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当承景一剑刺破云容的丹田时,他发现了两件事。 其一,即便没有自己这一剑,一直在靠弑神丹续命的云容也活不成了。 其二,这位驰骋千年甚至在七日前刚刚灭了伏魔门满门子弟的魔道尊主竟然只有区区金丹修为,而他腹中的这颗金丹正是自己送给莫盏的那一颗。 承景的眼中氲着滔天怒意,一把抓住那嵌入腹中的金丹整个揪了出来,“你杀了他还不够,竟然还吞了他的金丹?!” 云容痛得弓着背,身体不住痉挛。金丹被人如此剥离体外,就像是从腹中拔下一层皮,痛得他几欲呕吐出来。 云容的样貌本是倾城绝代,他在七九门派讨伐魔宗时从天而降,容貌俊逸,气度翩翩,一时不知勾得多少修真高手动了妄念。但此时承景除了愤怒和仇恨,生不起一丝怜悯之情。 莫盏是他的爱人,十年炼气不得筑基,在修真界甚至跟凡人差不多。承景为了帮他续命,挖空心思,可不管堆了多少丹药,拿筑基丹当做一日三餐,莫盏终究无缘大道。 承景为此,不惜远赴荒漠取下深岭妖兽九头鸟的内丹,一路跋山涉水,九死一生,耗用百年修为、心头精血才祭炼魔丹为莫盏所用。不求结丹成婴,只求千年寿命。 可这个魔物,竟然只因对自己有爱慕之心便心生嫉妒,以合体后期的修为杀了莫盏,吞噬了他的金丹。 只是一时疏忽,便是天人永隔,他岂能不恨? 承景恶极,几乎用上七成真气,手中的金丹承不住如此威压,瞬间爆裂开来。 云容惨叫一声,一口鲜血染红了衣襟,痛得他直在地上打滚。但可笑的是,他却下意识地抓住了仇人的手臂,往承景的身侧蜷缩着身体,似乎在寻求慰藉。 云容缓缓撑起身子,他的声音沙哑难听,就像撕破了喉咙,“我命不久矣,你何必再耗费真元。神剑宗待你无情,孟长德妄为人师,我命丧你手,已够你名垂千史,何须再折磨一个将死之人。” 这番哀求情真意切,字字真言,却让承景更加恼火。 “孟长德死有余辜,你灭剑宗与我有何干系!我对宗主之位既无窥伺之心,也不图名流万世,但你杀我妻子,夺他金丹,我今日不灭你神魂俱散,此恨难消!” 云容怔住了,他瞪圆了眼睛看着承景,面色惨白,“你妻子?” 承景只当他不敢相信,偏生还要在死前刺激他,“莫盏,他是我爱人!我承景的心此生只给他一个人,我的命也只愿意交到他手上,我与他虽未有道侣之名,但我心中早已认定他是我的结发妻子,旁人不管动什么歪心思,都不可能插入我们之间!” 云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盏容貌尽毁,甚至不敢以面示人。他只是一介凡人,就算有金丹续命,也最多不到500年阳寿。如定道侣之约,他若身死,你必损修为,根基不稳,飞升无望!” 道侣之约取双方心头之血交换,一生一世,牵连不断,一人身死背叛,必折损另一人根基,魂魄动荡,即便是大乘期修为,也无缘仙道。正是因此,越是高阶修真者越不会轻易与道侣结缘,哪怕是低阶修者碰到心仪之人,也不过是两人互补双修,真成道侣大典者,整个修真大陆寥寥无几。 “那又如何?!修真之事又真能有多少人飞升?莫盏待我极好,我心悦于他,只求永生永世与他相好,做一对逍遥眷侣,他便是容貌不复,在我心中也比你美上千倍万倍!” 承景越说越恨,他一想到莫盏已死,自己纵有万年寿命,今后也只余孤单一人,身侧再无人嘘寒问暖,耳畔再无那人的细语叮咛,便觉生而无望,更是恨意绵长。 “可你竟然杀了他!!他与你无冤无仇,甚至只是个凡人!你竟然都不肯饶他一命!”承景怒吼着手中的剑泄愤似的接连插|进云容的身体,爆裂的金丹被他捣得粉碎。 云容痛得紧紧抓住胸口的前襟,他万万没想到事实竟是这样。 我承景的心此生只给他一个人,我的命也只愿意交到他手上,不求飞升大道,只求永世相好。 这样的蜜语,云容痛极也能生出甜蜜来。 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修真大陆几乎人人都知道云容喜欢承景,但承景从未与他相见,他或许甚至是厌恶自己的。 云容生性淡薄,从不强求。但二十年前,无念大师勾结孟长德与伏魔门主,在他闭关冲级的关键时刻横插一脚,害他经脉俱碎。幸得云容诈死逃过一劫,但魔功入心只得刮肤放血,他忍着剧痛在身上割下七十二刀,容貌俱毁,化名莫盏,潜伏在伏魔门。 对,承景的出现真的是意外。 云容本就倾心于他,见他有难必定倾力相助,久而久之两人便纠缠在了一起。 承景待他也是十分好的,用尽天材地宝助他晋级。但云容本已是合体后期修为,只因魔功入心,修为被毁才变为凡人。经脉不复,怎么可能成功筑基? 眼看阳寿将至,云容大仇未报,魔宗屡战屡败,而承景性情暴躁,其心难料,其意难猜。云容便抽身而去,毅然吞下弑神丹,以一月为期,恢复了合体后期巅峰的实力,只望手刃仇敌,若能在最后死在承景手中,他也算得偿夙愿。 可这样的结果却是始料未及,情之一字,云容不敢多求,但却在让他在死期已定之时听到承景吐露真言。 朝夕相伴二十载,若知他此番心意,自己又何须孤注一掷,定是奋力一搏告知真相,赌承景爱莫盏,也会爱云容。 金丹已碎,腹内中空,云容抬头隐约看见承景双目充血,眼眸中渐渐被黑气掩盖,正是心魔入侵之昭。 云容万没想到,莫盏的死竟会给承景带来如此沉痛的打击,合体期修为稍有闪失便会无缘仙道,况乎心魔入体? “承景……”云容又是悔恨又是心疼,勉力去抓承景的手,甚至已经没有多余的真元去改变自己的声音。 这声呼唤温润婉转,瞬间唤回了承景的神智,但云容很快便看见他眸中的惊喜变成了恼羞成怒。 “谁准你学他的!” 莫盏分走了承景心中独一无二的温情,此时听到云容用爱人的声音迷惑自己,承景只觉他的莫盏被人侮辱了。 明明是温文无害,单纯善良的凡人,硬是被自己扯进修者之争,尸骨无存,甚至连金丹都被人吞食! 承景仰天怒吼一声,气震山河,声荡九霄,眼中黑云蔓延,再无清明。 云容痛心疾首却无能为力,他咬牙并指在心口画下一个古老的符咒,“天帝既认我为魔龙子嗣,身负神兽之血,何以磨难重重,千年不得飞升。既是天道亏欠,我也不再想着飞升仙界,云容愿永生不入仙途,换时空倒流二十年,此缘不灭,永生不入轮回!” 云容此时已毫无力气,他看着丧失心智的承景,流下两行清泪,勉强撑起身子环着他的头抱入怀中。 “承景,承景,是我错了,但你若真能回到二十年前,还会爱上我吗?” 金丹已灭,云容的最后一丝神魂也随风而逝。陡然之间,天地忽然颠倒,承景猝不及防被翻了个底朝天,眼前花白一片,身体不受控制,似有无数张面孔从身侧一闪而过,速度之快让他根本分表不清。 但很快,眼前的景物便清晰起来。承景双脚落地第一时间便去找云容,要问问他究竟干了什么好事情,可眼前的一切却让他顿住脚步。 这是一间装修别致的房间,身后石壁上雕琢金龙喷水,两侧各挂着一幅字,字迹刚劲有力,左边写着“静”,右边写着“修”。 这是神剑宗的静堂,专门关着门下犯了过错的弟子,但也不是什么弟子都可以进来的。此处有灵泉净身,灵气充足,故也为真传弟子闭关冲级所用。 承景易怒,是这里的常客,可即便如此,他也已经有些年头没有进来过了。因为他早已与师傅孟长德撕破脸,根本不可能踏入神剑宗的领域,更别提是只有真传弟子才能进的静堂了。 承景静下心来放出神识,却发现此时他不过元婴后期的修为,而屋外二十一道禁制正被层层解除,远远能察觉到神剑宗上空灵气混杂,起码百余位修者均在正西方。 承景想起来了,二十年前,他因打死了二长老的真传弟子而被关了10年禁闭,也是在此期间从元婴中期冲击到元婴后期。 而他被解除禁制放出静堂的这一天正是当年云容假死的祭典,各大仙派齐聚神剑宗,准备联手讨伐魔宫。 第二章 云容是修真大陆的传奇。 在这个世界中,修士的境界由低到高依次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一旦进阶为大乘期修士,短则转息之间,长则十日半月便会历经天劫,成则飞升仙界,败则神魂俱散,所以修真大陆上几乎没有大乘期的修士。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云容做了唯一的例外。 他是修真大陆唯一一名大乘期修士,他是一名魔修,更是唯一一个历经过九九天劫的修士。 修士飞升,天劫也分三种。最常见的是四九天劫,目前修真大陆飞升的仙者历经的都是这种天劫,成则天仙之位,不可私下凡间。 然后是六九天劫,成为真仙之位,已是凡人修真的最高境界。凡历六九天劫者,皆身负慧根,受天道眷顾,已是万分难求。 而九九天劫则是只存在于修真大陆史书之中的东西,相传为神族后裔于天地混沌之时历经的天劫,成则为大罗金仙之位,三界六道任其逍遥。 云容历经的正是这九九天劫,但他却飞升失败了,与道行无关,只因这九十九道天雷只劈了九十八道,余下的那一道时至今日仍然没能劈下来。 这简直是奇闻夜谈,见过被天雷劈死的,可从来没见过少劈一道的。有人说云容身上流着神族后裔的血才会历九九天劫,还有人说是他作恶多端,九十八道天雷正是对他的警告。 对此,承景更倾向于后者。他清醒过来记忆也渐渐回笼,隐约记得自己最后心魔入体,云景似乎做了些什么,让时光倒流回了二十年之前。 可你难道以为时间倒流我就会喜欢上你吗?真是做梦!既然你这么喜欢玩这种把戏,我就再杀你一次奉陪到底! 承景攥着拳怒气冲冲地从静堂中走出来,放他出来的弟子一凛,壮着胆子靠过去,“大师兄……云容尊主已故,师傅召集天下修士正在正心殿召开除魔大会,三长老吩咐我放你出来,交代大师兄若是有意,便到正心殿去。” 弟子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完又连忙添了一句,“但师傅说,如果大师兄你不愿意去,可以先行下山。” 承景闻言冷笑一声,那弟子顿时缩了缩脖子。这位大师兄向来脾气暴躁,更是恨死了云容尊主,怎么可能会去他的葬礼?没杀过去把尸体大卸八块已是万幸,真不懂三长老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要放大师兄出来。 承景冷着脸,周身似有黑云缠绕,他没有说话,却陡然祭出飞剑,乘风而去。 小弟子被飞剑卷起的风刮倒在地,回过神来就见大师兄驾着飞剑直奔正心殿而去,顿时叫了一声不好。 “快去告诉师傅!大师兄朝正心殿飞去了!” 去,他当然要去,承景驾着飞剑时还在恨恨地磨牙。这种被他人强行改变生命轨迹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但有莫盏在的二十年里,承景的火气收敛了不少,也终于肯动动脑子。 上一次,云容的葬礼承景当然是没有去,孟长德故意放他下山,然后放出消息说他因云容之死黯然伤神,甚至纵容人造谣说他已与神剑宗断绝关系,潜伏在魔宗伺机为云容报仇。 他这位好师傅为了把宗主之位传给自己的亲儿子,对于抹黑自己这件事一向乐此不疲。 所以承景这次一定要去,他不只不想顺了孟长德的心意,更是要去揭穿云容的阴谋! 承景御剑而行,眨眼之间便到了正心殿。守在门口的弟子远远看见承景从天而降,衣袂飘飘,周身噼里啪啦地闪着火星子。 承景是火灵根,动怒之时灵气化形便有了霹雳的火光。 两个看门弟子对视了一眼,谁也不想去惹明显在强压火气的大师兄,硬着头皮闪开一步,承景便大步流星地跨进了正心殿的门槛。 殿内列为了百余位修士,各大仙宗齐聚一堂,黑压压地挤了一片。因为人数众多,灵气也十分混杂。承景素来对灵气敏感,才一进门便皱起眉,袖口腾地烧起一团火,很快又熄灭了。 承景一来大殿瞬间安静下来,一群人扯脖子瞪眼睛地往他身上瞅,生怕错过了一睹云容尊主倾慕之人的机会。 烦,烦,烦! 承景讨厌这么多人,更讨厌一群人看着自己,以他的年纪,元婴后期的修为虽然不低,但在场比他修为高资历老的前辈大有人在,不能发火让他心中更是烦躁。 承景耐着性子,全当没看见这群人探寻的目光昂首挺胸地走向神剑宗弟子的列阵,但目光一晃而过却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黑纱蒙面的人。 承景震惊了,一时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摆。那人是莫盏!是他心心念念却被云容残杀夺丹的莫盏! 他看着自己,和所有人一样普通的、带着探寻地看着自己,这让承景直到此时才恍然想起——时光倒流,那他的莫盏也还尚在人间! 这份失而复得的激动心情让承景恨不得冲过去把莫盏紧紧地抱入怀中,连云容在耍什么花样都不在意了。 莫盏还活着,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只要莫盏还在他身边,这一次他定能护全他的性命,在云容残害莫盏之前手刃这个魔头。不仅如此,他有了未来的记忆便可以提前为莫盏寻得金丹,他还记得三年后的门派试练上,幽谭秘境更是出了长生丹这样的宝物,有了它或许可以为莫盏续命500年! 承景越想越兴奋,几乎是瞬间便安排好了未来的计划,他既已放弃飞升,今生今世再无人能把他和莫盏分开! 承景的目光过于灼热,云容的心都提了起来,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十分自然地别开头。 十日前,他闭关修炼正试图冲击大乘中期,而就在这关键时刻无念大师带着孟长德闯入他的地宫。云容被迫中断修行,心脉不稳,血气翻涌,又被伏魔门门主的奸计所害,两人夹击直把他逼上黑泽深渊。 幸好云容急中生智,损失百年修为佯装爆体而亡坠落山崖,但却害自己走火入魔,灵根被毁,修为尽失,若想不被魔功反噬,只能割肤放血。 云容当然不肯就这么一死了之,当即拔下腰间的匕首以*凡胎之躯在身上割下七十二刀,因毒血蔓延全身,自然也没有放过那张脸。 容貌本为天赐,后天皆可损之。云容没有丝毫感伤,且对他来说毁了容貌更方便行事。他利用这一点混入神剑宗选中的有灵根的弟子中,成功拜入山门。 而今天这场葬礼,云容本想看看孟长德从哪弄来个假尸体,又要刷什么把戏,但却没想到一向避他如蛇蝎的承景竟然会来参加他的葬礼。 莫非因为自己身死,承景忽然意识到了他对自己的感情么? 第三章 云容很快便苦笑着摇了摇头,承景待人向来不假辞色,之前都不肯瞧他一眼,又怎么会在他死后突然转变呢? 孟长德轻咳一声,承景这才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在神剑宗弟子前站好。 孟长德这才继续道,“云容一死,便是我等讨伐魔宫的大好时机,我希望各宗门都能出一份力,我神剑宗愿倾百人捣毁魔巢,老夫也愿亲自上阵!” 下面立刻有人嗤笑道,“神剑宗家大业大,百人不过是个零头,哪像我们这些小门小派,重创百人便已是灭门之灾。更何况,再有三年就到了九大门派试练的日子,开启百年一度的幽谭秘境,若是元气大损,岂不让某些大宗门独占了好处?” 这句阴阳怪气的“大宗门”说的是谁已经十分明显了。 门派试练是修真大陆九大名望门派联手举办的百年盛事,成功通过考核的弟子可进幽谭秘境一探,里面灵草珍宝无数,若是有能耐还有可能淘到法宝,最差也能采得灵丹妙药,以供冲级之用。 相比之下,那还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也未必能得到分红的魔宫之行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但是讨伐魔宫为我们正道修士之己任,再者云容刚刚去世,正是攻陷魔宫的最佳时机,云尊主生前存下大量宝器,又有七宝福地加持,若是落入其他魔修的手中卷土重来,再想讨伐他们就难上加难了!” 孟长德这番话说的推心置腹,但也不过透露了两个消息,宝器和七宝福地。 这几乎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紧,能历经九九天劫的大乘期修士会有多少稀世珍宝?若是能夺得七宝福地,就算只是像幽谭秘境一样作为公共之用,也能使门下弟子受益匪浅! 有人开始动摇了,但也有人谨慎地问,“宗主,我们到现在还没看到云尊主的尸首,如何确定那就是云容本人?魔修本就奸诈狡猾,若是他们将计就计来个里应外合,我九大门派必定损失惨重。” “所言甚是,”孟长德笑着捋了捋胡子,继而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云容尊主修习魔功魔气入体,最终爆体而亡,这尸首也是难看万分。况且,云尊主好歹大乘期修士,开棺验尸实有不敬。” 双方人接着就争执了起来,谁都想看看云容的真身,但修道之人都怕天道因果,又谁都不愿去做那个开棺之人,生怕毁了自己的仙缘。 “我去开馆。”承景忽而开口,整个大殿的修士都闭上了嘴,一脸“我没意见,你开棺正合适”的样子。 承景也的确是个合适之选,修真大陆谁人不知云容生前曾爱慕承景?既然如此,死后也定然愿意让爱人开一下棺材。 隐藏在人群中的云容则震惊万分,承景对他的厌恶向来不屑掩饰,怎么这次不只参加了自己的葬礼,还愿意开馆看他最后一眼?难道真的是他多年的情愫唤醒了承景的一丝感念之情? 显然,云容想的和承景南辕北辙,承景只是打算看一眼棺材里的替死鬼,或许还能顺藤摸瓜找到云容真身的蛛丝马迹。再不济,云容上辈子让他吃了那么大的亏,他怎么可能让云容躲在暗处安心修炼?他便是要当众揭穿云容的阴谋诡计,让他尝尝亡命天涯的滋味! 承景走上祭灵台,摸着水晶冰棺抬起右臂,还没等众人想明白他要做什么,就见承景掌心窜出一团火苗瞬间包裹了他的手臂,化形为刀猛然劈下。 “嘭”的一声响,冰棺应声四分五裂,连祭灵台的地板都轰然下沉,四周七道禁制瞬间崩裂,尘土飞扬大殿为之一振。 众修士目瞪口呆:“……” 很好,就算之前还是活的,这一击下来也必死无疑了。 云容也被他吓了一跳,浑身紧绷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承景伸手往冰棺里那么一捞,揪出个人来,可还没得众人细看,一团黑气突然从门外冲来,伴随着一声怪笑,直冲承景而去。 “既然你们都畏手畏脚,不如把云尊主交给我石天鹰炼个仙丹,也好过便宜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承景只觉手中一轻,拎起来一看只剩下半截被砍断的手臂,而石天鹰已经带着云容的尸首隐藏在黑云中飞出大殿,撞碎山门龙神柱直坠人间。 “石天鹰!”孟长德拍案而起,“你竟敢毁我山门神柱!” 石天鹰的声音尖细沙哑,仿佛掐着嗓子难听至极,“等我把云尊主炼化成丹修为大涨,你再来找我算账吧!哈哈哈哈!” 孟长德气得拍碎了石桌,但却并无追击之意,承景把手中不知何人的手臂扔进碎裂的冰棺中,拍了拍手心的尘土。 “孟宗主,这可如何是好?” 孟长德沉默不语,那棺中之人本就不是云容,虽然经过咒语易容,但若是暴露在众人面前难免不会被人发现,这石天鹰痴心炼丹,必然不会观察的那么仔细,这次倒帮了他一个大忙。 孟长德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坐在下方的无念大师,对方拿着法杖闭着眼,正默默地数着念珠。 孟长德见他没有表态也便放心下来,“云尊主的尸首怎可被石天鹰拿去炼丹?我们一定要去追回来!” 说的容易,修真之人最怕与凡人扯上因果,但石天鹰这次狡诈地飞入凡间,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根本没人愿意揽。 最后大家争执来争执去,目光又都落在了承景身上。 承景这次十分大方挑眉道,“我可以去追回尸首。” 一群人顿时面色各异,有人鄙夷,有人暧昧,但不约而同都对承景这愚蠢的行为表示不屑,承景缓缓地说出下半句。 “但是,弟子从小在神剑宗长大,鲜少与凡人打交道,恐生是非,还望师傅能派个有经验的师弟随行,指点一二,免得弟子莽撞,丢了神剑宗的脸面。” 这话说完,孟长德的眉毛便狠狠地抽了抽,恐生是非?丢了神剑宗的脸面?不不,你自己就是是非,至于神剑宗的脸面我们早就不在意了。 就连一众师弟也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他们这位大师兄竟然也会说“弟子莽撞”这种话。 孟长德想不通承景为何如此反常,便顺着他的话问道,“你可以人选?” 承景勾了勾嘴角,云容的心忽然提了起来,他看见承景抬起手穿过人群,直点在他身上。 “就有劳这位师弟了。” 云容愣在原地,万万没想到承景竟然会选上他。如果要和承景去凡间追踪尸首,至少未来的一年半载都会朝夕相伴吧? 这几乎是云容之前从不敢想的事!是有多好运让他在修为尽毁的时候又遇上了承景,这是不是就是命定的相遇,是上天赐予他的奇缘? 孟长德对这位弟子毫无印象,何况他黑纱蒙面看上去也神神秘秘。顿时有人大胆地放出神识想来一探他的真容,承景却突然放出威压护在云容身前。 他眸中氲着怒意,袖口火焰纷飞,就像一只勃然大怒但又极力忍耐的狮子。 众人皆知承景脾气不好,也不想闲的没事惹上他这个麻烦自讨苦吃,乖乖地把神识收回来,懒得再看。 “我对这位弟子怎么没有印象?”孟长德警惕地问。 云容走出列队上前两步,屈身行礼,声音温润动听,仿似海边光滑的鹅卵石,低沉顺耳。 “弟子是今年新晋外门弟子,五日前初入宗门,正赶上各仙宗齐聚大典,弟子心生向往,便跑来来充个帮手。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师傅明示,弟子定谨遵教诲。” 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让承景的目光落在云容的背后便移不开了。他的莫盏一直如此,细声细语字字动听,临危不惧,总能化险为夷,就是因为他这样温和儒雅的样子,才总是能让暴怒中的承景冷静下来。 孟长德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就随你大师兄一同前去吧!路途凶险,他自会保护你,你也要尽职尽责,照顾好承景。” 云容又是压低了腰,“弟子谨遵指令。” 承景很满意,他讨厌孟长德,也讨厌神剑宗。既然这次早早地就遇到了莫盏,自己当然要带着他远离这危险之地。 承景心情好极了,当众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云容想了想朝他行了个礼,“我叫谢赐,感谢的谢,恩赐的赐。” 承景瞬间黑了脸,一个没忍住烧焦了袖子。 该死的云容!你到底对我的莫盏做了什么! 第四章 承景一怒之下就离开了正心殿,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师弟和满脸茫然的云容。 承景烦躁地躺在榻上,静下心来他便发现与上一世不同的地方其实有很多。比如,他和莫盏的初遇理应在三年之后的九大门派试练上,现在整整提前了三年。而且那时,莫盏是伏魔门的一名弟子,承景甚至从来不知道他也曾栖息于神剑宗。 本以为是重来一次,可才刚刚开始,走向便已截然不同,承景很难不去怀疑这一切都是云容搞的鬼。 他甚至在想自己是否真的回到了过去,还是这一切都是云容的诡计,想利用莫盏把自己永远困死在这片幻境之中。 但承景真的是误会云容了,改变这一切的是他自己。上一世他一听说云容的葬礼便立刻怒极下山,自然没有遇见当时混入神剑宗的云容,而神剑宗毕竟是名门大派,内外门差距悬殊,云容一个外门弟子很难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没多久便转战到了伏魔门。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承景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天已经黑了。 他向来机警,能够不引起他的注意就走到门口的,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么一个人了。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凡人,但却是承景唯一不会设防的人。 “师兄?你在吗?”云容温和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过来。 承景烦躁不已的心顿时平静下来,从以前开始,这道声音便最能打动他的心。可想到在正心殿上对方竟然敢骗自己,他又有些生气。 门外安静了一会,“既然师兄不在,那师弟就先告辞,明日再来拜访。” 云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抬起头来就见大门无风自开,却看不见人影。云容笑了笑,跨步走进来。 承景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他那柄崩岳宝剑凭空立在床边,剑气腾然,让人难以近身。 承景在生气,云容却有些惊讶。 剑气最是威力强大,更别提这把崩岳宝剑传为岳山崩裂时浴火孕育而生,在修真界的兵器谱上也榜上有名。再者,承景是元婴后期,两人的实力差距简直是云泥之别,而就是这样一把剑气便足以秒杀筑基期修士的宝剑,竟然只是让才刚刚炼气初期的云容稍感不适,可见主人对剑气的掌握已是炉火纯青。 剑修不同于法修佛修妖修那些,剑气的锋芒很难掩盖,所以对剑气的收放自如也便成为了衡量剑士根基是否深厚的依据之一。但承景不过元婴期修为,竟然能把剑气的威力压低到几乎于无,却又光芒尽显,这等造诣可不是闭关十年就能练成的。 但云容喜欢承景,见他进步神速也忍不住升起一丝自豪来。 “你来做什么?”承景皱着眉,语气不善。 云容偷瞄了一眼那空有把式的剑气,承景表现得不喜自己打扰,却又不驱赶,这副别扭的样子让他觉得分外可爱。 “师兄,此次去世俗界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定需不少准备,师弟粗略地列了一份清单,还请师兄过目,若有考虑不周的地方,师弟再去操办。” 云容说着递给了他一张纸。 承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尽管纸张上泛着淡淡的墨香,字迹也娟秀漂亮,可修真界哪还有人用这种东西做记录?但此时的云容修为太低,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更别提让他使用灵力去刻什么玉简了。 清单上写的十分周详,辟谷丹,幻形丹,还有一些灵石和凡人用的银票。 承景越看,眉头皱的越紧,最后指着清单下方的木束咒道,“这是什么?” “木束咒,可以困住金丹期以下修为的妖兽。”云容缓声解释道,“师兄倒是用不上这种东西,但此去路途难料,若有什么万一,师弟也好自保不累师兄劳力劳神。” 承景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这话说的好听,但难道自己在危机时刻会丢下他一个人吗? “莫、盏!”承景咬牙吐出几个字,双目直直地瞪着云容。 云容有些莫名其妙,半响才曲指指了指自己,“师兄……在叫我?” 承景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一把抓住云容的手腕,怒道,“你有什么可遮遮掩掩不肯告诉我的?难道你我不是最亲密的人吗?” 云容面露尴尬之色,“我与师兄……自然是亲近的。” 承景深吸一口气,只觉浑身的怒火都找不到宣泄口,但想到若非自己没有保护好他,又怎会害莫盏惨死,承景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云容看得出承景有些后悔,便攥着他的手安抚道,“师兄心胸坦荡,又惦念同门情谊,是师弟唐突了,这木束咒不过是金丹期的修士所铸,不要也罢。” 没等承景说话,云容便把写着木束咒的地方撕了下来,又温和地笑着,“我本来还在想要如何跟孟师兄开口,多亏师兄提点,倒是为师弟解决了一个麻烦。” 云容这话说的好听极了,承景心里跟着舒坦了不少,但一听到“孟师兄”几个字又不大高兴。 “孟游?” “对。”云容点点头,“因为师傅说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找孟师兄。” 孟游是孟长德的独子,是木水双灵根,年纪轻轻便已结成金丹,容貌俊秀又谦逊有礼,在九大门派之间也被传为佳话。但承景一想到孟游心里便狠狠地恶心了一下。 承景本来只对孟长德有所不满,自己那到最后也不过元婴后期的师弟他从来都没放在眼里,但在上辈子莫盏失踪时,承景为了寻找他的下落不得已又回到了神剑宗,而那次他在地牢中撞见了孟游和云容。 承景当时根本不知道那人是云容,他们之前从未见过面,他只记得那地牢之中的人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千年寒锁插在他的腰间,双手不知为何已经开始腐烂化脓,他衣衫不整,身下的血染红了地上的石砖,而孟游正在强迫和他行那苟且之事。 孟游见自己闯进来裤子都没穿好就连滚带爬地在他面前跪下,求他不要将此事告诉宗师。当时剑宗宗师正打算提拔孟游做亲传弟子,宗师的亲传弟子便是将来的宗主,是万万不能出这等丑闻的。孟游心中也知道,可他说他对那人执念了三十年,一时情难自禁才铸成大错。 承景根本懒得听他那些废话,反正他与孟长德的师徒之情已名存实亡,孟游就是犯了天大的错也轮不到他来管。但后来云容灭剑宗,承景认出他是当日地牢中之人时才觉可笑。 对一个魔头执念三十年?何其荒诞,云容心肠歹毒,孟游死有余辜! 但那日在地牢中,那些未曾注意的东西却又清晰地闯入脑海。他想起被锁在墙上的云容已经奄奄一息,他的身上尽是□□和虐待后的痕迹,就像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但在自己闯进去的那一刻,他骤然蜷缩起身子,带动着锁链哗哗地响。 他应该是不想让自己注意到他的,但那凌乱的长发后一双浸着水雾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自己,让他的心蓦然缩紧,真气乱涌。 承景忽然一个激灵不敢想了,云容杀了莫盏,只此一条便足以让自己将他碎尸万段,他心狠手辣,天道轮回,理应报应不爽! “不许跟他来往。”承景警告道。 “为什么?” 承景根本懒得解释那么多,“不许跟他接触,不许跟他说话,看见就远远躲开,明白吗?” 云容勾了勾嘴角,柔声道,“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也不喜欢孟游,尽管孟游声名远扬,但这人毫无原则又对孟长德唯命是从,云容对这两人都没什么好感。只是之前承景虽有暴虐,但对自己的师傅和师弟都多有爱护,也着实让云容担心了一番。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承景能认清这人也算难得。 承景点了点头,心中却仍有烦躁。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他这次回到二十年前,却丝毫没有重来一次的轻松。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好的预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他错过了,一定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足以致命的东西。 “师兄?”云容见他走神又唤了唤。 承景看见他的眼睛弯了弯,眸中温和如水,柔声细语,“师兄不要太过劳神,师弟刚从世俗界而来,对凡人很是了解,再者师兄武力高强,此行定会顺风顺水。” 承景只要一听到他的声音便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你慢慢准备,十日后再启程。” 云容有些奇怪,“不即刻走?” “不,等排名战结束之后。” 云容心领神会,“好,天色已晚,师兄早些休息,师弟先行告辞,明日再做准备。” 承景闻言顿时勃然大怒,一把抓过欲走的云容阴森问道,“你要去哪?” “……宿舍?”云容觉得今日的承景似乎有些过于阴晴不定了,让他都捉摸不透。 “哪个宿舍?” 上辈子他们都是同榻而眠,莫盏死后两人有多久未曾见面?承景心中思念得紧,只恨不得把人拴在腰上,他倒好,深夜过来竟然还想走?而且承景记得,如他这等修为极低、又毫无可塑性的外门弟子都是住在…… “驼石峰西峰。” “可是那18名男子同寝的茅房?!”承景咬牙怒道。 “……” 人家驼石峰环境虽然不好,但能供18人居住的房子也是十分宽敞明亮的,哪里有他说的那般难听。 不过云尊主住惯了他的魔鸾殿,也觉得不太好受就是了。 “不许去!”承景突然施力把他打横抱起来放到自己的床上,欺身上来,“以后只准在我的住处过夜!” 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火灵根的热气就像一个小火炉让云容的身体都燥热起来。这句话中的占有欲太强,就好像他们是相爱多年的道侣一般。 承景气不过,那样子又似乎有些委屈,“那17人可曾看过你更衣?” “既是同寝舍友,自然是见过的。”云容思考能力下降,如实答道。 “我这就去挖了他们的眼睛!” 云容这话是真听明白了,“师兄万万不可!同门兄弟,情谊深厚,切不可自相残害!” 承景的火气哪有那么容易消,拿起崩岳宝剑便要走,拉都拉不住,“我和他们有什么情谊?我只和你有情谊!” 云容一怔愣的功夫,承景便挣脱了他御剑而去了。云容看着瞬间消失的人影,半响忽然红了脸。 第五章 承景御剑而行,转瞬之间便到了驼石峰。只是到了地方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谢赐住在哪。 驼石峰从山脚到山顶共有24间宿舍,400多名外门弟子,加之驼石峰是神剑宗灵气最为稀薄之地,专供那些一辈子都结丹无望的外门弟子居住。而承景天资过人,又是稀少的单灵根,一拜入神剑宗便进了灵气最为旺盛的凌云山,这驼石峰他压根就没来过。 驼石峰住着的大多都是炼气期的外门弟子,若能顺利筑基则有希望被调到采晴峰去享受更好的资源,所以一路走过来,发现炼气后期便已经是稀有品了。 承景找了没多久就不耐烦了,从路边随便抓了一个人问道,“莫……谢赐住在哪间宿舍?!” 承景不说话时看上去就像一只半眯的狮子一样不怒自威,现在像拎小鸡一样拎着对方的衣领,那弟子被他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不、不知道……我我我不认识谢赐。” 承景皱着眉,把他甩到地上又去抓下一个,可奇怪的是一连抓了几个人都不认识谢赐,他的耐性也快要被磨光了,威胁道,“我不管你认不认识他,带我去他的宿舍。” 那弟子满脸无语,他根本就不认识要怎么带他去?不过他更想不明白这个一看就很厉害的家伙怎么会来他们驼石峰。 弟子哭丧着脸道,“仙长,我真的不认识谢赐,要不然您形容一下他的模样?” 承景冷冷地道,“声音很好听。” “别的呢?” “没了。” “……” 就一句声音好听要去哪找!他连什么样的声音算好听都不知道! 那弟子连眼泪都挤出来了,颤巍巍地问了一句,“装扮呢?比如平时穿什么样的衣服?” 承景也想到了,谢赐平时的装扮还挺引人注目,他忽然觉得这弟子还挺聪明的,“黑衣蒙面。” 那不是贼吗? 弟子在心里吐槽着,但他不敢说出来,仔细一想忽然发现还真有这么一号人。 “我知道他了,我曾经见他在半山的慧字宿舍进出过。” 承景长剑一甩,冷冰冰地说,“带路。” 这弟子看着乖巧又善查人心,一路上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承景自己不爱动脑,便总觉得别人聪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弟子也发现承景应该同是神剑宗的人,便改了称谓,“禀师兄,鄙姓白,名叫白阙。” 承景瞄了他一眼,炼气中期的修为。 “进宗门多久了?” “已经三个月了。”白阙答道。 承景轻哼了一声,“我三天便筑基了。” “……” 他三个月晋升一级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吗!你这么高的修为起码也是内门弟子了吧?跑这里跟还没断五谷杂粮的凡人秀优越感,你有意思么! 白阙在慧字房前十米停了下来,很识相地没有靠近也没有走开,表示自己如果带错了路也没打算逃跑。 不过承景压根没去想,他一把推开木门,只听“嗖嗖”几声,几道绿光直冲他飞来,其中一个堪堪在他耳尖下方飞了过去。承景没有动,只是眸子朝自己耳尖那边侧了侧。那是一道毒咒,画在符纸上。 承景的眸子又转回来,看见屋内□□个人聚在一起,看见他有些惊讶。门口可怜兮兮地摆着8颗下品灵石,勉强维持着最简单的加速阵。而为首那人竟然已经有筑基中期的修为了。 谁都没有说话,但承景的面容已经冷得结了冰。毒咒的威力不算大,一群炼气期就能驾驭的符咒能有多大威力?不过加上加速阵和精心设计的进攻方向便足以出其不意打伤一名筑基期的修士了。 承景本就是来揍人的,便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些人密谋起来想要害的人是谢赐。他咯咯地攥起拳,火焰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真气化形,又有这样的气势和火焰纯度,起码是个金丹期的修士! 来者不善,那几人顿时吓傻了眼,为首的人叫周亮,他看上去还算冷静,“这位仙长,这阵法不是我们设的,也绝无半点谋害之意。” 这人显然是他们的头头,其他人闻言都跟着附和,“真不是我们做的,不关我们的事!” 其实他们几个也够倒霉的了,虽然十日后才是剑宗的排名战,但那仅是对于内门弟子来说,像他们这种外门弟子比赛早就开始。能夺得前三名的才有希望进采晴峰修炼,所以一群人都拉帮结伙牟足了劲地拼。好巧不巧,周亮下场比武的对手正是同宿舍的人,实力又刚好比他高上那么一点点,这才动起了歪脑筋。 这三张毒咒,八颗下品灵石根本入不了承景的眼,但可是这几人全部的积蓄了,本想着把一会回来的舍友和他的盟友打成重伤,谁料想竟然撞见了一个这辈子都未必能见的上一个的金丹修士,灵石和符咒白费了不说,现在看上去还要受皮肉之苦。 承景根本不想知道是谁设的阵法,反正这些人都要被揍,他只需要确认一件事,“谢赐是不是住在这里?” 谢赐?那周亮一愣,他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 正好这时白阙发现情况不对跑了过来,提醒道,“你们宿舍没有一个总是蒙着面的人么?” “有啊!”可是那人不是叫…… 周亮瞄了承景一眼,忽然觉得这人怒气冲冲可能就是来找“谢赐”算账的,正巧看见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他急中生智,指着承景的背后喊道,“对,就是他!这阵法也是他设的!” 云容听到有人指控自己,又看见地上的加速阵,顿时猜了个七七八八。周亮曾经拉拢过自己,不过云容对他们的小把戏根本没兴趣,结果遭到了周亮的记恨,平时没少给他下绊子,只不过这次,还真是自作聪明。 不知为何,云容对承景忽然十分有自信。 承景抬起手,还没等众人看清,周亮突然摔出去撞到了桌角,一股气流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承景这一巴掌还带着火,他爬起来时脸上仿佛被火鞭抽过,留下了道道血痕。 承景阴沉地说,“你只需要回答我是不是跟他同寝就够了。” 云容有些脸红,承景竟然真是为了这事,老实说对于两人突飞猛进的进展云容既有些高兴又迷茫,因为在过去的百年承景一向对他避之不及。 白阙也没想到承景竟然说动手就动手,而在次之前他也以为承景是来找谢赐算账的,毕竟他看上去就像是来找茬的,现在想想幸好他没多嘴,否则现在脸上开花的大概还要加上自己。 周亮被打的脑袋发懵,但还硬是咬牙拿出一丝硬气来,“仙长看来也是我神剑宗的人,前日承蒙孟师兄指点,在下不日也将拜入凌云山,便斗胆叫您一声师兄。” 他的舍友倒吸一口凉气,白阙也惊讶万分。能进凌云山的基本都是弟子中的凤毛麟角,前些时日孟游的确来他们驼石峰观看过比武,但也没见他有什么表示,竟是私下里跟周亮串了气!再看周亮筑基中期的修为在驼石峰的确难得,此刻又搬出宗主的儿子,若真能进凌云山,未来恐怕比这位脾气火爆的师兄还要有前途,这人要有麻烦了。 周亮心里本也有些没底,他和孟游虽然有些关系,但那关系实在太远。不过他已是筑基中期的修为,放眼整个驼石峰也无人能出其右,进凌云山必定十拿九稳。 承景也不语,仿佛在等他说完。周亮有了些底气,“师兄想必也要参加排名赛,还望师兄手下留情,师弟他日若能进凌云山必会好好孝敬师兄,以报今日之恩。” 承景抬起手,周亮吓得一个激灵,可他到底没有承景快,又是一巴掌直抽到他脸上,这下两边都流血了道道血迹,疼得他呲牙咧嘴。 “那我就替孟师弟先教教你,免得在排名战上丢了我凌云山的人。”一把宝剑腾然而起飞到了承景的面前,承景抓住剑柄,霎时间火舌如龙,仿佛有生命一般直冲屋顶。 一群人已经看傻了,那宝剑就是外行看去都知不是凡物,这人刚刚竟然管孟游叫师弟,又提到凌云山,莫非他是宗主座下大弟子,那个向来视规矩为无物,偏偏实力强大到可以越级杀人的承景?! 周亮的眼中写满了惊恐,他几乎控制不住地双腿发抖,战栗不止。 长剑眼看着便要出鞘,崩岳一出如烈火燎原,自己的命必然会交代在这! “大师兄。”云容突然握住承景的手,火光瞬间消失了,连一点火星都看不见。 承景皱紧眉,“你在做什么?” 如果不是他对剑气的掌握已经炉火纯青,就凭一百年前自己的水准绝对会误伤到他。 云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白阙以为他要说什么劝告的话,可却只是听见他温和地说,“师兄,我们回去吧!” 白阙有些晃神,目光忍不住落在云容身上,这人的声音的确很好听,以前未有印象,恐怕真的是因为没有听过他讲话,否则这般温煦的声音他一定终生都不会忘记。白阙在心底默默地念着“谢赐”两个字。 承景紧锁的眉头解开了,嘴角似乎有些上扬,执起云容的手道,“好。” 抓住云容手的那一刻,承景紧紧地往手心里攥了攥,看见云容有些尴尬的模样便抓得更紧了。他这一世定护此人周全,无论他叫莫盏还是叫谢赐,他定不会再辜负此番深情。 云容看了眼身后被烧穿的屋顶,努力转移着话题,“他们今晚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你管他们做什么?” 云容想了想,“我晚上要住哪?” 承景一派自然,“跟我一起。” 云容委婉地提醒道,“如果我没记错,师兄那里只有一张床?” 承景淡然道,“嗯。” “……” “嗯”是什么意思?嗯? 第六章 作为凌云山的大弟子,承景的住处很宽敞,但东西却很少。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外,就只剩下窗台上那盆已经枯萎的花。 云容帮承景把床铺铺好,转而说道,“师兄早些歇息吧!我今天守在门外就好。” 承景皱着眉很不高兴的样子,云容倒也明白,只是他不懂承景怎么突然这么执着于一个才见一次面的陌生人,这很奇怪不是吗? 云容不忍心看他一个人生气,缓声安慰道,“师弟睡相不太好,怕跟师兄一起入眠会扰了师兄的清梦,后天便是排名战了,师兄理应养精蓄锐才是。” “他们也配?”承景冷哼一声。 承景的势力云容是清楚的,神剑宗虽然有几个修为在他之上的弟子,但云容一直相信真的实打实地拼起来,他们未必是承景的对手。 云容有些为难,其实能跟承景同榻而眠简直是不可多得的好事,但是睡觉总不可能和衣蒙面吧?身上未愈合的伤疤尚可用香草掩盖血腥味,可脸上的刀疤颇有些恐怖,他实在不想让承景看见这样的自己。 “即便如此,排名战之后我们便要下山了,接下来路途遥远,舟车劳累,师兄也应该趁现在好好放松一下,师弟先行告辞了。”云容匆匆忙忙说了告辞,转身便要走,结果被承景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留下。”承景的话更像是命令,云容对上他深邃的眸子只觉心神不宁。 “不,这不太好。”他有些慌。 承景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不好?你有什么秘密需要躲躲闪闪,我对你还不够好,不够让你信任我吗?” 云容低着头,“师兄待我很好,就算师兄对我并非真心,我也都是信任师兄的。” 承景抓着他的手腕又紧了紧,“那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因为……” 云容从未与承景如此近距离地对视过,他的心跳都有些不听使唤,承景的眼中带着探究和决不罢休的坚持,与往常那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烦躁模样相差甚远。这很难不让云容产生一种错觉——只有他是例外的。 云容释然了,他用刀割伤自己的时候尚没有惋惜,此时又何必退缩。更何况如果没有这些遮掩住他容貌的疤痕,他和承景或许根本没有这样相处的机会。 “因为师弟面容丑陋,实在不想……。” “我看看。”承景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云容的脑中突然一阵轰鸣,甚至来不及抗拒就被承景解下了面纱。许久未见风的皮肤突然暴露在空气中,脸上的每一刀疤痕都带着凉飕飕的夜气,云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难看至极,他伤口的结痂还没有脱落,印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明显。 云容闭上眼,他害怕在承景的眼中看见怜悯,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长久停留,一寸寸描摹着他的皮肤。 承景上辈子也见过云容这副模样,对于他来说这张脸虽不是赏心悦目,却是他最难以割舍的定心丸,“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云容骤然睁开眼睛,但承景立刻把他扯到自己怀里带上床,“快点睡觉!我累了!” 云容被承景抱在怀里,紧张地攥紧袖口。他一直知道承景不是以貌取人之人,但却从来没有想过在自己落魄之时还能得到上天这般眷顾。他贵为尊主时的求而不得,都在他变成凡人后拱手送到面前,就像是上天在捉弄他。 云容露出一丝苦笑,缓缓地闭上眼。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之前又一直担心身份败露,睡觉都不踏实,现在窝在承景的怀里只觉得安心无比,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承景也很快就睡着了,但到底没有随了他的意,他的梦境中出现一片火海,他就站在火圈中央,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黑暗。突然间面前的火海化成了一个人形,他的身体被火焰包裹着,而那张脸赫然便是云容。 承景顿时红了眼,拔剑便坎,他已经发现情况不太对劲。这不是梦,梦是天帝赐予凡人的东西,如他这样的修真者是不会做梦的,所以这是魔,是心魔。 可他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这人杀了这世上唯一爱他关心他的人,甚至连金丹都要吞食,承景恨不得毁了他的一切,让他也尝尝那生不如死的滋味。 可他一剑刺去,云容却消失了,连同周围的火海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忽然聚拢而来的黑暗。 “云容!滚出来!”他咬牙怒骂道。 并没有人回答他,承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一剑坎向自己的左腿,鲜血流出的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中。 “出来!我恨你!我恨你!” 黑暗中,一个空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为何而恨?” 承景怒极,“他杀我所爱,难道还不够我恨吗?” 那声音却好像听不到他的回复一样,只是不停地重复着,“为何而恨?为何而恨?” 承景被他逼得几欲发疯,捂住嗡嗡作响的头昏死过去。 * 三日后便是神剑宗三年一次的排名战,排名战本身只是宗主用来测试门下弟子水平的考试,因为会按照排名先后决定挑选奖品的顺序,所以叫做排名战。 排名战的奖品并不算多丰厚,和百年一次的九大门派试练比起来相差甚远,但却都是一些灵石、丹药、符咒等修炼必需品,当然也会有一些小玩意,比如护身用的下品法器,收纳物品的储物戒指,三长老的剑意刻下的符咒,杂七杂八,不胜枚举。 这些东西都不算是多难得,但毕竟是免费提供的必需品,加上还能排出个名次先后,所以参加的弟子很多。承景对这个排名战已经不感兴趣很久了,那些奖品他都不需要,而三年一次的频繁程度也着实够烦人的,所以往年都不会参加,但今年他却专门报了名。 各大仙宗也还有尚未离去留下来观看排名战的,既可以了解一下神剑宗弟子的势力,为日后的九大门派试练做准备,还可以让门下弟子开开眼界,所以今年来观战的人比往年要多得多。 两人拿到牌子远远地便看见站在战武堂门口接待的孟游,他穿着一袭白底青丝的长袍,腰间挂着宗门极品的青玉剑,对往来的道友一一问候,笑容和煦又不谦卑,俨然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云容明显感觉到承景的气压变低了,孟游也看到了他们,跟正在交谈的弟子说了些什么,转头朝他们走来。 承景心中不喜,当即离开,但孟游立刻追上来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大师兄!”孟游又朝云容点了点头,“谢师弟。” 这下云容也不好再装作没看见,朝他行礼道,“孟师兄。” 他一开口,孟游顿时怔愣一瞬,不觉又多看了云容两眼。剑宗弟子四千余人,孟游对他自然没什么影响,但这人的声音如此温润顺耳,却让他觉得像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承景见他盯着自己的人看,冷声问道,“什么事?” 孟游这才回神,“只是有些事想跟大师兄商议,能否借一步谈话?” 承景拧着眉,云容会意道,“大师兄,我先在门口等你。” 云容走了,承景也不好说什么,孟游便带着他走到了远处的假山后面,孟游见四处无人又设下一道禁制,这才说道,“大师兄,实不相瞒,师弟其实是有事相求。” 孟游忽然在他面前跪下,恳求道,“师弟想求大师兄此番下山,从石天鹰那个恶人手中夺回云尊主的尸首后即日火化,以慰云尊主在天之灵,万万不要再带回神剑宗,任人侮辱。” 他这番话说的悲恸不已,似是左右无门,不得已才来求承景,“虽然家父对我一向要求严格,但师弟这些年也存了些积蓄,若大师兄能让云尊主的神灵早日安息,师弟愿奉上一百颗上品灵石助师兄晋级!” 神剑宗虽是大宗们,但上品灵石在修真界也实属难得,这一百块灵石恐怕已经是孟游的全部家当。 承景看孟游那副情真意切的样子便火气腾然,又想到上辈子让自己撞破的那点事,他一巴掌便抽到了孟游的脸上。 孟游被打了也不吭声,红肿着半张脸仍旧跪得笔直,“师兄打我也好,师弟此举已是忤逆家父,但师弟实在不忍看云尊主尸骨未寒就任人践踏!云尊主固然是魔修,但他几乎从未做过惊扰我神剑宗的事,反倒是自打我有记忆以来,几大宗门便屡屡挑衅魔宗。师弟曾与云尊主有过一面之缘,我相信云尊主必定不是父亲口中那等心狠歹毒之人!还望师兄明鉴,让云尊主死的安宁!” 承景压根听不得别人为云容辩说,怒道,“云容为人阴狠毒辣,你未出世前便曾几次三番骚扰剑宗,魔修修炼方式残忍无道,修真界每年死在魔修手下的修士又有多少?你只为一己私情便下跪求我,也不想想那等奸诈之人值不值你这一百颗灵石!” 孟游虽想过承景会反对,但未曾想他竟如此震怒,禁不住问道,“师兄一向对云尊主的事不闻不问,何以今日勃然大怒?难道云尊主做了什么……” 这话又让承景想起死去的爱人,他一把揪住孟游的衣领,阴狠道,“对,我与他之仇不共戴天,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只要我承景还活着,他就是死都别想死得安宁!” 此话一出,承景只觉大脑一阵眩晕,胸中那熟悉的阵痛又一次袭来,承景猛地锤了下胸膛,驱散了又开始作妖的心魔。 第七章 云容在门口等了一会就见承景满脸怒气地走了过来,反而是孟游不见了踪影。云容看得出他们的谈话不怎么愉快也就没有问,而是随他一起进了战武堂。 战武堂是专门供弟子切磋比武的地方,照理说外门弟子是没有资格来这里的,但云容现在跟在承景身后也没人敢过问。 孟长德正和御仙门的门主聊天,他今天颇为用心地打扮了一番,看上去英俊不凡。见承景进来立刻慈爱地朝他招了招手,“景儿,过来。” 云容本不想过去,结果承景拉了他一把,他只好跟上。 孟长德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了云容一眼,然后拉过承景介绍道,“景儿,难得这次你也来了,之前叫你来参加排名战你总是不肯,快跟周门主打个招呼。” 御仙门的门主名叫周焕,不只看上去仙风道骨,人品也是极佳。他接手御仙门之前,门内弟子一盘散沙,长老荒淫无度,转眼不过两百年,御仙门已经变成了让人不敢小觑的门派,且他本人又极擅长制造幻境,所以修真界的修士们大都对他心存敬畏。 孟长德明着为他引荐,却又暗暗向周焕透露承景性情顽劣,连宗门的排名战都不肯参加。周焕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身为门主,对这种不听管教的弟子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 若是以前,承景很少在意这些小动作,但后来孟长德以他投奔魔宗为由,集众仙宗之力要讨伐他,不仅顺理成章地和承景划清界限,立孟游为剑宗大弟子,还落下一个大义凛然的好名声。 承景心中冷笑,向周焕拱了拱手,“周门主,久仰大名。” 云容有些惊讶,承景能开口已实属难得,竟然还会加上“久仰大名”几个字?周焕也有些惊讶,他对承景平日的性情也略有耳闻,知道这人从不做作,那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证明他确实很敬佩自己? 周焕这么想时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高兴,承景又说道,“排名战,争的便是一个‘名’字,弟子对名利并无兴趣,也不想前来干扰师弟们争夺第一的雅兴,与之相比还是同门情谊来得更重要些。” 言外之意就是他之所以一直没有来参战,是因为他若上场,第一名非他莫属。周焕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据我所知,神剑宗能人辈出,也不乏修为在你之上者,巧阳峰的大弟子赵有之已是化神初期的修为,一直是排名战的翘楚。” 承景坦诚道,“我的确未与赵师弟一战。” “……” 说的就好像人家一直是第一名是因为你没有上场一样,周焕对承景的狂妄总算有了认识,便笑笑没再说话。 承景跟他们打了招呼就带着云容先去了看台,比武分四个擂台进行,神剑宗的弟子大部分都是剑修,但也有些弟子虽然早年拜入宗门,可在后来的修行之路上却发现自己并不适合修剑,所以选择了其他修行方式。如今各大宗门的元老都在,说不定就被哪个长老看上,从此平步青云了呢?所以,今天的比武,这些人都牟足了劲。 孟游来的晚了些,比武已经开始了,孟长德也不好放着弟子的比武不看,带着儿子去四处介绍,只是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四个擂台终于只剩下了一个。 此时,台上正是孟游和赵有之的对决。赵有之今年修行五百年有余,他这个年纪化神期也并不算多么罕见。相较之下,孟游不过三十出头,却已是金丹修为,这般修炼速度也没比承景慢多少,所以此时虽然落了下风,但看好他的人还是不少。 孟游是水木双灵根,主水系。剑过之处都如挽着水花,他趁着两人错身的空档,左手并指在空中画了几笔。数十根藤条立刻从四面八方袭来,迅速缠住赵有之的四肢,而孟游已经举起长剑,剑气如翻卷的巨浪一般直冲面门。 赵有之本是顾忌孟游的身份,不想让他输的太难看,没想到孟游这三年不只苦练剑术,还专门学了几手木灵根的法术。这双灵根在修行上比起天灵根本是限制重重,但在孟游这里却变成了相当棘手的招数。 眼见孟游用尽全力使出最后一击,赵有之也不敢松懈,立刻用上所有的真元将手中的剑推了出去,剑气如虹瞬间便隐没在水浪中,但下一秒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那巨浪从中间爆裂开来,溅起的水柱足有两米之高,尚未收住去势的水浪猛地拍在孟游的胸前。 水光散去,独留一柄长剑凭空而立,熠熠生辉。 “哦?”承景挑起眉,突然来了兴致,他那张万年只会皱眉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丝丝笑意。 云容知道承景这是棋逢对手了,他温和地笑了笑,凑到承景耳旁问道,“师兄要不要去试试?” 承景勾了勾嘴角,把等候的木牌扔给他,云容笑道,“师兄莫要恋战,早些结束。” 话语中满是信任,承景心情好极了,一脚踏上栏杆,直接从三楼飞落在擂台上。 孟游还没来得及下台,赵有之看到他也是一愣,而另一个人正在往台上走,一时间三人都停下来看着他。 赵有之暗叫不好,他这位师弟不是爱出风头的人,可一旦要出风头,往往视规则于无物。 果然,承景朝他亮了亮剑,“你打得不错,跟我打一场。” 赵有之真不知道被无论修为还是年纪都比自己低的师弟夸赞一句,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算对劲,只能给负责记录的弟子使了个眼色。 那弟子硬着头皮上台道,“承景师兄,赵师兄下一场的对手不是你,师兄还是再等等,按照牌号比试吧!” 承景压根没理他,只是斜了孟游一眼,冷声道,“下去。” 赵有之心中叫苦不迭,可这各大宗门的人都看着,他也不可能拒不应战,只好朝正要上台的弟子行礼致歉,“抱歉,宋师弟,我们一会再对决也不迟。” 云容无声地笑了笑,一会,是谁留在台上还不一定。 承景的手按上剑柄,长剑出鞘,火舌如龙! 滔天的火海如失控的猛兽,刹那间包围了整个擂台,站在前排的弟子连退两三米,可那灼热的火浪还是烤得人汗流浃背。 因为火墙太高,站在下面的弟子根本看不到擂台上的情况,而坐在一层看台上的大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也不好飞起来观看自损身价,只好神识外放紧盯着擂台。 周焕则是第一个跃到半空中的人,他双手抱肩,刚好挡在三楼看台的云容面前,云容朝他拱手致意,周焕反倒挑了挑眉。 火海之内,两人的剑招快得只能看见残影,周围的火焰就像是承景的灵力源泉,赵有之只觉对方的攻势又快又毒,若不是威压不能骗人,他根本不会相信这等壮丽的场景竟然出自一个元婴后期的修士之手。 反观承景,则完全主导了攻势,他的剑刃包裹着火焰,衬得那张平日冷漠的面容妖艳动人,他就像能看出对方的破绽一般,每一剑都刺向赵有之的要害,让他不得不连连后退。 眼看着再退一步便到了承景设下的火墙,他只得拿出看家本领。他的剑发出阵阵寒光,剑气也一圈圈扩散开来,强大的气流把周围的火焰都吹出了缺口。他双脚猛地一踏,似脚下生根,一米高的擂台瞬间塌陷。而他身上的灵力也骤然抽空,全部汇聚到那把剑上,竟是剑修高手才会的剑气化一! 承景的火焰瞬间便被吹散了,有些人惋惜地摇了摇头,云容却始终面带微笑,镇定自若。 就在此时,承景的背后突然化形出一只巨大的火烈鸟,它腾然飞起,两只翅膀上火焰灼灼,几乎延伸到殿外,一双漆黑的眼睛活灵活现,火焰成形的嘴狠狠地咬住赵有之的剑。 火焰热得几乎烤焦他的皮肤,赵有之愣是咬着牙奋力一击,承景手中的剑一划,那火烈鸟嘶鸣一声,张开大口竟将赵有之的剑一口吞下,眼看着便要吞掉相连的手。赵有之再不敢逞强,弃剑后跃,直退到擂台边。 承景甩开手,长剑归鞘,同时四周的火海和那只气焰不凡的火烈鸟也消失不见了,赵有之这才恍然大悟,那只鸟不是什么承景饲养的妖兽,而是他剑气化形后的姿态,而他那把剑此时正伤痕累累地躺在废墟上。 对剑修来说,剑离了手就是败了,赵有之抱拳道,“师弟技高一筹,这场是我输了。” 因为承景刚刚那招剑气化形实在威力恐怖,那位没来得及上场的弟子也自认不敌,承景便赢得这次排名战的第一名。 老实说,连身为师傅的孟长德都挺惊讶的。他在台上夸了承景一番,又介绍了今年的奖品。因为这次的排名战有外宗的人参观,孟长德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了脸面,所以今年的奖品的质量远远超过了往年,不只拿出了第三代宗主亲自锻造的金术剑,甚至还有能日行千里的坐骑云鹰,让那些没有好好准备的弟子好一番捶胸顿足。 云容也没想到孟长德会拿出这么贵重的东西来,他看了眼台上一脸淡然的承景,一个奇异的想法涌上心头——莫非,承景是已经料到如此,才决心来参加排名战的吗? 承景确实知道,不过那些让人垂涎的宝物并非他所求。作为拥有第一个挑选奖品资格的人,承景被各种羡慕嫉妒的目光盯着,几乎所有人都毫无悬念地认为他会选那只日行千里的云鹰。 承景却突然转过身,朝剑宗七长老的放向行了个礼,“弟子想向七长老讨五张中品雷霆符。” 全场哗然,七长老也是一愣,他以刻符为专长,虽说化神期的篆符师十分难得,但平时在神剑宗并不受重视,门下弟子也没多少,这一直目中无人的凌云山大弟子竟然放着极品宝物不要,来向自己讨雷霆符?还是中品? 雷霆符以防御为主,并非什么罕见的东西,中品雷霆符普通的元婴期弟子就可以炼制,不过篆符师的修为越高,刻下的符咒对使用者的修为要求就越低,如由七长老刻下的中品雷霆符,就是凡人都可以驱使,只是在威力上,以承景的修为根本就不需要。 想到这,七长老忽然明白了。此次奉命跟承景一同下山的弟子,不刚好是一个还未筑基的凡人吗?承景大费周章竟然只是为了给那个凡人讨几张保命符? 这事要是发生在孟游身上,七长老还能用对方友爱同门来解释,可承景向来拒人千里,就不是个有感情的生物,二长老的弟子都能让他错手打死,这样的人会管一个外门弟子的死活? 七长老情不自禁地看了眼楼上那位黑衣蒙面的弟子,显然,在场都是参加过云容祭奠的人,也知道那天在大堂上发生了什么事,便不约而同地看向三楼。 云容被数百道目光盯着,饶是他平时再泰然自若此时也做不到心静如水。他没想到承景专门来参加这次的排名战竟然是为了自己,更重要的是在那些稀有珍宝面前,承景没有丝毫的动摇。 云容把手伸进袖子里,暗暗地攥紧拳。一双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只能看见台上那桀骜的男子。 承景选了宝物之外的东西,其他排名在后的人自然也就能拿到更好的奖品。孟长德心中倒是挺满意的,但也不好对自己的大弟子过于苛刻,于是说道,“景儿,你今下世俗界去寻石天鹰,少不了绕些弯路,这云鹰可助你赶路,省些灵力,也能少些危险,那五张符咒就让七长老送给你便是。” 刚刚还暗喜的弟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这云鹰价值不菲,就算承景用不上,拿出去拍卖也能卖个好价钱,总不会傻到再拒绝。 却听承景不甚在意地说,“师弟的修为不易乘风,这云鹰还是留给其他人吧!” 云容又一次接受了百余人的注目礼。 第八章 孟长德对这次事件十分关心,石天鹰在祭奠上夺走了云容的尸体刚好免去了开棺验尸的麻烦,但若真让石天鹰把那假尸体练成了丹,可就什么都暴露了。 所以承景当晚便被孟长德叫去彻夜长谈,叮嘱他务必要带回云容的尸体。好在云容毕竟是这修真大陆唯一一名大乘期修士,石天鹰就是为了药效,前期准备也起码要三个月。 孟长德提供了很多有用的消息,只是承景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根本没那个义务去帮孟长德夺取云容的尸体,更何况那人根本就不是云容,他只想借此机会带着爱人远走高飞。 上辈子负责查找云容下落的人是孟游,承景也不清楚到最后究竟找到了没有,他一直对“云容”这两个字选择性屏蔽。 孟长德越说越多,最后看见承景黑着脸,眼睛里都要喷火了,他才不甘心地停下来。 他拍了拍承景的肩膀,“总之……兹事体大,你一定要尽力而为。” 承景抿着唇,没说一个字,转身便飞走了。 他急着回去找谢赐,一想到终于要离开神剑宗了便觉得心情舒畅,可等他推开门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只有桌子上压着一张纸正在窗前飘啊飘。 很好,承景现在觉得自己昨晚就应该掐死那个喋喋不休的老头子! 此时,云容已经到了神剑宗郊外的野林,烈日当空,他却捂得严实,身上又背了一个行李。好不容易挨到树荫下,他立刻停下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昨夜承景走后不久,他便带着行李出发了。云容此时的修为别说是疾行了,就是承景带着他御剑恐怕都会心脏骤停。为了不耽搁行程,他只好笨鸟先飞,提前下了山,只是赶了一夜的路,现在距离山门口却不过七八里,这点距离于承景来说只需十息。 云容不禁有些感伤,他现在修为尽失,丹田处就像有个无底洞,连天地灵气都无法吸收,更别提修炼,他是彻底变为一个凡人了。食五谷,知冷暖。云容出生起便似天帝的宠儿,大乘期前从未有瓶颈,也是最近才开始渐渐掌握一些凡人的生存方式。还记得第一次出恭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种秽物,羞得他连忙挖了些土来盖上,一连几天都觉得路上的人在看他。 算了,不想这些了,还是赶快动身吧,一会师兄就要追上来了。想到承景,云容忍不住笑了,他锤了锤自己的腿,正欲向前走,突然觉得背后生风,还没等回头就被人一把扯过肩膀按在了树干上。 承景那满含怒气的脸在眼前突然放大,脸上的肌肉绷的紧紧的,盯着云容半响没有说话。 云容没想到承景这么快就追上来了,“呃……师兄?” “为什么走了?”承景压着怒火,当他迫不及待地赶回去,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掏空了,上辈子莫盏突然消失最后只查到死讯的场景不断地在脑中回放,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云容如实道,“师弟脚程慢,怕耽误了行程。今后师兄晚上休息,我趁着夜间赶路,不日我们就能到达目的地了。” 承景闻言气得直咬牙,那云容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他这般日赶夜赶,还要跟自己分开?真是想得美! 承景怒道,“你不睡觉不歇息了?” 云容:“……” 他倒是忘了,他现在已经是个凡人了,夜间必须休息。只是这些事云容尚且会忘记,而承景却记得十分清楚,好像他才是那个凡人一样。 “今天起,不许离开我半步,我说赶路就赶路,我说休息就休息。”承景警告道。 云容心中一暖,又见承景是真得生气了,连忙拍了拍他的手背缓声道,“师弟知道错了,以后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 承景这才好受了不少,再看云容手中的包袱觉得碍眼极了,“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的盘缠和行李,我准备了一些必需品。” 承景冷哼一声,把行李夺过来一件件放进了储物戒里。云容看着心里羡慕极了,他也有一个储物戒,里面放了不少东西,可是他已经无法汇聚灵气,那枚储物戒也打不开了。 承景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戒指看,漫不经心地说,“你好好修行,筑基之后我送你一个。” 云容顿时扬起笑脸,尽管他知道自己恐怕永远都不能筑基了,却还是欢喜得很,“师兄说话算数。” “嗯。” 承景把东西收好,便带着他到附近的集市买了一辆马车,只是两人谁都不会驱马,又都不想雇个车夫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不得已承景又去捉了只妖兽。 那是一条尚且年幼的狐狸,火红的毛发让云容忍不住想起承景,对这畜生也心存好感。 云容先上了车,承景毫不客气地把绳子拴在狐狸的嘴上,“去落雪崖。” 云容身子一僵,那只狐狸闻言更是吓得哇哇大叫,气急败坏地表达着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承景用剑柄在它的头上拍了一下,“别吵,十里之外就放你走。” 那狐狸虽心中害怕,可他更怕承景身上的火,咬了咬牙不甘心地哼了一声。 云容有些僵硬地问,“师兄,我们去落雪崖做什么?云尊主的尸体不会在那里吧?” “嗯,”承景十分自然地应了一声,“我有别的事要去做。” 云容闭上嘴,再也没有开口。 落雪崖是魔宗禁地,地处魔宗外围,据说是几万年前魔宗宗主硬占下来的风水宝地,外有凶兽飞天石象看守,设下七重禁制,只许魔宗宗主进入。几万年来,也有不少修士认为魔宗在此次藏了宝贝,甚至曾有上百名修士联手闯入落雪崖,但最后都失去了踪影。 云容曾经进去过,他身上流着恶龙之血,那飞天石象也对他心存敬畏,乖乖地让了路。只是结界打开,他才发现里面完全是另一番光景,钟灵水秀,五色云祥,那如仙境般充裕的灵气让人垂涎不已。而这一切都被锁在了另一道禁制内。 云容试过,那道结界附着仙灵之气,绝非凡物,修魔之人无法靠近其三尺之内,而那些受灵气孕育的仙兽却出入无阻。云容这才终于明白,这落雪崖说是魔宗禁地,不过是老祖宗看上这块宝地却无法靠近,又不想便宜了那些正道修士,便派凶兽把守,又在外面设下障眼法,让里面看上去一片荒凉,甚至还欲盖弥彰地起了个名字——落雪崖。 自上一任魔宗宗主飞升后,知道此事的便只有云容一人。承景为什么突然要去落雪崖,他打的什么主意?还是说他发现了什么? 云容忍不住问道,“师兄去落雪崖有何事?我听说那里异常凶险,多少修士有去无回。” 承景睁开眼,“落雪崖有一只神兽行风。” 云容的瞳孔一缩,“可是盘古开天辟地时的坐骑行风?!” “对,行风本是四重炼狱的魔兽,后被盘古收服,点化成仙,盘古死后痛极生魔,每隔千年修为便会退至金丹,一个月后重回大乘,其间,狂风大作,朝露成雪,落雨成冰,所以叫落雪崖。” 云容震惊了,承景这话不像骗人,若落雪崖里真的住着一只上古神兽,那里面的五色祥云也便说得通了。只是这等消息连他都不知道,承景又是如何得知?! 云容很快便想到了承景此番前去的目的,“难道现在正是行风修为倒退的时候?” 承景点了下头,上辈子云容祭奠结束后,便有修士把主意打到了落雪崖上,他们不只成功地拖住了飞天石象,还闯入了落雪崖的结界,撞破了行风的秘密。那几人见行风修为倒退,不禁贪念起神兽的内丹,行风不敌,最后自爆内丹,那些修士通通被炸死,而行风更是连一块肉都没留下。它的血注入崖顶,滋养了整座山的生灵。 这件事后来传到个大宗们,大能们捶胸顿足,直骂那几个宵小打草惊蛇,白白浪费了一只上古神兽。要知道上古神兽非同一般,一滴血一块肉都足以让尚未开启灵智的动物缔结妖丹,若是修士吃了他的内丹,说不定就可以冲破瓶颈,直接得道升天! 而承景也是奔着这颗内丹去的,虽然上辈子他给莫盏夺得了妖兽九头鸟的内丹,但吸收效果并不好,这行风是上古神兽,定能助他结丹! 承景暗自攥紧了拳,能不能成功他也没把握,但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和眼前之人结成道侣,逍遥三界,永生不离。 一路上尽管承景几次要求他休息,但云容心中不安,也不愿耽搁行程,两人不到十日就赶到了落雪崖外。云容才下马车,地表便猛然一震,他脚步不稳差点摔倒,承景连忙扶住他。 “出了什么事?”云容一惊,落雪崖是他魔宗的地盘,千百年来无人敢靠近,但刚刚地表的震动分明就是飞天石象进攻时造成的! 看来他们来的正是时候,承景推了云容一把,“在车里等我。” “不!”云容立刻抓住他的手。 承景见他目光坚定,当即从储物戒中拿出那五张雷霆符给他,“小心!” 云容点头,承景一手抱住他的腰腾风而起,转瞬之间便到了结界口,云容看清了面前的一切顿时红了眼睛。 把守落雪崖几万年的飞天石象被人绑住四条腿,四名修士围着它设下束缚阵,阵法正中央是一颗紫红色的珠子,珠子上方隐隐冒出屡屡烟雾。石象背后的禁制已经被破坏,一只半人马状的怪物被十数名修士团团围住,它的身上遍是刀剑的伤痕,一只长矛已经刺穿了它的喉咙。 神兽行风,半身为马,八只足,足下生风,半身为人,俊美非凡。 那些人竟用如此手段对付上古神兽,所谓正道修士,不过是一群打着天道因果的幌子、嘴上说着仁义道德,却能为得道升天而屠杀生灵的畜生! 上古神兽在此栖息万年,飞天石象更是在云容幼时便认他为主,现在竟然被人如此对待!云容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恨不得将那几个道貌岸然的修士撕成两半。承景早就对此见怪不怪,他知道结局,之所以赶在这个时候来也不过是想趁这群人制服飞天石象的时候杀了行风。 可还没等他带着云容飞过结界,那本已被制服的飞天石象突然暴动起来,竟不顾自身安危伸长鼻子朝他们叫喊。阵法中央是专门克制魔修的破魔珠,被困住的人修为越高受到的伤害就越大,这飞天石象修行万年,早已是大乘期修为,此刻突然发力,顿时被破魔珠的灵气刺得痛苦哀嚎,身上的石磷一块块掉下来。 承景皱着眉,他虽然不喜这些人的行径,可也没空管这等闲事,眼看着里面的行风也要撑不住了,他必须赶在行风自爆内丹之前杀了它,否则不只拿不到内丹,连两人的命都会搭在这里。 承景暗暗施力,正欲穿过结界,怀中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杀了他们!”云容的身体在战栗,他攥紧双拳,充血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几个修士的脖子。 承景一顿,看了眼结界内的行风,转而拔剑朝飞天石象冲去。 “好。”他的应允掩盖在剑影之中。 第九章 那四名修士只是负责守住阵法,所以修为不高,元婴期只有一个,剩下三个不过是金丹期。承景一剑劈到阵法上,直接伸手取了破魔珠。没了破魔珠的压制,两只飞天石象顿时恢复了自由,粗壮的鼻子卷起一名修士拗断了脖子。 云容顾不上其他,从承景的怀里跳下来跑过去查看飞天石象的伤势,承景见那石象并无伤他的意思,想是惦念刚刚的救命之恩,便放下云容,孤身闯入了结界中。 飞天石象又有些着急,这落雪崖不许外人进入,何况刚刚那人还并非魔修!两只巨象又有些跳脚,云容立刻拉过他们的鼻子轻轻抚摸,“乖,让他进去吧!” 石象有些纠结,刚刚他远远地便认出了云容,看见对方被一个修士夹在怀里,还以为那人跟这群强盗是一伙的,而云容则被人挟持了,两只巨象顾不上自身安危便要冲破阻碍去救他们的主人,但现在看起来好像并不是这个样子? 云容惊魂未定,见两只石象并无性命之忧便要进去帮承景,可他不过刚刚靠近结界,就仿佛有一团看不见的火焰灼烧着他的皮肤。 石象用鼻子拦住他,摇了摇头。 云容身上流着魔龙的鲜血,承景手中的破魔珠对他的影响太大,若非他现在修为尽毁,恐怕早就像刚刚的飞天石象一般,只能在破魔珠的威力下饱受折磨。 承景突然闯入,那几人也知来者不善,但好在他把破魔珠带了进来,他们不必担心飞天石象会闯进来,只要对付行风就够了。 行风□□着上半身,有着一头银色的卷发,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战戟,被贯穿的喉咙滴答滴答流着血,那双银蓝的眸子冷冷地打量着承景。 这几人中不乏合体期高手,当然大部分还是化神期和元婴期的修士,承景孤身一人,没有丝毫的畏惧,他剑气化形,火烈鸟嘶鸣着喷出一团火焰。 “不自量力!”那合体期的修士双目瞪得如铜铃,并指一点,一道白光直朝承景劈去,竟将火鸟的翅膀打散了。 “你们对付行风!我来收拾这个狗东西!”那人喊了一声,又是几道白光劈向承景。 这人招式虽然粗俗简单,可修为深厚,以承景的实力还不足以和他正面相拼,只得迂回作战,趁那人不注意抓过一个元婴期修士,一剑刺破丹田。 承景虽然对付这个合体期的修士费劲些,但同是元婴期的修士他基本都是秒杀的。合体期高手气急败坏,一连几次都没得手,同伙的几人看不下去了,又一个化神中期的修士过来,和他一起对付承景。 云容眼见这样不是办法,顾不上破魔珠对身体的刺痛,猛地冲进结界大喊道,“师兄!破魔珠!” 承景睨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破魔珠猛地朝结界外扔去。一人见状不好立刻朝云容飞去,谁料没了破魔珠加持,飞天石象一脚便堵住了结界口,长鼻一卷,勾住他的身体猛地甩到了山崖下。 飞天石象刚刚在这群人手中受尽折磨,此刻就像脱了缰的野马横冲直撞,但却都十分有默契地没有去动那名最开始选中承景的合体期修士。 魔兽是很讲道义的,不会去抢别人的对手,当然,就算承景被这人杀死了,他们也绝不会插手,因为这是他们对修士决斗的尊重。 承景的火烈鸟正和那修士死死纠缠,只是合体期与元婴期的差距实在太大,若不是对方是个法修,而承景是剑修,恐怕他早已横尸当场了。 那修士只觉颜面全无,突然祭出一面银轮,竟顶着火烈鸟的攻势就地念起咒语来!那银轮显然已是对方的护身法宝,承景不敢轻敌,左脚向旁重重地踏出一步,顿时尘土飞扬,他的双腿如扎根一般,将浑身的灵力汇聚到剑上,竟是那日排位战中赵有之的剑气化一! 合体期高手已经汗如雨下,口中更是一刻不敢耽搁地念念有词,眼看便要念完最后一句,一支银亮的战戟突然从背后刺穿他的胸膛。同时,承景的剑气也刺破了银轮的结界,直接将那人劈成了两半! 那十余名修士全部命丧当场,有的尸体已经被碾成了肉酱,场面十分血腥。承景看了眼云容,却见他泰然自若,毫无惊恐之色,不觉又多了几分赞许。 承景怕麻烦,也不太擅言辞,另一半若真是个软弱无能的人他只会觉得心烦。 行风站在对面,他背脊挺直,尽管身上鲜血淋漓看上去仍然不怒自威,他周身有一道淡淡的圣光,下有八只腿,强健有力。 两只飞天石象站在他身旁颇有些讨好的意味,但又碍于仙魔有别,不敢靠得太近,只是时不时晃一晃鼻子。 承景扬起剑,双手握住剑柄,火烈鸟的翅膀瞬间复原,它仰头鸣叫,喷出的火焰足有三尺高。 这一次,他的剑尖对准了行风的心脏。 行风目光冰冷,他缓缓地抬起手抓住刺穿自己喉咙的长矛,倏地拔了出来,鲜血从他的脖颈处喷洒出来,染红了健壮的肌肉,可他却浑然不觉,眸中冰冷而平静。 云容看见行风的手攥紧长矛,四条前蹄高高抬起,显然要与承景拼个你死我活。 “承景!”云容连忙跑过去抓住承景的手,“师兄,别杀他!” 行风竟然停了下来,垂下眸子打量着云容。承景提防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就是来杀他的。” “他是神兽!” 承景冷静地说,“他本生在四重炼狱,是魔族后裔。” 云容垂下眼睑,“但他并不能选择自己身上的血统。” 云容从出生起便注定只能修魔,他流着魔族的血,凡人修仙的法子对他来说根本毫无用处。行风生为魔兽,却能感悟成仙,云容心生敬佩的同时又不禁映射自身,若他不是这等半仙不魔的尴尬血统,也不会自小便惹人窥伺,更不会害他流离失所,只得投奔魔宗。 承景手中的剑纹丝未动,他的目光落在云容的身上如静静蔓延的海水,“无论他是魔是神,只要他的内丹能助你结婴,就得死。” 行风的目光似是有了波动,他不再看承景,而是低着头凝视着云容。只是他贵为神兽,本就傲然不可方物,即便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一个人,也带着睥睨众生的姿态。 “为了我?”云容惊愕地看着他,很快便解释道,“修仙之道,修的便是一个道字,天道有规,怎会容人走捷径?上古神兽是多大的‘因’?师兄今日杀了他或许圆了一时之愿,可将来又能否担得起这份‘果’?谢赐虽天资愚钝,但有师兄指点,必不负厚望。” 承景晃了神,他忽然想起莫盏。他想起那人拿着自己塞给他的筑基丹,笑得有几分苦涩,「修仙之道,修的便是一个道字。筑基丹虽小,却也是另辟蹊径,逆天而为之。」 “你不能结婴。”承景忽然说,“你自己都知道你在骗我。” 云容怔住了,他的大脑一时无法思考承景脱口而出的话,他说这话时是那么平静,目光却早已将他看透了。 对,他不能结婴,他甚至不可能筑基,因为他根本就不能修行了。拜孟长德和无念所赐,云容被魔功反噬,他的修行之路在此之前便已频繁暴露弊端,这次更是雪上加霜,他丹田中似空无一物,无法吸收到一点点灵气,这个状况如不能解决,他就会一直这样,像个凡人一样生老病死,连一抹神魂都留不下。 云容扯开一抹笑容,低声道,“金丹如何,元婴又如何?境界再高若不能得偿所愿,都不过是在徒增阳寿。师兄知道云尊主,那师兄知道为何九九天劫只劈了九十八道,他明明晋升从未有瓶颈,却始终不得飞升吗?” 承景皱起眉,他不知道谢赐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起云容。两只石象忽闪这耳朵,一脸担心的模样,行风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的眸中映着天边的行云。 云容认真地说,“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九,虚一不用,命格既定,有些人注定修为再高,也无法飞升。” 承景却并未被他的故事打动,只是缓缓道,“我从未想过飞升上界,也不求你平步青云,我只想借你千年寿命,不渡天劫,只渡情劫。” 云容呆呆地看着承景,仿佛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承景愿意扛下弑杀神兽的因果,只希望自己能活下来陪在他身边,云容只觉一阵酸涩从胸口蔓延开来,他曾经想对这人说的千言万语,都在这番话中变成了心甘情愿。 两只石象害羞地用耳朵盖住眼睛,这话可不得了,连主人都脸红了,他们还是赶紧盖上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我……”云容才说了一个字,一只手就忽然抓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提,他顿时被抛到了马背上。行风突然迈开腿,眨眼之间便飞出两丈远。 承景提剑追上去,可行风本就是以御风而行得名,盘古座下他并非最骁勇的神兽,却是跑得最快的一个,承景便是用足真气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的距离被拉的越来越远。直到一处寒潭上方,行风突然停下来猛地扬起前蹄,云容顿时被甩入潭中,行风则又乘风飞走了。 “谢赐!”承景追到寒潭边,云容似乎已经昏迷了,他的身体从潭底慢慢浮上来,暗红的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红了整片潭水。 跟在后面“砰砰”跑来的石象急得不住嚎叫,那哪里像是从一个人身上流出的血?便是死了十人也不会将潭水染得如此彻底。 承景顿时红了眼睛,飞到水中央轻轻地将云容捞起来,他的身子软的毫无力气,衣物已经被寒水浸透贴在身上。承景顺着他的领口看见云容胸前一道结痂的疤痕开裂流血,很快承景便意识到云容身上不只有这一道伤疤,他全身一共七十二处伤口全部裂开,血流不止。 承景把拳头攥得咯咯响,管他什么因果,他一定要宰了那只神兽! 承景把云容放在地上撕开他的衣服,把止血的仙草嚼碎敷在他的伤口上。但承景带的仙草太少,在那七十二道伤口面前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而云容又是个凡人,承景不敢拿丹药给他吃,心中焦躁不已。 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从结界的方向冲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划过一道剑光,“胆敢闯我魔宗境地,把命留下!” 承景正愁没处发泄,一剑用上了十成真气,那人竟接下了这一招,退后几米停了下来。 “承景?”这人正是魔宗的大长老左含思,她看了眼地上□□昏迷的男人,尽管身上到处都是血痕,但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云容。 左含思的心头顿时涌上一阵狂喜,她就知道宗主还没有死,那孟长德百般阻挠不过是因为他手中根本就没有宗主的尸体! 承景见她竟敢看自己的人,顿时又是一剑,左含思连忙侧身躲闪,“你这位朋友似乎受伤了,不如到我魔宗稍作休息。“ “不需要。”承景立刻接上下一招。 左含思躲得十分狼狈,“宗门中有最好的疗伤药草,他伤得很重,这样下去会有性命之忧!” 承景翻身挑飞了左含思的剑,剑尖离她的喉咙不到一寸。 他阴冷地说,“敢耍花样,我让你们魔宗统统陪葬。” 第十章 云容只觉自己浑身如浸入冰水中,眼前漆黑一片,却有一个低沉的声音远远传来。 「龙之八子负屃,雅好斯文,身负龙血,却喜凡间。其余八子厌其性善,有辱魔龙后裔之名,遂欺瞒天帝联手将其除名。是以,八子虽身负慧根,修魔,无以入炼海,修仙,不得入天庭。」 云容猛地睁开眼,墙边的烛光悄然熄灭,一个人转过身来,云容隐约看到他背后的石壁上刻着些古老的符文,随着烛光一同消失了。 “你醒了?”那人回头看他,半人半马,竟然是神兽行风。 云容警惕地看着他,他没想到这只神兽不只通人性,还会说话。 “醒了就随我来。”行风朝他招了招手,跃出了洞口。 云容的身体轻飘飘的,不受控制地跟在他身后。洞外是一片冰雪世界,高耸的林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潺潺溪水也结成了冰,当仍能从一片白茫茫中看出曾经世外仙境的模样。 云容看了看自己接近透明的手,“这里是精神世界?” 行风顿了顿,“这里就是落雪崖,只有你是一抹神魂。” 行风接着向前走,可云容却觉得无论他们如何走,身边的景物都是一样的,他什么都看得见,却又什么都看不清。 行风在一棵榕树前停了下来,那榕树十分粗壮,几乎能容纳二三十个人一同乘凉,结实的树根扎进地底,与周围干枯的树木不同,这榕树茂密的树叶仿佛遮住了半边天。 云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树干,粗糙而坚硬,“这是什么树?” “这是我的生命树。”行风缓声道。 云容立刻缩回手,他知道一些上古神兽是有些记载着生命轨迹的东西的,这行风已经活了几万年,难道这颗榕树也已经有万年寿命了? 行风不甚在意地转过身缓缓地走了,“你不用那么小心,它已经死了。” 云容不明所以地跟上去,又回头看了眼那棵榕树,绿叶茂盛,生机勃勃。 “我是神兽,本在天道轮回之外,但因果循环,我也从虚无界被召唤回来,枉增了百年寿命。” 虚无界是相传神灵死后去的地方,云容觉得他的话晦涩难懂。行风又继续说道,“万年前,有人给我算过一卦。” 云容道,“能在万年前给神兽算卦的,必非凡人。” 行风撇了撇嘴,难得有些嫌弃,“算是吧,他说我一身修为终会便宜他人。” 云容想到今日那些围攻行风想要他内丹的修士,难道那本是行风的命数,却被他们无意中改动了轨迹? 两人走到河边,行风在水里踏了踏,“我不信,所以在临死前自爆了内丹,我想那家伙一辈子都没有失算过,最后还不是算错了我这一卦,直到我又一次睁开眼睛。” 云容猛然抬头,震惊地看着行风。自爆内丹相当于自杀!什么叫又一次睁开眼睛?就算是神兽,又岂能死而复生? 行风也在看他,他的目光很平静,银蓝色的眸子清澈见底,云容甚至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光滑无损的脸。 行风伸出手在他的眉心轻轻一点,云容顿觉有什么东西打入了他的识海中,一串串古老的文字一闪而逝。 云容怔愣,“这是……” 行风轻描淡写地道,“这是我多年修行的法门,你我命格相似,你且修习着,虽不能让你如那些修士一般拥有千年万年的寿命,但起码好过你现在这样毫无自保能力。天道公允,我本为魔兽,也可修炼成仙。你既身负慧根,只要顺应大道,天帝也不会亏待了你。” 云容心中一惊,知道这是行风在指点他,要知道有多少修士求都求不来一名上仙点拨,而这行风可是神兽,这话便是肯定了他的修行之路。 云容立刻深鞠一躬,行了个大礼,“多谢神兽指点,云容铭记在心。” 行风点了点头,似乎也再没什么可说的了,朝他挥挥手,“你去吧!” 云容只觉身体忽然飘远,俨然便是要醒来的征兆,而这时行风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你今日说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九,可知为何要虚一不用?” 云容思绪复杂,只能看见行风那冰蓝的眸子,他的声音遥远而缥缈,“因为那被拿掉的‘一’代表天地轮回。” 云容豁然坐起身,世外仙境已经消失不见,眼前是一间宽敞的寝房。 青烟缭绕,垂曼飘飘。 “谢赐。”手腕忽然被抓住,云容吓了一跳,转头却看见承景坐在床边,他眼中有道道血丝,直直地望进自己的眸子里。 云容心中一颤,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师兄,我没事。” 承景咬牙,“我去宰了那个畜生!你饶他一命,他却以怨报德,算什么神兽?” “师兄!”云容连忙拉住他,他这一动忽然发现自己身体轻盈,之前身上的刀口总是隐隐作痛,现在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活动。 云容笑了笑,“神兽许是好意,我只觉自己身体舒服了很多,似乎淤血都流净了。 承景皱着眉,满脸的不相信,他那样子就像个赌气的小娃娃,可爱极了。云容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的脸,笑着说,“我是真的没事,瞧你,把脸皱得像个小包子。” 承景冷着脸,扣住他作恶的手。云容顿时清醒了几分,他竟然去掐了承景的脸?果然最近师兄太纵容他了,害得他跟师兄相处也没了分寸,这要是生了他的气,不知道何时才能哄好。 岂料承景拉过他的手放到唇边,低头亲了一口。 诶? 云容歪了歪头,脑子好像掉了。承景闭着眼,那样子太过认真,让云容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咬了自己一口。 他又想起自己被行风抓走之前,承景说的话。 那时他心绪太乱,甚至不敢相信那番话是对自己说的,现在时机正好,云容迫不及待的想问清楚。他深地凝视着承景,一字一顿似是探寻,“只求借我千年寿命,不渡天劫,只渡情劫?” 云容攥紧拳,莫名有些紧张。承景对他向来不屑一顾,明明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喜欢他,但两人偏偏相安无事,云容为了配合他甚至从未出现在他面前。但现在他换了个身份,一切因缘却都接踵而至,让人招架不住。 承景的眸子暗了暗,把他的手攥的更紧了,他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不渡天劫,只渡情劫。” 云容的心又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看着承景几乎移不开眼,仿佛少看一眼梦就醒了。 云容强装镇定地道,“修真大道,岂可一心二用,师弟天资愚钝,难成大器,但师兄资质过人……” 承景突然抬手制止了他要说出口的话,“如果没有你,我就算飞升上界也毫无意义。你资质不好也没关系,我自当用心修炼,护你一世周全。” 云容屏住呼吸,他实在是在承景这里碰壁过太多次,承景若能对他和颜悦色,云容已是心满意足,何况现在这般一再而三地承诺。 然而他们并不可能长久,云容潜入神剑宗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报仇雪恨,他与这些大宗门迟早要有一战。这些温柔许诺是属于谢赐的,待他身份暴露,等待他的便是曾经属于云容的冷若冰霜。 云容不想让自己后悔,也不想有朝一日让承景心寒。 云容低下头,“能够遇到师兄便已是上天对我的恩赐,谢赐不敢多求,还望师兄珍重。” 承景顿时甩下他的手,腾地站起身,云容见他满面怒容立刻垂下头,似乎生怕连累自己。承景更是怒极,可又不想离开,气得他在床前走来走去,紧绷着脸寒气逼人。 为什么?他上辈子都是喜欢自己的,为什么这辈子却拒绝了?他们相遇的时间整整提前了十年,难道不是为了让他们多在一起十年吗?承景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他爱这个人,根本一秒都不想耽搁。 上一世他和莫盏磕磕绊绊相处了三年之久才走到一起,起初,对于那个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却偏偏要跟在自己身边的弱小凡人,承景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直到后来,那人屡次为他涉险,便是如承景这般冰冷的心也被捂热了。 他尝过最无微不至的温柔,哪里还能再将就? 云容见他气急了又心疼,笨拙地安慰道,“师兄乃人中龙凤,他日定能觅得知音,何必……” 承景闻言更是怒火攻心,他冲到床边一把抓起云容的手猛地将他按在墙上,欺身咬住他的唇。 承景抓着他的手,又按住他的头,强迫他接受了这个吻。就像一只暴躁的在宣告自己所有权的小狮子,急躁而乱无章法,只得紧紧地让两人贴在一起,仿佛这样就不会听到他再说出那些令人烦躁的话语。 云容对承景似乎太了解了,他忍不住抬手轻轻地拍了拍承景的后背。承景紧绷的背脊慢慢放松下来,这个吻也变得缠绵悱恻。 承景抱着他在床上打滚,似乎亲不够一样,一再深入。他实在贪恋这份温柔,云容的安抚就像是他的催情剂,让他把生离死别的思念都尽数隐藏在这个吻中。 云容从没见承景如此温柔过,他笨拙而又深情地吻着自己,他性格暴躁却又总是能因自己一个简单的动作而镇定,仿佛天大的委屈都可以在他这里得到安慰。 承景慢慢地抬起头,他的眼睛有些发红,分不清是气的还是急的,“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跟我在一起。” 云容觉得他可爱又有些好笑,让他忍不住心疼这份真诚。到头不过都是梦一场,他又何苦让承景伤心让自己心疼。左右他时日无多,此生若能得其所爱,哪怕只是昙花一现,他日尘归黄土,也算此生无憾。 云容笑道,“好。” 承景立刻抱住他,云容也很享受两人这样依偎在一起,索性没有管,只是抱着抱着云容就发现不对劲了。承景的气息有些乱,起初云容还以为他是有些激动,现在才忽然发现,这分明是要晋升之兆!承景才刚刚出关,突破元婴后期,竟然这么快便要冲击化神期?! 云容心中既有骄傲又有担忧,晋升太快难免根基不稳,而且化神期之后往往心魔横生,晋升也会更加艰难,可以说此次突破十分危险,而这里又是魔宗。 “师兄。”云容担忧地扶他起来,承景的气息越来越乱,他抓着云容的手站起来,“我们走。” 正巧左含思从门外进来,一眼便看出了承景的异样,皱紧眉头道,“你这个样子出去,我保证没等走出魔宗天雷就会先劈下来。” 承景冷哼一声,“难道在你们魔宗晋级能有什么好处?” 晋级化神,必有天雷,而正道修士的天雷劫与魔修的天雷是完全不同的,显眼得几乎是在告诉全魔宗的魔修,有一个修士正毫无还击之力地在他们的地盘上晋级。不仅如此,这事若是传出去,恐怕又要有人诬陷承景暗投魔宗了。 云容当机立断,“去落雪崖,左长老备车!” 左含思一愣,这一瞬间他觉得昔日那个技压群魔、一统魔宗的云容又回来了。 第十一章 承景正努力压制自己体内乱涌的灵气,也没有注意到云容发号施令的样子未免太过自然了,一行人坐上左含思的华天鬼车,又去了落雪崖。 飞天石象看到他们十分高兴,摇着鼻子就让开了路。外围的结界是由飞天石象看守,而内层的结界便是行风所设下的圣光,无论是身负魔龙之血的云容还是身为魔修长老的左含思都不得进入,便以不便叨扰为由只将承景送到了结界外。 修士冲关时间如流水,少则几日半月,长则一年半载,这也给了云容喘息的时间。他虽然刚跟承景确定心意,但这种感情实在太不真实,加之他还瞒着承景这么大的事,接下来要怎么走都应好好算计一番。 左含思对云容一向忠心耿耿,听闻他在冲关时被孟长德和无念大师迫害,竟落得走火入魔修为尽毁的下场,气得拍碎了弟子送给他的汉白玉长桌。 “孟缺德和无念老贼名字起的道貌岸然,真是连畜生都不如!”转而又立刻跪下身,请罪道,“都怪属下保护不周,才害尊主根基不保,请尊主责罚!” 云容笑了笑,“明刀易躲,暗箭难防。孟长德和无念一直等着算计我,你不是他们的对手,难免疏忽。” 左含思也知现在正是关键时刻,还需要他来保护云容,心中暗暗将责罚的事延后,“尊主,那孟缺德疑心太重,肯定还在派人四处搜查您的消息,反正您这次也回到了魔宗,不如就此留下,我等必尽全力护尊主周全。” 左含思见云容不语,以为他是舍不得承景,便又说道,“属下可以叫人去落雪崖守着,只要承景一出来就立刻把他擒住,一同留在魔宗。” 云容闻言无奈地笑了,他摇着头淡然道,“我不愿留下并非因为他,我深知感情一事不可强求,便是留下了也难免落得不好收场。我现在半点修为也无,留在魔宗也不过是在给敌人竖靶子,反倒不如将计就计,看看孟长德究竟想干什么。” 左含思一思量,也觉得很有道理,“那您有什么打算?” 云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他虽摘下面纱容貌恐怖,可那副淡然优雅的样子却如同山间青竹,寡淡高贵。 “等承景出关,我会和他一起离开,魔宗的事宜暂由你来打理。” 左含思直觉不妥,“恕属下直言,承景对尊主有些误解,脾气又阴晴不定,万一哪日发现了尊主的身份大发雷霆,属下又没能及时赶到,可怎么办?” 云容又想到之前自己不肯答应,承景气得团团转的样子,不觉轻笑一声浑身轻松,“不会的,承景并非无理之人,何况我从未对他不利,他顶多与我划清界限,不会下毒手的。” 左含思觉得云容想的太简单了,世间总有阴险小人,尊主明明待人宽厚,外面却能传出他心狠手辣,以幼童之血祭炼魔功的谣言,承景之所以对尊主避之不及,也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但她见云容此时心情甚好,也不好再说,只是问,“尊主现在功力尽失,离开魔宗后要如何传唤属下?” 这句话倒真是问到点子上了,云容心想或许行风送给他的秘籍中有传音的法子,他也可以试试自己还能不能打开七宝福地的传送门,实在不行再另寻他法。 “这件事且先放到一边,你去盯紧神剑宗那边,看看孟长德有什么动向。” 左含思也想到尊主可能另有办法,便不再问,“好,属下这就差人去办。” 左含思走后,云容便悄悄回到自己房间的传送阵前试了试,他用灵石将自己传送至七宝福地的传送门前。 七宝福地在云容出生时认其为主,云容5岁时将其彻底炼化,其内珍宝法器无数,随便拿出来一件都能在修真界引起不小的风波,便是如洗灵水这等稀有珍宝在那里也不过是寻常之物。云容之前有大乘期修为,在修真大陆也无人能出其右,加之他生性淡薄,并不需要那些法宝,但如今他变成一介凡人,有些东西对他来说就大有用处了。 只可惜云容徒有开启大门的密语,却不能释放出半点灵力,也无法打开大门。云容心中哀叹,他恐怕今生都难以汇聚灵力,难道连七宝福地也要拱手他让了吗? 他出了传送阵推开门,远处落雪崖上空乌云密布、雷声隆隆,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这落雪崖万年不见一个人走出来过,怎么此时突然有人在里面渡天劫?难道是隐居在落雪崖中的得道仙人?若真如此,那可是难得的学习机会,说不定还能讨得仙缘。 是以,落雪崖上空也渐渐聚集了不少修士,但不管是正道修士还是魔修都无法通过落雪崖的双重结界,只能眼巴巴地在半空中看着。 云容看着天边的黑云,心中隐隐升起一股自豪感来。他从第一眼看见承景时就知道对方天资卓越,他日必成大器。承景不到五十便顺利结婴,但却在元婴期停滞了将近百年,平日里嫉妒他才能的小人只道他的修行之路走到了头,但云容知道,只要承景能顺利晋升到化神期,今后的修行速度只会更快。 这么想云容也回到房间开始修炼起来,他不想和承景相差太多,因为这段感情的降临本身就已经足够不真实了。 云容闭上眼浏览行风送给他的功法,首先浮现在识海中的便是金色烙印的“元风经”三个大字,序章中则详尽地概述了这部经法的功效。 正如行风所言,元风经虽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但重在修心和内补,功法十分有限,就算全部习得,最多也不过相当于修士的金丹期修为,绝不可能助他突破凡人的百年寿命,更不能帮他筑基修行。 可云容却越看越觉得心惊,首先,这本元风经适用范围十分狭隘,仅可供风灵根的魔兽修习。作为变异灵根的风灵根在修士中少之又少,就是在妖兽中也十分罕见,但继承了魔龙之血的云容刚好就是这千年难得一见的风灵根,而行风也同样是盘古座下唯一的风灵根神兽,这本元风经正是盘古指点给行风的第一部心法! 其次,元风经的功法十分实用,共分为七重,每一重又根据对象不同分为四小重。一重炼体,二重匿气,三重通灵,四重鬼步,五重厉风,六重淬血,七重补天。可以让修炼之人做到隐匿气息、掩盖魔血、脑内传音、疾行百里,甚至还有唯一一个攻击类法术——厉风。 只是这第七重补天的内容却被紧紧锁住不得观看,云容料想是元风经判定以他目前的资质能力只能习得前六层。哪怕最终也不能解锁第七重,光是前六重也足够用上一段时间了。 云容出生的同时便继承了魔龙之血和七宝福地,他天资卓越,若没这该死的继承限制,便是随便投奔一个大宗门都是绝不亚于承景的佼佼者,必能平步青云直至飞升。可却因血统限制,害他无法修仙只得修魔,更是在幼年丧父后被平日与父亲要好的至交好友灭门,抓回他严刑拷打,只因垂涎他手中的七宝福地,而这个人就是孟长德。 孟长德一人毫无仰仗,便勾结般若门的无念大师,可笑无念大师一阶佛修,深受修士爱戴,竟然也会对他的七宝福地动心。为了逼他说出传承的秘法,不惜侵入他的识海,控制他的精神,云容饱受摧残却偏偏被吊着命。若不是他后来得空逃跑,用七宝福地与当时的魔宗宗主交换一个容身之所,便没有了今日的云容。 好在云父知道深浅,虽然信任孟长德将七宝福地的事告之,却并没有告诉他云容还继承了魔龙之血的事,否则孟长德窥伺的就不是他的福地而是他的内丹了。 云容冷笑一声抛却杂念,专心练就元风经的第一重。元风经虽治标不治本,但姑且有些自保的能力,更何况这本是行风的密门心法,这份心意他也不会辜负。 元风经的修炼之法与普通修士完全不同,使用的也不是灵力而是一种名为“气力”的东西,其中心思想是天地万物归结于本,事物之始是为源。万物之源不分善恶、仙魔,也便淡化了血统之观,其中的仙魔之论正与云容心中所思不谋而合,让他只觉如多年老友相见恨晚。更重要都是这元风经可完全沉浸在精神世界中修行,就像做梦一样,他只要陷入沉睡状态旁人根本不会看出一点端倪,而神兽所修习的功法本就高于修士,就算修至七重只要他不出手,就算修为再高的修士,只要没有得道升仙,就不可能看出异样。 云容大喜之余对行风心存感激,发誓就算最终不得修行、生命短暂,也定尽绵薄之力,报此恩情。 而另一边,承景顿有所感,加上落雪崖灵气充裕,眼看着便要突破至化神期,眼前却突然如火燎原,心魔四起。 第十二章 修士的境界越高,便越容易滋生心魔。承景知道自己心魔入体,冲关之时必定会出来捣乱,可他本以为他会看见莫盏,但他却看见了一个孩子。 大约十二三的年纪,却生得十分俊逸貌美,双眉又细又长,漂亮的眼睛微微弯着,看上去温文优雅。他出生于修真世家,本该万千宠爱,但还在娘胎中便莫名继承了魔龙之血和七宝福地。 他一出生便拥有稀有至极的风灵根,可却因血脉之故只能修魔,更是因七宝福地被人杀了满门,抓回来关进了地牢。他被严刑拷打控制精神,若非是打开福地需要使用灵力,那些人恐怕连他的灵根都会毁掉,可即便如此,那孩子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在机缘巧合之下逃跑了。 他将七宝福地献给了魔宗宗主求得容身之所,好在那宗主对他不错,将他带在身旁亲自教他修炼。后来魔宗宗主依靠七宝福地中的灵丹法宝得道飞升,把福地和魔宗宗主之位一同传与他。 没错,这个人正是云容。 承景的灵魂被锁在半空中,逼着他看完这场戏。 成年后的云容温柔中带着冷冽,双眸半眯着,如清早的朝阳般温暖宜人,他不喜束发,瀑布般的发丝倾垂而下,柔软得仿佛在风中都能融化。他聪慧果断,如知天命,晋升从未有瓶颈,在化神期时发现竟是身负慧根。 慧根这种东西玄而又玄,象征着一个修士的悟性,拥有它往往代表受天道眷顾,他们通晓大道机缘不断,总能化险为夷,便像是半个身子已经踏入仙途,往往飞升无碍,可云容偏偏在成功晋升大乘期后卡主了。 令人羡艳的九九天劫只劈了九十八道,这是整个修真界都津津乐道的话题,云容对此倒是看的十分坦然。 他笑着摇了摇头,“既是少劈了一道,便证明我飞升的时候还未到,大道之行,不可多一分,也不可少一厘,该来的总不会跑。” 他说这话时就站在院中的榕树下,迎风而立,满院的桃花随风飘落,衬得他如画中仙子,令人心悸。尽管一点都不想承认,但承景不得不说云容对于修道的理解确实高于常人,他不重名利,活得率性坦然,经历了灭门之灾仍未深陷仇恨,便是散仙也未必有他这般豁达。 但承景不信,云容若真是这样淡薄之人,又怎会杀了莫盏?孟长德和无念大师算是死有余辜,但莫盏是无辜的,若非是因为嫉妒,怎会下此毒手? 可不管他如何挣扎怒吼,束缚住他的锁链都纹丝未动,连声音都仿佛被吸入了海绵之中。 他看见云容把这些年晋升时积攒褪下的龙鳞炼制成了一只手套,那手套韧性极好,不仅能徒手抓住合体期剑士的剑气,甚至能抵御三味真火。此等防御法宝实乃绝世稀品,尤为克制剑修,承景有些奇怪,云容有这等法宝在身,上辈子怎会死在他手上? 正想着就见云容笑着招来了左含思,虽然他经常是笑着的,但这次开心的十分明显,他攥着那只手套的样子就像那是他的至宝。 左含思也格外喜欢那只手套,夸赞道,“有此等法宝在手,便是整个神剑宗的弟子一起上,也能毫发无损。” 左含思的话倒是夸张了些,但那法宝也确实有几分本事。云容听得高兴,低头轻笑了一声,“只是,他的主人未必瞧得上眼呢。” 承景还未听明白云容话中的含义,就见左含思瞪大眼睛,“尊主莫非想把这手套送给承景?” 云容笑了笑,将手套放进特制的红木匣中,“我飞升失败,以后恐怕会长留在此,以前多有克制,现在倒真想见一见他了。” 左含思愕然,承景心中却更是震惊,他一路看过来,云容每次冲关时只会褪下一片龙鳞,只够制成一只手套,珍贵稀有的很,这等宝物若是炼化成本命法宝,可抵剑气可御真火,怎会舍得转赠给他? 但承景很快便想通了,他当时也不过元婴初期的修为,这等法宝要是送到他手上,不知有多少人会动杀人夺宝的心思,等自己死了,云容以法宝原主为由把宝贝收回来,不仅名正言顺,还借他人之手除掉了自己,心机之深简直令人发指! 云容将那盒子端起来放在床头又道,“左长老,帮我给各大宗门发个邀请函吧!让他们来魔宗聚一聚,若是能通过考验,本尊主就送他们一样礼物。” 左含思立刻明白了云容的想法,考验这东西本来就没个确切的标准,到最后还不是看眼缘?只要承景在列宾之内,他就定能通过考验。 左含思忙道,“尊主三思!这礼物自己留着便罢了,便是真要送给那承景,用这种方式也未免太显眼了!” 云容却不甚在意,纤长的手指划过红木匣上的金色花纹,“是啊,但愿从今往后,那群人能知趣点,免得以后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我。” 左含思顿时闭上嘴,云容这是已经下定决心了,他就是想让所有人都明白他很看好承景,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人不能得罪。 邀请贴到底发了出去,各大宗门再三思量还是带着门下弟子前去赴约。因为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谁都想去看一看历过九九天劫却又少劈一道的云容现在是什么情况,又或者说他突然放低姿态邀请他们,正是因为飞升失败修为大减? 但让他们失望了,云容一袭华衣从天而降时,在场的宾客无一例外地看直了眼睛。尽管修真之人都会因为天地灵气孕育的关系比常人要貌美,但云容的样貌却美得不似凡物。他一步步走来,就像踩在众人的心尖上,让人连呼吸都错乱了几分。 可惜的是承景并不在列宾之内,孟长德生怕他抢了儿子的风头,在凌云峰下只带孟游一个弟子。但承景已经知道这场宴席上会发生什么了,因为在这之后他听无数人传诵过这件事。 云容在矮桌前坐下,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神剑宗,却没有看到承景的身影,他不死心地又看了眼到访宾客的名单,神剑宗下果然没有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名字。 承景觉得那一瞬间云容的目光都黯淡了,接下来的酒席也显得兴致缺缺,酒一杯杯地灌下肚,人也醉意阑珊,两颊微红,面若桃花,他就像一块在暖沙中温着的玉,如此温润高贵,孟游看得几乎移不开眼。 承景不在,云容便只是随便出了一道考题,这题目确实出的太随便,很多宗门的大弟子甚至都没有参与,最后决出几个成绩还算不错的弟子,按照事先约定,云容应该选出一人给予奖励。 云容似乎有些生气了,他拿着那红木匣走下台,结果步子不稳身子晃了晃,被站在最前面的孟游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孟游脸红得不像样子,一双眼睛胆怯而又热烈地落在云容的脸上。云容有些昏沉,隐约记得这人也是神剑宗的弟子,既然承景不领情,他又何必留着那东西? 云容心一横,把那红木匣推到孟游怀中,“归你了。” 孟游错愕不已,他表现平平,完全没想到能得到云容的青睐,此时闻言痴痴地看着云容,连盒子都没有打开。 云容后退一步又顿住,那些龙鳞是他每次晋升时褪下的,是他血肉的一部分,交到其他人手上,他忽然觉得有些恶心。 于是他又一把夺回木匣,右手凭空一点,一颗冰心石落在孟游手中。那石头手心大小,泛着蓝光,清透见底,仿佛里面有源源不断的泉眼,不一会就润湿了孟游的手。 承景知道这东西,上品法宝,可遇难求,只有仙宫福地的灵土之上才能孕育出这等纯粹的石头,可提纯水灵根,更是能在战斗中为主人供给灵力。孟游十分珍惜这东西,后来将其淬炼成了本命法宝,之所以他年纪轻轻剑气便已有了雏形,便是因为体内有这颗冰心石的缘故。 云容夺回红木匣攥紧,“刚刚那东西不适合你,你留着这个吧!” 孟游连连道谢,眼中温柔得都能滴出水来。旁人也未察觉到异样,对云容连连恭维了几番。毕竟云容虽飞升失败,可也代表着他将长住在修真大陆,成为唯一一名大乘期修士,没有人傻到去得罪他。 酒过三巡,大家胆子也大了起来,不知谁先开的头,说他们所在的修□□灵气稀少,不便于飞升,云容既已是大乘期修为,再联合几个合体期修士或许能划破万千世界中的纽带,去一个灵气更为充裕的世界,也便飞升有望。 大家越说越觉得可行,几个宗门长老更是争得面红耳赤,云容却丝毫不为所动。有人问他,“尊主可是不舍魔宗千年基业?” 云容仰头灌下一杯酒,摇头苦笑道,“唯不舍承景一人而已。” 霎时全场寂静,云容这句话不胫而走,等他酒醒了,早已传遍了整个修真大陆。 第十三章 云容闭关十五日,已修炼至元风经第二重匿气。可隐匿气息,但不可隐匿身形。 这第二重又分三小阶,每提升一阶便能对更高一级的物种使用,依次为凡人、修士、妖兽。云容刚刚炼至第一阶,可在凡间高手面前隐匿气息,至少在他自己看来,起码要炼至第二阶才算有些作用。 云容睁开眼暗暗叹气,觉得这元风经有些晦涩难懂,不过刚刚第二重便已经耗费了他十五个昼夜,他之前修炼魔宗心法,到第二境界不过才用了三个时辰。 但其实,云容的修行速度已经相当令人惊叹了。元风经乃上古神兽所习,自然不同一般,普通修士没个两三年的根基,根本无法修炼第二重。而云容才拿到手便已经解锁了第六重,这都得益于他的心境和慧根。 左含思就站在门口,她看上去已经等了很久了,云容一抬眼她便立刻冲过来,“落雪崖的雷已经劈了五天了!” 云容大惊,承景是从元婴后期晋级化神初期,照理说最多十二道天雷,怎么可能劈了五天?除非…… 果然,左含思又道,“他心魔太重。” 云容拧紧眉毛推开门,远处落雪崖上空黑云密布,仿佛已经压至了行风的结界,空中闪过一道道雷光,却始终没有劈下,一声声召来了更多的乌云。 左含思也皱着眉,“这承景不过元婴后期,怎么会有如此深的心魔?” 这也问出了云容的心声,他知道晋升化神期最易心魔入体,可从天象上来看,这心魔俨然不是一天两天。承景性格直率,剑招以外的事都入不了他的眼,怎会招来如此恐怖的心魔? “我去看看!”云容抬步跑出门,不料被左含思拦住,“尊主!落雪崖上空聚集了不少修士,您贸然前去太危险了!” 云容定睛一看,果然远处半空中飘着几道黑影,他略一思索也就明了。他们定是想着承景能进入落雪崖,必能带出些宝物,此刻又见对方心魔入体,自然不肯走,都打着趁虚而入的主意呢! 云容面色冰冷,朝左含思一点,“你留下。” 左含思忙道,“尊主如今修为不比昔日,便是一定要去也请让属下陪在身旁!” 云容的声音毫无温度,“我不在,魔宗本就人心不稳,根基动荡,不易插手纷争,我自己过去。” 左含思急了,“可您才是魔宗的希望!要是您出事了……” 左含思的话被一声轻笑打断,云容轻声道,“我们可以打个赌,我赌承景会冲破心魔,顺利晋升。” 左含思想说,即便如此,那些人来者不善,承景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但云容又自信满满地说,“就赌……七宝福地如何?” * 照理说,心魔的目的是让宿主陷入某种阴暗情绪中,从而渐渐丧失心智。或痛,或恨,或悔,总之不会是这个样子,承景根本搞不懂自己身体里的这只心魔在搞什么名堂。 让他看到云容对自己的种种又如何?他身世可怜秉性温和又能怎么样?就凭他杀了莫盏这一条,就足够承景杀他一百次。便是要用美色引诱他,也该是莫盏才对,云容算什么东西?这种程度的心魔根本勾不起他一丝情绪。 不过承景又觉得,这心魔所幻化出的回忆中的云容,和他心中的完全不同,倒是和孟游口中的那个“云尊主”比较接近。 他看着周围变回虚空,云容穿着纯白的华服朝他走来,那精致的五官每一寸都仿佛在吸引人驻足,他那纤长的手指如打磨过的白玉,从袖口中露出半个指尖,带着怡人的淡香。 云容走到他面前,勾住他的脖子,半个身子都靠进承景的怀中。承景皱着眉,正欲推开他,就见云容的丹田处被掏了一个血窟窿,鲜血溅了他们一身,承景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正是他的佩剑崩岳。 这是云容死前的样子,他的丹田也是被自己剖开的。 承景的手不觉收紧了,云容挂在他身上是那么轻,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仿佛风中即将消散的云。 他明明快死了,可那声音却充满期待,“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爱我吗?” 剑柄上的纹路深深地陷入手心,承景紧绷着脸不让自己去看他。什么叫“还会”?说得好像自己爱过他一样,既然已经知道将来会死在自己手上,又做什么时间倒流便能改变一切的美梦? 承景的心抽紧了,这股无名之火让他血脉贲张。而就在此时,眼前的场景一换,忽然变成了神剑宗的地牢。云容被铐在墙上,双手已经磨出了血痕,他下|体大开被迫迎接着男人的冲刺,一声声痛苦而隐忍的呻|吟,伴随着萎靡的水渍声,仿佛一击重锤敲到了承景的心上。 够了够了!他是恨云容,但也不代表他喜欢看云容被自己的师弟强女干!他的胸膛似有火在燃烧,有什么东西轰地冲上大脑,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撕开,那种痛不欲生的情绪瞬间控制了他的神智。 杀! 承景一把攥住浸血的崩岳。 彼时,云容已经被空中的修士们发现,他起初只是躲在结界附近的岩石后休息,那些人见他毫无修为,也没搭理他,但很快便发现这人竟然引来了飞天石象! 飞天石象可是有万年修为的凶兽,这些人再不敢怠慢,眼见着云容站在石象身后全身而退,一个修士立刻朝他冲了过去。 “你这魔修!竟敢操控凶兽欺瞒修为,看我今天不送你下黄泉!”那人以为飞天石象是受云容操控,如此一来,自然也不可能好无修为,魔修向来法子多,肯定是用了什么法宝隐藏了修为。 云容来时从魔宗的妖兽栏中挑了一只鹿精,这家伙平时就和他亲近,因为年幼,云容一直没舍得拿来当坐骑,今日刚好派上用场。他骑上鹿身,横冲直撞,只怕不够热闹唤不醒与心魔抗争中的承景。 那修士手中一柄月牙斧,斧刃冷光沾沾,横扫劈过,带着阵阵阴风。 云容冷笑,“你这斧子阴气太重,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也敢厚着脸皮说我是魔修!” “真是伶牙俐齿!你既然这么想,就也做一回我这斧下的亡魂吧!”那人大吼一声挥出一斧,云容只觉背后一道气流席卷而来。 “轰”的一声响,落雪崖上空一直闷沉的雷突然劈了下来,整个大地都跟着震动了一下,落雪崖的结界竟被这道天雷劈出了一个窟窿,露出里面钟灵水秀、五色祥云的光景来。 充沛的灵气就好像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股一股地涌出来。还在和飞天石象纠缠的几个修士顿时停下来,看着里面仙灵之地垂涎不止。 紧接着,从结界的断裂处忽然冲出一道火光,卷着热浪腾然而起,众人还未看清,一道剑光便以迅雷之势劈上了那修士的胸膛,刚刚还挥着斧子耀武扬威的修士竟然瞬间就被劈成了两半! 火焰散去,一人在结界前执剑而立,他的头发被染得火红,双目也已失去清明,周身那不住跳动的火焰明显是被心魔操控的征兆! 眼前的承景如地狱中的修罗,虽然他之前也暴躁易怒,但此刻却是冷傲残暴,他没有看云容一眼,提着剑朝空中的几个修士冲去,惨叫声伴着血光。 云容一咬牙,当机立断冲进落雪崖的结界,或许是习得了元风经的缘故,这一次他竟然顺利地闯进了行风设下的第二层结界! 他跪在沙地上焦急地翻找,可却都没有找到心中之物。这时,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你在找它?” 手心中拖着一颗紫红色的珠子,里面似乎有灵气一圈圈地环绕,正是那日丢在此处的破魔珠! 来人竟是行风,他弯着腰坦然自若,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云容道了声谢,拿过破魔珠跑出结界。之前他甚至不能靠近这颗珠子十米以内,如今攥在手心里竟然也没有半点不适,恐怕都是元风经不分仙魔的功劳。 此时,承景已连斩六人,结界外血流成河。那些人中也不乏化神后期的高阶修士,可在承景手中却毫无反击之力,他剑起剑落便有一人丧生,眨眼之间,那几人都被他清理干净了,只剩下云容和飞天石象。 承景显然对飞天石象并没有兴趣,他转过身,猩红的眼镜盯着云容。 云容满满的心疼,他自认对承景十分了解,可竟然也不知道他竟一直受心魔之苦。他深吸一口气对飞天石象下令,“抓住他!” 两只石象顿时伸长鼻子,一左一右卷住承景的双臂,将他固定在半空中。云容当机立断,掐着承景的下颚把破魔珠塞进了他的嘴里。 破魔珠乃是世间至邪至圣之物,它本为魔兽内丹,却又偏偏克制邪魔,便是飞天石象都难以抵御,不出片刻承景的心魔便被破魔珠的邪气压制。 飞天石象松开鼻子,云容连忙抱住他,恍惚之间他听到承景在他耳旁低念了一声,“云容……” 第十四章 尽管承景在落雪崖前把那些修士杀得无一生还,但也有几个修士本来就在远处观望,看见形势不对就迅速撤离,所以承景晋升化神被心魔操控连斩六人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 由于孟长德多年来的良好“引导”,在修真大陆的修士眼中,承景就是个披着神剑宗外皮的魔宗尖细。瞧,竟然能跑去落雪崖晋升,那可是千百年来只有魔宗宗主才能进去的地方!此人如此残暴,绝对是魔修,那肯定分分钟心魔入体啊! 这次都不用孟长德从中作梗,等消息传到他这就已经变成了“承景勾结魔宗遭天谴”的版本了。不过令孟长德惊讶的是,承景竟然已经晋升化神期了!虽然心魔入体,但晋升成功也是事实,天知道这小子突破元婴后期才一个月! 一个月啊,有多少修士就是十年百年都无法突破瓶颈晋升化神,可承景只用了一个月,连闭关的时间都不够用! 该死的火灵根! 孟长德阴狠地咬了咬牙,若不是承景是稀有的火灵根,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快的晋升速度?小儿孟游明明资质颇佳,勤奋好学谦虚有礼,哪点不比承景强?偏偏总要被压上一头! 照理说,承景是孟长德的徒弟,当真资质过人孟长德也应该脸上有光才是。但坏就坏在承景本性嗜血,年幼时就曾经砍下了一名出口侮辱他的弟子的胳膊,孟长德赶来血溅了他一脸。那时他就觉得,这孩子要是养不熟,那就是来夺他命的。 结果承景的性格一百年都没个收敛,他便是看上去忠心耿耿,孟长德也总觉得他是一颗□□,承景修行得越快,他心里越是不安。 尤其是在孟游炼化冰心石功力大涨之后,孟长德一心想把神剑宗交给亲生儿子。剑宗宗主的选拔必须心性、剑术、修为都足够达到标准,承景显然是没可能,但如果孟游当上宗主时修为还不如承景,那么承景便能作为剑宗的宗师传授弟子武艺,而孟游这个宗主就只能负责打理打理内务。 那这宗主当的还有什么意思?一点都不威风了好吗?别说孟游了,换成谁都忍不了!所以孟长德才费尽心思地抹黑承景,巴望着有一天能把自己这徒弟逐出师门。 所以听说承景又晋升成功,孟长德当然坐不住了,再一打听,那些被承景杀掉的修士还都是无门无派的散修,更是气得他恨不得送去几个门下弟子让承景杀。就连这次所有人都对承景勾结魔宗深信不疑,也无法让孟长德开心。 翻来覆去就这一招,连他自己都要玩腻了! 还有那该死的云容,冰心石提纯水灵根的作用有限,孟游已经到了瓶颈,云容手中的洗灵水多得都可以浇花,竟然只给了一颗冰心石,根本就是和承景一伙的,就想看孟游被承景压一辈子! 不开心的也不只孟长德一个,左含思也要操碎了心。就在承景昏迷的这几天里,先后有两拨人闯入魔宫打七宝福地的主意,仙宫福地只能听从主人的命令移动,现在云容都不在了,那七宝福地肯定就藏在魔宫之中! 不过魔宫地理位置好,左含思亲自率领弟子抵御外敌,虽有人受伤,但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可就在这时候,云容却跟他说,他决定把七宝福地送给承景。 这不是添乱呢吗?那可是多少人争破脑袋梦寐以求的福地!怎么到他这里比白菜还不值钱,说送就送了? 左含思是一百个不同意,七宝福地可是云容最后的底牌,这等稀有珍贵的东西就是毁了都不应该落入他人之手。 云容却十分看得开,或许是他淡然的天性使然。他灵根被毁,除非有秘宝否则今生都无法修行,而这等修复灵根的秘宝就是七宝福地中都没有,修真大陆又怎么可能会有?既然无法修行,七宝福地于他也不过是无用的鸡肋,倒不如送给需要他的人,而送给承景他是十分甘愿的。 承景昏睡了三天便清醒了,云容和左含思从门口走进来,承景坐在床边朝他伸出手。 “恭喜师兄成功晋升化神期!”云容高兴地走过去攥住承景的手,久违的温暖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承景忽然觉得谢赐的声音和心魔中的云容十分相似,但再仔细一看又差了些气魄和自信。他反手一拉将人抱进怀里,云容脸色微红,原来这不是要拉手,是要抱抱的意思? 承景一手抱着他,一手抓着他的手,低声道,“我想你了。” 云容心中一暖,笑了出来,“师弟心中也十分思念师兄。” 左含思在一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正想着要不要出去,她就瞪着眼睛看见承景的手顺着云容宽大的衣袖摸了进去! 左含思一点都不想知道承景在摸哪里!她也一点都不想看见云容那张红透的脸! 云容脸红是因为承景的手正顺着肩膀抚摸着他手臂上一道道的疤痕,不带一丝情|欲,轻柔得就像是在确定每一道伤口的愈合情况,他望着承景的眸子,忽然觉得自己是被这人所珍惜的。 承景问,“你的伤多久了?” 云容如实道,“三个月。” 三个月,差不多就是在他们这次相遇前的半个月时间。 上辈子他认识莫盏是在三年后,那时他身上的疤痕早就久得看不出年月,他犹记是自己无意间看到对方在河边沐浴,那凝白如羊脂般的肌肤上却挂满狰狞的疤痕,只是平时藏在衣服里,完全看不到。 但那时他们两人只能勉强算是熟识,承景没资格也没想问那么多,而两人在一起后,承景也不想再旧事重提。他不在乎莫盏有着怎样的过去,但他不会再让莫盏遭遇那样的未来。 可这次亲眼看见云容身上七十二道伤口全部裂开造成的冲击不小,承景觉得自己有必要管一管,他做不到放任伤害爱人的人逍遥法外。 “是谁做的?” 这个问题云容早就想好了对策,他苦笑一声,“我虽出生世家,但地位卑微,母亲过世后,难免受到欺凌。” 云容生为修真世家,就没体会过凡人的生活,只是听说过世俗界的一些权贵人家勾心斗角,手段极其残忍,便想出了这个说法。好在承景自幼便进入神剑宗,也不太清楚这些,不然还真不敢保证哪个凡人被割了七十二刀后,还能像云容这样生龙活虎。 承景攥着云容的手紧了紧,隐约觉得自己又有些气息不稳。云容也察觉到了,他连忙拍了拍承景的后背安抚道,“师兄不要发怒,也幸得如此,神剑宗的师兄们才会觉得师弟可怜,带我拜入门下,才得以与师兄相识。” 云容朝左含思使了个眼色,左含思立刻转移了话题。 “承景,有样东西要给你。”左含思抛过去一颗灵石,那灵石看上去与普通的灵石毫无差别,灵气似乎还要差上一些。 “这是启动通往七宝福地传送门的灵石,宗主之前留下话来,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或者是飞升了,这七宝福地便赠给你。”左含思说这话时面色冰冷,极力表现出自己对承景的厌恶和不满,“但是,还有一个条件。” 左含思的手心上凭空出现一个红木匣子,“前提是,你先收下这个。” 那红木匣子十分眼熟,承景一眼便认了出来,正是心魔幻境中云容本打算送给他的龙鳞手套。 这个条件自然也是云容交代的,算是他的私心,这个当年没能送出去的礼物,在多年之后又再次燃起了希望。云容希望承景能收下,他再无法修行,也不可能再褪下龙鳞,这东西于他意义非凡,他生命短暂,若能留下什么物件在承景身旁,也算圆了他相伴此生的梦。 但承景迟迟未动,左含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管是龙鳞手套还是七宝福地,那可都是普通修士三生难求的宝物,承景还从这磨蹭什么?宗主对他如此上心,真应该痛快跪下来感激涕零。 但承景只是抬手忽然施力,手中的灵石瞬间碎成了粉末。 屋内的气氛冷下来,左含思一怒拍碎了手边的桌子,“承景!你这是什么意思!宗主已逝,你还要辜负他一番心意,你知道这匣子里是什么东西吗?错过了可不要后悔!” 承景当然知道,那是整个修真大陆独一无二的宝物,是所有剑修的克星,更是云容对他动情的证明。 承景站起身拉过一旁的谢赐,冷声道,“我饶他一命已是格外开恩,没有必要处处称他心意,况且我已有了爱人,这东西还是留着给他陪葬吧!” “你!”左含思怒极,若不是云容就站在一旁,她恐怕已经动手了,但也正是因为云容就站在一旁,她才如此愤怒。 她亲眼看到云容将这些龙鳞炼制成手套,他温柔地告诉自己要送给承景时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左含思是如此地心疼那些正道修士对云容的误会和侮辱,让这个明明文雅淡然的天之骄子饱受求而不得之苦。 承景冷哼一声,不屑与女流之辈动手,“告辞。” 云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只是很淡很淡地笑了一下。这段感情有阴阳两面,是他蛰伏在暗处时温暖的光,也是他复仇时刺向他的剑。他会情不自禁地想,如果承景喜欢的是他这个人就好了,无论他是谁,有着怎样的过去和名字,都只喜欢他这个人。 但那样的感情太盲目,换位而言,他尚且不敢说自己能做到,又怎么可能让别人做到。何况这份感情来得如此突然,每每想起总像是……承景认错了人。 他侧目看了承景一眼,这人的心思简单毫不遮掩,他又怎么会看不穿?那些如同相处多年才会有的习惯,那些绝非初陷情爱中人会有的体贴入微,在承景身上是如此突兀,用在自己身上也显得毫不搭配。 云容想一会便又打起精神,“师兄有何心结不要憋在心中,我听到师兄在心魔中……叫了云尊主的名字。” 云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倏地抓紧了,承景目光一沉,他是叫了,不只叫了名字,在破魔珠压住心魔的瞬间,他还亲手救下了那个人。 第十五章 承景对行风的内丹还是不死心,无论云容怎么说都说不通,两人只好又跑了一趟落雪崖,只是这次无论承景还是云容都没能穿过落雪崖的结界。 承景有些气急败坏,前前后后他已经来落雪崖三次了!为的就是能拿到行风的内丹让谢赐成功结丹,可现在到手的肥肉就这么飞了,再有此等机会还要等上千年,那是凡人的寿命根本等不起的! 云容虽不赞同这种做法,但也深知承景冒着生命危险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此时看他烦躁不已的模样,便拉住承景的手紧了紧,“师兄,好事多磨。” 云容浅浅的笑容就像天边一掠而过的飞鸟,穿过彩霞,美艳惊鸿。 好事多磨。 承景在心中默念着这四个字,竟真的镇定了下来。 也对,行风毕竟是神兽,他的内丹对尚且是炼气期的谢赐来说未必是大补之药,左右三年后的幽谭秘境还有长生丹,十年后的烈焰沙漠还有妖兽九头鸟,他总能为谢赐找到续命的法子,这行风的内丹拿不到就罢了! 不过承景好不容易忘了这事,转而就对云容身上的伤上了心,非要去云容的“家”看一看,为他出一口恶气。 云容心中叫苦不迭,可偏偏拦不住他,劝了两次都无果,怕再劝下去会让承景疑心,便应下来,选中了东沂镇的谢家。 神剑宗除了会接受一些主动要求拜入山门的弟子外,每三年会派人下山寻找有灵根的弟子,这东沂镇就在其中。谢家是东沂镇的大户人家,人丁兴旺,完全符合云容的要求。最重要的是,这谢家家主的哥哥当年便拜入了他们魔宗,知根知底的,好控制。 到了东沂镇,云容也没忙着把承景往谢家领,而是先去打听了一番。 这一打听就有些发愁了,谢家家主谢蕴为人宽厚慈悲,在东沂镇颇受百姓爱戴。而在东沂镇的姑娘们眼里,谢蕴又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家境富裕后还不忘糟糠之妻,多年来只在父母逼迫下纳过一房侧室,但谢蕴与正妻情比金坚,那侧室进门后一直无所出,最后郁郁而终。 谢蕴膝下三子兄友弟恭,感情好得羡煞旁人。而且,谢家家教严明,便是谢蕴本人对下人也都和蔼可气,从没出过打骂下人的丑事。 那人把谢蕴夸得天花乱坠,云容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到最后连他都觉得谢蕴品格高尚了。可这样他的计划就行不通了,先不说云容身上的七十二刀没人能嫁祸,这谢家子嗣屈指可数,压根就没他这个位置啊! 云容坐在桌前独自发愁,店小二见那人走了便偷偷摸摸地凑到云容桌前,“谢家也未必就如刚刚那位客官说的那么父慈子孝恩爱和睦。” 云容眯了眯眼,他不喜欢这种在背后嚼舌根的人,“此话怎讲?” 小二装作认真擦桌子的样子,低声答道,“人人都说谢家夫妻举案齐眉,令人羡艳,但其实,谢家西苑还养着一位公子。不过十|八|九,唇红齿白,柳眉细腰,连谢家的下人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云容只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没有接话。他自己便是断袖,自然不喜欢这种暗示性颇强的侮辱。况且刚刚那人对谢蕴夸夸其谈,几桌的客人都听到了,也没有哪一个出来反对,反倒是这店小二,鬼鬼祟祟,让人好不痛快。 那小二也感觉到云容的目光冷了几分,但他面不改色地说,“您不信也罢,这东沂镇的百姓也没几个信的。每年年末谢家总会开仓放粮,以前都有五百旦,去年却只给了三百旦,今年估计更少,整个东沂镇的人都当谢蕴是菩萨转世,这还不够奇怪?” 云容勾了勾嘴角,反问道,“往年的五百旦你分到几斤?去年的三百旦可有拿够数?” 那小二看了他一眼,抓起抹布就走了。 云容继续悠哉哉地喝茶,似乎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小二虽然心术不正,但倒是给他提了醒,如果谢家西苑真有这么一位神秘的公子,那自己的身份也就可以随便解释了。 谢蕴沐浴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说他叫谢赐,要认自己当爹。 谢蕴坐在木桶里,双目囧囧有神,半响指了指男人身后的衣架,“要不……我先穿上衣服再谈?” * 承景被领到谢家大门前时气得手心直冒火,自己是想为他报仇才要来他家的,结果他带自己来谢府是什么意思?还真当他姓谢吗? 承景对上辈子的爱人深信不疑,两相比较总觉得莫盏才是他真正的名字,刚开始对这事十分不满。可后来想想他们今生毕竟才刚认识不久,莫盏提防他也情有可原。 可现在他们不是已经两情相悦了吗?还用个假名字欺骗他有意思吗? 云容也察觉到承景的怒火了,他只以为对方是在为自己抱不平,在心里为谢家默哀的同时连忙安抚道,“师弟身上的伤其实也不要紧了,师兄不必因这些人动怒,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得了。” 承景闻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步流星的走远了。云容摸了摸鼻子,半响没搞明白关自己什么事。 谢家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儿子,除了谢蕴本人其他人都十分惊讶,谢家三个儿子大眼瞪小眼,谢夫人也有些坐不住了,唯独谢蕴还算镇定。 他起初似乎根本就不认得谢赐这个人,后来经对方频频提醒就一副恍然想起来了的模样。承景要被这群人气炸了,一个个戏这么足,干脆一把火把谢府都烧光好了! “其实小少爷是之前后院洗衣服的丫鬟翠兰所出,翠兰知道那日是老爷喝多了才会出此意外,又知道老爷和夫人向来情比金坚,不忍破坏,但也不忍让孩子胎死腹中,便私自生下了小少爷。可翠兰命薄,临产当日便去了,小少爷是被我们这些下人拉扯大的,请老爷赎罪!”这位是谢蕴叫来的后房管家,此刻跪在地上讲得声泪俱下。 云容的嘴角有些抽搐,他突然有些后悔了,感觉父母的在天之灵正瞪着眼睛看着他在这作孽,什么后院洗衣的翠兰,难道就没有更好的身份给他了吗?谢蕴这么敷衍真当他昨晚的话是耳旁风? 承景显然也不相信这管家的鬼话,事实上这一屋子人,除了一脸镇定的谢蕴,压根就没有第二个人相信。别的不说,就看那谢赐坐在那双手微扣,气质斯文淡雅,连喝茶的姿势都美得像幅画,简直比他们还要优雅好吗?这样的人要是下人拉扯大的,那他们这么多年算怎么长大的? 云容也知道自己这时候最好收敛一点,可是他莫名地做不到,尤其是总觉得天上有眼睛在盯着他看,让他更忍不住表现出自己的良好家教。 谢家三兄弟默默地移开眼,这人亮得都要发光了。 承景很生气,他自认对谢赐坦诚相待,为什么谢赐对自己却总是遮遮掩掩,甚至不惜安排这些人来欺骗他? 承景一抬眼,怒道,“既然谢赐是你们谢家的人,那他身上的伤是谁弄的?” 谢蕴疑惑问,“身上的伤?” 承景抓住云容的手抬起来,衣袖下滑露出手臂上一道道血痕,一屋子人倒吸一口凉气。 谢蕴看上去镇定,背在身后的手却有些发抖,他瞪着云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昨天晚上你可没提这件事啊!这人明显是为你寻仇来的,你这不是拉谢家老小给你赔命呢吗? 云容不紧不慢地看了那管家一眼,暗示道,“赵姨娘可在?” 那管家机灵得很,连忙磕了个头,“禀告老爷,小少爷虽然是我们瞒着拉扯大的,但赵夫人不知从何得知,三不五时地叫小少爷过去……” “放肆!”谢蕴一拍桌子,怒道,“赵夫人尸骨未寒,你们怎么能把过错都推到她身上?罢了!这件事不得再提!” 云容浅笑着,深深地看了谢蕴一眼。这赵夫人便是谢蕴那房倒霉的侧室,谢蕴的确是正人君子,便是毫无感情的侧室也不忍看别人栽赃陷害,甚至是在自己用兄长的消息威逼利诱之后,都不肯让步。 承景听到这话气得真气化形,谢赐竟然和这群人合起伙来骗自己,还说的如此不靠谱,真当他是傻子吗?他就不明白,谢赐究竟有什么可骗他的!承景起身大步离开了堂厅,而他坐过的那把椅子已经被火焰包裹,烧成了灰烬。 两人当晚在谢府住下,谢蕴为他们准备了两间客房,承景也没提要跟云容一起住,这可让云容有些担心了。他和承景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进展,若是因他一时大意就打回原形可如何是好? 可云容左思右想,天都黑了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惹承景不满意,但这么耗下去他总是不安心,便推开门朝承景的房间走去。 路上他还在想,这阵子发生的事就像做梦一样,他之前从未得到过承景的珍视,根本无法想象有一天会因为这点小事坐立难安。 云容敲了敲便推门进去,承景坐在床边看见他立刻冷哼一声撇过头。修真之人耳聪目明,屋内便没有点灯,云容只看见承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忽然移开了,那样子有些幼稚好笑。 云容走到承景面前蹲下身,揉着他的大腿问道,“还在生气?” 云容的声音就像和煦的风、香甜的蜜,听了便觉得耳根子发软,让人顿时没了脾气。 承景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轻易便会对他心软,上辈子也每每如此,让他觉得自己的喜怒哀乐总是掌握在别人手中。 云容见他不说话,想了想又靠近几分,“白日师兄一走,我便觉得心中难安,师兄平日待我极好,谢赐心中欢喜,只怕师兄生了我的气。” 承景低头就看见云容微微弯着的眼睛,如同这世间最顺滑的丝绸,温润动人,他看了一会,还是坚定地让自己别开头。 如果今天不让谢赐跟自己坦白,他这顿气就算白生了!而且谢赐这个名字一点都不好听,好像在时刻提醒着他自己被爱人欺骗着一样。 云容也看出承景的软化,他咬牙想了想,露出一脸哀伤的表情,声音也变得低沉暗哑。 “我知道了,师兄本就是谢赐高不可攀之人,虽然相识只有两个月,但师兄待我温柔体贴,谢赐都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只是我与师兄毕竟云泥之别,谢赐战战兢兢,终日担心惹师兄不快,让这份情谊早早走向尽头。师兄恼我也是应该的,师兄早些休息,谢赐……不打扰了!” 云容起身便往门口走,因为屋内太黑,走到桌前便被椅子绊了一跤,身子一倾往地上扑去。 承景忍不住了,一个瞬步冲过去拦腰抱住他。云容回过头,一双笑眯眯的眼睛亮晶晶的,丝毫没有受到半点惊吓。 承景咬牙,“你故意的?” 云容脸色微红,快速地瞥了眼窗外,然后隔着面纱在承景的唇上亲了一下,亲完又是弯着眼睛,完全没有一丝悔过的意思。 他倒说的振振有词,“师兄一直生气不肯理我,若是哄不好,今晚我怎么睡得着?” 承景顿时一点脾气都没有了,而且心情好得不得了,“那你牺牲得也太少了吧?” 承景扯掉他的面纱,把他压在桌上,俯身吻了上去。 第十六章 两人又在一块腻歪了一会,云容在承景面前毫不做作,明明两人确定心意还没多久,却已如相处多年的恋人一般。 承景一直十分欣赏对方坦率的性格,从不会吝啬于表达自己的心绪,这种做法无疑让承景很省心,他本来就不擅于洞察人心。 云容靠在承景的怀里,摆弄着一层层的袖口,“师兄若是不喜欢这里,我们明日就离开吧!” 听着耳旁温柔的声线,承景忽然也觉得谢家的事不怎么重要了,既然谢赐并不想让他插手,他便就此离开也好。他知道谢赐并不是一个懦弱隐忍的人,就上辈子的经验来看,他不去追究的,都是底线范围内的宽容。 承景有时会觉得谢赐是一个真正拥有大智慧的人,懂得争取,也懂得让步。 就像现在,他窝在自己怀里,仿佛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他。但承景又明白,如果谢赐真的只是一个乖巧懂事,温润有礼的普通人,自己也不会爱他至深。 他聪慧而大胆,坚强又宽和,就像一块被磨圆的石头,圆滑却坚硬。 承景心里十分舒服,也拒绝不了,“嗯,明早就走。” 云容很高兴,抬头看他,“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去找云尊主?” 承景见他这么高兴,有些吃味,“你倒是对他上心得很。” 换做往常,云容肯定能第一时间听出承景话中的含义,夸上几句,把承景哄得开开心心的。但事关自己,他就忍不住想为自己的真身刷一下好感。 “云尊主虽然是魔修,但是深受弟子爱戴,一定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还是修真大陆唯一的大乘期修士,听说他飞升时历的是九九天劫,修真大陆已经有几万年没有出现过九九天劫了!我还听说……” “够了!”承景忽然冷声打断他,那声音中带着杀气,手上青筋暴起。 云容不说话了,他垂下头,屋内静得如冷冽的月光。 其实这种夸自己的事,云容是第一次做。他不太在意别人怎样看他,赞颂他的人很多,他也从来不用这样夸赞自己,但他想让承景知道,他有多好。 其实并不仅是这些修炼方面,他更想让承景知道。听说云尊主暗暗关注了你很多年,听说他像我一样温和细心,听说他还有我所没有的美貌,他有让天下人嫉妒的心法、福地、宝器,还有慧根,他比我优秀得多,最重要的是,他还像我一样的喜欢你。 但能说出来的毕竟有限,被承景打断的一刻,云容苦涩地想,其实承景会喜欢现在的他,便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又怎好再去强求? 承景冷冰冰地问,“你很尊敬他?” 云容没法拒绝,于是点了点头。 承景起身怒道,“不过是一介魔修,心狠善妒,他盗取天玄鬼炼十四经修行,可这魔功每上一层便要吸食十个幼儿的心血!如此嗜血行径,简直令人作呕!” 外界传闻,天玄鬼炼十四经,是魔修至高无上的心法,据说功德圆满可化人间为地狱。十四经每一经又分七小经,需以幼童之血祭炼,因为修炼手法过于残忍无道,便一直由佛修宗师无念大师封存,恐落入外人手中祸害人间。 后来云容渐有名气,所用招数却恰巧与史传十四经的描述一模一样,连无念大师本人也证明了这一点,当时修真大陆人心惶惶,云容也就此恶名昭著。 但其实,云容一路修炼至十四经最后一层,秘法中从未提过需要他吸食人血,外界传闻根本毫无根据。 承景说完就看见谢赐脸色惨白,他低着头半响不语。 承景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他没有任何哄爱人的经验,无论是上一世的莫盏,还是今生的谢赐,都从没让他操心过。 但这样的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承景便看见他抬起头,弯着眼睛看着自己,“师兄说的也对,但好在,我们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他笑得有些勉强,明明无关彼此的话却字字锥心。 承景的心突然被揪紧了,他十分难受,因为他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谢赐明明在笑,可自己却心疼得很,他不懂明明刚刚气氛还很愉快,怎么转眼之间就变成了这样,云容本就是这样的人,难道他说错了吗? 若是上一世,承景什么都不会说,他知道爱人过了今天也就好了。可他毕竟回到了百年之前,他发誓不会再让爱人受到一点委屈。 于是承景主动拉过谢赐的手,感受到那冰凉的温度更是心疼,他支支吾吾地说,“我也不全是这么看待云容的。” 云容一惊,承景虽然说的隐晦,但他明白承景是在改口。他在告诉自己,其实他心中的云容也没有他刚刚说的那么不堪。可像承景这样爱憎分明的人何时松过口? 云容忍不住四指微合,扣住承景的手。 承景心中的不安顿时消散了不少,他倒也没有说假话,他不会为了去安慰谢赐就骗他。承景对云容的印象的确有所改观,在看过那样的回忆后,他不可能再去坚持以前的眼光。回忆中的云容是个十分有气魄的人,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喜欢谢赐离云容太近。 承景轻叹一声,“我只是不想你和他扯上关系,他或许会伤害到你。” 云容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那师兄觉得,云尊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承景抿起唇,这问题难到他了,他知道谢赐或许想听什么,但他不可能对云容有什么正面的评价。 承景的沉默也让云容清醒了,他拍了拍承景的手,又是往常温和的模样,“师兄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承景有些不舍,脱口而出,“留下吧!” 云容笑了,“也好。” 可惜这一晚并不太平,两人刚躺下没多久,便有一丝异样。承景早已察觉到,有数十只妖兽从正东方往这边飞来,云容自然无法感知,但他察觉到了承景紧绷的身体。 很快,院内便传来一声声古怪的嘶吼,伴随着惨叫声,没多久,谢府便灯火通明。 承景本不想管,但闹成这样,他也不可能再呆在屋里。云容拉住他,“出了什么事?” “有妖兽,”承景用神识扫了一遍,“一共三十三只。” 云容心中一惊,三十三是个阴气十足的数字,而妖兽鲜少与凡人为敌,此番成群出动,必定是谢家惹到了什么人。 承景摸了摸他的头,“你且呆在屋里,不要出来。” 等承景走出房门,那群妖兽已经逼到了内墙上,它们的样子很古怪,仿佛失了心智,说是妖兽,但从样子上看恐怕已经成了魔,有些尚且年幼的妖兽早已无法保持人形,一半是妖,一半是人,阴森恐怖。 院子里守卫的下人也被这阵势吓到了,举着火把身子直发抖,谢家的二儿子谢灵生性勇猛,拔剑便跟一只妖兽搏斗起来。可更多的妖兽却好像没看到他们一般,越过房梁直往西冲。 谢家长子谢信聪慧冷静,略一思索便觉不好,大喊道,“阻止它们!不能让它们去西苑!” 谢灵一听,顿时跳上房檐和妖兽打了起来。院内乱糟糟的一团,妖兽有长着翅膀的,黑压压的一片朝西边飞去,承景拔出剑往院中央一插,四周顿时升起一丈高的火墙,将那些妖兽通通拦在了院子里。 这些妖兽半魔半鬼,到了这种地步,通常都怕火怕热,妖兽们痛苦地嘶叫起来,横冲直撞顿时没了方向,可却变得更为凶狠。那只正和谢灵搏斗的妖兽见形势不妙,竟啄破自己的胸膛喷出毒液,招式狠毒完全不顾及性命。 没一会,谢家二老也走了出来,他强装镇定地抓着夫人的手,不顾安危叫自己的三儿子带着人去西苑守着。可在承景的火势之下,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离开。 一只年幼的鸠鸟要被这火焰逼疯了,它迷失了方向竟一头撞进了承景的房间,唯有这里没有那刺人的火焰,它似乎觉得好了不少。可很快,一股更强大的气压突然压得他喘不上气来,连翅膀都无法抬起,这种威压绝非来自修为,而是源自于血统的压制! 他猛地抬头,就见屋内站着一个男子,他一席黑衣,面容看不真切,可那双冰冷的眼睛却像两道寒芒刺入他的心脏。 这人竟然有魔龙之血! 妖兽的修行十分残酷,天生的高贵血统几乎决定了他们今生的高度,除非能修炼成谪仙,可对心智半开的妖兽来说,那些真能成仙的,只有上古以来流传下来的高阶魔兽的后代,而魔龙更是被尊为群魔之王! 鸠鸟深知自己到了末日,这人纵是毫无灵力,光靠血统压制就可夺他神智,然后要了他的命。 云容冷声怒道,“没长眼的东西!看你还存一分心智便饶你一命,还不快滚!” 鸠鸟一缩脖子,这声音奇怪的很,就在他耳边响起,却又跟修士们平时使用的传音符完全不同,就好像是在他的脑子里回荡。鸠鸟慢了半拍才发现,一直控制着他的神智的声音不见了,他高兴极了,朝云容拜了又拜,一曲脑袋躲在了床底下。 云容前日刚突破元风经第三重通灵,类似于传音入耳,但不会被任何人发现,这第三重第二阶的使用对象正是妖兽。 人妖残杀毫无意义,因为这两个种族在修□□中本就是最弱的一类,妖兽本性千差万别,但心思简单,善恶可后天引导,这些妖兽明显是受人掌控,本是单纯的生灵,却这样被人利用。 云容走出院门用尽全身“气力”施展通灵,几乎是同时,所有妖兽都身子一抖,忽然感觉到了那久违的来自血统的威压。 “好大的胆子,明知我在这里,还敢硬闯,若是当够了妖兽,我就成全你们回去当畜生好了!” 院内太乱,大家都在忙着和妖兽搏斗,几乎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云容,但他们却感觉到正跟自己对战的妖兽仿佛忽然清醒了一半,愣着脑袋迅速脱离战场。 承景见状从善如流地收起火墙,一群妖兽顿时四散而去。可还在和谢灵作战的那只妖兽早就陷入癫狂,赤红着眼睛,周身都是魔化的妖气。其他人都在看突然逃离的妖兽,一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等那妖兽尖锐的喙朝谢灵刺去时已经晚了。 众人只听见一声凄惨的长鸣,谢信低头,发现手中只剩下了剑柄。千钧一发之际,云容挡在了谢灵身前猛地刺穿了那妖兽的喉咙。 黑气渐渐弥散,被血染红的剑冷冽阴寒,云容的面纱已经掉了,露出他本来遍布刀疤的脸。但这一刻没有人会觉得他丑陋可怖,他如同乌云之下直指苍穹的剑,尖利、挺拔,气势如虹。 第十七章 云容之前一直黑纱遮面,谢府的人还是第一次看清他的长相,尽管那张脸脸上遍布伤疤,但仍然能看从那精致的五官中看出昔日的不凡。 谢灵也呆住了,刚刚若不是对方反应及时冲了过来,他恐怕已经死在那妖兽手中了。这人看上去斯文儒雅,谢灵也只当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此时他手握利剑却如谪仙神祗,让人不敢侵犯。 承景就没有想那么多,他冲过去夺走云容手中的剑抱住他,“你怎么出来了?” 云容也不介意有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们,他拍了拍承景的后背笑道,“师兄勿恼,谢赐只是过于担心师兄的安危。” 他话说的好听,承景也生不起气,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 这么三两句话的功夫,大家就都看明白了。这两人显然是修士,而且,恐怕还是道侣。这么想谢灵的心里忽然有些失落,但这不应该啊,他喜欢的明明是住在西苑的那个…… 谢灵及时摇了摇头。 承景此时怒火未息,云容的手被妖兽的毒液溅到,渐渐开始红肿。他冷眼看向谢蕴,怒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妖兽?你们做了什么?” 谢蕴面色平静,“不清楚,许是想来谢府偷些东西。” 承景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的,尤其是事关爱人。那些妖兽集体出动,目标明确,怎么可能是为了偷东西?定是这谢府藏了什么秘密。 承景手一紧,院中顿时剑气轰鸣,“一介凡人,能有什么让妖兽看得上的宝贝?要是真有,我倒是要看看了。” 谢蕴绷着一张脸,“我谢家搬至此处已有三十多年,三十年来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更不可能有什么宝物。” 承景冷哼一声,“那就是谢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惹来这么一群妖兽。” 谢灵对承景的态度十分不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谢家规矩严格,待人宽厚,那些东西还可能是追着你们过来的呢!” “谢灵!”谢蕴训斥道,“救命恩人面前不得无礼!” 谢灵乖乖地闭上了嘴。云容深知承景这样强硬,谢家定不会说,恐怕天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出言道。 “谢老爷,”谢蕴还没有认他,所以这声谢老爷拿捏得十分恰当,“我与谢家也有渊源,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定不可能弃之不顾,坐视不理。但师兄乃是局外人,这次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总该知道事情的始末缘由。” 他的声音轻缓温和,字字在理,又把自己和他们划到一起,让谢灵惭愧地低下头。 云容又道,“师兄是修道之人,帮助凡人本属于强加因果,若再是理由不当、证据不足,未来是会遭受天罚的。我相信以谢老的为人不会做那些伤害无辜妖兽的事,若是有何难处大可说出来。” 谢蕴犹豫了,虽然他不知道这谢赐是不是在糊弄他,但想想给人家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却又百般隐瞒,的确非君子所为。可西苑那人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他们势必要保护那人的周全,若是真让他们见到了,起了歹心又如何是好? 云容见谢蕴本有些动容又渐渐坚定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说道,“谢老爷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师兄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或许您的难处,在师兄眼中不过平平。” 这话简直戳中了谢蕴的心思,他打量着承景似是在确定,这人看上去身价不错,修为也颇高,那人在其他修士眼中是块宝,可或许还入不了承景的眼。 谢蕴想了想,“我差人去问问。” 云容笑着点了点头,“劳烦了。” 谢蕴在一下人耳旁低语几句,那下人就跑了出去,云容明显察觉到对面的谢灵有些坐不住了,心中长草一样往门口张望。 云容心中好笑,也对西苑这人有了几分好奇。他今晚看那群妖兽的方向便知是谢府西苑,也就是那店小二口中的神秘公子。谢老为人正直,他倒是不信两人之间有什么沟渠,但能招惹来这么一大批妖兽,也不会是普通人。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下人跑回来向谢老禀报,云容见谢蕴的面容有所缓和,就知道这事是谈成了。 果然,谢蕴道,“实不相瞒,我谢家西苑还住着一个人,此子并非我所出,但年幼时便住进了谢家,身世可怜不提也罢。” 云容点了点头,谈话间便有人从屋外走进来。 他穿着白色的长衫,似乎是怕冷,早早地就披上了披风,长发简单束起,在风中飘起几缕发丝。就像是月下仙子,体态轻盈,步绽莲花。 谢灵盯着月门已经看呆了,他心中激动澎湃,因为谢家严令禁止其他人接近西苑,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到公子了,但他的爱慕之情似乎变得更为强烈了。 云容微微勾起嘴角,这人在凡人中容貌绝对算上佳,一双暖眸顾盼有神,但更多的是胜在气质。他带着世族之家出生的优雅从容,连走路的姿势也十分赏心悦目。 那人走近,先朝谢老爷打了个招呼,然后转向承景和云容,深深一拜,“我刚刚听到小武跟我说前院之事,多谢二位修士救命之恩。二位本与我毫无瓜葛,却愿承下因果救我一条薄命,我理应前来一见。但谢家与我有收容之恩,还望二位修士体谅谢老爷对我的关切之心。” 他说完这番话云容就愣住了,其他人也或多或少觉得有些异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只是看见这位西苑的公子就觉得高兴,这位公子虽然无名无姓,可性格温柔待他们极好,总觉得公子不似凡人,能跟公子说上一句话,他们都能高兴一整天呢! 可云容却发现了,这人跟自己很像,他说的这番话跟自己刚刚劝谢蕴时所言几乎如出一辙。 但云容很快便收起错愕,笑道,“公子言重了,敢问名讳?” 云容这一说话,大家忽然就发现了,这谢赐怎么和他们西苑的公子语气声音如此相像?可再一想又觉得奇怪,这谢赐的容貌俱毁,若不是性子温顺,恐怕外人都不敢近其身,哪里比得上他们俊逸不凡的公子? 公子歉意地道,“抱歉,两位于我有救命之恩,本不该有所隐瞒,但名讳实在不便透露。” 云容也没有在意,他看了谢蕴一眼,谢蕴挥挥手遣走了下人。云容这才问道,“那些妖兽可是因你而来?” 谢灵有些担心,绷着一张脸。西苑的公子看了谢老爷一眼,又朝云容笑了笑,洒脱淡然,“实不相瞒,在下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属纯阴之体。” 云容愕然,难怪有人要把他掳走,纯阴之体!那可是上好的炉鼎胚子!若是供人采补可修为大涨,与人双修可平步青云,这等资质在世俗界实属埋没,可若真是在修真界又难保不会惹人窥伺。 公子又道,“因我为纯阴之体,年幼时被父亲请进家的修士看中。娘亲与长兄恐父亲听信那修士所说把我捉走,便将我送出家门,求得谢老收留。在下唯恐被那修士找到藏身之所,牵连谢家,只好隐姓埋名。” 云容心中感叹,“修士修行本为修身、修心、修道,然后得大道,知悉天命,通晓因果。可却总有人为了修行投机取巧、另辟蹊径、残害他人,便是能入仙途,他日也必受轮回之苦。” 西苑的公子心中动容,虽说修士一般不会干扰凡人的生活,可自古以来,他们仍旧是被压迫的对象,哪家如果出了大宗门的修士,顿时身价翻倍,备受遵从,而他们这些人,更似乎是一出生便要牺牲自己,成为他人飞升路上的良药利器。可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哪个修士能将修道看得如此纯粹自然、毫无功利之心,仿佛顺应天命。 云容问清了原因才转头去看承景,“师兄怎么看?” 谢灵身子一僵,连他都觉得这谢赐和西苑的公子举手投足十分相似,那承景是修道之人,耳聪目明肯定更是早已发现。他与谢赐是那种关系,如今看到与谢赐相似可姿容更加貌美的,岂不是会心猿意马? 谢蕴也十分紧张,他是有些后悔了,那人是纯阴之体,可为修士节省几百年的修行时间,根本没有几个修士能拒绝这样的诱惑!他刚刚一心想着承景或许见过大世面,可此时再想,纯阴之体何其稀有,便是见过大世面也未必不会动心! 但承景只是皱着眉,极其不耐地扫了那西苑公子一眼,便立刻转向云容,目光温和了几分,“就这样吧。” 既然爱人并没有什么追究的意思,他也懒得管那么多,至于什么纯阴之体,他才没那个闲工夫,就是真要双修,他也只会考虑谢赐一个人。 谢灵惊震不已,云容却似意料之中,“既然如此,公子就早日回些回去休息吧!我和师兄还会在谢府呆上几日,妖兽之事不必过于担忧。” 公子顿时高兴地朝云容行了个礼,“多谢二位修士,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他一弯腰,胸前的玉佩就掉了出来,系在红色的细绳上,还穿着两个玉珠子。 那玉成色十分漂亮,如天然白玉还带着淡淡的殷红,只是云容一打眼,却看到了玉佩上刻的字——盏。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忽然就想起当日云容祭奠之后,他去房间找承景,因为执意要回宿舍过夜,承景大怒,抓着他的手腕脱口而出的一个名字—— 莫盏。 第十八章 闹事虽息,但已经快到清晨,承景是不需要睡觉的,所以毫无困意,云容倒是有些睡不着了。他第一次有这种危机感,隐约觉得自己察觉到了什么,但一切又还不够明亮。 云容对莫盏这个名字记得很清楚,尽管承景只叫过一次,但他那时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叫错了人,他目光明亮,甚至带着些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当时半响才反应过来或许是在叫自己。 但他偏偏就记下了,而看到刚刚那个和自己性格举止有七分相像的人身上的玉佩时,他心中便忽然浮现出无数猜想,可每一种都说不通,又那么匪夷所思。 云容在屋内点了盏烛灯,“师兄有没有觉得刚刚那人和我很像?” 承景闻言皱起眉,“哪里像了?” 他问的如此自然,似乎真的一点都没有发现。云容一时语塞,“说话的声音,方式,还有……言谈举止的方面吧?” 承景又回想了一下刚刚那人,眉毛皱得更紧了,“他太软弱了,你只是很讨巧。” 云容一滞,饶是平时巧舌如莲此刻也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以为他给承景的印象会过于讨好,更是认为承景喜欢的正是他的乖巧懂事,从不觉他把自己看得如此透彻,知道他温柔机灵的一面,却也知道他勇敢坚强的一面。 云容笑了,心中满是感动,“大概只有师兄会这么认为。” 承景以为他说的是两人相像的事,似乎有些赌气地嘟囔了一声,“怎么可能什么人都跟你一样。” 云容蜷缩起指尖,他的手中还握着火折,但看着承景的目光却柔和得移不开了。承景看了他一会,走过来把他整个抱进怀里。 承景要比他高出很多,弓着背,下巴可以抵到他的肩胛骨。云容闭上眼,享受着这一刻的温存,“怎么了?” 承景盯着地面看了好一会似在思考,“不知道,只是觉得你看上去似乎很想让我抱你的样子,所以就过来了。” 云容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被溢满的情绪堵住了,温声道,“是啊,以后也多抱抱我吧!” 承景抱得更紧了,他很喜欢爱人这份坦诚,他从不吝啬于表达自己的心意。 两人抱了一会,承景从储物戒中拿出那颗破魔珠,“这个给你,你随身携带。” 云容一见连忙往回推,因为元风经的关系,他已经不是很怕这颗破魔珠了,但承景体内还有心魔,他怎能把这压制心魔的宝物拿走? “不,师兄,这珠子对你深有用处,我怎么能收呢?” “那些妖兽这几日难保不会卷土重来,虽说我定会保护你的周全,可万一有何闪失,你身上带着它,没有任何妖兽敢靠近你。” 可云容哪里需要这东西,他身负魔龙之血,本就不畏妖兽,这珠子对他来说用处不大,可却能救承景一命。 破魔珠乃世间难求的宝贝,只闻其名,不见真容,若是走漏了风声,不知有多少人会垂涎此物。可到了他们这里,却成了废铜烂铁,都想从自己身边推开。 承景不容分说地塞给他,“那些妖兽伤不了我分毫,我要它有何用处,反倒是你,要是出了意外,容易让我分神。” 云容又立刻塞回去,“可师兄心魔太重,这破魔珠能压制心魔,区区妖兽何足为惧,若是师兄出了事,谢赐心中才是万分担心。” 承景一顿,“你知道我有心魔?” 那日他睁开眼睛就已经回到了魔宗,虽然知道自己被心魔操控闹了一顿,但他以为用破魔珠制服自己的是左含思,毕竟谢赐才炼气初期,只有送死的份。 云容犹豫了一瞬,点点头,关切地问,“我看过介绍心魔的书籍,修士一般从元婴期起开始渐渐有了心魔,所以在晋升化神期时,往往会受心魔所苦,晋级异常危险。可……可是以师兄的修为来看,这心魔未免太重了些。” 不过是晋级化神期就劈了五日天雷,被心魔操纵失去神智,若是普通修士,云容几乎可以断定此人飞升无望,便是再想晋级都艰难万分。但这人是承景,他总是相信承景不会就这么失败的。 承景双眸微垂,无意识地摩拭着云容的手。 云容试探地问道,“是……跟云尊主有关吗?” 那日听到承景叫他的名字,云容十分惊讶,因为当他还是云容的时候,几乎与承景毫无交集,他们没见过面,没说过话,甚至极少出现在同一场合,承景一直躲着他,云容也便从善如流地处处避着他。 所以,承景在心魔之中却会叫自己的名字,这简直太奇怪了。 承景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要一想起那日的心魔,他就会想到后来挣脱束缚杀了孟游,救下云容的画面。极其可笑而讽刺,他应该巴不得云容受尽折磨才对,就算这手段为他所不齿,也不应该出手相救。 承景有些心虚,他这样太对不起谢赐了。先不说自己和谢赐的关系,云容于谢赐可是有夺丹之仇,他怎么能救云容呢? 屋内沉静了好一会,承景把破魔珠收了回去,“那破魔珠就先放在我这里吧!” “……” 你不想说就算了…… * 接下来几天承景每日都在忙着修炼,云容则刚好接到左含思传来的消息,孟游也下山来寻他的“尸首”了。据说是孟游主动要求的,孟长德几次都不肯同意,但挨不住孟游软磨硬泡,这才点头应允。 云容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尸体成了抢手货,不过再有两年就是九大门派试练,孟游不好好准备试练,下山来找他做什么? 但其实是孟长德收到消息,剑宗宗师燕回老祖闭关四百年终于要出关了。燕回老祖是剑宗上上任宗主在任时的宗师,合体后期巅峰修为,百年一次的剑修排行榜连续一千三百年位居榜首,听上去便异常恐怖。 燕回是剑宗的第一任宗师,在他之前剑宗的宗主都是集品行与剑术为一体的同期最强弟子。到了燕回这,他虽然在剑术上无人能敌,但为人莽撞嫉恶如仇。 上上上任剑宗宗主认为他空有御敌的本领,却无兴门的能力,于是破格选了燕回的师弟为宗主,提燕回为宗师,与宗主平起平坐,并且享有选拔宗主的权力。 有这么一个先例在,孟长德才那么忌惮承景。如今自己年岁已高,老来得子又是独子,自然是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家业,所以听说燕回有可能出关,便立刻应下了儿子的要求。 如果孟游真的能寻到云容的尸体,岂不是有功在身,压了承景一头?而且承景那小子显然对云容的尸首一点都不上心,若真是让石天鹰炼成了丹药,可就一切都暴露了,反倒不如让他来的放心。 不过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因为燕回已经四百年没有出现过了,有些人甚至怀疑他已经仙逝了。 云容是不知道这些,他最近和西苑的公子走得蛮近,相处的时间越长,他越发现两人的相似之处,不只在言谈举止,也在感悟见解。但关于对方的名字,云容始终没有问起。 他不是特别在意这人与承景的关系,因为他从不强求,而且至少就目前来看,这位公子之前并没有见过承景,他只是听过城中说书先生说过的“魔鸾会九门,心事天下知”的故事。 云容有些尴尬,因为这段故事说的就是当年他在魔鸾殿宴请九大门派,结果酒后真言传尽天下的事。 低阶修士与凡人交流紧密,所以很多修真者的事迹也多为传诵,而九九天劫和魔鸾殿宴请九门算是云容最具代表性的两个故事了。 此时再提起当年的事,便是云容自己也想不明白。他向来自律,很少犯错,怎么就会在天下人面前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这一点都不像他。 因为西苑公子与云容走得近,谢蕴命人给公子做新衣服的时候顺带也给云容做了一套,和公子的一套一模一样,令人惊奇的是两人的尺寸也相差无几。 公子很高兴,让云容也把衣服穿上,两人站在铜镜前。从长相上来看,云容因为脸上有疤,两人十分好辨别,可若是说起话来,一颦一笑却处处相像。若是他们以背影示人,有时连伺候公子多年的下人都会认错,每每让云容大笑出声。 西苑公子深居谢府,久不外出,好不容易有人与他这般亲近,对云容十分喜欢,每天盼着他来找自己说说话,后来还叫来一个画师为他们画了两幅画。一张是正面的,一张是背面的,正面的那张还算好,背面的那张连画师最后都有些分不清,不禁让云容感叹气质相似却是比样貌相似更容易让人混淆。 公子要了那副正面的,云容则要了那张两人背影的画像,他还炫耀地拿回去给承景看,结果承景一眼便认出了他。 云容有点郁闷,“你怎么看出这人是我的?” 承景闭目打坐,“我怎么可能会把你认错?” 云容又是甜蜜又是感伤,因为今日他去西苑时,那小斯认错了人,管他叫了一声,莫公子。 第十九章 两人在谢府小住了半月,承景在落雪崖晋升化神期被心魔控制连斩六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修真大陆,后来连谢家的人也渐有耳闻。谢家三公子看承景的眼神怪怪的,走路也躲着他们。 其实在“魔鸾宴九门”事件后,天下人都知道云容对承景暗投情愫,自此,承景就似乎和魔宗挂了钩,不管他做什么都会被添油加醋地说上一番,这次就更不会例外了。 落雪崖千百年来一直是魔宗的秘境,便是魔宗弟子都无法进入,可承景不只如入无人之境,甚至还能在里面晋升,说他和魔宗没关系谁信?甚至有人开始怀疑承景晋升如此之快是偷习了魔功,或许魔宗下一任的宗主就是他! 已经有人开始蠢蠢欲动,继承了魔宗代表什么?代表七宝福地很有可能就在他手上!但还没有人傻到行动。 首先云容身死不过是孟长德的一面之词,尽管有无念大师作证显得十分可信。可魔修狡诈,万一云容还活着呢?况且承景现在还是神剑宗宗主的真传弟子,只要他一天没被逐出师门,这群人就不敢与剑宗为敌。 云容也知道这些流言是必然的,现在再去后悔当初的酒后真言也毫无意义。反倒是照这个势头下去,三年后的九大门派试练,承景极有可能失去资格。 上一世承景的确被九大门派拒之门外,错过了幽潭秘境的开放。云容思虑周到,已经开始考虑如何避免这一点,虽然剑宗真传弟子这种名号在他看来可有可无,但他也一点都不想看到承景成为大宗门的公敌。 云容想着他们也该离开了,但谢家的事还没有解决,就这么一走了之云容也不放心,于是他思量一番设下一计。 几人商量着偷偷将公子送去神剑宗,那控制妖兽之人定然会在路上出手,再由陪同的承景一并拿下,当然这位被送走的公子其实是云容。 云容与公子相似是谢家公认的,若是蒙住面再骑上马,绝对能吸引一部分注意力。 承景一点都不赞同这个馊主意,西苑公子算什么人?谢赐凭什么为他做到这份上?虽说有他随行,可若是有什么闪失又该怎么办?承景干脆不同意。 云容笑了笑,承景总觉得那笑容中带了些苦涩,“我是为了师兄好,举手之劳而已,却免得日后后悔。” 西苑的公子就是莫盏,云容几乎可以肯定。虽然不懂为什么承景没有认出这个他心心念念的人,但他不想他日真相大白,看到承景悔不该当初的样子。 云容总能捏到承景的软肋,好声好气地劝了半日,承景便心不甘情不愿地上路了。云容早已考虑到一切可能的结果,若是对方并不相信他们,那么谢府就变成了危险之地,但派来的最多还是妖兽——因为他必须抽出真身来拖住承景。 云容本意是让谢灵寸步不离地守着公子,他则偷偷在西苑外围洒下几滴血,这样一般妖兽都是不敢靠近的,可谁知没等他行动,承景就直接把破魔珠扔了过去。 云容震惊过后心中又有些吃味,他发现不管他表现得如何不在意,可他一点都不希望承景对那人好。 几日后,一行人便偷偷上路了。他们走得很慢,云容表现得完全是一个深居家中不胜脚力的公子的样子。不过一日半,天色渐渐阴沉,云容正骑着马,身后刮来一阵厉风,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衣领。 承景反应极快,扬起一道剑光劈向那人的手,那人顿时放开朝承景冲去。 来人披了一件黑色的长斗篷,连面容都看不清,他脚下腾着黑云,斗篷下的手骨瘦如柴,五指锋利如鹰爪。他速度极快,行动如风,斗篷一扬便是道道黑雾,同行的几人冲上去刚碰到黑雾便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云容远远地站在一旁,眼也不眨地盯着两人的动作。说来也奇怪,云容虽然灵根被毁修为全无,可他的眼睛却完全跟得上两人的招数,甚至丝毫不觉得快。 云容是变异风灵根,鼎盛时期杀人于眨眼之间,还未见血人就已经先没了气。此时还不到二十招,他便看出了来人的招数,“师兄!那人是石天鹰!小心他右手的袖口!” 此时石天鹰的袖口正好从承景的面前扫过,承景瞬间用火焰包裹住全身拉开了距离,火焰烧到了石天鹰的衣袖,露出那枯槁有如狰狞的树根的手臂。 石天鹰阴森地笑了,他扯掉头上的帽子,露出同样无血无肉的脸,“你引我过来难道打得过我吗?你师傅都拿我没办法。” 云容心中一晃,石天鹰什么水平他还当真摸不准,因为这人行踪不定还痴迷炼丹,很少参与修真界的事,但云容也是跟他交过手的,因为石天鹰在他刚历经九十八道天劫后总是跟踪他。 不过那时云容只用了一根手指,无法跟他过一招以上的人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但他知道石天鹰已经在化神后期停留了上百年了。 石天鹰又古怪地笑了两声,“你这么拼命该不会是为了你的姘头吧?你别担心,我可是有好好善待云尊主,还给他找了个纯阴之体做药引,为了配得上他这位大乘期修士,我可是煞费苦心。” 纯阴之体! 西苑公子说过他逃离家门之后的这几年那道士也没找他麻烦,可最近却突然骚扰不断,原来是因为石天鹰得到了云容的尸首后想用上最好的药引,于是又想起曾经被他放走的那个极品炉鼎了! 承景面无表情,冷冰一般的眸子古井无波,与平时的火爆脾气相反,承景在战斗时永远沉着冷静,绝不会被任何事分神。 越是有一颗火热得为战斗而发狂的心,头脑便越是冷静清醒,云容早就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一直认为承景是天生的战士,他的整个生命都会在战场上绽放如荼。 手中的剑挽起一道道火浪,剑气瞬间分为数道,这一招云容还从未见过,可剑气这种东西不是越强大越好吗?分成数股虽然进攻速度和范围会扩大,但每一道剑气都会变弱,在面对只有一个敌人的情况根本没有多大的用场。 石天鹰显然也不看好,他徒手便抓住了一道火舌,示威一样朝承景扬了扬,“这东西简直比九尾妖狐的尾巴还要弱!要不然你也一块给云容做个药引吧!” 还没等他大笑两声,手中那道火鞭便瞬间膨胀,灵力几乎扩大了几百倍,便如同最初承景手中的剑气。火舌向下一弯猛地刺穿了他的手背,火焰消失又重新聚拢,化成新的火藤。 云容也惊了一瞬,刚刚他分明感觉到那道火藤中孕着剑气,而且那剑气之强几乎应该是承景此时的修为所能释放出的全部剑气! 石天鹰恼羞成怒,不再管那些火藤,俯身朝承景冲去。但每当他认为面前这道火藤对他毫无威胁时,火藤就会突然闪出剑光,便如同这数十道火藤每一道都是承景的□□一般。 连吃了几次亏他就看懂了,不是每一道火藤都有如此威力,而是承景可以快速选中某一道火藤,将其所有的剑气用在这一道上。 但这怎么可能?要做到这一点就证明承景在与他战斗时,在不断观察自己的动向确定自己要进攻的是哪一根火藤,然后不能有一丝犹豫地将所有剑气注入这道火焰中! 承景不最是暴躁莽撞毫无耐心的吗?!他怎么可能在战斗时如此冷静地分析战况?普通修士在面对比自己高两级的敌手时必定全神贯注,所有的招数全凭本能。 可承景不一样,他就像为战斗而生,有着足以支撑他挑战任何强者的天赋,石天鹰毫不怀疑再过百年,不!或许只需再过几十年,这人便会超过他,终有一天会成为修真大陆的第二个云容! 这样的人就应该趁现在毁掉! 石天鹰咬牙切齿,不顾被火藤的剑气所伤,双手抓住那根剑气正足的火藤,张开大嘴吐了一口黑气,他的鲜血顷刻被染成了黑色,顺着那道火藤猛然拍上承景的胸膛,变化来得太快,云容眼睁睁地看着那团黑气打进了承景的心口。 承景眼前一片血红,他能感受到体内的心魔忽然暴动起来,显然是石天鹰打入他胸口的黑气助长了这东西。他余光看见谢赐站在一旁震惊地看着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自己若是倒下了,谢赐一定会死在石天鹰手上。 承景咬牙用剑撑住身体瞬间移到云容面前抱住他,迅猛燃烧的火焰将两人包裹起来。承景踏上飞剑一跃数十丈。云容趴在承景胸前听到他疯狂乱跳的心脏,还有口中极力克制而咬伤牙龈的声音。 “停下!停下!”云容紧紧地攥着他,承景此时的状况很糟糕,如果再这么过度使用灵力必死无疑! 可承景硬是咬牙坚持到百里之外,他的飞剑终于一寸都移动不了,两人双双跌落在地上,承景还是紧紧地抱着他的。 他说,“我不会再让你死了。” 说的就好像他死过一样。 第二十章 承景彻底陷入了心魔梦境中,但这次的心魔与以往完全不同.以前的心魔总是在给他看云容的过去,就像是在铺垫着什么一样,这次却直戳要害,让他看到了莫盏。 大概是莫盏临死前的样子,丹田处被挖出一个血窟窿,朝他伸出手,哭着叫着他的名字。 承景不知道莫盏死前是什么样子,他连莫盏的尸体都没看到.起初只是失踪了,后来他顺着蛛丝马迹寻到莫盏的容身之所,却只看到了满屋的血迹和识别度极其高的灵力刻下的云容两个字。 杀了人还要把名字留下来让他去寻仇,承景恨得咬牙切齿。所以当他看到奄奄一息的莫盏时,瞬间便忘了这是心魔幻境。 承景体内本身的心魔在云容临死前逆天改命时开了灵智,又在承景穿过时光隧道时洞悉了一切,所以知道的远比石天鹰所引导的心魔要多。 石天鹰所制造的心魔不过是搜刮了一下承景的记忆,然后让他不断回忆对自己来说最痛苦的那一段而已,这种手段在那只开了灵智的心魔眼中,简直低级得连心魔都不算,所以他压根就没出手。 他可是个有脑子的心魔,要一点点累积,直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彻底压垮承景的精神,夺走他的身体。 但这些云容就不得而知了,从承景陷入昏迷后就开始不断地叫着莫盏的名字。不似之前被心魔操控时的狂暴状态,只是单纯地陷入幻境中走不出来。 这种状况也十分危险,如果一直在幻境中无法清醒便会彻底迷失自己,让灵魂永远沉睡,而且陷入幻境的时间越长就越难醒来。 云容分明清楚,但在承景一声声的“莫盏”中,他却如鲠在喉,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云容一直有所猜想,比如承景会喜欢他只是因为认错了人,而那个人的名字就叫莫盏。尽管从现实的角度无论怎么想都说不通,可当承景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再过匪夷所思都变成了事实。 谢家人的脸色也不好看,本来承景和谢赐愿意为他们出谋划策身体力行,他们心中十分感激,看到承景受伤更是无比内疚自责。可当他们听到承景一直叫着莫盏的名字的时候,就再也内疚不起来了。 莫盏就是西苑公子的名字,可他们从来没提起过!因为担心流传出去,所有人对莫盏都是以公子相称,承景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这副痴痴念念的模样,说没什么歪心思都没人相信! 莫盏是纯阴之体啊!他们也知道那是修士们个个窥伺的极品炉鼎,之前见承景对莫盏不为所动,还真当碰到柳下惠在世,现在看来全他妈装的漂亮! 谢灵的脸阴沉的可怕,若不是承景对他们家有恩,他现在早就冲上去跟对方打个你死我活了! 他就说么!莫盏和谢赐秉性如此相似,又比谢赐好看上千倍万倍,承景怎么可能不动心呢?当初还觉得如云尊主那般的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定是个清心寡欲一心向道的人,现在他真是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怎么就这么识人不清! 云容坐在桌前面色平静,“去叫莫公子过来。” 谢灵瞪圆了眼睛,像是要跟人拼命,“你说什么?!” 云容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感情,“师兄因他受伤了,他总该来看一看。” 谢灵憋了一口气,对方若是直言让莫盏来帮承景脱离心魔幻境,他们是必然不会答应的。可这人只说让莫盏来看看,在情在理,他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莫盏很快便来了,他刚迈过门槛就听到承景叫自己的名字,吓得差点掉头就跑,他看向远远坐在角落里的谢赐,勉强镇定下来。 云容什么都没有说,但莫盏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他有些害怕地朝床上一直喊着自己名字的人走去,然后慢慢拉起他的手。 谢灵气得攥紧了拳头,他不明白这个谢赐怎么能如此冷静,承景难道不是他的道侣吗?他就一点都不在意? 承景一直在梦中,手被人抓住眉头却皱得更紧了,这次他干脆挣扎起来,手一用力莫盏顿时惨叫起来。 他不过是一介凡人,哪里受得住承景这用力一拧,几乎能听到骨头断裂捏碎的声音。谢灵连忙冲上去扯承景的手,可承景的力道太大,他根本就不是对手。 云容看不下去了,也起身去帮忙。可他才抚上承景的手,对方就松开了莫盏一把拉住了他。 云容的身子一僵,仿佛被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下一瞬承景就一个用力将他拉到怀中紧紧抱住。他的手臂用力得几乎要将云容勒断,但他的身体却颤抖得那么厉害,头埋在他胸前似乎在低声呜咽。 云容一时甚至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才对,但当他被承景抱住的这一刻却突然觉得心疼心软。 他后悔了,为什么要让别人来呢?这个人明明是自己的。 “莫盏,对不起……” 明明不是自己的名字,可云容忽然觉得承景叫的就是自己。他在跟自己说话,他梦中抱着的人也是自己,他此时的脆弱和痛苦也是因为自己。 云容忽然想到那日他拿着画像找承景炫耀的时候,对方不以为意地说,我怎么可能会把你认错? 不管他和莫盏有多相像,承景从没认错过,他甚至从没看过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他在陷入心魔的最后时刻还在咬紧牙关带着自己逃离危险,自己怎么能怀疑这样全心全意为了他的承景? 云容伸出手紧紧地回抱住承景,“我在这,你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我了……” 他的声音如此温柔,让人听了都忍不住心软,谢家人见状也都十分识趣地离开了,反正不管怎么样,只要承景不再缠着莫盏就好。 承景的体温一直很高,似乎鲜血在沸腾。云容抱着承景翻了个身,在他的颈窝处蹭了蹭,然后张开嘴在承景的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直咬到滚烫的鲜血流下来,流进嘴里腥咸一片。 承景没有动,他双眼紧闭,紧促的呼吸似乎慢慢平静了下来,他还是紧紧地抱着云容不肯松手。 明明刚刚不过是被莫盏碰了一下就扭断了人家的手腕,可现在却像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流了血也默不作声。 云容觉得承景一定很喜欢很喜欢自己,刻进骨髓深处,所以才不会认错,所以才对他如此容忍。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谢赐,你还认得我就好了。 云容这么想,掐了掐承景的脸,凑到他耳旁轻声道,“我叫云容。” 如此郑重,就像他在正心殿上第一次对承景介绍自己时那样。 我叫谢赐,感谢的谢,恩赐的赐。 * 承景醒来时只觉胸口沉甸甸的,原来是谢赐趴在他身上睡着了,承景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轻吻着他的发丝。 云容本就心中担忧,只是无奈凡人的身体太过虚弱才会睡过去,此时承景一动他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师兄,你感觉怎么样?” 承景不答反问,“你可有哪里受伤?” 云容摇了摇头,苦涩地道,“师兄舍命护我,我怎么可能受伤呢。” 承景闻言倒是很高兴,脸上似乎浮现出淡淡的笑容,“能护得住就算舍命也是要护的,我只恐怕自己疏忽大意,便是用命去赔,都换不回你。” 云容呼吸一滞,胸口隐隐作痛,他垂下头,深深地内疚而自责。 承景的目光真挚,字字真言,云容是信了的。当承景身受重伤还不忘他的安危的时候,当承景深陷心魔还能认出他的时候,云容就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可自己却不一样,他欺瞒了自己的身份、姓名,在承景需要自己的时候却将莫盏送到他面前。他甚至一直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因为他迟早要回魔宗主持大局,要手刃孟长德和无念老贼,他不想到时闹的太难看。 云容的手越攥越紧,枉他一直自诩喜欢着承景,却还是报着在感情结束之前哄着他、顺着他、骗着他这种不负责任的想法。 “师兄,我们离开谢家吧!”云容忽然说道,谢府是他骗承景的开始,刚好碰到莫盏也算他咎由自取。 承景摸了摸他的头,“好。” 他本也不想再继续呆在谢府了,谢赐不肯把真名告诉自己的事他也打算姑且不再追究。人在自己身边就够了,他现在争分夺秒要做的,是想办法让谢赐结丹。 若能顺利结成金丹,便能多五百年寿命。只是谢赐的情况十分特殊,他是个废灵根,又经脉受损,上辈子承景给他用尽天材地宝都没能让他顺利筑基,便是最后为他炼化了九头鸟的内丹勉强有了一颗金丹,他也几乎无法使出半点灵力。 只是承景哪里知道,云容本就有大乘期修为,只不过是走火入魔害得他无法吸收天地灵气才会成为凡人。不管是天材地宝还是妖兽金丹,只要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他的寿命,他的修为,都不可能再有任何长进。 承景正在想解决办法,云容便道,“师兄心魔过重,乃眼下当务之急,如若不能解决,师弟寝食难安,我们去御仙门吧!” 承景沉默了,御仙门门主周焕身手高深莫测,极擅制造幻境,可谓天才中的天才,他手中有一面魂回镜,可照心魔。 云容生怕承景不应,搂着他的脖子柔声道,“师兄说要护我周全,若总是被心魔所困,又如何能护得住我?” 承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第二十一章 既然决定要走,两人就再没多做停留。谢家也没有拦着,他们对承景陷入心魔中还叫着莫盏名字的事心有余悸,生怕承景会对莫盏下手。 而云容也在走之前向莫盏问清了有关石天鹰的事。 原来,莫盏是甄国的七皇子,上有一位长兄。甄国皇上十五年前身患重病,被太医断为不治之疾,皇上不信,广招天下能人异士为其治疗,凡能使其病情好转的,赐城池三座,良田万亩。 石天鹰便化名石瑛进入宫中,给皇上吞了三颗仙丹,皇上的病竟然就好了。石天鹰没要万亩良田和三座城池,而是留在甄国做了国师,他教皇上修行炼丹,深得皇上器重,私下里竟称与他师长相称。 后来皇上的身体日渐硬朗,又开始贪心不足,想着长生不老,甚至在石天鹰的暗示下,把魔爪伸向了自己拥有纯阴之体的儿子。 莫盏被母妃和兄长连夜送出皇宫,送进了昔日曾欠他们一命之恩的谢家。谢蕴为人正直,又重恩重情,十余年来对莫盏视如己出。莫盏也不想给谢家惹上麻烦,于是隐姓埋名,深居院中,几乎从不出户。 云容没想到石天鹰竟然去甄国做了国师,要知道,真龙天子往往是有大气运、受天道眷顾之人,修士最忌和这类人扯上关系。这石天鹰非但毫无忌讳,还祸乱朝纲,没想到在他心中,权势竟是比飞升还要重要。 尽管知道了石天鹰的藏身之所,云容还是打算先带承景去一次御仙门。周焕性情豪放不羁,世人多说他是怪胎,云容略有耳闻,但却觉这人品性极佳,活的恣意洒脱。 承景的心魔比云容想象中严重,但承景似乎并不想告诉他,云容只能在心里着急,若是不先将此事解决,接下来恐怕也步履维艰。 临走时,谢家人均来送行,莫盏也在其中。他把破魔珠双手奉还并表谢意,承景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便把破魔珠收好。 谢灵翻了个白眼,觉得承景真能装模作样。那日陷入心魔分明还“莫盏莫盏”的不离口,现在又假惺惺地摆出一副冷漠高傲的样子,只是不知道他究竟从何得知的莫盏的名字。 谢灵正气恼,抬头就看见云容望着他,眸色温柔目光潋滟,他顿时又红了脸低下头,什么都不敢想了。反倒是听见承景冷哼一声大步离去,气得他直咬牙。 虽说御仙门路途遥远,但两人也没有日赶夜赶,每到一处总会歇息几日,承景需要修炼稳固根基,同时他还手把手地教云容修炼。 尽管已经知道谢赐大约是与修道彻底无缘,教他再多也枉费力气,但承景还是想试一试。万一谢赐能凭自己的力量成功筑基,那么以后缔丹结婴的希望也会更大一些。 不过那些心法口诀对云容来说实在不管用,他早已经历过引气入体,打通静脉的步骤,那些对于炼气期修士来说百试百灵的心法在他这里都毫无用处。 云容虽然心里明白,可也不想让承景失望,便努力按照他教的操练起来,只是平日打坐入定时,会在心境中继续修炼元风经。这玩意虽不能帮他汇聚灵气,但对目前的他来说却是实打实的有用。 元风经是上古神兽所习,本应晦涩难懂,但云容修炼起来却并未觉得多么困难。许是因为他本身便是变异风灵根,与这元风经属性相同,所以修炼起来才会格外神速。 这日云容刚好将元风经第四重鬼步全部学完。顾名思义,鬼步是元风经中的步法,静时无息,行如鬼魅。便是云容修为还在时恐怕都会对其大感兴趣,就更不要说他现在全靠元风经支持着了。 趁承景打坐修炼时,云容跑到外面的林子里试了一圈,行进如风,这个速度可以媲美金丹后期的修士,日行千里完全没有问题。云容十分满意,回去之后本想告诉承景,结果承景第一句话就问他可否有突破炼气初期。 云容便闭上了嘴,他知道承景希望他能多活一些年,所以对修炼的事极为看重。自己告诉他得到了元风经倒是无妨,只是不能延长寿命,反而会害他空欢喜一场。 * 就这么游游荡荡,等到了御仙门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御仙门在金仙山之上,金仙山高不到百丈,但钟灵水秀人杰地灵,山顶有一棵百年古杨,百年来绿意葱葱,不分冬夏。偶有飞禽走兽经过,均避而绕行,村中不足五岁的娃儿误入此山,竟能迷途知返,问起经过却是一概不知,遂称遇仙。 可金仙山山顶光秃一片,怎么看都不像有仙人,当地人不信,遂在山顶修了一座镜台供仙人纳凉,所以现在多被称为镜台山。 但其实,金仙山本高耸入云,千年前御仙门老祖看上这块山灵水秀的宝地,竟挥刀将金仙山拦腰截断,占据了山顶,设下山门神阵,以天锁相连,自立门派,起名御仙门,足以见得老祖对这金仙山的喜爱之情。凡人看不穿山门神阵,便以为金仙山不到百丈,山峰光秃平坦,却不知山顶之上,另有乾坤。 御仙门这片地自古以来就让众仙宗颇为羡慕,奈何在当时御仙门老祖的势力横霸一方。老祖飞升后,御仙门渐渐衰败,曾有百年甚至弟子只有数十人,长老也另谋他处,在修真大陆几乎没人记得了。后来渐渐有了些起色,直到周焕担任门主后才算达到第二次鼎盛,而周焕也被称为历任门主中与开山老祖的实力最为接近的人。 山顶有一处不起眼的传送阵,两人踏上阵中,眨眼间便传到了天锁桥。此时四周雾茫一片,唯有两根手腕粗的铁索寒光湛湛,直冲云霄,让人望而生畏,心中惊叹不已。 铁索前有一个半人高的石柱,承景两只手指轻轻一弹,一团灵气燃烧而成的火焰落入石柱上的金盆中消失不见了。 这团灵气会顺着天锁一路向上直至御仙门,待看门小童确认了身份后才会打开天锁桥。御仙门不只记载了修真大陆几乎全部筑基期以上修士的灵力,而且这用来确认身份的灵力还会被用来维持天锁桥运行,周而复始,永动不息。 这东西就是周焕发明出来的,云容非常佩服,千百年来御仙门为了维持天锁桥的运转,耗费的灵石恐怕都能堆成一座镜台山,周焕此举一年就为御仙门省下近五百颗上品灵石。 很快灵气回转,两条天锁中间出现了一道道金色的阶梯直通天际。霎时,四周的迷雾也被金光浸染,光芒万丈,气势磅礴。 承景将云容打横抱起,在天锁桥之上御剑而行,云容很想下来自己跑,他刚学会鬼步正好可以试一试,可想到若提前元风经,需要解释的实在太多,难免出了纰漏,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只是这天锁桥越往高处飞,光芒便越黯淡,迷雾也越重,而身后的阶梯又随之慢慢消失,飞了一炷香的时间竟还遥遥看不到尽头。 云容拉了拉承景的衣襟,“师兄,路似乎不太对,我们下去看看。” 承景皱起眉,“你是说我走错了路吗?” 云容扭头看见承景紧绷的面容,不大高兴的样子。他立刻笑笑,轻轻地拍了拍承景的肩膀,“去御仙门的路师兄自是比我要熟悉的,只是师弟平日修行不够,飞行这么久已有些挨不住了。” 承景冷哼一声,这才俯身带他回到天锁桥上。在空中御剑时尚且不觉,此时才发现这天锁桥的阶梯空隙很大,爬起来相当费力。 承景身材高大又有灵力加持,走起来如履平地,云容就有些惨了,步步小心,只差没有手脚并用,不多一会两人就拉开了距离。 承景走回来拉了他一把,“要下来的人是你,结果走这么慢,天黑之前都到不了御仙门。” 云容略带歉意地笑笑,“抱歉,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么长。” 云容以前对天锁桥也有耳闻,只是觉得怎么也不该这么久还没有到,可想到天锁桥是御仙门每次广收弟子时的山门考验,凡人甚至要走上七天七夜,便又觉也在情理之中。 “你当然不知道,照你的脚程来看,起码还要再走一天一夜。”承景有些不耐烦了,他伸手幻化出一件披风递给云容,“要我说你就呆在这等我吧!等我下了山我们再一起回去。” 云容愕然,看着承景手上的披风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两人走了这么久,身边又都是不见景色的白雾,脾气暴躁也属正常,再加上承景心魔未去,此刻很有可能已经压抑着自己了。 想了想,云容接过披风亲自为承景披上,在胸前细心地打上结。他动作轻柔,不紧不慢,两人又离得极近,承景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周围的浓雾也似全然散去。 云容叹了口气,“若是师兄嫌累我拖了脚程便先行上去吧,且与周门主说明情况,恕谢赐不能及时拜访。” 承景又不肯走了,“若是我走了,你怎么办?” 云容笑着拉起他的手捏了捏,“师兄好生照顾自己,先看好心魔,且等三日,师弟必登上峰顶。” 承景眯起眼,“你不怪我?” “怎么会?”云容看向远处,“师兄的心魔也是师弟的心头大患,谢赐只恨自己能力不及,无法帮上师兄的忙。不过……” 云容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木盒递过去,“师弟这里有株百年金灵丝,倒是可以交给周门主,聊表谢意。” “承景”盯着他看了好半天,双手抱肩撇了撇嘴,“哼,百年金灵丝算什么,我金仙山上什么灵草没有。” 云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御仙门自古便为宝地,自然不缺灵丹妙药,金灵丝不过是在下对周门主的一番心意。” 眼前景色骤变,四周迷雾散去露出辉煌壮丽的八角宫殿,半人高的四角香炉上空暖烟环绕,远方层峦叠嶂的山峰如遮日阳,俨然一片仙境净土。 周焕披散着长发一席白衫,拿过云容手中的木盒打开看了看,“算你有心了,留着吧!” 第二十二章 云容定睛一看,发现承景站在香炉旁,显然也顺利离开了幻境。 御仙门门主周焕,精通幻境,最爱布阵,据说他当了门主后,新晋弟子的考核就多了一项——精神幻境。 幻境这种东西压根就没有人想经历,尽管大家都知道历一次幻境,心境的成长恐怕是普通修炼十倍有余.但那东西太痛苦也太危险,如果没能走出来又没人能拉一把,真是说死在里面就死在里面。 周焕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手里拿着金灵丝就没放下。金灵丝在修真大陆已经是十分稀有罕见的灵草了,就是御仙门恐怕也不会有几根,更何况是百年金灵丝。这东西是云容在落雪崖无意中带出来的,有行风的灵力支撑才算活成百年,别处恐怕早已绝迹了。 周焕扬了扬下巴,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 “门主的幻境的确高人一招,谢赐全然不知,不过歪打正着,误破了迷局。”云容起初并没有发现这是幻境,直到“承景”说要扔下他先走一步的时候才发觉出不对劲。 师兄一向粘着他,怎么可能会丢下他?再联系到周焕的看家本领,云容也便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是没想到周门主果然如外界所传,恣意妄为,第一次拜访就给了他们这么大一个见面礼。 周焕冷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显然被云容“拍”的十分高兴。 “你小子也不用自谦,天锁幻境是我制造用来考验弟子的,为了公平起见,越是心境好的弟子便会越早被幻境影响。你不过炼气初期,却比那小子还提前进入了我的幻境。” 周焕对云容也是有些另眼相待的,本来他只想逗弄一下承景,压根没想对这个炼气期的小弟子做什么。可让他惊讶的是,这炼气期的弟子竟然比已是化神期的承景还要提早进入幻境,甚至可以说是他见过的进入幻境最早的修士了。 于是他忍不住亲自披甲上阵一探究竟,结果几句话相处下来,却发现此人的心境耐性脾气都是一等一的好,无论他如何刁难都没有丝毫动怒,头脑清晰说话冷静,真不敢相信这样的人竟然还未筑基。 承景闻言眼睛一亮,他记得二十年后因为云容手刃无念大师和孟长德,般若门和神剑宗损失惨重,御仙门一跃为修真大陆第一大宗门,周焕与弟子双双进入大乘期只待飞升。 所以,若是周焕都认为谢赐资质好,是不是证明谢赐真的可以成功缔丹结婴? 周焕说这话本是想让承景嫉妒一下的,结果这小子比人家本人还高兴,显得他好像多么小心眼一样。 “门主谬赞了。”云容只是淡淡地笑了,没有一丝得意之情,反倒让周焕又多看了两眼。 其实别人不知,云容自己心里清楚。他本是修真大陆唯一一名大乘期修士,更是历过九九天劫,其天资可堪一般,心境更是不必说。现在虽灵根被毁修为全无,可日子没白活,几百年磨炼出的大乘期修士的心境岂是一般人能比? 云容见周焕很看好自己,有意把目光往承景身上引,毕竟这次前来是希望周门主能帮忙看看承景的心魔的。于是转而问道,“师兄是何时出来的?” 周焕一摆手,“比你早了一炷香,也不知道是怎么看出来的。” 提起这个周焕就有些郁闷,承景可以说是所有经过这幻境中第二个这么快就走出来的人了,第一个是那个连他身上有几个毛孔眼都知道的徒弟,自然不能比。害的周焕深受打击,觉得自己的水平下降了。 云容也有些惊讶,比他早了一炷香,那岂不是才进入幻境没多久便看穿了? 云容心中为他高兴,面上也绷不住地笑了,“师兄又是如何察觉到的?” “在你说要下去到天锁桥上走走的时候。”提起这个,承景还有些得意,“怎么可能我抱着你,你还不愿意,舍得自己下去走?” 周焕:“……” 云容:“……” 这才是真的误打误撞啊!周焕顿时来了自信,挺了挺胸膛,满面春风。云容红着脸,简直不好意思说那话就是他说的,只怪自己平时太粘着承景,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不舍得离开他的怀抱,虽然他的确有些喜欢就是了。 周焕道,“你们的来意我已经清楚了,虽然我有意帮你,但我也不能什么都帮,否则我这御仙门岂不是要成了医馆?你们先回去休息一下,明日去百叶峰帮我把锯草除干净,我去跟魂回镜商量商量,看它愿不愿意。” 云容半响无语,谁不知道魂回镜就是周焕自己炼制出来的,只听命于他,这种事还用得着商量?不过是想找个免费苦力罢了,也不知道御仙门这么大的宗派,怎么会还会缺个除草的弟子。 但为了承景也没有办法,两人第二日便在弟子的带领下去了百叶峰。 百叶峰上多是灵草,据说周焕自己没当门主之前便是百叶峰的峰主,对灵草颇为爱护,现在又把百叶峰赏给他的亲传弟子。那弟子素来独来独往,冷面冰心,不喜与人接近,所以这满山的灵草才会缺人打理。 锯草是那些喜欢独占灵气的杂草的统称,大多数珍贵灵草都需要灵气孕养,而这锯草吸食灵气的本领十分霸道,一些本就不易存活的灵草根本不是它的对手,很容易便被随处长来的锯草抢走了灵力,所以要定时除草。 锯草的种类中以见微草为主,见微草长不过一指,叶上有细不可见的锯齿,叶根处有倒刺,但与金丝草一起煮沸后捣碎有消肿明目的功效。 那弟子给了他们一人一副手套,两人便从院子里忙碌起来。承景哪有耐心去拔什么花花草草,他打架的时候都不会在意这些东西,没一会就不耐烦了,胡乱地拔起来。 云容见状连忙拦住他,“师兄,这里的灵草都大有用处,不能这样糟蹋。” 承景不高兴了,谢赐竟然因为几株破草说他,他摘下手套扔在地上,哼了一声,“不就是一些破草,你不是也说过修真之事理当顺应天意吗?只有那些资质不够又妄图登天的贪心之辈才会需要这种东西。” 云容哑然,他是说过,可原话绝不是这个意思。眼下见承景在那闹脾气竟然还说的头头是道,又有些哭笑不得,“灵草乃仙家之物,于天地灵气中孕育而生,救人于生死。这满院灵草不知能帮多少人免去恶疾,栽培不易,师兄应多加珍惜。” 承景垂下眼,心思却飘远了。灵草虽能救人,却十分有限,如果世间真有灵丹妙药,能让人起死回生,他又怎会去受那锥心之痛。 云容见他心不在焉,就拉着承景把他按在一旁的石头上,“师兄先歇息一会,这种粗活还是师弟来做吧!” 承景皱起眉,“就不能不做吗?我不想治心魔了。” “不行,”云容在他的头顶轻拍一下,半是严肃地说,“师兄的心魔越来越严重还怎么陪我逍遥四海?万一哪天连我都不认识了,痛下杀手怎么办?” 承景只觉心口一阵刺痛,脸色惨白,让他不得不弯下腰,攥紧云容的手腕减缓疼痛。 “师兄你怎么了?”云容也看出他不对劲,连忙蹲下来按住他的胸口,“师兄你不要恼,是师弟嘴笨,以后绝不会再说这种话了。” 承景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自己最清楚,这阵痛来的莫名其妙,他根本没把谢赐的话放在心上,也只当是玩笑,可心却那么疼,就像是他体内的另一个灵魂。 承景没说话,他把云容抱进怀里揉了揉,心里似乎好受了不少。 “我跟你一起除草。” 云容惊讶地问,“师兄不是不喜欢么?” 承景闻言气呼呼地道,“我难道还能看着你一个人拔草吗?” 云容轻笑一声,他觉得承景有些孩子气,可却正是这种笨拙的坦诚让他觉得无比心安。 云容拉着他的手走进园地,“师兄见多识广,不如顺便教教我这些灵草都有何用处吧!” 殊不知云容十七岁时就已经能将《神农百草》《灵草图目》倒背如流,便是这院中一株不起眼的杂草,他也能道出名字。 但他一点都不介意这样哄着承景,承景高兴,他也爱听,何乐而不为呢。 远处的山阴下,周焕坐在躺椅上,面前摆着一个茶壶,一个茶杯,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肤色发黑,面容冷峻的男人。 周焕一脸酸相地说,“啧,真是年轻不知羞,拔个草都能说出这么多情话来。” 身后的男人垂头问道,“你喜欢听?” “你才喜欢听呢!”周焕白了他一眼,又舒舒服服地躺了回去,他胸前的领口微微扯开,顺着修长白皙的脖颈隐约能看见雪白的胸膛。 男人看着他的目光灼热了起来,周焕却好像全然不知,闭着眼又啧了一声,“这一口一个师兄叫的,真是亲。” 男人低沉地开口,“师尊……” 周焕顿时睁开眼坐起身,“谁准你叫的?闭嘴,掌嘴!” 男人抿起唇,抬手不轻不重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周焕这才满意,拄着下巴看向远处院中的两个人影,“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男人这才正色道,“年纪轻轻就有化神期修为,不错。” “旁边那个呢?” “丹田中空,灵气不入,资质太差。” 周焕哼了一声,“你当初的资质也就跟他差不多,还没人家脑子好使,亏你好意思说。” 男人没说话,但也毫无愠色。周焕换了个姿势躺着,朝男人摆了摆手,“来给我揉揉腿。” 承景和云容拔了一日的草,周焕也没有食言,当天晚上便差人来告诉他们,明天一早到轩德院去找他。来人还塞给云容一把钥匙,说是周焕允许他闲暇时去藏书阁打发时间。 第二十三章 御仙门是有着千年历史的大宗门,经历过百年辉煌与沉寂,底蕴深厚,其藏书阁中的典藏就更不必说,便是门下弟子想进入都需要得到长老的许可,否则藏书阁中早就人满为患了。 可周焕竟然会允许自己一个外宗弟子去藏书阁,云容百思不得其解,他没有一丝受宠若惊的感觉,反而不禁思量起周焕的意图来。 第二日,两人如约找到了周焕,来接他们的是一个冷峻的男人。他身材不如承景高壮,但胸膛微凸,皮肤黝黑,背手而立便已气势不凡。况乎他行进无声,谈吐无息,云容便是无法感知对方的修为也知此人必是高手。 他点头致意,双目仍旧冰冷,“多谢你们昨天帮忙清理百叶峰,我是百叶峰的峰主,齐霖。” 承景点了点头算是收到了,丝毫没有被对方的气势压倒,这番泰然自若完全不像一个后生晚辈。云容倒是笑着答道,“区区小事,峰主不必道谢。” 齐霖多看了他两眼,这人看上去彬彬有礼,但未免有些狂妄,既没有用敬语也没有用谦称,真不懂这样的人怎就会得到周焕的赏识。 “跟我来。”男人转过身。 云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齐霖看他的目光似乎有些不满? 见到周焕,齐霖便站到了他身后,周焕一挥衣袖,“来罢!” 只见偌大的院中用青石砖摆出了三圈圆环,石砖有大有小,间距不过半步,每一环都有缺口,但缺口互不对应,石砖外用朱砂一层层勾画了两圈。 云容一看见这阵势,心中就有些担忧。朱砂有清心镇静的效果,这石阵显然是用来困住承景的。世人大多都只听过魂回镜可治心魔,但具体要如何操作却无人知晓,云容只消一眼便看出绝不是什么温和的法子。 周焕道,“心魔虽由心生,却为人过。或爱或恨或仇或怨,皆为你心中所盼。修道之人本该无情无欲,所以既生心魔,必是你道心不坚。要解心魔只有一个法子——时间。时间过的越久便越容易释然,越容易放下,魂回镜可以封印你体内的心魔,但若想根除起码再过百年。” 承景听了直皱眉,“我哪来的百年功夫去应付它?” “心境本就是修士最难攻破的一关,若是心境到了,便是经历大喜大悲也不会轻易沦陷。”周焕说到这,状似无意地扫了云容一眼,“而你会被心魔所困,只因心境不够,百年已经是我少说了。” 承景还是不高兴,云容倒是对这个结论很放心。千百年来,心魔一直是修士修行道路上的拦路虎,不知有多少大能都无法攻克这一关,周焕若真能一下子就治好承景的心魔,他反倒要担心了。 云容问道,“那应该怎么做?” 周焕的手上赫然出现一面镜子,那镜子竟然只有手心大小,看上去平淡无奇,“我的魂回镜可以引出你的心魔,这阵法能助你保持理智,只要你能将他逼到这面镜子中,我便可立即将他封印。之后,只要你不再被心魔所诱,等心境过了关,这心魔便会不攻自破。” 承景目光一晃,“我会魔化吗?” 周焕对上他的眼睛,目光冷冽而坚定,“会。” 云容心惊,忙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周焕目光微动,却道,“没有。” 云容犹豫了,他一直希望承景的心魔能够根治,现下虽然有了机会,可却如此凶险。心魔而已,这修真大陆真的没有任何心魔的修士能有多少?能一直坚守道心的修士又能有多少?左右承景不过化神期,距离飞升恐怕还要几百年,几百年的时间若是调理得当,未必就治不好这心魔。 云容正在这打退堂鼓,就听承景道,“谢赐,你昨天不是说,周门主允许你去藏书阁了吗?” 云容一楞,很快便反应过来承景这是在赶他走,他已经决心留下来试一试这魂回镜。 “师兄……”云容从没有这般犹豫不决,可对上承景那毫无情绪的眸子他就闭上了嘴。 心境对于一个修士来说实在太重要了,换位思考若是被心魔控制的人是自己,定然也是宁愿九死一生,也不愿面临那种随时有可能丧失神智的痛楚。这是一个必须迈过去的坎,他心里明明清楚的很,可这人换成承景,便扰乱了他的心神。 云容很想留下来,但他也明白承景的顾虑,若是他真的陷入心魔狂暴起来,周焕和齐霖都能自保,自己便成了累赘。 云容心中难免苦涩,但他还是笑着从衣袖中拿出一根红绳,上前为承景系在手上,“这东西是我在山下买的,小玩意而已,师弟这几日就在藏书阁等师兄来找我。” 承景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紧紧地攥住,面容缓和下来,“会的。” 云容这才松开手,朝周焕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御仙门的藏书阁有七层之高,是一座壮气辉煌的八角塔,每层都有刻着本层藏书类别的金文,并设有门锁。前三层为御仙门独门秘籍和内功心法,后四层的藏书种类便十分泛泛了。 但云容只有两把钥匙,一把是第四层,标注为“修真大陆仙家史”,一把是第七层,标注为“武学宗师”,这一层的钥匙只有门主和负责打扫藏书阁的管事各有一把。 早闻御仙门的藏书阁管理十分严格,看来周焕已经是在他的权限内把所有能给自己的钥匙都给了。 只是……他现在并没有什么心思看书。 云容苦笑着,走到窗前,从这里刚好能遥望到轩德院的屋顶,他走后便一直心神不宁,便是再怎么明白这是必经的一环,也实在拿不出百分之百的自信。 随他一起上来的管事是一个瞎了一只眼的佝偻老者,跟在他身后幽幽地说,“御仙门的藏书阁便是本门弟子也难以进来,外宗弟子更是难于登天,在藏书阁一天能学到的,比你在外面游历百年还要多。” 云容只觉老者是在怪他不珍惜机会,心知他是一番好意,便解释道,“多谢提点,只是我师兄现在正在生死之间,我实在是难以静下心来。” 老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既是在生死之间,你为何不去看看?” 云容摇摇头,“只可惜我去了也帮不上忙,只能由天意,听天命。” 老者背过手,睨了他一眼,“既然生死由命,你静也是一个时辰,慌也是一个时辰,何必在我藏书阁中浪费时间?” 云容哑然,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往日哪需他人提醒?况且他说过要相信承景,既然相信,又何必忧心忡忡?承景性情坦率,一心向道,区区心魔,能耐他何? 云容醍醐灌顶,连忙朝老者行了个礼,“晚辈明了。” * 此时,轩德院。云容前脚刚离开,承景便已经被魂回镜引出了心魔。本来有阵法加持,周焕和齐霖坐在一旁静观其变,按照周焕的预计,大约一个时辰后,承景才会彻底陷入魔化状态。 可谁知魂回镜中才刚刚出现心魔的黑影,阵法中的承景便双眼血红,猛地朝法阵上的禁制撞去,怒吼道,“云容!!” 周焕猛地从凉椅上弹起来,并指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 “去!”只听他大喝一声,一道金光从空中笼下,整个罩在阵法外。 眼看着承景在阵法内横冲直撞,就像得了失心疯,周焕气得只差没骂娘。心魔如此严重怎么不早说?!周焕看他年纪轻轻才刚突破化神期,又目光坚定正气凛然,压根就没想过他会有多重的心魔,可此时的情况简直比被心魔控制了几十年的修士还要严重! 齐霖不慌不忙地挽起胸口,“我去吧!” 周焕更想骂人了,魂回镜引出的心魔的确比平时的力量要强大,但有阵法压制,怎么也应该能挺一阵子。所以他刚刚才给齐霖吃了几颗续灵丹,药效起码要等半个时辰后才能显现。这承景到底有没有努力克制心魔,该不会引出心魔后就撒手不管了吧? 齐霖见周焕气急败坏的样子浅笑一声,“别那么急躁,就好像我会输一样。” 周焕抬头,齐霖已经灵巧地穿过阵法走到了结界内,这阵法他从来没跟齐霖提起过,还想着趁承景控制心魔的时候跟他炫耀一番,结果齐霖就像早就将这阵法看穿了一般,熟门熟路地敲开了最后一道禁制。 承景已经彻底魔化了,他撕破了自己的衣服,如野兽一般疯狂地撞着困住他的结界,失控的火焰一股股卷起,碰到结界内壁又折返,将整个阵法都化为熔岩。齐霖只看到了漫天的火海,灼热的温度几乎能将一个筑基期的修士瞬间烧成灰烬。 火浪之中,一双艳红的眸子忽然盯上他,接着便如一头困兽猛地扑来。齐霖抬手,看似随意却一击便精准抓住了承景的手腕,另一只手一扬,啪地一巴掌将其打出三米之远。 心魔似乎被激怒了,他瞪着齐霖不要命地散出身上所有的灵气。结界外被周焕事先收起来的崩岳宝剑战栗不止,只听“铛”的一声,崩岳竟撞破了周焕的结界回到了承景的手中。 周焕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这心魔能打破他的结界,甚至还知道拿回自己的武器,俨然已经有了灵智。这哪里是心魔?分明就是魔! 周焕绷着脸攥紧拳,这次才真是麻烦了。 第二十四章 魂回镜是心魔的引路灯,会让心魔陷入狂躁状态,这虽然会导致心魔的力量过强暂时占据主导地位,但却也是宿主反击的最佳时机。 理念本来没有错,周焕计算的也十分精准,可坏就坏在周焕没想过承景的心魔会这么强,甚至已经达到了足以吞噬宿主的地步,周焕压根想不明白承景到底是如何挨过来的。 结界内,承景正和齐霖打的难舍难分,两人都是体术强于法术的类型,拼起来只有刀光剑影干脆利落。齐霖已是合体期的高手,在修真大陆也算数一数二的,应付承景倒是轻而易举。 可眼看着一个时辰过去了,心魔却没有丝毫被控制的迹象,反而拼命地摄取灵气与齐霖一搏。他伸长脖子,脸上青筋暴起,脖颈上突出一道道青色的血管,赤|裸着半身朝齐霖划去几道剑光。 周焕及时修好被承景撞坏的结界,以免牵连无辜,他估算着阵法还可以坚持的时间,深知这样下去不行,于是一道传音符打过去。 “云容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 承景步子一顿,愣着脑袋偏过头,声音沙哑刺耳,“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周焕和齐霖具是一惊,两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都没有提。承景已经陷入心魔之中,自然不会说谎,可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要包庇云容,这么说云容真的还活着?那孟长德在搞什么鬼? 承景已经发疯了,一声高过一声地叫喊着,崩岳宝剑也不堪重负地出现了裂痕。承景的眼睛和鼻孔因承受不住如此强的灵力开始流血。周焕见不能再拖,并指向天,猛地往承景的方向一点,一道闪着金光的“道”字由天而降,一击劈到承景的后背上消失不见了。 承景一顿,很快便捂住身后惨叫一声,显然受到了极大的痛苦,周焕趁热打铁又劈下第二道,这下直接打进了承景的心口。承景被打倒在地痛得直打滚,周焕不敢松懈,接着便劈下了第三道。 “归心如一!”这一道用上了周焕九成功力,承景顿时趴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这一睡便是三个时辰,待他醒来天都黑了。 周焕和齐霖远远地站在结界外,齐霖倒是绷得一脸严肃,周焕就显得不那么正经了,跑过来敲了敲结界的外壁,一脸痞相,“喂,说说你的心魔是怎么回事?云容怎么你了?我听说他一直对你有意思,该不会是对你……” 周焕暧昧地打量着他,承景始终面色冰冷,就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齐霖朝他点了下头,冷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承景皱起眉,试图运气,但很快便发现自己现在虚弱的很,身体仿佛被掏空了,甚至很难控制灵气在体内运行一周。 “无法运气。” 齐霖扔给他一甁灵丹,“先吃一颗打坐,然后每过半个时辰加一粒。” 承景点头,倒出一枚吞下,很快便觉得身体有了些力气,他四处看了一眼问道,“谢赐呢?” 一直被两人无视的周焕不怀好意地说,“还在藏书阁,你这一条命倒还没有几本书有吸引力。” 承景心中不快,“师弟说过要在藏书阁等我,必然是在等我控制住心魔前去寻他。” 周焕没讨到甜头,抬腿踹了承景一脚,“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莫名其妙被踹了一脚,承景正欲发火,却被齐霖一手按住了肩膀,“道谢可以,叩首就免了,都是仙家子弟,经不起你这一拜。” 承景刚刚本想起身,突然被按住就好像弯下腰就被制止,经齐霖一说就似他刚刚真的要磕头一般。 周焕连忙摆了摆手,看上去高兴了不少,“算了算了,小孩子一个,不跟你置气。我去取灵石,远之,你先帮他运气。” 周焕说完甩开衣袖昂首挺胸地走了,齐霖这才松开手幽幽地道,“门主没有恶意,不要跟他硬碰硬,他心思简单,你得让着他。” 承景诧异地看了齐霖一眼,这两人之前的感觉十分怪异,而且刚刚周焕叫他远之,那不是…… 没等承景细想,周焕便拿了一些灵石过来,摆在传送阵上差不多有五十枚,全部都是灵气充足的中品灵石。 周焕把那些灵石往法阵上一摆,眼睛都没眨一下,“这几日你先在阵法中静心打坐,灵石用光了再补,等恢复的差不多了再想着去找你的小师弟。” 承景虽知理应如此,可听到不能去找谢赐,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刚刚魂回镜一出,他便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中,无声无色,仿佛一片混沌的世界,更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在此之前,承景从未彻底被心魔控制,此刻方知那是何种感受,更是不想再走一遭。 他顿时运气凝神,很快便入了定。 * 云容在藏书阁一连呆了三日,管事每日都会来给他送饭,知道云容还没有筑基便进了藏书阁也没有多惊讶。 云容起初还在担心承景,难免分神,第二日便得到消息,承景体内的心魔已经被顺利封印,现在正在闭关修炼。他便是彻底放了心,专心看起书来。 藏书阁第七层仅有持有门主钥匙的人方可进入,里面由历代门主记录了从古至今所有小有名气的功法的优劣特点。有些甚至附有摘抄本,云容只看了一眼就发现这里恐怕是只有历代门主或宗门内极其核心的人才可进入,他能进来完全是因为周焕太过我行我素。 御仙门有上万年的历史,其所记录的功法也相当之多,但并非是具体的法门,而是类似于纪传。记载了功法使用之人,以及功法的特点,有些门主十分认真还额外批注了破解之法,其博大精深让云容赞叹不已。 云容首先想到的便是去翻元风经,他近来以及修炼至第五重厉风,总算是会了一手攻击性法术。可识海内的元风经却丝毫没有解锁第七重的迹象,照这个情况下去他便只能练至第六层了。 元风经乃上古神兽修炼秘法,排序十分靠前,云容很轻松便找到了文献,但记载的更多是关于行风的故事。元风经本为盘古所有,盘古游历之时碰到了苦于修行的行风,盘古见他颇有慧根便对他指点一二,这指点的“一二”便成了元风经。 而关于经法本身,只寥寥地写了两句话,“成可补先天之憾,萃血而后至纯,补天而后至圣,换骨而后至仙。”字面上的意思倒是看得出,可到底对应着哪里云容却百思不解,想再找找关于元风经的记录却没有了,反而找到了他之前所练的魔功,天玄鬼炼十四经。 这套功法是上任魔宗尊主传授与他,也算是他的师傅,但上任尊主本人并未练就此功法,其中缘由云容也不甚清楚。当时年幼,虽经历了人情冷暖多有戒心,但毕竟思虑不周,所以未曾起疑。不过他一直练就此法也未有不适。 此时看到自己熟悉的功法,云容便又拿出来看了看,希望能找到破解他走火入魔的方法,结果没有发现什么秘诀,反倒看到了十四经的副本! 他虽一直修炼十四经,但也不知道这十四经究竟有几本,左右他那里有一本,无念大师那里也有一本。此时忽然发现御仙门竟然还有一本,他顿起疑心翻开封页,一道道满含杀意的灵气跃然而出,直击天灵,震荡心间,云容修为太低,被这道灵力劈得生生喷出一口血来。 几道金色烙印的打字漂浮在空中,“我御仙门门下弟子切不可修行此法,需立下心魔誓方可翻阅,谨记谨记!” 这几个字乃大能所书,其中刻意注入灵力以震慑后人,字字如刀削斧劈,刚劲有力。云容退后几步合上书,缓了好一会才勉强平静。 云容立刻起了疑心,天玄鬼炼十四经是他一字一句修炼过来的,除了是魔修功法这一点外,分明没有任何危险禁忌的地方,为何连这御仙门中的副本记录的也如此蹊跷,就好像此法当真是伤天害理祸害人间的魔功一般? “你在看十四经?”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云容回头一看,正是齐霖。 第二十五章 云容点了点头,自然地和齐霖攀谈起来,“我虽入道较晚,但对天玄鬼炼十四经也略有耳闻,相传它的修炼方式十分残忍无道,便被无念大师封印起来,没想到御仙门也有副本。” 齐霖不语,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云容合上书又道,“只是有大能为此书设下禁制不得翻阅,否则我倒真想看一看这副本是从何而来,修炼之法又是否真如传言中那般残暴狠毒。” 齐霖上前从云容手中拿过副本翻到最后一页,“这副本是我摘录的。” 云容愕然,这书上刻下的灵力道道刚劲深厚,能设下这等禁制之人在修真大陆真是足以称得上“大能”二字,只是他之前对于齐霖这个人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云容看了眼书角,上面刻了两个字——远之。 “齐远之?!” 齐霖淡然地把书放回书架上,“叫我齐霖就好。” 云容忽然认识这个人了,他还在魔宗修炼尚且年幼之时就曾听过这个名字.他在拜周焕为师前是个废灵根,后来不知周焕用了什么法子竟让齐远之冲破瓶颈,他曾以*凡胎之躯孤身一人下过八热地狱,磨炼百年后竟歃血归来,从此扶摇直上直逼修真大陆第一人。 据闻,他出人头地后便背叛了御仙门,不只亲手杀了当时的御仙门的门主,还掳走了与他恩重如山的师尊,更是致使御仙门门内动荡、弟子自相残杀死伤五百余人的直接元凶! 但后来,周焕重回御仙门执掌大权后就再也没听过这个名字,云容一直以为齐远之已经死在了周焕手中,可没想到他不只活着,还好好地跟在周焕身边! 齐霖目光如鹰,似乎看穿了云容的心思但却没有戳破,“十四经在修真大陆共有三本,唯般若寺的无念大师手中为正本,御仙门和魔宗各有一副本,只不过十四经并非凡间修士所能修炼之法,所以能练成的人少之又少,几千年来能靠十四经风生水起的也只有云容一人而已。” 云容越听越觉得蹊跷,十四经他一字一句的练过来未发现有任何古怪的地方,也的确是难得的功法,虽然修炼起来实有艰难,但也不至于修真大陆才人辈出千年来却只有他一个。 “前辈对十四经有何看法?” 齐霖瞥了他一眼,“《天玄鬼炼十四经》乃世间至邪之法,害人克己,永无大乘。” 云容十分不赞同,“此话未免有失偏颇,任何功法都只有落在合适的人手中才能物尽其用,云尊主已炼至十四经最后一重,但仍成大道。” “自是不能和他比的,”齐霖轻描淡写地说,“他是魔,十四经本来就是魔龙后裔的功法。” 云容如遭雷劈,他身负魔龙之血的事一直隐瞒的很好,整个修真大陆无人得知,可齐霖却如此轻易地就道出了他的秘密,就好像这件事早就被他看穿了一般。 齐霖见他震惊的模样也没有提,只是将十四经的副本扔给他,“你若感兴趣就拿走罢!御仙门不需要这东西。” 云容目光微变,“前辈为何与我说这些?” 齐霖冷冰冰地道,“百年一次的九大门派试练会开放幽谭秘境,秘境中的彩蝶谷深处有一片白蓉,我希望你能拿回来一株。当然,我只是卖你一个人情,要不要还你自己决定。” 白蓉。白蓉花虽然罕见,但并没有多大用处,只是生的晶莹透白,每到花季花瓣上还会长出细小的绒毛,十分惹人喜爱。 最重要的是,云容记得周焕很喜欢这种花。 想到这云容忍不住大笑几声,莫名觉得自己和齐霖有了些志趣相投的感觉,他拱了拱手,“这份人情,谢赐定当竭尽全力去还。” * 承景这些日一直静心打坐,听周焕在那里给他念经。起初承景烦躁的恨不得冲过去把周焕的嘴巴给粘起来,这人不只不厌其烦地给他讲一些不合逻辑的大道理,还总是想八卦他和云容的事,经文没念三两句,就话锋一转打探起他的*来,让人烦不胜烦。 但好处是,听周焕磨叨了几日,承景已经完全适应了。以前若是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云容的名字,他必定火冒三丈恨不得抽烂那人的嘴,但现在就好像事不关己,无论周焕说什么,承景都懒得理他。 渐渐的,似乎真的就不似以前那般恨云容了,倒不是彻底放下了,只是不再对此耿耿于怀。他更想见谢赐,感觉好像一年未见般的思念,他决心今生一定要护他周全,若云容能放弃对谢赐下手,看在他曾死在自己手里一次的份上,他可以不再追究。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承景终于把身体内那面封印心魔的镜子封锁起来,周焕似乎很不满意自己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他走了。 承景几乎是飞到藏书阁去的,还隔着数百米便看见藏书阁门口靠着一个小人,他坐在椅子上怀里捧着书,但就守在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承景心头一热,恨不得赶紧过去把人搂在怀里,那人也似心有所感忽然抬起头,期盼的目光猛地撞进承景的眸中。 承景的目光真挚而热烈,云容的指尖跟着微微发颤,他控制不住自己狂跳的心脏,但还是慢慢放下书优雅地站起身。 云容朝承景拱了拱手,笑容如阳春三月,“恭喜师兄成功制服心魔,师弟已然恭候多时。” 承景便再也忍不住了,将他一把拉进怀里,嗅着如腊梅一般淡淡的芳香,“恭候多时是多久?” 云容笑笑,“自从听闻师兄攻破心魔至今,半月有余。” 承景顿时抓住他的后颈俯身吻下去,如同暴躁焦灼的猛兽急切地索取着温暖,云容一向对承景的粗暴难以招架,直被他吻得晕头转向才轻拍着承景的后背,让他镇静下来。 云容之前曾几次问过承景心魔的问题,但都被对方避重就轻地蒙混过去了,他也便知承景并不愿意告诉他。于是只是隐晦地提醒,“师兄虽然封印了心魔,但今后尚需修炼心境,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事,能放下的便不要再去追究了。” 承景面容微冷,“只要他不再来招惹我,日后我便饶他一命。” 云容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他这些日也不全是呆在藏书阁的,他曾去找过周焕,问起承景的心魔。因为他实在想不通承景的心魔因何而起,又是对何人恨之入骨。 周焕只回答了两个字,云容。 大概是不喜因为自己,害他被世人认作是魔宗的细作,又或者是不爽自己多管闲事的庇护,害他受人嘲讽谩骂,也可能只是真的很讨厌有这样一个人喜欢自己。 云容自认没去做任何让承景厌恶的事,或许是承景的自尊心太强了,就像是天意。云容已不像之前那样,每每纠结于承景到底是爱谢赐多一些,还是恨云容多一些,他现在只希望承景能不再受心魔之苦,可以像以前那样活的恣意妄为。 两人又在御仙门呆了几个月,承景在周焕的帮助下修炼日趋稳健,云容则根据藏书阁中的记载对元风经领悟更上一层楼,直接突破了第六重,将体内的魔龙之血萃取提纯,此时便是大乘期的修士与他过招也绝看不出他身负魔血。 云容现在的水平大约相当于一名金丹初期的修士,只是元风经的第七重却无论如何都没能解锁。但他此时的能力已足够翻阅齐霖所记录的十四经副本,也终于明白外界为何有着吸食幼童之血的传言。 这份《天玄鬼炼十四经》的副本中清楚地记录着,此功法仅供魔龙后人学习,他族之人若想修行,需每隔三月吸食一名足月幼童之血以祭炼魔血。 云容所修行的十四经上并未记载这句话,或许是本来就没有,又或许是被上一任宗主抹掉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无念大师一定翻阅过十四经。 又过了三个月,承景收到了凌云山弟子的求救信号,发出人为孟游,地点是皇城。 第二十六章 两人一看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孟游去年下山去寻找云容的“尸体”,显然是终于寻到了皇城。不过他才金丹期的修为,哪里会是石天鹰的对手,现在求救必是遇到了麻烦。 承景对孟游没什么好感,但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师弟,也从没得罪过他,求救信号都发来了,总不能看着他去送死。于是两人拜别周焕,离开了御仙门。 此时的皇城肃静冷清,各殿门窗紧闭,往来的侍卫拎着长矛举着火把,就像一条条火龙照亮了整个皇城。 甄王坐在龙椅上闭目养神,他的脸上已出现了黑斑,眼角也尽是道道皱纹,但他背脊笔直,即便是靠坐在龙椅上也显得气度不凡,竟似三四十岁的壮年男子,石天鹰在他身侧掐指念叨着什么。 殿下,往日百官朝圣的红毯上摆着一个巨大的铜鼎,鼎下的火焰无柴自燃,将铜鼎烧内壁烧得如烙铁。铜鼎之上拴着一个人,八根铁链将他死死地固定在半空中,心口却有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入身下巨大的铜鼎中。细听之下还有阵阵微弱的□□,他缓缓抬起头,手臂细得似青竹,一张美艳绝尘的脸白的毫无血色。 “父……父皇,”他叫了一声,眼中留下两行清泪,“父子情分一场,虎毒尚且不食子,您为何非要致我于死地?” 甄王缓缓地睁开眼,漆黑深邃的眸子如同夜晚出没的孤狼,“阿盏,我甄国现在内有奸臣佞幸,外有齐国虎视眈眈,江山还没坐稳,朕哪敢把位子传给你麟儿哥哥。但只要朕能长生不死,就算再多几个齐国,朕一样能一统天下!你便为了朕的百年基业牺牲一下,回头朕定将你风光厚葬,加封你为定侯王,怎么样?” 莫盏竟似回光返照般激动地喊道,“祸害我甄国的奸臣佞幸就是石瑛!凡人又怎么可能长生不死!” 甄王的声音冷下来,“朕不是凡人,朕是九五之尊!” 莫盏冷笑,恨恨地瞪着他,“九五之尊难道就可以逆天而行,以他人的生命为自己续命吗?!” 甄王一字一顿缓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只是把命还给朕而已,哪里是他人的生命?” 莫盏绝望了,半年前甄王亲自前去谢家向他谢罪。这高傲至尊的男人竟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忏悔着自己的罪行,企图换回他们之间那一星半点的父子之情。 莫盏初时不信,可每每总会想起年幼时母妃最受宠的时候,父皇对他嘘寒问暖,教他写字作画的温柔模样,便又有些信了。他偷偷给宫里的母亲寄了信,连母妃也说父皇有了悔改之心,夜夜为自己做过的事自责。莫盏挨不住甄王的苦苦哀求,终于和他回了宫。 莫盏在袖子里藏了一把短刃,是临走前谢灵交给他的。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只要父皇又起了将他炼化成丹的心思,他就立刻自刎。一行人是连夜偷偷赶回宫的,甄王解释是不想太多人知道莫盏回宫,以免给他造成麻烦。 莫盏虽有怀疑,可甄王一路上都没有对他做什么。但当他进了宫门看见好生生站在他面前的石天鹰时才终于知道害怕,他怕的浑身发抖,几乎克制不住地就想划破自己的手腕。但甄王立刻遣走了石天鹰,亲自送他回到宫殿,还许他百般恩宠,让他又渐渐安下心来。 可那都是假的,这场戏连年关都没有熬过。 莫盏只恨自己太傻,竟然还会相信什么父子至亲、血浓于水,竟然还会相信本性能改、回头是岸。他只是离开亲人太久太久了,久到竟会被那虚假的情谊糊住眼睛,心甘情愿地把命送到对方手上。 莫盏冷笑一声,不再说话,他闭上眼,似乎只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再享受一次安宁。甄王皱起眉,“国师,人还没抓到吗?” 他已经不想再看见莫盏这张脸了,这只会让他想到如自己这般尊贵的人竟然向他人道过歉。纯阴之体不过是修士们竞相争抢的炉鼎,生来就是让人采补的东西,若不是为了长生不死,他怎会向这种贱人低头? 石天鹰微微俯下身,“皇上不要操之过急,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他已被我打成重伤,绝对逃不出皇城。” 甄王烦躁不已,“那你怎么会让一个毛头小子抢走我珍贵的药材?若是他坏了药材的灵气,或是耽误了炼丹的吉时该怎么办?” “不会的,”石天鹰阴森地道,“我在他身上放了鱼饵,可还要等大鱼上钩。” 就在此时,一个侍卫慌忙跑进宫殿,“禀告圣上,属下已经找到了贼人的藏身之所,只是那贼人太过厉害,御林军不是对手,还请国师出动!” 甄王顿时站起身,“国师快去!” 说完跟在石天鹰的后面,也急匆匆地出了大殿。 一时之间,殿内只剩下被烧得滚烫的铜鼎和被铁链拴住四肢的莫盏。莫盏早已泪流满面,他死期将至,但还有太多东西放不下,他还没有见到母妃和兄长一面,谢家的养育之恩也还未报。他还记得自己临走前,谢蕴几次三番劝他三思而后行,可那时的他却天真地想着,便是赔上一条命,能看清父皇的真心也算值了。 此时濒死之际,才开始后悔,一条命只为看清一个人的心,这赌注未免太大了些。 承景和云容正躲在大殿的屋顶上,眼看着甄王和石天鹰离开了,承景便欲跟上去,云容一把拉住了他。 “以师兄的水平或许可以和石天鹰一搏,但若出现什么意外难免措手不及,我们不如趁现在把石天鹰那炼丹的药鼎毁掉,免得过后手忙脚乱。” 云容想的是到时万一打不过,也可以先行撤退,左右没了药鼎还能再拖几日,只是不便与承景直说。承景也觉得有道理,只是他想的是,那尸体若真被毁了,他便没有证据证明云容还活着了。 尽管想法不同,但目标却很一致,两人跳下屋顶,摸进了太和殿。 一进殿门两人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停住了脚步,空气中蔓延着浓重的血腥味,铜鼎上方的人显然是在被取血炼药,而那人正是之前在谢家西苑见过的公子莫盏! 云容,“师兄!” 承景一剑劈开铁链,将莫盏放在地上,云容连忙上前检查他的伤势。莫盏身上乍看之下没有伤口,仔细看去却发现他的胸前遍布着一个个针眼大小的口子,他的血就这么一点点从心房中流出来,根本止不住。 莫盏已经十分虚弱了,在云容没来之前,他就在这里被吊了三个时辰。那石天鹰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他的血流的很慢,每一滴都是鲜艳纯净的红色,毫无杂质。 “是天芒针。”云容道。 天芒针是专门用来取血的,有些妖兽的血异常珍贵但却有毒,便用这天芒针扎进心口,只取心房血,因为便是再剧毒无比的妖兽,他的心血也绝对是纯净的。 天芒针若打中其他地方倒还有救,可若刺入胸口就回天无术了。 “谢赐,”莫盏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声音虚弱无力,“我是不是没救了?” 云容没有答话,“你为什么会回来?” 莫盏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已不想再提。他对站在一旁的承景说道,“有一个神剑宗的弟子过来带走了云尊主的尸体,石瑛和甄王刚刚去抓他了。” 承景应了一声,但没有动。 莫盏也没心思再管其他,他很清楚自己恐怕马上就要死了,此生能偷活到十九岁已算上天恩赐,只盼来世能投做普通人,简简单单度完余生。 他把手伸进衣领中抓住胸前的玉,一把从脖子上扯下来,“我熬不过今晚了,但求你带着这玉去谢家知会一声,就说‘养育之恩,莫盏来世再报’。” 承景猛地抬起头,看到了莫盏手中那块刻着“盏”字的玉。那块玉是如此熟悉,上一世莫盏一直带在身上,承景也是因为无意间看见这块玉才知道对方的名字中有一个“盏”字,莫盏,他心心念念的爱人的名字。 然后承景便撞进了云容的眸中,四目相对,承景站在一旁,云容半跪在地上,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但他很快便低下头,接过莫盏手中的玉,道了声,“好。” 这一瞬间,一切过往都在承景的脑中穿成了线,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如果,没有遇到自己,谢赐也是为寻找云容的尸首来到皇宫,同样想到应该第一时间毁掉药鼎,同样进入这太和殿,同样碰到了将死之际把随身之玉交给他,只求能报一声死讯的莫盏…… 承景猛地攥起拳,被封印在心口的魂回镜跟着战栗不止。 然后,谢赐便收下了那枚玉,谎称自己身上的伤是拜石天鹰所赐,顺理成章地冒充莫盏,骗了自己二十年。 第二十七章 莫盏闭上了眼,他的心血已经流尽了,带着悔恨永远地离开了。 太和殿只剩下两道截然不同的呼吸声,一道急促,一道微弱。 云容将莫盏的尸体搬到一边,低声道,“师兄想说什么,都等和孟师兄汇合后再说吧!” 他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但他分明不可能知道上辈子的自己做了什么,除了带着记忆重回二十年前的承景,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承景慢慢攥紧拳,他不喜欢谢赐现在这副自以为是的态度,就好像他知道上辈子骗了自己,就好像只有他知道以大局为重。可其实,在承景的心中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无论是孟游还是云容的“尸首”都比不上他爱人的一星半点。 感觉到身体内的暴动的魂回镜,承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 “不,我什么都不想说。” 云容愕然,他无法从承景的表情上看出任何喜怒,就像自己从未预料到的此刻的心情。他本以为承景会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莫盏的事,或者会告诉自己他认错了人,可承景似乎真的没什么想说、没什么想问的。 这反倒让云容的心提了起来,似暴风雨前的宁静,“师兄若有何不满,恳请直言。” 承景转头深深地看了云容一眼,他微微启唇,云容知道,接下来这句话一定是承景思量过后最想说的真心话。 “不关你的事,”承景说的很平静,“但我很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愿意跟着我,我想与你携手白头,你呢?” 无论多么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但承景不得不承认,上辈子的莫盏骗他也好,耍他也好,都与今生的谢赐毫无关系。谢赐或许是他本来的名字,或许仍旧只是用来骗他的名字,但骗就骗吧,他许是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但唯独关乎“真心”这一点,他无法接受一丝一毫的欺骗。 这本是极为简单的一个问题,换作往常,答案几乎不用细想。可在刚刚发生过这样的事之后,云容很难再去单纯地考虑答案,他难免想到了更深一层的问题。 他和承景是不可能有未来的,因为他是云容。也更不可能携手白头,因为凡人的生命不过五十年。云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多留下更多的回忆,他已经活了很久了,不会觉得遗憾。 所以,他让自己不去在乎承景口中的莫盏,不去在乎承景一次比一次狂躁的心魔。因为他终有一天是会离开的,或许是分别,或许是永别。 云容沉默了。 承景见他犹豫的时候,只觉心被抽空了,他忽然开始不明白自己为何回到过去,两世为人又究竟都是为了谁。 云容苦笑一声,“若真能与师兄携手白头,我自然甘之若饴,只是师兄还有千年万年的寿命,我余下的时间或许还不够师兄闭一次关。” 承景紧张得心跳如擂鼓,急道,“我会帮你!” “谢谢。”云容笑着拉住他的手,虽然是在笑的,可承景却觉得他完全不信。 “我一定会让你活下来,活的比我还长。” 云容怔住,便是明知道不该相信,他也忽然就信了,因为承景的目光是那么坚定,那么,可靠。 * 此时,孟游正抱着尸体躲藏在下人的柴房中,那尸体缺了一只手臂,身上的肉也少了好几块,一张脸上没了半个眼珠,嘴也不自然地张合着。唯一奇怪的是,人死了近两年,尸体却丝毫没有腐烂,他就好像只是受了重伤,撑过这一阵便还能睁开眼睛。 孟游的身上也挂了彩,他根本不是石天鹰的对手,胸口被留下五道黑印,衣服也抓破了。他身上的灵力所剩不多,但还是勉力维持着尸体的原型,水灵根催生的冰属性冻得他瑟瑟发抖,但他只是将怀中的尸体抱得更紧了些。 十三年前,他尚是少年,第一次于魔宗见到云容便深深地被他所吸引。无与伦比的美貌,非凡卓越的气度,艺压群雄的胆魄,斯文淡雅的性子,就像是致命的香料,让他沉沦其中。 如今这个曾经高不可攀的男人就在他怀中,哪怕只是一具冰凉的尸体,孟游也觉得一阵心悸。 “别再玩捉迷藏了,”石天鹰的声音让孟游连忙缩起身子,“云容与你毫无关系,你只要乖乖的把尸体还给我,看在你是孟长德儿子的份上,我就放你走。” 孟游咬紧牙,他和云容才不是毫无关系,他的本命法宝冰晶石便是云容所赐!他对对方的情谊没能在云容生前告之,也定要在死后让他知晓。 孟游攥紧拳,“云尊主之于我重于性命,我没能保护他酿成遗憾,现在又岂能将他交还到你手里?只要我孟游的命还在,这尸首我就一定要带走!” 石天鹰怔愣一瞬,跟着扬天大笑出声,“真不愧是孟长德的儿子,好一番虚情假意!” “家父向来洁身自好、重情重义,岂是你这等贼人能随意侮辱的?信不信随你,云尊主的尸体我不会交给任何人!” 孟游话音刚落,一道掌风迎面而来,一击锁住了他的喉咙。石天鹰那阴狠的眸子闪着寒光,“臭小子,你倒有胆量说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藏在这吗?” 石天鹰一手掐住孟游的脖子,另一只手去夺他怀中的尸体,可他用力一拽竟然没有拽动,孟游将尸体抱得紧紧的。 “放手!”石天鹰又用了几分力道。 孟游的脖子被掐出红痕,脸上憋的几乎不透气,他恶狠狠地瞪着石天鹰,“做梦!” 窗外忽然有些异动,石天鹰甩开孟游,阴声笑道,“你可终于来了,这次我一定会把你撕成肉块!” 一只火烈鸟从半空俯冲而下,嘭地撞碎房梁,整个柴房瞬间燃起熊熊烈火。仙家之火非同一般,火苗中带着灵力,饶是石天鹰这般修为也不可能不躲不闪。 承景御剑从火海中掠过,一把抓住孟游飞出柴房。云容就等在外面,承景把孟游扔下就立刻与他们划开距离,迎战石天鹰。 石天鹰撞破屋顶飞了出来,他看着承景咬牙切齿道,“上次送你的见面礼可还满意?” 承景抬手握住剑,火烈鸟随之拍打着翅膀,“满意,这次该轮到我回礼了。” “呵!”石天鹰冷笑一声,“云容真是没白护着你,不过一具尸体也值得你几次三番地来送死,你们的感情还真是不一般。” 明明是冷嘲热讽,在孟游听来却格外刺耳。承景比他早下山近一年,却只顾着游山玩水修炼冲关,根本就没有来找云容!云尊主凭什么喜欢这样的人?凭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承景和云容是一对? 孟游抱着怀中的尸体咬紧牙关,云容冷眼盯了他一会,又看向承景。 承景咧开嘴,邪笑一声,“他也配?” 就好像一把火点燃了孟游心中的不甘,他顿时抬起头喊道,“要救云容的人是我!喜欢他的人也是我!石天鹰,你要杀要打都冲着我来!” 云容一惊,情不自禁地离孟游远了几步。他一直以为孟游主动下山来找他是孟长德的阴谋,对方所言他根本想都没想过,因为除了这人是承景的师弟以外,云容根本想不起一点有关孟游的记忆。 石天鹰眯起眼,他的样子就好像刚看了一场好戏,“有意思,孟长德的儿子还是个情痴。” 孟游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剧烈地撞击着胸膛,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叫出云容的名字,说出自己的心意。尽管知道场合不对,但他没有丝毫的后悔,反而十分享受这种叛逆而疯狂的作法。 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的深情,他低头吻上了怀中的尸体。 云容只觉毛骨悚然,他差点没跳起来,虽然被吻的人不是他,可他却觉得似有八只手在对他上下其手,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看着那皮开肉绽的尸体,胃中翻江倒海几欲干呕。 孟游的行为无疑让承景想到了上一世地牢中发生的事,他凌空甩了一巴掌,孟游顿时被打趴在地。 承景冷声道,“凌云山可没有这等私通外门、勾结魔修的弟子,带着你的尸体,滚。” “尸体留下!”石天鹰欲冲过去,被承景一道剑气拦住,他顿觉自己颜面扫地,阴狠道,“好,先收拾了你,再解决那两个!” 上次一战两人都摸清了对方的底细,此时出手更是毫无保留。石天鹰衣袖一甩甩出漫天黑气,其中一道以迅雷之势打进承景的胸口,正是石天鹰上次引发承景心魔的招数! 承景冷哼一声,只用了半成真气,那黑气竟破体而出,如闪电一般原路折返,石天鹰慌乱之间竟被射|穿了肩膀,鲜血横流。 “你……治好了心魔?!”石天鹰不敢置信地瞪着眼,“这不可能!心魔乃顺天道而生,岂是短短几月便能压制得了的?何况这锁魂钉乃我潜心研制而成,非大乘期修士根本不可能抵挡!” 承景一甩长剑,“只能说,在耍这种小把戏上,有人比你更技高一筹。” 石天鹰瞬间被激怒了,他咬牙怒吼一声,右手手臂变得似漆黑的煤炭,手背上竟长出了道道逆鳞,似数十把锋利的刀刃,不费吹灰之力便接住了承景的剑光。灵气碰撞“砰砰”地爆炸起来。 云容连忙抓住孟游的肩膀,“走!别呆在这里。” 孟游一凛,“我岂能丢下师兄不管不顾?” 云容冷声道,“你又要保护云尊主的尸首,又不肯放下同门情谊,天下好事都让你一人独占了!” 孟游攥紧了拳,云容又道,“害你心心念念的云尊主惨死的人可是你的父亲,你若真那么喜欢他,怎会还对孟长德言听计从?” 孟游立刻辩解道,“父命难违,我岂能做那等弑父的不孝之人?我与云容只是今生造化弄人,若有来生……” “来生他也不会看上你这种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云容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要么上去帮忙,要么别留在这里拖后腿。” 火焰腾地烧至眼前,灵气爆炸的威力将一根石柱连劈三段,云容已是站都站不稳。孟游咬了咬牙,抱起尸体掉头便跑,“我安顿好尸体,立刻赶过来!” 云容也应该走的,他留在这里只会让承景分神,可他却被这化神期与合体期的威压压得不得动弹,仿似浑身的血管都要爆裂开来,若是再多呆上一会,他恐怕便要爆体而亡。 全力迎战的承景根本没发现这边的情况,云容直得努力将那些窜入体内的灵气顺着静脉游走一周引出体外。但他的速度太慢,灵气窜入体内的速度太快,不知撞到了哪一点,识海内一直沉睡的元风经突然解锁了第七重。 第二十八章 云容突破元风经第六重后,曾多次尝试解锁第七重,但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都没能成功。 他也查阅过御仙门有关元风经的记载资料,但上面只提到元风经第七重乃采补天地灵气浑然合一的招数,至于真正有何用处,恐怕除了行风,无人得知。 此时第七重突然解锁,一串串古老晦涩的文字不管不顾地侵入云容的脑海,他甚至被这股力道震慑得头痛欲裂.而身体又因为承景和石天鹰斗法的威压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释放出来的灵力一股一股地侵入他的体内。 【元风经第七重——补天,采纳天地之灵气,供为自身所用,补六经八脉,复鼎盛而辉。】 一串文字忽然映入脑海,这元风经第七重竟是靠采补灵气补充身体内的漏洞!只要灵气充裕,便可让宿主达到体能之内的鼎盛状态! 对于云容来说,鼎盛时期无疑便是他晋升为大乘期修士之后!之前一直没能解锁第七重,只是因为灵气不够,修真大陆的灵气毕竟不能与几万年前一片混沌时相比,所以才始终不得法门。此时承景与石天鹰的灵气碰撞过于激烈,竟一下打通了元风经第七重! 云容喜极,尽管这第七重补天靠灵气维持必不能持续太久,但以自己之前的势力,哪怕只是一瞬间也足以逆转局势,行风将元风经传授与他竟是有如此妙用,简直便似为他量身定做一般! 承景战斗时向来喜欢用灵力绕出火墙,看似是在单纯地浪费灵力,但其实这火墙可以帮他抵挡外来的攻击,若真是有高手能斩断他的火墙,承景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这是早已适应了孤军奋战的承景想出的办法,这些火墙不只守护着他的背后,还能让他的注意力更为集中。 但也正是因此,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谢赐的情况,他以为孟游已经带谢赐离开了,毕竟除了石天鹰,这皇宫再无人是他们的对手。 可现在,他忽然在火墙外感受到一股非同寻常的微妙灵力,这灵力他有些熟悉,可他又实在想不到自己何曾认识过灵力如此微弱的人。 石天鹰毫无察觉,一连出手频频失败,早已没了耐性。好歹他也是合体期的高手,竟然让一个化神期的小辈几次逃脱,这次若不杀了承景,他以后还拿什么在修真大陆立足?! 石天鹰张开大嘴,一条细长的毒蛇竟从他的口中窜了出来,等那蛇把身体彻底舒展开竟是一只巨蟒,粗壮的尾巴将承景整个身子缠住,张开巨口朝他的脖子咬下去。这畜生不畏火焰,承景抽不出手来,慌忙中只偏开了头,巨蟒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咯吱”一声,似嚼碎了骨头。承景痛得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体内的灵力似乎在暴走,正死死抵抗巨蟒的火烈鸟突然爆炸,火焰融融竟将那巨蟒也退避两米,而他自己也因失血过多,灵力耗尽晕死过去。 这巨蟒乃石天鹰的本命妖兽,他用了五百年的时间喂它丹药、灵血,是石天鹰最后的武器。没想到区区一个化神期的修士,竟害他连巨蟒都亮了出来,虽然赢了斗法,石天鹰也觉颜面扫地、怒不可遏。 “该死的东西!你既然送上门来找死,到了阎王那里可别后悔!”石天鹰举起利爪,冒着黑气的爪子朝承景的心口刺去。 可就在此时,一股无法忽视的强大灵气忽然从身侧袭来,石天鹰想躲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那是来自高阶修士爆发的威压,起码是合体后期!不!可能是大乘期也说不定! 可石天鹰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看见自己在承景胸前两寸停下的手,然后是漫天的风。无色无形,却又浓重不息的风。那风声刺的他耳畔轰鸣,就似一把把细小的利刃,只听“呼”的一声刮过…… “啊!”石天鹰惨叫一声,他的眼球被风生生割成数片,右臂被切成了两半,他陷入一片黑暗,环绕的风声就像索命的厉鬼。 这等修为,又是风系法术,石天鹰只能想到一个人! “云容!”他大喊一声,那威压似乎弱了几分,他立刻扭过头,可他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没有人回答他,可他很快便发现了这灵力的不同。石天鹰之前为了研究云容为何少劈了一道天劫,曾跟踪过他好一阵,再加上云容所练的天玄鬼炼十四经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对对方的招数也有些了解,可这人的招式灵气都和云容有很大不同。 不同是必然的,因为云容使的是元风经。此时的修为何止是大乘初期,已直逼大乘后期,空中乌云密布,似酝着天雷,这等修为出现在修真大陆,便是凡间与天界的隔膜都在饱受冲击。 石天鹰也察觉到了,这不像是云容,而且云容已经死了,莫非是云容在天之灵化成的厉鬼?!他不觉向后退了两步,但在压倒性的势力面前,这两步根本毫无用处。 云容因魔功反噬而毁掉的丹田终于被补了起来,让他重回到巅峰时期,他身上的伤疤也因这短暂的灵力消失不见。但他也能够感受得到,这些灵气正在疯狂地流失,等到它们不足以再支撑自己大乘期的修为时,一切便会恢复原样。 石天鹰自知不敌,若说刚刚还会因胜之不武而恼羞成怒,现在他则连一点求胜心都没有,只想着逃过这一劫。他顾不上地上的承景,驾起巨蟒飞逃而去。 路上恰巧撞到抱着尸首逃跑的孟游,石天鹰俯冲而下一把抓回尸体,巨蟒的尾巴一扫,将孟游打出数十丈。 孟游眼见石天鹰双目流血,又没了一只胳膊落荒而逃,可惜他身受重伤根本毫无追击的能力。他料想是承景胜了,便连忙往回跑,指望着自己的大师兄能把尸体夺回来。 “大师兄!”孟游跑回刚刚的庭院叫了一声,紧接着漫天纷飞的落叶就让他挺住了脚步。 现在是寒冬,这些树早就该凋零了,可却因为风中纯净的灵气重新开枝散叶,又被灵气所伤片片凋零。在这阵阵寒风中,一个颀长俊逸的身影半跪在地上抱着昏迷不醒的承景。 任凭风如何乱作,他的发丝都整齐地垂在背后,便像一副静止的画,带着只消一眼便让人忘魂的面容。 云容,云容。 孟游攥着拳,心疯狂地乱跳起来,仿佛要撞破他的胸膛。这简直是上天赐予他的机会!云容还活着,还跟着他来到了皇城,救了他的命。自己这么努力地夺回他尸体的样子,他一定也都看到了吧?他心想着不求其他,但这次一定要让云容知道自己,至少知道他的名字。 “云尊主……”孟游痴痴地叫了一声,那人回过头,如冰一般的视线穿破风层,刺在他胸口。 孟游顿时如鲠在喉,清醒了大半。 云容抱着承景,在用自己最后的灵气给承景疗伤,直到那伤口不再流血渐渐愈合,不知消耗了多少灵力。 孟游看着心疼,揪着眉道,“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不要太耗费灵力了。” 云容不言,他现在没有多余的灵力去改变声音。 孟游也似乎察觉到自己这么说显得太无情无义,便上前两步道,“我与师兄即使同门又是同山,理应我来才是,云尊主还是好好调理自身罢!” 但他才走了两步,一堵风墙便将他团团围住,瞬间将他的手臂割出了几道口子。孟游心中失落,看着被抱在怀里的承景又有些窝火。 师兄根本就不喜欢云尊主,甚至还说过要杀了他,云尊主为什么偏偏还对他这么好?却不愿给一直默默看着他的自己哪怕一个笑脸? 孟游咬牙,“云尊主,师兄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一会若是醒来看到你,恐怕又要发怒。” 云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孟游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骤停了。 他最好杀了这个人,云容暗暗地想,他现在并不适合让孟长德知道自己还活着,因为以他现在的势力要想和他们斗,简直是在以卵击石。 但孟游是承景的师弟,也……毕竟还是个孩子。 云容转过身,足下一点,步伐一晃顿时消失不见了。风声也跟着停止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留下满地的残叶。 云容一口气飞到皇宫外墙边,终于体力不支晕倒了。 第二十九章 29q 云容在河边凿开一块冰,喝了些水。他又变回了那个满脸刀疤、毫无修为的谢赐。不仅如此,使用元风经第七重补天的后遗症是如此明显,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掏空了,平均每天都要睡上六七个时辰,站在阳光下还会觉得头晕目眩。 好在孟游和承景都以为他是被灵压所伤,并没有怀疑过那天他为何突然消失,又出现在数千米外的皇宫外墙。 河边的枯树下站着一只巨型老鹰,正是当年剑宗排名战上的奖品,当时承景放弃了,赵有之便把云鹰让给了孟游。此时,孟游和承景正一南一北站得远远的,对彼此的嫌恶之心溢于言表。 云容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到承景身边。承景绷着脸闭目养神,云容小心翼翼地问道,“听说……云尊主出现了?” 承景缓缓地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他自己沉不住气,他日身死道消的时候可不要后悔。” 承景这话并没有遮掩,以孟游的修为听的清清楚楚,他顿时怒道,“大师兄,我一直敬重你修为高强,但云尊主是为了救你才出现的,而且他还用灵力治好的你身上的伤,师兄不感恩就算了,如此暗咒他人实乃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承景冷哼一声,“我和他之间只有仇,没有恩。” 孟游气得红了脸,“云尊主何曾招惹过你,师兄既出此言,我可否问一问,师兄和云尊主仇从何来?” 这句话真是问到云容的心坎里去了,他酒后真言虽连累了承景的名声,但罪不至死。承景为何一提起他的名字便被激怒,甚至还会因他害上心魔? “恕难奉告!”承景转身大步离开了,云容只得跟上去,虽然心中有疑问,但最终什么都没有问。 承景面色凝重,上一世修真大陆开始流传云容还活着的时间是十余年后,谢赐首当其冲,成了云容复活后的第一个亡魂。现在云容却这么早就露出了真身,那谢赐呢?会不会很快便像上一世一样消失,然后没多久便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承景忽然抓住了云容的手,云容被他吓了一跳,立刻便发现了对方的不安。 “师兄担心云尊主出现会来寻仇吗?” 承景皱起眉,“那倒不会,他现在应该没能力和我打才对。” 承景心想,云容必定像孟长德说的那样受魔功所害,否则也不会杀了谢赐取走他的内丹,这说明至少在此之前,云容的修为甚至不如只是金丹期花架子的谢赐。 承景说的太肯定,让云容忍不住心中起疑。他见承景似乎还在思考中没回过神来,便试探地问道,“可是云尊主不是打败了石天鹰吗?那不是说明他已经恢复了大乘期的修为了吗?” “不可能,”承景立刻否定,“他今生都不可能恢复大乘期,之所以能打败石天鹰,或许是吃了弑神丹。” 上一世云容直到最后也只有合体后期的修为,而且还是在吞食了弑神丹的情况下,这么快恢复大乘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云容震惊不已,若是没有元风经,他的确今生修炼无望,可承景毫不知情又怎么会如此肯定?便像他早就看清了一切。更让他觉得难以理解的是,承景所说的弑神丹。 “弑神丹?那不是早在几百年前便消失了吗?云尊主又是从何而得?” 弑神丹其实是一种极强的烈性□□,它的主材料是生长在红海边的石天兰。红海在火山山脚,每每火山喷发总有岩浆混入海水中,而石天兰就是靠那岩浆中的物质生长,所以整个修真大陆也只有红海边才有这种花。 但后来火山喷发得一次比一次猛烈,最终淹没了整个红海,自然也烧光了岸边的石天兰。弑神丹的炼制手法十分繁琐,还需要数名修士血祭,便是在石天兰还没有灭绝前,也是难遇难求的东西,更别说在石天兰彻底灭绝的今天了。 承景想了想也觉得不对,弑神丹可以助人修为大涨,可同时它的毒性也会让修士的生命缩短到一个月。云容若是现在就吃了弑神丹,岂不是一个月内便要行动? “或许是我想错了,”承景矢口否认,“总之这阵子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好。”云容笑着拉住他的手,心中却另有思量。 这不是承景第一次说这种话了,之前也几次三番地告诫自己要离云容远一些,但以他现在的身份和修为怎么可能和云尊主扯上关系?可承景说的就好像云容的目标就是自己一样。 但有一点是必然的,云容和谢赐不可能同时存在。 云容又回了一次谢府,他要如约把莫盏的尸体送回谢家。这一次承景没有去,他在城外便停了下来,谢家人对他不太友好,他去了也只会添麻烦。 莫盏的尸体之前被承景放在了储物袋中,云容进城雇了个车夫一路拉到了谢府。谢家下人都见过他,只是通报了一声便放行了。 承景不在,谢家人果然没那么警惕,但当云容拿出那块玉佩时,一家人全都噤了声。谢蕴托着玉佩的手在颤抖,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云容背后的马车上。 谢灵疯了一般冲过去撩开帘子,但他只抱出一具尸体。承景用了些灵力,让莫盏的尸体还保持在临死前的模样,他看上去完整无损,似乎只是脸色苍白了些,好像还是可以醒过来的一样。 谢夫人失声痛哭,谢蕴紧紧地攥着玉佩哑声道,“我就说过不要回去的,不要回去,傻孩子,真是傻孩子啊!” 之前跟在莫盏身边的小斯冲过来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云容的大腿,“谢公子,您是修士,您法力无边,您救救公子吧!他跟您那么像,您们又那么要好,小武给您磕头,磕头。” 谢灵抱着莫盏的尸体扬天怒吼,“我一定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云容不忍地闭上眼,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凡人,怎可能掌控他人的生死?莫盏命中有此一劫,乃他软弱天真的性子所害。如莫盏这般弱小的纯阴之体,身世浮沉又是必然,这世间只要有站在顶端的强者,便会有被踩在脚下冤死的弱者。 这样弱小的人,云容不知杀过多少,有些只是被误伤,有些他也没料到就死了。以前不会在意也根本不会去想,现在却忽然发现一个人离世,哪怕只是个普通人,也会引得这么多人伤痛欲绝。 云容把莫盏送回谢家也算达成使命,谢家人现在显然没有招待客人的心情,而他也要快些回去找承景,于是稍作停留便向谢蕴告辞了。 谢灵还沉浸在痛失爱人的心情中无法自拔,谢夫人的状态也不太好,谢信和小儿子正陪着她,唯有谢蕴还强挺着镇定的面孔送云容出门。 此时的谢家与来时截然不同,处处蔓延着悲伤的气氛,庭院中还能听到有下人小声的啜泣。云容心中难免感伤,安慰道,“谢老爷节哀顺变,莫公子临死前还一直惦念着谢家,必不想看你们如此折磨自己。” 谢蕴叹了口气,“我虽非莫盏的父亲,但他对我一向孝敬,我自是知道他的心意。既然当今圣上不肯认他,我谢蕴便认下他,劳烦谢公子专程把小儿的尸体送回来,受在下一拜!” 谢蕴拱手便要拜,云容连忙拉住他,“受不得,此乃因果,谢老不要折煞我了。” 谢蕴也不懂修真,全当云容说的是真的,他从袖口拿出一个瓷瓶,“公子一次救我谢家于水火,一次冒险带回小儿尸体,于我谢家有大恩。这东西乃我谢家祖传至宝,便送给公子以报此恩!” 云容摆手,“谢老不必如此,我并未出什么力,也算是与莫公子有缘。” 谢蕴只当他瞧不上凡人的东西,立刻拔下盖子倒出一粒瓶口大小的丹药,“这东西本就打算在莫盏加冠之后送与他,我谢家都是凡人,也不需要这东西,可但凡命不由己之人或许都用得上它。我赠与公子也只是希望公子能好好保存,永远不要有让它派上用场的那一天。” 云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是何物?” 谢蕴目光锐利,声声铿锵有力,“弑神丹。” 云容猛地震住,一股寒意从背脊一路蹿到脖颈,让人后颈发凉只觉毛骨悚然。这刺骨的寒意似乎冰冻了他的血液,害他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消失了百年、世间绝无仅有的弑神丹,就如承景之前所言,不费吹灰之力便有人拱手送到了他的面前。 第30章 FONTcolor=#FF0000〔倒V开始〕/FONT 承景知道的太多了。 云容不是第一次发现,却是第一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弑神丹是要人命的东西,若依承景之前所言,自己似乎会吃下它,也就是说——走投无路了。 云容看着手心中那颗与平常丹药并无异处的药丸,平心而论,他不敢保证自己永远不会吞下弑神丹。 若有一日,命将绝矣,他绝不会放那些杀了自己父母的仇人逍遥法外。他不愿为报仇而活,却不代表他就忘记了报仇之事。 云容将弑神丹紧紧地攥进手中,既然拿到了弑神丹便不得不去一个地方了——还仙岭。 弑神丹虽然能帮助修士达到最高境界,但有的人吃下弑神丹能达到化神乃至合体期修为,而有的人却只能达到金丹或是元婴期修为。 这和修士本身的资质有关,如果一个修士的资质注定今生都不可能达到化神期,那么就算他吃下弑神丹,也不过是元婴后期的修为。但如果一个修士的资质可以修炼至合体期,哪怕他现在只有筑基期的修为,也极有可能在吞下弑神丹后达到合体初期的境界。 但有一样东西却可以极大程度地发挥弑神丹的药效——琼怀露。 而这琼怀露就在还仙岭之上的琼怀林中。 无论将来是否真的会用上弑神丹,眼下都还是先把琼怀露拿到手比较好。只是现在承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他想行动极为困难,而琼怀林本身又是一个迷宫,旁人不知道路也很难走到终点,想要吩咐下属去做便更不太可能了。 云容出了城,承景就等在城门外,见他出来起身道,“送过去了?” “恩,”云容面露伤感,“谢家人十分伤心,我于心不忍。” 承景顿了顿,恍然想起了上一世抱着爱人衣冠的自己,但很快他便冷声道,“人各有命。” 人各有命,虽然无情,却也是最让云容赞成的一句话。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自己弱小便怪不得天道无情。 “我们要回神剑宗吗?”云容问道,距离九大门派试练还有半年的时间,也是时该回剑宗准备了。而且,只有承景忙着试练的事,他才有机会逃离他的视线去还仙岭走一遭。 “不,”岂料承景一口拒绝了,“我们先去还仙岭。” 云容顿时震住,一阵寒气从脚底蹿上背脊,他指尖冰凉,声音也有些不正常,“去还仙岭做什么?” “等人。” 承景大步朝前走去,云容站在原地久久迈不开步子。 等人?等谁?他想问,但终究没有问出口,他不知道如果真的听到那两个字该怎么办——云容。 对于承景来说,他并没有想太多。他仔细回想了上一世发生的事,发现最早听闻云容现身的地方就是还仙岭。但那时正值九大门派试练,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时间,所以这消息才传出来没多久,就被门派试练这等大事遮去了风头。 那时并没有多少人相信,承景也根本就没在意。但现在不一样了,若是云容手中真的有弑神丹,定会去还仙岭取琼怀露。承景要等在那,会一会云容。 两人一路向西,谢赐跟在他身后,竟也半响无语。行进半个月,便到了还仙岭。 还仙岭上是一片迷林,属奇门遁甲之术,倒并非是多么有名的奇局。因为千百年来成功走进迷林深处之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但在还仙岭送掉性命的修士人数也远在此之上。 在弑神丹还没有如今天这般稀有的时候,这还仙岭也是十分有名的地方,琼怀露不只能催发弑神丹的药效,也有帮助修士引气通经的作用。 但后来弑神丹伴随着石天兰的灭绝彻底消失,也有了续灵丹这种比琼怀露更安全有效的丹药,这还仙岭便渐渐变得杳无人迹了。 承景和云容都不怕这还仙岭的迷林,因为他们都曾经来过这。 承景带着他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琼怀林的深处。那有一处山洞,洞内是一滩清凉的潭水,山洞顶端有一个一人宽的裂口,阳光斜射进来映衬得内潭五光十色。 潭水四周生长着六七棵琼怀树,这几棵树与外面用来布阵的迷林不同,最纯净的琼怀露就生长在这几棵琼怀树的树枝上。 承景在潭水前的一块石头上坐下,将随身的崩岳宝剑插入湿润的泥土中,双眼盯着洞口便再也没有动过。 云容起初还坐在他身边跟着干瞪眼,后来觉得实在无趣,索性盯着几棵琼怀树看。承景也看出他无聊,便从储物戒中拿出两个瓷瓶递给他。 “这树枝上的露水名唤琼怀露,可助修士引气、汇灵、通经、活血,对你也有些好处,你若实在无趣,就取下一些。记住,琼怀露只能用琼怀枝为引,切不可用手去碰。” 云容看着递到面前的瓷瓶,眨了眨眼睛,接过来。忽然觉得有些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跑到树下去折树枝,小心翼翼地把树枝上的露水滴在瓷瓶中,一上午便收集了满满一瓶。 他扭头去看,承景还坐在那块石头上,目光紧紧地盯着洞口。云容看着他的背影,把一瓶琼怀露都喝掉了。 承景在那坐等了一天,起初紧盯着洞口,后来便开始闭目养神,耳边偶尔能听到谢赐折树枝的声音,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平和。 自从在御仙门经周焕指导后,承景的心境比之以前大有进步,他不得不说周焕这人虽然不靠谱,但确实有一颗好用的脑子。承景觉得自己能看开许多事了,比如说谢赐的名字。 若是以前他定会大发雷霆,又有谁能容忍爱人欺瞒了二十年的名讳呢?但那是上一世的事情了,他就算问了,谢赐也不会知道。 何况就算真的骗了自己又如何?承景自认对谢赐是放不下、离不开,他只能尽力让两人的感情更好,关系更紧密。让那些想伤害谢赐的人,统统付出代价。 承景正想着,怀中忽然一热,一个软乎乎的东西靠了过来。他睁开眼,就见谢赐一张脸红扑扑的,靠在他身上。 哦,他忽然想起来了,琼怀露是会醉人的。 “你喝了多少?”承景捏着云容的下巴,仔细观察着他的脸。 云容往承景的怀里蹭了蹭,亮出三根手指头。 承景有些无奈,“琼怀露也算是药,你怎么一下便喝了这么多?有没有觉得胃里烧?” 他把云容捞进怀里,揉着他肚子。云容能感觉到那宽大的手掌隔着衣料灼热而惑人,他抓着承景的手臂往他的怀里蹭,“烧。” “你还未筑基,这琼怀露对你来说还是过于猛烈了。你若是喜欢就带回去些,每日只在饮水中加上几滴,对你的身体也大有好处了。” 云容点头,但似乎根本没听进去,八爪鱼一样挂在承景身上。承景倒也喜欢,拖住他的背,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发丝。 云容酒量不算好,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他醉醺醺的,脑子里就爱东想西想。 “承景,若是能重活一次,你会做什么?”他问。 承景沉默了,他已经重活一次了,想要做的也不过是和爱人相守到老。 “你会做什么?”承景反问道。 云容搂着他的脖颈,在他耳旁低声道,“我希望你还能喜欢我。” 承景的手一顿,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上一世云容临死前抱着他模样,也是如此相似的话语——若你真能回到二十年前,还会爱上我吗? 承景说不出话来,脑内只是一遍遍地回放着这段他根本不愿想起的画面。但好在谢赐醉人一个,很快便会忘了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问了些什么。 他又问道,“承景,你是怎么知道琼怀林迷阵的破解之法的?” 承景的记忆又一次飘到了远方,“两百年前我曾经来过这里,当时有人指点,便破了迷阵,他也是来寻琼怀露的。” “是个怎么样的人?”云容不依不饶地问。 承景努力回想了一下,其实若不是对方提醒,他已经忘记了当年的事。毕竟对于重活一次的他来说,不止是两百年前这么简单了,他的记忆中有更多更重要的东西存在,早就把当年纯净的时光忘得一干二净。 “是一个……小孩子。” 云容安静地趴在他肩头,目光微垂,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因年幼时被无念控制精神,后来虽然逃到了魔宗,但身体仍旧十分羸弱。两百多年的寿命还仍旧长得像个孩子,不足成人腰腹,他曾一度以为自己永远都长不高了,对无念也十分记恨。 他听闻琼怀露和弑神丹结合,可以激发修士最大的潜能。为了报仇,云容偷偷溜出魔宗,来到了还仙岭。 云容盯着潭边的琼怀树,“你可以讲给我听一听吗?” 承景默了一会,缓缓道来,“当年我来还仙岭是因为接到了宗门的一项任务,那时我还不知道琼怀林是一处迷阵,等我发现自己找不到路的时候,却在树林深处看到了一个人……” 第三十一章 锋利的剑尖指在脖颈后两寸处。 男人垂着眼,冷冰冰地问,“小东西,琼怀枝在哪?” “小东西”的脸顿时耷拉下来,转过身,鼻子贴着剑尖,“你在叫我?” 云容发现后者似乎对自己敢转头正对他的剑这一点颇有兴趣,对方挑了挑眉,如冰川一般冷峻的面容带了几分讥讽,“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东西么?” 他是人,不是东西,而且也不小,他已经两百三十一岁了! 云容仰头看着对面高大的男人,感觉自己的颈椎要断掉了。这人境界不稳,看样子刚筑基没多久,这么推算也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在他面前简直就算小娃娃。自己可已经是金丹期的修士了,这个男人应该自称晚辈才对。 云容觉得这人很没礼貌,但还是好声好气地说,“我也在找出口,并不清楚。” 对方却不依不饶,“你在找什么?” “琼怀露。” “带我去。” “我不知道路。” “你想死吗?” “……” 怎么会有这种人! 云容努力睁大眼睛瞪着他,以表示自己的不满。只是他看上去不过十一二的年纪,相由心生,又显得温吞儒雅,他瞪了对方半天,男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云容很不高兴,转身便走,结果那人就跟在他身后。他走,对方也走,他停,对方也停。 云容憋了口气,也不说话,就在前面埋头走。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云容指着身旁一棵歪曲的树问道,“这里是不是来过?” “哦,是么?” 云容不说话了,又往前走,很快便又看到了另一棵长相十分相似的树,“这棵和刚刚那棵有哪里不同吗?” 承景看了一眼,“你在问我?” 云容笑眯眯地问,“这里还有别的东西吗?” 承景觉得他这话有点耳熟,云容一语道破,“你根本就没看路吧!” 承景觉得这小娃娃的话很有意思,“你在带路,我为什么要看路?” 云容简直不明白这人到底是心大还是无脑,竟然心安理得地让他一个陌生人带路,难道就不怕自己对他图谋不轨吗? 似乎是看出了云容的想法,承景难得机灵一次,“难道你打得过我?” 云容黑了脸,这个以貌取人的家伙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就算琼怀林的迷阵让进入其中的修士都不能使用灵力,但自己毕竟是金丹期修士,还比对方多活了几百年,这人怎么想都不是他的对手。 “你是哪个宗门的?” “神剑宗。” 云容的脸色顿时冷下来,神剑宗的现任宗主就是他的杀父仇人,他之所以会来还仙岭也是为了拿到琼怀露,为父母报仇。所以,云容先入为主地认为,神剑宗就没有好人。 他冷哼一声,“哼,难怪。” 云容不想再跟这个人在一起了,遥遥一指指向那棵弯曲的树,“看见没?这棵琼怀树是这迷阵的阵眼,琼怀林中一共有一百九十八棵这种阵眼,你数三棵树向右拐一次,六棵拐第二次,九棵第三次,如此再重复,每逢三六九转一次弯,天黑之前就能找到阵法中心的琼怀树了。” 云容的话对于承景来说就是天书,他只听到一堆“吧啦吧啦”,然后在对方说完后,抬起剑,“带路。” 云容看着又一次指到眼前的剑,忽然很怀疑对方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很快,他便叹了口气。算了,这人一看就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若是把他丢在这里,免不得一会就被树精吸食了真元。 云容不再说什么,专心致志地数着阵眼。时间匆匆而逝,转眼间天上乌云密布开始下起雨来。琼怀林枝叶茂密,起初倒也不觉,后来空中雷声滚滚,雨势也越来愈大。 忽然,一道惊雷劈下,竟劈到了两人不远处的一棵树苗,立刻着起火来。 承景不以为意,转头却见他的带路小童子正绷着身子,紧张地看向四周。 承景问,“怎么不走?” 云容干巴巴地道,“树精马上就会过来,我在想我们要逃去哪里。” “树精?” 云容憋了半天的火气终于要忍不住了,“你来之前难道没有看看有关琼怀林的文献吗?琼怀林中的一百九十八个阵眼,每一个都是一只树精!而且,他们最讨厌火!” 因为怕火,所以十分厌恶,只要林中有了火光,平时安静的树精们便会一哄而上,将林中所有修士全部绞死,这才是琼怀林异常凶险的真正原因! 云容心中正着急,却见一旁的男人眼中满是兴奋。 “那不是正好?”男人一把抓起他,夹在腰侧,“你刚刚说那些树精是阵眼对吗?” 云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挣扎着想下去,“你想做什么?” 承景用牙齿要住剑鞘,猛地拔出剑,深邃的眸中映着艳丽的火光,“毁了他们!” 云容立刻道,“别开玩笑了!那些都是生长了百年千年的树精,最差的也相当于修士的金丹后期,你现在不能使用灵力,根本不可能打过!” 头顶传来男人轻轻的呵笑声,“谁告诉你,我不能使用灵力的?” 眼看着又一道雷劈下,承景竟然迎了上去,雷劈到剑尖上顺着剑刃蜿蜒而下,腾地擦出了火光。承景举剑挥下,一只迎面冲来的树精顿时被劈成了两半! 怎么可能? 云容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琼怀林可以压制修士的灵气,这点毋庸置疑。可这人竟然能想到了引用天雷中的灵气,而且还顺利地将这灵气化为己用! 云容略一思索,震惊道,“你是火灵根?!” 承景咧开嘴,那微微勾起的嘴角映衬着火光,“刚巧,我最喜欢火。” 百年难遇的火灵根,便如同他的风灵根一般稀少。若是纯正的火灵根,的确有可能不受雷火所伤,可那毕竟是天火,这未免太艺高人胆大了! 云容胡思乱想之际,承景已经解决了第二只树精。但是,周围苏醒的树精越来越多,地面也跟着裂开一道道的缝隙。 云容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立刻道,“树精行动速度缓慢,但树枝却十分灵活,你利用天火的灵气御剑,从下至上穿过它们。” 承景扫了他一眼,下一道天雷劈下,他立刻御剑而行。从树精的根部直冲云霄,数十根树枝紧随而上。 “下去!”云容道。 剑光直转而下,树枝跟着俯冲,结果正好与下一波追来的树枝缠在一起,打成了结。 承景看了眼身后相互纠缠挣扎的树枝,不禁揉了怀中的小人一把,“不错。” 被摸了毛的云容黑了脸,在两人又一次冲到半空中时指着某处道,“看到那些会动的树精了吗?在那些树精的正中央便是琼怀露的所在之地!” 拜那些乱动的树精所赐,正中央那块安静的地方十分好找,不多时,两人便甩开树精停在了山洞门口。 云容是第一次来琼怀林,看到被修士广为赞誉的仙树琼怀树时,内心不禁有些澎湃。 “原来,真正的琼怀树,竟是生长在这般仙境的地方。”云容打量着四周,潭水清澈透绿,五光徘徊,十色陆离。 有了它,自己或许就可以向宗主讨一颗弑神丹,为父母报仇了! 云容攥紧拳,站在谭边的泥石上,踮脚这下一根树枝,然后用树枝将叶片上的露水一滴滴引到瓶中。 承景见他这样太慢了,费了半天力竟然只采到那么一点。于是走过去,一拳打在了树干上。 琼怀树一晃,树叶上的露水下雨一样哗啦啦地洒下来,云容顿时被淋湿了一身。 云容面露愠色,“你干什么?” 承景道,“你那样要采到何年何月。” 云容一听更是生气,“琼怀露乃仙家圣物,只能用琼怀枝做引,你只知乱用蛮力,好好地毁了一树的琼怀露!” 云容低头看着自己被打湿的衣服心疼得不得了,这琼怀露并非是一日露水,多需灵气孕养个一年半载方可,结果都被这莽夫给毁掉了! 好在还有其他琼怀树,云容瞪了他一眼,跑去另一棵树下,只是其余的几棵树长势都有些高,他个子矮踮起脚尖也够不到。 承景看他小小的个子险些掉进寒潭中,跟过去抓起他的后衣领,将人举起来。 云容突然身体腾空还没反应过来,一滴大大的琼怀露便送到了眼前,他顾不上埋怨承景,连忙拿起小树枝将琼怀露引到瓷瓶中。 承景见他那副急切的模样,问道,“你要琼怀露做什么?” “当然是提升自己的实力!我要向宗主讨一枚弑神丹,琼怀露可以最大程度发挥弑神丹的药效,这样我就可以……”云容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自己解释得有点太过详细了。他撇了撇嘴问道,“你不是也一样吗?来寻琼怀露,无非是想提高自己的修为,去打败自己原本打不过的人吧!” 承景坦然道,“我只是选了宗门任务中最难的一个而已。” “为什么?”云容好奇地问,“你难道就没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想打败的人吗?” 承景睨了他一眼,“我修炼只想成为最强的那一个,至于要打败谁我还没有想好。” 云容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他,那人的手臂很长,笔直地将他举起来。男人那双在战斗时闪亮的眸子此刻微微低垂着,看上去漫不经心,似乎对这令多少修士垂涎的琼怀露毫无兴趣。 云容怔愣一瞬,很快便笑起来,自从进了琼怀林便一直郁结心中的不顺似乎突然便茅塞顿开。 天地之大,孟长德和无念不过是渺小的沙粒,根本不配成为他修炼的目标,更不配他刻意去牺牲性命。父母在天之灵也定不愿他为了报仇草草结束一生,是他修炼时杂念太重,才会这么久都无法参透《十四经》第四重。 云容看了眼手中的瓷瓶,向后一抛丢入寒潭中,“谢谢,这东西,我不需要了。” “确定?” “自然,”云容自信满满,“等我变强后,会去挑战你的。” 承景这才来了兴致,挑眉道,“神剑宗,承景。” 第三十二章 “后来呢?”云容趴在承景的肩头,低低地问。 “不知道。”承景回想了一下,“我们离开了还仙岭便分道扬镳了,后来便再也没有见过。” 云容微微抬了抬嘴角。而他,却因为这次意外的邂逅,心境进涨不少,回到魔宗便顺利冲击了元婴期。 他开始忍不住想去关注一下承景,他羡慕对方可以活的那么恣意洒脱,又欣赏他的率性而为。听闻承景成功晋级会跟着开心,闯祸受罚也跟着无奈,被人陷害,更会愤怒担忧。 晃晃百年,飞升之际忽然心有所念。 “若能有一世相守,远胜无尽仙途。” “嗯?”承景没太听清楚,再一看,谢赐已经趴在他怀中睡着了。 他的脸蛋微微泛红,虽然有些可怖的疤痕,但睫毛却纤长浓密,轻轻盖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承景看着他安静的模样,有时也会忍不住想,谢赐本来长什么样子? 上一世,直到最后谢赐也没能突破元婴期,也自然无法修复自己身上的疤痕。但这一世不同,承景发誓会保护好他,所以一定有机会让谢赐成功结婴。 若没有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他的爱人也定然是眉清目秀,惊为天人。 可再一想,承景又觉得谢赐现在这样也很好。仅仅属于自己,又这样温柔而乖巧地依赖着自己。他是不在乎那些疤痕的,但他不想任何人窥伺自己的爱人。 可谢赐或许很想恢复容貌吧!若是谢赐想,他就答应好了。 承景愉快地想着。 承景在还仙岭等了七日,自然没有等到云容,而剑宗的召回令却已经催了两次。离九大门派试练只剩三个月,各宗门的弟子都在启程,于是两人也离开还仙岭,回到了神剑宗。 此时距离他们当初下山去寻石天鹰,已过了三年之久,当时被石天鹰毁掉的山门神柱已经修好了。门内弟子往来匆匆,似乎都在为门派试练做准备。 承景刚回来,孟长德派来的传信弟子便到了。承景不想去,直接把那弟子打发走了。 云容虽然不喜孟长德,但为大局着想只能劝道,“师兄离开宗门三年,宗主为师,尚且知道传唤你,师兄为徒,若是不去,难免落人话柄。” 承景皱着眉,想到幽谭秘境开放时还需要各宗门的宗主签名,这才勉强迈出门口。 进了正殿,除了孟长德,孟游也在。他站在一旁,急切地看了承景一眼,似乎想暗示什么。 承景向来不屑于这些小动作,只是扫了他一眼便向孟长德行礼道,“师傅。” 孟长德一脸慈爱,连忙朝承景招了招手,“景儿,你这一去三年真是辛苦了。” 承景上一世已与孟长德断绝关系,也许久没回神剑宗,此时看到对方关切的样子只觉浑身别扭。他压低头,没有过去,“弟子此次未能从石天鹰手中夺回尸首,待出了幽谭秘境,弟子会带着谢赐再行下山。” 孟长德听到承景越过了门派试练,直接提到幽谭秘境,心中便有不快。他眯起眼,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分外担忧,“哎,石天鹰道行颇深又有些手段,我也未曾想到他竟深入皇宫,与真龙天子扯上关系,你们行事难免受阻。只是……” 他顿了顿,又叹了口气,“只是,云尊主的尸体对我们九大宗门来说非常重要。百年一度的门派试练今年终于轮到了神剑宗,我打算趁此机会再次联合九大门派一起围剿魔宫,云容的尸体若是一直在石天鹰手中,我剑宗难以服众啊。” 承景沉默不语,剑宗能不能服众与他何干?孟长德想联合各宗门攻进魔宫才是别有用心。 孟长德见承景无动于衷,又暗示道,“你这三年虽然在寻石天鹰,可看你修为小有长进,也算没有落下修炼。但你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九大门派中修为在你之上的也不在少数,这些年御仙门崛起,其门下弟子也不能小觑。你切不可因自己晋升化神期便沾沾自喜,须知一切皆有变数,幽谭秘境开放了几百年,也已经没什么好东西了。” 孟长德抿了口茶水,慢声细语道,“罢了,不说这些。你此次下山可惜没能带回云容的尸体,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赏三千中品灵石,宗门贡献十点,三年内免接宗门任务。哎,我本想着以你的能力定是不会失手,届时我也可名正言顺地升你为首席弟子,可惜现在……算了,你一路奔波,退下休息吧!” 承景总算听明白了,孟长德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让他主动放弃九大门派试练,下山继续去和石天鹰拼命。哼,真是敲得一手好算盘! 且不说那尸首根本就不是云容,便算是云容真身又能如何?幽谭秘境中的长生丹才是承景所求,任何东西都闭上谢赐的性命,神剑宗的首席弟子他才不稀罕! 承景俯首,据实道,“我与孟游师弟在与石天鹰斗法时,云容曾出现过,是孟游师弟亲眼所见。” “什么?”孟长德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威严尽显,“你说云容他还活着?” 承景点头,“孟游师弟可以作证。” 孟长德立刻怒目看向孟游,孟游一哆嗦,很快他便看向承景气得攥紧拳,“大师兄,没想到你那日说的话竟是真的,你非但不感谢云尊主的救命之恩,反倒处处坑害他!” 承景一派淡然,“我身为凌云山大弟子,把宗门兴衰放在第一位有何不对?” 孟游气得还想说什么,就被孟长德怒斥一声,“孟游!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这等大事竟也敢欺瞒不报,是不是将来那魔头想杀我,你还要为他递上刀?” 孟游心中委屈,“父亲这是什么话,孩儿何曾如此不孝。更何况云尊主并非善恶不分之人,父亲宅心仁厚,为修真大陆的仙家长者,云尊主怎么可能会杀您?” 孟长德被孟游的话气得半死,只恨自己这儿子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偏偏看上那活不成了的云容。要知道云容这些年看上去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但心里可是恨不得他死,他怎么可能放云容一条活路? 不过……若是能彻底废掉他的灵根,留给小儿当个玩物倒也无不可。 承景不想听他们父子毫无意义的争吵,匆匆告辞便离开了。承景回到自己的住处,却没见谢赐迎出来,推开里门,才发现对方蜷缩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谢赐最近十分嗜睡,便是清醒时与自己说话,承景也能看出他眉眼间的疲惫。起初,承景以为是被那日他与石天鹰斗法的灵气所伤,可现在时间已过去三月有余,谢赐的状况却并没有好转多少。 承景放下佩剑,怕剑身上的寒气伤到他。自己轻手轻脚地在床边坐下,把谢赐抱进怀中。谢赐脸色偏白,显得一双细长的眉毛如墨点过,他的身体也有些发凉,可自己也不知道盖被子。明明平日里是那般成熟聪慧的性子,可偏偏对这些作为凡人生活的技巧十分粗心。 承景轻轻地吻了吻他,云容迷迷糊糊地也就醒了。他并不缺觉,只是总是觉得很累,有时靠在哪里一会便睡着了。这次也一样,他本来只是想躺在床上歇一会,可竟然一直睡到承景回来还不知。 “师兄,你回来了。”云容揉了揉眼睛。 承景见他睡了这么久还是无精打采的样子,有些担心,“你最近看上去脸色很差,是不是病了?” 云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他以为凡人生病都是会发热的,“没有,大概只是天凉了,便有些困乏。” 承景拉过他的手,缓缓地渡了些真气过去。云容顿时觉得自己冰冷的身体似乎好了很多,承景见他面色似有红润,便朝屋内随手一指,一团火焰突然亮起,渐渐化成了一个火巨人的形状。 “这屋内寒气太重,你才面色不佳,这火人是我真气所化,不会伤你,你若是冷了可以靠在他身上。”承景盯着火人看了一会,又补充一句,“我在的时候,就不要靠他了。” 云容有些愕然地看着那火焰组成的人形,说是人形大概只是因为它有四肢,可以直立行走。但这火人脸上毫无五官,也不分上下身,浑然一体又全身冒火就有些吓人了。 云容拉着承景的手,“这火人太显眼了,我总不好去哪里都带着,而且……这火人看久了总觉得心里发毛。” 火人似乎很伤心,垂下脑袋,只是他全身都是火,此刻低下头让人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身体,就像断了脑袋一样。 承景似乎也觉得这火人不太好,他把火人收回来,摊开云容的手,在手心处一点。 云容只觉手中突然一热,十分温暖,一只手掌大小的小兔子正趴在他的手心中。这只小兔也仍然是火焰组成的,只是这次不只有一双黑灵灵的小眼睛,还有一个圆滚滚的火焰做的尾巴,它蜷缩起来就像一个火团,十分惹人喜爱。 云容呆愣愣地眨了眨眼睛,情不自禁地把兔子举到眼前,小兔子转过头盯着他看了一会便缩成一团,趴在他的手上。 这东西好像和他的身份气场不太符吧……虽然,这只小火兔真的很可爱! 承景显然也这么觉得,这只小兔子和谢赐一样软软的讨人喜爱,而且谢赐还可以走到哪捧到哪,他光是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可爱的不得了。 “你喜欢就送给你,左右这么小一只也不会耗费我多少灵力,它可以一直陪着你。” 云容心中一暖,明明只是一只真气化形的火兔,可却好像是承景要一直陪在他身边一样。云容眨着眼睛,觉得这一刻心中是那么幸福,热腾腾的火焰仿佛将浑身的血液都复苏了。便是有一天真的无法回到现在,他也一定要记住这一天,自己有多么开心。 “谢谢你,”云容笑着看向他,“真的,很谢谢你。” 第三十三章 为了准备门派试练,承景每日忙于修炼,有时云容一连好几天都看不到他。反倒是白阙主动找上门来,问他要不要一起修炼。 云容已经不记得这名弟子了,还是对方向他解释过才隐约有了些印象。这人正是当初承景去驼石峰找他宿舍时,为他带路的那名弟子。只是云容记得,他当时在驼石峰还未筑基,现在却已经是筑基后期的修士了。 白阙这三年长高了不少,他听说谢赐回来了十分高兴,只是他没想到谢赐一走三年,修为却毫无长进,不免有些尴尬。 云容觉得这孩子秉性单纯,安慰了他几句,便跟他一起修炼去了。 百年一度的九大门派试练,只有金丹期以上的弟子方可参加,云容还差得远,但像白阙这种筑基后期的弟子便很有希望在试练开始之前冲级。 云容此时虽然修为不高,但修道的知识却可以给白阙指点一二。云容不好暴露太多,只是隐晦地提点几句,但白阙心思玲珑,云容每次说话他都听得格外认真。 眼看着门派试练将至,白阙终于晋升到了金丹期,对云容连连道谢。 “谢师弟,这次真是多亏了有你提点,不然晋级一事我还当真没有把握。”白阙对他拜了又拜,十分高兴。 “白师兄本就悟性颇佳,不必过于自谦。” 白阙知道对方不想惹人注目,也便没再推辞,只是有些惋惜,“师弟见解独到,日后必成大器,只可惜了眼下时间紧迫,恐怕赶不上门派试练了。” 云容捧着小兔子笑笑,“多谢白师兄关心,谢赐并无所求,门派试练去不去都是一样的。” 白阙看到他一直不离手的火兔,很快便想到三年前,承景在排名战上不惜放弃云鹰,为谢赐求得五枚护身符的事。想来平日定然是极疼他的,也不会缺什么东西。 “人家有大师兄罩着,当然不需要和我们一样挤破脑袋地去参加门派试练。”一个声音突然传来,很快便从树荫后走出几个神剑宗的弟子。 为首的男人生的浓眉大眼,身材略显矮小。他身边跟着一个穿着水蓝色长裙的少女,后面还有三四个弟子。 “咦,这人是谁?怎么还遮遮掩掩的?”少女好奇地盯着云容脸上的黑纱看,她年纪不大脸型偏圆,此时歪着头看上去娇小可爱。 男人答道,“蓝儿师妹入门不久尚且不知,这人可是大师兄的心头肉,大师兄本来已多年未参加排名战,却为了他专门留在宗门中,放弃了价值连城的云鹰,只为给他讨几张保命符。” 男人轻蔑地瞥了眼云容,下巴简直要扬上天。他话锋一转,不怀好意道,“不过,大师兄那么‘疼爱’你,怎么连几颗筑基丹都不舍得给你吃?” 他身后的几名弟子顿时跟着哄笑起来,“该不会只是拿你当免费的暖床吧?” 另一个笑道,“别这么说,或许是大师兄真的买不起呢!不然怎么需要私下里去侍奉云尊主?” 几人又是哈哈大笑,云容的目光冰冷下来。 他一直知道因为自己的关系,有人在背后说承景的闲话,可从没想到竟是如此严重。区区一个金丹初期的弟子私下里便能对承景出言诋毁,难怪承景会这么讨厌自己。 白阙见他脸色不善,忙道,“周亮!你这人真是好不讲道理,当初若非谢师弟及时拦住大师兄,你哪里还有命进凌云山?现在跑来说风凉话,可还记得自己当初求饶的模样?” 周亮闻言气红了脸,他在驼石峰时和谢赐本是舍友,谁知这谢赐巴结上了承景,自己莫名其妙就挨了一顿打,时至今日还能听到有弟子背地里耻笑他。 “少在那狗仗人势!”周亮骂道,“这是我凌云山的家务事,你采晴峰的人来凑什么热闹!我不屑与你一般见识,你可别得寸进尺!” 云容忽然笑了两声,声音清脆惹人注目,“凌云山何时成了你说的算?弟子中便是没有大师兄,也还有孟师兄,反倒是你,我连名字都没听过。” 周亮气得半死,指着云容叫道,“谢赐!你今天休想离开,我要让你知道,这凌云山即便不是我做主,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不会走的,”云容下意识地看了眼天边的太阳,“大师兄很快便会来找我,倒是你,看来也很想见一见他。” 周亮一个激灵,气势顿时小了不少。他佯装自信地试探道,“你以为我会听你胡说八道吗?大师兄在静堂闭关已有半月,怎么可能这么巧就在今天出关?” 云容泰然道,“你大可以不相信,就看是你的动作快,还是大师兄的动作快了。” 周亮不禁一顿,谢赐看上去实在太信誓旦旦了,一点都不像作假。如果承景真的要来了,他们还是赶快离开比较好。 周亮正犹豫着,就听身旁的蓝儿道,“周师兄你看,他手里的小兔子好可爱呀!” 周亮一瞥,果然看见谢赐手里捧着一只圆滚滚的小兔子。他眼睛一转,威胁道,“谢师弟,你还是别说大话了。先不说大师兄恐怕还未出关,便是他真出关了,眼下宗门这么忙,他也未必顾得上你。九大宗门的人已经陆续到访,便是大师兄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惹乱子。” 云容微微勾起嘴角,明明什么也没说,周亮却觉他那副样子极尽嘲讽,当即怒道,“谢赐你别不识抬举,我蓝儿师妹看上了你手中那只兔子,只要你把那兔子交出来,今天我们就放你一马。” 身后的几个弟子顿时亮出剑跟着起哄,云容目光微冷,手上摸了摸火兔暖暖的毛,“那你便试试看吧。” 几人受到挑衅立刻冲上来,白阙刚想拔剑挡在谢赐面前,眼前便忽然闪过一道残影,身旁的人已经不见了。 谢赐如鬼魅一般穿入人群绊倒两人,他根本没有使用武器,只是并指在周亮的肩胛骨处一点,周亮顿时疼得呲牙咧嘴,捂住肩膀跪在地上。 白阙目瞪口呆地见谢赐一瞬间便解决了五人,这些人虽然修为不高,可谢赐他还没有筑基啊!而已是金丹初期的周亮在他手中却如毫无反击之力的娃儿,让人震惊不已。 五人纷纷倒地呻吟,转息之间便只剩下那名少女还站在原地,她看着突然站在自己面前的云容,翕动着唇说不出话来。 “你喜欢这个?”云容举起手中的兔子。 蓝儿看着面前这个和煦温柔的男子只觉毛骨悚然,她连连摇头。 “你若是喜欢就送给你罢!”云容拉起她的手,把火兔压在她的手上,蓝儿顿时发出一声惨叫,手心瞬间被那火兔的火焰烧得鲜血淋漓。 云容面不改色,“免得你学不会,别人的东西碰不得。” 周亮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蓝儿的双手烧出了血泡,自己却不知中了什么邪术,连手都抬不起来。只得怒骂道,“谢赐!你今天惹到我,日后别想好过!你真以为大师兄能护你一辈子吗?你总能让我逮到机会!” 云容却似没听见一般,转头对白阙道,“白师兄,今日还要迎接九大宗门的人,我们走罢!” 白阙怜悯地看了周亮一眼,然后高高兴兴地和云容跑了。 * 百年一度的门派试练会轮流选择九大宗门作为主场,而今年刚好轮到了神剑宗。孟长德十分重视,提前三个月便给各宗门送去了请帖,又专门建造了几个宫殿供各宗门使用。值得一提的是,除了九大宗门外,个别修为在金丹期以上、化神期以下的散修也可以参加。 虽然为了确保比赛公平,在门派试练的规则上多有限制,但主场弟子不可避免的会因为地形熟悉而占有很大的优势。所以各大宗门一般都会带着参赛弟子提前一个月抵达主场宗门,为的就是能够让弟子了解一下比赛的地形。 云容和白阙赶到时远远地便看到一排亮闪闪的法杖,今天到访的竟然是九大门派之首的般若门。 孟长德正和般若门门主道化大师寒暄,无念大师就站在他的左后方,一手持法杖,一手持念珠,泰然地闭着眼。似乎任何话语都入不了他的耳,任何风吹草动都惊不了他的心。 无念早就已经不是般若门的门主了,他年纪大了便退位让贤,现在则是类似于般若门宗师一样的存在,不仅在门内颇受爱戴,在修真大陆也是德高望重的泰山北斗。 孟长德见了无念也要恭恭敬敬地鞠上一躬,“没想到无念大师也能到场,我剑宗真是蓬荜生辉,还望大师在剑宗一切习惯。” 无念没有说话,他仍旧闭着眼,不紧不慢地数着手上的念珠。脸上松弛的皮肤形成一道道凹陷,就像他所经历过的风雨。 众人似乎都已经对无念的超然世外习以为常了,道化大师代他答道,“孟宗主不必多礼,我等只为锻炼弟子而来,神剑宗的礼遇已经十分优厚了。” 孟长德听了很高兴,云容则忍不住冷笑,孟长德与无念两人看上去毫无交流,可又有谁人知道,他们私下里净是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无念似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睁开眼睛看过去,云容连忙低下头,只觉那锐利的目光在自己的头顶一扫而过,一个浑厚的声音却突然从天边响起。 “老朋友到访,我燕回岂有闭关不见之礼?!” 伴随着这震耳欲聋的声音而来的,还有一片充足的灵气,这是拥有千年无上修为的剑尊才拥有的灵气,在场的每个人都多多少少受了这灵气照拂,一些弟子甚至当即开始打坐,竟隐隐有冲关之势。 一男子突然从天而降,神剑宗的山门都跟着一颤。他身材高大,九尺有余,背后背了一把宽刃断剑,一身粗衣略显邋遢,但裸露在外的肌肉却异常发达。 无念大师这次终于抬了眼,目光悲喜不分,“燕回。” 这人却是剑宗闭关几百年的门派宗师,当今修真大陆剑修第一人的燕回老祖。 第三十四章 燕回老祖是和无念大师同一时期的高手,位居剑修第一人榜首有千年历史。他虽性格粗暴让人生畏,但为人刚正不阿,在剑修中十分有威望。 燕回是剑宗的第一任宗师,也是目前唯一一位宗师,而自从与他同期的宗主仙逝后,他便常年闭关,几百年都不见得出关一回。没想到这次九大门派试练,竟然还惊动了他老人家。 云容心道不妙,孟长德却高兴万分。 燕回出山了!有剑宗宗师燕回老祖坐镇,还何愁联合各大宗门围攻魔宗?燕回向来憎恨魔修,肯定会大力支持他,到时魔宗的那些法宝还不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孟长德激动得连忙朝燕回行了个大礼,“剑宗第十九代宗主孟长德见过燕回宗师!” 有宗主带头,其余弟子也接连跪下行礼,一时整个山门口的剑宗弟子跪倒了一片,便是皇上朝圣也不见得有这般壮观。 燕回点了点头,十分满意,“都起来吧!百年一次的门派试练,九百年才轮上我剑宗一次主场,你们可要好好修炼,有功者我燕回绝不会亏待了他。” 无念又闭上了眼,“你还是老样子,直言快语。” 燕回闻言大笑几声,朝他伸手,“大师,请!” 道化大师带着门下弟子和燕回浩浩荡荡地进了山门,云容低着头陷入思绪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无念状似无意地投在他背后的目光。 “我要走了!”白阙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云容问,“去哪?” 白阙唉声叹气道,“燕回老祖出山了,我们采晴峰肯定又要忙活了呗!” 采晴峰在神剑宗的地位略低,平时最主要的工作便是接待来客,上到主峰的茶水,下到外门弟子的食宿都由采晴峰打理。所以,现在燕回老祖出山,他们定然是要忙碌一番的。 白阙又自哀自怨地叹了口气,“可怜现在采晴峰为了接待各大宗门就已经忙得闲不下来了。” 云容轻笑一声,“左右我也无事,就去帮帮你吧!” 白阙顿时高兴地拉住他的手,“谢师弟你真是大好人!有什么要求,师兄一定满足你!” 云容心念一动,面上笑容不减,“要求倒是谈不上,不过……燕回老祖威震四海,气度不凡,我刚刚过于紧张,都没有看到他的真容……” 白阙怔愣一瞬,然后哈哈笑出声,“这有何难,不用太感谢我。” 白阙虽然修为不高,入采晴峰的时间也不算长,但心思活络,和师兄弟的关系处的很是不错,他一出手就帮云容觅得了一个好差事——掌灵灯。 修士耳聪目明,本是不需要掌灯的。但修士用的灵灯又与凡人不同,它以灵力和符咒为燃料,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按照剑宗的规矩,九大门派齐聚又有燕回老祖出山,需要掌灵灯以示尊敬。 若想保持灵灯一直燃烧,便需要修士在一旁守着,用灵力和符咒来维持。所以,负责掌灵灯的弟子是不用退出大堂的。云容虽然不能使用灵力,但掌灵灯所耗费的灵力完全可以用灵石来代替,而这光明正大地接近燕回和孟长德的机会却是千载难逢。 也算运气好,等轮到云容入殿掌灯时,道化和无念都刚刚离去。燕回正和孟长德谈话,孟游显然也才刚刚过去。 云容点燃灵灯,忽听燕回大喊了一声好,他下意识地朝石柱后面躲了躲。 “好啊!真没想到!过了七百年,我剑宗竟有后人能亲手斩下魔头,简直大快人心!孟长德,你做得很好!”燕回高兴地站起身来,他声音本就洪亮,这下更是传遍了整个大殿。 孟长德虽对燕回直呼他名有些不满,但还是毕恭毕敬地道,“老祖言重了,铲除魔修,匡扶正道,本就是我九大宗门的职责所在。然,现在修真大陆平静太久,九大门派也都渐渐适应了与魔宗平起平坐,毫无斗志。晚辈虽有心联合,行动起来却处处受阻。” “还有这等事?”燕回顿时怒道,“既同为九大宗门,竟然不思进取,甘愿与那肮脏卑贱的魔修平分山河,让人忍无可忍!” 孟长德没想到自己才说了一句,燕回就如此气恼,本来准备好的话顿时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老祖莫恼,其实这事也不全怪九大宗门。那云容虽是魔修,可却有大乘期修为,虽说论单打独斗,晚辈拼上一条老命,也并非全然不是对手。可那魔修奸险狡猾,用计陷害。晚辈只得联合无念大师一同出手,这才逼得他爆体而亡。” 云容心中冷笑,倒是不知谁才奸险狡猾,设计陷害,技不如人,伶牙俐齿却是比谁都厉害! 孟长德重重地叹了口气,“这魔修真是心狠手辣,对自己竟也没有留下一个全尸,九大门派的人与云容平日交流甚少,很难辨别出那尸体的真容,又都对那食人心脏、血祭魔功的云容忌惮不已,都不敢贸然与我剑宗合作,只怕那云容还没死,回来找他们寻仇。” 燕回猛地拍塌了精致了血灵玉长桌,气得双目通红,“这群胆小怯事的废物!区区一个魔修竟让他们怕成这幅样子!那尸体今在何处?看我用溶血幡打得他原形毕露!” 孟长德下意识地问道,“溶血幡?” “你不是说那魔童食人心脏、血祭魔功吗?”燕回睨了他一眼,“但凡有食人心血者,都逃不开我的溶血幡。那尸首究竟是不是魔头,我当着九大门派的面用溶血幡一探便知!” “万万不可!”孟长德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本以为云容现在下落不明,那尸体又惨无人形根本不可能辨别,已是万无一失,可没想到这燕回老祖语出惊人,手中竟然还有能探魔修的溶血幡! “啰嗦!”燕回怒气冲冲地打断他的话,“我在问你尸体现在何处!” 孟长德咚的一声跪下身,忙道,“都怪晚辈疏忽,那日晚辈本想用那魔头的尸体引来魔宗余孽,九大门派的人也都在,正好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可谁曾想却被一直痴心炼丹的石天鹰夺了去,晚辈本想亲自去夺回尸首,可无奈剑宗基业实在离不开人。小儿见我忧虑过重,便自告奋勇下山去寻,可却不是那石天鹰的对手,被打成重伤,那魔头此刻恐怕……已经进了炼丹炉。” 孟长德这时还不忘把功劳敛去,丝毫没提承景在孟游之前下山的事。 燕回怒吼一声,大殿内几个掌灯的弟子都吓得跪了下来。燕回指着孟长德骂道,“你好歹也是一宗之主,有合体期的修为,九大宗门的人都在场,难道还留不住一个死人?” 孟长德一时语塞,哪知孟游突然跪下身来,“老祖息怒!那石天鹰悖逆天道,枉顾因果,常年混迹于凡人之中,攀附真龙天子,强加气运。九大宗门的人虽然不畏因果,可修士有戒律不可干预凡人,这才对石天鹰几番忍让,没想到却被他人怀疑云容尸首的真身,让父亲枉背骂名。现在尸体恐怕难以寻回,可讨伐魔宗却不能停下,还望老祖主持大局,还父亲一个清白!” 云容瞥了眼孟游,只见他跪的笔直,语速虽快却条理清楚,与那日在皇宫中判若两人。 燕回盯着他看了一会,问道,“你就是孟游?” 孟游俯首拜下,“正是弟子。” 燕回大笑两声,一下子又变得十分爽朗,“这事虽出了差池,可到底还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不过一具尸首,给他又如何!有我燕回在,难道还做不了证?你且放心,这次只要能成功讨伐魔宗,我便收你为真传弟子!” 孟长德震惊不已,宗师的真传弟子那可就是下一任宗主!一个名头比自己说一百句话都管用!那承景再厉害能厉害过燕回么?打不过燕回,他根本做不成宗师! 孟长德没想到竟然还能喜从天降,更是暗暗发誓此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此时再看,这云容的“尸首”不仅万万不能要回来,还得巴望着石天鹰能练出个好东西来。这样才能证明,那丹药的药引就是修真大陆唯一的大乘期修士云容。 孟游笔直地趴下去磕了个头,“多谢老祖厚爱。” 燕回见孟游懂礼数,识大体,对这个准徒弟颇为满意,当即大笑两声,“好好,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山修炼。你且筹划着,无事不要来找我。” 孟长德忙道,“门派试练老祖是否会到场?” “那是当然,我剑宗怎么能被其他门派比下去。”燕回说着大步跨出门外,孟长德挥了挥手,这些掌灯弟子也都跟着出了门。 云容走在靠后,想再听一听,但令人失望的是孟长德在没有说话。 等所有人都远离了大殿,孟长德一把抓住孟游的手腕,“游儿,你也听到了,这次的事非同小可,云容还活着的事你万不可告诉任何人!只要走漏了一点风声,可就错失了和各大宗门联手的最后机会了。” 孟游心中百转千回,他那么爱云容,怎么可以做背叛他的事呢? “父亲,云尊主真的不像那等穷凶极恶之徒,定是和九大宗门有什么误会,我们为何一定要如此极端呢?” 孟游话音刚落,孟长德便冷下脸来怒道,“你对云容还有那等心思?!” 孟游低头不语,孟长德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拍上孟游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游儿,那云容是何等的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你若连剑宗的宗主都当不成,他怎么可能看你一眼?” 孟游有如醍醐灌顶,猛然想起在皇宫之中云容抱着承景却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的事,他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道,“孩儿明白了,只是大师兄和谢师弟也都知道云容还活着的事,万一……” 孟长德目露寒光,“一个勾结魔头的叛徒,他说的话有谁会相信?至于谢赐……那种修为,若是参加门派试练,便是死了七个八个,都实属正常。” 第三十五章 云容走在路上陷入沉思。他今天虽然只是看了孟长德和孟游演的一场戏,但作为局内人,孟长德的心思并不难猜。 本来,石天鹰手中的尸体是必须要拿回来的,否则难免出现纰漏,况且石天鹰若是真把尸体炼成丹,却没有丝毫药效也难免受人怀疑。 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根本没有人能拿出证据证明尸体不是云容的前提下。 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个能帮上忙的燕回,结果手中却握有足以致命的溶血幡,石天鹰是无论如何都活不成了。不仅如此,他还有承景,所有知道云容还活着这件事的人都必须除得干干净净。 只有这样,才能让燕回老祖满意,让九大宗门的人安心结盟,一举歼灭魔宗。 云容情不自禁地停在原地,低头咬住大拇指。 只是,他虽然能猜到孟长德的计划,可又要如何阻止九大门派结盟呢?有威名远扬的燕回老祖主持大局,想从中挑拨离间实在太难了。 云容正在深思,手突然被人攥住,他惊愕地转过头,却看见承景紧贴着站在他面前。 “师兄?” 承景看见谢赐的眼睛仿佛瞬间被点亮的夜空,又宛如璀璨夺目的明珠,那份毫不做作的惊喜之情让他不禁嘴角上扬。 承景拉着他的手细细地揉了揉,“这几日过得可好?” 云容点头,“只是心中对师兄甚是思念。” 承景这才克制不住地高兴起来,无非为了一句毫不意外的答复。他紧紧地抱住云容,只觉一颗心都被填满了,他从未觉得如此满足,如此期待未来的每一天。 云容趴在承景怀中,也不再去想那些琐事,“师兄看上去心情不错,可是修为有了进展?” 承景不大高兴,闷哼道,“已晋升到化神中期。” 云容顿时高兴地松开他上下打量,就好像能从承景的身上看出点器宇轩昂来,“难怪我从刚刚就觉得师兄哪里不一样,竟然又突破了一重境界,可喜可贺!” 承景本来还不满意云容说他高兴是因为修为涨进,可现在见对方真心为他高兴的样子也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这算什么喜事。” 云容一怔,却见承景虽然语气轻飘飘的,可眸中隐隐透着几分得意,一阵狂喜突然涌上心头。 “师兄莫不是没有碰到那心魔?!” 承景绷着笑点头,云容立刻兴奋地扑了上去。 要知道,心魔这东西一旦存在就很难磨灭,他会时时刻刻影响宿主的行动,而有心魔的修士在晋升之时更是不可避免还要走一遭心魔幻境。可承景这次晋升竟然完全没受那心魔之苦,这说明魂回镜将心魔压制的很好,只要承景心境过关,彻底解决掉那心魔也是指日可待! 云容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回头一定要好好谢谢周门主!” 承景哼了一声,又不高兴了。周焕虽然出了力,可总是想打听他的心魔,哪里有一点门主的样子,简直比猫儿还要好奇,根本靠不住。自己抑制住了心魔,谢赐不说夸一夸他,却先想到周焕,这让承景的心中委实不太舒服。 “分明是我自己压制住了心魔。” 云容哑然失笑,掐了掐承景的脸,“师兄说的是,都是师兄的功劳,若是换了旁人,便是一百个魂回镜也未必有师兄这般造化,真是让师弟深感钦佩。” 云容说着还真朝承景拱手拜了拜,承景也绷不住地笑了,心情好的不得了。 这心魔一直是他心中所痛,让他想放都放不下。多少次看到谢赐的睡颜,承景的眼前都似鲜血一片,他看到谢赐闭上眼便会觉得害怕,突然找不到谢赐的踪影又会狂躁不已。 让他忘掉过去,真的太难了。 他两世为人,活了几百年,就只真心实意的倾心过这么一个人。就像是上天为他量身定制,赏赐给他宝贝,但他却不小心把这宝贝砸碎了。 每次一想到这,承景便觉心中阵痛不止,让他根本做不到放下仇恨、全心全意地去爱谢赐。 但现在不同,这次晋升没有心魔作乱,连承景自己都隐约觉得心境大有提升。只要不去刻意回想当初爱人身死的场景,便是有人在他面前提到云容,他也可以泰然处之。 一个云容算什么?上一世已经毁了他的一切,重活一次怎么还能让对方左右人生? 现在看到谢赐,承景只觉心情舒畅,仿佛一口气在心口回旋一周,呼出来却还是新鲜的。殊不知云容所想,却正与他相反。 承景的心魔已不足为惧,那么他或许也该走了。 云容依偎在承景的怀中,看着凌云山顶穿梭云间的飞鸟,心情渐渐冷却。 * 接下来几日,各大宗门陆续到访,剑宗人满为患,平日空旷的山门前此时人来人往,显得喜气融融。 云容跟白阙一起接待的时候又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周焕和齐霖。云容有心想上前打招呼,但人多眼杂诸多不宜,最终还是放弃了。 周焕在人群中见到他,狡黠一笑。云容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倒是齐霖朝他微微点头示意,看来对方也不想过于宣扬。 等九大宗门的人都到齐,此时距离门派试练还有半月的时间,接下来的日子是留给弟子们相互熟悉组队、探查地形的时间。因为门派是六人一组,以小队为单位,而为了避免徇私舞弊,每个小队的成员至少来自三个宗门。 所以,在门派试练开始之前,通常还要举办一次晚宴,给参赛弟子们相互磨合接触的机会。而对于孟长德来说,这更是一次绝佳的利用燕回拉拢各大宗门的机会。 这些日子白阙忙得见不到人影,云容跟在承景身边自然没有人敢来支使他。所以他只知道弟子们在忙着准备宗门宴会,却不知道详细情况,待与承景跨入月门才为之一惊。 这宴会的地点在结缘峰峰顶,近百里长的四季海棠红毯一直铺向山下,宴场十数颗夜明珠闪着耀白的光,由九十九位年轻貌美的女修手持灵灯,远远望去便如一片花海。会场内明灯高悬,按宗门摆好了席位,各宗主席皆由白玉雕成,每个人的小桌上都有一块刻着各自名字的仙石。更有三长老引剑宗山脚之水逆流至山顶,环绕期间波光璀璨。 此景已是奢华至极让人震惊不已,可待众人入座后尝过女修斟上的美酒,却发现这酒竟是有仙酿之称的天山仙露! 有人暗自兴奋,有人却开始皱眉。如此大费周章准备的宴会,怎么想都不会只是为了门派试练。想到最近剑宗在公开场合几次声称要讨伐魔宗,各宗主突然觉得自己要被扒下一层皮来。 说实话,魔宗的宝物谁都想要,可若是为此付出了过多的代价还没拿到好的分成就得不偿失了。上次众人以要准备门派试练为由拒绝了孟长德,但这个借口显然是没法再用了。 云容把众人惆怅的样子看在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他知道,这些人现在不愿意,课一会恐怕都要争着抢着在联盟书上签字。 很快,便有人从月门走向主座,众人抬眼一看,却见孟长德竟跟在一身材高壮的男子身后,而且样子十分恭敬没有丝毫不满。 在场除了无念,没有人见过燕回,燕回上次闭关之前,大部分人都还是无名小卒,更有后起之辈压根就还没出生。但他们都听过剑宗这位叱咤风云的宗师,身长九尺、青龙断刃,还能让孟长德如此尊敬,除了燕回老祖还能有谁? 会场顿时安静了下来,孟长德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只要有燕回坐镇,根本不愁没人与他合作。怎么可能有人抵挡得了七宝福地的诱惑?不过都是胆小怯事,担心惹恼了云容罢了! 孟长德站定,简单地与众人寒暄一番便介绍了燕回。燕回性情豪爽并不太擅长讲话,但如他这般的泰山北斗,便是随便说几句,也足够众人洗耳恭听的了。 燕回没说几句就直入主题,“两千年前,魔宗宗主曾率领弟子直攻剑宗山脚,怪我当时剑术不精,连累本门宗主惨死,惨痛教训时至今日仍不敢忘。” 有不知情者顿时惊震不已,原来当年燕回老祖闭关的真相竟是因为连累了本门宗主!难怪他一直如此记恨魔修! 燕回突然高声道,“我闭关苦练两千年,一朝出关竟听闻魔宗宗主已死,真是大快人心!但魔修不亡,我九大宗门便永无宁日!那等磨灭人性、残忍无道的人根本不配继续活着!七宝福地倒是无关紧要,可魔修一个都不能留!我燕回今日立誓,愿亲自率领剑宗弟子,讨伐魔宗!” 燕回言辞愤慨,眼睛也有些发红,云容轻笑一声低下头。在座的人可都惊呆了,燕回承诺亲自上场不说,竟然还表示愿意放弃七宝福地?! 孟长德瞪着眼睛差点没跳起来,这宗师实在太不靠谱,他为了七宝福地鞍前马后地出了多少力?到最后怎么能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全便宜给那些人? 他立刻起身道,“宗师说的没错,七宝福地完全可以拿来为我们九大门派共用,我孟某绝不藏私!但魔宗作恶多端,却是万万不能再留了!眼下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剑宗实在不愿错过,希望各大宗门能与我一起开创修真大陆的新纪元!” 他话音刚落席间便传来一阵响亮的笑声,众人简直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敢在燕回在场时如此不给面子。 孟长德也是一愣,他看见御仙门的周焕兀自低头跟自己倒上一杯酒仰头灌下,唇边还带着笑,似乎根本不觉得自己此举引来多少人的注目。 孟长德忍住怒火,问道,“周门主为何而笑?” 云容无声地勾起嘴角,便听周焕一派镇定地道,“没什么,想笑,所以就笑了。” 孟长德一张脸都绿了,这周焕年轻的时候便是个疯子,他还在御仙门做长老时名声就不怎么样,也不太讨喜。本以为他现在做了门主,秉性多少有所收敛,可没想到空有才能没有脑子,到现在都学不乖。 孟长德的声音冷了几分,“这么说,周门主是不打算与我们结盟了?” 周焕无辜地摊开手,“孟宗主难道想逼我?” “周门主言重了,怎么会呢?孟某也不过是随便提一提,最终决定前还会给大家考虑时间的,我神剑宗从不强人所难。” 孟长德的笑容深了几许。看着吧,周焕,你很快便会心甘情愿地同意。 第三十六章 云容仔细观察孟长德的神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周焕当众拒绝了孟长德的提议,以孟长德那锱铢必较的性格绝不可能如此坦然,甚至还隐隐有些得意。 承景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拉了云容一把,“走。” 云容诧异,“去哪?” “我想起一件事。”承景没有直说,云容也便没有再问,被承景拉着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此时宴会已经开始了,云容生怕自己错过什么重要的事,频频向后看。承景却越飞越快,眨眼睛就冲上了连云峰。 连云峰是除凌云峰外最高的山峰,高耸入云景色迷人,遂一直被用来接待贵客。此次九大门派试练的所有门派全部被安排在了连云峰,晚间约有上千人,此时因所有弟子均去参加宴会,这里边只剩下一些负责看守的弟子。 连云山上有禁制,半山处开始不得御剑,但此时承景一路飞行却如入无人之境,云容眼看着写着“慎行,不得御剑”的石碑被远远甩在后面。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腥咸味道,越往山顶便越是浓重,云容只觉自己体内的血液在兴奋地沸腾着,心脏随之剧烈跳动。 魔龙之血再高贵也不过是魔,逃不离嗜血好战的本性。 云容便是修为再低也明白了,山顶是足以让妖兽魔化的浴血战场。 冷风萧萧,寂静无声。一道淡金色的屏障远远地映入眼帘,承景抬手化出火烈鸟,藤条般密实有力的翅膀用力一拍,空中只余零星火光,那道结界被猛地撞碎了。 血的味道瞬间弥散开来,天空殷红一片,云容还未站定一个东西突然飞过来滚到了他的脚边。他低头一看立刻捂住口鼻,险些吐出来,那竟是一颗鲜活的还在跳动的人心! 远处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他们穿着不同门派的道服,但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死相极其惨烈。或是被挖出了心脏,或是被掏空了丹田,暗红的鲜血浸润了一地。 承景顺着打斗的声音追去,云容则留下来走近还有最后一丝生气的人。那是一名寒雪宫的女弟子,他趴在地上,双目失神,手中却紧紧地攥着一个东西。 见到有人过来,她缓缓地松开手,一块护心镜从她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云容一惊,顿时起身跑到房后,承景站在一旁,周围火光冲天,而一团黑影已经冲破结界消失不见了。 云容一把拉住承景的胳膊,“师兄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承景却皱起眉低声呢喃了一句,“不是云容……” 承景上一世回剑宗极晚,也没能赶上门派试练前的宴会,但他后来仍然听说,在宴会开始的那日晚上,云容趁机攻上连云山,杀光了九大门派所有留守弟子。如此重要的事,他竟是刚刚在宴会上才突然想起,匆匆赶来只交手两招,他便发现那人所用招数根本不是云容。 云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他料想承景会忽然敢来这里恐怕又和他那“预知未来”的能力有关,但他已隐约猜到这场闹剧的缘由,他们现在必须离开这。 两人才走到山口,孟长德便带着九大门派的人浩浩荡荡从空中飞来,正与他们迎面撞上。 云容目光微变,下意识地往承景身前站了一步。孟长德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有些惊讶,但他很快便看了眼两人身后的血尸,震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随之赶来的几位宗主连忙查看各自弟子,不一会有弟子回来禀告,无一活口。 寒雪宫宫主许静最是护短,此刻看到门下弟子惨死一片,怒不可遏,当即骂道,“孟长德!这是怎么回事!今天不给我个交代,我许静誓要了你的狗命!” 孟长德还没被人这么当众骂过,他忍住火气道,“弟子们已经去查,还请许宫主稍安勿躁。” 很快,一具具尸体便被抬了出来,他们无一例外地挖掉了心脏和丹田,便好像在像他们示威一般。 “是魔修!魔宗的人混进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顿时人心惶惶。此等残忍的夺命手段,除了魔修还有谁能做得出来? 这时,又有一个弟子跑来手中拿着一块沾着血的护心镜,“宗主!弟子在一具尸体身下发现了这个!” 护心镜!那是可以压制住魔修嗜血本性的东西,正道修士是不需要的,而护心镜在魔修中也比较昂贵,并不是所有魔修都买得起的。可唯独魔宗,云容曾经为魔宗门下所有元婴期以上修士每人发过一块护心镜。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这次杀了九大门派守山弟子的就是魔宗的弟子!他们定是记恨孟长德和无念大师害死了云容才来寻仇,所以这里死掉的每一个人都被挖去了丹田,因为云容正是自爆内丹而亡! 孟长德扬天怒吼,“杀了云容的人是我!你们为何连累这些无辜的弟子!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也根本对魔宗构不成威胁,为什么却要斩草除根,一条活口都不留下!” 他喊着喊着竟掩面失声痛哭起来,他这一哭,各宗门的弟子也跟着啜泣起来。今日死去的人有他们同甘共苦的同门兄弟,也有血浓于水的亲生手足,一时之间整个连云山哭声震天。 燕回见眼前之景震怒不已,魔宗竟敢在他们神剑宗的地盘上如此撒野,还选在九大门派试练的日子,这分明就是在修真大陆的修士面前打他的脸! 他猛地拔出身后的断剑,这剑几百年未见过光,竟仍然锋利无比,整座连云山上的树木顿时被拦腰劈断。 “我几百年未出关,没想到魔宗竟已如此猖狂!我燕回若再坐视不理,便是愧对我剑宗开山先祖!我今日以断剑立誓,定揪出元凶,将那些该死的魔修剖腹取丹、赶尽杀绝!!” 许静攥紧拳冷声道,“我寒雪宫愿出一份力!” 道化大师闭上眼念了句阿弥陀佛,无念大师缓缓道,“此乃修真大陆的磨难,无论如何都要给死去的生灵一个交代。” 众人见修真大陆的两位泰山北斗都主动带头参加,也纷纷倒戈。反正最难对付的云容已经死了,对付剩下的乌合之众他们怎么会输?若是不赶紧加入这围剿魔宫的联盟,反倒会受到魔宗的无差别袭击。 云容心中冷笑,难怪孟长德刚刚对周焕的拒绝毫不恼怒,因为他知道,很快所有人都会改变主意。不管是为了死去的弟子,还是为了自己的宗门形象,现下只有站在剑宗这一边才是正义,否则便是贪生怕死、泯灭良知! 九大宗门都是修真大陆历经几千年沉淀下来的大宗门,比谁都担心荣誉受损。现在魔宗敢如此挑衅他们的权威,若再不反抗,只会被天下人所耻笑。 云容很清楚这件事根本不是魔宗所为,他知道左含思的手段,魔宗的弟子根本不敢背着她做出这么大的动静,而没有自己的命令,左含思是不会行动的。 所以,这一切都是孟长德自导自演,他牺牲了九大宗门上百条弟子的人命,就是为了联合各宗门攻打魔宗,让自己的儿子名正言顺地当上剑宗宗主。 但是,这件事还没有完。 他和承景的出现实在是太称孟长德的心意了,云容不相信他会放弃这个机会。 各大宗门已经纷纷表态,孟长德最后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周焕,“那么,周门主呢?” 齐霖站在周焕身后,目光冷冰冰地扫过去,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彻骨的寒意所冻住,竟半响没人敢接话。 周焕站起身,却是先看向承景,“你有看到魔宗的人吗?” 承景据实道,“我只看到一个人。” “怎么可能!”人群中顿时传来抽气声,这可是死了上百人啊!而且还专门布下结界让他们无法发现弟子的求救信号,能做到这些事的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定是还有一群同党! 孟长德一脸关切地询问,“景儿,那你可有记住那凶手的长相?” 承景摇头,孟长德一脸难色,“那凶手布下的结界实在高明,我等都没有发觉,你是如何想到上山来查看的?” 云容暗自攥紧承景的手,他们上山时因为有结界,山上十分平静。寻常人估计根本不会想到山顶会有结界,可承景就是毫不犹豫地冲上来,云容知道承景是因为有些奇遇,可其他人就不会这么认为了,连燕回和无念都没能发觉,承景怎么可能发现? 除非,他一早就知道这里要发生一场血案。 立刻有人联想到承景和云容的关系,以及他在落雪崖冲关晋级的事。 “凶手就是他!云容把魔宗宗主的位置传给了他!一定是他把师兄弟们都杀了!”一个弟子十分激动,今日刚好轮到他的亲哥哥守山,他哥哥已有元婴后期的修为,本是这次门派试练的翘楚,可现在却被人夺了性命,他几乎恨得牙痒痒。 孟长德心中得意,他一直在想除掉承景的方法,可没想到对方这么快便自己送到刀口上。还好他行动迅速没有让承景发现什么,但有燕回在,承景今天可是难逃一死了! 燕回闻言顿时问道,“怎么回事?什么宗主之位?” 那弟子朝燕回深深跪下一拜,“老祖久不出关有所不知,云容生前曾公开坦然与他有情,这些年大师兄在宗门横行霸道,还曾经杀了二长老的真传弟子,宗主当时本想将他废掉灵根逐出师门。可还未等行动魔宗便派人来威胁,结果大师兄杀害同门师兄竟然只是被罚了禁闭!” “还有三年前,宗主派他下山去寻云容的尸首,他非但没有带回什么消息,还一路游山玩水,甚至深入魔宫,在魔宫禁地落雪崖冲关晋级!这才害得孟游师兄被石天鹰所伤!种种行径,难道还不能证明他与魔宗的关系非同一般吗?” 燕回勃然大怒,宗门出了内鬼,这是比魔宗在他的地盘上杀人更让他觉得没面子的事。 他拔剑指向承景,“今日你若不解释清楚,我便杀了你这叛徒!” 孟长德的目光紧锁在承景身上,唇边挂着浅浅的笑。多少年了,他终于能不损一丝名声便除掉这个碍眼的畜生,今日承景便是能逃过一劫,今后也只能顶着剑宗叛徒之名被九大门派所唾弃了! 第三十七章 承景冷眼看着燕回,上一世也是如此。当时他虽然没有赶上宗门宴会,但在门派试练开始之前,也有人说出过这番话,是不是这名弟子承景记不得了,但燕回的反应却与现在如出一辙,不过是提前了些而已。 云容上前一步道,“师兄不喜喧嚣之地,所以带着师弟离开宴会。路上又想到各大宗门的弟子都住在此处,师兄心系宗门才前来探望,正巧撞上了这等惨事。希望老祖不要因为他人一面之词便轻做判断。” 燕回觉得云容目光坚定,看上去不像在说谎,一时有些犹豫。 那弟子忙道,“大师兄在落雪崖晋升之事传的沸沸扬扬,之前有多位修士可以作证,落雪崖乃魔宗禁地,除了宗主外,守在门口的飞天石象不会让任何人通过。再者,大师兄当时心魔横生,丧失理智连斩六人,若非魔修,怎么可能有如此严重的心魔?况且之前在神剑宗从未听闻师兄有心魔,云容一死他便生了心魔,难道还不能证明他与云容关系匪浅吗?” 一些修士听到他的话频频点头,承景这分明是要为云容报仇啊!所以他不只杀了这些弟子,还要用云容死时的手法! 这人说的头头是道,连云容自己都要相信承景对他情深不移了! 云容冷声道,“我与师兄前去落雪崖本是想打探云容的消息,哪知正巧遇上一群修士与飞天石象交手,手段极其残忍。师兄不忍,救了飞天石象一命,哪知自己境界不稳便要冲关,飞天石象为报救命之恩,这才准许师兄进入落雪崖。上古魔兽,且分善恶,可有些人,自诩正道修士,却心机叵测,诬陷同门,谎话连篇!” “你!”那弟子气得满脸通红,他没想到这谢赐平时看上去唯唯诺诺,总是站在承景身后,竟然如此巧舌如簧,敢在老祖面前叫板。 许静冷哼道,“老祖,他们到底谁真谁假,今日您可要给断个明白,免得我们九大宗门冤枉了人。” 燕回最在乎神剑宗的名声,顿时怒道,“你们都给我实话实说,否则小心我要了你们的性命!” 那弟子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云容却面色不改,一双眸子直盯着燕回。 弟子连连叩首,“老祖明察,弟子所言句句是真,云容曾宴请天下修士前去魔宗,结果他酒后失态当众说出对大师兄暗投情愫,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作证!” 燕回气得直哆嗦,他没想到自己门下的弟子还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简直就是败坏门风! 他扬手一抓,十米之外三人粗的槐树竟被连根拔起,轰地摔在云容面前,“你还有何话可说?” 承景见燕回竟敢先动手,顿时拔出剑,火烈鸟从屋后飞起,竟比之前在排名战上见过的巨大数倍,翅膀上的火焰遮云蔽日,一时天地间只剩下艳红的火光。 众人大惊失色,不禁纷纷亮出武器。云容连忙拦住承景,此时若是动手,便真是百口莫辩。他扬起下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振振有声,“云容便真是说了这番话,也不过是对师兄一厢情愿……” 他这么说时,面上竟没有丝毫触动,仿佛他口中说的人不是自己。 “师兄与云容从未见过面,如果仅凭云容的一面之词便能做实两人的关系。那当年云容亲手将上品法宝冰心石赠与孟师兄,孟师兄非但没有拒绝,还炼化成本命法宝,岂不是暗投魔宗、欺师叛门!” “一派胡言!”孟长德大怒,“孟游在剑宗一向遵规守纪、本本分分,当年不过尚且年幼,又是自己努力通过试练得来的,这才收下。” 云容嗤笑一声,“孟师兄年幼,难道连孟宗主也不懂规矩吗?魔头的东西怎可随意接受?大师兄尚且知道避嫌,师尊身为剑宗宗主却连这点道理都拎不清!” 孟长德平时根本没注意过谢赐这个人,没想到他如此能言善辩临危不惧,可身为宗主他只能言尽于此,若是再去诋毁承景,难免显得过于刻意。 好在那弟子及时出声反驳,“那为何魔宗杀人时你们刚巧离开燕回,又刚巧在魔宗杀光连云山所有弟子后才出现,而那凶手的背影也刚巧被你们看到!” 云容冷笑,“是啊,真是好巧!我和师兄正要离开,就刚巧赶上九大宗门的人一起上山撞了个正着,而魔宗的人杀光了连云山上所有弟子,掉点什么不好,偏偏掉了这么多块护心镜!” 云容摊开手,手心中同样攥着一块带血的护心镜,这是那些魔修出自魔宗最好的证明,孟长德生怕弟子短时间内搜不到,便故意在这留下了好几块,没想到反让对方抓住这一点不放。 承景见孟长德面色阴沉,生怕他对谢赐不利,便按住谢赐的肩膀,对燕回道,“我不认为这是魔宗所为,云容还活着,魔宗完全没必要挑九大门派都在的时候动手,这对他们来说没有丝毫益处。” “他说什么?” “云容还活着?怎么可能?” “这几年不是没人见过云容吗?也一点消息都没有,危言耸听!” “可若是云尊主真的还活着……” 一时之间众人都被承景的话吸引过去,有人忧心忡忡,有人嗤之以鼻。 燕回性格单纯,容易轻信,他立刻转头看向孟长德,“那魔头还活着?这是怎么回事?” 孟长德早已想好说辞,“云容当年自爆内丹乃弟子与无念大师亲眼所见,弟子也不知景儿为何非要说云容还活着,可能是心有所思吧!” 大家一听也就明白了,承景和云容可是那种龌龊的关系,他是魔宗的人,自然希望云容还活着,刚刚分明是在用云容的名字吓唬他们! 那些刚刚面露怯色的人此时都恼羞成怒,“承景,在老祖面前你也敢信口雌黄!” 承景冷冰冰地看了那人一眼,“当日云容出现,乃孟游师弟亲眼所见。” 孟游面容平静,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也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并未说过此话。” 那人冷哼,“承景,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燕回听得云里雾里,虽然不知道究竟谁说的才是对的,但却明白这其中必有猫腻,绝不是魔宗弟子寻仇这么简单。 燕回觉得他们争来争去,牵扯了这么多,让宗门颜面扫地。他把断剑猛地插入地底,怒道,“都不要吵了!玉清,去我屋中拿溶血幡,他到底是不是魔宗宗主,我用溶血幡一测便知!” 溶血幡! 一些听过这法宝的顿时眼睛一亮,没听过的便开始四处询问,没一会这溶血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宝物就人尽皆知了。 溶血幡本是至圣法宝,千万年来不知杀过多少魔修,因为浸染了太多魔修的血便对嗜血之人十分敏感。但凡碰到吸食人血、以血祭炼等罪大恶极之人,溶血幡就会突然变大,将对方的名字刻在旗面上,若是被刻名之人死在溶血幡下,便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承景若是魔宗宗主,必然也暗自修魔,只要是修魔之人便都会以血祭化,绝不可能逃出溶血幡。 孟长德心中知道承景不可能是魔修,但便是一会还他一个清白又能如何,反正现在所有人都认为他和魔宗牵连不清,今后在九大宗门修士心中的印象也会一落千丈。 很快,前去拿溶血幡的弟子就回来了,只是他行色匆忙,看见燕回便跪了下去。 “不好了老祖,溶……溶血幡,被人毁了!”那弟子拿出断成几节的溶血幡,吓得压低了头。 “什么?”燕回捡起溶血幡双手发抖,溶血幡跟了他上千年,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中品宝器,更是他斩杀魔修的得力助手。 当年他虽性情粗暴,但深明大义惩恶扬善,剑宗宗主弥留之际便把这难得的至宝交付在他手上,望他能斩除魔修。千年来,燕回对溶血幡爱护有加,如今竟被人毁成这样,他恨不得把凶手立刻揪出来大卸八块! 云容也十分惊讶,溶血幡可是中品宝器,哪是这么容易便能损毁的?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杀了上百名修士还毁掉了溶血幡,简直是常人所不能! 孟长德心中一惊,溶血幡被毁可不是他所为,但没了溶血幡就没法证明承景的清白,更是无人能辨别出云容的尸体,简直是天助我也! 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就听见周焕道,“这么说,云容当真还活着?” 许静一向很欣赏周焕,问道,“周门主何出此言?” 周焕有条不紊地道,“溶血幡是天下圣物,若想损毁起码要合体后期以上的修为,便是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若是云容,便可以轻易做到。” 孟长德哼了一声,笃定地道,“单凭修为判断未免太过草率了,云容当初可是自爆内丹,便是还活着也不可能还有大乘期的实力。” 周焕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孟宗主刚刚不还一口咬定云容已死吗?怎么突然又说‘便是他还活着’这种话?” “我只是打个比方!”孟长德觉得周焕就会使小聪明,根本难等大雅之堂。 周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天下能毁掉溶血幡的人的确不只云容一个,但是如果溶血幡被毁,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呢?而魔宗除了云容,又有谁有能力毁掉溶血幡呢?” 无疑,只有云容。因为只有至高无上、无人能敌的云尊主才会怕这能将它拉下神坛的溶血幡。 孟长德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此刻连他都有些信了。难道云容真的回来了?来找他报仇,来破坏九大宗门结盟? 云容倒是被周焕一言点醒,对,看上去溶血幡被毁,最大的受益者是他,可一定是还有人比他更怕这溶血幡! 第三十八章 云容看向周焕,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说出这番话的。但显然,现在大部分人都信了他这番说辞。 燕回心中恼怒,那魔头若是当真还活着,孟长德岂不是骗了自己?不,不对,孟长德可是说,当时在场的可还有无念大师。 伏魔门门主向来看不惯周焕,冷哼一声道,“云容自爆内丹而亡,无念大师可也是亲眼所见,难道无念大师也在欺骗我们,包庇那魔头不成?” 事实却就是如此,只不过真相往往让人难以接受。 周焕笑了笑,“门主误会了,有无念大师作证,晚辈怎可不信?只不过,魔修奸诈狡猾,云容又有大乘期修为,保不住当时金蝉脱壳,留了一具假尸体骗过了孟宗主和无念大师呢?现如今发生了这等事,九大门派结盟乃大势所趋,但我希望各门各派不要因为云容已死的消息便大意轻敌。” 孟长德闻言频频点头,竟似非常赞同,“周门主后生可畏,此话十分有理。便是云容已死,我们也不能大意,现下魔宗之人极有可能已经混入山门,我神剑宗定当加强戒备,也希望各宗门多加防范,夜间轮流守夜,以免再发生此类事故。” 孟长德看似松口,实则还是咬着云容已死这一点不放。毕竟,若是云容还活着,他便是欺瞒老祖,九大宗门之中也必有人退缩,围剿魔宫一个战力都不能少,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周焕见他坚持只是晒然一笑,并未多言。 一直未开口的无念大师终于睁开眼,“眼下虽然敌暗我明,但门派试练延续了千百年,不可因一群魔修就坏了规矩。此时暂且揭过,待门派试练结束后一并清算。” 无念一开口,众人便再无毫无异议,清理着各自门下弟子的尸体,无关人员也都纷纷离去。 眼见燕回走了,云容才算松了一口气,他和承景对视一眼,承景攥着他的手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他们上一世的相识也便是如此,那时正是门派试练开始的前一天,同样有人质疑他勾结魔宗,甚至怀疑他便是杀害连云山上百名弟子的凶手。当时没有一人站在他这边,唯独谢赐挺身而出,为他解难。 各门弟子忙着搬运尸体,云容和承景往周焕那边走,结果半路撞上了齐霖。齐霖拍了拍承景的肩膀,目不斜视地道,“不用过去了,无论凶手是谁,敢对御仙门的弟子下手,我定不轻饶。” 云容心想周焕也不是如此糊涂之人,现在还不便打扰,就与承景离开了。 承景见爱人若有所思的模样,不想他忧虑太多,便道,“我对神剑宗并无留恋,你不必担忧。” 云容笑了笑并未当真,“师兄莫要再说这种话了,离开神剑宗你又能去哪呢?” 这修真大陆九大宗门分占的格局早已形成,便是御仙门最没落的时候也没有其他门派能顶替这个位置。被九大宗门拉入黑名单可不是闹着玩的,今后在修真大陆恐也再难立足。 承景听了急忙攥住他的手,“只要有你在,我可以去任何地方。” 云容嘴快地问道,“包括魔宗?” 承景一愣,一时说不出话来。云容连忙笑着摆手,“我只是开玩笑的。” 承景这才松了口气,云容低下头淡淡地笑了,承景总觉得他这笑容极其耐人寻味,好像早就料到了结局,却也心甘情愿。 云容并没有让他思考太久,便正色道,“师兄这次行动实在过于草率了,既然明知连云山上会发生血案,为什么还要执意前往?” 承景一惊,顿时有些紧张,“你都知道了?” 云容点了点头,“师兄在我面前从未隐瞒,总是能占得先机,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我想,不是窥心术,大概就是天眼了。” 但肯定不会是窥心术的,否则承景早就能从自己的心境中发现他是云容。 承景低下头,但还是拉着云容的手不放,那墨黑色的眸子闪着不知名的光彩,云容觉得承景现在的模样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云容的心突然提了起来,他知道承景接下来要说的故事中一定有他,他也同样好奇承景究竟有何奇遇才会恨他入骨。 “等我从幽谭秘境回来,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承景目光坚定,思绪似乎飘到了远方,“到时我们就离开神剑宗,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云容的心一颤,他惊讶于承景的坦诚,一字一顿地问道,“有东西要送给我?” “对,这才是我回来参加门派试练的目的,我一定会为你拿到它的。”承景把他抱入怀中,体内的魂回镜终于安静下来。 只有拿到长生丹为谢赐续命五百年,他才有勇气开口去忏悔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若非因为自己,谢赐根本就不会死,今生若是还不能让谢赐长生,他又如何说得出口? 云容仍旧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后把头埋在承景胸前抱紧,他是打算走的,事情拖到今天,九大门派围剿魔宫的定局已然形成,承景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云容闭上眼轻声道,“好,我等你。” * 另一边孟长德面色阴森,手中攥着茶杯颇有些咬牙切齿,与之相比,坐在他对面的无念大师便似入定高僧一般,静坐不动。 孟长德眸子一转,“难道云容真的活着?还趁机毁掉了溶血幡?” 孟长德说完连自己都不信,毁掉溶血幡起码要合体期以上修为。云容现在若是有合体期修为,还用得着躲躲藏藏避着他们吗?可若不是云容,也不是他,还能有谁会打溶血幡的主意?总不可能是无念大师吧? 孟长德想到这,忽然狐疑地看了无念一眼,见对方如往常一般闭目念经的样子,才在心底否定了自己的答案。 无念虽然有毁掉溶血幡的能力,可他好端端的去毁溶血幡做什么?他们可是同在一条船,料想对方也不会去做这种损己利敌的事。 昏暗的烛光照在无念的脸上,他缓缓睁开眼,“云容能坐上魔宗宗主的位置,不可能仅凭修为。溶血幡虽不能轻易损毁,可也不见得合体期以下的修士便奈何不了它。” 孟长德略一思索,觉得也对。云容手中那么多天材地宝,指不定哪个就是溶血幡的克星。这么想他又有些眼红,云容现在八成是废人一个了,竟然还占着这么多好东西,凭什么他天生就能被七宝福地选中,一出世便荣耀加身? 孟长德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还是恭敬地请教道,“大师说的是,只是现在那云容躲在暗处,我们要如何把他揪出来?” 无念拨弄念珠的手一顿,目光顿时锐利而精明,“我已有决断,你只需静待,主持好门派试练。” 孟长德听闻,心中兴奋,“大师可是已经发现了云容的藏身之所?” 无念想起白天为承景挺身而出的那人,又闭上了眼,“天机不可泄露。” 孟长德心中不满,却也没有再问。但今天这件事让他记住了谢赐,这人可不糊涂,不能留。 孟长德心中已有定夺,忽然又想起云容尸首的事来,“不过那具假尸体已经被石天鹰拿去炼了丹,为了炼出上好的丹药,他还专门找来一个纯阴之体做药引。若是等这丹药炼成却毫无用处,石天鹰找上门来,岂不是一切都败露了?” “是谁说云容的尸体就一定能炼成绝世丹药的?”无念说完又似忽有所思,拨弄念珠的手慢了下来,低声呢喃着,“也对……也对……” 孟长德不知无念想到了什么,但看他的样子便知道不容乐观,他连忙问道,“大师可有什么妙招?燕回已经开始怀疑云容还活着了,如果让他知道是我从中作梗,我和孟游恐怕都难逃其咎。” 要是按照原先的计划,打不了就杀了那个不识好歹的石天鹰,可现在九大门派的人都紧盯着石天鹰的炼丹炉,就等着丹药出来真相大白,此时出手无疑便是承认了那尸体有问题。 可若是就这么放任不管,以燕回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脾气,再想让孟游当上剑宗宗主,可就难于登天了。 无念缓声道,“不过是一颗丹药罢了,也不是没有法子。” 孟长德眼睛一亮,“还望大师明示。” 无念幽幽的声音静悄悄地回荡在大殿,“幽谭秘境中一直藏着一颗长生丹,可延续五百年寿命,拿来与石天鹰炼成的丹药换掉,便再没人怀疑了。” 孟长德震惊地瞪大眼睛,长生丹! 那可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宝物,人不管活多久都不会嫌自己的命长,五百年可以让一个炼气期修士成功结婴,可以让多少因寿命不够而无法晋升的修士突破瓶颈。幽谭秘境至今已开放了十九次,里面竟然还能有长生丹这等宝物,便宜给石天鹰简直是在糟蹋! 无念一眼便看出孟长德眼中的贪婪,他垂下眼低声道,“若能得道飞升,五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但若惹怒了燕回,纵还有五千年的寿命,身死道消也不过瞬息。” 孟长德顿时打了个寒颤,想到燕回,他面色僵硬地点头,“还是大师高人明鉴,不为利益所驱。” “都是些蝇头小利罢了。”无念的目光飘忽不定。 他想要不是魔宗,不是七宝福地,更不是那些天材地宝,任何宝物都不可能让他这个已经活了五千年的合体期修士飞升。他的修道之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但若是能得到魔龙之血化为己有,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你打算派谁去。” 孟长德道,“小儿孟游自然是不二人选。” 无念歪了歪头,“他最近倒是安分了许多,怎么忽然想通了,放弃云容了?” 孟长德嘿嘿一笑,目光阴森狠毒,“剑宗宗主的位置总是要比一个魔头重要得多,等我们抓到云容,他想做什么还不随心所欲?” 无念长长地嗯了一声,“男人还是把心思用在修道飞升上才是正途。” 第三十九章 转眼间便到了门派试练前夕,各宗门公布入选者名单的时候,云容奇迹般地发现谢赐的名字也在上面,理由是对宗门有功。 云容一想便觉得孟长德没有那么好心,准是经历了连云山的事后盯上了他。不过云容也已经趁这几日给魔宗发去密函,左含思带着几个亲信下属悄然潜入魔宗,他想行动也十分方便。 承景并没有想那么多,看到谢赐也在名单之列,便威胁负责记录的弟子把他们分到了同一组。 门派试练前夕,按照规定会先进行一次演习,由各宗长老分别对每组进行测试,以免发生实力不均、受贿舞弊的现象。 门派试练历年都是夺旗战,分为夺旗的一方和守旗的一方,每一方又分为数组,每组六人,要求至少来自三个不同的宗门。 一般这种组队的夺旗战,夺旗的一方总是比守旗的一方要容易的。因为守旗的一方有固定的活动范围,而夺旗的一方则可以不拘泥于形式,采取各种战术,包括与其他夺旗的队伍合作。 但承景却想也没想地选了守旗方,因为,比起主动去寻找对手,他还是更喜欢有敌人自己送上门来。对于这个答案,云容有些哭笑不得,可又在情理之中。 和他们分到一组的有两名伏魔门的弟子,还有两位寒雪宫的女修。这一点倒是和上一世相同,上一世谢赐刚帮承景解围,转眼门派试练就又和他分到了一组,所以承景才对这个还未筑基的弟子上了心。只是不知道,上一世的谢赐又是如何拿到门派试练的资格的。 伏魔门的两名弟子是一对主仆,那位自称少爷的人有金丹后期修为,言辞中很是自负。而身旁那位不卑不亢的侍从反倒有元婴期中期的修为,两个寒雪宫的女修是一对姐妹,同样是元婴中期,一群人中反倒数承景的修为最高。 那少爷一眼便看出云容还未筑基,顿时不满地咧咧道,“怎么把本少爷跟一个还未筑基的废物分到一组去了?神剑宗还真以为是自己主场就没有人敢伤他们的弟子了吗?” 承景和云容没有站在一起,所以那人一时也没有注意到云容是有靠山的。此时承景冷脸转过身来,少爷一时还有些发懵。好在他那位仆人扯了他一把,云容也并没有打算追究。 但小少爷仍然不怎么高兴,看见队伍里还有两个女修的时候更是不满意了,总觉得这队伍分配不公,太拖人后腿。被分到守旗一方就已经够倒霉了,结果队友看上去还很差劲的样子。 云容摸了摸怀中的火兔,含笑深深地看了眼承景,承景自然看懂了他眼中的信任。 其实他们的队伍已经很好了,有承景这个化神中期的高手在,又因为有自己这个炼气期的关系,为了保证队伍的平均战力,所以另外分来的修士基本都在元婴期。要知道,门派试练的大部分弟子都在金丹期到化神期之间,元婴中期的战力已经很不错了。 门派试练一共五十面旗子,时间为三天,在第三日太阳落山后手中有旗子的队伍则拥有进入幽谭秘境的资格。今天的演习则是对守旗方进行测试,六人一早便在指定的区域内守好,随时准备迎战前来检查的长老。 承景他们的队伍所在地接近山顶,上午恐怕轮不到他们,小少爷便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听通门弟子发来的传音符。伏魔门的弟子多顽劣好事,相互之间一直在发传音符来打听动向,传音符中的声音刚好让他们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他娘的,我们队竟然才通过检查!”一个不同于之前几道声音的传音符打来,小少爷听完哈哈大笑,立刻画出一张传音符说道。 “少宏,你怎么回事啊?你们队伍不应该最早接受检查吗?” 队伍中的几人也都状似无意地观察着他这边的动静,毕竟这次检查关系到他们每个人,能借鉴点经验总是好的。 很快传音符便回来了,传来男人暴躁的声音,“鬼知道怎么这么倒霉!来检查的人竟然是周焕!就是御仙门那个疯癫!他把我们通通打了一遍不说,竟然还要再打一遍!” 小少爷咯咯地笑起来,寒雪宫的女修也轻笑两声,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 周焕爱打人可不是什么秘密,门下弟子几乎都被他修理过,但他下手不重,只是单纯地喜欢打,这毛病年轻时为他惹过不少麻烦,可还是改不掉,估计这次可以光明正大地打人让他又有些兴奋了。 承景见他摇头的样子拉过他的手问道,“你担心了?” 云容很快便明白了承景的意思,笑着为他理了理本没有褶皱的领子,“有师兄在,我没有任何担心。” 在场的都是修真之人,耳聪目明,两人的对话被听的一清二楚。那小少爷扬起下巴冷哼一声,云容却好像没听到一般,继续说道,“只不过谢赐天资愚钝,一直学无所成,这次又要劳烦师兄照看,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承景皱起眉,“你近日总是疲倦困乏,乃是体虚之兆,若是不先补内虚,勤加修炼反而有损静脉。” 承景出关后就不许云容再和白阙一起修炼了,云容只当他是在吃味,原来却是担心他累坏了身子。 云容忍不住把火兔往怀中抱了抱,“师兄说的是,是谢赐过于急功近利了。” 承景听他这么说自己,眉毛皱得更紧了,他摸了摸云容的脸,认真地道,“你不必急于修炼,顺其自然,就好。” 他这话说的很慢,云容瞬间便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承景是在告诉他,不要过于在意修炼,他不在意自己的修为,更会不遗余力地保护自己。只是这话说出来难免让别人瞧不起,承景这才说的如此隐晦。 云容心中感动,偷偷地捏了捏承景的手指,“我记得了。” 承景直接把他乱动的手指抓紧手心中,“你尽管调养好身体,不要让我担心。” 那小少爷远远地坐在一旁已经开始不断地翻白眼了,如果不是承景的修为实在比他高太多,他无论如何都要说点什么,哪怕只说一句“闭嘴”也好。 六人懒懒散散地守在旗子附近,突然一阵厉风从树林深处袭来,寒雪宫的姐妹顿时背靠背亮出武器,那小少爷也跳起来警惕地看向四周。 承景使了个眼色,云容会意,后退几步守在旗子旁。同时,一个东西以迅雷之势朝他们冲来,沿途的树叶“呼”的一声响,飘然落下。 那对姐妹还没等看清就被人封住了穴道,小少爷被横扫一脚甩在地上。那人行动速度极快,连战三人竟没有露出身形,承景的剑还未出鞘便被对方一脚踢飞,双手不受控制地掐住自己的脖子按在地上。 便似一阵风,眨眼之间冲到了云容面前,一击锁住了他的喉咙。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来人,他半披着袈裟,竟是般若门的无念大师! 小少爷一看是无念,便松了口气趴在地上。输给无念大师实在是没什么丢人的,而且对方也不是周焕那种变态,不会把他们拉起来再打一次。寒雪宫的女修被封住静脉不能动弹,但看到是无念,也十分尊敬地放下心来。 他们似乎都选择性地忽略了一件事——无念掐在云容脖子上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云容只觉胸腔中的空气越来越少,双脚也渐渐离开了地面,他的全部重量都支撑在无念那随时都能要了他的命的手上。那双深陷在眼眶中的眸子一如五百年前那般阴森恐怖,让云容的记忆如洪水一般翻涌而来,猛地想起曾经在地牢中受到的痛苦折磨。 明明过了五百年,可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云容被无念掐住脖子的瞬间真的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他瞪着眼倔强地盯着无念平静却阴寒的眼睛,明明脸被憋得通红也没吐出半个字来。 那样子实在和当初的小娃娃太像了,五百年前云容落在自己手中的时候,无念从没想过他还能活着离开,更别说是成为今天这般让人棘手的大乘期修士。 魔龙之血,的确是个好东西。五百年的时间,他还是合体后期,而那个孩子却已经超越了他差一点便得道飞升。 无念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云容觉得自己的骨头似乎被捏碎了,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已经开始泛白。 他怎么能允许自己的药引在他之前飞升?什么旷世奇才、极品灵根,天道让你死就得死,而且是死在我手上! 无念正恍惚地想着,突然察觉到一丝危险,他连忙松开手却还是晚了一步,手腕被剑划出了一道细长的伤口。 无念松开手侧目望去,云容连忙稳住身子,强忍着不让自己咳嗽出来。 承景的眸中满是压抑的怒火,“别碰他!” 几人具是一愣,觉得承景有些小题大做。 不过是一场演习试练而已,他有必要如此紧张吗?无念大师可算得上是修真大陆最德高望重的人了,难道还会在门派试练上打伤弟子不成? 但承景不会信任何说辞,他只信自己的直觉。那一瞬间他分明在无念身上察觉到了杀意,他不是来试练的,他分明是想要了谢赐的命! 第四十章 两人的目光撞到一起,无念缓缓地闭上眼,“这一队合格了。” 其余人立刻松了口气,高兴地欢呼起来。唯独承景不为所动,只是冷冰冰地盯着无念。 云容不想承景被牵扯进来,便靠过去不着痕迹地握住他的手,“多谢无念大师指点。” 无念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云容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地皱起眉,他可不信为了杀他可以忍下五百年的无念会失态,这人未达目的可以有足够的耐心。 所以,他刚刚分明是在试探自己。 云容的心一紧,他已经藏得足够隐蔽了,没有露出丝毫马脚,和魔宗的联络也是在最近。无念为什么会怀疑他?而他刚刚的表现又是否打消了无念的怀疑呢? 其他几人已经率先回大殿领取门派试练的参赛资格,承景也在想刚刚的事,“无念为什么想杀你?” 云容惊讶于承景的心思敏锐,但他实在不想连累对方和他一起树敌,于是反问道,“大师想杀我?我怎么不知道?” 承景更是皱眉,这种毫无防范实在危险。但当他看到谢赐纯净清澈的眸子时,又忽然不想再提了。 “或许是我想错了。”他实在不擅于说话,这话语气生硬,云容一听便知是假的。 “师兄关心我,哪里有什么错。”云容摸着承景发凉的手,忽而问道,“还有三天门派试练便开始了,师兄是否要再闭关巩固一下?” 承景不大想,云容又道,“我知道师兄很厉害,不过九大门派高手如云,这种时候师兄就不要轻敌了。” 承景攥着谢赐的手,心里还真有点不舍,可他想到自己去幽谭秘境寻长生丹也难保不会出现意外,便勉强点头同意了。 承景一走,左含思便跳了出来,她看着云容犹豫道,“已经打探好了,宗主,我们真的要行动了吗?” 云容还看着承景离开的放向,忽而轻笑一声垂下眼,“含丝,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承景吗?怎么现在反倒犹豫了?” 左含思想到承景就一肚子火,对他们的云尊主不屑一顾,却对宗主假冒的谢赐百般呵护,这人不是有病吗?但左含思跟在云容身边太久了,她知道云容想要的是什么,也真心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见左含思不说话,云容笑着摇了摇头,那样子颇有些无奈,但又像天边悠然自在的云,“我与承景未必能长久,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会让魔宗任人宰割,一段感情这三年我也知足了。” 左含思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偷偷地打量云容,却见他真如自己所言那般,似乎毫不在意,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仿佛他理应如此也便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左含思见状也便不再多言,转而正色道,“只是尊主这次出动,必定会惹九大门派不快,岂不是促进了他们联盟的决心?” 云容摇头,“你错了,九大宗门联合是迟早的事,只是希望趁着他们还对我有所畏惧的时候拖一拖,再拖一拖我就有办法了。” 元风经的秘密绝对不只这些,他一定要找到能让自己永久恢复灵力的法门。如果实在探寻不到,就只能寄希望于弑神丹了,他现在最缺的是时间。 * 弟子们都在准备门派试练,各宗门的宗主也在忙着开会,起初只是谈到门派试练期间的一些看守工作,后来便自然而然地扯到了宗门联合对抗魔宗上面。 之前连云山各门死了那么多弟子,难免耿耿于怀,寒雪宫的许静第一个同意了孟长德的结盟计划。鸿雁门门主袁子跃以和为贵、沉着冷静,眼见各宗门都要投向剑宗这一边,正邪大战必不可免,出言提醒道。 “云尊主虽为魔修,但这么多年与我九大宗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摩擦甚少。可这次连云山一事死伤惨重,未免太不符云尊主一贯的作风,其中恐有误会,不应太过草率啊。” 伏魔门门主曹世贤当即冷哼一声,他那紫红色的长发显得脸色格外阴森可怖,“袁门主怎么还是老样子?这可不是你们鸿雁门,弟子被人欺辱了还要给凡人道歉,我们九大宗门可不是好欺负的,怎么能任由一个魔修作威作福?” 袁子跃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他为人正直,早年门下弟子调戏凡家女子,被人设计抓去暴打了一番。袁子跃得知事情了来龙去脉后,非但没有袒护弟子,反倒令那人去给女子道歉。 这事在当时虽为袁子跃博得一番好名声,可私下里九大宗门嘲笑他无能的人也不少。修真之人向凡人道歉?那真是天大的笑话!区区凡人也担得起他们的一拜?那名弟子也不堪受辱,拜别师门回凡间过日子去了。 但可笑的是,伏魔门门主曹世贤修的是采补之法,若是放在两千年前那也是魔修的法子,令人所不耻。只不过现在时代变迁,自愿双修的人很多。这采补之法也不如以前那般受人歧视,不然以伏魔门的修炼之法根本进不了九大宗门。 “曹门主也敢大言不惭说人家是魔修,恐怕自己与那些魔修也没差到哪去!”袁子跃冷声道。 曹世贤一听反而笑了,躬起身子指着袁子跃道,“你们听听,听听,平日里嘴上都是些仁义道德,心里却还歧视我伏魔门的采补之法。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思想陈旧的老古董,难怪鸿雁门近来越来越不景气,不如趁早从九大门派除名,给下面的小门小派一些机会吧!” 袁子跃顿时怒道,“曹世贤,你好歹是门主,说话可要负责人!” 孟长德见他们眼看便要吵起来,忙道,“大家不要吵,此时内讧可就正中了魔修的下怀,云容此次对我九大宗门无差别攻击,其敌意可见一斑。我们若再坐以待毙,这修真大陆可就乱了。” 袁子跃闭上嘴,便是还觉得事有蹊跷也没脸再说话了。 许静朝燕回道,“不知老祖的溶血幡何时才能修好?” 谁也没有注意,一直闭目念经的无念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如寒潭般冰冷的目光直盯着自己的指尖。 提起溶血幡,燕回就恨不得把云容撕成两半,“溶血幡是圣物,哪有那么好修,便是我每日用精血灌溉,也起码要百十来年!” 许静皱眉,“若是如此,便不得不想一下如果云容真的还活着的对策了。” 孟长德不乐意了,“许宫主为何要长他人志气,本宗主已经说了,云容已死乃我亲眼所见,许宫主是不相信我吗?” 许静撇了撇嘴,正欲说什么,一个弟子就突然闯了进来。他穿着鸿雁门的道服,曹世贤顿时轻蔑地笑了一声。 袁子跃脸上挂不住,立刻起身怒道,“你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做什么?没有礼数!” 那弟子吓得脸色惨白,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四直发抖,“云、云、云容!我,我看见云容了!” “什么?”大家立刻站起来。 “对,云、云容!散着头发,都是血,都是血!他手里还拿着一个东西……是心脏!对一定是心脏!他要血祭魔功了!”那弟子已然崩溃,伸手比划着,最后惊恐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尖叫起来。 众人脸色都不好看,孟长德更是气得直发抖。好你个云容,总是在这个时候出来与我作对,看我今天不把你揪出来打你个神魂俱散! “你把话说清楚!你可是真的看见了?云容在哪?!” 那弟子胡乱地指着,“东边!月圆!” 相传,天玄鬼炼十四经在月圆之夜要以人心为辅。 袁子跃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不对!你既然看到了,云容怎么会让你逃跑?你可看清那人真的是云容了吗?” 无念低着头,目光幽幽地落在袁子跃的后颈上。 “千真万确!一定是他!” 道化大师开口道,“事不宜迟,大家还是立刻回住处看一看,以免魔头再次下手。” 各门主一听,也坐不住了,立刻赶回连云山四散而去。袁子跃带着大弟子一路疾行,背后突然一道杀气袭来,他立刻转身匆忙接下了迎面的一掌。 来人修为远在他之上,黑衣蒙面看不真切,但招式阴毒却骗不了人——天玄鬼炼十四经! 袁子跃认出来人身份,没想到竟是在这里守着自己,他知自己恐难抵挡,连忙让弟子放出求救信号,对方竟然也没有阻止。 “云尊主且听我一言!”袁子跃疲于应付,还心念着围剿魔宗的事,“尊主荣登大典后,与我九大宗门一向和睦。孟宗主虽出手在先,可尊主若再这样挑起事端,最后正邪之战必不可免,良方均损失惨重!还望云尊主三思,冷静行事啊!” 可任凭他怎么说,对方都没有答话,十四经招数狠辣,一般人根本不是敌手。袁子跃也无暇顾及其他,当即祭出自己的法宝白月剑。 这剑是他近几年机缘偶得,剑有灵性,因脾性顽劣,难以驱使,即便被自己炼化也不肯让他触碰,只愿凭借自己的力量进攻。 袁子跃丢人丢怕了,就一直没敢把这法宝拿出来。此时突然祭出,白光如月,剑势如风,一击划破了那人的蒙面! 袁子跃看见那张布满褶皱的脸,瞪着眼睛难以置信,“是你?你偷炼了十四经?!” 但话未说完,那锐利的手便猛地插进了他的胸口,掏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来。 袁子跃瞪着眼睛只留最后一抹散不去的神魂,他瞪着眼睛看见那人将他的心脏一口吞下,只吐出四个字,“监守自盗……” 便再没了声音,而与他同行的弟子早已没了生气。 第四十一章 左含思一脸嫌恶地丢掉手中的心脏,给自己念了个净身咒。她一边往云容身边走,一边闻着自己的手心,“这羊心可真够腥的!这回他们应该相信宗主还活着了吧?” 云容温和地笑了笑,“辛苦你了,应该只演这一次就够了。” 看见云容半眯的眼睛,左含思顿时觉得一点也不恶心了,“没关系,宗主有事尽管吩咐!” 为了多让几个人看到他们,今晚转战连云山几个地方,把好几名弟子吓得哇哇直叫,左含思第一次觉得当魔修这么有意思。 天边忽然闪过一缕金光,云容皱起眉,左含思立刻道,“那是鸿雁门的求助信号。” “鸿雁门?”云容自言自语道,“这神剑宗都是九大门派的人,我们没有出手,为何会有求救信号?” 两人对视一眼,有了之前连云山诬陷的事件,他们都不约而同想到了什么,直奔那处而去。 躺在地上的人是袁子跃,周围还有两名鸿雁门的弟子,云容一眼便看到了他被挖空的心脏,但更令云容惊讶的是,他竟是死于天玄鬼炼十四经之下。左含思似乎想到了之前自己握着的羊心,连忙甩甩手。 “这是怎么回事?”左含思上前两步,一道白光突然袭来,她连忙拿出护身法宝向后退了几步,这才看清。 袁子跃的尸体上空悬着一把半长的剑,剑光皎白如月,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竟然在主人身死道消后还能维持灵力,恐怕已是真宝级别。” 真宝在修真大陆少之又少,真宝不只有灵性,还十分难以驾驭。但若能降服,便可成为主人最得力的助手,因为,真宝通灵,便是不用灵力也足有下品宝器的威力了。 云容看着那高悬的宝剑,问道,“是谁下此毒手?” 剑身微颤,没有任何反应。左含思听云容那么说,也好像这剑能说话一样,气愤地道,“我们宗主问你话呢!还不快从实招来!” 剑身一旋,左含思的衣袖顿时被刮了一道口子。她看着自己的衣服气得瞪圆了眼睛,云容拦住她,向前走了一步,剑光忽明忽暗,却没有再做出什么危险举动。 白月剑很无语,他虽然是灵剑,可他只是一把剑啊!他哪里会说话,除非认主后与主人心意相通,不然他根本没法表达自己的意思!他又不识字……真讨厌…… “你不愿说便罢。”云容转身便走,他本想逗一逗这宝剑,可没想到转身就看见树林深处有一道黑影。 那人看见他竟也不躲不闪,月亮渐渐滑出云层,打在那人的脸上,深邃黝黑的眸子陷在褶皱横生的脸上。两人的脸色顿时变了,竟是无念大师。 “让我好找啊!”无念一手持杖,一手握着念珠,看上去悠然平静。但那双眸中火热的*却似艰难万险终于寻到了宝藏,偏执而疯狂。 言既于此,云容也知道自己暴露了。他拦在左含思面前,两人都被他这动作弄得一愣。 无念笑,“你还以为自己是那个只手遮天的云尊主吗?你早就被拉下神坛了。” 云容也不恼,反而问道,“大师为何一直如此笃定我还活着?便是孟长德也不敢如此肯定吧!” 无念拨弄着念珠,一双眼睛紧紧地锁住云容,缓缓地吐出八个字,“恶龙斯逝,必有天象。” 云容浑身一震,连左含思都看出了他僵硬的背脊。 对,他是魔龙后裔,身上流着群魔之首的血。这等魔物若是消逝,必引天变,血浸千里,万物不生。 但是,无念拿捏得也太清楚了,他为何会知道自己的身世?若他清楚,岂不是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还活着? 云容冷下脸,气势陡然一变,四周忽然阴风巨起,阴暗的树林中沙沙作响。一道狠厉的风似带着血光,突然朝无念劈去,无念连连躲闪,慌乱之间,刚刚还站在原地的云容不知何时已跃至空中。 月色朦胧拂过他的脸,那些狰狞的疤痕竟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张白璧无瑕、貌若星辰的面孔。衣袂翻飞,如挽起的海浪,疾风如剑,道道刺骨。 本还盘旋在袁子跃尸体上空的白月剑剑身轰鸣,竟猛地弹到云容面前,平稳悬在空中。 灵剑认主,这等无上真宝竟然也蛰伏在这光芒之下,云容盯着剑刃泛起的寒芒,过了一会才伸手握住剑柄。 刹那间,那仿佛让天地都承受不住而骤变的灵力猛然爆裂出来,一时遮云蔽日,目所能及,尽是狂风。 大乘中期! 无念红了眼睛,云容被他们逼得自爆内丹时也不过大乘初期的修为,三年已过,他们都以为云容早已荣耀不复、恐怕只剩一个躯壳。可现在他竟能展露出大乘中期的境界,那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东西?那是整个修真大陆都绝无仅有的力量,是万千人狂热追求的巅峰! 这一瞬间整个神剑宗九座山脉都为之一振,这等灵力不只惊动了各宗的宗主,连还在闭关中的承景也瞬间睁开了眼睛。 云容!是云容!他来神剑宗了! 承景立刻跳出窗外,御剑直冲连云山。 * 无念是合体后期,修为上虽与云容相差甚多,但他的经验却比云容丰富太多了。高手对决,赢的人并不一定是修为高的那个,但一定是根基更为深厚的那一个。 无念有金刚罩护身,云容一时也拿他无法,而在修为压制面前,无念能做的反击也十分有限。云容深知这场对决不能拖,他和无念迟早一战,但绝不是现在,于是出手更为狠厉,只望寻得机会带左含思离开。 无念也发现了这一点,云容此时虽然灵力强大,但境界忽上忽下十分不稳,这可不是一个大乘期高手的正常现象。而且他的灵力正在以不可估计的速度疯狂消退,如果换做普通修士,此时恐怕早就被抽干了。 所以,这大乘中期必定维持不了多久! 无念本想在今日一击要了云容的性命,但没想到对方还有这样一道保命符,今天显然是不可能了。因为九大宗门的人很快便会赶过来,魔龙之血,他可不想与其他人分享,而且探得了云容的底牌,也不算很亏。 在两人有意无意的算计下,云容卷起一阵狂放带着左含思逃走了。神剑宗占地面积不小,两人一路逃到山林深处,云容此时已虚脱无力,连一步路都走不了了。 左含思扶着他心疼不已,“都怪属下无能,还要尊主出手搭救……” 云容抬手阻止了她要说的话,“你我情同兄妹,不必多言。” 他目光幽暗,盯着远处的树根。今日露了底牌,无念必然会算计他,下次可就没这么好逃走了。看来他能呆在承景身边的日子真的不多了,明明早就知道必然分离,却还是一直期待着不是明天。 他苦笑一声闭上眼,“扶我坐下。” 云容此时还剩一丝灵力维持,这元风经第七重一旦启动便无法停止,只能等充盈的灵力慢慢耗尽。这种感觉让人十分没有安全感,仿佛能随之感受到生命的消失。 但今日一战也算达成目的,他刚刚释放出的灵力整个修真大陆再无第二人,这次孟长德就是说干了嘴也不会有人相信他。看他这次还如何咬定自己还活着,燕回还会不会收他那个儿子当真传弟子! 云容捂住胸口冷笑一声,左含思忽然察觉到什么要拉他起来,但云容身体虚弱一时根本站不起,耽误了时机,一个人影已经突然站到了他们面前。 云容简直无法形容此刻突然看到承景时的心情,他扶着左含思的手都僵硬了,一双美目不敢置信地盯着承景,他逃到这里,云容是怎么追来的? 左含思也跟着发颤,她大抵也猜到了云容的机缘,待这灵力耗尽他立刻便会恢复原样,那岂不是就要在承景面前揭开真相了吗?承景向来憎恶云容,她简直不敢想象对方知道自己被骗时会有如何暴怒的反应,自己一人倒是可以应对,但云容此时的状况根本毫无还击之力。 苍天啊,救救他们啊,千万别让承景发现,便不是为了活命,此时的云容也绝对禁不起承景的一丝怒火。 但承景很平静,他利落地从剑上跳下来,唰地一声攥住了崩岳的剑柄。 两人的心跟着一颤,那剑就像是悬在他们的头顶,让人绝望无助。左含思甚至不明白,明明刚刚面对更加强大的无念大师时也没有这般感觉,此时却窘迫得让人无法招架。 主动权似乎全攥在了承景手中,他目光晦涩不明,幽暗的眸子明亮而深沉,冷俊的面孔让人心悸又胆寒。 “云容。”他忽然开口,看见云容的目光总觉得不对劲。 还是那可憎的模样,一别两世三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对方的眸中除了冷静却还有那么深的期盼,让他根本无法忽视。 承景恍然想起神剑宗的地牢,他上一世第一次与云容相遇的地方,那时对方被铐在墙上,也是如此期盼的、深深地凝视着自己。 “蓝川山脚,你还记得我吗?”他问。 蓝川山脚,是上一世云容连灭伏魔门和神剑宗后体力不支逃亡的地方。也就是在这里,苦苦追了七日的承景终于一剑了结了他的性命。 云容双唇微启又抿上,他不知道承景在说什么,因为在对方的认知里,他们应该是没有见过面的才对。 承景盯着云容如看着猎物,“拜你所赐,我又回来了。” 他重生是云容动的手脚,所以承景理所应得地认为,云容也跟着一起回来了。他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唯一和他一样,知晓未来的人。 云容眸子一紧,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第四十二章 承景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与他第一次见面,之前云容就已经怀疑过了,为什么承景提起他便怒火滔天,更是害上心魔,这可不像是会发生在两个从未相识的人身上的事。 此时承景说他回来了,云容不知怎的便想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 他松开左含思的手,竟凭自己的力气站了起来。左含思看着云容挺直如竹的背脊,只有她知道这人是多么勉力地在硬撑着,刚刚他明明连坐下都需要自己扶,可在承景面前,却连这一丝颜面都不愿意丢。 云容总是说,他不会丢下魔宗,他的责任似乎比任何事都重要,他所爱的人似乎永远屈居次位。但这一刻,左含思却觉得,那都是云容的坚强在作怪,他在意这个男人远超过他自己的想象。 云容用所剩不多的灵力改变声音,试探着道,“是啊,好久不见。” 此话一出,果然看到承景的脸色一变,五指咯咯地攥紧剑柄。 他就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既然记得,那我现在杀了你也毫无怨言了吧!” 左含思连忙要挡在云容面前,却被对方一手拦住了。 云容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淡淡的一抹,让人失神难忘。 “你的心魔怎么样了?”他不答反问。 这本是一个普通的问话,云容是想稍微刺激承景一下,套出更多他想探听的秘密的。可他不知道上一世的时,便不知道自己这话多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承景想起那时云容送他回到过去是在他心魔入体渐渐控制不住的时候,所以,会不会对方只是单纯地以为,把他送回二十年前,心魔也会一并消失? 那不怪云容,因为连承景在发现自己重生的时候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心魔再次找上门来,他才发现那只心魔随他一起冲过了时间的洪流。 云容忽然一瘫,剧烈地咳嗽起来。左含思忙扶住他,云容却立刻转过身,他感觉到身体火辣辣的疼,那些因灵力而愈合重生的伤疤正渐渐恢复,他很快就会变成承景最熟悉的模样,给这场骗局带来最糟糕的结局。 承景也发现了云容的异样,冷声道,“你这么早就吃了弑神丹?你以为在七九门派联合前下手,就能灭掉般若门吗?上一世没有做到的事,这一世也未必就能成功。” 左含思跟着背对着承景,她听到了一个意味颇深的词——上一世。 云容紧紧地抓着左含思的手,他当然也听到了,而且还有更多耐人寻味的词汇。 七九门派联合、灭掉般若门。 现在的修真大陆是九大门派分占的态势,而且孟长德心心念念的也是九大门派联合,这“七”又是从何而来?而听承景的意思是,自己到最后也没能手刃无念。 但最重要的还是“上一世”,这一瞬,云容什么都明白了。 轮回转世,从头再来。多么匪夷所思的事,但却是最好的解释。 难怪承景知道那么多,难怪他总能料到自己的行踪。云容几乎能猜到未来结局,他仰起头平静地勾起嘴角,“我灭了神剑宗,杀光伏魔门,所以,你要报仇么?” 承景觉得这个云容很奇怪,上一世他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什么神剑宗、什么正邪才不是他所在乎的,他真正怒的只有谢赐,只是因为谢赐。 但承景实在不想提了,提一次他便痛一次,光是想到此刻仇人就在面前,他体内的魂回镜就已经十分不安分了。看上去似乎是他在单方面地刺激云容,但其实,承景现在要暗暗用五成精力分神去压制心魔。 他想起谢赐对他的殷切期盼,想起周焕对他的谆谆教导。他不应该再为了这个人勾起压抑许久的心魔了,好不容易才封印住的魂回镜如果此时解封岂不是功亏一篑?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此时杀红了眼怕是便就此入魔,再无清明。 承景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为了还在等他的谢赐,他也要冷静下来。 “云容,”承景的声音明显冷静了许多,“只要你别再重蹈覆辙惹怒我,看在上一世我已经杀过你一次的份上,今生我便放过你。从此生死天涯,永不相见。” 可这句话对云容的打击明显比之前严重得多,承景看见那个虚弱的身影忽然一栽又立刻稳住。 原来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原来就这样如愿以偿地在承景剑下再无呼吸,原来他所设计好的剧本上一世早已成功上演,此生不过重走一遭。 重蹈覆辙?他自然是要重蹈覆辙的,除此之外,他还能怎么办呢? 他已经写下了最完美的剧本,便是重来一次,也不会再有改进了。 云容没有说话,只是扶着左含思的手慢慢地走了,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把背后暴露在承景的剑下。不知是笃定他不会下手,还是无念无想自暴自弃。 * 九大宗门赶到时,地上躺着三具尸体,无念大师正站在一旁超度,四周的树叶竟全部飞落,如疾风过境,铺了满地。 “爹!”一个人拨开人群扑上去,跪在了袁子跃身旁。 袁子跃的长子,袁恒。 孟长德一路赶来便已知情况不秒,现在一看他今天是无论如何都圆不过去了,没想到那云容真的还活着,消失了这么久竟然还敢回来破坏他的好事! “这是怎么一回事!”袁恒红眼怒道。 今日轮到他守夜,因为袁子跃一向秉公,所以今晚如此重要的场合他也没能参加。可没想到同去的人都变成了冰凉的尸体。 众人也都眼巴巴地看着无念,无念念完这段经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我来时已晚,云容已抽剑离去,他修为更进一步,我非敌手。” 众人为之一惊,云容已是大乘初期的修士,修为竟然还能更进一步!无念大师可是修真大陆数一数二的高手,居然不是他的对手? 周焕倒是听出了话中的端倪,“云尊主是风灵根,专修法术,理不应用剑吧?” 无念平静如常,“那是一把半长的宝剑,似有灵性,恐是真宝。” 真宝!本已修为大涨,还手握真宝,他们又岂是对手?! 孟长德不懂无念在做什么,这时涨敌人的威风,九大门派岂不更是畏惧不肯联手?他在一旁急得直想插话,可又实在没有立场。 别人不知,袁恒却是什么都明白了,“可是一把半长短剑,剑光似银月?” 无念微微点头,袁恒顿时恨得咬牙。 道化大师问道,“你可是知道什么?说出来,自有燕回老祖为你做主。” 袁恒想到左右白月剑已被魔头夺去,便心一横,坦白道,“实不相瞒,之前家父机缘偶得之下拿到了兵器谱之上的下品真宝白月剑。”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白月剑,在上古传下来的百家兵器谱上要排末端。但莫说修真大陆,便是在其他世界中,真宝的品级也非凡间修士所能持有的,其主多为已有仙位的仙人。修真大陆会有真宝?他们之前可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袁恒痛声道,“那魔头定是瞧上了家父手中的宝贝,这才下此狠手杀人夺宝!不仅如此,他竟还挖去了家父的心脏,简直是奇耻大辱!亏得家父一直为他辩解,结果竟是如此下场!杀父之仇,袁恒不能不报!还请燕回老祖与无念大师做主!” 他说着深深一拜,沉痛不已。 一连发生两次惨案,现在连九大宗门中鸿雁门的门主都惨死面前,燕回是再也按捺不住。 “你且放心!我燕回修道五千年,斩尽魔修。这魔头大恶,我容他不得!燕回便是拼上这浑身修为、赌上我剑宗的荣耀,绝不会任贼人逍遥法外!” 许静抱肩冷声道,“今日是鸿雁门,他日或许就是我们,云容不能再留了!” 人就是这样,知道打不过便不会去打,但若威胁到了自己的性命,便是鱼死网破也要奋起一搏。 无念年了一声阿弥陀佛,“还请各位宗主早日定夺,不要再有人冤魂枉死了。” 袁恒恨得咬紧了牙,双拳攥得失了血色。 云容!云容!!竟敢如此对他的父亲,他定要将其拨皮拆骨,把他身上的筋都一根根挑下来! 无念见时机差不多,又道,“我看也并非如各位料想中那般艰难,刚刚与云容交手,我发现他境界不稳,恐怕之前被孟宗主所伤真元还未修复,未必能撑太久。” 众人一看,无念大师好端端的连一道伤口都没有。那云容若真是已进化成了怪物,便是无念大师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可见云容确实伤的不轻,要除掉他的确在此一举! 孟长德闻言终于挺起胸膛,云容根基不稳那可都是他的功劳。见大家又信心满满纷纷站在了他这边,孟长德总算明白了无念的用意,暗暗朝对方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无念缓缓闭上眼。 哼,无知!我可不是为了你! 他杀了袁子跃后几次都无法夺下的真宝,竟然心甘情愿地在云容面前俯首称臣?天大的笑话,云容也该为他所拥有的付出代价了! 第四十三章 “无念大师,”孟长德站在养德殿中央,“大师为何要说出云容还活着的话?你这让我和小儿如何自处!” 今晚袁子跃之死让各宗门对云容还活着这一点深信不疑,回到正心殿燕回便将他大骂了一番,连累孟游今晚要在静堂跪一夜。 哼,那该死的燕回。明明什么力都没出却也敢这样体罚他的儿子,真是没把他这个剑宗宗主放在眼里。若不是指望着他能在攻打魔宫的时候出一份力,还能为孟游登上宗主之位推波助澜,他早就把这老祖送回后山闭关去了! 无念大师闭目道,“袁门主死于十四经,又是在月圆之夜被挖空心脏,云容为了证明他还活着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我若再一口咬定,难免让人怀疑。” 孟长德咬牙,他虽然心知无念的话有几分道理,可燕回今日盛怒当即便收回了之前要收孟游为徒的话,可让他好气!他这一把老骨头已不像五百年前那样对飞升如此执念,如今能为各宗敬仰只手遮天,为儿子谋得一番锦绣前程才是当务之急。 “话虽如此,可若大师一口咬定云容已死,那袁子跃之死栽赃给谁不行?天下又不一定只有云容一个人会十四经,保不准谁偷偷学了一招半式……” “住嘴!”无念拨弄念珠的手猛地一顿,指尖泛白,双目如鹰一般狠厉地盯着孟长德。 孟长德一时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就听无念冷声道,“这天下只有云容一个人会十四经,也只有他能杀得了袁子跃,旁人为什么要杀他?又为什么非要赶在你联合九大宗门的时候动手?你一把年纪了还糊涂成这样,真是鼠目寸光!” 孟长德紧紧地抿上唇,胸膛一起一伏憋着火。大殿内一时一片死寂,只能听见念珠一颗颗碰撞的声音。 孟长德心里有火又不敢发作,只得恨恨地想。之前还想着忍痛割爱把长生丹送到石天鹰手里,现在看也不用了,左右大家都料定云容还活着,这长生丹他还不如自己留下,谁也不会嫌命长,就留着当做给孟游的结婴礼了。 无念一眼便看出孟长德的想法,他心念一动忽道,“那幽谭秘境中的长生丹你最好还是乖乖送给石天鹰的好。” “凭什么?”孟长德坐不住了。 无念冷哼一声,“云容还活着的消息已经瞒不住了,石天鹰想必也早就收到了消息。他之所以现在还没来找你,不过是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他手中的尸体是真的,真能炼制出拯救他的神丹妙药。他现在已经把一切都堵在了这枚丹药上,如果最后发现被你骗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区区魔修,我还怕了他不成?!”孟长德猛地站起身,“他现在双目失明已经废人一个,我没去找他麻烦他就已经该感谢上苍了,竟然还敢主动上门来送死?” “你可别忘了,石天鹰可是亲眼见到的云容,而且当时你的宝贝儿子也在场。只要他在九大宗门的面前告你一状,你欺瞒云容还活着的消息,还有你的不良居心可就都公之于众了,到时候谁还敢听从你的命令?燕回还会不会让你这种人继续做剑宗的宗主?” 孟长德咬紧牙关,倏地攥紧拳头。 该死,该死,该死!一个两个都来寻他的晦气!他谁都不怕!谁都不怕!可还要被这些无耻小人威胁!早晚有一天他要把这群人狠狠地踩在脚底下,再无翻身之日! 无念看了眼门外,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不过是一颗长生丹罢了,买你和孟游的前程再合适不过。” 屋外一声异动,孟长德独自陷在思索中还未发现,无念则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 “长生丹?”云容靠坐在塌上,惊讶道。 “对!长生丹!”左含思看起来冷静,可一双眼中却满是兴奋,“就在幽谭秘境之中,属下听无念老贼亲口所言,必不是假。” 云容眯起眼沉思起来,左含思又道,“若是我们能拿到长生丹,尊主的身子或许就有法子治了!” 五百年的时间可以做太多事了,云容的经脉现在修不好,谁说过了五百年还能调养不好呢? 岂料云容闻言却笑着摇了摇头,“三年都没有一点进展的事,你怎么肯定过了五百年便能成功呢?更何况,这长生丹对我却是毫无用处的。” “为什么?!”左含思不信。 云容平静道,“长生丹为仙药,而我只是一个凡人。” 能为人延续五百年寿命的长生丹药性极强,根本不是他现在的*凡胎之躯能受得了了,到时这长生丹恐怕反倒变成了夺命符。 左含思还是不肯放弃,“若是尊主能成功筑基结丹,或者、或者尊主用秘法变回大乘期修为不就可以了吗?” “我经脉丹田已毁,不能修炼便是寸步难行,不是说我不能结丹但或许可以筑基。反之若我能筑基,必能重回大乘。”云容的眸中闪过一道寒光,但很快便消失不见了,“用秘法变回大乘期修士也不可,若我真为大乘,长生丹对我又能有什么用呢?” 大乘期乃得道升仙的过度,到了这个阶段,任何灵丹妙药、仙草灵宝都已毫无用处。区区一枚长生丹,大抵才刚入肚便被他体内充沛的灵气所摧毁,根本毫无用处。 左含思着急了,云容活到今天已经五百岁有余,先下突然变回凡人哪里还会有多少寿命?最多还有十年,最多了啊! 云容见她急躁的样子温和地笑道,“你修为不算太高,孟长德根基不够深厚没能发现你也便罢了,无念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到?他刚知道我的底牌,不过是故意把消息透露给你,想让我以身涉险罢了,切莫中了他的奸计。” 左含思如梦方醒,恍然生出一身冷汗来。她也知道云容大乘期的修为坚持不了多久,而且后遗症严重,若是他真为了这长生丹用尽力气,出了幽谭秘境岂不就是在束手就擒? 她连忙朝云容鞠躬行礼,“还是尊主深思熟虑,属下莽撞,险些害尊主遇险!” 云容抬手示意她起来,“我知你一片忠心,只是下次不要再冒险去偷听了,这次是无念打算放你回来给我通风报信。下次若是把你擒走,才是给我惹了大麻烦。这幽谭秘境还是要去的,只不过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去。而且也并非只有我们被无念探得底牌,他的秘密也同样暴露了,这场仗打的不亏。” 云容笑了,先是溶血幡被毁,后是死于十四经之下的袁子跃。无念当真是抱着一击必杀的决心,才敢在他面前行事如此嚣张,孟长德局内人看不清楚,身为局外人的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无念监守自盗,妄动贪念,私自修炼了十四经!所以他才会断定,不需要以血祭炼便能修得十四经最后一重的自己,一定是身负魔龙之血。 云容朝左含思招招手,“你回魔宫帮我做件事……” 左含思听完虽不解云容要做什么,但也知他们的宗主要下手了。她连忙高兴地应下,“尊主放心,我们即刻启程。” 云容摇头,“我不走,你一人回去。” 左含思着急了,“那怎么能行,无念已经发行了尊主,这个时候我若是一走,尊主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马上便是门派试练,他无暇顾及我的。而且,我也要回去见承景。” “什么?”左含思惊呼出声,见云容的样子不像开玩笑,连忙道,“不行啊,尊主,万一承景发现了您,万一他和无念联手……” 左含思越说越不靠谱,云容笑着制止了她,“好了,不会的。他如果发现我不在了,恐怕就不会去参加门派试练了。” 可笑的是,他身为谢赐时所拥有的所有自信,在他变为云容时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 承景匆匆忙忙地推开门,却见谢赐好端端地躺在塌上,他睡得很沉,被子滑落腰间,伸出一只白壁般的手来,手腕上数道刺眼的疤痕反倒惹人怜惜。 承景走到床边拉起他的手,昨晚他就顾着去追云容,竟然忘了谢赐还在屋内。后来才想到云容或许已经对谢赐动了手,于是又连夜赶了回来,看到谢赐完完整整的眼皮子底下,他才算安心。 云容也刚好睁开眼睛,见承景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连忙揉了揉眼睛,“师兄?” 云容一说话,承景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他的嗓子哑了,不仅如此脸色也十分苍白,包括此时昏睡不醒的样子,都和当初从皇宫回来后如出一辙。 承景小心地抱着他问,“你怎么了?难道又是云容的灵力伤到你了?” 昨日云容释放大乘期威压,神剑宗半数低阶弟子受损,一些还未筑基的弟子更是呕吐不止,直到今早还在口吐白沫。所以这个理由十分充分,云容本来也这么打算,可现在见承景主观臆断地把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他一时又有些语塞。 云容低头,“不,只是我一直都没修养好。” 可承景哪里会信他?之前明明已经能下床走动,还参加了门派试练的演习。不过一个晚上就突然虚弱成这幅样子,若不是云容的灵气伤到了他,还能有什么原因? 承景暗自咬牙,咒骂自己太过粗心大意,昨日就应第一时间赶回来见谢赐,也不知他昨晚究竟受了多少苦。 他把手放到云容的小腹上,缓缓地渡了些真气过去。云容只觉身体一热,似乎有了些力气。可他立刻便想到什么,连忙扯开承景的手。 “明日便是门派试练,谢赐这般情形恐难为师兄分忧,门派试练持续三日,师兄怎么还能在这时耗费灵力?” 他双眉紧皱,漂亮得如两笔青墨。承景抚平他的眉心,轻声道,“我只盼着你的身体能好起来,念着你别再疼痛受累,一点灵力算什么?你若真出了事,我才是痛如刀绞。” 承景把头亲昵地抵在他的额头上,那灼热而又令人心悸的气息几乎包裹着云容全身。云容的目光晃了晃,眼中仿佛只剩下这个皱紧眉毛懊悔伤心的男人,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摸了摸承景的脸。 温热的,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和刚硬紧绷的皮肤,包括那双深深凝视着自己的眼睛。 云容发现自己是这么的喜欢他,着迷地陷入这编制好的情网。爱他眼中映衬着自己,和此时让人丧失理智的亲密无间。 被那样灼热的目光注视着,承景的心仿似火热地燃烧起来。他抓住云容的手腕将他扑到在床上,深深的一吻将两人的无尽心事变成翻云覆雨。 第四十四章 虽然有承景给渡了灵气,但为了之后的行动,云容还是毫无顾忌地睡了三天三夜,待他醒来门派试练已经结束了。 小火兔趴在床边,一双火红的眼睛圆鼓鼓地盯着他。 云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火兔的头,他若参加门派试练,无念难保不会盯上他,到时也只是给承景拖后腿罢了。况且幽谭秘境之行,他是万万不能与承景同去的。 云容逗弄着小兔子,低声道,“你猜你主人有没有入选?” 小兔子不屑地转过身,甩了甩毛茸茸的小尾巴。 今年门派试练最终入选的弟子有七百人,比之往年的入选人数竟涨幅了将近一半。这也是各大宗门商议下的结果,这次通过门派试练的弟子都是要去围剿魔宫的战力,当然是人数越多越好。而且在让他们出力前,也应该先给点甜头——对他们开放幽谭秘境再合适不过。 一群人聚集在正心大殿,承景自然在入选之列,与他一组的四人虽然狼狈,最终也都获得了进入幽谭秘境的资格。 孟长德对他们大肆褒奖了一番,“你们都是我们九大宗门的翘楚,眼下魔宗日渐嚣张,我九大宗门遇敌,正是该轮到你们回报师门的时候。只有我九大宗门上下齐心,才能将那些魔修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孟长德拍了拍手,门口走进来四名弟子,他们将手中的白布唰地展开,足有两丈长。 孟长德抬手,笑道,“那么现在,就请各位在这联名讨伐魔宗的白绸上签字吧!” 四名弟子将白绸依次举到众人面前,九大宗门的宗主长老们率先用灵力写下自己的名字,那字迹染上白绸立刻变成鲜艳的血色,仔细看去还隐隐有什么东西在名字上攀爬。 这不是普通的绸布,而是被设下心魔禁制的绸布。一旦在这白绸上写下名字,就意味着立下了心魔毒誓,除非身死道消,否则这联名讨伐魔宗便是非去不可。 攻打魔宗倒是没有人有意见,先不说之前连云山事件魔宗实在过于猖狂,便是光为了魔宗的宝贝和云容的七宝福地,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跃跃欲试。 只不过心甘情愿是一说,在这白绸上签字便是另一说了,修真之人除非逼不得已,否则谁愿意立下心魔毒誓呢?可见到自己宗门的宗主和长老都签了字,心中便是再有不满也只好跟着写下名字。 那白绸很快便举到了承景这一排,众人签完字,站在承景面前的弟子低声提醒道,“大师兄,该签字了。” 在场的都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能,那弟子声音虽小,可他们还是听的一清二楚。孟长德面上带笑,一双冰冷的眸子落在承景身上。 承景盯着那白绸,想到那日自己单方面许下的承诺—— “只要你别再重蹈覆辙惹怒我,看在上一世我已经杀过你一次的份上,今生我便放过你。从此生死天涯,永不相见。” 尽管云容并没有回答他,但承景还是想把该做的都做到。他不会去主动招惹云容,也喜欢云容这一次能学乖点,别来招惹他。 “我不签。” 孟长德的脸顿时冷了下来,站在承景身后的小少爷本来就不想立誓,见状立刻喊道,“连自己的徒弟都不敢签字,怕不是有什么古怪吧?本少爷也不签!” 不得不说,这小少爷虽然没多少能耐,但胆子是真不小…… 孟长德氲着怒气,他想发火,可又知道承景根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可今天承景若是不签,岂不是让他颜面扫地? 他压下火气道,“景儿,为师知你不愿被束缚,但眼下还是大局为重。” 承景却不为所动,仿佛没听见一般。 未等孟长德说话,袁恒便先大怒道,“这人不肯签字,分明就是那魔宗的奸细,他当然不肯跟我们这些人一起去对付他的老相好,要我说,今日不如杀了他,以儆效尤!” 袁恒已经接任了死去的父亲的位置,成了鸿雁门的门主。只是他显然没有继承他父亲的冷静保守,早已对云容和魔修恨之入骨。 承景冷静道,“我不会去攻打魔宗,所以也没必要签字。” 孟长德根本不在乎承景去不去攻打魔宗,他现在只要他在白绸上签字。 “但是,幽谭秘境只对愿意联合对抗魔宗的弟子开放,如果你要放弃这个机会,那么不在白绸上签字,我们也无话可说。” 刚刚还在起哄的小少爷听了这话立刻低下头,百年才开放一次的幽谭秘境,那里面有多少宝贝?可是现在修真大陆共用的秘境中最好的一个,他好不容易才得到进入的资格,怎么会傻到放弃? 承景皱了下眉,终于肯直视那块白绸。 幽谭秘境他无论如何都要去,他要为谢赐拿到长生丹,这是他唯一没有尝试过的办法,也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为谢赐续命的法子。 如果说,让他在一个承诺和谢赐的生命之间做选择的话…… 承景抬起了手,一个声音却忽然传来,“我记得当日无念大师曾经说过,讨伐魔宗虽为己任,但也不可强迫,各宗门参与与否全凭自愿。” 一个人影从门口大步走来,他黑衣蒙面步伐轻盈,眉眼之间带着与他修为极不相符的从容不迫。 谢赐走到无念面前抱拳行礼,“无念大师,您……是说过这样的话吧?” 无念冰冷的目光落在云容的头顶,若不是这几日是门派试练,自己无缘无故消失难免惹人怀疑,他早就对云容下手了,还会让对方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无念盯着他,半响才开口,“不错。” 云容又压低头道,“既然如此,现在又用不参加就不能获准进入幽谭秘境的说辞来威胁,是否有违前言呢?” 无念面不改色,他看见云容在笑。那笑中带着说不出的嘲讽和自信,一个声音突然打入自己的识海。 “魔龙之血。” 那是云容的声音! 无念的目光骤然一变,云容现下只有炼气期的修为而已,根本不可能做到传音入耳,况且这声音来的蹊跷,细细品来竟不似灵力,莫非云容还有其他底牌不成? 但现在,无念终于看懂云容的目光了。他在威胁自己,如果不配合他行动,他便要当众说出他身负魔血的事。 魔龙之血,便是正道修士都会为之癫狂。云容是拿自己树了个靶子,他若当真说了出来,到时自己再想活捉他就难上加难了。 无念还没被人这般威胁过,这种感觉让他的心忍不住沸腾起来。 对,就是这样才有意思。云容迟早是要死在他手上的东西,现在挣扎得越厉害才越有趣。 他手中的念珠一顿,看向孟长德,“的确如此,我看这联名签字便自愿吧!” 孟长德气得深吸一口气,狠狠地瞪向云容。他不懂无念最近是怎么了,处处与他作对,谢赐这个畜生也屡屡坏他好事,等他拿到了七宝福地,一定要将这些人通通踩在脚底下! 孟长德笑呵呵地道,“既然无念大师已经开口,那众位就随意吧。不过众位与魔宗毫无干系,问心无愧也不必在意一个名字。” 后面的人想了想也都乖乖地签上了字,毕竟连他们的师傅都签了名字,他们可不像承景那么不识趣。 承景目光晦涩地看了谢赐一眼,对方笑着朝他眨了眨眼睛。 虽然帮了自己一把,可是这种事自己去做就够了,他若是惹怒了无念或是孟长德该怎么办? 因为在心魔中看过云容小时候发生的事,承景对无念这个表里不一的人没有任何好感,只不过他也不是什么惩恶扬善的正义之徒,所以也懒得管罢了。 出了大殿,云容见承景还是冷着脸又黏过去笑道,“师兄马上就要去那幽谭秘境了,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见面,临行之前怎么还总是冷着一张脸?” 承景闻言也气不下去了,幽谭秘境开放一个月的时间,如果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宝贝,也可以提前出来。不过承景上一世只是听说秘境之中生长着一颗长生丹,但具体什么情况却无人得知,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提前回来。 承景抓过他的手,放在唇下吻了吻,“我已将你拜托给了御仙门的周焕,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若有了麻烦就去找他,莫不要自己一个人撑着。” 云容见承景认真的模样难免晃神,尤其是在他知道了承景的秘密之后,总是忍不住想要去探究对方的内心。他对自己的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 可奇怪的是,明明知道自己上一世死在承景手中,可云容却生不起丝毫的恨意。他的性子大概真的是太寡淡了,让他可以不去在乎很多事。 云容只是一瞬的走神,很快便笑着抱拳,“那就……预祝师兄早日凯旋归来。” 承景勾起嘴角,“自然。” 第四十五章 七日后,幽谭秘境开放。 各大宗门都有通往秘境入口的传送阵,但若想开启秘境的大门,却需要九大宗门所有现任宗主将灵力共同注入秘钥中。这也是为了防止有宗门私自打开大门,造成秘境过度使用。 通常这种品级极高的秘境都是有自我修复能力的,而幽谭秘境的修复周期为五百年,其实百年一次已经是经计算后最大的负荷了。 各位宗主站在天上,远远地看着七百名弟子逐一验身进入。 孟长德感叹道,“这次进入秘境七百人,远超以往,也不知秘境能否承受这么多人。” 袁恒道,“怕什么?只要这次他们凯旋归来,攻下魔宗,有了七宝福地还要这幽谭秘境有何用?” 袁恒本来也应该是在这七百人之列,但因他迫不得已接任了宗主之位,便失去了门派试练的资格。孟长德睨了他一眼,眼中带着几分不屑。 这袁恒现在已经成了一个一心报仇的草包,连点脑子都没有,看来拿到七宝福地之后,他还可以顺便收了鸿雁门。 人群之中,左含思恨不得把头埋在地底下。云容见状笑道,“思思,你这样低着头,反而会引人注意。” 左含思闻言连忙挺直身子,可见四周突然打量过来的目光,她又立刻低下头。 她刚刚打晕了两名弟子,抢走了他们的准入令。只是现在九大宗门的宗主就在头顶,周围同行的又有七百人,她当然紧张了! 两人把准入令交给负责验身的弟子,那弟子将许可令放在石壁上一扫,狐疑地问道,“你们怎么看着这么面生?还有你,为什么遮着脸?” 经过连云山一事,大家都对魔宗十分忌惮,生怕他们混入宗门。此时他一开口,周围的人立刻看过来,果然无人认识这两人,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也不似九大宗门的衣服。 左含思心中紧张,想着干脆杀了这弟子冲进去算了,左右他们离幽谭秘境的入口也只有十余米的距离。 可还未等她出手,云容就按住了她的头,另一手的剑鞘抵在那人的脖子上。含笑道,“九大宗门的人真是气盛,待我回去禀报掌门,要了你的狗命。” 九大宗门之下还有无数小门派,这些门派的师尊则被称为掌门。门派试练也并非只对九大宗门开放,下面的小门派也会派一些弟子来参加,只是最终能获得准入令的少之又少,而且通常对他们九大宗门的弟子抱有敌意。 “切,真是晦气,不过是些三教九流的弟子罢了。”那人冷哼一声,朝他们摆摆手算是放行了。 孟长德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见是一些九大宗门外的弟子便不再留心。 幽谭秘境内是一片深暗幽蓝的世界,到处生长着青色的树木,散发着淡蓝的光。洞穴的石壁也映衬着幽谭的波光,脚下的土地多是湿的,到处都有水的痕迹。 左含思新奇地看了一周,“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传说中的幽谭秘境,没想到竟有如此让人心旷神怡的美景。” 幽谭秘境一直被九大宗门霸占,他们是没有机会进来的。周围的弟子也大多是第一次进来,而那些以前曾经来过秘境的人早已经悄悄散去。 云容皱了皱眉,水,这里是水灵根的天堂,相反…… 他摇了摇头,若是被这点困难限制,那也就不是承景了。 “思思,我让你带的东西拿进来了吗?” 左含思立刻拿出一个白玉金刚杵,偷偷塞给云容,“尊主放心,传送阵我也已经命人连夜修好,只等尊主命令。” 云容冷笑,“这次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 长生丹分为两种,一种是集各种仙草,使用灵力炼制而出,另一种则是天地灵气孕育而生的长生花的果实。两者的药效并无区别,只是想要炼制长生丹不仅要付诸几百年的心血,还要求炼丹者有合体期以上修为。 炼制而成的长生丹十分稀有,但即便如此也比野生的要来得多得多。上一世幽谭秘境中出现长生丹的消息走漏出去,整个修真大陆都议论纷纷,承景也便听说了。 那长生花是个异种,不同于古书上记载的紫红色花瓣,而是浑身雪白,混迹在了幽谭秘境大片大片的白蓉花之中。 白蓉花虽为灵花,但药效甚微,不过因花瓣上有一层细细的绒毛,所以颇受女修喜欢,而这绒毛也是长生花与白蓉花唯一的区别。 承景弯腰在花海中一朵一朵的找,幽谭秘境中有很多这样的白蓉花海,具体是哪一个便不得而知了,所以他只能耐着性子找。 远处几个伏魔门的弟子路过,见他蹲在花丛里大声笑道,“诶,那不是神剑宗的大师兄吗?怎么连那不值钱的白蓉花都捡?” 另一个哄笑道,“你懂什么?人家可是拿去哄那魔头欢心,云尊主要是高兴了,那还不是要什么法宝有什么法宝?” 幽谭秘境到处都是灵潭圣水,所以才会孕育这么多灵药仙草,因为水元素的灵力太强,所以水灵根、木灵根的法术都会成倍加强,相对弱一些的金属性也会有所提高,而唯一会被狠狠压制的便是承景的火灵根。 作为水木双灵根又有冰心石为本命法宝的孟游简直就是如鱼得水,他躲在一旁,远远地看见那几个伏魔门弟子中一人已经偷偷使用法术挽起了一个水花。 承景目光微暗,四周阴寒潮湿的空气顿时变得灼热起来,那几人不敢置信地看着空中吐着火舌的火烈鸟。 怎么可能?一个火灵根,在幽谭秘境中竟然还能灵气化形?这是何等深厚的灵气和根基? 那个本打算背后出手的弟子连忙收手,几人见势不妙,再也不敢多嘴,猫着腰逃走了。 承景也没去管,他压根没时间去对付那些杂碎。他起身最后看了眼花海,看来这里是没有他要找的东西了,于是唤出飞剑,朝下一个地点飞去。 孟游躲在树后看着承景渐渐消失的背影心情复杂。 大师兄向来没有耐心,更不会做毫无用处的事,若说他是采花来讨好谢赐,孟游是死都不会相信。 难道他也在找长生花? 为了宗主之位,为了得到云容,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协了! 孟游也唤出飞剑,悄悄地跟了上去。 承景一边找一边回忆上一世有关长生丹的传闻,传闻那长生丹最后未落入任何人手中,因为当时守在附近的修士因此大打出手两败俱伤,等回过头来那长生丹已经被妖兽给吞下去了。说到这,一群人又开始感叹那妖兽好命,吞了长生丹别说寿命,灵力恐怕也会大涨。 虽说秘境之中多妖兽,但也不是哪里都有妖兽的。他们一般喜欢呆在灵气充裕且有水源的地方,而这幽谭秘境中灵气最充裕的地方,便是他的中心。 但越接近中心,白蓉花也就生得越茂盛,想要在万千朵白蓉花中寻那一朵便更是如大海捞针。 “师兄在找什么?” 承景的手一顿,转过头目光冰冷下来。 孟游站在不远处,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了。 承景站起来勾了勾嘴角,孟游的喉头动了动,险些后退半步。 承景的印象中孟游是从来不敢跟自己作对的,但这一次,他似乎豁出命去了。 见承景不说话,孟游攥紧剑柄又问道,“可是在找长生花?” 看来长生丹也不是什么绝密的秘密,除了重生过的自己,竟然还有人知道。 承景冷声道,“长生丹是我的东西,你滚开。” 对,从以前就是这样。承景好像从未把他放在眼里,明明他是宗主的儿子,明明他年纪轻轻就已结丹,修行速度比对方还要快,宗门的弟子都对他客客气气、钦佩有加,可承景每次都对他出口教训、甚至还会动手。 最重要的是,他还抢走了自己心爱的人。 孟游抿着唇举起剑,“大师兄,天时地利人和,你也该学会低头了。” 他的剑瞬间带起一片瀑布,层层绵绵,承景的火墙还未升起便被浇灭了。他双手握剑猛地劈开瀑布,一条粗壮的藤条却以迅雷之势甩了过去,承景连忙唤出火烈鸟咬住了那根藤条。 水浪散去,孟游好端端地站在原地,承景却已经浑身湿透,头发贴着额头,滴答滴答地流着水。 这一刻,孟游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似有一团火苗烧光了他这几十年来的不甘。 修为、地位、爱人,多么美妙的东西,无论哪一个都是他的! 孟游面露愁容,声音却异常坚定道,“师兄,我真的不想与你为敌,但父命难违,这长生丹我无论如何都要带回去,你还是收手吧!” 他说这话时,手中的剑晃了晃,寒冷的剑光晃在承景的脸上。 承景看见他眼中的兴奋,忽然又想起上一世地牢中那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孟游。 他呵笑一声,“孟游,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第四十六章 孟游脸色一变,第一次露出如此阴狠的表情,“师兄,死到临头了,就不要再说话了吧!” 他举剑刺破水帘,剑修说到底还是要用剑的,但孟游的法术在剑修中却是数一数二的,此时有幽谭秘境相生,更是如虎添翼。 承景的身上挂满了水珠,这些水中都有灵气,随着孟游的剑式压制着他的灵力。 承景轻蔑地笑了一声,“剑修修法,邪门歪道。” “住嘴!” 这句话彻底惹怒了孟游,他当然知道剑修修法,为人所不耻。但他贵为剑宗宗主的儿子又年轻有为,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戳他痛处。 他当然想一心修剑,可偏生是个水木双灵根,无论哪一个都是辅助系的,让他如何能甘心?如果他也像承景那样,一出生便是令人羡艳了火灵根,又怎么会去修法? 孟游的剑狠狠一甩,心中默念,一道灵气包裹着他全身。滔天的水浪从四面八方的寒潭中汇聚而来,承景连忙喊道,“你想把所有人都引过来吗?!” 但孟游已经听不进这些了,他现在只想把眼前这个人除掉,不惜任何代价! 巨浪如龙卷风一般呼啸过境,好在孟游还只有金丹期,承景对付起来虽然不易,可也不至于毫无办法。 可这巨浪实在太明显,很快便有修士赶过来,看到战斗中的两人先是一惊,很快便起了疑心。 这两人都是神剑宗的弟子不说,还师从同门,怎么会突然打起来?莫非是附近有什么宝贝不成?若真是有什么稀世珍宝,别说是师兄弟,便是亲兄弟都有反目成仇的! 大家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四处寻觅,可放眼望去除了大片大片的白蓉,根本没有其他东西。 就在此时,一个人突然喊道,“快看!那朵白蓉!” 那人喊完立刻捂住嘴,显然也有些后悔,但此时所有人都已经看到了,因为那实在是太明显了。 在众多白蓉花之中有一朵突然闪出耀眼的金芒,如佛光普照,上方隐隐显露出一排排古老的符文。 在场众人虽都没有亲眼见过长生丹,但长生花结果的特征可是在他们的理论课程中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提起来还有很多人能把原文背诵一遍。 长生丹!! 无论孟游还是承景,谁也没有想到他们寻了十天的长生花竟然就长在这里!现在不知引来了多少跃跃欲试的人,便是承景也没有把握从这些人手中毫发无损地夺过长生丹。 谢赐、谢赐,想到谢赐承景便发火了,根本没有人知道这长生丹是他最后的希望,是他重活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手的东西! 他怒吼一声,火烈鸟瞬间增大数倍,火舌将整片白蓉花海烧成一片灰烬,唯独剩下那朵屹立不倒的长生花和躲在暗处的几只妖兽。 孟游见承景双目血红不禁后退两步,但那凶恶的目光如影随形,一道火光从地表劈来,如火山爆裂,竟一击将孟游劈至三丈之外,口吐鲜血。 “长生丹!” 金光骤显,众人一时急奔而去,但凡有挡路的,无不刀剑相向、血溅当场! 在这场混战之中,一只半大的松鼠妖偷偷地摸近了那朵长生花。她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那金灿灿的光芒却深深地吸引着她。 承景身边虽然围着三四个人,可他一直在注意着长生花的那边,眼见竟是一只老鼠靠了过去,他立刻横劈一剑。那老鼠吓得瘫坐在地上,可好巧不巧,此时长生丹终于成熟,硕大的长生丹咚地砸在她的头上。 小老鼠还未来得及高兴,就见一群修士已经发现了她,虎视眈眈地朝她飞来。 她只是一只弱小得还不能化为人形的小妖兽,见此场景吓得动都不敢动,急中生智张嘴便要把长生丹吞下。 然就在此时,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裂缝之下涌动着暗红色的岩浆,小老鼠不防,带着长生丹一同掉了下去。 是红海! 像幽谭秘境这种灵气充裕、便是圣水的地方是不可能出现岩浆的,而这诡异现象正是红海! 红海是魔族的东西,相传魔族祭典、魔龙诞生都会引来大片的红海,但这里可是圣地啊,怎么可能会有魔族? 渐渐有人放弃了长生丹立刻逃走,红海可是极为恐怖的东西,它能将一切东西化为岩浆,不管是修为多么高强的修士,只要还没有达到散仙的境界都会被腐蚀得连骨头都不剩! 那长生丹眼看着就要掉进去,准是没人能拿到,五百年寿命而已,再留在这里只会断送性命! 承景趁机一剑将挡在面前的人挥开,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入裂缝之中。 * 云容和左含思避开众人一连走了十日,终于找到了幽谭秘境的中心。 但凡秘境,总会有一个中心源泉,源源不断地供应着整个秘境所需的灵力,这里灵气最为旺盛,自我防护的结界也最为坚固。 左含思跟在云容身后,“其实这种事属下来做就好,何必劳烦尊主。” 云容看着山下大片的白蓉,想到自己还答应过齐霖要采一朵白蓉来送给他。 “我既答应了人家,这白蓉花还是亲自采摘的好。再者此时留在神剑宗,反倒是危险万分。” 左含思一想也对,九大宗门的高手都在幽谭秘境,只会让无念行动起来更加没有顾忌。 秘境的中心是一棵千年灵槐,只要毁掉这棵灵槐,换上他手中的金刚杵,再用封天印完成阵法,所有还在这幽谭秘境中的人都会被彻底困在这里。而若想破坏封天印,便是有无念和燕回在,恐怕也要用上十年的时间。 而他,也要回到魔宗,趁这十年恢复功力,重振魔宗。 对,他要走了。 离开幽谭秘境,承景就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叫谢赐的师弟,从今以后,这个世上只有云容。 云容闭上眼,退后两步,“动手吧!” 左含思上前,以血祭剑,连劈三剑,灵槐轰然倒塌。云容甩出金刚杵,口中念念有词。 地面剧烈地颤动起来,暗红色的岩浆从泥土中缓缓渗透出来。 红海,魔族至高无上的荣耀,此阵一出,百里之内遍是岩浆。 金刚杵牢牢地镶嵌在灵槐上方,忽明忽暗地闪着光。云容转身道,“我们该走了。” 左含思怔愣一瞬,“那承景怎么办?” 云容抿了抿唇,“他不会有事的,有这红海在,十年之内无人是他对手。” 左含思直到此时才发现云容竟思虑如此周全,红海虽为魔物,但却是岩浆。这幽谭秘境中到处都是水,唯有这片岩浆能为承景提供修行战斗所需的灵气。只要在这岩浆附近,便可无视幽谭秘境的克制,自是无人能挡。 两人掉头离去,四面八方却突然用来层层巨浪,气势磅礴,令人震惊不已。 “是何人在施法?” 云容向这巨浪汇聚的地方望去,正片白蓉花海瞬间化为灰烬,一人站在巨浪中央,一剑劈开了浪花。 承景?! 云容的眸子骤然一缩,很快他便看见了闪烁着金光的长生丹。 耳边突然响起那日承景对他说的话——等我从幽谭秘境回来,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莫非承景说的是长生丹?!这么说,他是为了自己才去夺那长生丹?这朵长生花与白蓉花如出一辙,像承景那般没有耐心之人竟然是一朵一朵找到这里来的吗? 云容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眼见着承景竟不顾性命要冲击断裂的地缝中,他再不顾其他大喊道,“承景!回来!” 承景听到了,可他现在眼中只有那颗小小的丹药。 他重活一次,怎能再去受那阴阳两隔之痛?忍那日日相思之苦? 长生丹,长生丹,那哪里是谢赐的续命药?分明是承景的心药。 云容见承景根本不愿回头,急中生智,猛地从山崖上跳了下去,“师兄,救我!” 左含思吓得惊呼出声,承景的眸子骤然缩紧,眼看着即将到手的长生丹,他却突然调转方向直奔山崖,将那急速坠落的人儿抱进怀里。 可跟在承景后面的还有一个人,孟游几乎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冲进裂缝中一把抓住长生丹,连人带丹消失在了炎炎熔浆之中。 云容被放在地上惊魂未定,承景却咚地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云容从未见过这样的承景,他垂着头凌乱的长发也显得毫无生气。现在的他就像满是裂痕的冰面,稍一用力便会瞬间瓦解。 云容轻声道,“师兄……” “对不起,”承景忽然一拳砸在地上,声音微弱,“我什么都没做到,也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以为我可以保护你,我以为这一世能让活得久一点,我想千年万年都跟你在一起……” 他的头深深地垂下去,整个人弓着身子趴在云容面前,就像在忏悔。他的额头贴在地面上,指缝中尽是泥泞的沙土,甚至没有勇气抬起头看云容一眼。 长生丹,长生丹。 多少人煞费心机想要得到的东西,而承景不过是想拿来给他续命。 云容心中百转千回,甚至不知该用怎样的言语来描述此时的心酸。他摸了摸承景的头,低声道,“傻瓜,长生丹而已……那东西对我来说其实是没用的……” 不过是一丝希望、一线生机,毫无根据、也不敢保证,但承景却愿意为这不到三成的希望堵上自己的性命。这份用命欠下的情,仿佛也在用命去还。 云容在承景的颈后揉了揉,轻声地安慰着,承景似乎闻到一股奇异的闻到,渐渐失去了只觉。 左含思从山崖上跳下来,“尊主!您真是吓死我了!” 云容不语,放眼望去,遍是岩浆。可就在两人身旁,一朵纯净的白蓉花还在绽放。 云容摘下来,“就把这朵送给齐霖吧。” “尊主……” 云容摸着承景的头,眼中惆怅而爱怜,“你把他送出去,然后回魔宗等我。” 左含思忙道,“那尊主呢?尊主要去哪?” 云容的眼中划过一道寒芒,“我去把属于我的东西夺回来。” 他刚刚看的很清楚,孟游并非是被岩浆融化,而是千钧一发之际用了什么法宝,瞬间移动到了秘境之外。 第四十七章 幽谭秘境突然被红海侵袭,地表断裂,九大宗门的宗主纷纷赶了过来。 孟游率先从秘境中离开,临行之际孟长德曾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御行符交给了他。御行符是上品法宝,可以穿越密境,但这法宝只能用两次。 幽谭秘境入口周围渐渐出现一圈沟壑,里面流淌着暗红色的岩浆。孟长德看这情形便知里面更是危险万分,突然开始庆幸自己把秘宝拿了出来。 燕回飞上前问道,“里面出了何事,你快快道来!” 孟游身负重伤,可还不得不跪下答话,“回老祖,秘境之内涌出一片红海,覆盖了原本的圣水寒潭,现在里面便是岩浆,已不知蔓延到了哪里!” 红海?!那可是魔族的东西,幽谭秘境中怎么可能有魔兽? “胡说!没有魔族,哪来的红海?!”燕回大怒。 “弟子不知!”孟游咚地磕了个头,“因为幽谭秘境中突然出现了长生花,弟子本无意争夺,可大师兄误解了弟子的态度,与弟子大打出手。结果打着打着,红海就突然出现,当时附近并无可疑魔兽,弟子料想或许魔修也能召来红海。” “那我门下的弟子怎么样了?”周焕连忙问道。 只是有人的声音比他更大,伏魔门门主急切地开口,“那长生花可有结果?现在何处?” “那长生花最后关头已经结果,弟子当时身受重伤,只看见大师兄追着长生丹跳入了红海之中。”说完他又立刻磕头求道,“大师兄现在生死未卜,求老祖看在师徒情谊的份上,救他一命!” 但孟游多加暗示,任谁都会怀疑这红海就是承景招来的,不然他怎么会不顾性命跳进红海中?长生丹固然宝贵,可若是连性命都没了,还要什么长生丹? 燕回冷哼一声,“救他?这红海分明与他脱不了干系!你这般软弱心善,他日要如何继承我剑宗大任?还不快起来!” 这话明是教训,实则却在九大宗门的人面前承认了他为下一任宗主。孟游心中大喜,面上却还要表现得悲痛委屈,着实狰狞了一张秀气的脸。 伏魔门门主曹世贤心有不甘,既然长生丹没有被红海所毁,又怎能允许在他人手中? 他眼珠一转,谄笑道,“老祖,这承景好歹也是你神剑宗的弟子,现在做出这种事来,总不能放任不管吧?况且我九大宗门的弟子都在里面,万一出了什么事,老祖可要给我的交代!” 燕回向来高高在上,还从没被人这么逼迫过,心中对承景更是发怒,“看我不把这孽徒带出来就地正法!” 他拔出断剑直奔入口而去,本想一剑将结界劈开,可还未等他接近,一道金光突然从幽谭秘境的正中央破顶而出,万丈光芒拦住了他的去路。一个人影从那漏洞之中飞出来,悬在空中。 他的长发在空中翻飞,金色的光芒映在他身上却显得如此柔和,仿佛飞升之际笼罩的圣光。 “云容!”道化大师一语道破。 袁恒顿时红了眼睛,不要命地冲了过去,那金光中的一道倏地打下来,若非燕回及时搭救,他已丢了性命。 孟长德见到是云容立刻朝孟游使了个眼色,孟游心领神会抓住还能使用一次的御行符念起咒语,就在他即将瞬移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肩膀,他来不及反抗,便带着那人消失在了原地。 另一边,云容飞出秘境,第一时间利用左含思准备好的传送阵召来了七宝福地。 只见一块岛屿突然凭空显现,上空飞鸟环绕,仙木林立,如一片荒漠绿洲,怡人心神。但更令人沉醉的是,随着七宝福地现形,一股股世间难有的至纯灵气如海浪般扑面袭来,便是千万颗上品灵石也抵不过。这股灵气不仅让人浑身通透,更是深有疗效,袁恒刚刚被金光所伤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恢复。 “这就是传说中的七宝福地,我今天终于看到了。”曹世贤兴奋地瞪着眼睛,恨不得立刻把这福地占为己有。 云容默念咒语,一个混白的玉玺从从七宝福地中飞出来,碧绿的光芒瞬间罩住整个幽谭秘境。 这封天印和金刚杵是一对,内外配合可以设下最牢固的结界,里面的人休想出来,外面的人也休想进去。他要彻底封锁幽谭秘境,看这九大宗门还拿什么去和他打! 封天印在空中高悬,幽谭秘境的所有入口都已变成了死路。 云容慢慢走近,目光冰冷地扫过众人,“孟游呢?” 燕回四下一望,果然没有看见孟游。 云容也懒得废话,那长生丹是承景要送给他的,他无论如何都要夺回来。想到之前左含思偷听到的话,云容御风而去,直奔皇城。 燕回没想到云容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风灵根的大乘期修士果然名不虚传,待他要追,人早已消失在视线内,甚至不知所去何方。 “该死的魔修!”燕回咬碎了一口银牙,转身道,“无念大师,快与我合力摧毁这封天印!” 可却没有人搭理他,众人四处找了找,哪里还有无念的影子? “无念大师呢?”燕回问。 周焕轻笑,他刚刚看的清清楚楚,孟游催动御行符的瞬间,无念抓住他的肩膀跟他一同消失了。 他意味深长地道,“无念大师许是有比解救九大宗门的弟子更为重要的事要做吧?我们何不静待佳音呢?” 道化大师的脸色不太好看,整个修真大陆敢如此诋毁无念大师的人没有几个,周焕偏偏就是其中之一。 * 承景醒来发现自己被扔在了剑宗的荒林之中,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出来的,也不知是谁把他扔到了这。但他知道,自己没能拿到长生丹。 承景一拳砸在了树干上,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 废物!废物!废物! 他重活一次,难道只是为了事事后悔、为了让坏人得意、为了再次体会那锥心之痛吗?! 承景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没用,他想帮谢赐续命,可却一次又一次的失手,他重生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承景缓缓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才回到了住处。 “谢赐,我有话要对你说……”他推开门,可屋内空无一人,地上落了些许灰尘,而那个他心心念念道歉的人根本就不在这里。 “谢赐?”承景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连忙跑出屋外,将平时谢赐爱去的地方统统找了一遍,可连谢赐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承景越来越急,他恍然想起上一世谢赐也是这样失踪,再见之时却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留下。一别十日,万一云容在此时动手,万一谢赐已经身死道消…… 承景不敢想了,他揪过来一个弟子问道,“周焕呢?!” 那弟子被他双目通红的样子吓的浑身发抖,“在、在正心大殿!各宗门的宗主都在那!” 承景甩开他,御剑直奔正心大殿而去。 九大宗门的宗主长老都在正心殿内商讨如何破解封天印的结界,承景如若无睹,直冲到周焕面前。 “周门主,我拖你照看谢赐,他人呢?” 谢赐? 周焕有些好笑,那可不是你的谢赐,那是关了我御仙门百名弟子的魔头啊。 周焕冷声道,“他从未来过我这里,我要如何照看他?” 承景如遭雷劈,激动地问道,“我跟他说过要来找你的!” 周焕轻呵一声,“那你便要问他了。” 莫非还在来见周焕的路上就被…… 承景的胸口蓦地一痛,长生丹被毁、谢赐失踪,他真的什么都没能改变,重走一遭不过是让他再痛一次。 云容!都是云容! “孽徒!看我今日将你打得神魂俱散!”燕回怒喝一声,突然冲过来,承景慌忙接招,连退两三步。 燕回目露凶光,恶狠狠地道,“你为一己私欲与云容联手召来红海,害我九大宗门子弟统统被困,竟然还敢来正心大殿!” 承景听到云容的名字顿时恨得牙痒,“云容?他在哪?!” 燕回见他在自己剑下竟然还能得空说话,更是气恼,“休要再装模作样!今日我杀了你,下一个就轮到他!” 伏魔门曹世贤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对!承景,你还不快把长生丹交出来,求老祖饶你一命!” 承景下意识地道,“长生丹和孟游一同掉入红海,与我何干!” 周焕闻言目光一变,顿时察觉到事有蹊跷。 “燕回老祖,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难免被有心之人利用,这承景等等再杀也不迟。” 孟长德哪里肯,“老祖,这孽徒勾结魔宗,我早已对他失望透顶。今日若放虎归山,他日他与云容联手,我们岂不是更难对付?!” “区区一个化神期的毛孩子,也会让我觉得棘手?”燕回甩开承景,收剑归鞘冷声道,“你这孽徒背叛师门、暗投魔宗,罪不可赦!但念在你好歹师从我门,又有周门主为你说情,便暂且放过。但今日当着九大宗门的面,我燕回将你逐出师门,今后若有人取你首级,神剑宗重重有赏!” 孟长德一听又是窃喜,这可比现在要了承景的命还要痛快!他日再让孟游取了承景的性命,岂不又是大功一件?便是没有孟游出手,有老祖今日一言,这承景已成九大宗门之敌,修真大陆再也容不下他了! 燕回想从承景眼中看出一丝悔意,或是捡回一命的侥幸。但承景只是冰冷的、毫无温度地看着他,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天。 “我根本不在乎是不是神剑宗的弟子。”承景一字一顿地说,他的声音阴沉冰冷,回荡在整个大殿。“我只做我该做的事,杀我该杀的人。” 孟长德猛地一震,不知为何竟有些背脊发凉。 承景的目光如毒蛇一般扫过他,“你没做亏心事,不用防着我。” 孟长德被说中心事,立刻倒打一耙,“你害了九大宗门七百名弟子,还敢狡辩!” 承景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他现在要去找谢赐,没时间跟这群人废话。 他前脚刚迈出门槛,周焕的声音便幽幽传来。 “我记得谢赐怀里有一只兔子,倒是可爱得紧,可别是跑丢了,那就可惜了。” 承景如醍醐灌顶,那火兔是用他灵力化成,只要顺着着这丝灵力便能找到谢赐! 第四十八章 养心殿本是皇上的寝宫,但现在大殿中横七竖八地斜着十余个护卫的尸首,石天鹰则被一根风刺贯穿胸膛,钉在了龙柱上。 甄王兀自镇定地坐在龙榻上,只是他的目光已经十分涣散了,仅从此刻面无表情的模样中能看出一丝昔日的帝王之姿。 他本以为过了今晚,自己便能长生不死。可紧要关头却有一人突然冲出来杀了国师,夺走了他的丹药。他已经不会再叫喊救命了,因为这养心殿被那人施了法术,即便殿内已是血流成河,外面的侍卫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甄王又看了眼那还未离开的贼人,他刚冲进来时容貌俊美,恍如天神下凡,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绝妙姿色。但在他杀了石瑛后,他的脸上便开始露出一道道刀疤,连隐约露出的手腕都有淡淡的疤痕。 甄王眼看着一个绝世美人变成了容貌尽毁的丑八怪,然后他看到丑八怪看着那丹药竟然激动得要哭了。 云容一路上几次勉强自己使用元风经赶到这来,又恢复真身杀了石天鹰,拿到了这枚承景拼了命想要送给他的长生丹。 不过就是一枚小小的丹药罢了,怎么就会寄托了一个人全部的希望呢?为了它跪在自己面前真的值得吗?他们之间的问题若只是区区一枚长生丹便能解决,自己又何必费尽心力。 云容突然踉跄一步,甄王被他吓得一哆嗦。他只是太累了,自从练就元风经第七重后还是第一次这样不要命地透支体内的灵力。 “我真没想到,一向冷静自若的云尊主居然会为了区区一枚长生丹做到如此地步。”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云容的眸子一缩,无念抓着孟游的肩膀穿墙而入。虽然不知他刚刚是用了什么法宝没有让自己发现,可显然从头到尾都在无念的计划中。 孟游双目颤抖,紧紧地盯着谢赐,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竟然一直潜伏在身旁。不,不是他的身边,是承景的身边。 孟游咬紧牙关,恨不得把承景碎尸万段。他凭什么能得到云容这般小心对待,竟然能让那高高在上的人为他自损身价。可自己若是不能得到足以匹配云容的地位,对方恐怕根本就不会看自己一眼! 云容仿佛被冻在原地不得动弹,为了赶到这与石天鹰一战,他已经用尽了自己全部灵力。别说是短时间内再次使用,光是让自己超负荷的身体慢慢恢复都要花上大量时间,而无念等的就是这一刻。 云容把长生丹收起来,讥笑道,“还是无念大师深思熟虑,竟然能料到我必会来抢。” 无念也微微的笑了,这样子十分少见,“哪里的话,云尊主天生便受天道眷顾,天之骄子要什么不是招手即来,哪需要夺呢?” 话音刚落无念便骤然冲来,法杖一挥将云容打飞到殿外。 云容虽有心躲闪,可他现在连个凡人都不如,根本毫无招架之力。是他冲动了,来之前也并非全然没有想到,可只要一想起承景跪在他面前匍匐道歉的模样,他便心疼得无论如何都坐不住。 云容勉强爬起来,吐了口血冷笑道,“无念,你便是拿到了魔龙之血也不可能飞升,天道公允,我即便身负慧根、一心向道,可只因是魔族,大乘中期仍不得飞升。你这等奸诈残忍之人,又怎么可能荣登大道?” 无念冷笑不语,只是又抬起他那粗长的法杖,面目狰狞,狠狠地朝云容打下去。 但这一击却没有成功,一道剑光从侧方劈来。无念反应极快,两人瞬间便交战在一起。 承景趁无念躲开剑气的空档,抱起云容后退两丈。云容被抱在怀里,眼睛紧紧地盯着承景,仿佛怕眨一下眼睛就会少看一眼一样。 他真的没想到还能再看见承景,更没想到他竟会追到千里之外的皇宫,又再一次在危难关头救了他的性命。 承景轻轻地把他放在地上,摸了摸他的脸,“等我一会,我带你离开。” 云容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耳边仿佛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他明明知道承景是打不过无念的,可那拂过脸庞的指尖却让他莫名安心,无所畏惧。 “无念大师。”承景站起身,目光冰冷如剑,“我和谢赐可从未招惹过你,你不去追着云容,反而动我的人,我就不可能再坐视不理了。” 无念低低地笑出声,他用法杖远远地点了点坐在地上的云容,“你的人?那你可要问问他,他到底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师从何门,又与你有何关系?问得清楚明白了,或许不用我动手,你自己便会下手了。” 云容的心骤然提起来,他以为无念顾忌魔龙之血的事,是不会向别人提起他的身份的,可没想到他竟毫不犹豫地暗示了承景。 云容缓缓地攥紧拳,如果承景知道了他的身份,如果他也想杀自己,那么…… “我不会问也不想问,”承景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没有丝毫动摇,手中的剑咔嗒一声指向无念,“我不管他是什么,叫什么名字,师从何门,之前又与我有过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要他愿意跟着我,我便一定会带着他走。” 云容忍不住抬起头,他看着承景高壮的背影,和披散下来的层层长发。这个如风似火一般的男子,明明有着最暴虐的脾气,可面对他却总是那么温柔。 无念的眉毛抽动了一下,阴狠道,“那我就送你们一同上路吧!” 无念的法杖带着灵力,每次扫来仿佛狂风过境,周围的围墙瞬间被划出一道裂痕。云容远远地躲在墙角,合体后期的威压让他动弹不得,他有心想帮承景也无能为力,眼见着承景步步后退,已然十分吃力,云容连忙喊道。 “师兄!过来!” 承景不知缘由,但还是利用火烈鸟的结界来到了云容身旁。云容从怀中掏出一张雷霆符,这还是当年承景在排名战上为他求来的,但因他一直被保护的很好,也没有派上用场。 此时他拿出雷霆符朝两人面前抛去,雷霆爆炸的冲击将他们弹出两三丈远,云容抓住承景的手臂,“逃!” 承景皱了下眉,他自然不想逃,一对一的战斗,逃跑是耻辱。可看着爱人紧张的模样,他一把抱起云容御剑飞行,火烈鸟跟着飞到他们身下,载着两人一剑疾驰而去。 孟游见状也想追上去,可想到无念癫狂的样子总觉得自己若跟去难免被拖下水。他犹豫了一瞬,御剑朝反方向离去。 “去!”无念冷哼一声,将法杖抛到空中一脚踏上,法杖带着他急速追去,眨眼之间竟然已经追了上来! 承景拔剑接下无念的凌空一掌,明明是以剑对掌,承景却踉跄半步,口中隐隐涌上一股腥甜。无念翻身一脚正踹到了承景的胸口,法杖从空中骤然劈下,竟一击贯穿了火烈鸟的身子! 两人纷纷从空中掉下来,承景顾不上自己,唤出飞剑便连忙去接云容。无念从背后追上来,一杖挥来,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承景不敢置信地看见挡在自己面前的谢赐倒了下去。 “谢赐!”承景立刻接住他,给他吞了颗丹药。可谢赐面色惨白,看上去已经毫无声息了。 “承景……”云容用最后一口气拉住他的手,“你走吧,他是来抓我的……” 承景见他进气少出气多,只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他顿时怒道,“你是觉得我保护不了你吗?你知不知道这三天我有多担惊受怕才找到你?你为什么要替我挨这一下,你以为我承受不住吗?” 云容看见承景的背后,无念正缓缓走来。 他自嘲地笑了笑,“恐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承景,你知道吗?虽然我一直深知自己喜欢你,可却从没想过原来已经到了愿意为你断送性命的地步。我今日才算明白,九九天劫只余一道,只因我情缘未断,心意未明。” 承景还未听懂,天边却突然阴云密布雷声轰鸣,一道深红色的雷光猛然划破层层黑云,竟是魔修进阶时的天雷! 魔修与正道修士进阶时最大的不同便是这天雷,魔修的天雷是深暗的血红色,而且往往比正道修士劈得更为猛烈,而眼下这雷光竟直指承景怀中的谢赐! 难道是这种关头突破心境,进阶筑基? 书中确实有记载,有的人因心中郁结所以难以修行,若能勘破心境,自当一帆风顺。难道谢赐便是这种类型?如果他成功筑基,是否今后就能像普通修士那般修炼? 承景心头涌上一股狂心,竟忘了他们还身处险境,“谢赐,你要筑基了!筑基以后就可以和我一同|修行了!” 可云容却如临大敌,他早已是大乘期,怎么可能逆行筑基?这天雷给人的感觉如此熟悉,分明是他当年进阶大乘期时的九九天劫! 无念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立刻退后与云容拉开距离,大乘期的天雷只需一道便能让大部分修士筋脉寸断,异常凶险。何况这还是整个修真大陆只有云容才能挨下来的九九天劫? 无念仰头大笑,“九九天劫,来的可真是时候!这道天雷劈下来,看你还如何能活命!云容,果然是天要亡你!天要亡你!” 云容立刻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承景,“快走!这天雷威力极强,再不走就没命了!” 承景哪里肯,他也察觉出这天雷与以往不同,可谢赐现在虚弱的身子怎么可能扛得住这一下?他立刻扑到谢赐身上,将他死死的按在地上。 “我走了你还能有命?不过是筑基的天雷,我承景还没那么容易死!” 雷声隆隆,那红雷不断蓄力,远远看去已然有常人手腕粗。 云容着急了,他从没有如此害怕过,他用力想把承景从身上推开,“承景!你会死的!快走!求你了,快走吧!我便是躲过了天雷,也活不了多久了,你何必为我一个将死之人赔上命,我求求你,走啊!” 他喊着喊着眼泪便留了下来,一声声抽噎着,急得话都说不清楚。 承景抹掉他脸上的泪水,摸着他的头安慰道,“你不会死的,谢赐,你记住。如果真到了你将死的那一天,那定是我承景的尸体已经被人踩成了肉酱。” “不!”云容拼命地摇着头,这种爱人濒临死亡的恐惧占据了他整个心头,他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管不住自己要来招惹承景,三百年都默默地熬过来了,为何要贪图这三年的幸福温存。 云容顾不上其他,痛声喊道,“我不是谢赐,我不是谢赐!你恨我、厌我,我是云容啊!” 天边轰的一声响,云中的红雷如猛冲之下的巨龙,瞬间劈了下来。 第四十九章 暗红的天雷划破黑云陡然劈下,云容仿佛陷入了绝望。 承景还未反应过来云容的话,就听他挣扎着大喊,“不!会死的!” 承景从未见过谢赐这般失态的模样,他从来都和煦如朝阳、温润如春风,好似天大的事都可以坦然处之。而他现在这样红着眼睛、痛苦绝望的模样让承景的心蓦地一痛。 他按住云容的头,紧紧地把他抱进怀里,努力学着对方平时温柔的模样低声道,“别怕,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轰!” 天雷近在咫尺,那把刚刚认主没多久的白月剑突然飞出来挡在两人上方。白月剑为真宝,自有灵性,不需灵力驱使也能拥有基本的攻击御敌手段。 云容没想到他无意间收服的白月剑竟然会在此时派上用场,世间之事冥冥之中一环扣一环,仿佛从开始便注定好了最终的结局。 但,白月剑的能力毕竟有限,又没有主人注入灵力,仅靠自身的能力根本无法抵御这大乘期修士所历的九九天劫。 尚有余力的天雷猛然劈在了承景的背后,承景的身子一颤,那咬碎牙龈的声音近在耳旁。 疼,从没这般疼过。仿佛一把刀突然剖开了他的后背,将身体里的血肉生生扯出来。他恨不得用头去撞些什么,好缓解这让人发疯的疼痛。 但若是那样,他一定会吓坏谢赐的。 这是承景仅存的理智中,唯一飘过的念头。 云容的眼眶几欲裂开,承景的怀抱是如此温暖,他甚至没有受到一点波及,可他却抖的那么厉害,心中的恐惧甚至比他当初以真身撞上承景时更甚。 “承景!”他叫了一声,想挣扎又不敢动。 那是大乘期的九九天劫啊!当年他在魔宫设下数道结界,不知耗费了多少稀世法宝才挨过前面的九十八道,而这九九天劫的最后一道却是前面数道的叠加之力!可他们竟然只有两人一剑,全靠承景的肉身接下了这一击。 云容的眼睛忽然就湿润了,眼泪顺着他大睁着的眼眶留下来,一串串,止不住一样润湿了土地。 “承景……承景……”他哽咽着,完全不知要拿这个正在承受非人疼痛的男人怎么办。 但很快,他便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九九天劫乃飞升天雷,天劫过后会降下灵雨,为即将飞升的修士重铸筋骨。 本来,对于一个大乘期的修士来说,这个过程并不会有多痛苦。反而会因除去体内残余浊物,以及新生的身体而获得初级仙格。 但对于一个毫无修为、筋脉俱毁的凡人来说,那便似将浑身的骨头打碎,把连着的筋剔除,蚀骨般的疼痛让云容瞬间惨叫起来。 承景还未缓过来,却先紧张地问道,“谢赐!你怎么了?” 云容疼得根本说不出话来,或者说他根本听不到一点声音,他的身体太虚弱了,连刚刚挨了天雷的承景都推不动,只得把手指狠狠地插|进泥土中,直抓的十指流血。 未免他自残,承景连忙抓住他的手按在身下,“谢赐?别怕,不疼的……” 承景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天雷来的莫名其妙又威力极强,或许说命谢赐资质极佳。因为只有那些资质特别上乘的修士才会得到天道的妒忌,可却从没听说过天雷过后会让人疼得死去活来、难以忍受的啊! 痛疼越来越剧烈,云容终于因为熬不住晕了过去。承景一惊,但很快他便发现谢赐身上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失。就像修士成功结婴后脱胎换骨一般,那些以往留下的伤痕和失去的身体都会重新生长出来。 伤痕消失的速度十分快,从身下蔓延,眨眼之间谢赐脸上的伤痕便通通消失了,露出原本白璧无瑕的面孔。 但,此时已经不能称他为“谢赐”了。 承景的瞳孔猛地缩紧,似乎忘了疼痛,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怀中的人分明是他一直痛恨不已、遍寻不到的云容! “云……云……”承景几次开口,可却根本无法完整地发出这两个音节,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眼睛更是仿佛被钉住了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的谢赐会忽然变成了云容!! “那是九九天劫。”无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承景已经没有一丝思考的能力了。 “真没想到你竟能活着接下九九天劫的最后一道,整个修真大陆可是只有云容一个人挺了过去。”无念缓缓地说着,现在的承景和云容根本毫无反击之力,他根本不必急于动手。 他那只满是褶皱的手拨弄着念珠,抬头看向天边渐渐散去的黑云,“云容是天生的魔族,身负魔龙之血的他只能修魔,之前一战他为了逃命假爆内丹诈死,不料竟走火入魔,只能割肤放血才能避免被魔血反噬。” 无念睨了眼仍旧趴在谢赐身上的承景,他便似一尊无法思考行动的石像,乌云散去,阳光穿过云层斜洒在他背上狰狞的天雷留下的蜿蜒伤口上,鲜血如天边浸染的红霞。 无念不屑地哼了一声,“或许,他自毁容貌就是想来接近你。明明能早早飞升逃离这里,偏偏因你动了情念,蹉跎了近百年才等来这道天雷。” 承景瞪着眼睛,脑海中控制不住地飞过无数画面,胸口的魂回镜随着每一下呼吸剧烈地撞击着他的胸膛。 他想起自己每每提起云容咬牙切齿暴怒不已时,谢赐黯然消神的模样,他想起上一世地牢中,云容那紧张绝望又小心翼翼的目光,他想起自己一剑刺破云容的丹田还不够,却还要亲手把那自己为他炼化的内丹掏出来毁掉,更是想起云容临死前痛苦抽搐时却还情不自禁地蹭到他怀里的样子! 那日云容苦苦哀求自己放过他,他求自己让他死的痛快,可他偏偏不肯,不仅亲手杀了自己最珍视挚爱的人,甚至还用最残忍的手段将他折磨致死! 地牢之中,他被人凌辱,痛苦无助的时候见到自己。承景还记得当时他那么紧张,明明已经不成人形仅剩一口气,却还是赶快合上腿蜷缩着身子。他怕自己认出来,可又是那么期待自己能救他。 他怕自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就厌恶他了,他怕自己知道他被其他人侮辱后就不要他了,他甚至可以忍受别人去践踏他的尊严,却不敢去赌自己知道真相后冰冷决绝的可能。 原来他一直爱着的是这个人,是这样一个倔强、坚强又胆小的人,他的爱人并非平凡,而是一个愿为他屈尊的天之骄子。 但这份本应是最美好的感情,就这样断送在了他的手上。他亲手毁掉了自己拥有的一切,皆因他的冷漠、独断,和模棱两可的态度。 无念见承景毫无反应也觉得无趣,“你既知道了真相,也该无怨无悔地上路了,有什么话就在那个世界和云容说去吧!” 手中的法杖高高举起,法杖上的圆环泛着刺眼的白光。 就在此时,承景忽然怒吼一声,猛地抬手竟赤手空拳地接下了无念这一杖,无念全然没有反应过来,法杖便被这力道弹得飞了出去。 他看见承景挺着身后足有半臂长的伤口站了起来,双目猩红,长发如火,便似从地底爬上来的鬼魅。 “哼!”无念冷哼一声唤回法杖,“竟然会被心魔夺去身体,我真是高看你了,你也不过如此,这般心境根本不配做我的对手。” 被心魔控制的人哪里会听得懂他说话,只是如疯了一般冲上去,连剑都不知道用,只会用身体和拳头去进攻。 “真是丑恶。”无念轻松地躲闪着,“二百岁便有化神中期修为,最后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天道轮回皆有命数,你还是趁早不要挣扎了。” 法杖一杖杖打在承景的身上,可他便似感觉不到疼痛,打倒了再爬起来,用一切最原始地手段阻止这个人靠近云容。 承景缠得紧,无念也渐渐没了耐性,大骂道,“滚开,小畜生!再不识抬举我便把你的心脏也一并挖出来!” 这句话瞬间激怒了承景,他仿佛还能听明白无念想要做什么,此时竟抬起手稳稳地接住了崩岳宝剑。这一击来的迅猛,竟猛然劈断了法杖,将无念甩在了远处的石壁上。 无念一惊,这心魔有灵!竟已是彻头彻尾的魔物,要知道心魔本身是没什么灵智的,可若一旦能依靠思考而行动那便达到了真魔的等级,便是在魔族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无念的心中烧起滔天怒火,为何他苦修五千年无法得道升仙,云容不过五百年便登顶大乘!而眼前这个疯子竟然连心魔都有这等品级!凭什么所有人都受天道眷顾在他之上!而他一心向道却始终不被接纳! 无念恨得直咬牙,可下一瞬他便发现远处的承景消失了,还没待他确定是真的消失了,一柄长剑便骤然刺穿了他的丹田。 无念不敢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承景,他面容冰冷,唯独双眼和长发是火一般的红,耀眼的如此刻拨开云雾的日阳。 不!不!他五千年才修得的合体后期!他吞食了上千颗人心才换来的今日的灵力!此刻便如突然被开了个口子,猛地流出体外! “我的灵力……”无念瞪着眼睛伸手去抓,灵气有形却似烟,还未碰到便先消散了。 承景拔出剑,举高,猛地刺下第二剑。 无念眼见那剑尖离自己越来越近,当机立断竟丢下自己的身体分出元神脱壳而逃,没了元神,那身体瞬间衰老,很快便没了生气。 那如赤火鬼魅般的男人静静地拔出剑,缓缓地走到昏死在地的俊美绝尘的人身旁,深深地跪了下去。 黑云散去,只余万里晴空。 第五十章 无念,天雷,还有血。 云容猛然惊醒,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承景!”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破旧的小茅屋,空荡荡的满是灰尘,唯独老旧的床榻上却铺了一层上好的绵绸。云容惊魂未定,四处望去却不见承景的踪影。 云容昏过去之前承景还在因天雷而痛疼不止,又有无念躲在远处守株待兔,这种绝境是万万活不成的,莫非他已经…… 云容眸子一缩慌忙跳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便冲出屋外。他心中慌乱,甚至没有想一想,若是承景死了,他又怎么可能还活着。 “承景!”才刚推开门他便看见了远处天水一线的碧蓝大海,海边的岩石上背坐着一个人,他的后背有一道仿佛被镰刀剖开的恐怖伤口,血迹虽已干涸,可那裂开的嫩肉却还看得清清楚楚。 云容一震,他之前没有看到,哪里知道承景竟伤得如此之重。此刻亲眼所见,那狰狞的伤痕便如刻在他心口,疼的他步伐竟有些虚晃。 “承景!”云容踉踉跄跄地跑到那岩石旁,承景才终于肯回过头来看他,只是那样子非常古怪。 平日总是神采奕奕英姿勃发的承景此刻微微垂着头,他唇色惨白,双目空洞无神,仿佛寻不到焦点。 云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心疼地去拉承景的手,“师兄?我是谢赐啊,你感觉怎么样?” 承景却仿佛看不到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可靠过去又什么都听不见。 “师兄!”云容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急得手心出汗,承景看上去便像失了魂魄一般。 他这次终于看向了云容,云容立刻笑了,可这笑还未达眼底,就听承景突然定定地道,“云容。” 一阵海风徐徐吹来,海面荡起层层波澜。 云容怔愣在原地,呆呆地对上承景空洞的目光。他只觉自己手脚冰凉,浑身的血液都似冻结一般。他缓缓地低下头,淡蓝色的水面上映衬出他宛若新生的面孔。 云容连忙撩开自己的衣袖,同样光滑无暇的手臂映入眸中,他身上的伤痕竟然全部消失了。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承景已经发现了,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更是知道自己装成谢赐的样子接近他身边的不良居心。 “承、承景。”云容抬头想要解释,可承景却突然怒吼一声,用拳头疯狂地砸着身下的石头。也不知是那石头过于坚硬,还是承景的灵力已经消减,他一连砸下几拳,那岩石竟没有丝毫裂纹。 “承景,你怎么了!”云容连忙去抓他的手,可盛怒中的承景哪是他能阻止的?云容还未碰到承景的手臂便被对方用力甩开,嘭地跌进海水中。 冰冷刺骨的海水仿佛同样淹没了他的心脏,云容艰难地站起来,身上衣物已经被海水打湿,整个人便如跌入凡尘的天仙,脆弱而动人。 云容不敢过去了,只是急着解释道,“承景,我接近你绝无恶意,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或许这的确帮我躲过了孟长德和无念的耳目,可我对你绝无半点利用之心。我们朝夕相对三年,你应该能感受到我所言句句是真,我对你的一片心意也绝非作假!” 可承景完全没有反应,他便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只是一下又一下地砸着身下的岩石,仿佛非要把它砸的粉碎才肯罢休。 云容见他如此,心中痛如刀绞,一双秀眉连成一线,“承景,我知道因我的过失之言给你造成了许多困扰,但我也相信这三年你对我的感情全部出自一片真心,既是如此,可否功过相抵?我愿与你千秋万载,共度余生。” 承景终于停了下来,不禁面露喜色,但下一瞬承景便猛地一拳砸向自己的胸膛。他力气大得很,咚的一声仿佛回荡在耳旁。 云容慌忙冲过去,用自己的身体紧紧地压住承景的手,急道,“你便是不喜,也不必如此伤害自己!我云容何时逼迫过你,我知你痛心我骗了你,可这并非我本意,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也是被情势所逼,你不愿便罢,何必如此!” 承景的眼睛渐渐泛红,他突然翻身双手迅速地掐住了云容的脖子。云容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承景眼中的杀意和愤怒到狰狞的面孔。 仿佛最后一丝希望也就此消逝了,云容明明知道承景是如何厌恶自己,可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心想着或许承景会因这三年的感情与他冰释前嫌,再不济也不会痛下杀手的。 可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天真。 承景是多么爱憎分明的人,他有多么厌恶云容,甚至恨不得杀了他,他又是多么倔强讨厌被欺骗,如果会向旁人低头,那便不是承景了。 云容只觉空气越来越少,眼前只剩承景猩红的眼睛,此时一道剑光忽然打过来,承景伸手去挡,云容顺势挣脱了他的桎梏。 “尊主!您没受伤吧?”左含思慌忙跑来。 云容看向岩石上冷若冰霜的承景,慢慢摇头道,“无事。” “尊主……”左含思欲言又止,只消一眼她便看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她没有想到承景竟然真的会对云容痛下杀手。 虽然她一直不喜承景,可这几年承景对云容的好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再加上云容一再保证承景不会伤害他,左含思心中已经下意识地认为,承景顶多会发火,并不会至云容于死地。 可刚刚她若来迟一步,云容或许就死在承景手中了。 云容听出了左含思话中的深意,在仅有两人在场的时候,他或许还可以抛却理智,一再试探承景对他的感情。现在左含思在场,他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该说的都说过了,重复再多次也不会是你的。 云容垂下眼睑,“我们走吧。” “是!”左含思面露喜色,立刻拿出自己的飞轿。 云容顿了顿,最终没有回头。 飞轿很快便消失在天边,承景还在疯狂地砸着石头,没有人看到他的双脚被两条无形的锁链铐在了岩石上。那是封魂锁,可以封印全部灵力和五感,是专门用来锁住那些发疯的修士的。 曾经有一些不甘被心魔操纵的修士亲手为自己套上封魂锁,但那都是因为,他们有无论如何都不想伤害的人。 潮起潮落,那人在岩石上苦熬七日七夜终于渐回清明,一把被抛入大海深处的宝剑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入手中。 承景入魔之前亲手将这剑扔入海底,只怕自己发起疯来,宝剑的灵气会伤到云容。此刻他斩断封魂锁走进茅屋,那本该躺在塌上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承景抓起那冰凉的绵绸放在鼻下嗅了嗅,企图闻到一丝云容留下的味道。 他不知道自己与心魔交战了几日,也不知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这空荡的茅屋仿佛他此刻空荡荡的内心,迫切的想要留住一丝什么,却什么都抓不到。 明明还不知要如何面对那人,思念却已先一步侵入骨髓。 他其实很喜欢那个人,喜欢他笑起来亮闪闪的眼睛,喜欢他伏在自己耳旁的温声细语,喜欢他善解人意的玲珑心思,也喜欢他在自己身下热情又小心的样子。 想着想着,他的心便不受控制地疼痛起来。 云容怎么可以那么好,他仿佛是按照承景的喜好诞生,满足了他从未幻想过的爱情。可为什么自己却做不到,承景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在云容的心中的印象恐怕十分糟糕。 枉他重活一次,两世为人却还不懂怎样全心全意地对一个人好,到头来重蹈覆辙,只留恨意绵长。 * 云容大张旗鼓地回到魔宗,穿回往日的及地白袍,仿佛梦一场的三年便抛诸脑后。 整个修真大陆都知道云容回来了!他不仅平安回到了魔宗,而且九大宗门联合的七百名弟子还被尽数封锁在幽谭秘境,至今毫无办法。 正魔之势,瞬间倾倒。 九大宗门除了掌门和长老,只剩下一群修为尚低的低阶弟子。他们当初挤破脑袋地把自己的得意门生送进幽谭秘境,不可不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云容回宗第七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修真大陆——无念大师仙逝了! 云容听到这个消息几乎回不过神来,无念!那个足足活了五千年的他的最大敌手竟然就这么死了? 他昏迷之前还记得无念躲在远处,怎么会这么快便传出仙逝的消息?在当时的情况看来,无论是他还是承景都没有与无念对抗的能力,更别提是杀了他!云容宁愿相信他是不小心被自己的天雷给劈死的。 左含思也不信,“无念老贼奸险狡诈,怎么可能会死?其中必定有诈!” 云容频频点头,“只是,他诈死又有什么用呢?” 无念已是修真大陆的泰山北斗,他活着明显比死了更为有用,虽然这样能激起九大宗门的公愤,可没了无念,九大宗门未必会心甘情愿地跟在孟长德手下。 云容想不通无念在耍什么把戏,但他是绝对不会相信就是了。 只是很快便又传来一则惊天动地的消息,无念死于神剑宗剑法《流云诀》,更巧的是收尸的弟子根据无念尸体上的伤口测出,凶手为火灵根。 第五十一章 神剑宗弟子,火灵根。 单单这两条便将矛头指向了承景,他曾为剑宗凌云山大弟子,而整个神剑宗也再找不出第二个火灵根了。 一时之间不仅九大宗门,连九宗之下的小门派修士也都个个将承景视为为祸修真界的魔头。有人说他从一开始便是魔宗派来的卧底,还有人骂他背叛师门、忘恩负义,为正道修士所不齿。 因为与云容和七宝福地扯上关系,所以根本没有人去想以承景的修为怎么可能杀得了无念,他们对结果深信不疑,然后一致认为是承景和云容联手暗算了无念。 现在承景成了整个修真大陆讨伐的对象,呼声甚至比云容还高,那群修士一时不敢拿他开刀,倒是个个都想先拿承景试试手。 云容面色冰冷,手中紧紧地攥着白月剑。 “可有承景的消息?” “回尊主,还没有。”左含思说完,心中又有些愤愤不平,低声抱怨道,“承景忘恩负义,尊主之前如此待他,可他却那般待您,明知尊主修为尽失,竟还狠心出手,尊主怎么还处处护着他?” 云容虽然历过了飞升的天劫,也成功淬炼出仙体,可不知为何他并未飞升,被毁掉的修为也没能恢复,除了身体强健了一些,他似乎并没有得到其他好处。 云容沉默了片刻,“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总不能让敌人称心如意,况且事情的来龙去脉还要找承景问清楚。” 左含思生怕云容被承景蒙骗,忙道,“承景那日如此对您,若是再把他带来,岂不是养虎为患吗?虽然尊主阻止了九大宗门联合,可那封天印毕竟不能将他们关一辈子,他日出来了,他们更是对您恨之入骨,到时腹背受敌,您该怎么办啊!” 云容抿起唇,“你不觉得承景那日十分反常吗?” 云容当时只觉砸烂了一颗真心,反倒没有去注意承景奇怪的言行,此时想来他当时的举止十分怪异,似乎另有隐情。 再者,承景不过化神中期的修为,即便有白月剑减缓了天雷的威力,也不应该能挨过飞升的天劫才对。但承景不只熬了过去,还活得好好的,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当然反常!”左含思不假思索地道,“尊主几次救他于水火,又屈尊陪在他身边三年,于他有莫大的恩情,那承景非但不珍惜,竟然还拔刀相向,这何止是反常?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左含思越说越气愤,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在她的头上敲了一下,“再怎么样,我们现在也不能丢下他不管,他与魔宗牵扯不清皆是因我而起,我便要负责。况且出了这种事,剑宗恐怕也不会再收留他了。” 左含思直言快语,“承景早就被逐出师门了,您不知道吗?” 云容一楞,骤然蹙眉,“什么时候的事?” 左含思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因为这时间说起来着实蛮容易让人误会的。 她支支吾吾地道,“就是……就是他离开幽谭秘境发现您不在了,就跑去正心殿质问周焕……” 眼见云容的眼睛越睁越大,左含思立刻快速地说完,“燕回以为秘境被封与他有关,便当众将他逐出师门,还说,他日若有人夺下他的首级,剑宗重重有赏。” 云容一把抓住左含思的手臂,急切地问道,“那承景呢?他有没有好好解释?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不在乎什么剑宗大弟子,他只做他该做的事,杀他该杀的人。” 云容听完却是蓦地垂下头,只是不知道,承景找他到底因为这是该做的事,还是因为他是该杀的人。 云容低头想了片刻,忽然心有所感,问了一句,“九大宗门的人都回去了吗?” 左含思如实道,“燕回与他们联手也没能破解封天印的结界,现下已经都打道回府了。不过听说道化大师因无念老贼的死深受打击,回到宗门便生了场大病,最近才刚刚能走动。” 云容忽而站起身,“左长老,你准备一下,我们去御仙门。” 左含思一惊,“去御仙门做什么?您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听说因为封天印的事,周焕对您很是有意见。” 云容意味深长地道,“正是因此,才要上门道歉,而且,之前采的白蓉不是也还没有送过去吗?” 左含思心里犯嘀咕,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惦记着那朵破花。 * 承景的心魔日渐严重,清醒的时间很少,他控制自己不去想上一世的种种,因为他不能败给心魔。 他必须活下去!他还有很多话要对云容说,还欠了一条命要用余生去还。云容赔上仙途和性命把自己送回二十年前,他怎么能什么都没做就去死? 承景撑着这最后一口气,白天挑着僻静小路走,到了晚上便找一处角落,用封魂锁将自己牢牢锁住。 他的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要活下去,他不能就这么死了,更不能这样丢下云容。 就这么磕磕绊绊,第十七日,他终于来到了御仙门山脚。 负责看守的弟子查到灵力是承景,连忙通知了周焕,周焕呵笑一声,“让他进来。” 周焕差人带承景来偏房见他,他自然能猜到承景的来意,只是,当对方双目猩红、半头红发地走进来时,周焕情不自禁地抿起了唇。 当初封印|心魔的魂回镜已经彻底粉碎了,被放出来的心魔正在吞噬着他的身体和灵魂,从承景那渐入魔境的眼睛便能看出,他此时恐怕只残存一丝神智了。 周焕本想讥讽几句,可见此情景,还是先给承景为了几颗定心丹。 他直言道,“你怕是要失望了,魂回镜已碎,便是我也没有办法。何况你体内的心魔非比寻常,稍有差池便会提早要了你的命。” “不,我不会死的。”承景紧紧地攥着崩岳宝剑,他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体内狂暴的心魔,“不论是如何危险的法子,我都能熬过去。” “自以为是!”周焕狠狠地甩了袖子,“你以为你是不死仙人?只要还是人就都会死,自古被心魔所害的修士数以万计,其中更是不乏比你出众千百倍的大能!他们尚且没能斩断杂念,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就能活下来?” 承景目光决绝,下一秒忽而笔直地跪了下去,“因我罪孽深重,尚不能死。有言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犯下滔天罪孽,天道怎可能允许我去死?怕是不惜重来一次,也要让我尝到自食苦果的滋味。” 他这话说的狠心极了,周焕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齐霖倒是勾起嘴角,多看了他一眼。 “呵呵……”周焕怒极反笑,“好啊,你既然如此能耐,何不走一遭我的十世生死图?只要你能活着 从里面走出来,我保证整个修真大陆无人能在你之上,便是云容也不在话下!” 多么狂妄的承诺,全天下也只有周焕敢说出这样的话。若是换做别人,恐怕早就被那万人之上的光景冲昏了头脑。 但承景却格外清醒,他的目光凝结在一点,“我要除掉心魔,不要天下第一。” 周焕气急败坏,一脚踹在承景的肩膀上,承景平白挨了一脚却没有动弹。 “你个猪脑子!我修真大陆第一人难道还会怕心魔吗?你以为你行为举止如此蹊跷,云容会什么都猜不到?但他怎么还好端端的,反而是你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承景闻言抿起唇,目光晦涩,似乎正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周焕见他又在胡思乱想引动心魔,恨不得把他的脑袋敲开,“我可没有说是云容不在意你,只是因为他无论心境还是修为都远在你之上,心魔根本无从下手。” 承景心中这才好受一些,只听周焕缓缓道,“十世生死图乃我早年设下的幻境,进入生死图中的人会轮回十世,每一世你都会有千年寿命,受尽苦楚,若能熬过十世而不忘初心,自然能离开幻境。到时于你而言已经过了万年,不管如何厉害的心魔也奈何不了你了!” 十世生死图是极为阴狠的法子,这东西本来就不是用来治心魔的,而是用来杀人的。 当年御仙门上任门主处处陷害周焕,他设计将齐霖丢入八热地狱,偏偏又在此之前亲手为两人主持了道侣大典。修士若结成道侣之约,便会心境相通,齐霖在八热地狱中饱受折磨,周焕便似将心放在沸水中煮,日夜疼痛不能眠,修为更是连退三阶。 他苦苦撑着最后一口气,足足用了一百年的时间将他所受的痛苦悉数写入幻境之中,终于制成了这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十世生死图。 “我要多久才能出来?若真是万年,岂不阳寿已尽?” “当然不会,”周焕冷声道,“只需十年。” 十年。 承景沉默了,十年,他哪能等得及?若是云容对他寒心了,甚至恨他该怎么办?若是九大宗门又想出什么法子来对付云容,没有自己在身边,他哪里能放心? 可除此之外,却又再无他法。 承景紧紧地攥着剑鞘,无法下定决心,可就在此时,御仙门的看门弟子又一次走进来。 “禀告师尊,魔尊尊主云容送来拜帖,他人就在山门口。” 承景浑身一震,手中的剑忽然掉在了地上。 第五十二章 周焕看见承景紧张的模样,故意道,“好啊,请他快快进来。” 那弟子颇有些为难地劝道,“师尊,现在……是非常时期啊。” 九大宗门的弟子都被云容关在了幽谭秘境,无念大师又疑似死于承景之手,各大宗门都盯得紧着呢!这种时候面见云容,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怕什么?”周焕扬了扬下巴,高声道,“本尊就是要亲自问一问云容,那封天印的破解之法。” 弟子见他心意已决,不好再说,便去开放山门了。 承景闻言,立刻闪身躲在了巨大的壁画后面。他明明那么想见云容,可却又不敢。他紧紧地攥着剑,仿佛这样就能帮他度过一切难关。忽然间,他似乎明白上一世地牢中云容那种小心翼翼却又期待的心情了。 云容很快便带着左含思走了进来,他面若桃花笑意盈盈,一尘不染的白衫衬得他如画中仙子。他拱手道,“之前承蒙关照,周门主。” 他一开口,承景的心跳便漏了一拍,左含思敏锐地察觉到屋内还有其他人的气息,只是不好当众提醒,让周焕下不来台。 云容自是毫无察觉,他从宽口袖子中拿出一束盛开正艳的白蓉花,“之前我欠齐前辈一个人情,答应他以白蓉为谢礼。这白蓉想必最终也是要送到周门主手中的,本尊便借花献佛,提前献给门主了。” 无血缘关系的修士都是按修为轮辈分的,云容的修为乃修真大陆第一人,肯叫齐霖一声前辈可谓给足了面子。 周焕看了眼白蓉,又狐疑地瞧了眼静静站在身后的齐霖,不客气地收下了,“多谢云尊主特意送过来,不知云尊主可有意谈谈那幽谭秘境上的封天印?” 云容淡淡一笑,如湖面上静静荡起的涟漪,“封天印的结界是无法破除的。” 周焕的眸中闪过一丝寒光,“这么说,云尊主是打算彻底封锁秘境了?” 左含思心底捏了把汗,随行的弟子都在御仙门外,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周焕脾气向来让人捉摸不透,若是一会突然发难…… 左含思的目光偷偷地移到齐霖身上,与对方四目相撞,她立刻转开头。 对付周焕,或许勉强还有些法子,可这个齐远之可却是相当麻烦的。 云容泰然道,“周门主说笑了,封天印的结界的确无法破解,但结界维持的时间却与设下封印时注入的灵力有关。以我当日注入的灵力估计,大约需要十年。” 周焕心中终于踏实了些,可嘴上仍旧咄咄逼人,“云尊主倒真是大方,这等秘密也肯同我讲,把他们关在里面十年,待出来时还不知能剩下几个!” 云容面不改色,“周门主之前屡屡帮承景指点迷津,本尊自然投桃报李,不会有半点隐瞒。秘境中灵气充裕,能呆上十年是他们的造化。况且物竞天择,这不过是一场关乎生死的修炼,想必御仙门的试练内容也不尽是万无一失的。” 周焕冷笑一声,云容这“指点迷津”分明是在怪罪他之前在正心大殿为承景指路,害他身份暴露一事。 “云尊主对别人欠下的恩情倒是记得清楚。” 云容浅笑道,“承景欠下的恩情,也便是我欠下的恩情。” 他这话说的十分自然,反而让人多信了几分。承景靠在壁画后,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周焕看了眼那边的壁画,意味深长地道,“只怕是有些人偏生喜欢恩将仇报,你对他越好,他便越是讨厌你,就像一颗捂不热的石头,只会硌到自己。” 云容抿起唇,“石头的天性本就如此,若是磨去棱角只会毫无光彩。况且,埋在沙地中的石头尚且会烫手,周门主怎么就知我选中的这块石头一定捂不热?” 周焕一愣,承景却如当头棒喝,震在原地。 他从未想过云容还愿意相信他,还会说出这般情深义重的话来,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被云容抛弃了。毕竟有谁能忍受爱人一次次的伤害呢?更何况云容已经知道他上一世死在自己手中的事,便是不来报仇,也不应该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才对。 他的心头涌上一阵狂喜,可很快便被没顶的痛苦所覆盖。云容是那么完美的爱人,他温柔、理性又善解人意,若他上一世能考虑得多一点,能给云容更多的安全感,他们又何须走上今天这条艰难的路。 周焕忽而笑了,只是轻轻地扯开嘴角,“云容之容非天资卓茂之容,而是海纳有容之容,何谓天赐慧根,我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慧根,暗悉天地法则、拥有大智慧之人,便似人生棋局的执棋者,看得通透,去留果断。或许唯有这样清冷从容的性子才能探得那无上慧根,结缘仙道。 “周门主过谦了,”云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过是一个会当局而迷的普通人罢了,而且有些事,也并非一头热便能成功的。” 云容说完便告别了周焕,带着左含思离开了。 周焕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高声道,“他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你的心意,更不知你心魔因何而起,你便要这么不清不楚地进入十世生死图吗?” 承景从壁画后走出来,他看上去与来时大不相同,也不知是之前周焕喂下的定心丹的关系,还是云容那番话的关系,承景发丝上的暗红似乎消退了不少。 “不,我要去说清楚。”他突然无比坚定。 若是真这样什么都不解释,与他迷迷糊糊重活一世有什么区别?他至少要让云容明白,他所深爱着的那个人并非与他依偎相伴的谢赐,也不是那个修真大陆第一人的魔尊尊主云容。他爱的只是那一个人,无论他叫什么、有着怎样的身份、容貌和地位。 承景转身欲走,齐霖忽然打出一道灵力,将墙上挂着的一把精致骨刀朝承景弹去。 承景立刻接住,仔细看了一眼,这刀比普通匕首长上一些,像是由骨头制成,摸上去光滑细腻却不锋利。 “这是什么?” “那是犀刃,可以先借给你。” 周焕盯着那把刀打了个寒颤,他把刀挂在这里是为了让齐霖忏悔当年的罪行的!可不是让他拿去送人的!哼! 承景闻言试探着在手指上划了一道,血迹淡淡的,伤口很快便愈合了。 周焕翻了个白眼,“放心吧,我们若想杀云容大可直接动手,还用得着拿这东西骗你吗?” “谢了。”承景攥紧犀刃,飞驰而去。 * 此时云容和左含思才刚出山门口,左含思闷声道,“那承景分明就躲在御仙门,尊主为何不让我揭穿他?!” 云容笑着摇头,“你揭穿了也没有用,有些事当面对质只会惹得尴尬,我言尽于此,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决定。” 没错,云容是猜到承景那日可能是因受不了他的欺骗又引发了心魔,所以行为举止才会如此反常。承景不是个会吃亏的人,他被自己骗了,定是要找他当面理论个清楚,可他没来找自己,恐怕便是心魔太重来找周焕了。 云容是算准这一点才来御仙门,刚刚说那番话也是希望周焕能转达给承景,只是他没想到承景也在那屋内。 左含思低声嘀咕道,“尊主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也不见承景出来见您,他还真是铁了心地躲着您。” 云容浅浅地勾起唇角,“他便是真来见我,也是福祸难料,不见便不见罢!” 谁又能确定承景是想与他冰释前嫌,还是一刀两断呢? “什么人!” 一阵疾风忽然从背后袭来,左含思立刻拔出剑,见承景御剑而来时有一瞬间的呆滞,但很快她便迎上去怒道,“承景!你今日休想动尊主一根汗毛!” 承景心魔残存,力气大得惊人,三两下便将随行的弟子打倒在地。 云容见他不容分说地大打出手,心便已经彻底凉透了,他本就该知此结局,却又偏偏一再试探,非要将自己伤得头破血流才肯罢休。 何必呢? 那日醒来,承景枉顾他一片真心掐住他脖子的时候,他便该知道,他们之间再无回旋的余地。 云容闭上眼,下定决心祭出白月剑,只是他之前灵力消耗过度无法使用元风经恢复大乘期修为,这白月剑才刚飞出来便被承景一剑劈开。 他抓住云容的胳膊拽过来,下一瞬,一道黯淡无光的骨剑猝不及防刺入云容的心口。 云容脸色一白抿起唇,他皱着眉,一双美目盯着憔悴了不少的承景,“你下定决心了?” 明明刀已经插入了心脏,可却还是想问一句,仿佛只有对方亲口回答才能让他死心。 这一刀刺下,云容没有在承景的眼中看到丝毫的犹豫,他已然在爱与恨面前做出了抉择。 左含思顿时急红了眼,怒骂道,“承景!!你个无情无义的狗东西!今日我定取了你的狗命!” 但还未等她动手,承景便猛然拔出那弯刀,接着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眼前的变故让两人惊得忘了行动,云容下意识地去扶承景,想要查看他的伤口。可直到此时他才忽然发现,自己明明被那刀刃刺中,可除却刚刚那一瞬,现在却已没有丝毫痛觉。 很快,一股暖流顺着他的心口蔓延到全身,莫名的燥热感随之袭来,他心跳的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融入了血液之中。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突然涌上脑海,云容震惊道,“那是犀刃?!” “对,是犀刃。”承景攥住他的手,目光炙热,“我愿与你定下道侣之约,生生世世,永不离弃!” 犀刃,是为修士所不齿的东西。只要用犀刃取下两人的心头之血,便可无视自愿的原则,缔结道侣之约,视为血契。 似是生怕对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承景第一次开口叫了他的名字,“云容。” 第五十三章 两人俱是一愣,谁能想到承景追来的目的竟是这? 云容更是从未想过自己能等来这一天,道侣之约,便是真正情投意合的修士也未必有此勇气,云容自知承景不喜自己,更是从未敢奢求。 可这一天来得太迟、太不是时候了。 云容克制着体内一阵阵的热潮,反手揪住承景的衣领,“你在做什么?!我有说过要和你结成道侣吗?” 承景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云容却更是崩溃,“你知不知道我虽然度过了天劫,可还是根本无法修炼!用不了十年,我便会用尽阳寿,化为白骨。到时候你要怎么办?你怎么还是这么冲动!” 若结下道侣之约,双方便生死牵连,荣辱与共。一方身死,另一方必受重创,不仅不可能飞升,更有甚者修为大跌、魂飞魄散。 若他还是当初那个大乘期的云容,自然是求之不得,可现在他自身难保,根本巴不得承景离他远远的,这突如其来的道侣契约,反而让他的心情更为沉重。 承景一把抓住他胡乱打在自己身上的手,目光定定地道,“我等不了,上一世便是因为我一拖再拖,才逼得你离开我身边。我没有你聪慧大胆,也猜不透你婉转的心思,更不知你有何苦衷,所以才始终不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如今我与你血脉相通、悲喜相连,你再也骗不了我任何事,我倒要看看你还要用什么口是心非的理由来抛下我。” 云容瞬间屏住呼吸,仿佛被承景眼中的炙热刺得不能动弹,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喃喃道,“上一世,你也这么想?” 上一世他不是杀了自己吗?他不是讨厌自己吗?所以自己才会离开的不是吗?为什么现在承景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不懂,仿佛记忆断了层,一切都变得天翻地覆。 这不属于自己的悲喜交加的酸楚感觉涌上心头,承景便知道云容又在胡思乱想。可他向来直莽,上一世一步错便步步错的过程哪里是他能说得清楚的,云容心思敏锐,若是误解了他,可该怎么办? 承景突然伸手将他打横抱起来,云容惊呼,“你要做什么?” “双修。”说着便唤出了飞剑。 云容一惊,忙对欲追上来的左含思道,“在此处等我!” 左含思只好作罢,不过承景已与尊主结下道侣契约,想来是必会对尊主动手的……等等!结下道侣之约后,岂不是要洞房? 左含思被自己的猜想震的一步都迈不出去了。 而她想的也确实没错,云容没想到承景所说的“双修”还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也对,双修除了是字面上的意思还能有什么意思? 不不不,承景看上去一向清心寡欲、痴迷剑术,对自己也没多大兴趣的样子,怎么突然之间便要双修?难道是修行碰到了瓶颈?可和自己一个修为全无的凡人双修有什么用? 云容又一次郁闷地发现,自己对于承景来说竟然连个双修的价值都没有。 承景和云容在一起两世,这种事几乎是轻车熟路,只是当他看见云容那细腻无暇的皮肤时,目光却慢慢黯淡下来。 他偶尔会想,如果谢赐身上没有那些碍眼的伤疤会怎样,却没想到自己其实早已见过他的真容。枉他一直保证不会将爱人弄错,可其实从一开始便错的离谱。 结下道侣契约后的十二个时辰,双方的身体总是格外敏感。云容这一路过来便已觉燥热难耐,他无灵力护体,根本无法克制这种冲昏理智的感觉。承景虽有灵力,可那该死的火灵根本就格外喜好这种沸腾的灼热。 “承景……”云容紧紧地抓住承景的手臂。 被吻过的每一寸皮肤都如灼烧的火焰,那温暖炙热的感觉明明如此致命却让他渴望一再贴近。 云容是那么漂亮,有着羊脂白玉般的肤色,修长俊秀的眉毛因隐忍而拧成直线,他有着一双水润含情的眸子,仿似望进了承景的心里,抚平了他焦躁不安的神经。 这般绝美动人的尤物在他身|下任他予取予求,承景只恨不得将他一口吞下肚,可又想一点一点细细品尝。仿佛只有那深入骨髓的*滋味才能把云容牢牢地攥在手心里,让他不再放手、不再逃走。 这并不是普通的双修,伴随着那灭顶的快感而来的是如云海般沉重的回忆,是承景上一世所经历的所有回忆。 他看到自己扮成“莫盏”,阴差阳错与承景相遇,为他解围。看到承景表面上不以为意,却一点点被他吸引,终于两人形影不离,走到了一起。 那磕磕绊绊的小日子,自己却笑得那么开心。回忆中的承景是他记忆中狂妄冲动的模样,他性情暴戾不苟言笑、也不善言辞,他因与自己有染的传闻大发雷霆,所有弟子皆绕道而行,唯有“莫盏”静静地安抚着他。 回忆中承景那炙热的恨不得将他化为血肉的感情毫不保留地传递过来,可那回忆中身为当事人的“自己”却没有丝毫感觉,反而独自沉浸在悲伤之中。 这样的同床异梦终于迎来了毁灭的那一天,他看到自己手刃仇敌后,惨死在承景剑下。明明那时承景是可以救他一命的,可就因自己那倔强的坚持,不仅害两人生死永别,也害得承景心魔深重。 后悔的哪里只有承景一人?云容清楚地看到上一世最后的自己悔恨不已的模样,若他能再勇敢一些、多相信承景一些,又怎会伤害这个深爱自己的男人? 回忆结束,云容早已泪流满面,承景趴在他身前,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颈窝处。 那沉重的呼吸声仿佛记忆中最后那声痛苦的呐喊,承景对他的一片真心,皆无保留。他自诩聪慧敏锐,却连爱人的心思都看不穿,自以为是地定下为他好的结局,殊不知害他最深的人正是自己。 “承景……是我对不起你,不怪你,真的不怪你的。”他哽咽着抱住承景,那人闻言只是更大力地回抱住他,起伏的胸膛一下下撞击在他的心脏上,那紧张得手足无措的心情依靠着道侣之约悉数传达。 上一世看似是承景错杀了自己,可若不是他有意欺瞒引导又怎会如此?可这傻傻的家伙不只看不清,还把一切错都全然揽在自己身上,甚至因自己保护不力而难以启齿。 云容从不觉自己是被如此小心翼翼的珍视着,更不知承景发现他身份有异后委曲求全的隐忍,这个傻傻呆呆什么都不肯说的家伙让他心疼的不得了,只差没把眼泪都哭干。 承景说的是对的,他们的确需要道侣契约,让两人的心思都再无隐瞒。 * 两人再回到御仙门已经是三日后,似乎是因为终于有人跟他一样吃了犀刃的苦头,周焕看上去很高兴。齐霖感受到那传来的幸灾乐祸有些无奈,也跟着心情大好起来。 “我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十世生死图,否则他便只能依靠自己和你的能力,尽量不去触动心魔。但是,既然那心魔有灵,下一次很有可能就在你打坐修炼的时候、冲关晋级的时候,甚至是战斗的时候突然出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不过嘛……”周焕目光暧昧地在云容身上打量一番,“承景你现在的确该认真考虑了,毕竟你不是一个人了。” 如果死在了幻境中,云容或许不会死,但必受重创。 “我不怕这,”云容认真地道,“若是不能找到解决之道,我的寿命也不会长。我只想知道这个法子究竟可不可靠,如果他注定要死,我也不会让他在死前再白白受苦。” “你们两个……”周焕竟一时语塞,明明都各自命悬一线,还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牵连在一起。 “罢了,能不能通过十世生死图全凭个人心性,这十世生死图至今我也只用过一次,所以究竟如何我也不敢保证,但我能保证他有三成的机会活着出来,而一旦成功,心魔便绝不可能再起。” 一直沉默不语的承景忽而平静道,“我想看一看那十世生死图。” 十世生死图是一幅长达百米的画卷,上面密密麻麻画着那些看不懂的图案,但隐约能看见冰冷刺骨的河流,如火燎原的炼狱,还有鸟语花香的五色祥云光景。其中隐藏着形形色色的道士、仙长、魔兽、鬼怪,便似一个个小世界,纷繁复杂。 这画上的每一笔都是当年被关在后山山洞中的周焕亲笔所画,注入了他的无尽心血和恨意,画卷上似漂浮着淡紫色的怨魂,近听之下还有低低的哀嚎声。 云容情不自禁地攥紧承景的手,这生死图看上去煞气极重,人的魂魄若真是进去了,鬼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现在看着这画卷已经十分长了,让人在里面走一遭不知道要走上多久。 “人有三魂七魄,我会为你留下一魂一魄免得你的身体变成无主空壳,十年后若你能成功脱身,你的灵魂和身体也会重新结合,若是你就此被困在了生死图之中,那剩下的一魂一魄便会随着你的身体一起痴痴呆呆直到阳寿耗尽。” 好毒的法子!这生死图不仅要将人的灵魂摧残折磨,还要让仅存的一魂一魄跟随身体变成一个痴傻之人。这等手段,云容几乎料定十世生死图绝不是用来对付心魔的,分明是用来将仇人折磨致死的工具! 云容警惕地问,“那承景进入生死图后,若是生死图被人为损毁、或是被永久封印,他还能活着离开吗?” 周焕心中不悦,冷声道,“远之。” 齐霖立刻会意,拔剑运足灵气猛地朝那画卷劈了上去,那剑气接触到画卷上淡紫色的怨魂时立刻迸出一道暗红的光芒,齐霖瞬间被剑弹出一丈远,握着剑的手竟被震出了血迹。 周焕顿时烦躁起来,“做做样子得了,谁叫你这么卖力的!” 云容:“……” 齐霖算是修真大陆顶级高手之列,若是连他的全力一击都奈何不了,这画卷的确十分安全。只是,以周焕的能力绝对做不出如此坚固的结界,这生死图之上的怨魂恐怕是真的被锁在上面的。如果他料想没错,承景要是没能活着离开,也会成为这守护生死图结界的一抹怨魂。 承景不像云容思虑这么多,他转头看着云容,定定地道,“便是为了你的命,我也会活着回来的。这段时间,我的一魂一魄便要交给你照看了。” 云容见他心意已决,心知说得再多也只会让承景无法安心上路。 于是,他踮脚轻轻地在承景的唇边落下一吻,“我也会为了你的命,找到可以修炼的法子,与你携手同游,逍遥万世。” 第五十四章 承景关掉了与云容的道侣连接,进入了十世生死图,云容则带回了承景的一魂一魄。失去魂魄的承景陷入昏迷,待休息一段时间才会渐渐转醒,不过那时他已经变成一个痴痴呆呆的疯人了。 临行前,周焕打趣道,“你若不放心,这生死图也可一并带走。” 云容正色道,“不必,生死图为周门主所创,自是比我懂得保存。况且,魔宗也是龙潭虎穴。” 周焕目光微变,看来云容在魔宗的日子也并非一般风顺,一个修真大陆第一人的大乘期魔修或许能以德服人,但一个修为尽毁的凡人若想服众,却只能用些手腕了。 三人乘坐飞轿一路赶回魔宗,远远地看到训武场外聚了好些人,卓阳正用火鞭抽打着另一名弟子,他显然也看到了云容的飞轿,立刻转身跪下。 左含思大怒,卓阳是她的大弟子,自己不在时,宗门内的事宜多交由他打理。卓阳为人刻板,定是那弟子犯了门规,只是现在正是人心不稳的非常时期,他怎么还能对弟子动刑? “卓阳!”左含思撩开帘子冲下来,一脚踹到他的胸前,“你这是在做什么?” 左含思用了几分真气,卓阳暗暗咽下口中的腥甜,“启禀师傅,此人名唤路修,乃百炼宫下弟子。前日带领弟子埋伏在野外,打伤鸿雁门下方洪一行十人。之前尊主有言,不许主动招惹九大宗门的弟子,违者按门规处置,弟子遵照尊主指令,行五十火鞭。” 左含思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更是气,尊主之前不过是在警告他们,又岂是真要动刑?现在魔宗本就有些心怀不轨的弟子暗中挑拨,他竟还敢挑在此时挑起纷争。 “便是如此,你也不该……” “左长老。”云容的声音从飞轿中传来,紧接着一道清丽的身影走了出来。那令人惊艳的细致容貌让人望而失神,仿似误闯凡间的神祗谪仙,气度如风。 四周的弟子回过神来连忙跪下行礼,云容点头,看了眼被绑在降魔柱上的弟子。那人已被打得遍体鳞伤,他发丝凌乱却硬是咬着牙关,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云容轻声问,“你宁肯违背我的命令,也要私自带领弟子埋伏方洪的理由是什么?” 路修仿似没听见一般,不发一言。 左含思见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人对尊主尚且如此无礼,可见已起异心,还不如干脆让卓阳打死,以儆效尤。 卓阳见他不答,便道,“自鸿雁门老门主袁子跃仙逝后,他的儿子袁恒对我魔宗颇为憎恨,前日路修的弟弟被方洪一行人抓住,夺去了他弟弟的护身法宝,路修气不过便带着弟子去夺,杀了鸿雁门三人,方洪则仗着夺来的护身法宝顺利脱逃。” 路修顿时怒道,“那不是普通的法宝,那是我弟弟亲手炼制的!” 左含思一听顿时又觉得这方洪实在是欺人太甚,夺宝这种行为就跟夺妻之恨没什么区别,袁子跃一走,鸿雁门弟子便似脱缰野马到处撒野。 “哦?”云容挑起眉,“你在受刑,怎么不见你弟弟?” 路修咬牙,“他被我打晕了。” 云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是如此,看来你也知道阻碍受罚的后果。卓阳,还差几鞭?” 卓阳道,“禀尊主,还差三十二鞭。” “打完。”云容甩下两个字便拂袖离去,左含思只好跟上去。 * 承景昏迷了两天便清醒过来,但他果然是变痴傻了,什么也不知道,谁也不认识,唯独暴戾的性子只增不减,莫名其妙地发起脾气还会打伤下属。 左含思去找云容汇报时,云容正拉着承景的手教他念自己的名字。 “你叫承景,承,景。”云容说的很认真,一边说还一边在承景的手心中写着。 可不管他怎么说,承景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或者是好奇地看着他的手指,他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云容在做什么,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过能这样让承景安静下来的人,也只有云容了。 明明只剩下一魂一魄,痴傻如孩提,却偏偏好似还记得谁才是自己的心上人一般,在云容面前总是一副乖巧的模样,云容一走便又大发雷霆。 “尊主,”左含思行礼道,“我已经命人把方洪捉来了。” 云容点头,“好,带他去蟠龙殿,我随后过去。” 似乎是听出云容要走,承景立刻攥紧他的手,怒气冲冲地瞪向左含思。 云容摸着他的头,好声好气地道,“我一会便会回来,你在这里等我怎么样?” 承景不肯,一把将云容扯进怀里,胡乱地抱着,双目警惕地落在左含思身上,好像生怕她把自己的宝贝夺走。 左含思哼了一声,若不是承景已经和尊主签下了道侣之约,她绝对要好好教训一下承景,哪会允许对方这么横行无忌地耍脾气? 云容被他抱在怀里,正巧看见他衣角上的一处污渍,“你看你把衣服都弄脏了,真难看。” 承景一听,慌忙用手盖住,把那处衣料藏在身后,死都不肯再让云容瞧了。云容见他那副紧张的模样立刻哄道,“不难看不难看,承景怎么样我都喜欢,拿出来让我瞧瞧好不好?” 承景听他承诺不嫌弃自己,这才亮出那处污渍给他看,云容一瞧竟是一处血迹。 他顿时有些心疼,承景现在脾气越发暴躁,他在时还好,他若是不在,承景总会不小心把自己弄伤,回头还要他看见伤口了才知道。 见云容皱眉,承景好像知道是自己惹他不高兴了,又立刻把衣服扯回来。云容诱哄道,“你先去沐浴,然后换一件干净的衣服,我哪也不走,就在外面等你好不好?” 承景心里还是不愿意与云容分开,可想到自己脏兮兮的就不能和云容亲近了,只好点点头。 云容给弟子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过来扶着承景往外走,承景走两步还要回头望一望,仿佛要确定云容不会走一般。 见他走远了,云容立刻起身去了蟠龙殿。 魔尊各宫的长老和高阶弟子都在,为了应对九大宗门,每隔七日大家便要赶来向云容汇报,然后按照云容的指示进行下一步动作。 这日,云容听完众人的汇报却点了路修的名字。 百炼宫的长老心中一颤,瞪了路修一眼,这弟子那日当众顶撞云容给他惹出麻烦,这几日他已经教训过了,本以为云容也忘了这件事,可没想到今天又提了起来。 “把人带上来。”云容一声令下,两名弟子带上一个被绑得严实的人来,路修定睛一瞧,竟是那日逃走的方洪! “本尊虽下令不许招惹九大宗门,但若是他们主动招惹,本尊自然会为你们做主,这方洪便交由你处置。” 路修闻言却只是看了云容一眼,生硬地跪下道谢。 云容轻笑一声,缓缓道,“不过,你违背我的命令在先,总不可能还如此痛快。我把他交给你,但是,一个月内你不得动他一丝一毫,若再有违反,逐出师门!” 路修又跪下行礼,“弟子知道了。” 云容离开蟠龙殿时负责看守弟子跑来告诉他,承景已经沐浴完回去了,见他不在正大发脾气。 左含思怒道,“你们不知道尊主回见长老需要多长时间吗?怎么这么快就放他回去?” 弟子立刻紧张地道,“尊主恕罪,弟子们本也想拖延些时间,可是前辈急着回去,怎么也不肯再呆了。” 云容点头,他知道有自己的吩咐,弟子们也根本不敢阻拦承景。云容想了想,先回偏殿换了身衣服。 他随手拿了一件,却是件鲜艳的红衣,领口处绣着白色的花纹,衬得他肤色更为白皙,仿佛一朵团簇盛开的海棠。 左含思见状也是微微一愣,继而笑道,“这件衣裳很适合尊主,待会承景看见了估计也要移不开眼了。” 云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他并非以貌取人之人,怕是不会对我的容貌多加在意。” 这话说出来反倒带了丝酸涩的味道,他虽然很欣赏承景这一点,但承景若能呆呆地看他一眼,他也是十分高兴的。 两人很快便回到了魔鸾殿,远远地便听见承景愤怒的吼叫声,云容连忙道,“我回来了,刚刚只是去换了身衣裳,你怎么又乱发脾气?” 承景听到云容的声音立刻转过身,可当他看见云容那身如血般的长衣时,顿时如疯了一般冲过来。 他一把拽过云容的手腕,蛮横地将他身上的衣服扯下来扔在地上,然后抱着仅剩一件纯白亵衣的云容浑身发抖。 左含思连忙把衣裳捡起来,气愤道,“尊主好心为他换上的衣服,他怎么还是这么糟蹋别人的心意!” 巧的是,左含思今日的衣服上也刚好绣了大朵艳红的蔷薇,可承景却没有看她一眼。 云容叹了口气,眸中是掩不住的心疼和惆怅。他轻轻地抚摸着承景的后背,低声道,“是我思虑不周了,你若不喜,我今后便再也不穿红衣了。” 他知道,承景是把那看成了血,他始终还是无法忘记上一世自己临死前的模样,哪怕只剩一魂一魄却还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若不肯饶过自己,又如何能走出十世生死图呢? 第五十五章 九大宗门的人还未休息几天,便又赶去参加无念大师的葬礼,大多数人是真不想再奔波了,可这次走的人是无念,他们又不得不去。 葬礼连从不出山门的燕回也来了,他身后紧跟着孟长德和孟游,再其次才是各峰的长老弟子们。明眼人一眼便看出孟游这是得到了燕回的赏识,当选下一任剑宗宗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道化大师站在门口相迎,他面容僵硬,脸色如同白纸一般,黑溜溜的眼珠与眼眶十分不称,仿佛转着转着就会掉出来一样。 众人皆听说道化大师因无念大师的死大病一场,可今日一见竟是如此严重,若非深知以道化大师的修为起码还有三千年阳寿,他们都要以为道化死期将至了。 孟长德一脸沉痛地道,“道化大师还请节哀顺变,无念大师已驾鹤西去,这般若门还要仰仗大师打理。” 道化的眸子动了动,一连咳嗽好几声。孟长德的脸色不大好看,道化的弟子立刻上前搀扶着他,向孟长德道歉,“自无念大师仙逝后,师傅心中郁结不顺,还请孟宗主见谅。” 孟长德笑着点头,“无碍无碍,反倒是大师要多多注意身体才是啊。” 孟长德此时正是风光得意,无念一死他虽少了个帮手,可更重要的是他也少了一个知晓他秘密的人,而且没有了无念,九大宗门围剿魔宫还不是都要听他指挥? 一行人正要离开,许静便带着寒雪宫的弟子到访,孟长德带着孟游刻意慢下来等了一会,寒雪宫的大长老许晴果然跟了上来。 “孟宗主请留步。”许晴是许静的妹妹,不同于雷厉风行的许静,许晴是一个温婉端庄的女子,大概性格所致,看上去也比许静更为貌美。 许晴站定却是先看了孟游一眼,转而低声道,“幽谭秘境之中多亏孟小兄弟出手相救,我女儿馨儿才能成功脱险,若不然此时恐怕还被困在那鬼地方。” 许馨生得一副南方女子的温婉宽厚模样,一双杏眸偷偷地看了孟游一眼,立刻红着脸低下头,柔柔弱弱的声音更似能拧出水来,“多谢……孟师兄。” “举手之劳罢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我九大宗门本为一家,危急关头自是要齐心协力,见姑娘没有受伤,孟游便放心了。”孟游行了礼便伸手握住腰间的佩剑,整个人看上去英姿挺拔,气度不凡。 许晴更是满意,又朝孟长德笑了笑,这才带着女儿回到许静身后。 孟长德给孟游传音道,“许馨怕是相中了你,她虽为寒雪宫大长老之女,但天赋可不怎么样,你自己掂量着办。” 孟游也传音道,“父亲且放心,区区一个金丹期女修还入不了儿子的眼,但父亲若是需要寒雪宫的势力,儿子可以先与她周旋一阵。” 他说这话时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也是金丹期,孟长德没有再说话,而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袁恒也带着鸿雁门的弟子到了,鸿雁门最近不太景气,袁恒年少气盛又被杀父之仇蒙蔽了眼睛。平日里不管宗门内务,却整天带着弟子守在魔宫附近抓魔修,但凡落在他手中的魔修都被极其残忍地折磨致死,也便渐渐有不太好的风评流传,不过他本人并不在意。 袁恒似乎是最近抓魔修抓得不太顺利,手上还缠着绷带,行礼时鲜血顿时渗透过来。般若门长老忙道,“打压魔修固然重要,但袁门主还要先保重身体啊。” “自然。”袁恒不以为意地道。 但一旁的道化大师盯着袁恒流血的手,那双灰蒙蒙的眸子却似瞬间被点亮了,隐约映衬着如血一般猩红的光芒。 众人依次给无念上过香,心中不免哀叹,道化大师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低着头沉默寡言。 便在此时,屋外忽然传来一声飞鸟的啼鸣声,只见一对双栖火凤带着一双轮飞轿从天边驶来,那火凤显然是世间极品的仙兽,翅膀拍打出的火焰竟久久不息。 片刻后,一人撩开帘子跳下飞轿。他身着雅素淡蓝的长衫,肩上披着一件浅青色的丝薄长纱,狭长的凤眸微微下弯,行若拂风,不笑含情。 他步步走来,那令人生畏的大乘期修士的威压恍若散入无形的空气中,让人心生敬畏。 孟游顿时愣住了,只知道呆呆地看着云容,这一瞬间什么许馨许晴都再入不了他的眼,他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着想要得到这个引人注目的男人。 燕回见到云容顿时怒道,“云容!你来这里做什么?!” 云容淡淡一笑,仿似微风拂落的片片桃花,“仇人死了,我总要来上柱香,送他一程。” “你这阴险毒辣的魔头,今日我燕回便要宰了你这畜生为无念大师报仇雪恨!”燕回拔剑便刺过来,他剑刃偏宽,所过之处如卷起狂风。 可云容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了,还未等燕回反应过来,他便已经将一炷燃烧的香插|入鼎中。在场的人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燕回虽为合体后期,可他是剑修,一直被认为是最接近大乘期修士的人。可如今放在有着大乘期修为的云容面前竟然根本不够看?一阶之差,竟是如此天壤之别! 孟游激动得攥紧拳,目光炙热地落在云容的侧脸上。云容是修真大陆最完美的人,他强大、貌美、骄傲、无与伦比,他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祗俯览着所有茫茫众生。 这样的人如果是自己的,如果是自己的…… 孟游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沸腾的鲜血,恨不得现在就把云容带到无人之处狠狠地占有他,那定是世间最绝美致命的滋味,让人流连忘返。 云容转过身,目光刚好扫过孟游,他顿住,极其轻蔑地冷哼一声。 若是之前他还不知道这狗东西干的好事情,那日与承景双修后他可是通通都知道了!以前还真是小瞧了这孟游,没想到他平时看上去唯唯诺诺谦和有礼,竟然也有胆量对他下手。 孟游见云容刻意看了他一眼,立刻激动得脸色通红,几乎控制不住地就要和云容打招呼。 云容却是看向恼羞成怒燕回,轻呵一声,“为无念报仇?那承景的仇我又要找谁去报?” 云容这句话显然被众人误会了,他们一直没有查到承景的消息,早就开始怀疑是不是已经死在了无念手中。毕竟无念大师乃修行几千年的合体后期高手,承景与他对上,料想也不能全身而退。此时又听云容这般说辞,顿时都认为无念与承景一战是两败俱伤。 燕回怒道,“承景背弃师门、暗投魔宗,死有余辜!” 云容反到笑了,“我早晚会让你看清,到底谁才是那个假仁假义、冠冕堂皇的伪君子。” 云容说罢拂袖离去,一时竟也没人敢阻拦,许静本想拦住他逼问封天印的破解之法,可余光瞥见周焕却是笑眯眯的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顿觉蹊跷,又把迈出去的半步收了回来。 火凤一路疾行,很快便飞回了魔宗,云容又一次使用了灵力,精神不太好。左含思扶着他下了车,心疼地问道,“尊主何必千里迢迢跑过去,弄得自己劳力劳神。” 云容微笑道,“只有让他们清楚我现在的实力,他们才会老老实实地按兵不动。” 在左含思看来,云容不过是去给无念上了炷香,可对云容来说,此行最大的目的是让天下人都知道,那个修真大陆第一人的云容又回来了。 回到魔宗云容的心情便好了不少,正巧见到承景房里的弟子,便问道,“承景呢?” “回尊主,前辈正在后山沐浴。” 云容点了点头,自那日他说了承景一句后,承景就变得特别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稍有哪里不干净就要去沐浴更衣,让云容有些哭笑不得。 但想了想,他又笑道,“也好,那后山温泉灵气充足,对他的身体也有好处,可不要哪天魂魄回来了,身体却让我搞垮了,再埋怨我的不是。” 他这话说的极其轻快,还有些无奈,让本想说些什么的左含思闭上了嘴巴。 她只是不明白,承景既然已经决定进那九死一生的十世生死图,为什么还要和尊主结下道侣契约?万一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岂不是要拖累尊主一起受罪吗? 但殊不知,正是因为生死未卜才容不下两世遗憾,而对于云容来说也是同样的。细数他走过的五百年时光,最幸福的一刻大概就是承景对他说“我愿与你定下道侣之约,生生世世,永不离弃”的时候。 左含思还在沉思中,却被云容在眼前晃过的手打断了,她抬头便撞进云容那温暖如阳恍若含笑的眸子中。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去见见承景。”他说的那般温柔,仿佛天边最轻的那片云。 第五十六章 云容独自来到了后山的温泉池,屏退了弟子。承景瞧见他十分高兴,也不顾自己还没穿衣服便站了起来。 云容倒也没害羞,上下打量了承景一眼笑道,“你这样会着凉的,快进去。” 承景却不想再洗了,当即便要出来。云容不在他才跑过来沐浴,现在云容都回来了,他还哪有心思从这里玩水? 云容立刻按住承景,似是责怪地看了他一眼,“做事要善始善终,这温泉舒经活络,多泡一泡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 承景根本听不懂云容在说什么,他只是很想跟云容亲近亲近,见他不肯让自己上去,便抬手将云容一把抱起来和自己双双浸入水中。 云容先是一惊,待看到自己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也便从善如流地脱下湿透的衣服扔上岸。 这处温泉四面假山环绕,远处还栽着几棵垂柳,平日里是不许弟子进入的。但自从承景来了魔宗,吃穿用度都按照云容的标准来,这片温泉也便成了两人的共有之地。 承景失去魂魄后记忆和思考能力都所剩无几,哪里见过云容这般光裸的模样?便好似一个白嫩得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的馒头,那修长细腻的脖颈下突出两根漂亮的锁骨,就像是上等的珍品白玉,让人只是看到便忍不住去摸一摸。 云容还未来得及解开发带,就突然被承景拉到怀里,他也不反抗,只是仰起头笑着问,“怎么了?” 只是他一笑,承景就更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他摸着云容微凉的肌肤的手开始灼热起来,吓得他立刻缩回手,可把手拿开后他又觉得不对劲。 他想抱着云容,可这还不够,他还想要些别的什么,可不管他怎么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只是深深地拧着眉,看着自己发烫的手心。 耳旁传来一阵低笑声,云容忽然伸长手臂攀上来,承景才转过头便尝到两瓣柔软的唇。便似这世间最甜美诱人的糕点,轻轻的在自己的唇上辗转游离。 承景只觉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但刚刚开始升起的渴望却似得到了满足。他无师自通地将云容紧紧地抱进怀里,让那纤细的腰肢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小腹上,将他猛地按入水中。 两人亲昵了好一会才上岸,云容亲手为承景穿戴好,为他系腰带时手一顿,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自然会照顾好承景的一魂一魄,可若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完完整整的承景又该有多好?他们相聚匆匆,还来不及倾诉完心意便又一次离别,而这次一走便是十年。 十年,对于曾是大乘期的云容来说,十年或许还不够他闭关修炼一次,可现在却觉得这十年是如此难熬。 云容牵着承景往魔鸾殿走,路上见到左含思正在看卓阳和路修对剑。魔修修炼不拘泥于武器,但也仍然有很多人选择携带方便也最为常用的剑,云容也是会使剑的,只不过自打他进入合体期,基本不需用剑便能瞬间与敌人分出高下,久而久之也便不再带剑了。 左含思见到云容,便抬手示意正在对剑的两人停下来,她朝路修使了个眼色,“路修,你不是有事要与尊主说吗?” 路修看了云容一会,这才走过来跪下,“尊主,一月之期已到。” 云容点了点头,“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路修竟有片刻哑然,他抬头看了云容一眼又立刻低下,眉头紧锁起来。 云容笑笑不再追问,“你既遵守了约定,我也不会出尔反尔,他便交由你处置吧!” “谢尊主!”路修又抱剑行礼,然后面色如常地和卓阳对剑去了。 左含思对路修的表现十分满意,忍不住夸赞起云容来,“尊主果然有远见,让弟子们明白,他们想要的尊主总会为他们拿到,但若他们违反了规矩,便是本来能得到的东西,尊主也不会让他们得到。” 云容反问,“弟子们都是这样认为的吗?” 左含思愕然,“难道这不是尊主的用意?” 云容笑笑,“我只是不想他执念太重罢了,求道之人理应心境平稳。” 路修听到这话如醍醐灌顶,最初云容把方洪交到他手里却又让他一月内不得伤其分毫,路修每日回房看到方洪都恨不得冲上去掐死他,脑子里每天都能想出一百种将方洪折磨致死的法子来,只等着一月之期一过便动手。 刚开始几日还能忍得住,可后来日日能见到仇人却又不能下手的痛苦折磨得他修炼分神、夜不能寐,他开始断定云容就是故意在惩罚他,但为了这口气,他偏要忍住。 路修开始勤奋修炼,终日不回房,强迫自己不去想被关在房里的方洪,等到一个月过去他已经快要把方洪给忘了。若不是师兄弟们问起,他甚至不知道自方洪落入他手中早过了一个月的时间,而之前想到的那些千奇百怪的折磨人的手段,此刻却觉得用在方洪身上纯属浪费时间,他也毫无兴致。 直到此时,路修才明白云容的良苦用心,若一个人心胸狭隘只想着报仇,又如何能探破修真大道?况且魔修本就欲念繁生,再一心想着报仇,难免掉入心魔陷阱,彻底沦为魔物。 路修嘴上不说,心中却对云容十分钦佩,是他之前太以貌取人了。 “承景,我们走吧。”云容叫了一声,却见承景目光灼灼地盯着卓阳和路修对剑,他的眸中映衬着剑影,仿佛一招一式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云容微微怔住,这样认真的承景并不像只有一魂一魄,仿佛那个魂魄完全的人又站在了他面前。 云容下意识地问,“你要不要试试?” 承景疑惑地看着他,云容笑了,一把拔出左含思腰间的佩剑递给承景。握住剑柄的那一刻,承景就仿佛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眼睛也格外明亮。 自承景的魂魄进入十世生死图后,云容防止他醒来后发疯伤到自己,便把承景的崩岳剑收了起来。所以,这还是承景这一魂一魄第一次摸到剑柄。 左含思被他这幅样子逗笑了,转头对卓阳道,“陪他练一练。” 卓阳应了一声,心中却不大情愿。承景现在说难听点就是个傻子,可却偏偏还是尊主的人。这若是他们对剑时不小心伤到了对方,回头尊主嘴上不说,心里却怪罪他可怎么办? 卓阳就想着,随便陪承景打一打就好,左右这傻子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放水。 可他这想法才刚刚成型,一记带着火光的剑影便突然而至,他忙用上灵力抵挡,这一击竟然用了他七成功力! 卓阳再不敢轻视,忙打起精神来应付,很快他便发现,承景虽然对灵力的使用上还不算得心应手,可剑招却极其熟练迅速。 这丫的是个剑修吧?他才不要跟剑修打!! 卓阳打得呲牙咧嘴,云容却看得直摇头,“剑式倒是没忘,可这灵力还不及之前三成。” 什么?!不及三成?←震惊不已的卓阳。 左含思附和道,“毕竟少了魂魄,能发挥出这些灵力已经不错了。” 咬牙切齿的卓阳:“……” 承景与卓阳打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卓阳体力不支先倒下了,左含思上去便踹了他一脚,“丢人现眼!还不滚去修炼!” 已经筋疲力尽的卓阳:qaq 云容则带着承景通过传送阵,来到了七宝福地。他本没这个打算,只是刚刚看到承景与卓阳对剑时英姿勃发的样子,便忽然想起或许他会喜欢这个地方也说不定。 “承景,你去试着推开那扇门。”云容指着眼前那道仿佛虚无的门给他看,承景也不知云容的用意,但只要是云容想让他做的事,他都会去做。 承景试着推了一下,这门十分牢固竟纹丝不动,他下意识地用了几分灵力,这次那门竟轻而易举地便打开了,四周的虚无也尽数散去,眼前露出一片鸟语花香的仙境来。 云容拉住他的手道,“我想的果然没错,你我既已是道侣,这七宝福地的大门用你的灵力自然也是可以打开的。” 他又揉了揉承景的头,柔声道,“以后,这里就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仙境。” 承景还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但他很乐意从云容的口中听到“我们两个人”这种字眼。 七宝福地中是大片大片的仙草树木,一眼灵泉从山顶源源不断地流下来,贯穿了整个福地,其中飞禽走兽无不显得格外伶俐,也比外面的的妖兽更早开启灵智。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似上天的馈赠,可谓遍地是宝。 云容带着承景进了福地最中间的宫殿,这宫殿十分庞大,一眼看不到尽头,而这样的宫殿竟足有四层。 承景好奇地到处张望,云容细心地为他理好衣角,“你喜欢什么就直接拿,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也都是你的。” 承景似懂非懂,但却能感觉到云容的好心情。 云容又摸了摸他的头,“你先在这里玩,我就在那边打坐。” 本来还四处张望的承景顿时回过头,好像生怕云容会消失一样,当看到云容指的那里离这很近才回过头放心地玩耍。 在七宝福地的高处有一块圆形的平地,这是七宝福地中最重要的灵脉,可谓采日月之精华吸天地之灵气。云容早便发现在这里修炼可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现在便想试试靠这灵脉能否帮他吸收灵力。 承景在宫殿中挑挑拣拣,书经古文他都看不懂,各类法器他也没有兴趣,最后从角落里翻出一颗茶盅大的珠子来。 这珠子晶莹剔透光滑细腻,透过它看到的东西似乎都被放大了一倍,承景把珠子放在眼前四处看,忽然转头看到了灵脉上打坐的云容。阳光洒在他身后,那白若凝脂的肌肤闪着淡淡的光泽。 承景莫名便想到了云容对他笑时的样子,那般温暖含蓄,仿佛照亮了他的整个世界。 第五十七章 云容走来见承景把玉琉璃放在眼前盯着他看,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拉过承景的手道,“我让你挑宝贝,你挑挑拣拣都不喜欢,最后就挑了这么个东西?” 玉琉璃虽然算中品法器,但在修真大陆也还算常见,云容瞧不上眼,都是拿来打赏弟子。 承景却立刻把玉琉璃藏到身后不肯给,这珠子里有他最爱的云容,小小的暖暖的,有了它,他就可以把云容一直带在身上,这样的宝贝他谁都不给!嗯……云容也不行! 云容只觉好笑,“你喜欢留着就好,我又不会抢,不过你真的不拿点别的东西吗?” 承景扫过四周亮闪闪的法宝,快速地摇着头。他只要暖暖的云容,才不要这些冰凉的东西! “那好吧。”云容也便不再坚持,承景现在的心性便像四五岁的孩子,会喜欢这些晶莹剔透的东西也很正常。 他把承景藏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指着他手心小小的珠子道,“这东西叫玉琉璃,你知道它怎么用吗?” 承景迟疑地看着手中的珠子,然后又把它放到眼前四处张望。 云容看他这呆笨的模样十分可爱,笑着拉过他的手,把玉琉璃对准阳光。 “承景,你低头看我。”云容蛊惑道。 承景茫然地转过头,猝不及防被云容咬住了唇,他顿时呆住了,只能注意到那温热柔软的触感,云容闭着眼,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仿佛一把羽扇遮住了他明亮的眸子,美得让人心悸。 他的吻总是轻柔而深情的,他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次回眸都带着浓厚的情谊,让人不知不觉便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云容很快便结束了这个吻,把玉琉璃拿到眼前,“你看。” 承景还在摸着自己被吻过的唇,闻言再看向玉琉璃,只见那如镜面般的球面上忽然回放起刚刚云容吻自己时的景象。 承景的眸子一缩,一把将玉琉璃夺过来放到眼前仔细地看,玉珠里面不断地重复着刚刚的画面。他看到自己呆呆地看着云容,看到云容欺上来修长漂亮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 云容见他这么喜欢,心中跟着高兴,“玉琉璃只需少许灵力便可以记录景象,但除此之外别无用处,今后你若是喜欢什么,可以记录下来给我看。” 承景还在认真地看着珠子里的回放,听到云容说以后可以用这珠子记录事物给他看,他顿时高兴得不得了,有样学样地将珠子丢到半空中,然后揽过云容的腰吻下去。 这一吻未免太快了,云容只觉得自己的鼻子被撞了一下,承景便高兴地拿着玉琉璃把刚刚那段回放给他看。 云容有些哭笑不得,可心底又十分温暖,他摸了摸承景的头,“今后有时间我都会陪着你的。” 他知道,承景很依赖他,之所以会这么喜欢这玉琉璃,大概也是因为总是见不到自己。 承景闻言猛地转过头,狂喜一般将云容抱起来转了一圈。今后不管是大云容还是小云容他都可以带在身上了!他再也不用跟云容分开了!承景高兴得恨不得蹦上几圈。 * “九大宗门弟子都被困在幽谭秘境,孟长德有心联合,但御仙门的周门主率先退出,还有以混元宗为主的几个保守宗门并不想在此时开战,便拒绝了孟长德的提议。”左含思向云容汇报着今日来打探到的情报。 云容若有所思,“无念已死,燕回出关,神剑宗正是风头无量的时候,便是再损失百十来个弟子也不在话下。但混元宗几大宗门本就在九大宗门末端,精挑细选出来的弟子又全部被困,自然不敢冒此风险。” “宗主所言甚是,无尚峰峰主向孟长德提议招揽九大宗门下的各个小门派,但被孟长德拒绝了。” 云容想起在承景的记忆中看到的上辈子七九门派讨伐魔宗的场景,“九大宗门现在外强中干,无非是几个能人高手在撑着,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便是人,招揽小门派是大势所趋,要提早做好准备。” “不会吧?”左含思皱起眉,“九大宗门一向自诩清高,与下面的小门派界限分明,孟长德更是个心高气傲爱面子的人,怎么可能与那些鱼龙混杂的小门派合作?” 云容笑了笑,眸中却隐隐透着冰凉,“因为,光凭他们的力量是奈何不了我的。” 两人还在路上走,远远地便突然听到一阵吵杂声。原来是魔鸾殿外一名女弟子正与守卫争执不休,那弟子见到云容立刻跪下身行了个大礼,“弟子高淑文,求见尊主一面!” 云容未见过那名女弟子,想来品阶是十分低微的,她身后放着一个担架,上面盖着白布,隐约可以看出是个人形。 左含思一眼便看出那是具尸体,顿时怒道,“大胆!是谁帮她把这等不祥之物搬到魔鸾殿来的?冲撞了尊主你们可担当得起?” 守门的弟子顿时跪下,那女弟子趁此机会溜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云容脚下。 左含思拔剑护在云容身前,“魔宗条令,未得允许不得靠近尊主!还不拖出去!” “等等,”云容拦住左含思,看向地上那女子,“你应该是外门弟子吧?能一路闯到魔鸾殿想必费了不少心思。” 高淑文又是深深一拜,“尊主明鉴!弟子冒犯尊主实乃大不敬,若尊主愿听弟子一言,弟子愿以死谢罪!” 云容意味不明地笑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死在魔鸾殿的。” 高淑文虽修为不高,但十分聪慧,当即明白尊主是有意饶她一命,顿时噼里啪啦说起来。 “弟子与妹妹为七煞殿外门弟子,平日里帮师兄师姐们打理仙草。近日仙草生虫,殿内的药又刚好用光了,妹妹与师兄们一同出门买药,哪知才出宗门便被埋伏在外的鸿雁门弟子拦住,打伤了两位师兄还抓走了妹妹!昨日师兄们才在宗门外的野林中找到妹妹的尸体,竟被鸿雁门的人残忍杀害!” 云容看了眼左含思,左含思忙道,“尊主,属下并不知情。” 云容走到门口掀开尸体上的白布,里面躺着的人与高淑文的确七分相像,她身上有被凌辱的痕迹,更丧心病狂的是,她的心脏竟被人用刀整个挖了出来。 云容把尸体盖上,面色冰冷。 高淑文又道,“弟子与妹妹本无仙缘,投身魔宗也不求能修得大道,只愿平平安安相依相守。弟子与妹妹虽出身外门,但一直将魔宗当做自己的家,尽心尽力不忘宗门收留之恩!可鸿雁门却一再而三的对魔宗出手,弟子知道尊主神通广大,不会将鸿雁门放在眼里。可像弟子这般修为低微的外门弟子,日不敢独行,夜不敢外出,便是被人残忍杀害也无以报仇,弟子们将尊主视为至亲之人,所以弟子斗胆请求尊主为小妹、为魔宗的弟子报仇雪恨!” 云容目光冰冷,高声道,“左长老,她所言可否属实?” 左含思立刻跪下,“回禀尊主,鸿雁门今日的确猖狂,经常埋伏在外门弟子出门采购的必经之路上,属下虽已派卓阳安排弟子沿途保护,但十有一二让鸿雁门抓到可趁之机。而且……” 左含思犹豫了一下,咬牙道,“若是死在其他人手中还好说,但凡落入鸿雁门门主袁恒手中的弟子均被挖去心脏,就像……袁老门主死前的样子。” 云容攥起拳,周身狠厉的气息让两人埋下头。 之前他也知道鸿雁门的动作,但想到袁恒的父亲袁子跃是难得的正义之士,他因自己而死又在九大宗门联合时为自己说了不少好话,袁恒不知真相,一片孝心想为父报仇也情有可原。他派人加大力度巡逻保护便是,也不想过早挑起纷争,可没想到袁恒竟然得寸进尺,做到这个份上! 既然袁恒想当个讨伐魔修的英雄,自己哪能不成全他! “左长老,向宗门内部下发征集帖,有愿跟我一起向鸿雁门宣战的皆可报名,但是,我只要一百人。” 只要一百人,鸿雁门最近越加猖狂的行为,恨不得将他们生撕活剥的魔修何止一百人?这征集帖发出去,当日便有二百七十四人报名,明明是冒着生命危险杀敌的事,大家却踊跃得好像是封赏,一些外门弟子虽然明知道自己选不上,可为了出这口恶气,还是报了名。 最终竟报上了七百一十九人,魔宗的内门弟子也不过八百人而已。左含思按照云容的要求,从中挑选出一百名行事冷静的弟子,跟着云容出发了。 只是最先收到这消息的不是大敌当前的袁恒,却是远在神剑宗的孟游。 孟游第一时间向孟长德请辞,他穿上了自己最为心爱的衣裳,扎上翡翠腰带,一路赶去鸿雁门看望自己的“好兄弟”。 第五十八章 此时,袁恒正和孟游坐在塌上饮酒。 这酒很烈,袁恒却一口饮下,大笑道,“果然还是孟道友说得对,做人若是处处隐忍委曲求全,只会被人欺负到头上去!现在魔宗那群人只要听到我鸿雁门的名声,哪个不是吓得掉头就跑?” 孟游看着桌上的酒盅,平静地笑道,“袁前辈不顾自身安危匡扶正义、铲除魔修,小弟心中十分敬佩。” 袁恒又是笑,他把手搭在翘起的腿上,“九大宗门中总有胆小怕事的鼠辈,若非他们拖后腿,魔宗早就被我们九大宗门踏为平地了!” 孟游举杯敬酒,一脸为难地道,“前辈所言极是,只不过云尊主神通广大,怕是不会一直吃亏,前辈还是收敛一些的好,免得……” 袁恒把酒杯重重地放到了桌子上,“免得什么?云容来寻仇?我巴不得他过来!他残忍杀害了我的父亲,还将我鸿雁门近百名弟子困在了秘境中,我会怕这等小人吗?反倒是你!” 袁恒扬起下巴,压下目光看着孟游,“当年在魔鸾殿云容送你一颗上品冰心石,从那以后你便一口一个云尊主叫个不停,之前石天鹰掳走云容的尸体,也是你主动请缨下山去寻,还有幽谭秘境之行,被封印其中的弟子六百有余,偏偏只有你逃过一劫!该不会,你才是那个勾结魔宗,被云容迷惑的叛徒吧?” 孟游盯着手中的酒杯,面色不改,可桌下的手却紧紧地攥住了衣角,“小弟也是为了前辈着想,前辈何必迁怒于我,魔鸾殿上云尊主说过什么,前辈想必也相当清楚。” 袁恒眯了眯眼,忽而大笑起来拍了拍孟游的肩膀,“开个玩笑罢了,小弟不要放在心上。” 说着朝孟游举起杯,“况且当年在魔鸾殿,云容虽然将冰心石送与你,但那可是反悔之后,谁知道他一直攥在手里的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许是什么更厉害的上品宝器,可偏偏不想给你呢?” 袁恒仰头喝下这杯,一双眼睛却在仔细地观察着孟游的反应。 孟游面似平常,“云尊主修为高深,既然他说那东西并不适合我,许是特意挑了件适合我的法宝,这份恩情孟游一直铭记在心。” “切,无趣!”袁恒毫不客气地哼了一声,仰头灌下一杯酒。 孟游则将酒杯抵在唇边,狠狠地咬紧了牙。 就在此时,一个弟子慌张地跑进来,朝袁恒跪下,“门主不好了!云、云、云容……” 他吓得话都说不出来,袁恒却已经察觉到了,他起身一脚踹开那弟子骂道,“云你妈!我鸿雁门可不会要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结吧!滚!” 那弟子连忙磕头,连滚带爬地逃走了。袁恒没想到云容竟然真的来了,他根本没有丝毫的准备,此前也未听到一点风声。他在魔宗外是埋伏了弟子的,就是为了抓那些出门的魔修,显然那些埋伏的弟子都已经被杀了。 袁恒气急败坏地转过身,却正好看到孟游坐在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顿时又觉得颜面无存。 孟游起身道,“前辈不必惊慌,小弟倒是有一计。” “什么?快说!”袁恒说完又立刻开始后悔,孟游无论是年纪还是修为地位都在他之下,他堂堂鸿雁门门主,怎么能任他差遣? 孟游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恭敬道,“前辈博学多才,小弟只是斗胆提议,究竟合不合适还要前辈定夺。鸿雁门在九大宗门中的战力不容小视,只是现在弟子们多数在外才会一时不敌,云尊主想来是不会立刻攻入鸿雁门的,前辈可以趁此机会与他下战帖约战三个时辰后,同时立即召回那些在外的弟子,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可以守住鸿雁门!” 袁恒心念一动,对,那些被他外派的弟子每月都能为他斩除不少魔宗的弟子,定是久经沙场经验丰富,有了他们还会怕魔宗那些弟子吗?至于云容,量他一个人也成不了大气候! 但很快,袁恒又狐疑道,“只是,我给他下战帖,他就会乖乖等三个时辰吗?云容可是个毫无信誉的魔头!” 孟游心中冷笑,面上却和颜悦色道,“前辈大可试一试,便是失败了,旁人也只会说是云尊主礼数不周、胜之不武。” 袁恒大喜过望,当即叫弟子拿来战帖。孟游眼见他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下名字,不着痕迹地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云容可是他爱了十余年的人,他自然了如指掌。云容会忍耐袁恒至今日,不过是因为看在他一片孝心而袁子跃又帮他说过好话。所以,如果袁恒送去战帖,他不仅会遵守约定,还会手下留情。 左含思把战帖递给云容,“这个袁恒真是异想天开,竟然还有脸来送战帖!” 云容把战帖放到一旁,微微一笑,“他既然会送战帖过来,就说明他还有几分骨气,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我们等三个时辰。” “尊主!”左含思叫了一声,可见云容心意已决便闭上了嘴。 “你放心,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你叫人去盯着,如若袁恒有向外求救的念头……”云容冷笑一声,闭上眼开始打坐。 时间飞快流逝,袁恒心乱如麻,自他放出召回令后两个时辰,回来的弟子却寥寥无几。袁恒怒极,抓过一名弟子劈头盖脸地骂道,“我派出那么多弟子,为何只回来这么几个?莫非他们觉得自己居功至伟,要脱离鸿雁门不成?” 那弟子慌忙摇头,“门主,实在是我们还活着的弟子就只有这么多了啊!之前埋伏在荣城附近的弟子早已被魔宗全数歼灭,现在我鸿雁门外派的弟子中活着的恐怕不足百人。” “不足百人?”袁恒怒极反笑,“你在开玩笑?不足百人为何我还每日都能收到被杀的魔修人数?不足百人之前又如何能包围魔宗必经之路?整个修真大陆到处都在传我鸿雁门杀了多少魔修,今日你却告诉我尚在人间的弟子不足百人?” “门主息怒!”那弟子重重地磕了两个响头,“弟子早已禀明门主,有其他心怀不轨之人冒充我鸿雁门弟子到处砍杀魔修……” “住嘴!”袁恒大怒,“谁人那么大胆敢冒充我鸿雁门的弟子?鸿雁门是九大宗门之列,他们不想活了不成?况且就算有个别人打着我们的名号杀了几个魔修,总不可能每日送来的魔修死亡人数都是他们的功劳吧?我告诉你!若是剩下的人不能赶在一个时辰内回来,过了明天我就把他们通通逐出师门!” 那弟子又是慌忙磕头,孟游静静地坐在一旁喝着茶,他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眸中满是讥讽。 这袁恒真是个莽夫,直到现在还不明白,他那些外派的弟子早就被人杀了,而打着他门下弟子的旗号去杀魔修的都是自己派出去的人。 孟游很了解云容,云容虽然为人宽厚温和,但从不是仁慈之辈。一视同仁的仁慈是懦弱,善恶分明的慈悲才是智慧。他可以忍袁恒一时,但只要鸿雁门的屠杀行动不停止,就终有一天会惹怒这只沉睡的暴狮。 三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可最终回到宗门的弟子不过七十。袁恒面色惨白,他不怕死,但他忽然发现,千年荣耀的鸿雁门就要毁在他手上了!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一个弟子大声喊道,“云容打进来了!” 便似敲响了战鼓,袁恒猛地站了起来,孟游的目光顿时变得热切起来。 他终于要见到云容了!他千里迢迢赶到这里,不顾生死就是为了再见云容一面!那该死的承景已经死了,只要他能跟在云容身边,就一定能得到他的真心! 孟游跑到门外,那道清丽的身影已经和袁恒打了起来,衣袂翻飞便似撩人的春风,孟游只觉浑身鲜血沸腾,那种迫切灼热的渴望又一次烧上大脑。 鸿雁门被袁恒败坏得已无多少弟子,而云容带来的又都是精英,魔修们是很少有机会和宗主一起并肩作战的,更何况这个宗主还是修真大陆第一人的大乘期修士,各个都兴奋不已,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云容将袁恒打倒在地冷声道,“若你肯一对一与我对决,便是会死在我手,我也绝不会踏平鸿雁门。但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如约给了你三个时辰,可你却用来把弟子召回宗门受死。” 袁恒眼见云容召出父亲的白月剑,更是怒火攻心。他大吼一声冲上前企图自爆内丹,却被云容眼疾手快地一击封住了穴脉。 白月剑抵在喉头上,云容怒道,“你当真要自爆内丹?就不顾这些还在奋勇抗敌的鸿雁门弟子?你可知若你自爆金丹,这些弟子也都会跟着陪葬!” 袁恒红着眼睛吼道,“鸿雁门已经完了,他们便是活着又能有何去处!与其师门被灭后受辱还不如现在就死得痛快!” 云容皱眉,“他们出自鸿雁门,修为不俗,其他宗门自然愿意收留。” 袁恒哼笑一声,唾了一口血唾沫,“想要背弃师门的弟子,没必要活着。” 云容深吸一口气转身,“把他抓走!” 云容下令将鸿雁门剩下的弟子全部俘虏,孟游趁机混入其中被带回了魔宗,只是还没等他接近云容,就先看到了“死而复生”的承景。 第五十九章 一直位列九大宗门的鸿雁门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门下弟子大部分被魔宗俘虏,而宗主袁恒则成了阶下囚。 “既然被我们魔宗俘虏了,就不要想着逃,尊主宽厚,许还能饶你们一命!你们几个都给看我好了,可别出了岔子。” “是!师兄!” 那人本已转身走了,却突然回过头看到了俘虏中的孟游,“你……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孟游贵为剑宗宗主的儿子,经常出席九大宗门的重要场合,在场的人都或多或少见过他几次。此时那人一问,同被俘虏的鸿雁门弟子顿时认出孟游,“你们还不快把孟前辈放了!小心神剑宗踏平你们魔宗!” “神剑宗?” 两名魔宗弟子相视一望,孟游理了理领口,淡淡笑道,“在下孟游,不巧正在鸿雁门做客。” 这人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看上去年纪不大,修为刚好在金丹后期,再加上腰间那柄一看便知不俗的剑,两人顿时便信了七八分。 左含思的声音遥遥传来,“马上便到宗门了,你们不快走在那磨蹭什么!” 那弟子连忙行礼,“大长老,我们抓到的俘虏中,有人说他是神剑宗的孟游。” 周围的弟子顿时议论开了。 “神剑宗?怎么会有神剑宗的人?” “那孟游不是神剑宗宗主的儿子吗?” “神剑宗没一个好东西,一起杀了算了!” 那些不堪的言语却好像根本入不了孟游的耳,他只是淡淡地笑着,双目直直地望着最前方的华贵辇车 。 云容闻声走出来,站在辇车上负手而立,他居高临下,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孟游身上,那睥睨众生的姿 态,几乎让孟游心悸得发狂。 “云尊主。”他抱拳行礼,双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左含思见果然是孟游,有些为难。虽然他们与神剑宗对立,可这孟游就似一个烫手的山芋,把他带回宗门要派人看着他,还极有可能惹怒孟长德。 她正想询问云容的意思,却见云容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冰冷,那种近乎在看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一时间,所有人都察觉出这位魔宗尊主的心情很不好,他眼中的杀意几乎毫不掩饰。 孟游的心一凉,他不知云容这杀意从何而来,之前云容还是谢赐时自己对他也多为照拂,还曾懵懵懂懂当着他的面表明过心意,云容便是不喜自己,也不该有如此敌意。 “尊主!尊主!”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声叫喊,一名弟子正拼命地朝他们这边跑,可他连疾行的本事都用上了也没能追上面前的人。 云容转头就见承景从天而降扑到了辇车上,也不管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盯着,就紧紧地把他搂到怀里。 云容一走几日,竟也没有知会他一声,承景起初还不信,后来找遍了魔宗也没有找到云容,顿时气得发狂。刚刚听弟子说云容就在门外,他便不管不顾地冲出来寻,直到把人抱进怀里,才终于放下心。 后面跟着的弟子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尊主,承景前辈听到您回来了便非要跑出来接您,我们拦也拦不住。” 云容心中一暖,朝那弟子摆摆手。他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弟子们多不敢向承景动手,承景本身又力量不俗,他们自然是拦不住的。 云容将承景冰凉的双手握在手心里,柔声道,“不辞而别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 一众弟子们低下头,他们何曾听过尊主用这般温柔宠溺的口吻说过话?又何曾见过尊主这样低声下气地让别人原谅?先不说尊主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光是那为祸人间的样貌便足以让人心软了,那还需要这样低声恳求?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承景抢了去,哪还会有人想起被俘的孟游? 孟游一脸记恨地看着承景,他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活着!当初无念追着云容和承景而去是他亲眼所见,而当时的情况承景依然受伤,他根本不相信承景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脱身!更何况如无念那般修为高深的大能,又岂是旁人毫发无损便能伤的了的? 可现在承景不仅活着,还夺走了云容对他的所有注意!难怪云容刚刚看自己的目光如此冰冷,难怪云容对他的态度如此冷淡,都是因为承景从中作梗! 他看见云容握住承景的手,双目几乎要瞪出血来!他费尽千辛万苦算计袁恒,将整个鸿雁门都赔了进去,就是为了见云容一面,混入魔宗伺机得到云容的芳心。 可承景明明什么都没做,竟然就被云容偷偷带回了魔宗,还毁了自己的全部心血!他凭什么?他根本就不爱云容,配得上云容的只有自己! 云容也似乎将孟游忘了,他拉着承景一同坐入辇车中。承景抱着云容就不肯撒手,云容轻轻地叹了口气,承景立刻敏锐地抬起头来。 云容点了点他的眉心,轻笑一声,眼中却带着淡淡的惆怅,“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想你了。” 自承景进入十世生死图后还一次都没有打开过道侣之间的心灵感应,他不知道承景在那边过的怎么样,更不知他进展如何。 他拉着承景的手,低声道,“你总是太要强了,何必将一切都揽在身上自己承担。” 承景不知他在说什么,只是看出云容心情不好,他想了想把玉琉璃拿出来给云容看。 云容本以为承景是记录了什么东西要给他看,可玉琉璃中映出来的却还是上次两人亲吻时的景象,云容好奇地问,“你怎么还留着这段?” 承景目光灼灼地盯着玉琉璃,用手轻轻点了点,笨拙地道,“云容。” 云容大惊,险些把玉琉璃扔出去,他激动地抓住承景的肩膀,“你可以说话了?你记得我的名字?你知道你自己叫什么吗?” 承景只剩一魂一魄后从未开口说过话,即便是气急了也只是嗯嗯啊啊地乱叫,云容曾一度以为若是剩下的魂魄不归位,承景怕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说出话来。可现在这种仿似突然看到希望的感觉让他激动万分,抓着承景的手紧得骨节分明。 但承景却只是盯着他又艰难地叫了一声,“云容。” 仿佛他只会说这两个字。 云容微微垂下眼睑,抱住承景,低声呢喃道,“不怪你,你能叫出我的名字,我已经很开心了。” 因为承景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云容心中便认定只要加以训练,他一定也能够开口讲话。于是到了魔宗,云容便拉着承景进了魔鸾殿,扔下一群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的弟子和俘虏们。 左含思只好认命地安排俘虏们的去处,而因为云容没有开口放人,孟游也一并被带走了。他咬紧牙关,目光阴狠地看向最高处的魔鸾殿。 皓月当空,星辰万里。 云容静静地坐在岩石上看着星空,半湿的长发披在身后,发梢垂入深蓝的水面。他试图通过道侣契约去感受远在秘境中的承景,但每一次念想传递了一半便似被铜墙铁壁无情地打了回来。 承景单方面关闭了心灵感应后,他就再也无法感应到对方的存在了,只不过窥探内心,还能看到心脏上连着一条若隐若现的锁链。 云容轻轻地叹了口气,将发梢捞起拧干,一件衣服突然披在了他身后。 云容眯起眼,却见是孟游。他当即转身猛地甩了孟游一巴掌,孟游踉跄一步,竟有些不知所措。 云容扬起下巴,湿润的眸子映衬着月光,“这里是禁地,没有我的命令旁人不能进来,难道没人告诉你吗!” 孟游有些委屈,他是白天看见承景从这里出来,晚上见云容进去才跟进来的。哪里会知道这里是禁地?更何况一路走来连一个看守阻拦的弟子都没有,哪有半分禁地的模样? 孟游忍下这口气,恭敬道,“抱歉,不知者无罪,还请尊主不要怪罪。在下只是见尊主孤身一人似乎心情不畅,心中甚忧,这才跟上来。” “心中甚忧?”云容冷笑,“你怎么不去关心一下你那关在地牢中的老朋友?” 孟游脸一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袁恒和鸿雁门中修为较高的弟子都被关在魔宗的地牢中,修为略低的则沦为奴仆。 云容那日攻陷鸿雁门后便发现事有蹊跷,袁恒已经发出了召回令,为何门派中的弟子人数却远远不够?再加上袁恒在地牢中怒骂时曾提到有人冒充鸿雁门弟子一世,如此推断,孟游恰巧在此时出现在鸿雁门,又与他回到魔宗就显得别有用心了。 云容刻意没有关起他,就是想看一看,孟游千方百计混进魔宗,到底想做什么。 孟游不知缘由,以为自己出入自由皆是云容刻意照拂,于是暗搓搓地计划起如何接近云容来。只是没想到,云容对他的态度比之前更为恶劣。 孟游没有回答,却是转移了话题,“自当年尊主送我冰心石那日,我对尊主便一见倾心,痴心一片。但我也知道尊主心中只有师兄,孟游不忍破坏,只想远远地看着尊主,绝无半点不轨之意!若是尊主当真不喜,那孟游也愿做个识趣之人,不再碍了尊主的眼!” 孟游双目紧紧地盯着云容,心中却一点底都没有,照理说他已经把态度摆得这般低微,一般人都不会强硬拒绝,何况云容从来都是一个宽和有礼的人。 但是孟游却见云容忽而勾起嘴角,那种微妙的弧度带着无尽的嘲讽。 “好啊,祝你……得偿所愿。”云容转身,长发甩起一片水滴。 四个字轻飘飘地打进孟游的心中却是彻骨的寒意,孟游总觉得云容似乎知道了什么,可他分明什么都没有做。 第六十章 自那日承景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后,云容便一直耐心地教承景说话。但承景根本不会,对他来说能不能说话似乎一点都不重要,不管云容多么苦口婆心地教他,他也毫不放在心上。反倒是“云容”这两个字说的越来越流利了。 云容也拿他颇没办法,他总不可能教训承景,可他不摆出点严厉来,承景便会一直胡闹。 好吧,有时就算他严厉也没有用。 云容推了推抱着自己蹭啊蹭的承景,“撒娇也没有用,如果你今天不把我教你的话学会,我是不会跟你说话的。” 承景闻言连忙看了云容一眼,见他一脸严肃目视前方的样子皱了皱眉,然后一把将云容扑到床上,在他的颈窝处吻了吻。 云容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没忍住摸了摸承景的头发。承景便似得到鼓励一般,立刻卖力地把云容裸|露在外的皮肤亲了个遍,连手指尖都没放过。 “你啊。”云容抱住承景拍着他的后背,似是认命地道,“或许是我不该强迫你,你少了魂魄不会讲话本来便是寻常之事。又怎么能祈求你和原来一样呢?” 他这么说又忍不住想起十世生死图中的承景,想要走完十世生死图需要十年,眼下已经过了一年,他是否顺利到达了第二世呢? 想着想着,云容忽然坐起身,“承景,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承景茫然地抬起头,还不明白云容怎么忽然就走了,紧接着便看见他从抽屉中拿出一个雕着翠柳黄鹂的红木匣子来。 “这东西一早便应属于你,现在才交由你手上反倒是有些晚了。”他打开匣子,递到承景面前,一只泛着淡淡光芒的手套静静躺在匣子中,正是云容的龙鳞制成的龙鳞手套。 这手套似是鳞片制成,一看便知坚硬无比,可摸上去又十分柔软。承景把手套抓在手中时,心中的某处蓦地一动,那种感觉仿似血脉相连,仿佛这手套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十分熟悉。 对,就像云容。 就像仿佛和他有着某种牵连的云容。 云容见他呆呆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喜欢吗?” 承景重重地点了下头,指着手套又指了指云容,认真地念道,“云容。” 云容心头涌上一股酸涩,笑容却格外温柔,“谢谢。” 只是这一幕却尽数落入了门外的孟游眼中。 孟游一直不懂,云容既然不喜自己,为什么既没有把他关起来,也没有下令把他赶走? 但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因为云容想让他知道,他根本就不可能插入那两人之间!什么“祝你得偿所愿”,分明便是最恶毒不过的诅咒! 孟游回到房间,想起刚刚那两人蜜里调油的模样狠狠地一拳砸向墙壁。 他本以为承景变成傻子就不是自己的对手了,可现在看来承景成了傻子,反倒是方便了一直求而不得的云容!都已经神志不清了,还送他法宝有什么用! 孟游闭上眼,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云容送给承景的那个木匣。那红盒子看上去十分眼熟,还有上面雕刻的花纹都好似在哪里见过。 孟游突然灵光一现,那盒子不就是当年云容宴请九大宗门时本打算送给自己的礼物吗? 孟游当时注意力都在云容身上,根本没去想云容当日的所作所为,可事后总有人跟他提起,他便好奇起来。 那礼物与他的冰心石比起来,哪个更加贵重?云容又为什么要把送到自己手中的东西拿走,换了一颗冰心石来?想着想着便难免会不知足。今日一看那手套金光环绕,材质非凡,分明是不俗之物! 耳边又想起刚刚云容对承景说的话—— “这东西一早便应属于你,现在才交由你手上反倒是有些晚了。” 原来!那礼物本就是准备给承景的,只因当日承景并未出席,才便宜了自己。而云容最后关头突然反悔,这礼物的贵贱之分一眼便明! 孟游咬牙切齿,面部狰狞可怖。半响竟僵硬地笑出声来,“大师兄,你可别怪我,那本来就是属于师弟我的东西!” * 云容是被疼醒的,他本在睡梦中,一阵钻心般的疼痛忽然袭来,他猛地睁开眼竟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一股无法言语的痛苦伴随着仿佛能将人淹没的思念之情,顺着连接心脏的道侣契约传来,这是自承景进入十世生死图后第一次开启心境。 那无尽的思念和痛苦折磨就像环绕的魔咒将云容紧紧锁住,大脑轰鸣,脑海中尽是那句环绕不息的话—— 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 但很快这种感觉便骤然消失,心境突然关闭,四周一时静得针落有声。 云容猛地坐起身,双目盯着门口瞪得如铜铃。 承景是个极其能忍耐的人,他既下定决心关闭了心境,非到万不得已就绝不会开启。不仅因为他不想让云容担心,更是因为心境相通连那种痛苦都会尽数传来,承景是绝不会想伤害他一丝一毫的,所以他定是实在熬不住了,才想看来自己一眼。 云容的心砰砰直跳,想到这他再也忍不住地跳下床,一旁的承景惊醒见他要走,慌忙拉住他叫道,“云容!” 云容却根本听不进去,他现在一颗心全在生死图中的承景身上,片刻都耽搁不了,他必须要去御仙门看看,否则便坐立难安! 云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现在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去做,你呆在这等我回来。” 承景哪会放他走?他抓得更紧了,紧张地摇着头。 云容心急如焚,声音拔高了几分,“你再拦着我,我要生气了。” 承景一震松开手,云容慌忙之中未察觉到承景的异样,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承景呆呆地站在门口,仿似一个无辜被丢弃的孩子,只是盯着云容离开的方向不知所措。 云容从来没有跟他发过脾气,他总是很耐心很温柔的样子,他笑起来便像和煦的阳光,他不笑的时候也是眉目含情。 是不是因为自己不肯跟他学说话,所以他扔下自己了? 承景站了许久,最后便就地坐了下来。他双目紧盯着云容离开的方向,眨也不眨,一坐便是三日。 魔宗的人都知道自家尊主连夜离开了,可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却无人得知。左含思曾想从承景口中探探消息,可承景就像一块石头一样,连动都不肯动。 左含思无法,只得加强魔宗的戒备。云容离开,魔宗外有九大宗门按兵不动,内有俘虏虎视眈眈,左含思□□乏术,到底还是出了乱子。 这日鸿雁门的俘虏突然暴动,而地牢中锁住袁恒的捆仙索不知被谁破坏,鸿雁门弟子一路杀出西门,打得魔宗措手不及。 左含思紧急调动了魔宗各殿的守卫人员,连魔鸾殿的守门弟子也全部跑去镇压,承景还兀自坐在门口等云容回来。云容让他呆在这,他一定会回来找自己的。云容从来不会发脾气的,那天可能是自己听错了,如果云容回来了,自己这次一定认真跟他学说话,不再惹他不开心了。 “大师兄。”孟游从门外缓缓走来,魔鸾殿的弟子大部分都去镇压俘虏了,仅存的几名看门弟子并不是他的对手。 孟游面上带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真诚亲切,“你是在找云尊主吗?我刚刚看到他在……” 孟游话未说完就见承景忽然怒吼一声,伸出利爪猛地朝他刺去。孟游惊魂未定,却见承景双目血红又立刻冲上来,这次竟一把扯坏了他的裤子! 孟游一向注重仪表,顿时怒极,一连朝身后劈去三道束缚咒,竟有一道打中了承景。 承景一只脚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目光却格外凶恶狠毒,仿佛一匹蓄势待发的狼。 承景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他并不认识这人,可刚刚对方一说话,自己心中便陡然升起一阵钻心蚀骨般的恨意,脑海中仿佛有一个声音不断怒喊,杀了他!杀了他! 承景虽然没了记忆,却知自己的本能不会有错,就好像他睁开眼看见云容便止不住地想亲近,而他刚刚看见孟游,就恨不得要了他的命! 承景攥紧双拳咬着牙关,猛然施力,孟游眼睁睁地看见承景把自己打去的束缚咒给挣断了!但他很快便冷静下来,左右也是要引承景离开的,现在他追着自己,刚好省去口舌。 想到这,孟游转身便跑,承景不能御剑,他也便不御剑,刻意放慢速度始终在承景的视线内。 出了魔鸾殿,外面到处都是厮杀声,这里毕竟是魔宗,鸿雁门的俘虏临时暴动又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已经有很多人渐渐被擒住了。 孟游眼尖地在人群中找到袁恒,高声喊道,“袁前辈!救我!” 袁恒转过头,孟游刚好抓住他的手臂,他看见远远追来的承景问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孟游连连摇头,样子极为委屈,“我见魔宗动乱,怕师兄有危险便去找他,可师兄不知怎的突然对我出手。” “你是不是傻!”袁恒大骂,“他已经不是你师兄了!” 孟游眼中闪过一抹哀伤,接着便要推袁恒走,“前辈别管我了,快走吧!不然魔宗的人就要追上来了!” 袁恒看了眼四周,鸿雁门的弟子渐渐抵挡不住,好不容易杀出的血路也要被堵上了。该死的魔修!他心中大怒,又见承景冲了上来,便一把推开孟游与承景打了起来。 孟游踉跄两步,微微勾起嘴角。承景现在的灵力虽然不比从前,可若拼起来自己未必能全身而退,到时候云容回来了,他恐怕就要命丧当场了。 可袁恒不一样,他好歹也有元婴后期,刚好可以对付承景,而且他也有这么做的动机。 眼见着魔宗的人又要围上来,袁恒且战且退,最后抓起孟游一跃飞出城墙。承景紧随其后,跟着追了出去。 承景此时修为大跌又不懂战略,根本不是袁恒的对手,可是他手中有云容送的龙鳞手套,那手套不仅刀枪不入,还锋利无比,竟生生将袁恒甩来的混元锁扯断了。 孟游看得清楚,眸中渐露贪婪之色,那龙鳞手套果然是个宝贝,比当初送与他的冰心石好上千倍万倍!那本是他的,他一定要得到手! 袁恒见武器被毁,又是心疼又是恼怒,顿时用上十成功力举起段成两截的混元锁狠狠地抽在了承景的头上。 这一击来得太猛,若是普通人恐怕会命丧当场,承景也被打趴在地。袁恒咒骂一声,又要打,孟游连忙冲过去阻止。 “袁前辈!不要!” 袁恒不可置信地道,“他与魔宗勾结,暗害了我九大宗门多少弟子?你竟然还拦着!” 孟游低下头隐忍道,“可他毕竟曾是我师兄,看着我长大……” 袁恒大怒,“妇人之仁!” 孟游忙道,“这是我的原则!魔宗的人就要追来了,前辈还是快走吧!若是云容回来知道你对师兄动手,那鸿雁门就彻底完了!” “鸿雁门已经完了!”袁恒瞪着血目,似是非要杀了承景不可。 孟游又挡在前,“袁老门主与我父亲向来交好,前辈去找父亲,他定会帮你!有神剑宗在,云尊主也不会轻易动手。” 袁恒到底舍不得鸿雁门的千年基业,他犹豫了一瞬便转身离开,与逃出来的弟子们汇合去了。 孟游站在原地,许久才渐渐扯开笑脸。 承景眼见着孟游在他面前蹲下,抬起他的手,温和笑道,“师兄,你失忆了一定很痛苦吧?师弟帮你一一想起来好不好?” 第六十一章 魔宗外五里设有一处箭塔,会有弟子轮流守在箭塔上,以便第一时间发现敌情。 此时箭塔上的看守弟子已经被孟游降服,封住全身穴道跪在一旁。他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一条命全捏在孟游手中。 “师兄,我们就从当年云尊主飞升失败说起吧。”孟游不紧不慢地道。 承景趴在地上,身上缠了两道捆仙索,让他连一点灵力都使不出来。这捆仙索是孟游救袁恒时从地牢中顺手偷出来的,为的便是在此时派上用场。 “云尊主飞升失败后宴请了九大宗门,并放话若有人能通过他的试练,他便有礼相赠。那时你正好与师兄们打斗被关了禁闭,我便跟着父亲到了魔宗,第一次见到云容。” 孟游的眼中是一种近乎狂热的爱意,“你不知道他有多么引人注目,他漂亮强大骄傲,有着令整个修真大陆修士所嫉妒的一切!我一眼便喜欢上了他,为了他,我拼尽全力打败了所有对手,终于站在了他的面前,得到了一样礼物。” 孟游缓缓地蹲在承景面前,抓住他的手腕,慢慢地把龙鳞手套扯了下来,“没错,就是这只手套。” 承景立刻想攥紧拳头,却被孟游一巴掌打开,“别惹怒我!你要知道我真想把你这只手戴过手套的手砍下来!若不是怕污了云尊主给我的礼物,你的手早就没了!” 承景又是发怒,他疯狂地想要扯开身上的链子,可捆仙索便是散仙都无可奈何,承景又如何能挣脱?非但毫无办法,反倒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孟游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师兄,我从未把你当过敌人,因为我知道你一直都讨厌云尊主,可是……你不是讨厌他吗?!你喜欢的人不是谢赐吗?!为什么现在又要来碍我的事!” 承景其实并不懂,他不像是孟游,还能说得出自己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喜欢上云容,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喜欢云容温柔耐心的模样,喜欢他对自己笑,喜欢抱着他,也喜欢和他在一起。 孟游冷哼一声抓起一旁的弟子往他的嘴里塞了一颗丹药。很快他的脸竟然慢慢开始变形,五官也在跟着变化,最后竟成了云容的模样! “你可看好了!这才是你喜欢的人!”孟游拔出剑,一剑划伤了那张绝美的脸蛋,鲜血映入承景那震惊的眸子中,他的心脏似乎被狠狠地插了一刀。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孟游的剑如雨点一般直把那张脸划得鲜血直流! 那只是很普通的易容丹,大部分修士都不会上当的,可承景本就心智缺失,哪里记得住那些?他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猛地扑到孟游的脚边,用头将他撞开,只怕他再伤害自己的云容。 孟游踉跄站稳,剑上滴着血,他呵笑一声,抓过那弟子的头发把他的脸凑到承景眼前,“这才是谢赐!你不是说你喜欢的人是他吗?你连自己的心上人都分不清,还说什么爱!” 承景浑身一震,耳旁突然回响起阵阵吵杂声。 一会是他对谢赐说,我怎么会把你认错? 一会又是谢赐在他身下哭喊着道,我不是谢赐!你恨我、厌我,我是云容啊! 很快,画面一晃,他又见到了云容,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自己一剑刺破了云容的丹田。鲜血便像炸开的红霞,染红他纯白的衣衫。 不! 他没有杀云容! 他没有认错人! 承景疯了一般地乱撞,他双目充血,手臂更是被捆仙索勒出道道血痕。他就像一只被逼疯的困兽,用尽最后的生命去报复伤害他的猎人。 他发疯地撞向墙面,玉琉璃从他怀中掉出来滚到孟游的脚边,一个声音从中传来。 “承景,你低头看我。” 温柔而熟悉的声线让承景瞬间转过头,他仿佛还尚存一丝理智,目光呆呆的看着玉琉璃中笑靥如阳的云容。 画面中的自己低下头,却不期然被云容封住了唇。他那如花瓣一般柔软的唇抵在自己的唇上,修长的手臂从后背绕过来紧紧地抱住自己。两人之间那般紧密相连,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云容,他的云容。 承景转身要去捡,却被孟游一脚踩在了脚下,景象随之消失,刚刚那温暖的画面消散在冷风中,仿似黄粱一梦。 孟游的面容狰狞着,他想笑,可头上却青筋暴起。他彻底被玉琉璃中的画面激怒了,景象中的云容那么温柔,连那个吻都如此小心翼翼。 凭什么!凭什么承景可以夺走这一切?他已经有世间稀有的火灵根,为何还要去霸占云容独一无二的爱!为什么只有他受天道眷顾,不管如何打压陷害总能逢凶化吉?为什么他随手一指的师弟,竟然都刚好是云容的真身? 这不公平!怎么可以这么不公平!天道不仁,他怎还能顺应天意?承景从他那里抢走的,他通通都要抢回来! 孟游目光阴狠,他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僵硬地转过头看着承景。下一瞬,猛然举起长剑将那易容成云容的弟子一剑斩下了头! 承景的眸子一缩,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便似被斩断了神经一般冲过去。他想要抱住云容,可他的手都被绑住了,只能跪在地上用头拱着那颗血淋淋的脑袋,恨不得将自己的头和那颗头互换。 他说不出话,张着嘴想叫却只是尝到一串串眼泪。他的心好疼,疼得仿佛裂开了。满脑子都是云容的模样,他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睡着的样子、亲吻的样子。 好疼,云容一定好疼,他再也不能把云容抱在怀里了,他再也听不见云容的声音了,他再也见不到云容嗔怪他的模样了! 他好恨!恨不得将这世间的一切都通通毁掉!他从没有任何奢求,云容便是他的整个世界!是唯一会对他好、逗他开心、真正关心他的人! 承景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过着怎样的生活,但他知道自睁开眼睛和云容在一起的这段时光他每天都过得十分开心,他有多喜欢云容,多怕把云容弄丢了,连睡梦中都要紧紧地攥着,可现在他却彻底失去了云容。 那个不断重复上演的噩梦成为了现实,撕裂般的痛苦却是千百倍的增加。 “啊!!!”承景怒吼着朝孟游冲去,却被孟游一脚踹倒在地。 为什么!承景不明白,这人不是说他爱云容吗?那为什么舍得这样伤害他?为什么能狠下心对云容下手?他难道不会像自己一样痛不欲生吗? 孟游的脚踩在承景的心口上,一字一顿阴狠道,“大师兄,师弟帮你回忆的这一段段,你可都记起来了?可千万别忘了今日的痛不欲生,不然怎么对得起师弟专程留你一命?” 他抓起承景的后衣领将他挂在了箭塔上,然后又将那易容成云容模样的头就那么挂在承景的眼前。承景双脚悬空,手又被牢牢固定在身后,甚至还要被迫去看那近在咫尺的爱人的头颅。 他仿佛丧失了一切言语的能力,只是浑身抖得厉害,两行血泪从他的眼眶中流出,一滴滴砸在地上。 孟游勾起嘴角笑了一声,他低声道,“大师兄,你总是对我非打即骂,今天可尝到这被人夺去所爱,践踏尊严的滋味?” 承景被悬在半空中,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孟游弯下腰,将那颗玉琉璃捡起来。琉璃珠面上映衬着他阴森扭曲的面孔,他对着那颗珠子,仿佛是对着自己挚爱的爱人,温柔道。 “多谢你吉言,我定会得偿所愿。” 说完他将手伸向箭塔外松开,玉琉璃急速掉落,咚的一声砸进湍急的河流中,消失不见了。 第六十二章 云容连夜赶到御仙门,周焕摇着一把扇子,一双美目调笑地看着他。 “云尊主近来风光得意,听说刚刚除掉了鸿雁门,这种关头还来我御仙门做客不太好吧?尊主无所顾忌,御仙门可还要顾忌在九大宗门中的威望。” 云容抬手一拜,“门主海涵,这次是我欠考虑了。” 周焕眯起眼睛,“有没有带礼物?” 云容笑了笑,“这次来的匆忙,下次一定补上。” 周焕撇了撇嘴,“算了,你匆忙赶过来所为何事?” 云容忙道,“实不相瞒,前日夜中,承景突然开启了心境相通,我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说什么?”周焕皱眉道,“你通过道侣契约感受到承景的心境了?他和你说了什么?” 云容摇头,“他什么也没说,我只是感觉到他过得很不好,似乎很疼。” 周焕转过身若有所思,十世生死图中每一世都是人间地狱,疼就对了。可生死图便似另一个世界,上有无数道封印,没有任何与外界接触的方法,包括道侣契约。 云容心中急切,见周焕不语,便道,“周门主,可否让我看一眼十世生死图?” “哦,当然可以。” 十世生死图并不在主峰,而是锁在齐霖房内的暗匣中,一看便知周焕对此十分上心,云容心中感激只是时间紧迫不便多言,便记在心底,他日必当投桃报李。 齐霖打开十世生死图,上面紫色的怨魂缠绕,云容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周焕随手一指,“承景在这。” 那是一处紧密的山峦,中间似有一团红色的小火苗若隐若现,云容探出手想去摸一摸,那画上的怨魂立刻飞过来要咬他。 周焕抓住他的手,严肃道,“碰不得。” 云容点头,看着那簇火苗便移不开眼了。 承景就在那里吗?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好些? 云容有多想见承景一面,哪怕只是说几句话,也能放心下来。不然就承景那冲动莽撞的性格,孤零一个人定会吃不少苦头。 周焕见他蹙眉的样子,安慰道,“你不必过于担心,他既然进了生死图,那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就总要学个明白。” 云容目不斜视地点了点头,周焕又道,“而且,现在看来,尊主非但不需要担心,反而应该高兴才是。” 云容疑惑地看向他,周焕笑着指着那一点道,“因为,这里已经是十世生死图的第三个世界了,而距离承景进入生死图不过一年半的时间。这证明,他正以惊人的速度适应着生死图中的规律,这样下去极有可能提前出来。” 云容的眸子瞬间被点亮了,“你说的是真的?” 周焕点头,“自然。生死图中的封印本来是可以隔绝心境感应的,但既然你通过道侣契约感受到了承景的心境,这也便证明承景的力量也在一点点强大。” 云容又忙朝生死图看去,这次,他忽然觉得那簇火苗虽然小,可每次闪耀却都十分明亮,就像一颗耀眼的星星。 云容定下心来,便朝周焕道谢,“多谢门主指点,云容这下总算能放下心来了。” 周焕笑而不答,做了个请的手势,“尊主是歇息一夜,还是即刻返程?” “我这就离开罢!还有一个大家伙在等着我呢,来时匆忙,训斥了他几句,但愿他不会放在心上。”云容想起来也有些后悔,自己走时本应该跟承景解释清楚的,莫名发了脾气也不知承景会不会生他的气。 周焕只是点了点头,云容转身恰巧瞄见了墙上的犀刃,他目光变得温柔起来,“云容还想向门主讨个东西。” 周焕顺着云容的目光看去,扭头道,“那不是我的东西,你去问他。” 云容又看向齐霖,齐霖问道,“尊主已与承景结为道侣,还要这犀刃做什么?” 云容笑笑,“前辈多虑了,我只是想拿回去留做个念想罢了。若是这犀刃对前辈也有非凡的意义,便恕云容唐突了。” 齐霖见周焕脸色无异才点头道,“无碍,尊主既然喜欢,拿走便是了。” “多谢前辈。” 云容很快便带着犀刃匆匆离开了,周焕站在门口远远地瞧着云容的背影。 齐霖忽而问道,“你为何不告诉他,承景能开启道侣契约并不一定是因为他的灵力渐渐增强,还有可能是……他快要死了。” 道侣契约为天道所认定,十分苛刻严格,若是一方即将身死道消,道侣契约便是跨过无数阻碍也一定会将这最后的念想传递给另一方。 周焕抿起唇哼了一声,“只要承景还没变成生死图上的怨魂,一切就都尚未可知。当年我甚至收到了道侣契约传来是死讯,可你不还是活着回来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种活着的全部希望就是等爱人回来的心情是多么的不堪一击,不需任何风言风语,便有可能输给不够坚强的自己。 齐霖见周焕那副倔强的模样,难得笑了起来。他大步走过去将周焕抱进怀里,伏在耳旁轻声道,“师尊,远之让你担心了。” 周焕垂下头,似是忆起什么,紧紧地抱住齐霖的腰。 * 云容拿着犀刃,心中轻快无比。 不知道承景还记不得这东西,若是有些印象,看到他把犀刃带回来,应该会高兴吧?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用来向承景赔罪。 这么想,他匆匆赶回魔宗,却发现城门禁闭,门外连一个看守的弟子都没有。云容顿时生疑,一跃飞上城墙。 城内,承景被一群弟子围在门口,他发丝凌乱双目猩红,双手更是沾满了鲜血,四周围着百十名弟子,个个机警地盯着他。 云容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他正要下去承景却先一步行动,他猛地抓过一旁的弟子抡起拳头砸在他的胸口上。那弟子吐出一口鲜血,可承景的下一拳接踵而至,周围的弟子一时竟不敢出手。 左含思冲出来怒道,“还看着做什么?!抓住他!一起上!” “住手!”云容从天而降,落在人群中央。 “出了什么事?”云容皱着眉,远远地盯着承景,承景的样子与他走时相差太多,反而更像是当初被心魔所控制,丧失神智时的样子。 左含思忙道,“尊主走后,鸿雁门俘虏暴动,袁恒趁乱逃跑,承景不知怎的也追了出去,等属下找到他时,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这几日已经打伤十三名弟子,所幸没有死亡。” 云容震在原地,紧紧地攥起拳。他缓缓地朝承景那边走,左含思便连忙拦住他,“尊主!承景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什么人都不认识了,尊主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云容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左含思立刻被那目光做震,放下手来。 “承景。”云容叫了一声。 承景扔下手中奄奄一息的弟子,猩红的眸子虎视眈眈地看着云容。云容心中万分心疼,他张开手缓声道,“我回来了。” 哪知,承景忽然疯了一样冲上来,左含思忙拉住云容,“尊主小心!你们快把他抓住!” 一群弟子顿时亮出武器冲上去,三两下把承景按在了地上。 云容大喝一声,“不许动他!” 承景被压在地上,他就像一匹发疯的狼,张着嘴去咬那些企图抓住他的人。云容见他这般癫疯的模样心如刀绞,恨不得代为受过。 几位长老纷纷道,“尊主,说到底承景还是九大宗门的人!我们收留他,他却已打伤我宗十三名弟子,若是还放任不管,不等九大宗门找上门来,我们便先乱了阵脚!” 四长老哼了一声,“我看他根本就是神智失常,救不了了,不如丢去给弟子们练功。” “住嘴。”云容的目光如剑一般扫过四长老。 四长老不满地道,“我说错了什么?他打伤了我们的弟子,便是不受罚也不应该再让他这么逍遥自在下去了,现在闹得宗门内人心惶惶,走在路上都怕被这疯子冲出来咬一口!还手吧,怕宗主怪罪,不还手吧,就只能被打,这算什么事儿?” 几位长老点点头,七长老道,“尊主,承景毕竟是你带回来的,我们也不便多言,但还是希望他不要给宗门带来麻烦。既然他是尊主的人,尊主就把他囚禁在魔鸾殿吧!” “是啊是啊,怪吓人的,关起来最好。” “我的麟儿被打了个半残,若不是怕尊主怪罪不敢动手,哪轮得到这个疯子闹得鸡飞狗跳?” 众人的附和声一句句传入云容的耳中,他的心已经凉透了。左含思走上前低声道,“尊主,今日若是不给各殿一个交代,恐怕难以服众。我魔宗正是内忧外患之时,为今之计还是暂且顺了他们的意,今后再做打算。” 云容看向承景,他愤怒地挣扎着,身上的灵力都在暴走的边缘,那猩红的双目已分辨不出一丝清明,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自己。 云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去拿捆仙索,把他锁起来带去魔鸾殿。” 他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出这番话,他闭着眼几乎不敢再看承景一眼。 捆仙索很快便拿来了,承景一见那东西疯得更是厉害,他就好像见鬼了一样猛地打伤了按住他的弟子想要逃。 七长老高声道,“动手!抓住他!” 承景发出一声惨叫,他好像又不会说话了,在这群远比他强大的人面前无助得只能靠怒吼去吓退那些试图靠近他的人。 一名弟子逮到空隙,眼疾手快地将一条捆仙索拷在了承景的手腕上,他的眸子一缩,看见手上的捆仙索愤怒地大叫起来。 他一连叫了几天,嗓子早就叫哑了,可却好像不知疼痛不知疲倦一样。他急切地扯着手腕上的锁链,当发现又有人要靠近自己时,竟用自己的头狠狠地朝墙撞去。 “住手!”云容大喊一声,再也无法忍耐地跑到承景身边。 他蹲下身捧着承景的脸,只觉自己的指尖都在发颤,“承景,你怎么样了?你不喜欢我们就不带了,不带了。只要我在这里,没有人敢逼你!” 周围的弟子闻言都慢慢退下,生怕云容迁怒于他们。 也不知是不是这下撞坏了,承景竟安静地抬起头认真地看了云容一眼。那眼神格外清透,仿佛在确认是不是他。他缓缓伸出手,放在云容的鼻子下方探了探,下一瞬忽然趴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他哭得太凶了,那样子就像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数十年的囚犯突然重见光明,失而复得的喜悦却让人更加恐惧那曾经绝望的生活。 他就这么跪在云容面前,上半身伏在地上,亦如当年幽谭秘境中他错失了那枚长生丹,痛苦地忏悔着。 云容的心颤栗不止,他轻轻抱住承景,不住地吻着他的发顶,“别怕,我在这里,我还好好的,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不会跟你发脾气了。” 承景只是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哭得让人肝肠寸断。 云容已经料想到了,定是袁恒跟承景说了什么自己已死之类的话,可这些话偏偏就是承景的禁忌,是他无论如何都改不掉的致命弱点。 云容拍着他的背喃喃自语,“你这样,我便是死都死不安心了。你放心吧,承景,便是真有那么一天,你我阳寿殆尽,我也会撑着最后一口气,看你先闭上眼。” 第63章 FONTcolor=#FF0000〔倒V结束〕/FONT “你说当时是在这里发现承景的?”云容蹲下身,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左含思也跟着蹲下,“是的,当时他就趴在这里,已经失去意识。属下将他带回魔宗后,他才渐渐转醒。” 那处地势平坦,并无异样。 云容又问,“当时他身上可有伤口?” 左含思想了想,“头部有一道半指长的伤口,但是血已经凝固了,应该是被袁恒的混元锁所伤。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伤口了。” 云容点了点头,四处转了转。 在他走之前,承景的状况一直很好,没道理只是因为自己离开短短几日就疯了。至于袁恒,不是自己小瞧了他,他根本就没那个脑子,比起把承景逼疯,他大概更喜欢直接动手。 左含思跟在云容身后分析着,“所以我想,会不会是因为头部受到重创,才加重了病情。” “或许吧。”云容叹了一声,不期然瞧见了远处的箭塔,“走,上去看看。” 那处箭塔设立在魔宗五里外,离事发地大约一里多。箭塔上干干净净,似被打扫过,云容朝下望去,发现虽然四周有树木遮挡,可若是仔细些,那里的情形还是可以看清楚的。 云容道,“叫当晚在这里看守箭塔的弟子来见我。” “是。”左含思从储物袋中拿出玉简查看了当晚守夜的弟子名字,本已经迈出去的步子又立刻收了回来。 云容敏锐地道,“怎么了?” 左含思不言,又立刻拿出另一份玉简放在额头上,“尊主……那名弟子失踪了。” “失踪?”云容皱起眉。 “是的,事出当晚我魔宗死伤二十一人,另有四人失踪,这名弟子就在失踪名单之列。” 所谓失踪,不过就是还没找到尸体罢了,不然过了这么多天,就是爬也爬回来了。左含思之前从未注意到这点,现在云容问起也忽然觉得可疑。 看守箭塔的弟子不过是负责守夜,便是出了事,也是在箭塔上御敌,怎么就跟着失踪了? 云容绕着箭塔外侧走,手慢慢抚过外墙,在走到某一处时他忽然停下来,仔细地看了眼那处的墙面。那里有一道细长的裂缝,似是被刀剑一类武器劈开所致。裂缝不大,不仔细观察根本注意不到。 云容摸了摸上面的石灰,“那弟子何等修为?” 左含思这次没有去翻玉简,“负责守夜的弟子均是刚入内门,筑基初期。” “筑基初期。”云容喃喃自语,话中似有深意,却没了下文。 左含思听他这么说便思索一番,立刻明白了云容的用意。才刚入内门的筑基初期弟子是以修习心法为主,根本就无法使用武器,又怎么会有刀剑? “尊主。”一名弟子走上来禀告道,“孟游求见。” 云容目光游离,远远地落在了箭塔下的孟游身上。他的食指在那道细缝上轻轻划过,然后勾起嘴角朝孟游点了点头。 左含思心中一惊,她似乎明白了云容的猜想!她微微皱了下眉,低声问道,“尊主不先把孟游关起来吗?” “关不得。”云容吐出这三个字,“他所犯下的错,不应该只得到这点惩罚。” 欲擒先纵,他要足够纵容孟游去做他想做的事,这样才会让他的野心越来越大,直到膨胀到无可挽回的那一天。可如果是因为自己的纵容而害了承景,他便绝不会如此简单地对付孟游。 不出片刻,孟游就走了上来,他朝云容深深一拜,满脸歉意。 “云尊主,大师兄受害均是因我而起,孟游无颜再面对师兄,特来向尊主负荆请罪!” 云容面色平静如常,似水般潋滟的眸子凝视着孟游,“此话怎讲?” 孟游闭上眼,痛心疾首,“那日袁前辈突然逃出地牢,鸿雁门弟子作乱,魔宗一时危机四伏。孟游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师兄,于是赶去了魔鸾殿。孟游本想着守在门外等骚乱平息,可没想到师兄一见到我便突然扑过来,我不是师兄的对手,只好往人多的地方求助,没想却撞上了从地牢中逃出来的袁前辈。前辈一见到师兄便气红了眼,当即与师兄打了起来,师兄好战,竟追着袁前辈一路打到宗外。” 孟游攥紧拳,咬牙道,“都怪我!同时引来了师兄和袁前辈,害得师兄被前辈所伤,孟游愧对师兄自小对我的谆谆教诲!” 左含思有些犹豫,孟游这话听上去在情在理,又与她那日所见所闻完全一致。这么看,难道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承景突然发疯就是因为袁恒那一鞭? 云容沉默了一会,他有道理相信承景看见孟游一定会穷追不舍。但是,孟游的罪行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事,他不可能知情。那么他这么说是因为事实本就如此,还是仅仅只是在迷惑他? 云容捻了捻手指,上面还沾着些灰。 他淡然道,“这与你无关,人各有命,他会被袁恒撞见是他的因,你不过是个导索。” 孟游没想到云容竟会为他说话,尽管他口气十分平静,可正是这样才让孟游信服。 他又是一拜,“尊主深明大义,孟游十分感激。不知尊主在这里做什么?” 云容转过身,又朝承景被找到的那处看去,“我想查一查这其中是否有隐情。” 孟游面不改色地道,“害师兄变成这样,孟游实有责任,若是有哪里能帮得上尊主的,请尊主尽管吩咐。” 云容含笑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言明。 孟游见状略显尴尬,又行礼道,“是孟游唐突了。” “无碍。”云容摆摆手,他不用刻意声音便似浸了水的绵,温润动听,“你若是愿意,便帮我找一个东西吧。” “不知是什么东西?” 云容淡淡一笑,“是一颗质地通透的珠子。” 孟游还在等云容的下文,却久久没了动静。他抬起头,猛然撞进了云容的眸中,那眼神明明温和无害,可孟游却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移开目光。 孟游压下心中的不安,“可否还有其他特征?” “没有了,不过是寻常之物罢了。只是承景之前十分喜欢,珍惜得紧,现在却突然不见了,我怕是掉在了哪里,想找回来寻他开心。” 云容的样子十分柔和,仔细看去却又是没有丝毫笑容的,唯独潋滟含情的眸子却泄露了一切。 饶是孟游再冷静,此刻也如鲠在喉。 他知道云容要找什么,他说的分明是玉琉璃!而他找玉琉璃的目的,也不过是想看看玉琉璃中记录的情形罢了。 孟游心中明白,什么承景喜欢、想拿回去寻承景开心,不过都是云容的搪塞之词,可他却无法克制住自己不去发怒。 承景现在不过是个疯子!没错,过去或许自己处处不如他,可胜在真心!现在承景废人一个,又被逐出师门,还有哪里比得上自己?凭什么云容的目光还是被承景吸引?还要千方百计地去哄他高兴? 孟游咬紧牙关,半响才道,“孟游定当竭尽全力。” 云容点头微笑,“辛苦了。” 几人回到剑宗,云容便去了魔鸾殿。 魔鸾殿外被他设下禁制,防止承景跑出来伤到其他人。他实在不忍将承景锁起来,可平心而论,那些被他伤害的弟子也是无辜的,云容不想看到承景犯错。 解开禁制,屋内一片狼藉。云容才走了不到一个时辰,承景就已经开始四处乱撞,现在见云容回来了,他急匆匆地跑过来扯住云容的衣服。 云容紧紧地抱住他,“承景,你再耐心地等我几日,我便带你离开这里。” 也不知承景有没有听懂,自云容回来他就一直是这种精神紧绷的状态,云容带着他坐到椅子上,承景却抱着他的大腿静静地坐在地上。 云容也便随他去,细心地为他理好披散的长发。弟子们看着都觉得奇怪,承景这几日可从没这么安静过,可在云容面前却十分乖巧听话,好像一个撒娇的孩子。 云容把他的头发梳好,便捧起承景的脸。承景挪了挪身子,仰头看着他。 “你没有犯错,不必如此。”云容一脸认真地道。 承景却好像听懂了一般,摇着头不肯起来。云容弯下腰,把头抵在承景的额头上,两人的目光便如此近地交织在一起。 他低声道,“一直以来都是我的一意孤行害了你,谢谢你还愿意奋不顾身地保护我。” 承景的眸子一颤,他虽然不知云容话中所指,可心底的某一处却仿佛被狠狠地戳了一下,然后那种酸涩的苦楚便蒸发得干干净净,似乎长久压在心头的东西正在慢慢瓦解。 他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但他却明白。他心中所想、所愿,云容都懂。 第64章 水落石出 云容看着玉琉璃中记录的画面紧紧地攥起拳头,左含思也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她没想到孟游看似不成气候,竟然能做出这等残忍的事来。 云容面色冰冷,他眼睁睁地看着孟游是如何把龙鳞手套从承景的手中抢走,又是如何折磨他、刺激他,甚至在他神志不清后还不肯放过他。 难怪承景会变成这样,自己离开几日,心爱之人竟然就被如此折磨。云容觉得自己终于体会到承景的痛苦了,那种仅因自己一时冲动失察,便烙下永生的悔恨的情感,竟是这样痛心刻骨。 云容闭上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左含思见他脸色略有好转,才踌躇道,“属下按照尊主的吩咐跟着孟游,果然见他在夜间偷偷跑到河边,于是属下便带着弟子在河流下游寻找,今早刚刚找到玉琉璃。” 这是云容设下的计,孟游比之前几年的确长进不少,可他毕竟经验不足不够沉稳,做了亏心事就一定会紧张。云容故意在孟游面前提到玉琉璃,若孟游真的见过玉琉璃,就算他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被人发现,但为防万一,也一定会去查看。 孟游毕竟担心自己行为有异会惹他人怀疑,所以并未在河边多做停留,这反倒给了他们大把的时间去搜查。 云容不语,他静静地靠在椅子上阖着眼,但那沉重的呼吸声却能断定他此刻的愤怒。 左含思抱剑道,“尊主!不然让我冲过去杀了孟游!” 云容没说话,半响才缓缓地道,“你杀他又有何用?他是道,我们是魔,魔宗与九大宗门结仇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杀了他别人只会觉得是我们罪上一等,没有人会相信他犯下的罪行。” “可、可是……” 云容猛然抬起眼睑,眸中的寒意便似万里冰川。 “我从不在意别人如何看我,但我不能允许孟游死无对证,让这一切不了了之。” 他应该受到惩罚,而且是在全天下人的面前身败名裂!那才对得起他一直追求的地位、体面,他那张虚伪的面孔终有被揭开的那天! 一名弟子进来禀告道,“尊主,孟游求见,说是有东西要交给您。” 云容和左含思对视一眼,点头道,“进来。” 孟游今日穿了一席纯白的长袍,领口处绣着淡金色的花纹,一条暖黄色的腰带系在腰间,显得他双腿修长笔直,他举步从容气质如斯,看上去便是教养颇好的贵公子。 云容的目光紧盯着他,眼底的冰凉早已敛去,但内心却没有丝毫忘记。孟游今日的盛名,究竟是践踏了谁人才换来的。 孟游走到大殿中央,朝云容一拜,“云尊主,孟游这几日一直在林中寻找,今日偶得一物件与尊主那日所形容非常相似,便赶来给尊主瞧一瞧。” 说着,他呈上来一颗通体透白的白玉。这块玉石成色十分漂亮,只在边缘处有些淡淡的乳白色,中间却是无色近透明,倒却与那日他所言有些相像。 云容轻轻勾起嘴角,将玉石放到一旁,“不是此物。” 孟游面露失望之色,“孟游本以为找到了尊主所说之物,满心欢喜地赶过来……” 左含思背地里翻了个白眼,这孟游一副求夸奖的样子真是让人恶心,还好尊主淡定,这要是换成自己,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云容平静地道,“你自告奋勇帮忙去寻,本尊怎么忍心责怪你。” 孟游心中一暖,又连忙拜道,“这本就是孟游分内之事,这玉石虽不是尊主所寻之物,但既已找到便送给尊主吧!这玉石有些灵气,至少也能拿去做法阵。” 孟游说到最后竟然有些脸红,支支吾吾地道,“尊主见多识广,可能瞧不上这玉石,只是孟游今时尚且实力不足,若日后荣登大道,一定为尊主淘尽珍宝……” 孟游还未说完就被云容轻描淡写地打断了,“你为孟长德之子,他日定是会继承神剑宗,不必为我一介魔修破费。” 孟游听他将正魔的界线划得如此分明,心渐渐凉了下来。可紧接着又听云容缓声道,“这玉石虽灵力不多,但也是你的一番心意,我怎会拿去做法阵?” 孟游猛然抬起头来,目光深情而热切地盯着云容。 他一直都知道,云容是个十分聪慧宽和的人,他永远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听什么,他懂得进退,更懂得相处的距离,他能不经意间说出最动听的情话,而且从不会吝啬出口。 可以说,这样的性子本就已是最完美的道侣人选,更何况云容容貌不凡,手握无数珍宝,是只手遮天的大乘期修士呢? 孟游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暗自告诉自己,这个人早晚有一天会是自己的,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他! 云容将玉石交给左含思,“左长老,你便将这玉石放在那边的架子上吧。” 左含思接过来,云容又叮嘱道,“就放在那把刀的下面。” 孟游满心欢喜,目光盯着左含思将玉石放下,礼尚往来地夸赞道,“尊主这把刀可真漂亮,虽未见刀身,可光是这刀鞘上的纹路便能看出做工十分精致。” “是吗?”云容淡淡一笑。 孟游却来了劲,“此刀乍一看朴实无华,可若出鞘必是锋芒毕现,不知可否借孟游一看。” 云容点头,孟游拿起那刀垫了垫,并没有想象中沉,刀刃也并非普通刀剑的模样,而是像野兽的巨齿打磨过一般,不算锋利可却十分坚硬。 孟游又道,“没想到这刀出鞘后竟别有洞天,孟游本以为会是极其锋利的铁刃。” 云容目光温和地看着那把刀,“因为本不是用来杀人的东西,这刀是犀刃。” 孟游的心咯噔一声,他自然知道犀刃,用来取下两人心头之血结下道侣契约的东西!可云容要犀刃做什么?难道他要用这犀刃与承景结成道侣?承景现在疯疯癫癫,根本不知道拒绝! 但很快孟游又否定了这个答案,不可能的,承景已经是个废人了,修士修炼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承景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修为极有可能下滑,寿命也会随之衰减。云容是大乘期修士,离飞升只有一线间,根本不必冒如此大的风险。 可尽管他想的理智,握着犀刃的手还是不住发颤。 他怎么能允许云容和别人成为道侣?怎能允许云容和他人双宿双栖?不!他必须要阻止! 云容看出孟游的僵硬,却只是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了?” 孟游回过神来,忙将犀刃挂回墙上,“没什么,只是久闻犀刃之名,今日才算开了眼界。孟游忽然想起还有事要做,现行告辞。” 云容颔首,看着孟游的背影渐渐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左含思也在看孟游,云容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左长老,给九大宗门传一封书信,让他们交出袁恒,否则,我只好登门造访了。” 左含思一惊,转过头云容已经离开了。 云容近日大部分时间都泡在魔鸾殿,承景的状况也便有所好转,但他现在极其讨厌生人,只要一有人靠近便会大吼大叫,只有在云容面前才能安静些。 云容刮着他的鼻子,取笑道,“真不知道你一直记得我,我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承景一根根地掰着云容的手指,云容摸着他的发自言自语道,“有时候真希望你忘了我,连同那些你一直介怀的事一起忘掉……” 承景忽然心有所悟抬起头看他,云容见他那副紧张的模样掐了掐他的脸蛋,“是是,我知道,承景还要保护我,怎么可能忘了我?” 就像孟游说的那样,云容能一语道出你最想听的话。 承景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可当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手又皱起眉。 “怎么了?”云容拉过他的手瞧了瞧,一双手干干净净的,指甲都被云容打理得不长不短。 承景指了指自己的手心,又攥了攥,好像是在说自己少了什么东西。云容的目光暗下来,他想起在玉琉璃中看到的孟游夺去龙鳞手套的画面。 云容安慰道,“那手套的认主方式非同一般,光凭孟游一个人是做不到的,你放心好了,我定会为你夺回来。” 承景却用力地摇了摇头,他一把拉起云容把他扯到屏风后面,然后打开传送阵来到了七宝福地。 云容不明他的用意,只是惊讶于承景此时的理智。 云容被他生拉硬拽地带到了七宝福地的灵脉上,又被按在灵脉中心的方阵中。 承景绷着脸,一脸严肃地指了指地面。 云容愕然,很快便莞尔一笑,拉着承景的手道,“你是让我好好修炼,对吗?” 承景重重地点了点头,只是他现在神智不同以往,便是如此严肃的样子看上去也有些好笑。 云容吻了吻他的手背,认真地道,“等我扔下鱼饵,我们就去落雪崖,那里钟灵水秀景色宜人,你一定会喜欢,我便在那里等你回来。” 第65章 两战两捷 袁恒已经投靠神剑宗,在孟长德的帮助下带着所剩不多的弟子重建了鸿雁门。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鸿雁门元气大伤,只能勉力位居九大宗门之列,还要依附于神剑宗之下,可为了报仇,袁恒还是忍了下来。 云容的口信很快就传到了,九大宗门自然不肯交出袁恒。先不说鸿雁门现在好歹还算是九大宗门的一员,便是袁恒只是一名普通的弟子,这样送给魔宗都有失颜面。 为护全九大宗门,燕回给云容下了战帖,若胜,云容不得再难为袁恒,同时还要交出孟游。若败,袁恒则任凭他处置。 云容欣然应战,不料铩羽而归。九大宗门呼声一片,神剑宗为此还专门备了酒席。 夜深人静时,庄严的魔鸾殿却显得有些荒凉。 云容屏退所有弟子,只留下左含思帮他上药疗伤。 左含思看着云容腹部一指宽的刀痕心疼道,“燕回那个老东西,善恶不分,竟然把尊主伤成这样!” 云容的声音有些虚弱,“燕回毕竟是驰骋几千年的剑宗宗师,我早有心理准备。” 左含思哼了一声,“什么宗师,那么厉害怎么几千年还没有得道飞升?他下手未免太过狠毒,这一剑竟是想毁了尊主的丹田!” 云容笑了笑慢慢地穿上衣服,“丹田?早在孟长德和无念偷袭我时,我就便已魔功入心,自爆内丹了。若不是还有师尊留下来的元风经让我能撑上片刻,这次我哪敢应战。” “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左含思一脸担忧地扶他坐在塌上,“若是让九大宗门,不,哪怕只是让魔宗的那些长老们知道尊主早就修为尽毁,哪还会给尊主留一条活路?” 云容叹了口气,“总归还是能再撑一阵子的,只希望承景能快点好起来,为我所用。” 云容暗地里偷偷捏了下左含思的手,左含思立刻会意,怒道,“什么人?还不滚出来!” 大殿外孟游从容不迫地走进来,他本是来看看云容的伤势,岂料竟听到了这么一个惊天秘密。之前他们一直察觉不到云容的境界,还以为是因为修为相差太多,现在才知道,竟是因为云容压根就没有修为。 孟游深深一拜,“云尊主,左长老,孟游听闻尊主受伤,心中忧虑,便来探望一下尊主的伤势,也好放心。” 他看上去镇定自若,丝毫没有偷听被抓的窘困。左含思狐疑道,“你来了多久了?” “晚辈刚刚才到。” 云容仔细地打量着他,似乎在判断这番话的真假,半响他才道,“我这次败给你们剑宗老祖,答应他要放了你。不过本就是你赖在这不走,现在也该回去了。” 孟游心中一急,忙道,“孟游愿意一直留在尊主身边!” 云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还是回去吧,免得孟长德以为我囚禁了他的好儿子。” 孟游一时语塞,想解释什么,可看到云容眼底的寒意,便只得垂下头,将一个瓷瓶放在地上,“好,孟游这几日便启程,在魔宗的日子承蒙尊主关照,这是我神剑宗疗伤药,每名弟子结丹时才会奖赏一颗,尊主好生照看自己,孟游告辞。” 左含思看着孟游的背影,皱眉道,“尊主就这么放他走了?” 云容想要说话却扯到伤口,咳嗽了两声,“不只放他走,我还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他。” 左含思连忙跪下身查看他的伤口,“尊主,对付一个孟游而已,您何必故意输给燕回,伤成这样?” 云容是故意败北的,以他的实力根本不必拖到最后灵力不济,他只是在给孟游制造一个可趁之机。 云容坐直身子,脸色似乎也没刚刚那么难看了,“放心,只是皮外伤而已。我虽不能飞升,但历经九九天劫已成魔体,就算只剩一抹神魂,也能涅槃重生。” 只是*难免受点苦头,云容抓住左含思的手严肃道,“如果我没料错,孟游最近要开始行动了,不管他如何折腾,你全当没看见。但是,我不许承景再出事。” 左含思被他攥得手有些疼,忙跪下道,“是,属下这次一定会看好承景。” 云容点头,苦笑一声,“不然,我可就真没办法原谅自己了。” 他慢慢站起身,左含思忙去扶他,却被云容拒绝了,“夜深了,你回去吧,我去看看承景。” 因为今晚的计划怕被承景撞上,云容临走前在屋内点了熏香,此时承景已经睡着了。他余一魂一魄后连睡姿也与以往不同,一手紧紧地抓着被子,一手放在头顶,看上去就像个孩子。 云容在床边坐下,拉着承景的手一直坐到天亮。 修真大陆突然开始谣传云容要杀了所有鸿雁门的俘虏,短短几日这个谣言就越传越盛,最后连魔宗的长老都一个个跑来问云容可有此事。 云容面上惊讶,心中却冷笑,没想到孟游找来的替死鬼竟然还是袁恒。不过这样正好,他也可以一并处理掉袁恒。 事关鸿雁门的俘虏,袁恒若是坐视不理,好不容易有些起色的鸿雁门恐怕就彻底完了。但是,没有人会愿意为一个已经没落的鸿雁门,而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去挑衅魔宗。 于是袁恒只得赶鸭子上架地送上战帖,说的也十分讨巧,愿用自己一条命换回鸿雁门的俘虏。 修真界的规矩,若是接受了战帖,双方便要遵守一对一的原则,不能有第三个人在场。 云容赶到时,袁恒已经等了很久了,他面容冰冷,看见云容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希望尊主记得答应我的事,放过鸿雁门的俘虏。” 云容晒笑道,“天下怎会有这样的好事?你赢,我要放人,你输,我也要放人。” 云容今天穿了一袭白袍,衣袂飘飘格外宽松,看到围绕着他的白月剑,袁恒攥紧拳头,猛然从袖口拔出一把弯刀。 那弯刀并不长,刀刃却很宽,上面隐隐浮现出一条龙腾,他每次使用灵力,那龙腾便透出金光。袁恒自知不敌,一上来便用尽全力,使出鸿雁门的看家本领——万象仙决。 万象仙决包罗万象,法诀的效果也有许多分支,哪怕只选择其中一个分支修炼,也能问鼎巅峰,何况每个分支都针对不同的修士,若能将万象仙决的所有法诀学会,只怕整个修真大陆都这无敌手。 鸿雁门传承数千年,就是靠这一本万象仙决跻身九大宗门之列,时至今日也有大批弟子挤破脑袋地想成为真传弟子,一睹这本独门秘技。 只是万象仙决使用起来非常难,它的每一道法诀都有相当长的咏唱,初学者必须一字不差地将咏唱全部念完,即便是精通后的高手,也要准确地念出法诀的名称。 “万象·苍羽!” 空中忽然飘下成百上千片羽毛,但这美景不过刹那间,那些羽毛突然如利刃一般直朝云容刺去。 云容所修炼的元风经中有一招鬼步,这步法比他所修行的十四经中的疾行术速度还要快,便似步伐随风。之间空中划过几道残影,云容已经近身到袁恒面前,一巴掌将他抽飞四五米。 袁恒咬紧牙关,勉强坐起身念道,“万象·诛神!” 一根根黑色的巨大倒刺从天而降,就似长了眼睛一般直朝云容而去。云容立刻闪身,那倒刺刺进土地中,隐隐冒出黑色的烟雾。 云容身子灵活,踏着那些根黑刺逼至袁恒身前。他扬起手,似有一道血红色的鞭子,可这一鞭还未抽下去,云容却忽然身子一晃,栽在地上。 袁恒紧紧地盯着云容,见他面色发白,灵力不稳,才终于大笑出声。 “云容,你太大意了!”袁恒连忙爬起来,一刀刀劈去,白月剑化出结界挡在云容面前,可云容却毫无还手之力,连连后退,直被袁恒逼到了山脚。 袁恒的双目兴奋地瞪着,“你是不是好奇为什么自己双腿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因为你中了化骨柔,这药会让你浑身无力,连灵力都无法汇聚!你害鸿雁门没落,害我不得不依附他人!我抛下尊严、地位苟且偷生,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亲眼看到你穷途末路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袁恒的刀抵在云容的脖子上,兴奋的手在发抖,“没想到我竟然能亲手了结了你!你就去九泉之下后悔去吧!” “原来是化骨柔。”云容轻叹一声。 紧接着,袁恒便见一只手以迅雷之势掐住了他的脖子,两人的位置瞬间调转,他被猛地按在了石壁上。 云容目光冰冷,“你以为我放任孟游在魔宗出入自由,却连一个眼线都不会安插吗?他的一切行动都掌握在我的手中。只是时间仓促,我不能确定他在我药中放的到底是什么,所以才试探你一下罢了。” 袁恒简直不敢相信,他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云容,云容的手劲不小,他的脸已经憋红了。 云容的手指轻轻地抵在袁恒的肩膀上,一道光柱瞬间打穿了他的肩胛骨,袁恒惨叫一声,脸上渗出一层汗水。 云容冷声道,“你们还有什么计划?” 袁恒紧抿着唇,不肯开口。云容也没逼问,只是将手指移到了他的胸口,袁恒顿时绷紧身子道,“我们约好如果我胜了,就给他发信号。如果我败了,半个时辰后,他来为我收尸!” “只有这些?” 袁恒急道,“只有这些!” 云容一记手刀将他劈晕,从袁恒身上摸出他所说的信号,发送出去。 不多时,左含思率先赶到,“尊主!刚刚传来消息,孟游偷偷潜入魔鸾殿。” 云容点了下头,丝毫不觉得意外。他伸手在袁恒的丹田处一点,一道道青色的光芒钻入袁恒体内消失不见了。 想要封印住一个人的元婴并非难事,尤其是对于云容这样的大乘期修士来说。他给袁恒设下这道封印,除非自己身死,否则这道封印只有他一人能解开。不仅如此,这道灵力会在袁恒体内乱窜,封住他的穴脉,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左含思拿出一张血符打在袁恒心口,符咒一点点消失,最后在他的胸前留下一个形如火焰的印记。袁恒的五官开始变形,最开始只是些细微的变化,可不知不觉竟似换了一张脸。 眉若远山,肤如凝脂,竟变得与云容一模一样。 云容看了眼袁恒那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面孔,平静道,“你与孟游同流合污几次三番加害承景,这次,你的结果如何,便要看孟游肯不肯放过你了。” 第66章 报应不爽 云容和左含思远远地站在山顶,等着目睹最后的结局。 云容是在给孟游最后一次机会,左含思则是十分好奇,孟游究竟会拿那个“云容”怎么办。 孟游很快便鬼鬼祟祟地靠近这里,他十分警惕,先用飞剑试探了一番,才缓缓靠近。孟游没有看到袁恒,只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云容”。 但袁恒还在不在已经不重要了,他的眼中除了云容再也容不下其他。 孟游呆住了,他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云容几乎以为他要放弃那个计划了,就见他忽然跪在了袁恒面前。 孟游伸出手颤抖着摸了摸“云容”的脸,然后激动得紧紧拉住他的手,“云容,你知道吗,云容,我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我甚至不敢想我会成功。” “父亲说你自爆内丹,不可能这么快恢复。可我不信,因为你那么强大,骄傲,若不是上次你身受重伤亲口说出修为尽毁的话,我到现在都不敢放手一搏。” 原来如此,孟游不惜陷害鸿雁门也要混入魔宗,只是为了确定他此时的修为。云容不觉冷笑,区区一个孟游,竟然比九大宗门那群老东西加起来还要敢做,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但其实,孟游并不是不怕,他只是比别人更理解云容。他知道云容心善必不会加害自己一个无辜之人,只是他没想到在云容的心底,他早已劣迹斑斑。 孟游说到这,又立刻紧张地摇头,“但是你放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是美是丑,是独一无二的大乘期修士,还是普通的凡人,我都会对你不离不弃。” 他俯下身凑到“云容”禁闭的双目前,轻声道,“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他,可孟游却突然笑了,他从怀中慢慢掏出犀刃。山顶之上,左含思的眸子一缩,眼看着那犀刃刺入了袁恒的心口。 天,孟游是疯了吗?道侣契约何其严肃,生死相连,荣辱与共,岂能强迫于人?他难道不怕“云容”醒来自毁丹田,拉他一起下地狱吗? 云容却是面色平静,他早已料到,所以亲眼所见也不会觉得意外。上一世,孟游能对他做出那样的事,这一世又怎么可能轻言放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需稍稍几粒诱饵,就能让他重蹈覆辙。 “走吧。”云容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声。 他知道孟游已经种下了苦果,日后事情败露,必将身败名裂,而袁恒也再无翻身之日。若非他听信谗言,一再而三地多生事端,本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这样的结局就算是给那些惨死在他手上的魔宗弟子一个交代。 世间之事皆因果循环,环环相扣,今日的意气用事,他日总要付出代价。 但云容不会为此感到丝毫高兴,他们本有希望走向大道,为天帝眷顾。他们拥有云容所没有的仙家命格,而云容却注定一生只能修魔,他的飞升不是九天之上,而是地狱炼海。 “尊主!”左含思突然惊呼一声,云容转过头,眸子却跟着缩紧。 山下,袁恒因被犀刃取了心头血,已经从昏迷中惊醒。他体内空得可怕,一点灵力都用不出来,他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丝声音,他抬起手却看见一根根不属于自己的修长手指,连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件。 而孟游站在眼前,笑容阴森古怪,而他手中的一柄骨刀滴着鲜血,刀刃正对着自己! 孟游温柔地看着他,轻声道,“云容,你我已成道侣,我便要回神剑宗了,如果被别人发现,把你夺走该怎么办?所以我帮你变回原来的样子好不好?就像你当初跟在承景身边时的样子。” 刀起刀落,袁恒的脸上突然多了一道血痕。他瞪大眼睛连忙要跑,却被孟游扑上去一把按在地上掐住脖子。 “你别怕,很快就会过去的。我们已经结为道侣,我会陪着你一起疼,不会让你孤单一个人的。”孟游的眸中带着病态的兴奋,他一刀刀划伤袁恒的脸,每划下一刀,道侣契约便会狠狠地刺伤他的胸口,可他不觉丝毫疼痛,仿佛还很享受这种感觉。 他摸着自己的阵痛的心脏道,“云容,我们终于命运相连了,我能感受到这里有一颗心脏在跳,那是你对不对?你看,承景能为你做到的我也能,他不在乎你的容貌,我也可以不在乎,我只是爱你,就算你变成天底下最丑的人,我仍然爱你!” 袁恒已经被孟游这幅样子吓住了,他哪曾见过孟游这般疯癫痴狂的模样?可更让他吃惊的是,孟游竟然说他们已经结为道侣! 袁恒的丹田被封住了,他无法使用一点灵力,可他仍能感受到心口似乎连着一颗不属于自己的心脏。那种感觉太陌生了,不,是太恐怖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其他人所占领,他甚至能通过那颗心脏感受到孟游此刻的欣喜若狂,还有恨。 他竟然是有一丝恨云容的,恨他爱承景,恨他只能让自己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得到他。 疯子! 袁恒根本无法理解他这种心情,他只是极其愤怒,他的人生、他的仙途从今以后就要跟这样一个疯子绑在一起,他怎么肯? 袁恒意图使用灵力反抗,可不管他如何挣扎都毫无用处,反倒被孟游看出了意图。 “别再挣扎了!”孟游大怒,竟起身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袁恒此举只让他觉得即便到了这步田地,云容也不愿意审时度势跟他在一起,他还在想着那个承景,还想着回到他身边。 孟游扯着脖子怒吼道,“现在我是你的道侣!我孟游才是你要相伴一生的人!” 袁恒被他一连踹了几脚,身上疼痛难忍。不仅是刚刚与云容战斗时受的伤,更多是孟游通过道侣契约传来的痛苦愤恨,让他的心脏似被细线勒紧,几欲绞碎。 孟游见他蜷缩在地上浑身发抖,又跪下来抱住他,袁恒想躲开,却被孟游警告地掐了一把。 “对不起,对不起云容,我怎么会伤害你呢,我心疼你还来不及。”他抱着袁恒,不住地亲吻着他的额头,袁恒怕得浑身发抖。 孟游一下下地拍着他的后背,似乎在哄小孩子一样,可拍着拍着,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袁恒的心跟着缩紧,他抬起头,却见孟游正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孟游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袁恒大喜,以为孟游终于发现了他的异常,他连忙用手指着自己的嘴示意他自己说不出话来,又比划着自己的丹田,想告诉他自己是被云容所害。 可孟游根本看不出这些,他现在满心满眼只有已经到手的人儿,哪里还会去想那么多? 他阴冷道,“你是讨厌我吗?所以不肯说话?你是在恨我吗?” 袁恒连忙摇头,又乱七八糟地比划了一通,可他发现孟游根本看不懂,反而脸色越来越难看。 还说那么多做什么?他已经和孟游结为道侣,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袁恒想明白这一点,心中气得发抖,也不再比划了,而是趁孟游不备,猛地一拳打在了他的下巴上。 袁恒到底没有灵力,这一拳打在孟游身上不过是些皮肉伤。可却彻底激怒了他,他冷笑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袁恒看出他的杀意连连向后缩,可很快就被孟游逼到了山脚。 “多谢夫人提醒,不然为夫还真是疏忽了。夫人现在大可以跟我使性子,可日后回到神剑宗,若是也在其他人面前胡说八道可就不好了。夫人是我一个人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是云容,就够了。” 他一手掐住袁恒的下颚,强迫他张开嘴,冰冷的剑刃贴着他的下唇插入口中。 左含思连忙别开头,不去看山下那残忍至极的一幕,她闭着眼怒道,“我真没想到孟游如此残忍!还好落在他手中的人不是尊主,不然岂不是要被他生生折磨死!” 云容的心也跟着砰砰直跳,他将袁恒交到孟游手上,的确是猜到孟游或许会偷了他的犀刃与袁恒定下道侣契约。可他从未想过孟游竟能如此心狠手辣,云容向来不喜折磨他人,此时看见袁恒代自己受过,心中是说不出来的气恼。 他眉头紧皱,转身离开,是不想再多呆片刻了。 左含思紧随其后,识趣地没有说话。她很理解云容此刻的心情,任谁在这种时候都会觉得浑身难受,连她现在想起孟游都觉得恶心,就更不要说云容了。 两人偷偷回到魔鸾殿,承景就像一道闪电一样从里屋蹿出来挂在云容身上。若是往日,左含思恨不得在心底给承景翻上一百个白眼,可今天承景还是那副痴痴呆呆还没断奶的模样,可左含思却觉得他格外顺眼,恨不得也抱过来亲两口,去去晦气。 只不过看见云容的脸色,左含思十分明智地没有这么做,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尊主,那人把袁恒当做是您带走了,您要避一避吗?” 左含思现在连孟游这两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要一提到嗓子眼便觉得背脊发凉。 云容垂下眼,避一避?当然是要避一避的,他还不想那么快让孟游察觉,不过那只是顺便的事。 “我要带承景去落雪崖。” 承景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紧张地盯着云容看,云容好笑道,“是带着你一起去,你紧张什么?我要去那里找一个故人,你便与弟子们说,我闭关了。” 左含思点点头,只是有些不舍,“那尊主何时出关?” 云容捏了捏承景的鼻子,“自然是等承景回来,一起出关。” 承景自顾自地打了个喷嚏,立刻发现两人都在看自己,他连忙严肃地点点头,一副自己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云容忍俊不禁,心情总算开始好转。 他掐了掐承景的脸,低笑道,“还好我心中之人是你。” 第67章 拜师 云容带承景来到落雪崖,看守结界的飞天石象非常高兴,因为承景曾经救过他们的命,所以对承景也十分和气。 云容已经修炼完全部的元风经,这次再通过行风的结界便是轻而易举。 落雪崖一改上次白雪皑皑的清冷银装,到处都是茂盛的枝叶,一片片参天密林将行风的生命树掩藏在最深处。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芳香,扑面而来的灵气更让人神清气爽。 云容之前曾以神魂的形态来过这里,这次便照着记忆中的路寻到了行风的洞府。一路上各种灵兽都好奇地跑过来看他们,其中一些灵兽的模样云容之前竟从未见过。 行风是有宫殿的,占据在落雪崖最高处的山顶。但他似乎更喜欢这处山洞,据传当年盘古就是在这处山洞中发现了身受重伤的他。 守在洞口的是一对道童,其中一个警惕地看了云容一眼,仰着下巴道,“行风大人不在。” 云容问,“大人去了哪?” 道童答道,“大人云游去了。” 云容见那两个道童抬着头,眼巴巴地等着他走的模样,心中忽有所悟。他行礼道,“在下云容,找行风大人的确是有要事相谈,还请通报。” 另一个道童顿时咄咄逼人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在骗你吗?大人不在就是不在,你们快离开这里!落雪崖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七巧,放他们进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从洞府内传来,小道童闻言有些着急,想说什么却被另一个道童扯了一把。 云容朝他们点点头,带着承景进了洞府,那两个小道童推搡一番,也跟在了他们后面。 洞府四壁点着蜡烛,墙壁上则刻画着一些古老的符文,越往里走,符文越复杂,到最深处那些符文已经不能称之为字了,反而更类似于画。 行风转过身来,一头银白的卷发垂到胸前,银蓝色的眸子静静地看了他们一会,“我想着,你最近也该来了。” 云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行风的样子看上去不太好,他脸色发白,似乎消瘦了许多。 云容不禁问道,“神兽可是身体还未恢复?” 行风没有回答,只是轻飘飘地说,“你既习得元风经,理应尊我为师。” 云容一惊,行风乃是上古神兽,竟会有意收他为徒!那两个跟进来的小道童也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她们的行风大人竟然会收一个魔修为徒! 云容便是再不敢犹豫,连忙跪下叩首,“弟子云容,见过师尊。” 行风点了点头,忍不住咳嗽两声,“我知你来意,便先在落雪崖住下,有事可以找我的道童,刚刚拦住你的是七巧,回话的是玲珑。” 原来这对双子竟然都是女童,七巧直言直语牙尖嘴利,玲珑则心思活络聪慧敏锐。 行风又看了承景一眼,承景站在那颇为无聊,似乎已经要睡着了。 “他便和落雪崖中的灵兽玩去吧,明日一早你来找我。” 云容十分感激,又朝行风行了礼才离开。七巧留在洞府守门,玲珑则带着他们往住处走,顺便为他们介绍了一下落雪崖。 一只火凤从空中高高飞过,穿过柔软的云层,玲珑道,“落雪崖是依靠行风大人的灵力维持的,所以这里灵兽很多,仙兽也不少,他们大部分已经具备仙格,只要通过天道的考验便可飞升。” 云容也已经感觉到了,他们一路走到便被很多灵兽围观,连一些小松鼠小兔子都跑来排排坐,黑溜溜的小眼睛紧盯着他们。 几人正走着,一只猴子指着云容道,“他是魔龙!” “什么什么?”树枝上五彩斑斓的鸟儿急忙跺着脚问道,“猴爷,你说什么?” 云容也停下来看了一眼,那是一只通体金色的猴子,他看上去年事已高,眼睛有些微的凹陷。 玲珑停下来,饶有兴致地介绍,“这是金丝猴灵,猴爷已经有三千万年的修为了,无论仙魔,他都能一眼看出原型。” 云容见玲珑抿着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便知道她是故意带自己走这条路的。难怪云容一路走来总能看见有灵兽对他指指点点,可自己一看过去,它们又立刻藏起来,好像很怕自己的样子。 金丝猴灵抬眼凝视了云容片刻,肯定地道,“龙之八子,他为魔龙子嗣。” “魔龙!!”那只五彩斑斓的鸟竟然惊呼一声,捂着脑袋晕了过去。小小的身体从树枝上掉下来刚好砸中站在下面的兔子,几只兔子受了惊大喊道,“魔龙吃人了!快跑快跑!” 几只兔子撒腿便跑,却撞在一团,引得一群灵兽哈哈大笑。 小动物本性良善,笑起来也肆无忌惮,承景却以为他们在嘲笑云容,气急败坏地冲过去踹了脚树干,树枝上的鸟都惊飞了。 承景捡起一根树枝,怒气冲冲地指着灵兽们转了一圈,然后将树枝狠狠地掰断。一副谁再敢笑,有如此枝的模样。 云容觉得有些好笑,可没想到一群灵兽竟然真被承景给唬住了,个个呆滞地看着他。 有些事就是这样,别人不在意,尚可一笑置之。可若是大家都当真了,就得认真对待了。 只是处理起来的确有些头疼,承景是为了他好,自然不能责备。可他们还要在这里住上很长一段时间,也要和这些灵兽好好相处。 云容拉过承景的手拍了拍,“谢谢你,只是这里的一草一木皆受师傅的灵力的恩惠,平白折断了这根树枝,实在不敬,我们再栽一棵树吧,便当做是赔礼。你愿意帮我吗?” 云容有求,承景哪会不应?他点了点头,压根没想是自己惹下的祸事。 而那些灵兽却又叽叽喳喳地吵起来。 “他刚刚说的师傅是行风大人吗?” “不可能!行风大人怎么可能收魔龙为徒!” “可我们确实都是依靠行风大人的灵力在修行呀!” “我看这人虽然是魔龙,可脾气很好的样子,刚刚发脾气的那个还愿意帮我们种树呢!” 一只小鸟率先大胆地落在云容的肩膀上啄了啄,“你种下这棵树,我可以在这棵树上搭窝吗?” 云容觉得这里的灵兽都分外可爱,他摸了摸那鸟的小脑袋,笑道,“自然,如果你能带上你的同伴,便再好不过。” “当然!”那小鸟高兴地拍打着翅膀,“我终于有属于自己的灵树了!我来帮你!” 云容点头,“谢谢你。” 周围的灵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也都有些跃跃欲试。因为这只魔龙看上去好漂亮的样子,笑起来就像温暖的阳光,似乎并不会伤害他们,还要为他们种灵树。 几只小松鼠互相看了看,自告奋勇地帮云容挖土,其他灵兽也跟过去好奇地看。 玲珑有些着急了,她是奉命带云容和承景回住处的。可眼看着天色已晚,云容却还要在这里种树,等他用灵力浇灌完树苗,要到何年何月?她可是还要回去向行风大人复命的! 玲珑连忙跑过来道,“魔龙大人,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还是先带您回住处吧,这树可以改日再种。” 云容摇头,“承景既然弄坏了东西,我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况且我刚刚拜行风大人为师,岂能糟蹋师傅的灵力?想来这里离住处也不远,我晚些自会回去,你先去复命吧!” 灵兽们又开始吵起来,“他真的是行风大人的徒弟!” “天哪,行风大人怎么会收魔修为徒!” “行风大人看人不会错的,我也要帮忙一起种树!” 玲珑急得不知怎么办好,她故意带云容来这灵兽聚集的地方,可云容的住处却和这里刚好是相反的方向,自己若是走了,云容根本找不到,可她又必须尽快回去复命…… 云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玲珑顿时明白自己上当了,这人知道自己是故意带他来这的。所以不过一根树枝而已,也让他说得这么严重。 玲珑咬牙,挽起袖子道,“我也来!” 灵兽们见行风大人的贴身童子都来帮忙了,自然也都争先恐后地跑来干活。对他们来说,只要是能帮上行风大人的事,他们都愿意去做。 承景正和小松鼠比赛挖洞,玩的开心。云容见他没有丝毫不适,也便放了心,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承景转过头,见云容的手上沾了泥土,便用衣袖给他一根根擦干净,又吹了吹。 云容看着承景出神,半响凑过去轻声道,“你又保护了我一次,谢谢。” 承景闻言异常高兴,他很骄傲云容在他手中没有受到一点委屈,于是他拉过云容,当众在他头上落下一吻。 第68章 大罗金仙 自那日拜师后,云容便每日跟行风修行。神兽的修行方式果然异于常人,他只是带着云容在落雪崖上空四处疾行。 云容有时会在心里乱想,或许是因为行风是半人马,又是风灵根,所以才如此喜欢疾行。可渐渐的,他也发现了这样不温不火的修行方式的好处。 云容的属性虽为风,可风也分很多种,他偏偏是慢热的那一类。终日在落雪崖上空疾行,让他有种回归自然的怡然心情,身心皆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似乎能感受到天地灵气在体内循环不息。 两人又一次在落雪崖上空疾行一周,最后在山顶处落下。云容也渐渐能跟上行风的速度,这点连他自己也十分吃惊,因为行风即便是在盘古座下也是以速度闻名的神兽。 行风对云容十分满意,“你进步不少,今日就先到这里,回去好好休息。” 云容拱手一拜,“因为有师傅在前引领,弟子心想着不能落下,才能飞得如此之快。若是没有师傅在,仅弟子一人怕是难以做到。” 行风点点头,“你才刚刚开始,自然需要多加引导,能有如此大的进步,已经相当不错了。” 云容笑道,“多谢师傅夸赞,云容明日再来。” 行风见他要走,想了想又问,“你下午有何打算?” 其实现在时间还早,一天不过刚刚过去一半。 云容并未多想,“弟子想着回去找承景,见到他自然就知道下午该如何度过了。” 行风微微一笑,他很高兴没有在云容的话中听到“他要回去温习修炼”之类的话,而云容的样子看上去也会度过一个相当惬意的午后。 行风试探地问道,“你阳寿已不到十年,若还是找不到破解之法,便会就此魂飞魄散,你心中不急?” 云容晒然一笑,“弟子每日跟着师傅修行,已是在寻求续命之法。况且多修炼一分,未必可成,少修炼一分,未必必死。倒不如顺其自然,做自己该做的事,免得真到神魂俱散之时,后悔自己没有珍惜最后的时光。” 行风的目光仔细地打量着他,又问,“你现在已不是孤身一人,既有道侣契约,岂能不为另一半负责?” 想到承景,云容的笑容变得柔和起来,“承景生性冲动,他与我结为道侣想必也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行风虽面无表情,但却有些不解,“既是如此,你更该为此负责。” 云容笑着摇了摇头,“承景行事莽撞不计后果,可他却从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他既然愿意与我结为道侣,便一定可以接受任何结果。哪怕只是一日夫妻,也好过阴阳两隔后悔恨一生。” 行风没想到他看得如此开,心中对云容的欣赏又多了几分。修道之人最忌贪欲,无念无求,方成大道。云容是这几万年来唯一一个有如此成神天赋的魔修,他的潜力无可估量,行风不想白白糟蹋掉。 云容顿了一会,苦笑着道,“更何况,我历经过九九天劫,已成魔体,便是飞升也不过是入炼海,怕是那时,才彻底与承景两界相隔。” 行风皱起眉,“你怎知自己为魔体而非仙体?” 云容有些疑惑,“我为魔龙,又是修魔,一朝飞升,自然是成为魔体。天庭岂能容得下我?” 行风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抬起手,手心上凭空多了一颗种子。 “你把这东西拿去,待它生根发芽,再来见我!”说罢,腾起白云,驾风而去。 云容知道自己惹行风不开心了,他大抵也能猜到原因。从元风经中所记载来看,行风便是一个极其讨厌将仙魔分裂来看的人,他或许是不喜欢云容说的这句“仙魔有别”,可这又是再诚实不过的话。 毕竟不是每个魔修都能像行风那般,有着一朝腾云,位列仙家的机缘。 云容看着自己手心中的种子,叹了口气,乖乖地下山去找承景。 受行风庇佑,落雪崖中仙兽居多,所以云容这个魔龙还不如承景受待见。云容找到承景时,承景正坐在空地上,四周围着几条花斑蛇,还有两只巨龟。 云容起初也很纳闷,为什么那些可爱的小鸟小兔子都不怎么会靠近承景,反倒是这些吓人的灵兽总喜欢跟着承景。 后来,云容便渐渐明白了,承景是火灵根,连丹田之中都是充盈的火焰。那些小动物自然不太敢接近他,而这些冷血动物就不一样了,它们巴不得能缠在承景身上。 云容从空中落下来,承景立刻起身跑过去。他可不想再坐在这里给人取暖了,比起那些凶神恶煞的蛇,他的云容不知要可爱多少。 见承景要走,几只乌龟不高兴了,其中一个慢吞吞地道,“你不能带他走。” 云容心中好笑,他知道灵兽多心直口快,说话自然也不如人那般周到好听,可承景一连被这些灵兽霸占这么多日,他心中也有些吃味了。 要知道,承景只余一魂一魄后一直只听他一个人的话,现在在这些蛇龟面前也能安安静静地坐着,这让云容觉得自己的地位似乎受到了威胁。 云容轻笑一声,拉起承景的手道,“承景是我的道侣,我带他走,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同意。” 乌龟本就是迟笨的动物,哪里说得过云容?还未想好说什么,就已经被云容的话惊呆了。本来远远藏在四周的松鼠们闻言手中的松子险些掉下来。 “天呐!他们竟然是道侣!” “他们一直是道侣。” “可那个修士修道,而且是火灵根!他难道不怕吗?” “你真笨!他可是龙子,是魔龙!龙戏火,他当然喜欢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们是道侣。” 他们解释的十分有道理,云容自己却听蒙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喜欢承景会有这些因素在,不过或许这些东西在潜移默化中也有所影响。 云容摸了摸承景的头,那几条蛇伏在地上,朝云容行了个礼。 蛇的祖先为蛟龙,对云容自然十分尊敬,“龙子今日修行结束尚早。” 云容点点头,“因为师傅给了我一颗种子,让我待种子发芽后再找他。” 云容说着便把种子拿出来,这种子既然是行风交给他的,肯定不可能那么容易发芽,云容便想着把这种子带过来给落雪崖的仙兽们看看,或许有人知道这东西。 那蛇凑过来看了看,问道,“龙子不能催生这颗种子吗?” “我试试。”云容将种子放在地上,周围的仙兽都好奇地靠过来。 落雪崖中的灵气是外界的十数倍,几百年是云容这种丹田中空的修士,也可依靠天地灵力来完成简单的法术。 正如云容所料,这颗种子果然不能简单地依靠灵力催生,他似乎有一层坚硬的外壳,可以隔绝一切灵力。 一条蛇盘着身子盯着种子看了一圈,缓缓道,“这或许是离生恨,我之前曾经误吞过这种花的种子,它外壳坚硬,灵力不侵,差点便毁了我的修为。还是行风大人帮忙将那种子取出来,我才能重新修炼。”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肚皮外侧一道细长的伤口,“这便是当初行风大人帮我取出种子时留下的伤疤。” 另一条蛇立刻道,“这种事你怎么不早点说!” “离生恨的种子与普通种子无异,我刚刚也没有发现。” 云容没想到竟然一下子便找到了突破口,“那你可知如何去掉这种子的外壳?” 蛇想了想道,“仙家之火,可去其壳。” 几只小老鼠吱吱道,“落雪崖哪里有火?我们灵兽都最怕火了。” 站在树枝上的鸟儿顿时拍打着翅膀,不高兴地道,“当然是火凤大人!火凤大人是灵凤!” 蛇点了点头,“火凤也是我们落雪崖除了行风大人,修为最高的仙兽。” 云容想起那日和承景初来落雪崖,惊鸿一瞥的火凤。 他弯腰笑道,“劳烦你带路了。” 灵兽之中火属性是十分稀有的,因为他们大都怕火,便是蛇龟这样的冷血动物也是不敢离承景太近的。所以,火凤便成了落雪崖中唯一的火灵根仙兽。 不过凤凰本就极其稀少,在落雪崖也只有一对雌雄火凤。云容说明来意后,火凤拖着华丽的尾巴缓缓走来,“龙子,我很抱歉。虽然我很愿意帮你,可是我的火是三味真火,只会将这颗种子彻底焚烧殆尽。” 三味真火能烧光一切,云容来的路上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不过现在看着手中的种子还是有些失望。 火凤昂首看着他,姿态雍容华贵,“不过龙子也不必过于忧心,这离生恨还有其他人能解。” 蛇惊讶地道,“据我所知,落雪崖中的火属性仙兽只有火凤大人您啊!” 火凤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却遥遥落在了承景身上,“龙子您身边不就有一个火灵根吗?” 云容看着承景,承景也好奇地看着他,许久,他忽而笑了。 原来,行风的用意竟是在此。 相传火凤乃天帝的掌上明珠,所以火凤一族虽然稀少,但只要能活过成年,均飞升有望。可这等受天道眷顾的仙兽尚且做不到之事,承景一介普通修士,既不像他拥有尊贵血脉,也无大气运加身,可却偏偏是解锁的钥匙。 天道公允,会给每个人荣登大道的机会,他又怎能恶意揣测,妄自菲薄。 行风听到这番解释,微微勾起嘴角。他转过身,云容手中捧着的离生恨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便已经开出了嫩黄的芽。 行风抬手在云容的面前一点,一个淡金色的佛像凭空而生,他看上去还十分小,□□着身子抱着双腿,而光芒的另一边却隐隐连接着云容的丹田。 行风沉声道,“此乃大罗金仙之体。” 第69章 归来 大罗金仙是修仙中等级中最高的一级,多少修士都是怀揣着修炼至大罗金仙的梦想一路修行的。可古往今来,真正能修炼到大罗金仙位置的却屈指可数。 云容几乎不敢相信,他是魔龙,是龙子,即便真能入得天庭,也已经是天帝格外开恩,又怎可能成就他大罗金仙之体? 行风又告诉他,大罗金仙之体,只能证明他被天道选中,资质潜力颇佳。但这世上拥有大罗金仙之体的仙人不胜枚举,可最终真能成为大罗金仙的人却寥寥无几。今后究竟是何种造化,还要看云容体内的那个小婴儿会生长成什么模样。 云容听完便放在脑后,不再去想了。 大罗金仙这种至高无上的荣耀岂是他能轻易占有的?云容自问从未过分追求修行,如若这样反倒成了大罗真仙,对其他刻苦修炼的修士来说,未免就太不公平了。 况且,不管是金仙天仙还是散仙,他早已抵上了自己的仙途换这一世情长,这等偏执重情之人,又怎适合去做那无上仙君呢? 云容照旧每日和行风修行,修行结束后便去找承景。这里不比魔宗,饮食起居都有人照料,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照顾承景的责任便全部压在了云容肩上。 但云容丝毫不觉得累,承景在外人看来或许有些使性子、难以伺候,可云容却很享受这种照顾爱人的日子,他的温柔和耐心也让落雪崖的灵兽们对他亲近起来。 时间匆匆而逝,转眼便过了八年。 这八年来云容的心境大有长进,如果说之前已经是一个超标准的大乘期修士,今时恐怕便是当之无愧的仙人心境。只是八年来,行风教给他的东西十分有限,虽然修为心境皆有提升,可一旦离开落雪崖这个天然灵气池,他仍旧无法汇聚灵力,自然也没能解决他十年阳寿的问题。 眼看时间如流水,云容已渐渐能感觉到自己力不从心。他因具备仙体,所以不会像凡人一般老态横生,可他的身体状况却在下降。头晕、疲惫,还有渐渐僵硬的手指,没过一天他似乎都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这几年间,承景每日在落雪崖中四处闲逛,倒是和落雪崖的灵兽们混得十分熟稔,性格似乎也开朗了不少。云容这日修行结束找到承景时,他正在帮小动物们摘果子。 落雪崖每隔千年才会有一次严冬,所以动物们平时倒也不必收集这些东西,只是最近有一件喜事——落雪崖中唯一的一对火凤要结为道侣了。 火凤已有几万年修为,早就到了大乘期。这次它们双宿双栖结为道侣,不久之后便要飞升天界,所以这次道侣庆典也是一次送行,落雪崖的灵兽们都十分重视,早早地准备起礼物来。 火凤即将飞升,什么仙器法宝都用不上了,灵兽们便纷纷动起手来准备给火凤筹备一场盛大的庆典。承景身材高大又力气不凡,就被这群灵兽们拉去做了苦力。 此时他头上顶着一个篮子,正站在树下接着灵猴摘下的果子。承景双目微垂,过长的刘海散下来几缕盖住眼眸,他看上去恹恹的,时不时打个哈欠。 云容无奈地走过去,承景发现他顿时丢下篮子跑过来,小猴子们惊呼一声,眼看着好不容易摘好的果子就要砸在地上,眼前却好像闪过一道风,云容的手已经稳稳地接住了篮子。 小猴子们顿时高兴地欢呼道,“谢谢龙子!” 这几年间,灵兽们对云容也越发尊敬。云容贵为魔龙,又拜行风大人为师,可对他们却颇为友好,丝毫没有架子,和他相处便好似站在行风大人身边一样,让人心情舒畅如沐春风。 云容将篮子递给一旁的灵猴,责备地看了承景一眼,点了点他的头,“善始善终,我是怎么教你的?” 承景撇了撇嘴,但很快便高兴地从怀中拿出一个红色的果子,献宝似的捧到云容面前。 云容点了点那果子,“给我的?” 承景点头,他想说什么可又不会,于是转过头凶神恶煞地瞪了眼蹲在一旁的灵猴。灵猴本就是十分聪慧的动物,何况还开了灵智,见承景一个眼神,他便立刻对云容道。 “这是我们刚刚从仙灵树上摘下来的灵果,今年仙灵树只结了三个果子,我们商量着摘两个送给火凤大人,还有一个便犒劳承景大人。承景大人自己舍不得用,说什么都要送给龙子,这灵果十分珍贵,平时都是爷爷在打理,若不是赶上火凤大人的道侣庆典,恐怕还没有机会拿出来,承景大人可真是时时都惦记着龙子。” 承景在一旁不住地点头,深邃的眸子亮闪闪的,仿佛在等云容夸奖。 云容抚摸着手中的灵果,心中十分甜蜜。纵然这果子比不上他所见过的奇珍异宝,可对于承景来说却已经是弥足珍贵的东西了。 云容笑了笑,刚想感谢承景,却忽然一阵眩晕,步伐不稳,还好承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龙子大人!”灵猴们连忙跑过来,“快带龙子到灵槐树下休息!” 承景心急如焚,抱起云容大步走到不远处的灵槐下,让云容靠在树干上。 云容手中还紧紧地攥着灵果,休息了片刻才觉得好了许多。他的阳寿所剩不多,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渐渐支撑不起以前的活动量来。 “龙子您觉得怎么样?”灵猴担心地问。 云容摇了摇头,见承景皱着眉紧紧拉着自己手的模样,又笑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说来不过是坐了片刻,我却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 灵猴答道,“当然,因为这灵槐是行风大人的生命树啊!” 云容仰头望去,参天灵槐枝叶茂盛,明明已有几万年的生命,却仿佛正值壮年,灵气充裕,欣欣向荣。 承景伸手想摸,灵猴立刻拉住他,“别碰,这可是生命树!不能随便乱摸的!” 承景悻悻地收回手,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云容忽然想到十余年前,自己在幻境之中也曾触摸过这棵灵槐,当得知这是行风的生命树时便立刻收回了手。 那时行风不以为意地对他说,“你不用那么小心,它已经死了。” 想到这云容的心中一沉,不知怎的,总觉得心情沉重。 * 火凤的道侣庆典便如预想中一般热闹非凡。尽管灵兽们绞尽脑汁地想给火凤准备一场壮观盛大的庆典,可他们一直生活在落雪崖之中,毕竟心思单纯,在他们看来极为奢华的庆典,在云容这个外人看来也便不过尔尔了。 这两只火凤在一起修行万年,早就暗投情愫,不过碍于修道不敢结契。两个月前,他们历经天劫双双得道,不日便可飞升,这才终于放下心来结为道侣。 云容坐在最后方,看见火凤互相梳理着羽毛,由衷地祝愿他们永远幸福。只是祝福之余,想到自己孤身一人,便难免觉得落寞了。 火凤的道侣庆典才开始不久,承景便精神不佳先回去了,而行风并没有来参加,所以这道侣庆典只有云容孤单一个人。 他离开喧闹的山洞,眼前的落雪崖似乎寂静下来,仿佛陷入夜幕中沉静的精灵,让人心生向往。 空气似乎有些冷,云容搓了搓手,总觉得今晚有些凉。他在林子中信步走着,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行风的山洞。 想到行风今日并没有参加庆典,云容便打算进去探望。只是今日的山洞却与往常不同,洞内石壁上的蜡烛全数熄灭,隐隐还能听到丝丝喘息声。 云容连忙跑到洞府深处,却见行风蜷缩着身子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师傅!”云容扶起他,行风浑身冰冷,他的手虚弱无力,八只脚也在发抖,竟一时没能站起来。 云容想到那棵生命树,隐隐觉得不妙,“师傅,你怎么了?” 行风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他那张俊美的面孔此时毫无血色,冰蓝的眸子凝视着漆黑的一角。 “我没事,只是到阴月了,我身上的旧疾便会变本加厉,只要休息两日便可。” 云容还是十分担心,“还请师傅保重身体,不要勉强自己。” 行风点点头,又问道,“火凤的道侣庆典你去了吗?” 云容道,“弟子刚从那边回来,庆典十分热闹,小猴子们已经喝多了,弟子也专程给师傅讨了些仙露来。” 行风忍俊不禁,只是他笑的时候身体仍然克制不住地颤抖,“也罢,落雪崖难得有这等盛事,火凤修行万年,此次飞升恐难再见,就让他们好好庆祝一番吧!” 云容将行风扶到一旁的草垛上,为他点上蜡烛,“师傅好好休息,切莫太过劳累,弟子便不打扰了。” 行风点点头,趴在草垛上闭上眼。 云容离开洞府,走着走着又看到了行风的生命树,有一瞬间他似乎看见那棵灵槐枯死凋零,但景象一闪,又变回眼前生机勃勃的样子。 玲珑从远处跑来,抓住云容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龙子大人,我刚刚从您住处那边过来,看到承景大人的状况很不好,他浑身发热,叫的很痛苦的样子。” 云容心中一惊,再也顾不上其他,紧忙朝住处疾行。今日承景提前离场,看上去便不太舒服的样子,只是云容实在不便离开,这才耽搁到现在。 他心急地飞回住处,一把推开门,却见屋内空空如也,塌上的被子也被掀了起来。 云容正觉着急,一个人便突然从背后扑过来捂住他的嘴,将他紧紧地锁在臂弯中。那人的衣服上带着一阵寒气,却又有着如火般灼热的体温。 他凑到云容耳旁,沉声道,“答应你平安回来的事,我已经做到了,你呢?” 第70章 云开月明 云容一惊,那熟悉的声音竟让他一时缓不过神来,他猛地转过身,就见承景站在自己身后,半挑着眉,深邃的眸子凝视着自己。 明明还是早上那身衣服,可气势却完全不同,那种无形之中散发出来让人脚软的压迫感前所未有。那格外认真的眼神,更不可能属于只剩一魂一魄的承景。 云容连话都说不出来,他凝视片刻便猛然扑进承景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 这些年,云容虽从不示弱,也乐得照顾承景,可正是因为这样的性子,他所受的苦便没人能看见。 随着寿命一点点缩减,云容有多么害怕自己见不到承景最后一面了,他多么希望承景能早些回来。他们结为道侣后有太多事没有一起体验,有太多话云容还没有说出口,曾经不觉,现在却总怕再也没有机会。 承景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久久没有说话。他在十世生死图中度过万年光阴,总算明白了云容的良苦用心,明白了这个人什么时候是在示弱,什么时候是在自卑,还有他那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心思。 所以承景只是抱着他,但此时他心中早已激动得无法抑制。他们分离了万年,肖想了万年的人现在就在他怀中,还露出如此依恋的姿态来,任谁都不能平静。 “承景……”云容呢喃一声,承景立刻放开他,俯身仔细地看着他的脸。 云容的眼眶有些湿润,他想低下头躲开,可却被承景按住了下巴。四目相对,仿佛有一簇火苗突然燃烧起来,承景狠狠地压上他的唇,粗大宽厚的手揉着他的后背。 云容性子温吞,几乎被承景吻断了气,夜幕之中只能看见对方那泛着血丝的眸子,紧紧地深深地看着自己,似是要将他就此锁在视线中。 承景的手摸上云容的心脏,郑重道,“我答应你活着回来,我做到了。” 云容抓着他的手连连点头,他想说的纵有有千言万语,可到了嘴边却又觉不抵一片痴心。 他低声道,“今天,是火凤的道侣庆典,我看到他们双宿双栖情坚不移,心中更是思念你。” 承景低下头认真地道,“只要你想,我也可以给你一场最壮观的道侣庆典。” 云容十分高兴,但却摇了摇头,“你我结为道侣又与他人何干?我不求人尽皆知,也不指望他人祝福,只要能与你相守,我便已经十分高兴了。” 承景狐疑道,“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云容重重地点了下头,然后温和地拉着承景坐在塌上,“仔细算来,你在十世生死图中的时间还不到十年,怎么会提前回来?” 承景垂下头,思绪也跟着回到了在十世生死图中的万年。 尽管承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可他还是低估了十世生死图的恐怖。每一世的经历都是如此真实,试图从个个方面击溃他。 第一世,承景出生于修真世家,可却是一个毫无灵根的废人,他受尽欺辱奋发图强,给自己的弟弟做书童才混入修真门派,拜声名显赫的鹤轩为师。他勤勤恳恳埋头修炼,用了七十年终于打通经脉成功筑基。 他的坚持打动了鹤轩,鹤轩赠与他无上绝学《空冥决》。承景依靠此法平步青云,七百年登顶合体,成为鹤轩最出色的弟子。然而,鹤轩却是早与他的弟弟暗通沟渠,在他修炼的空冥决中设下几处陷阱害他走火入魔,更是生生将他做为药引,助自己的情人练功。 承景从不轻信他人,可却是第一次尝到了被背叛的滋味。他苟且偷生一百年,终于机缘偶得报仇雪恨。可其中苦痛滋味,若不是心中还有一丝清明,知道自己要活下去找云容,他恐怕早就熬过不去了。 第三世,他游遍十八地狱,受那拔舌火烧之刑,他痛得似乎麻木。待到了第十三层地狱受血池之苦,承景觉得他终于要熬不住了,他似乎要死了,或许他已经死了。可无论如何,他一定还要再见云容一面,哪怕只是把这份心情带给他也是好的。 或许是苍天有眼,承景的灵力竟一瞬间突破了十世生死图的结界,传给了远在魔宗的云容。那是进入生死图后承景第一次探知到外面的世界,那种真实感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遭遇的一切都不过是幻象。 他要活下去,他已经和云容结为道侣,怎么能死在这里弃他不顾? 不过一念之间,承景便收回灵力,以*凡胎之躯爬出血池,带领着地狱中的怨魂们一路杀上第一地狱,打到了阎王殿。 十世生死图中每一世的磨难都各不相同,或是跌落神坛被人万般唾弃,或是被亲友手足背叛亡命天涯。但不管哪一世。可不管多痛苦,他都凭借着仅存的意念活了下来。 他甚至已经要忘了自己为什么而活,他甚至快记不清云容的音容相貌,可那种每天都告诉自己要活下去的信念却从未消失。 可到了第十世,一切似乎都变了,就连承景也不得佩服起周焕制出的十世生死图来。因为在经历过前九世的痛苦折磨后,第十世却正是生死图之外的这一世。 它似乎是探取了承景的记忆,将他所经历过的这一世原原本本地重现出来,可承景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做出一点改变。 他必须要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行动,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扮成谢赐的云容面前发脾气,看着云容一次又一次黯淡的眸子,承景忽然发现,原来云容的演技也如此拙劣。 他纠结于自己对他的感情有没有比对“云尊主”的恨多,他想尽量和自己保持距离以便日后脱身,可又克制不住地害怕自己远离。 他喜欢照顾承景,喜欢伪装成无所不能的样子,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证明自己是被需要的。 承景觉得自己第一次把云容看得这么透彻,他那不想为爱牺牲太多的理智,和总是一次又一次为自己破戒的感性。云容也不过是个会为爱困扰的普通人,一个想放手却又放不下的情痴。 感觉自己的手被捏了一下,承景回过神来。云容正担忧地看着他,那双潋滟的眸子似乎能溢出水来,“你怎么了?还是不要说了,我不想你再去回忆那段日子。” 云容明明想知道,他明明很不放心,可因为太怕自己会受苦,便硬是忍了下来。 承景轻笑一声,紧紧地攥住云容的手指,“没有,我只是想着我还有你,便回来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云容的心头一阵酸涩,他慢慢垂下头,柔顺的长发从肩头滑落。 承景忽然起身抱住他,将他的头按在胸口,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我已经结为道侣,你不必每次都忍着怕在我面前失态。” 云容似再也忍不住了,紧紧地环住承景的腰,埋着头肩膀轻轻地颤抖起来。 他看得出承景飞一般的进步,无论是心境、修为,此时的承景恐怕都已站在了修真大陆的顶峰。可他真的好心疼,若不是吃了太多的苦,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可在他生死关头的时候,自己却不能陪在他身边,而致使这一切发生的,还恰恰就是自己。 若不是他犹豫不决,不敢相信承景对他的感情,闹出那么多乌龙事件,怎么会让两人的感情产生间隙,越行越远? 承景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许久,慢慢地蹲下身凝视着他。他的手一寸寸抚过云容的脸,描摹着他的五官,然后按住那双红润诱人的唇。 承景目光一暗,声音带着些沙哑,“在生死图中,我一直很怕自己会忘了你。他只记得你很美,很温柔,就像天边的云。所以每次我想你的时候,就看着天上的云,告诉自己你还在等我回来。” 云容抓住他的手,轻声道,“现在,我在。” “是,”承景应了一声,目光仿佛带着一团火,他凑到云容的耳边低声道,“我恨不得把你藏进我的身体里,把每一根骨头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再也不跟你分开,再也不让你逃走,你的每一寸肌肤都是我的。” 他说话时喷出的热气烧红了云容的耳朵,那陌生却又如此当然的语气,让云容的心跟着剧烈跳动起来。 云容的喉头上下动了动,目光幽暗地望进承景的眼中,似陷入一片静谧的大海。 “你可以,试一试。”他轻声道。 承景眸子一沉,一把抱起云容,朝床榻走去。 第71章 大限将至 夜已深,火凤的道侣庆典上灵兽们喝得烂醉如泥。这一夜,所有人都沉浸在幸福欢乐的气氛中,却没有人注意到,四季如春的落雪崖早已银装素裹。 承景理着云容的发,云容比他进入十世生死图前憔悴了不少,承景知他这些年过于操劳,可恐怕还有另一个原因。 “你是不是还不能修行?” 云容没有回答,只是把头轻轻地蹭到承景怀中。承景想再说什么,却也不忍心了。 他也知云容的修为没那么简单恢复,否则上辈子他又怎会孤注一掷吃下弑神丹?可已经重来一次,承景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云容出事了,哪怕是用自己的命去换。 云容在承景的怀中腻了一会,才低声道,“我能用仙途抵押逆天改命,已是天帝格外开恩,即便真阳寿已尽,我也毫无怨言。” 承景拧起眉,突然抓住他的手,“天道若真眷顾你这个身负慧根的魔龙子嗣,又何必这样几次三番地折磨你?我之所以能从十世生死图中活着回来,就是因为我从不知足。” 云容发现承景真的不一样了,他变得刚毅果断而冷静。承景本就是一个行动派,十世生死图中的万年磨炼得他头脑更加清醒,一句话便能直击要害。 云容摇了摇头,“我定会争取,可我并非强求之人。” 承景并不赞同,可想到云容一路走来一直是这样不温不火的性子,可每每总能化险为夷,或许正是这种大智慧才是他一次次脱离险境的关键。这么一想,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吞了回去。 天刚蒙蒙亮,便有人急匆匆地来敲门。 “龙子!龙子,您在吗!” 云容听出是玲珑的声音,连忙穿好衣服去开门,“出了什么事?” 只是话还未说完,云容便已经猜到了。 屋外是一片皑皑的白雪,刺骨的寒风如一道道阴冷的钩子,绿意葱葱的树林一夜之间只剩下光秃的树干。那棵本掩藏在树丛中的灵槐已经脱光了叶子,只余下一条条枯槁的树枝蜿蜒指向天际,仿似一只只从地狱伸出来的手。 承景跟着走出来,也发现情况不对劲。落雪崖本是灵气充裕,生生不息的仙境,此时别说这宛如冰川的景象,便是漂浮着的灵气也十分不稳。 承景平静地道,“行风出事了。” 玲珑目光一滞,今日的承景与往日明显不同,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就像是深处上位的仙尊。 云容急道,“快带我去!” 玲珑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带着两人来到了行风的洞府。 洞府前已经聚集了一群灵兽,七巧在洞口凶巴巴地阻止它们进去,她似乎也知道这次事情非同小可,凶着凶着,自己也坐在地上嗷嗷大哭起来。 见云容来了,大家顿时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龙子大人!行风大人怎么了啊?落雪崖还会不会恢复原样了?” 一只小鸟的身子已经冻僵了,它的父母围着它低低地啜泣着。 玲珑低声道,“龙子大人,灵兽中修为高一些的倒还好,可那些修为太低的已经有好几只冻僵了。” 空中又开始飘下雪,怕冷的动物就像见了鬼一样,慌忙拉着自己的家人逃进了树洞中。云容看着触手即化的雪花,叹了口气,大步走进了洞府。 行风仍旧趴在那团草垛上,背上盖了一件薄薄的披风,或许因为行风本也是人马,这里没有任何一件可以保暖的毛皮。 行风看上去很虚弱,银色的长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他脸色惨白,只有胸膛微弱地起伏着。 “师傅!”云容跪到他面前,满脸忧色。 行风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是他,便虚弱地道,“你今天修行了吗?” 云容摇头,“未曾。” “好,我来教你。”他说着竟要站起来,云容连忙压住他的肩膀,“师傅病了,还是好生休息吧!弟子今日可以自行修行。” “不可。”行风的态度格外坚决,他看向玲珑,“你们先出去。” 云容见他已下定决心,便朝承景点点头,承景会意,带着玲珑一同守在了洞口。 行风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他似乎连大力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趴在草垛上,缓缓地说,“你同我修行八年,时至今日,仍然只能依靠落雪崖中的灵气汇聚灵力。” 云容朝行风磕了一个头,“弟子深知自己的身体状况,从未有怨言,只感念师傅的传授教导之恩。” 行风点头,又道,“但这八年也并非都在做无用之功,你应该能感觉到,若非是大限将至,你的体质丹田都比原来要充盈有力。虽然眼下时间不多,可也正是时候,我要传授给你元风经第八重。” 云容一惊,行风低声道,“你一定很好奇,就连御仙门的史书记载中也标注着元风经一共七重,为何还会有第八重?” 云容低下头,没想到行风竟然清楚他这些年的一举一动,连他在御仙门中翻看过关于元风经记载的事也知道。 行风抬手虚空一点,一道金光打进了云容的眉心,元风经第八重的文字瞬间浮现在脑海中。 “我本为四重炼狱的镇守魔兽,但炼狱之中无时无刻不是凶险残忍的决斗,我镇守四千余年,却败在了魔龙之子睚眦手中。” 云容垂头不语,若按辈分传承来算,那睚眦可以称得上是他的兄长。 行风的声音缥缈传来,“那时我被睚眦的利爪挖去了内丹,修为尽费,终日暴怒不已,只得躲藏在这山洞之中。我便是在那时遇到了主人,当时主人身边已有多名大将,他们个个骁勇善战,可主人却意图收留我一个废人,并将元风经赐予了我。” 云容震惊地抬起头,正对上行风清澈的眸子,他想他似乎明白了行风的意思。 行风当时被挖去内丹,修为尽毁,岂不是正同现在的自己一般?可而后行风在盘古座下,不只成为行动最为神速的神兽,更是仅凭一人之力便撑起落雪崖源源不断的灵气,养育了万千众生。 言外之意,这元风经定是可修补丹田,让人重新修道。 行风见他已经明白,便缓缓地闭上眼,“时日无多,你必须在七日之内参透这第八重。” 既是行风警告,云容当即放下心中杂念,仔细修行。 元风经第七重的补天便已让人叹为观止,而第八重乾坤更是惊世骇俗。它竟是利用天地回旋间的灵气修补好丹田的漏洞,让灵气穿体而出,畅行无阻,享受着与天地融为一体的奇妙之感。 云容打坐修行,第一日汇气于丹田,第二日丹田处的漏洞渐有缩小之兆,第三日灵气开始在他的经脉中四处游走。第四日他的丹田渐渐充盈,可体力却急速流失,乱窜的灵气几乎要撞破他的经脉。第五日,云容的修行达到瓶颈,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理顺身体的灵气。第六日,丹田处的漏洞被彻底封上,灵气只进不出,仿佛要将他的血管冲开,云容开始不住地吐血。 到了第七日,这种状况稍有好转,云容也终于将第八重全部修炼完。可他体内的灵气仍旧在乱涌乱撞,稍一动便仿佛撕裂五脏六腑,疼痛难忍。 承景和玲珑闻声跑进来,只见四处都是血迹,云容趴在地上全身肿胀。承景抱起他,试图用自己的真气把他理顺体,可云容体内的灵气太过霸道,承景根本碰不得。 行风见时机成熟,便继续讲解,“元风经炼至第八重,虽可吸收天地灵气,却不能收放自如为我所用。需有功力深厚的上古神祗相助,才能理顺这股灵气。” 承景皱起眉,若非他知行风根本没必要害死云容,他恐怕早就上去拼命了。 行风此时也已是强弩之末,他朝承景招了招手,承景不大情愿地扶云容过去。 云容还尚存一丝清明,轻声道,“弟子无能,无法梳理这些灵气。” “以你的能力自然不可能做到这些。”行风缓缓地拉起他的手,“你看到了外面的生命树,应知我时日无多,但你可知我为何突然大限将至?” 云容忍着体内的疼痛道,“因弟子逆天改命,拖累师傅死而复生。” 若是当初行风的话还让云容一知半解,时至今日他便全部明白了。十余年前,自己和承景来到落雪崖,在那群修士手中救下行风。但其实,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行风便该在那时自爆内丹,了结性命。 他是上古神兽,不似云容,让时光倒流后便失去了记忆。对于行风来说,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不过是被人改写命运才多活了几年,如今时间已到,他的命也要被天帝收走。 行风点头,“那你可还记得,我对你说,万年之前有人曾为我算过一卦。” 云容忽然流下两行清泪,哽咽道,“弟子记得,那人说师傅一身修为终会便宜他人。” “是。”行风点头,抓住云容的手猛地刺向自己的丹田,源源不断的灵力就像急速却又温暖的风,一股脑地灌进云容的体内,那些本还在四处撒野的灵气顿时似被震慑了一般,紧随着这道灵力一点点冲开云容的经脉。 行风凝视着他,“世间万千众生,却没想到有人与我命格遭遇如此相似。身负慧根是罪,洞悉天罚是罪,堕落为魔是罪,立地成佛是罪。炼狱魔龙之子,既天庭炼海皆不容你,我便许你畅游人间,自在逍遥。”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行风的身体便化作一团淡灰色的烟雾汇入落雪崖的瑟瑟寒风中,和那棵屹立了几万年的生命树一同消失不见,只在草垛上留下一根细长的银戟。 云容轻轻地拿起那根银戟,体内至纯的灵气便如火山一般喷发出来,沿着落雪崖的山脉蜿蜒而上化形成一条盘旋的龙脉。 霎时,寒风骤停,冰川溶解,草木生息,五彩祥云低低漂浮,火凤祥瑞高歌不息。 一道雷光忽然而至,朝着云容急速劈下。但这次却不是魔修晋级的红雷,而是仙尊渡劫的青雷。 第72章 声名远扬 落雪崖恢复了原样,可一直守护着落雪崖的行风却永远地消失了,他的生命树被一条贯穿山崖的龙脉所取代,那是云容的生命线,代替行风守护着落雪崖。 云容拿着那把银戟走出洞府,洞外是一片由云容的灵力所绘制而成的世外仙境,他感受到天地间的灵气畅通无阻地在体内绕旋一周,仿佛呼吸般顺畅自如。 行风之前悉心教导云容八年,之所以仅仅是在锻炼他的体力和心境,便是因为云容只需要有一个能承受住他神力的身体便够了。只是现在云容终于得偿所愿延续了生命,可却是以行风的离开为代价。 承景从身后揽住他的肩膀,“行风本就已大限将至,就算不把功力传给你,也不会活太久。” 云容点头,“道理我都明白,可他是神兽,本可以去得更体面一些。” 神兽向来心高气傲,怎么可能会愿意在弥留之际将自己的全部修为授予他人?可行风却为了他这么做了。 承景想说,行风这么做也并不是毫无理由。他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容器为他继续守护落雪崖,而云容刚好便是最合适的那一个。上辈子行风没有遇到云容,自爆内丹而亡,落雪崖便沦为人间地狱,所有生灵一夕蒸发。行风定然也是知道了这番结局,时光倒流后才想借云容之手改变这一切。 但承景并没有说,他知道自己历经十世生死图后,想法难免过于世俗。不管行风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他教导云容八年,救回云容一条性命,又为了落雪崖中的灵兽牺牲自己,无论哪一件事,都足够让自己去尊敬这位神兽了。 更重要的是,自己能想通的道理,云容也一定明白,但他仍然选择尊敬这位师傅,尊敬这个一心为众生着想的神兽。 行风离开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落雪崖,无论仙兽还是灵兽均痛哭不已,同时他们也知道了,让他们免于灾难的人是云容,是守护落雪崖的第二个主人。 第二日,灵兽们自发为行风举行了葬礼,云容在行风原本生命树的地方栽下一棵新的槐树,用灵力将它催生成参天大树。灵兽们在树下立了一块石碑,没有刻字,却画了一匹英姿飒爽的人马。他脚踏祥云,手拿银戟,银色的卷发飘在空中,背后是落雪崖的山顶。 云容虽然不能飞升,但此时却已是散仙级别,他将会有无穷无尽的寿命,便似三千世界的山河,连绵不息。八年间,云容也并非只是专心修炼,但凡魔宗有重要事件,左含思都会通过飞天石象给他传信。 但云容之前毫无修为,能做的事十分有限,今时不同以往,他也该处理一下九大宗门的事了。这次左含思传给他的信件中只写了短短一句话——十日后,神剑宗与寒雪宫联姻。 云容看完便冷笑一声,这联姻对象必定是孟游和寒雪宫的许馨,没想到孟游霸占了袁恒不够,还想着寒雪宫的势力。 承景也看到了,“带上我,他该把我的手套还给我了。” 云容本也打算带上承景的,只是有些惊讶,“你想起来了?” 承景的魂魄复位后,曾短暂地记不起自己一魂一魄时发生的时,因为那段经历中实在是有些不太美好的东西,所以云容也并没有提及。 承景挑眉,“自然,连你帮我沐浴更衣的事都记得一清二楚。” 云容一时语塞,红着脸低下头。 云容久居落雪崖,左含思怕耽误他修行,专门捡重要的事汇报,所以他知道的事情也并不完全,否则恐怕要和左含思一样为孟游叫好了。 孟游近来声名大噪,在修真大陆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魔宗中的一些弟子都对他十分敬佩,事情还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自从当年孟游带着易容成云容的袁恒回了神剑宗,左含思便放出云容闭关的消息,大多数人对此都毫不怀疑,唯独孟游。 他自认云容就藏在自己房中的密道下,左含思此举不过是担心云容出事的消息走漏了,九大宗门会一举攻上魔宗的障眼法罢了。那日自己带走云容后,修真大陆便再也没有传出任何有关云容的消息,这让孟游更是对此深信不疑。 白日里,他是神剑宗宗主之子,是剑宗宗师燕回选定的真传弟子,他彬彬有礼,待人宽和,颇受爱戴。可到了夜深人静之时,他便会偷偷潜入密道,与“云容”翻云覆雨。 他简直要爱上这种滋味了!他爱“云容”那美妙动人的身体,爱他无法反抗的样子,更爱这种昼隐夜行的两面生活。 但这毕竟是见不得光的,孟游怕被人怀疑,他需要一个挡箭牌,而许馨刚好在这个时候送上门来。 许馨是寒雪宫大长老许晴的女儿,也是寒雪宫许静的侄女。她资质不算好,只有金丹期修为,但对于女修来讲也够看了。最重要的是,许静膝下无子,一直将许馨视若己出,得到许馨,便代表着得到了寒雪宫的助力,这对于神剑宗来说是如虎添翼的好事情。 所以,即便孟游不喜欢许馨,可对她也格外亲切。三不五时带她出去游玩,逢年过节便登门送礼,久而久之这两人也便成为众人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 许静是个十分冷静聪慧的人,她一直对神剑宗无感,对孟游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尽管她说不出孟游哪里不好,可她也不怎么喜欢。 但修士毕竟不如凡人一般拘束,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侄女和孟游情投意合,她也不便阻拦,只是一直不肯松口,就这么吊着。 三个月前,九大宗门又一次试图破坏幽谭秘境的结界。据他们多年观察,发现这封天印的结界随着时间的流逝正在一点点减弱,而不同的地方结界强弱也不尽相同。所以这次,他们分头行动,从十六个方位进攻,意图找到结界最薄弱的地方。 照理说,许馨本应与自己的同门师兄弟们一队,只是她和孟游正是情到浓时,恨不得每天腻在一块,于是偷偷摸摸地便跑到神剑宗这边和孟游一队了。 九大宗门的动向左含思第一时间便告诉了云容,云容只回了两个字——动手。 左含思明白云容的意思,凭魔宗现在的势力,要是想同时进攻九大宗门的人实在是没什么胜算,但他们只需从一队下手,给九大宗门添些乱子,这次行动就自然会被破坏。 左含思讨厌孟游,所以她是专门挑孟游那一队人的方向去的。可怜孟游一行人不过十七个,左含思却足足挑选了七十人,他们受左含思之命,专挑孟游打。 孟游哪里应付得过来,连同门师兄弟都见势不妙扔下他逃跑了,唯有许馨对他情深义重,竟然不自量力冲上去帮忙。结果刀剑无眼,被打晕不说,慌乱之中不知被谁划伤了脸。 容貌对女儿家来说总是格外重要,更何况许馨本就是个貌美温婉的女子,这次出事许静伯颜大怒,整个寒雪宫都笼罩在沉重的气氛中。 各门各派都对许馨深表同情,好好一个美人就这么被划花了脸,那些魔修也未免太恶毒了,若非是嫉妒人家的美貌,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现在许馨既没有容貌,又只有金丹期的修为,就算是看在许静宫主的面上,也没人敢娶她。 可就在许静气得恨不得踏平魔宗的时候,孟游却登门造访了,不仅给许馨带来了很多灵丹妙药,还日夜不歇地照料她,这般深情连许静都有些迟疑了。 许静不喜欢孟游,可那只是直觉,现在自己侄女容貌被毁又修为低微,就算为了寒雪宫的势力,与这样一个女人结为道侣也太亏本了。何况大家都猜不透,许馨现在这副模样还会不会深得自己喜爱,娶了她又是否真的能得到寒雪宫长久的帮助。 许静心中犹豫不决,便一直在暗处观察着孟游。她发现孟游对许馨确实尽心尽力,在他的悉心照料下,许馨比之前爱笑了,心情也好了不少。许静彻底没了主意,或许是她的直觉错了,毕竟关于孟游的风评一直很不错。 令许静震惊的是,事出一个月,孟游便突然上门提亲。许静看着跪在殿下的孟游,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即便平时再镇定,此刻也未免焦躁起来。她在殿上来回走了两圈,忍不住道,“你要想好,你将来是要继承神剑宗宗主之位的,你确定要娶馨儿为妻吗?你若是娶了她却又背叛她,我许静一定不会放过你!” 孟游深深一拜,将头抵在地上,“在下对馨儿姑娘心仪已久,她天真纯洁,却因我落得如此下场,孟游心中愧疚不已,定好好报答她的舍命相救之恩,不敢背弃!” 许静紧紧地皱着眉,看了他半响,“此话当真?” “孟游句句真言!当日魔宗来犯,同门师兄弟尚且弃我于不顾,可唯有馨儿姑娘对我不离不弃,能得此真爱,孟游再无所求,求宫主成全!” 许静只觉心中十分激动,她万万没想到侄女能碰上像孟游这样的好男人,她一度以为经此一事,馨儿的前途恐怕就此被毁,可却没想到她命中还有如此福分。 谁说直觉一定是准的呢?就算孟游的目的是寒雪宫,可只要他好好善待馨儿,这样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助他一臂之力又何妨? 许静忍住就要脱口而出的应允,最后问道,“可你父亲那边……” 孟游又是一拜,“孟游来时带了两车聘礼,想必此事明日便会天下皆知,父亲绝不会在天下人面前让我沦为一个出尔反尔的人。” “好,好,好!”许静激动得连叫三声,“这门婚事我便应下,你放心,娶了馨儿,本宫主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此事不到三日便传遍了整个修真大陆,人人都在歌咏孟游品德高尚,难得痴情,感叹许馨如此好命,后半生衣食无忧。女修们更是捶胸顿足,只恨自己没早对孟游投怀送抱,而孟游则是成了她们张口不离的择偶标准。 只是没有人见过,密道之中孟游对另一个容貌尽毁修为不复的废人迷恋的模样,更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早已与别人结下了道侣契约。 转眼间便到了十日后,孟游与许馨的道侣庆典。 第73章 道侣庆典(一) 九大宗门联姻,可谓是修真大陆百年难得一遇的盛事。 道侣之约格外严肃,不仅关系着个人造化,甚至还牵连着生死。古往今来,敢于订下道侣契约的修士一直寥寥无几,就更别说是九大宗门的继承人。 神剑宗山门口挂上了灯笼红绸,大红的地毯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山顶,沿途弟子手持花灯逐一引路,远远便能听到山顶嘹亮的歌舞声。 孟游还跪在昭和殿,孟长德手拿茶杯,到现在都不想看他一眼。 “儿子不孝!”孟游又是深深一拜,孟长德皱着眉,终于抬起头来。 “你实在是糊涂,糊涂啊!”孟长德本不想再提,可这事实在太憋屈,一张开嘴就停不下来,“那许馨现在就是废人一个,你再与她周旋几年,博个好名声也就罢了,为什么非要娶她?” 孟长德气得把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便是她以前的模样,我都未必会同意你与一名金丹期的女修结为道侣,何况她现在心境不佳修为大跌!什么道侣庆典,九大宗门的人就是来看我笑话的!你可是要继承神剑宗的人,一言一行都备受关注,今日大家敬你重情重义,可几年后他们忘了,你的妻子就将是你一生的笑柄!” 孟游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他又磕了个头,“吉时将至,请父亲尽早到场主持大典。” 孟长德气得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孟游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步伐阴沉地来到了许馨的院子。不同于人来人往的山顶,这个住着新娘子的院子却有些冷清,放眼望去只有七八个女弟子在忙碌,内屋更是房门紧闭。 孟游到时,许晴也正好从远处走来,孟游立刻扯出一个笑脸迎上去,“母亲,今天您可是要坐堂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自许馨出事后,许晴憔悴了不少,不过今天是女儿大婚的日子,她细心打扮了一番,面色总算红润了不少。 许晴蹙着眉,紧紧地拉着孟游的手,“我担心馨儿,想过来看一看。” 孟游笑道,“母亲可是舍不得馨儿了?虽分别难免,但母亲放心,以后我会经常陪馨儿去寒雪宫看您。” 许晴点了点头,见孟游并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便又朝院子里张望了一会,“这……人手不太够吧?” 孟游笑笑还未说话,一名女弟子便道,“孟师兄是为馨儿小姐着想才只安排了这几个人,但夫人放心,我们这几个师姐们都机灵着呢。” 许晴想想也是,自从馨儿容貌被毁就变得格外敏感,想必也不会希望身边有太多人服侍。 孟游见许晴似有些放弃的迹象,便上前扶她,“母亲便放心好了,一会庆典开始,我一定会让馨儿漂漂亮亮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许晴欣慰地点点头,本已经要走了,却又转过身拉着孟游的手拍了拍,“游儿,馨儿能遇上你,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母亲不求其他,只希望你能好好善待她。” 孟游笑未达眼底,只是慢慢地拉开许晴的手,“母亲放心,孟游今生今世只有他一人。” 许晴似乎终于放心了,带着弟子缓缓离开。 见她走远了,孟游渐渐敛起笑容,大步走进屋。两个女弟子正在帮新娘子带面纱,他本来坐在那一动不动任人摆弄,见孟游从门外进来,立刻抬手将桌上的胭脂铜镜扫到地上。 女弟子被他吓了一跳,孟游却笑了,“小姐心情不好,你们先退下吧!” “是,师兄。” 那两名弟子连忙离开,关门的时候还在想,这许馨脾气可真是阴晴不定的,可再一想,谁被毁了容貌还能毫不在意呢? 孟游缓缓地走过去,那人穿着大红的礼服,长长的裙摆铺在身后,外面罩了一层红色薄纱。孟游撩起一缕发丝放在唇边吻了吻,“云容,我们要结为道侣了,在天下人的面前,你高兴吗?” 那人回过头来,竟然不是本应在今日与孟游结为道侣的许馨,而是被伪装成云容的袁恒! 袁恒这些年被孟游变着法的折磨,早就已经心如死灰。他渐渐明白,没有人能救他,那个鸿雁门门主“袁恒”早已死在了与云容一战中。而孟游更是十分警惕,根本不会给他任何和旁人接触的机会。 起初,袁恒总是暴怒地拒绝孟游,可每次惹怒了孟游,最后受皮肉之苦的人还是他。八年间,袁恒数不清自己和孟游做了几次,在一次次饱受身体和尊严被践踏的欢爱中,他渐渐不去反抗,呆滞得如同木头一般,身体也已惊人的速度消瘦下去。 有时,袁恒听见孟游喊他云容时会有一种报复得快意,孟游永远都不可能得到云容,因为他已经和自己结为了道侣,他的一辈子也毁了!哈哈!全毁了! 可是,八年过去了。为什么没有人揭发他?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为什么没有人将实情公之于众,揭穿孟游这个伪君子,让他得到应有的报应?! 他看到的只是孟游处处得意,他得到了燕回的真传,他成为内定的剑宗继承人,他甚至用那副冠冕堂皇的面孔骗得了寒雪宫的支持,更是在寒雪宫许静的帮助下顺利结婴! 是的,孟游已经是元婴期了。许静说的不会亏待便是送上了寒雪宫每三千年才会孕育出一株的雪灵芝!孟游有雪灵芝相助,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成功结婴。 袁恒看着孟游平步青云,看着他一点点得到他想要的,一步步走向高处,简直恨得牙痒痒! 败类!他就是个败类!他连自己的未婚妻都可以下手,他胆大包天,甚至敢在九大宗门的眼前偷梁换柱,他已经疯了! 孟游将地上的珠钗捡起来为袁恒戴上,“云容,我说过会给你一切。看,过了今天,你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日后我登上宗主之位,你就是剑宗的宗主夫人!你会被九大宗门的所有人敬仰!” 想起已经惨死的许馨,孟游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我怎么会让你受委屈?怎么会让其他人夺走属于你的位置?能成为我道侣的人只有你,只能是你。” 他俯下身轻轻地吻住“云容”,抚摸着他后背的手微微颤抖着。 两人的道侣庆典就在晚上,许静今日难得穿了一件红白相间的长袍,来庆祝自己心爱的侄女嫁为人妻。孟长德虽然满心不情愿,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接受现实,开始和许静套近乎。 儿子做出如此大的牺牲,若是再不从寒雪宫讨回来,那就太亏了!许静也难得对孟长德和颜悦色起来,可谓有求必应,让那些因许馨毁容便放弃追求他的男人们一阵捶胸顿足。 其实许静心里早就不耐烦了,可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见,就算馨儿变成现在这样,也仍旧是寒雪宫的掌上明珠,她的背后一样有寒雪宫在撑腰。 眼看快到了吉时,燕回先上了台,“诸位,今日除了弟子孟游与寒雪宫许馨姑娘结为道侣一事外,我还有一件事要知会大家。” 见众人都抬起头来,燕回又道,“这本是我神剑宗的家事,但想趁此机会让大家做个见证。神剑宗弟子孟游,虽为宗主之子,但不骄纵,他尊师重道,品德端正,为神剑宗屡立战功,今日我正式收其为真传弟子,他日继承神剑宗宗主一位!” 孟长德瞪着眼睛,虽然早知孟游成为燕回的真传弟子是迟早的事,可却压根没想到燕回会在此时当着九大宗门的面宣布。这简直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没想到许馨一事竟给孟游带来如此多的好处,此时再看两人结为道侣也并非坏事。 只是孟长德有些不明白,之前孟游一直痴迷云容,怎么就突然转□□上了许馨? 孟游面不改色地跪下,深深一拜,“弟子孟游拜谢师尊!” 众人纷纷鼓起掌来,七嘴八舌地夸赞着。 “燕回老祖好眼力啊!” “现在像孟小道友这样重情重义的人可真是难得啊!“ 孟游谦恭地道,“是家父教导有方。” 众人闻言又转而去夸孟长德,孟长德笑得合不拢嘴,也由衷地为儿子骄傲起来。这等双喜临门的好事,连许静都被大家围着说了半天好话,气氛也变得更热闹起来。 吉时一到,八名弟子抬着喜轿缓缓走来,喜轿之上遮着红色的帷幔,隐约可以看到里面之人曼妙的身姿。在场的人都有些奇怪,修真之人又非凡人,结为道侣为何要坐喜轿? 又有人察觉到不对劲,低声问,“这许馨不是金丹期吗?怎么现在看好像才勉强筑基?” 身旁的人连忙拉了他一把,“你有所不知,许馨容貌被毁后日夜焦虑,听说修为大跌了不少,可能是连灵凤都驾驭不了,所以才会坐喜轿。” 那人听闻立刻闭上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孟游凝视着“云容”的目光温柔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喜轿还未到,他便上前两步亲自将“云容”抱出来放在雕刻着龙凤呈祥的椅子上。 他帮“云容”盖好面纱,柔声道,“我孟游的妻子不必跪着。” 一时间不知有多少女修因他此时的深情而心动,袁恒却是恶狠狠地看着孟游,心中冷笑不止。 孟游说得好听,不过是因为他毕竟是男子,若是站起来难免让人发现他与身材娇小的许馨不符。 孟游在袁恒身旁跪下,高声道,“吾妻身体抱恙,愿天帝许他不行大礼,皆有孟游代替。” 说着,便深深地拜下去。 袁恒看着孟游卑躬屈膝地跪在自己身旁,突然不知心中是何滋味。他想孟游一定是很爱云容的,他能看得出孟游的激动和紧张,他不似看上去那般镇定,相反袁恒能通过道侣契约察觉到孟游那欣喜若狂的心情。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袁恒一直知道,孟游折磨他的同时,也在深深地折磨着自己。但是,袁恒对他不会有丝毫的怜悯,否则他也就不是那个可以毫不留情地斩杀魔修的袁恒了。 两人行了新人礼,接下来便是要结下道侣契约。孟游抬手摸上胸口,正要取下自己的心头血,一个声音忽然从远处传来。 “魔宗尊主云容前来祝贺!” 孟游的眸子一缩,猛地回过头来,就见云容从门外缓缓走来,如绝尘仙子,让人一见倾心。 第74章 道侣庆典(二) 云容背着手,步态轻盈,眸中含笑,似映雪桃花。就像当年他晋升大乘宴请九大宗门时一样,英姿不凡,魄人心神。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孟游紧张地攥着拳头,那人绝对不可能是云容,是他亲手把云容带回来的,不可能有错,这人一定是左含丝找来充数的冒牌货! 孟游这么想时却正撞上云容的目光,他那原本含笑的眸子在对上自己时深了几许,那副意味深长的样子让孟游胆战心惊。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所有秘密都已经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赤|裸|得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受到空气。 紧接着,承景跟在云容身后走进来,霎时全场哗然,九大宗门的人几乎按捺不住了。承景消失了将近十年,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死在了与无念大师一战中,根本没想到承景竟然还好端端地活着! 难道当年无念大师与承景一战,胜的人竟然是承景吗? 没有人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幕,因为当今修真大陆,修为能与无念大师相提并论的,除了云容和燕回老祖就再无一人了。而云容是敌,承景却跟他站在了一边。 两人身后是左含丝,还有三名魔宗的弟子。他们一路走来,竟没有人想到阻止,还是燕回先大声喝道,“云容,你带着神剑宗的叛徒来这里做什么?” 承景微微抬眸扫过燕回,那寒冷彻骨的样子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让人不寒而栗,可仔细看去,承景又与十年前一样,还是化神期的修为。 云容淡然一笑,“云容有一事不明,想请教老祖。” 燕回性格率直,别人对他无礼他尚且能应付,可一旦和他说起理来,他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尽管明知云容话中有话,燕回还是问道,“你想说什么?” 云容微微拱手,“云容只是想请教老祖,在老祖眼中什么样的人算作叛徒?” 此话一出,燕回大笑三声,恨不得说上三天三夜。 他义愤填膺地数落着承景的罪行,“勾结魔修,行事狠辣,品行不正,背信弃义,残害同类,辱没宗门!” 燕回句句意有所指,连周围听的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云容余光瞥见燕回身后的孟游,他目光平静面不改色,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如果不是真的问心无愧,恐怕就是他早已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了。 云容缓缓点头道,“老祖见解果然深刻,不过老祖误会了。今日,云容只是应道侣所愿,庆祝他昔日的小师弟与许姑娘结为道侣。” 道侣?!众人顿时震惊地看向承景,云容可是修真大陆最有希望飞升的修士,而承景此时的境界少说距飞升也得有五百年的时间。云容竟然会为了承景,放弃飞升成仙的机遇?!这简直荒谬! 孟游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他忽然慌乱起来。明明他那么确信眼前的云容是假的,可此时却突然没了底,他的手开始发抖,眼前发黑,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云容已经带着人走到了近前,桌上摆放的两只用来盛取心头血的玉盏。 云容转过身亲切地问道,“你曾是承景的师弟,也是他看着长大,关系最为亲密的同门兄弟。今日既是你大婚,本尊意欲送你三个礼物,只是直到现在也只想到两个。所以,这第一个礼物便要问问你,孟师弟,你想要什么?” 孟游还未说话,许静先冷哼一声,“云尊主这又是唱的哪出戏?今日是我侄女大婚的日子,云尊主跑来乱认亲戚,我寒雪宫可还要脸。” 云容微笑着看了许静一眼。若是以前,许静还不曾对他有如此敌意,他对许静的印象也是一个虽不算冷静,却不失聪慧的女子。不过拜孟长德父子的福,他这几年可是被人抹得够黑的了。 许静这么一说,孟游自然不会再厚着脸皮要什么礼物,他只是冷冷地抬起手,“大喜之日,孟游不想做无谓的争执,云尊主请回吧!” 云容挑起眉,“本尊诚心诚意,孟师弟便是如此待客之礼?” 孟游抬起头,正气凛然地道,“云尊主若当真诚心,便放了我九大宗门被困在幽谭秘境中的弟子,否则还是速速离去。” 云容的笑意深了几许,“孟师弟确定?” 孟游顿时觉得背后蹿起一阵寒意,他本是随口一言,压根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他的心骤然提了起来,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九大宗门的人也俱是一惊,没有人说话了,因为各宗门最出色的弟子都被困在了幽谭秘境,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那该死的封印能被解除。 孟长德也隐约觉得不对劲,冷声道,“休要再胡言乱语,你会如此好心?” 云容笑着点点头,“本尊说到做到,只要孟师弟一句话,本尊立刻解开封天印的结界。” 九大宗门的人都在看着,孟游骑虎难下,就算明知前方必定有诈,也只能顺着云容的心意道,“若云尊主肯高抬贵手放了九大宗门的师兄弟们,孟游自是感激不尽。” 云容抬手一挥,一道碧绿色的光芒朝空中射去,便似一道流星,转眼间便消失在夜空中。他高声道,“速来神剑宗,你们的同门都在这里!” 众人都安静下来,抬头看着天空。孟游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该死的冒牌货!他不可能打得开封天印,那是云容亲手布下的结界,九大宗门的宗主合力都没能破解,他怎么可能打得开?这人不是云容,他不过是魔宗找来试探自己的! 孟游扭头去看身后的“云容”,却见那充满恨意的目光透过红纱定定地落在自己身上,便似死而复生的怨灵,他更是能通过道侣契约察觉到对方心中的快意。“云容”似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正在等着看自己一败涂地! 不!不可能!孟游暗自咬紧牙关,燕回已经当着九大宗门的面认可他为下一任宗主的继承人。他已经足够强大了,任何事都不可能撼动他的地位! 不多时,一个御仙门的弟子率先从门外冲进来,他本带着一阵杀意,可当看到师门的人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时,顿时红了眼睛。 “师傅!弟子终于回来了!”那人对着周焕扑通跪了下去,险些扑到周焕的身上。 齐霖一脸警惕地看着那人,周焕则笑眯眯地扶他起来,“文彦,你受苦了。”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被困在秘境之中的弟子冲了上来。当年被困在秘境中的弟子有七百人,如今只剩下五百左右,可但凡平安归来的,修为都大有长进。 有人看到同门兄妹便失声痛哭,有人却格外冷静,还有人听到秘境被封印的真相便恶狠狠地盯着云容。最可怜的莫过鸿雁门弟子,当他们终于熬过重重苦难来到这里,得到的却是师门被灭门的消息。 穿着喜服的袁恒激动得红了眼睛,这些人是鸿雁门仅存的弟子了,是鸿雁门最后的希望,他怎么能不激动? 而孟游却是脸色发白,他没想到封天印的结界竟然真的解开了!他简直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来解释眼前的一切!这人解开了云容设下的封印,连承景的失心疯都似乎被治好了。 不!他不可能是云容!一定是封天印有什么特殊的破解之法!可怜孟游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人是云容,他自欺欺人地编排出一切设想去掩盖那最可能的真相。 人群中,伏魔门门主曹世贤和从秘境中回来的弟子耳语几句,转而高声道,“孟贤侄,长生丹可在你手上?” 他一出口,众人都转过头来。当日秘境被封,孟游的确提到过长生丹,不过那长生丹不是被承景拿去了吗?而且正因他为了得到长生丹,与云容联手,视同门的生死于不顾,才会被燕回逐出师门,曹世贤这又是什么意思? 孟游的面容有些僵硬,“曹叔叔何出此言?” 曹世贤嗤笑一声,“孟贤侄何必再装模作样,刚刚我的弟子已经全部都告诉我了,在幽谭秘境之中,他亲眼见你拿走了长生丹!” 一时全场哗然,曹世贤朝那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弟子立刻上前道,“晚辈清楚地记得,那日晚辈在秘境之中寻到了九苍环的踪迹,正巧在远处的白蓉花海中看到了神剑宗的承景和孟游。晚辈觉得好奇,便看了一会,却见孟游突然对承景下手,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后来长生花成熟结子,晚辈才知他们是为了夺长生丹。当时有不少弟子也蜂拥而至,混乱之中地面崩裂,浮现出红海,那长生丹也掉进地缝中。承景为了救同门谢赐,放弃了长生丹,而孟游则深入红海拿到长生丹,用瞬身符离开了幽谭秘境。” 一番话仿似劈下一道惊雷,九大宗门的人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一直以为是承景为了长生丹与魔修勾结引来红海,可这人所言却与他们所知截然相反!更重要的是,从这人话语之中可以听出,当时竟然是孟游为了长生丹对承景下手,而在同门师弟有生命危险时,又是承景主动放弃长生丹救下了师弟的性命! 孟游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忘了。当日因红海来袭,大部分人都先行逃离,可他当时只顾着长生丹,压根没有去注意四周还有没有其他人。现在有人当场指证,他一时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静见状怒道,“曹世贤,你安的什么心!谁知是不是你教唆弟子,污蔑他人!” 可许静话音刚落,她身旁的女弟子便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角,低声道,“师傅,我,我也看到了。” 许静震惊地转过头,那弟子吓得跪下身,“当时我们正与混元宗的弟子争束仙草,混元宗的李师兄应该知情。” 被点名的李师兄站出来,行礼道,“弟子只见到孟游对承景动手,后来红海来袭,弟子带着同门师弟撤离,之后的事情,弟子并不清楚。” 他虽不知长生丹落入谁手,可前面的说辞却都与伏魔门指认孟游的弟子如出一辙。若他们皆是伏魔门子弟,恐怕没人会相信,可他们出自不同的门派,总不可能会联合起来存心陷害孟游吧?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台上的孟游身上。他穿着大红的喜袍,玉冠束发,慢慢地转过头看了云容一眼。 云容扯开嘴角,回敬一笑。 这不过才刚刚开始。 第75章 道侣庆典(三) 孟游站在台上,便像一棵光秃的老树,连一片能为自己遮挡的叶子都没有。台下上千双眼睛盯着他,孟长德捏了一把冷汗,连许静的目光都带着些怀疑。 燕回发怒了,指着孟游怒骂道,“这是怎么回事?!” 孟游面色平静,只是冷冰冰地看了云容一眼,“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隐瞒,我的确早就知道幽谭秘境中有一朵长生花。” 大家顿时交头接耳地议论开来,长生花可是稀世珍宝,幽谭秘境中有长生花?这种消息他们可一点都没听到。 曹世贤勾起嘴角,“贤侄,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孟游不卑不亢地道,“还请诸位给孟游一个从头道来的机会。幽谭秘境中有长生花一事,孟游虽然知道,但却是从大师兄那里听来的。” 说到这,他看向云容身旁的承景,“师兄告诉我说,他在幽谭秘境中发现了一朵长生花,待下次秘境开放之时便刚好开花结果,而那长生花就隐藏在一片白蓉花之中。那时,孟游尚且年幼,对诸多事一知半解,师兄想必也是因此对孟游毫无戒心。但这次门派试练前夕,孟游奉命下山寻找云尊主的尸首,与大师兄在途中相遇。不料大师兄却对我拔刀相向,逼迫我立下心魔毒誓,不得在秘境开放之前跟任何人提起此时,违者天诛地灭。” 心魔毒誓对修士来说十分严肃,众人当即便信了几分。 孟游又道,“如今,早已过了秘境开放之时,孟游这才会尽数道来。幽谭秘境开放之后三月,便是燕回老祖的生日,孟游确有私心,想找来长生丹赠与老祖。但当时师兄已先我一步找到长生丹,既是如此,孟游本想放弃。可师兄却说他要将长生丹赠与云尊主,孟游虽敬重云尊主,可毕竟仙魔有别,况且前有魔宗血洗连云山,后有九大门派与魔宗开战在即,孟游身为九大宗门子弟,必不能见师兄如此行事,于是才不得以对师兄动手。” 他这一番话说的声情并茂,仿佛真的另有隐情,承景勾起嘴角冷笑一声,却没有反驳。因为他知道,孟游现在辩解得越多,一会便会摔得越惨,他难道当真以为云容只有这点手段吗? 曹世贤却有些不耐烦,这些恩恩怨怨同门情深的故事才不是重点,他屈指敲了敲桌子,“我现在只是问你,长生丹呢?” 孟游顿了顿,“长生丹不在我手中。” “笑话!”曹世贤拍案而起,“我弟子亲眼看到你拿了长生丹用瞬身符离开,你还想狡辩!刚刚说了那么多也不过是在找借口罢了,鬼知道你们之间都发生过什么!” 孟游又是一拜,“我的确曾经拿到了长生丹,可那瞬身符只是将我移送到十里之外。孟游本想就近离开秘境,可当时受了重伤,行动不便,大师兄又追了上来,夺走了长生丹。” 曹世贤还是不信,“有何证明?” 孟游镇定道,“曹叔叔何必一再刁难小侄,试想,幽谭秘境品级极高,怎么可能有能直接穿过秘境的瞬身符?若真是有,当日被困在秘境中的人又何必直到今日才得以脱困?” 众人一想,又觉得也有道理。那日孟游从秘境中逃出,确实身受重伤,定然跑不过承景。而孟游现在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也让指认他的几名弟子无话可说,毕竟他们只是看到了全过程,而事实究竟有何隐情,他们也不知道。 周焕摇了摇扇子,调笑地道,“原来真相竟是这样,只是不知当日你为何谎称承景引来红海,又夺走了长生丹。” 孟游朝周焕的方向拜了拜,“师兄与云尊主联手引来红海是真,从我手中夺走长生丹也是真,孟游没有半句虚言。” 他这么说,却是把当日自己如何陷害承景的事推的一干二净。 曹世贤眯着眸子,目光转向一旁的云容,“这么说,长生丹在云尊主手中了?” 孟游聪明地没有说话,云容淡然一笑,声音温和却不失气势,“曹门主不信自己弟子的话,却要听信外人的一面之词。” 曹世贤顿时语塞,云容看向孟游,“你既然是不想承景将长生丹交于我,又为何不在承景孤身闯入正心殿时,当着九大宗门的面说出实情?怕是承景再厉害,也根本不可能是九大宗门的对手吧?” 孟游张开嘴又闭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声音也没了底气,“这……毕竟是我神剑宗的家务事……” 云容立刻反问道,“这么说,待九大宗门离开后,你已经将此事禀报给孟宗主和燕回老祖了?” 被点到名的燕回一脸茫然,孟游生怕燕回反应过来后会收回收他为徒的话,连忙辩解道,“老祖日理万机,孟游自不敢劳烦。但为了阻止这一切发生,孟游想尽了办法,之前潜入魔宗也是为了拿回长生丹。” 云容闻言却笑了,一些聪明人看着孟游的目光也古怪起来。孟游尚不知自己说错了话,还在继续说,“只可惜魔宗守卫森严,鸿雁门袁前辈又被关在地下,孟游寡不敌众,没能查到长生丹的下落。” 鸿雁门曾经的大弟子庄宏当即打断了他,“庄宏刚刚听说,魔宗攻打鸿雁门时,孟道友恰巧来做客,不幸被一并带入魔宗作为俘虏,这‘潜入’一说又是从何而来?孟道友又是如何得知魔宗会在何日攻上鸿雁门?” 孟游谎话说多了,连前后矛盾都没发现,现在猝不及防被庄宏当众指出,慌乱间更出差错,“孟游一直有派人盯着魔宗的情况,那日是收到了眼线的消息。” 庄宏勃然大怒,指着孟游怒骂道,“你既早得到了消息,为何一不通知袁门主,二不带救兵,只孤身一人前来,眼睁睁地看着我鸿雁门被夷为平地!难道一颗长生丹,比我数千年基业的鸿雁门还要重要吗!还是你神剑宗根本就没安好心,想着趁机吞并鸿雁门?!” 一直瘫坐在椅子上的袁恒顿时坐直了身子,他挺着僵硬的背脊,努力回想着那天发生的每个细节。 对,孟游来到鸿雁门丝毫没有提及云容攻来的事,甚至还与他把酒言欢,连给云容下战书召回在外弟子的主意也是孟游出的!当日回来的弟子曾说过,这些年一直有人冒充鸿雁门的弟子残害魔修,而最开始撺掇自己在魔宗外围埋伏的人也是孟游!再联想到孟游对云容痴狂的样子,袁恒立刻全明白了! 孟游与他称兄道弟得到他的信任,又为他出谋划策,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想借机见云容一面!在别人听来,这恐怕有些不可思议,见一面而已,怎会如此大费周章?可这人是孟游,是那个为了得到云容可以做出任何事的孟游! 袁恒红了眼睛,只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咬死孟游。 但九大宗门的人便没有袁恒和庄宏这般激动了。因为,如长生丹这等稀世珍宝,便是牺牲上千人的性命得到也是值得的,古往今来,但凡修真大陆出现绝世珍宝,哪次不是大家争得血流成河? 所以,孟游的做法完全可以理解。只不过理解是一方面,拿到台面上来说便是另一方面了。九大宗门之所以能屹立上万年而不倒,便是因为他们不只强大,他们还要脸。 面子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宗门的声望和名誉无论如何都不能玷污。这次孟游被抓住了把柄,只能说,神剑宗太倒霉。 孟长德也想到了这一点,这是一个可大可小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揭过去。于是他拍了拍手道,“好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可别再耽误了结为道侣的吉时。” 孟游抿了抿唇,想再解释也不便多言了。他转过身,拿起两个盛心头血的玉盏,云容忽而又道,“且慢,我这第二个礼物正好与心头血有关。” 孟长德一点都不想让云容再折腾了,可一名弟子已经捧着锦盒走到了面前。那弟子穿着黑色的斗篷,盖住了所有肌肤,连面孔都看不真切,倒是颇有几分魔修的气质。 云容打开盖子,一把做工精致的骨刀躺在锦盒中,孟游倏地怔在原地,眸子几不可见地颤抖起来。 那弯刀正是孟游用过的犀刃! 云容笑着把锦盒推到孟游面前,“这把是犀刃,想必你也见过,我便送与你吧!” 孟游却是面色惨白,连一丝表情都没有了。 修士一旦与人定下道侣契约,便今生今世不可再与其他人结为道侣,但仍然可以取下自己的心头血。因为在修真大陆所记载的众多符文契约中,需要修士心头血的契约并非只有道侣契约一种。所以,早已结为道侣的孟游和袁恒自然可以继续交换心头血,只是这么做毫无用处罢了。 可犀刃则不同,它唯一的用途便是结下道侣契约,所以已经有过道侣契约的孟游根本不可能用犀刃取下心头血! 不过,两情相悦的爱人根本用不上犀刃这种东西,只有那些按捺不住,想强迫他人的人才会用到犀刃,所以用犀刃取心头血一直为修士所不齿。 许静第一个不满了,“云尊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容毫不在意,笑着道,“不过是个物件罢了,许宫主不必介怀。” 许静提着的心还未放下,云容便又轻飘飘地抛来一句,“而且,我还有最后一个礼物。” 话音刚落,那弟子突然从锦盒中夺起犀刃朝孟游刺去,孟游反应极快反手要打,左含丝见状,一道灵气打入孟游体内。不过一顿的功夫,犀刃便猛地插|进了孟游的心口。 第76章 道侣庆典(四) 众人一阵惊呼,孟游也慌忙地拔出刀刃退后两步,可众人看得清清楚楚,那犀刃上干干净净,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时间仿佛凝结在了这一瞬,没有一个人说话。 犀刃没有取出他的心头血证明什么?证明孟游早已是他人的道侣!可现在正是孟游的道侣庆典! 孟长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他隐约发现有些不妙了,连忙打圆场道,“游儿,你与许姑娘私下里已经订下道侣契约了?这种事怎么也没告诉我?” 孟游本觉大势已去,听到孟长德提醒又立刻精神起来,“这毕竟关系到馨儿的声誉,怎能公之于众?孟游一时冲动,还请父亲、母亲、许宫主赎罪。” 许静听他承认了,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年轻人冲动再所难免,孟游能为人家女儿家的清白负责已经极为难得。只要对象是许馨,何时结下的道侣契约也便不那么重要了。 连许静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在心底早已隐约有了预感,只是事关最宠爱的侄女,才会一再相信孟游。 只是孟游这口气还没缓过来,刚刚用犀刃刺向他的弟子突然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卑鄙无耻,虚伪小人!” 那竟是个女子的声音,而这声音又让人觉得格外熟悉。她一把扯下头上的帽子,露出那满是狰狞伤疤的脸来,“孟游,你可还认得我?” 孟游哪会认不出?为了让这场道侣庆典顺利进行,他陪这个女人演了多久温情的戏码?可他明明在三日前便已经把她杀了,为什么她现在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许晴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女儿,哭喊了一声,“馨儿!” 许馨转过身,一双美目对上自己的母亲,眼泪簌簌地掉下来,“母亲,许阿姨,我是馨儿啊。” 许馨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哭着便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孟长德已经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压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这个女人会是许馨?那台上穿着喜服的人又是谁? 为了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孟长德指着许馨怒道,“你这女人从何而来?云尊主,你找来这么一个女人冒充我的儿媳是何用意?” 此时,众人从如梦方醒,这“许馨”可是云容带来的,谁敢说她便是真正的许馨呢? 云容十分平静,他便像一阵徐徐吹来的微风,微微抬手道,“人人都说,母子相连,她究竟是不是许馨,许晴最有资格发言。” 孟长德被说的哑口无言,许馨在许晴的耳旁耳语几句,许晴立刻红着眼睛朝许静点了点头。 许静当即勃然大怒,抽出腰间的佩剑指着孟游,“小畜生,今日我便要了你的狗命!” 孟长德护子心切,连忙站出来,“许宫主息怒!事情还尚未清楚,游儿或许也是遭人蒙骗,根本不知新娘被掉了包!大家一定要查个清楚,不要中了那些魔修的奸计!还我游儿一个清白啊!” 许静拧着眉,转头看向许馨。许馨冷眼盯着孟游,却说不出话来,余光瞥见云容含笑的眸子,似忽然得到了鼓励,挺起胸膛,高声道,“三日前,我被送进神剑宗准备道侣庆典。可没想到第二晚,孟游便潜入我房间将我打伤并生生活埋。索性天不亡我,尚存一丝气息时被云尊主所救。” 许馨恨恨地指着孟游,“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想娶我,他装出一副痴情的样子,从头到尾却都在利用我!” 全场鸦雀无声,数百双眼睛冷冷地盯着孟游。孟游强装镇定地道,“姑娘这话漏洞百出,你有何价值需要我来利用?” “你贪图寒雪宫的势力!” “若是这么说,我已经得到了馨儿的人和心,只需静待大典,我便是寒雪宫的姑爷。为何要铤而走险,杀了你?找一个冒牌货来和我订下契约?你应该知道道侣契约是多么严肃的东西,任何人都不可能草率下此决定。” “你!” 他说的头头是道,许馨也不知如何反驳,可她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孟游就是别有用心。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觉得十分有道理,可只有孟游自己清楚。对旁人来说,许馨最大的利用价值就是寒雪宫,可对于他来说,寒雪宫却不过是顺便的事。他只是想和云容在所有人面前名正言顺地结为道侣,想给他一个名分,他的云容怎么能永远被关在暗道中呢? 他就是要让云容明白,承景能给他的一切自己同样能给,承景做不到的,自己也能做到!他想让云容看到自己的好,看到自己能为他做到哪一步,想让云容真心地爱他。 许馨求助地看向一旁的云容,云容不慌不忙地从袖口掏出一颗珠子抛到空中。那是一颗玉琉璃,孟游的脸色顿时惨白,他似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左含丝上前一步道,“我魔宗对弟子向来要求严格,奖罚分明,这玉琉璃是尊主赠与那些有功劳的弟子的东西,望他们能严于律己,也免得被他人所利用。这颗琉璃珠便是当日突袭孟游和徐姑娘一位弟子的随身之物,刚好记录下了当日发生的全过程,若非有此物,我们恐怕还不知道徐姑娘会有危险。” 玉琉璃中光芒一闪,正是那日孟游和许馨遇袭时的画面。只见孟游以一敌四,分身乏术,一魔宗弟子从头顶袭来,孟游来不及躲闪,受此一击,必重伤无疑。谁料许馨突然冲上来为孟游挨下这一击,锁链抽到她了的脖子,在侧脸留下一道红痕,而许馨自己也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当时场面看上去异常凶险,孟游本就孤立无援,连许馨也倒地不起。那四名弟子亮出武器又一次攻上来,可就在此时,孟游目光一变,不知拿出了什么宝贝来。之间玉琉璃中金光一闪,那四名弟子竟瞬间就被打败,连武器都被人夺了去。 许久,一只手从画面中伸出来,那手上戴着一个银白色的手套,手套仿似鳞片制成,看上去锋利无比,而刚刚抵挡了这几人合力一击的东西,显然就是此物! 九大宗门的人立刻探讨起来,这宝贝非比寻常,竟让只有金丹期修为的孟游抵挡住四名元婴期魔修的攻击!这等宝物,他们此前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紧接着,那只手拿起那魔修的锁链,孟游缓缓地走到了昏迷不醒的许馨身边。他先是蹲下身,朝许馨体内输入一股灵力让她彻底昏迷,然后抡起手中的锁链直朝许馨的脸抽去。 有人被吓得惊呼一声,云容便从善如流地把玉琉璃收了回来。此时,所有人看孟游的目光都变了,什么重情重义的好男儿,竟然是这样蛇蝎心肠的伪君子!许馨的脸明明是他亲手毁掉的,可他居然还能装出一副重情的样子对许馨关怀备至,这等心计简直让人背脊发凉、毛骨悚然! 许静更是气得直发抖,她万万没有想到,毁掉自己心爱的侄女的人竟然就是口口声声说要娶馨儿的孟游! “孟游!”她怒吼一声,“今日你在劫难逃,我就问你一句,为何要这样对馨儿!” 孟游也只此时,他再说什么都回天乏术,索性直言道,“因为我只想和我心爱之人结为道侣!我早已与人结下道侣契约,又怎么可能娶别人?!” 众人顿时明白了,原来他毁了许馨的容貌,不过是想偷梁换柱。他既想得到心爱之人,又想要寒雪宫的势力,简直是贪心不足! 许静强忍着怒火,指向袁恒,“他是谁!” 孟游冷着脸不肯说,云容却忽然感慨道,“今日你想着瞒天过海,又怎知他日不会别人偷梁换柱。” 孟游的身子忽然一僵,他控制不住地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云容”,“云容”恶狠狠地盯着他,眼中带着丝丝报复的快意。云容暗暗收回了当初封印住袁恒丹田的灵力,袁恒猛地扑上去压在孟游身上,抬手便打。 孟游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这人忽然便有了元婴后期的修为,而且因为灵力恢复,那些属于道侣之间的记忆便按照袁恒的心意传递了过来,一段段回忆中的主角只有一个,那就是袁恒! 孟游抬头正撞上云容那冷冰的眸子,他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云容早就看出了他的意图,一连应下燕回和袁恒两人的战帖,不过是在将计就计,引他上钩!那场决斗中谁都没有死,只是袁恒代替云容被自己带走了! 孟游几乎尝到了锥心之痛的滋味,他费尽心思机关算尽,甚至赔上自己的名声和前途,竟然什么都没有得到。 袁恒早就恨死了孟游,此时骤然灵力恢复,即便知道是云容搞的鬼也没有功夫去对付他。他现在只恨不得杀了孟游,他利用自己、强迫自己,毁了他的一切!他的前途、修为、还要父亲留下的千年基业鸿雁门,都毁在了这个人手中!若不是他,自己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袁恒修为在孟游之上,孟游根本不是对手,他慌忙拿出龙鳞手套想要反击,一直沉默的承景却突然飞了出去,那爆发的灵力根本不像是化神中期,让人忍不住侧目。 “这东西你该还给我了。”不过一道虚影,那手套便回到了承景手中。 孟游猝不及防被夺去了武器,瞬间就被袁恒两道法诀打倒在地,此时鸿雁门的庄宏终于看出那人所用为鸿雁门的《万象仙决》,他顿时大喊一声,“袁门主!” 他这么一喊,大家也都明白那人是谁了。孟长德见儿子被打,想上去帮忙,可却被怒气冲冲的许静拦住了去路。庄宏想上去帮忙,又被神剑宗的弟子堵住,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云容看向一旁怔愣的燕回,问道,“敢问燕回老祖,孟游污蔑同门师兄,挑拨魔宗和九大宗门的关系,逼迫袁门主,重伤徐姑娘。此等行径算不算行事狠辣,品行不正?又算不算背信弃义,辱没宗门?老祖当真要收这样的人为弟子,并将神剑宗移交到他手上吗?” 燕回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成这样。孟游不仅毁了自己,更是让神剑宗在九大宗门无处立足,便是他卑鄙的行径,也已足够将他逐出师门了。 “游儿!游儿!”远处传来孟长德痛苦的喊声。 原来就这么一会功夫,袁恒竟然用他的利爪生生将孟游的心脏剖开,丹田捣烂。他躺在地上,身上流着血,已经瞪着眼睛断了气。 “袁恒!”孟长德疯了一样扯住袁恒,却见袁恒已经开始七窍流血。 道侣契约是十分严肃的东西,任何人都不得背叛。袁恒得偿所愿,亲手杀了孟游,他自己也被道侣契约所害,七窍流血而亡。好好的大喜之日,却成了这两人的葬礼,好不凄凉。 事情到此,两人也算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再也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云容便带着承景转身离开。 孟长德哪肯放过他,发疯地冲过来,却被燕回一声吓住,“住手!还嫌不够丢人吗!” 云容已经走到了寒雪宫众人面前,许静虽容貌被毁,可眉眼间还能看出曾经温婉可人的模样。她朝云容微微行礼,并未多言。云容虽于她有救命之恩,可正邪毕竟水火不容。 云容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递过去,“这是洗灵水,你一直不能结婴只因资质不佳,有了它应该不成问题了。愿你早日结婴,恢复容貌。” 许馨大喜,连忙朝云容拜了一拜,抬起头来已是眼眶发红。 洗灵水对于云容来说可能是寻常之物,可在修真大陆却是稀有得不能再稀有的东西,若她当真能结婴,身体上的伤疤自行修补,便能重回往日光彩。 云容见她这样,又想到这个弱女子所经历的变故,顿时心生怜悯。他抬手摸了摸许馨的头,柔声道,“快擦擦眼泪,今后可别再看错了人。” “多谢云尊主。”她低头擦干泪水,再一转头,那个如凡尘仙子般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第77章 龙身 云容并没有回魔宗,而是带着承景回到了落雪崖。他深受行风恩赐,这落雪崖于他便如家乡一般,他计划着彻底解决了九大宗门的事情后,就和承景搬到这里来居住。落雪崖景色宜人,灵兽们又性格单纯,他很喜欢这里。 云容先给行风上了炷香,回到宫殿中,发现承景黑着一张脸靠在柱子上,也不看他一眼。 承景一路上似乎都不大高兴,云容绕着他走了一圈,看得承景浑身不自在,云容才笑道,“你怎么了?” 承景本就是做做样子,云容一问,他便赌气地道,“你为什么摸她的头?” “她?”云容想了想,知道承景说的是许馨,便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我已为道侣,几经生死走到今日,你怎么还会想这些?”云容坐到软塌上,只觉承景这样很可爱。 承景当然知道这番道理,“可是你之前对别人从来不假辞色。” 何况许馨还只是一个外人,承景有些吃味。跑过去坐在云容身边,拉过他的手放到自己手心里。 想到许馨,云容又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她遭遇可怜,难免有些怜惜之情。” 怜惜之情? 承景一听见这个“情”字便觉得不得了,云容都已经对别人有情了,他怎么可能坐得住? “你以前可不曾对别人这样。”承景很了解云容,他虽然宽和温柔,但并非同情心泛滥之人。 云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承景,那目光让人说不出话来,“以前,我未尝过情爱滋味,哪懂得这般苦楚。现在尝到‘情’之一字的甜美,将心比心,哪能不怜她?” 承景觉得自己仿佛陷在了云容那深邃的眸子中,他如此喜欢这个人,喜欢他的音容样貌,喜欢他动人的情话,更喜欢他全心全意地属于自己。 似是怕他不明白,云容又掐了掐他的脸,笑道,“而让我明白这些的人是你,你满意了吗?” 承景点了点头,捧着云容的脸轻轻地吻下去。承景忽然觉得,自己是何等气运才能得到云容的眷顾。他曾经性情暴戾、冲动难教,而云容就像一个温柔的主人,不厌其烦地教导他、安抚他,才有了今天的自己。 云容抚摸着承景的后背,见他不再在意许馨的事,便转移话题,“把我送给你的手套拿出来,我来帮你认主。” 承景没有动,直接从怀中把手套拿出来,“我一直带在身上,贴在胸口。” 云容有些脸红,这手套是他褪下的龙鳞制成,也可以说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到手套中,手套渐渐升起漂浮在半空中。 云容看向承景,“它在让你给他取一个名字。” 但凡真宝都有自己的名字,他们一旦解开封印便有独立的意识和灵魂,对主人最为忠诚。 承景历经十世生死图后,虽心境和眼界比之前大有进步,可取名这种事仍非他所擅长。他脑子里就只有云容,半是开玩笑地道,“叫云容?” “不行。”云容一口拒绝了,正色道,“我算是他的父母,岂有为人子嗣却与父母同名的道理?” 云容难得这么古板,承景觉得有些好笑,不过是褪下的龙鳞,却让他说的像孩子一般。他拦过云容的肩膀,“那好,叫云云吧!” 龙鳞手套似乎相当不满意,在空中嗡嗡地飞着,云容在承景的腰间掐了一把,嗔怪道,“它不喜欢。” 承景在心底教训它起来,一个手套还这么难伺候,叫你沾沾云容的光,你还不高兴。 承景见那手套浑身雪白,一个个鳞片熠熠生辉,忽而福至心灵,“就叫白磷吧,这个名字你可满意?” 白磷总算高兴了,乖乖地幻化成一道光束打入承景体内。真宝认主后,除非主人身死道消,否则不可能被别人掠夺,平时便好似融入主人的血液中,待到用时又能随心而动。 承景抱着云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既是魔龙后裔,那是否也能化成龙形?” 云容摇头,“我只是拥有魔龙之血而已,是传承,怎么会有龙形?” 承景眯起眼仔细地打量了云容半天,“你说谎,若是不能化成龙形,那那些龙鳞又是从何而来?” 云容一时语塞,他立刻走到一边去,假装倒茶。承景何时见过云容这样?想到他刚刚一本正经地说谎的模样,又觉得十分可爱,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云容,轻声道。 “我以前还从来不知道,云尊主骗起人来也是一板一眼的。” 云容挣扎了一下,非但没挣脱开,反而被抱得更紧了。 “我不能变的。”云容还是不肯松口。他怎么能在承景面前变身呢?那么长的尾巴,锋利的爪子,还有庞大的身躯,怎么想都很吓人。 承景却不肯放手了,赖在云容身上,在他耳旁低低地哀求着,“变给我看一看,就一次。” “不。”云容有些心软了。 承景就好像没听见一般,“如果是你变的,一定很漂亮,白色的鳞,踏着风,我会移不开眼的。” 云容觉得承景从生死图中出来后,变得比以前难对付多了。 他犹豫了一下,点头道,“下不为例。” “好!”承景高兴地应下了,速度之快让云容有种他根本没听到这句“下不为例”的错觉。 两人来到落雪崖的山顶,那里是一处平坦的空地,云容说自己的龙形庞大,在树林里很难施展,这让承景更加期待了。 他在树下的石头上坐下,一双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云容,这让云容更加紧张了,连口诀都念不好。 过了好一会,只见眼前闪过一道金光,云容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了。竟是连承景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只觉日光忽然消失不见,碧蓝的天空中一条银白的长龙巍然而立,四只利爪似踩在云中,气势非凡。嘴边两条长须漂浮着,盘旋的身子仿似遮住了整个山顶。 承景一时被惊呆了,修真大陆从未出现过龙,只知那同神兽一般高贵的魔族至尊有着英武不凡的身躯和锋利无比的爪子,可却不知其气势之强大远胜一切生灵。 承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那长长的须子,云容轻轻地低下头,承景便顺着他的头,一路摸到背上的鳞片,属于龙的沉重呼吸声近在耳旁,给人战栗不止的震撼。 承景摸着锋利的鳞片,由衷感叹道,“真漂亮,你褪下龙鳞的时候疼吗?” 云容想了想,缓缓地晃了晃头。 但承景却看得出,这些紧紧地长在身体上的鳞片那么结实,若是褪下一片怎么会不疼? 他低声道,“自古有言,龙有逆鳞,凡被触及,如火山喷发,天地为之变色。你褪下这么多片龙鳞,想必每次都痛苦不堪。” 似乎不想承景担心,云容靠过来缠住承景的腰,长长的尾巴在支出来扫啊扫。龙的体温十分灼热,仿佛带着让人激动的血,承景摸着云容的脖子,又碰了碰他肚子上白色的绒毛。 云容的身子敏感地颤抖着,一直晃悠的尾巴也情不自禁地贴在了承景身上,承景被他粘得只觉热得血液沸腾,眸子也跟着暗下来。他低下头在那片绒毛上吻了吻,云容顿时发出噜噜的喘息声,他仰起头,爪子轻轻地搭在承景的肩膀上,一双含水的眸子舒服滴眯了起来。 承景抱得更紧了,云容性子冷淡,很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他将那片绒毛打湿,一路向上亲吻着云容的脖颈,他看见云容的眼中带着浓郁的色彩,也跟着心一紧,低声道,“变回来吧,还是你想就这样?” 云容哪里好意思,他立刻变回人形,刚好坐在承景怀中,本就有些凌乱的衣衫被承景灵巧地扯开,云容的腹部湿了一片,承景摸了摸,云容立刻咬住下唇把头窝在承景的怀中。 如瀑布般的黑发披散在光滑白嫩的后背上,承景不禁凑上去在那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一串串嫣红的印记。这样的姿势让两人结合得更加紧密,承景攻势猛烈,每一下都仿佛捣进了云容的最深处,连大腿根都在不住地痉挛。 他紧紧地抓着承景的肩膀,便是平时再清冷寡淡,此刻也忍不住□□起来。他喜欢在这种时候叫承景的名字,这总是让承景更加激动,恨不得将这个人整个融入骨髓中。 两人不知腻在一起多久,热潮才渐渐退去。承景给云容披好衣服,让他软软地靠在自己怀中,低低地说着情话。 虽然那般颠鸾倒凤的快|感让人食髓知味,但云容更享受此刻的温情。承景嗅了嗅云容的长发,低声道,“还带着味道。” 是什么味道几乎一目了然,云容红了脸,又朝承景的怀中缩了缩,“那就……再呆一会吧。” 微风徐徐吹拂,承景拉着云容的手,山下是落雪崖大片的树丛和花海,隐约间还能看到欢快跑过的灵兽,一排排鸟儿在林间自在穿梭,高山流水,惬意自得。 “你不打算回魔宗了?”承景猜到了云容的心意。 “师傅将落雪崖托付于我,我自然要留下。何况,这里的灵兽性格淳朴,能毫无怨言地接受我这个魔龙之子,我对这里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之感,或许这里才是适合我的容身之所。” 承景也觉得这里很适合云容,他本来便是善良温和的人,是修真界的残酷无情让他有了刚毅果断的一面。 云容闭上眼,缓缓地道,“无念已死,孟游和袁恒也得到了报应,此事一出,孟长德的宗主之位恐怕也再难坐稳,我已了无遗憾。只要九大宗门不再犯魔宗,我便就此隐居此处。” 承景闻言皱起眉,过了半响才问的,“无念是怎么死的?” 云容有些奇怪,他抬起头来反问,“不是被你杀死的吗?” 承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说的可是在你渡天劫之时?” “对,正是九九天劫那日。” 承景立刻摇头,“那无念还没有死。” 云容顿时严肃起来,“你说什么?” 承景又回想了一下当日的细节,笃定地道,“我当时虽被心魔所控,但却记得清清楚楚,最后生死关头,他元神出窍逃走了,我杀的只不过是他的驱壳罢了。” 修士到了化神期便能做到元神出窍,只是对于修为略低的修士来说十分危险。无念已是合体后期,元神出窍虽有损伤,可成功的几率实在太大。 云容恍然想起这些年渐渐变得阴郁消瘦的道化大师,还有无念葬礼之上他看向自己的冰冷的目光。 第78章 冲关 九大宗门终于安分起来,神剑宗更是在上次孟游事件后便再没有活动。孟长德虽然没有被免职,但燕回已经彻底接手神剑宗的大小事务,他手中已无实权。 可孟长德哪里甘心?自己唯一的儿子不仅惨死,还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他岂能咽下这口气?孟游本是他唯一的希望,现在,复仇就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孟长德余威尚在,他开始撺掇燕回和七小门派联合。孟长德曾经有多瞧不起七小门派,现在却不得不厚着脸皮求上门去,九大宗门的人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都在看笑话,而这次寒雪宫是再没有参与其中。 云容也没闲着,他派左含思去打探消息。无念既然是元神出窍,那么最有可能夺舍,他本为佛修,夺了其他人的身体难免露陷,所以他的亲师侄道化,便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这也只不过是猜测,只要无念还活着,他就必然摆脱不了天玄鬼炼十四经的魔咒,必须每月十五吞噬人心,以人血祭炼。所以,云容让左含丝顺着这条线索找,只是却一无所获。 “属下调查了修真大陆近些年大部分修士的死因,其中嫌少有死相过于凄惨,被挖去丹田或心脏的。”左含丝说的时候自己也觉得奇怪,当云容告诉她无念可能活着的时候,她一定也不惊讶,可没想到查起来却是毫无头绪。 云容抚摸着茶盅,“看来有了上次失败的教训,他比以前更小心翼翼了。” 这也不稀奇,无念本来便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他能几千年如一日地被所有正道修士敬仰,更是能耐得五百年光阴,才寻到一个对云容下手的机会,其心性可见一斑。 承景在一旁炼化白磷,顺便插嘴道,“人既然还活着,就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他的目标是你,总会露出马脚。” 承景说完抬头,却见两人都呆愣楞地看着自己。云容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我只是没想到你能说出这么理智的话来。” 承景哼了一声,撇过头,又变成了一副求夸奖求安慰的表情。 云容笑了笑,匆匆对左含思道,“如果在最近过世的修士中查到线索,便普通凡人中可否有幼童死于非命,刚出生的婴儿往往带着仙气,有些童子的资质甚至不亚于修士。“ “是,属下告退。”左含思行了礼便退走了。 云容蹭到承景身边,拍了拍他的脸,“怎么现在反倒像个孩子,动不动便要生气。” 承景就势拉住云容的手,脸上却还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云容好笑地戳了戳,附身道,“还是,你突然喜欢上让我哄你了?” 承景被戳中心事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倒把云容抱在怀中,头抵在他的后背上闷闷地问,“你当真……不能飞升了吗?” 云容以为他还在自责,连忙转过头正色道,“这世间有多少人有后悔遗憾之事,更有多少人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又有几个人能像你我一样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呢?这一世你我能永生相守,别说是用仙途做抵押,便是拿我的全数修为去换,我也心甘情愿。” 承景抱着云容的手紧了紧,“可你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大罗真仙之体。” 云容抚摸着他的手,缓缓道,“大罗真仙也不过是在修真大陆才算稀有,放眼三千世界,强者如云,便是九天之上的仙君,能成大罗金仙之体的也比比皆是,实在不足挂念。” “况且,我能与你在一起或是畅游四海,或是隐居山林,皆为我今生所愿,是几千个几万个大罗金仙之体也比不上的。” 承景叹了口气,抱住云容,“我若是有你这般巧舌如簧,就不会每每在你面前如鲠在喉了。” 云容笑了笑,把手□□承景的发丝中,“对了,我这几日要去神剑宗一趟,你留在这里帮我看守落雪崖吧。” 承景警惕起来,“你去神剑宗做什么?” 云容却没有解释,“我有些事情要去办,放心,我已成仙体,他们奈何不了我。” 云容这次是去找燕回,这也在他的计划之中。若是以前,燕回可能根本不会与他坐下来谈一谈,但是发生了孟游这件事,他拒绝自己之前也会多多思量了。只是云容没想到自己走了这么两日,左含思便带回了无念的消息。 “正如尊主所料,属下打探到萧阳城北的胡家村近几个月一连丢失了三名幼童,时间都在每月十五附近。而在胡家村外不远的李家村前几日有一婴儿刚刚出生,资质应该还不错。” 云容掐指一算,今日是十二,再有三日便是十五,无念若是下手也便在这几天了。他如今万分小心,必定不会假他人之手。 云容正想着即刻启程,却听左含思道,“承景他……已经先过去了。” “什么?” 左含思瞄了他一眼,“因为怕尊主回来的时候赶不及本月十五。” 云容便再不敢耽搁,匆匆要了地址便朝李家村赶去。此次行动不易打草惊蛇,云容也没有带弟子,料想以他此时的修为碰上夺舍重生的无念绝对绰绰有余。 云容赶到李家村时正是十四日傍晚,两人躲在那户人家的柴房后等无念现身。这日天边挂着血月,虽不是十五,却分外阴森。云容看着天,隐约觉得无念可能会今晚行动。 等到了深夜,整个小村都陷入黑暗之中,一团黑雾突然从天边袭来,云容拉了下承景,承景却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低着头靠在云容身上。 云容也没顾得上管,他事先设好了阵法,除非无念刻意过来查看,否则很难发现他们的踪迹。眼看着那团黑雾越来越近,月光漫过云层打在黑影上却是一个无面人身! 无念竟然狡猾到只派了一个傀儡来,云容这次本来是主动出击,结果现在反倒被动起来。他若出手必定惊动无念,可若不出手就要眼看着那傀儡杀死一个无辜的生灵,这又是他万万不愿看到的。 云容正犹豫着,承景的头忽然一沉从他的肩膀上掉下来,云容连忙扶助他,“你怎么了?” 承景脸色发红,看上去不太正常,他并不像没有精神的样子,反倒好像在极力地克制着什么。一阵混乱的真气围绕在他周围,连身体都烧得滚烫。 云容顿时便明白了,“难道你早就要破关了,一直忍耐到今日?!” 云容一直觉得奇怪,承景在十世生死图中经历颇多,心境进展更是日行千里,怎么可能灵魂归窍后却丝毫没有晋级的征兆?可他怕伤到承景的自尊心,才一直闷在心底没有说。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承景并非不能晋升,而是他一直在压制着自己! 承景没有回话,他还是在努力调理自己体内乱窜的灵气,丝毫没有就地打坐冲关晋级的样子。只是破关晋升乃是天理,岂能逆天而行?承景没克制住乱涌的灵气,反倒憋出一口黑血。 云容看不下去了,一把扯起他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承景抓着云容的手,一字一顿道,“我想陪你云游四海,不想飞升。” 云容一怔,原来,以承景此时的境界竟然已经到了飞升的门槛,稍不留神可能就飞升天界,从此九天之上,云层永隔。他确认自己能否飞升,为的竟然是这。 云容的手发凉,他自然不想与承景分别,可仙人有别,他便是已有散仙的境界,也终生不可能入天庭。而能出入三界的金仙毕竟是少数,承景一时难以达到那般高度。 云容看承景这般痛苦的模样,心痛如割,“你太傻了,便是你真飞升了又如何?我就一直守在落雪崖,等你回凡尘看我的那一天。” 他把承景放在地上,“你等我一会,我解决了那个傀儡,便带你换个安全的地方。” 云容抛出白月剑守在承景身边,自己则冲进屋内,那傀儡杀了孩子的父亲,一手掐着孩子的母亲的喉咙,一手提着婴儿。婴儿的小被子已经掉在了地上,赤|裸|裸的小娃儿张着胖嘟嘟的小手竟然不哭不也叫。 傀儡见到云容,立刻将手中的妇人摔到墙上,妇人刚刚产下孩子本就身体虚弱,这一撞便断了气,甚至没等到云容出手。傀儡面上没有五官,出手却格外迅速,若是按照修士的等级来划分,大约有化神初期。 只是此时的云容难有对手,他抓住傀儡的手,硬邦邦的不似活人,便当即劈下三记手刀,傀儡的胳膊竟被卸了下来,没了灵力支持,很快便化成一根细长的木头。 原来竟是个木头人! 云容轻而易举地便解决了傀儡,那个□□的婴儿睁着眼睛看着他,云容鬼使神差地便把他抱了起来,“跟了我,生死便要看造化,若是你没熬过今晚,阎王爷面前也不得有任何怨言。” 小婴儿似乎听懂了一般,抬手在空中抓了抓。 云容跑到屋外,承景离冲关也只剩一线。他连忙架起承景,在附近寻了一处山洞,此时承景再也克制不住体内充盈的灵力,一道天雷猛地从天空中劈下来。 第79章 大战 云容连忙为承景布下几道结界,心中满满地担忧。毕竟十世生死图只修炼心境,承景的这副身体十年来可从没有认真修行过,化神期之后,天雷异常凶险,就算是当年的云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乌云汇聚,天雷一道道劈下来,几乎将黑夜化为白昼。云容心急,却也只能在一旁等着,根本帮不上一点忙。 承景的晋级速度十分快,很快便晋升到化神后期,可还未待喘口气,便立刻破关迎来了下一次天劫。这种情况在修真大陆实属少见,史书中所记载也不过只有神剑宗的开山宗主闭关三百年后,勘破七七四十九重天,才接连晋升三级。 承景这次十世生死图却有异曲同工之妙,此时再想压制住体内的真气避免破关已是天方夜谭,承景只得抓紧时间趁着天雷的间隙打坐调息。云容把那小婴儿丢在一边,自己则动手帮承景布阵。 这次比当初云容的最后一道天雷要顺利许多,因为灵力恢复,身上的储物戒中又随身带着许多法宝,帮承景抵挡几次天雷绰绰有余。承景一路突破合体期达到大乘期境界,两人非但没有丝毫放松,反倒更加警惕起来。 因为到了大乘期,下一道天雷便是飞升的天劫。 云容不知自己此时是何等滋味,他希望承景能够飞升,毕竟那是每个修士穷其一生所追求的归宿,可他又如此不舍,更是害怕承景就在他眼前飞升。 不过短短几息的时间,云容却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紧紧地揪在了一起。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都在静静地等待命运的抉择。 片刻,乌云密集,下一道天雷在云层中若隐若现。云容目光惆怅,看着承景既是担忧又是心痛,承景也深深地凝视着他,“要不然,你把我的灵力抽走吧。” 云容立刻拧起眉,“不要胡说八道,天雷已至,岂是你能左右的?” 承景却反问,“你我分别十年,其中滋味已是让人万般苦楚,如今我又怎愿与你天庭永隔,永世不再相见?” 云容的眼眶开始泛红,可他还是好言相劝,“别胡闹了,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 “可我两世为人,从不是为了得道飞升。” 一句话却让云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滴流下来,他自然知道,尽管承景重生后对自己有诸多误会,可他的目标却始终是和自己长相厮守。 云容想说什么,可这道飞升的天雷接着便劈了下来,耀眼的光芒将两人的脸映得惨白,承景放出灵力来迎接着一击。可也不知是承景释放出的灵力太强,还是天意如此,那个被云容捡回来的婴儿突然嗷嗷大哭,承景的灵力仿佛化为实体,尽数被他吞食。 两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那不过是一个出生不足十日的婴儿,怎可能吞下大乘期修士的灵力?可他不只吞了,却还毫不满足,一连将承景释放的灵力吞了个干净,才满意地打了个饱嗝,一团纯净的火焰从他的口中喷出来,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这孩子竟然和承景一样是火灵根? 云容直觉不可思议,便是资质再难得的修士,也不可能还未打通经脉的时候便展露出如此惊人的天赋,他吞了大乘期修士的灵力,非但没有死,反而一脸安逸地睡着了? 承景却拍了拍云容的肩膀,然后伸手指向天空,轻声道,“天晴了。” 云容连忙抬头,乌云尽散,朝阳破晓,只余万里长空,而那所谓的天雷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云容和承景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地上那个婴儿。定是因为他吸收了承景的灵力,导致天道判定承景此时的修为能力并不足以飞升,所以才收回了天雷。 云容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天道因果,果然世间之事皆有定数。” 承景揽住云容的肩膀,“我从不信命,是你把他抱了回来,才救了我。” 云容走过去将那娃儿抱起来,摸了摸他的小鼻子,“他既吞掉了你的灵力,也算沾上了仙缘,留在世俗界不太妥当,我们带他回去吧!” 承景见云容逗弄他的模样,心仿佛都要化了,于是他做出了一个让他后悔半辈子的决定,“好。” 云容看着小婴儿可爱的模样,抬头问道,“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承景想了想刚要开口,就被云容捂住了嘴,云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可不许说也叫‘云容’。” 怎么会呢?承景心中的云容只有一人,其他人又哪里配得上? 承景亲昵地拉过他的手,低声道,“不叫云容,叫云龙。” 云容想起那日自己化成龙身后发生的事情,顿时脸上烧得通红,看也不看承景一眼,转身便走了。 * 云容和承景回到魔宗没多久,孟长德终于成功说动了七小门派,燕回也顺水推舟又一次联合九大宗门。 如今鸿雁门是由原来鸿雁门的弟子庄宏在打理,云容当初虽然抓走了鸿雁门的弟子,可对于鸿雁门那些文献法诀却丝毫没有动弹,这也给了庄宏复兴宗门的希望。只不过再过几年,鸿雁门究竟还能不能位居九大宗门之列,便很难说了。 鸿雁门现在是恨透了神剑宗,可却不能不顾及燕回的面子,再加上他们与魔宗也有仇怨,这次七九门派联合,便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场了。 御仙门也在讨伐魔宗之列,云容倒是没有多吃惊,周焕知道的远比他们要多,而且这个人又极其聪慧,他会同意联合八成是想来看好戏。真正让人惊讶的是寒雪宫,经过孟游一事后,竟然还愿意和神剑宗合作。 左含思知道后十分生气,大骂许静没良心。云容却只是淡淡一笑,许静会来,八成是燕回亲自去请的,只是燕回究竟是如何说动她的,就不得而知了。 七九门派攻至魔宗城门前,孟长德躲在人群后,也没怎么露脸。他最近就是修真大陆的笑话,整个人看上去都带着病态,只是今日他却似回光返照了一般,面色发红,双目有神。 这次七九门派讨伐魔宗,人数和战力上虽然比之前的九大宗门要强,可却各自心怀鬼胎,人心不齐。 云容带着魔宗弟子守在城门上方,燕回怒喝一声,“魔头!你可敢站出来与我光明正大一战!” 云容的声音从风中悠悠传来,“此次七九门派前来也并非只是为了杀我云容一人,即是如此,我为何要与你对决?” “哼,邪魔歪道,满口歪理!今日我七九门派便要铲除邪魔,踏平魔宗!”燕回说完,猛地拔出剑,直奔城门上的云容而去。 云容也没有躲闪,唤出白月剑接下这一击,两人顿时打得不可开交。城门外,七九门派的弟子也个个亮出武器直击城门,只是魔宗地势本就易守难攻,又有云容这个散仙境界的大能设下禁止,一时根本无人能破解。 “不好,老祖中计了!”混元宗的宗主连忙喊道。 这结界如此坚固,他们这么多人合力尚且没什么办法,燕回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便穿过结界呢? 其实,一方面,各门派都想着保存实力好在一会分配魔宗的宝物时能有更多的决定权,所以七九门派看上去人数众多,实际出力的人却远远不够。另一方面,燕回也的确是被云容故意放进来的。 七九门派拿云容的结界没有办法,只能在外面干等着,岂料没一会,一条银白的巨龙忽然从魔宗的城门后飞了出来,那巨龙的身体遮云蔽日,嘴边的长须都足有一丈长。 众人哪见过这般场景?魔龙生活在炼海,从不侵犯人间,龙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神话中的传说,何曾亲眼所见? 可接着,就见那巨龙背上竟然趴着一个人,那人正是燕回老祖!他站起身来,剑刃狠狠地刺入了巨龙的背部,那巨龙嘶吼一声,转过头猛地朝自己的背咬去。 燕回老祖不是去和云容对决了吗?怎么突然和这条龙斗起来了?难道这魔龙就是云容的化身?! 所有人都惊震不已,难怪云容身负慧根能历经九九天劫,只因龙子一向受天道眷顾,乃大气运加身!可很快有些人就又想到,魔龙之血,那可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好东西,相传他的一滴血便能令草木便能令草木复生,他的肉能让普通的灵兽开启心智,他的筋可炼化成真宝,他的心脏、丹田更是能助人得道飞升! 一时间不知有多少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伏魔门的曹世贤眯起眼突然喊道,“大家快上!帮燕回老祖一起铲除魔头!” 有些人还在犹豫,可更多本就已经心动的人听到此话,顿时亮出武器便冲了上去。魔宗的弟子见状连忙冲出来解救,那些没来得及冲上去对付云容的人,都不得已开始分神对付这些魔修,只希望同门兄弟能分得一块龙肉。 眼见着越来越多的人冲上去,一直躲在暗处的道化大师终于坐不住了。他嘭地把法杖竖在地上,踩着那些人的肩膀朝巨龙飞去。 曹世贤好不容易快要得手了,却被道化一把掐住脖子,另一只手猛地掏出了他的心脏。周围的弟子都惊呆了,谁也没有想到道化会突然做出这等事来! 可道化本人却似乎毫不在意,他终于爬到了巨龙的身上,法杖从地上飞来,由下而上骤然贯穿了整个龙身。 眼前的景象忽然一晃,绿草蓝天,寂静山林,七九门派的人站在城门外,云容和魔宗弟子站在城门上,刚刚的一切竟然只是幻境。 道化很快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倏地扭过头,周焕正在人群中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第80章 无念之死 许多人还尤在梦中,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对于九大宗门那些根基深厚的弟子来说,刚刚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们想起来便觉得毛骨悚然。【鳳/凰/ 更新快请搜索//ia/u///】 曹世贤摸着自己的心口,半响没说出一个字来,刚刚被挖空心脏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让他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道化面色阴沉,“周门主,你伙同魔修,这是何意?” 他一开口,便似打开门的冰窖,扑面一阵寒意。 周焕笑眯眯地道,“大师误会了,本尊这么做可都是燕回老祖的授意啊。” 众人都有些不敢相信,因为燕回老祖最是直爽,很难想象他会做出这种请君入瓮的戏码,可周焕又不太可能在燕回老祖面前说这种谎。 燕回冷眼看着道化大师,经过上次孟游一事,他发脾气前也总算有所收敛,知道要先将事情问个清楚明白。 “道化,你刚刚对曹门主出手,用的招数可是天玄鬼炼十四经?”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曹世贤更是惊出一身冷汗,他闭上眼再细心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道化所用的招数可不就是十四经?!十四经招数狠辣,可是一击必杀的邪门功夫,道化是佛修不说,为人可是一向让人信得过啊! 道化大师抬起眼,他这十年似乎比之前苍老了一些,深邃的眸子凹陷在眼眶中,“有谁见过十四经?老祖为何偏偏说我用的招数是十四经?难道是那个魔头告诉你的?” 的确,燕回老祖闭关太久太久了,他根本没见识过天玄鬼炼十四经,而唯一能鉴别十四经招数的,这世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依靠十四经晋升为大乘期修士的云容,而另一个便是已故的无念大师。 不过,神剑宗再没落,也不至于听云容的话吧?这十四经一说,显然是云容从中作梗。 云容从城墙上飞下来,直接落在了众人中央,可他孤身一人,七九门派的弟子非但没有上前的意思,反倒都吓得后退半步。 云容看着道化笑道,“道化大师误会了,是不是十四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何要向曹门主出手呢?难道是早有冤仇?” 这话就更是没人相信了,道化大师执掌般若门七百年,不与任何人交好,也不与任何人结怨,是典型的佛门子弟。这两人平日里一点苗头都没有,怎么可能突然便到了要置之于死地的地步? 云容见大家面露迟疑之色,便又道,“看来连大家也不相信,既然如此,大师也是为了龙血?” 此话一出,上千人竟是鸦雀无声。 龙血的确是个好东西,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抵挡得了这种诱惑。可为了得到龙血去残害九大宗门宗主的性命,这种事大多数人动手之前都还是会想一想的,可怪就怪在道化行动迅速,根本没有半点迟疑。 道化始终没有开口,只是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紧盯着云容。 曹世贤当真是见了宝贝便移不开眼,竟好似忘了自己刚刚大难临头一般,急忙追问道,“你先告诉我刚刚那条魔龙究竟是不是你!” 这话问得实在没什么水准,云容便真是魔龙,又怎么会承认呢?身负魔龙之血,这等消息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后半生都难以安生度日。但也没有人阻止,因为即便曹世贤这个问题再蠢,也确实都问出了他们的心声。 岂料云容却是淡然一笑,“没错,那就是我。” 他在众人惊震的目光中转了个身,“你们说,没有人能鉴别十四经是因为看过十四经正本的只有我和无念大师两个人。既然如此,今日我便将十四经拿出来让你们看个清楚明白,好分辨出究竟谁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云容一挥衣袖,一串串文字凭空浮现,众人定睛一看,竟然真的是天玄鬼炼十四经! 承景从城墙上飞下来,有些担忧地拉住云容的手,他其实并不赞成云容这般行事。可若只是单纯地杀了道化,必定会激化九大宗门和魔宗的矛盾,恐怕会拉上整个魔宗弟子跟着一起受罪。 解决了道化,云容便想隐居落雪崖,他必须在临走之前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有些人开始激动地默背,还有些人甚至光明正大地拿出玉简摘录。一时间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传说中的无上绝学中,但很快他们便发现不对劲,因为在某一页上竟赫然写着—— “此法仅供魔龙后裔修习,他族若想修得此法,必每月十五以血祭炼,否则命不保已。若有悔意,可按以下方法废去此功……” 仅供魔龙后裔修炼?他族必须以血祭炼?这么说身为魔龙之后的云容根本不需要以血祭炼便能修炼十四经,难怪千万年来得到十四经的人不少,最终修炼成功的却鲜少有之。 许静已经猜到了云容的意图,“既然你修炼十四经不需要以血祭炼,那这些年修真大陆上死于十四经之下被挖去丹田心脏的事皆非你所为了?” 云容点头,“正是如此。” “不可能!”道化的弟子根本不能接受这个结论,“这东西是你拿出来的,岂能听你魔头的一面之词?就算你不需要以血祭炼,也不代表你就没有以此等手段杀人!更何况,无念大师将《十四经》封印在了地底寒宫中,那里戒备森严,不许任何人出入,师傅根本没有机会拿到十四经!” 云容看了他一眼,反而笑道,“所以他根本就不是道化,他就是无念,抢了自己亲师侄的身体,夺舍重生的无念!” 众人被他这句话惊得说不出话来,承景适时道,“当年我与无念一战,他败北后丢下身体元神出窍而逃。” “胡说!你怎么可能打得过无念大师!”那人喊了一声,可他立刻便发现承景此时竟然已经是合体后期巅峰的势力了,此时距离他在孟游的道侣庆典上露面过去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都闭嘴!”燕回喊了一声,手中突然凭空多出一个巨大的红色旗子,“究竟他们谁是食人心脏的魔修,我用溶血幡一探便知!” 许静惊道,“老祖的溶血幡修好了?” 周焕拍了拍许静的肩膀,比了个嘘的手势。 燕回的溶血幡高高举起,竟越变越大足有数丈宽,然后猛地朝云容劈下。哪知云容竟不躲不闪,溶血幡打在他身上竟形似于无,穿体而过。 “他不是。”燕回的心一沉,指向一旁的道化,“轮到你了,道化大师。” 一直未说话的道化竟轻笑一声,“我已成魔体,你们能奈我何?” 他张开手臂,一团黑色的烟雾从背后滕然而起,竟化形成一只巨蟒。就在三天前,无念终于淬炼魔体,修炼成了不死之身,只要能得到魔龙之血,他便能即刻飞往炼海。 燕回见他露出原形,顿时大怒,“你身为佛修,竟然弃道修魔?!” 道化的目光古怪了起来,“只要能飞升,天庭或炼海又有何区别?” 若非亲耳所闻,没有人敢相信这话会从道化的口中说出来。 事情至此,无需多言。 道化当即朝云容出手,只要他能取得云容的血,便能立刻飞升,从此之后这里的人便再也不能奈何得了他。而得到了魔龙之血,他飞入炼海后也必定会平步青云,受人爱戴。 见道化出手,燕回立刻拔起溶血幡,溶血幡对付魔修本十分有效。可道化已成魔体,更是炼至不死之身,别说是一个溶血幡,便是一百个溶血幡也拿他毫无办法。 承景见无念朝云容扑过来,立刻便把云容拽到了身后,可却被云容从背后推了一把,道化的利爪顿时便抓伤了云容的肩膀。 献血染红了道化的手,“不愧是有大气运加身的魔龙之子,刚刚那一击本应刺向你的心脏。” 承景怒极,却被云容暗地里抓住了手。他顿时看到云容的白月剑已经从远处缓缓地朝无念的方向靠近。 道化还没有注意到,他一点点舔着手上的血,只等着飞升炼海,被群魔俯首。有人已经看到了悬在道化头顶的剑,可看到道化此时癫狂的模样又闭上了嘴。 云容看着道化把他的血全部舔干净,才冷声道,“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道化抬起头来,云容继续道,“你成了魔体,而我却成了仙体。” 道化的眸子一缩,云容的血一下肚,他体内的灵气便开始疯狂乱涌,竟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不可能!”道化立刻收回手,“你是魔龙之子,怎么可能炼成仙体?” 云容并未多做解释,“你虽已成不死之身,可这世间本就没有不死的说法,真宝复仇,必死无疑。” 道化稍一思量立刻明白了云容的话,他猛地抬起头可已经来不及了,白月剑近在咫尺,剑尖顺着他的嘴劈了个穿肠破肚。 真宝有灵,只有当主人身死道消时才能易主,而若是向那些杀害自己主人的仇人报仇,则不受不死之身的限制。 道化睁着眼睛,身子咚得一声倒在了地上,神魂分离消失在风中,身体便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变臭,竟真的是夺舍重生的模样。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明白了,那身体内的灵魂早已不是道化大师,而恐怕真如云容所言,是早已身死的无念大师。 第81章 结局 </script> 道化的尸体片刻便成了一堆白骨,原主显然已经离世很久了。 世事难料,有谁曾想过德高望重的道化竟会落得被师叔夺舍,离世十年无人发现的结局?而又有谁会想到,几千年来被无数修士所敬仰的无念大师,为了飞升竟会弃佛修魔? 血染连云山上百名弟子,残杀鸿雁门门主袁子跃,甚至连自己的亲师侄都不肯放过。 云容理了理被抓破的衣服,窸窣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的七九门派前格外引人注目。 云容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他因无念的死而释怀,也看不出他赢下这一仗的喜悦。他仿佛只是做的他本应该做的事,对于结果却从未在意。 许久没有人说话,云容缓缓开口,“诸位是想先为道化大师收尸,还是先给无念大师报仇?” 他这话说的很客气,甚至还为七九门派找好了进攻的理由。只是,九大宗门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接连发生了两件如此大的丑闻,除了没脸没皮的曹世贤,其他人哪里还有脸面说话? 不过这次连曹世贤都不想说话了,他虽然不想就这么放弃了魔龙之血和七宝福地,可一想到如果对云容出手,就相当于在为无念报仇,他就浑身难受。更何况,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也打不过云容和承景。 燕回看了云容一眼,本想抱拳行礼,可一双手最终也没能抬起来。 “之前我九大宗门对你多有误解,这次又承了你的情,讨伐魔宗一事便姑且作罢。但也希望你能好自为之,多多规劝门下弟子,否则我七九门派必卷土重来。” 云容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悠然道,“之后的事便与我再无任何关系了。” 燕回顺着云容的目光望去,城墙之上,左含思对上云容的目光立刻挺直身板,她的左手按住腰上的佩剑,剑柄上挂着一颗黑玉。 七九门派的人心惊于云容竟然会萌生退意,可看到一旁的承景,又让人心中了然。 “既然如此,那今后便要看他们的造化了。”燕回挥了挥手,各宗门的人便开始依次撤离。 承景转过身拦住云容,目光刚好和还未离开的燕回撞上,燕回想了想,走上前道,“你要不要回神剑宗来?” 他顿了顿,很快又下定了决心,“我可以收你为真传弟子。” 承景还未开口,云容便先笑了笑,他笑的很含蓄,可燕回却老脸一红,没有再说一个字。 * 云容和承景回到了落雪崖,过起了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左含思接任魔宗宗主后终日手忙脚乱,好在有她那个做事一板一眼的徒弟帮忙。 云容虽然开始了不问世事的生活,但左含思也经常会给他送来一些美酒佳肴,顺便分享一下修真大陆最近发生的大事。 般若门为道化大师举办了葬礼,只不过这葬礼却是关起门来,没有邀请九大宗门的任何人。而在道化下葬后,有人发现原本葬在般若门灵域内的无念的墓碑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连那块地面也似乎被松动过。 传闻自从七九门派讨伐魔宗无功而返后,孟长德便大病了一场,燕回就此全权接管了神剑宗的事务。只是他在这方面还不如左含思在行,于是终日想着收个真传弟子接任大位。门下弟子赵有之渐渐脱颖而出,只是燕回现在神经敏锐处处小心,给赵有之设下各种考验,害得赵有之苦不堪言。 寒雪宫近来倒是祥和太平,许馨用了云容的洗灵水后,竟从原本的三灵根洗成了单灵根,前些日子刚刚突破金丹中期,照此下去,缔丹结婴是迟早的事,而结婴之后,她脸上的伤疤自然会全然恢复。 不知有多少人羡慕许馨命好,果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谁能想到一个本来终生无望结婴的三灵根,竟然能成为百里挑一的单灵根呢? 有些修士又开始按耐不住向许馨频频示好,寒雪宫的门槛都要被这些世家子弟给踏平了。不过经历了孟游一事,许馨也不如当初那般纯真懵懂、轻信他人,最后干脆将自己锁在屋内闭关修炼,专心结婴。 腊月,周焕过寿辰,宴请了九大宗门的大能及散修中的能人异士。久不出山的云容也和承景一同前往,送上了寿礼。 御仙门的弟子忙得几乎腾不开手,就连大长老都亲自上阵忙活起来,可不管周围的人忙得如何焦头烂额,齐霖都兀自跟在周焕身后,一脸戒备。 云容送了一对玉钗,自然不是普通的玉钗,而是修真大陆绝无仅有的防身真宝。而承景更是有心,耗费几个月的时间寻来了修真大陆的魔幻残局。 周焕擅制幻境,对着传说中的魔幻残局爱惜不已,一脸激动的模样看得身旁的齐霖都友好地微笑起来。 承景朝齐霖回敬一笑,云容暗自摇头。承景在十世生死图中这几年可真是活成了老妖精,连齐霖都跳进火坑还尤不自知。 下山之时在山脚下突然有一疯疯癫癫的道士冲了过来,他的眼底尽是鲜红的血丝,瞪着云容的样子似乎恨不得生啖其肉。只是还未等他冲到云容近前,便被随后而来的几人抓住,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左含思指了指那人的背影,低声道,“那人是孟长德。” 云容有一瞬间的诧异,但很快便恢复平静了。 他人生的前半程便从未为报仇而生,此时也不会有丝毫畅快。那些作恶多端之人自有天罚,但这些永远不可能在他的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两人回到落雪崖,云容先去给行风上了香,回到大殿中便看见承景坐在门口,伸出手指百无聊赖地逗弄着云龙。一缕缕无形的灵气顺着承景的指尖飘出,瞬间便被一旁的云龙吸收了去。 云容走过去把云容抱起来,“他还小,你怎么随便就把他放在地上。” 承景哼了一声,“他吞了我那么多灵力,害得我都不能飞升了,放在地上凉他一会又能怎么样?” 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承景是在开玩笑,若他当真在意飞升之事,也就不必隔三差五地给云龙喂灵力了。不过承景说的也没错,这孩子天赋秉异,别说是放在地上,怕是放在冰窖中三日也能活得生龙活虎。 云容把孩子放在塌上,细心地为他换了一个小被子。承景的内心十分矛盾,他既有些喜欢云容这样照顾孩子的模样,又讨厌云容被一个孩子分去太多注意力。 正巧七巧和玲珑从门外走进来,承景一个箭步上前抱起云龙丢给还未反应过来的玲珑。 “来得正是时候,龙子乏了,你们带这孩子出去转转。” 云容见玲珑连话都还未来得及说,便又茫然地离开了,忍不住点了点承景的脑袋。 “生死图中这十年,旁的没学会,投机耍滑你倒是学了不少。” 承景不承认,“我何时投机耍滑了?” 云容勾过一把椅子在承景对面坐下,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模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煞费苦心为周焕寻来魔幻残局?” 承景笑了一声,把云容抱进怀里,“若不是他,我怎会与你十年不得相见?” 云容颇有些无奈,“明明是你害了心魔在先,人家出手相助在后。” 承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送了天下独一无二的魔幻残局还不够表诚意?” 承景一想到周焕此时沉浸在魔幻残局中废寝忘食无可自拔,而齐霖恐怕要被冷落个三年五载的场景,便觉得心中畅快。那魔幻残局本留下了七条线索,承景找到残局时看也不看便毁了一条。 如此,便是周焕再聪明绝顶,没个三五年也绝不可能参透其中的奥妙。 想到齐霖当时还一脸感谢的模样,云容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他和承景即将有很长很长的余生可以朝夕相伴,形影不离。 承景抱着云容的脖子,将他就势压在榻上,云容叹息一声问道,“你当真不打算飞升了吗?” 承景的头埋在云容的颈窝处,闷哼道,“你若飞升,我必追随你而去。你若想留在落雪崖,我就天天喂那个小霸王。” 他说到小霸王时,倒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云容想到承景每日在云龙面前扯出一副“你欠我八百年灵力”的模样,便觉得他可爱得紧。 承景趴在云容身上,声音慵懒,“明天我们把宫殿收拾一下吧。” “好啊,”云容习惯性应下,又觉得有些突然,“怎么忽然想起收拾这?” “我忽然想到,我和你还未有道侣庆典。” 云容微微一怔,转而笑容便如潺潺流水,映衬着眼底明媚的光芒,“那恐怕要准备很久。” 承景低下头吻住他,“那不急,反正你也逃不掉。” 第82章 番外:初逢 连山环绕云稀薄,五色彩霞飞祥瑞,莫道世间无鬼神,镜台山上有仙人。 这首脍炙人口的诗说的便是镜台山之上的御仙门,曾经位居九大宗门之首的御仙门历经万年洗礼如今却已是日落西山,只剩下那些镜台山脚居住的凡人还会隔三差五地前来烧香拜神。 正殿之中,七峰的长老正聚在一起商讨一件在周焕看来十分无聊的事。 “三长老,你的人连个凡人都对付不了,少阳峰我看是不行了。” 三长老眼睛瞪得溜圆,“老七,你不是也拿他没办法吗?我可告诉你,这是咱们御仙门的事,眼看着再过几日神剑宗宗主便要到访了,到时候让人看了笑话,丢得可不止是我一个人的脸!” 周焕无聊地撑着下巴,手搭在矮桌旁的玉枕上,看他们说的那么严肃,其实不过是七个月前,御仙门五年一次的开山收徒,其中有一名人虽然通过了天锁桥的考验,可到了测灵根时却被发现是个五灵根混杂的杂灵根。 五灵根,不过就是凡人罢了,大街上随便抓来一个人都能有五灵根,这灵根二字更像是客套话。 于是理所当然,并未入选。可这人偏偏十分执着,就跪在御仙门的传送阵前不肯离开,如今已经过了七个月了。 起初,根本没有人在意他,跪在御仙门门口的人多了,若是收了他,岂不是今后跪一个就收一个?他爱跪就跪,左右凡人的寿命不过是他们闭一次关的时间。 可坏就坏在最近神剑宗要前来拜访,这神剑宗本来在九大宗门中毫不出彩,若是追溯起来,之所以能加入九大宗门,还是御仙门祖上的南怀仙人极力引荐。可现在风水轮流转,御仙门早已走了下坡路,而神剑宗却是如日中天,光是今年的开山大选就足有上千人报名。 实不相瞒……这个数字是前来御仙门报名的弟子的五倍有余了。 所以神剑宗的人到访,御仙门特别重视,生怕哪里有露出一丝寒酸落了下风。这么一来,山门口那个五灵根的人就显得相当掉价了。 七长老当即坐直身子怒道,“我当初就说了,海选一环不能取消,从我派归一散人开创御仙门以来,何时有过让五灵根弟子参加山门大选的先例?南怀仙人曾立下门规,凡想入我御仙门之人,必为三灵根以上,优中择优,唯单灵根者方可入内门。可你们看看现在?什么三灵根四灵根的弟子遍地跑,我御仙门的脸早就丢光了!” 三长老被他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还不是因为门内经费紧缺,多收些弟子好歹可以多收些学费,若不是我们取消了海选一环,今年恐怕连弟子们的月例都无法按时下发!” 周焕轻笑了一声,他的手从青绿的玉枕上拿下来,执起雕花红木矮桌上的玉盏。那玉盏的玉同样是成色极好的上等灵玉,不只是这玉盏,怕是这正殿中随便一个小玩意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御仙门每年在天锁桥上耗费的上品灵石上百,中品灵石上千,下品灵石更是不计其数。只要关了天锁桥,何愁弟子们的月例发不下去?又怎么会落得开山大选赚那点可怜的学费?” 周焕此话一出,大长老便腾地站了起来,“万万不可,天锁桥乃归一散人开山之时一并设下,万年来更是我御仙门辉煌的象征,怎可说关闭就关闭?” 不等周焕答话,众长老便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反对。 “天锁桥若是关闭,我御仙门必定会沦为九大宗门的笑柄!” “天锁桥可是御仙门的圣物,早年华阳祖师时,御仙门状况陡转之下,可华阳祖师将自己的血肉灵力注入到法阵之中,维持天锁桥法阵百年运作。我们若是关闭了天锁桥,便是愧对华阳祖师!” 周焕不说话了,御仙门如今在九大宗门之中便是强弩之末,那些昔日恨不得天天给他们供奉的宗门,如今个个都压到了他们头上。可偏偏御仙门的这些长老还沉浸在当年独霸天下的美景之中,既不肯减少开支,又不肯广收弟子,还不愿变卖法宝古玩,动不动便要拿御仙门的面子说话,仿佛御仙门的脸面比几百名弟子的月例还要重要。 高椅之上,一直未开口的宗主沈傅心突然道,“好了,我御仙门还没没落到要关闭天锁桥的地步,有些人还是不要灭自己威风,闹得人心惶惶才是。” 几个弟子竟在一旁偷偷笑起来,丝毫不顾及周焕好歹是御仙门的长老。 周焕抿起唇,哼了一声,“那跪在门前那人怎么处置?” 有人说,“不然就收下吧!” 三长老立刻便反对,“收下一个杂灵根,传出去还以为我御仙门收不到弟子了!” 周焕瞧见三长老那副冥顽不灵的模样便心中来气,冷声道,“三长老也不要太瞧不起人了,依我看,那孩子至少心性坚定,一心向道,可不像某些人,倚老卖老,贪财好色,连弟子都管教不好!” 他猛地一拍桌子,刚刚那几个偷笑周焕的弟子竟似被人一掌打飞,直摔出了正殿的大门。 三长老只觉自己的颜面扫地,怒道,“你以为心性坚定之人都能修得大道吗?你既然那么看好他,何不收他为徒,正好也快到了宗门比试了,就让我们看看二长老的本事!” 三长老这话说的咄咄逼人,可周围也没有一人为周焕说话,连宗主的沈傅心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周焕的火气一下子就被挑了起来,他扬起下巴挑眉道,“好啊,到时候三长老门下的弟子输了,可别哭哭啼啼的。” 三长老的胡子都吹了起来,“哼,周焕,我们走着瞧!” * 齐霖已经在这跪了七个月了,七个月来他几次昏厥,却都是临到鬼门关不知怎的又醒了过来。山下的一些老百姓知道了,偶尔上山路过便会送他一些干粮果腹,这才让他熬到了今日。 只是近两月天气转寒,一到夜里齐霖便冻得双腿发颤浑身哆嗦。可只要他还能忍便会笔挺地跪在那,一动不动,连那腰杆都挺得笔直。一眼看去便似深深扎根的翠竹,任凭风吹雨打,都绝不低头。 空中飘起了冰凉的雪花,一片片落在他身上。齐霖抬起头,露出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深邃幽暗的目光。 今年的第一场雪,到了冬天日子便会更加难熬,他已经十分疲惫了,不知在这积雪中跪上一夜还能否活到天明。 “喂,蠢小子。”一个声音忽而从头顶传来。 齐霖猛地抬起头,只见一身着白衣锦袍的男子不知何时竟已站到了他面前,那人有着白玉般无暇的皮肤,狭长的双眼中只有漆黑的一点,他下巴微尖,高眉细目,生着一副刻薄的模样。 “你想拜入御仙门?”周焕问,他只是微微低下头,之所以能看到齐霖,全靠他那向下压着的眸子。 齐霖怔愣一瞬,这人乍一看去玉树临风气度翩翩,明明生得一副纯净温和的面孔,可偏生让人觉得不好相处。齐霖只是看着他,点了点头。 周焕又哼了一声,“吾乃御仙门百叶峰长老周焕,今日便收你为徒,你需严守师门规矩,唯命是从,若有半点反抗,我便将你顺着天锁桥丢下去!” 分明长得柔美,可撒起泼来却气势十足,比村中那秀才的娘子还要霸道。 周焕本以为这个蠢小子会感恩戴德的一口应下,或者咚咚地给他磕几个头拜师,可没想到对方却是抬起头,毫不避讳地对上自己的目光。 “我要成为修真大陆最强的前十人。” 言外之意,你有能力教导我吗? 周焕一怔,这次他终于低下头认真地打量起这孩子来。 这孩子皮肤黝黑,但双臂粗壮,看上去精壮有力。他眼睛很黑,目光更是格外坚定不移,便好似要望进你的心底。 周焕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半大孩子给挑衅了,不过是一个五灵根的废人,竟然也敢口出狂言要成为修真大陆前十? 周焕本就是那种不服输的性格,当即便大笑几声,来了斗志,“好啊,我便让你看看我能不能行!你叫什么名字?” “齐霖。”他定定地道。 周焕抬起手,一根戒尺凭空出现在他手中,不轻不重地抽在了齐霖的肩上。 “你犯了忌讳。” 齐霖不明就里,周焕便道,“其一,与神兽同名,此乃大不敬。” 周焕说完又抽了第二下,“其二,好高骛远,此乃急功近利。” “其三,目无师长,此乃不孝。” 周焕连抽三下便收了戒尺,“你现在别无选择,要么跟着我,要么冻死在这。” 齐霖咬牙深深一拜,他的头几乎贴到了周焕一尘不染的鞋尖,“弟子叩见师傅。” 周焕没有发话,他便没有抬头。过了许久,周焕似乎觉得他诚意到了,这才利落地开口。 “你既跟了我,从今以后对我的决定便不得有半点质疑。你的名字犯冲,还是趁早改了吧!修道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学有所成,你过于急躁,心境不佳,没有好处。” 齐霖把身子又低了几分,“恳请师傅赐名。” 周焕想了想,“你的姓名乃父母所赐,不可随意更改,我便赐你一字‘远之’,今后无论有何执念之事,你都要坚守道,不可急躁,应敬而远之。” 齐霖又是深深一拜,“远之谢师傅赐字。” 第83章 番外:他什么都不知道 齐霖住进了百叶峰,御仙门日渐衰败,门中弟子不多,百叶峰便更少,所以齐霖一个人就分到了一个很大的房间。 周焕把他带到这里又丢了一本书给他,然后便离开了。齐霖没有一丝失望,对他来说,能有人愿意教导他,他就已经十分知足了。 周焕扔给他的是一本如何打通经脉的书,对于杂灵根的齐霖来说是当务之急。齐霖照着书中的方法便开始修炼,只是他毕竟是不能修炼的五灵根,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寻不到诀窍。 昼夜不息地修炼了两天,齐霖便是铁打的身子也饿得不行了,他晃着步子出了门,想找个人问问厨房在哪。只是这百叶峰荒无人烟,一眼望去都是些仙草,齐霖走了好一会才看到一个小姑娘。 “你要吃食?”小姑娘好奇地打量了他半天,“你还没有辟谷呀?” 齐霖脸一红,微微地点了点头。 小姑娘眨着眼睛,认真地想了一会,“你在这等我。” 不一会,她从房里拿出半个馒头来,两人便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小姑娘心思单纯,诚实地道,“这半个馒头是喂猫剩下的,不过很干净的,你若是不介意,便先吃一些吧!否则,以你现在的状况,也很难到平云峰去。” 齐霖接过来毫不在意地咬了两口,馒头已经有些发硬了,他嚼了好一会才咽下去,小姑娘立刻地给他一杯水。 齐霖缓了一会问道,“平云峰有吃食?” “恩,平云峰住着的都是还未筑基的外门弟子,那里有专门供他们使用的食堂,还有很会做糕点的李嫂嫂!她做的藕米分桂花糕可好吃了!”小姑娘说的时候眼睛都亮闪闪的,但很快又暗了下去,“只是我上次吃到这些东西还是两年前呢……” 齐霖停下来问道,“你为什么不去?” 小姑娘讪讪地道,“外门弟子筑基以后就会被分配到内门的七个主峰,资质好的能做内门弟子,资质差的可以做杂役。平云峰那边竞争很激烈的,大家都争着想到主峰来,所以想我这样主峰的杂役如果过去的话,会被大家欺负的。” 齐霖忽而攥紧拳,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令他十分愤恨的事,“你是百叶峰的杂役?” “恩,我只有筑基中期的修为,所以只能做杂役。” 小姑娘似乎被勾起了伤心事,齐霖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才好,可小姑娘突然板起脸,严肃地道,“你呢?你还未筑基,怎么会来百叶峰?偷偷溜到主峰来可是犯了门规的!你吃完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被平云峰的管事责罚。” 齐霖见她误会了连忙摆手,只是要解释时却有些尴尬,“其实我……我,我就住在百叶峰,是师傅……呃,我是说是周长老带我来的。” “咦?”小姑娘叫了一声,“是师尊带你来的?” 齐霖知道此时方知修真之人都是以“师尊”来称呼老师的。 小姑娘似乎被打开了话匣子,“师尊为什么会带你来百叶峰?百叶峰可是第三主峰啊!师尊是御仙门的二长老,曾经差一点就当上宗主呢!怎么会看中你一个还未筑基的弟子?难道你天赋秉异,是稀有的天灵根?” “呃,不。”齐霖有些局促,手中的馒头被他捏得变了形。 他想起自己之前被测灵根的时候,那名操纵着灵盘的弟子尖着嗓子,鄙夷地道,“五灵根,不能修行,退下去。” 当时一同候在大殿中的弟子都忍不住嗤嗤笑起来,御仙门在九大宗门中的学费最高、门槛最低,这就导致来这里的人大多是出生凡间富贵人家,资质又相对平庸,无法挤入譬如神剑宗这样大宗门的人。他们在来之前,家里大都事先请人看过资质,若是没有仙缘便留在家里继承家业。 但齐霖孤身一人,哪有机会探知自己的仙缘?当日那弟子说他不能修行时,齐霖觉得天仿佛都塌了,如今他虽然拜入了御仙门,可仍然只是个不能修行的杂灵根罢了。 只是对于这个施舍了自己半个馒头的恩人,齐霖又不想说谎。 “其实我……我是个杂灵根。” 小姑娘的脸色登时就变了,许是知道齐霖非但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好处,反倒很容易惹来麻烦。于是,她只是短促地“哦”了一声。 齐霖更加紧张了,他慌忙道,“在下虽然能力有限,可今日姑娘的恩情齐霖必当铭记在心,他日姑娘如果有用得上齐霖的地方,齐霖定竭尽全力报答姑娘今日的恩情。” 小姑娘低声低估道,“一个杂灵根能帮上我什么忙?不惹麻烦就不错了。” 她声音虽小,可并没有刻意隐瞒,齐霖听得清清楚楚,顿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低头看了眼手中还未吃完的馒头,却是怎么都吃不下去了,想了想,他小心翼翼地把馒头放到小姑娘的脚边。 “这个,还给你。”他站起身想走,可又扭头说了一句,“谢谢。” “他可不是杂灵根。”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便似一片空中飘来的树叶,其修为可见一斑。 小姑娘连忙跪下,“师尊。” 齐霖也没想到周焕会来,他想学着姑娘的样子也跪下,可却被周焕叫住了,“远之,你过来。” 齐霖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他走到周焕身边,便被周焕拉过来,一手搭在他肩头。 “远之不是杂灵根,他是天尊之体,所以寻常之人看不穿罢了。”周焕漫不经心地说,那小姑娘却是浑身一颤,头压得更低了。 齐霖不知道天尊之体是什么,只是有一种长久以来□□着行走的他,终于可以穿上衣服抬起头来的感觉,他不觉挺了挺胸膛,抬起头来看周焕。 周焕也正好低头看他,齐霖不过十三岁,又有些发育不良,看上去才到周焕的腰腹。周焕能清晰地看见他那黑溜溜的眼镜,漂亮闪耀便像一颗精致的宝石一般。 周焕莞尔一笑,抱起他御风而行,“是我疏忽了,你还未辟谷,我带你去平云峰寻些吃的来。” 齐霖看着他,低声问道,“我是天尊之体?” “咳……”周焕轻咳一声,然后朝他眨了眨眼睛,笑道,“那是我胡说的。” 齐霖歪了歪头,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当初被测出是杂灵根时那有如天塌地陷般的绝望。他只是没想到像周焕这样的大人,竟然也能这么自然地说谎。 以及,他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好看,不像一个仙风道骨的仙长,反倒像是一个顽劣任性的孩子。 这个人真的很厉害吗?是御仙门的二长老,是曾经差一点当上宗主的人? 平云峰的食堂很大,因为要供很多弟子吃饭。周焕带他从正中央挑了一个最好最大的桌子,此时正是弟子们下课的时候,陆续有人走进来,看见他们都立刻避开了。一些不明所以的弟子想要靠过来坐,结果都被身边的人一把拉住了。 周焕却似全然不觉,低声问道,“你想吃什么?” 齐霖被众人盯得如坐针毡,哪里还能定下心来点菜,于是随口说道,“藕米分桂花糕吧……” 周焕撇了撇嘴,“果然是小孩子,就爱吃这些东西。” 齐霖低下头,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一件让师傅不喜欢他的事。但周焕很快便来了兴致,朝这里的管事招手道,“来壶酒。” 管事有些难办,走过来低声道,“二长老,您怎么又来这里蹭酒了。” 周焕很自然地道,“这里的酒免费,当然要来这里蹭。” 齐霖看到周围有些弟子在捂嘴偷笑,还有些人看着周焕的背影露出鄙夷的神色。御仙门中奢靡成风,便是连这小小的食堂用的也都是银筷玉盘。齐霖隐约觉得,周焕说的这句话似乎是有些丢人了。 谈话间桂花糕便端了上来,管事还送来一碗热汤。齐霖没有动筷,而是看了眼四周离他们远远的弟子们。 周焕见他这样,凑上前低声道,“他们都怕我呢。” 他说这话似乎有些得意,仿佛是在向齐霖炫耀些什么。只是齐霖看到那些落在周焕背后或是讥讽或是不屑的目光,觉得事实显然不是那样的。 桂花糕的确很好吃,是齐霖从未尝过的美味。只是他的心思并不在吃上,便是山珍海味也只是平淡无味。他抬起头看了眼周焕,周焕正坐在对面一杯杯地喝着酒。 他左手轻轻地支着下巴,广袖掉下来露出那如同白玉般光滑纤细的胳膊,他眼睑微微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漆黑的长发落在那一尘不染的白衣上。那副闲适淡然的模样让人心头一紧,又忍不住对他心生好感起来。 周焕喝完一壶,晃了晃酒杯,私下没寻到管事的人影。便拿着酒壶站起身,“我去再要一壶酒,你在这等我。” 齐霖点点头,其实他已经被这盘桂花糕腻得吃不下了,可还是乖巧地坐在那。 周焕走出去没多久,这里的气氛就变了。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弟子突然高声道,“竟然还要亲自去找管事要酒,我家狗都知道饿了叫丫鬟去喂。” 众人哄堂大笑,齐霖皱起眉,他并不觉得周焕哪里做错了,相反,这里的人把奴役别人当做自己身份尊贵的象征,才让人觉得恶心。 哄笑之中,一个弟子忽然蹿到齐霖身旁,坐到本来属于周焕的位置上,调笑地问道,“喂,你哪来的?怎么会跟周焕在一起?” 齐霖的眉毛拧的更紧了,他觉得这人十分没有礼貌,区区外门弟子竟然直呼本门二长老的名字。 “你怎可直呼师尊的名讳?” 大堂内诡异地安静了几秒,然后便似烧开的滚水一般,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二长老?你还真拿他当个宝,他就是个疯子!痴迷阵法幻境之术,你跟着他恐怕连经脉都打不通。” “而且还穷酸,谁不知道七大主峰数百叶峰最穷最没用?连杂役都不到十人,那种地方求我我都不想去嘞!” “胡说!”齐霖大声喝道,“师尊可是差点当上御仙门的宗主!” 哪知众人却笑的更欢了,坐在齐霖对面的弟子笑得眼泪都留下来了,“只有你们百叶峰的人还会拿这种事出来炫耀,谁不知道当年老宗主仙逝的时候,周焕才八岁,怎么可能差一点当上宗主?真是笑死人了,哈哈哈!” 齐霖沾红了脸,他坐在正中间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笑声,只恨不得用拳头堵上这群人的嘴。 这时一个弟子从门外跑进来,嘘了一声,“安静!周焕回来了!” 大堂内顿时又悄无声息了,那名弟子慌忙跑回自己的座位,临走前还顺走了周焕的酒杯。 过了好一会,周焕才晃晃悠悠的从门外走进来。他看见齐霖便笑着抬起手中的酒壶晃了晃,如墨一般漆黑的长发映衬着他白净的笑容。 他在齐霖对面坐下,想要倒酒却发现自己的酒杯不见了。他仰起头想了想,就在齐霖以为他要有所行动时,周焕却忽然问他,“我刚刚走时是不是把酒杯也拿走了?” 齐霖看见那名顺走周焕酒杯的弟子捂着嘴,这极力克制着自己笑出声来。可周焕还没发现,他又要站起来去找,却被齐霖一把拉住了手。 周焕转过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齐霖忽然有些心疼起这个人来,他单纯率直,连这些人嘲笑他都不知道,他贵为御仙门的顺位二长老,可却没有一个人待见他,但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齐霖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愤慨,轻声道,“师尊,我们走吧。” “你吃饱了?” 齐霖点点头,周焕突然把酒壶抛过来,一把将他抱起,“酒拿好,回去陪我喝完。” 第84章 番外:师恩 到了周焕的住处,齐霖才算明白那些弟子为什么说周焕是个疯人。 周焕的院子很大,房间也很大。只是目所能及之处尽是各种阵法,灵石被摆成奇怪的形状,连周焕带路时步法都十分讲究,好像生怕触动哪里的机关一样。这么想,难怪平时极少见人从这里走动。 周焕把齐霖抱上床,自己四处找了找,最后从角落里偷偷摸摸地翻出一个小桌子来。那桌子很小,只能放下一个酒壶两个酒盅,可却是通体黑玉,隐约还能看见暗红的杂色。这么一大块玉如浑然天成,齐霖便是不懂这些,也只一定价值连城。 周焕也宝贵得很,小心地将桌子平稳放好,叮嘱道,“这是我从正殿中偷来的,你可不许说出去。” 偷…… 堂堂一个御仙门的二长老,想要一个黑玉桌竟然还要靠偷,而且话说回来,偷东西这种事他都不觉得可耻么…… 似乎是看出齐霖心中所想,周焕挺起胸膛,“这些都是我师傅留下来的,我身为他的弟子,拿一个两个有什么不对?更何况,那群鼠目寸光的老家伙根本就不知道这黑曜血玉的妙用,白白糟蹋了上好的宝贝。” 周焕说完见齐霖那副毫无反应的样子,抬手便在他头上狠敲一下,“我不是跟你说了,进了百叶峰就要对我唯命是从,凡事都要听师傅的吗?” 齐霖连忙捂住头,“师尊,我还什么都没有说。” 周焕愣了一瞬,立刻给齐霖倒上酒,“来,跟我喝一杯。” 齐霖发现周焕真的是一个不重礼节的人,否则身为师尊,是无论如何都不该给弟子斟酒的。但齐霖没有说,只是拿起酒杯仰头灌下,最后竟面不改色地把酒杯放下了。 周焕本以为齐霖无论如何都会拒绝,毕竟他那么小,看上去根本就不会喝酒。 周焕打量了齐霖一会,“你酒量好像还不错?” 齐霖点点头,“家父酒量和酒品都不错。” “哦,你家人还在吗?”周焕一针见血地问,毕竟如果亲人尚在,没有哪家的父母会任由孩子在山门前跪上七个月。 齐霖目光晃了一下,“不在了,连同我弟弟都走了。” 周焕看了他一会也便明白了,这孩子如此急功近利地想要学有所成,大概又是因为什么为家人报仇的戏码,真的是有够无聊的。 他想,因为对于修士来说,痛失双亲、朋友、挚爱,恐怕都是再寻常不过之事。这样的可怜人世界上有一大堆,多到丝毫不觉得可怜了。 齐霖见他的样子也知他并不上心,便转移了话题,“师尊刚刚说这黑曜血玉有妙用,远之愿闻一二。” 周焕顿时来了兴致,一双眼睛似荡漾着落水桃花,让齐霖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 “这黑曜血玉是当年南怀祖师留下的,可谓传世之宝。南怀祖师周游列国时机缘偶得了这块血玉,当时祖师只是觉得这玉成色罕见,所以想留着把玩罢了。哪知当晚竟打坐入梦,梦境中他历经几世生死轮回,尝尽人间冷暖,待他醒来却发现已经过去十年了。” 齐霖听得入迷,不觉问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得有人这么捧场,周焕宝贝似的摸了摸黑玉桌,“当然是因为这块黑玉了,南怀祖师醒来后心境大涨,连晋三级,成为修真的翘楚。所以,这块黑曜血玉一定有让人陷入幻觉的功能,只要我加以利用,定能制成这世上独一无二无人能破解的奇局!” 齐霖的目光朝四周瞟了瞟,偌大的屋子堆满了各种阵法、书籍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废铜烂铁。若不是周焕带路,恐怕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师尊为何沉迷于幻境之术?幻境虽然厉害,可在实战之中很难派上用场吧?” 周焕抬手又拍了一下齐霖的头,“谁说幻境没有用?若是能练得出神入化,兵不血刃,我就能杀敌于无形!你个蠢小子懂什么?总之这块灵玉宝贝的很,你不许乱动啊。” 齐霖看了眼被周焕拿来放酒壶的黑曜血玉,立刻撇开头。手一扫,摸到了一本书。 齐霖拿起来翻了翻,周焕便道,“我这里别的东西不能让你乱碰,但书你可以随便看。因为很多古籍都不是用玉简刻录的,所以也就不需要灵力,只要你识字,便能看。” 齐霖点了点头索性翻看起来,周焕则在一旁自顾自地喝酒。齐霖看着看着,四个大字便映入眼帘——天尊之体。 他连忙翻看了后面几句话,原来所谓天尊之体是能撼动九州、直冲云霄的战神之体。因其力量过于强大,所以但凡天尊之体都会在投胎前便被封住经脉,其表现为经脉不通的五灵根凡人。可一旦打通经脉,便会平步青云,修为大涨不可同日而语。 世间天尊之体本就稀少,又有天道刻意操控,致使大多天尊之体都以为自己的凡人,终其一生都未开启仙缘。 齐霖看完,心中震撼不已。原来天尊之体真的有,只是虽然天尊之体在打通经脉前的状况的确与他一致,可他又如何能确定自己就是那稀有的天尊之体呢?何况这书中只介绍了什么是天尊之体,关于天尊之体如何打通经脉却并没有描述。 齐霖把那本书带回房,压在了枕头下面。待第二日一早,他又被周焕叫了去。 周焕带他去的地方是仙池,而且也不是走正门进去的,而是偷偷摸摸溜进去的。齐霖已经对周焕的行径习以为常,只是让他惊讶的是,这仙池竟然是只有御仙门宗主沈傅心才可以进来的地方。 齐霖听完当即便要从池水中跳出来,却被周焕一把按了下去,“你是不是傻啊?来都来了,你以为你现在出去了,沈傅心知道了就会放过你吗?他绝对会一掌拍死你,再将你大卸八块!” 齐霖想说他见过御仙门的宗主,怎么看也不像他所说是那般不通事理又手段残忍之人,“可若是沈宗主知道是师尊带我进来的,您也会跟着受罚的。” 周焕冷哼一声,“我会怕他吗?你要是真担心这个,就尽快打通经脉好好修行,然后保护好我。” 周焕只是随口一说,齐霖却上了心,他看着周焕的身影坚定道,“好,远之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师尊周全。” 周焕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接下来一阵子周焕每日煞费苦心给齐霖想各种办法打通经脉。可不管是什么仙丹妙药,古传妙法都毫不起作用,周焕找来的各种天材地宝进了周焕的肚,便好像落入海中的毛毛雨,不见一点反应。 齐霖感动在心,也对自己的身体一点办法都没有。自己资质不佳,又与周焕非亲非故,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弟子。可周焕为了他几次涉险,甚至冒着被免职的风险带他去仙池,齐霖恨不得立刻便能打通经脉,回报恩师。 这日,三长老门下的弟子来百叶峰采药时不小心损坏了周焕百年席竹草,周焕顿时便闹到了沈傅心那,齐霖陪他一同前去,到了主峰就见三长老已经恭候多时了。 周焕见到三长老便大怒,“三长老,每次百叶峰出了乱子,就都是你门下弟子惹的祸,你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三长老冷哼一声撇过头,“二长老何出此言,不过是一株小小的席竹草,也值得二长老如此劳师动众,难道真是百叶峰穷的连席竹草都买不起了?还是故意来找老夫的晦气?” 席竹草虽不算寻常之物,可也并非世间少有。那本来犯错的弟子听到师傅这般维护自己,低这头却勾起了嘴角。 “哼!你说的容易,你可知那席竹草百年来一直是我用灵力浇灌才生长到今天,是我用来制作转心幻境的必需之物!” 三长老被周焕说的瞠目结舌,他真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傻到用灵力日夜不辍地去浇灌一株仙草。此时听到周焕说那席竹草耗用了多少心血,他反倒觉得十分解气。 齐霖是世俗界看尽了脸色,一眼便瞧出了这人的心思,当即怒目一瞪,竟让三长老不觉后退半步。 “好了好了,”一直看戏的沈傅心沉声道,“三长老,你不严加管教弟子,纵容他毁了二长老的席竹草便是你的不对。” 三长老闷哼一声,行礼道,“宗主说的是。” 沈傅心的目光又落在周焕身上,周焕非但没有行礼认错,反倒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沈傅心微微一笑,“那弟子既然毁了你的东西,就应该为此付出代价,不然今日是毁了仙草,明日岂不是就要毁了百叶峰上的南怀像?” 那弟子双腿一颤,立刻跪下,“宗主明鉴,便是给弟子一百个胆,弟子也不敢去动南怀祖师的石像啊!” “哦?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破坏南怀祖师的石像,那你是有几个胆子才敢去毁二长老的席竹草?”沈傅心突然发威,就好像压至头顶的乌云,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弟子不敢!” 沈傅心却撇过头大手一挥,“罢了,废去修为丢下山吧!” 众人一愣,万万没想到沈傅心竟会做出如此严厉的处罚,那弟子顿时吓破了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宗主饶过弟子这一次吧!弟子知错了!弟子今后必不敢再冲撞了二长老!” “不行!”沈傅心一口拒绝,“我若是饶过你,今后还让二长老如何在御仙门立足?其他峰的人会如何看待他?会觉得二长老没有人撑腰,连位居次峰的弟子都能踩在他的头上!不必再说了,来人!” 两名弟子从门外走来抓住那弟子的手臂便往外拉,那弟子连连挣扎大喊,“宗主饶命!弟子不敢了,弟子再也不敢了啊!” 三长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子被拖了出去,可却连句阻止的话都说不出。 就在此时,周焕突然凉凉地开口,“算了,哪有因为一株仙草就将弟子赶出门的说法,传出去还以为我御仙门如何苛待门下。” 沈傅心的手指一下下地点在椅子上,似乎是在思考,“只是,他毁了你的仙草总要给你一个说法,不能就这么算了。” 周焕冷声道,“就让他今后不得再踏入百叶峰半步。” 沈傅心点了下头,“好,既然二长老出面求情,这次便饶了你。你不得再踏入百叶峰,而且,今后再见到二长老,必须退避三舍,狭路相逢要行跪拜礼。” 那弟子松了口气,顿时瘫软在地。 沈傅心微微地笑了,只是不知为何,齐霖却觉得那笑容中带着意料之中的得意,和说不出的嘲讽。 周焕拱手行礼,“事情既然已经解决,我便先行告辞了。” 沈傅心点头,齐霖跟在周焕身后,两人才踏出半步,沈傅心又突然幽幽地道,“师弟也别总是沉迷于那些幻境,能不能成功另说,有空应多来我这走走,免得淡了兄弟情谊。” 周焕没有说话,只是抬脚大步离开了。 第85章 番外:执念 周焕似乎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出了门便大步大步地往前走,把齐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鳳/凰/ 更新快请搜索//ia/u///】 齐霖眼见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也就知道周焕想一个人独处,于是他刻意放慢了脚步,选了个岔口和周焕走了不同的路。 依齐霖对周焕的了解,他并非不需要安慰,而是他们之间还没有熟到可以去倾听而安慰。 齐霖走着走着便步子一转去了三长老的烈日峰,烈日峰是众山之中面朝阳,山上也种了不少仙草,所以两峰之间常有弟子走动采药。 烈日峰有大片大片的灵田,数十名弟子专门负责照料。齐霖不禁想,在百叶峰何时有过这般热闹的景象?周焕虽然痴迷幻境,但对灵草十分上心,用他的话来说——只有这些仙草长得好,他才能拿来做实验。 所以,一些珍贵的仙草都是周焕亲自在料理,那株被毁的席竹草也是如此。 一个声音忽然从齐霖身边传来,“这十天有没有人愿意代我打理园子?” 那人穿着一身锦绣华服,一看便十分阔绰,更加耐人寻味的是,他高声喊这句话时还带着几分轻蔑和得意。这让齐霖想到小时候每逢年底便要到家里来收粮食的官差。 很快便有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走过来,自然地问道,“出价多少?” 那人摆出三根手指,哼了一声,“三颗下品灵石。” 魁梧男人低头沉思了一会,远处一个年幼的弟子看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走过来,“我、我愿意。” 阔绰弟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能干好吗?别到时候连累我被师傅骂。” “我没问题的!”他急忙解释,可却被阔绰弟子打断了,“好了,别烦我,快走开!你呢?考虑怎么样了?” 魁梧男人抬头,“好,先付灵石。” 那阔绰弟子抛过去三颗灵石,扭头便走了。与齐霖擦肩而过时,突然听见这个黑小子开口,“用灵石让其他弟子帮自己完成任务,原来七大主峰的烈日峰弟子平日里竟是这样。” 阔绰弟子看了他一眼,当即阴下脸,“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花钱享乐,他收钱干活,有什么不对?” 齐霖正色道,“修道本是自己的事,怎可由他人代劳?更何况你若真仅是花钱享乐,又为什么要挑那个身强体壮的男人?” 阔绰弟子嗤笑一声,“我既然花了钱当然要选一个合适的,你又是哪座峰的?擅闯我们烈日峰的领地?” 他正说着,刚刚那名险些被废去修为逐出师门的弟子正巧回来,“朱兄!” 阔绰弟子连忙问道,“李兄?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宗主没有难为你吧?” “当然了,周焕能有什么能耐,师傅不过逼问几句,他就主动跟宗主说不再追究了。” 阔绰弟子立刻哈哈大笑,“我就说,他们百叶峰哪敢跟我们烈日峰作对?区区一株席竹草,也真亏得他能闹到宗主那去,那种东西他要多少我们烈日峰就可以给他多少,真是不够丢人的。” “哼,算他识相。”他此时这副得意的样子和刚刚在正殿中跪地求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阔绰弟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周焕就是个没能耐的草包,论修为比不过宗主,轮钱财比不过咱们师傅,量他也不敢难为你。不过我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胆小怕事,你跑去百叶峰毁了他的仙草,他竟然屁都没敢放一个,还真是和传闻中说的一样……” 他挤了挤眼睛,那个姓李的弟子也立刻暧昧地眯起眼,“空有脸蛋,他若不是百叶峰的长老,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位师兄的身下……” 他话还未说完就觉眼前一黑,齐霖如一只巨大的黑熊一般猛地扑过来,揪起他的衣领将他按到地上,劈头盖脸便是两记重拳。 齐霖坐在他身上,抓着他的前襟将他拎起来,“你现在这么得意,可还记得刚刚在正殿中是如何痛哭流涕地求饶吗?师尊饶你一命,你竟不知廉耻反过来侮辱他!” 那人本来还没认出齐霖,齐霖这么一说他立刻便发现,这人不就是刚刚在正殿中跟在周焕后边的那个吗?这么一想,顿时怒火横生,一道光束打过去,齐霖挨了这一下竟滚出三四米远。 那李姓弟子还不敢相信,爬起来直看自己的手。刚刚那个魁梧的男人冷声道,“他还未筑基,没有修为。” “还未筑基?!”两人惊道。 魁梧男人显然是这御仙门中的老人了,见齐霖挣扎的模样道,“他应该便是前些日子二长老从山门口领回来的那名弟子。” “那个在山门前跪了七个月的五灵根废物?!”两人对视一眼,捧腹大笑起来,“周焕竟然真的把他带回来了!哈哈哈,收一个五灵根的废物进门,还扬言说他是天尊之体,真是笑死人了!” 齐霖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可那李姓弟子却已经不想自己动手了,他指了指那个魁梧的男人,又指了指踉跄不稳的齐霖,“喂,十颗下品灵石。” 魁梧男子立刻会意,举起一旁的锄头朝齐霖狠抽一棒。 齐霖没有灵力护体不说,又长途跋涉在山门前跪拜七个月,身体也未复原,这几棒子下去仿佛将他的骨头都打碎了。李姓弟子和那阔绰弟子在远处说着风凉话。 “小子,我告诉你,在御仙门,只有两种人能过上好日子。第一种是有钱人,第二种是有实力、没钱但却识相的人。连那些有实力却不识相的人都没有好日子过,何况你连实力都没有!” 这段话长久地回荡在齐霖的脑海中,在告诉他御仙门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一个天锁桥几乎耗费了这个大宗门的所有灵石,可他们为了所谓的九大宗门的颜面,可以将一个本应强者为尊的修真门派硬生生地变成钱财至上的迂腐之地。 这里聚集了太多世家纨绔子弟,他们资质不佳无法进入其他大宗门,便集聚在这去侮辱驱使那些实力在他们之上的人。在这种地方,像周焕那样本性善良、痴心修道的人反而沦为了别人的笑柄。 齐霖仿佛第一次看穿这个门派,看穿这个世俗界人人敬仰、传有仙人的御仙门。它竟是这般阴暗、令人恶心。 齐霖一瘸一拐地回到百叶峰,路上又遇到了那个他初来乍到时给了她半个馒头的姑娘。姑娘听说他是天尊之体后也将信将疑,可那是周焕亲口所言,又不似作假,于是总想着能和齐霖再套套近乎。 小姑娘远远地跑过来,“远之!好久不见!我给你准备了……” 齐霖停下疏离地道,“姑娘叫我齐霖便好。” 小姑娘突然说不上话来,齐霖便迈开脚大步走远了。 百叶峰中的弟子和杂役都不多,所以大片的灵田总是空无一人。齐霖一直觉得这样空旷的田园才有乡村野林间的温暖,可今日却忽然哀从中来。他看了一会,却见一个人影正蹲在一块灵田前,他那瀑布般柔顺的长发拖在了地上。 齐霖缓缓地走过去站在周焕身后,见他正小心翼翼地把那株被毁的席竹草挖出来,席竹草的叶子被踩烂了,可怜巴巴地垂下来。仙草难免娇气,周焕便蹲在那用手轻轻地挖。 齐霖心中忽然闪过很多念头,比如,整个御仙门会这样亲自动手挖仙草的长老,恐怕也只有周焕一个了。而整个御仙门,这般空灵静谧的地方也只有百叶峰。 周焕没有说话,他就仿佛不知道齐霖站在身后一般。而齐霖也没有动手帮忙,就好像他只负责站着那。 “师尊心疼了?”齐霖问。 周焕一点点刨着土,“我用灵力喂了他百年,虽然每天只有一点点,可能不过是呼吸间的灵气。可却是我亲手栽培,这样的仙草,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株了。” 齐霖目光微晃,“既然如此,师尊为何还要饶过那人?” 周焕的手一顿,继而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然还能怎么样?到底不过是一株仙草,哪抵得上人命关天。” 可他这般苦心又能有几个人明白? 那群人把他的善良当做懦弱,把他特殊的才能当做异类,只有齐霖明白周焕究竟有多少能耐。 他看到周焕昼夜不歇地画天锁桥的草图,看他尝试用各种方法减少天锁桥阵法耗费的灵石,看他打造山门迷境,试图弥补御仙门弟子入门必先过天锁桥,而不论其心性的弊端。 周焕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天才,他博读史书,精通各类秘境阵法,藏书阁中大部分文献均标注着他的名字。齐霖几次摸着那如行云流水般流畅的字迹,心中都震荡不已,更是无数次在心中默念过自己的名字—— 远之,齐远之。 欲修仙道,七情六欲,皆应远之。执念不忘,敬而远之。 可齐霖忽然觉得自己生性便是个感情强烈之人,让他远离那些情爱执念之物,他怕是今生都做不到了。 第86章 番外篇:坚定不移 为了帮齐霖打通经脉,周焕专门差人在百叶峰山脚挖了一个寒潭,投入数十颗千年寒冰,使那寒潭冷雾环绕,寒气逼人。周焕命齐霖日日在此浸泡,自己则沉浸在天锁桥法阵的图纸中,一晃三个月。 周焕沉浸在阵法中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出了门也四处寻不到齐霖,抓来个弟子一问,才知道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三个月了啊……”周焕想起自大自己将齐霖领进门,还没有真真正正地教过他什么,顿时有些自责。 那弟子犹豫着道,“师傅若是想找齐师弟的话……他现在应该在寒潭。” “他还在寒潭?!”周焕只觉不可思议,那寒潭虽有助于他打通经脉,可若长时间浸泡,便是修士都难以忍受,何况他只是个还未打通经脉的凡人? 周焕连忙赶去寒潭,正好听见一个弟子跟齐霖说话。 “师弟,这寒潭你还是不要日日都泡的好,否则等师傅出来,你可能就真的再也打不通经脉了。” 周焕闻言连忙缩回身子,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看来已经有人先一步劝他了,那样更好。否则让他去说其实自己只是忘了时间,那得多尴尬啊。 哪知齐霖那个榆木脑袋不开窍,竟毫不领情地道,“师尊既然叫我每日来这里浸泡三个时辰,齐霖便绝不会违背。” 周焕忽然发现齐霖在外人面前都是以姓名自称,仿佛只有在他面前才会用“远之”这个称谓。 那人气恼道,“你可真蠢,师尊他只是把你给忘了!” 周焕脸一红,闷闷哼哼地低下头。那人又道,“你以为师尊悉心教导你是因为他重视你吗?只不过是因为当年在大殿上他和三长老扬言一定能让你修得大道罢了!这些日子师尊沉迷阵法,哪里还顾得上你,你又何必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周焕的心一抖,他知道那日自己和三长老置气的话门下弟子基本都知道,可却从未想过会传到齐霖的耳中。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他将齐霖带回来是真心实意想要教导他的。 不了齐霖朝那人拱了下手,淡淡地道,“多谢师兄提醒,但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齐霖从未怀疑过师尊的用心,否则,当初也不会跟师尊走。” 周焕浑身一震,靠在岩石后面,久久不能平静。 齐霖照常泡了寒潭,出来时却听到周焕终于出房的事,顿时高兴地跑去找他。 周焕这三个月来一直将自己关在房中,齐霖几次想要进来探望,都因那紧闭的房门望而却步。 齐霖走进屋便深深一拜,“恭喜师尊终于设计好了阵法。” 周焕转过身来,脸色竟有些发白。齐霖忙道,“师尊看上去十分乏累,还是先好好休息吧!远之改日再来叨扰。” “等等,”周焕叫住他,“我刚刚做好的阵法,你来帮我试一试。” 齐霖自然十分愿意,他被周焕带到阵法中,还未站稳,一股灵力便猛地灌入他的体内,顺着经脉游走,传遍四肢百骸。齐霖扭头,就见周焕正站在阵法的另一头,灵力源源不断地从他的体内流失。 “师尊!”齐霖要动,却被周焕阻止。 “别动!否则我刚刚做的就都前功尽弃了,还白白损失了修为!” “师尊……” 这阵法竟是将周焕的灵力转传给齐霖,在外力的帮助下硬生生地打通了齐霖的经脉。 “你灵根太杂,今后能有何种造化我也不敢保证,但你现在起码可以修炼了。”周焕踉跄一步,这次帮齐霖打通经脉几乎耗费了他百年的修为,但他也不后悔。 周焕不喜欢承任何人的情,也不愿意辜负任何期待。 日子一天天地过,齐霖的经脉还未筑基,周焕却已经先一步向沈傅心提出了全新天锁桥的建议。 天锁桥是连同御仙门和镜台山的唯一通道,当年归一散人开创御仙门时同时留下此桥,自那以后,天锁桥每年便需耗费五百颗上品灵石。要知道,对于修真大陆的大部分能人异士来说,五百颗上品灵石恐怕已经是他们一生的积蓄了。 天锁桥宏伟壮观,万年来便似御仙门的招牌。即便如今没落至此,多少大宗门前来拜访时仍然对天锁桥赞叹不已。 而周焕对天锁桥的全新构想,保留了天锁桥的原貌,而是用另一个阵法来判断天锁桥开启的时机。平日无人出入时,便将天锁桥关闭,而当有人拜访或是门内弟子想要出山时,只需将少许灵力灌入维持阵法的阵眼中,天锁桥便自会开启。 “不仅如此,那些灌入阵眼中的灵力既可以传送至主峰,通过灵力来辨别出入弟子的身份,同时这少许灵力还可储存在阵法中,座位维持天锁桥的动力。这样,以后我们每年只需用少量灵石来维持后加上去的阵法便可。” 周焕指着自己手中的图纸,将一众长老说得瞠目结舌。 齐霖也在众弟子中,目光灼灼地看着人群中侃侃而谈的周焕,几乎挪不开眼。 五长老似乎有些兴趣,“周长老,那这新的阵法又需要耗费多少灵石呢?” 周焕笑了笑,“一百。” “只需一百颗上品灵石?!那颗节省了八成啊!” 周焕狡黠一笑,“是一百颗下品灵石。” “不可能!”三长老大喊,“怎么可能从五百颗上品灵石变成一百颗下品灵石便能解决的事?你在说谎!” 五长老连忙打圆场,“不知周长老说的可是一日?” 周焕收起图纸,“是一年。” “不可能!” 周焕挑起眉,“为什么不可能?天锁桥之所以会耗费这么多灵石,便是因为无论我们是否需要,始终都要用灵石去维持阵法。现在天锁桥可以收起,又有弟子们的灵力支持,自然可以节省下大笔灵石。” “我御仙门是何等大宗门?竟然会连弟子和访客的灵力都拿来使用,简直是丢尽了御仙门的脸!” 周焕咄咄道,“难道御仙门把所有弟子交上来的灵石都用来维持天锁桥,就不失大体吗?” “你!”三长老顿时憋得说不出话来,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 “周长老说的对。”沈傅心幽幽地道。 齐霖不喜欢这个御仙门的宗主,因为他的笑容总是带着些玩味,看上去轻浮而讽刺。 “御仙门这么多年在天锁桥上耗费的灵石太多了,若是周长老有能耐节省开销,我们何妨一试?” 周焕的目光却平静下来,朝沈傅心行了个礼,“多谢宗主。” 沈傅心笑着点点头,“既然如此,今日起就劳烦周长老在屋内潜心研究阵法,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叨扰。” 众人的目光顿时变了,任何人不得打扰,这根本就是在囚禁! 齐霖的心一紧,立刻便要站起来,却见周焕那笔直的身子微微一屈,竟直直地拜了下去,“多谢宗主成全。” 沈傅心派来一十四个人,将周焕的房间团团围住,另设下三道结界,人只要进去了,结界不开就不可能出的来。齐霖拼命地想冲过去,却被守在外的弟子死死拦住。 眼看着周焕就要踏入结界,齐霖跪在地上大喊,“师尊!您带我走吧!我同您一起研究那阵法!您让我跟您一起走吧!” 周焕终于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远之,你还未筑基,如何能帮得上我的忙呢?” 齐霖忙道,“远之可以服侍师尊!即便师尊要潜心研究阵法,但身边总要有个人照料,远之愿意永远跟着师尊!” 周焕轻轻地扶起他,“你已经不小了,早晚有一天要离开我,怎么还这般要死要活的。” 齐霖连连摇头,“远之不会离开师尊,远之永远都和师尊在一起!” 周焕微微皱眉,“为师当初收你进门时是如何交代的?若想修得大道,必须无欲无求,放下一切执念。瞧你现在这副模样,他日不得入道,你可别后悔。” 哪知齐霖竟笔直地跪下去,看着周焕定定地道,“远之从不后悔!相反,远之从未如此庆幸,当年在山门前将远之带回来的人是师尊。” 周焕身子一震,他忽然发现不知不觉间,齐霖竟已经如此依赖于他。 齐霖不依不饶,“为什么?宗主为何要这样对您?这个天锁桥的阵法不是很好吗?帮宗门节省大笔的灵石难道不好吗?” 他不明白沈傅心怎么可以翻脸翻的那么快,他身为一宗之主,无论和周焕有任何私人矛盾,不都应该以大局为重吗? 周焕叹了一声,“你应该知道,我曾经差一点当上宗主的事。” 齐霖点头,“但他们说传闻是假的,因为上任宗主仙逝时,您只有八岁。” “对,”周焕看向远处的山峦,幽幽地道,“当年我不过只有八岁。” 说完他便没有再言语,转身走进结界,进了那个他刚刚出来不久的房间,又一次关上了房门。 而他留下的那句话,因为不一样的断句和重音,让齐霖恍惚间一下子便明白了周焕的意思。 当年,周焕不过只有八岁,竟已经得到了老宗主的青睐,差一点坐上宗主的位置。而如今,他少年才俊,锋芒毕现,沈傅心又怎能容得下他?和宗主之位的大危机比起来,御仙门的未来又算的了什么呢? 第87章 番外篇:白 周焕被关在房间内,终日有人守在外面。临闭关前,周焕给了齐霖一本九玄心经,还有一把藏书阁的钥匙。 齐霖每日白天修炼,到了傍晚便到周焕的门前汇报今日的修行结果。尽管一门之隔的周焕从未言语,可齐霖仍旧日日拜访,从未间断。 大概周焕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关竟被关了七年。七年来他孤独一人,每日看书打坐布阵,他甚至记不清自己被关了多久。但唯有一件事,是他从不会忘记的,那就是齐霖每日的例行报告。 起初,周焕觉得齐霖的行为有些幼稚。可后来,当齐霖的话成为每日他唯一可以听到的声音时,周焕就一点都不觉得了。他不觉中开始盼望着齐霖的到来,又担心着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 可是没想到,这个刚收入门下并不久的弟子,竟然会待他如此诚心诚意。 这日白天,守在门外的弟子忽然敲门,告诉他沈傅心要见他。周焕算是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出门了。 屋外的一山一水,明明平日里也可以从窗前看到,可如今一样的景色却让人怅然若失,心中恍惚。周焕不禁看了眼齐霖每日跪的地方,仿佛隐约间还能看见那孩子笔直地跪在那,耐心地向他汇报今日修行境界。 身后的弟子上前问道,“长老可是在等齐师弟?” 他们轮班在这里也守了七年,对周焕和齐霖的情况十分清楚。只是他们不懂,周焕究竟是何心肠,七年来竟从未和齐霖说过一句话。 周焕冷哼一声,抬步便走,“宗主不是还在等着你复命?” “是……”那弟子摸了摸鼻子,乖乖地跟在周焕身后离开了。 周焕不是不想和齐霖说话,而是他知道自己处境危险,是再不能拖累别人了。齐霖虽然聪慧敏锐,可到底是个不善心计之人,不可能斗得过沈傅心。 周焕到了大殿时,沈傅心高高地坐在上面,见他进来便笑着放下手中的茶,招呼道,“真是好久不见师弟,不知这七年师弟的阵法可有进展?” 上任宗主突然仙逝,门下只有沈傅心和周焕两人为其亲传弟子,周焕自幼跟随老宗主,小时候沈傅心还把屎把尿地带过他。这声师弟无论怎么算都不过分。 周焕目光平静地看着沈傅心,他的脸上永远是带着笑的,尤其是在面对周焕的时候,那笑容便带着胜者的从容,格外刺眼。 周焕扬起笑脸,“可惜,师弟似乎遇到了瓶颈,实在没有灵感,倒是辜负了师兄的厚望了。” 沈傅心眉毛一挑,玩味地看了周焕许久,忽而轻笑两声,“难得师弟也有没有灵感的时候,我还以为以师弟的聪明才智定能解决宗门大患,带我御仙门再临巅峰呢。” 周焕面不改色,只是袖口中的手却攥成了拳,“师兄说笑了,师弟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 “诶,别这么说嘛。”沈傅心似乎心情格外好,“师弟的才能大家有目共睹,而且眼光独到,实为本座所不能。本座近来新收了一名弟子,正想引荐给你瞧瞧。” 周焕不知道沈傅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按兵不动,眼看着一个弟子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他年纪不大,看上去十分秀气,周焕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想到了齐霖,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孩子此时瘦弱而倔强的模样,便和当初他在山门口捡回的齐霖一模一样。 沈傅心笑道,“这孩子叫俞景明,我看他资质还不错,应是配得上师弟这个良师。” 那孩子立刻跪下,“景明见过师尊。” 周焕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傅心,“师弟门下的弟子皆有愚笨,已让我格外操心,怕是难以教导好这孩子,反倒耽误了人家。” 沈傅心微微一笑,“师弟太谦虚了,你教出来的弟子,我们整个御仙门也再找不出第二个啊。” 周焕的心中咯噔一声,他门下明明有一众弟子,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他的直觉偏偏就是齐霖。 他久不出门,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而齐霖又偏偏日日准时报到,给了他一种一切太平的错觉,此时再想,御仙门中向来波涛暗涌,哪里会有七年的太平日子? 沈傅心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周焕回去考虑,临走时才松口,“既然师弟没有灵感,不如就先在外面到处转转,老是闷在屋子里恐怕也很难思路开阔。” 一番话算是准许他出来了。 * 齐霖修炼完才知道周焕出来的消息,顿时高兴地跑回周焕的住处,只是刚穿过拱门便听见两名弟子低声交流。 “听说师尊又要收徒了,这次也是个杂灵根。” “可别这么说,兴许又和齐师弟一样,是天尊之体呢?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这七年的时间,齐霖的修为突飞猛进,此时已经是金丹中期,这般修行速度多少修士无法企及。直到此时,齐霖的秉异天赋才暴露出来,他竟真的是传说中的天尊之体,有着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天资。 齐霖的身子一震,猛地冲过去揪起那弟子,“你说什么?师尊要收徒?!” 这样的怒火来得几乎莫名其妙,可齐霖却根本控制不住,他等了周焕七年,结果周焕刚刚出关就要收其他人为弟子,他怎么忍心?齐霖只觉气血翻涌,恨不得现在便冲到大殿,将那个敢和他抢师傅的人一拳打死! 两弟子被他吓了一跳,半天没说出话来,齐霖等不及,转身便跑去见了周焕。 周焕正在和几名弟子说话,齐霖便突然冲过来,“师尊!” 齐霖喊完却见周焕本来的笑容渐渐收敛,等面对他时已经冰凉一片。 齐霖的心顿时冷了下来,仿佛满腔怒火瞬间被一桶寒冰灌下,他立刻跪下低声道,“远之见过师尊。” 周焕盯着齐霖的头顶,目光微变。他已经知道沈傅心的意思了,没想到他当年信口雌黄的一句话,如今竟成了事实,齐霖真的是天尊之体。 自己研究出阵法可助天锁桥运转,便已惹怒了沈傅心,如今齐霖被测出是天尊之体,他若是再不收那个俞景明为徒,二人今后的日子恐怕会更加难熬。 周焕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来了。” 这声叹息带了些无奈,恍然间让齐霖觉得周焕还是在意自己的,只是在气他没有第一时间回来。 于是齐霖立刻道,“远之听闻师尊要收弟子,敢问可否属实?” 周焕点头,“属实。” 却见齐霖的双目腾地烧红了,咬牙道,“不可以!远之不同意!” 周焕皱起眉,他一向讨厌被约束,沈傅心已经犯了他的大忌,让他心情不畅。可没想到回了百叶山,连这小子都来找他的晦气,不过就是一个弟子,他今天还偏偏就要收了! “你是何等身份?也想左右我的决定?看来真的是成了天尊之体,连我这个师傅都不放在眼里了!” 齐霖心中一凛,向前蹭到周焕脚边,“远之不敢,但远之也绝对不会让师尊收别人为徒。” 周焕冷笑一声,“呵,这么说,我周焕今生不能再收徒了?我百叶山从此便再不收任何新弟子了?” 齐霖抿起唇,他知道周焕说的是对的,自己的要求很无理。可他想到自己入山后,周焕对他的悉心教导温柔相待,便再也无法容忍别人来享此殊荣。 齐霖抬起头,目光灼灼,“远之愿意一辈子陪着师尊,师尊可以没有弟子,可远之不能没有师尊。” 周焕只觉这番话十分熟悉,齐霖的目光让他恍然想起七年前他被关之时,这孩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模样。 周焕的语气缓和了几分,“我收了弟子,也不代表会扔下你不管。” 哪知齐霖却态度坚决,“远之不准!” 周焕气急,抬脚踹上齐霖的肩膀,齐霖不躲不闪在地上滚了两圈又跪下去,“师尊若是心有怨气,远之可任师尊发泄,但远之绝对不会允许师尊收其他人为徒!” 周围的几个弟子一脸莫名其妙,纷纷想不通齐霖平日默不作声,对周焕唯命是从,何以偏偏在这件事上这般倔强。 周焕见他这副死死纠缠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来人!给他吊起来!” 弟子们拿出捆仙绳,绑住齐霖的双腿将他倒挂在练武场的门柱上。周焕搬来一把椅子,就坐在齐霖面前,手里还捧着一碗茶。而齐霖则在太阳下烤得面色发红。 便是他已是金丹期的修士,这么被倒挂在太阳底下,气血倒流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 周焕也平静了许多,翘着腿勾起唇,“只要你松口,我就放你下来。” 岂料齐霖也笑了,“能在这里看着师尊,远之就是一直被挂在这又何妨?” “哼!那你就在这里挂着吧!”周焕起身便离开了,走了几步,步子一顿,却又转了回来。 齐霖眸子一亮,以为他回心转意。结果周焕只是抱起椅子,“我来拿椅子。” 胡说,好歹是个长老,自己拿什么椅子? 周焕见齐霖的眸光一暗,心中畅快几分,扬长而去。 齐霖这么一吊竟吊了三天,他不眠不休滴水不沾,却连一个字都不肯说。周焕派人每日守在那里,生怕他什么时候想通了,身边却没个人给自己传话,可现在看来却是多余了。 齐霖还能忍耐,周焕却是先坐不住了。他跑到练武场,齐霖正闭着眼,见他来了也没有睁开。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周焕问。 “远之想明白了。”齐霖幽幽地道。 周焕大喜,“你早如此何必吃这么多苦头。” 齐霖却突然睁开眼,双目猛然撞上周焕的眸子,“当年师尊为弟子赐名,并教导弟子,若想修得大道,便要克制住七情六欲,越是执念之事便越要敬而远之。” 周焕不懂齐霖为何突然说起这些,只是他仿佛被那双眼睛钉住了,那强大的压迫感让他连移开目光都做不到。 “但是远之现在明白了,师尊所言远之永远做不到。远之无法忍受师尊的眼中、心中有其他人的位置,远之七年来日夜期盼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周焕一怔,在齐霖那灼热的目光中仓皇而逃。 第88章 番外:道侣契约 齐霖被吊了七天仍旧没有松口,周焕开始还会去看他,后来似乎是明白了齐霖的决心,便再也没有过问。 不怪周焕心狠,他只是气。在沈傅心手下就已经很难做了,齐霖尚不知自己这般招摇会引来多少祸事,可周焕却很清楚。若再这么下去,沈傅心的魔爪只会伸到齐霖身上,就算他是天尊之体,此时也不过只是个金丹中期的修士罢了。 他又哪里愿意收沈傅心安□□来的弟子?可若不这么做,今后便更是连半点安宁日子都没有了。 周焕气齐霖不懂他,更不知体谅。不过是再收一名弟子,收回来扔在山脚也就罢了,可齐霖偏偏要闹,最后闹得人尽皆知。 等到了第十天,周焕还是没有松口,沈傅心却先发话了。 他座下大弟子前来找到周焕,“师尊吩咐,齐师弟不愿周长老再收弟子就罢了,师尊也不想强加于人,还请周长老快快放了齐师弟,收徒一事大可今后再谈。” 有沈傅心发话,周焕才放了齐霖。他本以为这小子会学乖,可没想到当晚入夜他又感受到齐霖在他房门外徘徊。 周焕本想等齐霖先有所行动,可过了两个时辰那个傻小子还是站在门外。周焕的耐心被彻底耗光了,他扔下书高声道,“还不滚进来!” 齐霖走进来,黑亮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又立刻垂下。他没去问周焕是否真的不收徒了这种蠢问题,只是乖巧地站在那,“远之来向师尊汇报今日的修行状况。” 周焕想起齐霖这七年来日日到他房门外汇报的样子,心中蓦地一软,叹了口气。 他走过去拉起齐霖坐在椅子上,当握住那只宽厚发热的手时,周焕才发现齐霖长大了。不再是一双冰凉短小的小手,而有了一双手心发硬,灼热有力的手。 “你现在境界如何?” 齐霖答道,“远之刚突破金丹中期不久,还在稳固。” 周焕点了点头,“这些年你都练了什么功法?” “只有当年师尊教给弟子的九玄心经,招式上学习了鬼神子的欲仙十三式。” 夜静谧如水,两人之间平淡的对话仿佛揭过了之前的不愉快,又变回了相知相惜的师徒。 “不错,欲仙十三式的确与九玄心经相匹配,你无人教导还能有此成就,难能可贵。” 齐霖抿起唇,想了想道,“沈宗主曾指导弟子一二。” 周焕拧起眉,疑心大起,“在你被发现是天尊之体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齐霖顿了顿又道,“他本想传授弟子问天经,但弟子拒绝了。” 周焕仍旧没有放心,拉过齐霖的手腕探入一道灵力,直到确认齐霖体内并无异样才松开手。 “沈傅心不是省油的灯,你可别被他骗了。” 齐霖终于露出丝笑容,“谢师尊关心,弟子不会的。” 明明是句很正常的话,周焕却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 周焕收徒的风波看似是过去了,可没过多久便又到了御仙门开山收徒的日子。御仙门上次开山收徒时,周焕还在闭关,百叶峰自然也便没有分到弟子。但这次就不一样了,如果周焕再不收几个徒弟回来,百叶峰恐怕就要变成人迹罕至的空山了。 御仙门出了天尊之体,今年来报名的人数明显高了不少,更是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奔着周焕来的。 沈傅心看着山下密密麻麻的弟子,笑道,“周长老好本事,看来便是没有研究出阵法,今年天锁桥消耗的灵石也有了来处。” 御仙门在九大宗门之中学费最为昂贵,今年来的弟子足足是往年的两倍,到时只要挑几个资质好的收做内门弟子,剩下大批人留在外门打杂,既可以从他们身上收取学费,又不用给他们发放月例,当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周焕冷着脸,暗自攥紧拳。 这不是他想要的,早年师傅还在时,御仙门也没有发展至此。明明都是修真之人,却在为了灵石而煞费心思,枉为仙长,枉为师表。 齐霖在后面看得清楚,瞪了沈傅心一眼。没想到沈傅心正好转过头来,回敬一笑。 齐霖撇开头,忽觉心中仿佛有滴水落入湖面,荡起层层涟漪。他连忙摇摇头,重新凝聚心神。 这批弟子共五百人,留下三百七十一人,另有四十五人进入内门。除沈傅心会留下十名弟子外,其余七大主峰每峰可留下五人,挑选的顺序按照峰次来定。 周焕在七位长老中年纪最轻,但因为老宗主的亲传弟子,又曾是宗主之位的候选人,所以位居第二,上面的大长老年事已高,算起来还算是周焕的师叔。 这批弟子中确实有几个资质还不错,沈傅心也看出来了,但只留下了其中几个,若是好苗子都让他挑去了,其他几峰也会心中不满。周焕看中其中一个水木双灵根的弟子,水木虽然是辅助系,但双灵根已然十分难得,何况这弟子一路来的表现都深得周焕的心。 只不过有个缺点,这是名女弟子。 其实,周焕是相当欣赏她了,虽身为女子可浑身傲气逼人、气场十足,在这四十几名弟子中也数她最为镇定。周焕倒是不在意男女,只是经上次齐霖那么一闹,他心中莫名有些打怵,左右思量着收下这弟子会不会又惹恼了齐霖。 沈傅心看得出周焕对她有意,便刻意没有选那名弟子。而大长老的山中男子居多,收这么一个女弟子实在多有不便也就放弃了。周焕看了看那名女弟子,又看了眼三长老。 三长老已是面露垂涎之色,他一爱财,二爱色,在七大主峰中也算门风最不好的一个。若是自己不留下她,这女子便定是要落入三长老手中了。 周焕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一旁的齐霖,却见他低头揉着眉心,似乎有些乏累,并没有注意这边的状况。 周焕心一横,他身为御仙门的长老,收徒乃本分之事,何时也开始畏手畏脚在意起他人的心情来了? 他抬手指向那女子,“还有她。” 女子显然也很希望能进周焕门下,当即跪下拜师。沈傅心的嘴角划过一丝冰冷的笑意,同时齐霖突然冲出来猛地掐住了那女子的脖子。 在场的人多没反应过来,周焕也是一愣,齐霖平时也就跟他闹闹别扭,这孩子沉默寡言也极少动手,哪里是会突然发疯的人?可眼下情况紧急,眼看着再这么下去自己还没过门的徒弟就要被掐死了,周焕立刻抓住齐霖的手腕,大声喝道。 “远之!你做什么?还不快放手?” 可齐霖便好像红了眼,根本不理会周焕。就在此时,一道银光突然闪过,卷起一阵风声“嗖”地从周焕身侧飞过,刺入了齐霖的胸口。 周焕傻了眼,只看到一把短匕正插在齐霖的胸前,剑刃已经没入了一半。 “远之……”周焕突然就慌了,他连忙跪下身按住齐霖的肩膀,扭头恶狠狠地看向那匕首的来源。 沈傅心微微一笑,“周长老不要担心,那把刀伤不了人的。” 周焕闻言果然看见齐霖的胸口虽然插着刀,可却没有留下一丝血迹。他顿时松了口气,轻声哄道,“远之,快松开手,让我看看你的伤。” 齐霖懵懵懂懂地松开手,按住自己胸前的剑柄,却突然一把将刀拔下,剑锋一转刺进了周焕的心口。 周焕只觉胸口蓦地一疼,他是万万没有想到齐霖会对自己下手的,他怔愣地抬起头,齐霖却闭上眼身子一歪,栽倒了。 没人料到这场收徒会演变成这样的结局,周焕顾不得自己心口的刀便去看昏倒的齐霖,可他的手还未触及到齐霖,一段段属于齐霖的记忆突然涌上脑海,仿佛一根无形的链条拴住他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能感受到另一颗心脏随之收紧。 道侣契约!那把刀竟然是犀刃! 一股热潮轰地涌到身|下,慌乱之间,周焕看到高台之上,沈傅心撑着下颚露出一个轻描淡写的笑容。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自己尚且年幼,师傅还在世时,曾拉着他的手亲切地问。 “焕儿,为师生平有两大绝学,其一为迷阵幻境,其二为摄魂**,你想学哪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这把犀刃用处真是大,促成了多少人啊! 第89章 番外篇:再忍一次 齐霖睁开眼便看见守在床边的周焕,他背对着自己,正看着门外出神。尽管还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睡着了,可这种醒来便能看到师尊的感觉真的特别好。 “师尊。”齐霖唤了一声。 周焕闻声转过头来,目光落在齐霖身上却有些复杂。久久只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你醒了。” 齐霖点了点头,这古怪的气氛让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出了什么事?我怎么会……”他最后清醒的时候记得自己在正殿,当时正轮到各大主峰挑选弟子,他只觉得身体乏累,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周焕只是凝视着他,久久没有说话。齐霖从未被周焕如此认真地注视过,一时只觉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才好。 许久,他才叹了口气,“是我连累你了……” 齐霖不明所以,又听周焕下一句,“你我已经结为道侣,今后荣辱与共,生死相连。” 齐霖的眸子骤然缩紧,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难道师尊发现了他的心意?难道师尊也早已对他暗生情愫?齐霖明知道连自己知晓心意也不过是在最近,周焕便更是不可能突然对他心生爱意。可他偏偏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只是,当周焕把大殿之上发生的事告诉他后,齐霖的脸色就变了。 他的确喜欢周焕,但他幻想着有一天能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可如今沈傅心横插一刀,愣是让齐霖永远地失去了追求周焕的机会。而更重要的是,也让他深深地明白了——和他结为道侣,周焕是不情愿的。 他低着头,轻声问道,“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焕见他如此,心生不忍。他拉起齐霖的手攥在手心中,“因为……你是天尊之体,是御仙门几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先例,你有这般才能,沈傅心的宗主之位又如何能坐得稳?更何况,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所以,沈傅心下了一盘好棋。 他先是故意让自己收徒,惹怒齐霖,待齐霖讨厌自己收徒的事传遍整个御仙门后,便用摄魂之术控制齐霖对自己下手。有了之前的事铺垫,齐霖会在自己点名收下一名女弟子的时候突然暴怒也便显得顺其自然了。 齐霖是天尊之体,而自己虽也资质不凡,可到底是不如沈傅心的。他绝不可能在沈傅心之前飞升,那么齐霖纵是有万里挑一的资质,有自己这个道侣拖累,也绝不可能得道升仙了。 至于自己……呵呵,一个与自己的徒弟结为道侣的师傅,又哪里配坐上御仙门宗主的位置? 沈傅心果然好心计,这招一石二鸟之计竟让他玩的□□无缝,甚至连自己何时中招都毫不察觉。 “为师技不如人,便是一败涂地也毫无怨言。可却害了你,你贵为天尊之体,得道飞升本来是件容易事……”周焕叹了一声,将齐霖的手放在腿上不自觉地揉搓着。 齐霖昏睡时他便想了很多,这孩子一心向道,对得道升仙之事格外执着,当年他可以以**凡胎之躯在山门前跪上七个月,如今又如何能忍受被人如此算计,怕是今后他们师徒一场的情谊,也都就此烟消云散了。 齐霖看着自己被周焕抓住的手,心头有些紧张,“我不怪师尊的,若是没有师尊,远之也不愿去那九天之上。” 周焕先是一愣,很快便笑了,“你到底还是个孩子,还不知飞升是多么难得的机缘,有时误了时机便再难翻身了。” 齐霖皱起眉,忽而将被周焕攥着的手抽出来,反手盖在周焕的手上,“远之不是孩子,远之或许没有师尊那般丰富的经历,但远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算再过一千年、一万年,远之都要永远和师尊在一起,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周焕忽然觉得齐霖的目光太过认真了些,这孩子总是执念深重,做什么事都格外认真。倒也怪自己闭关多年,时至今日仍然没有教会他无欲无求的道理。 尽管周焕什么都没有说,可齐霖已经从他茫然的目光中看出,周焕并不明白他的心意。仿似满腔热血突然被浇灭,忽然有些打不起精神来。 “为师知道你孝顺,只是却有些后悔了。如果当初我没有收你入山,或许你会比现在更加幸运些。是我自己太笨,我明知道沈傅心是什么样的人,可在知道你是天尊之体后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把你推荐给其他宗门,否则以你的资质加上我的介绍,便是去神剑宗、般若门也不是难事,总好过留在我身边,受到这等待遇。” 他仿佛已经忘了齐霖,只是单纯地在自言自语,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一旁的齐霖早已攥紧拳头,极力忍耐。周焕独自沉浸在思考中,说着说着又忽然苦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平心而论也不是一点都没想到,我在沈傅心面前尚且韬光养晦,哪会不知你已经锋芒过剩?可你到底跟了我这么久,我被关七年,你日日来我门前跪拜,说要把你送走,我终究是舍不得的。” 齐霖猛然抬起头来,周焕还是没有注意,他呆呆地看着门外,“所以便自欺欺人地想着,你不过金丹中期,又这么小,无论如何都威胁不到他的地位,沈傅心又何必对你下手呢?我想着只要我对你狠心一点,让大家都知道你我不和,他便会放开一面,放你一马,可我到底想错了,我明明一直知道他眼中容不得沙子。” 周焕只是在自言自语,齐霖却听到关键,他拉住周焕的手急忙问道,“所以,七年来我日日拜访,师尊却从不与我说话,后来又将我吊在柱子上,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关系非比寻常,只是想做给沈傅心看?” 周焕还没反应过来齐霖话中的深意,他实在太过自责了,甚至话多得有些不像他。听到齐霖问话,未去细想话语中那些暧昧的情愫,便先点了点头。 齐霖心中豁然开朗,仿佛在千丝万缕毫无头绪的丝线中寻得一片光明,他看得出周焕不喜欢自己,可他们已经成为这世间最密不可分的人。 周焕单纯善良,不知道自己那些龌龊心思,只是在为拖累了他而深深内疚和自责。可却不知道他心中早因这份意外之喜而有丝丝的雀跃,更不知这沈傅心算计了这么久的阴差阳错于他来说却也是一份难得的宝物。 齐霖惭愧了,尤其是在想通周焕如此自责之后,他更是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愧对周焕,也愧对自己对周焕的感情。 他心中豁然开朗,大胆地坐到周焕身旁,“远之心中只有师尊,便是因此被奸人所害也绝无怨言,远之只望师尊能看清这一切,不再犹豫不决。” 周焕歪了歪头,“你说得对,我明知沈傅心是何等人,却还是惦念着同门情谊,惦念着师尊留下的御仙门,惦念着御仙门对我的养育教导之恩,所以处处忍让。实则,现在的御仙门早已不是当年师尊心中所愿的样子了。” 齐霖覆上周焕的手,“师尊,若有一日时机一到,远之定会带师尊离开这是非之地。” 周焕沉默地看着窗外,久久不言。 周焕和齐霖结为道侣的乌龙事件,当日便传遍了整个御仙门。沈傅心亲自大摆筵席向周焕赔罪,献上诸多珍宝,看的三长老几乎红了眼。 “哎,这毕竟是我思虑不周,才还得周长老和门下弟子……”沈傅心似乎极为痛心,一晚上喝了不少酒,而坐下台下的周焕却已经是麻木了。 三长老急忙拍马屁道,“这哪里怪的上宗主?宗主当时也是想着不要伤了门内唯一的天尊之体,这才会用上犀刃。不过有些人自己存的什么心思,就得问他自己了。” 齐霖见周焕沉默不言,也便压下心中的火气装作没听到。三长老见齐霖没说话,又讥讽道,“哎,只可惜了一个天尊之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沈傅心也没有阻止,三长老说了两句见没人搭理他也觉得没意思,便坐下不再说话了。 就在这时,沈傅心忽然痛心地道,“无论如何,此事皆因我而起,既然周长老和齐霖已经结为道侣,那便理应有道侣庆典才是,本座愿亲自为你们主持道侣大典,以作补偿!” 三长老眼珠一转,如果周焕真的和齐霖举行了道侣庆典,那可就是人尽皆知了,这事自然是闹得越大越好,看他今后还有何脸面在九大宗门立足! 他立刻拍着巴掌道,“好好好!御仙门也许久没办过喜事了!宗主亲自主持可是认可了你们啊,周长老你还不谢恩?” 周焕没说话,齐霖却看不下去了,他猛地站起来怒道,“我们不需要你们假仁假义!”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可沈傅心却好像没察觉到一般笑道,“齐霖,你还小,可你师尊白白和你结为道侣,你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总要给你师尊一个交代才是。” 齐霖还想再说什么,可这一瞬间他通过道侣契约察觉到周焕内心的动摇。 就如他自己所说,他放不下师尊留下的基业,放不下御仙门的养育之恩,即便已经被伤害了无数次,可只因未到最伤之处,他便在心中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再忍一次。 齐霖听得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  周焕在成为正文中放荡不羁的宗主之前,其实做了很久忧郁的小绵羊 愿齐霖早日拯救他,让他能顺利地放飞自我 第90章 番外:飞升 齐霖和周焕的道侣庆典如期举行,沈傅心亲自为他们主持大典,因为与自己的徒弟结为道侣毕竟不是多么光彩的事,所以这场道侣庆典并未邀请九大宗门,来宾均是宗门内的弟子。 齐霖搀扶着周焕,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是欣喜而激动的,可他却能清楚地从周焕的沉默中感受到他的隐忍和痛心,等再抬头看到台上浅笑的沈傅心,齐霖便是一点笑容都扯不出来了。 周焕明明已经自顾不暇了,可还是拉着齐霖的手安抚地拍了拍。他大概是觉得这场婚事,齐霖才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这孩子为自己受了诸多委屈,能忍耐到今日他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了。 这场道侣庆典办的是热热闹闹,往来宾客无不把酒言欢醉意阑珊,唯有两位主角从始至终沉默无言,他们只是紧紧地牵着对方的手,心中想着,无论如何,他今后都是我一生的道侣了。 至于这“无论如何”的内容,却是南辕北辙。 所谓的洞房花烛自然是没有的,齐霖也从未有所期待,比起这些他更希望周焕能尽早从这次打击中缓过神来,变回以往那个恣意洒脱的周长老。 可便是再心宽之人,受到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也终究笑不出来了。 主峰之上还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百叶峰却一片寂寥。周焕一席拖地红袍坐在山顶的望月石上,鲜艳的喜服披在身后。珠钗、束带都被他扯了下来,夜晚的风轻轻地吹,齐霖走来时刚好接到一条红绸。 他的喉结动了动,看着周焕的背影,心中难以自制地升起一股躁动。 “师尊……”齐霖唤了一声,可到底不敢上前,只是站在周焕的身后。 周焕没有回话,他正望着远处的夜空出神,从这里还能看到正西方的主峰之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齐霖的心凉了半截,那份长久压抑的情感渐渐被苦涩所替代,他在周焕的身后跪了下去,“远之不忍师尊痛心,愿上刀山火海让师尊重获自由!” 周焕是累了,他揉了揉眉心,“先回去吧!” 他说的是“他们还是先回去吧”,可齐霖却以为周焕是在让他先回去。 新婚之夜,他哪里能忍受独自回到喜房的苦楚?齐霖当即心意已决,又朝周焕深深一拜,“请师尊务必等远之回来。” 周焕忽觉这句话有些不对劲,他回过头,齐霖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换做往常他大概还会去找,只是今日无论如何都没那个心情。他在考虑那天齐霖对他说的话—— 若有一日时机一到,远之定要带师尊远离这是非之地。 周焕忽然觉得齐霖说的也对,离开御仙门和那孩子在一起或许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周焕其实是个很认真的人,他这几日都在思考,既然已经和齐霖结为道侣,就算非他心中所愿,为了两人的仙途着想,他定要做一个合格的道侣。 他正想着回去之后和齐霖谈一谈,过去一直是师徒,他连那孩子的喜好都不知道,今后既然要长久在一起,两人有何习性也都应说清楚讲明白。 周焕刚要起身,一个人影忽然落在他面前,沈傅心带着笑,面色如桃,低声问道,“师弟这是要去哪?” 周焕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让开。” 沈傅心耸了耸肩,让出路来。周焕警惕地看了沈傅心一眼,从他面前走过。 “如果你是去找你的徒弟,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周焕立刻收住脚步,沈傅心低笑一声,“哦,我说错了,是你的道侣。” “你什么意思!”沈傅心一次又一次地挑衅,周焕再也忍不住了。 沈傅心见他发怒,反倒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刚刚你先行离开,齐远之则留下来敬酒,我见他可怜,便告诉了他一件事。” 周焕攥紧拳,他知道沈傅心会主动说出后半句,“我告诉他,犀刃定下的道侣契约也并非就没有破解之法,大长老的阴阳山上后有一处九狱炼海,海底有一面解缘镜,只要他能拿到解缘镜,我便愿意为你们解开道侣契约。” 周焕的眸子怔大了,他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而后面容惨白毫无血色。 沈傅心见状哈哈大笑起来,“没错,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师傅那么疼爱你,定然也告诉过你,御仙门阴阳山后的九狱炼海之中有一处通往八热地狱的机关,连接着修真大陆和修罗地狱,只要有人碰触了机关,就会立刻被吸进八热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无耻!”周焕咬紧牙关猛地一拳挥过去。 沈傅心却不躲不闪,愣是挨下这一拳。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啐了口血沫,转身对正要去追的周焕道。 “已经来不及了!今夜是你们道侣庆典的大喜之日,我特意吩咐过各山均不用留弟子守夜,现在阴阳山空无一人,以齐霖的速度此刻恐怕已经找到那处机关了吧?” 话音刚落,周焕便觉心口一滞,一阵火烧般的疼痛顺着道侣契约传递到心口,竟让他瘫倒在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你卑鄙无耻!”周焕怒骂道。 沈傅心冷哼一声,“要怪也只能怪你这个当师傅的没有教导好,让他如此天真。道侣契约何其严肃,这世间怎么可能有破解之法?我随口胡诌的他都信,这种人便是我今日放他一马,他日也会死在别人手中!更何况,在他面前一脸哀怨,让他为了博你一笑不惜夜闯九狱炼海的人可是你!” “你!”周焕怒极,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真气,“若非你一再陷害,他又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陷害?我是在成全他。”沈傅心歪着脖子,那样子极其诡异,沉浸在夜色中仿佛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若对你真的只有师徒之情,哪里还会在和你结为道侣后一直安分到现在?哪里还会对你不离不弃、处处关照?我可不是坏人,我是在成全他对你的一番情意啊!” 周焕的心中又是一阵剧痛,他知道齐霖已经掉进了那八热地狱,一切都再无可挽回。沈傅心所言他也并非毫不知情,周焕何其聪慧,自然有所察觉,只是他对齐霖虽未逾越,却又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说得再多,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我和远之已经结为道侣,再也碍不着你,你为何非要致我们于死地?” 沈傅心在周焕面前缓缓蹲下,“师弟,你还是不了解我啊,道侣契约是把双刃剑,便是你们双修飞升的可能只有万分之一,我沈傅心也绝对不会让它发生。” 周焕终于闭上眼,知道此时他才明白,齐霖说的是对的。 今天的御仙门早已不是他的容身之所,曾经的幸福恩情都在这茫茫几百年中,恩怨两消。 周焕又一次被关了起来,据说这次是他主动要求,而沈傅心也不知为何便答应了。这次闭关的地点是在百叶峰的山洞中,周焕带的东西不多,只是临走时将他那从大殿偷来的黑曜血玉带走了。 这件事自然没有瞒过沈傅心的眼睛,不过沈傅心并没有在意,“他既然带了酒桌,记得平时再给他带几坛好酒。” 周焕这一闭关便再也没有出来,他终日呆在山洞中不问世事,有人说他在研究阵法,也有人说他已经寿辰将至。但有一点却是众人肯定的,周焕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 道侣身死,另一半又能活上几年? 渐渐的,御仙门中的人似乎也忘记了周焕。百叶峰的弟子尽数遣散,这座山上只剩下周焕一个人,那些负责看守他的弟子也在几十年后各自离去,唯有山洞中的周焕始终没有迈出一步。 御仙门中本就风气不佳,后来更是愈演愈烈,三长老贪财好色,容忍弟子四处撒野。周焕闭关第七年,烈日峰竟闹出筑基弟子将金丹弟子活活打死的奇闻来。 那筑基弟子家财万贯,三长老竟也没有主持公道,此事传开后,那些资质上佳的人便更是不敢来御仙门拜师了。至于当初百叶峰的周焕曾启蒙一名天尊之体的弟子的事,更是早已被人遗忘。 御仙门的丑事一个接着一个地传出来,沈傅心起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需要三长老这样的人帮他对付那些有喧宾夺主之势的人,可后来事态严峻,他再想管却已是无从下手。 周焕闭关第三十一年正是百年一度的九大门派试练,御仙门弟子在门派试练中位居九大门派最末,入围弟子竟只比七小门派多出十人,当即地位大跌,名列九大宗门之末。 周焕闭关第五十三年,御仙门大长老仙逝,没有他的约束,三长老更是作威作福,风头更甚。沈傅心终于下定决心除掉三长老,只是此时三长老积威深重,弟子颇多,沈傅心与其周旋十三年才终于将其除掉。 此时御仙门七位长老已经走了三个,门下弟子严重不足,为了扩招沈傅心从外门弟子中选入了一大批人做为内门弟子,将五年一次的山门大选改为三年,只是报名者寥寥无几。 周焕闭关第六十七年,七小门派中的伏魔门实力雄厚,主动找上门来挑战,几次三番招惹。沈傅心刚刚解决了三长老本是身心俱疲,还来不及休息便又去对付伏魔门。 周焕闭关第七十九年,御仙门大败伏魔门,两位长老战死,彻底掉出九大宗门。至此,驰骋几万年,拥有无数辉煌历史的御仙门就此衰败。沈傅心虽然还坐着宗主的位置,可却已是强弩之末,地位早不如昔日稳固。 周焕闭关第九十一年,百叶峰的山洞上空突然紫光环绕,惊雷不断,空中降下红雨,如鲜血一般腐蚀了所有草木。这场红雨下了三天三夜,那征兆像极了古书中记载的魔物降临,为祸人间。 然后,便到了周焕闭关第一百年。 百年来御仙门发生了太多事,宗内弟子元老们换了一批又一批,早已没人记得那荒凉的百叶峰之上还住着一个人。他曾是御仙门的二长老,曾是御仙门宗主之位的继承人,曾收下一名弟子贵为天尊之体,曾与自己的徒弟结下道侣契约。 这日,阴阳山后的九狱炼海中突然冲出一黑面罗刹,如蛟龙般直冲九天,那一夜御仙门宗主沈傅心突然疯癫发狂,百叶峰上的山洞也被人一掌劈碎。只是没有人知道,那山洞中原本住着一个人,也随之一同失踪了。 齐霖从身后紧紧地抱着周焕,身侧是簌簌的风声。 “一别百年,远之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竟然想放师尊离开。” 周焕的喉头动了动,他抓住齐霖的手,“你我结下道侣契约,心境相通百年,我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齐霖轻笑一声在周焕的喉结烙下一记吻痕,“远之哪里会不知道,所以远之这次便来兑现当初的诺言——带师尊离开。” 周焕腰间别着的画卷动了动,齐霖问道,“这是什么?” 周焕将那画卷抛到空中,那画卷有数尺长,上面密密麻麻看不真切,可仔细望去,每一处又都如此逼真。刚刚他本想杀了沈傅心,可周焕拦住了他,后来沈傅心的魂魄便被吸入了这里,而那驱壳则成了痴傻的疯人。 周焕唇边荡起一丝冷笑,“这是我为你画的,十世生死图。” 这些年周焕在道侣契约的折磨下几近崩溃,可他都坚持了下来,将那黑曜血玉磨成墨,一笔一划画下这副画卷。魂魄若是进入了生死图,便会轮回十世,历尽人间凄楚沧桑。 齐霖问道,“可若是沈傅心的魂魄走出了生死图又该如何?” 周焕将画卷合上,“先不说以他的性格根本不可能走出我百年心血制成的十世生死图,便是他真的平安离开了,他的身体和另外的一魂一魄也早就死了。” 沈傅心疯癫后见人就杀,门下弟子请来无念大师终于制服了沈傅心,只是那之后没多久沈傅心便仙逝了。 沈傅心死后,门下弟子为了争夺宗主之位内战不断,前前后后死亡五百余人。最后死的死走的走,御仙门宗主几经换代,名气却是越来越低。 直到五百年后,有宵小看上了御仙门的宝地,妄图踏平山门。御仙门弟子苦于应战,眼看便要面临灭门之灾,两位祖先突然从天而降,一位眸中含笑轻佻放荡,一个身材高大黑面圆目,仅凭二人之力打败了三百余人。 后来那人接任御仙门宗主之位,不仅设下山门阵法改造了天锁桥,同时带领御仙门重返九大宗门。又过了千年,神剑宗、般若门两门相继丑闻不断,御仙门重登九大宗门之首,俨然是几万年前的盛世光景。 那人的名字叫周焕,人们提起他时总要加上“旷世奇才”几个字,只是那时,他已经同那名与他形影不离的弟子双□□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完结啦~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尤其是每天的留言真的给了我很大的动力!非常感谢大家! 新文预计在2月底到3月初开,文案内容上可能会有变动,希望小天使们可以继续支持。 下次见面就是春节后啦,所以这里提前对大家说一声新年快乐!2017年也会继续陪伴大家的,也希望自己的身边还有大家相伴,明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