住他,接过了她手里的箱子。 宿舍安排在三楼,采光还好。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很干净。四个床位,已经有两个占了,不过人都不在。俞庭君帮她打了水,爬到上铺就开始擦床板。嘉言在下面说:“你动作蛮熟练的吗?看来这几年军中生涯吃了不少苦。” “那你多疼我一点啊。”他凉凉地开口。 嘉言笑了,还要打趣两句,门就被推开了。两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站在门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床上的男人,面色都有些腼腆。过了会儿,还是过来和她说话:“我是赵琳,这是朱雅,以后就是舍友了。”短发的女生介绍身边脸上有点儿雀斑的女生。 那女生更加腼腆,脸有些红。 嘉言露出微笑,说:“很高兴认识你们。” 见她这么好说话,两人都松了一口气。聊了两句,赵琳就忍不住打趣道:“这是你男朋友吗?这么体贴。” 嘉言怔了怔,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她否认道:“不,是我表哥。” 赵琳忙说“对不起”。 俞庭君擦床的手一顿,不过很快就继续擦起来。期间他又换了两盆水,帮她把橱柜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又用报纸和宽胶贴住了缝隙,以防蟑螂什么的爬进来。他和嘉言说了句,下去给她买樟脑丸和脸盆毛巾。 “你表哥对你真好啊。”赵琳笑了笑,迟疑地问,“有男朋友了吗?” 嘉言只是迟疑了一下:“有了。” 赵琳露出些许失望,不过很快就换上了笑脸:“我就说嘛,这么帅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啊。嗳,太遗憾了。” 朱雅小声说:“你别这样啊。” 赵琳回头摸她痒痒:“我怎么样,怎么样,嗯?” 朱雅连声告饶,眼泪都笑出来了。 俞庭君很快就回来了,帮她把厕所的毛巾架和盥洗池也清洗一遍,挂上用热水泡过的毛巾,叮嘱她:“每一个月换一条,牙刷最迟两个月换一次。” “知道了知道了!” “嫌我烦啊?”他回头冷笑。 嘉言怂了,摇摇头,一本正经:“没有。” 他神色缓和,摸了摸她的头发,拍拍她肩膀:“自己注意一点,天冷了,多穿几件,我给你买了一打的暖宝宝。” 嘉言推开他:“我室友还在呢。”回头去看,两个人围在一起讨论淘宝爆款,多少松了口气。 他约莫是笑了一笑,食指抬起来刮了刮她的鼻子:“乖一点。” “你走吧。” 这一幕正好被无意别过头的赵琳看见,下意识推推朱雅。朱雅也是楞了一下。嘉言把俞庭君送到楼下才回来。回到寝室,发现赵琳和朱雅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有些欲言又止。她心里跳了一跳,不知道刚才那些是不是被她们看到了。她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笑着说:“你们都看什么呢,网购?” 赵琳神色恢复如常,笑了笑:“是啊。没钱,只能打折的时候买爆款。” 嘉言说:“我可以推荐你几个店,保证不后悔。” 赵琳说:“快说快说。” 中午去食堂吃了点饭,才去研究所报道。中机二院是上个世纪建国后就建立的第一批高级研究院所之一,下辖八个分院、八个子公司、十五个研究所,还有几十个甲级资质综合设计院,院内专家和研究员无数,科技力量非常雄厚。虽然前几年因为种种原因导致内部出了点问题,发展停滞不前,这两年换了新院长,采取了一系列改革措施,员工薪资和待遇得到了大幅度提升。第九工程分院是去年成立的,是从各分院抽调出最优秀的人才组建的,据说待遇是最优的,实习工的工资就是其他分院的两三倍,光专业领域的专家就有十多位,和总院齐平了。 研究所其实就是东大门正门的一栋十层的建筑。赵琳和朱雅分别被分配到一个程姓和刘姓的工程师手底下,都是三十好几将近四十的人了,也算是院里的资深工程师。嘉言想不到的是,带她的居然是总工。 “这可真是缘分啊,嘉言。”瞿步青踩着细高跟鞋款款过来,双手亲昵地握住她的手,姿态优雅,走路都带着风。她皮肤白,穿着件烟粉和白色相间的毛衣,长发松松地在脑后挽了一下,文雅随和,显得特别知性。 旁边都有人看过来了,嘉言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瞿老师好,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她的态度有些疏离,瞿步青倒也不在意,带着她朝办公区走,一边和她说:“工厂在西郊,距离这儿十几米,一会儿我让小李带你过去看看。平时没事的话,你也不用去那边,日常的工作主要就是配合几位老师做好工作,具体工作看当月拿到的项目,我们每个人手里的项目都不一样,可以拿分配,也可以自己去拉,这些,你以后就知道了。现在的话,你还在实习期,主要是熟悉工作,一步步来吧。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我的办公室在四楼,上面有我的铭牌。” “谢谢瞿老师,我会努力的。” “别见外,你是庭君的妹妹,那就是我的妹妹,我当你自己人呢。”瞿步青笑了笑,“十楼就是器材,七楼以上都是专家的办公区,没事还是不要去打扰。” 她说得很详细,注意事项什么都说了,嘉言一一应下,说她知道了。 第一天其实就是熟悉工作,实习期开始也没有他们真正上手的机会。瞿步青虽说是带她,但是她平时工作很忙,要监管各种项目的进度,还要拉新项目,和总经济师、总会计的竞争也很激烈,基本没有时间带她,所以把她交给了一个叫老马的中年秃顶男人,是个高级工程师,虽然业绩不出色,但是为人圆滑稳重,人也耐心。嘉言跟着他学到了很多。 老马手里还有两个实习生,一个是外聘的,一所211本科院校建筑系毕业,还有一个学的机械工程,是和嘉言同校,本来是要分配去农机的,也是卯足了劲才挤进来的。老马虽然平时对三人都挺和蔼,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对她特别关照,两人就有些抱团孤立她的意思。 这日,老马吃完饭又把她单独叫了出去。嘉言分明感觉到身后有两束目光都看了过来。她放下工具,和老马走了出去。 等她一走,卢丽丽就和程欢说:“她不是老马亲戚吧,什么好事儿都想着她。比我们晚来,中级职称还没过,凭什么呀?” 程欢朝门那边望了一眼,无意识地哂笑了一声:“什么老马亲戚啊,是总工的妹子,特别交代了要好好照顾的,当然什么好事都想着了,背景深着呢。不过,她是h大土木系的研究生,听说成绩很不错,毕业前完成了很多课题,他们专业虽然不像冶金和化工那样,不过也是需要一定专利额度才能毕业的,应该也不是草包。你也用不着羡慕。” 卢丽丽在学历这方面一直是短板,听她这么说就有些不忿:“也没比咱们高多少吧,进了这儿,什么都一样,我表妹还mitarwu硕士呢,外聘进了四院,前些日子和我联系,实习工资就3000,转正后交了五险一金就3500,也没学到什么东西,天天打报表、开会,搞得跟宣/传/委似的。” “那不是比咱们还糟糕?”程欢叹道。 “什么糟糕啊,我听说六院环境和农经的有些院系还有实习工资1000的呢,签了五年还不能违约,咱们扣掉五险一金3600很不错了,转正后应该还能再涨点,关键是福利好。我之前有几个同学是z大的,毕业后回老家中学教书了,嗳。光有学历有个什么用,没点本事,没点背景,这日子混的还不如我老家的搬砖工呢。”卢丽丽说。 程欢笑道:“那你回老家搬砖得了。” “您找我什么事吗,马老师?”到了外面,嘉言问他。 老马说:“现在有个大项目,是市政府的,下个月月初要去上海招标。我手里有个实习生见习的名额,这三个学生里,你是最稳重的,我决定带你去,你好好准备一下。” 嘉言应了声:“谢谢老师。”心里有点儿忐忑,不过也兴奋,这样的机会对她这样的实习生来说是很少的。她知道很多像她这样的博士毕业也不一定能找到很好的工作,高不成低不就的,如果不是杨教授的话,她原本是想回杭州找一家外企工作的,工资肯定比这个高几倍不止。但是杨教授这人传统,觉得他们这样的人就该搞科研,不该为了现在这点儿蝇头小利放弃终生的事业。不过她这样刚毕业的愣头青肯定进不了科研那核心圈子,就算有人脉有本事,她也愿意去经营,也得花上不少时间。 她现在,说白了就是个打下手的。好在老马对她很器重,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嘉言规划了一下,还是决定先配合着做好几个项目,再过几个月把中级职称考过再说。 这些日子天气回暖了,晚上宿舍里也有暖气,倒不怎么冷了。嘉言刚出门后面就有车按喇叭。 她回头去看。 是辆黑色的gtc4lusso,很快就开到她身边,造型太拉风了,把她吓了一跳。她正踯躅着,车窗就降了下来。 俞庭君在里面看着她,穿着身米白色圆领的卫衣,领口里又露出一圈浅浅的藏蓝色白线绣花假领,下身一件浅灰色的同款裤子,裁剪很修身,却不显得紧,很休闲的打扮。好像是个意大利的牌子,带着点儿运动系和日风,嘉言忘了牌子,不过应该也不便宜。 “上来。”他敲敲方向盘。 嘉言绕到副驾驶座,利落地爬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又伸手摸这车,流水线般优美流畅的线条,“你也开这种啊,是不是装逼过头了啊,小心被交警重点关照。” “废 第71章 防盗#*#/ 啊?”嘉言问得俗。 俞庭君说:“休假。” “真好。”嘉言说,“我这几天天天加班,累得像狗一样。”他这车速太快了,嘉言朝外面看,只觉得景物飞速后退,有点儿渗人。她抓紧了安全带,回头问他:“你是不是超速了?” “没,这里是公路,还没到上限。” 他回答地简单干脆,嘉言却有点儿心慌。 他像是想到她在想什么,回头对她笑了一下:“怎么,你怕啊?” “你有病吧,看路啊!”嘉言猛推他,吓得被他吓得魂不附体。俞庭君回过头去,笑声爽朗。嘉言从旁边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把车停在商业中心。这个点刚刚下班,人比较多,等了会儿才有空车位。嘉言问他:“带我来这干嘛?” “买衣服。” “我有衣服穿。” “难看。”他说得直接。 嘉言回手给了他一拳头,正中他肩头。不过,这丫头才多少力气呀,不痛不痒的。俞庭君低头笑了笑,大力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那头卷发给揉乱了,惹来她一阵抗议。他绕到她身后,按住她的肩膀往前走:“别磨蹭了,早点买完,早点回去,一会儿还有事儿。” “你还有什么事儿?不是说休假吗?” “不是我的事,是你的事儿。” “我能有什么事儿,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他低头看了看她,声音放缓了:“给你约了个医师,总医院大院里的,是个国手,以前都是给中央那些首长调理身体的。能请动他不容易,我们要守时。” 嘉言沉默下来。 “乖啊,不许耍脾气。”他拍拍她的脑袋,帮她顺了顺刚才揉乱的头发。嘉言抬头看着他,俞庭君说:“怎么了?” 她扎进他怀里蹭了蹭。俞庭君抱住她笑了笑,嘴里说:“哎呦喂,好像又胖了,肉呼呼的挺敦实的,抱着可真舒服。” 嘉言一听就炸了,一脚跺在他的脚背上。 俞庭君笑着弯下腰,抱着她的手还是不放松:“你跟我使坏是不?找抽是不?这闹市区的,你真要和我闹开啊?信不信我把你摁那喷池边大屁股?” 嘉言哼了声,不过还是把脚给收了回来。 旁边有个小姑娘“啪啪啪啪”拿手机拍着,拍着拍着还越走越近,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和人家面对面了。嘉言和俞庭君对视一眼,有些无语。那小姑娘拍完了才发现,一叠声说对不起,转身跑了,直接发微博里——“男神女神在民间啊”。 嘉言说:“你这招桃花的本事越来越见长了啊,年纪一大把了,一点没收敛。” 俞庭君不咸不淡的口吻:“你没听过男人三十一枝花吗?” “哥哥你都三十二了,别装嫩行不?” “你呢,你觉得自己还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啊。都二十七了,再不嫁人没人要了。” “我会没人要?”她仰起脸,右手挥起来,“追我的可以绕着万里长城排三圈。” “脸皮还能更厚点。”他哼笑,推了一下她的后背,“走了,晚上还要去谢老那儿。” 嘉言一个踉跄,又被他从后面拎住了衣领,把她像个不倒翁一样提着,又晃着不让她站稳。她又听到他在笑了,气得挥手就打掉他的手。有时候真觉得这人可恶地不行! 天气越来越暖,这些日子已经从十几度向二十几上升,各大商场的专柜都开始推出春装乃至夏装,连无袖衫都来了。坐电梯的时候,嘉言拉拉他的袖子,指指一旁玻璃柜里一条无袖裸色包臀雪纺裙。 “你喜欢这样的?”他笑道,拍了拍她圆润的小屁股。 嘉言气恼地打开他的手:“我和你说正经的,我哪会喜欢这样的?我是说啊,现在商场的衣服不但越做越小,还都是无袖的。你知道为什么不?” “为什么啊?”他把手放在她两边细瘦的肩膀上,贴着她耳边问。他这么落后她一格,倒是一前一后正正好,下颌蹭着她的头发,很好蹭。 嘉言说:“节省面料,节省时间啊。而且,你知道袖子有多难做吗?我以前一个同学在日本留学,学的服装设计,他们上立体裁剪课的时候,一个袖子独立打版、放样就得一个礼拜,装袖再一个礼拜,期间要不断调整,错了或者版型不对就要重新拆下来修改。这整条衣服制版的时间,袖子就占了一半。” “懂得真多啊,和我炫耀?” “哪能啊?我怎么敢关公面前耍大刀?” “别以为我不知道,白嘉言,你骂我关公呢,呵。”他作势掐住她的脖子。嘉言配合地吐出舌头:“啊啊啊,要死了,没气了。” 俞庭君一巴掌拍她头上:“安分点。” 嘉言挣开他的怀抱,几步跳上了二楼。俞庭君在后面说:“动作挺利索啊。” 她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 他冲过来要捉她,她忙转身跑了。 两人逛了会儿,白嘉言说什么都不好,没有喜欢的,还是俞庭君把她拉进一家的专卖店,给她选了条七分袖a字连身裙,有些硬挺的裸粉色搀亮银的编织面料,但是摸上去又很柔软,领口和袖口是手工镶嵌的一些珍珠和小碎钻,很精致。 这裙子正好适合春夏交接的季节穿。 他让服务员摘下来,比了比,甩手扔给她:“去试试。” 嘉言瞪他一眼。 出来以后,店员都看得呆了一呆。嘉言转过头来看着他:“好看吗?” 俞庭君抱着肩膀靠在专柜门口的位置,目光从她头顶一直扫到脚底,眼底似乎带着那么点笑,然后去了隔壁,回来时把一只银色格纹的小手包塞进她手里,随手拨了拨她的额发。 “顺眼多了。” 结账的时候,嘉言偷偷瞟了一眼那裙子的标价,很好,后面四个0,这么条裙子要两万四,他怎么不升天呢?得了,眼睛都不带眨的,以前常带漂亮姑娘来买吧?呵呵。 他回头碰见她的目光,顿了顿,解释说:“不是不给你买别的是个少女品牌,以你的年龄段,你就适合穿这样的,风格也搭。” 嘉言终于忍不住,笑了笑:“你挺有经验的啊,带过多少姑娘来买过啊?” “别连讽带刺的,这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要翻总账吗?”他也不走了,就跟她在柜台边杠上了。下一个姑娘一边付账一边偷眼打量他们。 嘉言说:“你虚情假意!你说,你给几个女人买过这样的啊?哦,没准这样的裙子还买过无数条呢,不然你怎么就知道我穿这条合适呢?” “白嘉言,你闹够了没?这是当季的新款,以前打哪来第二条?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嘉言把袋子丢给他,转身就走。 他追到电梯边拉住她,把她带到一边,低头就吻住她。唇齿搅合,又狠又急,像是要惩罚她,夺去她的呼吸,直到她浑身无力不由自主攀住他的肩膀,他才放开她。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白嘉言?” 嘉言低着头,微微喘息,抿着唇不说话。 他心里的火气在翻涌,但是看到她眼底闪烁隐忍的泪,怔了一下,所有的怒气像冰雪遇到艳阳般不由自主地消退了。他握住她的肩膀,低头在她颤抖的睫毛上轻轻吻了吻,把她抱到怀里:“真是个傻孩子。怎么你就不明白呢?就算我以前给那些女人买过东西,也不会带她们去看哪个牌子,看哪个系列,挑哪条衣服,她们要的只是标价,而不是合不合适,我也不在意她们合不合适l、s、cucci哪样都可以。” “……” “你别生气了,一会儿还要去看医生。”俞庭君叹了口气,拍拍她肩膀,牵着她的手下了电梯。 嘉言也知道自己理亏,索性不开口了。 离开商场的时候都晚上六点了,俞庭君加快油门赶到了谢老那儿。谢老住在总医院军区大院里,最老的那一片房子,都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建的,一直保留到现在。有人劝过老人家换房子,或者要把这一片翻新一些,可老人家死活不肯。人上了年纪,观念就有些守旧,固执起来,谁也拿他没辙。 谢老和老伴单独住,子女都在办公区附近的新楼房里住,两个人过得倒也惬意,相濡以沫地扶持了很多年。他小时候给俞庭君看过跌打,所以认得这个孩子;见了面说,我可记得你小子啊,小时候爬树摘果子摔断了一条腿,叫几个勤务兵给抬到我这儿,我一个劲地安慰你,结果你跟我说,要下刀就快点,磨磨蹭蹭的干啥呢,把我那个气的呀。 俞庭君也笑了:“那时候不懂事,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见怪。”然后把嘉言往谢老面前推了推,“叫谢老啊。” 嘉言本想叫的,被他这么一打岔,倒像她是他带来的晚辈似的,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头才对谢老弯腰:“谢老您好,我是白嘉言,俞庭君的……表妹。” 俞庭君没说话。 谢老点点头,给她把了脉,过了会儿才说:“倒也没有大碍,就是当年留下的病根,你这些年不注意这方面,所以才有些小毛病。好好调理就好了,不必担心。” 俞庭君忙道谢。 谢老给开了药方,他才带着嘉言离开,又带她到总后医院去开了几副药。出来时,却碰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嘉言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神色平静。 徐正清老了很多,两鬓有些斑白,腰也不像年轻时一样挺,不过神色依然严肃。他看到嘉言和俞庭君也马上停下了脚步。身边一直絮絮叨叨的徐姗姗后知后觉的回过头,然后,也看到了嘉言。 四个人,就那么站在那里。 该走的也不再走,该说的也停了下来。 第72章 防盗##// 徐姗姗走过来,对俞庭君说:“四表哥,你怎么和她在一块儿啊?” 俞庭君皱了皱眉,低喝道:“没规矩,叫嘉言姐。” “叫姐?她谁啊,凭什么要我叫她姐?江玦叫让我叫她姐,怎么你也让我叫她姐啊?”徐姗姗气愤地说,“难道,你也看上了这个狐狸精?” “你在说什么,没大没小。”徐正清的嗓门忽然提起来,大步走到她身边,“她就是你姐姐。”他和徐姗姗说话时,没有抬头看嘉言。 嘉言唇边含着讥诮。 “不敢当。” 徐正清的表情有点僵。然后,他也不再说话。俞庭君见气氛不对,把药和车钥匙递给她,拍拍她后背让她先去车里。 嘉言也不想呆在这儿,快步走了。 她走了徐姗姗就叫起来:“她就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徐正清勃然大怒,低喝道:“什么叫那个人的女儿!你还有没有尊卑,有没有礼貌?她是你亲姐姐!” “我只有一个哥哥!”徐姗姗捂着脸跑了。 俞庭君走过来对徐正清说:“嘉言只是性子倔,一时有点儿想不开,姨夫,您不要放在心上。” “……你和她好像关系不错?” “……之前说过,五年前在杭州认识的,是……还算谈得来的朋友。”他觉得还不是时候,想了想,这么说。 徐正清抬起头,郑重其事地拉住他的手:“小四,我从没有要求过你什么。这次,就当我求你,替我照顾照顾她,她也是你妹妹。” 俞庭君微微垂着头,半晌,平淡应声:“应该的。” “对了,你们来这干什么?” 俞庭君心中急转,面上不动声色,抬头和他对视,解释说:“嘉言有点儿风寒,我帮她来抓点药。” “怎么就风寒了?她在第九院的宿舍里住的不好吗?” 俞庭君看向他:“您知道她在中机二院第九分院?” 徐正清似乎不大愿意在这个话题上交谈,说:“她们宿舍不是有暖气吗?去年新造的,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才对。” 俞庭君说:“大楼是新造的,宿舍区是以前工人住的老宿舍,稍微翻新了一下,条件算不上好。” “不好?” “那也不算。”俞庭君也不想他这个时候过于打扰嘉言,那样反而惹她反感,想了想便说,“只是没有那么精细而已,和她以前在校时候差不多,您也不用太担心。有什么事儿我会帮她的。” “那就好。” 说完这句户,他像是没有话说了一样。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对视一眼,确定对方真的没有话再说了,道别后各自离去。俞庭君上车后,发现嘉言抱着膝盖蜷缩在副驾驶座上,他疼惜地翻过身去揉揉她的小脑袋:“怎么你不开暖气呢?” 嘉言怔了怔,挤出一丝笑容:“哦……我……忘了。” “别这样,嘉言。”他打开暖气,把她抱到了怀里,收拢双臂,“不管怎么样,我会一直照顾你的,别想那么多。开心一点。” 她点点头,回抱住他:“四哥,今天我不想回宿舍了。” “那你想去哪儿?” “不知道,你有住的地方吗?除了你家。” 俞庭君说:“我现在不住老家,我在西郊军区那边有套房子,我现在住那儿,八十平,我一个人住。你要不嫌弃的话,今晚跟我去那边吧。 “嗯。”她点点头。 他又问她晚饭想吃点什么,嘉言说她随意。俞庭君说:“怎么能随意呢?不过这么晚了,菜市场也关门了,我们打包外卖吧。” “好。” 最后到了那边大院里,在后头一条老街上买了两份炒河粉。嘉言对那店主说:“辣多一点,多一点……哎呀,您怎么只放这么点啊,能别这么抠吗?辣椒才值多少钱啊?” 东北大汉性子爽直:“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呢?放这么多辣吃出毛病怎么办?这辣椒可是祖传秘方,和外面那些不一样,放多了你可吃不消。” “您就是放辣椒炸弹,我也吃得消。” 店主也被她的不识好歹气着了,操起辣椒罐头就给她一股脑儿倒下去:“行行行,给你,都给你。保管你吃个够辣、够本。” 俞庭君在旁边看得直皱眉,叮咛道:“少放一点,小心吃坏了。” “我从小就这样吃,您放一万个心,吃不坏的。” 见她还没停下来的意思,俞庭君夺过她手里的辣椒罐头就拍桌上:“够了!” 嘉言被他唬住,收起嬉皮笑脸,别过头,不说话了。 店主笑呵呵,对他挤眉弄眼。等嘉言拎起自己那份炒河粉负气离开时,那店主才说:“哥们儿,真不简单啊,驯地服服帖帖的。” 俞庭君简直都要笑出来了。 驯地服服帖帖?服服帖帖还敢每天对他甩脸子耍横呢。这叫服服帖帖啊?他就差没给她当祖宗似的供起来了。 当然,在外男人的面子还是要的,他笑得高深莫测:“女人啊,就不能惯着。” 店主忍不住对他竖起大拇指:“高啊。” 俞庭君低头才能掩饰不住抽搐的眼角。 高?高你个头! 再也没心情呆了,他快步追上前面的白嘉言。 他那房子外面看着老旧,里面装修地很精致。嘉言一进门就怔住了。日式和现代混搭的风格,整体暖色调,米白色的木地板,墙上是靛蓝色和深米色交错的雕花凹凸版墙纸,浅褐色的落地窗帘,明黄色的圆筒形垂形吊灯缓缓旋转……分明是五年前他们在杭州的那个小公寓的模样,几乎一模一样。 嘉言回头看他。 俞庭君若无其事地弯腰换鞋,牵了她的手坐到餐桌边,打开两份炒河粉,又给她装在了碗里,把筷子递给她:“吃吧。” 嘉言接过来,默默地吃起来。 他们吃的时候很安静,谁也不说话,吃得也慢。吃完了,俞庭君站起来,把碗叠在一起去厨房洗了。嘉言有点儿过意不去,跟过去说:“要不要帮忙?” “你别添乱我就心满意足了。”他背对着她打开水龙头。 嘉言说:“瞧不起人了吧?我只是不会做菜,其他的家务手到擒来。”说着做事要去水里捞那碗。 他回头瞪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你碰碰试试? 嘉言缩回手。 四年过去,真觉得这人越来越高冷了。以前这种时候还会开几个玩笑。嘉言笑了笑:“你在部队里是不是特别无聊?” “没,挺好的。” “说说嘛。有妹子吗?” “有。” 她看他。 俞庭君回过头,轻嗤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瞟了她一眼:“不过是分开训练的,平日没来往。每天训练就累得跟条狗一样,回去倒头就睡,没那么多花花心思花花时间。我这样说,行了吗?要不要再从出生那年拷问一遍?” “你跟几个女人上过床?” “有意思吗?” 她反而笑起来:“我不闹,真的,我就想听你讲讲。就我知道的,宋曼、韩璐、梁艳……” 她说到这里他就冷笑起来:“我怎么不知道我和梁艳还有一腿啊?我连她一根小手指都没碰过。我要和她有一腿,当年我犯得着那么和她过不去吗?我用得着往死里整她给你出气吗?” “给我出气?是因为中宸的股份吧?”嘉言嗤之以鼻,“真当我智商是负数啊。你以为我这研究生怎么考上来的?” “那你想怎么样?你现在到底想怎么样?” “韩璐呢,后来你跟她还有来往不?” “我就跟她上过一次!”他的横眉怒目,把那碗猛地给摔池里,溅起一片水,紧绷的脸色就可以看出他冰冷的怒气。 “哪次啊?”嘉言反而平静下来,唇边还带上一点笑。 俞庭君冷着脸和她僵持对视了片刻,声音平静下来:“会所那次,和你吵翻以后,我去一个夜场,哨子介绍的。我那会儿心情差,就那次。” “江玦?”嘉言惊讶。 俞庭君说:“瞧你这表情,人家对你献几次殷勤,你就真当他是只好鸟了?我和东子忙,没那么多时间,偶尔找个女人就是调剂,他那时候就是一个后宫。” “妈的。”嘉言笑骂,“真不是东西。” “我是不怎么检点,但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乱。” “您女人也没断过啊。” “我又不是太监!”他也火了,“你审犯人呢?都说了过去式了,你还想怎么样?” “到底几个,数的清吗?你都戴套了没?”她冷笑,“我怕得个什么病啊。” “有病也传给你呀。”他轻笑,挑起一边修眉,眼神有点儿轻佻,“不过,我还真就跟你一人‘赤膊’上阵过呢。” 嘉言冷笑。 俞庭君笑,话题又转回江玦:“不过,这些年他已经收敛了,我也不会在你面前刻意诋毁他。他就那么个人,挺花的,不过人也真。朋友真要出点什么事,他就算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会帮你。而且,立场很鲜明。” “早看出来了,你是真拿他当朋友呢,嘴上不说。” 他没说话。 嘉言说:“他这人还是蛮好玩的,对人也真。要没你啊,我还挺喜欢他的。” 俞庭君听了,微微冷笑:“也许,他还是真是喜欢你呢,以前他只喜欢搞处女,你都跟我那么多次了,他还惦记着,一点都不嫌弃。呵,你这块鲜肉他从那时候就惦记到现在了吧。隐藏的够深的,差点就撬了我墙角。” “现在他也具备竞争力啊。”她半开玩笑地对他眨眨眼。 他把她抱到台面上,按住她肩膀,发狠道:“再说一遍试试啊?别他妈逼我在这儿办了你啊。” “你就会暴力恐吓我吗?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吗?” “我对你还不够好?” “总是凶巴巴的。” 俞庭君嗤了声:“换了别人我还懒得搭理呢。” 嘉言笑:“是啊,谁能入您老的眼啊。宋曼那可是一等一的美女啊,性子也开朗,有点小心机,但是不失可爱,所以那些年作为您的常备情妇之一。至于韩璐嘛?就次了点,所以试了一次就没兴趣了。” “你还有完没完?都过去的事情一翻再翻!” 嘉言也冷冷地盯着他,带着一股劲。 最后,他终于妥协了,像泄了气的皮球:“你不就是想让我说一句,这些年,我心里只有你,再也没有过别人吗?白嘉言,我真瞧不上你,这么拐弯抹角的。你累不累啊?” 嘉言摇着头,缓缓说:“不累,我就要你亲口说。你是为我改变了很多,也成长了很多,但是,俞庭君,我告诉你,我对你的付出一点也不少。那些年,你不知道我有多难。你知道我要放弃怎样的骄傲才能嬉笑怒骂、佯装毫不在意地屈膝和那些女人一起分享你吗?你觉得我脾气差,高高在上,那都是做给你看的,就像你总是带着那些女人在我面前跟遛狗似的溜达一样。我就算把她们当狗怎么了,我心里还是痛。你是我一个人的!” “……” “你以为我没人要吗?我跟你分手那会儿,起码四五个公子哥凑我面前秀存在感,又是鲜花又是名表的,我都不理他们。我为的什么?我之后也交过一个男朋友,我想要重新开始,但是做不到。” 他按住她的肩膀,想要开口,又被她的话堵住。 “你那会儿还那么变态,又捆人又鞭打蜡油的,你以为我是受虐狂啊?我每次都难受,第二天还要对你笑。” “……” 她安静下来,抬起眼睛,就那么望着他,仿佛要望进他的灵魂深处里,有些讽刺地说:“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这一刻,俞庭君真的觉得千言万语都难以开口。这个女人的眼睛,怎么可以这么美呢?如泣如诉,楚楚动人,却又这么坦荡而自然,她的眼神里什么都说完了。 他终究, 第73章 防盗-*/^ 晚上气温降得快,俞庭君给她多拿了床被子过来,抖开给她掖好:“晚上别踢被子,安分点。”嘉言直接踢掉,转身出了房间。 这个房间旁边就是他的房间,同样的套型,不过装修更加简单。嘉言直接推门进去,脱了衣服就钻进他的被窝里,裹紧了,就露出一个小脑袋,那么笑眯眯地望着他。 “你什么意思啊?玩火是吧?”他反手把门关上,慢慢脱掉了上衣,扔到地上,走过去,俯下身来,双手撑到她的脸颊两侧。 床垫下陷,身体有点儿失重。嘉言有点儿惊慌,笑着往被子里躲了躲。她说:“没啊,我就是忽然想睡这个房间了。你不乐意可以出去嘛,隔壁的你不能睡啊?” “这房间就好一点啊?” “不好你干嘛不让我睡?” “没不让你睡啊,我什么时候不让你睡了?你想怎么睡都行,睡我也行。”他的声音忽然低下来,“啪”的一声关掉了灯,只留床头一盏昏暗的壁灯。他赤着上身撑在她头顶,皮肤也被暗黄色的壁灯映地一片橘色的暖光。 被他这么盯着,嘉言有点儿局促,也没了开玩笑的念头。 “我要睡了。”她拉起被子遮住脑袋。还没完全遮上呢,就被他一把拉开,整个人都被他拖进了怀里。他按着她的脑袋,抵在胸前:“你就是欠□□是不?每天变着法儿跟我耍横耍娇?” 他的胸膛温热,贴地她的脸都烫了,挣扎着,双手抵住他压过来的身子:“你发什么疯啊?我真的要睡了。” “成啊。你不想睡这张床吗?咱就一起吧。”他把她放在怀里揉了揉,一只手固定了她的脑袋,一只手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探进那条棉质的睡衣。 “干嘛,好痒。”嘉言偏过头,脸烧起来。 他掰过她的脸,吮吸她的唇。 嘉言身体微微颤抖,分明地感觉到他贴着自己的下面硬了,隔着棉睡裤狠狠顶着她,本来还想调戏调戏他,这趋势是不能再玩火了。嘉言忙把他的手捞出来:“今天来例假了。” 他的动作戛然而止,狠狠地盯着她。 嘉言心虚地对他笑一笑。 俞庭君丢开她,捞了衣服去了洗手间。嘉言钻进被子里。过了十几分钟,才感觉到他卧了进来,被子明显起伏了一下。然后他从后面抱住她,摸了摸她的头发:“睡吧。” 第二天起来,俞庭君送她到宿舍楼下。嘉言拎了衣服上去,赵琳和朱雅正在玩扑克,看到她笑了笑。嘉言也对她们笑笑,把衣服放了柜子里,去了洗手间。 赵琳才推了推朱雅:“,当季新款。我本来想买条高仿的,丫的也要4000多,我就是个玩淘宝的命。” “什么啊?”朱雅只认识lv和l。 赵琳恨铁不成钢,转而又笑了笑,朝那被嘉言塞底下的购物袋抬了抬下巴,八卦的语气:“你说她昨个儿晚上去干嘛了?” 朱雅不懂,但是听出她语气暧昧,有点儿不好意思:“都成年人了,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你管人家干嘛?” 赵琳说:“我哪有管她啊,我不就是好奇嘛。你猜我刚才在楼下看到谁了?” “谁啊?” “上次送她来那个‘表哥’。”赵琳一脸神秘。 朱雅原本兴致缺缺,这下也提起了一点,好奇地看向她:“不是她男朋友送她回来?” “你怎么这么傻呀,脑子到底咋长的?”赵琳无语。 “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你蠢。”赵琳忍无可忍,叹了口气,说,“你真觉得那是她哥啊?拜托,有点脑子好不好。” “啊?”朱雅更不明白了。 赵琳算是彻底败给她了,凑过去给她分析:“其实,第一天我就觉得不对劲了。那帅哥看着挺高冷的,怎么对她那么好呢。那天我还看到他们在洗手间,他摸她头发呢,那眼神啊,满满的都是宠。” “哥哥对妹妹好,没什么不正常啊。”朱雅说。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你见过这样一对兄妹吗?”赵琳瞥她一眼,翘着腿儿打摆子,嘴角的笑容很笃定,“我那天就觉得这两人不大正常。但是具体哪里不大正常呢,也说不出上来。” “那你现在就知道了?” 赵琳露出一丝微笑:“你见过哪个哥哥大半夜的带妹妹出去,又给买衣服又给买包买鞋子的,就差连内衣一块儿买了。这还隔一天给送回来呢,你就不觉得有问题吗?” 朱雅反射弧长,愣愣看着她:“有什么问题啊?我哥也给我买过东西啊。” “那他有特地带你出去,陪着你逛商场还帮你选衣服吗?” 朱雅摇摇头。 赵琳说:“说你没脑子还不信,好好想想吧。哥哥给妹妹买啊,一般都是问尺寸,直接买了送过去。男人给女人买衣服呢,才会带着女人一个地儿一个地儿地挑。懂了不?” “没有例外吗?” “大部分都是这样。”赵琳很得意,那眼神像在说:快夸我福尔摩斯小侦探。 朱雅还是觉得怪怪的:“要真是那女朋友,干嘛不直接和我们说明白啊,要说那是她哥。这也太奇怪了。” 赵琳继续分析:“他们家里人不同意?你看嘉言之前穿的那些衣服,一身加起来连鞋子都不超过500块,这出去一趟她男人就给她买了好几万的东西。我想,他们家庭差距蛮大的。” 朱雅说:“那也没必要瞒着我们啊?除非——” 赵琳眼睛一亮,兴奋道:“除非他们家里人也在我们这儿上班,也许他们爸妈就在这儿呢。没错,很有可能是这样。不过,也有可能是其他什么的。” 朱雅点点头,又有些同情:“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我们不要到处说。” 赵琳也点点头。 嘉言出来后,发现两人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哪儿奇怪,一边擦头发一边开玩笑:“怎么了,我成原始类人猿了,一个个都这么看着我?” “你好看呗。”赵琳打着哈哈。 嘉言笑:“谢谢了。” 她擦完头发到厕所挂了毛巾,回头就要爬上上铺,赵琳忽然在她身后说:“咱们院里最近弄到一份招标书,过几天就要去沈阳参加招标了。嘉言,这事儿你知道吧?” 嘉言“嗯”了声,上了床,打开自己的小台灯:“知道,而且,我会跟着马老师和瞿老师一起去涨涨见识。” “天哪,你老师居然带你去?”赵琳又惊又喜。 嘉言笑了笑:“多一个名额,让我跟着去打下手的。” “那也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啊。你知道不?这次可不是一般的项目,虽然我没见过投标书,但是我都听他们说了,好像是沈阳军区联勤部那儿要整合,要造个新的军需库和燃油库,还有连带的大楼和几处营房。本来这次是指定了中机建设做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给否定了,说是要公开,这次去的还有中设、梅达……咱们这边,为了拿下这个项目院长也是卯足了劲的,派了材料和首钢那边的好几个专家一起过去的,这次要用新型材料建设,还要研究新的结构,造个什么一体化机电营房,全自动监控。要是我啊,别说是打下手,就是让我跟着去扫茅厕我也愿意啊。还能见到沈阳那边的首长呢,咱们这边也有首长和领导一起过去的。” 之前老马根本没和她说过还有这么一出,嘉言心里犯嘀咕,她原本以为就是个市政大楼呢。怪不得这次全国排名百强的好多国企、私企都去了,很多综合型研究所也卯足了劲地往那边赶。这个项目要是做好了,还担心名气打不响? 九院虽然资源好,但毕竟建院时间短,这方面还是有些欠缺的。 嘉言隔日去研究所,老马把一份投标书的复印件给她,要她也看一下,又叮嘱她千万不能泄露。按理说,这是不给她看的,他这是给她开后门呢。 嘉言指天发誓,绝对不会泄露,说她知道分寸。 标书都是经过再三修改的,最后经由总工和总经济师共同审核通过,预算也已经初步敲定。不过具体怎么样,还是到时候再说。也许其他企业和研究所有比他们更好的条件和技术,随机应变吧。嘉言快速地看过,自己也记了几次笔记,才算把这些烂熟于心。 到了出发那天,第九院特殊材料独立研究所的研究院、专家和几个一同前往的工程师都到场了,在国际机场大厅等候。军方的领导和随行人员是最后到的,不过也比约定时间早了半个小时。一伙人又等了半个小时,才踏上这班前往沈阳的班机。 他们是上午六点半上的飞机,预计是七点四十分到。嘉言身边的位置是空的,飞机起步的时候,瞿步青在前面回过头来对她说:“不是第一次坐吧,习惯不?要不要口香糖?” 嘉言笑了笑:“我没事。” 瞿步青见她神色正常,才收回目光,向左前方望去。身着笔挺军装的年轻男人正弯腰聆听一位威严的老人说话,也着军装,肩章上三颗金星、下方绣着金色枝叶,虽然鬓发有些斑白,但是神态严肃,一丝不苟,就是靠着椅背也自然地挺着背脊。 他说,那校官点头。 瞿步青露出微笑。刘将军很喜欢俞庭君,常和她爸说翻遍整个北京军区也找不出个这样的年轻人了,做事认真,有责任,有担当。要么不做,要么就一定要做到最好,和他年轻时一个样,模样儿好、说话有板有眼有气势,什么场合都能适应,带出去就是脸面。关键是,这小伙子还有文化,让他临时写分什么稿子文件也能一气呵成,要去个西边边缘地方,都不用另外找人,连文秘都省了。 广播里提醒完“手机要关机”之类的注意事项后,空姐推着餐车过来,一一为他们服务,送上早餐。到了嘉言这边,她摇摇手说她吃过了,谢谢。 空姐走了,有个高大的身影从她头顶笼罩下来。嘉言诧异抬头,是俞庭君,弯腰把一个剥了壳的鸡蛋递给她,一边拍拍她肩膀:“多少吃点。” 嘉言不习惯他忽然过来,接过来:“谢谢。” 俞庭君把毛毯打开,铺在她的膝盖上,看到她吃了一口蛋,才转身回到座位上,从报刊里挑了份杂志看起来。 “庭君对你可好啊。”瞿步青回过头,对她善意地笑了笑。 嘉言 第74章 防盗=+/# 到。一行人从高架通道过,到了外面,早有沈阳军方的人等着了,嘉言和瞿步青、老马几个工程师乘同一辆军用车,因为开到一处站口的时候遇到油罐车爆炸,耽搁了好久,一直到晚上九点半才到了和平区一处近郊的宾馆下榻。 这地方偏僻,是高架桥下的一个乡镇,附近只有小店和沙尘,能找到这样一座不算小的宾馆就不错了。那边负责人连番致歉,说要不再赶会儿路到市里去,或者直接去军区,刘将军却说不要大费周章的,能住就行,也省得来来回回折腾,呆哪儿不是住啊,他越战那会儿还住过猪棚呢。 安顿好以后,嘉言和瞿步青下到一楼餐厅吃饭。 “以前住过这样的地方吗?”瞿步青问她。 “这也不算糟糕,就是空气不大好,到处都是沙尘。”嘉言指着外面来来回回的大卡车说,“连公交都没有。” “离这不远有地铁,不过得开车过去。”瞿步青笑道,“至于空气?那没办法,这是公路,就挨着高架桥下面呢,货车什么都从这儿过。” 嘉言说:“除了这之外也没什么不好。” 所谓餐厅,就是入门口地方空出了一块地方,放几个桌子,平时也做饭馆的营生。老板乍然接待这么一群人,有点儿局促。老马惯会交际,在那边和老板交涉,老板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一边让几个雇工去准备饭菜。 吃饭的时候,瞿步青一直给她夹菜,不经意又问她:“你以前不住北京吧,嘉言?” 嘉言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看向她。 “我没别的意思。”瞿步青笑着解释,“就是觉得你这样的姑娘,不该是我们这硬邦邦的地方土生土长的。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特别对眼,多漂亮多水灵的姑娘啊。庭君也是,有你这么个妹妹,之前怎么就不见他提呢?” 她说,嘉言点头,稍微附和两句,但就是不搭话回答。瞿步青渐渐有些坐不住了,开口说:“你以前在哪上学呢?我觉得你挺眼熟的。” 嘉言说:“z大,我学结构工程的,后来跟着杨教授考来h大。” 瞿步青“哦”了一声,又笑道:“挺不错啊,要好好努力。你资质不错,我很看好你,老马都在我面前不断夸你呢。这次机会难得,多学着点。” “嗳。” 她又说:“我见你和庭君挺熟络的,是在杭州就挺熟的吧?”见嘉言看过来,又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小时候一块儿长大,他圈子里有什么人啊,我都一清二楚,所以,我想你小时候应该不和他一块儿的吧?” 嘉言却说:“不,我小时候也住他那一片,我出生时候就在那里。” 瞿步青怔了一怔,慢慢看着她。 嘉言抬起头,说:“不过我那时候老和他打架。” 瞿步青笑了笑,不再问了,走到门外抽了根烟。本来,她的试探到了这里也该告一段落了,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但是,她心里就是莫名有些怪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叫做不安。她总有种直觉,这两个人之间有些事儿,是她所不知道的。 但是过了会儿,她又笑着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俞庭君都说这是他亲妹子了。 外面风沙大,她转身进了门。 嘉言是和另一个工程师一个房间的,双人间,在走廊的尽头。女人三十出头,姓周,保养得不错,虽然没有瞿步青那么漂亮,长相也算中等偏上,就是有些微胖。 嘉言进门的时候,她正和他老公煲电话粥。 “嗯……嗯……好的,我知道了,知道了,回头见。”看见嘉言进来,她把电话给挂了,对她笑了笑,“不出去散散步?” 嘉言说:“公路,到处是沙尘,有什么好散的?” 周姐说:“也对。” 晚上天冷,周姐把空调打得很高,嘉言整张脸都热了起来,又干又难受。她看了看周姐裹得紧紧的被子,放弃了叫醒她的打算,穿了衣服敲敲出了门。 下到楼下,门厅的柜台那里换了个小姑娘在值班,拄着头,快要睡着的模样,头顶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应急灯。几个列兵模样的在靠门口的位置,聚在一起打牌。嘉言过去的时候,他们以为是领导来了,吓得丢了那牌。一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冲他笑,有点儿尴尬。 嘉言笑了笑,说:“我不会告诉你们首长的。出门在外的,难得放松一下。这地儿也没有什么不安全的,你们随意。” 话是这么说,他们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就都站回去了,脸上还有囧色。这帮小兵年纪都不是很大,看得出是刚出来没多久的。这不是什么重大的军事任务,刘将军原本也不必来,只是沈阳那边有他的老熟人,盛情邀约,他才过来交接一下,顺便考察一下东北一带近两年兵工厂方面的技术和进程。 身后传来脚步声。 嘉言正要回头,肩上就微微一沉。有人把军大衣披到了她的肩上:“下面冷,多穿点。” 嘉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了。回头一看,果然是俞庭君,身边还站着瞿步青。看得出来,两人似乎是一起下来的。 嘉言迟疑了一下:“都睡不着?” “我要巡逻。”俞庭君说。 瞿步青看看她,目光落在他盖在她身上那件军大衣上,又看看俞庭君,笑了笑:“我是真的睡不着,所以下来走走,正好在楼梯口看到他。” 嘉言没说什么。 瞿步青拉了她的手,越过餐厅到另一边去:“咱们女同胞说话,别理那些个大老爷们。” 但是说实话,她和瞿步青算不上很熟,也不是一个道上的。所以,大多数时候是瞿步青在说,说她和俞庭君小时候的事情,有一次她崴了脚,他背着她从操场赶到另一个区的医务室,云云云云。 嘉言一边聆听,一边点点头,不做评价。 瞿步青说着说着,也有些失了兴致。有些话,点到就好,她也不是个喜欢没事找事的人。过犹不及。 正准备起身,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俞庭君端着一碗浓汤从走廊尽头过来,又沉住气安坐下来,回头对他说:“你这是干啥呢?” 俞庭君没理她,把碗递给嘉言:“喝了。” 嘉言下意识接过来,然后才想起来还有喝药这回事。说实话,那药弄回去之后她就喝过两次,因为太苦了,熬起来也太麻烦。 她看了看,又抬头看看俞庭君的脸色,屏住气仰头喝完,把空碗递给他。 俞庭君接过来后忽然道:“你回去后是不是没喝过?” “喝了!”嘉言狡辩。 俞庭君说:“那就是没按时喝。” 这次没法玩文字游戏了。嘉言气馁,心里想:他难道有千里眼?这都能看出来? 俞庭君说:“回去后你还喝不喝了?” “喝,一定喝。” 瞿步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等嘉言上去了,她才笑着对他说:“庭君,你对你妹子是不是宠溺过头了?这样惯着以后要惯出问题的。谁还敢娶她呀?” 俞庭君说:“嘉言挺懂事的。” “嗳,你对她是不是关心过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媳妇呢。”她笑得促狭,眼睛一直望着他的眼睛。 俞庭君皱着眉转过脸,沉下声音:“瞿步青,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见势不对,忙笑了笑:“甭介,我开玩笑儿呢,你一大老爷们不会和我这个小娘们儿一般见识吧?” 俞庭君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他一走,瞿步青就沉下了脸。 俞庭君这个人,她从小认识到大的,性子冷,而且是从内向外地冷,一意孤行,从不迁就任何人,除了他姥姥,很少有人能被他看重,甚至挂在心上。虽然他们认识很多年了,她也一直粘着他,但是,他对她还是爱答不理的,顶多是见面点个头,有礼貌地问个好,更多的人是点头之交都不算,直接被他忽略那种。他对这个叫白嘉言的女孩,似乎关心过头了。 别说什么是表妹的了,他对她妈和那两个姐姐也不见得这么嘘寒问暖的。 这两人……这两人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很难不让人往哪个地方想。但是,她往那个地方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俞庭君以前也玩,但是,她知道他找女人就是解决生理问题,不是无聊到要找乐子,他在这圈子里风评也正常,也没传出过有什么变态嗜好。 她觉得可能是她想多了。 可是,接下来的日子又觉得自己的直觉可能真的没有问题。俞庭君对这个女孩简直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方,每天给她煎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药,早餐要看着她吃一定量,早上还要问她睡得好不好。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弄明白。那天偷偷拿了一点他倒掉的药渣到当地的医院找了个老中医问了下,心里才了然。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俞庭君对这个所谓的表妹这么关怀备至了。搞了半天,这是个曾经受过伤的易碎的花瓶呢。想必是处于怜惜,家里长辈也交代过吧。 第75章 防盗*^^^ 到了南郊,他们被安排在军区接待所的四楼客房,刘将军单独住楼上。离洽谈还有几天日子,准备的时候,也出去玩。用瞿步青的话来说,那就是放松放松,别把神经绷太紧了。 这日瞿步青敲响她的门,对她说:“别整日闷屋里呀,和平这地儿风景不错,陪我出去走走怎么样?” 嘉言欣然应允。她本也不是个喜欢闷在屋子里的人,只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 路上瞿步青说:“照你说的,也不是第一天到北京城,你认识邱睿、赵元他们吗?都是庭君圈子里的,现下都在这儿。” 嘉言很意外:“他们都在这儿?” 瞿步青笑着解释:“早来沈阳了,在武警队里做事。你知道你二伯一家吧?早些年也是住北京城的,后来因为徐首长工作调度的原因搬来了沈阳,就住这个大院里。” 嘉言不知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和徐正清的关系的,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俞庭君告诉她的。但是又很快否定,俞庭君不是这样的人。而且,她到底知道多少呢? 思考的时间很快,她接口说:“我之前一直在南方,对这些不了解。” 瞿步青说:“你二伯的小女儿和我走得比较近,所以我知道一些。要不要去拜访一下?”她回头看着嘉言脸上的表情。 “不了,我和他们不熟,冒昧打扰不大好。” 瞿步青说:“那我们去‘梦’吧,是家俱乐部,就在这大院后面的街上,这一片大院里长大的孩子都喜欢往那边跑。” 在一片老旧的街道里,“梦”是有些鹤立鸡群的,占地四个店面,共两层楼,却在结尾一个比较偏僻的拐角里,似乎完全不怕别人发现不了。店面都是封闭的,落地玻璃内拉着厚厚的垂帘,从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景象,只有一间小木门可以进入。到了里面,嘉言也有些被这独特的装修震到。完全的工业风,墙面是凹凸不平、参差垒叠的文化石,吧台边是高脚木椅,头顶悬挂的是灯盏生锈的白炽灯。 几2个年轻人在中间的位置打台球,旁边还有几个偏厅,是别的娱乐场所。瞿步青到柜台前刷了卡,带着嘉言步入中厅,对一个正在打球的男人说:“方寒,好些日子不见了。” 因为这一声唤,徐方寒一个球打偏了,皱着眉直起身,转过来。 瞿步青说:“不记得我了?” 徐方寒神色有些冷淡,一时没有开口,目光越过她看到了她身后的白嘉言,倒是笑了一笑,走过去和她握了握手:“怎么你来沈阳了?” 嘉言觉得他这脾气倒是和俞庭君像,看不顺眼的人懒得搭理。看着那边还被他晾着的瞿步青,嘉言有些尴尬,轻嗽一声说:“陪领导来的,洽谈项目。” “你现在是在——” “中机二院第九院,工程师助理,也就是所谓的学徒。”嘉言自嘲。 瞿步青走过来说:“原来你们还是旧识啊,得了,省得我介绍了。” 嘉言说:“你们也是朋友?” “是。” “不是。” 两人异口同声。这下,嘉言是真的尴尬了,瞿步青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对徐方寒也有些恼火了,冷着脸说:“就算你维护徐诺笙,也有个度吧?就因为我和珮昀走得近,你就连带着我也看不顺眼。” “徐珮昀是一方面。”徐方寒看着她说,“我不喜欢你也是一方面。你这人,太虚伪。” 他说得直白,瞿步青满色微寒,也有些下不来台。 嘉言进退维谷,不知是该留下还是该走。好在瞿步青也不是那些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了,笑了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人不应该置喙。方寒,像你这样直来直去地做人,要是没点背景和本事根本混不下去。” 徐方寒懒得和她说了,转而和嘉言攀谈起来。 瞿步青神色冰寒,微不可察地冷笑了一声,转身朝左边一个偏厅走去。徐珮昀正和几个朋友在那打球,嘴里吆喝着。瞿步青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干嘛啊?”她娇嗔着转过脸。 瞿步青对她微笑。 徐珮昀好整以暇看了她会儿,才跳起来抱住她:“瞿姐姐,好久不见了,你怎么来沈阳了?” 瞿步青说:“跟着领导来的。” “呆多久啊?” “也许一个礼拜,也许更久。你呢,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天天和那人住同一个屋檐下,我都快得病了。你说她到底是几个意思,徐家大小姐了不起啊,就不把正眼看我和我哥,老对我们冷嘲热讽,好像我们欠了她几百万一样。”徐珮昀嘟着嘴抱怨。 瞿步青笑着安慰她:“你妈现在才是徐夫人,你也是徐小姐啊,她看你不顺眼你就反驳回去呗,别老被她压着,你又不弱她。” 徐珮昀闷了会儿,嗫嚅道:“……你都没见她那张僵尸脸,多可怕啊,我看见她心里就犯怵,就跟那些恐怖片里的女主角一样,还喜欢玩枪、玩飞镖,有时候把自己一个人关屋子好几天里做那些蜡像,我有一次进去差点没被吓死。简直就是个变态!”越说越气愤,“更让人气的是,寒哥对我爱搭不理的,却和她走那么近。你说他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啊?” 瞿步青笑了笑:“他们一块儿上的初高中,一块儿出的国,关系自然不一般。” 徐珮昀仍是不忿:“这么讨人厌的一女人,怎么大院里还有那么多男的喜欢她啊。男人都是犯贱的!”说到这儿,又露出一丝微笑,不屑道,“不过,她喜欢的人却不会喜欢她。” “徐诺笙有喜欢的人了?” “沈裴瑄呗。”徐珮昀啧啧了两声,“给我家看院门的。” “是个勤务?” “嗯,以前是武警队的,后来退了,因为保护过一个领导,那领导就和我爸推荐,所以就给调到我们家院里了。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啊,家里条件那么好,之前都做到上尉了,因为受伤,他们领导想给他调个文职,升他做校官的,谁知道,他居然到我家来做个勤务。这不是脑子有坑吗?搞笑的是,她就是喜欢梁梦乔那恶心的白莲花,也看不上高贵冷艳的徐大小姐啊。”说到兴起处,徐珮昀激动起来,不无幸灾乐祸的说,“你说她脑门是不是被驴踢了,居然看上沈裴瑄这么个人渣。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她可真low。不过我还挺同情沈裴瑄的,不知道会不会被她霸王硬上弓啊,哈哈。” “很好笑吗?”一个凉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徐珮昀的声音戛然而止,慢慢地、机械地转过身去。 徐诺笙单手携着本全英文版的《百年孤独》,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冷冷地看着她,一头乌黑绸缎般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映衬地她的肌肤白皙无暇,脖颈修长。徐诺笙就是站在那里,就如白天鹅一般,她顿时就变成了丑小鸭——徐珮昀心里极度不平、厌恶,面上却有些色厉内荏:“我笑是我自己的事情,这你都要管啊?” 徐诺笙说:“要笑到外面去笑。”回头对一个侍者说,“取消她的会员资格,以后,我不想在‘梦’再看到她。” 徐珮昀顿时就跳起来,气急败坏的吼道:“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取消我的会员资格!” “就凭我是这儿的老板。” 徐珮昀快气得晕过去了。这女人总是这副语气、这副口吻,麻痹的,太气人! 身后有人过来,在她破口大骂前说:“首长让我来接你回去。” 徐珮昀回过头去。居然是沈裴瑄,那身万年不变的军装,军姿笔挺,脸上习惯性地带着一丝笑,只是多少有些敷衍的意思。他是对徐诺笙说的,徐诺笙却在原地没有开口。 一边打球的人也纷纷看过来。 徐家大小姐徐诺笙对那些狂追她的大院干部子弟不屑一顾,却喜欢她家的一个勤务兵,这也不算什么秘闻了。这种好戏,平时可是看不到的。 “沈裴瑄,你不过去打个招呼?”徐方寒侧身对嘉言说。 嘉言苦笑:“打什么招呼?都分手了。” 徐方寒说:“没想过复合?” 嘉言回头看他,道:“我跟他就不算开始过,当初要不是你乱点鸳鸯谱,也不会变成这样,本来我和他做朋友就挺不错的。这样也好,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分手是迟早的事。” “你还爱着俞庭君?”徐方寒忽然说。 嘉言顿了顿,然后大方承认:“是。可能,我这辈子就喜欢他这么一个男人了。你说我没出息也好,不洒脱也罢,我就是看他对眼啊,没办法。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沈裴瑄也不错,可惜,不是我的菜。” 徐方寒说:“真可惜。” “怎么说?” 徐方寒看了她一眼,轻嗤了一声,一只手插入了裤袋里:“我朋友挺喜欢他,可我觉得他这人不靠谱。我想,你要是还对他有那么点意思,大家就互助互利。不过没想到他这么没用,交往了大半年,一点也没绊住你。” 嘉言被噎了一下。您这目的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您也太实诚了。就不怕我抽死你啊? “不适合你朋友就适合我了?我就该配个人渣?” 徐方寒居然笑了一下:“你本身也是个人渣啊。” 她和徐方寒说话的功夫,那边已经结束了。沈裴瑄和徐大小姐一前一后出了“梦”,剩下徐珮昀在后面对她的背影猛竖中指。 “粗俗。”徐方寒的神色一本正经,语气却是说不出的嫌弃。 不知道为什么,嘉言就是想笑。 这些个人哪,怎么都这么逗? 这时候她的电话响起来,接起来一看,是俞庭君。她忙接起来,电话那头的声音隐忍着怒气:“白嘉言,都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 嘉言说:“我和瞿老师去了大院后面一条街上的一个俱乐部……” 他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叫什么?” “……‘梦’。” “待在那儿别动,我现在过去接你。”说着他就掐了电话。嘉言挫败地收好手机,抬头才发现徐方寒正望着她,眼神也有点儿说不出的味道。嗯……不屑。 “你什么眼神啊?”嘉言瞪他。 徐方寒说:“‘好马不吃回头草’。而且,你现在的身份,是他的表妹吧?你们这算不算是‘*’?” “乱你个头,我和他半毛钱关系没有。”怎么一个个都像搞情报似的,一 第76章 防盗^^*^ 瞿步青和徐珮昀有很多话说,嘉言告别了她们先行一步。徐方寒顺路,一直送她到楼下。嘉言说:“就到这吧。” 徐方寒说:“你这些年好吗?” 嘉言说:“好啊。” “感情问题呢,打算怎么办?” “以前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现在嘛……走一步是一步吧。我觉得,你还是担心你自己比较好。” 徐方寒转身就走。 嘉言在后面喊他:“生气了?徐方寒,你真生气了?” 俞庭君从楼梯上下来,冷不防在她身后说:“你喊谁呢?” 嘉言差点没被他吓出个好歹,转过脸去,笑了一笑:“你怎么也下来了?” “你的声音上面都听到了。” 嘉言面有赧色:“别开玩笑了。” “谁和你开玩笑。这么晚了,你去哪儿鬼混了?”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我怎么就鬼混了。你谁啊,你管我?”她都有些口不择言了,撇下他就往楼上赶。 俞庭君从后面追上去,把她堵在楼道里,牢牢抱住了她。嘉言原本还挣扎,后来就放弃了,低头把脸贴在他的胸口。隔着衣料,她听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也不说话,就那么听着。直到俞庭君开口打破了沉默:“嘉言,你别闹了。这地方你第一次来,别乱跑,要是被人绑架了我上哪儿找你。” 嘉言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但是想到他刚才的话,还是心有不平:“你语气可以好点吗?我也不想和你吵。再说了,这一带治安可好了,您老就放一万个心。” 她费力地从他怀里探出头,笑望他。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俞庭君搭了搭她的肩膀,安慰性地拍了拍。两人一块转身,正好和走到楼下的两人碰个对面。一大一小两个姑娘都停了下来,怔怔地望着他们。 “庭君?”后来,还是瞿步青开口,笑容好半晌才提上来,挂在嘴角,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有点儿犯虚。 俞庭君对她们点点头,和嘉言上楼了。嘉言原本想说上两句,被他按住后背,没让转身。瞿步青就那么站在楼下,仰着头望着他们成双地上了楼。 徐珮昀扯扯她袖子。 瞿步青才穿过头,笑了笑:“怎么了?” “瞿姐姐,你的脸色好难看啊。”徐珮昀有些害怕地看着她。 瞿步青微微一笑,摸摸她的头发:“我没事。” 两人上楼的时候,徐珮昀还是忍不住问他:“那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啊?我觉得他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俞庭君,他的小姨是你大伯的夫人。”她的声音有点沉,听不出情绪。 “啊?”徐珮昀挠着头,冥思苦想,“那……那我应该叫他什么啊?哥哥、表哥?还是别的啊?”想不通,她索性放弃了,转而有些担忧地看着瞿步青,“他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那是他表妹,你大伯的女儿。”瞿步青语气冷淡。 “啊?”徐珮昀脑子不够使了,“那就是我堂姐?不对啊,那她和他……” 瞿步青说:“我不知道。本来我觉得他俩没什么,他就是对她特别关照一下,像哥哥对妹妹那样,可是现在……我不知道了。” 徐珮昀看到她低落的神情,有些害怕了:“也许是你搞错了呢?” 瞿步青低头对她笑了笑:“珮昀,我不是个会自欺欺人的人。这么多年了,我等他这么多年了,你知道我有多么了解他吗?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乃至每一个细微表情,我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我隐忍这么多年,只是想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我一直都觉得,不管他在外面怎么玩,他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的。小时候,我爷爷就和他姥爷约好了,我们才是最合适的。” 徐珮昀不知道该怎么说。感情这个事情啊,是真说不准。她那么喜欢徐方寒,徐方寒不是也不鸟她,哎…… 瞿步青说:“可能是我太掉以轻心了。有些事儿,不能只看表面。”她倒是平静下来,拿出手机走上平台,打了个电话。 楼道里有些暗,徐珮昀在下面看着她靠在墙角打电话,明媚的面孔藏在阴影里,半明半寐,有些渗人。她觉得瞿步青大多数时候都很温柔,人也好,会给她买礼物买东西,学历高、懂得多,会教她做功课,特别是长得也漂亮、气质出众,但就是有一点不大好。 她太偏执了。 “嗯,好……是的,请帮我查一下。” 她这通电话打了没半个小时,那边就给她回电了。她捏着手机在那边翻照片,一张一张看过去,脸上的表情看不大清楚,特别地专注。 徐珮昀小心地走到她身边:“瞿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瞿步青收起手机,放入了包中,转头对她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回去吧,今天我不能招待你了,回见。” 徐珮昀也觉得她状态不大对,听她如此说,不由松了口气,忙和她摇手道别。 俞庭君洗完澡,换上件白t-shirt,正用毛巾擦头发,就有人敲门。 他过去打开。 瞿步青站在门口,脸色有些憔悴,看到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对不起啊,这么晚了打扰你。我有点儿事儿找你,能进去说吗?”她指指屋内。 俞庭君把她让进屋里,给她倒了一杯水:“你不舒服吗?” 瞿步青捧着杯子搁到膝盖上,沉默了好久。过了半晌,她才抬起头,语气认真:“庭君,你是不是喜欢嘉言?” 俞庭君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你别误会。”她苦笑了一下,“我喜欢你是一回事,我当你是兄弟也是一回事,我们从小的交情了,我当然希望你好。如果你喜欢的是别人,我虽然心里不舒服,但绝对不会干涉。只是,白嘉言不一样,你自己应该比我更清楚。” “你到底想说什么?” 瞿步青郑重地望着他:“我的意思很简单。她是你妹妹,你不能和她在一起。” “她不是。”他转身往洗手间走。 “她是!”瞿步青豁然站起,几步上去挡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难道,你要逼着你小姨和你姨夫离婚?从小到大,你小姨虽然在外面,但是她心里是挂着你的。她对你多好你不知道?她是你姥姥最喜欢的小女儿了。你真的要逼着她离婚?这种事情,你做得出来吗?” 俞庭君闭口不答,眼神有些沉默。 瞿步青说:“我没有逼你。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须提醒你,我不想你做什么后悔的事情。”他思考的时候,她忽然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唇。甫一触及,她仿佛久旱遇到甘霖,狠狠吻住他,甚至撕咬,直至咬破他的唇角。 俞庭君猛地推开她,抬手按住流血的唇角:“你疯了!” 她被他推得摔到地上,后背嗑在玄关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但是,她仍在笑,把散落额前的碎发慢条斯理地拨到脑后,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壁站起来:“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又没少一块肉。几年没见,你在部队里呆成太监了,送上门的都不要?难道我很丑吗?还是你嫌我老了,喜欢那样年轻的姑娘?” “神经病!”俞庭君走过去把门打开,“出去。” 瞿步青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俞庭君,你会后悔的。”冷笑,抬脚踏出了门。 嘉言没料到第二天还能接到钱多多的电话。她在那边说了一大堆也说不清,后来两个人约在“梦”二楼见面,各自点了杯饮料。 嘉言说:“你怎么在沈阳啊?不是去你爸公司干活了吗?” “别提了,早掰了。”钱多多咬着吸管,满不在乎地说,“我就干了半年,我就去了一个花店卖花,后来跟个极品男吵了一架,丢了工作,然后就去旅游了,混日子混到现在。你那时候不是也知道吗?你读研的时候,我就是无业游民了呀。” “我怎么会知道啊?你那时候才给我打过几个电话,语焉不详的。说说你现在怎么在沈阳吧,工作?” 钱多多说:“别提了,我爸一个朋友介绍的,在一个他朋友公司做会计,月薪5000,惨兮兮的。老头子现在说我该独立了,给我断粮,这日子根本没法过。我每个礼拜六就在这吧里打工,赚点血汗钱。” “有地方住不?” “住我叔叔家。” “那就是有房子住了,5000块还嫌少?”嘉言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再这么混吃等死了。而且,你一个z大工程毕业的,干嘛去做会计啊?” “轻松嘛。”钱多多有些不好意思,“干五天休两天,朝九晚五,嘿嘿。” “那你还嚷嚷个啥,给我滚远点!” 钱多多不耍宝了,犹豫会儿,说:“……前些天我看见沈裴瑄了。” 嘉言神色如常,搅拌杯里的果汁:“怎么,叙旧了?” “呸呸呸,谁跟他叙旧,死渣男!”钱多多握住她的手,担忧地说,“嘉言,你可千万要冷静啊。那样的人渣,不值得。他就是个傻逼,居然看上梁梦乔那个白莲花还劈腿你,你可千万别放心上。跟这种人渣犯不着啊……” 嘉言实在忍不了了,把手抽出来:“这些小道消息你都听谁说的?” “后来我回过杭州,都是以前同学说的啊。” 嘉言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有无奈。 她和沈裴瑄是在和俞庭君分手的一年后认识的。那会儿她因为流产的事情伤了身体,休学休养,耽误了时间,一年后才继续读研。正值九月份,开学的日子,沈裴瑄随从护卫一个领导南下审查,在杭州呆了不短的时间。 当时,嘉言和梁梦乔是室友,同住的还有两个南方本地的姑娘,关系挺不错的。梁梦乔是从北方来的,但是性子更像南方姑娘,家境似乎不怎么样好,骨子里总有那么几分自卑。 不过,谁还没点缺点?大家相处了一个月还比较融洽。一次,学院组织到隔壁的商学院聆听一个讲座,据说市长回来,还有北边来的神秘领导。嘉言和梁梦乔三人吃好午饭就去了。 到了那边大楼,嘉言大老远就看到有辆军卡扎门口,一个挺年轻的军官从车上一跃而下,利落地下了地,拍拍裤腿,单手提了提帽檐。 就那么不经意的,他转过头来时和嘉言对了一眼。 很英俊清冷的一张脸,是那种很传统的美男子,剑眉星目,唇色很淡,眼睛是很通透的琥珀色,在太阳下熠熠生辉,总像含着一点笑意。但是走近了看,那张板正端丽的面孔似乎一点也没有笑。 莫名的,擦肩而过时,嘉言 第77章 防盗$#$$ “极品啊。”耳边传来室友潘玲玲的惊叹声。 嘉言听到她咽口水的声音了。然后,另一个舍友杨媛客观的评价:“是个尤物。看着挺一板一眼的,但是,这种男人老娘见得多了,眼神就透着股风骚劲。” “你怎么就知道?”梁梦乔笑着说。 嘉言回头看了她一眼。那时候,她就觉得这姑娘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意思,但是当时没明白,后来才知道,那叫“志在必得”。 讲座过后,潘玲玲发挥她包打听的本能,不到半天时间就把这美男的身家背景都打听清楚了,晚上就寝前绘声绘色地讲给她们听:“北边来的,在沈阳军区上岗,听说是武警队的,临时抽掉来保护首长,应该会在这呆不短的时间。” “有女朋友不?”杨媛问。她感兴趣的是这个。 潘玲玲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约他试试。” 杨媛后来试没试嘉言不知道,她和梁梦乔在学校附近一家奶茶吧打工,有一次,梁梦乔拉了肚子,她一个人顶上,都晚上九点了,她正准备打样,有个客人走到柜台前说:“原味奶茶,大杯。” 嘉言低头整理东西,头都没抬,问他:“甜度?” “无糖。” “要加什么不?” “不加。” “冷的?” “不,热的。” 神经病吧,这大热天的。嘉言抬起头来,年轻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微微地笑。彼时他穿了件短袖衬衫,领口开了两个扣,下摆一丝不苟地拴在裤带里,衬得身姿更加挺拔如松。他两只手都插在裤兜里,表情有点儿似笑非笑的。 嘉言站起身来,也没多说什么,回头给他做好一杯又问他:“打包吗?” “不,我现在喝。” 嘉言直接把习惯插里面,推到他面前。 “谢谢。”他伸手来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指在她掌心刮了一下。嘉言怔了怔,抬头看他。还是那张挺板正挺俊朗的脸,带着那么点得体的浅笑,但是,嘉言不知怎么就有种怪异的感觉。她这人也是不怕生的,忍不住就笑了一下:“你干嘛你?” 他笑了一下,没正面回答她,反而说:“你叫什么?” 嘉言回答地很爽快:“白嘉言。” “沈裴瑄。”他伸出修长干净的手,“认识一下呗。” 嘉言想了想,和他握了一下。这双手漂亮,但远不是看到的那样,手指关节的地方和掌心都有老茧,厚厚的一层,碰在一起的时候有些粗糙、燥热。她感觉到的时候,下意识快速地抽回了手。这个人,让她有点儿不安,心里生出了几分防备心。 沈裴瑄看了看空空的手,又抬头看了看她,有点儿诧异,不过还是很有风度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梁梦乔从厕所过来,奇怪地四处张望:“你和谁说话呢,这么晚了?” “没,我自言自语呢。” 那天之后,她很久没见沈裴瑄,直到有一次,几个朋友一起出海,租了辆游轮。难得出来一趟,嘉言也想放松一下,换了件金色的紧身鱼尾裙,后背镂空,露出一大片肌肤。 她靠着栏杆微微弯着腰往下面望,海水在夜色下像浓稠的墨汁。她有些百无聊赖地想,如果一个人跳下海,屏着呼吸,会不会往下沉?往下沉时能不能沉住气不扑腾? 有人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不过很自然的只搭了一下,并不惹人反感。 嘉言回头。 穿着白衬衫的帅哥也弯腰靠到栏杆上,对她微笑:“一个人啊?怎么不进仓玩呢?里面在举行舞会。” 嘉言笑了笑:“你怎么在这?” 他把盛着香槟的高脚杯递给她。嘉言也给面子地抿了口,他才笑着说:“以前,我和徐方寒是战友。” “徐方寒也当过兵?” 他有些讶异,修眉微挑:“怎么他没和你说吗,他当过两年兵。不过他这人脾气差,入伍第一天就和排长吵架,后来死活都不干了。” 嘉言微笑:“他这人脾气是不怎么样。” 沈裴瑄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语气倒平和,带着那么点好奇和玩味:“你跟他很熟啊?” “他是我师兄。” “仅此而已?” 嘉言略微站直了些:“这和你,好像没有关系吧?” 沈裴瑄眼神玩味,说:“他刚才给我介绍女朋友,对象就是你。” 嘉言就差满头黑线了:“他这人有时候不着调儿,您别放心上。” 谁知,他清声说:“我要说,我放心上了呢?”嘉言顺势回头,他在夜色里对她微笑,乌黑的眼睛里倒映出深邃的夜晚,那似乎满不在乎又带着点挑衅的表情,让她有些微微动容。 嘉言就那么望着他。 过了半晌,他走过来抱住她,低下头,试探着吻住她的嘴唇,撬开她的牙关。有时候,亲吻和m/l一样,进和不进是两码事,前戏再迷离再迷惑再诱人,真到了那一刻就有些变味了。嘉言清醒过来,把他推开,转过身,抱着肩膀继续看海。 神情漠然。 沈裴瑄看着她的侧脸很久吗,把手放在她肩膀上:“我听徐方寒提起过,你有个很深爱的前男友,不过一年前分开了。” 嘉言听着就笑了:“深爱谈不上。” 再说,都分开了,还用得着谈爱不爱吗? 沈裴瑄说:“你可以跟我试试。” 嘉言回过头,眼神有点儿讽刺:“炮/友?” 他笑了笑:“这得看你。” 嘉言也笑了,觉得这人至少不矫情,交友挺舒服的。不过……她笑了笑,有时候,再好的朋友要真发展到那层关系,就变味了。 夜深了,聚会也散了。嘉言也喝了不少酒,和几个人三三两两离开大厅,沿着外廊跌跌撞撞地往房间走。她在厕所门口摔了一跤,可能真是喝多了,怎么爬也爬不起来。男厕内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弯腰把她扶起来:“喝了不少吧,我送你回去。” 嘉言不耐烦地挣了挣,完全发挥了一个醉鬼的无理取闹的本质。沈裴瑄半拖半拉才给她拖到门口。他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用手固定住,另一只手去开门,又费了好大的劲才给她弄上床,回身把门关上。 嘉言觉得冷,迷迷糊糊的,难受地睁开眼睛。沈裴瑄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她有点儿清醒过来,踢蹬着腿儿踹他,却被他握住了脚踝。黑暗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就听见他低沉兴奋的喘息声了。他也吻她,弄得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伸手推拒他,打他,一个耳光甩他脸上,他也不在意。她真的喝高了,身体软软的没一点力气。后来,她也放弃抵抗了,闭上眼睛,就当被猪给拱了。可是,眼泪还是从眼角滑下来,打湿了枕巾。 她软倒在床上。 沈裴瑄去厕所简单冲了个澡,回来时拿了毛巾帮她清理。嘉言看着他,抬手一个耳光甩到他脸上:“你可真让我恶心。” 她走的时候,又甩了他一巴掌。从那之后,她连带着徐方寒也不待见了好一段时间。过了个把月,才渐渐把这件事给淡忘了些。 再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同学聚会上。她那天买了水果去拜访,一堆人凑在狭隘的厅里,她只好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 所有人都在玩牌,嗑瓜子,喧闹不断,她一个人躲去了房间,打开了电视。遥控转了好几个频道都没有什么好节目,最后只好翻到《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话剧,互相相爱的一对恋人,却因为家族因素和外在纠葛始终不能在一起。她以前看过这个剧的文字版,但是觉得缺乏新意,加上那股翻译腔难以代入,一直没有感觉,今天却坐在地板上认真地看起来。 不同的是,朱丽叶可以大声的喊,罗密欧我爱你,如今形势,见了面她也只得管那个人叫哥。她不是没有想过,舍掉所有脸面,求徐正清和那个女人离婚,可是……可是……太多太多可是了。 原谅她这一刻的懦弱和迟疑。 时隔一年,她已经不那么恨他了。但是,她仍然不能大胆放心地爱他。原本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原来不过如此。她的定力——不过如此。 有人推门进来,在她身边坐下,陪着她一起看电视。 嘉言回头,是沈裴瑄。 再次看到这个人,居然也没有当初那么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了。而且,他笑起来的样子,总让她想起另一个人。 沈裴瑄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低头吻住她。 嘉言没有推开他。 时过境迁,现在再想起来,她和这个人就是一场闹剧。他只是猎奇、猎艳,加上那么点叛逆和不甘心,对了,他说过,当时他正和家里人闹翻,不顾反对辞了上尉的职务,给调去做了个岗哨。她呢?她那时候是真的空虚、难受,还有点徒劳挣扎的感觉,她是真的想要重新开始。结果,惨败,和这个人浑浑噩噩、虚与委蛇地交往了半年多时间,然后以他“的出轨”而终结。 其实,那时候他们已经冷战一个多月了。杨媛火急火燎地打电话给她,说沈裴瑄出轨了,她和潘玲玲亲眼看见他和一女的进了酒店,还开了房间。 嘉言被她们拖着去“捉奸”,然后看到那两人衣衫不整地出来开门时,心里居然没有愤怒,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 梁梦乔抱着肩膀,哭得梨花带雨:“对不起,嘉言,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嘉言都想笑,弄得她才像跟人家男朋友上床的那个小三。 沈裴瑄靠着墙边抽烟,没打算解释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很冷漠,还带着那么点无所谓的嘲弄。潘玲玲和杨媛不断指责着梁梦乔,梁梦乔继续委屈地哭。 嘉言说:“够了,让我和沈裴瑄说两句。” 三个女人都消停了,最后,齐刷刷都退了出去。 嘉言也靠着墙边抽了根烟,最后,叹了口气,站起来:“就这样吧。” 沈裴瑄这才抬起眼帘瞟了她一眼,冷笑:“没可能了?” 嘉言说:“你要和别的女人干了,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梁梦乔,你的品位也太差了,去年还是我陪她去医院做的人流呢。” 沈裴瑄冷冷地望着她,半晌,掐了烟扬长而去。 嘉言莫名地笑起来。这大少爷唯我独尊的王子病性格,和曾经的俞庭君还真有那么几分像。 但是,这些个破烂事……说到底也是她那时候太不成熟、太游移了。她有些唏嘘,把思绪拉回,拉住钱多多的手:“多多,我和沈裴瑄的事情,你别告诉四哥,知道吗?” 钱多多点头如捣蒜:“放心,我嘴巴最严实了。” 嘉言怎么听怎么觉得不靠谱。这事儿,她真不敢让俞庭君知道,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后果。那天她使着点小心机逼问出了他这两年的姓生活,知道他一直都一个人,她就有些害怕了。反正,打死都不能告诉他这件事。她怕 第78章 防盗$#^^ 自从钱多多知道了她的住址,三天两头就往她这边跑,每次来都带一大堆零食,还都是进口的。嘉言心里纳闷呢,她不是说没钱吗,这些玩意儿随便一样就要好几百。她不是要上班吗,这么散漫,还没被开呢? 有一次,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钱多多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我和那叔叔说了,他说我只要把工作做完,想什么时候出去都行。” 嘉言不无羡慕:“走后门的好处啊。怎么就轮不到我呢?” 钱多多说:“别提了,叔叔人是好,可他儿子可坏了,就是个人渣,老抢我零食,还逼我给他洗衣服洗碗。” 嘉言说:“没准人家暗恋你呢。” 钱多多正喝水了,听了这话一口水喷出来,不偏不倚正好全喷她脸上了。钱多多忙不迭道歉,眼睛里却忍着笑,嘉言面无表情地拿毛巾擦脸。 钱多多说:“也不能全怪我,谁让你胡说八道呢。” 嘉言说:“没见过你这么粗俗的。” 钱多多说:“现在你不是见识了?” 嘉言:“呵呵。” 这会儿有人叩门,不急不缓,正好两下。嘉言听这声音就知道谁了,忙过去开门。俞庭君端着药碗进来。顿时,一股浓稠的苦味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 钱多多皱起鼻子,捂住嘴:“什么玩意儿,臭死了!” 俞庭君说:“药。” 钱多多停下正吃的东西,把头从一堆零食里钻出来,机械地转过头,一张脸顿时绷紧了,期期艾艾道:“……俞……俞四哥……你怎么来这了?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在这儿?哦,不是,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嘉言打断了她愚蠢的解释,怒其不争地瞪了她一眼,“你这么怕他干嘛?他又不会吃人!德行。” 钱多多涨红了脸,有心想反驳两句,看到俞庭君面无表情的脸就怂了,低头继续啃零食。她是真怕呀,俞四哥冷着张脸的时候简直太可怕了。相比而言,她觉得叔叔家那个总是欺压她的混蛋小子好像也没有那么坏了。 “喝了。”俞庭君把那药递给她。 嘉言接过来,仍旧是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不过,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啊——她闭上眼睛,捏住鼻子,深吸一口就给灌了下去。 俞庭君接过空了的碗说:“别整天闷屋里,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嘉言回头看看钱多多,钱多多忙摆手:“你们去吧,去吧,不用管我,我也要回去了。”说着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飞快地收拾了一下地上摊成一对的零食,飞一般逃走了。 嘉言看她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就没见她这么利索过。四哥,你说,她怎么就这么怕你呢?” “不怕我的少。”俞庭君说,弯了一下唇角,低头看着她,“你算一个?” “不不不,我可怕你了,我怕死你了。” “别贫了。”他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拎着她出了门。 二人沿着林荫路走了会儿,去到公园里。有几个孩子在健身区那边嬉戏,还有几个年轻男女围着花岗岩石桌坐着,旁边还有两个老人在下棋。嘉言找了张椅子坐了,对他说:“我想喝水。” “你等一下。”俞庭君朝来时的路快步走去。 他走了,石桌那边的年轻男女也看到了她,包括两个熟人。 “嘉言。”几年没见,梁梦乔倒是没有多大变化,只是,以前那高仿的名牌都变成了真货,手里挽着的还是只绯色的classicflap包。她走过来的时候,眼中透着一点惊喜,双手拉住她,有些羞涩的模样:“好久不见了。” 嘉言有时候真佩服她的脸皮。虽然她不爱沈裴瑄,但是,她真实实在在地恶心到她了。嘉言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是啊,好久不见了。” 梁梦乔怔了怔,表情有点受伤:“你是不是还恨我?” 嘉言都笑了:“你别想太多。” 梁梦乔垂下头:“我知道,你一直都怪我,怪我当初和裴瑄在一起了。但是,我真的好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呀……” 嘉言都不想说什么了,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穿着军衬的男人过来,索性闭口不言。沈裴瑄和四年前没什么区别,他本就比她大不了几岁,人又清瘦高挑,睫毛长长的,不笑也显得五官柔和。都近三十的人了,看上去和那些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也没什么两样。 “嘉言,好久不见。”他把干净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 又是这开场白。 嘉言也伸手和他握了一下,顺便敷衍地笑了笑:“好久不见。” “你过得好吗?”沈裴瑄低头瞥了她一眼,语气闲适,但是嘉言就是听出了一股子散漫和不怎么友好的味道。真不明白,明明当初是他自己劈腿,怎么还一副她对不起他的模样。这人的逻辑之清奇,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不过,她真没这个心情和他争辩,甚至是唯恐避之不及。 “我挺好的,在中机二院工作。” “科研?” “算不上。” “别太谦虚。”沈裴瑄浅浅地笑了一下。嘉言以前也见他笑,总觉得他这人外表看着有点淡,不深入了解的话,就是风度翩翩的。但是,后来这人的一系列行为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她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衣冠禽兽。 沈裴瑄说:“怎么这样看着我,难道你对我念念不忘吗?” 他这话一出口,不止嘉言怔住,梁梦乔的脸色也变了,迟疑着开口:“裴瑄……” 沈裴瑄拍拍她的肩膀:“你先回去,我和嘉言说两句。” 梁梦乔的脸一变再变,不过,最后还是离开。转身前,她还多看了他们一眼,眼神有点哀怨。 嘉言收回目光。两个人了,脸色才沉下来,对他说:“沈裴瑄,你到底要说什么?” “老朋友见面,你就这态度啊?”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淡漠的琥珀色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阳光下折射着熠熠的光芒,很漂亮,让人有种温文尔雅的错觉。但是事实上,嘉言很清楚,每次这个家伙露出这种表情就代表他很不爽。 嘉言很疲惫:“你到底想怎么样?要是我记得没错的话,我们已经没关系了吧。谁也不欠谁。所以,最好也不要见面的好。” “你恨我?”他怔了怔,语气缓和了些,有些复杂地望着她。 嘉言摇摇头:“从来没有爱过,哪来的恨?我只是觉得,我们俩还是不要再有什么瓜葛的好,你现在和梁梦乔不是蛮好的吗?”嘉言想起那天在“梦”里听到的话,忍不住笑了笑,“你家大小姐不是也看你蛮对眼的?” 他的语气里没有温度:“哦?所以,你觉得我是选梁梦乔好呢,还是上了徐诺笙好呢?” 嘉言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不尊重人的态度,脸色也沉下来:“沈裴瑄,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要是你想和我好好做个普通朋友,我很乐意,但是,你现在这种找茬的态度,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为好。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这么急着和我撇清关系?”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高深莫测,微微挑高了一边的眉毛,“怎么,找了新男人了?” 嘉言心里一突,强自镇定下来,笑了一下:“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沈裴瑄就那么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神冷漠。直到有个沉郁平稳的男声从一旁传来:“嘉言,这是你朋友吗?” 沈裴瑄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同样穿着军装的俞庭君。区别不同的是,他的肩章是三枚星徽和两道金色横杠,级别比他高了一两级不止。不过,这男人看着要年长他几岁,显得更成熟稳重些。 短暂的对视中,沈裴瑄快速地评估了一下这个男人,从年龄、模样、身段和家世一一判断了一下,虽然不愿意承认,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各方面都不输给他,甚至还要高出一筹。他微微眯起眼睛。 也在这短短的对视中,俞庭君感受到了这个男人强烈的敌意。他微微挑了挑眉,伸出手:“俞庭君。” “沈裴瑄。”沈裴瑄笑了笑,和他握了握。 两人下意识都没有介绍自己的身份,心里都有顾虑,不愿第一次交锋就把底牌露了——一个是表哥,一个是前男友,这要说出来,可能都不怎么好看。 嘉言见他们没有什么冲突,微微舒了一口气。但是,她也怕沈裴瑄发疯,先发制人,对俞庭君说:“这是我在z大读研究生时认识的朋友,徐方寒的战友。” 后缀一出,这关系就拉远了多。 潜台词,这是我通过徐方寒认识的,还没我和徐方寒亲呢。 白嘉言总是这么聪明,还喜欢模棱两可地耍花腔。就这么一句,不但撇清了和沈裴瑄的关系,以后要真露陷也能狡辩,玩个文字游戏。 沈裴瑄看了她一眼,笑得更深了些,不过没有戳穿她,对俞庭君淡淡地说:“嘉言是我很好的‘朋友’,希望你好好照顾她。回见。”说完也没再停留,摆摆手走了。 等他的背影离去,俞庭君才望向白嘉言,眼神冷凝,语气笃定:“他是谁?” 嘉言 第79章 防盗 嘉言顿时紧张起来。她在心里快速转了几个弯,对上他的眼睛,笑了笑说:“不是已经说过了,之前在杭州认识的朋友,徐方寒介绍的,也就见过几面。”这是真话。两人交往后也只是偶尔见面。 “实话?” “当然。我骗你干嘛?”她一脸你莫名其妙的表情。 俞庭君沉声说:“白嘉言,你最好不要骗我。” 嘉言心里一突,心跳不受控制地快起来,心虚不已。但是,他居然没有再追问,带着她回了楼里。嘉言上楼时还在心里想,怎么会这样呢?她还以为要应对他无休止的盘问呢。要她就这样相信俞庭君什么都没看出来,那是天方夜谭。俞庭君可不是傻子,他聪明地很,也机敏地很。不过,他为什么不追问了呢? 就算他稍微问一句,她也不会如此忐忑,总觉得做了一件错事。 回到屋里,她想打电话给钱多多,号码摁到一半,却还是停了下来。外面天空晦暗下来,乌云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她抱着肩膀坐在窗边,沉默了很久。 白嘉言思考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人,哪怕这个人是和她非常亲密的人。她能一坐就坐一整天。就像她母亲去世那天,她一个人坐在老屋后院的葡萄架下,一直坐了一整天,第二天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处理各种事情了。 第二天,她也像平常一样和老马参加了会谈。沈阳军方的人、九院的研究员、北京那边相关的领导也去了,一同来的还有竞争对手。他们表明了各自的优势,然后就是长达一个上午的洽谈。中午去吃了饭,直到下午两点,这次才算圆满结束。 嘉言和瞿步青一同往外面走,可以看到她脸上明显的微笑,对她说:“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接下来可有的忙了。” 嘉言说:“是您忙,不是我,我就是个打杂的,这种项目哪里轮得到我?” 瞿步青笑道:“别妄自菲薄,我想推荐你,嘉言。” 嘉言站定了,有点不确定,又问了一遍:“推荐……我?” 瞿步青微笑点头:“是啊,你很有能力。” 嘉言觉得她对自己有点热心过头,但是,又叫人挑不出毛病。她心里警铃大作,这个女人,不是个善茬,偏偏还是把软刀子,看不见血。关键是,叫人暂时看不出她到底想干什么。 工作结束后,得回去准备段时间,这个项目暂时定在九月份开始,还得重新拟定企划书,有补充协议也得进一步沟通签订,也得确定项目组员。总之,还有一系列准备工作。 这天她吃完早饭,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她接起来,那边传来磁性的声音:“嘉言,早上好啊。” 嘉言的睡意马上清醒了,捂住电话,往厨房的房间看了看,俞庭君还在那里:“沈裴瑄,大清早的你打我电话干什么?” “没什么啊,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你是不是有病啊?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先别急着挂,看看我给你发的东西。” 说完,他先挂了。 嘉言将信将疑地打开手机,一看就愣住了,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连忙捂住了,疯狂地把这些照片全给删掉。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她四年前在那个游轮上和他那次。这个人渣!他居然还拍了照! 嘉言好不容易稳定住情绪,第一反应这是不是合成的?她记得那天就那么一次,沈裴瑄后来还去了厕所。她喝多了,但是之后就清醒了,还甩了他两个耳光。她不记得有被拍过这种照片。但是,这照片看着和当时一样,这情景、这房间,乃至照片上她面色驼红、眼眸半睁半闭地仰头吟叫的样子都清清清楚楚。 难道他当时还装了摄像头? 嘉言不知道该怎么办,脸色煞白,脑中不断想着各种对策。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俞庭君从厨房出来,看到她皱了皱眉,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嘉言马上退了一步。 他的手就那么晾在了半空。 嘉言看了他一眼,别开头,装作若无其事地拨了拨滑到额前的头发:“没事,就是有点胸闷,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俞庭君平静地望了她一眼,把她抱到了房间,给她盖好被子。他在床头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嗳。”她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外面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嘉言疯了一般掏出手机,猛拨沈裴瑄的电话。那边一接通,她就不受控制地破口大骂:“你他妈有毛病是不是?死变态!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死吗?” 沈裴瑄好脾气地笑了笑:“别这么激动啊。你那边的房子隔音可不大好,要是不小心让邻居听见了,怎么办啊?” 嘉言这才稍微镇定了些,捂着电话,压着怒气:“沈裴瑄,我哪里对不起你了。好歹也交往一场,你要这么和我过不去?” “嘉言,这话就严重了,我怎么就和你过不去了?我这不是担心你忘了咱们的‘旧交情’,特地发点儿照片给你,让你重温重温嘛。” 嘉言恨不能扑过去撕烂他的脸:“别废话了,说吧,你的目的!” “好,干脆啊,我就喜欢你这股利索劲。”沈裴瑄收起笑意,声音平缓,“嘉言,你知道那会儿我为什么和梁梦乔做吗?” “我没兴趣知道。” 他却兀自说:“因为你对我太冷淡了。” 他那时候是真的喜欢她,可是两人的交往模式很奇怪,好像根本就算不得交往,她对他总是不冷不热的,就算看到他和别的女孩在一起说笑,她也不在意。回头他质问她,她说,那不是开玩笑呗,我相信你。他被气得够呛。二十几年来,沈裴瑄在情场上一直无往不利,没想到在她这儿惨遭滑铁卢。他是想气气她,顺便也逼自己一把,心里想要实在不行也就罢了,他沈裴瑄是谁啊?没必要这么耗着。 事实证明,他赌输了,甚至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借口抽身而出。那场博弈,看似是他胜出,实际上,他输得惨烈。 经年后,再遇白嘉言,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他还是放不下。或者换种说法,是不甘心失败。 “嘉言,我们重新开始吧。” 白嘉言愣了片刻,然后回道:“神经病。” 她把电话给掐了。掐完后,一个人在屋里呆了段时间,想来想去,还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接下来几天都提心吊胆的,但是,沈裴瑄居然没有找上门来。她心里稍稍安了安。 “你这两天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俞庭君问她。 “没……没什么。”她低头吃东西。 俞庭君看着她,说:“你的脸色不大好。” 嘉言手里的勺子一滞,不由握紧了:“……四哥,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我有事儿骗了你,你会不会不理我?” 嘉言多希望他像电影里那些深情男主角一样告白说“怎么会?不管你做错什么,我都不会怪你”,但是—— 俞庭君说:“得看是什么事。” 他低头给她夹了点菜,眼帘微微垂着,睫毛覆盖下些许阴翳,侧脸疏冷,叫人看不出情绪。嘉言手抖了一抖,不小心把碗碰翻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俞庭君看了她一眼,站起来,给她去换了个碗。 嘉言心里更加惴惴,惶惶不可终日。 午后二人一起去散步,气氛也有些沉默。嘉言心里更加不安,总觉得他知道什么。但是,要是他知道的话,他为什么不开口呢? 她的心每时每刻都在水深火热中煎熬着,连沈裴瑄什么时候过来都不知道。 “下午好啊。”沈裴瑄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嘉言有些机械地抬起头。俞庭君说:“你有什么事?” 沈裴瑄微笑:“干嘛这么冷淡,大家都是同行嘛。” 嘉言眼神瞪视他,但是分明有几分色厉内荏。沈裴瑄笑了,笑容很浅淡,有些莞尔:“嘉言,你有话要和我说吗?直说就行了,怎么一直打眼色呢?” 嘉言差点晕过去,双眼喷火,要不容易才压制住。 “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就行了。”俞庭君回头对嘉言说,“你先回去。” 嘉言的脚步挪不开。俞庭君声音骤冷:“听话。” 嘉言咬了牙,转身快步离开。 沈裴瑄收起了笑意,似笑非笑地望向俞庭君:“要跟我说什么?交流一下咱们跟她的上床经验、还是别的?” 俞庭君什么也没有说,低头松了松袖口,然后,猛地一拳砸到他脸上。沈裴瑄猝不及防,被他打倒在地,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接二连三揍下来,打得他眼冒金星,鲜血从额头流到眼睛里。眼睛刺痛,然后就是一阵大力,这人拽着他的领口,硬是把他从地上拖起来,抵到墙上,一下一下往上撞:“你他妈敢动我女人,活腻味了?行,今日我就替你爸妈好好教育教育你。” 明明都被打得进气多出气少了,沈裴瑄勉力睁开眼睛,对他露出一个微笑:“你知道吗?每次跟她的时候,她都夹地我特紧。你那玩意儿是不是不行啊,她跟你那么久都跟个处子似的。” 俞庭君自从升做校官后就自律了很多,这几年基本每日呆部队里,脾气比以前克制了不少。加上到北京军区这边后,他就一个人搬到了西郊的军区大院住,性格更加孤僻,不轻易发火。但是这话一出,他的怒火如岩浆喷发,一发不可收拾了。 嘉言没走出几步,后面就传来过路人的喊叫。 “打起来了!哎呀,这怎么就打起来了。” “这架势,要出人命啊!” “报警,快报警吧!” 嘉言 第80章 防盗|%* 医院外,嘉言焦急地徘徊着。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半个小时后,蓝色垂帘被护士拉开。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病床上的俞庭君,脸上挂了彩,嘴角都破了皮,不过已经上好药了。他和护士道谢,然后起身离开。嘉言追上去,伸手去拉他的胳膊,刚一触及,就被他甩开:“别碰我!” 嘉言愣在原地,像被针扎了一下,缩回了手。 两人对峙了会儿,俞庭君蓦然回首,自上而下俯视她,抬起手腕松着袖口:“除了沈裴瑄,你还有多少个男人?” 嘉言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俞庭君说:“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过分开了一年不到,你连下家都找好了。真豪放啊,照片都拍了,还高清□□的。我回头想想,我把你当个宝贝似的,为你哭为你疯,这四年来我无时无刻都想着你。你就这么让人作践,这么自甘堕落,现在回头想想,我就是个大写的‘傻逼’。你跟姓沈的见面那时就旧情复燃勾搭上了吧,怪不得要骗我。真当我白痴啊?” “……”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第一天见面我就让人查了他老底了。这么多天,我就等着你给我一个解释。我告诉自己,只要你跟我坦白,说实话,说你现在跟他半毛钱关系没了,我就算了。结果呢?我真就是个‘傻逼’。” “……” 他一字一句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千言万语她都说不出口了,原本的解释也堵在了喉咙口,像被塞住了。他的语气冷中带嘲,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垃圾似的。 俞庭君走了,都没再回头看她一眼。 嘉言愣愣的站在空荡荡的过道里,四面都是白壁,还有让人绝望的消毒水味。四周所有人好像都在看她,指指点点。她快步离开只想逃离这个地方,走到尽头,终于躲进消防通道。像是瞬间进入了一个安全地带,她抱住肩膀靠在墙角里,泪流满面。 时间过得真快,回到北京后,转眼就到了夏季。嘉言工作的时候也觉得困惑,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这日休息,她一觉睡到日中,去洗手间洗漱。赵琳和朱雅早起来了,在外面说话,不知怎么就谈到了她身上。赵琳问她:“嘉言,这段时间你表哥怎么没来看你啊?他之前不是隔三差五就来的吗?” 过了很久,赵琳以为她都不会回答了,她的声音平淡地传来:“他工作忙,出差了。” “哦。” 赵琳还在外面嘀咕。隔着薄薄的一扇门,仿佛能藏住秘密,仿佛就是安全的,只要她不出去,就不用面对,就不用认清现实。有眼泪打在手指上,她忙打开水龙头洗脸,但是,越洗就越难以控制。 要是世界上真有忘情水就好了。 下午江玦打电话给她,让她过去聚聚,说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嘉言真的不想到那个地方去,但是,江玦一再邀请,她无法推拒。打了个车到那边,身上都是汗。虽然车里有空调,到了室外,又像是进了烤炉。 江玦穿着件白色的鸡心领汗衫,下身是件米色的七分裤,看上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嘉言走过去,笑着夸了他一句:“真帅呀。” “真的?那你动心不?” 嘉言无奈:“别闹了。找我来什么事?” “没事不能找你啊?”江玦领着她过了岗亭,径直朝林荫深处走去,“今天几个发小一起办个聚会,一块乐乐。我看你整天闷在那个研究所,都快成石头了。” 嘉言笑笑,没说话。 “你这些日子好吗?工作顺利吗?”江玦虽然尽量装作自然,但是语气中那种小心翼翼还是透出来。嘉言何等敏锐,自然知道他顾及什么。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开始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过后,心里就是一阵阵发虚,隐隐的空洞。但是她照样笑,照样工作。 她笑出来。没什么大不了了的。 江玦说:“你别这样。”握住她的手。 嘉言迟疑地抬起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 江玦看着她的脸色,欲言又止。不过,他还是放开了手。 聚会就办在江玦家的院子里,吃东西的吃东西,跳舞的跳舞,唱歌的唱歌,气球彩带飞舞。不过一个个都穿的挺随性的,甚至还有穿着沙滩裤光着膀子的哥们在乐呵。嘉言也笑了笑,对江玦说:“挺热闹的啊。都是你圈子里的?” “哪能?认识的都来了。” 嘉言正要说点别的,目光忽然顿住了。 一堆人都在玩闹,嘻嘻哈哈不亦乐乎,就只有那个人抱着肩膀靠在廊下的方柱下,神色淡漠,像遗世独立似的,周围的喧嚣都影响不了他。 嘉言不知怎么,就走了过去。 江玦忙跟上,和她站在一起。周围人看过来的时候,倒没什么诧异了。 嘉言终于走到他面前,张了张嘴,只觉得有万般言语都在心口难开。江玦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嘉言……” 嘉言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决定开口,身后有个年轻女人走过来,还没靠近就唤了声:“四哥,我下班了。” 江玦的神经下意识紧绷起来,忙去看嘉言。 嘉言回过头去。 是个年轻女人,约莫二十四五岁,但是打扮地比较温婉成熟,一头乌黑的头发像绸缎一样披在肩上,用卡子半别在脑后,斜刘海,穿着身浅紫色的套裙。虽然长相不是极为出众,但是颇有书卷气,有种温润的感觉。 她在对俞庭君笑,自然也就是和他说话了。 嘉言有些发愣,看看俞庭君,又侧头看看她,有些分不清状况。 江玦暗骂一声,忙为她介绍:“这是杨珺,在前面大院的托儿所工作,是幼师,四哥的……女朋友。”后面三个字故意放轻了。 杨珺却没注意,沉浸在喜悦中,有些害羞的看了她一眼。她家世普通,父亲早逝,母亲是总医院的护士,因为父亲是烈士,所以住在这一带。她和俞庭君是半个月前开始的,至今觉得像梦幻一样。虽然同住这大院里,她知道彼此的圈子是有天壤之别的。所以对他这个圈子的人,她总是习惯性地带了几分讨好。 她对嘉言笑了笑:“你好,我是杨珺。请问你是……” “你叫嘉言姐就行。”江玦有些不耐这女的。一是因为嘉言,二是因为他觉得这女的有点矫揉造作,说话小声小气像蚊子似的,有时候根本听不见。 “嘉言姐。”杨珺顺着加了声。 嘉言扯出个笑容,低下头,温声说:“你好。”她把指甲掐入掌心,一阵阵晕眩地疼,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杨珺走过去牵住俞庭君的手,仰起脑袋:“我今天和小朋友们裹了饺子,你要吃吗?给你留了。一会儿去我那儿吃好吗?” 俞庭君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不咸不淡:“好啊。” 但是,杨珺已经很开心了。 之后的聚会,嘉言有些浑浑噩噩的,连江玦摇晃她的肩膀都过好半晌才意会过来。她对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走神了。” “嘉言,你真的没事吗?”江玦把手放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夜晚,周围人闹得更欢了,还有人在水池里捞水玩。嘉言抱着膝盖,过了好久才回应他:“没事。” “你看什么呢?”杨珺从屋外进来,径直走到落地窗边,挽住他的手。 “没什么。”俞庭君说,低头看她,问道,“不去和他们玩儿?” 杨珺有些局促,又有些赧颜,低下头去:“我……我总觉得他们是一个圈子,我融入不进去。”虽然这些人看在他的面子上,对她也很礼貌,但是,她就是感觉他们无形中在疏远她。不是这个圈子的人,好像很难进去这个圈子。她心里有点自卑。 其实,俞庭君给她买过不少名牌包、名牌衣服,不过她都拒绝了。她总觉得不安全,总觉得他送她东西她们的关系就有些变质了。她担心他有一天离开她——她发现,她是真的爱慕着这个男人。 她走近了些,把头埋进他怀里:“四哥,你抱抱我好不好?” 俞庭君单手抱住她,拍了拍她肩膀。 女人总是缺乏安全感。这是谁根他说过的,多少年前的事了?他笑起来,有点儿讽刺,转头朝落地窗外望去。 同一时间,一双眼睛也朝这边望过来。 隔着玻璃,两个人静静地对视。只过了一会儿,他就面无表情地转回脸,抬手捏住杨珺的脸,低头吻下去。 杨珺怔了怔,脸上浮起一丝潮红,伸手搂住他,无力地靠在他怀里。 一声响,惊动了周围的人。嘉言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原来是她不小心踢翻了脚边的一瓶啤酒,泛着泡沫的黄色液体打湿了她的凉鞋和脚,黏糊糊地很难受。 江玦扶她起来,说:“我带你去楼上换双鞋吧?” 嘉言说不用了,挣脱了他走到水池边,坐到池壁上,就那么把脚深入了冰凉的池水中。这地方林荫茂盛,院子里更是花木葳蕤,平日阳光晒不到,池水特别冷。她打了一个激灵,脑子更加清晰了。 清晰的痛,像深入骨髓的毒。 回去的时候,俞庭君送杨珺到她住的那楼下,她再三邀请,他和她一起走了上去。这是她父亲的旧屋子,只有五十平米大小,就她和她妈妈一起住。不过,今天她妈妈值夜班,所以不在。杨珺一边解释着,一边给他端茶递水,事事都存着几分小心翼翼。 俞庭君看着她忙碌,就那么岔开长腿坐在地板上,有些像看戏。他摸了根烟来点,低头吞云吐雾。 过了会儿,抬头发现杨珺一直在看着他。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崇拜、痴迷。他哂笑了一下,低头继续抽烟。 杨珺有些沉不住气了,跪坐到他身边的榻榻米电子上:“你心情不好?” 他没说话。但是,杨珺就是看出来了。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抱住他,颤抖着手去解他的衣服。他有些恍惚,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眼睛落在他脸上,淡淡道:“干什么?” 杨珺那时候,觉得他的声音真冷啊,还有点儿讽刺,在这狭小的屋子里回荡,像从遥远故事里传来的回音。她本能的有些害怕,把手缩回去。 杨珺总觉得自己交到这么个男朋友是天下掉馅饼,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人就容易患得患失。她的同事刘芳和她说,要拴住男人呢,不能太主动,夜不能太端着,时机成熟了就该给他点甜头。但是,刚认识那会儿,她就觉得他很少笑,也没跟她暗示过这方面的事情,她心里就有些吃不准,回去问刘芳。 刘芳说:“哎呦喂,姑奶奶,你怎么那么纯呢。你是二十四岁还是十四岁啊?男人呢,甭管外表是怎么一本正经,骨子里都一个样,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你别看你那个看着冷冰冰的又端着,指不定外面怎么花呢。他这样的男人,可能没个把女人?你可不能这样啊,要出问题的,这样的男人,没耐心。听我的,找个机会,半推半就就给他吧。” 她真是下了好大的决心,可是,临到头了,被他这么轻轻一问就犯怵了。 她是真不了解他,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真要她再贴过去,她也不敢了。明明就比她大八岁,她在他面前却像小了一个辈分似的。 十一点多,俞庭君从屋子里下来。 走到一 第81章 防盗 走到一楼台阶上,他停住了脚步,低头望去。 有个小小的身影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似乎坐了很久了。听到脚步声,她站起来,背对着他,好一会儿才转过头。 他冷冷地望着她,然后继续下楼,就要从她身边擦过。 嘉言拽住他的胳膊:“你都上去两个多小时了,你跟她干嘛了?” 他不耐烦地甩开她,嗤了一声:“发什么疯呢?” 嘉言拽着他的衣领,声音带着哭腔,有些歇斯底里:“你说,你跟她干什么了?你跟她干什么了?” 俞庭君被她摇得头痛,烦躁的不行,声音陡然提高:“叫魂呢叫?” 这陡然的巨大声音,吓得嘉言松开了手,后背贴上了斑驳老旧的墙壁。她红着眼睛,头发凌乱,仍是死死盯着他。 俞庭君也在看着她,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女人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忽然有种报复的快感。他把手插入裤袋里,居高临下的审视她,唇角牵了丝微笑,满不在乎的口吻:“都两个小时了,能干什么?该干的都干了。” 嘉言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有点愣愣的。 俞庭君说:“真腻烦你这股劲儿了,闹什么闹?” 嘉言死死盯着他,火药味儿全上来了:“你跟她上床了?你跟她□□了?” 她这么绝望地盯着他,忽然让他生出几分说不出的暴躁,忍不住就提高声音:“听不懂人话啊?该做的都做了!” 嘉言像被定身一样停在那里,然后猛地朝楼上冲去,疯了一般一脚接一脚踹那门上:“贱货,你个贱货,给我滚出来!你他妈敢上我男人,你给我滚出来!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仿佛又回到小时候,那个什么也不藏的燕京小公主,卯足了劲要把这扇门给踢翻。巨大的动静把楼里的人都引了出来,都往这边张望。 这戏码,一看就是二女争夫,血溅五步啊。 只是这小姑娘,看着挺瘦弱的啊,怎么就这么彪呢?这是要拆房子的节奏?不过,一看那男的,又了然了。 都说自古红颜多祸水,这男*害起人来,也不比女人差啊。 嘉言大骂,又是一脚踹上去,拉住那门把手使劲摇,把把手都得下了一半:“死了啊,滚出来啊!死贱货!你给我滚出来!” 周围指指点点的人愈加多了,俞庭君脸上一阵烧红,从后面抱住她就往楼下拽:“你疯够了没?” 她拼命挣扎,仍在破口大骂,简直像疯了一样。俞庭君就快制不住她,下意识一个耳光就掴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 他愣住了,不由自主放开了手。 嘉言也愣住了,安静地站在原地。其实,他没用多大劲,但是,她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无论如何都动不了。身上都是汗,有热汗,也有冷汗,她分不清了。额前的碎发凌乱地遮住了眼睛。她的神色有些茫然。 他心中蓦然一阵刺痛,忙过去扶她:“嘉言,对不起……” 她后退了一步,嘴唇嗫嚅,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就跑。俞庭君抬步就去追,一双手从后面拉住了他。 是吓得面色发白的杨珺,哭得梨花带雨,一头就扎进了他怀里:“四哥,我好怕啊。她……她是谁啊?”她远远只看到个侧影和鬓发凌乱的一张脸,实在认不出这个女人就是今天在晚会上见过的那个温文尔雅的美丽女人。 就这么一打岔,白嘉言就跑没影了。 俞庭君推开她,拿出手机拨打她的电话,一遍遍大,手机里一遍遍响着“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抓着手机在原地转,脸色苍白。 杨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半晌,她捂住嘴“蹬蹬蹬”跑上了楼。 嘉言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 脑海里一遍遍回荡着他说的那些话。 “真腻烦你这股劲儿了,闹什么闹?” “听不懂人话啊?该做的都做了!” “都两个小时了,能干什么?该干的都干了。” …… 她茫然地走着,不知道要去到哪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俞庭君不要她了,他有别人了,他还在她眼皮子底下跟别的女人上床。 她停住了脚步,跌坐在地,怔怔的,傻傻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笛——”一道闪亮的白光从远处打来,继而是刺耳的尖鸣。 “砰——” 俞庭君接到江玦的电话,是在一个小时之后。他说得言简意赅,却让他如坠冰窟:“你到总医院来一趟,现在。” 俞庭君捏着手机,仍不敢相信,不死心地问:“出什么事儿?” 他一问,江玦就如火药桶爆炸般嘶吼起来:“你他妈到底对嘉言做了什么?她一个人跑出来,她出了车祸,现在还在急诊室抢救!你要还有点良心,你就过来!” 俞庭君掐掉电话,车都没开,徒步就赶到了总医院。 深夜,过道里一片安静,急诊室的红灯却在一闪一闪地跳着。俞庭君硬生生停下脚步,呆呆望着那红灯,一瞬间,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江玦冲过来,一拳头砸到他脸上,提着他的衣领使劲摇晃:“你他妈到底跟她说什么了?嘉言要是有什么事,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俞庭君木然地站在那里,视线一直望着那红灯。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玦回头,快步走过去:“徐伯伯,嘉言还在急诊室……” 徐正清抬手打断他,径直走到俞庭君面前。 徐正清一句话没说,扬手一个耳光就掴到他脸上。他被打得偏过头去。闻讯赶来的俞梅忙拦住徐正清:“这是干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好好说?”徐正清挥手就甩开他,又是一巴掌给了俞庭君,“江玦跟我说,我还不信!现在看你这副样子,我什么都信了。嘉言是你妹妹呀,你怎么可以?你还有没有人性?” 俞庭君不说话,也不还手,被他一下一下抽到脑门上,最后一记把他掀翻在地。俞梅从后面抱住徐正清,哭喊道:“别打了,你要打死他啊!” “我要他偿命!” “吵什么吵?”护士冷着脸过来,“病人还在抢救,你们能安静点吗?还想不想人好了?” 徐正清这才消停,像是一瞬间苍老了,颓然坐倒在椅子里。俞庭君被俞梅扶到椅子上,他拒绝了,坐到徐正清身边。 徐正清面沉如水,双手死死握在一起。 过了好久,那扇门才打开了。几人忙冲过去,问那医生。医生垂下眼睛,叹了口气。 俞庭君仿佛被惊雷劈中,不敢置信,不能相信,猛地拽起他的领子:“你说什么?嘉言怎么会死,她怎么会死?你咒她,你个庸医!”他话还没说完呢,徐正清一个耳光甩他脸上,面沉如水,回头让那医生说。 医生吓坏了,忙说:“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她右腿骨折,加上神经末梢受损,可能以后走路都要靠轮椅了。” 一阵静默。 徐正清说:“治不好吗?” “也不是,只是以我们医院现在的水平来说,太困难了。不过,你们也可以去寻访名医,也许,还是有机会复原的。” “……谢谢。”徐正清又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进去看她?” “现在就可以,不过,为了病人的身体,还是不要太久。病人现在的情绪还不是很稳定。” “好的,谢谢,谢谢。” 江玦却拦住几人,堵在了门口。徐正清说:“你干嘛?” 江玦看看他,又看看俞梅和俞庭君,说:“对不起,我想嘉言现在都不想见到你们。为了她的身体,你们三位还是不要进去吧。”他的目光又定格在俞庭君身上,冷笑,“尤其是你。要是见了你,我恐怕她死得更快点。” 俞庭君震住,嘴唇翕动,但是无法反驳。 最后,三人都没有进去。 江玦一个人进了病房。 嘉言睡着了,闭着眼睛,脸色很苍白。他安静地坐到床边,捉住了她被子下的手,用了点进、握住。俞庭君是他多年的兄弟,是他一直都很敬佩的人,但是这一刻,他真有种冲出去揍他一顿的冲动。 嘉言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就被折腾成这样了呢?他好想她现在就醒过来,和他打打闹闹一起去k歌、吃喝,哪怕只是做朋友。 嘉言一个礼拜后就出院了,被接到了徐家大宅。出了这样的事,她的工作也做了停职处理。徐正清每天来看她,想和她说点儿话,她却总坐在轮椅上发呆。徐正清在后面看着,也不敢贸然上去,步入中年了,身居高位已久,他也渐渐变得心如磬石,工作为重。儿这个人,是他唯一的软肋,是他一生也偿还不了的歉疚。 俞梅每次在身后看到他这样的表情,神色都很复杂。 很快到了秋天。徐正清这天在餐厅吃早饭,就有勤务来通禀,俞上校来拜访。徐正清手里的筷子就这么放了下来。 俞梅小心翼翼地从旁边看着他的表情,斟酌着:“还是见一见吧,哪怕是出于礼貌,我们家……” “那是你家。” 俞梅脸色煞白。 徐正清没有抬头:“你是想说,我们徐家还比不上你们俞家,多少要给他留点面子是吗?话是没有错,他俞庭君现在也能耐了,这个年纪,能混到这样。听说也很得刘将军的看重,庭玠也要升了是吧。俞司令能有这样两个孙子,也不枉此生了。” 他虽然语气淡,但是俞梅却惊得捏紧了手里的筷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音未落,徐正清已经把桌上的碗扫到了地上,霍然起身,扬手就掀了餐桌。一只只碗,被他掼到地上,“乒乒乓乓”大响,一片狼藉。俞梅尖叫起来,退到一边,和徐珊珊抱在一起发抖。 “是,他俞庭君了不得了!可以这样糟蹋我的闺女!”徐正清砸完,转身对那勤务说,“让他进来,我让他来说!” 俞梅吓得不敢出声,抱着徐珊珊快步上了楼梯。 但是,她没敢走远,躲在楼梯口看着。她是真怕出什么事儿。这两个大老爷们,这脾气都不是 第82章 防盗/// 俞庭君走过去,在徐正清面前停下:“姨父。” 徐正清说:“你还有脸来?” 俞庭君说:“我想见嘉言。” “见嘉言?”徐正清在原地走了两步,松了松袖口,劈手夺过张嫂手里的扫帚,猛地击在他的脸上。身体失重,他蜷着趴到地上,也不躲闪,就任由他打着。俞梅在楼梯口尖叫,徐珊珊也哭,但是都不敢下来,勤务在一旁也不敢拦。大约打了十几分钟,徐正清才停下来,扔了扫帚,慢慢走到他面前,俯身蹲下,又问了一句:“你要见嘉言?” 俞庭君爬起来。他的脸上都是血,左眼有些睁不开,但是他和徐正清对视着,虽然是在地上,但是气势半点不弱:“我要见她!” “你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你以为我忌惮你大哥、怕你姥爷?你以为我们徐家就任由你们俞家揉扁搓圆?” “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见嘉言。”俞说,“我只是想要见她。” “你有什么脸见她?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她的表哥!你害得她掉过一个孩子,还害得她终身残废。你跟我说你要见她?”徐正清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我之前一直都以为你是真的关心他。你演的挺好啊,朋友、杭州认识的朋友?是朋友?是朋友你把她给睡了,还让他怀了你的孩子!” “我爱嘉言。”他慢慢的说,很坚定。 徐正清冷笑:“爱她,所以让她流产,让她瘫痪?你的爱还真是伟大。” 俞庭君说:“您说的没错,这些都是我的错。但是您自己呢?嘉言恨您,也许更在恨我之上。您打我,我不会还手,因为您是她父亲。但是,有一点我也要说明白。要是我和嘉言结婚,我绝对不会再外面搞三搞四。我要是不爱一个人,就不会和她结婚。” “我爱淑慧!”这句话说完,徐正清却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松开了他的领子。 俞梅在上面搂着徐珊珊,眼泪不住地滚下来。这段婚姻,这段她经营了几十年的婚姻,每日都在如履薄冰中度过,原本以为他会念着一点旧情。 窗外有飞鸟掠过。这个季节,是秋收,是收获的季节,也是严冬来临前的前奏。 两个人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说话了。俞庭君那是那句:“嘉言在哪里?” 徐正清沉默了会儿,说:“我让江玦陪她出国了,去看一个名医。” 俞庭君停顿了会儿:“什么地方,见什么人?”他站起来,把外套挽到肘上。徐正清抬头看向他,俞庭君说:“我要去找她。” 这个秋日的午后,两个男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就那么在窗边安静地对视。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是彼此都看懂了彼此的眼神。 那个秋天,从初秋到深秋,旧金山的气温的转换却不怎么明显。这是美国西海岸的一座城市,在太平洋和圣弗朗西斯科湾之间的半岛北端,四季都能看的白雾,所以外面人也把这地方叫“雾城”。但是,雾气是怎么形成的呢? 嘉言坐在滨海的别墅里,从二楼落地窗望出去时时常拄着脑袋想。是什么原因呢?有一次早上,江玦端着牛奶过来给她,她就问他了。 江玦想了想,笑着说:“那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有人说,是由于阿拉斯加暖流和加利福尼亚寒流在此处交汇,导致海平面升降起伏,低层大气水雾凝结,所以形成海雾。寒暖流交汇处,大多是海雾吧。对了,怎么问起这个?” “好奇嘛。”嘉言说。 江玦又问:“身体好些了吗?” “嗯。”嘉言笑道,双手撑在轮椅把手上,作势要站起来。江玦忙扶住她,嘉言说“没事”,推开他慢慢地沿着窗沿移动着。 江玦站在原地微笑:“莱福尔医生说,只要你坚持,一定能好的。” 嘉言点头,坐回轮椅中,把手放在腿上,轻轻地抚摸。到旧金山那天,江玦就安排了她在这里住下,说是空气好、安静,有助于疗养,还请来了著名骨科专家莱福尔医师帮她看病。专家先生却告诉她,她的腿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保持好心情和好心态,一定能好的。 嘉言心里却有些不确定,或者说,她仍然处于一种难以言说的迷茫中。这段感情,似乎就这样走到了穷途末路。就像秋末冬初,来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 江玦说:“你要努力地好,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我有点不确定,心里还没有想好。” “你可以好好想想。但是有一点……” 嘉言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放心,绝对不会寻死的。我只是要想一想,要想一想,以后的生活。” 江玦说:“你应该好好想想。” 嘉言真的认真地去想了。她驾着轮椅在海边漫步,用白色的自己做的编织袋把一只只漂亮的小贝壳装起来,然后回去钻孔,串成一条条漂亮的项链。她买了毛线和针,给自己织漂亮的毛衣,积累生活的点滴。 这个秋季,她在远离喧嚣的海边吹了一个季节的海风,心情忽然变得平和而安静。那些痛苦、仇恨,忽然就离她远了。 初雪降临的时候,嘉言已经可以独自走路了,不是仍然不算很利索。但是,她还是习惯一个人上街,不想身边有人跟着。她喜欢一个人推着车在商场里走,一个人就可以慢慢思考,慢慢纠结,想多久都可以,不用担心身边人不耐烦地等待,也不用担心会麻烦别人。 这天她又去了西边的唐人街,那里有很大的超市,街道上红砖绿瓦,灯笼家家户户满挂,看着比国内的街道还要具备中国气息。 不过,这里的中国色彩显得更加浓郁,体现在鲜亮的色彩上,就像旧时候的中国娃娃,透着喜庆。这里的人乐忠于把这种喜庆带给其他人、来这里的每一个游客。而她宿居的江南,是黑白灰三色的中国色,更加情意绵绵,像在等待微雨红尘中的一个个过客,等待他们去发现。永远安静地、沉默着,是遗世独立的孤高。 彩画和黑白照,问你更喜欢什么? 谁能说得清呢? 嘉言笑了笑,推开超市的门进去。身边人都在看她,不管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还是黑发黑眼的国人,都在看她——看这个脸上带着恬淡笑容的年轻女人。 嘉言在货架间徘徊,拿出记事本依次开始找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自己最近的记忆力出了很大的毛病,很多东西都需要记下来才能理清。以前的话,她只要脑子里想着就绝对不会漏下。可能是离群索居太久了吧。 找了几个货架,她终于找到生抽,但是那瓶子在很高的地上,她踮起脚尖去够,怎么也够不着。这时有双手够到了货架上,轻松地帮她拿起来,放到她的推车里。 是双很漂亮的手,骨节分明,白衬衫袖口上的蓝宝石看上去很值钱,衬衫袖子往上也没有一丝褶皱。所以,这应该是个有钱多金、颇有气质修养的男人。只是不知道长得怎么样?嘉言觉得,这一定是她的异国艳遇,深吸口气,笑着抬起头:“先生,谢谢……” 话没有说完。 因为这个男人是熟人。 一段时间不见,他依然那么光鲜亮丽,不穿那身军装,身姿也高大挺拔,气质清冷孤傲,英俊非凡。嘉言看着他,不知道该作如何反应。 爱? 恨? 这个男人占据了她前半生,遏住了她情感的源泉。她的伪装,她的真诚,她的痛苦,她的快乐,都源于这个人。怎么能无动于衷呢?但是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去面对他。她低头握住推车把手,快步离开。 他没有追上来。嘉言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付了账后,她吃力地拎着大包小包要出去。有双手从后面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扶住她往外面走。嘉言回头看他。 一直没走远吗? “走吧。”俞庭君把她扶上了车。 良久的沉默。 窗外的景物在不断地后退,像过度了一个季节。嘉言想起这个秋季以前的事情,觉得恍然在梦里。 “三个月五天留个小时零三十六分钟。”俞庭君忽然说。 嘉言一怔,抓紧了手里的袋子。 到了海滨路,车停下来,他终于转过脸来:“这么久你没有和我说过话了。你没有要和我说的吗?” “……” “我三个月前就到了这里,比你晚一天。我就住你后面那幢楼,每天看着你和江玦在一起,你没有要和我说的吗?”他准确地捉住她的手,攒在掌心里,“你回来吧,嘉言,我会照顾你。” 掌心暖暖的,被他宽大粗糙的手握着,嘉言心里也一阵阵温暖,有点动容,但是,腿上的痛和心里一阵一阵的隐痛却在告诉她说“不”。 嘉言沉默了很久,然后抽出了手,扬手就掴在他那张英俊诚恳的脸上。她以为伤口已经快要愈合,这个人的出现却再一次帮她撕裂。 她打开车门,拎着自己的袋子飞快地跑了。 她都没意识到,原本只能慢走的腿,现在已经健步如飞了。 俞庭君在原地,愣了好久,如梦初醒,终于反应过来,再顾不得发愣,他快步朝那栋 第83章 防盗 “你去哪儿了?”她一回来,江玦就皱起眉,想要发火又隐忍不发的模样。但是嘉言看出来了,他是真的生气。 她想说声抱歉,但是此刻一心都在门外那人身上。 江玦觉得她的表情不对劲:“你怎么了?” 嘉言沉默了半晌,才说:“他来了。” “……” 不用她挑明他也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了。江玦沉默下来。他的目光让嘉言更加沉默。良久,他才说:“如果想见,就去见吧。庭君是爱你的,这一点,你不能否认。”他笑了一下,笑容有点苦涩,“我真是不甘心啊。不过嘉言,你扪心自问,你真的不爱他了吗?” 嘉言停顿了半晌,不能否认。 但是,她更不愿意承认。 “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有句话东子临走前和我说过‘但凡我有一丁点机会,我也绝对不会放弃’。但是嘉言,你把你所有的感情都给了他,我、东子,我们在你心里连一点角落都没有。”江玦说出事实。 嘉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江玦笑容坦荡,虽然遗憾,但是更多的是洒脱。他不是一个喜欢死缠烂打、拖泥带水的人,其实那天他在宿舍楼见到他们又在一起时就明白了。他不是个驽钝的人,不过,就算做不成情侣,嘉言还是他的朋友。他是打心底里欣赏、怜惜她。 江玦这个人,打小就热心、仗义,只要是认识的,哪怕是点头之交,人家找上门来求助他也会帮忙。有一次,他一个大学时有个打小认识的朋友家道中落了,和他借一笔钱,他明知道对方可能根本还不上,二话不说就冒着大雪给人送过去了钱。那人第二天就丢下老婆孩子卷着钱逃了个没影,亏空了1000多万。 但是,他不但不怨恨这人,还帮着给安顿了他的妻小,能帮忙尽量帮忙,一直到那姑娘上了大学。几年后,他那个朋友回来,一个劲和他道歉。 他笑了笑说他根本没放心上。 所以,他那个圈子里,他是出了名的好,大家都愿意和他交朋友,说他这人虽然有时候爱插科打诨没个正经,真要到了出事的时候,他绝对不会推三阻四,他是个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为人很真,他也没那些个干部子弟嚣张跋扈的臭脾气,很乐意结交朋友。 关键是,他这人也很有本事,别看他总是和一帮子人吃吃喝喝,上学时成绩也不怎么样,却是个实实在在经商的好料子。他当初独自离开北京,背井离乡到南方创业,虽说是笑着和家里道别的,其实闹得很不愉快。但是,他到底是坚持了自己,不靠家里一分一毫,终于也得到他想要的,做了他想做的事。他这样的人,不该被拘束在那个四四方方的城市里。 嘉言在屋子里想了一个下午,傍晚的时候终于走到阳台上,低头望下去。 俞庭君就在楼下望着她,一直在那里,没有离开过。嘉言和他对视了很久,心里五味杂陈。 “嘉言,和我回北京吧,我们去登记结婚。”这是俞庭君进门后说的第一句话。 嘉言怔了怔,没有马上开口。 他握住她的手,温柔而不失力道:“我知道我很自我,总是和你发脾气。但是,我现在真的决定了,我会努力地去改,不敢说百分之百做到,但是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无论如何,这三十二年来,我最爱的,唯一爱过的——只有你。” 终于说出来了。这句话一直藏在他的心口,那些年不被他承认、他害怕承认却真实存在的这句话,拖了整整七年,终于被他亲口坦诚。 他忽然感到如释重负。 他是真的爱这个人,为她笑、为她哭、为她喜、为她伤,在他懵懂轻狂的岁月里,其实已经悄悄占据他的心,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不由自主地牵动他的心弦,让他不断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这就是爱吗? 他知道自己再多再多的“对不起”也无法弥补她所受的伤害,但是,他无心伤害她。她痛,他只会更痛。见不到她的这些日子,独自藏在远处偷窥她的这些日子里,他真的感受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 为什么一直都在折磨彼此?这一刻,他真的明白了,认识了自己的心,只要她在他身边,那又有什么不能妥协的?那些小小的改变、隐忍和克制,和她背离他相比——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嘉言望着他,思考了很久,没有马上点头。但是,她此刻的内心已经在动摇了。可是,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说,他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有一就有二,白嘉言,你又不是那些没人要的女人,你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你真的保证他不会再伤害你吗?这次,你差点就没命了! “我想好好考虑一下。”她的的语气有些漠然。她不恨他了,她只感到心累。但是无论如此,她想先回国内再说。 国外的空气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江玦帮他们定了机票,一起回去那天,还负责给他们拖行李,路上不住抱怨:“我真是个受虐狂,倒了八辈子霉才认识你们两个。我丫就是一保姆命!” 俞庭君说:“让你拖个行礼都啰嗦半天。” “靠!”江玦气炸,冲过来就捶了他一拳,“没见过你这样的。哥哥对你算是好的了吧,你就可这劲儿欺压我。” 俞庭君笑道:“这不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嘛?怪得了谁。” 江玦也笑了:“你这人,有时候真让人有种分分钟掐死你的冲动。” 俞庭君说:“随时奉陪。” 嘉言在他们背后笑了笑,看看俞庭君,又看看江玦。都把彼此当兄弟的人,但有时候,心里还不承认。 回了北京后,俞庭君搀着嘉言回了徐家。徐正清和老阿姨把她带回楼上,看到她的腿心里很高兴,但是看到她一言不发的模样,又有些心情复杂。 嘉言上楼后,他让张嫂把俞梅和徐姗姗都叫了过来。 俞庭君去了楼上陪嘉言。 事情真到了这一步,俞梅居然非常平静,笑了笑说:“其实我心里隐隐猜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没有料到会来得这么快。正清,事到如今,我也不怪你,当初是我自己犯糊涂,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徐正清沉默了。无论如何,这是他相处了多年的妻子,为他操持家务、关系他的起居,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但是——他对不起白淑慧。他亏欠她们太多了,但是,他更亏欠嘉言。 “为了让她幸福,您就要把我们扫地出门吗?二十多年了,我们也是你的亲人啊!”徐姗姗霍然站起,眼睛红红地怒视他,拳头在身侧握紧。 俞梅忙把她拖回了身边,用力抱住,然后看向徐正清:“我不怪你,是我对不起淑慧。也许,这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说完,她提起笔就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然后拿起自己那份,拉着徐姗姗夺门而出。 徐正清面露苦涩,像失去了所以的力气,坐倒在沙发里。 他亏欠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妈,你怎么样了?你醒醒!”徐姗姗惶恐的呼喊声从门外传来。 徐正清一凛,忙推门而出。 俞梅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徐姗姗把她抱在怀里,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嚎啕大哭,东张西望,慌急地求助:“求求你们,救救她,救救她!” 徐正清忙拨打了“120”。 送到医院后,医生确诊,是脑癌晚期,并很直白地告诉他们,她最多只有三个月好活了,是选择化疗呢还是让病人安乐一点。 徐正清说他要考虑。 徐姗姗冲进病房,陪在俞梅床边,陪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起来,护士却发现俞梅在厕所割腕自杀。 “这是她给你的信,看看吧。”徐姗姗消失了两天,再次出现后,穿着小黑裙,把一封信和两份证明放到桌上,缓缓推给他,“还有这份证明,从今以后,我姓俞,我们断绝父女关系。” “……”徐正清喉咙嘶哑,难以说话。 徐珊珊说:“我母亲有错,我不否认。但是,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呢?”她看向他,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恨意,一字一句,“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这两个女人的命不会是这样的。我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 “……” “你也把我当女儿吗?是的,你也疼过我。但是你扪心自问,你心里面最爱的是谁?”徐姗姗抬头望向楼上,眼神讥笑,“那才是你的女儿,你爱她远远胜过爱我们。可是,我们也是你的亲人。就算我母亲有错,这么多年了,她对你的感情不是假的。” “……” “我已经办了出国手续,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说完,她拖着行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徐正清眼睁睁看着她走了。 窗外又开始降雪。这个城市的气温,毫无预兆地降到了冰点。他颤抖着手打开那封信。上面有氤氲的痕迹,他知道俞梅写这封信时一定哭了。上面的字迹有点模糊,看得出是发抖着写完的。她说她对不起白淑慧,是她的自私害了她,如果不是她告诉她珊珊和徐彻的事,她就不会那么执意离开,说他们也不会闹僵……可是,她不得不遵从这种心理的自私。最后,她在末尾写了,她知道错了。 “……” 徐正清把信揉在手心里,很久都没有说话。 窗外电闪雷鸣,他忽然觉得胸口闷窒,拿出帕子按住了口。半晌拿开,有血在帕子上洇湿。他折叠好帕子,吃力地走到窗边。 乌云沉沉的天。 风 第84章 防盗 俞梅去世后,葬礼办得很低调。徐彻回来后,和徐姗姗一起操办完就离开了,和徐正清也没有说过两句话,之后徐珊珊也出了国。一夜之间,徐正清变成了孤家寡人,就连白嘉言,也不愿意去看他。若要说有多恨他吧?也不尽然,她只是觉得疲惫。他和这个人的关系,再也回不到小时候了。 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 她现下住在石景山区的一个老社区后面,一个胡同串着一个胡同那种老街道,离后面的车站和广场很近,是独个儿的小院子,很僻静。 每天除了看看电视就是织织毛衣,打打手游。 俞庭君总是来看她,她却让他不要来。 她对这个人感情真的十分复杂,难以述说。但是,她对他到底是存着那么几分旧情的,虽然这种感情只让她感到疲惫。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坐到了天亮,想了很多很多。 过去的点滴,在记忆里沉淀,有些已经模糊了,而有些依然困顿着她。她一半在现实里,一半在梦境中。心是火热的,而身体冰凉。 三天后,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离开了这个城市。 悄无声息,仿佛她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地方。 俞庭君来看她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后了。他把车停在了外面街道,步行进入这个弄堂,犹豫着才去叩门。 他很早就想来的,但是他知道她对他还有抵触心理,不敢太刺激她。但是,心里又焦着,每天都很煎熬,工作都不顺心。他干脆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有些话,他想他们还是谈一谈的好。总不能结婚以后都这样吧? 她还怨他,他就伏低做小,直到她顺心了为止。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跟一个女人近斤斤计较吧? 可是,他叩了好久的门都没有人应。 他开始有不祥的预感,忙拿出手机拨打她的电话。可是,电话那头一直都显示“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后续的英文提示冰冷机械,一瞬间把他打到谷底。 他不敢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一切都摆在了眼前。怪不到他这两天给她发短信她都不回,他还以为她是发脾气闹别扭呢。 怎么会这样? 情急之下,他敲门的力气也大起来,但是还存着几分小心,怕她真在屋子里:“嘉言,你在吗?嘉言?在的话应一声,不要吓我!” 连喊了很多声,连旁边屋子里的大爷都惊动了。老人家打开门说:“年轻人,你大清早的干啥呢?这户人家几天前就搬走了,你就是把门给拆了也没人应啊。” 俞庭君如遭雷击,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往大爷身上瞧。大爷也是没法,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摇摇头把门合上了。 他难以相信,白嘉言就这么走了?她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为什么?他还有哪里不好她直接和他说好了,他都改了还不成吗?为什么要走? 俞庭君走出弄堂的时候,腿都在抖,过路的时候还差点踩到井盖跌下水道里。 江玦和孟凡几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坐在长安街西段的一座桥的桥洞里发呆,一言不发的,像傻了一样。他像是很多天没洗漱过了,满脸青色的胡渣,一脸颓唐的模样。江玦就没见过他这副德行。邱睿赵元他们也傻了。俞四哥谁啊?天塌下来也不怕的主,居然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他这是受了情伤,还是被人给甩了? 江玦摇了他半晌见他没反应,干脆给了他一耳光:“发什么疯呢?俞庭君!我问你发什么疯?打你电话也不接,家里也不回!你是存心想死在这儿?” 俞庭玠这才回过点神来,握住他的手臂,喃喃道:“嘉言走了,白嘉言她走了!她不要我了,她把我给甩了!她甩了我一次,现在还想甩我第二次?” 江玦说:“你真是无药可救。人都送到你面前了,你还能给搞丢?搞丢了你还能坐这儿发傻?你有这闲工夫怎么不去找人呢,不比在这像傻子一样坐着要强?” “你懂个屁!中国这么大,我上哪儿去找?”俞庭君烦的不行,“你给我滚!”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呆会儿。 江玦也是无语了:“这一谈恋爱,你的智商就成负数了?她老家你知道在哪的吧,她家里不还有个表妹、外公什么的?她逢年过节总得回去吧?你找几个人轮班在那盯着,总有给你逮着的时候吧?” 他这一说就把俞庭君给骂醒了。不然怎么说当局者迷呢?他算是意会过来了,霍然站起,转身就往外面走。 “你上哪儿去呢?”江玦在后面追。 “上她老家去。” “你神经病啊,这都几点了?你先把你这身行头换了,再把这一脸的胡子刮了吧。不然找到了又怎么样?要让她看见你这副尊容,我保证她连看你一眼都懒。白嘉言她就是个颜控,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你就比我高端了?她当初就是看上你这张脸和这条干了。”江玦嚷道。 俞庭君回头一脚踹过去。 江玦骂了声躲开,心里也松了口气。能踢人就是没问题了。 嘉言其实没有走很远,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回哪儿。老家是绝对不能回去的,俞庭君也认识那儿。但是太远的地方她也不想去,心里总有一个坎儿,想来想去,她在火车站随便买了张票,结果通到了沈阳。 那天到站后,她在车站附近的一家宾馆里住了下来,次日就找到了出租屋,离菜场不远,地段也好,更好的是出门就是商场,很方便。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房子旧了点。她和房东扯皮扯拉很久,一会儿夸这房子地段好、阳光足,转而又说她出门在外的没钱,还没工作呢,房东阿姨最后被她烦不胜烦,忍痛780一月租给了她。 两室一厅的屋子,左右开间,稍微收拾一下就能入住了。嘉言又去不远的小商品市场买了些东西,就这么安心地住了下来。 她去一家建筑公司应聘后,和一帮刚入职的新人一样不停赶图纸,最后上交上级统一修改,整个就是一个流水线机器,忒无趣。但是为了生活,没办法,没工作她就没法过了。 这日下班的时候,有人叫住她:“嘉言。” 嘉言回头一看,是同公司的李沐,工程部的报价师。李沐是沈阳本地人,工作两年了,月薪五千出头,但是在本地有套两室一厅的小房子,还有部蓝鸟,加上本人长得还算仪表堂堂,在公司里的一帮小姑娘里还是蛮吃香的。因为工作原因,嘉言和他打过一次交道,不过不是很熟。 李沐友好地冲她笑了笑:“你回家吗?” 嘉言点点头,开玩笑道:“准确地说,是回我租的狗窝。” 李沐说:“你是不是往北三环那边走?我可以捎你一程,反正顺路。” 嘉言怔了怔。 李沐面色微红,忙解释道:“是小程无意间提起的,她之前不是和你一块乘车吗?” 嘉言点点头:“谢谢你,不过不用麻烦了。” 李沐说:“不麻烦,反正是顺路嘛。大家都是同事,你不用这么见外吧?” 他态度恳切,嘉言也不好再三推阻,好像显得她心里有鬼似的。开到她住的那一片,楼底下正好有棵大树,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枝叶特别繁茂,大太阳天的的,车都喜欢往这儿停。今天倒是赶巧,难得还有个空位儿。李沐自己都觉得自己运气好,下了车的时候说:“这开了一路的,可是真渴了,我可以上去讨杯水喝吗?” 嘉言怔了怔,见他一直眼巴巴看着她,也只好点了点头。 她那屋子收拾地很干净,不像一般女孩那样喜欢在墙上贴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一溜儿明亮的雪白,摆设却很到位,不会让人觉得空旷。杯子里没水了,嘉言和他说了句,然后去了厨房烧水。 李沐无聊,就一个人坐位子上玩手机。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白嘉言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新款的i6,屏幕不大不小正正好,套子也是最简单的硅胶套,只有背面有透明的浮凸玫瑰印花,精致又典雅,和她这人的风格很近。这时,她手机上来了条短信,屏幕就这么亮了起来。 李沐怔住。 短信很普通,只是淘宝某食品店的促销活动。不普通的是屏幕上的照片,虽然被短信阻着很模糊,但还是看得清是两个人的合影。 李沐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心里像有只爪子在不停地挠,挠地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划开了她的屏幕,也划掉了那条短信。 屏幕上的照片就这么清晰起来。 李沐愣怔在那里。 第92章 番外我自是年少 进楼的时候已经晚点了。偌大的大厅,宿舍阿姨“啪啪啪”地翻着登记册,周遭显得格外安静。浅浅在旁边拉我的衣袖:“你从左边走,我从右边溜,兵分两路,你觉得怎么样?” 我往那大厅一瞧,很好,宿管阿姨的办公桌正杵左边的开水房门口呢,她倒好,右边一排的器材还搁着,昨个儿后勤部的老李让人送来的,一堆堆,一坨坨,穿过个把人都瞧不见。真是好兄弟啊—— “你可真哥们儿。” 浅浅嘿嘿笑起来,拿胳膊肘顶我:“咱俩谁跟谁啊?” “滚远点。”话如此说,我自个儿还是担当了先锋,一猫腰就往那左边黑板和廊柱的罅隙里钻。可是宿管阿姨到底是宿管阿姨—— “大半夜的,这是打哪儿来呢?”手里的笔敲着桌子。 我本想装作没瞧见,先溜进去再说,谁知道姜还是老的辣,楼道里两扇门都落闸了。最后,我和浅浅只好灰溜溜地回来。 “哪个宿舍的,叫什么名儿?”阿姨翻着记名册。 我和浅浅对视一眼,浅浅笑嘻嘻凑上去:“阿姨,晚上院办有事,又是听报告又是帮着老师送东西的,这就耽搁了,您看能不能……” “有报告吗?” 浅浅讪笑:“嗨,这种事儿,还能有什么报告啊。我们都是好学生,真的,阿姨,比珍珠还真。”浅浅拍着胸口打包票,那小眼神可真了,我在旁边都差点被她糊弄过去。要不是早知道她是个什么德行,掐烟喝酒比个大老爷们还熟练,还以为她真是小白兔一只呢。 但是宿管阿姨油盐不进,说不行,让我们报宿舍,报名字。这么为难,我们两个对视一眼,差一点就要沦陷。这时外面却有人走进来,和阿姨打招呼。 这人声音好耳熟,我抬头望去,然后人愣了愣。 “老师让我来送东西。”他第一句和宿管阿姨说,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向我,递过来一本册子,“方才你忘拿了。” 他说的老师自然是他的导师、建筑与规划学院的陈院士。 “徐师兄好。”我忙叫了声,声音很甜。他是我的师兄,早我三届,但人家已经硕士毕业在读博了,反观我自己,简直是人比人气死人。不过,我一点儿也不嫉妒,虽然没打过几次照面,我对他感官俱佳。一来我喜欢有本事少说话的人,二来他长得实在好看。用浅浅的话来说,以徐师兄的长相,就算让我倒贴每天去给他打水我也愿意。 那会儿我还嘲笑过她,真见了本尊,我觉得我的脸已经肿了——真是把持不住啊。 我知道我这人没什么定力,所以低下头,不敢盯着他猛瞧。 徐方寒又回头和宿管阿姨聊了几句,简单交代了一下。阿姨转阴为情,嘴里叮嘱着,以后还是要早点回来,路上小心,云云云云。 逃过此次大劫,我对他可谓感激涕零。师兄不但长得好看,心底也好。他要走了,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硬是叫住了他:“师兄——” 徐方寒应声回头,眼神透着询问。 他在等我回答呢。 我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手脚不由自己,自己都忍不住唾弃自己了。好歹我也是深墙大院里长大的,小时候爷爷一根棒子像打小子似的教训我,钻桌子翻椅子爬墙我比谁都溜,也没见我皱过一次眉头啊。这么想着我又得瑟起来,小跑过去说:“礼拜天我哥生日,家宴,你去不?我妈让我问你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低头望着我,目光深远,看得我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下去了,脸一阵阵发烧。但是,我仍强装镇定,心里想,还好我黑,他应该瞧不出来。 徐方寒约莫是笑了一下,点点头,转身离开。 晚上我在上铺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把张不到一米的床折腾地“嘎吱”直响。同舍下铺的姑娘忍不住了,爬起来操起一个枕头就往我脸上扔:“沈秋你有毛病啊,大半夜的不睡觉,思春呢?” 我把那枕头抱在胸口,趴在床边望着她。我知道我此刻的目光一定是含情脉脉的,因为我心里还是心花怒放啊,掩都掩不住。但是,这样的目光在另一个女人的眼里一定是恶心的。 “天哪,这是病的不轻啊。” “别理她,这症状估计还要持续好几天。”浅浅翻了个白眼。 陆离过去推她胳膊:“到底是怎么了?” “能怎么?”浅浅的语气颇为不屑,“思春了呗。” 我作势要跳下来打她们,俩妞子就这么怂了,齐齐钻回被窝里。论暴力,我还真是一点不比大院里那些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小子差。 星期六回去,门口还有岗哨巡逻。我以为是特殊日子,拉了个正要进去的老兄问,那老兄上下打量我,然后说了一通,原来还是普通巡查,说前些日子勤务连还查出个违规携带通讯工具的,现在要严肃纪律。我算是什么运气?不,这是沈柏南的运气。说起沈柏南,就得说说我俩打小的恩怨情仇了。 在我印象里,沈柏南就是那种平日无所事事,闲着无聊叼根烟,把个妹,然后开个白牌牌的车往泰山路那一带一堵的家伙,没准还能破坏个交通制造个事故。纯属闲着没事儿做,社会的渣宰,装逼的典范。说实话,这家伙虽是我哥,但我打心眼里瞧不起他,特瞧不起。 后来张阿姨出来把我拉了进去,问我怎么杵外面呢?又给我拿手袋暖手。我妈是舞蹈演员,十几岁的时候从地方特招进文工团的,张阿姨是她那时候的舍友,两人几十年的交情了。年轻时张阿姨嫁给联勤部门的一个干部,后来那人出了事故,她成了孤家寡人,膝下也没个子女,我妈就把她接了过来。我拿她当亲阿姨看,她也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小时候老爷子拿皮带抽我的时候,多亏她和我妈给拦着。 虽说是生日宴,来的人倒不怎么多。一堆人围着圆桌吃饭,安安静静的,也没人讲话。这是老爷子立下的规矩,小时候我试图挑战过他的权威,结果就是被他用筷子敲了手顺便赶下桌子蹲去墙角。 老爷子是行伍出身,这脾气真不是一般的臭,简直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后面两代就算不是军绿加身那也是军校里正待着、等着出来还是走这路的。渐渐的,连我们这一代都成了这样的一个调调。其中,我和沈柏南算是两个另类,也是最让人头疼的。 我跟他打小吵到大,不过好的时候也好。 “看什么呢?”吃完饭后,沈柏南走到阳台上推推我胳膊。 我的目光还是往外面望,心里一阵阵失落。夜晚的林荫道,路灯昏暗,横斜的月影疏疏落落。徐方寒没有来。 食言而肥。 我在心里把他捅成了筛子。 沈柏南还在旁边烦我:“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你烦不烦!没事儿找你的妹子去。” “怎么说话呢,找打?” “不知道是谁找打!”我向来不对他客气。 就这样,我跟他大眼瞪小眼瞪了老半晌。这时门铃响了,张阿姨去开门。然后,我听到了我妈的声音:“还以为你不来了?快进来。” 我回头望去。 是徐方寒。沈阳一年四季都鲜少暖日子,现在已经是九月底,他还穿着单薄的衬衫和西裤,腰窄而瘦长,侧影有些清瘦,虽是玉树临风的,但是也让我看得心疼。 我真觉得自己没救了。 以我的脾气,我应该是生气的,应该过去质问他怎么这么晚才过来。但是实际上,我走过去后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路上堵吗,有没有出事儿?”我真想给我自己来一巴掌。这温温软软的,真是我吗? 徐方寒换了鞋,直起身来解释说:“老师胃肠炎犯了,我陪他去总医院。”然后,他和我妈、老爷子几人道了歉。 我忙说不用,把我妈的话给抢了。 姿态太殷勤,一帮人齐刷刷朝我看来。我把头转到别的地方去,心里想,还好我黑,他们瞧不出来。我妈和我奶奶对视一眼,都笑了。 沈柏南却很不给我面子,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 我真想一巴掌扇死他。 徐方寒在张阿姨的照顾下吃完了饭。他吃得很少,吃的时候没有声音,吃完还帮着去厨房刷碗了。张阿姨说不必,他坚持。我走过去说:“我来唰吧。” 张阿姨有些惊讶地笑了笑:“秋秋也会帮着刷碗呐?” 她说得我脸红,尤其是在徐方寒面前。 张阿姨见我下不来台,转身离开,还帮我们合上了移门。厨房有些狭小,只有两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暖气开太足了,我身上开始流汗。我真瞧不起这样的自己。向来自诩勇气过人的我,其实在他面前是这样不自量力。 可是我还是抬起头来,在玻璃窗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齐耳的短发,鹅蛋脸,浓眉大眼,皮肤有些黑,但还是可以看出晕红的脸颊。虽然不是什么绝色,但还是一个蛮可爱的姑娘。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户。夜色下如此宁静,只有远处阑珊的灯火。 徐方寒在盥洗池里洗碗,水声清晰。我低头去看他,他此刻抬起脸来,乌黑的眼睛落在我发烧的脸上。 头顶的灯光忽然白得只剩下了模糊的影子。我呼吸滞塞,不能思考,所有的思绪此刻都陷入了他明亮幽远的眼睛里。 那时我尚且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第93章 番外韶华莫倾负 我已经不大记得和徐方寒是怎么越走越近的。严格说起来,我跟他是同一个大院里长大的,不过他在东边,咱家住西边。闲暇时我听我妈讲,他是十多年前和他爸从京城那边搬来的,他爸工作调动以前,他们家还不住这儿。 说起徐方寒,就得说说他父亲徐晋,年轻时是南京那边一个连队里的,工作很认真,为人稳重,很有责任感,后来就跟着徐首长调去了北边,为了出任务牺牲了,是个烈士,徐二伯伯就把徐方寒接到了北边,和徐珮昀他们一起生活。 我家上辈子就和徐家渊源颇深,尤其是徐家二伯这一脉,他们这一搬来,来往就更频繁了。但是我和徐方寒打小就不大亲,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说起来,他这人不大喜欢交际,小时候一帮院里的小子混在一起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就他一个人坐操场边作壁上观。 上了大学,我和他见面的次数更加少,一年也没有几次,关于他的事情大多是听来的。室友陆浅和邵倩都是他的粉丝。 大三的课程比较紧,有时连着早上到下午的课都是满的,难得有空闲的日子。我和浅浅喜欢周五下课后往后街逛,一排的烧烤摊子,往里走还有一家紧挨着一家的店铺,大多是吃的,也有花店和文具店。 暮色四合,天光疏淡,火烧云团成片在天边蔓延。 路上碰上不少同学,别的院系的也有认识的。我和浅浅手挽着手和他们笑着打招呼。浅浅在尽头的火锅店订了位置,是露天的,到的时候就有不少人了,嘻嘻哈哈的声音从店里传到店外。 明儿就是休息天,一帮人也没了形。 我正杵门口,就看到人堆里有个熟悉的影子站起来,径直朝我走来。浅浅在旁边扯我衣袖:“你和徐师兄什么时候变这么熟了?” 我冲她挤眉弄眼:“能不熟吗?我和他打小认识。”这话其实是有点心虚的。 说话的功夫,徐方寒就到了我面前:“你来的有点晚。” 我“嗯”了一声,跟着他亦步亦趋走进店里。我知道自己这模样有点狗腿,但是没法儿,腿脚不听使唤。 桌子是八人桌,来的却有九人。另一位师兄抬手叫来老板,给加了一张凳子。新来那位老兄看了就嚷道,你们都是靠背椅,就我是凳子,有够哥们儿的。 我身边的学姐说:“你别作了,一大男人!” 这位师兄转移战线和她吵起来。 不一会儿菜上来,一帮人抽筷子开抢,师兄师姐也停了战。浅浅嚷起来:“给我留点儿。”我不甘示弱,脖子伸地比谁都长。 我和浅浅盯上同一块肉,筷子在盘里打了个转,那肉翻到了隔壁的菜盘了。这时有人用筷子把这肉夹了起来,放到了我的碗里。 我和浅浅都停下来。 浅浅看看我,又看看对面的徐方寒,叫起来:“徐师兄你好偏心啊。” 徐方寒没理会她,自己吃自己的菜。 旁边师兄却对浅浅嘿嘿笑,挑了挑眉:“你不知道老徐追过秋秋吗?” 我一口汤呛在了喉咙里,卡着脖子脸都涨红了。浅浅忙拍我的肩膀给我顺气,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一堆人都看着我发笑,我瞪着对面的师兄:“您能别开这种玩笑吗?这样会让徐师兄对我有意见的。”说着偷偷打量徐方寒。 可是,他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我大失所望。好吧,我就是有那么点小九九。 旁边大师兄却唯恐天下不乱,挤眉弄眼地推徐方寒:“我说老徐,你崩害臊啊,虽然这事是挺丢人的。但你不说,人家妹妹怎么知道呢?” 他越说我越迷糊。难道徐方寒真追过我?不可能啊,怎么我没印象呢? “说说说说。”其余几人都在催那师兄。那师兄也来了兴致,绘声绘色地和我们说起来,“秋秋,别跟我说你真不知道啊。” 我摇摇头。 我真不知道。 “你怎么就缺根筋哪。”师兄一拍大腿,“他前段日子给你送过一个礼拜的奶茶,还约你去操场,你忘了?” 我记忆力不好,在脑子里搜罗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啊?”那是追吗? 我觉得师兄会错意了:“那是沈柏南让他帮我带的。” “说你少根筋你还真是少根筋啊。那他那会儿约你到操场跟你表白,你忘了?听说你还回拒了他?” 我的脑子更加不好使了,看向徐方寒,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那是追?那段日子他天天给我送奶茶,因为我跟他不熟,第一天被叫下来时我问他是不是沈柏南让他帮我带的。 那时他一只手插在裤袋里,背靠着宿舍楼下的那棵梧桐树,神态很冷淡,仰头望着天边的夕阳,没回答我,连正眼都没给我一个。 后来那段时间隔壁土木系有几个男的在追我,不知打哪儿知道我爱吃巧克力,天天往我这儿塞,我心里不胜其烦,干脆说我有喜欢的人了。隔一天在操场上上体育课时候遇见,我上去和他搭话,他应了几句,两个人围着操场边走了段路。 他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姿态,习惯目不斜视,走了会儿却问我:“你有男朋友了吗?” 我还愣了一下呢,后知后觉地摇摇头。 他又说:“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当时有点懵,“啊”了一声,没有回应。然后他就走了。我天生迟钝,那会儿根本没往别的地方想。那段时间,我跟他属于点头之交,在院里见面都不怎么说话那种,偶然操场上碰见走了一段路,哪能料到他是在跟我表白啊。 不对,那能是表白吗? 他这人甭管说话做事,总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不显山也不露水,不了解他的人,真不知道他心里面想的是什么。 师兄又嚷起来:“你们俩可真逗。老徐那天走了后啊,心情不好了好多天呢,我跟老四都笑话他个大才子第一次表白就被人拒了。”接着又是一连串放肆的笑声。 他笑得我都尴尬了,不由去看徐方寒。 不愧是我男神,还是这么淡定。但是,我更在意的是,他真的追过我吗?我心里面直打鼓,还有那么点可耻的期待。 回去的路上,是徐方寒送的我。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安静的小路上,交叠在一起——他的,覆盖在我之上,我的心莫名就如擂鼓一般跳起来。 “沈秋。”把我送到后,都快进门了,他忽然在台阶下叫住我。 我纳闷地转过身来,有点儿局促:“怎么了?” 徐方寒抬起头来,正儿八经地望着我:“在一起吧。”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淡,但是眉眼在暮色的阴影里格外柔和。 很多年以后,我都记得他那模样,跟人表白也是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无所谓的模样,像问我今天天气好不好的样子。 但是,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真的和我表白了。 那段时间,我做梦都是笑醒的。 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乐,虽然他这人不爱说话,也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到底还算体贴。我身边有太多的情侣,分分合合天崩地裂,好像不整出些汤儿事就不能算谈恋爱似的。跟他们比起来,我们实在太/安定了,安定地好像不在谈恋爱。 可能这个缘故,之后分离时我也没有多么难受。 分开也没有什么特殊原因,无非是他要出国,我也要离开。异地恋尚且没有什么安全感,隔着大洋,我更加没有信心。也许有缘再见,也许相忘于江湖。无论哪个结局,对我们而言都不算太坏。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们的感情如同淡水,没有那么多的波澜?是不是因为如此,所以注定分离。 其实,我觉得徐方寒在感情上是一个有些淡漠人,他从来没有表示过他有多么爱我。我想,就算不分离,他也不会说吧。 第94章 番外浮生若骄狂 下雪天,出门就是一大口冷空气灌来。嘉言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忙把手套和口罩都戴上。一路开车直接回石景山区,进了楼,家里人都在。 嘉言婆婆也破天荒地没有去上班。 雪停了有段时间,其实远比正下着的时候暖和。嘉言的手脚还是冻得发僵,一边跺着进屋一边和他们打招呼。可是,只有二叔俞亮一家不尴不尬地应了嘉言几声。世珍和世宝也被嘉言婆婆抱着,没有第一时间扑过来。 “这是怎么了?不用弄得这样吧。”嘉言苦笑了一声。在做出这个决定时,嘉言反而很平静。 俞庭君却忍到了极点,霍然站起,走到嘉言面前说:“你决定了?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孩子公平吗?你希望我们和姥姥姥爷一样?你敢说你一点都不在乎我了?”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句,连珠炮似的,怒气喷薄。嘉言知道这他的一贯脾气,所以也不生气。嘉言知道嘉言在做什么,嘉言很清醒。嘉言依然是在乎俞庭君的,这一点嘉言必须承认,也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从儿时到现在,他几乎贯穿了嘉言的人生。 小时候,一开始嘉言是和他不对付,因为他这人实在嚣张,而嘉言,那时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主,针尖对麦芒,就这么对上了。不过孩子是不记仇的,那一次过年打地狠了,他被他姥爷罚关防空洞,还是嘉言去给他送吃的。后来他们倒成了朋友,也像兄弟,上山他还背嘉言来着。嘉言对他的感觉就有些微妙,那是和对贺东尧不一样的。 嘉言和嘉言父母离开梁饶后,再见他已经是十年以后。那次在酒吧,第一眼见他嘉言就觉得他挺眼熟的,后来贺东尧一说,嘉言就马上想起来了。居然是这家伙! 还是和小时候一个德行,吊炸天的性子,眼睛长头顶上。不过周围那些老一辈啊,还就喜欢他这性子。他功课好,徐正清小时候还拿他当例子教育过嘉言。 不过他这人吧,太自私,太自嘉言了,说句难听的,被他看在眼里的人才能得到他的尊重和爱,他瞧不上的,那就是一根草。甭怪大院里那么多人都瞧他不顺眼,有时候嘉言也觉得他特别欠扁,忍不住和他吵上两句。 不过,他这人不发火不说话的时候,还是一个安静的美男子。有时候嘉言也很矛盾,爱有之,恨有之,失望有之,无奈也有之。 其实大学那会儿刚见的时候,嘉言之所以一再容忍,也在试探,看看他什么时候会记起嘉言,记得小时候的情谊。不过事实证明,他这人就是这么薄情寡义。他不爱嘉言的时候,啥事都干得出来。虽然后来在一起了,嘉言也知道他很爱嘉言,不过他仍然在不断地伤害嘉言,源于他极度自嘉言和难以克制的脾气。 当初选择和他结婚,嘉言确实想了很久,一方面是难以割舍,另一方面是嘉言当时几乎身无分文,事业刚刚起步,嘉言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和助力。 而现在,经过几年的努力,嘉言终于把瞿步青逼走,做了总工,嘉言的工资够嘉言和嘉言孩子生活,嘉言也有能力在本地买房了。而且,嘉言有孩子,不像当初一样孤家寡人。嘉言害怕寂寞,一个人背井离乡在外面讨生活,太孤单了。 “你坚持要离婚?那孩子跟谁?”俞庭君问嘉言。 嘉言说:“让孩子自己选择。”嘉言知道他们一定会选嘉言。这些年都是嘉言在照顾孩子,嘉言和他们亲厚,而他,一年到头也不见得回几次。而且,他这人脾性差,耐性差,很难和孩子沟通。 俞庭君看着嘉言,目光要喷出火来,一帮长辈也在劝阻。不过嘉言心意已决,嘉言觉得和他暂时分开比较好。现在没有后顾之忧,与其两看生厌,天天吵架,不过分开一段时间,彼此也安生。 两个孩子都表示要跟嘉言,俞庭君只能干瞪眼,最后,冷着脸看着她把两个孩子都带走了。老人都没有来劝,俞华甚至还数落他:“你跟你姥爷一个破性子,平时就不能忍让一点,非要弄得这么不可收拾。现在老婆孩子都走了,你就开心了?” 四姑俞音也说她:“你们男人就是这样,老婆在的时候可能了,觉得自己是一家之主,自己是老大,什么都要听你的。现在人走了,有你后悔的。” 还有人劝他厚着脸皮去追回来,等真分居久了,这婚事就要吹了,说白嘉言现在可是中机二院的骨干,资深工程师,地位能力都在那里,人也长得漂亮,不少人追,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 这么多人在他耳边叨叨逼逼个没完,俞庭君烦躁地不行,招呼都没打就拿了钥匙出去。他打了个电话给江玦,然后两人沿着绕城一路飙车,30公里的路风驰电逝地开完。俞庭君下车来,“砰”地一声给关上了,然后靠着车门抽烟。夜幕下,人很安静,低眉敛目的。 江玦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初结婚,还以为你们俩真的和好了,想不到还是搞成这样。俞老四啊俞老四,不是我说你,你这性子不改改,以后没一个女人愿意跟你。” “什么女人?我老婆都有了。”俞庭君不耐烦地挥开他。 江玦却说:“这不带着孩子跑了?说句难听的,白嘉言当初就是想安定下来,然后要个孩子,所以才暂时妥协跟你结婚了,但是她心里精明着清楚着呢。那会儿她和徐伯伯掰了,工作也才起步,又没存款,没车没房的,家里还有帮子拖油瓶,她能怎么办?现在不一样了,工作稳定了,出人头地了,你对她而言就是可有可无的了。别太小看女人,她们有时候很脆弱,但是一旦过了那道坎,那能比大男人还狠心。” 江玦的话一针见血,像锥子一样不断敲在他的心尖上。俞庭君心里一阵阵抽,还有无奈和无力。他已经很努力地去改变,但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有些方面下意识就那么做了。比如看到她和陌生男人说话,他会吃醋,忍不住口出恶言,其实都是因为他在乎她。 在南京那会儿,他混过,私生活也不怎么检点,刚认识她那会儿,他也没把她当回事,就是玩儿新鲜。后来不知道怎么就陷进去了,他曾经挣扎过,以为那是他的错觉,所以前几次吵架的时候,他直接让她滚了,还找了别的女人。不过,过来几天他就发现,那是不是他的错觉,她对他而言,真是不一样的。 他矛盾过,挣扎过,最后仍是屈从于自己的本心。但是,当他发现自己泥足深陷时,伤害已经造成,他只能极力掩饰他过去犯下的错。谁知她后来还是发现了,离开了他。 之后四年,他去了穷困的边远地区,一个人,默默反省、坚持,在粗粝的风沙里变得比以往更沉默。 那是他遭遇的情感的第一次滑铁卢,印象深入骨髓。在过去的岁月里,因为一直无往不利,所以目空一切,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贺东尧冒险的救助,也让他明白了爱情和兄弟的意义,他把那些不甘和寂寞转化为对事业报以责任和上进心,人也更加内敛成熟。 可是,他内心仍然是一片荒芜。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白嘉言,让他这么又爱又恨,又这么执着。 但是,他们总是吵架,哪怕难得有安静温馨的一天。 虽然结婚了,不代表他们之间的矛盾接触了,只是暂时隐匿。好比他姥姥和姥爷,虽然彼此深爱,但是依然分开。他不想那样,他想要改变自己,哪怕克制一下脾气也好。可是白嘉言已经站稳了脚跟,有了自己的底气,他不再是她最好的选择。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永远会为你而停留。 傍晚时分,天边云霞漫步。他走着走着就到了西城区。半山的地方,灯火通明,仿佛有烟火的气息。这是一处中高档小区,嘉言年前在这儿买了个80平的平层,精装修,够她和两个孩子住了。 他走近小区,然后走到楼下。 二楼客厅里一片亮堂,窗帘没有拉,嘉言和两个孩子的笑脸映在玻璃窗上,特别地温馨,他们三个人才是一家人,而他是多余的。 他像个傻逼一样在楼下望着,忽然失去了上去的勇气。 楼道里有人下来,妻子和老公,还有两个孩子,一人牵着一人,有说有笑、开开心心地下楼来。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们还多看了他一眼。俞庭君觉得有些难堪,自觉退远了点,却看到了路边有个流浪汉。 “老兄,你是这片儿的,没见过你啊?”许是喝多了,那流浪汉卷着舌头儿问他。 俞庭君讨厌邋遢的人,站远了点,不想理会他。 流浪汉却像找到了知音,和他扯起了话题:“被老婆赶出来了吧?你长得不错啊,人模人样的,原来也有这种时候。看来,不是我一个人。” “你什么意思?”俞庭君这才有了点兴致,皱眉看向他。 流浪汉苦笑一声:“刚才那户人家你看到了吧?那女的是我老婆,漂亮不?” 俞庭君心不在焉的,根本没在意是男是女,怎么会知道人家漂不漂亮,不过当下也只是模糊地应了声。他对这人的话有了兴致,也许是一个人立在寒风里,实在太寂寞了。 “我老婆以前对我很好,但是我不珍惜,天天喝酒,出去泡吧,也不顾家,还天天和她吵架。她那么温温和和的一个人,谁知道说分就分了。我知道她是爱我的,但是,爱又怎么样呢?她选择了对她而言更好的生活。” 后来的话他没说了,俞庭君也不想再听了。过日子,有时候也不需要爱情,互相谅解就可以了,所以他老婆后来跟了别人。那么白嘉言呢,她以后也会找别人吗?找一个她不爱却会对她很好的人? 她现在是中机二院的总工,手里大堆的项目,有钱有车又有房,追的人应该不少吧?江玦是他兄弟,当然会让着他了,不过别人呢?总有不惧他的人。 大过年的,天上还放起了烟火。 他一个人站在楼底下眼巴巴地望着,看着嘉言和孩子嘻嘻哈哈。他们是那么快乐,只有他一个人是多余的。 他心酸地不能自己。 白嘉言还会原谅他吗?还会愿意凑合着和他过吗?他不确定,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他原本依仗着的给予她的优渥生活,现在也没有了。她能靠自己了,现在不需要他的一分钱。没有任何人她都能过得很好。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大半夜的,脚步如灌了铅一般上了楼,然后坐在了她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