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穿 “红灵,醒醒,起来喝点米汤,这是我托旺嫂煮的,你赶紧喝点,不然会熬不下去的!”梁翎儿被摇醒,睁开眼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年轻面孔,有几分熟识,却叫不出名字。嘴边有温热的米汤灌进来,好像是糙米混着细米,味道有些怪怪的,不过有几分热乎气儿。想要开口说话,又提不起气,梁翎儿脑子一团糟,自己不是被汤实的那番话给活活气死了吗? “梁家大女?京城名媛?还不是任我这个村野匹夫糟践?”汤实不苟言笑的脸孔上难得浮现出笑容,只不过这个笑容里面没有一丝情感,只有轻蔑和嘲讽:“这都不算什么,等红霞产子后,我会抬她与你平起平坐,让你与歌姬出身的女子做姐妹!让你梁家大女做全京城的笑柄!” 情景再现,梁翎儿只记得大夫说:“急火攻心,大将军准备后事吧。”心口一堵,又快要背过气去。 “好了,你快休息休息,我还要忙着去厨房看火。晚些时候再来看你。你外婆的事情也不要太难过,老人家终究是要走的,虽然没见到最后一面,但只要你好好活着,阿婆才会走得放心。”刚刚的女人又唠叨了几句就放下碗拉上门出去了。 梁翎儿努力聚集着思绪,却只隐隐的看到自己躺在一间狭窄的房间里,四周是乱糟糟的通铺,像是粗实丫鬟的下人房。 周围弥漫着一种酸酸的寒气,像是冷又像是潮,这种呛人的味道反而使梁翎儿的思绪慢慢聚集起来,刚刚女人的脸孔很是熟悉,应该是汤家的下人,只是汤家下人众多,特别是自己下嫁后,逼着汤实又采买了四五十个下人,加上自己的陪嫁,汤家大概有一两百的仆役。这个丫鬟的名字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她刚刚叫自己红灵?红灵又是谁? 梁翎儿越想越糊涂,张口想要唤人,却怎么也无法出声。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啊啊声。梁翎儿心下大惊,莫非汤实趁她昏死过去对她做了什么?还将她弄到这下人房来任她自生自灭?心中惶恐却又无法动弹,梁翎儿这才感觉出那生不如死的滋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耗尽体力,昏睡过去。 “红灵啊,你看明日就是立春了,你将息了这些日子,身体也能活动了。虽然二奶奶那日从大奶奶手里救下你,但是也没个后续,这些日子你的药,补身子的东西,都是我东拼西凑来的,你就是不为自己活,也替我活出点精神头来!”东梅照例在旁边唠唠叨叨,已经变成红灵的梁翎儿面无表情的坐在她的旁边。东梅哪里知道,她同村的小伙伴红灵早已经归西,这里坐着的是却是汤家大奶奶梁翎儿。 东梅唠叨了一会儿照例忙活去了,她是个老好人,同村的红灵从小就死了爹娘,靠着老外婆养大,又在十岁发烧变成了哑巴。长到十四五岁,老外婆好不容易凑钱买通管事进府当了个粗使丫鬟。眼看着可以拿钱回去给外婆养老了,哪里知道外婆病重,得到消息的红灵急着回家,在出府的时候又冲撞了大奶奶梁翎儿,被按在雪地打了十几板子,还好遇到二奶奶及时伸出援手,才抬回下人房,昏迷了两天,也捡回了一条命。 东梅可怜红灵,这些日子照顾着她,可是这孩子自从醒了之后就像个木偶似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东梅开门出去的时候灌进来一阵寒风,最是春寒陡峭,梁翎儿抖了抖,裹在破被子里苦笑,自己何尝过过这样的日子,天之骄女的自己生来就是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看看现在的自己。一个十四五岁的发育不良的身体,一副面黄肌瘦的脸孔,穿着酸臭的袄子,睡在铺满灰尘的冷炕上。这一切都像是梦,却又不是梦。她想要张嘴大声呼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想要跑出去大闹一场,却被自己仅有的理智劝住了,她曾有的教养让她不能发疯不能发狂。 她只能这样枯坐在房间里,裹在被里睡大觉。 从最开始的不可思议到无法接受再到现在的无动于衷,梁翎儿的脑子反倒清明了许多。自从汤实将那名叫红霞的女子接进府后,自己就越来越焦躁,想着自己的下嫁,想着汤实的出身,恨不得杀了汤实解恨,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和教养,每日都拿些小丫鬟出气,包括这个红灵,也就是自己杖打她那日遇到了汤实,被他那番话气得昏死。听说自己的身体现在还昏迷着,每日用药吊着命呢。 命运还真是爱开玩笑呢。梁翎儿坐在冷炕上想着,现在的她,不管告诉谁,说自己才是梁翎儿都不会有人相信吧。那些人肯定会认为自己是疯子,会将这样一个哑巴疯女打死也说不定。官宦人家有多草菅人命,她是知道的。 门缝间发出“吱”的一声,一个脑袋随着寒风伸了进来。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普通丫鬟打扮,有些扁的脸盘,眼睛微微上翘,正好奇的朝着梁翎儿打量。梁翎儿瞟了她一眼,没有反应。那丫鬟有些讪讪的,推门走了进来,东看看西看看出声道:“哎,哑巴,你好了没?东梅那丫头老说你病着,我看你精神不错吧。”梁翎儿压根就不跟她说话,还是坐着发呆,那丫鬟被梁翎儿的态度扫了脸面,有些恼羞成怒。便过来推了梁翎儿一吧。“哎,跟你说话呢!你倒是比划两下呀。我告诉你,不要装病偷懒。洗衣房的活儿忙着呢!!你明日若再躲懒,我就回了管事,把你撵出去!” 梁翎儿心中苦笑,干脆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好了。 “你!你等着!”那丫鬟说完就摔门跑了。梁翎儿被屋檐震下来的灰弄了满脸。她随手抹了一把又擦在衣服上,心里想,这丫鬟劲儿真大。 对于一个丫鬟的威胁,梁翎儿只觉得好笑。可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东梅一天一夜都没有回来。也就是说她一天一夜都没有吃东西。这对于一个十四五岁的身体是种残酷的煎熬。梁翎儿起初还能想东想西的睡觉,可是本来就寒冷的屋子叫上没进食的身体让她冻得无法入睡。 眼看着外面又要黑了,梁翎儿只得裹上旁边充满霉味的衣服走出门去。门外自然比门内更冷。那阴沉沉的天色就像是要把人吞噬一样,梁翎儿愣在门口,曾经有些无法无天的她畏惧了。曾经的她拥有美貌、拥有家世,拥有才学,她是京城名媛,是天之骄女。整个汤府都高攀了她。可如今的她站在仆役的院门,却不敢迈出自己的步伐。 是啊,如今的她,残疾、貌丑、体弱、更不要提她最为依仗的家世了。梁翎儿双膝发软,她真的什么都不是了。她就像是寒冷春风中的一根野草,人如草芥,偏偏又活了过去,无法死去。 “红灵?你这是怎么了?!”东梅一跨进院门就瞧见红灵单薄的身子跪在屋檐下,满脸泪水。“赶紧进去,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托秋菊这两天来照看你吗?怎么弄成这样?”东梅一边说一边将梁翎儿搀进屋:“我爹前几天摔断了腿,我回去照看了一下。没来得及跟你说,秋菊有来给你送饭吧?” 回过神来的梁翎儿并没有答话,她想说自己饿,却发不出声音,碍于情面又不好意思打手势。只得默默坐回冷炕。 原以为东梅会像以前一样问长问短,可是东梅只是将她安顿在炕上就合衣躺了下来。梁翎儿睡不着,细细看她才发现东梅满脸倦容,嘴边都是血泡,特别是一双手,比起自己这具身体还要粗糙几倍。梁翎儿突然有些尴尬,这样一个下人,竟然是自己现在全部的依仗。 梁翎儿一夜无眠,主要是饿。 第2章 第二日,梁翎儿很早就爬了起来。不是她醒得早,是饿得睡不着。东梅自然也是起个大早,见梁翎儿自己穿戴齐全,有些高兴,便拉着她的手:“身体可是大好了?”梁翎儿点点头,她真饿,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百爪挠心的滋味。“身体好了就行。”东梅笑笑:“东梅姐也护不住你多久了!”梁翎儿有些疑惑,东梅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的说下去,只是叹口气,拉着梁翎儿出了门。 仆役的膳食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东梅和红灵都是浣洗,和洒扫还要花园是一块用膳。当然即使是下等仆役,这里面还是分家生和外面采买来的。反正东梅和红灵不管怎么算都是最低等。早膳是一大锅糙米粥,几个玉米面馒头,还有两碟腌酸菜。 梁翎儿大口大口的喝着粥,嘴里不免发出啧啧声。等她缓过气突然想起,两年前,她下嫁到汤府,作为新媳妇的她伺候汤家两位老人用早膳。汤家两位老人是标准的农人,见到她这个做儿媳的反而有几分诚惶诚恐。她为汤母盛汤的时候还能看到老人额间细细密密的汗水。梁翎儿不禁有几分轻蔑,这种难堪大任的老太婆就是汤家老太太,以后接待她梁府那些亲戚该有多丢分。 面对局促的老人梁翎儿还能面无表情的走走过场,可是当汤母和老爷子喝粥时吧唧嘴的声音响起,梁翎儿再也无法忍受,当即拉下脸,撇下汤家两位老人和一直沉默无语的汤实,径直带着丫鬟回了闺房。 那个时候的梁翎儿心中满是愤恨,汤实好歹也是个大将军,难道请不起礼仪教养的夫子?难道就不能规范下两位老人的德行?他们这样的举止丢的不仅是自己的脸,也是她梁翎儿,名满京城的梁家的大女的脸。又或者这两个老人是故意的,故意给她一个下马威。就像汤实说的那样,她出身再是高贵,如今也只是他汤家的人,随他汤家摆布。 “哎… …”梁翎儿长出一口气,今天看看自己,饿得昏了头,还是捧着粥碗吃得津津有味,啧啧有声。当年的自己又为什么不能多点包容之心呢? “哟,这个小丫头终于起床了,我就说她是装病嘛!”忿忿不平的声音响起,秋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拉着东梅说话:“你看,饿了她两天,还不是起来用膳,才不像之前那样每天都要你送到炕上,真是条懒蛇。”东梅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恩了一声。转头对梁翎儿:“红灵,你也大好了,一会儿跟着秋菊去回了洗衣房顾麼麽。这个月开始算工钱吧。”梁翎儿此刻也无他法,默默点了点头。 东梅跟秋菊交代了几句,就匆匆走了。梁翎儿觉得东梅这个样子有些奇怪,可是她问不出来,也不太关心。她本来就活得有些尴尬,只是怕死,怕饿,怕冷,怕痛,不得不活。 “走吧。一会儿到了顾麼麽处可别拉长个脸,我可是看在东梅的面上才带你去回话。”秋菊走在前面,摇头晃脑的说:“虽然你挨板子那天二奶奶交代下来,你养伤的时候工钱照领,但是我和东梅是一个铜板都没有拿到。都让这顾长脸给克扣了去。你养伤、看病的银子可都是东梅存的棺材本。”秋菊回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梁翎儿又叹口气:“哎….东梅那丫头真是。你不是缺心眼就是白眼狼嘛…. ….” 梁翎儿以前整天沉浸在自己下嫁的委屈、被其他世家女笑话的悲哀中。从来没有注意过下人的模样,等她看到管理洗衣房的顾麼麽时才知道为什么秋菊叫她顾长脸。顾麼麽有一个油腻腻的大脑门和一个很长很长的脸,整个脑袋大抵是占她身材的三分之一。她穿着一身灰麻色的袄子,蹲在洗衣房门前就像是个梁翎儿以前用的那种,用香樟雕刻的置物架。 “麼麽。”刚刚还叽叽喳喳的的秋菊看到顾麼麽立刻像是老鼠见了猫,规规矩矩的见了礼后拉过红灵:“红灵这个丫头已经大好了,我拉她来上工。”说完就扔下梁翎儿,一头钻进了洗衣房。 梁翎儿虽然换了副身体,好歹魂魄还在,虽然这麼麽眼神阴骛得不像话,梁翎儿还是木呆呆的站着,并没有给她太多的回应。顾麼麽咳嗽一声,吐了口痰在地上:“小丫头倒还养白了。”说罢抓过梁翎儿的手,用力一掐。梁翎儿哪里吃过这样的痛,喉咙里发出咕咕声,一下子抽回手。手背已经破了皮,淡红的鲜血的直流。梁翎儿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老麼麽。 “哼?!看什么看?还不去洗衣服,想要老身打死你!?”顾麼麽又是一口浓痰,不过这次梁翎儿再也没有发呆。她也像秋菊一样,跟兔子似的钻进了洗衣房。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洗衣的工作对梁翎儿来说是痛苦而陌生的。这个狭窄的屋子里像她这样的粗使丫头有七八个。大冬天的用井水浆洗着汤府高等仆役的脏衣。主子的衣服还轮不到她们浆洗。梁翎儿有些痛苦却又有些别的滋味,原来,自己下嫁汤家的不平不甘,并没有难过到要死的地步。当年的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偏激?难道就因为娘家庶妹、姨娘的几句嘲讽?京城世家女的几句揶揄?她以前想不明白,如今却有大把的时间让她想。 手指泡在冷水里搓洗了一个晌午,顾麼麽走进屋子里敲了敲门檐,屋子里的粗使丫头们这才起身揉揉胳膊的。秋菊用衣襟擦了擦手,一把拉住梁翎儿:“走吧,去吃晌午饭,免得东梅那丫头说我没照顾你。”梁翎儿便乖乖的跟着她起身,又乖乖跟着给顾麼麽行了礼,这才和一群人穿到饭堂。 大概是早上吃得太多,不太饿得梁翎儿又有些缺乏生活的动力,毕竟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不叫生活,她不知道活着干什么,有些行尸走肉的感觉。 嘴里咀嚼着粗糙的米粒,梁翎儿木呆呆的望着门口。周围的小丫头们叽叽咕咕的说着闲话,秋菊算是里面比较年长的,只见她大声训斥着:“东梅怎么就嫁了个傻子,怎么就毁了?你们这些小丫头,要是再嚼舌根子我就告到曾管事那里,看是东梅毁了还是你们毁了!!”那些小丫头这才住嘴,嘻嘻赔了笑脸。 梁翎儿听了几句,心想东梅是要嫁人了吗?她倒是个好人,如果自己还是以前的梁翎儿至少给个庄子让她管。 见梁翎儿毫不关心的表情,秋菊走过来一把推开她的碗:“吃,叫你吃!都是你!害得东梅把自己的贴己钱都花完了。如今她爹病重,只得找曾管事借钱,那个曾扒皮,竟然要是东梅做他的儿媳妇,也不想想他那个傻儿子!!”秋菊一边埋怨。一边竟呜呜哭了起来。 梁翎儿这才抓住重点,怪不得这几天东梅心不在焉的样子。她有些局促又有些无措,想不到她竟然要欠下这样的人情。这个曾管事她是有几分印象的,因为这人是她带过来的陪嫁,虽然不是梁府的家生子,却因为性子讨喜被带了过来,至于他的傻儿子,梁翎儿也有所耳闻,以前就听身边的丫鬟抱怨过,说是曾家的儿子爱乱摸小丫鬟。当时的梁翎儿只觉得是这些丫鬟小题大做,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是自己矜持,哪里会有人来侮辱你。想想以前的自己,真的是有几分的想当然。 秋菊哭闹了一番倒也过去了,抓过梁翎儿,又将她领到洗衣房继续劳作。顾麼麽照例是对着一群粗使丫鬟骂骂咧咧掐掐捏捏的。 梁翎儿想要还东梅人情,却又自身难保。她像是回到6岁那年,亲生嫡母去世,一众亲戚面上疼爱尊重她,背地里说她是没娘没教养的野孩子。她偷偷哭过,心酸过。那时的无助就和现在有几分的相似。 第3章 “红灵!”顾麼麽突然走进洗衣房,硕大的脑袋看着都吓人:“快出来,后院的奶奶要见你。”梁翎儿对于红灵这个名字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秋菊推了她一把,这才站起来,跟着顾麼麽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一个穿淡紫色褂袄的女子,大抵十七八岁的样子,颧骨有些高,眼睛看起来很精明的样子。这人梁翎儿是认识的。她是二奶奶红霞的贴身丫鬟,好像叫诗书。“哎,诗书姑娘,红灵这丫头我带来了。”顾麼麽一边陪着笑,一边将梁翎儿往诗书面前推:“这丫头上次挨了板子,托奶奶的福给救了下来,一直将养着呢。今天才来上工。她可真是好福气,遇到奶奶这样的好人。”诗书淡淡的朝顾麼麽点了点头,见梁翎儿一动不动便轻轻唤她:“你叫红灵是吧?走,跟我去见奶奶。” 诗书转身就走,顾麼麽见梁翎儿不动便在她腰上掐了一下。梁翎儿倒吸一口冷气,只得跟在诗书后面。梁翎儿不想看到熟悉的人,她怕自己忍不住发疯发狂。“可怜见的,瘦得都一把骨头了。”诗书一边和梁翎儿搭话一边离得远些,可能是觉得梁翎儿身上的酸味太重,有些熏人。 梁翎儿瞧着她嫌弃的表情心中有些莫名的滋味,自己竟然被一个歌姬的丫鬟嫌弃… …她突然想要仰天长笑。老天真是太幽默了。 “一会儿到了奶奶那里,你什么都不要说,只要磕头就好了。”诗书交代着,突然笑道:“瞧我这记性,你不是个哑巴嘛。”她自嘲的一笑,扭扭小腰,自以为风情万种。梁翎儿此刻却是心如雷鼓,给汤实的妾室磕头?自己堕落的还不够吗? 大抵走了两刻钟,周围的景致已是几多变化。从外院的粗糙杂物房到内院的亭台楼阁,梁翎儿好似回到了自己熟悉的世界。以前她总嫌弃汤府是新贵,如今一看,就是以她梁家大女的身份来鉴赏,这些亭台景致也是花费了心思的。就是那单单的小型湖泊,在京城的地界上也是花了大功夫的。可为什么以前的自己什么也看不见呢? “听到没有,可不能出错,奶奶一高兴,少不了得银子!”走到汤二奶奶的红霞阁外,诗书又嘱咐了一遍:“一会有下丫头出来领你,进去就给奶奶磕头,不要乱看不要乱动!”说罢就将梁翎儿扔在院门外,径直进去了。 此刻也是初春,这几日天气回暖,已又新叶冒出枝桠,红霞阁花树众多,如今已有春色。梁翎儿形单影只的站在门外畅想,要是自己不跪,这样不听话的奴才会不会被打死。大概是会的吧。自己嫁入汤家之后就特别暴躁,重刑罚,打骂丫头不计其数。 “来来,快进来。”梁翎儿发呆期间有小丫头跑出去,拽着她往里走:“教你的都记住了吧。进了正屋就给奶奶跪下。使劲磕头。” 梁翎儿被她拉得跌跌撞撞,闷头闷脑的往前走。她以前那些宁死不屈的骨气此刻却拿不出来。她想,跪就跪吧,跪的是红灵,不是她梁翎儿。 汤家二奶奶陈红霞本来只是汤实的外室,她有孕在身之后被接进汤府,虽然只是个妾室。但是因为子嗣的关系,奴婢都称她为二奶奶。当初梁翎儿还因为这个事情掌过两个大丫鬟的嘴。如今她的身体半死不活的昏迷着。府中的人自然不再将她以前的话放在心上。 这陈红霞本是歌姬出身,一身最是妩媚,眉宇也最是温柔,她的红霞阁布置得格外迤逦。梁翎儿隔得老远都能闻到她屋子里的那股熏香,听说是汤实托人从西域带回来的。 熟悉的味道传来,梁翎儿反而没那么忐忑了,只是跟在小丫鬟后面。磕头就磕头吧。不是说磕了头有赏钱吗?有了赏钱就还给东梅,可别欠了她的人情… …. “奶奶,就是这个丫头,昨日好了,今日硬要来给奶奶磕头,拦都拦不住。”梁翎儿刚进屋子就听见诗书的声音响起:“自从那日大奶奶无辜杖责了她,这丫头就一直卧病不起。要不是你奶奶这些日子顾念着,估计早就丢了小命呢。”梁翎儿听她巧言令色,心中正不解,刚刚拉她进来的小丫鬟已经在后面推了她一把。她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哎,你们也是,没瞧见爷在这里吗?怎么也不拦着?”陈红霞的声音响起,柔丽得像是小猫在挠痒痒一般。低着头的梁翎儿这才发现面前还有一双男士长靴。抬头一看,汤实着一身便服正同陈红霞饮茶。哦,难怪她被“请”来磕头。 梁翎儿第一次瞧见汤实是在京城沐王府的宴席上,她是女客,本是同沐皖西郡主在花园闲逛,正好碰见沐王爷同汤实从外院进来,梁翎儿自是急忙躲了,草草一眼只觉得这男子伟岸异常,一脸的大胡子却是十分吓人。那个时候沐皖西还同她讲,这人最是草莽,泥腿子的出身,是下等人。所以梁翎儿对汤实的第一印象就是下等人,泥腿子。当梁老爷同她讲与汤家结亲时她只觉是晴天霹雳,就是从那日起吧,她自持的修养就越来越差,每日都沉浸在下嫁的不平衡中,凭什么她的庶妹都能嫁入世家,她却只能嫁这样出身的人。 “哎呀。这丫头拦不住呀,说是一定要给奶奶磕头,谢谢奶奶的救命之恩呢。”诗书一边说一边走到梁翎儿身后,踢了她一脚。梁翎儿吃痛,咬了咬牙,还是磕了个头。 “快快,拉她起来,可怜见的。”陈红霞出声:“来,是叫红灵对吧,过来我看看。”梁翎儿被诗书拉起来,木然的走到陈红霞面前,心中却是冷笑:这府中历来说她梁翎儿严苛下人,说陈红霞是个漂泊无依的女子,自己以前也被她的善良面容所骗,每每想要发气却拿捏不到她的坏处,还以为真是菩萨心肠呢,如今一看,却是自己傻瓜罢了。 “哎,听说你还是个哑女,如今亲人去世也成了孤女,真是让人心疼。”陈红霞一把抓过梁翎儿粗糙的双手,并没有因为她身上的酸臭气息而皱眉头,旁人看着倒会真以为她是关心自己。 “奶奶,你可是有孕的身子,可别伤心。”诗书在一旁劝着:“这丫头就是念着你菩萨心肠,来给你道谢的,你要是伤了身子,那她岂不是弄巧成拙?”“也是。看我,就是容易感情用事。”陈红霞拿帕子抹了抹眼周,吩咐道:“画情,去取点新布来,让这孩子去做几身衣裳,瞧她穿得多单薄。” 梁翎儿看着陈红霞演戏,心中百般滋味。正出神间,耳边响起男人的声音,却是汤实。 梁翎儿转头看他。汤实那一脸大胡子在成亲当日就剃了个干干净净,刀削斧刻的面容十分有男子气概,他今日着一身朱红便服,额间没有寻常男子的玉饰,而是露出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子下面是抿得紧紧的嘴唇,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好好打点一下,我还有事,先走了。”汤实并没有注意梁翎儿附身的红灵,扔下几句话就走了,也没有什么留恋的样子。陈红霞做出的菩萨样子遇到冷场,只得起身送汤实离开。梁翎儿倒是奇怪,以前见汤实对这个陈红霞维护有加,如今看来却是不过如此,难道又有了新欢,男人还真是一个德性。梁翎儿一直以为自己恨汤实,今日一见,却没有那愤恨的情绪,难道是因为身份变得卑微,连恨都不敢了吗?还是因为自己这些想通了,他本机没那么的可恨? “哎,真是白费了功夫,爷竟然看都不看一眼。”诗书一边扶陈红霞回座一边抱怨道:“原以为爷看到这个哑巴会想起大奶奶的恶毒来,会念着奶奶的煎好。”梁翎儿此刻已是全然明白,今日她被叫来全是陈红霞安排的一场戏。演给汤实看,演她有多温柔善良,也提醒汤实她梁翎儿是多么的恶毒。 “别说了。”陈红霞打断诗书的话,心烦意乱的说:“他竟然还念着那个半死不活的恶毒女人。”话说到一半她又停住,挥挥手对着梁翎儿:“你回去吧。”梁翎儿早想离开,可她银子没有拿到手,也就死赖在原地。 见她不动,旁边的小丫头以为她没听清,便过来拉她。梁翎儿还是犟在原地。陈红霞抬头看她,有些不解。梁翎儿无法表达,只是拉着自己的衣襟,低头不肯走。“瞧我。”陈红霞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对诗书道:“给她点旧衣裳。打点一下。” 诗书嘻嘻一笑,塞了几个铜板给梁翎儿,又吩咐小丫鬟找了几件破棉袄,就将梁翎儿轰了出去。 梁翎儿看着手中那几个靠自尊换来的铜板想,这个,应该不够还东梅人情吧? 第4章 梁翎儿上辈子最怕的就是欠人情。她亲娘去世之后,但凡对她好的,不论是亲戚还是奴婢,都是挟恩以报的角色。即使现在梁翎儿只是个可怜的哑巴孤女,但是面对东梅的人情,她还是觉得万分沉重。 本来她也是怪东梅的。自己这样的行尸走肉,死掉还好些,何苦救自己。 汤府分内院外院,内院又分家眷住的里院和粗使奴才住的杂院。梁翎儿以前很少从自己居住的缤纷院里出来,现在从红霞阁回杂院却是认不出路。她样貌瘦弱糟糕,又不会说话,遇到奴仆不是遭到大声呵斥,就是被人取笑,摸索许久才回到洗衣房。 顾麼麽早伸长头等她,见她身影,自是迎上前去,一把掐住她的手臂,顺手就将那几个铜板搙走,口中骂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就知道偷懒,这都去了多少时候了,看我不掐死你!”梁翎儿东躲西藏还是被她掐了好几下。好在这个时候秋菊出来道:“麼麽,衣物都浆洗完了。您老早点回去休息吧。”顾麼麽这才瘪瘪嘴,哼了一声走了。 秋菊瞧梁翎儿可怜兮兮的站在原地,便上前:“你没事吧?以后遇见顾长脸可要躲着走。她做了一辈子老姑婆,最是讨厌年轻姑娘。走吧,回吧。” 用了晚膳,梁翎儿已是累得腰酸背痛,整个身体都像是拼凑起来的。一天没见的东梅也回了屋子。她照例紧皱眉头,见到梁翎儿也只是勉强一笑,从秋菊口中得知她去见了陈红霞,也只是念叨了几句,让梁翎儿记着陈红霞的好,毕竟是她救了红灵的命。 梁翎儿哭笑不得,只是在东梅旁边看默默看她缝补陈红霞赏赐下来的那几件丫鬟的破旧袄子。 东梅体型偏丰满,有个宽阔的额头和厚嘴唇,眼珠子是棕色的,看人总带着几分温柔与喜庆。她长得和梁翎儿的乳母有几分相似。至于那个乳母,原本以为是最亲近的人,梁翎儿不想也罢。 梁翎儿不想欠东梅人情就得弄银子给东梅,如果是以前的她,指间随便漏点银子也就够了。可现在… ….梁翎儿想,以前的她再风光,不过是用金丝笼子装着的画眉鸟,如今没了笼子,连自己找食都不会,堪堪是个废物,这样的自己恨汤实,恨命运,又有什么用? 梁家是世代勋贵,如果不是新皇登基,也不会需要和汤实结亲。虽然梁翎儿嫡母已经去世,但是以她的身份出嫁,嫁妆也是延绵十里,陪嫁的庄子就有十几处,良田上百亩,玉器珍玩当然也是不计其数。 梁翎儿嫁妆虽然多,她却从来没有上过心,不愁吃穿的人自然不在意家产。如今她落魄了,想起那份丰厚的嫁妆,这才咂咂嘴觉得可惜。梁翎儿的嫁妆基本上是上了单子的,娘家一份,婆家一份,汤府有专门的库房放置。等闲人动不了。虽然打不了嫁妆的主意,但是她还有许多用来打点下人碎银子。小额银票也有不少。这些东西都放在她居住的缤纷院里,她素来喜欢清静,也不信任旁人,陪嫁丫鬟也不知道全部… … 梁翎儿以前是个冷淡的人,并不爱笼络下人。自己的陪嫁是四个从梁府里新挑选的四个二等丫鬟,分别叫亚芝、亚叶、亚明、亚兰。亚兰年纪大些,算是梁翎儿身边的一等丫鬟。因为梁翎儿并不亲近下人,所以梁翎儿的钱财她们并不十分清楚,现在想起来,自己以前做得似乎太决,并没有一个可以亲近信任的人,也没有什么后路。 梁翎儿回忆起自己放在各个角落的小额银票,心中打定主意,还是找个机会去顺点出来,不为东梅,也为自己做点打算。 梁翎儿就在这迷迷糊糊的想法中睡去,睡梦中汤实的面容浮现出来,他带着轻蔑的神色对自己说着恶毒的话,可此刻的梁翎儿却没有当时那么大的戾气,自己似乎是个局外人,看着一出无味的戏剧。 第二日东梅早早出了府,从秋菊的唠叨中得知,曾管事最近特准她出府照顾她爹,顺便准备结亲的事情......秋菊照例把东梅即将出现的悲剧人生怪罪到梁翎儿身上,梁翎儿也照例面无表情,津津有味的吃着玉米面馒头和糙米粥。 今日顾长脸没有守在洗衣房,听说是府里来了贵人,顾长脸跟着一群奴婢去凑热闹,等打赏去了。秋菊照例万事皆知的样子:“听说是沐王府的沐皖西郡主呢,她跟我们府中大奶奶可是情同手足,如今奶奶病了,她来探望大奶奶来了。” 梁翎儿听了心里一惊,她在出嫁前同沐皖西倒是有几分交情的,至是出嫁后两人就断了联系,沐王府无论是办什么聚会都会故意冷落她。梁翎儿一直以为是因为她下嫁的缘故才遭到这样的排挤。现在她的真身躺在病床上,沐皖西竟然这样好心的来探望自己,倒是有几分蹊跷。 既然沐皖西来探望自己,那么缤纷院此刻定是人多眼杂,自己倒是有机可乘。思量许久,梁翎儿借故跑回杂院,找出东梅缝补好的袄子穿上,又梳洗了一番,这红灵虽然黄瘦,经她这样一收拾,加上梁翎儿本身的气度,外人一瞧,倒分不清是哪个院的大丫头。 梁翎儿也没有刻意躲避,这一路上只是低头赶路,倒是很顺利的到了缤纷院。缤纷院位于汤府最里最好的位置,最特别的院内有一□□泉,泉水四季温热,很有美容养颜的功效。梁翎儿真身一直昏迷不醒,整个缤纷院倒没有显出颓式,只是原本的清冷变成了冷清。亚兰等丫鬟不见身影,梁翎儿以前住的厢房外也没有小丫头守门。梁翎儿心中有些不平,自己好歹是梁家大女,即使昏迷不醒,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冷遇吧,难道汤实就不怕歹人闯进来对自己做些什么? 推开厢房门扉,屋子里有股中药的味道,桌椅板凳倒是洁净,梁翎儿陪嫁的紫檀大床伫立在里屋,青色的纱帐懒懒的垂着,模糊能看见里面躺着的人影。 梁翎儿忽然有些紧张,她走近,自己那张熟悉的面容印入眼中。梁翎儿对自己的容貌是有几分骄傲的,她皮肤雪白,眉似远山,秋水般的眼睛,还有不点而朱的嘴唇。这幅面孔太美,还曾被梁家老太太鸡蛋里面挑骨头,说她是祸水长相,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吧,梁翎儿就变得不苟言笑,尽量保住她大家闺秀的端庄。 床上躺着的人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微弱的气息,只是额间有隐隐的青气。梁翎儿忍不住浑身颤抖,已是忘了自己来此地的目的。她木然的站在原地,直到听见越来越近的人声,这才惊醒,连忙躲到床下。 “哎呀,这沐郡主倒是周身的气派,比起我们奶奶还要华贵几分。”亚芝的声音传来,梁翎儿的四个丫鬟当中她年纪最小,最是活泼。“那是当然,郡主可是皇亲国戚,而且沐郡主是沐王妃一手□□出来的,不是普通的世家女可以相比的。”亚叶与亚芝交好,此刻同她一问一答,倒是让梁翎儿听了个清楚。 “哎,你说郡主来探望我们奶奶,却是只远远看了一眼就离开了。连打赏都没有,难为我们准备半日。”亚芝抱怨道:“本来我今日准备同亚兰出府的。”“傻丫头,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呀?”亚叶嘻嘻一笑:“那沐郡主是什么人,那双眼睛岂会来看我们奶奶,她那双眼睛可是到处找的其他人。”亚芝不解:“什么人来我们府里找?”亚叶却不答话,只是嘱咐“这个时辰将军大人应该不会过来,正是春困,我可要去补个回笼觉,你在外间守着,可别偷懒。”“我才不要守在这里,奶奶躺着一动不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想着怪吓人的。”亚芝与亚叶嬉闹着:“反正也没什么事,我去厨房看下有没有什么吃食......” 两人说着话,又开门出去,大抵是去哪里偷懒去了。看样子沐皖西刚刚来看过自己,她们送客刚回,还好缤纷院道路众多,没有碰个正着。梁翎儿在床底舒了一口气,原本就知道自己的丫鬟对自己没什么情谊,可是看在眼里,心中难免有些唏嘘。刚刚听她二人说话,沐皖西到这汤府来的目的还真是匪夷所思,到汤府来找人,找的不是自己,那么就是汤实? “他这种人,自以为神武无敌,有了军功位极人臣,其实就是泥腿子出身的下等人。”梁翎儿还记得沐皖西提到汤实的口气,那么不屑,让自己信以为真,现在想起来。新皇刚登基那会儿,汤实是第一个封爵的将领,他带兵打仗的本事人尽皆知,谁都说他是英雄好汉,虽然是新贵,却并不是下等人......沐皖西当时对自己说那番话,却是别有用心吧?梁翎儿握握手心,为什么原来的自己那么糊涂。 在几个空心的镯子中找出两张小面额的银子,梁翎儿暗想,还是不要拿得太多,她现在的身份,要是让人知道她有银子,简直是羊入虎口。出缤纷院的时候遇到几个下人,遇到盘问梁翎儿只是朝她们笑笑,拿出自己以往的气度,那些人以为是沐郡主带来的丫鬟走丢了,倒是没有难为她,指点了几下路径就让她离开了。 第5章 面对家里家外的事情,东梅是有些力不从心的。东梅的家庭也不是十分美满,她家有个好吃懒做的娘,爹是个病篓子,这次病重,十有□□就走了。她家还有三个妹妹和一个宝贝弟弟,一家人的生活十分堪忧。如果嫁到曾家,得到一笔聘礼,补贴补贴家里也好。 东梅是家里的大姐,性格温柔容忍,虽然知道曾管事一家刻薄,他儿子更是傻中带着色气,但权衡利弊只能牺牲自己。 东梅正在房中唉声叹气,就见红灵步履平稳的走进房间,又将门窗锁死。她样子平静中带点谨慎,与平常大不相同。东梅有些纳闷是何原因,就见红灵中怀中掏出一张薄纸放在桌上。好歹是大家大户的丫鬟,东梅是见过银票的,只是她没见过这种面额,一时间就愣住了。 梁翎儿很满意东梅惊愕的表情,她想,一百两银子,对于她这样的奴仆,应该是一辈子的积蓄才对。自己给了她一百两,就还了所有的恩情。 “你这是?......”东梅语气中带着颤抖:“你这个丫头,可不能做蠢事,你这是哪里偷来的?!!”东梅突然一把将银票抓在怀中:“这是哪里弄来的?走,跟我还回去,要是被人知道了,可是会被乱棍打死的!” 梁翎儿倒是没有想到她突然拿出这样面额的银票有多突兀,想要开口解释却发不出去声音。东梅已经渐渐焦躁起来,满脑子都想的红灵这孩子怎么做这样的傻事,要怎么把她偷的银票神不知鬼不觉的还回去。 梁翎儿此刻心里却是另外一番计较。她原本以为像东梅这样穷困的人,看到这么多银子必定心花怒放。银子既能解燃眉之急也能衣食无忧,可是东梅的表现让她意外,也有点心酸。为何原本的她身边没有这样为自己着想的人。 梁翎儿说不出话,只好使劲拉住东梅的手,将她按在凳子上。然后指了指银票,又做了“赏赐” 的口型。东梅连蒙带猜:“你说这个银票是赏赐的?”梁翎儿点点头,又做出跪拜的样子,做出口型:“二奶奶、保密。”东梅这才松了一大口气:“你是说二奶奶悄悄赏赐给你的?哎,二奶奶真是个好人。”梁翎儿见她放松下来,这才坐在她的旁边将银票塞在她的衣服中。 东梅疑问:“给我?”梁翎儿点点头,只是做出保密的手势。东梅眼睛有些红,嘴里喃喃道:“这么多?都给我吗?我......”梁翎儿见她犹豫,便笑了笑,指着她,做着口型:“照顾”又指了指自己。东梅一把撰住她的手,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妹子......东梅姐这辈子一定好好照顾你。”梁翎儿是不相信承诺的。因为说出来的承诺往往是骗人的,汤实娶她过门的时候不是曾说过他汤家有不立妾的规矩吗?这是梁翎儿下嫁于他唯一觉得高兴的。梁翎儿不爱分享,她缺少母爱,父爱却被梁家十几个孩子分了个干干净净,她是汤家嫡女又怎么样?还不是要靠自己。 东梅在梁翎儿的再三相劝下收下了银票,梁翎儿又一再表示银票的事情要保密。东梅是和红灵一块儿长大的,知道红灵不是那偷鸡摸狗之辈。至于二奶奶赏赐这笔银子,东梅心中却有几分思量。红灵当初被大奶奶责打,二奶奶出面救了下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大奶奶和将军大人发生争吵,气昏了过去。所以说红灵是间接的帮了二奶奶。东梅这人虽然老实善良,但却不是个蠢人,在这个宅子里几年时间,她也是见惯了大宅争斗的。她听红灵说这个是二奶奶的赏赐,自然认为是二奶奶当初利用了红灵,给红灵的补偿。当然,东梅没有猜错,当年陈红霞阴差阳错的利用了红灵,只是陈红霞小家子出身,所以并没有给红灵补偿。 梁翎儿交代东梅要保密,东梅也应了,她先是去了比较远的钱庄兑了银子,还了曾管事银子后就把剩下的藏了起来。她并没有急着把银子拿回家。一来她觉得红灵得这样的赏赐是用命换来的,如果不是挨了大奶奶的打,二奶奶也不会赏赐她这样多的银子。所以全部拿走她心有愧疚。二来,她突然拿出这么多银子,必然惹人眼红,到时候惹出什么麻烦就不好了。不如自己先归置好,需要用的时候再说。 梁翎儿给了东梅银子,就当还了东梅人情,所以她怎么处置都没意见。只是东梅办事这样妥帖,梁翎儿不免高看了她一眼。她以前自以为是惯了,现在细细看人,总能看出几分不同来。 东梅将银子还给曾管事引起了曾管事的极大不满,他看中了东梅勤劳温顺,本以为娶个儿媳妇回家好拿捏,结果到了嘴边的鸭子飞走了。当然让他糟心的事情并不只有这一个,还有另一个更让他糟心的事。那就是听传言说大奶奶快不行了,汤实汤将军可能要续弦另娶,这另娶的人就是沐王府的郡主沐皖西。 曾管事是梁家的陪房,所以他才能在汤家做个管事,如今梁翎儿人事不醒,他的地位本来就岌岌可危,如果二奶奶陈红霞扶正,凭着陈红霞的身世一时间是无法动他们的,可是如果是沐皖西,那他们这些梁家陪嫁多半要被发配到庄子上去,这一辈子离荣华富贵就远了去了。 汤实再娶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本来一部分人觉得沐皖西做汤实的继室不太符合她的身份,可是以她来汤府探望梁翎儿为借口去汤家老太太那里消磨了一下午的事情传出来之后这事情就玄乎了。 沐皖西的到来着实让汤家上上下下有了八卦的好资本,梁翎儿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八卦,心中却是百般滋味。看来,这沐皖西是上赶着要嫁给汤实啊。梁翎儿回忆起沐皖西,她样貌周正,比起梁翎儿玉盘似的脸庞显得要消瘦些,但是她有种天生的高傲与周身的贵气,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注意她,看重她。 梁翎儿对于沐皖西的事情谈不上多关心,因为渐渐清醒的她突然觉出有几分不对劲,自从她嫁到汤家,自己的命运就好像被无形的大手操控着。刚嫁到汤家的时候,她同汤实虽然谈不上举案齐眉,也能说是相敬如宾,可短短一年的时间,一切都变了。现在回忆起来,她渐渐变得不可理喻,暴躁异常,和汤实越走越远,将原本就薄弱的感情消耗殆尽。 虽然她因为下嫁的关系有些耿耿于怀,但是一切的一切,顺理成章得有些蹊跷。梁翎儿不是个懦弱愚蠢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在嫡母去世后保住自己梁家嫡女的地位。对于她当初的猪油蒙心,她无法解释,只能寻找答案。 梁翎儿有时候想,人的性格真的是逼出来的,她做为梁家大女的时候,要做个端庄名媛,她就做个趾高气扬的淑女,她成为哑巴丫鬟的时候她自然就做小伏低,每日战战兢兢的躲避顾长脸的欺负,注意小丫鬟口中的八卦留言,想要从中找出些许蛛丝马迹。 只是她在意的事情小丫鬟们知道的并不多,因为小丫鬟口中谈得最多的就是汤将军如何的英武不凡,如何的天人之姿。听着她们的形容,梁翎儿不得不从新审视汤实。抛开先入为主的印象,汤实有一副魁梧的身材,皮肤黝黑,头发油亮,不苟言笑的时候显得有些凶巴巴的,笑的时候却......。 说起汤实的笑容,梁翎儿想起自己同他的新婚之夜。忐忑不安的自己顶着重重的礼冠等在房间里。心中回荡着自己出嫁前庶妹取笑:“姐姐这就要成为将军夫人了,听说那汤大人最是有男子气概,行军打仗卧草饮霜,睡过马棚吃过草根,和奴婢们并肩作战才成为将军的。姐姐真是有福气了。” 几句恭喜的话说得深闺长大的梁翎儿惶恐不已。加上之前沐王府的惊鸿一瞥,一个全身酸臭,粗鲁野蛮的大胡子形象就浮现在眼前。 当盖头被掀开的时候,梁翎儿努力保持的冷静被打破,她胆战心惊的偏过头去,不愿意看汤实。汤实没有急着动,就站在她面前。梁翎儿只觉得自己被他瞧得难堪,索性豁出去,红着眼抬头看他。这一抬头就看见了汤实的笑,没了胡子的他傻傻站着,大概是饮了酒的缘故,眼睛周围有一圈的红晕,笑得再温柔不过...... 第6章 新婚的梁翎儿是羞涩的,醉酒的汤实也并没有同她发生关系。她整夜辗转难眠,对于身边睡了个陌生人觉得不安迷茫。她嫡母去得早,继母对她没有爱护之意,梁家老太太又是清心寡欲的念佛之人,出嫁前也未同她讲过男女相处之事。她只能寻着自己以往生活的轨迹摸索着,谨言慎行的生活。 就是这样的做派,梁翎儿与汤家两位老人的隔阂显现出来,随意惯了的老人哪里习惯这样那样的规矩。梁翎儿对下严厉,这下人在两位老人面前一挑拨,两位老人就觉得娶了个悍媳,难免在汤实面前多说几句。 遭到冷遇的梁翎儿起初还能保持仪态,作为汤家的当家主母也是合格的。可是慢慢的,梁翎儿的情绪变得难以控制,喜怒无常,汤实和汤家老人有意无意的示好都被她弄得难堪至极。她整日嫌这嫌那,到最后汤实再不跨进她的房门,转而将陈红霞接近了汤府。 陈红霞进府后,梁翎儿更是变本加厉,将是整个汤府弄得鸡飞狗跳。梁翎儿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可怕。就跟现在的顾长脸差不多,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要责罚一番。 “哎,发什么愣呢?快干活!”秋菊碰了碰梁翎儿:“等会顾长脸又要训你了。”在得知东梅不用嫁给曾管事的傻儿子后,秋菊对梁翎儿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有几次顾长脸想找红灵麻烦都让她给化解了。秋菊有个远房的亲戚是在汤家老太太房里当差的,所以顾长脸对她也高看那么一眼。 春日将尽,天气也慢慢回暖,洗衣也不再那么难受。时间越来越多的梁翎儿渐渐觉出自己以往活得糊涂,除了她本身同汤实的差距,她后来的变化还是让她的命运起来悲剧性的作用。然后这个“后来的她”是连她自己都不认识的,她像是着了魔,又像是得了疯症,只是她的变化总是在各个关键的时间节点下,显得顺理成章,没人怀疑。 要在她身上做文章,做得那么顺畅,时间掐得那么好,一定是特别了解自己,特别亲近的人。到底是谁,到底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梁翎儿心中翻腾,以前你们在暗我在明,如今我在暗得不能在暗的地方了,就让我看看,看谁左右了我的命运? 东梅因为手脚勤快干活踏实,所以一开始就在大厨房当差,现在有了银子,她更是弄了不少好的给梁翎儿养身子。在她的照顾下,红灵原本的身体长开了许多,手脚渐渐有肉,原本凹下去的脸颊也丰满起来。梁翎儿也不像一开始那样嫌弃这具身体,毕竟这具身体的舒服与痛苦都要由她来承受。 还有一件让梁翎儿欣喜的是,她半夜做噩梦竟然发出喊声,将东梅吵醒。也就是说,红灵这个身体是可以发出声音,她也从东梅处得知红灵并不是天生哑巴。只是小时候发烧耽误了治疗,现在寻医问药,说不定可以医治好。 对于红灵的医治,东梅比梁翎儿还要上心几分,整日在外打探名医,不时抓点草药给红灵熬煮,只不过连喝了两月却不见效果。梁翎儿知道此事急不来,她只是默默的计划自己的事情。要弄清楚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首先要从自己身边的人开始查起。 梁翎儿六岁之前可谓是无忧无虑,但是六岁之后她嫡母去世,她的继母嫁入梁家,梁老爷很少过问内宅的事情,梁翎儿头两年没少吃苦。恶奴欺主,特别是她最信赖的乳母与几个大丫鬟,更是欺上瞒下,低价变卖了不少梁夫人留给她的首饰。后来梁翎儿告到梁老爷那里,梁家老太太才迫不得已的将梁翎儿接到身边抚养。这个时候的梁翎儿已经是一副冷漠做派了,并不讨梁老太太的喜欢,所以梁老太太也只是护她周全,其他的一概不过问。梁翎儿听说要嫁给汤实的时候心怀不满,又听说是继母挑唆的,所以也曾向梁家老太太求助,可是梁家老爷答应了的事情无法更改,梁家老太太也不十分上心,梁翎儿与娘家的隔阂也比较深。 梁翎儿自从知道要嫁到汤府的时,虽然心底是不愿的,但是经过挣扎和深思熟虑还是接受了命运。她想到脱离冷漠的梁家也好,再也不用闻到梁家老太太房间里沉闷的檀香气味。她在清点陪嫁的时候也是多了一些心眼,替换掉了继母为她准备的陪嫁大丫鬟和几房人,而是在梁家的二等丫鬟中挑选了亚芝、亚叶、亚明和亚兰。 “难道问题就出在这几个丫鬟身上?”梁翎儿思索,这几个大丫鬟中只有亚明是家生子,其他几个丫鬟是很小就采买进府中□□的。当初挑选时她就打听了下,这三人同府中各个势力都没瓜葛,至于亚明,因为相貌中庸,性格老实,而她的父母也去世得早,虽说是家生子,却也没有什么牵挂。 不管怎样,这几个丫鬟都逃不了干系,如果梁翎儿还是梁翎儿,就将她们一同打发了了事,可是她现在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只能悄悄弄明白,对症下药,借势报仇才行。梁翎儿此刻对于自己的身体还是有几分牵挂的,既然她能够变成红灵,那么她应该也可以变回梁翎儿?但愿能够吧? 时过两月,继沐皖西进府探望过梁翎儿之后,汤府又迎来了一波京城名媛的探望。以前和梁翎儿不远不近的贵女们轮番进府探望。梁翎儿觉得好笑,因为这里面不乏以前在她面前埋汰汤实的人。当然,如今的汤实与当年又有些不同,因为新皇渐稳,开始清理以前的旧党,汤实作为他的心腹大臣,很是有几分重量。不少旧党侯爵,只能让女儿来投石问路。 哎,说什么京城贵女,有几人又能把握自己的命运? 这些贵女出身再没有比沐皖西更高贵的了,但是最让梁翎儿在意的却是她的庶妹,梁婉容。 梁婉容是梁家倩姨娘的女儿,比梁翎儿小两个月。生得也算是闭月羞花,性子也是一等一的活泼,在梁家的小辈中,最是讨梁家老太太的喜欢。因为梁翎儿继母生了梁家大爷后得了宫寒的病症,没有女儿的她就将梁婉容带在了身边。 因为由主母亲养,所以比起其他几个庶女,梁婉容俨然要高贵一些。关于她的到来梁翎儿却是不意外,在继母的□□下,梁婉容一直拿自己同她相比,如今的汤实是个香馍馍,梁婉容想来分一杯羹也很正常。 比起其他女人,梁婉容是梁翎儿的妹妹,又是庶女,所以能低得下身份,三番四次的以伺疾的借口来汤府走动。只是这段时间汤实忙于公干,很少在府里。梁翎儿从秋菊口中得知,梁婉容很是讨汤家老太太的喜欢,而且她出手大方,秋菊的老乡都得了不少打赏。为了应付这些频繁“问候”的京城贵女们,老太太房里急需些知书达理的丫鬟,最好是能够断文识字的。 汤府的老太太以前是个庄户人家的老太太,待人朴实宽厚,虽然比较爱财节俭,对丫鬟的打赏不够丰厚,但是在老太太房里伺候活计轻松,又能经常看到汤实,一些丫头纷纷春心萌动,托人给府里的管事送银子。 汤家以前的人事分上下,内宅的人事一直掌握在梁翎儿手中。杂院的人事就是曾管事代为管理。梁翎儿昏迷后这些人事由汤家老太太管过一段时间,后来弄得一团糟,就由汤家一个远房的亲戚代为管理。 汤家这名远房亲戚是汤家老宅的一个举人娘子,以前是个大户,后来举人去世,家里没人男主,遭奸人惦记,几番沉浮,一番家业渐渐破落,这举人娘子是个要强的,索性卖了田地来京城带儿子读书考学。在梁翎儿昏迷后,汤家老太太去庙里祈福时遇见举人娘子。两人一番叙旧,举人娘子以前还算汤实的师母,便答应替汤家老太太管家。 这举人娘子姓刘,因为身份不同于家奴,所以在汤家格外受人敬重。大家都喊她刘娘子。梁翎儿一直没见过她,只知道她管家还过得去。这次老太太屋里要添人,梁翎儿就格外好奇,不知道她 会把这个香馍馍卖给谁。 反正据秋菊的“可靠消息”二奶奶陈红霞早已经给刘娘子给了好处,她愿意将房里的大丫头画情送给老太太使唤。可是不管是谁,反正轮不到现在的红灵。梁翎儿心中也有些着急,她如果一直在杂院干活,很难打听到有用的消息,也很难知道到底是谁在一直计算她。 不过事情很快有了转机,因为突然传来消息,内院要曾管事在杂院挑选几个做事麻利的丫鬟去伺候。 第7章 内院要挑选的丫鬟自然不是去伺候老太太的。调去伺候老太太的既不是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画情也不是从外面采买的,而是之前伺候梁翎儿的亚芝、亚明。 亚芝、亚明是梁翎儿的陪嫁,又是她的大丫头,比起其他丫鬟的出身教养,自然是一等一的。梁翎儿如今昏迷不醒,她们成了无主的丫鬟,自然也不会有胆子做欺瞒老太太的事。不得不说,刘娘子这个人用得十分巧妙。 只是亚芝、亚明一走,梁翎儿身边就少了人。如今的梁翎儿虽然名义上挂着汤家主母的名号,但是落草的凤凰不如鸡,这样一个活死人,还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谁也不愿意来伺候。不得已,刘娘子只能让曾管事在杂院挑选两个力气好的,朴实的粗使丫鬟。 在杂院中,论性情相貌,秋菊和东梅都算是姣姣者,秋菊性子活泼力气好,干活卖力,东梅性子温吞,手脚勤快。按理说曾管事会推荐这二人进内院。但是东梅因为之前的事情得罪了曾管事,所以这个名额就很难说了...... 一想到回到自己身体的身边,梁翎儿就激动得浑身发抖。这是个好机会,她必须要把握住的机会。 ---------------- 烛光有些灰暗,梁翎儿挑了一下灯芯,油灯发出一个“啪”的声音,将陷入沉思的东梅吓了一跳。东梅爹最近身体不错,东梅的精神也好了许多,红扑扑的脸色随时带着喜色,看着让人高兴。她拍了拍炕边的位置对红灵说:“妹子,过来。” 梁翎儿坐到她身边,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东梅身边有股暖意,散发出一种人间烟火的气味,很舒心的感觉。 “红灵,你想不想进内院?我是说,我这里还有几十两银子,你如果想要进内院,我去曾管事那里打点一下。”东梅拉着她的手说:“东梅姐是怕你不知事。杂院的活计虽然苦,但是内院太复杂...你...哎。”她叹口气,没有说下去。 梁翎儿当然想进内院,但是理由她没有办法和东梅说清楚。而且她能不能进内院,不是东梅能够说了算的,以东梅之前和曾管事的矛盾来看,即使东梅给曾管事送银子,曾管事也不会听她的。现在看起来只有一个办法...... 梁翎儿看了一眼灯光下东梅的脸庞,她太需要这样的机会了,这一次只有对不住了...... 梁翎儿一直都了解曾管事这样的人,她在高位时虽然了解,却不想理睬,因为他们是两个阶级。如今要和他打交道了。她却是有十足的把握。曾管事这样的人,呲牙必报,欺上瞒下。东梅之前得罪了他,如果现在去求他,只会让他找到机会来报复...... 曾管事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身材和脸颊都显瘦,但是瘦得不好看,有种枯败之象。梁翎儿之前遇到他,他都是谦卑的低头请安,梁翎儿只能看到他的脑袋顶。如今梁翎儿看到他,却只能看到他高高昂着的下巴盖。 梁翎儿困在红灵的身体里,身量也要小上那么一块,她对着曾管事点头哈腰,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和二两银子递给曾管事。曾管事眼睛一亮,心中想,昨日风声一出,今日就来了肥羊。看来自己能从中弄不少好处。 曾管事是读过两年私塾的,不然他也不能当上梁翎儿的陪嫁。他慢条斯理的打开纸张,内容却在意料之外。只见他细细看了一遍,嘴角一番冷笑,又将手中的银子捏了捏,像是怒从中来,却又找不到出口。 梁翎儿看着他的表情心中好笑,却又不得不做出惶恐的表情,呆站在原地。曾管事在地上来回又踱步,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安静下来,他又上下打量了梁翎儿一番,这才大手一挥,让她离去。 梁翎儿从曾管事屋里出来,心中已是安定大半,以她对这种人的了解,自己进内院的事情十拿九稳,只是东梅在杂院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她心中有些不豫,来回走了几步,只看见内院的夏花快要绽开,挂在那高高的枝头上。梁翎儿长吁一口气,欠你的,以后再还你吧...... 回到屋子里,东梅正在熬药,今早梁翎儿说自己头痛,指使东梅出府去给她抓了一副药,而且一再交代回来之后立刻把药方给她。东梅虽然不明所以,还是早早出府给梁翎儿抓了一副药,又在洗衣房把药单子拿给了梁翎儿。等她忙完了大厨房的活又回来给梁翎儿熬药,一天也累得脚不沾地。 中药咕咕的冒着热气,氤氲的气体让梁翎儿有些不舒服。她拉着东梅,面对面的“说”着:冬梅姐,你回去嫁人吧。东梅一边猜她的口型一边笑:“小丫头怎么说起这个,是想要嫁人了吧?真不害臊啊。”看着她的笑脸,梁翎儿突然觉得无趣起来,她再不说话,只是闷闷的看着东梅熬药,享受这个闲散的傍晚。 内院来领人的消息很快传来,这一次比内院来要人的传得更快,因为除了秋菊,内院竟然还要了红灵这个哑巴丫头。大家觉得奇怪,又为东梅抱着不平。梁翎儿承受着大家的奇怪的目光,却没有表现出高兴或者不高兴的样子来。她早知道答案,无需讶异。 她送给曾管事的纸条是以东梅的口气写给曾管事的,无非是满篇大话,说曾管事的傻儿子配不上东梅,虽然以前多有得罪,但是如今送上二两银子给曾管事,希望他打消前事,尊重事实推荐她进内院去伺候,以后等她发达了,再报答曾管事。纸条上还专门提到,杂院仆役稀少,尽是些村野妇人或者哑巴木讷的人,例如送信的红灵,曾管事总不能让个哑巴进内院伺候。 曾管事是怎样的人,东梅和他结了怨。不去招惹他也就罢了,如今这样一番话,只气得他肝儿疼。在求证过东梅确实出府找人写了些东西然后给这个小哑巴后,曾管事恨不得将东梅生嚼了。他脑子一转,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去刘娘子那边游说一番,说是如今大奶奶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从外面找丫头去伺候,太过能干的难免嚼舌根不好控制,还不如找两个老实木讷,特别是有个老实的哑巴让人放心。 曾管事是梁翎儿的陪嫁,又是找人去伺候梁翎儿,所以他的意见刘娘子自然要考虑,便把这事定了下来。 “喂,怎么是你,不是东梅呀?!”秋菊有些愤愤不平,曾管事一定是因为上次的事心存报复,她咋咋忽忽想要去找曾管事理论,东梅一把抓住她:“闹什么?想要继续被顾长脸掐呀?”秋菊不服的转身,又看了梁翎儿一眼:“怎么会是她?”她看不起红灵,懦弱迟钝又胆小。 东梅不再理她,而是转向梁翎儿:“听说去了内院会从新发四季的衣物,你就不要带多了。”她又悄悄将红灵牵到一边,低声嘱咐:“你的柜子下面有五十八两银子,你带在身上吧。”梁翎儿抬头看她一眼,她动了银子,东梅知道了。只是东梅并不知道她花在哪了吧? 梁翎儿简单的收拾了一些衣物,揣了三两碎银子和十几个铜板在身上。她本想和东梅说点什么,却又知道说不出来。只能默默跟着别扭的秋菊去见刘娘子。走出老远,梁翎儿又回头看了东梅一眼,东梅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我,等我以后还你的恩情。 刘娘子住在海棠院,她是个白净的妇人,四十来岁的样子,既不显年轻,也不显老。她打扮得也很素净,天青色的褂子衣服,一根玉钗,再没有别的装饰。看她喝茶主事的做派也很是清贵。秋菊和梁翎儿被人领来的时候,刘娘子还在同人对账,曾管事也是默默的伫立在一旁。刚刚还叽叽咋咋愤愤不平的秋菊此刻却是大气不敢出,只是悄悄的打量四周,她是真正的乡下丫头,从没进过内院,刚刚一进来,就把这些景致吓蒙了。 梁翎儿本想细细打量一下,但是心中另有计较,便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呆站在原地。 “好了。你们下去再把账簿财务合计一下,午时再过来一趟。”刘娘子总算对完了账目,这才让人将秋菊和红灵带到面前。她先是打量了二人一番,然后对曾管事道:“就是这两个吧?”曾管事点头哈腰道:“是的,左边这个叫秋菊,干活最是一把好力气,好给大奶奶翻身换洗的。右边这个叫红灵,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做事还算勤快。”想来曾管事之前也和刘娘子沟通了一番,所以并没有多做解释,刘娘子又问了秋菊几句话,再细细打量了红灵一番,这才挥手:“那就辛苦曾管事了,人我收下了,您老请回吧。”曾管事也不多做停留,告辞离去。 “想来曾管事也跟你们交代过了,在内院做事不比杂院,力气活儿不多,也不算辛苦,拿的银子也多。是份好差事,但是这个差事也并不十分好当。”刘娘子喝口茶继续道:“你们来内院当差,特别是在如今的大奶奶的身边当差,最重要就是将病重的大奶奶照顾好,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当然更重要的是,大奶奶身边的任何事都不能到处去说,如果让我知道你们乱说话,那下场就...哼。”刘娘子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度,着实把秋菊吓了一跳,她立刻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在原地。梁翎儿却是知道这是世家给仆人的下马威,她自然是喜怒不显,站在原地。 看了看二人的表现,刘娘子暗想,这个哑巴倒是木讷得好。训完话,刘娘子又叫人将二人送到缤纷院。秋菊的情绪已是多变,现在也没了精神,倒是梁翎儿,看到越来越熟悉的房屋,树木,楼阁,平静如水的心中渐渐澎湃起来,她再一次走进这里,身份却是天差地别,这样的身份是不是才能认出自己身边的人,那些真正的样子? 第8章 因为亚芝和亚明被调到老太太身边了,所以本来就冷清的缤纷院更显得人烟稀少。现在缤纷院是由梁翎儿身边的大丫鬟亚兰主事。刘娘子身边的丫鬟将二人带到缤纷院就交给亚兰便离开了,亚兰早已得知内院挑了个哑巴丫鬟来伺候梁翎儿,心中觉得刘娘子轻慢了她梁家的人,口中却不好说,只得将气撒在梁翎儿和秋菊身上,语气冷淡的给二人交代了注意事项,又叫来另一名唤环儿的小丫头将二人带到住的地方。 环儿大概十一二岁,有些羞涩,但看行为很见伶俐。她将梁翎儿秋菊二人领到住处,就将缤纷院的各个地方做个了个大概介绍。缤纷院是有自己的小厨房的,但是自从梁翎儿昏迷后就没开过火。小厨房只是给梁翎儿熬药、煮汤用。梁翎儿现在基本不进食,也只是用汤药续着命。 缤纷院的一众仆役是由大厨房管膳食,现在红灵和秋菊还有环儿等七八个仆役是去大厨房用膳,若是遇到值守情况,便由另外的人打饭食用。红灵和秋菊的工作就是日夜不离守着梁翎儿,白日里还要给亚兰亚叶打下手,给梁翎儿梳洗换衣。这个工作说起来轻松,但是十分磨人,以前的仆役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并没有认真值守。 “我要负责奶奶屋子里的洒扫,所以你们每日能看见我,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便问我好了。”环儿说:“你们来了就好了,这个院子这么大了,人一少怪渗人的。”她吐了吐舌头,又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先走了。” 秋菊起身送了她,便回屋长出了一口气,她的心里还在噗通通的狂跳。天啊,这个宅子多么豪华,地上的砖瓦比自家的炕都平整,一路上鸟语花香,连自己住的屋子都放着好看的花瓶瓷器。还有分发的四季衣物,那料子摸起来滑滑的,十分喜人。 梁翎儿看着秋菊喜形于色的样子有点好笑。她和秋菊因为要贴身伺候那个屋子里的“梁翎儿”,所以就住在旁边的抱厦里,住宿条件自然比其他奴仆好上一些。至于分发的四季衣物不过是她以前在府中定下来的普通衣物,淡蓝料子,有些简单的绣花,既有大家华贵气概,又不会喧宾夺主。说起来,当年为了府中奴仆的衣物,梁翎儿同汤家老太太还有了矛盾。 汤家老太太是普通的农户出身,喜好自然是穿红戴绿,梁翎儿给府中奴役制衣时曾询问她的意见。她无非希望奴仆穿得一溜红色,桃红、水红都好,反正要看着喜庆的。梁翎儿当下哭笑不得,又不是去卖笑的地方,哪里能容得府中的丫鬟们穿得妖艳。她当下垮下脸来,对着汤老太太的意见充耳不闻,直接让管事定了淡蓝的料子。 梁翎儿的脸色摆在那儿,汤老太太没有退让,又或者犯了轴,倒是不输阵仗也摆了脸色。两婆媳算是第一次红了脸。后来梁翎儿还是没有照顾汤老太太的情绪,自顾自的定了衣服颜色。她的这番作为被有心人一挑拨,自然成了看不起婆婆,“不孝”的把柄。 梁翎儿回想一下,自己确实没有把汤家老太太这个农户老太太看上眼,也确实“不孝”。她那个时候刚嫁入汤府,成了府中名副其实的女主人,唯我独尊惯了,怎么会管汤家老太太呢?这也是为什么陈红霞进府后,汤家老太太从来没有为她说过一句话,反而时刻惯着陈红霞吧。 梁翎儿在昏迷前夕时刻恨着汤家一家人,现在仔细想想,自己恨他们,也许他们也恨着自己。现在只希望有机会可以重来...... “哎,你们就是新来的丫头呀?”门被打开,一个额头梳着刘海,长发披肩的少女站在门口。她有着瓜子脸,嘴唇有些丰满,鼻子小巧,笑起来有些娇憨,如今披着头发,穿着一身绿色春衣,雅致中带着些风情。梁翎儿仔细一瞧,竟是亚叶。 秋菊没见过亚叶,只知道府中女仆的衣服都是淡蓝色,见这人穿得如此花俏,便有些胆怯,诺诺的说:“回主子话,我们就是新来的,我叫秋菊,她叫红灵。”听人叫主子,亚叶哈哈大笑:“你这丫头才有趣。”秋菊被她笑得有些难堪,也跟着赔笑。 亚叶笑够了这才纠正:“我叫亚叶,是奶奶屋子里的陪嫁大丫鬟,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吧。”秋菊像是得了大的恩德,连忙喊着姐姐,又是倒水又是看座。亚叶十分享受秋菊的殷勤,见梁翎儿不动,她便大声斥笑一声:“哑巴也能进缤纷院。” “姐姐可别生气,这丫头虽然不会说话,但是手脚还是很勤快。以后还得请姐姐多多照顾。”秋菊虽然平常老爱埋汰红灵,这个时候倒是站了出来为她说话。那亚叶不置可否,摆了半天谱,看两个丫头也没有什么趣,便回转走了,走之前倒是打发了秋菊一对薄银子耳环。 “哎,可惜跟我一起的不是东梅,东梅比你讨人喜欢多了,要是东梅肯定也能得到打赏。”秋菊一边欣赏那对耳环一边念念叨叨,她还在为东梅惋惜。梁翎儿此刻却没有心情理她,她此刻心中全部想的是亚叶的反常行为,亚叶今天的穿着打扮都不是仆役应该穿得,虽然她身边的大丫鬟比起普通奴仆身份要高一些,但奴仆始终是奴仆,旁人哪里会像她这样行事。倒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看来自己身边的人已经开始渐渐露出马脚了。 梁翎儿的屋子跟她上次偷偷溜进来没有什么大的区别,自己的身体还躺在黑沉沉的大床上,屋子里干干净净,冷冷清清,装饰得再华贵,也像是个装满了陪葬品的巨大棺材。梁翎儿自己值夜的时候才明白为什么环儿说这个屋子看起来渗人。即使是她自己,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都觉得害怕。 床上的人影比上次看起来更加消瘦了,皮肤开始露出一丝丝青色的气息,头发也失去了光泽。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闻起来有些酸臭的气味。看样子是丫鬟们疏于照顾造成的。梁翎儿怜惜的摸摸自己的身体,突然有些难受。她记得她娘亲刚去世的时候,自己偷偷跑到城外的佛乐寺求签,希望娘亲可以活过来。因为是偷跑出去的,独自上路的她在路上不小心从一个高崖滚到了半山,虽然后来被一个少年救了。但是痛哭回家的她没有得到任何怜惜,梁老爷的冷漠、梁家老太太的责难,奴仆的不经意都让她的心变得冰冷。那个时候的梁翎儿偷偷想,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因为能感受到自己的痛得永远都只有自己。 想起前尘往事,梁翎儿就心痛,索性不去想不去碰触。她一向如此,这样才会坚强。 因为已经是夜半,管小厨房的旺嫂已经睡下了,炉灶里的火用灰埋着,梁翎儿将火又生了起来烧水。虽然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原来的身体里,但是也不想看“她”脏兮兮的躺在那里。与其责怪那些惫懒的丫鬟,还不如自己手脚勤快些。 在等火烧开的间歇,梁翎儿又环视了小厨房一圈。这个厨房和她以前见到的相似。食蔬不多,只是多了很多药材,梁翎儿上前查看了一番,不过是常见的补气补血的,唯独有两样细长的茎叶埋在药材堆里,是她以前没有见过得。梁翎儿悄悄捏起两枚放在荷包里,等到有机会再出府寻人看下好了。 昏迷的人是最沉重的,梁翎儿费了吃奶的劲儿才将“自己的身体”擦洗了一遍,还换了一身贴身衣物。在收拾的时候她还发现比起上次她来偷拿银票,自己很多的首饰和衣物都被锁了起来,只是不知道是为什么,是被谁锁起来的。 想不通的事情暂且放下,毕竟她还有大把的时间来慢慢观察周围的人。将脏衣服洗完又收拾好,梁翎儿坐在床边给“自己”梳着头发,因为躺了太长时间,“自己”的头发早已结成一块儿,梳着十分吃力。本来是十分枯燥的工作,梁翎儿却很温柔很耐心,毕竟她是在对自己好,只有对自己好才不会吃亏,才不会被利用...... “你是谁?!”突然响起的男人声音将梁翎儿吓了一跳,她抬头一看,汤实一身月白便装站在他面前,正在皱眉看她。 第9章 突然一下见到汤实,梁翎儿是有十分惊愕的。并不是汤实长得吓人,相反,身着便服,打扮闲适的的汤实多了一份书生气,将他过于阳刚的气质综合了一下,显得十分有魅力。梁翎儿惊讶的是,已是半夜,汤实怎么会来缤纷院。 “问你,你是谁?!”汤实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被烛光拉长,将梁翎儿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中。梁翎儿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这才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她朝汤实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摆了摆手。汤实观察了一番,这才问:“你是哑巴?”梁翎儿点点头,退到一边,又指了指自己的地铺,汤实又问:“你在值夜?”梁翎儿又点点头,心中暗想,你倒不算木讷,脸上却不敢表现出任何的不敬来。想想以前,她随时可以给汤实甩去一个轻蔑的眼神。 汤实看了看床上的人影,又看了看站着的小丫头,心中有股气,却又找不到出口,他突然坐下:“你去,将亚兰唤来!”梁翎儿不明白他的气愤从何而来,还是迅速起身去找亚兰。亚兰和亚叶住在一个房间。梁翎儿拍开门后连带着比划口型,二人才明白汤实过来了,听说召见自己,亚兰连忙穿好衣服跟梁翎儿朝着主屋而去。梁翎儿回头看了一下,见亚叶也急忙穿衣打扮,像是要跟去的样子。 梁翎儿和亚兰急忙赶到主屋时汤实正站在床上细细看床上的人影。亚兰轻轻上前:“爷,您来了怎么不通知一声,奴婢好叫人准备茶水糕点伺候着。”汤实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红灵问:“伺候奶奶的人怎么换了?” 亚兰看他脸色严肃,连忙收起讨好的笑,认真的回答:“是这样的,老太太那边差人手,刘娘子就将亚芝、亚明要了过去,说是伺候老太太。奶奶这里差了人,刘娘子就派了两个手脚勤快的丫鬟过来。” “哼!手脚勤快?明明是个哑巴,手脚再勤快有什么用?”汤实突然大发雷霆。“我汤家主母难道低人一等?身边伺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汤实这话说得极重,连带着打了亚兰的脸面,亚兰不敢吱声。梁翎儿倒是好笑,觉得汤实小题大做,连带着觉得别扭,以前她嫌弃汤实,现在汤实嫌弃她。 屋子里正是沉闷,却见亚叶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她身着一身白纱,上面随意的披着彩色的小巾,头发也是松松挽着,彩色的绢花垂在耳旁,像是要落在茶盘上似的。若是闺房情趣,这身打扮尽显着女人风情,可是此时此地,这身打扮真是让人......梁翎儿不由得暗自嘲笑自己,自己以前竟然觉得她老实...... “爷,您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呀?”亚叶走进来,将茶水放在汤实面前,眉眼含笑的说:“先喝口茶消消气。”大概是亚叶的行为太过不合时宜,亚兰长吸一口气默默退到一边,梁翎儿也靠在墙角偷看。只听“嘭”的一声,汤实一把将茶盘挥落。他站了起来,像是怒不可遏的要打人又强忍住:“你你你!你是什么东西?!” 亚叶见他大发脾气,立刻呆愣在原地。汤实也气得说不出话,只丢下一句:“你等着!”便要离开。 那亚叶此刻才好似被惊醒,立刻扑到地上抓住汤实衣角:“爷不要生气,亚叶一时吃了猪油蒙了心,冲撞了爷,爷原谅亚叶这次,亚叶再也不敢了!”“滚开!”汤实一脚将她踢开,大步走了。 “呜呜呜......”亚叶当着亚兰和梁翎儿被他踢开,觉得伤了颜面,便在原地哭了起来。亚兰看不过去又上前询问:“亚叶你这幅模样是作甚?”亚叶也不理他,只是在原地哭。梁翎儿只是在原地看戏,心中明白,亚叶能作甚,还不是见主母不醒事,打着男主子的主意。 一般来说,大家贵女的陪嫁丫鬟是可以做男主人的暖被的。但是汤家以前有家训,所以亚兰等人并没有配给汤实,如今不知道亚叶是何缘故动了春心,打起了汤实的主意。梁翎儿想,现在回头看,以前自己嫌弃的男人,在贵女和丫鬟的眼中,竟然都是香馍馍。 亚叶在地上哭闹不止,亚兰正焦虑如何收场,就突然见刘娘子带着一群奴仆嬷嬷闯了进来。刘娘子旁边还跟着汤实的随从条顺儿。一进屋,刘娘子就叫两个力气大的嬷嬷将亚叶捆了起来。亚兰见这个架势,连忙拉着红灵躲到一边,刘娘子也不管她,只是自顾自的对着条顺儿说:“这个丫头我拿下了,请你给爷回个信儿,以后奶奶身边的人我会亲自管理,绝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条顺儿点点头,自行离开,大概是去报信去了。 条顺儿一走,刘娘子就叫人将房门关住,亚叶此刻已经停止哭声,只是看着这一切有些害怕。但还是强撑着看刘娘子。 “你是叫亚叶是吧?”刘娘子慢悠悠的说:“是奶奶的身边的大丫鬟?”亚叶点点头:“知道还这样对我?”刘娘子冷笑一声:“蠢奴才!”“你才是奴才,我可是奶奶的陪嫁,是梁家的人!”亚叶闹道。“你知道什么是陪嫁吗?”刘娘子慢悠悠的说:“陪嫁就是你家奶奶的一件物什。生死全由你家奶奶说了算。你家奶奶如今昏迷不醒,但她嫁入了汤家,她带的狗咬了人,那汤家就能将那条狗剥皮抽筋杀了了事!” “你,你敢!”亚叶此刻还强撑着:“我要见爷!我不相信爷会这样对我”刘娘子只是冷笑不说话,亚叶慌了神,此刻起身想要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我要见爷,爷上次来看奶奶,还抱过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刘娘子见她这副癫狂做派,连忙指挥旁边身强力壮的嬷嬷:“还愣着干嘛?”那些嬷嬷立刻将亚叶围拢过来,反绞住她的双手。其中一人见亚叶还在满嘴胡说,就抡起巴掌打了起来。不过十来下,亚叶白白的脸蛋变得紫红,口中满是鲜血。 “将她拉下去,明日拉到庄子去配给庄子里娶不到媳妇的痴汉。”刘娘子似见不得这样的画面,挥手让人见亚叶拉了下去。这才又坐回椅子上。 亚兰这才前去:“刘娘子...... ”刘娘子看她一眼,又淡淡的说:“本来你们是奶奶的陪嫁丫鬟,虽然我现在管家,但是也要给你们几分颜面,只是事情闹到现在的地步,我不得不收拾一番。”“刘娘子说得是。”亚兰倒是十分恭敬:“是亚兰管事不利,才让缤纷院闹成这个样子。”刘娘子点点头,对她的态度颇为满意:“说说吧,亚叶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亚兰沉吟一会儿,亚叶的事情怎么也脱不了她监管不利的干系,如今她想要推脱也不得,只得老老实实地的说:“大概是主母昏迷得太久,缤纷院又太冷清,不少丫鬟奴仆心有涟漪。亚叶也不知道听了谁的挑唆,前段时间老是偷穿奶奶的衣服首饰。我记得有天晚上亚叶值夜,模糊听到爷过来了,等我赶去爷已经匆匆离开,亚叶穿着奶奶的衣物满脸通红的站在原地。” “哦?”刘娘子似乎听到了有趣的事情:“那么就是说,前段时间爷把亚叶错认成了奶奶?”“应该是。”亚兰说:“从那之后我留了个心眼,就将奶奶的不少衣物首饰锁了起来,亚叶却越来越不安分,托人从府外采买了不少衣服首饰,整日也是涂脂抹粉,翘首以盼。今日终是冲撞了爷。” 刘娘子听了前因后果,也没有多说其他的,只是沉吟了一会儿:“如今奶奶昏迷不醒,管不了事,缤纷院就只有靠你们自觉打理。”她转向亚兰:“我看你也是个踏实的,加人几个小丫鬟都是我送进来的人,安安分分照顾好奶奶才是正事。”亚兰点头称是。刘娘子起身:“以后奶奶就由你们几个照顾,再不能出什么差错。” 刘娘子又看了一眼缩在角落的红灵,朝着她招招手。梁翎儿无奈的走到她面前。她倒是拍了拍梁翎儿:“听说你也是个可怜的,好好照顾奶奶,爷那里也不总会嫌弃你。”梁翎儿自然是点点头。 刘娘子带着一众人离开,亚兰也没了精神,吩咐梁翎儿将屋子收拾一下便回去了。梁翎儿其实也是有些心乱,她想不到汤实竟然会三番四次的来看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有多鹣鲽情深。梁翎儿回想起自己的婚姻生活,聚少离多。新朝刚定,汤实整天忙得脚不沾地,难得回来她就已经睡下了,有一次汤实半夜归来,竟然擅自进了她的房间,让一直觉得夫妻之间要以礼相待的梁翎儿好一阵嫌弃。 梁翎儿还能想起,面对自己的嫌弃,汤实原本兴致勃勃的表情变得僵硬,后来索性离开了。 梁翎儿叹口气,如果说要怪汤实纳了陈红霞,还不如怪自己以前太过自以为是,太过不解风情。只是原来的她就像是脑子堵了一样,从未想过。 第10章 因为刘娘子的一番整顿,原来冷清的缤纷院变得更加静谧了。亚叶不知道发配到那个庄子去了,梁翎儿从梁家带来的四个大丫鬟就只剩下一个亚兰陪在她身边。 现在算上红灵,缤纷院一共才九个奴仆,一个看门的苟婆子,管厨房的啊旺嫂,给啊旺嫂打下手的小丫鬟洋儿,两个管花园的丫鬟小晴、小雨。另外就是管梁翎儿房间洒扫的环儿、值夜的秋菊、红灵。亚兰还是缤纷院里最有身份的,只是因为亚叶的事情,她也受到了牵连,极少出来管事,常常关在房间里或者偷偷出府。 本来主母的院子里这么几个人说不过去,但是刘娘子觉得与其弄一大堆不安分的仆役,不如找几个踏实的伺候着。汤实那边也觉得是这个理,也没有再追究,只是梁翎儿这之后再没有看到过汤实。缤纷院着实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的印象。 秋菊性格活泼,很快和管洒扫的环儿,厨房的洋儿打成了一片,每日有空便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着闲话。因为东梅的关系,秋菊虽然嫌弃红灵,但是却没有排挤她,不管从小厨房弄到什么好吃的,都会给红灵捎上一点,不多,但是可以解馋。 内院的伙食自然是优于杂院的,而且刘娘子对缤纷院的用度给得格外充足,所以连带着红灵都吃得白胖了起来。红灵原是个瘦小枯黄的小丫头,这几个月将养下来,身形长高了不少,头发也变得有了光泽,虽然变不成美人,但是看起来没有那么碍眼了。 困在红灵身体里的梁翎儿并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她不能说话,更有耐心站在暗处观察其他人,她知道没有什么人会在意她这样一个哑巴丫鬟,哪里像以前,走在哪里,都是一个明晃晃的靶子。 “红灵,你今天能不能帮我值守,我和东梅约好了今天出府一趟。”秋菊一大早就缠着梁翎儿:“我回来给你带白米糕吃?”梁翎儿反正也无处可去,便点点头。她其实挺喜欢一个人守着“自己”的。她出嫁前十分在意自己的容貌,经常收集各种养颜的方子,连带着收罗了许多医书,其中大部分自己都没看过,如今有了时间,她也慢慢研究起来。 秋菊满意而去,临走还有些不好意思,又强调了一遍:“我给你带白米糕啊。”梁翎儿突然想起上次从小厨房偷偷拿的药材,自己在医书上找了个遍也没发现是什么东西。刚想让秋菊带出府去药店看下,又觉得不放心,遂打消了念头。 药材这个东西,常用的都不贵,可是这种不常见,恐怕都是有来历的,要是一个丫鬟贸贸然的拿去药店,很有可能被有心人记住。梁翎儿隐隐觉得自己嫁入汤府后的反常和这些药材脱不了干系。而幕后的人肯定有一定的权势,以她现在的身份,被弄死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夏天已至,窗外是阳光明媚,梁翎儿却没由来的觉得一阵冷。她还没来得及感叹命运,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声,趴在窗口一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背着药箱在小晴的带领下正往主屋来。梁翎儿连忙将医书藏起来迎了出去。 “红灵,这是来给奶奶拿脉的蒋大夫。”小晴懒懒的说:“你带他进去,我还有事呢。”说罢便跑了。梁翎儿仔细看这蒋大夫,他大概六七十岁,背有些驼,并不十分精神的样子。梁翎儿发现他并不是汤家一直用的御药堂的大夫,也不知道是哪里请来的。蒋大夫身边也没有药童,一个人背着个药箱子,走得气喘吁吁的。梁翎儿帮他把药箱接了过来引进了房间。 蒋大夫坐下歇息了一会儿,梁翎儿给他倒了杯茶。等他休息够了这才掀开床帐,将“梁翎儿”的手臂放了出来让蒋大夫拿脉。蒋大夫是个慢性子,反复拿了好几回,又皱眉看了半天,这才叹了口气写了个单子。 “还是一日三次熬水喝,另外现在天气热了,大奶奶身子长期不能动,每日应用艾草煮水擦洗,避免腐坏。”蒋大夫将药单子递给梁翎儿又嘱咐了一番。梁翎儿接过来便细细看了一番,这药单子上写的与她在厨房看到的药材大同小异,都是些补气补血的,并不见什么特别的。看来那日发现的奇怪药草并不是眼前这位老大夫给开的。 “我说,你这个丫头拿着看,能看懂吗?”蒋大夫突然开口询问,将陷入沉思的梁翎儿吓了一跳。她连忙将单子收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帮蒋大夫收拾起药箱来。蒋大夫也没有多说,深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找到间歇,梁翎儿将蒋大夫开的方子给了亚兰,又连带着比划将蒋大夫交代的艾草煮水擦身说了。亚兰有些不耐烦的说:“你去擦就好了,凭你的资质能进内院伺候,这些事当然要全揽全抱。”梁翎儿默默退下。心中暗想,这个亚兰今日也出府了一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向沉得住气得她有些气急败坏。 心情不好的并不只有亚兰一个,出去逛街饿秋菊也是一肚子气。原来她和东梅出府的时候遭到曾管事的刁难,说是最近府里丢了东西,还搜了二人的身。虽然后来放了二人出去,但是秋菊让顾长脸掐了个遍,心情自然好不起来。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那曾管事老是找东梅的麻烦,东梅现在日子真不是人过的。”秋菊义愤填膺的说:“要是东梅进了内院,曾管事就没办法为难她了。”梁翎儿没有说话,默默的看着手上的医书,她早已料到东梅的日子不好过,可是她也没有选择。 “诺,瞧你莫不关心的样子。”秋菊气呼呼的说:“这是白米糕,还有东梅托我带给你的茶糕,吃吧吃吧,撑死你!”梁翎儿接过秋菊递来的零嘴,茶糕是棕色的米糕,类似于发糕一样蓬松柔软,但是比起发糕多了一股茶香味,吃起来非常可口。茶糕不便宜,比白米糕贵了不止一倍。梁翎儿突然觉得沉甸甸的,没什么胃口。 窗外已有蝉鸣,秋菊值夜去了,梁翎儿推开窗户,繁星将夜空照得发亮,那盈盈的白光又发射到院落里,让所有的物件都渲染上一层朦胧的光来,端是宜人。梁翎儿叹口气,为什么她以前不懂欣赏这样的景致,只知道每日躲在房间里怄气,到后来直接被汤实几句话怄到人事不省。 想到汤实,那个鲜衣怒马的大将军,梁翎儿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滋味来,也许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吧?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缤纷院的平静的日子让亚兰这种本来极有前途的大丫头渐渐焦躁起来,又因为汤实再没有涉足缤纷院,所以亚兰是整日不见人影。但是这天一大早,她就将小丫头都召到一起,让大家将缤纷院收拾一番。梁翎儿本来值过夜,也被她叫来训话。原来梁家继室梁夫人张氏要来汤家探望“梁翎儿。”亚兰还特别交代红灵将梁翎儿衣服换洗干净,说是张氏请了位神医来给大奶奶把脉治病。 梁翎儿觉得好笑,她的继母同她可以说是形同陌路,这下子大张旗鼓的来探望她,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梁老爷是有爵位的,而且还当过一品封疆大吏,虽然新皇上任,他在京只谋了个户部闲差,但是背景在那里,普通勋贵不可相提并论。梁翎儿的生母韩氏是江南韩家,也是盘根错节的大家族,但是韩家在韩氏这一辈人丁稀少,韩氏就一个兄弟,当年她远嫁京城,父母去世后就和家族渐渐少了联系,再后来韩氏和韩氏长男相继去世,在江南韩家梁翎儿就只剩下一个舅母了。 这个舅母是个性格薄凉的人,再加上江南到京城鞭长莫及,梁翎儿就成了一个少了外家照顾可怜嫡女。 至于梁翎儿的继母张氏,家世远没有韩氏的风光。张氏是京城下一个县令的千金。当年这个县令进京考绩,携家带口的来京城游玩。又买通了人脉想要找棵大树,经人引荐与梁爵爷攀上关系,三番四次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招,让自家女儿和梁爵爷好上了。后来张氏用了什么手段嫁入梁家做继室,梁翎儿就不得而知了。在梁翎儿的映像中,只知道自己的继母是个小麦色肌肤,细长眼睛,没什么表情的妇人。因为梁翎儿是嫡女,所以张氏表面上从来没有刻意为难过她,只是她从来对梁翎儿不闻不问,甚至有好几回得知丫鬟嬷嬷欺主,她也不过问。这也是为什么梁翎儿对待自己的奴仆总是很严苛,她的御人之术完全是一个孩童自己的摸索,不成熟,不完善,只能自保,又或许只是表面的自保。 第11章 张氏造访汤府对于其他人来说跟以前那些名媛贵女的造访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亚兰是梁府出来的人,张氏这个梁家主母对她来说就不一样了。为了迎接张氏,她早早就将缤纷院布置了一番,又三番四次去请了刘娘子,请其在汤家老太太那里多做安排,不可怠慢了张氏。看着忙碌的亚兰,梁翎儿也不动声色,只是将她交代的事情打理好。 张氏来汤府可谓是浩浩荡荡,除了有梁婉容的陪同还带着二十来个仆役,十个杂役,十个近身伺候。另外就是带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请来的“神医”。梁翎儿是了解张氏做派的,越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最喜欢排场,所以对她带着大批人员赶来看自己也是意料之中。 张氏照例是先去汤家老太太那里走了一遭,然后就带着梁婉容和“神医”以及几个丫鬟杀到了缤纷院。张氏今日穿了一个宝蓝色云锦纹的正装,梳着一个朝天髻,小麦色的肌肤被厚厚的粉底遮盖得不清不楚,姿色并不出众,但是胜在她流露出的傲慢气息,倒是很能震慑汤府这种新贵之家没有见过世面的下人。 秋菊、环儿、小晴、小雨、洋儿等人自然是在院子里屏息静气的等待。梁翎儿也只是偷偷看了一眼并不做声。张氏好一身显摆够了,就在亚兰的带领下进了梁翎儿的房间。而现在变成红灵的梁翎儿本人自然是不能进屋。 和其他小丫鬟等在院中,不同于她们对张氏的好奇,梁翎儿好奇的是跟在张氏后面的“神医”,刚刚草草看了一眼,这个“神医”大概三十岁,面白无须,一双眼比较混沌,并不是什么好人的面相。 张氏等人进了屋大概一个时辰,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梁翎儿在屋子外有些干着急,却又不敢表露出来。想要向张氏的随从们打探打探消息,却又因无法开口,只得作罢。过了午时,张氏还没从梁翎儿房间出来,一个不速之客却过来了。 陈红霞跟前的诗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缤纷院,她今天看起来倒是恭恭敬敬,先是在院外看了看周围的情况,见仆役们都屏心静气,便走向环儿等人。“来,小丫鬟,去给梁夫人通报一声,说是二奶奶那边有请。”她看着环儿有几分灵性,便支使道。环儿却是个聪明的,她眼珠一转,却也不动,只是摇摇头,退了一步。“这死丫头!”诗书一跺脚,却也不敢造次,只好等在原地。 梁翎儿觉得奇怪,这陈红霞不过是舞姬出身,现在仗着有身孕,自持在汤府有几分地位也就罢了,可是张氏乃是梁家主母,不管和梁翎儿关系如何但也是梁翎儿的后母。陈红霞来请她,简直不合礼仪。如果现在梁翎儿能主事,陈红霞以汤实妾室的身份来拜见张氏也就罢了,可她竟然请张氏过去相见,也不晓得是凭的什么。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房门总算是打开了。亚兰走在前面。亚兰率先出来,身后跟着梁婉容。亚兰一边开门一边说道:“请夫人去会客厅休息片刻。”张氏点了点头。便跟着梁婉容去了会客厅。亚兰一个眼色,身旁的环儿、洋儿等人自然心领神会准备茶水去了。 “哎呀。亚兰姑娘。”诗书见状,连忙上前:“麻烦你去给梁府人带个话,说我们二奶奶请她过去坐坐。”亚兰一脸不屑的看着她,只是挥挥手:“夫人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去探望你家主子。”诗书有些讪讪的,站在原地也不离开:“就请姑娘去通报一声。夫人自会明白。”亚兰看她纠缠,迫于无奈只得去正屋通报。 这个时候,刚刚跟着张氏进房间的“神医”也已经从房里出来,他没见着亚兰,便一招手对着红灵说:“你过来。”梁翎儿走到她面前,见他拿着个药单子:“按照这个抓药给你们奶奶服下。”梁翎儿接过来,也不敢细看,只得揣在怀中,想着寻到机会再仔细瞧了。 亚兰这个时候也通报了张氏出来,她走到诗书面前,满脸冷淡的说:“夫人说了,不认识什么姓李姓陈的阿猫阿狗,好歹是钟鸣之家,就是外面来的也要遵守礼仪,不要放纵奴隶到处乱窜,说些不该说的,做些不该做的。”她一说完,诗书已涨了个满脸通红。她恨恨的咬了咬牙,却又不敢发作,亚兰淡淡的说:“诗书姑娘请回吧。”诗书只得跺脚离去。 这时张氏等人也出来了,看着满院子奴婢,也就一人打赏了一两银子。张氏吩咐亚兰:“我先回转了,你带着宁神医去给汤家老太太回个话。”亚兰恭敬的说:“是的。”张氏这才带着一群人回转,而亚兰也带着“神医”去给汤家老太太回话去了,毕竟他是来给梁翎儿看病的,总得给主人家一个交代。 待人散得干净,梁翎儿这才将药单子拿出来细看。只见上面写得乱七八糟,就算梁翎儿这种不太懂医术的人也明白上面几种药材不可混用,可以说,这个药单子开得是狗屁不通的。梁翎儿捏着药单子想,她就知道张氏没这么好心带人来给她治病。但如果说是下药害她,又显得太拙劣了。 梁翎儿正在苦苦思索之际就听环儿在旁边同秋菊说:“刚刚我去给梁夫人倒茶,真是好气派呀。还有梁家二小姐,也是温柔得不得了。”“呸呸,我们汤家的主母也不差啊。”秋菊倒是很护主。“就你知道,你又没见过大奶奶。”“活着的没见过,躺着的可日日见,奶奶的模样可比梁家二小姐漂亮多了。”“就你能的。”环儿压低声音:“我去倒茶的时候可是听见梁夫人说......”“说什么?”秋菊忙问。环儿看了看旁边的红灵,秋菊推了她一把:“快说啦,哑巴不会说出去的。”环儿一想也是,就低声说:“我梁夫人说大奶奶已经不行了,让梁家二小姐多来汤府走动,到时候替她嫡姐管家......” 环儿的话虽然不出意料,但梁翎儿还是气得发抖,她还躺在床上没掉气呢,继母和庶妹就开始惦记她的夫君她的家业了。什么来给她治病,还不是打着幌子来看她断气没得,然后去汤家老太太那里进言,想要将梁婉容硬塞进汤府。至于自己的昏迷恐怕也跟张氏脱不了关系。梁翎儿握紧双手,虽然自己的身体现在无能为力,但是梁婉容也不要妄想取代她。 亚兰回缤纷院的时候一脸喜色,以前有梁翎儿的压制,她们这些大丫头毫无出头之日,现在听张氏的口气,要将梁婉容送到汤府来,梁婉容的性格同梁翎儿毫不相似,加上她是庶女继室的话,肯定要仰仗她这样的大丫头,到时候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要求做汤实的通房了,才不会像亚叶那个蠢货,做出些狐媚样子来勾引男主人。 梁翎儿看着亚兰那副笑意盎然的样子心中发冷,真是从上到下都巴不得自己去死。“咦?你愣在这里干嘛?”亚兰做了半天白日梦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哑巴丫鬟红灵。梁翎儿也没有什么表情,至是默默的将药单子拿了出来。亚兰也没接,只是说:“好啦好啦,你记得去刘娘子那里支药材,回来熬煮就好了。”梁翎儿应下。 梁翎儿自然不会真的去支这些乱七八糟的药材给自己灌下,那样的话,恐怕自己连具完整的尸体都不能留下。只是这个神宅大院并没有人真正在乎她,张氏的企图这样明目张胆,却没有人来制止。现在这事只能求助汤实了,看他叫人每日为自己续命,应该对自己还是有几分夫妻情谊的...... 第12章 梁翎儿正在想要怎么接近汤实,汤实晚上就来了缤纷院,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自愿来的而已。 夜间,白日里刚刚热闹过的缤纷院又再次嘈杂起来。梁翎儿刚睡下就听洋儿来拍门,嘴里喊着:“快起来快起来,老太太来了,刘娘子让大家去正屋候着。”梁翎儿一惊,今日白天“神医”才去拜访过汤母,晚上就过来了?汤母对自己一直没有什么好印象。此番恐怕是来给自己办后事吧? 加紧收拾了一番,梁翎儿赶到正屋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站了一大群人,她正犹豫,就听以前见过的刘娘子身边的丫鬟喊她:“你,就你,快进来。”梁翎儿满天雾水的走进去,就看见秋菊和亚兰站在屋子中间呢,汤母柳氏一身枣红的夏衣,一边喝茶一边同刘娘子小声说着话。周围的奴仆黑压压的站了一片。曾经伺候过她的亚芝、亚明也站在汤母太身后。 秋菊今日值夜,比她先来,现在被这阵仗吓得不敢抬头,亚兰则是一脸的胸有成竹。梁翎儿默默站在二人旁边,等着汤母发话。柳氏还是老样子,虽说年纪不算大,但是因为以前生活困苦,做了许多农活,比起一般的大户主母,她看起来一脸的褶子,算得上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除了爱吧唧嘴、胸无城府,有些农村老太太的碎嘴,总得来说,不算坏人,只不过这两年随着汤实地位的提高,老太太渐渐有些明白过来,不再似以前那般。 汤母面前规矩并不重,虽然有刘娘子在,但是屋子里站着的丫鬟们还是小声的说着话。梁翎儿听了个大概,不过都是传大奶奶快要归西,老太太要劝汤实立新人的事情。一大屋子人正等着,就听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将军大人快请,老太太等着呢。”这话一出,屋子里立刻安静了下来,丫鬟们也不敢造次,默默的退了几步,梁翎儿转头一看,汤实一身戎装的进来了。 汤实看起来是急匆匆归来的,身上还穿着盔甲,额间飘着几缕乱发,胡子拉碴的满脸倦容。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个样子,梁翎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曾几何时,汤实也是这个样子回到缤纷院,他看起来疲倦极了,可梁翎儿不是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大发脾气,就是嫌弃他脏乱粗鲁,不似其他世家子弟洁净。可是如今看到他这个样子,想要关怀,却又无从谈起。以前觉得自己和他是云泥之别,现在也是,只不过他是云,自己是泥罢了。 汤实匆匆看了一眼房中的状况,撩开衣摆坐了下来。他此刻心情不佳,这样闷闷坐下来,就像屋子里多了一层黑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丫鬟默默给汤实上了一杯茶,汤母就坐不住了:“子靖,来,你也听听梁家大小姐的情况。”梁翎儿刚嫁进汤家的时候,老太太一口一个儿媳妇,梁翎儿嫌土嫌不符礼仪,十分嫌弃,每次都答应得极其勉强。后来,老太太就一直唤她梁家大小姐,只是语气中多有几分揶揄。 子靖是汤实的字,被汤母这样一唤,他才像是回过神来,嗯了一声。“今天亲家母过来了一趟,还专门带来了梁府从外地请来的神医。说是她梁家大小姐在我们汤府昏迷了这么久,是死是活总得弄个清楚。”老太太说话倒是单刀直入:“这一看,梁家的人说怕是救不活了。让我们给个交代。”汤实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然后将茶杯重重的搁在桌上。 还没等汤实开口,老太太又接着说:“说到底你妻子始终是梁家的人,虽然一直人事不省,但我们汤家一直用银子用药给伺候着不敢再有闪失,如今得了她娘家的话,倒是让她安静去了罢。”梁翎儿听了这话,忍不住捏紧双手,看样子,这张氏是要联合汤母让自己赴死!! 汤实听了这话,意外之下有些发愣,并不表态,汤母又发话:“这些丫鬟都是她跟前伺候的,你可以问问,这梁家大小姐就是个活死人了。”汤母这样一说,亚兰连忙做出一脸悲戚的样子上前:“爷,大奶奶是真的不行了。”她是梁翎儿的陪嫁,又一直伺候在跟前,她的一番话自然是有说服力的。 “哦?不行了?怎么不行了?”汤实总算说了话,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些疲惫,他问这句话的时候也没看亚兰,目光空洞,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亚兰见自己的机会来了,连忙上前:“爷,你是不知道,奶奶这半年来虽然看着还有进出气,可是从没睁过眼,从没出过声,吃喝拉撒都假手于他人,眼看着奶奶是一天比一天的瘦,今天夫人来看了,也是哭了半歇,只是说让大奶奶现在还有个模样的去了......” “子靖,你看,并不是为娘的这样想,你媳妇现在的样子就摆在那里,这些丫鬟个个的都看到的,当家主母昏迷不醒,一动不动像什么样子,你若不信就再问问这些丫鬟。”汤母又指着秋菊、红灵等人道。 “够了!”汤实突然打断汤母的话。他性格说一不二,这样一开口,汤母也不敢再唠叨,只是瞟了一眼身后的刘娘子。刘娘子虽然是被汤母请来当说客的,但她是何等聪明的人,此刻见汤实面色不虞,心中打了个突,却又碍不过汤母的情面,只得站了出来:“这事倒也怪不着太太着急,只是奶奶现在这样,汤家的子嗣问题。” “儿啊,为娘知道你的心,但是......”老太太说着说着又开始抹眼泪:“娘还等着抱孙子呢。虽说红霞那边有点动静,但是为娘还等着名正言顺的嫡孙呢。”她这话一出,屋子里不少陈红霞派系的丫鬟立刻瞄到了动静,听老太太这话,这二奶奶,最多也就是个二奶奶了。 汤实受不了柳氏的眼泪,连忙站了起来:“娘,虽然翎儿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可这人毕竟还好好活着,你这是何必呢?”汤母哪里听得进去,索性拿出农村老太太撒泼的本事:“她这样死不死活不活的躺着还不是耽误你,耽误我们汤家的子嗣,她那样高傲的人,定然也不愿意我们埋怨她,如果她能选择,肯定也会自己死了了事!!”汤实听她说得直皱眉,却又不能大声反驳,只能低声劝道:“蒋大夫一直在给翎儿看病,他说了,翎儿的身体没有大碍,只不过一时迷了心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醒。如今这人好好的,总不能活活的埋了。” “什么好好的?”汤母闹道:“连她梁家的人都说,这人是救不活了,难道她娘家人还会作假不成。”梁家人怎么想的,汤实虽不是十分清楚,却也知道几分。像是梁家这种老牌贵族,现在正是紧张的时候,当初将梁翎儿嫁给他,也是梁老爷放在他身边的一颗棋子,如今梁翎儿人事不省,这个棋子就没了作用,现在不过是再重新放一颗进来罢了。这话汤实心里明白,却不能和汤母这样的农村老太太说。更何况这黑压压的一大屋子丫鬟看着呢。 不管汤实的官位多高,孝字一压头,他总是不能呵斥汤母的,如今的局面,他只能咬死不松口,说是梁翎儿没什么大碍,定然是梁家请来的大夫出了问题。汤母见他油盐不进,正要发动群众攻势,连忙给边上的丫鬟使眼色,白日里梁夫人给亚兰许了口,如今她也有几分急功近利,不断的站出来:“爷,您虽然是菩萨心肠,但是夫人今日请了神医给奶奶看病,这奶奶是活不成了,您还是要早做打算啊。” “放屁!”汤实正是一腔怒气没处发泄,如今亚兰这一冒头,他立刻找到出气的地方,他指着亚兰:“你是个什么东西,主人家的事也轮到你插嘴!”他这一吼,亚兰吓得一缩脖子,汤实继续道:“你本是奶奶身边的大丫鬟,如今奶奶病了,你不说日日夜夜伺候着,心里时常挂念着,却是要站出来咒你家奶奶,还管起我的私事,梁府出来的丫鬟,还真真是与众不同!”汤实又转头,怒气冲冲的:“刘娘子,这就是你管的好家!” 刘娘子也算是汤实的半个长辈,汤实以前从未对她讲过半句重话。今天这样怒气冲冲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刘娘子见他动了真怒,连忙站了出来:“来人呀,将这不知轻重的丫头拉下去。”“拉下去作甚?”汤实站了起来:“就在这里!给我掌她的嘴!” 第13章 汤实话一出口,他身边的小厮条顺就乖觉的站了出来,扯起亚兰就是一个大耳巴子过去。这巴掌来得突然,周围的丫鬟奴婢们不由深吸一口气。亚兰被打得懵懵的,求饶似的看向汤母。汤实见她样子,连忙开口:“继续打,我不喊停就别停。”条顺儿自然是继续轮着巴掌,将亚兰一张脸打得青紫一片。 亚芝、亚明之前与亚兰虽有交情,这个时候却也不敢出头,只是默默站在汤母身后。因为之前亚叶的事情,汤实对梁翎儿身边这些大丫头是厌恶至极,如今正好抓住机会便一并数落了:“我说大奶奶以前怎么为些芝麻绿豆的事就能生气,感情有你们这样的好丫鬟,一个二个也不知道存的什么心,整日的挑拨主人的事非,还将手插进了主人的房中,到底是我汤府没有一个好的管事人,让你们这样张狂!” 按说这内院的事情汤实是不用插手的,他整日为朝廷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回到家还要为这些事来费神,只觉得心口一股气没处发。他的冷言冷语虽然是骂的丫鬟,多多少少也顺带着打了刘娘子的脸。 汤母见汤实发这样大的脾气,也不好再说什么,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好收场,刘娘子今日挨了说,此刻也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原地。不再出头。局面正僵持着,外面跑来一个丫鬟,正是陈红霞身边的画情,她气喘吁吁的跑来,大声的说着:“不好了,不好了,老夫人、将军大人,二奶奶她动了胎气!” 虽然陈红霞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妾室,但是在没有女主人的汤府,怀有子嗣的她就显得弥足珍贵,特别是这个子嗣还是汤实现在仅有的。此话一出,也没人追究画情的不合礼仪,汤母率先带着丫鬟跟着画情去了,汤实等了一会儿也站起来离开了,只是经过刘娘子面前时冷哼了一声。 缤纷院的人三天两头出毛病,虽然这两个都是梁翎儿的陪嫁,但刘娘子难免落了个管家不力。刘娘子自己也理亏,只能待汤实走了再将亚兰带走了。梁翎儿看了一场大戏,心中早已翻腾个不停。汤实这样维护自己,是她没有想到的,要说她和汤实的夫妻情分,实际上寥寥,比她更高贵的世家女不是没有,汤实又何必呢?又或者说他想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呢? “吓死我了。”主子人走了个干净,秋菊这才回过神,推了一把梁翎儿:“太吓人了,你看到没有,亚兰被打成什么样子了。”梁翎儿脸色平静的点点头,秋菊的意见没有得到共鸣,转身和环儿嘀嘀咕咕,说着将军大人发脾气有多可怕的小话来。 梁翎儿此刻的心思早已不在原地,今日张氏来缤纷院,陈红霞就巴巴的来请,现在亚兰差点被打死,陈红霞又来给她解围,看来这陈红霞同亚兰等人的交情不太一般嘛。她才不相信陈红霞这个胎气动得这样的巧合。倒要看看,她是在耍什么花招。 梁翎儿记得以前,每回自己心烦意乱的时候陈红霞都能赶上,所以自己当着汤实和汤母的面前给了她好几次难堪,也就是那个时候,自己在府中的名声越来越差。到后来自己就越来越控制不住脾气。现在看来,那也不是单单的巧合,难道那个时候陈红霞的种种作为是受人指派?真相越来越近,其中有些关键又弄不明白。 因为汤实的大发脾气,那些别有用心的丫鬟奴婢也不敢再在汤母耳旁吹风,而且朝中局势的不稳也让一些名门贵女观望着,汤府得以暂时平静下来。倒是陈红霞那里,虽然那天画情急匆匆的来告知动了胎气,不过经大夫诊治后并无大碍。而且耐人寻味的是,陈红霞以亚兰略懂医术、需要保胎为由将她要了过去。刘娘子做不了主,请示了汤母。汤母倒是应允了。 “哎,还是亚兰命好,看着要送去庄子了,倒让二奶奶要去了。”环儿和秋菊坐在院子里说闲话:“倒是比待在这里更好。”秋菊傻傻的问:“为什么呀?大奶奶可是正室,我听说二奶奶以前出身不好呀。”“你懂什么?大奶奶出身再好,现在也什么都做不了,二奶奶虽然出身不好,可是她怀着汤家的骨肉呢。要是生个儿子,以后就是汤家名符其实的女主人。” 梁翎儿之前也不太肯定陈红霞与梁家有关系,如今出了亚兰这事,她就肯定了。想一想也可笑,自己的娘家人竟然和自己夫婿的妾侍有来往。梁翎儿已经从最初的愤恨不已变得冷静,梁家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依靠,自己不是一直知道吗? 捏了捏荷包中奇怪的草药,梁翎儿觉得疑惑,那日听汤实的话,那个蒋大夫是他找来给自己看病的,如果自己的是反常和昏迷跟草药有关系,那他不可能没发现啊?难道他也被人收买了,可他如果被收买了,她完全可以告诉汤实自己无药可救,不可能再醒来,而张氏也不用去外面请一个“神医”来演戏了。 “难道是他没有发现自己昏迷的原因?”现在梁翎儿已经可以肯定,自己来到汤府的各种不堪,绝对是被人算计毒害了。想起自己在梁府的日子,张氏之所以没有把她怎么样,还是梁家老太太将她护得周全。 想起梁家老太太那个严厉面相,梁翎儿也是百感交集,自己出嫁那日以为走出了梁家老太太给自己设置的冰冷牢笼,甚至都没去给她行跪拜之礼,感谢她养育之恩,只是一心怨毒她没有阻止自己嫁给汤家。谁知道如今才明白,汤实本是良配,梁老太太一直护得自己周全。而自己自作聪明挑选的丫鬟们,个个狼子野心,将自己啃噬了个干净。 “红灵,快出来。”洋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梁翎儿伸头一看,蒋大夫还是老样子,自己背着个硕大的药箱,气喘吁吁的跟在洋儿后面。梁翎儿忙迎了出来,帮蒋大夫把药箱子拧了过来。蒋大夫这才如释重负的歇了口气。洋儿自然是飞快的跑了。 此刻已是炎热夏天,蒋大夫额头全是汗,梁翎儿给他倒了杯茶,又递了条巾子擦脸。蒋大夫慢慢用了,笑着说:“你这哑巴姑娘倒是好心,老夫虽没什么好打赏的,倒是可以给把个脉,看看能不能治治你的哑病。”梁翎儿虽不报什么希望,但是会说话总归要方便些,便坐下来将手伸给他。蒋大夫细细给她看了,又看了舌苔,思索一会儿便开了一张药单。“你这属于陈疾,本来只是简单的血塞不通,但是时间过了太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治好。”梁翎儿本来就没报太大希望,所以也不是很在意。她在意的是荷包中那两种莫名的草药,梁翎儿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赌一把。 梁翎儿当初收拣草药的时候,草药还是比较新鲜的,如今过了段日子,而且小厨房也没再见过这种草药,所以现在从荷包里拿出来时,那两种草药已经干透了。梁翎儿冷不丁的将它们放在蒋大夫面前,蒋大夫也是莫名其妙。 “这是?”蒋大夫将其拿起来仔细辨认。梁翎儿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就呆呆站着。蒋大夫也不管她,只是将面前的草药拿到窗口亮光处细看。“咦?”他表情颇疑惑,好似并不认识。梁翎儿是有些失望,只觉得这个蒋大夫有些不学无术,她敢肯定,自己的身体之所以昏迷不醒,和这个草药脱不了关系,可是蒋大夫完全不认识的样子让她泄了气。现在的她,就是贸贸然的告诉汤实,自己被人毒害了,也没有证据,至少这个“证据”从蒋大夫这里是得不到证明的。 蒋大夫没把眼前的奇怪“枯草”辨认出来,颇有些不好意思,便将碎掉的一些装进了自己的药箱准备带回去研究。而梁翎儿此刻沉浸在是如何将事情的真相告知汤实的问题上,自然没有注意。现在就是自己能回到身体中,告诉汤实真相,他恐怕也只会觉得自己是疯了罢。 第14章 “红灵,我真的觉得你老没良心的,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秋菊气呼呼的将手中的药包放在桌上:“我每次去找东梅那丫头,她都托我给你带东西,你呢?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她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梁翎儿听着秋菊的抱怨,这才想起杂院还有个对自己有恩的东梅,只是现在的自己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有心情去顾及她。秋菊见红灵还是个死水一样,心中跟来气,将药包一推:“拿去,东梅去给你抓的治哑病的药,希望可以顺便治治你的良心!”梁翎儿被秋菊噎得一窒,也不好跟她计较,默默的拿过药来这才想起蒋大夫之前也给她开了一贴药,干脆都煮来试试。 现在的她人小式微,虽然知道张氏一直在算计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让她十分失落,就好似回到幼年,她那样的孤单慌乱,异想天开,甚至以为去佛主那里求求就能重回母亲的怀抱,结果呢,若不是得到陌生人相救,她堂堂的梁家大女估计就要在荒郊野外等死。现在呢?又有谁来救自己于水火呢? 那日张氏的投石问路被汤实挡了回去,以她的性格,恐怕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情来。梁翎儿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身体,如果说这具身体还是好好的,那么张氏可能会让她真的断气。梁翎儿有些焦躁不安,虽然经过上次的事,刘娘子对缤纷院看得格外严实,不准奴婢自由出入,如果有宾客探望也需要请示了汤实再说。看门的苟婆子更是十二个时辰都不离开,膳食都是由小晴、小雨二人轮流送。但是这缤纷院的人是不是干净又很难说了。 现在的梁翎儿还有几个关键地方没有弄清楚,她的遭遇是百分之百是被人毒害,亚兰等人自然逃不了干系,可是他们是用的什么方式,用的什么东西害的自己却搞不清楚。而且蒋大夫应该是汤实的人,可是为什么他没有看出自己的反常,照他的说法,自己不过是莫名的昏迷之症,也就是通常说的走了魂,可是害自己魂魄离体应该不是汤实简简单单的几句气话。自己之前的反常难道蒋大夫一点都没有检查出来吗?难道只是单单因为他医术平庸? 不过梁翎儿倒是对陈红霞将亚兰要去的事情仔细想了一遍,如果她猜得没错,陈红霞和张氏早有勾结,而这个中间人多半是亚兰。可是现在自己昏迷不醒,张氏有意让梁婉容入住汤府,陈红霞来拉关系遭到冷遇,陈红霞憋着一口气,心中又害怕。要是梁婉容进了汤府恐怕首先要对付她,而她抓住机会救了亚兰,让亚兰听命于她,以后就是和梁家对峙也有了把柄。如果梁家敢对她来硬的,她抓住亚兰这个梁家的陪嫁,也可以拼个鱼死网破。 梁翎儿害怕张氏再对自己下毒手,不得已,只得日夜守在房间里,倒让秋菊捡了个清闲。这日,梁翎儿正困得不行,就见秋菊跑进来:“红灵,二奶奶那边的人叫你去。”梁翎儿一个激灵,自己与陈红霞交际甚少,她这样突然叫自己去,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哎,你真是命好,之前二奶奶救你一命,又常常挂念你,真是旁人求不来的福气。”秋菊往椅子上一坐:“你快去吧,我帮你看一会儿奶奶。”梁翎儿无奈起身,脑中已经转了千百遍。 说起来,陈红霞已经快要临盆了,梁翎儿现在的昏迷也是她的一个大好机会,在没有新主母的情况下,她如果一举得男,那么就是汤府的长子,即使不是嫡亲的孩子,但是保她一生的荣华富贵自然没得说,何况汤实以前还在梁翎儿面前说过,如果陈红霞生了儿子就立她为平妻......现在陈红霞叫自己过去,应该不会是想利用红灵对自己不利。 红霞阁还是老样子,一片夏花中露出些许奢靡的气息。比起缤纷院的锦绣山水自然上不了台面,但是红霞阁来来去去的奴婢众多,那份热闹气又是缤纷院赶不上的。梁翎儿虽然认识路,但还是站在院门迟迟不进,正犹豫间,就见诗书亲自迎了出来,十分热情的拉住她的手:“这是红灵吧,哎呀,缤纷院就是养人,看这模样,越来越俏了。”梁翎儿任她套着近乎,只是埋头跟着她,倒要看看陈红霞打的什么主意。 和上次来缤纷院不同,这次,梁翎儿被领到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园子,诗书让她等在原地便离开了。梁翎儿倒不怕她们对自己不利,她这样一个哑巴丫鬟,陈红霞没有理由对付自己。等了片刻,没看见陈红霞,却看见了亚兰。亚兰比起在缤纷院更消沉了一些,素色的衣衫,脸上还有青紫肿胀的颜色,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上次被打得够呛。 “红灵,来。”亚兰朝梁翎儿招了招手。梁翎儿不动声色的走到亚兰身边。“哎。”亚兰拉过她叹口气:“想不到你和二奶奶还有些缘分。”梁翎儿猜她定然说的当初红灵被责打,陈红霞将其顺势救下来,在汤实面前表现贤惠一事。梁翎儿自是不做声,保持一直的木讷形象,亚兰也觉得和她寒暄有几分索然无味,便直入主题:“今日喊你来,也不为别的事,是亚兰姐有事相求。” 亚兰塞了一锭银子给红灵,梁翎儿掂了下,大概有十两左右,算是大手笔。 “是这样,你也知道,我本是大奶奶的陪嫁,如今虽然被人误会赶了出来,可是我心底是挂念着奶奶的。亚兰想着措词。你看奶奶如今昏迷不醒,难免被人觊觎暗害。我又不在缤纷院里看着,只能让你帮我看着奶奶了。”亚兰一边说一边拿了个荷包给梁翎儿。“奶奶如今这样躺着,身体难免损坏,这是我祖传的香料,最是凝神静气,你每日夜间添上那么一些在灯油里面就行了。”梁翎儿不可置信的看着亚兰,难道她想让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丫鬟去毒害主母。就是因为她是个哑巴,出了事自然百口莫辩。 见红灵不接,亚兰勉强一笑:“你放心,这真是好药,绝对不是害人的东西。”她再三做着保证。“可怜见的,姐姐自然不会害你。”在亚兰的再三劝说保证下,梁翎儿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如果真是害人的,她自己拿着总比亚兰另寻她人来得好。今天是陈红霞派人接她来的,而亚兰现在应该也是陈红霞的人,她没理由自作主张的毒害主母呀。毕竟,有个昏迷不醒,不能主事的主母,比其他人进府后更好。如果是新的主母,进府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处理她肚子里的孩子吧。 见红灵的表情安定下来,亚兰这才松口气,又再三嘱咐了才叫人将她送去缤纷院。梁翎儿木呆呆的往回走,怎么也想不通亚兰和陈红霞的这番作为。亚兰不可能异想天开,投鼠忌器的要将主母害死吧,这样于她自己也没有益处,毕竟梁翎儿一死,她的存在就毫无价值,很可能被杀人灭口。 “喂,就是你,喊你呢!”红灵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那人小厮打扮,戴着个长帽子,穿着个湛蓝衣衫,气喘吁吁的说:“让我一通好找。”梁翎儿仔细一辨,此人正是汤实的长随条顺儿。梁翎儿不解的望着他,他道:“愣着干嘛?跟我去前院,爷找你呢!”梁翎儿想,这下好了,自己这样一个哑巴丫鬟今日也走了红运,这个找那个找,只是不知道汤实找她又是所为何事。 第15章 汤实的书房在前院,一直谨守礼仪的梁翎儿从未来干过红袖添香的美事,所以这里对她来说是陌生的。梁翎儿跟在条顺儿的身后,本来还心事重重的她忍不住四处观望起来。前院和内院的结构迥然不同,少了雕廊画栋的装饰,多了个很大的操练场,光是从旁边经过,梁翎儿都能想象汤实在那里挥洒汗水的模样。 他一定还是那么严肃的样子,紧抿双唇,鬓发有些杂乱,汗水将小衫弄得透湿。虽说是自己的夫君,想着想着,梁翎儿竟然有些害羞起来,汤实本是万人敬仰的大英雄。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们从新认识,该有多好。 “进去吧,主子爷在里面等着。”条顺儿将梁翎儿带到书房门口。梁翎儿点点头,脚下却有些迟疑,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有些怕见到汤实,难道自己的身份变了,她就开始对汤实有敬畏之情了? 人就是这样,处于不一样的位置就有不一样的心态,自己高高在上的时候看汤实总是不顺眼,嫌弃这嫌弃那,自己处在低处时又觉得汤实不可企及,到底还是自己不够聪明。从未看透人和事的本质。 汤实的书房并不大,他是个崇武的人,对于舞文弄墨并不是很感兴趣。梁翎儿刚跨进房门的时候汤实有些恍惚,眼前的人影有些娉婷之态,就像自己新婚时迎娶的梁家大女,她跨进院门的样子就是这样,如行云流水般的姿态,轻轻松松就将他迷住了。说到底,还是自己对她的执念太深。 汤实在观察梁翎儿,梁翎儿却不敢动。她得记住,自己现在仅仅是个哑巴丫鬟,主人的一念之间就可以置她于死地。她低头走进房间,隐约觉得面前有两个人,就在合适的位置停了下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爷,人带到了,她就是奶奶院里的红灵。”条顺儿走到梁翎儿身边道。“恩。”汤实的声音传来,又问:“蒋大夫,是她吗?”蒋大夫看了看:“是这个丫头。”梁翎儿心里一紧,蒋大夫也在这里,是因为自己拿给他辨认的草药吗? “你下去。”汤实吩咐条顺儿:“把门关紧。”调顺自然言听计从,木门被关上,发出沉闷的一个声响。梁翎儿被这个气氛浓得更紧张了,忍不住抬头看了汤实一眼,汤实也正好盯着她看,两人目光一接触,汤实有些尴尬的转过头,朝着蒋大夫说:“蒋军医,你问吧。” 梁翎儿听他称呼,原来蒋大夫是军医,那么就百分百是汤实的人了。“丫头,你别怕,今天喊你来就是问问,那日你给我的两种草药是从哪里来的?”蒋大夫一句话,梁翎儿心中已有计较。她自然不能说是自己去小厨房找的。第一,她一个平平常常的丫鬟怎么会留意小厨房的草药。第二,就是她巧合之下发现了比较特别的植物,拿给蒋大夫辨认,又是什么用意呢?既然她拿给蒋大夫辨认,那么这个东西就应该同她有利害关系才对。梁翎儿总不能说自己就是梁家大女,现在魂魄依附在一个小丫鬟身上之类的话来。 见梁翎儿沉默不语,蒋大夫轻言劝道:“你不要害怕,将军大人最是公正严明,如果事情与你无关,也不会追究你的责任。”梁翎儿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在她本来就是哑巴,所以只是皱眉愣在原地。 “哎,老夫忘了,她是个哑巴。”蒋大夫一拍额头:“但是她识字。”梁翎儿皱眉看他。蒋大夫笑嘻嘻的说:“我见你会看药方,是识字的。”梁翎儿无奈的低头,看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躲不过去也好,正好趁这个机会把自己被害的事情给汤实提个醒,但愿他还念着那稀薄的夫妻情分,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既然无从躲避,梁翎儿干脆上前拿起纸笔。她却没有直接说自己从何拿到的草药,而是“问”那草药到底为何物。汤实和蒋大夫见她挥笔写着一手好看的小篆,都有些惊讶。蒋大夫看到她的问题,也乐呵呵的回答:“这两种草药平常都是磨成粉使用,所以那日老夫一时没有辨出。其中一种叫玲珑草,是种极易使人心智失常草药,因为其味甘甜,所以经常被人误食,但是常食玲珑草会让人面色涨红,头大如鼓,容易发现治疗,并不是罕见之物。至于另一种就稀罕多了。”蒋大夫说到一半故意停下。梁翎儿正听到关键之处,心中迫切,她的症状就跟食用了玲珑草一般心智失常,可是为什么她没有其他症状,事情的真相呼之欲出。 见面前的丫鬟睁大眼睛的,满脸急切的样子,汤实有些奇怪,他觉得这个丫鬟有些莫名之处,只是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来历,又是什么目的。 蒋大夫卖了一下关子还是道:“至于另外一种齐节草就稀罕了。”梁翎儿光是听到齐节草这个名字就明白了,难怪她的反常一直查不出原因,哈哈,张氏为了害她,还真是下了血本啊。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得罪了她,让她这样对自己。 “齐节草不是毒药,相反,它是一种很珍贵的解毒草,基本上有解百毒的功效,只要不是太刁钻的毒性都能在瞬间解除,不留痕迹。而且它是不需要服食,只用当做香料使用就好了。”蒋大夫道:“就是因为它的罕见,加上那日你给老夫的只是一节需要切除的根须,所以那日老夫一时没有辨认出来,实在惭愧呀。” 梁翎儿此刻脑子一片轰响,齐节草当然罕见,这种植物以前只有皇宫有,梁家开国那一代有女儿嫁入皇宫,所以得了些许赏赐。如今梁家已不如以前,所以这种齐节草,梁翎儿只听其名,未见其形。现在一切都有了完美的解释,为什么自己老是各种反常,却没有人发现其中缘由,使自己看起来就像是性格使然发癫发狂,不可理喻。原来张氏让人给自己食用玲珑草,又每日用齐节草为自己解毒,就这样,即使自己有些不适,大夫来诊治却又诊治不出异状。自己就像是被人玩弄在鼓掌的牲畜一样,演着一出出的好戏给人看,让人笑,最后直接气血攻心,气的魂魄离体。梁翎儿气得发抖,牙齿都快要把嘴唇咬出血来。 其实不止是梁翎儿,此刻的汤实也是隐隐感觉到了事情的真相。他心底一直不相信梁家大女是个那样恶毒失态的女人,虽然她从刚进府就有意无意的对自己露出轻蔑之态,但是后期那种不可理喻却是另一种状态。 “丫头,你知道了怎么多,总要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了吧?”蒋大夫笑嘻嘻的道:“如果你说不清楚,今天这个门你可是出不去了。”梁翎儿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她定了定神,面前抑制住自己的颤抖。又从怀中将亚兰刚刚递给她的荷包递给蒋大夫。蒋大夫打开一看,细细闻了:“好家伙,这么大一袋齐节草粉末。” 原来亚兰找梁翎儿过去,让她将这些齐节草放到梁翎儿房中的灯油里,确实不是想要谋害自己。亚兰现在是陈红霞的人,陈红霞即将临盆,自然希望梁翎儿好好活到她生下汤家长子以后。亚兰又深知张氏为人,而且除了亚兰,张氏在缤纷院肯定还安插得有内线,所以亚兰此举倒是为了保护梁翎儿不被害死。 梁翎儿现在算是把事情弄了个清楚,可是她看了看汤实,她说的话,眼前的人又会相信几分呢? 第16章 梁翎儿还记得自己刚嫁进汤府的一个月,那个时候自己和汤实的关系颇有些尴尬。那日正逢自己生辰,清晨醒来心中实际上是有些期待的。在梁家时,自己的生辰只能换来梁家老太太一句免晨间功课。如今嫁了,虽然有几分不如意,如果夫君疼爱挂念的话也是可以找补一些的。 就这样等了一日,假装淡定独自用了三餐膳食,傍晚也未得到一句问候。梁翎儿的期待就像是摔碎的花瓶般,那么让人沮丧,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服食的玲珑草的缘故还是自己期待落空的巨大失落。面对晚归进入她闺房的汤实,梁翎儿歇斯底里,她一边哭喊一边骂道:“你汤家是什么个东西,凭什么怠慢我,你不过是乡野村夫的出身。也配入我梁翎儿的闺房,你滚你滚!!!” 梁翎儿一直需要关心,只是她不敢承认,因为得不到的巨大失落很容易让她失控,她再也不想体验在荒郊野外等死的绝望。 她对着汤实吼叫,有些无理取闹,却又一句句实话戳在了汤实的心中。出身问题永远是汤实最拿不出手的地方。梁翎儿想要刺痛他,就像是自己难以忍受的痛苦般。 “吁~”陷入回忆的梁翎儿突然长出了一口气。她已经不是原来的梁翎儿,不是那名满京城的梁家大女,她现在只不过是蝼蚁一般的丫鬟。梁翎儿静默了一会儿,她无法告诉汤实实情,因为她自己也无法相信自己的说法,什么魂魄附体,她只会被当做脑子不清楚,被人活活打死。 现在她能做的只有将一切都推到亚兰身上。梁翎儿深吸一口气,拿起纸笔,将自己编好的说词写了出来。好在今日亚兰将她叫去了红霞阁,这样,她编造的事实就顺理成章了。梁翎儿将自己的一番的作为说成亚兰让她将药物添加到主母的房间里,她心中害怕,不敢下手,于是将其拿给蒋大夫辨认,今日的齐节草粉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的一番说辞听起来自然是合理的。虽然亚兰护主这样的行为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而且玲珑草的出现也显得有些怪异,但是汤实并没有将这些疑点怀疑到眼前的丫鬟身上,在叫红灵来之前,他就叫人查探了她的身世,知道其不过是个乡下丫头出身。 如今经过梁翎儿的一番“解释”,汤实认定她不过是一个比较伶俐的丫头,懂得自保,不会做傻事。汤实与蒋大夫互看一眼,对着梁翎儿说:“你倒是个做事稳妥的。既然亚兰托你照顾奶奶,你就干好这个活计。如果奶奶出了事,就拿你问罪!”梁翎儿低头应是,心中想,不要你吩咐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汤实虽然是一家之主,可这内院勾心斗角的事情他实在不好过问,而汤母又是一个普通农家妇人,管家不在行,刘娘子始终是外人,府中密幸自然不能让她插手。如今让一个小丫头看护自家主母,怎么都有些儿戏。汤实叹口气,心中想,莫非真要再娶? “好了,你下去吧,如果再发现什么异常,就来禀告我。”汤实有些倦怠的挥挥手。梁翎儿正准备退下,蒋大夫又多了一句嘴:“丫头,记得按时吃药,你的哑病还有治。” 回到缤纷院,梁翎儿去替了秋菊,趁着没人仔细察看了下床上的人影。这具身体越来越消瘦了,皮肤泛着淡淡的青色,这样用药用汤的续着命对自己,对汤实实际上都是一种折磨。梁翎儿其实还是有些感动的,至少汤实没有放弃自己。 今日被汤实叫去一番问话也是有好处的,自己多了汤实这个靠山,弄清楚身边的人也更方便一些,关键时刻,有了汤实的庇护也可以保住小命一条。说来奇怪,如今低贱的自己仿佛更惜命一些。现在需要知道的是这个院中的几个小鬼谁是张氏的人。 也不知道是亚兰、亚叶相继被罚,还是这个内鬼更加狡猾,连着好些日子,缤纷院都是相安无事。对于缤纷院的寂静梁翎儿觉察出一丝异样来。以张氏的性格,断然不会善罢甘休。可她如今一直没有对自己下手,肯定有另外一番计较。梁翎儿想了半天,听秋菊在旁边说闲话,说是陈红霞临盆在即,听大夫说这胎是男胎。梁翎儿立刻明白过来。如果自己现在掉了气,陈红霞一举得男,那么在府中的地位自然大升。即使汤母看不上陈红霞,看到自己长孙的面子上,也有可能抬举陈红霞。那张氏不就为他人做了嫁衣。张氏希望梁翎儿去死,却要死到她觉得合适的时候。 其实梁翎儿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张氏一定要置她于死地。自己和张氏的关系虽然不近,却也不远,自己再不愿意,也要叫她一声母亲。如果自己好好的做汤家主母,那么于梁家,于她都是有好处的。难道就因为自己没有梁婉容听话,没有梁婉容讨她喜欢? “红灵,有人找,在院门等呢,快去。”梁翎儿正在发呆就听见小晴唤她。梁翎儿打开门点了点头。又寻来秋菊替她看护“自己”,这才起身朝外面走去。缤纷院的院门开了一人进出的样子,苟婆子尽忠职守的坐在门口,见到梁翎儿便怒了努嘴:“在外面候着去,快去吧。”苟婆子是个干活细心不苟言笑的,所以对于同样做事勤快的红灵很有好感。梁翎儿朝她感激的点了点头,走出院门一看,东梅一身素衣站花坛旁边。 东梅比起之前瘦了不止一星半点,看样子杂院的日子很不好过。梁翎儿最先注意的却不是她的消瘦,而是她纯白的一身素衣,只有家里有丧事的人才会这样穿。轻轻碰了碰东梅的肩,她转头看见梁翎儿,勉强一笑:“红灵妹子。”梁翎儿看她强打精神,便牵起她的手,往花坛旁边的阶梯上坐下。 东梅此刻虽强忍住情绪,可是说话还是有些颤抖:“红灵妹子,东梅姐就是来看看你。”她说说歇歇:“东梅姐的爹去了,姐要回家料理丧事,料理完了也不来了,今后照应不到你,还着实让人有些担心。”虽然料到是东梅爹去了,梁翎儿还是有些替她难受,东梅是个重感情的人,不然也不会一直这样照应自己。 “这些银子我以前替你收着,如今我要走了,你好好归置好,财不露白,可别让外人看见。”东梅看着天色渐晚,便拿出一包银子递给梁翎儿。东梅对红灵好,梁翎儿是知道的,但是梁翎儿一直觉得东梅之所以对红灵好,除了怜悯,大部分原因还是在于自己给了她一大笔银子,如今见她将银子还给自己,梁翎儿便觉得有些难堪,说到底还是自己是小人。自己为了进内院,让她白白背了骂名,让曾管事处处针对她...... 梁翎儿没有接过银子,她能够弥补的只有这样。她又从怀中掏出上次亚兰给的银子来,一并塞回东梅的手中,用口型“告诉”东梅,留着银子,嫁一户好人家,等自己年龄大了,回村了再去投奔她。 东梅与梁翎儿推还半天,她自然拗不过梁翎儿,便收在怀中。二人又惜别了一番,东梅这才离开,梁翎儿叹口气,以前的她连至亲都不疼不爱,如今的自己却被人这样爱护,到底是造化弄人。 梁翎儿回到正屋已是掌灯时分,秋菊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仔细察看了一番,屋子里倒是没有什么异常,连日的紧张情绪因为东梅的离开觉得疲累,便靠在床边打起了瞌睡。这一睡却是直到半夜被秋菊摇醒。 “红灵,快别睡了,快,东梅被曾管事拿了!说她偷盗财物!要将她送官法办!”梁翎儿一个激灵,这个念头,大家大户的丫鬟只要被送去官办,大部分都是死在牢中,稍有姿色的还会受尽□□而亡。“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还是小晴从刘娘子那里回来同我讲的。”秋菊和东梅很有几分交情,此刻也是急得跳脚,拉着梁翎儿想办法。 梁翎儿推开急成一团的秋菊,大步朝刘娘子的海棠院中跑去。东梅明日就可以出府,想不到心胸狭窄的曾管事还是在最后一晚抓住了机会收拾东梅。东梅如今的际遇全因自己而起,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让东梅枉死。 第17章 此刻已是亥时,可是海棠院灯火通明,黑压压的站了一院子的婆子丫鬟,有看热闹的,有来听训话的。刘娘子此刻一身秋色衣衫打扮,满脸严肃,正与曾管事说着什么。梁翎儿突突的挤到人群前面,东梅一身素衣被扯得破破烂烂,地上散落着她的包袱。她此刻表情颓废,默默的站在一旁抹着眼泪。 梁翎儿走近才听到曾管事说:“小人断不是无凭无据诬赖这个丫头,早些时候小人听说这丫头突然多了银子拿回家给她爹治病。那个时候小人就暗暗查起,得知她突然拿银票去钱庄换的银子,小人就多方寻了人去打听,又亲自去见了那钱庄的掌柜,看了银票,竟然大奶奶院里流出来的。”曾管事从怀中掏出银票递给刘娘子:“这银票小人都暂借回来了,刘娘子请过目。” “她一个在外院做活的丫头,竟然拿了大奶奶院里的银票去兑换,不是私自偷盗是什么?还请刘娘子将她送官法办,从严治理。”曾管事言之凿凿的说。刘娘子对东梅没什么印象,只是这样一个外院的丫鬟既然能有汤家主母的银票,实在让她有些难堪,她怕这事传到汤实耳中,自己更落了一个管家不利的名声。刘娘子揉揉额头问东梅:“你有什么说的?你一个杂院干活的丫头怎么可能偷盗奶奶的银票,是不是别人给你的?”东梅被问得一怔,她抬头看了刘娘子一眼,又木然的看了四周一下。 黑压压的人群中,红灵挤在人群中急切的看着她。东梅想要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刘娘子心中有气,自从她来汤府管家,也算是兢兢业业,为的不过是借着汤家的威望替自己那翰林院的儿子谋个好的差事,如今汤府三番四次的出事,连外院的丫鬟都偷盗起内院的财物来了,特别是缤纷院这个敏感的地方。她头疼的呵斥东梅:“你倒是说说看,是怎么偷盗的银票?”东梅哪里说得出来,只是木呆呆的站着。 “刘娘子,看这丫头嘴硬,不如动点刑?”曾管事哪里能错过机会,见刘娘子动怒,立刻在一旁劝道:“我们院里的顾嬷嬷鞭刑最是了得,看她还能嘴硬。”刘娘子听他这样一说,也就点点头,叫人去喊顾嬷嬷。东梅一听鞭刑已是浑身瘫软,缩在地上不敢再动。 梁翎儿终是看不下去,她挤出人群,在东梅跪了下来。刘娘子是认识红灵这个哑巴丫鬟的。面对突然跑出来的红灵,曾管事将她拉了起来:“这是哪里来的野丫头,赶紧滚开。”梁翎儿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她急着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又跑回来,跪到东梅身边。 “你这是干什么?”刘娘子烦闷的开口:“再不离开,就拿你一起问罪!”梁翎儿被吓成一团软泥的东梅,便握了握她的手。梁翎儿站了起来,指了指曾管事之前放在桌上的银票说:“我拿的。”她是真正的说出口,用还没恢复好的嘶哑的嗓音。 刘娘子一顿,她明明记得这个丫头是个哑巴,现在竟然开口说话。还真是奇了怪了,不过如果是这个丫鬟拿的银票倒是正常,毕竟她在贴身伺候梁翎儿。吃惊的不只是刘娘子,连曾管事和东梅都十分诧异。东梅拉了拉梁翎儿,颤抖着嘱咐:“别乱说话。”梁翎儿笑笑,她本来就是赴死之身,能够多活一段时间已是幸运,虽然她还没机会将害她的人一网打尽,但是记住这些奎奎鬼鬼,来世再报仇罢。 “刘娘子,你可别听她胡说,这东梅换银子的日子可在几月前,那个时候这个红灵还没进缤纷院当差,哪里能偷盗出财物来。”曾管事急急劝道:“这个叫东梅的最是奸猾,最会收买人心,让这个哑巴顶罪呢!” 刘娘子道:“既然这个红灵没办法偷盗出财物,那东梅又怎么能偷盗出来?”刘娘子心中自然是愿意将罪名安在红灵身上的。曾管事何等精明的人,此刻也听出几分弦外之音,眼珠子一转:“管家娘子说得对,以下人之见,这二人应该是里应外合,由红灵偷盗银票,东梅悄悄带出府外兑换。” 梁翎儿见他二人已给自己和东梅定了罪,赶紧争辩道:“是我..不..关她事。”她说话还说得不利索,也不知道是蒋大夫开的方子药效不够,还是恢复期太长。刘娘子自然不管她结结巴巴的辩解,她此刻只想将事情没闹大之前草草的处理了。争取不要惊动汤实本人,至于汤母本人那里,倒是比较好敷衍。 “好了,将她二人绑了送去官府法办吧。”刘娘子吩咐道:“就说是将军家偷盗财物的奴婢。”她一边说一边起身,虽然这件事还有几分不清不楚,不过这样处理了也好。横竖不过死两个丫鬟。一听要送去法办,东梅也挣扎起来:“我没偷,我没偷。”早有边上的婆子将准备好的绳子来绑二人。梁翎儿见刘娘子要走,赶紧奋力挣扎,一把拉住刘娘子的衣角,急匆匆的喊叫:“是我,不关...她事!”曾管事哪里会放过收拾东梅的机会,自从东梅拒婚那一刻,他就等着这一天呢。他赶紧的抱住梁翎儿,捂住她的嘴:“也不知道是哪里钻出来这样刁钻的丫鬟,装成哑巴欺骗管家娘子。”本来瞧着红灵凄惨模样的刘娘子还有几分恻隐之心,听曾管事这样一说,觉得自己受了骗,便转身要走。 梁翎儿无法,如果自己和东梅被送进官府,等待自己和东梅的无非是万般凌辱。眼看着刘娘子要离开,她一头撞开曾管事,顺势撞上刘娘子旁边的桌角。鲜血迸发而出,梁翎儿觉得痛,又觉得眼睛被血糊了,周围都模糊成一片,她只是死死拉住刘娘子的裙角,用最后的力气说:“是我,求你放过东梅” 梁翎儿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东梅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自己可是梁家大女,可是大仇未报的梁翎儿,可是为什么自己会为了维护她做那样可笑的事?甚至撞死在一干奴婢面前。大抵是为了还她在油灯中为自己缝补衣物的一点点恩情吧...就像是自己幼年,母亲还未去世,揽着自己,在油灯下为自己整理衣襟...... 这一夜,秋雨落了下来,将海棠院的鲜血冲刷了干净,整个汤府又开始忙忙碌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18章 秋雨哗啦啦的打在屋檐下,这已经是第五天了,老天似乎都快要落成一个窟窿。秋菊有些烦闷的捶打着窗檐,就在前些天,红灵那个丫头撞死在海棠院。虽然东梅因此被刘娘子宽恕返家,但是红灵那丫头却可惜了。 秋菊对红灵一直没有什么好感,觉得她木讷懦弱冷淡,可那日如果不是自己拉住她转告东梅的事,她也不会死吧,想着想着,秋菊有些心虚。 “咚”本来陈静的屋子突然发出声响,秋菊吓得一跳,往身后一看,并没有人出入。想起红灵那沉默寡言的样子,秋菊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红灵该不会怨上自己,来缠着自己吧?秋菊默默的用手朝空中拜了拜:“红灵啊,虽然我平日里对你凶了点,可也没什么坏心,你可别来找我呀。” 秋菊颤抖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气氛显得更加阴森了些。等了半天,突然又传来“咚”的声音。秋菊这下更害怕了,叽叽喳喳的往外跑,正好碰到来打扫房间的环儿。听秋菊一说,环儿壮着胆子道“哪里来那么多怪力乱神,不要乱说话,小心传到刘娘子那里去,要你好看!”秋菊被她一唬,也不敢再乱说话,就委屈的站在原地。 “哎,我打扫完了陪你值守好了。”环儿和秋菊的关系素来不错,看她胆小如鼠的样子,便道:“这缤纷院里连连出事,如今也没有人愿意来,你白天黑夜的值守,也怪累的。”“是啊。”秋菊叹口气,悄悄的说:“都说是大奶奶在作祟呢。”“那倒是,大奶奶以前就不是个好相与的。”环儿瘪瘪嘴:“我以前的同乡就是老被她拿着出气,这才辞工不干的。” 两人一起说着闲话,环儿就把活儿干完了,又到了梁翎儿服药的时候,二人这才分工端了汤药进到内屋。 “咚”的一声又传来,秋菊吓得一跳:“你听,真的有声音。”环儿心中也有些害怕,但是开始说了大话,只好拖住秋菊:“别怕,可能是老鼠,我们去看看。 两人瑟瑟缩缩的往屋里走。越往里走才发现那声音是从梁翎儿的床上传来的。 环儿始终胆大些,吞了吞口水,抓着秋菊的手一把掀开了梁翎儿的床幔。 梁翎儿醒来第一次见到人,就是两个满脸惊恐的丫头。秋菊还是老样子,傻傻的呆呆的,大张着嘴巴。环儿眼中也满是惊讶,嘴巴张了张,喊了声:“奶奶?”梁翎儿知道自己回来了,因祸得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可是她也倒霉,不知道是因为昏迷得太久,还是本身气血未通,她虽然意识清醒了,却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得。醒了半日,好不容易手指能动了,敲了敲床沿想引起秋菊的注意,结果秋菊这个蠢丫头拜天拜地的,以为白日见鬼,让她又好笑又好气。 环儿喊了一声,见梁翎儿不说话,有些害怕,低声和秋菊说:“奶奶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秋菊傻呆呆的:“那怎么办?”梁翎儿此刻已有些气恼,用手指又敲了一下床沿,用力眨了眨眼。环儿这才回过神,大叫一声:“奶奶醒了。”她转身嘱咐秋菊:“你看着奶奶,我去管家娘子那里传话。”见环儿的机灵劲儿回来了,梁翎儿这才松口气。这个丫头以后还是可以用一下的。 梁翎儿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等人来。秋菊也是尽忠职守的“看”着她。秋菊虽然没有接触过梁翎儿,但是关于梁家大奶奶的坏话她可没少听,此刻见梁翎儿睁眼看她,她就没由来的一阵心虚。心想,自己千万不要闯祸啊,以前红灵那个丫头不就是因为冲撞了她,差点被活活打死吗?说起来,梁翎儿的相貌是相当漂亮的,额头饱满,五官周正,虽然如今唇色惨淡,眼圈下还有大片黑影,不过比起普通人来,还是一等一的好看。秋菊叹口气,可是好看有什么用呢?以前她能在缤纷院当差,是因为梁翎儿昏迷不醒,需要力气大的奴婢擦身换洗,如今奶奶醒了,她这样的粗鄙丫头,应该就回杂院当差了。秋菊有些愁,她不想回杂院,不想回曾管事手下干活,一想起东梅和红灵,她心里就膈应得慌。 刘娘子本来在汤母的梨苑请示给红霞阁请稳婆的事宜。陈红霞的产期就是这几日,稳婆请几个,是哪里的人,虽然早早有了准备,但因为关系到子嗣的事情,所以刘娘子也不敢善做主张。而且她隐隐觉得这个家不好当,做事之前先问过汤母,出了事也有汤母在前面挡着。 刘娘子还没等到汤母午睡出来,就听身边的香儿通传,说是缤纷院里的丫鬟有急事相告。她揉揉头,真不知道这个缤纷院什么时候才消停。 “叫人进来吧。”反正汤母还有一会儿,等在偏厅的刘娘子就叫了环儿。环儿此刻已跑得气喘吁吁,见到刘娘子倒也没忘了行礼:“奴婢缤纷院的洒扫环儿,问管家娘子安。”刘娘子见她是伶俐的,便缓了缓神色:“什么事?”“娘子,大奶奶醒了。”环儿急切道:“刚刚,奴婢看见大奶奶睁眼了。”“什么?!”刘娘子被这个消息惊得站了起来:“大奶奶醒了?”环儿使劲点头。 刘娘子被这个消息惊到说不出话。她和梁翎儿本来没有什么怨怼。可是她却不希望梁翎儿醒来,毕竟梁翎儿醒了,这个管家之权就得还回去。宰相的门房也好比七品官,自己这个汤府的管家娘子还没当够呢。 虽然这样想,刘娘子也知道这个消息瞒不住。便打发身边的丫鬟去前院通知汤实,又嘱咐环儿去通知大夫。 刘娘子还没从惊讶中恢复过来,汤母也叫人来传她。刘娘子不在状态的将陈红霞快要临产的事情禀报了。汤母自然是一切都随她安排。末了,汤母见刘娘子有些恍惚,便关心道:“举人娘子可是病了,脸色这样难看。”刘娘子摇摇头:“倒不是,只是刚刚有丫鬟来报,说是大奶奶刚刚睁眼了。”“什么?!”此言一出,除了汤母,以前伺候过梁翎儿的亚芝、亚明也倒吸一口冷气。这个消息来得太意外,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 汤母对这个儿媳妇并没有什么好感。汤实刚刚将梁翎儿娶进门的时候,汤母为自己家娶了这样一个高门贵女很是高兴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儿媳妇长得就跟个天仙似的,礼仪、家教、才学都是没得说。可是时间一久,她也看出来,这个儿媳妇不是孝顺的。甚至对她是嫌弃的。两人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经常置气,久而久之就越看越不顺眼。汤母在汤实面前也没少说梁翎儿坏话。后来突然得知汤实有了外室,汤母也忘了汤家不纳妾的家训,看着梁翎儿发癫发狂。很是幸灾乐祸了一番。 汤母一直以为梁翎儿断气是迟早的事,所以早早悄悄挑选着自己的儿媳妇。要说出身,沐郡主自然最好,要说脾气梁婉容也不错,要说子嗣陈红霞马上就要生了。所以听到说梁翎儿睁眼了,汤母心中暗想,真是件晦气的事。 “哎。”汤母越想越觉得不是好事。她叹口气,看着同样不见喜色的刘娘子,心中暗想。以前梁翎儿管家自己没少吃暗亏,哪里像现在这样,刘娘子事事都顺着自己。如今就是她醒了,这管家的权也不能放。她一边想,一边道:“昏迷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能不能大好,能不能操劳。倒还是要麻烦举人娘子,看好这个家。”刘娘子听汤母这样一说,倒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答应了一声,又问汤母:“夫人,要不要去奶奶院里看看?”汤母正在拒绝,外面却闹闹哄哄的。刘娘子正要起身呵斥,就见陈红霞身边的诗书满脸泪水的跑了进来:“夫人,夫人,救救我们奶奶的命啊,奶奶不行了!” 第19章 梁翎儿与秋菊大眼瞪小眼的瞪了一炷香的时间,环儿才跑回来。环儿见梁翎儿眼神比较清明,便在旁边轻轻的禀告:“大奶奶别急,奴婢已经将奶奶清醒的事告知管家娘子和将军大人了。也已经通知门房去请大夫了,奶奶安心便是。”梁翎儿眨了下眼表示知道。环儿又伺候梁翎儿喝了点水,这才跟秋菊立在旁边等着。 梁翎儿本来觉得自己醒来是个大事,不说汤府一家上下,至少管家娘子会来亲自探望,又或是汤实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可是等了好几个时辰,除了几个丫鬟出入,就只有蒋大夫挎着个药箱气喘吁吁的赶来。 蒋大夫还是老样子,没带药童,一个人挎着个大药箱子。一进屋就问:“人醒了吗?我就说嘛,这人五脏六腑都是好的,只要一回魂就能醒。”环儿迎了上去:“是的,奶奶醒了好一会儿了,就是还不能说话,也不怎么能动。”蒋大夫放下药箱,也不顾忌男女之别,在秋菊放好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仔仔细细的给梁翎儿把着脉。 梁翎儿因为知道蒋大夫是军医,明了他是汤实的人,所以对他并没戒心。待蒋大夫仔细察看了舌苔、眼瞳道:“我看奶奶已经清明了,现在虽不能动,也不要过于介怀。奶奶昏迷了好几个月,身体机能一下子无法调节,所以暂时有失声和手足麻痹的现象。在下一会儿给奶奶开几贴养身的药方,另外可以进些稀粥之类的食物。”蒋大夫嘱咐了一番,开了药方,见旁边伺候的不是常见的红灵,便沉吟了一会儿。正在犹豫,小晴来通报梁翎儿,说是汤实身边的条顺儿带了个妇人过来,说是将军大人听说奶奶醒了,便叫她来看顾着。 梁翎儿起初还担心自己刚醒,一切不能做主,张氏的人狗急跳墙。这下听了心下大定,便冲蒋大夫点了点头。蒋大夫知道内情,自然是将那妇人叫了进来,给梁翎儿过目。 这妇人大抵二十七八岁,方型脸,大浓眉,圆圆的鼻头满脸和气。她穿一身墨兰的褂子,妇人头包着块蓝布帕子,十分面生,并不是府中的奴仆。那妇人虽然面生,做事却不是个怕生的。只见她低头进来,先是观望了一下,然后三两步走到梁翎儿面前:“大奶奶好,奴家是汤将军麾下护军刘远之妻,命唤香琴。将军大人听闻奶奶刚醒行动有所不便,便令奴家来伺候奶奶些时候。”梁翎儿身体还僵硬得不能动,无法回答。蒋大夫倒是做了个主,将药单子放到她手中,又嘱咐了梁翎儿恢复身体的注意事项。香琴细细听了,又询问了些细节,这才将蒋大夫送到门口。 送走蒋大夫后,见环儿和秋菊还呆呆站在原地。香琴便走向二人:“不知道二位姑娘如何称呼?”二人回答之后,香琴便道:“奴家有幸受将军所托来照顾大奶奶,是奴家是福气,可这福气我一人也消受不起,还要劳烦两位姑娘替我看着大奶奶,蒋大夫说,大奶奶不日就要恢复,这几日就劳烦二位姑娘日夜照看着奶奶,除了我别人不可近身,谁当值的时候出了问题就拿谁问罪。”秋菊和环儿听她是汤实派来的人,便点头称是。香琴满意的点点:“那就劳烦二位姑娘辛苦几日。待奶奶好了,香琴也不会居功,定会直言姑娘们的好。”她这一通恩威并施将两个小丫头唬得一愣一愣的。 香琴见二人还算合作,便轻轻蹲到梁翎儿面前:“奶奶这几日多有不便,香琴便自己做主,奶奶可别介意,等奶奶好了,一切还得奶奶做主。”梁翎儿对她的作风哪里还有微词,如今还得靠她保命呢。梁翎儿眨巴眨巴眼,对香琴的做派表示了肯定。 香琴将环儿和秋菊连唬带哄又嘱咐了一番,这才起身拿着药单子出去了。看样子是亲自煎药去了。 香琴的出现让梁翎儿有几分庆幸,可是心中又暗暗有些不舒服。为什么汤实不亲自前来呢?还在为她之前的所作所为生气?又或者觉得自己苏醒是个小事,不值得他前来?梁翎儿甩甩头,现在她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钻牛角尖。别人不在乎自己,自己更要过得好,让别人眼巴巴的前来攀交情。等她好了,刘娘子的管家权也得放一放了。 香琴是汤实下属之妻,除了这点也不知道是什么出身。做人做事却是滴水不漏,连着几日,将梁翎儿看顾得密不透风。 这日是梁翎儿醒来第三日了,昨日手脚就有了知觉,被人扶着也能够坐靠起来了。今日一早已经能小声说话了。梁翎儿越精神,环儿和秋菊就越小心翼翼。梁翎儿以前名声不好,是个女阎罗。秋菊早上喂药的时候将药汁洒到梁翎儿中衣上了,当时就吓得脸色煞白。梁翎儿觑她一眼,暗自好笑,瞧你吓的,以前不是老对我大小声吗?梁翎儿的笑意露了出来,秋菊也就愣住了,她觉得梁翎儿真好看呀,比起二奶奶好看多了。 “别傻站着了,去将香琴叫来。”梁翎儿吩咐道。见梁翎儿说了话,秋菊赶紧三两步去叫香琴去了。 守着梁翎儿好几日,香琴脸上也有些疲倦神色,进来见到梁翎儿还是规规矩矩的请安:“奴家香琴问大奶奶安,大奶奶可好些了?”梁翎儿点点头,面色和蔼的道:“还是有些不爽利,你近些说话。”香琴得她吩咐便走近了些,挨着床凳站着。梁翎儿又道:“坐吧。”香琴依言坐下。 “看你年岁大抵是年长些,就称你为姑姑可好?”梁翎儿对着香琴轻言细语道:“这几日得蒙你操劳,将我缤纷院这个烂摊子打理得这样严实。”香琴道:“奶奶可别这样说,香琴能为奶奶做事,是几生修来的福气。病来不饶人,奶奶病了这么久,才能轮到香琴出一份力。等奶奶大好了,也轮不到香琴来指手画脚。” “你倒是个谦虚的。”梁翎儿知道香琴这样手段的人等闲不会与人交心,她也不着急。倒是转了个话题:“我病了这些时候,府中大事小事也不了解,你来与我说上一二,我心里也有些底。”“香琴前两天才进府来伺候奶奶,对府中事宜实在不了解,怕说错话,不如这样,我叫府中的丫鬟来同奶奶讲?”香琴沉吟了一会儿推脱道。梁翎儿知道她不是这个府里的人,自然不想惹得一身骚,便点头:“那你叫环儿进来吧。” 环儿虽然素日里伶俐,可那是背着主子,如今梁翎儿将她叫到床前,她就呆了,脸色通红的站着。 “环儿是吧?”梁翎儿面带微笑的道:“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我病着这些日子房间也是你收拾得。如今看起来光洁如新,可想而知你也是个守本分勤快的。”梁翎儿先将环儿一通夸:“来,站过来,让我瞧瞧。” 环儿十五六岁,穿衣工整,是个瓜子脸杏眼的丫头,大抵是没有长开的关系,看起来还有些孩子气。梁翎儿打量了一会儿:“倒是个俊模样。”环儿有些不好意思:“奶奶谬赞了。”梁翎儿也不多寒暄,就道:“病了这些日子,我也有些糊涂,你将这府中大小事宜同我讲上一些。” 环儿此刻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紧张,便回忆了一会儿:“那我就从奶奶昏迷后开始讲起。”环儿向来会说话,条理清楚的将府中一些大事,院中亚兰、亚芝、亚明、亚叶的事情也草草的讲了一遍。倒是红灵的事,大概觉得不是什么光彩重要的事,就略过了。 “那日奴婢见奶奶睁眼了,就急急去禀告了管家娘子。值得一提的是管家娘子当时是在老夫人院里的,所以老夫人应该也知道奶奶醒了。之后奴婢又通知了将军大人和蒋大夫。”再后来的香琴姑姑就来了。”环儿说:“这两天倒还有一件事......” 梁翎儿见她说到一半,神色犹豫踌躇便道:“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是这样的,奶奶醒的那一天,二奶奶那边好像出了事,这几日一直腹痛。老夫人和将军大人守着抢救了几日,二奶奶的命虽然保住了,可腹中成型的男胎已经没了 。” 第20章 “哦?”梁翎儿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大的意外,她早就知道张氏不会让陈红霞生下这个儿子,这要生了,那就是梁婉容嫁进汤家的一块绊脚石。可张氏的手竟然伸进了陈红霞的院子,真真是好手段。 梁翎儿低头不语,香琴和环儿也不再言语。香琴便起身问道:“奶奶说了这会子话,该是累了,要不躺下小睡一会儿,午时过后蒋大夫还要来请脉。”梁翎儿点点头 ,在二人伺候下又睡下了,她现在最需要养精蓄锐,因为接下来她要面对的事情还有许多。 梁翎儿这一觉竟然睡了很长时间,还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的她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件白色的小袄,被树枝刮破的麂皮靴子。她在茂密的林子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四周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害怕极了,大声呼救却没有人搭理,眼看天色越来越黑,她忍不住哭了起来。越哭越绝望,觉得自己会死在荒郊野外,就在她快绝望的时候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奶奶,奶奶,醒醒,蒋大夫请脉来了。”梁翎儿被秋菊叫醒。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咋咋忽忽。略微稳定了心神,梁翎儿点了点头,由着秋菊与香琴给她穿戴了一番。蒋大夫虽然是杏林人士,奈何也是男客,以前昏迷不醒,现在醒了,自然要顾及礼节。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蒋大夫面露喜色:“大奶奶恢复得十分好,虽然还有些体虚,却是要时间慢慢调养的。”蒋大夫顿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又说:“奶奶虽然恢复得不错,但是饮食用度上还是要注意。一些奇怪的熏香,或者不常见的、有异味食物不要用,以免阻碍奶奶的康复。”蒋大夫的话说得十分委婉,梁翎儿也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蒋大夫并不知道她就是红灵,看样子是借机提醒她呢。 “劳烦蒋大夫的关心了,翎儿自会记住的。再说香琴是个能干的,自然是给我料理好的。”梁翎儿发了话,蒋大夫也没说什么,他告了退,跟着秋菊出去收拾箱子。 蒋大夫给梁翎儿看病看了这么些时日,如今见她好了,也觉得自己是大功一件,所以脸上带着喜色。他今日又没见着红灵,便问秋菊:“许久没见着红灵了,她吃了我开的药,哑病可好些了?”秋菊听蒋大夫问起红灵,这才想起那可怜的丫头来,如今主母醒了,缤纷院要吃香了,可她却死了。 秋菊的唏嘘梁翎儿自然不知道。她现在想的是好好的将缤纷院整顿一番。现在缤纷院最主要的就是缺人手。像她这样的一品大员家的主母。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就应该十来名。可这个缤纷院整个院子还不足十个人,这里面还包括洒扫、厨房的粗使活。 主母差人手,可以向管家要,可是这要来的人手里难免被安插一些眼线。虽然梁翎儿觉得自己和刘娘子没有强烈的冲突,但是有管家权这样一个烫手山芋在中间,防人之心不可无,自己还是小心些为妙。还好,梁翎儿心里想,香琴还可以顶些时日。至于这缤纷院里的内鬼,梁翎儿心中早有计较,现在只等着她露出狐狸尾巴来。 香琴忙里忙外的打理着梁翎儿的东西。以前梁翎儿昏迷着,衣食用度自然一切从简,丫鬟们伺候得也不用心,如今梁翎儿醒了,即使人手不够,该有的规矩也不能费。梁翎儿看着香兰忙忙碌碌的身影想,汤实送这样一个妥帖的人来自己身边,他对自己的情谊到底是几分呢? 醒来的梁翎儿盼着汤实,可汤实没来,倒是迎来了汤母的人。 “奶奶,老夫人那边来了人传话。”梁翎儿刚起床,环儿正在给她梳头,香琴便进来禀告。梁翎儿今日脸色还有些白,梳个堕马髻的样式,看起来不胜娇羞,很是惹人怜爱,她对着镜子照了照,以前总觉得女人端庄才好,现在想来,端庄也是要分时候的。“让人进来吧。”梁翎儿一边说,一边又对着铜镜扫了扫眉,心中想,汤母总算按耐不住了,也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难题给她。 来的人穿一身水红色褂子,双丫髻,眼睛咕噜噜的转。正是以前在梁翎儿身边当差的亚芝。亚芝因为伺候过梁翎儿,所以此刻有些汗颜,说话也是小心翼翼:“亚芝给奶奶请安,恭喜奶奶大好了。”梁翎儿微微一笑,把她从上到下看了一眼,无关痛痒的问:“在老妇人院里当差还好吗? ”亚芝心中发虚:“老夫人知道奴婢是奶奶的陪嫁,待奴婢十分的好。”她话中想要捧一捧梁翎儿,梁翎儿却不领情:“看样子你确是十分得宠,不然一个丫鬟也不会在寻常日子穿红戴绿。”亚芝被说的一讪,站在原地不吭声了。 梁翎儿对于这种毫无忠心可言捡着高枝儿跳的人也不想留什么情面,至是此刻也不好再过于苛刻她,便问道:“老夫人叫你来传什么话?”亚芝低着头:“老夫人请奶奶过梨苑一趟,说是有话问奶奶。”亚芝知道梁翎儿对自己没有好感,也难得再寒暄:“请奶奶随奴婢现在就过去。”梁翎儿心中有气,明知道自己大病初愈,这汤母一句慰问都没有,还摆起了架子。若是以往她定然充耳不闻,称病不往。但是重活一场的她自然不会再给别人话柄。“你等着,我略微收拾一下就来。” 让环儿去衣柜挑了件素白带月色滚边的衣裙出来,外面穿了件藕色的斜竹纹坎肩。又开梳妆匣子挑了件蜻蜓戏水样式的和田玉垂在腰间。梁翎儿收拾得素雅中带着几分贵气。梁翎儿昏迷时期,她的一些贵重首饰、衣服料子都是亚兰归置收纳的。后来亚兰犯了事,刘娘子就将钥匙收捡了起来,梁翎儿暂时还拿不到。不过别这些都是她的陪嫁,单子上是有的,所以也不怕刘娘子弄丢,倒是她一些普通首饰衣裙,七七八八的丢了不少。至于她作为主母的月例银子,也是一分都没有见到过。 “奶奶,我随你一块儿去吧。”香琴是个严谨的人,看梁翎儿要出门,赶紧上前。梁翎儿摆摆手:“让秋菊跟着就好了。”香琴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叫来秋菊跟着梁翎儿。梁翎儿拍了拍她的手背,意思是让她放心。好歹是在汤府内,他们也不能拿自己怎样。 秋菊没想到梁翎儿会叫自己随行,立刻有些自豪,雄纠纠气昂昂的扶着梁翎儿往梨苑走。亚芝跟在二人身后,有些嗤之以鼻,她心中腹诽,还当自己是下嫁的名门贵女呢?如今汤府的天早就变了,更何况,现在梨苑还有一场好戏等着你呢?真是傻主子配蠢奴才。 梨苑在汤府西北角,因为汤母爱吃梨,所以种了许多梨树。梨苑离缤纷院有些远,梁翎儿大病初愈,走到梨苑时已经有些气短。梨苑里已经坐了满满当当的人。汤母照例什么金贵就往身上戴什么,满头珠翠,坐在那里像是一个首饰架。她的身后添置了许多丫鬟,有捧茶的,喂水果的,捶背捏脚的,并没有看见亚明。看样子并不是十分得宠。 刘娘子还是寻常的素净打扮,坐在汤母的右下方,正陪着汤母说话。到了梨苑,亚芝早早的进去通报,一屋子人就静了下来。梁翎儿定了定心神便让秋菊扶着进去,矮下身去:“翎儿请母亲大人安,母亲大人安好。”汤母看着梁翎儿病西施的模样,心中的却没有什么怜惜之意,今时不同往日,虽然只有短短一年时间,但是汤实的地位已经超然,这个不怎么听话的媳妇她也不想要了。 “起来吧,你刚康复,就不要行礼了。”汤母装模作样的说着,也没有喊人给梁翎儿看座。梁翎儿也不着急,只是站到刘娘子面前,等着她给自己行礼。笑话,她虽然出身不错,但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举人娘子。自己尊重汤母,那是孝道,没由来的还要惯着她了。 刘娘是第一次仔细瞧梁翎儿,这气度身条儿自不用说了。小小的年纪有这样的气质,说到底还是出身好。刘娘子心中不是滋味,还是自己命差,好不容易嫁了读书人,又好不容易熬到丈夫中了举,结果呢,丈夫又早逝。 刘娘子是个有城府的,她应该给梁翎儿行礼。之所以没动,不过是心里想着些七七八八的事情走了神,如今被梁翎儿一看,这才明白过来,正要站起来,把一切看在眼里的汤母却发了话:“说起来,刘娘子也是你相公的长辈,来府中帮衬中这么些时候了,你以前病重没瞧着,如今好了,也就见上一见,行个礼吧。” 第21章 主母给管家行礼,估计也只有汤母这样的村野妇人出身才会提这种要求。要是以前,梁翎儿完全可以拂袖而去,而刘娘子要是自觉的,也会站起来推脱补救。梁翎儿没有离开,刘娘子呢,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没有推脱。 梁翎儿自然是不会给刘娘子行礼的,这个身份地位的问题她给汤母解释,就会显得她小气,掉了价。不解释,依汤母的性格,定会不依不饶。梁翎儿心想,早知道带着香琴,她自然会有一番话来堵汤母的嘴。梁翎儿看看身边,可惜,自己带着秋菊这个傻丫头。看来只有靠自己了。 “奶奶、奶奶!你怎么了?”秋菊本来好好的扶着梁翎儿,心中正如擂鼓的澎湃着,忽然觉得手臂一沉,梁翎儿整个身体正往下掉。她吓得够呛。立刻咋咋忽忽的叫起来。梁翎儿心中好笑闭着眼任由她闹。秋菊本就是个力气好的,如今唯恐梁翎儿有了差池,一把就推开面前的刘娘子,将梁翎儿扶到椅子上靠坐着:“奶奶,奶奶你可别吓奴婢。快!你们快去倒点茶水给奶奶缓缓。” 秋菊一通乱指挥,倒是有几个丫鬟倒了茶奉过来。秋菊给梁翎儿慢慢灌了,自然又是鸡飞狗跳的一番闹。梁翎儿就是要场面乱,此刻觉得也差不多了,这才悠悠的睁开眼:“哎,我这是怎么了,竟然在母亲大人面前昏倒了。翎儿真是不争气,身体不够健朗,惹的母亲大人烦心了。”她今天打扮得格外惹人怜爱,这样细声细语的一番自责,倒显得汤母苛刻了。儿媳刚刚病愈,总不能给她立规矩。 刘娘子此刻佯装回过神来,也上前关心道:“奶奶快别这样说,老夫人最是体恤小辈,如今奶奶大病初愈。老夫人请您来也是迫不得已,有些重要的事情要问奶奶。” 经刘娘子的一番提醒,汤母也想起正事。她面色冷淡的道:“今日叫你来,也不为其他的事。你生病之前红霞就怀有身孕。想你是知道的。”“红霞怀孕一事翎儿确有所知,虽然她名不正言不顺的怀了我汤家的子嗣,但是念着老夫人心善、夫君仁德,这个子嗣对于汤家来说也是金贵的。”梁翎儿不软不硬的回了句。汤母被她抢白,又不好发作,只好直入主题:“就在这两天,红霞看着要临产了,可是忽然腹痛,经过几天几夜的抢救,孩子还是胎死腹中。可惜那个成了型的男胎啊,可是我儿头一个子嗣啊。”说到胎死的婴儿,汤母脸上多了几分悲戚。 “红霞身体一直健健康康,胎儿也平稳,现在突然就难产了,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汤母面对梁翎儿没好声气的问。梁翎儿面色无辜的摇摇头:“翎儿糊涂。”“哼,你糊涂,你才不糊涂!”汤母嗤之以鼻:“还不是你身边好奴才?” “哦?”梁翎儿挑眉问道:“不知道母亲大人所言何谓?”“是这样的。”刘娘子接过汤母的话来:“前几日二奶奶那边出了事,后来找大夫看了,说是二奶奶用了藏红花。藏红花是打胎药。二奶奶都快要临产了用那样的药,算是老天保佑才捡回一条命。后来将军和老夫人彻查此事,在亚兰的房间里搜到了藏红花,她也对下毒的事供认不讳,说是见不得二奶奶那样出身的人抢在奶奶的前头生育。所以拼死都要还奶奶一个公道。” 梁翎儿好笑:“亚兰这样的忠心翎儿可消受不起。翎儿醒来之后才知道,当初她在缤纷院一口咬定翎儿回魂无望,劝着夫君另娶。想不到她还会为我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那不过是她的权宜之计,只是为了能够去二奶奶身边伺候。”汤母抢白道:“说到底,她还是你从梁家带来的人。”“母亲大人,人心是会变的。”梁翎儿淡淡的说:“相信母亲大人最理解这点,这个奴才虽然是翎儿从梁家带来的。但是翎儿昏迷这么些日子,人走茶凉,丫鬟们的心早就散得不成样子,哪里会这样为我。” “巧舌如簧,你总是脱不了干系的。”汤母硬是将这件事扯到梁翎儿身上。梁翎儿也不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母亲大人硬要说亚兰是为我,我倒想问问,当初亚兰被罚是夫君的意思,难道夫君也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来了?”汤母被问到语塞。刘娘子看汤母招架不住,赶紧在旁边补到:“老夫人倒不是为着责怪奶奶。只是这件事毕竟是出在奶奶的陪嫁上面,老夫人通知奶奶一声,也是为着奶奶好,奶奶好在这事上面避嫌。” 梁翎儿面不改色:“那倒要谢谢母亲大人关爱了。”“谢就不不必了,如今这件事情并没有查清,你暂时不宜插手府中事宜。”汤母顿了顿:“本来你是当家主母,如今你醒了,这管家之权还还给你,但是一来你病弱,二来因为红霞的事情,这事就暂时放一放,由着刘娘子帮衬你些时候。” 梁翎儿心里想,绕了半天,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陈红霞难产之时她还昏迷着,这件事怎么也赖不到她身上,可偏偏亚兰是她的人,汤母这番大做文章,也不过是打压她,生怕她要回管家之权。梁翎儿知道这事急不来,再加上香琴毕竟是汤实下属的嫡妻,并不能一直伺候自己,自己差人手,现在要回管家权,什么都做不好,也只能落人口实。 “翎儿觉着母亲大人的考虑十分周全。”梁翎儿轻轻松松的答应了。汤母倒有几分意外,心想还是日子磨人啊,这丫头的性子也给磨没了。梁翎儿转头见刘娘子,见她脸上藏着几分隐藏的喜色。梁翎儿忽然做想起状:“对了,刘娘子,翎儿病重这些日子多亏你看顾着缤纷院,将翎儿首饰银钱收检得那样好。如今翎儿也恢复了些,就不麻烦娘子了。”刘娘子点头称是,殷勤道:“奴家一会儿就让是人给奶奶送去。”“有劳娘子了,另外,翎儿这些日子的月例银子也一并送来就是。”梁翎儿以前的一些零碎银子已经丢了个七七八八,又不可能变卖贵重物品。她现在差人手自然也差银钱,总不能白白便宜了刘娘子。 “是。”刘娘子脸色很差的应了一声。梁翎儿是主母,月例跟老夫人一样,一个月三十两银子。梁翎儿昏迷了七个多月,算起来差不多两百多两银子。倒不是她想克扣这个银子,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梁翎儿会苏醒,这个月例虽然记了账,可早就被她用得所剩无几了。 “那翎儿就告退了。”梁翎儿施施然起身,扶着秋菊的手回转了。剩下各怀心思的汤母与刘娘子。汤母此刻心中想的却是梁翎儿的首饰和几件珠宝。之前亚兰将这些东西交给刘娘子,汤母瞧见眼馋,这是世家流出来的物件啊,个个华贵得不可方物。刘娘子见汤母喜欢,想到这梁翎儿半死不活,便挑了几件孝敬汤母。另外她那个在翰林院的儿子想要留京,所以她也悄悄从梁翎儿的首饰中挑选了一套百宝珊瑚璎珞头面拿去孝敬儿子的上司妻子。 汤母今天听梁翎儿提起这些首饰,便有些为难的看着刘娘子:“要不,我将那些物件......”汤母话说到一半,刘娘子就打断她:“老夫人哪里的话,这儿媳妇孝敬婆婆是天经地义的,这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如今老夫人使了,便是她的一番孝心。”汤母听刘娘子都这样说了,便放下心来:“也是,回头她要是提起,你便说我看着新奇,把玩一番。”刘娘子自然应承下来。心中想,还好有汤母这个棒槌在前面给她挡着。 午后,刘娘子便叫丫鬟将梁翎儿剩下的首饰珠宝衣料送了回来。小丫鬟照着刘娘子教的话将那些少了的东西都推到了汤母的身上,说是汤母拿去把玩去了。梁翎儿总不好找汤母去对峙,这样的话只会让汤实不好做吧。至于月例银子,小丫鬟说管家娘子说了,主母生病这些日子用了不少珍珍稀药材续命,月例银子都填补进去了,如今公中又拨了十两银子给奶奶应急。 梁翎儿气极反笑,这刘娘子想是见自己如今处境堪忧,婆婆不爱,夫君不亲,还有一桩子嗣的案子压在头上,所以这样敷衍。她倒是要看,这个刘娘子还有什么手段来轻慢她。 “奶奶。”香琴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想要劝梁翎儿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也是大家族的出身,知道家族里的各个龌蹉最是膈应人。她以前就是落了难,只嫁了个士兵,好在丈夫争气做了个护军,对她也疼爱,这日子才觉得好过些。 梁翎儿摆摆手,这些算什么呢?比起被人谋害性命,这些全然不算。梁翎儿现在并不差银子,她藏起来的银子还有近千两。另外她的嫁妆中还有一些庄子田地,算起来也是交租的日子了。到时候她派人去收了租金,便能到手千余银两。而她现在想要翻身,还要先回梁家一趟...... 第22章 梁府是老派世家,虽然开国时是国公府,但是好几辈的传下来,也不过是京派胡同里一个普通的世家宅院。汤府是新贵,居住的宅子是新皇大笔一挥重新划分的,占地广环境别致,唯一的坏处就是比以前的胡同离皇城远了些。梁翎儿辰时出发,午时才到梁府。 梁翎儿今日回娘家省亲,早早派人给刘娘子说了。可是临出门也不过是两顶普通的四抬青帐小轿,梁翎儿和香琴乘坐一顶,环儿、秋菊连同一些瓜果糕点一顶。瓜果糕点是备给梁府老太太的,说是汤母的一点心意。这个日头季节,瓜果并不稀罕,糕点更是普通,这个礼倒真是敷衍。 因为早早传了信,梁府大门是开着的。先有小厮骑马报信,梁翎儿下轿的时候梁婉容等几个庶子庶女等在门口迎接。张氏和梁老爷不见人影。也是,虽然汤实现在是官居要位,但是梁老爷和张氏是长辈,断不会来门口迎接。 梁婉容知道梁翎儿回家省亲时也是百感交集。她在张氏的挑唆下觊觎汤府女主人的位置已久,明明昏迷不醒的嫡姐却醒了,她的一切憧憬都变成了妄想。如今梁翎儿回家,她还要满脸笑容站在门口迎接,她觉得命运对她不公,梁翎儿更是十分可恨。张氏千方百计将陈红霞的孩子弄死,倒是便宜了梁翎儿。 虽然心中不舒服,但是面对梁翎儿,梁家嫡女,汤实正妻,梁婉容还是只得低头陪笑,亲亲热热的迎上去:“姐姐你可算是大好了,你不知道你病重这些日子,妹妹有多惦记你。”梁翎儿心中腹诽,你倒是真惦记,不过惦记的不是你姐而是你姐夫。她面上也带出委婉的笑容来:“累妹妹挂念了。”梁婉容没想到梁翎儿能给自己一个笑容,她本以为梁翎儿还会跟以前一样,是个不可一世的刺儿头。 “昨日得了信儿,知道姐姐今日要回门,母亲大人就早早吩咐了下来,叫婉容一定不能怠慢了姐姐。”梁婉容道:“弟弟妹妹们也是好一阵盼着姐姐回门。”她言语中有意无意的做出主人姿态,想来她现在在张氏面前很是得宠。梁翎儿知道她是八面玲珑的人,也不想和她多做寒暄,便偏头看向几个庶弟庶妹们。 张氏只生育了梁家大爷一个,梁婉容是倩姨娘的女儿,还有同母的妹妹梁婉燕。梁婉燕的性格比较胆小内向,平常不太爱抛头露面,和梁翎儿、梁婉容都不交好,倒是和府中另外庶女梁婉然比较交好。 说起来梁老爷也算是个花花老爷,除了张氏另外有两个姨娘,三个通房。倩姨娘生养的有梁婉容、梁婉燕。常姨娘生育的有梁婉然和庶子梁泰。三个通房中只有翠巧生有一子,刚满一岁,翠巧本来是梁家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被醉酒得梁老爷强占了去。因为生母身份尴尬,现在养在梁家老太太那里,名唤梁白。这几个庶子庶女除了梁白都垂首在门口等着呢。梁翎儿与他们一一见了,说了几句寒暄的话。心中想,张氏的儿子,梁家大爷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自己说到底是他的嫡姐,今日回门,却不见人影。 “姐姐别站着了,母亲大人那里已经备下了酒水,汤府离家远,姐姐想来已是饥肠辘辘,这就去用些吧。”梁婉容一边把梁翎儿往里请一边在前面带路。梁翎儿却停了下来:“既然是回门,哪里有先去看望母亲的道理?”梁婉容愣在原地。梁翎儿接着说:“翎儿要先去给老太太磕头,末了自会去拜会母亲大人。”梁婉容热脸贴了冷屁股,心中一嗤,面上却不敢表达,只得讪讪:“母亲大人那边还等着呢。”梁翎儿倒是没有理她,转头看向梁泰:“二弟,你陪我去老太太那里吧。” 梁翎儿以前是梁家正牌嫡女,又养在老太太院里,和他们这些散养的庶子不一样,也没有什么交际。如果猛然被提及,梁泰一怔忪马上殷勤道:“我这就在前面给姐姐带路。”梁泰快要满十五了,正在考举人。才学并不出众,京中像他这样的庶子成串成串的。如今这个嫡姐有意亲近他,他当然乐意,更何况汤实这个姐夫确实是个粗大腿,只要抱住了,前途便会平坦许多。 梁翎儿如今不摆架子,梁泰又有心奉承,两人一路倒是有说有笑。留下梁婉容气呼呼的去向张氏告状去了。从梁泰口中梁翎儿知道,梁家大爷倒是继承了梁老爷的衣钵。这一年越发纨绔,从以前的偶尔留宿花柳变得更加离谱,听说在铜钱胡同养了个外室,还是个什么名角。 因为梁翎儿是女儿身,梁泰也不好和她多说这个,只是将话题转移到梁家老太太身上。梁家老太太今年将梁家三爷梁白接到身边教养。还别说,多了这么个咿呀学语的小家伙。梁家老太太的性格倒是温和了许多,比起以前的严肃古板,对这些孙子孙女们多了笑脸。 提到梁家老太太,梁翎儿心中已是百转千回。梁翎儿记忆中的老太太是个整洁严肃的妇人,她不苟言笑,每日都在佛堂消磨时间,面对梁翎儿的嬉笑胡闹她永远是冰冷的脸色。但是不得不说,也就是全得她的严苛,梁翎儿才有名满京城的良好礼仪,跻身京城名媛的行列。 梁翎儿以前不懂,总是恨梁家老太太的冷漠。如今在汤府生死一遭,才明白过来,当年在家里,梁家老太太将她护得多么周全,让她活得多么天真。梁家老太太是爱护她的,只是没有表达,梁翎儿又不够聪明,没有领会。 梁家老太太因为吃斋念佛,所以独自住在比较僻静的安乐堂。梁翎儿在这里住了十来年,以前总觉得这里孤寂,现在看起来,一草一木却十分亲切。俗话说近乡情更怯,走到安乐堂门外,梁翎儿反倒不敢进门了。 梁泰见她犹豫,也不好催促,就跟她站在院门外。两人连带着丫鬟小厮杵着呢,却见一个小胖墩从院门里迈出来。来人是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穿着百子福绣肚兜,脚上穿着同样花色的小布鞋,此刻蹒跚地跑得满头大汗。 梁泰先喊了一声三弟,便过去扶他:“你这是去哪里呀?”梁白先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露出天真的笑容,他说话还不利索,只是嘟嚷着:“姐...姐...”一直往外扒门。梁白的身后跟着个穿青旅色褂子的妇人。梁翎儿认出她是老太太身前得力的清荷姑姑。 清荷跟着梁白出门便看见了梁翎儿,她脸上露出喜色,连忙拉着梁白过来给梁翎儿行礼:“三爷,快,来给你大姐行礼。”梁白还是幼童,并不十分了解大人间的礼仪,只是跟着清荷似模似样的弯腰鞠躬。梁翎儿去拉他,他便拉住梁翎儿的衣襟要抱。 梁白的模样和梁家人不太一样,梁家人的长相是瘦脸长眼。梁白是个圆圆的脸蛋儿,眼睛也是个圆溜溜的,整个人像个小汤圆,十分的惹人喜欢。梁翎儿看着他的笑脸从心底渗出怜爱来,便抱着他进了安乐堂。 梁家老太太大约五十来岁,今日穿了一身酱色的衣衫,头上戴黑绸碧玉装饰的抹额,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她这个样子与梁翎儿记忆中一模一样,梁翎儿难免有些唏嘘。进了门,难免眼眶一红,叫了一声祖母。 “哎。”梁家老太太还是没什么表情,淡淡的说:“回来了好,坐吧。”梁白这个时候已经从梁翎儿的身上溜了下来,颠颠的又跑到梁家老太太的身边,去扯他的裙角。梁家老太太看了看他的包子脸,被他扯得没办法,只得将他抱到膝盖上坐着。看着这幅景象,梁翎儿有些羡慕,可惜她当年到安乐堂时已经懂事,再不能这样撒娇天真。 “前些时候听说你病重,如今可好些了?”梁家老太太问道。“已经没有大碍了。”梁翎儿已经控制住伤感情绪,回道:“祖母挂心了。”两人都不是什么善于表达的人,这样一问一答,倒好像没话了。还是清荷在旁边道:“大姑娘出嫁一年,老夫人可是时时挂念着呢。前些日子听说大姑娘病重,老夫人也跟着病了一场,这些日子才渐好。”梁翎儿仔细一瞧,果然见梁家老太太消瘦了不少。她刚刚忍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礼教,三两步拜倒在梁家老太太的身边小声啜泣。梁家老太太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梁翎儿这一哭,好似把一直以来的委屈宣泄出来似的。两祖孙有点冰释前嫌的感觉。等到梁翎儿止住了哭声。在梁家老太太的示意下,清河将梁白抱了出去。香琴、环儿也乖觉的出门去伺候。梁泰一看这架势,自然很有眼力见的告辞了。 房间里没了人,梁翎儿这才顺势跪好:“祖母救我!” 第23章 梁家老太太早知道梁翎儿的性格直,做人不够圆滑也缺乏手段,这样的人做主母,难免受人挟制。但是凭着汤实当初来求娶的信誓坦坦,梁翎儿应该还不至于太难过才对。如今见梁翎儿消瘦得不成样子,模样也这样悲切,看样子是遭了大难。 在老太太的询问下,梁翎儿将自己昏迷的事情说了,只是其中将自己灵魂穿越的事情隐瞒了。她不想老太太把她当做妖怪。只是说自己昏迷期间只是无法动弹,意识是清醒的,这才知道她的丫鬟们个个算计她。 “也不知道是谁主使来害翎儿,和小妾串通起来,还用玲珑草和齐节草那样阴毒的方法。挑拨得我性情大变,与夫家不和,与娘不亲,差点直接气死。”梁翎儿哭诉:“祖母,你可要为翎儿做主。” 梁翎儿并没有直接提到张氏,就凭齐节草这样的铁证,以梁家老太太的心机,哪里会不知道张氏脱不了关系,可现在的张氏是梁家主母,是梁翎儿的母亲,梁翎儿是万万不能将自己的揣测说出口的。梁家老太太听了梁翎儿的话,一时间却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在梁家,她可以护得梁翎儿周全,如今梁翎儿嫁去了汤家,她鞭长莫及,有本事也施展不开。倒是怪自己,以前护她护得密不透风,反而让她自己没了本事。梁家老太太叹口气,张氏心毒,她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没想到出了嫁的梁翎儿仍然被她这样算计。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张氏现在是梁家主母,又是梁家大爷的生母,老太太即使以孝道压她一头,可又能把她怎么办?梁家以后总要交给梁家大爷的。梁翎儿其实也明白梁家老太太难以做人,老太太吃斋念佛多年,早就不管世事,如今自己硬要她做主,她又能怎么办?还能将张氏打骂一顿?梁翎儿总不会这样天真。 “祖母,我知道您为难,如今虽说是求你为我做主,也不过想求你为翎儿拿点主意,给翎儿借几个可靠的人。”梁翎儿伏在老太太膝盖上轻轻说道:“翎儿明白,嫁了人,一切还得靠自己。”老太太摸了摸梁翎儿头顶,心中想,这个孩子是真的长大了。 “一会儿你走的时候我会让清荷找两房可靠的老奴随你回去,他们都是我以前的陪嫁,算是极可靠的。”老太太顿了顿:“清荷也跟着过去。”“清荷姑姑是祖母身前的老人,翎儿哪里能要。”“清荷也就过去段时间,等你将汤家家务操持好了,再回来就是。”老太太说:“有她在,也能在中间传个话。”见老太太一片关切,梁翎儿自然应了下来。祖孙二人又说了些体己话自然不提。 梁翎儿在老太太处用了膳,张氏那边又派了人过来。来的人个子不高,白皮红唇的精明样子,是张氏跟前的怜儿。怜儿模样俊俏,早早就被梁老爷开了脸,所以自认为比其他丫鬟高出一格,但是见了老太太也不敢放肆,只是笑着说:“怜儿给老太太,给姑奶奶请安了。”老太太嗯了一声,淡淡的说了句:“起吧。”“哎呀,一年没见,姑奶奶越发光彩照人了。”怜儿自来熟的掩口笑道:“太太知道姑奶奶回来了,早早就准备了宴席,没想到姑奶奶在老祖宗这里用了。”梁翎儿看她一眼没有说话。怜儿有些没趣,勉强继续笑道:“太太实在想姑奶奶,这不,让我来请奶奶了。”梁翎儿知道怎么都要去跪拜张氏的,便点头:“我这就随你去吧。”梁翎儿又同老太太告别了一番,这才随怜儿过张氏那里去。 张氏住在常露轩,离梁老爷的书房只隔一个花园一个夹道。梁翎儿有心套怜儿的话,便问道:“怜儿姑娘还在母亲那里当差么?”怜儿知道梁翎儿嫁的汤实,本来就有心讨好,如今见她问话,便有心的讨好:“能够在太太那里当差是怜儿的福气。”“话可不能这么说,以怜儿姑娘的人品样貌,当个丫鬟实在是太可惜了。”怜儿本来就有些自命不凡,如今一听,更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哎,这一切都是命啊。”“听说怜儿姑娘早就是父亲的人了,父亲都不为你做主的吗?”怜儿摇摇头,梁老爷本就是个花心薄情的人,对自己也不过是露水情分,哪里会记得自己。不过,她眼睛一转,如果这个姑奶奶能为自己说几句话,老爷也许会给自己一个姨娘的名分。 “怜儿姑娘?”梁翎儿见她沉思,知道她此刻有了心思,便问道:“翎儿离府多日,对府中事宜实在不了解,一会儿见了母亲,也怕说错话冲撞了母亲,还请怜儿姑娘多提点一下。”怜儿也不蠢,知道她想听些什么,便道:“夫人近来样样都好,只是有一桩烦心事。”怜儿说着顿了一顿,又东张西望的看了一番,这才缓缓说:“姑奶奶刚刚嫁人那会儿,就有同福钱庄的人上门来闹,说是大爷欠了赌债。在同福钱庄借了笔款子,让太太给还上,如果不还就要把大爷告到衙门去。为这事,老爷和夫人很是闹了一段时间,夫人怪老爷没有管教好大爷,老爷怪夫人没当好家。所以姑奶奶一会儿就不要在太太面前提到大爷的事了。” 梁翎儿知道梁家大爷是个不争气的,可没想到他能弄到这个地步。同福钱庄的老板姓赵,本就是个普通商贾,但因有个妹妹生得花容月貌,本来是进宫当了宫女子,后来得到新皇垂青,破例封了贵妃。所以水涨船高,这同福钱庄是个惹不起的烫手山芋。 梁家大爷欠了同福钱庄款子,梁翎儿心中有了计较。梁家堂堂世家,既然同福钱庄派人上门来闹,肯定不是一个小数目,只是不知道张氏是怎么补上这个窟窿的。她眉心一跳,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张氏今日穿了身绛红刻丝缎面袍子,头戴朱钗点翠,端坐在常露轩很是有主母风范。普一见到梁翎儿,张氏心口是有气的,她手伸那么长,碳精竭虑就等着梁婉容送进汤家。可梁翎儿这个活死人竟然突然醒了,害她以前做的事都白费了。如今她回门,自己偏偏又不好发作。 “我儿啊,你总算回来了。”见到梁翎儿进门,张氏惺惺作态的站了起来:“为娘的实在想你得紧。”梁翎儿心中好笑,想我死还差不多,面上却也要装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了:“叫母亲大人挂心了。”“哎,身体可康复了?”张氏道:“快快,来人给看座。”梁翎儿顺势坐下来:“托母亲的福,已经没有大碍了。”“哦。”张氏情绪不明的说:“没大碍就好.” “大姐你不知道,母亲极是挂念你,前些日子你昏迷不醒,母亲大人还四处托人寻来神医为你看病,每日上香祈求老天保佑你康复。”梁婉容在旁边帮腔。梁翎儿心里虽然跟明镜儿似的,面上却不能说破。只等这二人出什么幺蛾子。 “说起来,你出嫁也有些日子了,可这一病就病了大半年,叫为娘的怎么能不担心呢?” 张氏装腔作势的抹泪:“嫁了人终究是别人的媳妇,当娘的想要帮扶却是力不从心。”“母亲快别伤心了。”梁婉容和张氏一唱一和:“母亲一心为姐姐做想,姐姐心里一定是明白的。” “可怜见的,如今见你醒了,却瘦得不成样子。”张氏装作体贴的说:“也不知道你在婆家过得可顺心?”梁翎儿还没来得及回答,梁婉容赶紧说:“姐姐一病这么久,想来过得并不如意,而且听说汤家有个极受宠的姨娘,还在姐姐前头有了身孕,他汤家真是欺人太甚。”“都怪我这个当娘的,没有想周全,你身边没人照应哪里敌得过那外面的狐狸精。”张氏和梁婉容一唱一和,完全不给梁翎儿插嘴的机会。 “母亲快别自责了,姐姐一定是明白母亲心意的。”梁婉容劝道。张氏见铺垫得差不多,又对梁婉容道:“你姐姐嫁到别人家里,里外都不是自己家里人。哪里能不让我担心呢?”她眼睛一转,对着梁翎儿说:“你如今大病初愈,身体也虚弱,不如这样,让你妹妹去帮衬你一下?”梁翎儿假装惊奇:“婉容还没有出嫁,去汤家帮衬我,怕是于礼不和吧。” “说得也是。”张氏做出为难样子:“要是没个身份,是于礼不和。”她偏头看了看梁翎儿,心中有些拿不准梁翎儿心中所想:“既然如此,为娘的就做个主,让婉容做个妾室嫁进汤家。比起外人好歹也是你的亲妹妹,做你的左膀右臂总是好的。”梁翎儿憋住火气:“那也太难为妹妹了,更何况夫君纳妾的事情也不能翎儿做主。” “你好歹是汤实的正妻,为他纳妾,为他汤家开枝散叶是你做主母的本分,外人也会道你贤惠的。再说了,与其让些不三不四的人为你夫君生育子嗣,自己家的人总归让人放心些。” 梁翎儿心中有股恶气,这二人的脸皮倒不是一般的厚。原来想要算计自己,如今自己好了,又想退而求其次将梁婉容送来做妾侍。到底是天底下男人都死光了吗?这张氏和梁婉容就盯着自己。“这个翎儿实在是无法做主。”梁翎儿站起来拒绝道:“翎儿今日回门探望老太太和母亲,时候也不早了,就要回转了,还望母亲大人保重身体,翎儿改日再登门。” 见她这样,张氏也懒得再装良善,冷哼一声:“到底是嫁出门的姑娘,对母亲的吩咐也可以置之不理。你进了汤家一年,一无所出。婆婆也不喜。以后如果没了娘家的扶持。倒是要看看你能不能过得下去。” 娘家的扶持?你不给我使绊子就谢天谢地了,梁翎儿心中想,你害我之仇我还未报,如今与你周旋也只是时候未到。她也不想再多留,正要提步离开,却听外面通报:“太太,老爷过来看姑奶奶来了!” 第24章 梁家老太爷死得早,而且只留下了个梁老爷,生为世家独子的他承爵没有压力,从小锦衣玉食,是个典型的世家公子,年轻的时候尚有几分抱负,做过封疆大吏,后来几经挫折又站错队,新皇登基后一直是闲职,生活过得就越发糜烂了。 梁夫人死了后,梁翎儿对梁老爷的印象就模糊了,十天半月都见不到一面,是怎么也亲近不起来的。到底自己是女儿,虽说是嫡女,梁老爷在她身上用的心思也不及梁家大爷的一半吧。梁翎儿听到梁老爷过来了,难免留步,只能坐在一边看张氏摆脸色。 梁老爷身材较高,因为保养得好,所以看起来很显年轻。他前几日就知道梁翎儿要回门,但是没放在心上,今日本来在书房同一个丫鬟厮混,却被张氏派的人打搅了,说是姑娘回门,让他来探上一探。梁老爷久居官场闲职,虽然知道自己的女婿有些能耐,却没什么心思巴结。不过张氏整日给他吹耳边风,让他为梁家大爷做想,从梁翎儿身上捞些好处。 梁翎儿此刻端坐在常露轩的厅堂上,她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略微施了点粉脂,一支翠玉钗垂在鬓角,婷婷而立。梁老爷似乎就恍惚了,梁翎儿和他的原配韩氏太像了。端坐着就像是从画中人似的。梁老爷难免感慨,自己从未挂心,女儿竟然这样大了。 梁老爷一愣神的时间,梁翎儿已经起身:“女儿给父亲大人请安。”梁翎儿说着这话时已经是两眼含泪。并不是亲热,而是恨,恨自己的父亲对自己这样敷衍,恨他让自己遭受那么多的不公。“起吧。”因为素日不亲近,如今见到女儿,梁老爷反而有些尴尬,他摆摆手,坐到张氏身边:“可留姑奶奶用过膳了?”张氏脸色不好的道:“姑奶奶是贵客,哪里会在我这里的小庙用膳?”“怎么回事?”梁老爷也觉出不对,细声问张氏。俗话说一物降一物,说来也怪,张氏这样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姿容不出众的妇人就是能将梁老爷拿捏住。 “还不是你的好女儿?”张氏冷哼一声。梁老爷看了梁翎儿一眼,也不知道怎么询问。梁婉容就在旁边帮腔:“哎,母亲,这事也不能怪姐姐,姐姐也说了,她在汤家做不了主。虽然辜负了母亲的一番心意,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既然在婆家做不了主,更要提拔自己家里人去帮衬,自己没本事却要这样捂着,到底是没娘教的。”张氏有些口不择言。梁老爷想要开口劝说,又有点闹不清楚状况。梁翎儿却忍不住:“母亲大人这话就错了,母亲既然嫁给了父亲就是翎儿的娘亲啊。如果翎儿没娘教,那不是说母亲大人疏于管教,没有尽到责任吗?”张氏被她一噎,心中想这丫头去汤家磨了一年,性子变了这许多,竟然伶牙俐齿顶撞起自己来了。见她这个样子,那件事情一定不能让她知道,不然一定会惹出大祸来。 张氏看了梁婉容一眼,现在一定要将梁婉容送去汤家,到时候从中周旋,最好是将梁翎儿架空害死,那个秘密也许可以保存下去。 “我知道翎儿对我有许多意见,可我这后娘不好当,亲不得远不得。如今你嫁了人,过得不如意,我才觉得亏欠了你许多,想要弥补。好在你妹妹懂事,也愿意去汤家帮你。这才做主让她给汤实做妾,你却推三阻四,委实伤了为娘的心。”张氏假装难过:“老爷,你说我这娘还要怎么当?” 梁老爷大抵弄清楚是张氏想要让梁婉容嫁去汤家给汤实做妾,这样也好,梁翎儿与家人不亲,而且一年了也无所出,梁婉容要去嫁去汤家,一来她和家里的关系更亲,以后吹吹枕边风,也可以帮助梁家大爷,二来呢,要是生下一男半女也确实可以帮衬着梁翎儿。他觉得张氏的决定无不妥,便向梁翎儿道:“你母亲一片心意,你何必让她为难。”梁翎儿想不到他竟然昏庸至此,可为人子女却只得步步忍让:“不是女儿让母亲为难,是女儿无能为力,为夫君张罗纳妾本是贤妻所为,但是汤家有不立妾的规矩,不是女儿可以做主的。”“说什么不纳妾,那汤家的陈二奶奶是怎么回事?”张氏道:“你万般推脱不过是不想我和你妹妹与你走得太近,到底是嫁了个权臣,就不把娘家放在眼里了。” “母亲大人别气。”梁婉容见争执得激烈,连忙站出来给张氏捶背顺气的:“姐姐也是,母亲一心为你作想,你何必推脱她的好意呢?”“是啊,虽说出嫁从夫,但你总归是我梁家的女儿,你母亲拳拳爱子之心,你却这样敷衍?”梁老爷搬出父亲的架子训道:“事情还未办就先回绝三分,说到底是无心办事。” 梁翎儿在汤家昏迷数月,梁家上下都是知道,如今见了父亲一句问候都没,只是帮着张氏埋汰自己,梁翎儿也是彻底寒了心。她难得再寒暄:“父亲都说了出嫁从夫,那这一切就非翎儿可以做主的。婉容妹妹身娇肉贵,又是母亲的心头肉,哪里有做妾来帮衬我的道理,还请母亲为她寻一门皇亲贵胄的好亲事。到时候翎儿一定给重金为妹妹添妆。” 梁翎儿说罢拂袖而去,恶毒的后娘,昏庸的父亲让她对这个家失望透了。没了亲情的羁绊,以后就别怪自己冷血无情。梁家大爷不是你们的心头肉吗?那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倒要看看他会怎样的下场。 梁翎儿出府时清荷已经带着两房人站在门口了。梁翎儿将清荷请到自己一顶小轿乘着,香琴便与环儿等人挤挤。临走年幼的梁白又跑来将清荷的腿抱着很是痛哭了一番,他舍不得清荷,让她早些回返。而梁泰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消息,还来相送一番。梁翎儿对梁泰一番瞧,觉得他倒是有几分可造之才。 “清荷姑姑难为你了。翎儿知道您是祖母跟前的老人,定不会慢待你。”梁翎儿对着清河还是有些恭敬的。“姑奶奶快别这样说,清荷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只是你娘亲走得早,你的性子比较沉,加上小姐也是个文静的,两祖孙交流少,小姐很多时候未照顾到你,让你在婆家受了苦。”清荷因为是梁家老太太从娘家带来的,所以一直称呼老太太为小姐。梁翎儿见她和祖母的情谊深厚更是难免唏嘘:“祖母是个有福气的,周边的人都敬她爱她。”“姑奶奶也别丧气。”清荷道:“这御人之术总不是一蹴而就的。” “对了,姑奶奶身边伺候的人有几个?”清荷问道:“除去刚刚见到香琴、环儿、秋菊。”“说来也汗颜,以前我从梁家带去丫鬟一个都不剩了,攀高枝的,存异心的。不提也罢。香琴虽可靠机敏,却和姑姑你一样是借来的。明日就要家去。”“既然这样,姑奶奶就让轿夫从向阳街走上一圈吧,那里有个大规模的牙行,采买几个回去调、教,总比从别人手上要人来得好。”梁翎儿觉得这个主意好,与其回家让刘娘子给自己送一些乱七八糟的下人来,不如自己采买。卖身契捏在自己手里也免得受人挟制。 清荷说的牙行在向阳街上有一个很大的铺面,其实作为牙行,大多数是将人带到府中去给主母或者管事挑选,这样大张旗鼓的开着铺面没有什么必要,不过铺面大证明信誉也好,不会出现籍贯不清、身份不明的情况。 接待梁翎儿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面白无须很是清秀。因为见了外男,所以梁翎儿只是由香琴搀着站在一边,由清荷与其交谈。那男子办事也爽利,听说是大家采买丫鬟,先是安排了内堂让梁翎儿等人入内休息,又很快张罗牙婆带了一二十个少女让其挑选。 清荷先初初过滤了几个,这才让梁翎儿相看。因为知道是大生意,所以牙婆很是上心,带去的少女也个个眉清目秀。清荷又从身形、口型、籍贯挑选出七八个丫鬟,又问了一些年龄、家庭关系。将其中家道中落的剔除,剩下了五个。 “姑奶奶,这五个身家清白,身体也算康健,看起来也有几分伶俐。”清荷道:“还请姑奶奶做主。”梁翎儿开始同清荷商量好要选四名女子。清荷如今是要她做主剔除一名去。毕竟在采买丫头时是树立权威的最好时候。 “恩。你们过来我看看。”梁翎儿喝了一口茶慢慢道。那几人慢慢过来,从走姿仪态来说,确实是经过训练,要卖入世家的。“都是伶俐的,只不过我只需要四人。”梁翎儿道:“我现在问你们一个问题。”她慢悠悠的说:“如果你们是主母的贴身丫鬟,某一天撞破男主子与主母的另一名丫鬟厮混,你们怎么办?” 梁翎儿的问题有些不合礼教,可是在世家里面很有可能发生。这个问题没有官方答案,少女们也没受过这样的训练,一时间都闹了个大红脸,面红耳赤的站在原地。“奶奶问你们话呢!快回答。”牙婆见众人沉默下来,害怕这单子生意没了,连忙催促道。 这些女子是害怕牙婆,想来平日里也挨了不少揍,如今听牙婆的训斥,就勉强出声回答。因为声音小,嗡嗡的,梁翎儿就叫她们依次回答。“奴婢桃桃,奴婢会当做什么也没有看见,悄悄的退下来。”“奴婢翡翠,奴婢也会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悄悄的退下来。”“奴婢小柳,奴婢会当做什么也没有看见,悄悄退下来。”“奴婢宏儿,奴婢会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悄悄退下来。”“奴婢晴晴,奴婢会当做什么也没有看见,悄悄退下来。”面对千篇一律的回答,牙婆总算松了口气,非礼勿视总是没错的。可是梁翎儿冷笑一声:“你们进我汤家是要伺候主母的,撞破这种事情,难道不为主母做想,只是一心明哲保身,将此事隐瞒下去吗?” 牙婆心中想,今天遇到个刺头儿,这样的问题哪里回答得出来。今天这几个丫头别想吃饭了,她脸色一变,厅堂上五个少女也跟着变了脸色。其中叫宏儿的连忙站出来:“奴婢虽然悄悄退下来,但是会在事后寻机将此事告诉主母。”听她这样一说,梁翎儿不置可否,其他几名也跟着这样回答。只有那名叫桃桃的站在原地沉吟。 “你呢?”梁翎儿点名问她。桃桃见自己躲不过,只得勉强站出来:“奶奶刚刚的问题奴婢实在没有办法回答。因为这些都是假设,万一是误会呢?奴婢要是没弄清楚就去奶奶面前告状,万一害了别人怎么办?”梁翎儿听她这样回答倒是露出笑意,吩咐清荷除了宏儿其他几人都要了。 宏儿还有一些不服气,犟在原地不肯走:“奴婢想要问问奶奶,他们三人的回答与奴婢相同,为什么单单不要奴婢?”梁翎儿笑着说:“你算是伶俐的,也是个善于见风使舵的。可是你的伶俐不够,偏偏心思也不够细,他们三人和你比起来还要蠢笨一些,可是人不怕蠢,只要跟着聪明人就够了,你吃亏在不够聪明周全,偏偏又是个不服人不服气的。诺,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便知道了。” 牙婆见一下子卖了四个,也已经心满意足,哪里再容宏儿多嘴,连推带拽的将她拉了出去。清荷也跟着去交银子拿卖身契。剩下梁翎儿等人和四个心思各异的丫头。因为刚刚的刁钻问题,这几个丫头对梁翎儿有些畏惧,害怕是个难缠的主儿。 梁翎儿也懂得见好就收,此刻温言的询问了一番,又将自己的身份讲了一遍。汤实在民间是很有威望的,这几个丫头又是小家小户出身,一听说自己要去伺候的是汤家的主母。面上就由刚刚的惆怅变成了欣喜。嘴上还忍不住提到对汤将军的崇拜。 听到汤实的名字,梁翎儿此刻心中泛出古怪滋味,她从苏醒到现在都没有见到汤实,此刻突然想要见到他,哪怕远远的一面也好吧。 第25章 “奶奶,奴家已经带几个丫头去刘娘子那里记了档,领了衣物回来,如今安排在缤纷院西北角的抱厦里面。”香琴对着梁翎儿毕恭毕敬的说。“哦?”梁翎儿应了一声:“刘娘子给的她们几等丫鬟的月例”“刘娘子说,虽然这四个丫鬟是奶奶亲自选的,但是入府时间尚短,只能按照粗使丫鬟的月例来拿。” 梁翎儿挑选的这几个丫鬟是来贴身伺候自己的。不管从仪态礼仪来说都算是上佳,可刘娘子让她们拿粗使的月例,看样子是有心打压自己一头。“姑奶奶,要不要老身去说道说道。”请荷问。梁翎儿摇摇头:“从粗使的月例拿起也好,正好看看她们的性子。” “奶奶。”香琴又道:“奴家明日就要返家了,先向奶奶辞行。最近奶奶的衣食住行都是奴家打理得,你看奴家将这个活儿交给谁?”梁翎儿倒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拉过她的手来:“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奶奶哪里的话,能够来伺候奶奶是香琴的福分。”“可别这样说,你是夫君同僚的妻子,能来伺候我是我俩的缘分,我知道你是个内秀的人,不爱与人亲近。我也不说些敷衍的话。你这些日子的情谊我记下了,今后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来寻我就是。”香琴看了梁翎儿一眼,点了点头:“谢谢汤夫人。”也是。她明日一离开身份就变了回去,虽说只是个小护军的妻子,却也不应该再称呼梁翎儿奶奶,而是称呼她汤夫人。梁翎儿是很喜欢香琴的为人的,不近不远,滴水不漏。 香琴的离开让梁翎儿对周围又警戒起来,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于衣食住行的打理,虽然暂时有清荷照顾着,可清荷总要回梁家。与清荷商量好,梁翎儿将饮食交给秋菊打理,自己的饮用必由她经手,环儿原本是管洒扫的,现在就带着桃桃、翡翠贴身伺候自己,顺便打理卧室。至于其他杂事就由清荷总管,小柳、晴晴从办。 至于缤纷院其他的奴仆,还在原位,并没有动过。梁翎儿回来的时候梁家老太太让清荷带了两房人过来。梁翎儿叫人带来看了,这两房人一家姓付一家姓林。付家的男人付有光是个瘦高个,沉默寡言,付家婶子则是个有些矮的胖婆子,因为有厨房手艺,所以就在安排在小厨房跟啊旺嫂一起做活。付家只有一个独子,但是得了老太太的恩典消了奴籍,现在在付家老家念学堂。林家的男人林家全相对圆滑一些,识字会打算盘,可以管理账目。林家的婶子年纪比较轻,是个柔柔弱弱的,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不爱说话。 这两房人在梁家不算出众的,现在因为给了梁翎儿,所以纷纷表了忠心。梁翎儿也信得过老太太,先在缤纷院给她们找了院子住着,因为林家的孩子太小,所以林家婶子暂时照看孩子,没有安排做活。 将家眷安排好了,梁翎儿这才将付有光和林家全叫来说话。如今汤家她当不到家,刘娘子不知是得了汤母的话还是其他原因,对她的花销掐得极死,好在梁翎儿的嫁妆丰厚。良田千亩,庄子也有几个,铺面几间。说起来这些嫁妆还是她的亲娘韩氏留给她的。她以前无暇顾及这些,如今不再活在天真里,才明白有些东西抓在手中才是实实在在的。 “就是册子里的这几处地方,以前在府里的时候是母亲代为收纳年例。近年出府后还没缴纳过年例和租金。这些是契约,你二人就跑上一趟,将这笔款子收来。”梁翎儿将登记入册的契约递给二人看了:“庄子上的管事是梁家的人,你们二人应该是认识的。”这是个肥差,两人觉得受了重用,都带出喜色来,给梁翎儿磕了头,急忙收拾出发了。 梁翎儿算了一下,近年天时好,这笔款子收齐了,可是有近万两银子,加上一些打理花销,七八千银子也是能落下的。张氏为什么能将手伸进汤家来,还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自己有了银子,再慢慢收拾汤家这些小鬼好了。 梁翎儿采买丫头的事情本来是件普通的事情。可刘娘子觉得梁翎儿此举有意打了自己脸,便添油加醋的将此事拿到汤母那里说道,说是自己能力有限,大奶奶采买丫头都越过自己,想来是觉得自己这个管家管得不好,所以来向汤母辞行。汤母最是信赖刘娘子,听她这样一挑拨,觉得自己这个儿媳妇实在是难以伺候,而且采买丫头吃喝总是要公中出钱的。她那样一个闲人,哪里需要这样多的人来伺候。 汤母不高兴了。如今她的身边已经充实了各式各样的丫鬟。亚芝是个最会见风转舵的,她因为关键时刻给刘娘子送了礼来伺候了老太太,所以如今看到梁翎儿总有几分心虚,就想要看着梁翎儿翻不了身,所以见汤母对梁翎儿颇有微词,便添油加醋,让汤母将梁翎儿叫到身前立规矩,要让她明白谁才是汤家真正的女主人。汤母一听觉得破有道理,第二天便宣布自己头疼,让人请梁翎儿去侍疾。 “奶奶的身体刚刚恢复,才有些起色,却要去侍疾,也不知道老夫人是怎么想的。”环儿一边帮梁翎儿梳妆,一边随口埋怨道。梁翎儿知道她素来嘴快,也不在意,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什么人,就叫她附耳过来。 梁翎儿让环儿小心盯着缤纷院,特别是内室,有什么动作马上告诉清荷姑姑。她特意提了个名字,环儿有些意外,还是点头,说是保证完成任务。梁翎儿点点头,她知道那个内鬼最近不会有什么动作的,如今倒是先要过汤母这关。另外刘娘子总是不消停,要收拾一下才好。 “姑奶奶。”清荷也从外间进来,走近对着梁翎儿说:“奴婢去打听了,汤将军今日休沐。他的小厮说汤将军在书房见客呢。”“好。”梁翎儿点点头:“一会儿姑姑见机行事就好。”清荷点头退了下去。 “不要点胭脂了。”梁翎儿对着铜镜瞧了瞧了,看着没有血色就对了。环儿此刻已有几分明白,笑嘻嘻的给梁翎儿挑了一套水色衣衫,又将头上发饰换成素色的。让梁翎儿看起来更加柔弱更加沉静。 因为秋菊力气大,虽然莽撞但是护主。梁翎儿就让秋菊陪自己去梨园。秋菊近来颇觉受重用,又觉得梁翎儿人美温柔,是个上上的主子,所以对梁翎儿很是尊重爱护。听说梁翎儿要去侍疾,恨不得自己替她去。 两主仆刚走到梨园外,就有小丫鬟通报去了,进了梨园就有丫鬟让她们直接进内室。汤母躺在床边正:“哎哟,哎哟”叫得欢实呢。梁翎儿听她这声音就知道她是装病,也不说破,连忙上前:“母亲,你这是怎么了?快,让人传大夫来看看。”汤母本就是装病,壮得像头牛,哪里要大夫来看,她一个脸色,亚芝连忙上前:“已经请大夫来看过了,说老夫人是气郁所致,应该是前些时候二奶奶流产的事导致老夫人心绪不畅。大夫让老夫人静心调养就是。”“既然这样翎儿也不叨扰母亲了。”梁翎儿顺杆儿爬想要离开。汤母又是“哎哟”一声。亚芝赶紧出声:“老夫人虽然需要静养,但是躺久了总觉得腰酸背痛,我们这些丫鬟手脚粗,又不知轻重。”梁翎儿看了亚芝一眼,亚芝心虚的退了下去。“既然母亲有恙,我这个做儿媳的自然要伺候左右。”汤母等的就是这句话,大身子一躺:“既然如此,你就给我捏捏背,捶捶腿吧。”梁翎儿见汤母将一张大床占完,索性跪了下来,给汤母捏腿捏背。 先不说梁翎儿捏得怎么样,光是看她垂头服侍的样子,汤母就跟吃了补药似的,十分受用。亚芝是梁翎儿从梁家带来的,看着千娇万贵的嫡小姐给乡野出身的老太太捶腿,她也觉得幸灾乐祸,叫你以前看不起人。 “哎呀,你是没用早膳吗?力气这般小?”汤母享受了一会儿又开始挑刺。梁翎儿倒是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又用了大力气。汤母皮实,即使梁翎儿劲儿用大了,她也强忍着,就为了收拾收拾梁翎儿。 大抵一炷香的时间,梁翎儿就汗如雨下,煞白的小脸上挂着汗珠。秋菊在旁边看不过去:“奶奶,秋菊力气大,秋菊来帮你吧。”“狗东西,老夫人身娇肉贵岂是你可以碰的。”亚芝在旁边呵斥秋菊。梁翎儿抬头冷冷看了亚芝一眼,亚芝被这一眼吓得一跳,赶紧躲在了别人身后。 “我自己来就行了,服侍母亲是我的福分。”梁翎儿淡淡的说,她估摸着时间也快到了。便加倍用力的伺候着汤母。汤母正美着呢,心想再磨上你几个时辰,看你求饶不求饶。秋菊看着自家奶奶体弱的样子心急如焚,心想再这样下去,主母要是受不住,再昏迷怎么办?秋菊这个时候就怪自己脑子笨,想不出办法来。 正在秋菊懊恼的时候,就听外面有小丫鬟跑了进来说:“老夫人,将军大人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你病重的消息,来看你来了。”汤母做贼心虚,一听立刻坐了起来。她又觉得不对,赶紧吩咐道:“快快,扶奶奶起来。”秋菊傻乎乎的去扶梁翎儿,梁翎儿借势要起来,可是腿跪得太久,好像麻了似的,一下子又跪到了床边。 汤实一进内堂,就看见汤母精神奕奕的坐在床边,而梁翎儿梨花带雨的跪坐在旁边,汤实的心就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梁翎儿自从嫁进汤家,就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哪里看过她这样柔弱。 “哎呀,你们快扶着奶奶呀,她特地来看我,怎么让她摔了呀。”汤母急忙道。“是,是儿媳自己不小心。”梁翎儿小声道,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奶奶跪了那么久?当然会摔倒。”秋菊是个没大脑的,急忙出声辩驳。梁翎儿小声呵斥她:“秋菊,住嘴。”她这才委屈的收声。汤实将一切看在眼里,碍于汤母,他也只得先上前询问病情。 汤母不过将刚刚的话依样画葫芦的照说了一遍。“既然身体不舒服,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哪里来的庸医,竟然会说母亲无碍。儿子这就差人去请宫中的御医,为母亲诊治。”“哎,快别,我就是有些疲倦,翎儿有孝心给我捏了捏,已经好多了。”“哦。”汤实又看了梁翎儿一眼,木然站在原地。汤母看他脸色不好,又看梁翎儿的造孽样子,难免有些尴尬:“哎,我也乏了,想要睡一会儿,你们去吧。” “是的,母亲,你好生将息,翎儿空了再来看您。”梁翎儿整个人有些发抖。她跪得太久,是真的发抖。她早早就知道汤实来了,可是一直没有抬头看他。现在才抬头望他。汤实今日在家陪客,穿的朱红的朝服,他生得粗狂,穿上红色,有股妖异的魅力。梁翎儿小声唤他:“爷。” 声音一出口,又像是要跌倒。汤实三两步上前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第26章 梁翎儿被汤实突如其来的横抱弄懵了,她躺在汤实怀里一动也不敢动,汤实离她这样近,下巴上青青的胡渣都快要挠到她似的。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此刻也觉不出其他感觉,只是觉得害羞,恨不得立刻窜下地找个屋子躲起来。可是汤实的胳膊很有力量,很紧,她一动不能动。 汤实这个动作不只是让梁翎儿懵了,汤母和一群看好戏的丫鬟也愣住了。只有秋菊,屁颠颠的跟在汤实后面,看将军大人将自家主子抱在怀里想,将军大人的力气真大呀,抱着走这么远,都不带急喘气的。 刚刚在汤母那里梁翎儿确实手脚发麻,脸色发白,可是等她到了缤纷院,已经是脸色绯红,汤实将她放在外间的躺炕时瞟了她一眼,细腻的皮肤上飞着两朵红云,说不出的旖旎。汤实手一松,将她结结实实的摔到了炕上。 梁翎儿“哎哟”一声,秋菊没有眼力劲儿的迎了上去:“奶奶,你没事吧。”她这一牵头,桃桃和翡翠也只得上前去伺候。汤实面对梁翎儿也是有几分无法表达的不自在,刚刚义气用事,如今觉得自己有所唐突,像梁翎儿那样的大家闺秀一定觉得自己是乡野莽夫出生,行事鲁莽吧。 两个主子各怀心事的沉默着,汤实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在,他沉默的杵在那里,大家都不敢多言。梁翎儿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为首的是一身素缟的陈红霞,她素来打扮得妖娆,如今披着一身孝,看着便凄惨三分。此刻她脸带悲戚,带着一群人与苟婆子,小晴、小雨等人撕扯着。见着她这个阵仗,闻讯而来的是小柳、晴晴也前去阻止。 陈红霞平常柔弱,此刻却像是发了疯似的,一路闯进房间,看到汤实便一把拉住他的衣摆:“爷,你要为红霞做主,要为你死去的孩儿报仇啊!”梁翎儿见过陈红霞许多面,可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她的脸色煞白,眼眶却是充血泛红,十指紧紧抓住汤实衣角,一边哭一边重复:“儿子啊,儿子啊。” 陈红霞身边的几个丫鬟诗书、画情还同苟婆子她们纠缠着。小晴急匆匆的报:“奶奶,她们硬闯进来,实在是拉不住。”梁翎儿点了点头,偏头去看汤实。 自从陈红霞难产痛失儿子后,汤实也去看过她几回,这个孩子对于汤实来说并不是很重要,但是他亲眼见过那个血淋淋的小尸体,也明白一个子嗣对于陈红霞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尽量安慰着陈红霞,却无法感同身受。近来公事繁忙,他很少回府,更别说去看陈红霞了。今日本来是要在家待客的,结果有人来禀告说是汤母不适这才跑去瞧瞧。到梁翎儿这里来更不在计划中,可自己这一来,陈红霞就闹上门来了,倒是有些蹊跷。 汤实出身简单,对于内宅的争斗并不了解,如今只觉得焦头烂额,对于陈红霞他更是无奈,他觉得陈红霞是无辜的,当初自己不该为了赌一口气将她接进府中,更不该让她对自己有所期待。“你先起来再说。”汤实一开口,他身边的长随条顺儿突然冒了出来将陈红霞扶了起来。陈红霞哪里肯依,挣脱条顺儿突然冲到梁翎儿身边朝她的脸抓去:“是你,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害死我儿子的,你还我儿子,你还我!” 梁翎儿遂不及防,脸被她抓了一道血痕,还好秋菊隔得近,一把将她推到地上。“奶奶。”桃桃等人心惊,连忙察看梁翎儿的伤势,清荷也吩咐大家去端清水和敷面的药膏来。大家一通忙乱,陈红霞还想再闹,汤实沉下脸来,条顺儿乖觉的将陈红霞死死抱住。 “二奶奶得罪了。”条顺儿是练家子,他将陈红霞制住,陈红霞就是下死劲儿也没有办法挣脱。陈红霞不甘心:“爷,你要为红霞做主啊,你要你儿子做主啊。”她此刻有些歇斯底里:“爷,我有证据,是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害死我儿子的。” 看陈红霞这样言之凿凿,汤实有些头疼,梁翎儿见如此,便走到汤实身边:“既然红霞妹妹一口咬定此事和我有关,爷不妨听她道来,翎儿也好洗清自己的清白。”梁翎儿口气淡淡,汤实想到她素来自傲,如果这事不查清,她始终受到牵连,还不如将事情弄清楚,她在府中也好自处。 “好。”见汤实答应下来,陈红霞也渐渐安静下来,只是一双眼睛怨毒的盯着梁翎儿,梁翎儿见她这个神态,都错觉是自己谋害了她似的。 诗书、画情等人此刻也将陈红霞扶着,汤实坐在正位道:“你口口声声说主母毒害子嗣,到底有什么证据?”陈红霞见汤实满脸漠然,心中已有不平,又见梁翎儿坐在汤实身边心中更是不甘,但是她毕竟是底层打滚过来的,既然汤实答应追查此事,她便恢复常态道:“奴家之前难产,找了大夫来看,得知是因为服用了藏红花才导致的。而亚兰身怀藏红花,而且对下毒之事供认不讳,这些爷都是知道的。”汤实手指在桌上轻轻点着,不置可否。梁翎儿此刻脸有些痛,但还是端着姿态,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亚兰是奶奶从梁家带过来的人,是奶奶的陪嫁。”陈红霞道:“亚兰此番豁出性命的作为,难道奶奶会不知道吗?”“笑话。”清荷此刻听不下去:“你难产之时,我家姑奶奶还昏迷着,怎么指使人毒害你。”“虽然奶奶一直状似昏迷,可是大夫也说了,奶奶随时有可能苏醒,可为什么我出事之后奶奶就那么巧合的醒了。” “那照你的意思,我家奶奶就苏醒不得了?”清荷有些气愤道:“你不过是一个贱妾,胆敢这样揣测主母,到底这汤家家规在哪里?”清荷不说还好,她是大家子出来的,不懂汤实心中所想,她的话不经意的映射了汤家不成体统。汤实脸色难看下来。梁翎儿觉出不对,只得出口道:“妹妹你的猜想不无道理,可这仅仅是猜想,你我共同侍奉夫君,你的儿子就是夫君的子嗣,我怎么会忍心让他赴死呢?” 陈红霞知道是梁翎儿是个炮仗脾性,本来是想引她大闹,没想到她被自己抓了一把还这样温言劝慰,她计划落空只得继续装可怜:“奴家也不愿这样猜想奶奶,可是今早奴家照例去审问亚兰,她竟然上吊自杀了,还留了封遗书,直指奶奶。说这一切都是奶奶的计划,奶奶早就苏醒了,就等着害死我的孩儿。” 汤实让条顺儿将那遗书拿来看了,梁翎儿见亚兰竟然自杀心下也是一惊,只是不知道她这个自杀是自愿的,还是被逼迫的。不过人死不能对证,陈红霞现在随便拿出一封书信便都可以说是她的遗书。汤实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不露喜怒的捏着那薄薄的一张信纸:“非要说这一切都是奶奶指使的,谁又能证明奶奶是苏醒了的?”“老爷,红霞并不想要血口喷人,奶奶到底是昏迷着还是清醒着只有她身边的人知道,特别是前段时间,奶奶身边有个哑巴丫鬟一直伺候着,如今那个丫鬟因为偷盗府中财物已经翳了,这个事情就谁也说不清楚了。但是那个丫鬟曾经来过红霞阁,而且还是亚兰叫她来的,这些我院里的人都是可以做证的。” 梁翎儿坐在那里听她信口雌黄,心中道这个背后的小鬼倒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这样设计自己,怎么看自己都和陈红霞的难产有关。而且她竟然还把红灵算计在了里面,还真是步步为营。好在自己对她早有怀疑。梁翎儿听完陈红霞的话不怒反笑:“妹妹此言差矣了,亚兰是妹妹在我昏迷时要去红霞阁的,而且我在苏醒初期手不能提口不能言,这些都是请了大夫来诊断的。爷对蒋大夫的医术自然明了,不需要你来挑拨。如今亚兰在你的院子里死了,先不说这个死来得蹊跷,你又凭什么证明这个遗书是个亚兰留下,而不是有人别有用心留下的?” “奶奶说这样的话,难道我会害死自己的孩儿?那可是足月的男胎,奴家十月怀胎辛苦养育的子嗣。是爷的第一个儿子。”陈红霞忍不住悲从中来:“红霞就是再罔顾人命,也不会害死自己的儿子。爷,你可要为红霞做主。” 第27章 “都住嘴!”汤实听得心烦,知道这样下去也没个结果:“条顺儿,你去官府找仵作来检查亚兰的尸体,另外找人将这个遗书的笔迹做个比对。”他又盯了梁翎儿和陈红霞几眼:“你们好好待着,结果出来之前,谁都不准妄言!” 梁翎儿此刻脸上有些疼,也不想多做纠缠,淡淡道:“一切但凭夫君吩咐。”陈红霞见梁翎儿都这般识时务,也只得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是。汤实转眼看见梁翎儿脸上的血痕,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带着条顺儿离开了。陈红霞见他离开,喊了一声爷,汤实充耳未闻径直走了。 汤实一走,陈红霞也准备离开。梁翎儿脸色一变道:“在主母院里大闹一场就想走,想得太容易了吧?”陈红霞见她变脸变得如此之快,有些心虚。她刚刚之所以敢来这里大闹,不过是想到梁翎儿在昏迷之前与汤实关系堪忧,汤实肯定会偏向自己这边,如今汤实一走,面对梁翎儿破了的相面,她才觉出自己闯了大祸。 “奶奶息怒,奴家也是爱子心切,一时犯浑才会伤了奶奶,还请奶奶不要责怪。”陈红霞低眉顺眼的道:“爷说了,让奴家回去等消息,奴家这就告辞了!”梁翎儿笑着看她:“等等!”她偏头对秋菊说:“去门口守着,告诉苟婆子,没经我同意,谁想出去就照死里打。”秋菊领命而去,陈红霞见这个阵仗,干脆耍赖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老天啊,奴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十月怀胎的孩儿被人活活害死,我可怜的孩儿啊,为娘的还没听过你的哭声,还没抱上你一回。”她哭得凄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梁翎儿怎么迫害她呢。 陈红霞身边的画情是个有心机的,眼看这个情况就想偷偷跑出去寻汤母来救场,毕竟因为子嗣的问题,汤母对陈红霞多有偏袒。可她刚溜到门边,就被秋菊逮了个正着,秋菊一把将其推到地上,摔了个大马哈。 梁翎儿看着陈红霞哭闹,也不着急,只是让桃桃帮她处理伤口。这个伤口不算深,但是破了皮,如果不好好保养,难免会留下疤痕,女人的容貌最是重要,梁翎儿看和铜镜中的口子想,今时不同往日,她要惩罚陈红霞,却不能流于表面,不然又会被有心人利用挑唆。 “姑奶奶,切莫动怒,这事你不好出手。”清荷在梁翎儿身边道。梁翎儿知她和自己想的一样,便点点头吩咐道:“二奶奶这般哭诉,想来精神恍惚,秋菊,你带着桃桃、翡翠、小柳将她们主仆三人请到东边的屋子里好好休息,让红霞妹妹好好想想自己的错处,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回我。” 陈红霞听梁翎儿这样一说愣住了,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来梁翎儿也不敢害自己性命,只得呆呆的被秋菊等人连拉带推的弄到东边的厢房中。秋菊带着桃桃等人将其看管着,不让出入也不让大声说话。梁翎儿又叫人将屋子收拾打理好了,这才让人去请刘娘子。 刘娘子今日穿了一身水绿,她这样年纪的寡居女人难免艳丽了些。梁翎儿急急叫她过来,她也来不及换身打扮。梁翎儿看她打扮得和寻常不太一样,也没说什么,只是故意将自己破了的脸朝着她。刘娘子最怕别人拿自己礼仪上的错误,她依仗着自己的出身,所以规规矩矩给梁翎儿了问了安就站在旁边,虽然看到梁翎儿脸上的伤也没有多问。 这时清荷也走了进来,大声的对梁翎儿汇报:“姑奶奶、环儿已经让我给罚跪在院子里了。”梁翎儿点点头又哎哟了一声,清荷连忙上前为她察看伤口。待两人收拾了一番,梁翎儿这才对刘娘子道:“我醒了后一直没有时间与管事娘子详谈,今日仔细一瞧娘子,果然是个守规矩重礼仪的。”刘娘子淡然的一笑:“奶奶谬赞了。”“今日请娘子来也不为其他的,我前些日子病重,这个家一直是娘子在管,如今虽然康复了,可是这家里的奴才一个个飞扬跋扈,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甚至弑主。”梁翎儿说得气愤:“对于这样的奴才,不知道管家娘子认为要如何处理?” 刘娘子早看见了梁翎儿的伤势,刚刚又听见清荷说将环儿罚跪在院中,心中想,这梁翎儿倒是个倒霉的,竟然被自己的丫头伤成这样,这个丫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不过她们狗咬狗,自己犯不着上心,她这样想着便道:“这样的刁奴自然要严惩!”“你看,我家姑奶奶伤成这样,虽然是嫁进了汤家就是汤家的人,但是我们梁家也不是好惹的,若是你们不好好处置这个奴才,我们梁家也不会作罢。”清荷是梁翎儿从梁家请来的老麼麽,她在刘娘子面前也有几分硬气。刘娘子只得应承:“清荷姑姑说的是,弑主是大错,奶奶伤得又这么重,打五十板子逐出府去也不为过。”“那好,那我们就将人交给管家娘子,娘子可要照着刚刚说的严惩。”刘娘子想不过是个小丫鬟,自然应是。 梁翎儿见她答应下来,这才让对着清荷说:“把那三个奴才送来给管家娘子。”清荷应了一声,这才去领陈红霞、诗书、画情等人。刘娘子一听是三人,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可如今已经答应下来,骑虎难下,只得等在原地。 陈红霞等人见清荷来领她们,想是梁翎儿消了气,只等着一会儿小心的赔着不是。跪地求饶就是,想来也不能真的把她怎样,毕竟梁翎儿现在与以前有些不同了,定然不会给自己落下苛责妾侍的名声。 刘娘子等在原地,门一打开,却是陈红霞三人走了进来。她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暗叫不妙,看样子梁翎儿是给自己下了个套。“这三个奴才弑主行凶,就交给管家娘子了。”梁翎儿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坐在椅子上。刘娘子脸色变了又变,陈红霞却是满脸茫然。 “奶奶,这是?”刘娘子道:“二奶奶毕竟不同于下人?”“什么?”梁翎儿故作惊讶:“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女子,不是下人是什么?就是下了聘过了媒进了府的侍妾也只能算是奴才,何况她?”梁翎儿一席话说得陈红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急急想要辩白,却也无法还嘴。毕竟梁翎儿说的都是事实。 “刘娘子,你是举人家娘子的出身。读书人的家里最重的就是规矩。这说出口的话,定下来的规矩可是能随意更改的?”梁翎儿加重语气:“陈红霞将我的脸抓破时夫君也在场,断不是我编排她。这样的奴婢不说打死,该有惩罚却别想要逃掉。” “奴家......”刘娘子语塞,陈红霞没想到梁翎儿将自己交给刘娘子处置。她本以为梁翎儿会亲自罚她,罚得轻了不关痛痒,罚得重了自己正好去汤母和汤实那里装装可怜,告上一状。如今梁翎儿将他交给刘娘子,她和刘娘子素来无多的交际,此刻也不知道怎么办。 “清荷,管家娘子说了,这样弑主的奴才要怎么处理啊?”梁翎儿慢悠悠的问。“禀告姑奶奶,管家娘子刚刚说了,要打五十板子,然后逐出府去!”“哎,红霞妹妹这身娇肉贵的样子,五十板子怕是会香消玉殒吧。”梁翎儿故意道。 “奶奶饶命,奶奶饶命,奴婢是一时鬼迷心窍,痛失爱子才会来缤纷院大闹,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奶奶念在红霞刚刚痛失爱子,绕了奴婢这回!”陈红霞此刻是真的害怕了,她最是识时务,赶紧跪下求情。 梁翎儿知道刘娘子不会将陈红霞打死,所以此刻也给她个台阶:“念在你难产不久,神思不明,我就轻饶你这次,改成责打三十板子吧。管家娘子,你看呢?”梁翎儿问刘娘子。刘娘子还是有些不愿意应承,梁翎儿就冷哼一声:“听说管家娘子的儿子是个有出息,考了学后在翰林院当差,不知道这样的读书人知不知道什么叫规矩?知不知道什么叫一诺千金。”听到梁翎儿提到自己的儿子,刘娘子一惊,她知道梁家是世家,在京中这个根系复杂的官场难免有些关系。如果她刻意诋毁自己的儿子...... 刘娘子咬了咬牙:“二奶奶等人以下犯上,奴家自然会按照规矩处理。既然奶奶宅心仁厚,轻饶她们,奴家这就叫人将她们押下去各打三十大板。”陈红霞不可置信的是看着梁翎儿和刘娘子,她第一次领教了世家大族所谓的规矩,可是如今大错已经铸成,她只能软成一滩烂泥,让人拖了下去。 “清荷姑姑,既然管家娘子要严肃家规,那就劳烦你随她走一趟,去看看这底下的人有没有阳奉阴违。”梁翎儿又让清荷跟着刘娘子,刘娘子也唯有脸色难看的应了。两人正好出门,梁翎儿又大声道:“对了,去喊环儿进来,不过是摔碎了个杯子嘛,不至于罚跪的。”刘娘子一听,知道梁翎儿这是有意给自己难堪,她心里恨得要死,却也没有办法,只怪自己太小瞧梁翎儿了。 一群人相继散开,梁翎儿这才松了一口气,今日折腾了一番也是疲累至极,丫鬟们收拾收拾都下去了,只有环儿,刚刚一直没见人,这个时候冒了出来,悄悄走到梁翎儿身边:“奶奶,你料的极是,今天你一走,那人就匆匆出了院,刚刚二奶奶等人也是因为她把苟婆子引到一边去了,她们才能闯进来的。” 第28章 梁翎儿知道自己所猜不错,今日发生的种种更证明了小鬼难缠,不过这样的小鬼只能藏在暗处,如今她暴露在了明处,自己还不是一个指头就可以将她捏死,这人做了这许多坏事,到时候也别怪自己心狠。 梁翎儿今日着实累了,脸上的伤口也有些痛,一时间不想动了。环儿给她燃了支安神香,又替她把着门,她这才沉沉睡去。这一觉竟是直接睡了一夜。 “姑奶奶醒了么?”环儿早已和桃桃交了班,清荷也守在旁边。梁翎儿点点头,任清荷给她清洗了伤口,那伤口本来就不深,用药敷了一夜,也只能看到淡淡的红痕。“刘娘子昨日有没有阳奉阴违?”梁翎儿问道。清荷摇摇头:“没有,虽然满脸不悦,但还是咬牙将红霞阁那三人打了个结实。”“刘娘子这人心计深沉,昨日被我下了套,肯定会不满。我昨日试探了她一下,她对她儿子好像很在意。”“恩,我已经照姑奶奶的吩咐传话回梁家,让梁泰去打探她儿子的消息了。”“那就好。以后总会有用的。”梁翎儿顿了一顿又道:“今日还要劳烦姑姑走一道,找个由头从刘娘子那里将我院里人的卖身契都要来。” 梁翎儿院里除了自己采买的四个丫鬟、付家婶子、林家婶子、清荷外,还有环儿、秋菊、小晴、小雨、啊旺嫂、苟婆子等人都奴属于汤家。梁翎儿如今受了伤,也就借着这个由头,想要卖身契要到自己手中,面上就说免得奴婢们都不听使唤。刘娘子起先有些不愿,被清荷几句话一挤兑,也没有办法,想到缤纷院的卖身契交给梁翎儿也好,免得出了啥事,又算到自己头上。缤纷院里的啊旺嫂因为是做的灶上工作,所以签的是工契,秋菊也因为是杂院调来的,也是签的几年工契。有卖身契的只有苟婆子、小晴、小雨、环儿。梁翎儿将这些收检起来,只等着到时候用。 “对了,姑奶奶,清荷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清荷见梁翎儿梳妆,便在旁边犹犹豫豫的想说些什么。“姑姑多虑了,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梁翎儿道。又看了看旁边:“你们下去吧,我同姑姑有些话要讲。”桃桃和翡翠乖觉的出去了。清荷接过篦子,一边为梁翎儿梳头发一边说:“昨日那边的女子来闹,闹的也不过是个子嗣。奴婢来汤家这些日子也看出,汤家子嗣单薄,对于孩子是极其看重的,所以即使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仍然能闹到奶奶门上来。”梁翎儿嗯了一声,清荷接着说:“姑奶奶嫁到汤家时日也不短了,可从来没听到怀孕的信儿,这要是传出不育的消息来,对于奶奶的地位可不好......”梁翎儿怎么不知道子嗣对于家族的重要性,可是她一直与汤实不合,同房都不曾,何来的子嗣呢。 见梁翎儿满脸低落,清荷便道:“姑奶奶是在小姐身边长大的。贞洁礼仪自不必说,但是出嫁为妇不比在家当姑娘,有些事情要主动,也要及早打算。”梁翎儿听得有些害羞,便低头:“翎儿晓得了,姑姑不必担心。”清荷叹口气:“姑奶奶要是早日有喜,小姐也会高兴的。”想起梁家老太太对自己的一点温情,梁翎儿倒是舒心了些,周围都是小鬼,步步都是算计,这样的日子过得也累,自己以前在梁家总觉得冷清,现在才觉得那个时候梁家老太太有多维护自己的天真。 梁翎儿梳妆完毕,清荷又道:“对了,奶奶,昨日的事情有几分蹊跷。你刚去汤老夫人那里陈红霞就闹上门来......”梁翎儿摆摆手:“姑姑你放心,我自有打算。” 两人又说了些私话,梁翎儿又将丫鬟们传来。昨日几个丫鬟们表现的都挺忠心护主的。梁翎儿依次打赏的,她以前总是不在意下人的想法,现在明白身边的人有多重要,笼络人心也要靠日积月累。苟婆子昨日因为和陈红霞等人厮打还受了伤。梁翎儿知道她是个古板和认死理的,所以对她的打赏格外重,除了银子还送了一根人参。 “对了,小晴,你还没领到打赏对吧?”梁翎儿朝着角落的小晴招了招手。小晴长了个瓜子脸,悬胆鼻,樱桃小嘴,细看之下也有几分姿色。她见梁翎儿朝自己招手,便上前:“奴婢谢谢奶奶。”梁翎儿细细看了她一下:“我记得你是做花园洒扫工作的,不过你倒是勤快,经常帮着传话什么的,把门房的工作也抢着做了。”“能给奶奶做事,是小晴的福分。”“恩。你今年多大了?”“小晴十六了。”“家里还有亲人吗?”小晴见梁翎儿问这许多,已有些不解,迟疑的回答:“家中还有父母,一个兄长,三个弟妹。”梁翎儿点点头,并不再多为问,只是转头对着环儿说:“环儿,你去外院传个人。”环儿应声:“不知道奶奶要传谁?”“曾庆生。” 曾庆生是曾管事的大名。梁翎儿那日想了好久才想起他的名字来,她附身在红灵身上时就是栽到他手里了,不过因为栽了,这才灵魂回体,现在自己却不是十分恨他。她知道曾管事是小人,可这个小人心思颇深,又是自己从梁家带来的陪嫁,卖身契还在自己手里,如果用得好了,却是再顺手不过的利器。 曾管事因为梁翎儿昏迷后一直未受到重用,说到口的儿媳妇也飞了,所以一直有些郁郁。近来梁翎儿醒了,他有心去套近乎,但是想到梁翎儿昏迷时自己还曾送过一个哑巴去缤纷院伺候。所以很是有几分担心。他知道梁翎儿的性格,索性就一直躲避起来。今日听见梁翎儿传他,心里已是七上八下,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曾管事一直垂头到了缤纷院,见了梁翎儿连忙行礼问安。梁翎儿应了一声,也不叫他起来,只是指着桌上的瓜果对着清荷说:“我病了这些时日,汤家越发不把我这个主母放在眼里了,姑姑看他们送来的瓜果,都是次货,边疆的甜瓜都快熟烂了。葡萄也不够剔透。到底没有我的手里的人管事啊。” 曾管事何等的心思,听梁翎儿这样一说,连忙站了出来表忠诚:“采买处那群饭桶,竟然这样慢待奶奶,奶奶何等的金枝玉叶,小人这就去同他们理论。”梁翎儿任由他在那里惺惺作态。曾管事状似要走,梁翎儿又叫住他:“到底是梁家的老人,还是护我的。”曾管事顺杆爬:“奶奶前些日子病重,小人虽有心维护,奈何小人人言轻微,实在是没有办法照顾奶奶。”梁翎儿恩了一声,突然又问:“我记得曾管事有个儿子,可到了婚配的年纪?”“谢奶奶关照,犬子确到了婚配的年纪。”说起儿子,曾管事倒是有几分真的低沉,他的儿子又傻又好色,哪里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可有婚约?”“还不曾有。”梁翎儿笑道:“这下好,我最爱成全姻缘这桩美事了,我院里有个又聪明又美貌的丫头,我有心成全她嫁人,不知道曾管事可愿意要这个儿媳妇?”一说儿媳妇曾管事两眼都发光,更何况梁翎儿院里的可没有差了的。 小晴这个时候已经在原地抖了起来。梁翎儿看着她冷笑:“小晴,你这样勤快,该你做的,不该你做的,都做了,我也没什么好赏你的,曾管事好歹家底丰厚,曾管事待人又亲厚,做他的儿媳,总不会委屈了你的。”小晴不可置信的抬头看梁翎儿:“奶奶?”别说小晴,其他人听这个消息也是倒吸一口冷气,嫁给曾管事的儿子,那这一辈子还不毁了? “奶奶,奶奶,小晴年纪还小,还想服侍奶奶几年,求奶奶不要将奴婢嫁人。”小晴忽闻这个晴天霹雳,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跪倒在梁翎儿脚下苦求。环儿不声不响走到她身边,将她和梁翎儿隔开了些。 梁翎儿捏着一个葡萄细细看着,嘴上应付敷衍:“你都十六了,不少你这个年纪的女子都已经生子了。 你放心,你是我院里出去的,曾管事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你说是吧?曾管事?”曾管事心想这个女子条顺儿盘亮,是个好胚子,如果愿意好好待他儿子好好持家也就罢了,如果不愿意,他也有的是办法收拾她。“谢谢奶奶恩典,能够娶到奶奶院里的丫鬟是犬子的福气。” “奶奶不要,如果你要将奴婢嫁给他儿子,奴婢宁愿死!”小晴惊慌起来:“奶奶开恩,奶奶开恩,奶奶不能这样苛责下人!没得让人寒了心!”“哟?威胁我?!”梁翎儿懒洋洋的站起来:“我这个人向来赏罚分明。你做了那样多的事?我赏你一段姻缘,有什么错?!”她站起来,走到小晴的面前:“你总是出现在你不该出现的地方,远的不说,就拿昨日来说,你去红霞阁溜达那一圈真以为没人看见吗?” 小晴突的睁开眼睛,刚刚楚楚可怜的眼神已经变得阴骛,梁翎儿拍拍手:“相信我,你不会寻死的,你这样聪明,聪明人都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小晴听到这里,也只能颓然的低下头,嘴边带着冷笑,喃喃说道:“当奴婢果然都是这样的烂命。”梁翎儿斜睨她一眼,想要骂她几句,终究没有开口,以后还有更恶心的日子去磨她呢,哪里需要自己来多此一举。 第29章 小晴的命运让缤纷院的人都开始自危起来,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不是挨骂挨打,即使每日挨骂挨打日后也可能锦衣玉食,可如果下半辈子的命运注定了,那么要翻身就没那么容易了。丫头们忽然觉得平常温柔美丽的主母原来这样可怕。 梁翎儿让是小晴同屋的小雨这几日将小晴好好看管着,待曾管事看好了日子,就直接从府中出嫁,接进曾宅便是。曾管事平白无故的捡了个水灵灵的的儿媳妇,只觉得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喜形于色,就差点把梁翎儿供了起来。 梁翎儿道声乏了,环儿和秋菊便扶她进去休息,丫鬟们也散了。清荷便招呼曾管事:“姑奶奶让我送送曾管事。”曾管事也在梁家当过差,知道清荷是梁家老太太的人,所以对她很是敬重。清荷送他到僻静处,就听他说:“奶奶对小人有大恩,不知道奶奶有什么地方用得着小人,尽管吩咐。小人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清荷点点头,觉得他是明白人:“管事是我家姑奶奶的陪嫁,又是聪明人,自然懂得一荣俱荣的道理。姑奶奶病了一场,汤家现在是鸠占鹊巢。总有些小人让我家姑奶奶过得不顺。可姑奶奶毕竟是妇道人家,手总伸不长,不像管事,男人的天地总是广阔些的。说个话,办个事儿消息总是灵通些。”曾管事道:“姑姑只管直说。”“管事总要留意奶奶院里的奴婢,有没有和外面有什么来往。” 清荷话说到这个地步也不打算再说了,反正意思就是给我将身边人的好好看着,有没有私自传信儿之类的。曾管事何等奸猾的人,点头称是:“奶奶只管放心就是。” 这边,梁翎儿是真有些乏了,勾心斗角、惩戒他人最是累心累己。她这些日子以来将缤纷院里的下人过滤了一遍又一遍,其实小晴真的是个聪明人,她隐藏得那样好,从来不在人前出彩。可昨日陈红霞来闹,从她口中提到贴身伺候自己的红灵死了,自己是否提前昏迷就死无对证了。那么红灵的死就是在人的设计之中。梁翎儿之前的怀疑得到佐证。 红灵也就是自己的死是因为东梅,东梅出府前一日来找过自己,自己与她推脱了半天银两。偏偏那么巧,夜间曾管事就知道了东梅偷盗缤纷院财物的事,这一切肯定有人在中间搞鬼。而看到自己和东梅因为银两纠缠的只有苟婆子和来传话的小晴。 这些还不足以锁定小晴,主要是梁翎儿回想起,东梅出事那晚是秋菊跑来找自己,说是小晴从刘娘子院里回来,说刘娘子要将东梅扭送去官府。让自己去救。小晴与自己素来不熟,怎么会找到秋菊传话。又怎么会偏偏那么巧,夜晚了还去刘娘子听了偏墙。太多的巧合无法解释,梁翎儿只能让环儿紧盯着小晴,果然她昨日趁自己去了汤母院里,就悄悄跑去红霞阁。等汤实将自己抱回来她又缠着苟婆子,让陈红霞等人闯了进来。 梁翎儿叹口气,这样的心计手段,要是走了正道,做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又怎么会是现在的命运,自己到底是托了上天的福,才能识破她。不然恐怕被她害得尸骨都不剩。小晴这样的丫鬟本身与自己是没有交际的,梁翎儿抚额想,她应该也是张氏安排在自己身边的棋子? 小晴昨日去了红霞阁,亚兰就自尽了。亚兰又是导致陈红霞流产的证人。如果小晴是张氏的人,那么陈红霞的流产就跟张氏逃不了干系。本来这事梁翎儿也不意外,可张氏毕竟是梁家的人,到时候汤实会不会认为这是自己和张氏联手起来做的动作,只是为了保住自己汤家主母的位置。 梁翎儿想得一身冷汗,张氏手伸得这样长,做出这样的事,当真是不给自己一点活路。她简直有些丧心病狂,她做的这些事如果让汤实知道了,自己这个梁家女还怎么活下去? “奶奶,你怎的流这样多的汗?”环儿发现梁翎儿的纱衣打了个透湿,连忙替她更换,梁翎儿这才觉出不舒服,由着环儿与桃桃给自己换上寝衣,梁翎儿躺在床上闭眼休息,却觉得焦躁不安。她现在早已不是天真的少女,她明白世界上的黑白不是那么分明,虽然自己一直都是受害者,可是她与梁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脱离不了梁家,受过了梁家的富贵,如今张氏做的恶,就要她来解决。 小晴昨日去过红霞阁,以汤实的能力迟早会查到小晴身上。好在那封弄巧成拙指认自己的遗书,倒是能洗去自己几分嫌疑。可这也能说成是自己故布疑局。亚兰是自己的人,小晴是自己的人,这个自己的人倒真是将自己害得不轻。 梁翎儿想东想西的,也没有用夜饭,躺在床上竟然出了一身热汗。“奶奶?”已经入夜,只剩下桃桃在值夜,她听到梁翎儿的床帏中悉悉索索的便上前询问:“奶奶还没入睡吗?要不要奴婢去小厨房要点牛乳来?”梁翎儿摇头,索性坐了起来:“给我更衣吧,出去走走。” 因为只打算在缤纷院里走走,所以梁翎儿穿了一件牙白的常服,下面是同色的裙裾鞋子。一头乌亮的青丝用支羊脂白玉簪子挽着。临出门,桃桃又给她披了一件紫色的披风。 秋老虎快要过去,夜风一吹,梁翎儿心中的那股燥热也已随风飘散了。缤纷院本来就是汤府景色最好的地方,主仆二人在夜色中缓缓走着,桃桃刚进府,对梁翎儿还不是很熟悉,她本身又不是个爱说话,所以两人之间并没有交谈,只有脚步声。 梁翎儿进府之后先后被夫妻关系、婆媳关系、主仆关系所累,一直没有时间好好享受闲适生活。如今看着缤纷院里的落英美景,一时间有些心旷神怡起来。烦恼又算什么呢?自己既然已为人妇,要做的,不过是抓住夫君的心,管好内宅,比起在外厮杀身不由己已经好很多了。 “咦?奶奶,这里竟然有温泉?!”缤纷院里的这一股泉眼很是稀罕,平常没人利用。桃桃一直不知道,如今看到,难免惊呼起来。梁翎儿笑了笑,用手撩了撩那水,水温宜人,在这样静谧的夜晚,那水流就好似绸缎一样拂过梁翎儿的肌肤。 内院是不会有外男的,更何况是这夜深时刻,梁翎儿忽然有些蠢蠢欲动。她撩了撩水,脱掉鞋袜,将如玉的双足浸入温泉水中。桃桃被梁翎儿的大胆行径弄懵了,可是月色下的梁翎儿如同仙子般,让她无法阻止。 在梁翎儿的教养中,幕天席地之下是不能裸、露双脚的,可她此刻偏偏想要放肆一次,一辈子都是梁家大女,此刻她倒想要做做红灵,做个不被礼教束缚的农家女。泉水是那样温柔,温柔得梁翎儿想要将全身都浸泡下去,她这样想着,就解开披风,一身常服的泡了进去。 桃桃看见她时还以为是滚进了水中,吓得赶紧上前搀扶:“奶奶,你没事吧。”梁翎儿觉得浑身一暖,舒服得大叹一口气,只是笑嘻嘻的道:“没事,不用担心。”桃桃见她这样,有心阻拦,可梁翎儿是主子,自己是奴才,也无法,只得在旁边小心看顾着,生怕梁翎儿又突发奇想,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 其实合衣泡在水中并不舒服,梁翎儿任性够了,就扶着桃桃的手爬了起来,她此刻浑身湿透了,情绪却有些高昂,桃桃想要将披风给她系上,梁翎儿挥挥手:“都已经湿透了,没得捂住不舒服,回去再说吧。”桃桃没有办法,只得跟着她快步跑回屋子。 梁翎儿和桃桃出门时卧房留了灯,此刻已是半夜,桃桃先一步跑到报厦去找翡翠等人弄热水来给梁翎儿洗浴。梁翎儿便独自推开房门,她一边解着自己的小衫一边往里走。刚走到炕桌边,忽觉得眼前黑压压的,抬头一看,汤实坐在椅子上,目光深沉的看着她。 梁翎儿反应过来,只觉得羞汗无比,双手将小衫合拢,急急的扯过炕上的薄被将自己裹住。她此刻不敢再抬头去看汤实,是真真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下去。而汤实呢,本来是来梁翎儿寻找亚兰书信遗物,用作比对遗书笔迹。结果梁翎儿不见人,他有些放心不下便在房间等着,正有些不耐烦就见梁翎儿浑身湿漉漉,曲线毕露的闯了进来。他抬头刚好看见她羞涩的表情以及小衫中艳红的肚兜。 从惊艳到理智,汤实忽然又有些生气,还好今日夜深,所以自己没有带着小厮,不然主母这份打扮,不是平白便宜了别人。这一气就有些不可收拾,梁翎儿也觉察出汤实的怒气,只敢缩在薄被中一动不动。平常屋子里总是一大堆丫鬟,此刻想要人来解围,却没人出现。汤实目不转睛的看着梁翎儿,梁翎儿不敢动,悄悄偏头去看他,对上如炬目光只能赶紧收了回来。梁翎儿其实从没深刻的了解过汤实,除了刚入府短暂的和平相处,两个人就像是炮仗与火焰,一遇既燃,如今遇到了,却是不知道如何处的。 梁翎儿在这里想东想西,湿漉漉的衣服都捂在棉被里,说不出的难受。她正有些受不住,却听桃桃说:“奶奶,怎么不更换件干爽的寝衣呢?”梁翎儿抬头,门扉大开,汤实早已不知所踪。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不是很狗血,哈哈哈,不狗血就不是我的风格了。 第30章 “奶奶,让翡翠个你梳个头吧?”晨间,桃桃见梁翎儿歪在床边便道:“翡翠手很巧的。”梁翎儿应了一声:“好。”梁翎儿的发质很好,又黑又亮,及腰的长发没有一丝凌乱。翡翠也果然手巧,三两下给她梳了一个飞天髻,桃桃又寻来见亮红缎子的斜襟纹印花褂子,同色百褶裙给她穿上,脸上的伤口用胭脂遮了,看起来华贵异常。清荷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嘴里啧啧有声:“这才是我家姑奶奶。” 梁翎儿很久没有这样盛装打扮了,自己对着铜镜看了一番,也觉得满意。她还在想着昨夜之事。不知道汤实会不会怪自己不成体统,这几日自己需谨言慎行,这番打扮是最合适不过的。 “奶奶,刘娘子那边的秀儿过来传话。”小柳掀帘进来,梁翎儿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明叫秀儿的小丫鬟就进来请安。“有什么事说吧。”梁翎儿一边用早膳一边问。她的膳食是小厨房弄的,如今小厨房还是有秋菊和付家婶子看顾着,啊旺嫂与洋儿也算省心的,所以梁翎儿对于饮食还是比较放心的。想起秋菊,梁翎儿觉得这人缺乏点周全稳妥,但是好在她忠诚踏实,是个喜形于色的丫头,梁翎儿还有心提拔她一下。 “回奶奶话。奴婢来传管家娘子话,说是昨日接到奶奶娘家书信,亲家娘和奶奶的庶妹今日要来探老夫人。大抵午时就到。管家娘子来问,奶奶要不要去老夫人那里陪着亲家娘用午膳?管家娘好早做安排。” 张氏和梁婉容要来看汤母。梁翎儿用小脚指头都能猜出她们所为何事,想来是亲自上门给汤实推销妾室了。梁翎儿嘴角含着一丝冷笑,昨日来的书信,刘娘子今日才通知自己,想要有所阻拦也来不及了,这个刘娘子,总是耍这样的心眼,看样子是要敲打敲打了。 “你去回刘娘子,我母亲和妹妹来了,我自然是要作陪的。”梁翎儿用手撕着芝麻卷,心中想,梁婉容就这样想取代自己吗?既然这样,就不要怪我狠心啊。 秀儿领命而去,清荷在旁边叹气:“姑奶奶,小姐肯定不知这事......”梁翎儿摇摇头:“我怎么会怪祖母,祖母不问世事多年,张氏又是个脸皮厚的。瞒着祖母做了不少龌蹉事。”清荷还在旁边唉声叹气,梁翎儿却拍拍手:“走,随我去看看小晴。” 小晴和小雨同屋,都住在花园后的小屋子里。自从那日梁翎儿宣布了她的婚事后,小雨就片刻不离的守着她,生怕她寻了短见。此刻,两人正在花园里打扫落叶,梁翎儿远远的走了过去。小雨连忙行礼,小晴只是咬牙站在原地。 梁翎儿朝小雨摆摆手:“你去前面守着。”小雨领命而去,梁翎儿又看了清荷一眼,清荷迟疑:“姑奶奶。”梁翎儿笑笑:“放心,聪明人不会做狗急跳墙的事情,何况我是来给她一条活路的。” 小晴看着眼前的主母,此刻她貌美如花,趾高气昂,站在阳光下就像最璀璨的珠宝。梁翎儿带着笑看小晴阴晴不定的脸色,她拿定小晴会不甘心,不甘心才好,这样才能再被自己利用。 “不知道奶奶找小晴所为何事?”小晴有些愤恨的道。梁翎儿转过身,看着墙角盛开的秋菊:“人心就是这样,明明做了坏事,等到受了惩罚,反而觉得是自己委屈。”小晴冷笑一下:“奴婢如今是败家之犬,奶奶想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哦?”梁翎儿反问:“难道你觉得嫁给曾管事的儿子是最严厉的惩罚?我以前听夫君说过,军中处置叛徒的刑罚远比这个可怕,剥皮抽筋不值一提,夫君对亚兰自杀之事要亲查,到时候恐怕你受不住。” “你!”小晴倒吸一口冷气,又强忍住跪下:“奴婢冲撞了奶奶,还请奶奶开恩。可如今奴婢命运已定,实在受不住大不了一死。”梁翎儿看着她不说话,小晴又道:“以奶奶的聪明肯定已经知道奴婢是受何人指使,奶奶是梁家女,梁夫人的所作所为即使和奶奶无关,奶奶也会有所牵连,今后来府中的地位肯定也会一落千丈。” 果然是个聪明的丫头,梁翎儿冷笑:“你倒是想的通透。”小晴低头:“小晴不敢,只求奶奶放奴婢一条生路。”“你想要生路可没那么容易。”梁翎儿慢悠悠的道:“你指认了张氏,你以为你还可以活下来吗?汤家不可能会因为流掉一个妾室的儿子要张氏的命。到时候这账却有可能算到你我头上。” 小晴愣了愣抬头看了看梁翎儿:“奶奶,您竟然来找奴婢,定然已经想好办法了。”和聪明人说话总不是太累,梁翎儿道:“是的,既然你迟早会被查出来,那你就乖乖指认出背后的指使。张氏汤家动不了,出不了气,可是梁家还有一个想要陷害嫡姐的庶二小姐嘛......” 小晴眼睛一亮,心想以前不觉得,如今看来,梁翎儿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之前被张氏买通在梁翎儿的身边做事,眼看着亚兰、亚叶等人不中用,如今自己也载了,其实她是有些害怕的,虽然嫁给曾管事的傻儿子十分悲剧,可是比起丢了性命总要好些。那日汤实说要亲查陈红霞流产之事,她就一直提心吊胆,虽然陈红霞流产确实是亚兰所为,但是自己也在后边做了些推波助澜之事。后来她又应张氏要求,拿亚兰家人要挟,逼她自杀诬陷梁翎儿。想到自己有可能会受刑,小晴打了个抖,可是指认张氏,张氏肯定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受到过大的处罚,张氏却极有可能报复自己,要了自己的小命。倒是指认梁婉容,实在是步好棋。梁婉容表面再受张氏的宠爱,也不过是个姨娘生得庶女,她陷害嫡姐,害死自己姐夫的长子,这样的罪状足以致死。而且以梁婉容的身份,她做这样的事情只会涉及到自己,不像张氏,张氏是梁家主母,她做这样的事情就会牵连到两个家族。 梁翎儿当然也是这样想的,虽然这样实在便宜了张氏,可如今自己脚跟不稳,张氏还是要留着慢慢收拾,何况这种事情看着很大,要彻底收拾张氏还不足够,还不如折断她的羽翼,将梁婉容这个不安分的拉下马。 “可是这样做,奴婢有什么好处?”小晴盯着梁翎儿,她知道其中利害关系,自己指认梁婉容,梁翎儿便不会受到牵连。她当然要从中谋取点好处。 “好处吗?”梁翎儿冷冷的回视她:“你在向我要好处?张氏可以打杀你,你以为我不可以?”小晴额头冒汗,如今她已经了解梁翎儿,再不会认为她还是天真的世家女。“奴婢只求奶奶给奴婢一条生路。” 梁翎儿看着她的脑袋顶,还是如花的年纪,满头青丝。小晴出身不好,就像是东梅、就像是红灵,生在贫穷,只是东梅、红灵只会认命,但是小晴争取时走了歪道。“等你嫁去了曾家,我可以把你的卖身契给你。”梁翎儿:“一个自由身的媳妇,总比没有自由的媳妇好做。”她给她一点恩惠,就当做是给红灵这样的人一点点补偿吧。 小晴知道这已经是梁翎儿最大的让步,连忙真心实意的磕头谢恩,自己虽然注定会被糟蹋,可是总有机会的......她磕完头再看,梁翎儿早已翩然远去,只留下恍如天人的背影。 第31章 梁翎儿到梨苑时张氏和汤母正说着话,汤母今日着一身墨绿衣衫,这种天气,她或是年纪大了,还在外面加了一件银红比甲。额间墨绿红宝石抹额。没得看起来老了几岁。张氏却是个俏打扮,玫红的葫芦纹八宝衣,梳凌云髻带着满头珠翠。张氏本来就比汤母小上七八岁,可如今一看,张氏比汤母要小上一轮儿。 梁婉容今日穿粉色藕丝琵琶衿上裳,下着撒花烟罗衫,梳着垂鬟分肖髻,发上只有几朵绢花,说不出的温婉,和她的名字倒是相得益彰。梁翎儿打量几人的同时已经行完礼,在汤母下手坐下。 “要说我这个女儿就是惫懒,都这个时候了,才来婆婆这里请安。”张氏没来由的先踩上梁翎儿一脚。“夫人这可是误会姑奶奶了。”清荷在旁边答话:“姑奶奶前些日子病重,亲家娘体恤姑奶奶,才免了这些时候的请安。说起来还是亲家娘仁厚”清荷这话将汤母一阵夸,当着张氏的面,汤母不好意思的道:“应该的,应该的。” 张氏没有消遣到梁翎儿,有些不悦,转而和汤母寒暄:“做了这许久亲家,也不见夫人来梁府走动。平日里应酬走动也不见亲家娘身影。”汤母农家出身,哪里懂得出门应酬,虽然她一直蠢蠢欲动,但是心底总是缺乏底气的。“哎,倒是想走动,只是我这身子骨比不上梁夫人你,天晴落雨都要痛一痛的。”汤母找着借口搪塞着。“是吗?怎么没听翎儿说过呀?她这个媳妇当的也太不孝顺了。”张氏道:“不瞒亲家娘,我家婉容对于捏骨很有研究,不如让她替你捏上一捏。”梁婉容一听,连忙满脸娇羞的上前:“能伺候夫人是婉容的福气。”这个乖巧,汤母自然应允。 梁翎儿看她们的做作样子,只觉得好笑,梁婉容捏骨是真的不错,毕竟她以前就是靠这个讨好张氏的。“哎。要说我家婉容呀,性子最是一等一的温柔,亲家娘要是觉得好,我就让她常来走动,多给亲家娘捏捏。”“那感情好。”汤母笑得合不拢嘴,玩笑道:“白捡个伺候的,还这一等一的漂亮,不要白不要。” 张氏看汤母心情好,又转头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梁翎儿,眼珠子一转:“说起来,我今日过来,除了看看亲家娘,另外有一事要问问翎儿。”梁翎儿答道:“不知道母亲大人所言何事?”“你嫁到汤家也一年有余,怎么一直没有喜信儿传来?”张氏问的也是汤母想问的,她以前劳作惯了,如今当了老夫人,整天闲得慌,早就想含饴弄孙。 “回母亲大人话,翎儿前些日子身体不适,加上夫君事忙... ”“家族子嗣是大事,你既然自己身体不好,就应该多为夫君纳几房妻妾,为汤家开枝散叶才对。”张氏打断梁翎儿的话:“你这样自私,好在亲家娘不和你一般见识。”汤母见她这样,自然也乐得看戏:“梁夫人哪里的话。” “女儿没教育好,我这个当娘的也脱不了干系,我在这里给亲家娘赔罪了。”张氏顺杆儿爬:“女儿没做好,为娘今日就做个主,为姑爷做个媒。”“啊?”汤母虽说不太懂礼数,但是丈母娘给女婿说媒的还真是没见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翎儿一年了还无所出,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我家婉容虽然相貌出身比起她姐姐差了一些,可是性子温柔,身体也健康得很,要是给姑爷当个贵妾也不算辱没了姑爷。” “娘,你怎的说这些?”梁婉容一听,假装害羞红着脸躲到了帐子后面。“这......”张氏的话让汤母有些疑惑,她看了看张氏,又看了看梁翎儿,实在不知道这两母女是何用意。 “翎儿自知不如婉容妹妹懂事体贴,可翎儿嫁入汤家不过一年时间,夫君在外奔劳,相见时常是天明。没有身孕也属无奈。婉容妹妹还是深闺未嫁之身,母亲这样上门说亲,说起来还不叫人笑话。”梁翎儿故意顶撞张氏。 “你还真是不识好歹。”张氏哪里容得她忤逆:“你自己没有身孕,不旺子嗣,我这个当娘的为了帮你保住贤惠名声,牺牲你的庶妹来助你。你却一再推脱,别人只会笑我梁家女是那妒妇,没有容人之量。”“母亲大人这样说真是伤了孩儿的心。”梁翎儿故意哭哭啼啼:“翎儿嫁进汤家也不过年余时间,虽未有喜信,但也没有不育之症。如今翎儿尚无嫡亲子女,就张罗着给夫君纳妾,只会让别人笑话我汤家没有规矩,那庶子庶女要是生在嫡子前面,更是乱了纲常。母亲大人这是要把孩儿陷入什么境地?”“你!”张氏被梁翎儿说得哑口无言,一般来说,大家贵族主母没有怀孕之前,是不能给男主人正式纳妾的,即使有了妾侍也要喝避子汤,这样才可以避免嫡长难分。当然如果主母子嗣困难,也有可能发生长子是庶子的情况。这就是为什么当初说汤实要将怀有子嗣的陈红霞接进府时梁翎儿会那么气愤了。 “孩儿虽然不是母亲大人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但是孩儿也陪伴着母亲十多年,母亲大人的养育之恩女儿不敢忘,母亲大人的关爱女儿也不能忘。如今母亲虽是为女儿作想,奈何女儿已为人妇,事事不得不以夫家的声誉为重。只得辜负母亲的一片心了。”梁翎儿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朝着张氏跪拜,说到情深处还掉下两颗清泪来。 汤母一直觉得梁翎儿是悍妇,哪里见过她这幅可怜模样,她知道张氏是继母,此刻心中却是有几分偏向梁翎儿的。“亚芝,快将奶奶扶起来,她刚康复,地上凉。”汤母道:“亲家娘虽是一片好意,也不要让孩子难做。” 张氏此刻气得七窍生烟,她今天找上门上是想说动汤母给汤实纳妾。直接说,汤母也许会不允。她便想方设法的挤兑梁翎儿,想要撩拨着她发脾气。以梁翎儿以前直来直往的脾气肯定会发飙,自己到时候添油加醋的说她不孝,梁婉容再出来装温柔,汤母难免不会动心思。可这梁翎儿现在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聪明,竟然装出一副柔弱样子,口口声声的叫自己母亲大人,哭得像个泪人。看汤母脸色,已经觉得自己是个欺负嫡女的恶毒继母了。 “姐姐快些起来吧。”梁婉容不知道什么又钻了出来,她看着张氏脸色不好,连忙上前扶起梁翎儿:“姐姐这是何必,母亲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快快起来,不要受了凉让母亲担心。”梁翎儿由着亚芝和梁婉容将自己扶起来,并顺手握住梁婉容:“我知道婉容妹妹心痛母亲,妹妹这样的玲珑人儿给人做妾实在是太委屈了。” “不委屈的,举朝都知道姐夫是大英雄。”梁婉容一提起汤实就脸飞红云。“是啊,你姐夫是个优秀的。”梁翎儿慢悠悠的道:“姐姐也不是那妒心重的女人,等姐姐有了身孕,自然是要为夫君纳妾的。母亲大人几次三番提到想将你嫁进汤家。却不知道你自己是何想法。”看着一屋子人,梁婉容有些不好意思:“一切但凭母亲吩咐。”“这么说,你是想给你姐夫做妾了?”梁翎儿故意大声说,梁婉容羞得无地自容,娇嗔一声又躲了出去。只留下汤母和一屋子奴婢,觉得这梁婉容虽然温柔,可是有那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无耻来。梁翎儿的目的已经达到,既然梁婉容想要嫁进汤家,那就让整个汤府都知道你觊觎自己的姐夫,想要取代自己的嫡姐,等待你的将会是万丈深渊一般的生活。 “你不要逼问她了。”张氏道:“你庶妹是个害羞的。”张氏知道今日再不宜提这个话题,便转而和汤母寒暄了些节气风俗的话题来。梁翎儿也不再提,只是伺候着汤母和张氏用了午膳,这才送张氏出府。 过了蝙蝠穿花门就到了正门,梁翎儿站定:“女儿恭送母亲。”“哼。”张氏冷哼一声,十分不悦:“你心里还有我这个母亲?”梁翎儿笑着走近她:“母亲大人,夫君要彻查陈红霞难产之事,听说已经查到我院里的奴婢身上来了。”张氏冷不防的听到这个消息吓得一愣,但是很快又恢复过来:“既然查到你的院里,你自然脱不了干系。”笑话,自己是梁家主母,就算汤实能证明是自己的人害了他的小妾,又能拿自己怎么样?难道梁家还会将自己交给汤实?到时候汤家出不了气,受苦受罪的还不是她这个梁家大女。张氏脸带笑容的步入轿撵,梁翎儿,你到时候可不要回梁家哭。梁婉容冷淡的看了梁翎儿一眼,也跟着张氏上了轿子,完全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看了弃婴岛的新闻,好心酸啊,自己的孩子哭着喊妈妈。真的会舍得遗弃吗? 第32章 “回奶奶话,小晴的家人已经安顿好了,其他事情曾管事也照奶奶吩咐安排了。”梁翎儿靠在床边的枕榻上看书,环儿站在她的下首回话。“恩。”梁翎儿点点头。清荷今日回了梁家,说是梁白闹着想要见她,加上梁泰那边有些事情要传话,大抵要后天才回返。 缤纷院伺候的人本来就少,清荷一走更显得空落落的。梁翎儿前几日有些殚精竭虑,今日闲来无事,便命人将屋子打扫了一番,原本糊窗的明纸换成湘西纱,朦朦胧胧的让人觉得温柔。“奶奶,我和晴晴去花园采了些花来插瓶,你看可使得?”柳柳拉过晴晴,怀里抱着几支波斯菊和一些秋月季。晴晴因为和小晴有些同名,害怕被牵连,这些日子看到梁翎儿总是往人后躲。“恩,是漂亮的。”梁翎儿温言道:“你们弄吧。”丫鬟们在屋子里来来去去,梁翎儿大致瞅了几眼,觉得自己院里的人还是少了些,得添些婆子和小厮才行。 “环儿,来。”梁翎儿招招手,将在一旁整理衣衫的环儿唤了过来。环儿如今长开了些,湛蓝衣衫显得她又干净又有灵气。“你今日替我回梁家送个信给清荷姑姑,让她明日回来时采买几个婆子和小厮。”“是。奶奶”环儿顿了顿又问:“奴婢这就去刘娘子那里领牌子出门。”她犹豫了一下,又问:“要是刘娘子问起?”梁翎儿看着她笑而不语。环儿连忙:“主母屋里的事情她当然无权过问。”梁翎儿见她伶俐,也是十分欢喜:“去吧。早些回来。”心想环儿倒是个可造之材,桃桃等人来府中月余,还拿着粗使的月例。她屋子里丫鬟的月例也应该进一进了。 “奶奶。”桃桃走进屋子:“刚刚将军那边传话过来,说是让奶奶去书房一趟。”梁翎儿搁下手中的书本,心想汤实动作还算快,不知道他查出了些什么。“让翡翠给奶奶梳妆吗?”桃桃问,梁翎儿点点头:“将我那件乳云纱对襟衣衫和紫烟萝长裙拿出来。”桃桃领命,翡翠配着衣衫给梁翎儿梳了个百合髻,拿紫色水晶花钿点缀,紫□□眼耳坠垂在两旁,梁翎儿对镜看了看,十分满意,以色事人虽不能长久,但是连色都没有,哪里男人愿意来了解你的内心?何况美貌向来是女人的利器。 比起上次来汤实书房,梁翎儿有了底气许多。上次来时自己还是个身份低微的哑女,生杀大权都握住别人手里。如今她变回了梁家大女,汤实嫡妻,她又再次与汤实比肩,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奶奶请进,将军大人已经候着了。”条顺儿见着梁翎儿前来,远远的就招呼着。梁翎儿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跨步进房。“姑娘请留步,在外面等着就是。”条顺儿拦着桃桃不让进。梁翎儿一颔首,桃桃便乖觉的走到一边候着。 汤实并不是一个附庸风雅的人,他的书房只是用来处理公文,藏书不多,只有简单的几个书柜,房间里缺乏装饰,连笔架都缺了一角。但汤实却是这个房间里最好的装饰,他站立在墙角,窗户透过来的余光将他的面目弄得有些模糊,可是梁翎儿一进房间就看见了他,心跳竟然不受控制得跳了一下。 汤实也看到了梁翎儿,她今日好像格外打扮了一下,整个人散发着馥郁的香气,眼睛里有潋滟的光。汤实不由想起那夜她衣着凌乱的从外面回来,想着想着,竟然有些羞耻的念头冒了出来。“翎儿请夫君安。”梁翎儿朝他做了个万福。汤实收回视线,冷淡的道:“坐吧,等人到齐了再说。”梁翎儿依言坐下。屋子里尴尬的沉默着,梁翎儿有些无聊的张望,看到挂在角落的盔甲。 那盔甲好像皮质的,说不出什么颜色,黑中带红,有许多痕迹。梁翎儿饶有兴致的打理着这件盔甲,这个应该是汤实的。还记得第一次见他,匆匆一面,就觉得这个人满身风霜,大胡子脸十分吓人。可就是这样的男人,却是举国公认的大将军,大英雄。以汤实的出身来说,他如今的成就是一个传奇。 “那是犀牛皮做的盔甲,参军那年,我姑母亲手为我缝制的。”顺着梁翎儿的目光,汤实淡淡说着,可眼神中却带着那么一丝丝的温柔,梁翎儿捕捉到他的目光,正想要询问,却听门响,陈红霞一身素白的走了进来。 陈红霞是真是瘦了,脸颊凹了进去。眼皮下有青青的阴影,梁翎儿虽然未曾有过子嗣不能感同身受,但是痛失所爱还是可以理解的。“妾身给大人请安,大人万福。”陈红霞目光灼灼的看着汤实,汤实手臂微抬,陈红霞转头又看见梁翎儿,虽然不悦但是上次被打后她又恢复那个楚楚可怜的状态:“红霞请奶奶安,奶奶万福。”梁翎儿淡淡:“起吧。难产身体最是亏空,你也要好生保养。”装贤惠谁不会,你要装可怜,我便怜悯你,不过是在汤实面前做做样子,又不割肉的。 陈红霞诺诺坐了,条顺儿端了几杯茶进来便将门扉掩住。汤实看了看两人便直接道:“亚兰的尸体已经验过了,确是自杀。遗书也是她自己写的。”听到汤实的话,陈红霞激动得不能自抑:“爷,你可要为你死去的孩儿做主啊!”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十分可怜,梁翎儿却只是沉默不语。汤实明明知道自己曾遭人毒害,自己的清白还是很容易洗清。“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汤实道:“但我派人查了亚兰的家人,发现他们从村里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有下落。她自杀前留的遗书虽然是自己所写,但是漏洞百出,很有可能是被人胁迫。”“可是... ”陈红霞想说点什么,孩子已经死了,现在查出凶手虽然能解恨,可是比不上扳倒梁翎儿。只有梁翎儿没了,她才有可能重新得到汤实的宠爱。汤实朝她摆摆手并不让她说话,转而对着梁翎儿:“你院中是否有名小晴的丫鬟。”梁翎儿颔首:“是的。”“亚兰寻死那日她曾去过红霞阁。”“小晴?”梁翎儿装作不可置信。汤实看了看她的表情,转身开门朝着条顺儿说了些什么,大抵是让人去将小晴押过来。 梁翎儿当着汤实的面当然不能表现出早知此事的模样,她只是扭着自己的衣袖,咬唇低头,好似思绪万千似的。陈红霞虽然按捺不住,可是又不敢冒犯汤实,只能在原地干着急。她心里想着,只要梁翎儿能跟这件事扯上一点点关系,她便咬死梁翎儿,将她以前的恶毒事迹都翻出来说上一遍。 “大人,人带来了。”条顺儿推开门,身后还跟着抖成筛子的小晴。“恩。”汤实点了点头,条顺儿便将人推进屋子,又掩上门。汤实并不说话,只是冷眼看着小晴。小晴何等聪明的人,此刻直接跪下:“大人绕命,大人饶命。”“哦?饶命?你做了什么需要偿命的事情?”在旁人面前,汤实就像变了一个人,威严毕露。小晴是真的有几分害怕:“奴婢被迫给亚兰送了个信,奴婢没想到会害死她!”小晴的演技还是精湛的,梁翎儿坐在位置上,目光散淡的看着她演了个全套,话中将梁府庶小姐如何以她家人性命要挟,让她在汤家做一个身不由己的小丫鬟说得个清清楚楚。 她说的话梁翎儿早已经了然于胸,其中一些细枝末节她也让曾管事打理好了。不知道怎的她突然觉得有些无聊,有一种这个世界都不值得信赖,都需要心机的疲惫感觉。 “放肆!她一个梁家庶女竟然敢陷害我汤家主母,还谋害我汤府子嗣!”汤实听小晴说完,将一个茶杯怒掷在地上。茶水飞溅起来,将走神的梁翎儿惊醒。她连忙跪下:“夫君息怒,是翎儿不好,没有管教好奴婢,也没有约束好庶妹,让她对汤家有所觊觎。”她眼中垂着泪珠:“只求夫君念在此事是她一人所为,不要迁怒到梁家其他人身上。翎儿愿意替她受到责罚。”她这一求饶,将一个委曲求全,以德报怨的嫡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陈红霞此刻听了小晴的话,知道是梁婉容谋害梁翎儿和自己的儿子,心下虽恨,却也怪不得梁翎儿,其实她早知道这事和梁家脱不了干系,只是不能拉梁翎儿下水她实在有些不甘。 “大人,你可要让那奸人为我们的孩儿偿命啊!”陈红霞也哭哭啼啼的跪下,既然不能害了梁翎儿,也不能便宜了梁婉容那贱人。 “此事我自有主张!”汤实咬牙道,又转头对陈红霞:“你先回去。”陈红霞知道多说不宜,想到梁翎儿也讨不到什么好,便告退了。“条顺儿,将这个丫头押回奶奶的院里。”汤实吩咐完,条顺便将小晴提溜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梁翎儿与汤实,汤实走到梁翎儿面前扶她起来。梁翎儿还在想要以什么表情面对汤实,就听到他在耳边问:“只剩下我们两人,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还要更1万5 天啊 累觉不爱 第33章 梁翎儿诧异的抬起头,汤实嘴角带着一丝嘲讽:“你早几日就已经处置了小晴,何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样子?”梁翎儿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辩驳。 汤实满意的看着梁翎儿震惊的表情,梁翎儿脸庞妩媚,此时大惊之下绣眉皱成一团,眼睛中透出几分惊恐,像是受惊了的小鹿一般。“我信得过蒋大夫,所以知道你与红霞的流产无关。”汤实说:“却不明白你既然是无辜的,为何又惺惺作态?”梁翎儿从惊愕中回过神,她布了这些时候的局,被汤实轻轻松松看破,是啊,他是家主,这个家中又有什么事情能瞒过他呢?她有些愤恨的说:“既然你知道,何必看我像个跳梁小丑似的演戏。” 见她针锋相对,汤实却有些高兴,自从她醒来,总是一副规规矩矩,温温柔柔的样子。这样的她虽然乖巧,却像是戴着面具。她这个样子却像是恢复了本性,虽然讨厌,但是见着又亲切。汤实看到她眼睛亮亮的,略微带着赌气的样子,嘴唇微微翘着,有红艳艳的光。他倒吸一口气,男人的本性冒了出来,他努力克制着,只是定定的看着梁翎儿。 “虽然我早已知道小晴有问题,但是不宜打草惊蛇才一直静待时机。”冷静下来的梁翎儿想要自圆其说,汤实打断她:“今日配合你演戏,权当以前种种的弥补吧。” “弥补?”如果不是上天的怜悯,自己恐怕已死去多时了,梁翎儿看着汤实想,你以为你洞悉了一切吗?不,你并不知道,即使你知道了,你也没有跳出来保护我,既然如此,我当然要用些手段,用些心机来保护自己。 “那翎儿谢谢夫君了。”梁翎儿站直身体,用着一直引以为豪的典范礼仪给汤实行了一个礼:“如果夫君没有别的吩咐,翎儿就告退了。”汤实看出她突然的疏离,想要说什么终究没说,只是冷漠的点了点头。让条顺儿打开门唤来桃桃。 梁翎儿在桃桃的搀扶下离开书房,她今日早些时候还为自己的万全之策沾沾自喜,现在只觉得手脚发软,也是,汤实这样战场上厮杀回来的朝廷大员,怎么会看不懂她的私心她的计谋。她这点手段也就管制管制后宅而已。这一次他配合自己,那么下一次呢? “奶奶。”桃桃问道:“你有些喘,要不要歇息一会儿?”梁翎儿点点头,两人就在书房不远处的花园廊沿坐了下来.梁翎儿醒来之后一直觉得依靠自己的深思熟虑、谨言慎行,总可以改变自己的处境,可是没想到,汤实随随便便就看清了自己的把戏。她觉得挫败,难道要在汤家立足,唯有低□去,用力的讨好汤实吗? 廊檐下的风将梁翎儿的鬓发吹散了些,她看着远方,那样呆呆坐着,好似入了景一般。桃桃也规规矩矩的站在主子身后,并没有发现远处有人打量着自己和梁翎儿。 来人姓蒋名成,是兵部尚书蒋流远的嫡子,这人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吃喝玩乐,遛鸟斗狗的本事数一数二。与其他世家子弟不同,此人没有太大抱负,就想着吃喝玩乐过一生。奈何蒋流远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家业败了,整日就琢磨着整么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雕琢一番。有人就给他出了注意,说让蒋成去大将军汤实手下历练一番,军中整治人的手段自然和平常衙门不一样。 汤实虽然已经官居一品,但他是武将,和兵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想要拒绝,可人情世故逼得他不得不和蒋流远周旋。蒋成自己呢,听了戏文,觉得行军打仗是件威风浪漫的事情,汤实是个传奇,拜这样的人为师也不算辱没自己,而且以后吹牛也更有了资本。 今日蒋成来拜见汤实是为了邀请汤实去参加蒋府的中秋宴。蒋流远说了,到时候再弄一个拜师宴,让自己拜汤实为师,给自己增加一点军中资历。蒋成是第一次来汤府,本就饶有兴致的东张西望,带路的小厮不敢得罪他,只能任他一路左顾右盼。 “哎!”蒋成突然看见那抄手游廊下坐着一紫衣女子定定望着远方。仔细一看,女子黑发如云,肌肤如瓷,眼若秋水。蒋成立刻惊为天人,大步朝着那边走去。那小厮定睛一看,发现自家奶奶,觉出不妥,想要阻止,蒋成已经如脱缰的野马快步走了过去。 “这位姐姐好。小生兵部尚书蒋流远之子蒋成,不知道姐姐如何称呼?”梁翎儿本来在出神,突然被打扰,转头一看,一个不认识的外男正朝着她作揖。她大惊之下只得躲在桃桃身后。“这是我家奶奶,汤家主母,内眷不便见外男,还请公子回避一二。”桃桃听到兵部尚书的名头,只的恭恭敬敬的回话,顺便将梁翎儿遮了个严严实实。 蒋成本来一听之下只得暗暗叹息,原来是汤实的妻子,也就是自己的师母了。他咂咂嘴,很是惋惜,难怪梳着妇人头,汤实真是好运气,娶得这样美貌的妻子。“蒋少爷。蒋少爷。”带路的小厮也赶了过来:“蒋少爷请走这边,将军大人还在书房等候呢。”蒋成想要再看梁翎儿一眼,却又被两个奴仆挡住,只得十分遗憾的离开了。 “哎,这个什么尚书公子怎的这样唐突。”桃桃抱怨道:“奶奶,我们回去吧。”梁翎儿也被惊吓了一回,点点头,随着桃桃回了缤纷院。 这边蒋成对着汤实极尽恭维,汤实也不是愣头青,好言与其周旋。蒋成就将中秋宴的事情提了。他突然想起刚刚院中遇到的紫衣女子,又加了一句:“还请将军大人带上家眷,来时母亲就交代了,还未曾来府上与老夫人、夫人走动,这次有机会要见上一见的。”想起汤母和梁翎儿,汤实有些迟疑,更何况他知道蒋流远不是善茬,整个中秋宴还不知道什么样子。汤实也确实猜中了,蒋流远就想趁着中秋佳节当着众多官员的面让蒋成拜师。到时候除非汤实一点薄面都不给自己,否则定然骑虎难下,收下蒋成。 “汤将军?!”蒋成将出神的汤实唤回来。当今圣上最恨结党营私,而这个是蒋流远却是结党营私的个中好手,圣上早想动他一动,却是迟迟没有把柄。自己如今要是拒绝了,以后想要接近就难了,汤实权衡了一下,还是点头:“那就替我谢谢蒋尚书了。”蒋成征得汤实的同意,喜笑颜开的告辞了。 说起外出应酬,梁翎儿自然不惧的,只是汤母,汤实有些头疼,到时候让梁翎儿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将这些烦心事放到一边,汤实唤来条顺儿:“走,去梁家一趟。” 梁翎儿不知道汤实去梁家说了些什么,只是两天后清荷带回来一个消息。说是梁家庶二小姐梁婉容去乐佛寺上香飞来横祸遭遇山贼,寻回尸体时已经面目模糊,这两日匆匆下了葬。梁翎儿对这个消息自然不意外,梁家肯定不会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女和汤实闹僵,不管梁婉容是生还是死,至少她再不能衣着光鲜、食金穿玉的活着了。 “另外,姑奶奶吩咐我采买的婆子和小厮也带了回来。”清荷道:“我已经让人带去刘娘子那里记了档。现在人都在院外,带来姑奶奶见见?”梁翎儿摇摇头:“你选的人我放心,何况都是做些粗使力气活的。” “哦,对了。”清荷看了看四周:“上次姑奶奶传了话回去,让二少爷留意刘娘子的儿子。二少爷找人去打听了一下,她儿子倒是个老实勤勉的。倒是有另外一件事得回禀一下姑奶奶。”“哦?”梁翎儿挑眉问:“什么事?”“翰林唐虹章学士的夫人近来得了一副百宝珊瑚璎珞头面,因为那副头面是用整块南洋红珊瑚雕刻的,上面的珍珠个个无暇,十分珍贵罕见。唐夫人经常戴着。梁泰有幸见过一次,觉得和姑奶奶及竿时佩戴的头面相同。” 梁翎儿的一些首饰珠宝都是她嫡母韩式留下的,韩氏是江南望族,那些首饰珠宝样式同京中款式不尽相同。梁翎儿又生得貌美,她及竿时的佩戴曾让梁泰惊为天人。所以梁泰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刘娘子的儿子可是在翰林院当庶吉士?”梁翎儿问:“是的。”清荷点点头。梁翎儿捏了捏自己的耳坠子,倒是想不到这个刘娘子这般胆大,我梁翎儿的东西,岂是那样好贪的?你既然爱在汤母的面前装高洁,就让你再装些时候罢。 第34章 “母亲大人,这件梅花纹纱袍加月牙凤尾罗裙很是得体,另外翠色的琉璃步摇和衣服也很相称。”梁翎儿在汤母房中伺候她穿衣。这次蒋府的中秋宴邀请了京城不少贵妇名媛,汤母虽有心同这些贵人走动,心里到底是发憷的。 汤实早早派人将中秋之行同梁翎儿讲了,梁翎儿是应酬惯了的,自然如鱼得水,难就难在她要护住汤母,不说让她结交人才,至少不能让她闹出笑话。 “奶奶眼光就是好,老夫人这样一打扮,看起来真是又年轻又尊贵。”亚芝一下马屁拍了两个人,汤母笑得合不拢嘴,梁翎儿则是淡淡。“母亲大人,我们去赴宴还要带上换洗衣物、小巾等物,到时候让婆子拿着在门房候着,以防衣物弄脏,可以更换。”梁翎儿道:“另外带两名随身伺候的丫鬟就可以了。” 汤母转身看梁翎儿,她今日穿了一身菊纹上裳百褶如意月裙,中规中矩的样式。头发也是梳得一丝不乱,鬓角插了两支时新的绢花,水色耳坠子,自有一股清丽。梁翎儿如今对自己是毕恭毕敬,所以汤母看梁翎儿也越来越顺眼,轻易不对她摆脸色。 两人收拾好出门,梁翎儿今日带得是桃桃和环儿,这两人一个机警一个沉稳,培养出来也能当大任。汤母那边带着亚芝和一名叫翠芽的丫鬟。二人皆是体态苗条,容貌清秀,带出门也不算失礼。 汤母自从成为汤老夫人后就极少出门,这种应酬场合还是第一回,她有些紧张,临出门看了看梁翎儿:“我今日有些不舒服,还是不去了罢。”“母亲大人无事的,翎儿会一直看顾母亲的。”有了梁翎儿的承诺,汤母放下心来,欢天喜地的出门了。 因为汤实也要去,所以他早早的等在大门外,梁翎儿一出门,就看他穿着身月白的长袍,头戴羽冠,骑着高头大马,正望着她和汤母。汤实今日也是打扮过的,浑身透出股爽利劲儿,将他的男人味衬托得淋漓尽致。梁翎儿那日被他揭破,多日未见,此刻又觉得有些羞憾,便偏头躲避他的目光。 “母亲。”见到汤母,汤实下马将她牵入轿中,梁翎儿等着汤母入了轿,这才转身走回自己的轿前。汤实走快了一步替她掀开轿帘。“翎儿谢过夫君。”梁翎儿朝他一拜,仍然躲避着他的目光,三两步跨入轿中,汤实本来是有些话想要嘱咐她,如今看她躲避,也只有任她去,到时候自己再见机行事吧。 蒋流远官居要职,今日设宴,京城中的达官贵人来了个遍,梁翎儿还在人群中看到了沐皖西。不过沐皖西是未出阁的女子,匆匆一面就入了后堂,梁翎儿作为已婚妇女,站在汤实旁边同蒋流远寒暄了一些时候。 虽然同是武将出身,但是与汤实不同,蒋流远身上有股痞气,看着让人不太舒服。梁翎儿正在打量蒋流远,突然听到一个突兀的年轻男声:“蒋成给汤将军、夫人请安。”梁翎儿抬头,那日在汤实书房外见过的年轻男子正满脸笑容的看着她。梁翎儿被他□□裸的眼光弄得有几分羞涩,微微往汤实身后躲了躲。 “蒋公子不必多礼。”汤实往前一步,又吩咐梁翎儿:“夫人还是去内院陪母亲大人吧。”梁翎儿依言告退,只留下蒋成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梁翎儿到后院时,汤母正在一群贵妇名媛当中手足无措。虽然因为汤实的关系,大家都对她还算客气,但是缺乏社交礼仪和技巧的她还是不断的让周围冷场。“母亲大人。”梁翎儿适时的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了梁翎儿,汤母心下稍安。 众人正说着话,却听那边响亮的声音:“哎呀,我就说她们都在这里吃茶,你还不信。”梁翎儿抬头一看,蒋流远的嫡妻宁氏和唐夫人走了进来。宁氏一身常见的华贵打扮,而唐夫人今日穿了一身云雁细锦衣,苏绣月华裙,而最惹眼的还是那套百宝珊瑚璎珞头面。梁翎儿眼睛一亮,拉着汤母:“母亲大人,这是蒋夫人和唐夫人。”汤母一听蒋夫人便知道是女主人,至于唐夫人,她却不是很了解,只是那套头面十分惹眼,她便一瞬不瞬的盯着看。 宁氏也看见了梁翎儿和汤母,连忙过来:“这位是汤老夫人吧。”宁氏笑嘻嘻的上前:“老夫人还还是头一次出门走动吧,真是让我们蒋府蓬荜生辉啊。”汤母笑着不知道怎么接话。梁翎儿连忙上前:“蒋夫人哪里的话,母亲大人早就想要上门拜访,只是家中事多,翎儿又害了场病,母亲大人顾念翎儿,才一直未成行。”蒋夫人上下打量梁翎儿,早先听说梁翎儿与汤母有些间隙,如今看来倒还算和睦。“那今日老夫人可要多吃点酒。”宁氏道:“对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手帕交,翰林院唐学士的夫人。”宁氏又拉着梁翎儿:“这位是汤实汤将军的夫人,她旁边这位是老夫人。”唐夫人也是玲珑的,虽然年纪差不多,奈何儿子没汤实争气,辈分却比汤母低一辈。她连忙上前跟汤母和梁翎儿问了安。梁翎儿与其寒暄:“唐夫人这套头面真是别致,是用整块南洋珊瑚雕刻的吧?”唐夫人最近老是被称赞,很有些沾沾自喜:“是吗?这是别人送的,我还不知道这样珍贵呢?”“是啊。”梁翎儿道:“不瞒唐夫人,翎儿也有一套同样的头面,是翎儿及竿时外祖家送来的,当时还说这世上只有一套呢,翎儿十分喜爱,所以还在上面刻了翎儿的八字。”听到梁翎儿这样的话,唐夫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变,讪讪笑了一下。 这时又有新的女客来了,宁氏连忙去招呼,梁翎儿又扶着汤母坐下喝茶。汤母一直没有机会同其他人攀谈,这会儿坐下来,嘴上有些闲。便问道:“倒是没见过你戴。”梁翎儿装作疑惑:“哎呀,那套头面不是在母亲那里吗?”汤母诧异:“你可不要乱说,什么时候的事?”“母亲也许是忘记了,翎儿前些时候病重,那些金银珠宝、贵重首饰都让管家娘子收检着,后来管家娘子归还时说母亲喜欢那套头面,翎儿想着留给母亲把玩也算是尽了翎儿的一片孝心。”见梁翎儿言之凿凿,汤母有些疑惑,看了看从刚开始就脸色不好的唐夫人,又看了看梁翎儿,心下对刘娘子有了怀疑。 “对了,刚刚那位唐夫人可是翰林院士的夫人呢。”梁翎儿奉了一杯茶给汤母:“听说管家娘子的儿子昨年考了庶吉士,就在唐院士手下做事。”汤母对于内宅这些事情还有些茫然,但是她又不蠢,听了这话,哪里不知道是刘娘子在搞怪,心里有气又发不出来,恨不得立刻冲回汤府,让刘娘子把首饰头面交出来。 汤母在这里东想西想,那边蒋夫人又让大家入席。席面儿分了好几起。未出阁的贵女和一些老夫人在后院就座。不少官夫人因为要应酬,在前面与男人们同屋,只不过屋子中间用帘子隔着,能说着话敬着酒,又互不干扰。 梁翎儿本来是想要在后院陪汤母的,但是蒋夫人特地来请她,让她去前面入席。梁翎儿推脱不过,就嘱咐桃桃陪着亚芝等人伺候汤母,临走,瞧见沐皖西朝着汤母走来,笑嘻嘻的说着什么。梁翎儿今日再见沐皖西,两人也没有说上话,沐皖西照样是清高冷淡的样子,而梁翎儿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使劲往上凑,来来往往,有点互不理睬的意思。 前面的席位也是有次序的,虽说是个中秋宴,但是以蒋尚书的威望,京中的达官贵人来了半数,梁翎儿对面坐着唐夫人,因为刚刚的谈话,彼此表情都有些尴尬。隔着帘子,梁翎儿也能听到男宾那边入了席,整个大堂中吵吵嚷嚷,也听不到汤实说话。 开席先是冷盘四道、小食四道,而后是热菜、主食、汤食、甜点,琳琅满目。蒋夫人又是斟酒又是布菜,场面很是热闹。梁翎儿仔细看了一下,席面上的官太太都比自己年长,像自己这样的新妇,只有刘督办的年轻太太胡氏了。这些官太太看起来私交都不错,各自相熟,说着些荤话。梁翎儿与胡氏脸皮嫩些,只能默默听着,梁翎儿不知不觉就多饮了几杯酒。 “汤夫人,这道鹿茸参汤很是滋补的。”蒋夫人对梁翎儿很是殷勤:“不知道这些菜是否合胃口?”“夫人府上的自然是好的。”梁翎儿笑着:“这灶上的手艺可不比福禄楼的大厨差。”蒋夫人听了赞扬,眼睛笑得弯弯:“哪里哪里,只要汤夫人喜欢,这灶上的人随时可以去府上伺候。”“那怎么好意思,”梁翎儿客气。“无妨无妨的。”宁氏嘴快:“以后会是一家人的。”梁翎儿听了十分不解,正要询问,就帘子那边有起哄的声音。定睛一看,蒋流远走了进来,对宁氏吩咐道:“快快请汤夫人去前厅坐,犬儿拜汤将军为师,还要敬夫人一杯茶呢。” 梁翎儿一听颇觉得意外,她心中对蒋成没有好感,有些不愿,但是此刻也不好有所表示,只能被宁氏拉着去了前厅。 前厅已经是张灯结彩,汤实坐着主位,蒋成在他的前方,面前放着个垫子,还有拜师礼、金银等物。梁翎儿被蒋夫人拉着往汤实旁边的椅子按。梁翎儿一眼就看出了汤实此刻不高兴。虽然他面色平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梁翎儿知道他此刻郁闷至极。就像自己以前在府中胡闹,他冷淡的看着自己,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汤夫人快坐下,这下好了,等犬子行了拜师礼,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蒋夫人将梁翎儿按坐在位置上,那蒋成看见梁翎儿,眼睛一亮,却忘了跪拜。蒋夫人连忙上前训他。梁翎儿偏头看汤实,他右手握成拳放在桌面上,喉头一滚一滚的,见自己看他,也转过脸来。那眼神闷闷的,眉头都锁成了一团。梁翎儿朝他一笑,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道:“这次我还你,就当做对以前种种的弥补好了。”话一说罢,众人只听“嘭”的一声,梁翎儿直挺挺的从椅子上摔到了青石地板上。 第35章 梁翎儿的突然昏倒让周围静了下来。汤实连忙上前将她揽在怀中。 “快快,来两个丫鬟将汤夫人扶到内堂,再派人去请大夫。”宁氏一看不对劲,赶紧招呼着,蒋成也想上前查看,奈何汤实将梁翎儿挡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真切。 汤实挡开上前搀扶的丫鬟:“内子大病初愈,如今旧病复发,耽搁不得,我这就送她去医馆。”说罢,汤实就一把将梁翎儿抱着大步往外走。蒋流远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这个拜师宴也泡了汤,可是也发作不得,只得大声吩咐:“给汤将军备轿。”汤实头也不回:“把我的马牵来就行。”梁翎儿被他抱在怀中,心想,还说自己爱演戏,汤将军也不遑多让嘛。 汤实抱着梁翎儿在门房等了一会儿,小厮才将他的马匹牵来。蒋流远这个时候也安排好了其他宾客,匆匆赶来。“老夫还是让人备驾马车送汤将军和夫人吧?”汤实将梁翎儿抱紧了些:“谢谢大人好意了,蒋大夫的宅子就在前面那条街,内子的病一直是蒋大夫在诊治,汤实骑马过去就是。”蒋流远哦了一声,觉得有些倒霉,虽然之前就听说过汤夫人有疾在身,但是没想到会这样。汤实说完要走,顿了顿又道:“还请蒋大人安排一下,将我母亲送回府上。”蒋流远应下不提。 梁翎儿闭眼装昏多时,刚刚撞到地面的额头也有些隐隐作痛,此刻只等坐上马车休息片刻,可汤实一再要求骑马,她也只能闭眼被汤实抱上马。梁翎儿从未骑过马,陌生的触感和牲畜气息让她感到恐惧,汤实驾马瞬间她偷偷睁开眼睛,双手将汤实的腰紧紧环住。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梁翎儿忍无可忍的在汤实腰间掐了一下:“要吐了,快放我下来。”汤实低头便能看到她如墨黑发,闻到她身上的阵阵馨香,此刻心神正有些荡漾,被她一掐回过神来:“前面胡同口就到了。”梁翎儿无奈,只好再将他圈紧了些。女人的玲珑曲线贴在身上,汤实有些心猿意马。而梁翎儿呢,酒劲儿早泛了起来,此刻晕乎乎的难受,也不顾什么礼仪身份,在马上胡闹:“我要下去,我要下去!!”汤实见她闭着眼闹腾,只能低声哄道:“片刻就到,忍耐一下就好。”梁翎儿哪里忍得下去,两个酒嗝一打,只听“哇”的一声,一股酸水冒出来顺着她的嘴角流了汤实一身。汤实倒也没有丢开她,加快跑到一处民宅停下。 梁翎儿被抱下马时晕晕乎乎的,她只记得汤实的羽冠有些歪,她想要伸手去帮他扶正,可是又没有力气。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口干舌燥的难受。梁翎儿睁开眼,自己睡在一个装饰简单的房间里。床板硬硬的咯得人难受,她摸了摸头半撑着爬起来,棉被一滑,露出自己半个身体。梁翎儿吓得把被子拉了上来。努力回忆,只记得汤实抱着自己往屋子里走。“难道?”梁翎儿想到不该想的,脸一下就热了起来。她又朝被窝里看了看:“不会吧......就这样啊?没什么感觉啊。” 她正在屋子里胡思乱想,却听门外响起声音。梁翎儿觉得害羞,把自己埋首到被子。脚步声不轻不重,好似慢慢的走到了床边。梁翎儿此刻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汤实,是娇羞还是义正言辞的指责他趁人之危,可他们明明是夫妻...... “夫人,你醒了么?”一个熟悉的声音,梁翎儿掀开被子,圆圆的鼻头和气的脸,这不是香琴还是谁。“啊?香琴?我?”梁翎儿此刻是真的糊涂了。香琴笑道:“夫人醉了酒,将军大人就近将奶奶抱到了寒舍。”“哦。”原来是香琴家里。“将军大人经常来寒舍与夫君议事,有时晚了还会留宿,所以夫君叫人专门为将军大人准备了一个房间,就是夫人现在看到的这个。” 见梁翎儿不语,香琴又道:“将军大人将夫人送到此处,刚好有急事离开了。香琴便自作主张替夫人脱了脏衣服,又派人去府上取干净衣物去了,看时间应该快回来了。”正说着,那边就听见环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奶奶。”梁翎儿点点头,香琴打开门,环儿和桃桃急匆匆的赶进来:“奶奶这是怎么了,真是吓死奴婢了。”想起自己在蒋府装昏的样子,梁翎儿自己也好笑:“无碍的,大概是饮酒过度,醉过去了。”环儿和桃桃明白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可是主子不说她们也好再好,只好伺候梁翎儿梳洗穿衣。梁翎儿和香琴又叙了会儿旧,这才乘着软轿回汤家。 话说汤实带着梁翎儿先走一步,汤母听到消息后坐立不安的吃了席便早早回了汤家。她今日觉得很是疲累,加上那套头面的事情也很让她恼火。本想要立刻将刘娘子拧来对峙,奈何梁翎儿久久不归。她便做了罢,只等明日再找刘娘子的麻烦。 梁翎儿回府时天已经擦黑,刚进缤纷院就见清荷脸色不好的出来:“姑奶奶你可回来了。”梁翎儿觉出不对劲:“怎么了?”清荷不答,只是说:“付家和林家的等候姑奶奶多时,姑奶奶进去见见罢。”付家的和林家的替梁翎儿出去收租月余,一直没有消息,听到他们回返。梁翎儿也急匆匆的进了内堂。 付有光和林家全看样子也等待多时,见到梁翎儿两人便起身行礼。梁翎儿坐到主位,摆摆手:“二位连日奔波辛苦了,就不必多礼了。”这二人脸色不明的互看了一眼,却没有起来。梁翎儿觉出不对,便吩咐环儿:“你和桃桃去门外守着,不要让人靠近。这里留清荷姑姑伺候便是。”环儿与桃桃领命前去。 看丫鬟们出去了,付有光这才道:“我二人辜负了奶奶。没有将事情办成。”梁翎儿大惊:“地契房契在手,怎么会?”她好似想到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二人对看一眼,好想不知道怎么开口。梁翎儿见他二人面色为难:“你二人现在也是我梁翎儿的左膀右臂,虽然我是一介女流,但也是你们的主子,你们还有什么事要瞒着我吗?”两人看梁翎儿隐隐有动怒的意思,连忙道:“奴才不敢。” “奶奶,是这样的。”二人跪下,付有光斟字酌句:“我二人这些日子来去契约上的庄子和房屋收纳租金,发现庄子和房屋早已易主,奴才二人还差点被当做骗子扭送官府。后来奴才又托人去官府查了,发现这些田契、地契大多数是假的。有几处铺子虽然还在奶奶名下,但租金已收到了十年后。”“什么?!”梁翎儿大惊,差点坐立不稳。 “你们可查清楚了?这些可都是我的陪嫁!”梁翎儿浑身发软,不敢相信。“哎。”付有光叹口气:“奴才二人哪里敢编造这样的事情,依奴才之见,奶奶和汤将军商量一下,还是报官吧。” 报官?梁翎儿此刻却突然觉得清明起来,自己的嫁妆一直是张氏保管着,出嫁后一直未动。能动手脚的只有张氏,她竟然敢....竟然敢将自己的地契天契全部拿走。难怪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置自己于死地。 “哈哈哈。”梁翎儿气极反笑:“张氏你竟然这样不要脸,休要怪我无情。”付林二人互看一眼,也不知道怎样劝解。“你们起来吧。”梁翎儿吩咐道:“你们二人辛苦了,先下去休息,田契地契交给清荷姑姑便是。”两人见梁翎儿自有主见,便退下不提。 “桃桃,让翡翠给我梳头。”梁翎儿道:“去将我那套八锦彩色葫芦纹纱袍拿来。”桃桃听见梁翎儿这样吩咐有些奇怪,都这个时候了,难道奶奶还要出门?她不好问,只是按照梁翎儿的吩咐忙碌着。清荷刚刚听了付林二人的话此刻也是心烦意乱,瞧着梁翎儿这个架势怕是要回梁府大闹,也不知道老太太听到这个消息能不能受得住。继母偷盗嫡女的嫁妆,也真是只有张氏能做得出来了。 梁翎儿此刻只觉得恨,恨她继母恶毒,也恨她父亲的纵容,如果没有梁老爷的纵容,张氏怎么会张狂这个地步。堂堂梁家,不说做自己的依靠,却也不该这样扯自己的后腿。以前张氏借奴才的手害她,尚且拿她无法,如今这板上钉钉的事情,看她还怎样逃脱。如果今日不给自己一个说法,她就去报官,到时候看张氏怎么还有脸活下去。 “姑奶奶,这事要不要从长计议?”清荷看梁翎儿有些气盛,阻止道:“要不,奴婢先回去跟小姐商量一下?”梁翎儿看她一眼:“不必。这事和祖母无关,既然张氏无德,那就闹个鸡犬不宁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改了一遍,刚开始写得平淡些,后来决定还是让男主女主互动下,哈哈哈。 我这么好,你们也不给我留言。 第36章 梁翎儿到梁府时已经入夜,她穿着满身锦缎一头珠翠,看起来多了几分堆砌的高贵凛冽。 “桃桃,让小厮去拍门,拍得越响越好。”梁翎儿吩咐道,今日她回来将缤纷院里的婆子小厮都带了过来,有些存心闹事的架势。“姑奶奶。”清荷劝阻:“这事可不能闹大,怎么说也是你的娘家。”梁翎儿看她一眼,清荷说到底都是梁家的奴婢,她道:“姑姑,你把地契田契交给环儿吧。她替我拿着就好。”清荷看她一意孤行,叹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梁府的看门人听见有人大声喧哗着拍门,本想打开门呵斥几句,结果一开门,自家姑奶奶气势凌人的往里走,他们阻止不及,就看见一群人鱼贯进入梁府。梁翎儿也不让人通报,带着人一路闯进了张氏的常露轩。守门的婆子本想阻挠,梁翎儿喊几个小厮将其拖到一边,直接闯了进去。 张氏得到信儿穿戴出来时,梁翎儿已经坐在常露轩的厅堂上喝着热茶了。张氏本来听说梁翎儿闯了进来,心中已有异样,猜出梁翎儿捉住了自己什么把柄。她想了想,叫了人去请梁老爷。这才收拾一番匆匆赶来。 “我说是谁,这样大的胆子,竟然夜闯梁府,原来是我梁家已经出阁的姑奶奶!”张氏气呼呼的揶揄梁翎儿,见她居于高堂,没有给自己让座的样子,更是来气:“到底是嫁了个草莽匹夫出身的家庭,连起码的家教都没了。”如果是以前的梁翎儿哪里受得了这个,定然觉得自己太过逾越,太过不守礼教。可如今的她也学着张氏的厚脸皮,偏偏坐着,不理睬张氏。 “你个不孝女,深夜闯进母亲的院子里来撒野!”张氏狗急跳墙的骂道:“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吗?”“哦?”梁翎儿慢悠悠的:“母亲大人也会怕人笑话?”张氏看她气定神闲,心中有些慌乱,难道她都知道了。上次汤实来梁府硬要梁婉容抵命,她还庆幸这事推到了梁婉容身上,今日见梁翎儿又来闹,莫非那件事让梁翎儿知道了? 张氏在原地想东想西,梁翎儿看她面色不定便道:“母亲这样惊魂不定,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知道替你枉死的婉容妹妹半夜有没有来替你捶背捏腿?” “你!!你这个不孝女!”张氏被梁翎儿气得胸口疼,没想到原来最知礼的梁家大女会变得这般伶牙俐齿。 “夫人”张氏的丫鬟见事不对,上前将张氏扶起:“夫人快快坐下,莫要气坏了身子。”张氏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大声哭诉:“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会给你这样的逆女做母亲。真是气煞我也。”“这句话恐怕要翎儿来说吧。翎儿上辈子不知道积了什么样的‘德’,才会有你这样的母亲。” “放肆!”梁老爷穿着墨色家居袍大步走了进来:“还不快快住嘴!”他上前扶起张氏,又朝着梁翎儿训斥:“你是发什么疯,深夜跑回娘家来发疯,还和你母亲顶嘴,你的家教哪里去了?到底是嫁人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都忘了么?”梁翎儿见他和张氏一个口径,一个劲儿拿汤家说事,也收起那点仅有的敬畏之心:“翎儿已经出嫁,是什么样的人不劳父亲、母亲费心。”“你你你!”梁老爷见她像换了一个人:“好好好,既然我管不了你,我这就叫人将汤实叫来,让他将你这个不孝女领回去。” “汤实?父亲确定要派人去叫我夫君,那就快快去请,让我夫家也知道你娶的这个女人是个什么东西?!” “你!”梁老爷见梁翎儿毫无收敛,气急一巴掌拍了过去。梁翎儿躲闪不及,被他一个巴掌打了个正着,半边脸迅速肿了起来。秋菊见状,连忙上前挡在梁翎儿身前:“不准你打我家奶奶。”梁老爷这一巴掌下去也有些后悔,是呀,梁翎儿的性格他是明白,不会无故这样胡闹,看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他低头看了看脸色不定的张氏,又看了看梁翎儿:“有何事你禀告就是,这样胡闹,我今日就是教训了你,你夫君是没有话好说。” 梁翎儿气极反笑:“哈哈哈,父亲教训得是。翎儿没有话好说,既然父亲这般‘仁慈’,翎儿只好回家,请夫君做主,将张氏这个谋害嫡女,谋夺嫡女嫁妆的好母亲告到官府去!”“什么?”梁老爷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惊讶。梁翎儿再不理他,起身往外走,她之所以回来,还是顾念一些情分,闹到官府就真的是鱼死网破,今后梁家就真的再抬不起头了,可是她这个父亲...... “你等等。”梁老爷当下阻止她:“将话说清楚再走。”梁翎儿哪里还肯再听,她身边的小厮婆子推开前来阻挠的人,护着她往外走,梁老爷此刻着急:“拦住姑奶奶。”双方的人正胶着时,外面又涌进一群人,梁翎儿定睛一看,梁家老太太在奴仆的簇拥下赶来,清荷站在她身后,想来是她去报的信儿。 “都住手!不成体统!不成体统!”老太太很少这样气愤的开口。她一出声,果然都静了下来。老太太看了看站在奴婢后的梁翎儿,她的半边脸都红肿着,怕是挨了打。“我的孙儿啊。”老太太走过去,抱住梁翎儿:“你受苦了。”梁翎儿本来一直强忍着,此刻见祖母老泪纵横,也是憋不住,低声的抽泣起来。 “你们两个孽障,都给我跪下!”“母亲......”梁老爷想要辩驳。“跪下!”见老太太动了真怒,纵使不愿,梁老爷和张氏还是并排跪了下来。“清荷,将无关的人清出去,门关紧。”梁老太太坐在高位,又朝梁翎儿招招手:“我的孙儿,过来。”梁翎儿走过去,跪靠在她身边。 “张氏!你可知错?!”老太太对着张氏厉声道:“你做那些丑事,以为可以瞒住几时?!”“儿媳不知道母亲所谓何事。”张氏装傻:“儿媳一直伺候婆婆、夫君、养育子嗣,操持家务,即使做得不好,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夫君的事情啊。”“好个巧言令色的毒妇。”老太太气道:“翎儿,将她做的那些丑事说与你父亲听。” 梁翎儿这时也控制住了情绪,将张氏如何安插人在她房中,如何害她,如何谋夺她的嫁妆,将她的房屋地契都偷龙转凤细细说了,说到后来自己也是泣不成声。 “你听听,你听听,这个就是你娶进家里的贤媳,她将家里祸害成了什么样子?!!”“母亲,这都是她的一面之词!”张氏狡辩:“她说儿媳安插人在汤府,儿媳哪里来的能耐能安插人到将军府,至于害她生病,害她夫君妾侍流产更是无稽之谈。” “是啊,母亲,姑奶奶说的事情之前已经弄清楚,不过是婉容出于嫉妒之心做出的傻事,内子虽然教女不严,但是也不能全算到她的身上。”梁老爷倒是一心维护张氏。 “糊涂啊,你糊涂啊。”老太太道:“婉容是你的女儿,她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她就是有那个心又哪里来那样的好手段。翎儿一心维护我们梁家,才没有与你们撕破脸皮,可是你这个好夫人,连她的嫡母留给她的嫁妆都偷了去,这要是传出去,是要我们梁家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么?我倒要看看,你还做不做人!” “这......”梁老爷语穷,纵使他再宠爱张氏,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是有失脸面。见梁老爷没有话说,张氏忙道:“母亲,儿媳没有做出那样的事,姑奶奶在汤家病了那么久,又与夫家不和,那些嫁妆不知道是被谁盗走的,如今怎么能赖到我身上。母亲可要为我做主,不能让她平白诬赖了我。” “母亲口口声声说我污蔑你,那好,这些房屋地契买卖都要过官府衙门记档的,银钱来去也有踪迹。既然母亲冤枉了,那翎儿就告去官府,到时候真相自然昭然若揭!”梁翎儿不想再与张氏争辩,张氏这种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闹到如今这个地步,还请祖母原谅翎儿。”梁翎儿说罢就要往外走,包括梁家老太太的人都着急起来,这样一闹,非闹得梁家身败名裂。 “翎儿,站住。”老太太见势不对,朝着张氏急吼:“你当真要看我梁府败得一干二净才罢休吗?!”张氏此刻也是吓得要死,她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这个位置,不能真的看着毁于一旦。 “我...我...”张氏语无伦次,看着梁老太太和梁老爷,连忙爬到梁老爷的脚下:“老爷,救救妾身,妾身也是逼不得已啊。”“你真的!?”梁老爷不可置信的看着张氏。“老爷,姑奶奶出嫁前,大爷欠了同福钱庄一大笔款子你是知道的,那同福钱庄是赵贵妃家开的,梁家哪里得罪得起,为了大爷,妾身...妾身唯有......”“大爷欠的两万两银子不是从公中出了吗?哪里用得着动用姑奶奶的嫁妆?”梁老爷问道。“不是两万...是白银二十万两......”张氏此刻也顾不得隐瞒:“二十万两啊,妾身实在没有其他办法,本想节衣缩食,过几年就给姑奶奶还上,这才用的假房屋地契。” “孽障!你们养出来的好儿子啊!”梁家老太太气得不轻,捶胸顿足道:“这样的孽障还要他作甚,欠下这样的巨债,就该让他自生自灭!”“母亲,大爷也是遭了别人的套。如今债务都已经还清,大爷也已经洗心革面。”张氏絮絮叨叨:“大爷可是梁家的嫡子,母亲可不能糊涂啊。” “糊涂?我是老糊涂了,才会娶进你这样的儿媳妇!”梁老太太老泪纵横,梁翎儿不忍心,过去安抚:“祖母不要太过伤心,保重身子要紧。”“翎儿,是我梁家对不起你呀。”老太太抱着梁翎儿:“娶了这样的毒妇,害你受苦了。” “你这个贱人!”事实摆在面前,梁老爷只得做做样子,指着张氏:“还不给姑奶奶道歉。让她原谅你,看在梁家一家老小生她养她的份上不与你计较!”张氏哪里愿意给梁翎儿道歉,只是哭哭啼啼:”妾身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梁家啊,妾身为老爷养儿育女何曾说过半句辛苦,如今却要让我给嫁出门的女儿道歉,妾身不活了......“ 看着张氏耍泼,梁老爷也没有动作,只是满脸无奈:“母亲,这银子也不是夫人贪墨了的,还不是为了梁家,姑奶奶那里的银子,梁家砸锅卖铁还上就是......”“你!”梁老太太看他如此糊涂:“你就护着这个毒妇,二十万两白银,你当是二十两么?!这些年你坐吃山空,家里是什么样,你不知道吗?”老太太越说越气,眼看着一口气上不来就要晕倒。 梁翎儿看着祖母这样,于心不忍,连忙上前给她顺气:“祖母......”“翎儿啊。”两祖孙抱头痛哭。“你看看,你将你祖母气成什么样子了!”梁老爷此刻反倒责怪起梁翎儿来:“不过是银子,家中充裕自然给你十里红妆,可是家里缺银子,补贴家用也没有什么不妥,你何必这样兴师问罪!” 梁翎儿被他的无耻惊讶:“张氏擅动了我嫡母留给我的嫁妆难道还是我的错了?”“什么张氏,她是你的继母!”梁老爷道:“你真的要为银钱让整个梁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我...是是是,是女儿的错,女儿错在有你这样一个父亲,错在到今天才认清楚你的真面目。”“放肆!”梁老爷大声呵斥,又想要上前打梁翎儿。 “畜生!你这个畜生!”梁老太太站起来,率先给了梁老爷一个耳光。梁老爷被打得不做声了。“翎儿,我的好孙儿......”老太太拉住梁翎儿的手:“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家里出了张氏这个祸害,我难辞其咎,你要原谅祖母......”梁翎儿哪里听得下去:“祖母,翎儿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这件事情万万不能闹出去,要是闹出去,梁家就是全天下的笑柄,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啊......”老太太道:“你能不能看在祖母的面上......”梁翎儿今日闹够了,也哭够了,只是不想这样便宜了张氏。“祖母,翎儿知道你为难,也不想梁家因为翎儿的事情身败名裂,只是继母无德,就这样算了实在难消翎儿心头之恨。”“那你要?”“我要父亲休了张氏!” 保抱住梁家的荣誉啊。”梁老爷此刻也是纠结,张氏和他臭味相投,他自然不想休了张氏。可如果不这么做,恐怕梁翎儿也不会善罢甘休,汤实可不是好惹的...... 见梁老爷不说话,张氏又连忙爬到老太太的脚下:”母亲,母亲,妾身是大爷的嫡母,大爷是梁家的希望,如果妾身被休了,大爷以后的路还怎么走?梁家以后怎么办啊?”张氏是个聪明人,她如今说的,也是梁家老太太担心的。梁家老太太虽然心疼梁翎儿,但是梁翎儿毕竟是已经嫁人的姑奶奶,梁家大爷才是梁家的正统,要是他的嫡母被休,以后还怎么说亲,梁家以后还怎么立足? 梁老太太为难起来,说到底她还是梁家的人......“翎儿,算祖母求你...祖母还有几处庄子和地......”梁家老太太无奈道:“你也要为梁家做想......”梁翎儿此刻已经有些手脚发麻,她本以为老太太会站在自己这边,可是...是啊,自己是嫁出去的姑奶奶,肯定没有嫡长子重要...... “祖母......”梁翎儿看着老太太泫然若泣:“张氏这样对我,您都视而不见吗?”“我的孙儿啊,是祖母糊涂,当初不该让她进门,可她现在已经和梁府连成一体......梁家也是你的娘家啊。”老太太道:“如果梁家毁在我的手上,我怎么面对死去的列祖列宗啊。” 梁翎儿站在原地沉默了,是啊,这个家里她一直不是最重要的。就是张氏霸占了她的嫁妆,毒害了她的性命又有什么要紧,张氏才是梁家嫡子的母亲,才是梁家真正的女主人。梁翎儿看了看张氏,她泪光闪闪的眼中分明带着几分挑衅,是啊,你知道了一切,你又能耐我何,难道你真的要逼死自己的父亲,逼死自己的祖母吗? “张氏,你身为继室,苛待嫡女、纵容长子、败坏家业。从今日起,没收你的管家之权,罚你两年不能出常露轩,日日为长辈儿女祈福赎罪。”梁家老太太指着梁老爷痛心疾首道:“至于你,就将你名下那些田地清出来,还给姑奶奶。” “是,母亲。”梁老爷名下也就几处庄子,田地更是没有,这个惩罚简直是不痛不痒。至于张氏,这个家里就她一人独大,不就是管家之权吗?这事过了,找个由头又拿回来就是。 “你们下去吧。”梁家老太太处置完了,挥挥手让梁老爷和张是退下。“翎儿......”屋子里只剩下老太太和梁翎儿,老太太温言道:“是梁家对不起你。”梁翎儿看了看老太太,她常年吃斋念佛,如今已现老态,现在颤颤巍巍的问自己,她又何其为难。 见梁翎儿不说话,老太太又难过起来:“是祖母对不起你,没有看顾好你......”“祖母。”梁翎儿给老太太跪下,面色却是冷得:“祖母没有对不起翎儿,祖母的养育之恩,翎儿铭记于心。今日之事就当翎儿对梁家的偿还。”她朝着梁家老太太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也不再说话,而是起身走了。 这个世界哪里来公正公平,我的亲人置我于不顾,那我就自己保护自己吧。张氏欠我的,我总要自己拿回来! 第37章 “姑奶奶,清荷是来向你辞行的。”清荷站在梁翎儿面前,满脸愧疚:“这些是小姐拿给姑奶奶的,里面有几处田地和庄子,都是小姐的体己。”她一边说一边递给环儿。梁翎儿回来之后就有些提不起精神,她看了看清荷道:“祖母年迈,翎儿怎么会要她的这点体己。”她一个示意,环儿又递给清荷。“姑姑既然辞行,那去吧,只是翎儿近来拮据,也没有什么好送姑姑的。环儿,将我那对金丝翡翠镯子给姑姑做谢礼。”清荷推辞不过,便磕头离开了。 “奶奶。”看着梁翎儿闷闷不乐,环儿想要劝上几句,可又怕说错话,嘟嘟嚷嚷不知道说些什么。梁翎儿摆摆手,她只是累了,而且张氏的下场让她明白一个道理,已为人妇的女子,夫君的袒护是多么重要,梁翎儿这几日都在深思熟虑,怎么才能讨好汤实。 “奶奶,老夫人那里来传话,让你过去一趟。”小柳进来传话。自从中秋宴后,梁翎儿就没怎么见过汤母,今日叫自己去,大概是为了刘娘子的事吧。梁翎儿想了想,自己能够依仗的丰厚嫁妆没了,这个管家之权拿回来也好。 汤母从蒋家回来就想将刘娘子的事情弄清楚,可是碍于面子。她不好自己询问,就想借着梁翎儿的来敲打一下,可梁翎儿回了趟娘家,连日里又称病,今日总算到了时机,汤母早早的派人去叫了梁翎儿,又叫了刘娘子。 梁翎儿去的时候汤母已经穿戴整齐在厅上喝茶。“给母亲大人请安。”梁翎儿做了个万福,汤母摆摆手:“你坐。”“翠芽给奶奶上茶。”从那日蒋府之行后,汤母对这个儿媳还是有些改观的,她能感觉到梁翎儿时时分心在照顾她,并非跟往常一样觉得自己是个乡下妇人,而是将自己摆在了婆婆的位置。 汤母问了问梁翎儿连夜回梁府所为何事,梁翎儿不想多谈,只是说祖母病重,她回府侍疾去了。汤母不懂世家之道,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这个时辰是刘娘子回复府中各种事宜的时间,恐怕还有一会儿才来,汤母看了看周围,试探的问梁翎儿:“那日蒋府做客,唐夫人那套头面......?”“禀告母亲,唐夫人那套头面和翎儿的确实一模一样,而且很是珍贵,要是换成银子大概要白银五千两吧。”汤母倒吸一口冷气,她是农妇出身,平日里也就戴戴足金的首饰,哪里知道这世上的黄金并不珍贵,稀罕物比黄金值钱多了。 一想到五千两,汤母就下定决心,管她什么举人娘子,也不能贪她老汤家这么大一笔钱。汤母想了想,又道:“你那套头面是刘娘子收检的?”“是啊。母亲,那是翎儿的嫁妆,嫁妆单子上是有的。”汤母这下放心了,又与梁翎儿说了会儿闲话,坐等刘娘子过来。 刘娘子今早起来就一直眼皮跳,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安。汤母那边一大早又来请,让她回了事过去一趟,她心里就开始打突。草草回了事,就收拾一番过了梨苑。 刚进梨苑就看见梁翎儿在汤母右下喝茶,两婆媳倒是有说有笑。刘娘子扶了扶头发,走了进去。“哎呀,老夫人,奴家一直在海棠院回事,来迟了,让老夫人久等了。”汤母没有想以前一样笑呵呵的答话,只是嗯了一声。刘娘子有些尴尬,看了看梁翎儿:“奶奶也在这儿啊。”梁翎儿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刘娘子自讨了个没趣,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刘娘子不说话了,汤母也不好开口。虽然她如今贵为大将军的母亲,可当刘娘子还是举人娘子时,她只是一个农妇,如今想要说狠话,总是欠缺那么一点底气。汤母不便开口,便朝着梁翎儿咳嗽了几声,梁翎儿便乖觉的道:“今日请管家娘子来,是翎儿有一事不明。”她绕着刘娘子一圈:“翎儿昏迷些许时日,多亏管家娘子照顾,替翎儿收检贵重物品。翎儿恢复以后,管家娘子归还了一部分,但是其中一套百宝珊瑚璎珞头面是舅母送给翎儿的及竿礼,翎儿遍寻不见,便想问问管家娘子。” 刘娘子眉心一跳。她以前贪墨那套头面,是想到梁翎儿会一直昏迷不醒,汤母又是个糊涂的。可现在梁翎儿兴师问罪到头上了,躲也躲不过去。但是刘娘子何等精明,只见她不动声色道:“是这样,奶奶的一些首饰古玩十分精致,老夫人看着十分喜欢,就拿去了一些把玩。这不,奶奶的琉璃玲珑灯台不是在这里吗?”刘娘子指着汤母桌上的一个摆件。 汤母脸上有些挂不住。当初也是刘娘子劝自己留下些喜欢的物件,如今将失去推到自己身上,说得自己这个婆婆贪图媳妇嫁妆似的。见汤母脸色一黑,梁翎儿便道:“刘娘子此言差矣,母亲喜欢的,自然是翎儿孝敬给母亲的,翎儿现在问的这套头面,母亲都未曾见过,倒是那日去蒋府做客,瞧见唐院士的夫人有套一模一样的,翎儿这才想起来。”听到唐院士的名字,刘娘子果然脸色一变,但是此刻总不能承认自己偷了主人家的东西去孝敬儿子的上司。 “这世间相似的物件总是很多的”刘娘子道:“奶奶见到相似的也没什么稀奇吧。”梁翎儿见她毫不愧疚:“相似的自然多,只是不说旁的,我就是想知道我那套头面去了哪里?”“老夫人,奶奶问您将她的物件都放到哪里了呢?”刘娘子还当汤母是个傻瓜,想要将战火引到汤母与梁翎儿身上。 “你红口白牙说的什么话?”汤母本身教养就不足,忍了这许久:“我何曾见过那套百宝头面?”汤母指着刘娘子:“今日你不将那套头面拿出来,我就将你扭送去官府!”“老夫人这是要冤死奴家吗?”刘娘子装作一脸悲戚:“奴家出身虽然不及奶奶高贵,也是书香门第,夫家虽然清贫也是知书达理的人家,相夫教子养儿育女总未有人说奴家半点无德。如今老夫人弄丢了奶奶的东西,却要怪到奴家头上,是不让奴家活了么?” 梁翎儿做事仔细,物品出入都记档签字,所以平白丢了东西是赖不到她身上的,但是汤母不一样,虽然她脑子里能记住值钱的东西,可是空口无凭,如今刘娘子就是赖在她身上,她也没有办法。 “你!”汤母说不出话,只得干着急。“奴家虽然家道中落,可也不是卖身为奴,任主人家这样欺辱,当初来汤府也是老夫人你三顾四请,如今因为自己疏忽,却要把这个过错怪到奴家身上。”刘娘子越说起劲,若非梁翎儿知道她的为人,都要把她骗了,以为是汤母将自己的过错推到她身上。 “你你你!信口雌黄!”汤母气急:“你今日必须将东西交出来!”“奴家未曾染指的东西老夫人要让奴家交出来,是想要逼死奴家吗?”刘娘子道:“即使贵为将军府,也没有逼死良民的道理。” 刘娘子是汤母请来管家的,和府中其他奴仆不一样,而且刘娘子的身份是良民,不可以随意责打辱骂。如今东西没了,又没有对证,刘娘子死不承认,汤母也拿她没有办法。 眼看汤母招架不住,梁翎儿这才施施然道:“既然刘娘子不知道东西的去向,大抵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偷了罢。”瞧着梁翎儿为自己说话,刘娘子有些不相信。“不过翎儿的东西,因为是仅有的,所以有刻下生辰八字。”梁翎儿围着刘娘子转了一圈:“过些日子翎儿倒想去学士府瞧瞧,看唐夫人的首饰有没有刻字。” 刘娘子自己是没有把柄可以抓的,只是那套首饰,她暗恨自己疏忽。可她相信,唐夫人即使发现了异样也会隐瞒下去,毕竟她大肆炫耀那套首饰,没有必要将其来路暴露出来让人笑话。见刘娘子不语,梁翎儿又道:“只是不知道这事闹到唐夫人那里去了,会不会影响令公子的仕途。” 刘娘子一惊,这也是她最怕的,她儿子今年庶吉士今年就满三年了。留或去唐院士的影响很大。可如今能怎么办呢?她只能抵死不认账。“奶奶想做什么,奴家不能阻止。”刘娘子却面向汤母:“只是老夫人,奴家管家一年以来,府中事务没有一件怠慢了的。如今丢了件物什,您就要拿奴家问罪么?”汤母见她自持身份高,便道:“说得轻松,几千两银子的东西,说丢就丢?” 梁翎儿其实也不打算让唐夫人将东西还回来,这样事情不可能,她只是想让汤母看清楚刘娘子是什么样的人。如今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是汤母不依不饶,非要刘娘子将东西吐出来。 “反正你不把东西拿出来,就休想走出这个门!”汤母气呼呼的说着,梁翎儿正为难。就听丫鬟禀告:“将军大人过来了。”话音刚落,汤实便一身软甲的走了进来,他今日穿着深色的里衣,外面是棕色的软甲,头发用棕色的发带竖着,毫无装饰却英武不凡。梁翎儿偷看他一眼,想起那日吐了他一身便有些不好意思。 汤实今日好像心情不错,嘴角微微弯起,见梁翎儿和刘娘子也在这里便问:“母亲,这是?”汤母气呼呼将弄丢的东西说了。汤母看了看刘娘子又看了看梁翎儿:“东西既然丢了便算了。”汤母还想再说,汤实道:“以前请举人娘子来管家,是因为奶奶重病,如今奶奶康复了,便不再麻烦举人娘子了。”他的称呼由举人娘子改为举人娘子,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刘娘子便谢了谢告退了。 汤母见汤实轻易放过刘娘子很是不满,她心心念念那几千两银子。梁翎儿只好上前劝道:“东西虽然没了,但是这举人娘子好歹算是夫君半个师母,无凭无据也不好处置的。”汤母知道这个理,只是心里不舒服,脸上也不见个笑容。汤实又温言劝解了几句才笑嘻嘻的说:“母亲,今日孩儿收到姑姑传来的信件,她过几日要来汤府小住。”他又转头朝着梁翎儿:“你好生安排一下。” 梁翎儿瞧他满面笑容,知道他对这个姑姑感情很深,便应下不提。汤母听到这个消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大抵还是在为了银子难过。汤实又陪着说了会儿话,汤母说要午睡便独自去了,留下梁翎儿和汤实大眼瞪小眼。 “要不,夫君去缤纷院用午膳吧。”梁翎儿是想要接近汤实的,便有意邀请。汤实唔了一声,突然显得有些呆:“那我要不要换身衣服?” 第38章 汤实今日是刚从较武场回来,所以一身短打扮,加上浑身汗味。他知道梁翎儿是个讲究的,所以便问了那么一句,可是刚问完两人都有些尴尬。梁翎儿以前的种种挑剔浮现在二人眼前。梁翎儿愣了半天,道了一句:“夫君请便。”汤实顿了一下,他对这顿意料之外的午餐有些抗拒。“下午我还是出府一趟,今日就免了吧。”梁翎儿本来也有些没准备好,听他这样一说,也松了一口气,只是面上还装出失落的样子。 “刘娘子弄丢的那套首饰头面是你的及竿礼吗?”汤实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梁翎儿嗯了一声。汤实又说:“不要太过为难她,她是我家的旧识,不好把事情做绝。”“翎儿明白。”梁翎儿点点头。“那好。”汤实也没说什么,转身便走了。留下梁翎儿在原地想,要怎么“勾引”这个夫君。 刘娘子虽然做人不够厚道,但是毕竟是做过当家主母的人,所以一手账目还是做得极漂亮。梁翎儿一边翻看着她送来的账目,一边打量着下面的丫头。这个丫鬟大抵二八年华,有一对极浓的眉毛,但是她眼睛又黑又亮,所以并不显突兀,反而多了几分天然的娇憨之气。“奴婢夏月,以前帮着管家娘子管账目,奶奶要是有什么不清楚,只管问奴婢就是。”梁翎儿看她眼神就知道是个聪明明白的,以前倒是没有注意刘娘子院里有这样伶俐的丫头。 “你什么时候进府的呀?”梁翎儿对账目没有什么兴趣,反而对刘娘子留下的人比较有兴趣。她早早派人去敲打了刘娘子一番,相信以刘娘子的为人定不会傻到临走使什么绊子,毕竟她这个下场已经是最轻的了。 “回奶奶话,奴婢进府不满一年,一直在管家娘子手下做事。”夏月规规矩矩的回话。“你识字?”梁翎儿又问:“还会管账目?”“回奶奶话,奴婢识字的,账目是管家娘子教的。”梁翎儿想了想:“海棠院还有会识字的丫鬟吗?”“有的,冬雪也识字,但是看不来账本。”夏月乖乖的答到。梁翎儿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梁翎儿从小就被教导着管家,所以接手过来并不是难事,但是事事亲力亲为并不是聪明的做法。梁翎儿以前就爱把事情抓到自己手上,一日下来,自己早已疲累不堪。而权力集中在自己手中,久而久之,手下的人也没有什么奔头,干活也是得过且过。 如今她手下人手充实,付有光、林家全还闲着呢。梁翎儿这次学聪明了,让付有光做总管事,林家全专管账目。付家婶子去管大厨房,林家婶子因为要带孩子,所以平常就管点针线上的活。付林两人因为之前去收租的事情没有办好,一直都惴惴不安,如今见梁翎儿并无责怪的意思,还安排了这样好的活路,所以两人都有些感恩戴德,惟梁翎儿马首是瞻。 刘娘子原来的海棠院还是作为回事的地方。每日梁翎儿会花两个时辰去那儿回回管事,看看账。至于海棠院的奴仆,除了几个杂使、洒扫,其他的都分配到了其他院子。夏月和冬雪因为识字,便来了缤纷院。 冬雪不如夏月显眼,不过做事还算稳重。她们以前拿的一等丫鬟的月例,到了缤纷院降了一级拿的二等。至于环儿、桃桃则伸成了一等。秋菊、翡翠拿二等,小柳、晴晴、洋儿、小雨拿三等。自家奶奶重新掌管了管家权,缤纷院又热闹了起来,环儿等人腰板也直了,特别是秋菊,拿着二等丫鬟的月例,都有些不敢相信似的。 因为之前汤实的特意嘱咐,梁翎儿这几日叫人将缤纷院旁边的流云阁打扫了出来,给汤实姑姑汤氏一家预留着。因为不知道汤氏有什么喜好,梁翎儿特意去请教了汤母几回,但是汤母好像和汤氏的感情不好,随意敷衍了几句,梁翎儿只好照着自己的喜好布置,虽不是奢华至极,也算是精致秀美。 因为汤氏的即将到来,梁翎儿还见到了久为见面的汤老爷。汤父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对人虽然和气,但是却总有距离。梁翎儿刚进府时与两个老人相处不好。言语眼神难免露出轻蔑,汤老爷也不恼,只是躲得远远的。后来汤母做了老夫人,性情也变得不好相处,汤老爷不想被波及,索性躲到庄子上去了。平日里也就汤实去看他,不见他回来,这次汤氏要过来,他老人家才从庄子回来一趟。 汤老爷也是许久没见梁翎儿这个儿媳妇。以前听说她病了一场,如今看到也没什么异样,只是觉得这个儿媳谦逊了些,不再那么让人讨厌。至于汤母,见到老爷子还是比较欢喜的,相对的,对汤氏的到来也热情了些,嘱咐梁翎儿好好准备接待事宜。 至于汤实,那日见面后便不见人影,也不知道是在忙些什么,又或者在躲些什么。梁翎儿想见的人见不着,不想见的人倒是每日来她跟前晃。自从前些日子挨了打,陈红霞便老实了一段时间,现在估计伤好了,便每日来给梁翎儿请安,虽说她态度恭敬,一脸小心翼翼,可是梁翎人看着她就是觉得心里膈应。 “奶奶,这是奴婢亲手绣的鞋面。”陈红霞恭恭敬敬的捧着几样小物。她倒是准时,每天早晨一次,午间一次,都要来给梁翎儿请个安。规矩得无可挑剔。梁翎儿看了看她东张西望的样子,心中好笑,这是来监视自己有没有和汤实私下相处么? “桃桃。”梁翎儿点点头,唤来桃桃:“拿这绣活给下面的人看看,别看红霞姑娘是歌舞姬出身,这些活儿学得可也不错。”梁翎儿话里话外都不曾将陈红霞算做汤家的人,连个姨娘的身份都不给她。 陈红霞银牙暗咬,她入府后汤实曾在梁翎儿面前许诺给她平妻的位置,实际上呢,她连个妾侍都没有混上。府中的人口档上也没有她的名字,如今她低三下四的来讨好梁翎儿,也不过想要混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可是梁翎儿一口一个红霞姑娘,整日拿她的出身说事,叫她怎能不恨。 “奶奶要是没什么吩咐,奴婢就告退了。”看梁翎儿不咸不淡,陈红霞只得告退。看样子从梁翎儿身上着手不行,可汤实,自己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他了。“二奶奶,听说将军大人的姑姑要来,到时候可以走动一下的。”画情在陈红霞耳环轻轻道:“奴婢听老夫人身边的翠芽说,将军大人对他姑姑的感情极深,甚至比对老夫人还深呢。”“是吗?”陈红霞听了这番话,心中自然有了计较。 “奶奶,她可真烦。”环儿说话比较直率,拿着陈红霞送的绣活儿:“这个针脚,还不如秋菊的呢。存心恶心奶奶你。”梁翎儿笑笑不说话,陈红霞送,她就收,不然她一番好意,自己拒绝了又会被说成没有容人之心。至于这些东西,她反正是不会用的,赏给下人就是。 “奶奶,流云阁伺候的人已经安排好了,等明日姑奶奶到了,小柳也会过去伺候着。”桃桃给梁翎儿汇报。梁翎儿嗯了一声,想起汤实那日在书房时谈起他姑姑的眼神,这个姑奶奶对汤实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梁翎儿正在沉思,就听那边有人通传,说是汤实遣了人过来。梁翎儿让人领进来,只见条顺儿身后跟着两个魁梧的小厮进来,抬着个小箱子进来。两个小厮放下箱子便告退了,条顺儿恭恭敬敬的给梁翎儿行礼:“条顺儿给奶奶请安。”梁翎儿点点头,问了问汤实。“将军大人一切都好。”条顺儿公事公办的回答,然后让到一边,露出箱子:“将军听说奶奶丢了件首饰,这是将军大人让小人送来的,说是给奶奶打造首饰用。”梁翎儿听了,心中有些喜悦。那日处置刘娘子时汤实便问过自己,只不过后来便不了了之了,原以为他没放到心上,今日却送了东西来弥补,想来她这个夫君实在有些慢热。 “奶奶如果没有其他吩咐,小人就告退了。”条顺儿似乎挺忙的。梁翎儿点点头,让桃桃赏了他几俩银子,送了出去。 “奶奶?打开看看呀?”环儿跃跃欲试的样子,梁翎儿点点头,她也很好奇汤实会送她什么。“哇”环儿看了一眼,发出惊呼,箱子里的东西闪着耀眼的光,一时间竟然将她震住了。环儿哇了一声也没有下文,梁翎儿心中着急,又不好急吼吼的去看,咳嗽了两声,一向伶俐的环儿就愣在一旁,也没有拿给她看的意思。 “拿来看看。”梁翎儿只好出声道。环儿踌躇了一下,直接去端那箱子,可是端了端又委屈的转过头:“回禀奶奶,奴婢端不起来。”梁翎儿这才想起刚刚条顺儿就是让两个小厮抬进来的。她此刻有些坐不住了,自己站起身走过来一看,小箱子里满满登登的放着一箱子金条。 梁翎儿以前也收过礼物,什么珍奇玩意儿,古玩字画,即使送银子,也是整整齐齐的银票。从来没见人抬过一箱子金条。愣神完了梁翎儿又有些好笑。这个汤实还真是不同寻常。“找人抬到库房去。”梁翎儿摸了摸金条,虽然这样的礼物有些俗气,但确是实用,本来她就差银钱,这些金条可以用好长一段时间了。 梁翎儿的田地庄子被贪了后一直觉得拮据,虽然手上还有一点银子,但是只出不进实在让人着急,她的那些首饰古玩虽然贵重,但是都是些有价无市的玩意儿,而且世家变卖首饰也是很丢人的,不到万不得已卖不得,这些金条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刘娘子不久后会卷土重来,但是以什么方式我就不剧透了。 第39章 汤实一箱子金条送来的第二天汤家姑奶奶就上门了。因为头一天收了汤实的金子,梁翎儿对于接待这个姑奶奶更是起劲,一大早就带着奴仆在门口迎,汤实竟然也在门口等着。汤实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银白的丝绸长袍和玉冠将他称得意气风发。梁翎儿也穿了一身银白海棠衣裙,站在他旁边好似一对璧人。 汤实的姑母叫汤秀芝,嫁给了隔壁县里做豆腐的马家,育有一男一女,大的是个姑娘,叫马书燕,小的才三岁,叫马书航。梁翎儿只从汤母那里打听出了这些事,关于姑奶奶的性格喜好,汤母则是装聋作哑,一声不吭。 梁翎儿原以为汤家姑奶奶的到来会有很大的排场,可到了眼前才发现汤氏母子三人就坐着一顶寻常的青惟小轿。等下了轿,汤实迎了上去,梁翎儿才反应过来。汤氏穿着一席青衣布衫,是个慈眉善目的妇人,眉眼和汤实有些相似,她的年纪和汤母相似,但是看起来要年轻一些,不过农村的妇人,眉眼间还是有些操劳的痕迹。和汤氏一起的还有个年轻姑娘,看起来年纪也就十四五岁,这个姑娘长得十分好看,而且不同于其他的农村姑娘,有种柔弱的气质在里面,特别是眼睛,好似含着一汪春水,喊上汤实一声表哥,让人骨头都酥了。另外还有一个两三岁的男孩子,虎头虎脑的,应该是汤氏的小儿子。 “姑母好。”梁翎儿上前:“姑母和表妹、表弟辛苦了,翎儿已经备好了酒水给姑母洗尘,还请姑母进府休息。”汤氏上下打量了她,满脸的笑容:“这便是大侄媳妇吧。果然同传闻中一般品貌出众,当初你们成婚,书航生了重病,没有来观礼,姑母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姑母哪里的话。”梁翎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牵过汤实的表妹:“进府去说话吧,坐了半天的轿子,该是累了。” 汤氏也不再推辞,一群人鱼贯而入,丫鬟们早已从汤氏手中接过了几人的行礼,薄薄的几个包袱,虽然干净但是显得有些贫乏。梁翎儿心中是奇怪的,以汤实今时今日的地位,他的姑母怎会显得如此简朴,甚至称得上寒酸。看来有必要好好打听打听这事。 梁翎儿观察汤氏等人时发现马书燕也在默默观察自己,眼神中充满了探究的味道,梁翎儿朝她一笑,寒暄道:“表妹长得真是可人。”汤实表妹脸一红,并不答话,只是躲在汤氏后面。 将汤氏等人迎进府之后,汤实便离开去梨苑等着了,由梁翎儿领着汤氏等人去流云阁洗漱。汤氏等人洗漱完,便前往梨苑去见汤父、汤母。马书航是个性子活泼的,刚刚见到梁翎儿还有些害羞,等到洗漱完就放开了些,特别是见到梁翎儿给他准备的糕点小吃,便一路缠着梁翎儿:“表嫂,我的小名叫小虎,你叫我小虎就是。”梁翎儿摸摸他的头:“好的,小虎,表嫂给你准备了好玩的,一会儿见完了舅舅、舅妈表嫂就拿给你。” “小虎年纪小,不懂规矩,侄儿媳妇可别见怪。”汤氏比较客气,马书航和马书燕年龄相差十来岁,算是马家的老来子,虽然汤氏对小虎的口气中充满了宠溺。梁翎儿道:“姑母哪里的话,姑母一家都是贵客,不要怪翎儿慢待了才是。”: 两人一边寒暄一边前往梨苑。汤父、汤母已等候多时,汤父一见到汤氏还有些老泪纵横:“来了就好,一家人在一起多热闹啊。”汤氏喊了一声大哥,也是有些感触。至于汤母与汤氏,两人都是淡淡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只是面上交情。 “这是书燕吧。出落到这般漂亮了。”汤母对马书燕倒是要热情些。只见她拉过马书燕的手细细看着:“这细皮嫩肉,说是大家闺秀也不为过啊。”她一边说一边吩咐:“亚芝,把给我侄女准备的东西拿来。”亚芝应了一声,捧出个映日荷花的荷包,汤母从里面取出一条链子:“这是舅妈专门寻人给你打造的,秀气精致正是配你的。”说罢汤母又将荷包递给马书航:“这个是给小侄儿的,你年纪小,舅妈也不知道准备些啥,拿些银子给花吧。” 马书燕、马书航皆拿到东西谢过汤母不提。梁翎儿在下首看着汤母送东西都有些难堪,这个汤母还真是个吝啬手紧的,送的东西这样拿不出手,汤氏看起来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但愿她不要多心才好。好在自己也有所准备,希望可以弥补弥补。 众人又说了会儿话,便在梨苑用了午膳。梁翎儿本来在汤母身后布菜添酒,但是汤实让她一起用,她便一同入了席。席间汤实兴致很是高昂,一再给汤氏倒酒,姑侄二人也有说不完的话。其他人都配合着说说笑笑,只有汤母,意兴阑珊的吃了会儿,便倒乏了,独自去了。 众人用完了膳,梁翎儿便带着汤氏等人回流云阁休息。汤实自去忙公务去了。 “不知道姑母还需要些什么?翎儿还叫人去添置。”“已经很好了。”汤氏环顾四周,雕梁画栋,红纱绿帐,这屋子布置得极尽秀美,桌椅器具皆是崭新干净的,看来眼前这个侄儿媳妇很是费了一番心。“有劳你了。” 梁翎儿见三人有些疲态,知道他们乏了,便招手叫来马书航:“来,小虎。”她拿出一个小小的金镶玉锁:“这是表嫂送给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当然喜欢。”马书航还不懂,只觉得那个小锁十分漂亮,拿起来一直看个不停。 “这个琉璃点翠簪子是给表妹的见面礼。”梁翎儿又拉过马书燕:“表妹长得这般貌美,要将这簪子都称得无色了。”马书燕脸红红的谢过,接了簪子又躲到了一边。汤氏知道梁翎儿这是个给了汤实面子,也没有再说了什么,只是一再让儿女谢过。梁翎儿看差不多便告辞而去。 “奶奶,你觉不觉得姑奶奶和老夫人有些不对付?”环儿在梁翎儿身边轻轻道。“你也觉出来了?”梁翎儿问:“看样子这里面有些问题。想办法查一下就好。”“听说老夫人身边的翠芽已经和老夫人是同村,应该知道些事情,奴婢这就去问问。”环儿是个猴精,刚出了流云阁便去打听去了。 等梁翎儿回缤纷院睡了个午觉后环儿已经回返。这个翠芽本来就是村姑出身,说起主子的流言蜚语可是绘声绘色,环儿回来学了个十足十。原来汤母和汤氏一直都不对付,汤母是村子里的孤女出身,为人十分自私,嫁给汤父之后每日里总有些不满,又是好吃懒做的做派。生下汤实后对抚育孩子也是诸多不满,可以说汤氏出嫁前都是汤氏在照顾汤实,而汤实对汤氏的感情也比对汤母的感情要深厚些。 再后来汤实参军时汤母就让马书燕和汤实定亲,这样马书燕就可以来家里伺候自己这个未来婆婆。可是汤氏并不允许,说着什么近亲不能结婚的怪异言论。汤母觉得汤氏是嫌弃自家,也不愿意马书燕来自家帮忙,所以和汤氏生出间隙。再后来汤实功成名就,汤母就一再挤兑汤氏,说她聪明了一辈子还是失算。而汤实本意是要帮助马家的,但是汤母不断拿话去挤兑汤氏,汤氏好强,所以一直不接受汤氏的帮助,这就是为什么汤氏过得并不算富足。 汤氏一直不愿意接受汤实帮助,也因为汤母的原因不愿意同汤家来往,可这次不知道什么原因愿意来汤家走动。 “姑奶奶真的是个好强的,听说将军大人每年派人送去的东西,都会原封不动的退回来呢。”环儿说道。梁翎儿心中暗想,这个姑奶奶倒是个有骨气的,这样人更要小心,因为得罪一回,可能一辈子都挽回不了,倒是汤母,真是如意料中一样的小心眼呢。 “奶奶,表小姐带着表少爷过来给你请安。”梁翎儿刚穿戴好就听见晴晴在外面通报。“快请进来。”梁翎儿说话间晴晴已将二人带了进来,马书燕换了身鹅黄衫的夏衫,用料虽然不够精致,但是很别致,特别是上面的图案跟平常的衣服样子不太一样。马书航也戴了个可爱的虎头帽,可见汤氏虽然不富裕,对两个孩子还是很用心的。 “书燕、书航给表嫂请安。”两人规规矩矩的给梁翎儿行了礼。“快快起来。”梁翎儿拉起他们二人,将马书航抱到膝盖上坐着:“小虎可喜欢这里的生活?”“喜欢的,这里一切都很新鲜,只是没小孩子陪我玩,表嫂,你啥时候给我生一个小侄子呀?”梁翎儿被马书航问得哑口无言,她倒是想生,但是汤将军好像没那个意思啊。 “小虎,不要乱说话。表嫂,小虎年纪小,你不要介意。”马书燕将一个木盒子递给环儿:“这是我母亲差我送给表嫂的薄礼,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好在是自家做的,也算是母亲的一点心意。” “哦?是什么呀?”梁翎儿接过盒子打开来,一股宜人的馨香从里面传来,盒子里躺着两枚小小的乳白色块状物。“这是沐浴用的,可以清洁身体而且有香味。”马书燕道:“还请表嫂不是嫌弃的好。” 梁翎儿还是第一次见这个东西。听马书燕的说法这东西可以当夷子使,她是真心有些喜欢:“帮我谢谢姑母,这个我很喜欢。”见梁翎儿喜欢,马书燕好像舒了一口气似的。梁翎儿看出她是个敏感的,便又和她说了会儿体己话,留她们一家多住些日子不提。虽然梁翎儿说得热闹,但是马书燕嘴十分紧,并未透露她们此行的目的,只当是平常走亲戚。 略微坐了会儿姐弟二人便告辞而去,不知道为什么,梁翎儿总觉得马书燕对自己很是防备,并没有一般姐妹间想要交心的感觉。入了夜小柳却又带回另外一个消息,说是陈红霞下午也去探望汤氏一家的,而去还给马书燕、马书航备了厚厚的见面礼。比起对梁翎儿的防备,马书燕和陈红霞倒是有说有笑,只是汤氏对陈红霞比较冷淡。 “难怪她今日没来奶奶面前闲晃。”环儿道:“原来又开始不安分了。”梁翎儿笑了笑,量她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只是这个书燕表妹却不知道是什么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一个月没有打成麻将了,好烦好烦。大家已经猜到了吧,汤实的姑母是穿越女。 第40章 因为汤实的关系,梁翎儿去汤氏那里走动得很勤。接触多了,梁翎儿觉得汤氏是个极有趣的人,怎么说呢,汤氏的很多想法都很是标新立异,这些想法如果是见过世面男人不足为奇,可放在汤氏这样一个乡村妇人身上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梁翎儿对那样想法不能说认同或不认同,但是她觉得惊奇,很愿意和汤氏交谈。 见面多了,梁翎儿才觉察出马书燕与汤氏之间并不和睦,马书燕对汤氏就跟对自己似的,有些隐隐的冷漠怨怼在里面,而汤氏看马书燕的眼神却好似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似的。这母女两人有什么心思当然不会给梁翎儿说,不过梁翎儿棋高一着,一开始就安排了小柳在流云阁伺候,所以时间久了,就把马书燕和汤氏的矛盾摸了个一清二楚。 “虽说将军大人比表小姐大上十来岁,但是他们这样的表亲,本来是段好姻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姑奶奶就是不愿结这门亲。表小姐心高气傲,也看不上其他人,所以到现在还没有说亲呢,因为这事,马家和表小姐都很怨恨姑奶奶。”小柳站在下首慢悠悠的回话:“另外,这次姑奶奶来汤家,好像是被表小姐和马家逼得没办法,说是要让将军给表小姐找户高门大户嫁过去。” “哦?村姑想要嫁高门大户?即使是有汤实这个表哥在,也不可能嫁给人当正头妻子啊。”梁翎儿默默的念叨,这个马表妹也真是个糊涂的。 “你去吧,你有什么事再来回我就是。”梁翎儿还是很满意小柳的,这个丫头话不多,做事也不够出色,好在细致可以弥补。 转眼秋老虎就要过去了,快要准备入冬的衣物,梁翎儿正好趁这个时间给汤氏一家添置新衣。因为知道汤氏要强,梁翎儿便亲自送去了衣料让汤氏挑选,并带着林家婶子去量了尺寸,并和汤氏商量衣服的样式。汤氏也自觉,选的衣料都是最贵的,中规中矩,只是衣服样子倒是有很多自己的要求。给汤氏选了,梁翎儿又选出了最贵重的给汤父汤母做了冬衣,至于汤实的...... “奶奶,将军今日休沐,要请他过来吗?”环儿刚去书房打听完,梁翎儿了看了看时辰,摇了摇头:“晚点再去。”现在去请汤实过来,即使以给他裁衣做借口说了会儿话,时间也尚早,不如过一会儿,量衣之后还可以一同用晚膳。 “让翡翠给我梳妆吧。”许久没见汤实,梁翎儿也着实有些紧张,汤实虽说是她的夫君,可是总觉得是最陌生的人,梁翎儿对他的喜好知之甚少,只能一步一步的试探。因为不想打扮得太过,所以一头青丝只是用嫩绿丝带绕着梳了个坠马髻,头上没有多余的首饰,耳边垂了个水珠子大小的玉石耳坠。 “奶奶真好看。”环儿朝着梁翎儿绕了一圈:“清丽得不像凡人似的。”虽然习惯了环儿的嘴甜,梁翎儿还是忍不住脸红了一下。倒也不是环儿夸她,汤实虽然见过梁翎儿许多次了,但是见一次也会被惊艳一次。今日他难得休沐,本来也有些事情要嘱咐梁翎儿。只是两人相处的时间少,猛一见到,就愣在了原地。 梁翎儿盈盈站在原地,给他道了个万福,夕阳的余光打在她的侧脸上,让她整个都像是如珠如宝般光彩照人。 “起吧。”汤实随口说了一声,走进内堂。梁翎儿跟在他身后。“快要入冬,府中要准备冬衣了,今年府中换了制衣的人,要重新量一下夫君的尺寸。”说罢,梁翎儿从环儿手中接过量尺,翎儿也想给夫君做两件里衣。 她自己说得有些脸红,便不再多话,只是低头给汤是量身。汤实身材很是高大,梁翎儿站得较近,汤实能看见她一头青丝,她身上有种甜丝丝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什么,很是好闻。因为汤实比较高,所以勉强量完手臂之后梁翎儿就有些力不从心。 “奶奶,站到凳子吧。”桃桃端了个凳子给梁翎儿。见汤实并不介意,梁翎儿便站在凳子上给汤实量肩。汤实刚刚还只能看到梁翎儿的头顶,如今却堪堪的对着她的胸口。女人的馨香从鼻尖传来,汤实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梁翎儿没觉察出他的异样,只是低头想要量肩款,梁翎儿一凑近就发现汤实的脸近在咫尺,那棱角分明的面孔还是一脸冷淡,只是眼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量完了。”桃桃扶着梁翎儿从凳子上下来:“时候也不早了,还请夫君稍事休息,就在这里用晚膳吧。”汤实点点头,突然说:“我先去内室等。” 内室是梁翎儿的寝室,汤实突然提出去里面等让梁翎儿有些疑惑,正要询问,却见条顺儿挡着汤实往内室走。梁翎儿见他主仆二人神神秘秘正有些不解,转头看桃桃等人却是面色绯红。“怎么回事?”梁翎儿疑惑问道,桃桃却是不答话,就连一向话多的环儿也支支吾吾。梁翎儿越发不解,眼看着快要生气,环儿才低身在梁翎儿身边道:“将军大人身体好些有些不舒服,大抵是去内室冷静一下。”听着这样的暧昧语气,梁翎儿这才觉察出是汤实身体出现了让人难堪的反应,难怪这些丫头个个面红耳赤,不过是站得近些罢了,男人倒真是些...... 晚膳梁翎儿是费了一番心的,菜式虽然不多,但是贵在精致。两人用膳的时候遵循食不言寝不语,默默用完了晚膳。梁翎儿因为刚刚的事情有些害羞,也不敢看汤实,倒是汤实,一脸自在,好似刚刚的尴尬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用完晚膳漱口擦手之后汤实便坐在炕桌边:“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姑母等人的生活你多费心。”“应该的。”梁翎儿俯首:“姑母是个极有意思的人,跟她在一起觉得生活很有滋味。”“是的。”谈起自己的姑母,汤实脸上浮出温柔的表情来:“我年幼时姑母带过我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她虽然出嫁了,还是很挂念我,经常接济我们家。” 一时间汤实似乎陷入回忆中,也是,他这样的出身,年幼时肯定受过许多苦。一个人苦痛的时候虽然是种折磨,但是回忆起来也是刻骨铭心。梁翎儿不便打扰他,便在一旁默默坐着。 大抵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汤实才回过神来:“今日也是有事要跟你商量。”他顿了顿:“表妹快到出嫁的年纪了,之前姑母拜托我给她看户好的人家,我挑选了几个名字,但是却不知道他们家中女眷的情况,你帮我估摸一下,看下哪户人家比较好。”“哦?”梁翎儿接过单子,心中有些好奇,想不到汤氏还会拜托汤实这种事,看样子是被家人逼得无法了。 “内眷的事情妾身还需要去打听一下。”梁翎儿看着单子上的名字,都是些极有前途的青年才俊,马表妹虽然貌美,但是她这样的家世太过单薄:“这些人倒是好的,只是马表妹嫁过去...恐怕不太容易。” 看出梁翎儿有些疑问,汤实道:“近来我立了些小功,圣上给赏赐的时候便替表妹求了赐婚。”梁翎儿一听,立刻觉得马书燕好命,圣上赐婚啊,这样嫁过去,婆家是轻易无法拿捏她的。想不到汤实这人考虑还周全,没有轻易以势压人将马表妹强嫁了去,并且让自己帮忙把关,免得马书燕遇到恶小姑、恶婆婆。 事情商议完了,两人也没有什么其他话好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硬生生的看出几分尴尬来。“那我先走了,表妹的事就有劳夫人了。”汤实起身,复又看了梁翎儿一眼,这便转眼走了。汤实一走梁翎儿也舒了一口气,她想起量身时汤实的眼神,腾的又脸红起来,不过是挨得近些,他竟然有了反应,真是禽兽。 “奶奶。”条顺儿不知道啥时候又回返来,恭恭敬敬的递给环儿一个荷包:“这个是将军大人让我给奶奶的。说给奶奶添置衣衫用。”说罢又匆匆告辞而去。有了上次的金条,梁翎儿这次打开荷包,竟然是三千两的银票...... “这件冬衣真特别,样式轻巧,穿脱方便,只是稍显素净了些。”梁翎儿在汤氏那里看新做的冬衣,汤氏一家的衣物都是按照她说的样式制的。很多款式花样都是汤氏自己画的,做出来也很独特,梁翎儿拿着一件素色的袄裙爱不释手,这样衣物她很是喜欢,可是穿出门还是显得太暗淡了。 “这是我制的寝衣,专门在家穿的,面料虽然是普通的棉,但是吸汗,舒适度高。”汤氏将梁翎儿手中的衣物拿过来解释道:“外出时穿的在这边。”“这个花纹真是别致呀,好似牡丹,但跟牡丹又不太像。”“这个花纹是我在书上看得,叫做玫瑰呢。” 没有女人是不爱漂亮不爱打扮的,梁翎儿和汤氏倒是很聊得来,她发型汤氏会做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特别是一些女人的小东西,也不知道她哪里来这么多的奇思妙想。“姑母真是心灵手巧,上次送翎儿的香块儿也很好用,只是用了就没了,也没见市面上有卖的。”“哎,我也就是做着自己玩,不过这些东西别家还真是没有。”汤氏说起自己的东西还是有些自豪的。 看着这些东西,梁翎儿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自从她发现自己的嫁妆银子没了后她就一直想着找个挣钱的营生,可惜她这个人没什么特长,而普通的生意早已经有老派店铺占领了市场。如今瞧着汤氏这些手艺,却是独一份的,而且世家女人的钱是最好挣的。 梁翎儿越想越觉得可行,正好,自己最近要因为马书燕的事情去一些世家走动,顺便将这些东西带去做礼物投石问路好了。想罢,梁翎儿便跟汤氏商量:“最近翎儿要去拜访一些旧友。上次姑母送翎儿的香味胰子很是精巧特别,不知道姑母能不能帮翎儿再多备些?”汤氏倒是实在:“只要原料充足的话做起来还是方便,我这几日帮你做些吧。”梁翎儿:“需要什么原料姑母只管吩咐下去就是。”梁翎儿又谢过了一遍不提。 因为心中有了打算,梁翎儿又将林家全叫来,让他去给自己寻两处店铺,务必要地势好、占地宽的,自己既然准备做世家贵女的生意,这个档次就不能低了去。还好汤实又给自己送金条又给自己送银票的,真是送到点子上了,这样一想,梁翎儿也不觉得汤实粗俗了,反而觉得自己这个夫君很是实在窝心。 梁翎儿这边将自己的事情忙得热火朝天,汤母那边又不舒坦了。汤母做人虽是个冷漠的,但是看着梁翎儿与汤氏打得火热,便有些眼红,怎么说自己才是梁翎儿的正牌婆婆,凭什么这个媳妇整日里都在汤氏哪里闲晃,汤母气不过,自然把梁翎儿叫到梨苑一通“教育”。梁翎儿呢,知道这个婆婆是个爱胡搅蛮缠的,也不争论,默默受了。下来了梁翎儿让环儿去打听,才知道汤母之所以听说她和汤氏走得亲密,也不过是身边的丫鬟多了嘴,这个多嘴的也是梁翎儿熟识的亚芝。 “奶奶,要不要将她叫来?”“不必了。”怎么说亚芝现在也是汤母身边的人,虽然梁翎儿十分讨厌她但是一时间也不好动她。更何况梁翎儿最近手中事多,因为马表妹的婚事,每日应酬也是应接不暇,实在没有力气处理这样的小鬼。 梁翎儿按照汤实给的名单一一拜访了,其中有几户也是熟识的,最有好感的工部下面一名叫任笑天的员外郎,这户虽然门庭不算高,但是家世清白,家中人口也简单,只有父母和一个幼弟。梁翎儿上门拜访前送过帖子,所以任母接待她时并不意外,但是任母并没有像普通小吏亲属那样阿谀奉承,虽然热情但是不失礼节。加上家中干净整洁,透出一股清贵之气,梁翎儿就越发觉得合适,这样的家庭,马书燕嫁过来也是享福的。 梁翎儿相看这些家庭时也跟汤氏通了气,汤氏明显不太想管马书燕,但是对于家庭的选择,也偏向于不要太过大富大贵,至于此事的女主角马书燕则一直不曾在梁翎儿面前露过面。据小柳说,她倒是与陈红霞打得火热,想到这个表妹马上就要嫁人,梁翎儿也懒得去管她, 这日梁翎儿正想将自己看中的人家同汤实去讲,就听人通传,说是梁家的二少爷梁泰和四小姐梁婉然来求见。梁翎儿听说梁家的人没得生出一股厌恶感,可梁泰与梁婉然是个本分的,如今上门大抵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想来想去梁翎儿还是让人请了进来。可哪知一见面,两兄妹就立刻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求大姐救救四妹。”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的水杯摔碎了,心烦。 话说我的*文竟然被锁了十几章,我的文这么清水都被锁,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第41章 梁泰和梁婉然都是常姨娘生养的,平常在府中也无甚地位,好在二人安守本分,梁翎儿对他二人印象都不错,本来还打算扶持一下梁泰...要是以后梁家大爷倒了,总要有个人撑起梁家才行,至于梁家大爷,张氏欠自己的,就由他来还好了。 “这是作甚?快快起来说话。”梁翎儿让人扶起二人,他二人却执意不起,梁泰磕头道:“求大姐救救四妹。大姐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难道你们还要要挟我不成?”梁翎儿道:“你们二人先起来说话。”梁泰听了这话,才拉起一直哭哭啼啼的梁婉然。 梁翎儿叫丫鬟给二人分别看了座,细细一瞧,梁婉然看起来消瘦了不少,本来就文静的一个人看起来更加畏畏缩缩了。 “到底是什么事?说来我听听。”梁翎儿问道。梁婉然看了梁泰一眼,梁泰便道:“母亲,母亲要将四妹嫁给沐春秋做续弦!”“什么?!”;梁翎儿了听了心下大骇,这沐春秋正是沐皖西的兄长,也就是沐王府的嫡长子。 这样的家世自然是虽是鼎盛,可沐春秋这人已经不能用纨绔来形容了,臭名昭著还差不多。沐春秋比沐皖西大两岁,已经娶了两房媳妇儿了,可这两房媳妇长得过门半年,短的一个月就纷纷投了井。外地里传言这沐春秋是个变态,想着法子羞辱新妇,现在即使有些小吏想要巴结沐王爷,也不会把女儿嫁进这样的魔窟。梁翎儿以前去沐王府做客曾见过沐春秋一次,那阴骛的眼神让她现在都觉得害怕。 “可沐春秋自持身份不是一向都只娶嫡女的吗?”梁翎儿问道:“怎么会打四妹的主意?”“现在哪里还有人家愿意把嫡亲的女儿嫁给他?那不是往火坑里推吗?”梁泰语气悲呛:“婉然从不忤逆母亲半分,可是母亲给她说的亲事....是要将她活生生逼死呀。”梁翎儿也觉得奇怪,嫁给沐春秋对于张氏来说只能将其名声搞臭,她犯不着啊。“母亲为何?...”“大姐有所不知,因为沐王府答应,如果将四妹嫁过去,就将沐郡主嫁给大爷。”“什么?”梁翎儿倒吸一口气,沐皖西嫁给梁家大爷? 这样一来,沐皖西便是自己的弟妹了。她觉得脑子里一团乱,不知道沐王爷怎么会做这样的决定。可梁家大爷跟沐王府扯上关系,张氏便更加有了依仗,何况为了梁婉然,这事也不能让她成的。 “大姐,求求你救救婉然,婉然来生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梁婉然突然跪到梁翎儿面前哭了起来,她做人一向自持,不过期待可以平平安安的过一生,可如今张氏让她赴死,她却没有丝毫办法,难道庶女就活该让人糟蹋吗? “你先起来。”梁翎儿示意环儿将梁婉然扶起来。“我虽是你的大姐,可这婚姻大事素来都是父母之命,我想要插手都有些力不从心啊。”梁翎儿不是推脱,只是她想插手也要有这个权力才可以。张氏是梁婉然的母亲,她做的决定自己要怎么才能扭转呢? 梁泰二人也知道此事不易,梁泰沉默了一会儿:“此事求到大姐门上也实在是让大姐为难了。”梁泰叹口气:“我二人也确是急疯了。”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忍住悲声,梁翎儿看他是个知理懂感情的,心有不忍:“不知道沐王府有没有下定?”“还没有,是姨娘从母亲房中听到的消息。”“那就好,你们先想办法拖着,千万不要下定。这事我再想想办法。”听梁翎儿这样说,两人又再燃起希望,复又跪拜了一番才离去。 “奶奶?”环儿刚刚在旁边听了个全:“这事你应承下来恐怕有些不好办啊。”梁翎儿叹口气:“总有办法的。”即使她没有,汤实那边有啊。 “回禀奶奶,刚刚去看了,爷还没回来呢。”晴晴回禀道。梁翎儿知道汤实忙,可是这都一更了,这夜色沉沉中还在忙公务吗?“要不奶奶先睡会儿,奴婢去守着,要是见爷回来就来禀报奶奶?”晴晴道:“一定不会误了奶奶的事。”梁翎儿摇摇头,这事宜早不宜迟,要是不解决了,她也睡不着,梁婉然怎么说也是她的庶妹,安分守己的她不该有这种下场,而且她也不想要沐皖西当弟妹。“我去书房看看。”汤实现在一直宿在书房,梁翎儿起身往书房走去。桃桃赶紧拉住她:“夜风露重,奶奶系上披风再去吧。” 汤实回府的时候就从门房那里听说梁翎儿一直派人探他消息,他想了想便直接往缤纷院走去。条顺儿跟在他身后都快跟不上他的脚步。可等到了缤纷院,才发现院门禁闭,院中灯火已灭。汤实有些悻悻,想了想已经二更天了,实在不好再敲门,便回返而去。 再说梁翎儿这边,一直在书房外走来走去,现在已经是深秋,夜风有些刺骨,即使她加了披风仍然有些不顶事,她在檐下走来走去,越发焦躁起来。汤实刚走到书房外就见到了灯下的梁翎儿,刚刚的失望瞬间被扫空。檐下灯笼里传出柔柔的光,梁翎儿一身素色披风,披肩长发,在柔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娇弱。她转身看到汤实,也许是等得太久,脸上挂着娇嗔的神情来。看到她这个样子,汤实突然从心底涌出一种温柔来,对着她咧嘴一笑。两个人互看一眼,梁翎儿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听说你等了许久,有事吗?”汤实走过去,自然的牵过她的手,低声问道。“唔唔。”梁翎儿此刻脑袋有些卡壳,想了想才说:“确实有事和夫君商量。”汤实见她今日十分乖巧,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进去说吧。” 两人手牵着手进了书房,梁翎儿手心有些出汗,便轻轻挣脱了来。两人站了一会儿又分别坐下,梁翎儿此刻才想着此次夜会的目的,摒弃脑中那些怪怪的念头道:“今日,翎儿娘家庶弟妹来了一趟。”“哦?为了何事?” 梁翎儿看了看周围,汤实就让奴婢们都下去了。“这事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母亲给四妹说了门亲事。”梁翎儿皱着眉头说:“说的是沐王府的沐春秋。”“什么?”汤实一听也有些诧异,梁家怎么说也是大门大户,即使是个庶女也不应该这样往火坑里推,难道张氏一点脸面都不想要吗?“你父母怎么会这样糊涂?”沐春秋的暴虐是出了名的,连汤实都从官场上听了些他的事迹,据说虐待人的手段是花样百出。 “听说母亲之所以要将四妹嫁给沐春秋,是因为沐王府应承了沐皖西和二弟的婚事。”梁翎儿这话一出口汤实便陷入了沉思。要说这沐王府现在可是个烫手山芋,早在他和梁翎儿成亲之前,沐王爷便有意招揽他,要将沐皖西嫁给他,他几次三番才推脱了此事。沐春秋是个不成事的,沐王爷也放过话,这个沐王府都会是沐皖西的嫁妆,也就是说,他会比较倚重沐皖西的夫婿。可如今他要和梁家结亲,这梁家大爷可也是纨绔名声啊。那么沐王府之所以要和梁家结亲难道是因为梁翎儿这层关系,要和自己也结成亲戚?沐皖西说起来就是自己嫡亲弟妹了。 汤实想到这一层就觉得此事万万不能成,他现在正在帮新皇铲除结党*的对象,这个沐王府首当其冲啊。 见汤实沉思着,梁翎儿也不好打扰,只是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她今日之所以来找汤实是因为之前听汤实说为马书燕要了指婚,要是将这指婚的对象换成梁婉然,那张氏就没有能耐逼迫梁婉然了呀。只是也不知道汤实愿不愿意。 汤实回过神来,见梁翎儿转得跟个陀螺似的便觉得有些可爱,也不出声唤她,就看她银牙暗咬走来走去。梁翎儿过了一会儿偏头看汤实,见他好整以暇望着自己便上前问:“夫君,此事你看?”汤实也不正面回答,只是问:“你觉得这事要怎么办?” “我觉得......”梁翎儿看了汤实一眼,想要把自己想的说出来,又觉得有些越俎代庖,她以前就爱事事自己拿主意,很少关注其他人的想法,所以和汤家人矛盾重重。汤实见她表情怯怯的,越发起了逗弄之心:“这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有心帮忙,却也找不到方法啊。”“方法倒是有......”梁翎儿顿了顿:“夫君之前不是替马表妹妹看了一户人家吗?”梁翎儿有些讨好的走到汤实旁边,伸出双手替他轻轻敲打着肩膀:“只要是皇上指婚,相信张氏也没有办法......” 梁翎儿力气小,汤实肉又厚,敲在肩膀上恍若无物,汤实见她小心讨好的样子心里十分好笑,却又严肃道:“可是如此一来,马表妹的婚事便黄了,以后即使找到更好的人家,没了指婚撑腰,恐怕要受婆家的气。”梁翎儿一听也是如此,梁婉然和马书燕比起来,马书燕对汤实来说自然更重要一些。她心中有些失望,手臂便垂了下来,怏怏的站在汤实身后。汤实转头看见她失落的脸,知道这个小妻子再经不起逗弄,便笑了一声:“虽说容易在婆家受气,总好过性命不保。还是你庶妹的婚事重要一些。”梁翎儿一听这话,高兴的抬头看着汤实。汤实见她眼睛亮亮的很是可爱,便又忍不住夸道:“我的娘子倒是个聪明的,这么快就想到这样周全的办法。”梁翎儿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退了一步朝着汤实做了个万福:“既然如此,翎儿这就回个信儿给三弟和四妹,夫君早些休息吧。”说罢便如一阵风的去了,汤实还没反应过来,伸手一抓只抓到一阵香风,无奈的笑笑,这个娘子还真是来去如风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实实在在的抱在怀里。 第42章 汤实的手脚倒是快,又因为之前就看好了人家,所以不日就申请了圣旨指婚。梁泰和梁婉然正拖得有些无力,忽然听到圣上指婚,这种荣耀让他们好一阵高兴,梁泰又去打听了婚事的男方,得知是个品学兼优的生员,家世又清白简单,真正的上上之所。 梁泰二人知道这都是托了梁翎儿的福,梁婉然因为要准备嫁妆不便出府,梁泰便登门拜访,很是跪谢了一番。“那人家是我亲看了的,虽然姑爷现在官职不高,但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以后飞黄腾达有的是机会。”梁翎儿顿了顿:“婆家也是些好相处的人。”“只要能嫁一个周全人家,婉然就满足了,大姐费了这样的心找了这样的人家,让我二人实在不知道如何报答大姐。”梁泰是真心实意的感谢梁翎儿,梁翎儿摆摆手:“你们与我本是兄弟姐妹,同气连枝,原本就该友爱的,只是因为家里有那样的主母在,在搞得这样生疏。”梁翎儿是嫡女,尚且受了张氏的气,何况梁泰、梁婉然这样的庶子庶女,在府中自然是度日如年。 见梁泰不语,梁翎儿又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还是要走走科举的路子,有了好成绩,你姐夫也能给你引荐一些好的官职。”听了梁翎儿这番话,梁泰自然应下,又说了些感激的话。梁泰告辞之后,梁翎儿又挑出几件首饰拿给环儿,让她送回梁府,给四小姐添妆。梁婉然连自己的嫁妆都敢贪,别说这梁婉然的了,自己给她添些妆,让她在娘家也有些底气。 虽然汤实办事麻利,可办完了事人却老是不见踪影,梁翎儿想要谢,也找不到人。梁婉然的事情有了着落,她心里也踏实了些,正好,她前些日子让人寻的店铺也有了着落,相邻的两间店铺,在朱雀街的正中央,周围都是些高档的丝绸首饰铺子,地势好,价格自然也高。林家全将这两个铺子的地势给梁翎儿说了,又将周围的情况摸了个熟,梁翎儿略微思索了下,便下了决心。如今她没有什么银子傍身,上次汤实给的金条和银票买了这两个铺子就去了一半,加上一开始需要准备的货物,她就所剩无几了。好在银子还可以再赚,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 让桃桃捧出匣子来,将银票交给林家全妥帖放好:“铺子先买下来,其他的东西再准备。”林家全应了是:“这个铺子买了下来就需要人打理,还要奶奶早做安排。”林家全提醒到:“铺子要是空得太久会跌价。”“恩。人选我已经定好了。”梁翎儿点点头,让他下去了。 这京城地界,万事繁华,要想做生意发财就得独一份,梁翎儿早就看来了汤氏的手艺,那些奇思妙想可是独一份的,就是别家仿造也不及她家的样式新颖。而且梁翎儿觉得汤氏这个人比较其他妇人要自立一些,只是她缺乏背景和资本,如今自己给她背景和资本,她应该能经营得很好吧。 梁翎儿去流云阁时没让人通报,直接就进了汤氏居住的院子,守门的丫头看是她也默默让到一旁,梁翎儿正准备进去就听见里面有争执的声音。“什么好人?她霸占了表哥也就罢了,表哥给我说的婚事也让她破坏掉,说是给她娘家妹妹做了人情,她对我哪里有半分的真情!”“你和你表哥的事情且莫提了,你们不合适,娘亲这是为了你好,免得以后作孽,子嗣也会困难。”“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娘!总是为别人说话,好好的姻缘被你一再破坏!我才不想要这样的娘亲!”刚刚听完这话就见马书燕哭哭啼啼的跑了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梁翎儿只是一愣,然后直接跑掉了。 “表小姐真是太没教养了......”环儿在梁翎儿身边轻轻说。梁翎儿摆摆手,直接进了房间。汤氏此刻正坐在桌边怄气。见到梁翎儿脸上显现一丝尴尬:“翎儿来了啊... ”梁翎儿朝她微微一笑。“你看,书燕这孩子没大没小,翎儿可别和她一般见识。”梁翎儿拉住汤氏的手:“翎儿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没长大的孩子总是有些小脾气的。”汤氏也不知道梁翎儿将两人的对话听了多少,想要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开口,倒是梁翎儿岔开话题:“翎儿今日来找姑母倒是有另外一件事。” 梁翎儿将自己寻铺子打算开个成衣妆匣店的事情说了,汤氏听了虽然很有兴趣却是十分犹豫。“要说我虽有许多想法,但是手艺比不过那些精细的人,如何能做出好东西啊。”“瞧姑母这话,手艺精细的人多了,差的就是那些奇思妙想,姑母肯帮我,这才是最重要的。”汤氏有些心动,但是也没有直接应承下来。 梁翎儿再次劝说:“我瞧姑母是个心性高的,也是个明白人,翎儿就把话说清楚。这两个铺子我请姑母给我经营,那就是放心姑母的为人。成本翎儿全负责,至于盈利我和姑母就按照八二划分,不知姑母意下如何?”汤氏有些心动:“但我是妇道人家......”“这个姑母放心,人手方便,翎儿自然会划拨足,姑母只管统筹设计就是。”汤氏本来就是个有想法的,奈何一直没有机遇。又不想单纯的依靠汤实落人口实,如今瞧梁翎儿全心全意请她,自然是同意。两人一通合计,竟是越说越投机。说到一些材料,汤氏提出想亲自去江南采购。梁翎儿有心同意,可这事有些大,便说要跟汤实商量一番。两人又商量了些细节之处,梁翎儿才告辞而去,只是直到她离开,马书燕也没回流云阁,不知道哪里去了。 掌灯时分,梁翎儿屋里摆着几道冷菜几道热菜,其中一道鲍汁杏菇是秋菊刚刚学的新菜,今日专门来献宝。梁翎儿尝了觉得那味道很是特别,便打发晴晴去书房请汤实过来用晚膳。梁翎儿今日是专门去请的汤实,一来梁婉然的事情多亏了他,二来也和他商量一下汤氏去江南的事情。 知道汤实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所以梁翎儿特意将首饰取了下来,只穿了一件花色薄小袄,蔓纱裙子,挽了个团花小髻。看起来像个寻常家妇人,只是这妇人生得貌美,惹人垂涎。“奶奶真是怎么打扮都好看。”环儿是个嘴甜的,绕着梁翎儿说着好话。梁翎儿用指头戳戳她的额头:“小小年纪懂什么好看不好看。”环儿嘻嘻一笑:“我敢保证将军大人会喜欢。”梁翎儿羞得用帕子打她一下,两人正在嬉闹,就听那边传来通报,说是汤实到了。 环儿连忙退到梁翎儿身后,替她整肃衣襟,一屋子人垂首等着。汤实是从外面刚回来。他最近是真忙,但是总是抽着时间回府,也不知道是在期待点什么。因为传话的晴晴说梁翎儿等候多时了,所以他也没有更衣洗漱,直接就到了缤纷院。 汤实还着的官服,一副正经的样子。梁翎儿见他来了便露齿一笑,让到一边:“夫君该是刚回来罢,桃桃,打些水来给将军大人梳洗。”汤实本来有些踟蹰,此刻见她一副小女儿情态,心中稍定,由着丫鬟服侍着洗漱一番。 二人用饭是在堂屋里的桌上。屋里熏了淡淡的荷香,梁翎儿替汤实盛了饭,又布了菜,这才在他对面坐下。汤实见她如玉双手,一张俏脸在烛光下更是显得光滑细致,便有些失神。“这杯酒,翎儿替庶妹谢了夫君。夫君恩德,翎儿自当回报。”梁翎儿斟满酒杯,送到汤实嘴边。汤实这才回过神来,见梁翎儿盈盈目光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梁翎儿自嫁入他汤家以来,一直有种郁郁的气质,大抵是觉得自己下嫁了。汤实起初对她也是一再容忍,渐渐心中有了怨恨,见她执迷不悟,便也和她针锋相对。梁翎儿哪里知道,她曾是他的少年梦想,是他所追逐的美好愿景。此刻一切近在眼前,他忍不住有了唏嘘之感。 见汤实满腹思绪的样子,梁翎儿手中的酒放下也不是,举着也不是。忍不住“哎”了一声。汤实瞧她娇滴滴的样子,接过酒杯一口干尽。见汤实喝了酒,梁翎儿便露出笑容:“对了,姑母想独自去江南转上一转,我觉得这事需征得你同意。”汤实知道汤氏和马家有些怨怼,出去散心也正常,便点头同意,说是下来就让人准备准备送汤氏下江南一趟。梁翎儿见他十分好说话,便愈加有了兴致,也喝了些小酒,两人频频碰杯,梁翎儿喝得脸上红霞纷飞。她素来爱用荷香,此刻一饮酒,身上的香味愈加浓郁,汤实兴致也高,闻着梁翎儿身上传来的阵阵香味,忍不住将她的手一把拉住。 那触感果然如想象中一般滑腻宜人。梁翎儿突然被他攥住手,心中一慌,羞得低下头来。周围的奴婢眼看着主子有些暧昧气息,便匆匆告退。梁翎儿见人越来越少,此刻慌得跟什么似的,眼看着桃桃要关门出去,连忙出声:“桃桃,还不快来给将军大人斟酒。”桃桃突然被她叫住,没有办法,只好走进来。梁翎儿趁机抽挥手:“这些菜好像都快冷了,翎儿去吩咐下人重新热一下吧。”说罢竟然匆匆逃了。汤实看着目瞪口呆的桃桃心想,这个媳妇,还不如以前一凶二恶的时候呢,怎么老是临阵脱逃呢?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懒鬼小王要坑掉的节奏 第43章 梁翎儿第二天便着手准备汤氏下江南的事情,因为她一个妇道人家,要出院门还是很令人担忧,所以除了安排了一个丫鬟两个小厮,梁翎儿还让林有全跟着。因为店铺也是要交给二人打理的,所以关于去江南购买布料的事两人倒是有商有量。梁翎儿这个店铺算是自己的体己,虽没有刻意瞒住汤家的人,也没有大肆宣扬,只是说汤氏想要江南地界散散心。 汤氏不日便启程了,马书航因为年纪还小,所以就跟着她一块儿去,倒是马书燕,也不愿意跟汤氏一块儿走,整日不是躲在流云阁,便是去红霞阁和陈红霞两个嘀嘀咕咕。梁翎儿让小柳看着她,平常也不怎么过问。 汤氏这一走,汤老爷在汤府也待得没趣。他和汤母向来不合,索性又搬到庄子上去了,说是去侍弄土地还比较自在。本来热闹的汤府又暂时寂静下来,倒是汤实,一天总会抽出些时间来缤纷院转转,环儿每每看到姑爷那装作严肃又关切的眼神总会跟梁翎儿打趣。梁翎儿呢,羞涩中带着一丝丝期待,两人的关系说远不远说近却又不近,虽然是最亲密的关系,总是有层纸捅不破似的。 这日梁翎儿正在屋子里指挥丫鬟整理被褥,汤母那边就传话来让梁翎儿过去一趟,说是有事要商量。梁翎儿好些日子没见汤母,如今汤父搬去了庄子,想来汤母又闲得无聊了。 梨苑还是老样子,丫鬟们个顶个的懒散,但是会看脸色,见到梁翎儿这个当家主母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端茶倒水甚是殷勤。梁翎儿也不苛刻她们,笑着点点头,等汤母出来。汤母刚刚午睡完,大概是起床气,脸色并不见好。“翎儿给母亲大人请安。”梁翎儿做了个万福。汤母点点头,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久没见你,气色看着倒是不错。”梁翎儿低头做出羞涩的样子:“托母亲的福。” 两人坐定,汤母又盯着梁翎儿看了一会儿,接过亚芝递的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你姑母去了江南,连着将书航那孩子带了去。这偌大一个汤府竟再没有小孩子了。”梁翎儿一听这话立刻明白了汤母的意思。“你嫁进我汤家时日也不断了,如今身子也调理好了,怎么看着没有动静?”汤母话说到这个份上,梁翎儿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简单道:“母亲说得是。”“响鼓不用重锤,你明白就好。”汤母说着:“这马上要入冬了,听说北边战事频繁,你相公虽然忙,但是总能抽出些时间的。”梁翎儿想到汤实,心中又泛出几丝柔情来,只是羞涩点头。 将儿媳教训了一番,汤母也没事了,只是交代了让梁翎儿将府中的冬衣什么的置办好。另外汤父那一份也要送到庄子上。梁翎儿自然应了,想来汤母对汤父还是有情谊在里面的。 两婆媳又说了会儿子闲话,梁翎儿便告辞而去,临走,汤母还让人给了梁翎儿一坛子梨酒,说是用梨苑的梨子酿的,梨香很重,也很醉人。临走汤母又多了一句嘴:“夫妻感情总是需要培养的,多聚聚,喝点酒助兴,子嗣也是很容易的事情。”梁翎儿脸一红,告辞而去。 让人将一坛子梨酒搬回缤纷院,找阿旺嫂看了,确实是不可多得的醇香酒,只是这酒十分醉人。梁翎儿心想,汤母这是要自己咬牙喝醉快些献身吧。她越想越羞,但是总知道这一劫是要过的,趁现在和汤实关系和睦,早日发生也好。想起虎头虎脑的马书航,梁翎儿是很想要一个孩子的。 因为天气渐冷,梁翎儿在屋子里烧了炉子,上面温着汤母那里送来的梨酒,满室温香,光是闻着就醉了。“奶奶真是怎么打扮都好看。”环儿绕着梁翎儿夸道。梁翎儿今日只穿了一件家常的薄花小袄,同色的裙裾没有任何装饰,可是简单的打扮掩藏不住她的好身材,玲珑有致的身体将平凡的衣物都称得迷人起来。桃桃给梁翎儿输了一个团花小髻也接过话头:“奶奶真是无一处不美,连身上的味道也好闻,这荷香和酒香混合在一起端是迷人。”梁翎儿见她二人取笑自己,装作恼怒:“屋子里都是些碎嘴的,快快,去看看将军什么时候过来。”两人笑嘻嘻的离开,只留下脸颊发烫的梁翎儿。 而相较于梁翎儿,在书房处理政事的汤实则有些焦头烂额,天气入冬,北方那些游牧民族又开始蠢蠢欲动,连着好几日在边疆之地惹是生非,不少村庄遭抢。本来这种事情也算常见,只是圣上得到线报,说这次与以往不同,这些游牧民族好像有所依傍,除了洗劫村庄,还找人炼制兵器,听说是与官僚勾结的。汤实这几日被拉去议政,听圣上的意思,是要他去边关一趟。 “将军大人。奶奶那边的人过来问将军什么时候去用晚膳?”条顺儿低眉顺眼的走进书房问道。汤实揉揉冻僵的手腕,想起梁翎儿心情难得舒展一下,他和梁翎儿之间有许多磕磕碰碰,好在清醒之后的她不再那么偏激,感觉她渐渐接受自己,也不枉他当初抱着一丝信念从战场上捡回性命来。 “这就去。”汤实搁下笔。站起来跺跺脚,怪不得别人说女人是温柔乡,光是想起那个如玉佳人,这个天气就觉不出冷了。 因为汤实这些日子常来缤纷院,所以丫鬟们也没有那么怕他来,见他过来,也没有通报,直接掀开门帘让汤实进了屋子。梁翎儿正在指挥丫鬟们摆饭,背对着汤实,腰臀曲线毕露,看得汤实挪不开目光,大概是他的目光太过赤、裸、裸,梁翎儿觉察出什么,转身一看。忙屈□:“翎儿给夫君请安。”汤实走近她,将她扶起来,因为生着炉子,她身上的香味愈加引人入胜,他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梁翎儿立刻羞红了脸,悄然站开了去。屋子里的丫鬟见这一室的暧昧,都识趣的悄悄离去,桃桃还贴心的将门关上了。 梁翎儿知道自己和汤实本是夫妻,可是白日里的勇气在此刻又堪堪的没了,她便只是低头给汤实倒酒夹菜,汤实看她站着辛苦:“你坐着,一起用罢。”看着灯下愈加温柔的梁翎儿,汤实心中泛出不舍,可还是说:“我可能过段时间要赴北边。什么时候走说不定,家里就劳烦你了。”忽听这个消息,梁翎儿吓了一跳:“怎么这么突然?”“北方一到冬天就容易有战事,这次更是有些不同寻常,圣上有意让我去坐阵。”“哦。”梁翎儿自然不懂这些,只是想汤实一走家中更显冷清了,不过要是有了孩子...... 梁翎儿在原地想东想西,连汤实什么时候走到她的身边也不知道。只是突然觉得光线暗了下来。抬头一看,汤实已经走到她身边,正定定的看着她。“你你你。”好像觉察出气氛不对,梁翎儿好似被针扎了似的,猛然站起来跳了开去,动作之迅猛,连汤实这种高手都望尘莫及。 “额......”汤实在原地满脸难堪的看着躲在远处的梁翎儿,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是自己的妻子,难道两人不应该做些夫妻间的事吗?可看娇妻这个样子,恐怕自己动她一个指头,她就会尖叫起来。 “不知道这饭菜合不合夫君胃口,翎儿还让厨房煨了热汤。这就叫丫鬟盛些来。”说罢,梁翎儿就小跑到门口,拉开门冲了出去。只留下满室馨香和愣在原地的汤实汤将军。 跑出房间的梁翎儿被凉风一吹,也有些清醒过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啊?不是打算要个孩子吗?为什么一面对汤实就觉得有股无形的压力,让自己想要逃开。留在房门外的丫鬟见梁翎儿冲了出来,也是满脸惊诧,梁翎儿更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窟窿钻进去。 “奶奶是不是来要热汤的啊?”还好环儿见梁翎儿情绪不佳,连忙道:“环儿这就叫人送过来。”梁翎儿见她有意给自己解围,便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襟,迈进房门。 汤实此刻已经坐回原处,正自斟自饮。好似刚刚的插曲不曾发生,梁翎儿见他如此,也只当什么时候都没发生,照例给他斟酒夹菜。食不言寝不语。两人不再说话。汤实很是喝了些酒,虽然后来喝了些热汤,吃完饭还是有些步履蹒跚。 梁翎儿起身扶他,汤实实在拿这个美娇娘没有办法,见她扶着自己,便深吸一口气,将她的味道记住。这个混合了酒味的荷香着实迷人,让人怎么闻都闻不够。条顺儿将自己主子的模样就知道喝多了,可是看女主子也没有留宿的表现,只好接过手扶着汤实朝外走去。梁翎儿看了看,咬了咬牙还是没有出声叫住汤实,她还需要时间,那么再长一点点的时间,也好让她看透他的心。 汤实一走,整个屋子的丫鬟便唉声叹气。特别是环儿,她今日可以将梁翎儿的被褥都换成了大红色,还不是为了汤实可以留宿制造气氛,哪里知道奶奶这么害羞。说留饭,就真的只留了饭,看将军大人是真的吃饱,吃酒都吃醉了。 梁翎儿知道环儿等人的心思,也不便说明,只是和她们嬉闹一番。不知道怎的,刚刚看汤实离开,她心中也突然涌现出几分不安,总觉得应该将汤实留住。可是这份念头还是被她日积月累的矜持给压制住了。现在的她,还缺乏那么一些勇气的,特别是面对汤实。不知不觉,她已经开始在意两人之间的关系。她不想就这样随随便便...... 丫鬟们将房间里收拾好了便下去了,夜已深,守夜的桃桃睡在外间。也许是酒劲上来了,梁翎儿一夜熟睡。只是梦中见到一大片迷雾,不知道何去何从,到了晨间才勉强醒来。这一夜,睡了比熬夜还要累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更新进度表示抱歉,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会努力把坑填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