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霍去病奉旨转世 “玉帝有诏,仙人霍去病接旨!”祥云缭绕之中,来自凌霄殿的使者高声喝道。 前汉冠军侯、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英年早逝后,因其为国忘家的高尚品格,开疆扩土的卓越功勋,被上天接引到了仙界,做了一个悠哉逍遥的仙人。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二百多天过去了,霍去病每日过着“相伴云和水,为邻虚与空”的生活,虽说轻松自在,却也不无寂寞和无聊。 “草仙霍去病接旨。”霍去病一撩袍裙,跪下接旨。 心中却在腹诽:我来仙界二百余天了,今儿三十三天之上的玉皇大帝,怎么突然想起我这个不入流的仙人了? 天使一展玉简,开始念道:“诏曰:朕闻仙卿霍去病,品格贵重,意气峥嵘。昔在凡界,殄灭群丑,功名熏灼。 今人间沧桑,涂毒将起,绵绵不止。 朕不忍天下百姓皆为刍狗,着遣霍卿九日后下凡,转世后汉西北马腾,一统疆土,倡举文教,和合诸族,则华夏有幸,天人共庆。钦此!” “霍去病奉诏!”霍去病接过玉诏,跟天使又攀谈起来,“钦使,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档子事?” 天使说道:“霍仙人,这是美差啊!跟你透个气,这还是勾陈宫仙官刘彻向玉帝举荐的你。 此番下界走上一圈,他年飞升之后,加官晋爵指日可待。到时候,还请仙人不要忘了宣旨跑腿之人啊,呵呵!” 霍去病说:“这个自然。只是为什么说要九日之后?” 天使说:“玉帝对仙人这次下凡非常重视。之所以要九日之后,是因为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提前布局。 请仙人放心,这次玉帝调动了儒释道多家的杰出人物,届时随机示现,辅佐仙人。 噢,对了,仙人下凡的时间定在九日后午时一刻,地点在乾永门化生池。仙人切莫忘记!” 九日后,乾永门化生池。 乾永门乃天界西北角的一个大门。霍去病到时,勾陈宫书记刘彻、属官东方朔、化生池仙官已然等在这里。 见礼已毕,霍去病问刘彻:“这几日,我俯瞰人间。看后汉气数将尽,之后是三国鼎立,司马氏立晋,再后是五胡乱华,南北分治。 上天何以突然改变初衷,又派我下凡?玉帝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刘彻说:“天下大乱之际,正是各路神仙了结因果之时。玉帝的想法,旨意上已经说了。我今天再多说几句。 事情是这样的。汉末英雄,最后只有曹操、刘备、孙权胜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里面有特殊的因果。曹操、刘备、孙权不是别人,乃是前汉大将韩信、英布、彭越三人转世。 这三人当年为刘邦立下大功,立国后本无反意,却被刘邦吕后冤杀。为示公平,玉帝把汉家天下三分与韩信、彭越、英布,令其各掌一国,以报其生前汗马功劳。 韩信转世曹操,先为汉相,后为魏王,那时威权盖世,任从谋报前世之仇;然当身不得称帝,以明其无叛汉之心。后来子受汉禅,追尊为武帝。 汉祖刘邦仍投入汉家,立为献帝,一生被曹操欺侮,胆战魂惊,坐卧不安,度日如年。因前世君负其臣,来生臣欺其君以相报。 吕后则在伏家投胎,后日仍做献帝之后,被曹操千磨百难,将红罗勒死宫中,以报长乐宫杀信之仇。 英布发在江东孙坚家投胎,姓孙,名权,表字仲谋。先为吴王,后为吴帝,坐镇江东,享一国之富贵。 彭越发在涿郡楼桑村刘弘家为男,姓刘,名备,字玄德。千人称仁,万人称义。后为蜀帝,抚有蜀中之地,与曹操、孙权三分鼎足。曹氏灭汉,刘备续汉家之后,以表其忠心。 但是这三个人,都不是一统天下的人选。尤其是融合西北各少数民族,避免之后五胡乱华的人间惨剧,他们都难以担当。 而凉州马腾,宅心仁厚,素为三辅之人称道,况又得西北乾天之位。是以经太上老君提议,释迦佛祖附和,玉帝钦准马腾担负起这一任务。 考虑到马腾力有不逮,玉帝决定由一名仙人下凡,转世到马腾身上。因你在人间之时,于西北多建奇勋,我这才向玉帝举荐了你。 太上有云,道法自然。你下凡之后,一切要顺其自然,自有奇人异士前来辅佐于你。当然了,届时你也会忘掉自己仙人的身份。这期间,我会时时关注于你,关键时刻也会帮你。放心去吧,功成之日,后会有期。” 霍去病点点头,然后走到化生池旁。仙官详细介绍注意事项,将霍去病原本想带到人间的一些物品解下,寄存在一个柜子里。 霍去病缓缓步入化生池。 顿时池内云雾缭绕,目不视物。霍去病感觉自己被吸入一个通道里,且头痛异常,知道这是将自己当世的记忆抹去,随后即茫然无知,化作一道光芒,向华夏西北方向逝去--- 望着霍去病渐渐消逝的身影,东方朔口占一词: 劈破苍穹下人间。大漠雄风,剑指西域无隔断。马蹄声脆,扫却东北西南。抬望眼、旌旗蔽日,逐鹿在中原。定鼎九州六合,一统大好河山。从此天下无狼烟。 大道清净法自然。匡正人伦,明心见性又革面。四方弥融,何分羌胡大汉。只可叹、凡夫愚痴,轮回为尘缘。戏说英雄人物,手把乐土桃园。惟愿神州尽欢颜。 第2章 横空出世 出世 开枝散叶在他乡 汉恒帝永寿元年(公元155年)春,陇山西麓彰山脚下,张掖郡番和县榜罗里。 马平逃亡到这里已有半年了。 马平,字子硕,扶风茂陵人,汉伏波将军马援之后。但到他这一世,家族早已破落,父母家人也在一场瘟疫之中死亡,只剩下他孑然一身。 好不容易才托人谋得天水郡兰干县尉一职,但因马平为人耿直,为同僚所不容。后来县令与县丞联合起来构陷于他,上告郡里,说他“交结盗匪,为害地方”,欲将其治罪下狱。 马平听说后仓皇出逃。一路逃将下来,来到榜罗这个村落,见其甚是偏僻,两面环山,山上林木葱郁,随时均可逃蹿藏匿。 而且经过半个月的逃亡,早已心力交瘁,遂停下来歇歇脚,听听风声再定行止。如此一待就是半年。 马平见这半年里风平浪静,慢慢安下心来。看榜罗地方,虽汉羌杂居,且以羌人居多,但民风淳朴,环境优美,就决定在此居住下去,过个三年五载看看情形再说。于是找到村里的头人里正刘大叔。 刘里正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外来的小伙子,见他身高七尺,相貌堂堂,很是喜欢。听说他想在此定居,非常欢迎。了解到马平能文能武,邀请他做了村里学堂的先生。又打听到马平无有妻室,遂放下身架,倒托媒人,把自己的女儿刘桃花下嫁给了他。 永寿三年九月初九,怀胎十月的刘桃花,终于瓜熟蒂落,今天就要分娩了。 自打婚后,两人虽说不上多么的两情相悦,但也算是相敬如宾。马平有了家室,而且兰干那边一直没有风声,也就没有了逃亡他处的打算。何况桃花人很善良,也很勤劳、贤惠、体贴,得妻如此,复夫何求? 刘桃花则很知足。郎君是读书人,长得又相貌堂堂,并且文武双全,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也难找。虽然觉得马平性格有点耿直,话也不多,但觉得男人就应该是这样子。 因此打心眼里感激自己的老爹眼光独到,婚后也更加体贴自己的丈夫,家里的事不让他操一点心。 刘里正也经常来家里坐坐,名义上说是巡视学堂,其实主要还是看女儿过得咋样。 每次来,都见女儿忙得风风火火,面若桃花,喜卜拉兹的样子,就知道女儿过得很滋润,愈加放心,而且愈加佩服自己目光如炬,很会看人。 马平感觉很准,桃花确是块好地,婚后当月就有了身孕。难得的是,桃花一点也不娇气,有孕后还跟以前一样,该干啥干啥,照样牧马割草。 马平怕有闪失,遂将学生分组,轮流上山,替下桃花。每到夜晚,抚着桃花日渐隆起的肚皮,心下颇多感慨。 没想到自己名将之后,竞流落至此开枝散叶,不知肚里的孩子将来如何看待自己这个老爸,这都是命啊! 九月初九这天清晨,马平正待起身,桃花突然一把拉住了他,正色道:“刚才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啊?”马平一边穿衣服,一边不以为然地说。 桃花双手枕在脑后,边回忆边说:“我好像是在天上,一开始我在树林里,树很高,很大,也很青。但这些树我从来没见过,咱们这彰山上没有,前面岭子上也没有。 树下都是花,很香,这些花我都叫不上名来,也没见过。后来我又走到城里,走了那么远的路,我却一点也没觉得累。 我到城里,只见到处都是卖珠宝的,那些宝贝可漂亮了,乡长媳妇戴的根本没法比。路上也都是花,到现在我鼻子里还有那种香味。 这时候我碰上一个人,像是神仙,穿一身白衣服,长得可俊了,比你还俊。这人先是朝着我笑,后来一下不见了,我觉得好像是一下子钻到我肋骨里去了。我一下子吓醒了。” “呵呵,莫非是天上的神仙要下凡,来这山沟沟,投胎你肚子里,认我爹,认你娘?”马平揶揄道。 “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桃花一顿足,有点急了。 “好了好了,别大白天做美梦了,快起来做饭吧!”马平披上衣服,就要开门出去。 “你不信!你不信!”桃花双手撑起上身,忽然“哎哟”了两声。 “怎么了,起猛了?”马平忙回身来到炕边,关切地问。 此时桃花额头上的汗珠子都滚下来了:“肚子疼!疼得厉害!” 马平慌了,“是不是要生了?” “八成是。”桃花急急地说。 “你先别急,忍着点,我去叫稳婆。”马平一溜烟地向村里跑去。 这边马平大清早的边跑边大声叫唤稳婆,那边自然惊动了丈人老头里正刘大叔。 刘大叔从被里坐起,听清了是马平的声音,就用脚一蹬还在酣睡的小儿子、今年只有五岁的石蛋: “别睡了,快起来,你姐可能要生了。你到前边去看着点,有啥情形回来告诉我,是男是女也来吱应一声。” 第3章 乱魂渐欲迷人眼 先不说马平慌里慌张地张罗桃花接生事宜。且说番和城隍昨晚接到上天诏令,说今日巳时初刻,有天人转世榜罗马家,命他今日一早召集土地山神前往护持。 城隍有点腹诽,天人转世他见的多了,有本方土地或山神照应足可,自己身为一方城隍,还要去照料这等事体,简直就是拿豆包不当干粮,小题大做。 但上天有令,他不敢不从,遂一早召命榜里土地、彰山山神,辰时于榜罗马平家会集。 却说这城隍从庙子里刚刚起身来到半空,但见榜罗方向黑云鸦鸦,阴风阵阵,不由大吃一惊! 你道这是为何? 原来这西凉地方,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几千年来战火不断,杀伐不绝,死伤涂毒者,不可胜数。 虽说绝大多数已被阎罗勾去了结因果,但总有漏网之鱼无常照应不到的地方,或屈死者、枉死者、不应死而死者等等诸如此类,多年下来,其数无量。 这些众生死后,时间一长,便成了孤魂野鬼,到处游荡,唯一的期待就是伺机投胎往生。 时间长了得不到往生的,就会化为厉鬼、怨鬼,遁入魔道,再想入世为人,则难上加难;再长的,往往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因此他们到处寻找机会,能入人胎,自是上上之选;实在不行的,牛马牲畜也可;被逼无奈的,蛆虫之类硬着头皮也上,不管怎样,好歹也算是脱离鬼道,再为一生。 早就有鬼魂盯上了桃花。见这家男子身挺眉正,头悬紫光,将来富贵不可而言;女子面方唇阔,乃是福相;再看院子里有一学堂,此乃积德之地、福荫之所。 因此,没等桃花分娩,就有一大批孤魂野鬼集聚在榜罗周围,初九这天,更是越来越多,以至整个榜罗上空都被阴云笼罩,煞气袭人。 城隍等见此情形,不由大吃一惊,这才明白诏令的用意,心想今天多亏来了,不然就会铸成大错。 往下一看,只见整个村子已被诸多的孤魂野鬼所占据,马家的院落里更是密密麻麻。 再一看,众多的鬼魂正往屋里涌去,内室里也挤满了各种各样的鬼魂,正等着孩子的脑袋一旦露出百会穴,便可窃据泥丸,完成投胎。 城隍等大喝一声,从空中一跃而下。三神先闯进内室,把其中那些正在拭目以待的诸鬼魂从窗户中一掷而出。 清理完毕后,城隍命山神在内室守护,自己和榜罗土地又开始把在厅堂里的鬼魂往外赶,然后命土地守在门口,自己又把门口周围的鬼魂往一边撵。 这时诸鬼魂回过味来了。往常投胎时从不见城隍露面,今日不但露面,还亲自出马上阵,说明兹事体大,在此投胎的价值肯定非常之高。 于是又一涌而上,其他地方的鬼魂也都涌了过来,不但院子里满满的,而且上下叠罗了若干层。 门口有土地和山神守着不让进,就从窗户里进,烟囱里爬,被扔出来就再起来,然后随波而上。 反正这些鬼魂都是些中阴身,扔一下也造不成什么损伤。况三神都是正神,也不能轻易伤害他们。 而且他们是来投胎的,理由充分,正大光明,于是扔出来,再进去;扔出来,又再进去,义无反顾,锲而不舍。 这样一来,倒是把三神弄得手忙脚乱,首尾不能相顾,疲惫不堪。 城隍一看,照此下去,必然耽误天人转世的时辰。这些鬼魂虽然孱弱,但城隍却不忍心伤害他们。 他在此久为城隍,深知他们的苦衷:僧多粥少,投胎的机会相对并不多,投胎做人的机会则更少;至于到一个好人家,那更是少之又少。 正是心存这一点慈心,城隍等三神没有痛下杀手,只是阻滞而已。但天人转世是耽搁不得的。 这个天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但从上天重视的程度来看,应该是来头不小。若是耽误了时辰,玉帝必然怪罪,后果不堪设想。 依目前的情势来看,只靠自己三神,断然无济于事,必须上奏天庭。天塌下来有大个子顶着,即使误事,别人也可分担一些,自己的责任也小一点。 想到此处,城隍纵身一跃,冲出鬼魂的包围圈,来到半空,正碰上日游神,遂将情况禀报,请其代为上奏,申请援兵。 日游神也被下面的情形所震动,于是兵分两路,一路径上天庭,一路就近禀报阎罗。因为这也是阎罗份内的事。 酆都大帝一听报告,不敢怠慢。他深知此事事关重大,非同小可,遂命当值的夜叉即刻赶往榜罗,又命判官召集其他轮值的夜叉集合,随后赶到。 身为玉帝钦封的霍去病下凡总管刘彻,这两天也一直密切地关注着事情的一点一滴。他看到马家发生的异动,十分关切,遂向勾陈大帝报告。 恰逢这时玉帝旨意到了,于是点起勾陈宫内的天兵天将,向榜罗而来。 众鬼魂见夜叉们来到,始有惧意。但投胎的诱惑仍战胜了心中的恐惧,反正投胎是死,不投胎死得更惨,说不定投胎还有一点希望,所以仍然一窝蜂地向内室涌入。 诸夜叉可不像城隍三神那样慈悲,挥舞起手中的兵器就向近前的鬼魂打去,一击而下,往往魂飞魄散。 很快清空了内室,又清空了厅堂,于是一众夜叉分别占据了正房的各个关键点,控制了整个房子。 此时又一拨夜叉赶到,见先前的一队已控制了房子,遂在院子里列队向众鬼魂攻去。 众鬼魂已被激起斗志,毫无惧意,向着夜叉们蜂拥而上。夜叉刀枪乱舞,鬼魂纷纷扬扬。 就在此时,鬼魂中突然站出一个军官,手持令旗,空中摇摆。诸鬼魂一改先前乱哄哄的局面,列成一道道的一字长蛇阵。 要知道,这些鬼魂前生多是士兵,深谙战阵之法,遂能随令旗及时变阵。而诸夜叉不懂人间战阵之道,仍如以前各自为战。 只见一道道一字长蛇阵依次而上,有如海浪一波波梯次前进。第一道杀光了第二道上,第二道没有了第三道又上来了,前赴后继,勇往直前,只杀得天昏地暗,鬼哭神嚎之声响彻三界。 城隍在一旁看了,不由心下凄然:为争一个投胎的机会,值得赔上这么多的性命吗?他怎知此刻鬼魂们心里的想法,又怎知指挥官的战术? 第4章 马子硕喜得麟儿 此时,只见经过无数道一字长蛇阵的杀伐之后,夜叉们已浑身无力,双腿打颤,兵器拿捏不稳。 此刻,指挥官手中的令旗一摆,一字长蛇阵变成了太公阵,中间数道鬼魂将战斗力急剧下降的夜叉紧紧缠住; 两翼的鬼魂则迅速包抄过来,将众夜叉分割包围,团团困住,然后抱头的抱头,搂腰的搂腰,叉腿的叉腿,使众夜叉一个也动弹不得。 诸夜叉被些许鬼魂困住,觉得既可气、又可笑,偏生浑身无力,无可奈何。 指挥官见院子里形势已定,遂如法炮制,指挥鬼魂向控制房子的一众夜叉和城隍三神攻去。 因这些人等比较分散,一阵乱战之后,指挥官没再使用一字长蛇阵和太公阵,而是变成了玄襄阵,几百个鬼魂一簇,围住一个,很快也将他们纷纷制住。 这时,内室里传来稳婆的声音:“使劲,使点劲!开口了,能摸着头了。” 这桃花一使劲,结果矢溺齐出。 稳婆全然不以为意,擦拭干净了扔在一旁,鼓劲道:“再使点劲,快了,快了,使劲!” 屋里屋外闹了这么大的动静,马平一众人等却浑然不知。小石蛋仍内室厅堂地蹦嘣跳跳,在鬼魂和夜叉的争战之中来回穿梭。 马平站在院子里只觉得天空有点暗,风有点冷,还以为今天天气不太好,全然不知道诸多鬼魂在抢着占据他孩子的身体,更不知道城隍夜叉等与鬼魂们打了个不亦乐乎! 鬼魂们听到屋里传出的声音,欢声雷动,仿佛自己已投胎成功似的。 指挥官扔下令旗,率先向内室跑去。其他鬼魂不甘落后,蜂拥而入。 这时困住城隍和夜叉的鬼魂们,也纷纷撇下他们,尾随而去。屋子里已挤满了鬼魂,而外面的还在拚命往里钻;在后面的开始将前面的往外拉,闹得不可开交。 城隍等和夜叉们被众鬼魂放开后,一个个软软地瘫在地上。他们体力已严重透支,即使无人管制也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城隍躺在地上,看着众鬼魂纷纷抢着入室,绝望地说:“完了完了,这次是彻底玩完了!我却如何向玉帝交代?” 正在城隍绝望发愁之际,院落上空倏现一卷祥云,刘彻领着勾陈宫的将士终于赶到了。 刘彻冷眼一瞧,见城隍等与诸夜叉个个瘫软在地上,屋内挤满了鬼魂,屋外还有大半。另眼望去,孩子出生还有片刻。 “还好,没耽误事。”刘彻暗道。这刘彻毕竟是当过大汉皇帝的人,见过大世面,头脑十分冷静。先对身旁一个将官道:“祭起浑天罩。” 将官取出一个小小的法器,口中念念有词,一声“疾”,只见一道金光闪烁,将整个正房笼罩起来。 这浑天罩内满是炽正的阳气,凡罩在里面的,人神无碍,但对极阴之物却是克星。霎时,罩内的众鬼魂还没来得及喊出一声,已灰飞烟灭。 “取锁阴塔。”刘彻又对另一名将官道。 这个将官取出一个小小的玉塔,向空中一抛,一道精光闪现,院内的所有鬼魂瞬间沿精光而上,全被吸入塔内。 将官口念咒语,将其暂时禁锢。顿时,天清廓明,阳光煦煦。先前的天将已将浑天罩收起,而城隍等并诸夜叉,也纷纷站立起来,向众天将行礼。 “使劲!头顶露出来了!再不使劲孩子可就憋死了!”屋里传出稳婆鼓励、恐吓的声音。 此刻,一道金光突然从天而降,穿户而入。顿时,清香阵阵,韶乐绵绵。 “哇”,一声洪亮的哭声透窗而出。 刘彻会心一笑,携众天将卷云而逝,城隍等与众夜叉也倏忽不见,诺大的院子里只剩下马平在翘首以待。 “生了!生了!姐夫,姐姐生了一个小弟弟!”石蛋从屋里跑出来,兴高采烈地说完,又向自家跑去。 “真的?”激动的马平并没有听出小舅子话里的毛病,而是面南跪下,喃喃地说:“启禀祖宗,我马平有后了!” 石蛋一路跑回家里,在院子里就嚷嚷开了:“爹,生了,姐姐生了!” 刘老头在屋里正急得转圈。这石蛋一去几个时辰,一点消息也没有,真是急煞人!想去看吧怕村里人笑话,不去吧又放心不下,只有来回转圈。 此时听见儿子叫喊,满头大汗地跑进屋里,又嚷道:“爹,生了,姐姐生了!” “我听见了。你一个劲地嚷嚷啥?”刘老头问:“你姐姐没事吧?” “我姐好着呢。”小石蛋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说。 “生了个啥?” “生了个小弟弟。” “啪”,刘老头一巴掌把石蛋打倒在地上。 “生了个啥?” “就是小弟弟!我都看见他***了!” “你******给我滚!”刘老头气急败坏地一脚把儿子踢出门外。 “还小弟弟!******大小不分,这辈份全乱了!哈哈哈,我老刘也有外孙子了!哈哈!”老刘高兴得在屋里大笑起来。 这正是: 人身难得今已得,往世风尘八月雪。 励精图治且有失,金樽香姬向空歌。 荒原寂寂无所住,怒海滔滔有何歇。 天上人间倏歘去,满腹经纶对谁说? 第5章 奇僧异道化现身 且说马平听到小舅子石蛋说老婆生了个儿子,喜不自胜。跑到屋里时,稳婆已收拾利索,将儿子包裹在襁褓里,只露出圆圆的脑袋。 见马平进来,将孩子往马平怀里一递:“恭喜了先生,您得了一个儿子,足足有七斤八两!老身接生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有这么大的。” 马平连忙称谢,接过儿子仔细端详。只见儿子典型的国字脸,额宽鼻隆,浑身肉嘟嘟的,皮肤白里透红。 马平觉得很满意,像是自己想像中的样子。只是这小家伙不停地张着小嘴在哭。就问稳婆:“他为什么老哭?” “孩子刚生下来都这样。人这一辈子不容易,生来就是受苦的,他干么不哭!”稳婆正在收拾杂物,头也不抬地答道。 “我这辈子受苦够多的了,可不能让我儿子也受苦。”马平自言自语地说道。走到老婆身边,“桃花,你辛苦了!快看看咱们的孩子。” 桃花刚才生孩子耗尽了力气,此刻浑身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软绵绵的。听得马平说话,睁开眼看了看襁褓中的婴儿,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遂又倒头沉沉睡去。 整个下午,孩子一直在哭。 马平跑去询问稳婆。“还哭?”稳婆有点诧异,“你喂他喝点水,夜里喂他喝点米汤。等桃花下奶以后就好了。” 孩子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马平又跑到稳婆家里,问这到底是咋回事。 “还在哭?是不是屙了尿了?”稳婆疑惑地问,“恁地有多大罪过啊,哭成这样?不过哭不死的孩子饿不死的狼,你别着急,哭哭也好,不打紧的。” 这话马平不爱听,但一看稳婆确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就转身回家,骑马到邻村请来了大夫。 “孩子脉相很好,没什么病。”大夫挠了挠头,“至于为什么哭成这样,我也说不好。孩子太小,又没法用药。 这样吧,我开个安神的方子,你给孩子敷敷试试。若果管用,最好;若不管用,你就到县里去请大夫。” 孩子又哭了一天一夜。 县里的大夫也请来了,照样没说出个子午卯酉。 马平没辙了,双手抱着头,蹲在院子里唉声叹气。刘老头过来了,他也想不出什么高招,埋头蹲在墙根底下熬日头。内室里,桃花的妈妈陪着桃花,用手轻拍着孩子在流泪。 “姐夫,来了个疯和尚疯道士,非要进咱家的门!”小舅子石蛋从门口跑进来,边跑边冲马平嚷嚷。 果然,门口出现了一个道士一个和尚,身穿脏兮兮的道袍僧服,径直就往院里闯。 马平站起身来,想向前施礼问讯,然而两人根本就不理他。掀起门帘,抬脚就往屋里走,老刘头想拦,但眼珠子一转身子没动弹。 马平跟在两人身后,急得直叫唤,“哎哎,两位大师,两位大师---” 两人头也不回,也不搭睬马平,直入内室,来到孩子近前,唬得桃花和她妈妈身子一缩。 只见那道人用手轻抚孩子头顶,僧人轻抚孩子掌心,也不言语。 可也作怪,哭得嗓子有点沙哑的孩子,感觉到两人的轻抚后,哭声嘎然而止;睁开朦胧的一双小眼看着两人,不但没有受到惊吓,反而咧开小嘴笑了起来。 你道这是为何? 原来小孩子在三岁以前,均是元神作主,识神未立,因此个个都是天眼通,能见常人所不能见,而且能勾忆前世。随着年龄渐长,识神逐渐作主,元神开始后退。 故尔,这一僧一道在马平等人的眼里就是普通的僧道,而在孩子眼里,却认得他们两人的真实身份。 谁耶?道士乃是天界的勾陈大帝,僧人却是幽冥界的地藏菩萨! 众看官或许要问,小孩子为什么要连哭三天?这勾陈、地藏联袂化身示现人间,所为又是何来? 原来当初霍去病信心十满地答应玉帝,愿下凡界完成上天使命,但后来碰上仙人姜子牙,被其一番话说下来,心下踌躇,担忧前路太过艰险。这一丝踌躇郁结在心,就化作了这三天的眼泪。 至于这勾陈大帝、地藏菩萨为何而来?他们一个是在上天主掌兵革责无旁贷,一个是释迦佛祖涅磐后的天下教主身受重托。 此番示现,一者察看霍去病投胎后的情形,二者专门化解其心内的这一丝悒郁。 只见道人手抚顶心,神透泥丸,似是与孩子元神交流一般,口中吟道: 且莫哭,且莫哭,凌霄殿里下敕书。 各路神祗来襄助,一统寰宇还帝都。 又见那僧人双手合什,口诵一谒: 义疏人间财,慈掌天下兵。 消弭铁血处,一路随前行。 那僧人诵完,双手弥腾,结了一个手印,印向孩子的眉心。 两人做完这些,转身即走。马平等正待称谢奉茶,掀帘之际,二人已然不见。 刘老头把马平拉到门外,悄声说道:“这个孩子大有来历,你和桃花要好生看待。若有差池,老头子我和你拚命!” 又问:“孩子取名了没有?” 马平双手一摊:“这两天哪里顾得上?还请岳父大人赐名。” 刘老头嘿嘿一笑:“你出我的洋像?也跟我那三个儿子似的叫什么大山、长城、石蛋?你是他爹,又是读书人,自然由你来起。” 马平略一沉吟,遂道:“我这一生平淡无奇,看来说不定这一辈子都会窝在这山窝窝里。希望这孩子得老天福佑,能效法祖宗,来日忠国报君,腾飞于天下,就叫马腾吧。” 刘老头说:“光一个名吗?我听说县令大人除了名,还有字。平常人称呼起来,不称名,只称字。你也给我外甥取个字吧。” 马平笑了,说:“《礼记?曲礼》上说:‘男子二十冠而字’。小孩子刚生出来,取哪门子的字?再说,取字的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一个乡村小子还取什么字?没的叫人笑话!” 刘老头不高兴了,道:“怎么了?孩子小,不会先取上,放在那里吗?这玩意儿又放不坏,省得将来手忙脚乱地忘了。 你说有身份,我外甥难道说没有身份?你没见刚才那两个异人?这说明我外甥不是一般人!我这辈子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哪户人家生小孩的时候有这事呢!” 马平一听,心想倒也是,遂踌躇了,一会方道:“那就听您老人家的,我先取上一个,暂时放在这里。若是将来得用即用,不得用再另取。 这孩子作为我的长子,希望他将来平平安安长命百岁,能成就一番事业,既寿且成,就叫寿成吧!” 老刘头笑了:“这还差不多!” 有诗云: 天人转世在番和,彰山脚下一榜罗。 四方神祗皆相助,上下护佑堪六合。 天道悠悠何其远,地理察察谁能说。 人间正道是沧桑,漫漫长路看婆娑。 第6章 伐薪入市早担当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到了延熹六年。 小马腾今年八岁了,长得虎头虎脑,甚是结实,个子比同龄人几乎高出一头。 马平对儿子比较满意,觉得他虽然有时候有点顽劣,但宅心仁厚,很有孝心;遇事有主见,自己认定的事情,闷不声地就干了;人也很仗义,不自私,不贪财,像是马家的种。 这几年马平过得也挺舒坦。仍以教习为业,桃花帮忙打理杂务,学生换了一拨又一拨。 马平对待学生非常严格,尤其是骑马射箭一丝不苟,家长们非常满意,见了马平也越发恭敬。 没过几年榜罗村就出名了,因为榜罗的孩子不论是参加比试,还是外出狩猎,从来不落人后。 于是有邻村的家长也想把孩子交给马平调教,马平请示刘里正后,乐得收下,反正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放,何乐而不为! 马平并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无心之举为后代积下了多大的善根!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桃花也很争气,接连又生了一个儿子、一个闺女,儿子取名马翔、字鹏飞,女儿取名马云禄,长得都着实招人喜欢。 唯一有点烦恼的是,日子越来越拮据。原来靠自己的这点收入,一家两口富富有余,这一下子添了三张嘴,日子就紧张了。 刘老头虽然有时候接济点,但他也并不宽裕。好在榜罗地方大家都挺穷,对对付付也就过去了,马平遂也不甚为意。 唯有在教育马腾方面,马平却丝毫不敢懈怠。马腾身为长子,是家族的希望,尤其是他出生前后经历的一些事情,让马平觉得自己这个大儿子身上透着一股神秘。 马腾在家,除了混在学堂里上课识字以外,主要是帮妈妈带孩子,有时候他也领着弟弟妹妹在校马场看学生们骑马射箭。马平请杜木匠专门给马腾做了一副小弓箭,得闲的时候教教他,射得居然有模有样。 一日,马平骑马去县城办事,顺便把马腾带上。马腾坐在前面,操控着缰绳,得、驾乱喊一通,很是兴奋。 马平也不管,任由他去。回来的路上,马腾看到街道旁边站着一排人,各自面前放着一担木柴,就问:“爹,那些人在做什么?” 马平噢了一声,答道:“他们在卖柴。” “柴还能卖?谁会买呀?”在小马腾的眼里,柴是不用买的,到山上砍去就成。 “我们在家自不用买,随时可以上山砍伐,但县城里就不一样了。他们都有别的事情要做,没有时间上山,因此只能买。”马平耐心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木柴竞然还可以卖钱。”好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马腾很惊奇。 “儿啊,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快长大吧!驾!”马平一扬鞭,马儿绝尘而去。 第二天吃完早饭,马腾拿着柴刀和绳子就上山了。 他知道现在家里很穷,爹爹挣的那些根本不够用,更没有钱,要买什么得拿东西去换。昨天发现木柴居然可以卖钱,当下就拿定主意,上山砍柴,到县城去卖。 一会的功夫,马腾就砍了一担柴,担在肩膀上试试还不算太重,就挑起来向县城走。 这段路平时骑着马一会就到,没想到走了这么长,而且肩膀上的木柴也越来越重。实在坚持不住了,就放下歇歇,等到县城的时候,已经下午了。 马腾来到昨天看见卖柴的地方,却没见一个卖柴的。原来卖柴都是上午,这样不耽误人家做饭。马腾不知道,还以为别人都已卖完了,就把木柴放在地上等。 等了约一个时辰,也没有人搭理他。正在发愁可昨办的时候,一位老者走到他近前,“孩子,你这是卖柴呢?” 马腾点点头。 “你从哪里砍的?”老者和霭地问。 “我家门口的彰山上。” “不近哪!你自己担过来的?”老者又问。 马腾又点点头。 “这世道,不容易啊!这柴我要了。”老者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吊钱,递给马腾。 马腾向老人鞠了一躬,转身向家里跑去。等到家时,天已黑了。 而这时,家里已炸锅了。 桃花早饭后叫唤马腾看孩子,自己好上山牧马。没人应声,以为马腾自己跑出去玩了,也没在意。 中午吃饭的时候没见人,以为在他姥姥家吃了,也没在意。 一下午没见到人影,桃花有点慌,领着儿子抱着闺女,村里到处找。 马平放学的时候,马腾还没回来,桃花说一天没见人影了。马平急了,也跑出去找。 刘老头一听大外孙不见了,那还了得,立刻叫上三个儿子到附近山上找。一家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找了半天,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正在急得不行的时候,马腾回来了。 桃花一见马腾进来,放下手里的孩子,朝着马腾的屁股就是一巴掌:“你个熊孩子一天跑哪去了?” 这马腾也不言语,双手捧着一吊钱,送到桃花跟前。 马平见儿子捧着钱,昨天刚补的衣服也不知怎么弄破了,断定这钱来路不正,把他扯在一旁,厉声问道:“这钱哪来的?” “我自己挣的!” “咋挣的?” “我早上上山砍了一担柴,挑到城里,一位老大爷要了,给我这一吊钱!” 一家人都呆了。 “我的儿啊!”桃花一下把马腾搂在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马平眼里噙着泪,呆站着,一言不发。 诸位看官或许觉得愚奇心太狠,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干什么就让他上山砍柴入市? 非也。岂不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等八岁的时候已能帮家里做不少事情了。 记得去年曾有报道,一山区三岁女娃,始能为病中的父亲端屎端尿,愚奇看后不禁潸然泪下。时也,命也,非人人可能比之! 晚上,孩子们都睡了。桃花抚着马腾红肿的肩膀低声啜泣,马平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马腾今天的举动让他又感动,又愧疚。马平知道现下家里紧巴巴的,也老琢磨着再干点啥贴补家用,但这些学生把他的时间占得满满的,实在分不出身来。 后来转念一想,马腾是长子,知道自己的责任是件好事。况且这孩子来厉非凡,如果是生在富贵之家,骄奢淫逸的生活说不定会毁了他;既然来到自家,受点苦也许是应该的,上天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 俗话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小孩子从小受些磨难,对他的成长有好处。 想到这里,马平转头对桃花说:“明天腾儿去哪不要管他,也不要问。如果他告诉你还要去砍柴,不要拦他。” 桃花红红的眼睛,巴巴地望着马平,盼着马平能再改主意。她心里实在是舍不得让孩子再去。但习惯了听话的桃花,心里的话硬是憋着没有说出来,只是任由眼泪儿悄悄地流下。 第7章 山中遭险遇双狼 次日早饭后,桃花看见马腾又上山了,至晚方归,又递给桃花一吊钱。以后每天都是这样。 桃花把这些钱放在一个小箱子里,一文也舍不得花,盘算着把钱攒起来,将来给孩子说门亲事。 天气不好的时候,马平照常上山,不过不是砍柴,而是拿着自己的小弓箭,再提着个小篮子,满山上转悠。 他希望能打点野味,但箭射出去,不是射偏了,就是半路上箭掉在地上,最后竟然弓弦齐断。他生气地把弓扔在地上,再到处踅摸些蘑菇野果,颓丧地回家。 几个月下来,钱给家里挣了不少,力气变大了,胳膊上长出了肌肉,稚嫩的脸上少了些许的童气,多了一丝成熟和沧桑,人比以前也稳重多了。 一日,马腾又上山砍柴。这附近的干柴被他砍得差不多了,这次他往山里走远了一些。 砍了一会儿,觉得有点不对劲,头皮发麻,胳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开始还不以为意,后来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有一种恐惧感。 他站起身来,四处张望,突然在草丛里发现一双黄褐色的眼睛,森然发着冷光。 “不好,有野兽!”马腾忙紧握柴刀,迅速找了一棵大树,倚在树干上。 他经常听村里的猎人讲,在山里碰到野兽不要慌张,也不要害怕,能躲则躲,实在躲不开,就背靠大树与其周旋,或呼救、或上树,时间一长野兽就走了。 这是一只半大的狼崽,它的巢穴就在附近。母狼一早就出去狩猎了,剩下它自己在家。百无聊赖之际,听到不远处有“咚咚”的声音,蹑手蹑脚地近前一看,是个小孩子在砍柴。 如果是个大人它早躲开了,见是个小孩觉得有机可乘,心想若能将之成功捕获,一会也能在妈妈面前炫耀一番。 它是第一次捕猎,没有经验,若是在马腾没起身发觉前偷袭,或许还有点胜算;等马腾发觉站在树干前后,它自己也知道时机已失。 但它不甘心,心想这么个小孩自己还对付不了,以后可咋在这树林里混? 于是从草丛里走出,来到马腾身前一丈远近的地方,龇着牙,低吼着,前爪伏地,后爪抓地,腰身后拱,蓄势待发。 马腾一看这个架势,知道它马上就要发起攻击。为了给自己壮胆,将手中柴刀在胸前一摆,叱道:“小狼快快走开!不然把你砍死了炖肉吃!” 话音未落,小狼已纵身一跃,向着马腾脸前扑来。 马腾早有准备,见小狼身形将动,将身一扭,蹿到树干背后。 这小狼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这一扑上,满以为必能爪到擒来,美美享用一番,不想却扑了一空。 其实这还不要紧,若它有经验的话,扑空后用前爪抓住树干,身形自能稳住。 但它头爪并进,尤其是头比爪子还探出一块,想一口咬住这人的脖子,就能一击而中,大功告成了,它经常见妈妈就是这样做的。 岂不知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结果一头狠狠地撞在树干上!撞得它眼冒金星,发出嗷的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懵懵地一时缓不过神来! 马腾可不敢错失良机,挥刀朝小狼头上就是两下,溅出了鲜血,却也把马腾的胳膊震得生疼。 “坏了,人家说狼是铁头铜腰,我砍错地方了!”一看狼肚子却压在下面。这一迟缓,小狼缓过神来了,也疼过神来了,张嘴就朝马腾咬去。 马腾吓得一机灵,向树干跑去。小狼略一顿,也起身追上。马腾觉得小狼要追上了,反手就是一刀,小狼来了个急刹车,差点在地翻个滚。 马腾看见树干上一人多高的地方有一个树杈,忙急跑两步,将身一纵,一只手抓住了,身体往上一抬。 就这时候,听到嗤地一声,小狼撕下了半截裤腿,马腾觉得小腿处生疼生疼的,肯定是被狼咬伤了。 这时马腾也顾不得小腿的伤痛,看见小狼又一跃而起,挥刀朝着狼嘴狠狠砍下,砍豁了狼唇,砍破了牙龈,砍掉了一颗狼牙。 小狼嚎叫了两声,滚倒在地。马腾松开手,落在地上,骑在小狼的身上,挥刀在狼眼、狼耳等处挥刀乱砍一气,鲜血四溅。 小狼一开始还翻腾几下,慢慢地一动不动了。 马腾怕小狼不死,反被其咬,又连砍了好几下,确实没反应了,才停手,倚在树干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这是马腾第一次打猎成功,虽然累但有点兴奋。还没等好好地欣赏他的胜利果实,目光突然呆住了:不远处有一匹狼,差不多有驴子大小,正怔怔地看着他,目露凶光。 这是母狼回来了! 原来母狼狩猎回家,放下叼着的野兔,却找不到孩子。此时听到不远处有儿子的嚎叫声,遂赶了过来。没看见儿子,却看见有一个人站在树下。 狼一般不愿与人作对,但杀子之仇不可不报!于是龇着牙咧着嘴,吼叫着向马腾跑来,将近两丈多远的时候,纵身一跃,向马腾立身之处猛扑过来。 这时,马腾已躲到了树干背后。他浑身无力,拿着柴刀的手直哆嗦,嘴里不停地喃喃:爹呀,快来救救我吧! 此时树后一阵风响,马上听到嗷地一声,接着又听到咚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就没有动静了。 “这可奇了怪了,是不是母狼也跟小狼似地撞到树上,撞晕过去了?”马腾扭头一看,可不是咋的! 母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七窍流血。 “哟,撞得还挺惨,可能已撞死了,真是有其子必有其母。”马腾用柴刀拨弄了母狼两下,母狼毫无反应。 “真死了?这下好了,不费力气弄了个大家伙,哈---”然而第二个哈还没等哈出来,嘎地停住了! 第8章 天赐恩师左元放 众看官以为如何?是不是此际又来了一匹狼,或者是公狼回来了? 哈,当然不是,我们主人公的点哪能那么背! 原来马腾抬头一哈,却见旁边树干上挂着一个人,另一个哈就没哈出来,惊回去了。 噢,不是挂着,是一个人一只手抓住树枝,双脚勾住树干,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柄拂尘,拂尘还在下面一晃一晃的,正朝着马腾嘿嘿地笑。 “大叔,这狼是您打死的吗?”马腾仰头问道。 那人将手一松,轻轻落下。双脚触地之际,没发出一点声响,就好像是一片树叶掉在地上。 马腾见这人身高不到七尺,面白如玉,双目炯炯有神。头绾发髻,横插木簪,身着长袍,脚踏云履。 马腾先跪下磕头:“多谢大叔救命之恩!”起身又问:“您是怎么打死它的?” 那人一抖手中的拂尘,也没言语。 “就用这个?”马腾感到很惊奇,也有点怀疑。 “不信?”那人也不作解释,反手抽向身旁的一棵胳膊精细的树木,但没一点动静。 那人看到马腾疑惑的目光,“你推推试试。” 马腾用手轻轻一推,树木哗地倒了,断口处树茬已成了粉末。 “这么厉害?您能教我么?” “想学?” “想。” “那好,明日卯时,到那边山头上等我。”那人一指南边一个山头,又道:“不得有误!” 马腾想请那人到家里,说:“您救了我,我要我爹爹请您喝酒。” 那人却道:“我不会去的。你跟我学艺之事,暂且谁也不能告诉。” 马腾又要把母狼送给那人,说是他打死的,应该归他,自己只要那头小狼。那人说了一声我不吃狼肉,遂飘然而去,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这真是: 双狼何其无辜,瞬间一命呜呼。 成全小子何幸,青山处处埋骨。 第二天一早,马腾就上山了,来到昨天那人所说的山头。 这个山头他以前来过,顶上有方平地,周围山石嶙峋,一棵大树在正中,如雨伞一般。 马腾来时,那人已到,坐在一块石头上闭目养神。听得马腾到了,用手一指面前一块石头,马腾过去坐下。 “你可知我昨日杀狼击树,靠的是什么?”那人眼也不睁,只是张口说道。 马腾摇摇头。 “靠的是内功。内功如若有成,树枝树叶都可杀敌于无形,更不用说刀枪剑戟了。 我来此地已有一段日子了,观察你好多天,觉得你根骨奇佳,是学道的上好材料,况且你年龄适当,是最好的时候。 你要耐住性子,把根基先打好,日后自然会教你一些别的功夫。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你要切记!” 马腾点点头。 “你可以称我为元放先生,也可以直接叫先生。我这人最不喜欢繁文缛节,更不喜欢罗里罗嗦。你给我磕个头,就算入门了。” 马腾急忙跪下,认认真真地给师父磕了三个头。 “好,咱们开始吧。我先教你入门的功夫。我先说口诀,你要牢牢记住。” 马腾闭目清心,静听下文。 “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左右鸣天鼓,二十四度闻。微摆撼天柱,赤龙搅水津。漱津三十六,神水满口匀。 一口分三咽,龙行虎自奔。闭气搓手热,背摩后精门。尽此一口气,想火烧脐轮。左右辘轳转,两脚放舒伸。叉手双虚托,低头攀足频。 以候逆水上,再漱再吞津。如此三度毕,神水九次吞。咽下汩汩响,百脉自调匀。河车搬运讫,发火遍烧身。 邪魔不敢近,梦昧不敢昏。寒暑不能入,灾病不能侵。子后午前坐,造化合乾坤。循还次弟转,八卦是良因。” 元放先生说完口诀,又逐句详加解说,再教习马腾如何去做,马腾不明之处亲身示范,如此近一个时辰才全部演习一遍。 之后,元放先生在旁就近观察,稍有差池之处及时指正。三个时辰后,马腾已将口诀背诵纯熟,各步演习无误。 元放先生见了,很是高兴,尤其是看到马腾面容寂静,神色安详,心中叹曰:真奇才也,万里不得其一! 这却是为何? 有人曾说,学道要趁早。这话是非常有道理的。因为人越年轻,造作的业障越少,而且心思单纯,身体健康程度越高,故尔能很快入静。而静功,则是学道第一难关。 大多数人中年以后开始尝试学道、学佛,此时干扰最多、也是最大的,就是心静不下来,甚至一些出家弟子一生不得入静,如此还能有什么成就! 三丰仙人曾云:“初功在寂灭情缘,扫除杂念。人心既降,则天心来复;人欲既净,则天理常存。”道理就在这里。 元放先生见马腾已能入门,对他说“今天就到这里。此后七日之内,先不要砍柴做工,专心修习,但有小成之后再兼顾其他。” 马腾点头称是,自后每日清晨即出,至晚方归,找清静地方练功不提。 马平夫妇这几日有点纳闷:儿子这几日也不上山砍柴了,家里的活什么也不做,每天早出晚归,神神秘秘地不知做些什么! 有时半夜醒来,看见儿子也不睡觉,只在一旁盘腿打坐,越发诧异。但不敢打扰,只是背后悄悄议论而已。 到第三天的时候,马腾在静坐时觉得两肾渐热,好像小火微蒸,丹田亦觉有气,且有温热之感。 原先呼吸的时候还按照师父说的进行调息,逐渐地,呼吸不用刻意控制,在体内自行上下运行,心下甚喜,跑去告诉师父。 元放先生微笑着说:“好!有效果!这是胎息初动,就这么坚持下去!” 第9章 丹功初动日月长 三个月过去了。这三个月里,马腾每日上山砍柴,得空便坐下练功。一开始,砍柴就是砍柴,练功就是练功,两相径渭分明。 渐渐地,砍柴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进入了一种无我的境界,只觉得整个山林里静悄悄地,两只手只是机械地动作,耳朵里却好像没有砍柴的声音。 挑柴向县城的路上,头顶上的太阳似乎不怎么热了,肩膀上的木柴也不怎么沉了,而砍柴卖得的钱也逐渐增加,由原先的一吊,慢慢地变成了一吊半、两吊。 十个月过去了,马腾觉得自己眼睛看远处看得更清楚,耳朵也更灵敏,些微的动静都能觉察的到。 最让他高兴的是,自己越发身轻体盈,脚下的速度有了明显的提高。原来到县城卖一次柴,来回得一天,晚上才能到家,现在下午就能早早的回来了。 倏忽三年过去了。马腾个子又长了一截,达到了马平的肩膀。 这天,马腾又上山来到与元放先生学艺的那个山头。这三年里,师徒二人只见过两次,一次是马腾学艺三个月期满,一次是十月期满。 上次见面时,元放先生嘱咐他三年期满时再行见面。如若平时,元放先生不知所踪,马腾找都找不到。 马腾到时,元放先生已然在山顶等候。马腾施礼问讯后,坐在先生对面。 元放先生考察他内修进境,甚是满意。说道:“你筑基有成,怀胎圆满,哺乳将养精到(注:此为道家修练术语,谓百日筑基,十月怀胎,三年哺乳。),内功已小有成就,照此坚持下去,将来不可限量。 我观天下即将大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况我道家向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已任,故尔届时你我不能只是闭门修行,要出世。 因此,现下就要开始预备。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从今天开始,我要教授你诸般兵器。“ 马腾一听非常兴奋:“先生,我们先学什么?” 元放先生眼睛一瞪:“稍安勿躁!” 马腾把脖子一缩:“先生教训得是。” 元放先生继续说道:“我为什么一开始不教你使用兵器,而是让你先修习内功?这里面有一个道理在。 内功修练与心性修为关系甚大,静能养心,动能养身,善能养德,爱能养家,诚能养福,谦能养友,乐能养寿。我观你心性甚好,资质颇高,因此才授你内功修行之法。 其实修习内功与操作兵器这两者是不可分割的。如若只练内功,而不练习武器,内功则得不到激发与增长;或只练武器,不练内功,则个人的身体就会因精气的过度消耗而出现偏差。 内功有一定修为后,不管练习什么武器,都会上手很快,而且事半功倍。你且注意,今后不管使用什么兵器,练的是心,练的是定,就如你砍柴一般。 否则在将来与敌人交手时,若不处事泰定则必会被来敌所伤。再者,一个人若心神泰定,才能定魂魄,全性命,才能讲一心定而王天下,一心定而万物服。这些今后要铭记在心。“ 元放先生见马腾听得很认真,心想这孩子记倒是能记住,但至于能领会多少,现在却也不可强求。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没有若干年的亲身历练,是不能顿悟的。这事急不得。 “今年我们先学习射箭。”元放先生从地上拿起一副弓箭,递到马腾手里,“你看此弓如何?” 马腾见此弓黝黑发亮,入手不重却也不轻。要知此时马腾年龄虽然不大,但内力修为已是甚高,力量自非一般人可比。 马腾看了半天,只觉得此弓看上去古朴幽深,但却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成。 元放先生又拿过弓,说道:“此弓是选用泰山南乌号之柘,燕牛之角,荆麋之弭,河鱼之胶精心制作而成,本是轩辕皇帝所铸,名叫轩辕弓,蚩尤被黄帝轩辕用此弓三箭穿心而亡! 此弓后来为西周大将李靖所得,又名乾坤弓,骷髅山白骨洞碧云童子被这一箭正中咽喉,翻身倒地而死。此弓乃是我道家神器,一直为我门收藏,今日它又要出世了。” 元放先生手抚弓背,神情甚是爱惜,说道:“弓箭乃是今日战场之第一利器,不可不精。 我看你跟你爹已学过射箭,基本要领差不多,唯一需要注意、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射箭时要做到身、弓、意协调。 唔,怎么协调呢?打个比方说,就像是你现在砍柴时一样,手里虽然挥着刀,砍着柴,但耳朵里却听不到砍柴声,心里并没觉得是在砍柴,这就叫人箭合一。达到这种境界,无往而不利。你且慢慢体会。“ “至于如何才算是把箭射好了,”元放先生顿了顿又说,“以你现在的内功修为,射中静物,百步穿杨不算本事,射中活动的物体做到百发百中才算本事; 骑在马上射静物百发百中也不算本事,马儿奔跑之际射中活动的东西达到百发百中那才叫本事。 我给你一年的时间,如果做到了,明年这个时候还到这里见我,如果达不到,你就不用来了,咱们师徒的缘分也就尽了。去吧!”先生说完,飘然而去。 马腾急忙叩首,心中发誓:师父,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师父走后,马腾躺在石头上开始琢磨师父的话。有些明白,有些却琢磨不透,后来干脆放下了;又考虑怎样练习射箭,思考半天,决定还是一步一步来,先从静物开始。 他让爹爹请杜木匠做了一个靶标,先放在百步之外。诚如师父所说,这对马腾来说一点也没有挑战性,百步之外的东西对他来说和二十步没有多大分别。 于是逐步延伸到一百一十步、一百二十步、一百三十步、一百四十步、一百五十步,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做到了百发百中。这时他才明白师父所说的事半功倍是什么意思。 于是又开始练习射击动物。这可比射静物难多了,距离、速度、风向都有干系,一连几天没有收获,关键是心中无数,找不到感觉。 马腾觉得这么瞎练下去没有用,师父一年之约转眼即到,到时达不到目标可就抓瞎了。后来灵光一闪,“何不先去狩猎?”这样一来果然凑效。 原来这一狩猎,马腾的心就放下了,不去考虑那些纷扰之事。每每射中,都停下来琢磨自己这一箭是怎么射的,时间一长就有了感觉。直到三个月下来,才做到百发百中。 只是这样一来,彰山上的动物可就遭受了无妄之灾,也是合当这些生灵命丧马腾之手。马腾每日都收获颇多,除自家所用之外,孝敬外公一些,出卖换钱一些,还可接济邻里一些。 第10章 奇门弓剑自双运 接下来开始练习骑射。 马腾向爹爹借了一匹马,自己找了个静地练习。 其实不管是马儿不动射击静物也好,还是马儿跑着射击静物也好,关键是掌握好人与马匹的协调与平衡,这点做好了,其他与射击静物并无二致。 马腾费了两个半月的时间,做到了百发百中。然后再练习马匹奔跑时射击动物,这可就难多了。 但是此时马腾已有了射击动物和控马的经验,关键在掌握诸多方面的协调。即使这样,马腾也用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才掌握全部要领,全面完成了师父下达的指标。 眼见与师父约定的时间已到,马腾兴冲冲地上山,来到山头,望见师父正笑咪咪地看着他。 “师父,您定下的我都做到了。我现在演示给您看看。”马腾见到师父很高兴,迫不急待地说。 元放先生笑着一摆手:“不用了,我都知道了。这一年你做得很好,不但箭术大有提高,内功进境和心性修为也大有长进,为师很是高兴。” 接着话题一转,“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能一条胡同走到黑。一个办法不行就试试别的办法,一个路子不通就换个别的路子。 事是死的,人是活的,重要的是心要放下。就比如你刚开始练习射击动物时,一门心思想尽快射中,但偏偏射不中,这就有点急功近利了,不符合我们道家的思想。 我们道家主张无为而不为。你看你一旦放下,事情就有眉目了。一理通万理通,天下的道理都是一样的。大道只有一个,没有第二个,主要是看你怎么领会和把握了。今后还要且记。” 马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接下来我们学剑。”元放先生凝重地说,“剑乃百兵之王,是近战、自卫不可或缺的武器。” 说着,元放先生俯身拿起一个长长的包裹,打开一看,是一把剑。 元放先生手握剑柄,将剑抽出,只见剑身颇长,约有六尺,通体漆黑,剑刃有点厚,似乎还没开刃。 剑首(护手)处刻着两行篆字,马腾却不认识。剑柄又粗又长,比一般的剑要长出一倍左右。 “这剑是用什么做成的?”马腾见这剑与常见的剑大不相同,疑惑地问道。 “嘿嘿,没见过这种剑吧?”元放先生自豪地说,“这是几百年前我师门的一位道长云游时,在一个天坑附近发现了一块巨大的陨铁,请铸剑名师历时三年打造而成。 此剑三十六斤,取天罡之数。除此剑外,还打造了一柄长刀、一把匕首。这柄剑在我师门藏宝洞中存放了几百年,今日经师长许可,取出赠你。 剑首上的这两行字是‘重剑无锋,大巧不工,道心长存,谁与能争’!此剑的名字就叫无锋。既然无锋,自非一般人所能用。 你的内力修为、心境修养都堪配此剑,它的妙处,日后你且慢慢体会。今天我就代表师门正式将此剑赠予于你。”说完,元放先生双手捧剑,递给马腾。 马腾急忙站起,双手接过宝剑。 “今日我授你奇门十三剑。这奇门十三剑是我道家古老的剑法,蕴含天、地、人三才之道。 这十三剑是指劈、点、云、抹、挫、斩、拦、刺、挂、拖、崩、撩、搅十三种实用招式。 古人云,它内有纵横出奇之妙,中藏鬼神不测之机,形、法、势三者兼备,一动则内合其气,外合其形。你且看好了,我给你演习一遍。” 于是元放先生持剑在手,缓缓施出。剑法挺简单,马腾一时也看不出其中的妙处。先生让马腾依式演习一遍,详解每招每式的特点、奥妙所在,并参以种种变化。 经先生这么一解说,马腾方觉此剑法奥妙无穷,看是看不出来的。整整一天,马腾才练习熟练。 饶是马腾内功修为不浅,但此剑太重,这一天下来,马腾也觉得手腕发酸。 先生说:“练习此剑法,必须达到手剑合一、身剑合一、心剑合一才算大成。时间还是一年。明年此日,我等还在此相见。” 晚上,马腾躺在炕上,把十三种招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又开始琢磨师父临走前说的话,究竟什么才是手剑合一?怎样才能做到身剑合一?心剑合一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下定决心,“算了,不想了,现在想也没用。还是像学弓箭一样,从头开始,慢慢来,车到山前必有路。” 第二天,马腾上山练剑。 先练劈剑,劈剑分为进劈、退劈、抡劈三种。抡劈又称为翻身劈或回马剑,使的时候拖剑诈败,然后翻身跳跃,乘势往来便劈,必中来敌。 这是十三剑中的一项绝招。马腾觉得进劈、退劈太过简单,没有挑战性,抡劈还有点意思,于是在抡劈上下功夫比较多。 一次在练习抡劈时,不小心抡在一块石头上,只觉胳膊剧震,虎口迸裂,而长剑无锋已脱手而出。 马腾捡回无锋,回来再看被劈的石头时,傻眼了:只见石头上只是砍出一条白白的痕迹。 马腾觉得不对劲,心想师父对这柄剑如此看重,应该比一般的宝剑要好。能不能削铁如泥现在还不知道,削石如泥应该说没问题啊,怎么才弄出这么一点点动静来? 思忖半天,忽然一拍脑袋,“笨呐!师父说以我的内功修为可配此剑,这就是说在运剑的时候要用内力呀! 可我尽使蛮力了,幸亏无锋没有事,若要有一点损伤,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想通了此节,马腾觉得有如峰回路转一般。再运剑时,凝神静气,气沉丹田,然后力透剑柄,刺时神聚剑尖,劈时力达剑刃,如此一来,感觉果然大不一样: 一是重达三十六斤的无锋好像变轻了,握在手中再无沉重的感觉; 二是觉得剑的威力好像变大了,运剑时隐隐觉得有剑气出没; 三是对这柄剑由陌生而熟悉,渐渐地喜欢上了这把剑。遂如法炮制,十三招剑式依样练习,两个月下来,招招练习精熟,对奇门十三剑的理解和感悟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一日,马腾在山中休息时,忽发奇想:现在自己只是单项练习,这十三招能不能连起来练?要是能连起来又会是咋样呢? 马腾是个说干就干的人,马上持剑站起,练习起来。 但半天下来,毫无进展:劈、点、云、抹、挫、斩、拦、刺、挂、拖、崩、撩、搅这十三式每个的着力方式、方向都不一样,有的两者之间甚至是完全相反的,根本就无法连通,变招之时必然停顿阻隔。 第11章 仙剑大成配良驹 马腾有点气馁,但那股不服输的劲头瞬时又上来了,一日不成两日,两日不成三日---三个月下来,招式倒是越发精准,但十三剑贯通之事却依然原地打转。 马腾开始自我反省:问题到底出在哪儿?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师父是怎么对自己说的?想起师父,忽然想到师父临走前告诫自己要“放下”! 想到这一点,心里蓦地有了一丝明悟:自己是不是太过执着了?师父说要无为而不为,而自己是不是太过“有为”了,所以不成功? 想到此际,马腾遂起身站立,凝神聚气,放空自己,握剑挥舞起来。 此时,马腾心中已忘记了何为劈何为点,也不知道什么是挂什么是搅,只是将剑顺势击发,根本不去理会到底是什么招式。 此刻,马腾已逐步进入了一种空明的状态,身随剑转,剑掩身形,发手如闪电,驻足如磐石,迂回婉转,忽疾忽徐。 剑势连绵不绝,于无剑处,处处皆剑。进退转换,轻灵自在;跳跃纵横,知机入神。 忽然大喝一声,将手中无锋向不远处一块巨石掷去,只听“噗”的一声,长剑直没入柄! “妙哉妙哉!”一阵抚掌赞叹之声将仍在楞怔之中的马腾惊醒,马腾没有想到这一掷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见师父来了,忙躬身施礼。 “今日山人心中有感,想出来转转,无意碰见如此精彩的片断。徒儿进步神速,进境如斯,为师实在是没有想到。徒儿,且看你脚下四周。” 马腾低头一看,却见自己脚下两丈之内,寸草皆断,落叶缤纷;而两旁的几棵不算太高的树上,光秃秃的一叶全无,不由大骇。 “它们都是为你剑气所伤。恭喜徒儿,你不但剑道大成,而且已然入道了!”元放先生一改往常严肃的神情,轻松地说道。 马腾虽然还不甚明白师父所言包含的深意,但从师父的神态来看,定然是好事;况且师父以前从来不称他徒儿,今天这样说,是不是一种认可,从此心里真正把他当徒弟了? 马腾很高兴:“这都是师父指点的功劳。”于是把他原来怎么做的,不成功,想到师父的教诲后才有今天的进展等一一向师父道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况马腾语出真诚,元放先生听了,捋着下巴直乐。 “腾儿能悟到这一点,说明你慧根独具,福泽深厚,也不枉师父教你一场。现下你剑道已成,近战自卫都没有问题,但若他日驰骋沙场,稍嫌不足,还必须练习刀枪一类的大型武器。” 见马腾凝神静听,先生又接着说道:“一般门派,剑法是剑法,刀技是刀技,枪招是枪招。 唯我奇门十三剑,博大精深。你今日领略的,只是剑法一路;用之于刀枪,威力更大。你道这是为何?” 马腾摇摇头。先生也没打算他能有答案,自顾自地说:“一般人创立剑法,心中只有剑;创立枪法,心中只有枪。因此剑法是剑法,枪招是枪招,不可混用。 究其原因,不唯功力达不到,更主要的是境界偏低。我等师门,源远流长,古之祖师,更是通天彻地之人。在他们看来,心中若有杀意,万般皆可作为兵刃。 故尔这奇门十三剑,可谓是技击总纲。因为天下所有的武器,其攻击之法不外这十三类,只是运用之妙,当在人之一心罢了。 因此这十三招亦可化之为拳,也可演绎为刀,更可变之为枪,诸如此类。” 马腾听得心旷神怡,又向师父深鞠一躬:“马腾得遇师父,三生有幸!” 元放先生言道:“此乃天数,无须赘言。你且跟我来。” 马腾先去拔剑,使足了力气却纹丝不动,用上内力也不见动弹。 先生走过来,微一沉吟,大喝一声“出”,已将剑拔了出来。 “师父你真厉害!”马腾由衷叹服。 两人来到平日所待的山头上,师父从树干背后拿出一个长长的包裹。 马腾以为是一杆枪,但师父打开一看却是一柄长刀。只见此刀长约八尺,柄粗刀阔,是一柄偃月刀。 “先前我跟你说过,咱们祖师曾请人用陨铁铸过三样兵器,一是你用的长剑无锋,二就是这把长刀。 这把刀刀身是陨铁所制,刀柄是赤铜所铸,全刀重八十一斤,取九九重阳之数,号称无敌。” 说完,先生双手持刀,递给马腾。马腾接过,只觉甚是沉重。 “本来,我还想教你操刀之法,以及如何从剑法之中演绎为刀法,现在看来不用了,你可自行参悟。另外,你还少匹马。” 先生用手撮唇,吹出一声长长的口哨,不多时,一匹白马从山林深处穿凿而出,行逶迤如走平地,瞬间来到山头下面,前腿扬起,发出声声嘶鸣。 先生与马腾从山上下来,走到白马跟前。 “好一匹白马!”马腾赞道。只见那马浑身上下,雪一般白,更无半根杂毛;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尺;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 “此马乃乌孙天马与大宛汗血马杂交的后代,今年只有三岁。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渡水登山,如履平地。 原称白龙马,临行前师尊赐名无风,意思是它奔跑起来比风还快。”先生娓娓道来,眼神之中甚是爱惜。 “这匹马,噢是无风,师父不会是要送给我吧?”马腾有点不敢相信。在当世人的眼里,这可是至宝啊! “正是。你可与他亲近亲近。” 马腾用手轻抚马颊,无风探头在马腾身上嗅了嗅,打了个响鼻,又将头昂起。 “呵呵,他认你了。”先生笑道:“无风自幼在山门长大,只愿亲近修习丹功之人。因为练功之人身上的味道与常人有异。若是一般人想要接近他,他会一蹄子将他踢将出去。” “这倒有趣。”马腾轻抚项上雪练似的长鬃,忽道:“师父,您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先生一听,正色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来日征战沙场,没有这些怎么能行?再说宝马也好,神兵也罢,都是上天所赐,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才是正理。 否则这无风养在山门只是徒费草料,无锋无敌放在藏宝洞中也不过是一件兵器罢了,又有何用?天下宝货,有德者据之;人若失德,则人神共弃之。腾儿还要切记!” 马腾向师父躬身一礼:“请师父放心,徒儿记住了,不敢有忘。” “我就住在南边山崖的一个山洞里,有事你可以来找我。”先生说完,转身而去。 这正是: 演得三才艺,射将天上雕。 丹功已然具,周身尽妖娆。 寂寂浑天仪,玄玄度鹊桥。 男儿初长成,闪眼看天骄。 第12章 马平述说家族史 马腾负弓挎剑,持刀骑马回到家中,却把马平夫妇吓了一跳,“腾儿,你这是从哪里置办的这些物件?” 马腾把无风拴在马厩里,与爹娘回屋后,将这几年的情形择要说了一点。因以前马腾只是把弓、剑藏在山上没有带回过家,是以马平夫妇认为这些东西都是新置办的。 马平听了有点不敢相信,遂让马腾演试一下几年所学。 三人来到院子里,马腾摘弓射箭,自然是指哪射哪,百发百中。抽出无锋,演练了一路奇门十三剑,剑气逼得二人退出好远。 马腾演试已毕,却见父母二人惊呆无语。“爹,娘,二老觉得儿子怎样?” “腾儿,”马平缓慢又沉着地说,“你那山中师父定然是一个仙人!我以前见过许多练武之人,他们那些把式,连你的皮毛都比不上。 你用的这弓这剑这刀,一看就不是凡品。还有那马,我也略懂相马之术,与传说中的那些名马也有得一比。这几年你际遇非凡,也许是上天特别眷顾你,你且好自为之。” 马平既为儿子感到高兴,心里也隐隐地有一丝不安,至于为什么,却说不出来。 晚饭后,爷俩在马厩里喂马。马平说:“腾儿,你知道我们家祖上是干什么的吗?” “不知道啊,你从来没说过。爹,你给我说说呗。”马腾很感谢兴趣地说。 “好啊,你现在长大了,也该和你说说这些了。”两人来到院子里坐下,马平开始述说了他们家族的历史往事。 我们老家在扶风茂陵,这一枝的祖先是大汉朝的开国功臣马援,字文渊,因功累官伏波将军,封新息侯。 马援少有大志,但不爱钱财。他来到北地郡畜养牛羊,时日一久,不断有人从四方赶来依附他,于是他手下就有了几百户人家,供他指挥役使,他带着这些人游牧于陇汉之间。 马援过的虽是转徙不定的游牧生活,但胸中之志并未稍减。他常常对宾客们说:“大丈夫立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 马援种田放牧,能够因地制宜,多有良法,因而收获颇丰。当时,共有马、牛、羊几千头,谷物数万斛。 对着这田牧所得,马援慨然长叹,说:“钱财可贵之处,是能够扶贫济困,否则就是守财奴!”。于是,把所有的财产都分给兄弟朋友,自己则只穿着羊裘皮裤,过着清简的生活。 “一个人的心不过拳头大小,盛得了这就盛不了那。”马平引祖上的例子,对马腾语重心长地说,“因此,必须要有所取舍。 有的人爱财,因此满眼里都是钱物,心也被这些东西牢牢地占据了,一生穷其所有,过得是脑肥肠满的日子。然而临了到死,除了钱别的什么也没有。 腾儿啊,你要记住,钱也可算是一个好东西。但钱是用来做什么的呢?钱是要拿来用的,不是拿来攒的。用得恰当好处就是物有所值;若是用以积攒,那就成了守财奴了。 我们祖上一生身无长物,但却留下了不世之名,这一点很重要,你要切记。” 马腾点点头。 马平接着说:“大丈夫人生一世,若想要建功立业,必须要有长远的眼光。其中在认人识人方面,至关重要。 尤其是身逢乱世,能寻到一个明主,并甘为驱使,这才是安身立命的基础。当然了,现在有朝庭,效忠皇上就足够了。 然即使是作一个将军,这方面也非常关键:什么样的人可以做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人可以倚靠,什么样的人可以交心,这都是大文章。 你爹我这一生在这方面做得很失败,没有什么经验可以教给你,但从我们祖上的履历中,我想你可以从中得到一点启迪。” 马援在识人方面很有眼光。王莽末年,隗嚣占据天水,自称西州大将军,对马援非常器重,任命他为绥德将军,参与机密。 此时,公孙述在蜀称皇。隗嚣为决定去从,派马援去探听虚实。马援跟公孙述本为老乡,而且过去交情很好,本以为这次见面定会握手言欢,没想到公孙述却摆起皇帝架子来。 席间,公孙述表示要封马援为侯爵,并授予他大将军的官位。马援的随从宾客挺高兴,都愿意留下来。马援给他们讲道理,说天下未定,公孙不吐哺走迎国士,反贪图安逸,何足久留! 回来后对隗嚣说公孙述不过是井底之蛙,而妄自尊大,不如专意刘秀。经马援劝说他同意归汉,派长子隗恂到洛阳去做人质,马援也就带领家属一起到了洛阳。 后来隗嚣听信了部将王元的挑拨,想占据陇西,称王称霸。因而对东汉存有二心,处事狐疑。马援多次写信,好意相劝。 隗嚣反而怨恨马援,认为他背离自己,然后起兵抗拒汉朝。马援上书给皇帝,表明自己的心迹,光武帝览信后,即召见马援。 马援详细地说出了自己设计的对付隗嚣的办法。光武帝便派马援率领五千突骑来往于陇陕之间,游说羌族的豪长和隗嚣手下的将领,向他们陈说祸福利害,做分化工作。但隗嚣仍然执迷不悟。 建武八年,光武帝自统军讨伐隗嚣。军队到了漆县,不少将领认为前途情况不明,胜负难卜,不宜深入险阻,光武帝也犹豫不定,难下决心。 正好马援奉命赶来,光武帝大喜,连夜接见,并将将领们的意见原原本本地告诉马援,征询他的意见。于是,马援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隗嚣的将领已有分崩离析之势,如果乘机进攻,定获全胜。 说着,他命人取些米来,当下在光武帝面前用米堆成山谷沟壑等地形地物,然后指点山川形势,标示各路部队进退往来的道路,其中曲折深隐,无不毕现,对战局的分析也透彻明白。 光武帝特别高兴,说:“虏在吾目中矣”。遂决意进军。 第二天,光武帝挥军直进,抵达高平第一城。时凉州牧窦融率河西五郡太守及羌、小月氏等步骑数万、辎重车五千辆与刘秀会合,分数路攻陇。 隗嚣大将十三人及部众十万余人不战而降。此战,马援“堆米为山”是此战取胜的重要原因,这在战争史上也是一个创举,具有重要的意义。 第13章 马革裹尸话伏波 “你听过马革裹尸的故事吗?”马平问。 马腾摇摇头。 马平兴奋地说:“这个词就是我们祖上发明的,说的也是我们祖上自己的故事。从这一点上说,我们祖上可以说是为天下的武将树立了一个楷模。” 马援一生南征北战,战功卓著。建武十一年夏天,光武帝任命马援为陇西郡郡守。马援一上任,便整顿兵马,派步骑三千人出征。先在临洮击败先零羌,斩首数百人,获马牛羊一万多头。守塞羌人八千多,望风归降。 当时,羌族各个部落还有几万人在浩亹占据要隘进行抵抗,马援和扬武将军马成率兵进击,羌人将其家小和粮草辎重聚集起来在允吾谷阻挡汉军。 马援率部暗中抄小路袭击羌人营地,羌人见汉军突如其来,大惊,远远地逃入唐翼谷中。马援挥师追击,羌人率精兵聚集北山坚守。 马援对山摆开阵势佯攻,吸引敌人,另派几百名骑兵绕到羌人背后,乘夜放火,并击鼓呐喊。羌人不知有多少汉军袭来,纷纷溃逃。 马援大获全胜,斩首千余级。但因为兵少,没有穷追敌人,只把羌人的粮谷和牲畜等财物收为汉军所有。此战,马援身先士卒,飞箭将其腿肚子都射穿了。 光武帝得知后,立即派人前往慰问,并赐给他牛羊数千头。马援像往常一样,又把这些都分给了部下。 建武十三年,武都参狼羌与塞外各部联合,杀死官吏,发动叛乱。马援率四千人前去征剿。部队行至氐道县境,发现羌人占据了山头。 马援命令部队选择适宜地方驻扎,断绝了羌人的水源,控制了草地,以逸待劳,不许出战。羌人水草乏绝,陷入困境,首领们带领几十万户逃往塞外,剩下的一万多人也全部投降。从此,陇右清静安宁。 光武帝建武十三年交趾征侧、征贰叛乱,光武帝任命马援为伏波将军,此后,世人皆称马援为马伏波。马援统军沿海开进,随山开路,长驱直入千余里。 建武十八年春,马援率军到达浪泊,与敌大战,攻破其军,斩首数千级,降者万余人。 马援乘胜进击,在禁溪一带数败徵侧,敌众四散奔逃。第二年正月,诛杀了徵侧、徵贰,传首洛阳。朝廷封马援为新息侯,食邑三千户。 马援封侯,没有自己庆贺,而是杀牛摆酒,犒赏将士。接着,马援率大小楼船两千多艘,战士两万多人,进击徵侧余党都羊等,从无功一直打到巨风,斩俘五千多人,平定了峤南。 马援的部队从交趾回军到京城一个多月,正值匈奴、乌桓进犯扶风,马援见三辅地区受到侵掠、皇家陵园不能保全,就自愿请求率兵出征,朝廷同意了。 马援说:“方今匈奴、乌桓尚扰北边,欲自请击之。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黙上在儿女子手中邪?”这便是马革裹尸的来历。 马援九月才回京师,十二月又要带兵出屯襄国,只有真为国忘身,才能有如此之境界。光武帝因他勉劳国事,刚刚征南回来,又要离京,命令百官都去送行,以示荣宠。 第二年秋,他率领三千骑兵出高柳,先后巡行雁门、代郡、上谷等地。乌桓哨兵发现汉军到来,部众纷纷散去,马援无所得而还。 建武二十四年,南方武陵五溪蛮暴动,武威将军刘尚前去征剿,冒进深入,结果全军覆没。马援时年六十二岁,请命南征。 光武帝考虑他年事已高,而出征在外,亲冒矢石,军务烦剧,实非易事,没有答应他的请求。马援当面向皇帝请战,说:“臣尚能被甲上马”。 光武帝让他试试,马援披甲持兵,飞身上马,手扶马鞍,四方顾盼,一时须发飘飘,神采飞扬,真可谓烈士暮年,老当益壮。 光武帝见马援豪气不除,雄心未已,很受感动,笑道:“矍铄哉是翁也”!于是派马援率领中郎将马武、耿舒、刘匡、孙永等人率四万人远征武陵。 建武二十五年春天,马援率部到达临乡,蛮兵来攻,马援迎击,大败蛮兵,斩俘两千余人,蛮兵逃入竹林中。 此前,当部队到下隽时,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经壶头山,一是经充县。经壶头山,路近,但山高水险,经充县,路远,粮运不便,但道途平坦。 究竟该从哪儿进发,光武帝开始也拿不定主意。部将耿舒想从充县出发,而马援则认为,进军充县,耗日费粮,不如直进壶头,扼其咽喉,充县的蛮兵定会不攻自破。 两个人意见不一致,便上表说明情况,请皇帝裁决,皇帝同意马援的意见。 三月,马援率军进驻壶头。蛮兵据高凭险,紧守关隘。水势湍急,汉军船只难以前进。加上天气酷热难当,好多士兵得了暑疫等传染病而死。 马援也身患重病,一时,部队陷入困境。马援命令靠河岸山边凿成窟室,以避炎热的暑气。虽困难重重,但马援意气自如,壮心不减。 每当敌人登上高山、鼓噪示威,马援都拖着重病之躯出来观察瞭望敌情。手下将士深为其精神所感动,不少人热泪横流。不久,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便在疫病的折磨中逝世! “俗话说,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这才能被称之为全臣。”马平颇为感叹地说,“我们祖上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一般人都以为祖上是一员武将,文事稍逊,其实不是这样的。” 马援不唯战绩卓著,治理地方也很有成效。在陇西太守任上时,金城破羌以西,离汉廷道途遥远,又经常发生变乱,不好治理。朝廷大臣商议,要把该地区舍弃。 马援持不同意见,他提出了三条理由:第一,破羌以西的城堡都还完整牢固,适于固守;第二,那地方土地肥沃,灌溉便利;第三,假如舍弃不管,任羌人占据湟中,那么,以后将有无穷的祸患。 光武帝觉得他言之有理,依从了他的意见,下诏命令武威太守把从金城迁来的客民全都放回。放回的客民一共有三千多,他们各自都返回了原籍。 马援又奏明朝廷,为他们安排官吏,修治城郭.建造工事,开导水利。鼓励人们发展农牧业生产,郡中百姓从此安居乐业。 马援还派羌族豪强杨封说服塞外羌人,让他们与塞内羌族结好,共同开发边疆。另外,对武都地方背叛公孙述前来归附的氐人,马援以礼相待,奏明朝廷,恢复他们的侯王君长之位,赐给他们印缓。 马援在陇西太守任上一共六年。由于他恩威并施,使得陇西兵戈渐稀,人们也逐渐过上了和平安定的生活。马援治郡,务开恩信,宽以待下。他要求官吏务尽职守,自己从不过多于预,只是总其大体而已。 他家里总是宾客盈门,旧交满座。手下的官吏来汇报具体事务,如果不是非管不可,他就说:“这是县丞、县尉的责任,你们老来烦我干什么?要是大户人家欺负小老百姓,有外敌入侵,这才是我的事!”。 一次,在靠近县城的地方,乡民们结伙械斗仇杀。人们误认为羌人要造反,惊慌失措,争先恐后涌人城来。狄道县县长闻变,赶到马援府门,请示关闭城门,整兵戒备。 马援当时正与宾客饮酒,得此消息,大笑道:“这些烧当族的羌人已被我打怕了,哪里还会再来侵犯我?告诉狄道县长守好衙门;百姓害怕的,可暂时藏起来”。不久,城中安定下来,才知是虚惊一场,大家愈发佩服马援。 在剿灭征侧、征贰后,马援见西于县辖地辽阔,有三万二千多户,边远地方离治所一千多里,管理不便,就上书给皇帝,请求将西于分成封溪、望海二县。皇帝许之。 马援每到一处,都组织人力,为郡县修治城郭,并开渠引水,灌溉田地,便利百姓。 马援还参照汉代法律,对越律进行了整理,修正了越律与汉律相互矛盾的地方,并向当地人申明,以便约束。从此之后,当地始终遵行马援所申法律,所谓“奉行马将军故事。” 马援关心国事,遇到该说的话,从不隐饰回避。他在陇西,发现币制混乱,使用不便,就上书给朝廷,提出应该像过去一样铸造五铢钱。 朝廷把他的建议提交三府审议。三府奏明皇帝,说马援的建议不可行,这事就搁置起来了。马援认为币制关系重大,始终挂记此事。 后来,他从陇西调入朝廷任虎贲中郎将,回朝后,马上就去找回了自己的奏章。见奏章上批有十几条非难意见,便依据情理加以驳正解释,重新写成表章上奏。光武帝见他言之有理,采纳了他的意见,天下从此得益很多。 马援回到朝廷后,屡次被接见。他须发明丽,眉目如画,善于应对,尤其善于叙述前代故事。在他口中,三辅长者、闾里少年,均有可观可听之处。 皇太子、诸王听马援讲故事,从不感到厌倦。马援还善言军事,光武帝常对人说:“伏波论兵,与我意合”。因此,凡是马援提的建议,光武帝都予采纳。 有一次,马援在寻阳(今湖北广济东北)平定山林乱者,曾上表给皇帝,其中有这样的话:“破贼须灭巢,除掉山林竹木,敌人就没有藏身之地了。好比小孩头上生了虮虱,剃一个光头,虮虱也就无所依附了。” 据说,光武帝览书后,觉得马援这办法、这比喻,都堪称绝妙,赞叹之余,来了个当场运用,下令把宫中小黄门头上有虱子的,一律剃成了光头。 马平说完马援故事,叹曰:“大丈夫当效法我祖,生作人杰,死为鬼雄。征战沙场安定天下,马革裹尸又有何憾?治理地方为善百姓,鞠躬尽瘁青史留名! 腾儿,我看你文成武就,人说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将来有机会当报效朝庭,封妻荫子,重振马家!” 马腾站起,向父亲躬身行礼:“父亲且请放心,儿子当以祖上为榜样,忠心报国,死而后已!” 尝有一诗,云: 马家高祖是文渊,马家儿郎在乾健。 祖上留名千百世,且看肖孙谱新篇。 第14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转眼到了建宁四年,马腾十六岁了。 自从那天晚上马平向马腾诉说祖上历史之后,马腾心中就有了一个榜样,希望能成为马援那样的人,是以练功不缀。 不但内功颇有进境,弓、剑更加娴熟,而且从奇门十三剑法之中,逐渐演悟出一套拳法、一路刀法。 闲暇之余,开始指导十岁的弟弟马翔练习内功,做起了师傅。当然事先禀报了师父,得到了元放先生的许可。 却说这一日晚饭后,马平一家正在闲聊,刘里正来了。 落座后,刘里正告诉马平,两个月后郡里要举办赛马、射箭、摔跤三项赛事,县、乡、里先进行层层遴选。 每里至少要有一个选手,乡里选九名,即三项比赛各前三名;县里选十八名,即三项的前六名参加郡里的比赛。至于参赛选手,年龄不超过十八岁。 刘里正征询马平的意见,问村里谁家的孩子可以代表榜罗里参赛。这么大小的孩子都是马平一手带出来的,马平最有发言权,故尔刘里正过来询问。 马平当然心中有数。不过他说:“这样的活动孩子们都想参加。为公平起见,还是组织公开测试,胜者到乡里参加选拔为好。”刘里正点头应允。 结果,马腾毫无玄念地胜出。 在乡、县组织的选拔赛中,马腾顺利地囊括三项第一。 番和地方偏僻,好手不多,马腾有点失望。马平对儿子很有信心,行前对马腾说过,比赛事小,结交志士仁人为上。 马腾很以为然。这些年,他专心练功,外出不多,除本里人外,外面认识的人基本没有。 因此,他想借此机会,一是检验一下这几年自己所学究竟是处于什么水平,二是多结交一些朋友,三是见见世面,增加一点阅历。 在这段时间里,他对两个人印像比较深,一个姓钱名丰,字裕隆,此人甚是精明,足智多谋;另一个姓赵名盾,是一个摔跤手,身手不错,人却很憨厚,很值得一交。 平日无事的时候,三人经常在一起,成了很好的朋友。 另外与五个赛马手孙滔、李澜、周游、吴正、王通,五个摔跤手杜春、陈树、李堂、李松、尚玉,五个骑射手黄东、李希、林华、秦金、黄峰等人,相处得也不错。 一个月后,比赛日期将到,马腾等来到郡里。众人录名完毕,安顿妥当。因比赛明天才开始,遂结队在城里闲逛,晚饭时才回客栈。 饭后,马腾正在马厩里喂马,钱丰领着番和的其他五个赛马手过来了。 “寿成兄,你让我们好找。” “发生什么事了,裕隆兄?”马腾见钱丰面色凝重,其他几个人也面容严肃,心知必然有事。 “兹事体大。寿成兄,刚才我在客栈里转了一圈,听到有人闲谈议论,与这次比赛大有干系。” 钱丰把马腾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接着说:“我听到,这次比赛分三步进行。 明天赛马,地点在城外,赛程二十里;后天开始摔跤,最后比赛骑射,每项的第一名奖金都是五百吊。 先说这赛马。我本以为放马比赛就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许多猫腻,以前闻所未闻。有一干选手,为了得到第一,什么下三滥的损招都用。他们倒不是冲着奖金去的,只是为了扬名,好在人前炫耀。 我听了听,大体有这么几种: 一是撞。他们为了保住内定的第一,派出其他选手,在半路上看到有实力的参赛者,就予以冲撞,直到把那个选手撞下马为止。 二是挤。赛程过半的时候,派出两个人,把他们确定的目标挤在中间,然后挤落马下。 三是拦。让两个人骑在马上,分列路旁,手持绳索,放过自己人后,对紧随其后的,用绊马索拦倒。我听到的大体就是这几种。” “还有这等事体?难道有司不管吗?”马腾大吃一惊,不禁问道。 “管?嘿嘿,”钱丰冷笑一声,“他们大都是官宦子弟,与这帮人熟得很,而且私底下下足了功夫,怎么管?谁来管?要管只会管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即使他们发现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是拉偏架。” 众人听了,义愤填膺。 钱丰见众人只是在发牢骚,没有提出个章程,又道:“我倒是有个计较,不知管不管用。我先说出来,大伙儿再议议。” “裕隆兄请说。”马腾言道。 “我们都是从番和来的,大伙是一个整体,一荣皆荣,一损皆损。第一名只有一个,我们县里只有寿成兄最有希望。保住了寿成兄,我们就算赢了,其他兄弟争也无益,徒让别人得利。明天我们这样,” 钱丰把他的办法低声说出,最后说道:“诸兄以为如何?” “甚是”、“甚好”、“着啊”众人纷纷附和,赞叹不已。 “寿成兄以为如何?”钱丰见马腾不作声,连忙问道。 “好,就这么办。大家且听裕隆兄调度。”马腾沉声说道。 第二天,马腾与参加赛马的选手早早地来到赛场,熟悉场地,给马热身。钱丰等其他选手也来了,为马腾等助威打气。钱丰一到场地就开始四下转悠。 马腾将无风浑身上下又擦拭了一遍,双手抚着马颊,低声道:“风儿,今天看你了,能不能争个第一回来?” 无风象是听懂了马腾的话,打了个响鼻,高高昂起了头,象是不屑一顾的样子。 马腾轻拍了马颊:“你还别吹,是骡子是马一会儿遛遛就知道了。” 这时,一个人走到马腾近前,问道:“喂,仁兄,这马是你的吗?” 马腾扭头一看,是一贵介公子,点头称是。那公子手拍马臀,马腾未及阻拦,无风一声嘶叫,扭胯欲踢。 那人连忙后退,说道:“哟嗬,脾气还不小。这马不错,哪买的?” 马腾手牵缰绳,制止无风再动,说道:“不是买的。” “不会是你自家养的吧?” 马腾没有理他。 “卖给我,价钱随便你出。”那人双手背后,傲慢地说。 “不卖!”马腾头也没抬,自顾梳理马鬃。那人见马腾不搭理他,悻悻地离去。 这时钱丰回来了,低声在马腾耳边说:“小心此人!”又对番和的几个选手说:“按既定方针办!” 第15章 钱裕隆排兵布阵 比赛即将开始,马腾等已列队等候。 此时赛场周围已围满了观众。这陇西地方自古为兵家战场,尚武成俗,对马匹格外重视。因此赛马之会,是人人必看的项目。 参加今日比赛的,有张掖治下的八个县,外加居延属国地界内的居延县共九个县,各派出了六人一支的代表队。另外郡里也派出了一支代表队,共六十人。 这六十人马,都是各地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精神,马抖擞。尤其是郡直代表队,马匹个个神骏,整体实力应该是最强的,观众的欢呼声大都也冲着他们。 随着一声令下,群马策腾。六十匹马虽然不多,但此时已基本代表了整个张掖的最高水平,况同时发力,声势惊人,震得地皮颤动,加以人群的欢呼声、战鼓声,激发得众选手意气昂扬。 这马匹也是阳气十足的动物,遇勇则勇,遇强则强,撒蹄疾飞,不甘他马之后。霎时,整个赛场上空尘土飞扬,人欢马嘶,好不热闹。 跑出二三里,整个赛马队伍已隐隐分成了四个梯队。 郡直代表队一枝独秀,跑在最前面。他们的马好,又是主场,加上自身内心里的优越感,因此策马领先。 跑在第二梯队的不知是哪几个县的,有二十几匹马。马腾等番和的选手跑在第三梯队,适当控制马速,以保持体力。跑在后面的,多是一些相对而言的劣马。 赛程将半的时候,马腾等突然发现跑在第二梯队的选手似乎发生了拥挤。本来只有二十几匹马,此时好像猛然多出了十几匹,一如现今高速公路上发生的汽车追尾、交叉碰撞事故,挤在一起,混乱不堪。 只见后面的马突然撞在前面马匹的马腚上,一个马失前蹄,马上的选手握固不及,惯性冲击之下,凌空飞起,冲到前面的马上,将马背上的选手撞落马下。 有的选手本来跑在前面,但旁边突然冲过来一匹马,急忙一引缰绳躲闪,然而后面的马来不及变向,两匹马冲撞在一起,再后面的乘势而上,于是发生了连串反应。 马匹横冲直撞,选手纷纷落下。马匹痛苦的嘶叫声,落马选手的哀嚎声,此伏彼起,满地狼籍。 马腾等见了此景,心中明白,这就是所谓的“撞”了。幸亏第二梯队的人在前面挡了一下子,要不然此时躺倒在地的,就是我们这帮人了。快到近前,一引缰绳,绕过他们,成为了第二梯队。 跑出没有半里,马腾等发现前面还有一个人,骑在道路中间,控马不是很快,一边牵引缰绳,一边频频回首。 马腾见了,心道此处竟然还有埋伏,算计得可够深的。于是用马鞭一指跑在外围的番和选手,名字叫孙滔的。孙滔会意,急忙策马跑到前面,向那人冲去。 那人本来是在路中间慢跑,待马腾等一众人马赶上来,然后伺机冲撞他们的。这时忽见一匹马越众而出,向自己冲来,不由着慌,赶紧马上加鞭。 但此时发力,已然不及。被孙滔赶上,一鞭抽落马下,马儿落荒而逃。 这就是昨天晚上钱丰安排下的对策。钱丰说,枪打出头鸟。这些人既然使出了这些阴招,肯定是用来对付那些对他们夺冠有威胁的人马。 因此第一步,就是要马腾他们先不要急于抢在前列。一者路程不近,需要将养马力;二者也要静观其变。 第二步,遇上撞马者,此时肯定第二拨已身受其害。若已无碍当然更好,即使有人数也不会多,一二人矣,这时当由谁谁上前应付。 第三步,遇上或拦、或夹者,当由谁上前,以及如何应对。 总之,以保全马腾为上,其他诸位本无夺冠的可能,即使有一点希望也要顾全大局。马腾胜,则是全胜;马腾败,则是全败。 今日开局,果然一如钱丰所料。因早就未雨绸缪,故尔马腾等人临阵不乱,依计而行,居然一击而中。 此时赛程已经过半,马腾等与第一梯队的距离也越来越近。皆因第一梯队一开始就发力,马力渐疲,而马腾等人伊始蓄养马力,此刻超越正当其时。 跑着跑着,突然见前面有三匹马速度慢了下来,挡在马腾等人的前面,迂回前进,就是不让马腾等人超越。 马腾明白了,还有这招啊!这是挡,一开始没算计到。 但事不宜迟,马腾用马鞭一指孙滔,还有另外两名番和选手,一个叫李澜、一个叫周游,三人策马上前。 两个偎在三人的两侧,一个紧随中间那人后面,同时挥鞭。两侧的打在马头,后面的击在马臀,马儿受痛不过,惊蹿而出,跑离官道,尥蹄不止,将三人掀翻在地。 第一梯队的人见三人落马,马上又有二人慢了下来,将马腾夹在中间,只剩一人在前面狂奔。 马腾心道,这是要用挤字诀了。马鞭一指另外的两个番和选手,一个叫吴正、一个叫王通的,靠近两人,探出身去,抓住腰带往回一拉,扔于马下。 但有一人没拉住,却也如惊弓之鸟,挥鞭急跑。另一匹马儿觉得身上一轻,也不管主人去哪去了,竟自随着马腾的马队向前跑去。 此时离终点不过五里,马腾认为应该冲刺了,遂向众人一拱手,两腿一夹马肋,无风骤然加速,霎时将番和一众选手抛在身后。 马腾伏在马上,紧握缰绳,那无风人不催自急,鞭不扬自奋,迅速将刚才试图夹击自己的那人超越。刚跑没多远,却又发现有两人站在道路两侧,扯起绊马索,脸上嘿嘿地直笑。 此际马腾已不及绕道,心想试试吧,看无风能否越过这一关,遂两脚轻点马肋,双手一抬缰绳。 那无风当然也看见了前面的障碍,觉察到主人的意图,于是昂首挺胸,前蹄奋起,后蹄发力,一跃而起。 马腾只觉好像到了半空之中,轻飘飘地没有了着落,无风前蹄着地一冲才找回了感觉。 路侧的两个人看着马匹骤然腾空,肚腹竟然还高出绊马索三寸一跃而过,不由得大吃一惊,呆呆地望着马腾的背影不知所措。 这时忽然“啊”地一声大叫,却是自家的绊马索将随后而来的自家人绊于马下! 却有看官疑惑:赛场上闹出了诸多乱象,衙门不管吗?即使这郡直代表队私底下作了文章,大面上的事情也应该问问吧?他们就不怕其他的选手闹事吗? 非也,众看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且听愚奇道来。 这西凉地方多族杂居,人们好斗成性,尤其是此类竞技性项目,只看成败,不管其他,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一如当时的部落争战,今日你争,明天我抢,谁赢了谁说了算,哪有什么正义非正义之分? 即便是那些被暗算的选手,也只能是自认晦气,技不如人又有何言? 再看马腾。这无风是越跑越快,若有人远远望去,但见那马儿飞奔之际,前蹄离地后将近屈伸到了后胯,而后蹄同时前延到了前肢,犹如高速奔跑的猎豹一般,一步跨越之大,令人匪夷所思。 而步步相连,毫无阻滞,只见马蹄疾,不见脚落地,让人觉得此马不是在地上跑,而是在虚空中飞。 第16章 马寿成初战告捷 那马腾伏身马上,虽然疾风刺面,却感受不到一丝颠簸,慢慢地对周围的一切熟视无睹、充耳不闻,隐隐地有一种想要入定的感觉。 各位看官,这就是人马合一的境界了!在这种状态下,无风迅速超过了原第一梯队硕果仅存的选手,而马腾也全然没有注意马上恶狠狠的眼光,更没有想到他就是今天早上要买自己无风的那位! 在这种懵懵的状态中,马腾向前疾驰,直到咚咚的战鼓声、雷鸣般的欢呼声将他惊醒,他才知道来到了终点,也知道自己获得了第一名! 钱丰等人已翘首以待,见他闯关成功,大喜过望,将马腾扯下马来,几个人联手将其抛上半空。 接下来就是发奖,马腾牵着无风,登上发奖台。此时的无风已披红挂绿,俯视着台下的选手和观众,颇有斜倪一方、傲视群雄的味道。 尝有一诗,专门赞这无风: 本是名门望族后,身自皑皑四蹄开。 飞尘无痕过风去,疑是矫龙天上来。 马腾领了奖,下得台来,将装有五百吊钱的锦盒递给钱丰,嘱其分析给各位弟兄。 钱丰听后愕然,连道“这怎么可以?这是奖励给你的!” 马腾道:“我等都是弟兄,本就不分彼此。何况此次不是我一人之功,是大家伙的功劳,理应如此,无须赘言。”钱丰只得依从,对马腾更加钦服。 当日下午,番和一众选手聚在一起,且听孙滔、李澜、周游、吴正、王通等人述说上午的马赛。 这几个人讲说起来,把其中的惊险更夸大了十倍不止,直把其他选手听得错愕瞠目,后悔自己没能亲临现场。 马腾在一旁听了只是微笑,也不去拆穿他们。众人闹了一个下午,到最后,马腾突然发现,钱丰一直没有露面,他跑哪去了? 临近晚饭时分,钱丰回来了,满脸疲色。 赵盾一把扯住钱丰的胳膊,大声嚷道:“哈,我们的大军师,你可回来了。你老实交代,今天下午跑哪去了?是不是拿着腾哥分给你的钱找女人去了?” 众人哄堂大笑。 钱丰冲着赵盾一翻白眼,也不理他,径自坐下,从容说道:“今天下午我到郡守衙门去了,跟他们打了一下午的官司。” 众人皆惊:“你敢跑上门去跟他们打官司?不想活了?” “我进了衙门,找到负责这次比赛的从事,跟他打了一下午的嘴仗。”钱丰不慌不忙地说道。 “嗨,我们反正已经赢了,你再去告那帮杂碎,又有何必?”孙滔不以为然地说。 “你以为我跟你们一样没脑子?”钱丰讥讽地说。 “那裕隆兄到郡守衙门,所为何事啊?”马腾沉声问道。 “我打听了一下明日摔跤比赛的章程,觉得其中弊端甚多、甚大!”钱丰喝了两口水,缓缓言道:“郡里原先规定,每个选手都要与其他的选手挨个进行比试,” “对啊,不这样怎么知道别人实力咋样,你就是赢了别人也不服你啊。”赵盾接过话来说。 钱丰没搭赵盾的话茬,自顾自地说道:“我算了算,张掖郡共有九个县,每个县有六名选手,这就是五十四个人。 郡里还有一个代表队,也是六人,笼共加起来就是六十个人。每个人起码要比六十场,除非有自动放弃的。你算算,一共要比多少场?” 赵盾本来还在扳着手指头,听到这里放下了,“指头不够用,算不出来。” “要达上千场!这么多场次,弊处何在啊? 其一,耗费时日,这得比多少天才算完?一个人一天即使比二十场,也得要三四天。 其二,人马疲惫。第一天还凑合,第二天就很累了,第三天就成了强弩之末,第四天恐怕连架都支不起来了,还比什么比?”钱丰扳着手指头,一项一项地说。 “那从事怎么说?”马腾问道。 “那从事说,”钱丰咳了一声,又喝了一口水,“唯其如此,才能公平公正。” “那你又是怎么说服他的?”马腾又问道。 “我是这么跟他说的,”钱丰道:“我说,赛马一天就完成了,摔跤要三四天,这么多的选手,人吃马嚼的,要耗费多少粮草?又要花费多少钱财? 这么流水帐报上去,郡守能不心痛?他心痛即使嘴上不说,会不会责怪你办事无方徒费国帑?这是一。 摔跤运动求的是促进臣民体质强健,而比赛则同时还要好看。但按照这个比法,最后则不成体统。老百姓看了怎么说? 他们怎么说其实无关紧要,又不能上达视听。关键是你的同僚们怎么议论?他们会不会到郡守那里添油加醋,说你组织不力,徒添笑柄?” “他心动了?”马腾笑着问。 “他当然心动了,此时再不心动就成傻瓜了!”钱丰得意地说。 “他又怎么说?”马腾接着问道。 “他问,以你之见该当如何?我说,我且提出陋见,请从事大人参详。摔跤比赛共分初选和决赛两步走,初选又分两次。 第一次,各代表队的第一名就不参加了,因为他们是各自县里在几百人中比出来的。每个队剩下五人,十个队就是五十人。这五十人经抽签分成五个小队进行比试,产生五个第一名; 这五个第一名加原来的十个第一名共十五个人,这十五个人抽签分成两个队,内部比试后产生两个第一名,最后由这两个第一名进行决赛,胜者就是整个摔跤比赛的第一名。 这样一来,每个人最多只需要比十几场,时间最多两天即可完成。” “他同意了?”马腾关切地问。 “他说临时改变规则,兹事体大,需要上报郡守钦准。然后就到郡守那里去了,还给我沏了杯茶要我在此等候。 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出来了,笑容满面,说郡守已准,明日照此办理。他将我大大夸奖了一番,还要留我喝酒。我推辞有事,这就回来了。”钱丰高兴地说。 马腾等摔跤选手也都很高兴,簇拥着一起去吃饭。 路上,钱丰低声与马腾说:“我之本意,是想让你节省体力,助你取得佳绩。但规则之下,人人平等,只能如此了。” 马腾此时方知钱丰用意,拱手道:“裕隆兄劳心劳力,思虑周全,寿成多谢了!裕隆兄且放宽心,这个第一名我一定会为你拿到。” 第17章 赛前推演先绸缪 第二天上午,摔跤比赛如期进行。郡里采纳了钱丰的建议,改车轮战为两步预选赛。首先进行的,是各代表队除原第一名之外的五名选手共五十人,争夺五个出线名额。 经过一上午的激烈竞争,顺利产生,番和县仅有赵盾一人胜出。之后,这五人与原十个第一名混编,抽签分成了两组。 很不幸,马腾与赵盾抽到了一个组。 第二步预选赛将在下午进行。中午吃饭的时候,钱丰把马腾和赵盾拉在一起,三人边吃边聊。 “赵盾兄,你对下午的小组赛有什么想法?”钱丰放下筷子,对赵盾说。 “这还有什么想法?摔他娘的就行。”赵盾一边大口嚼饭,一边满不在乎地说。 “嘿!”钱丰苦笑一声,继续说道:“你们俩分在一个组,我是说如果你们俩人提早遇上了,应该怎么个比法?” “这样啊,”赵盾拿眼剜了马腾一眼,“我不服他!” “不服又怎么着?”钱丰接着追问。 “可我就是赢不了他,真是邪了门了,我也搞不懂。”赵盾一脸的无奈,突然反问了一句:“你说我该怎么办?” “唉,说了这么多,就这句话还上道。”钱丰觉得又可气,又可笑,接着说,“我想你们俩分在了一个组,早晚要碰上,咱们商量一下,拿出一个章程,你看好不好?” “好啊,你说,我听你的。你是咱们的大军师,大家伙都听你的。”赵盾爽快地说。 “这可不敢当。按照郡里刚定的规则,你们小组只有一个人能出线,这个人不管是谁,是赵盾兄你也好,还是寿成兄也好,反正都是咱们番和人,都没出我们兄弟们中间。 现在的问题是,假设最后只有你们俩个,你觉得谁能最终出线?”钱丰目视着赵盾,问道。 赵盾犹豫了一会,说道:“还是腾哥把握大些。” “既然如此,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才最好?”钱丰循循善诱,耐心问道。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像孙滔他们那样,把那些碍事的家伙都收拾利索了,然后让腾哥顺利出线,是不是这样?”赵盾双眼一瞪,对着钱丰说道。 “哎呀赵兄,你太聪明了,一说就着!”钱丰赞叹道。 “多大点事啊,你直说不就成了,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的嘛?”赵盾有点不高兴了。 钱丰没想到赵盾人看上去很粗,心却很细,看来外貌协会要不得,说道:“我这是为咱们整体考虑。要想取得最后的胜利,关键是一开始要保存实力,少费点力气,这样才能最后夺得第一名。 就像昨天我们赛马似的,一开始不要往前冲,等别人力气耗得差不多了,我们再一鼓作气,这样最有把握。 如果下午你们一早遇上了,我建议你们俩不要死磕,作作样子就行了。” “费力也是白费力,我才没那么傻呢!”赵盾嘟囔着。 “我是希望你们俩越晚遇上越好,这样就可以像刚才赵兄说的,他就可以多多耗费他人的力气,为寿成兄扫除一些障碍。”钱丰说。 赵盾道:“下午我跟那些人多耗一会,干脆让他们趴在地上起不来!” 钱丰高兴地说:“哈哈,赵兄颇有谋略。好,咱们就这么办。诺,这块肉给你!” 仿佛是天意的安排,下午的小组预选赛上,马腾和赵盾两人直到最后才遇上。 赵盾在比赛中,切实履行了中午的约定,凡经他手的,几乎都趴在地上半晌不得动弹。 马腾那边胜得也很轻松,他一上来就用上了内功,有几个个头明显比他大的,本来抱定必胜的信心,但在马腾手下,却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输得心服口服。 两人站定,赵盾冲马腾一挥拳头,“马腾,敢不敢跟我比?” 马腾微微一笑,“且放马过来!” 赵盾略微一顿,却突然扭头对令官说道:“我俩是一个县的,我跟他比了好多次,从来没赢过他,今日估计也讨不了好去。我,我弃权!”说完转身离去,弄得一众想看热闹的人们大为扫兴。 马腾从赛场回到客栈不一会,钱丰领着赵盾过来了。 “寿成兄,今天下午我到另一小组的赛场看了看,事情有点麻烦。”钱丰一进门就朝马腾说道。 “是谁出线了?有什么麻烦?”马腾很感兴趣。 钱丰说:“是一个日勒人,姓石,名山。此人大约十七八岁,个头上比你高半头,体重也比你得重个二三十斤,站在那真像是一座小山似的。 虽然高大,但摔起跤来很是灵便,一点也不笨拙;下手特别稳、准、狠。我看了他几场比赛,都是一招定胜负,一把将人摔出去完事。 摔跤我不太擅长,如何应对心里没数。这不请赵兄过来,咱们一块商议一下,明天你应该怎么办才好。” 赵盾腆着脸,笑嘻嘻地对马腾说:“嗬嗬,一把将人摔出去?这人有点意思,我倒是想会会他。要不,明天我替你出场,怎么样?” “商量正事,又来胡说。”钱丰一脸严肃地训斥赵盾。 “我就是说正事。我是说我先去会会他,跟他摔上一跤,看看他有什么弱项,这才好想办法对付他。”赵盾也一改刚才的模样,正儿八经地说道。 “此路不通。一是他不一定和你比,二者令官也不可能允许,三者时间也来不及。”钱丰一板一眼地说。 赵盾挠了挠头,说道:“能把人一下摔出去,说明这个人力量很大,两脚很稳,也很会抓住时机。 再一个说,他的对手两脚不太稳,力量也不够,看见他这个大块头就慌了,心里没底。又看到别的选手被他一下就摔了出去,心里没胆了,这还能不输?” 马腾、钱丰赞许地看着赵盾:“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说得很有道理,都在点子上,不愧是咱们番和的摔跤好手。你说应该怎么办才是?” “嘿嘿,”受到两人的称赞,赵盾有点不好意思。“我觉得,今天裕隆兄告诉你这些事,是让你心里有点准备,你可别被他吓坏了。打死是英雄,吓死是狗雄,千万别怯场。 再一个就是你的下盘一定要稳。在番和的时候,有好几次你扎稳了就像一棵树,我都弄不动你,就像那样就行,他绝对一下把你摔不出去。 还有这个人力量肯定很大,你也别跟他死嗑,机灵着点。谁都有缺点,你瞅准了,一下把他扳倒,也不一定就不能赢他。” 钱丰哈哈大笑,一拍赵盾的肩膀,说道:“没想到赵兄还有这番谋略,呼吸之间就想出了诸多应对计策,我钱某当刮目相看!” “明日寿成兄若胜了,我钱丰一定请你喝酒。寿成兄你也考虑考虑,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两人相偕而去。 第18章 蟾宫折桂中三元 次日上午,摔跤场上。 马腾与那石山各自站定。马腾瞧那石山,是一个羌人。身高八尺,比自己高出将近半头,体重二百斤左右,端得是膀大腰圆。遂拱手道:“番和马腾,字寿成,请石兄指教。” 那石山也拱手道:“日勒石山,字伯坚。不用客气,来吧!”声若洪钟,煞是刺耳。 两人支起架式,马腾凝神静气,气沉丹田。那石山根本没把马腾放在眼里,满脸不在乎的样子。 令官一声令下,那石山倏地浑身发动,抓住马腾两只胳膊的双手猛地往自己怀里一拉,侧身一扭,作势欲把马腾拉起抛将出去。 这是昨天他一贯运用的招式,屡试不爽,屡战屡胜。他见这马腾与昨天那些个选手身形差不多,心想这是运气好没和他分在一个组里,否则今天就不用费劲了。于是如法炮制,想将他一摔了事。 不料一拉却没拉动。 石山不由“咦”了一声,见马腾下扎马步,双脚钉在地上,纹丝不动。这石山刚才只用了五成力气,见没拉动马腾,心想这个人怪不得能在小组出线,比昨天那些人强了许多。 遂大吼一声,使出浑身力气又猛地一拉,见马腾的双脚似有移动,于是未待力气使老,迅速以两手拿住马腾右臂,用左脚假踢马腾的右脚跟。 马腾一愣缩脚之际,那石山不等自己的左脚落地,立即以两手往回拉扽,同时以右脚为轴向里拧钻,上身随之左转; 紧跟着左脚落地,右手迅速撒开抓腕,及时按住马腾右膝关节的外侧; 接着躬背马腾,同时左手掳紧马腾右臂向下拉,马腾防不胜防,身子已被石山背竖而起! 此时围观之人叫好一片。 别看那石山人物粗犷,身形也不像是多么灵便,然摔起跤来动作甚是麻利,一丝也不拖泥带水。 只见他抓、踢、拉、拧、按、躬、背七个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一般,那马腾硕大的身躯已腾空而起,眼看就要被石山折身摔在地上。 马腾此时已双脚离地,无法运功着力。但马腾也不是好相与的,趁石山躬身用力前倾,重心由脚向上身转移之际,一个滑腰夹住石山的脖子,身子猛地向后一仰! 那石山脚底不稳,趴在地上,加上马腾的重量,狠狠地来了个嘴啃泥。 众人见马腾即将被摔倒在地,石山马上就要获胜了,不想刹那之间,马腾峰回路转,反将石山压倒在地,吸嘘不止。 然而这石山也是一个犟种,虽然这时候他嘴里鼻子里都是土,但趁着马腾还未将自己压实,身子一翻,反将马腾压在身下,双手紧紧地箍住了马腾的脖子。 众人跺脚,鼓噪不已! 马腾双手托住石山胸膛,想将他推开,然这石山双臂如铁钳一般,再也不松手。马腾运起内力托举,也一无效果。 众人见胜负已定,有人遂开始叫道:“石山赢了!石山胜了!” 那石山也洋洋得意,手下不放松,嘴里却喷出一股臭气,向马腾喊道:“认不认输?” 马腾微一运力,轻叩石山膻中,然后双手一托,将那石山扔出一丈多远! 众人惊呆了,大张着嘴,满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你使诈!”石山从地上爬起,叫嚷着,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得了石山!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你输不起吗?马腾怎么使诈了?”这时候钱丰站出来,质问石山。 “他,他让我浑身麻了!”石山结结巴巴地说。 “哈哈!马腾是大姑娘吗,他怎么会让你麻了?”众人哄然大笑。 石山双手挠耳,自己也不相信为什么会这样,但他确实突然之间麻软无力,这才被马腾抛出。 然西凉人心性宽广,尽管石山心中疑惑,但他被马腾在众目睽睽之下抛出却是不争的事实,遂放下胜败之念走上前去向马腾道贺。 只是眼见到手的五百吊钱突然易手,让他心里有点遗憾。 于是马腾成了摔跤项目的第一名。颁奖已毕,他又将锦盒递给钱丰,嘱他分发众弟兄不提。 下午无赛事,马腾、钱丰等人正在客栈内闲谈明天射箭事宜。钱丰说,明天射箭分两步进行,先射静物,从六十名选手中取出前十名,再进行骑射动物比赛。 钱丰以为,凭马腾的身手,张掖地方再无其右,大可放心,第一名自是囊中之物。 众人正在嘻哈之际,突见石山闯了进来,右手托着一坛酒,左手提着肉菜,于众人中寻见马腾后,叫道:“寿成兄,我要请你喝酒。” 说完即站在原地不动,像座小塔似地矗在那里。 众人见状,纷纷起身离去。马腾叫住钱丰赵盾,收拾碗筷,又着人买来两坛酒若干肉类,四人在房间里喝将起来。 那石山本是日勒地方摔跤第一好手,多年来鲜有败绩。小组赛上轻取各路豪杰,更是以为天下第一。不意败在马腾手下,虽然输得稀里糊涂,却也是败了。 西凉人最重英雄好汉,于是买了酒肉,打听得番和队的驻地,前来拜访。 四人年龄相仿,习气相投,很快熟悉起来。 那石山又听得钱丰赵盾说起马腾胜后诸多奖金分文不取,全部分给各位弟兄,益发觉得马腾这人很是仗义,颇对自己脾气。 推盅换盏之际,酒酣耳热,把这马腾当成了亲兄弟,自此就与番和众人混住在一起,再也不回日勒驻地。 第二日上午的射箭比赛在郡里校马场进行。六十名选手分为六组,每组十人,依次进行。靶标设定一百步,每人十箭,以射中红心的多寡计胜。 此时,校马场周围已站满了观看的人群;点将台上,四面硕大的战鼓摆在两侧,四个彪形大汉手舞棒槌大似的鼓锤,把战鼓击得震天响。 点将台上坐了七八个官员模样的人。钱丰告诉马腾,这是郡守、驻军统领等一干郡里的主要官员,今天都出面观礼来了。 比赛开始了。马腾虽有绝技在身,却也不敢小觑了天下英雄;昨晚酒喝得不少,子时打坐了半个时辰,已是神清气爽。 马腾屏气凝神,稳稳射出十箭,箭箭射中红心,引来观众及点将台上阵阵叫好声、鼓掌声。 静物射箭比赛结束,选出十名选手参加下一轮动物射击比赛。这十个人当中,只有马腾和另一个昭武的名曰庞道的选手十箭皆中。 骑射开始了。 校马场的中间竖立着两根旗杆,两者以绳索相连,绳索当中位置吊着一个小小的靶标,标有红心,不停地晃动。 规则是每人先试射三箭,正式开始后每人十箭,以射中红心的多少计数,多者为胜。经抽签,马腾排在第九位。 只见第一位选手纵马驰出,试射的三箭一箭未中,其后射出的十箭有两箭中靶,但均未射中红心。 第二个选手有一箭射中红心,第三个却连靶标都没着边。 其后几个,也是惨不忍睹,唯有第七位,连中五箭红心,引来阵阵欢呼。 马腾上场了。 他先策马绕着旗杆跑了两圈,感受了无风的速度、风向,找到了射击的最佳位置,然后射出了第一箭,箭中靶标,但未在红心。 马腾略作修正后,接连射出两箭,均中红心;之后,更是一连十箭射出,箭箭得中。 顿时,校马场上人声鼎沸,战鼓咚咚,点将台上众位官员也不坐着了,走到台边翘首观看。 十箭射完后,整个现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马腾策马归队未定,只见一骑纵身前来,正是第七位选手。 马腾看到此人,相貌堂堂,目光如炬。此人上前,拱手道:“兄长神技,人神共仰。弟庞道,字初元,昭武人,还请兄长多多指教。” 马腾欠身逊谢,两人攀谈起来,竞惺惺相惜,大有知己之感。 比赛结束,马腾名至实归,获得第一名。 郡里负责此次赛事的从事官将马腾引至点将台,向郡守一众官员将马腾的赛绩作了介绍。 众官听得马腾年龄不大,竟然连中三元,大为讶异。 郡守走向前来,将马腾大大夸奖一番,除原定的五百吊奖金外,又命人取来一副玄甲。 此玄甲乃是精铁铸造,打磨得铮光。 马腾依命穿上战甲,众人不由眼前一亮:只见那马腾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却如天人下凡一般。 此时,无风也被人装扮起来,披红挂绿的待遇又享受了一番,马腾骑在马上,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绕场向众人示意。 那马腾走着走着,目光所及之处,忽然心口好似被人重重地击了一下,身形不稳,竞欲跌落马下! 这正是: 天宿下凡尘,风光日日新。 十年磨一剑,铁杵已成针。 唏唏陌上走,悠悠洞玄深。 纵马看天下,却有后来人。 第19章 相逢一笑起新愁 上一回说道,这马腾在赛场上连中三元,郡守赐甲,于校马场巡游。马腾走不多远,忽然勒马驻足--- 你道怎的?前面出现了一群匈奴人! 也许有人会说,这西凉地方,多族杂居,见几个匈奴人又何足为奇? 诸位看官不晓得。只见二十几个匈奴武士,簇拥着两个人,一个壮年男子似是首领,身着皮裘,腰系玉带,面容不怒而威;另一个却是一名妙龄女子,只见她: 头戴雪貂羽翎贝雷帽,身着金镶玉镂豹纹裘,蛮腰恰系銮丝带,修足正踏玉狸靴。 面若中秋之月,海棠掩映自具妖娆;色如春晓之花,芙蓉俏立却凝寒霜。 神光内敛,却似一泓碧水;精魄流离,堪比利刃穿心。 马腾此时正游走到女子跟前,这女子冲他嫣然一笑,明眸皓龄之下,马腾顿时觉得心口受到重重一击,霎时三魂出窍,万般皆空,呆呆地不知所以。 钱丰本来牵着缰绳引导马腾前行,忽然马匹一滞,见马腾不走了,顺着马腾目光望去,也为这女子的美丽所惊讶,却被那石山一拍脑袋,“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嘛!” 一语惊醒梦中人。钱丰见到马腾神情,遂将缰绳交给石山,扭头向点将台走。 回到客栈,马腾依然恍恍惚惚,躺在塌上也不言语。一会钱丰回来了,把这次比赛的奖金交给他,说前两次的钱弟兄们都分了,这次的你就自己留下吧。 马腾此时才有点回神,略一考虑,说道不分也行,不过弟兄们出来多日,这些钱今晚我就请弟兄们喝酒,委托钱丰代劳安排。 经过这些时日,钱丰已摸透了马腾的脾气,也不废话,径自打理不提。 晚上一众弟兄喝得十分尽兴。昭武的庞道也来了,三杯酒后已与番和众人混熟。 唯有马腾,开始时只知喝酒,也不与众兄弟交流。 钱丰一拍马腾肩膀,低声在马腾耳旁说了几句,马腾这才笑逐颜开,与大家痛饮起来。 回到榜罗,马腾将郡里几日的情况向马平一一禀报。马平十分高兴,不唯马腾连中三元,更为儿子能仗义疏财、结交朋友而欣慰,说其颇有祖上之风。 县、乡、里也陆续来人,为马腾祝贺,云这连中三元在张掖是前无古人之举。 马家连续热闹了好几天,不只马平天天喝得酩酊大醉,那刘老头更是三句不离他外孙,即使喝得不省人事也在叨念马腾的名字,好像马腾能有今天,全是他功劳似的。 回家的第二天,马腾就上山了。 元放先生似乎知道他要来,坐在洞口等他。马腾又将郡里比赛的情形说了一遍,先生颇为嘉许。 说完正事,那马腾忽然扭捏起来,欲言又止,脸颊微红。 先生哈哈一笑,说道:“腾儿,我观你眼睛明亮有神,目光流转有情,是不是心有所属?” 马腾遂将郡里所遇向师父说了一遍,最后问道:“师父,我想去找她,您看能不能成功?” 元放先生伸出乾坤掌,喃喃有词,稍后口占一绝: 一波三折去寻芳,逢天遇仁见昃央。 金戈铁马刀光影,新年过后返家乡。 马腾不解其意,还请师父讲解。先生摇头,道:“日后自有应验。” 说完起身回洞,拿出一把匕首,递给马腾,说道:“这把短剑是我上次跟你说的,与无锋无敌一同铸炼而成,其名无邪。若能赢得姑娘芳心,可以此作为定情之物。” 马腾双手接过短剑,见那剑鞘打制得甚是精致。拔出剑来,却见剑身虽黝,但寒气逼人,剑刃十分锋利。 先生说道:“此剑在铸造之时,冶师又加入了若干其他金属,是以可削铁如泥,千年不蚀。本来是为可以遇到的女弟子预备的,今日有缘,一并送你。” 马腾叩谢而去。 回到家中,马腾手抚无邪,悠悠想像着那女子手持此剑的光景,又想起那女子笑魇如花的样子,不由得痴了。 马腾躺在村外路旁一棵大树下,头枕青石,翘着二郎腿,手捻着一根青草,在嘴里细细地咀嚼。 不远处,无风在山坡上悠闲自在地吃草,不时抬头向主人方向张望一眼,打上个响鼻。 此时八月将尽,天气炎热,四周静悄悄地,连个人影也没有,只有这一人一马,顾影自怜。 一连几天了,马腾都是如此。他不想呆在家中,不愿和别人交谈,甚至连话也懒得说,只是一个人静静地,望着绿绿的树叶,尝着清苦的草汁,默默地想着心事。 那女子的模样,在他心里不知已过了多少遍,但他总是想之不够,却之不舍。 每每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她的明眸;闭上双目,想到的,是她的皓龄。就是她帽子上的两根羽翎,也颤颤的那么着人欢喜。 “单于纭霏,名字真好听。”马腾甜滋滋地念叨。 名字是钱丰告诉他的。 离开郡里的那天晚上,钱丰见马腾闷闷不乐,无意酒肉,附在他耳边悄悄告诉他,“我见你看到那姑娘意下钟情,看那帮匈奴人非富即贵,定然不是寻常之人,于是找到郡里从事打听,没想到歪打正着。 从事说,这帮匈奴人是从居延属国来的,头领叫单于昱昌,是居延属国的临时都尉。 因最近匈奴犯边,原都尉是汉人,在双方争战中以身殉国,故尔这单于昱昌跑到郡里搬取救兵,被郡守委为临时都尉,暂管居延事务。 至于旁边的漂亮女子,却是昱昌的女儿,名字叫做单于纭霏,武功甚是了得,被称做塞上明珠。” 钱丰又道,那从事问他打听这些做什么,钱丰当时灵机一动,说想到边疆从军,为朝庭出力。 那从事一听大喜,让人回衙,以郡里名义写了一封荐书,且作进荐之用。 马腾听了十分高兴,两人略作商议,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于是约定,由钱丰窜通他人,意欲十天后出发居延泽,既去投军建功,又可寻觅佳人。至于他人意下如何,全凭自愿。 是以马腾每日来到村口,一边想着那单于纭霏,心中委实割舍不下;一边却又担心钱丰等能不能来、什么时候来、能来几个,酸甜交织,静躁参差,茶饭不思,坐立不安。 马平看出来了,这日晚饭后,与桃花马腾三人坐在院里,问道:“腾儿,我看你这几日似有心事,可否说出来给爹娘听听?” 桃花也接茬说道:“是啊,我听你这几晚上老说梦话,叫一个单于什么纭霏的,像女孩名字,是谁家姑娘啊?” 马腾本想过几日再告诉二老的,今日听爹娘提起,脸上飞红,幸喜天色已暗二人看不出来,遂将那日在郡里的奇遇,以及与钱丰的商议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去找姑娘,桃花很支持;但说到投军,桃花觉得孩子还小。 第20章 千里行骑为娇娘 马平沉吟一会,说道:“我大汉前朝霍去病大将军,十七岁开始领兵,大破匈奴,立下不世之功。 腾儿今年已十六了,按说也不小了。大丈夫当志在四方,从军建功立业,也是我等目下唯一的出路。即使你不这样想,过两年我也要劝你。 眼下既有此等机缘,我同意你去。只是兵凶道险,你一人在外,须诸般小心才是。” 旁边的桃花,听得马平如此说道,眼泪已不知不觉地流下来了。 到得第十日,马腾一早就骑马出门,直走出十几里,站在路旁的一个山头上极目远眺。苦等到太阳偏西,始见一队人马逶迤而来。 马腾跑下山头,策马迎了上去,正是钱丰等人。众人相见,下马搂作一团。 马腾没有想到庞道也来了,当胸就是一拳。 众人与十日前不同的,是各自带了兵器,那石山,手持一对擂鼓瓮金锤,每个足有五十多斤,在人群中煞是耀眼; 赵盾,手持一把泼背砍山刀,也在五十斤以上,份量甚重,杀气逼人; 庞道用的是一把截头大刀,钱丰用的是一杆长枪,其他人等,刀枪剑戟不一而论。一群人嘻哈一番之后,重新上马,且上榜罗而来。 第二天一早,当太阳从彰山上升起的时候,马腾等人已走出了番和县境,进入到日勒县境内。 马腾一行十八骑,另外还有两匹驮着锱重的骡子,沿着秦长城脚下的官道,在往来胡商长长的马队中,时而策马奔跑一阵,时而缓缓漫行。 众人嬉笑怒骂,全无一些奔赴沙场前的紧张、害怕,倒像是一次漫无目的的出游。 马腾骑在马上,心情十分激动,充满了期待,好像单于纭霏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等待着他。 湛蓝而高远的天空,洁白而飘逸的白云,远处隐约起伏的祁连山,这些习以为常的景致,熟视无睹的事物,今天看来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让他觉得心驰神往,怦然心动。 大路两旁绵延不断的丘陵,一望无际像绿地毯一样的草原上,不时看到一群群洁白的羊群,还有零散的牛马,偶尔抬起头来,向着大路上的行人哞乜地叫唤,像是跟他们打着招呼,祝愿他一路顺风,早日抱得佳人回归。 马腾脸上荡漾着笑意,看得钱丰等人窃笑不止。 日头渐高,天气越发炎热。马腾等人走到路旁的一棵大树下歇凉。庞道从骡架上取出干粮,赵盾等人牵马到溪边饮水,然后再让马儿在周围吃草。 钱丰一边吃着干粮,一边问道:“寿成兄,你对北匈奴的情况知道多少?” 马腾摇了摇头,“我爹跟我说了一些,不多。” “这几****做了一些功课,今日和大伙说一说,也好做到心中有数。”钱丰放下干粮,说道: “匈奴人也是我炎黄子孙。他们的祖先是夏后氏的后代,居住在北部的蛮荒之地,跟随着畜牧活动而转移,追逐着水草而居住。 他们没有文字和书籍,只是通过语言来相互约束。匈奴的小孩子就能够骑羊,拉弓射鸟、鼠,稍微大一点儿后就能射狐狸、兔子,用来做食物。匈奴的男子都有力气拉开弓,全都是披甲的骑兵。 匈奴人的风俗习惯是,平时随意游牧,以狩猎为生,等到了形势紧张的时候,则人人演习作战来进行侵袭征伐,这是他们的天性。 匈奴人的长兵器是弓和箭,短兵器是刀和小矛。形势有利的时候就进攻敌人,看到打不赢了的时候就退却,丝毫不以逃跑而感到羞耻。如果有利可得,就可以不讲礼义。 匈奴人的最高首领就是单于,在单于之下有两个最大的官职,即屠耆王,意为左右贤王。 匈奴人的战术是引诱敌人深入大戈壁滩或是草原荒凉之地,然后在自己不遭埋伏的情况下,以雷雨般的箭惩罚追赶者,直到敌人被拖垮,被饥渴弄得精疲力竭,他们才一举而消灭之。由于他们的骑兵的机动性以及他们的弓箭技术,这些方法相当有效。 从战国时期,匈奴人就开始频频侵犯中原。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命大将蒙恬北击匈奴,收复了河套一带的广大地区,‘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但真正与匈奴进行大规模战斗是在汉朝。 汉高祖六年,汉高祖刘邦的部下韩王信投降了匈奴。次年,刘邦亲率大军征讨,在白登被匈奴的冒顿单于三十余万骑兵围困七昼夜。 后来谋事陈平采用离间计,才帮助刘邦成功逃脱,这就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白登之围’。亲历了风险的刘邦这才意识到了匈奴人的厉害,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采取了‘和亲’的政策,来化解矛盾,缓和局势。 之后的汉文帝刘恒、汉景帝刘启也是沿用和亲政策以休养生息。 不过,到了汉武帝刘彻的时候,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不甘心用‘和亲’来屈服于匈奴人。于是,开始从战略防御转为战略进攻,策划通过武力对付匈奴人。 元朔二年,汉武帝派卫青将军占领了河套地区;元朔六年,又派霍去病将军夺取了富庶的河西走廊。 元狩四年,卫青、霍去病两位将军分东西两路,开始进攻盘踞在漠北的匈奴人。霍去病一直打到狼居胥山,而卫青则扫平了匈奴王庭。匈奴的右贤王率领四万余人投归汉朝,单于及左贤王逃走。 汉武帝在东部联合乌桓,西部以和亲和通商的方式联合西域诸国,压缩了匈奴的生存空间。 后汉初年,匈奴分裂为两部,呼韩邪单于的孙子日逐王比率四万多人南下归附了汉朝,称为南匈奴,被汉朝安置在河套地区。而留居漠北的称为北匈奴。 永元元年至永元三年,南匈奴与汉朝联合夹击北匈奴,北匈奴战败于漠北和阿尔泰山,一部分远遁,仍有一部分留下,从此与我大汉和平相处,近百年来再无战事。 为了防守北边,我大汉在北匈奴以东筑城设郡立县,居延城、黑水城、绿城、大同城等均依水而建。这就是我们要去的居延属国了。 居延属国以居延泽得名。居延泽始叫‘南海’,《淮南子?地形篇》曰:‘弱水绝流沙南至南海’。先秦时期,因匈奴居延部落在此游牧,故又称其为‘居延泽’。 居延泽由于弱水流量的大小,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变化不断,成为一个神奇的‘游移湖’。 此湖后因湖面缩小分裂成两个湖泊,西湖名嘎顺诺尔,亦称嘎顺湖,即西居延海。东湖名苏古诺尔,也称苏古湖,即东居延海。 居延泽烟波浩淼,神情幻化,气势壮观。每当夕阳西下,便有紫气于湖面隐隐生成,袅袅不绝。对此,匈奴居延部落曾加以供奉祭祀。 相传,西周之衰,道教创始人老子骑着青牛冉冉西游,到函谷关为天水人尹喜写下著名的《道德经》之后,便西行千里,没入流沙得道成仙。 据说,庄子也在梦境中变成蝴蝶后幻为一缕青烟,从居延海成仙升天。” 第21章 餐风宿露人未央 众人被钱丰说的入了迷。一会,庞道问道:“居延泽这个地方这么好,这么多年又无战事,今年为什么又起战端?” 众人皆回首钱丰。钱丰说道:“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跟大伙说的。北匈奴经过这些年来的繁衍生息,人口已多达二十几万,控弦甲兵七八万人。 这些年来,他们与北方的鲜卑、东方的乌桓偶尔发生小规模争战,与我大汉却从无战事。 但是最近几年,匈奴人的草原连年大旱,不足以蓄养他们众多的人口和牛羊,北上、东去也没有很好的水源,因此,争夺居延泽,成为他们不得已的选择。这是其一。” “噢,还有其二,快说!”赵盾催促道。 “由于北边长久的和平,军备日渐松弛。原先驻军不下十万,现在已不足三万,而且以屯垦为主,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训练不足,战斗力大大下降。 这些年,朝庭投入也越来越少,城池得不到修缮,军甲得不到更新,极易为人所乘。北匈奴人也是看到了这一点,认为汉军战斗力不足,可以趁势夺取居延泽这水草丰美之地。这是其二。”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其三,”钱丰不慌不忙地说。 “还有其三哪,怎么不一块说完?”石山是一个火爆性子,跳出来说。 “各位兄弟稍安勿躁,让裕隆兄接着说。”马腾双手一按,石山不言语了。 “这其三嘛,主要是我大汉与早已投降的南匈奴之间的问题。南匈奴投降伊始,我前汉大喜过望,给予了妥善安置,一些匈奴人或出仕,或从军,或经商,两下相安无事。 今汉以来,朝庭几任皇上对匈奴人也颇为倚重,联手南匈奴人打击北匈奴人。战事平息之后,尤其是这几十年来,两下关系愈加微妙。 不是朝庭变了,是边官有了想法。几任边官,对南匈奴人是既利用又猜忌。每每有事,总是让匈奴人冲在前面,意在消耗匈奴士兵。 而对他们的长官,或予以压制,或予以捕杀,已有三名匈奴副官被居延都尉所杀。 匈奴人对汉官也是既害怕又提防,两下里离心离德,北匈奴人焉能不知?焉能不趁机而入?” “那这单于昱昌怎么反被郡守委为临时都尉了?”庞道一脸疑惑。 “这也是郡守不得已而为之。”钱丰耐心说道,“单于昱昌为人甚是精明,武功高强,三个儿子个个能征善战,又体恤士兵,颇得士卒爱戴。 居延都尉一者投鼠忌器,二者对这单于昱昌不得不倚靠,是以两者相安无事。 前段时间北匈奴犯边,都尉本不必亲自出马。但他逞一时之强,想在军事上压过单于昱昌,不意却被流矢所中。 放眼居延现有诸将,唯单于昱昌能一统居延各部,况军情紧急,不及外派,故尔郡守委以重任。” “弟兄们,国家有事,匹夫有责。大丈夫建功立业,正逢其时。如有不愿再去居延者,现下还可以退出,我马寿成仍视为自己兄弟!”马腾站起来,慷慨陈辞。 “愿唯寿成兄马首是瞻!”众人皆起,拱手相向。 “好!自今以后,我等就是亲兄弟,在战场上相互照顾,绝不丢下一人。若有富贵,当共享之!”马腾铁拳一挥,意气风发。 “同患难,共富贵!”众人齐声高呼,不远处的战马也停止吃草,昂起头一阵嘶鸣。 众人继续北上,过山丹,走屋兰,穿昭武,来到了张掖北部山区。 自那日在日勒宣誓动员之后,一众人等血性激发,仿佛建功立业就在眼前;加以周围雄伟险峻的山峰,拔地而起、雄浑磅礴的崖壁,有一种顶天立地、令人仰望的气势,充满了阳刚之美。 众人折服于天地鬼斧神工的同时,心性自然开阔,油然而生一种“胸中自有百万甲兵”的气概。 此时的马腾,自然与众人的乐观激扬融化一体,心中对单于纭霏的万般柔情,沁化在这苍劲雄健的无垠天地之中,仿佛茫茫草原上的一朵黄花,俏也不争春,意恐迟迟开。 一路之上,朝饮花上露,夜卧松下风,然马腾等人皆是少年心性,不以为苦,反以为乐。 进入北部山区之后,地势难走,行人骤然少了起来。路旁的树丛里,不时有野鸡惊起,鸣叫着飞走;不远处的山坡上,零星的盘羊,三五成群的野牦牛,一边咀嚼着青草,一边细细地打量着这群远来的客人。 今天上午,除了两骑人马掠过队伍外,再也没有见到一个人。此时已近正午,马腾决定歇息一阵,吃点干粮,让马也进食点草料。 这时,从后面上来一个人,见马腾等休息,驻马一站,笑了一笑,也没言语,遂打马离去。 “寿成兄,前面恐有马贼。”庞道吃着干粮,不紧不慢地说。 “噢,何以见得?”马腾心想,太平盛世,哪来的马贼? “我是昭武人,这里是昭武地方。以前我听说过北山地方有马贼出没,但从没遇上过。你有没有注意今天上午有两马越过我们?”庞道说。 马腾点点头。 “那是探路的,也就是踩盘子的。刚才又过去一个,打量我们。这些人眼很贼,这么两三拨过去,我们有多少人,有没有钱,战斗力怎么样,他们心里就有数了。 我听说马贼一般踩盘子的,也就两三路,看来他们很快就要动手了。”庞道说着,脸上却毫无惧意。 “有马贼?那好啊!我先拿他们练练手。”赵盾哈哈说道。 “那我们前面小心点。”马腾也没把马贼放在心上。众人饭后,收拾马匹,继续往前走。 走了三四里,路越来越难走。这是一段碎石路,尖石耸立,不多远,已有人叫道马蹄流血了。 马腾急忙叫人下马,牵着马缓缓而行。这时突然听到一阵梆子响,从前面树丛里闪出一队人马,迅速结成一个太公阵,一个骑手撑出一杆红旗,上写一个大大的“刘”字。 马腾不知道这是什么阵,只觉得此阵排得很有道理。正面有五六排人马,两翼各有三列人马,把前行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再往道路两旁一看,两侧都是几人高的馒头山,而山顶上也突然冒出二十几个人,弯弓搭箭,封死了他们向两旁突围和后退的道路。 马腾在心里迅速盘算着。后退不行,徒增伤亡;两侧无路,不用考虑。 往前冲也不现实,其兵力最强的就是正面,除了有四五十喽啰外,还有三个头领,中间那个,虬髯怒发,杀气腾腾,手持一杆铁脊蛇矛,左右两侧的头领各执蛇矛,三个模样甚是相像,似是兄弟三人。 现在的关键是马腾等人都在马下,而马贼都在马上,或冲或退,都是死路。 马腾盘算着,心想先稳住他们,看看再说。于是领马向前,抱拳说道:“三位大哥,今日拦住我等,不知意欲何为?” 中间的头领还未搭话,左边的头领一抖蛇矛,说道:“嘿嘿,我们三兄弟在此占山为王,你们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你说拦住你们干什么? 我们大哥心地仁慈,看你们也都是些还没长毛的孩子,爹娘养你们也不容易。今天我们也不要你们的命,你且把你的马给我留下,就放你们走路。如若不然,哼哼!” 马腾一听笑了,心想这些人倒也识货,知道我的无风是匹好马,也不着恼,仍是双拳一抱,问道:“不知三位大哥姓甚名谁?” “这位是我大哥,也是咱们的大头领,大名就是刘天保。我是千年老二,名号是刘坤佑。那边是我三弟,也是山寨的三头领,名字是刘人和。 这下都知道了吧,交马吧!”刘坤佑得意洋洋地说,仿佛这无风已是囊中之物。 第22章 枪来剑往浑无伤 “三位大哥能看中我的无风,这是我的荣幸。马可以给你们,不过我这无风脾气有点不好,你们小心点。”马腾说完,一松缰绳,在马臀上一拍,无风遂向前走去。 三人没想到马腾这么好说话,也以为在密阵之下,马腾等觉得别无他路,只能破财消灾。二头领刘坤佑哈哈一笑,“你这小兄弟倒识时务。” 将手一挥,旁边一个喽啰翻身下马,径直朝着无风走去。来到近前,伸手就抓缰绳,不意这无风身子旋风一转,尥起后蹄就向那人踢去,那人躲闪不及,被无风踢出两丈多远,口中鲜血直喷。 “这马好烈,我喜欢。”三头领刘人和说话了,翻身下马。 这边赵盾沉不住气了,大叫一声,挥起砍山刀,向老三冲去,老三持枪相迎。两人刀来枪往,铿锵有声。 斗了有五个回合,赵盾挥刀向老三兜头劈去,老三将身一闪,跃在赵盾一侧,趁赵盾身形不稳之际,用枪杆在赵盾身后一拍,赵盾趴在地上,鼻子磕在尖石上,鲜血长流。 此时过来两个喽啰,将赵盾压住,绳索捆上拉在一边。 这厢石山见赵盾被俘,两人最是要好,遂大喝一声,舞起两个擂鼓瓮金锤,向老三冲去。 老三刚待持枪相迎,老二叫了一声:“老三,把这个毛头小子交给我!”下马冲着石山走来,对着石山当胸就是一枪。 这老二刘坤佑也是轻敌。他看马腾这帮人不过是一些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能有多少能耐? 这赵盾长得膀大腰圆的,还不是被老三三下五除二拿下? 而这老三,是三兄弟中武功最不济的一个! 刚出来的这个石山,看上去比那赵盾强点,手里的家伙也重,但他跟我比,恐怕也边也沾不上。 但他怎知这石山的底细? 石山见老二一枪刺来,将左手大锤在胸前一挡,只听“铛”的一声,甚是刺耳,那老二双臂剧震,虎口已被震裂,手中长枪险些拿捏不稳。 石山左锤挡住长枪,右手大锺从下往上一兜,击打在枪杆上,霎时把长枪震飞,将山头上的两个弓箭手打得头破血流,滚落下来。 石山顺势将右手大锤交到左手,右手使出摔跤套路,探手一抓,抓住老二腰带,将身一扭,已把老二掷在已方阵营。 可怜那老二没等伸招,就被石山擒住,一落之下,尖石刺骨,疼得叫唤不已。 “嗯,不错,有两下子,我来陪你们玩玩。”老大终于说话了,翻身下马,双手持矛向阵前走来。 “住嘴老二!也不怕丢人现眼。”老二马上没了动静,看来对老大甚是害怕。 “伯坚兄且退下,我来会会这位大哥。”马腾抽出无锋,迎着老大走去。 “你用剑?这可有点欺负你了。不过我不用别的兵器。咦,你这是把什么剑?”老大好奇问道。 “此剑名唤无锋,乃是师门所赐。”马腾凛然说道。 刘天保一听,心下不免有点惊讶。这剑与普通的剑大有不同,况是师门所赐,看来有点来头。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师从何门何人?你们今天这是要去哪里?” “小子马腾,字寿成,扶风茂陵人。我的师门师父,不便对外人言说。今天我等一十八人,乃是出发居延泽,想去投军抗击北匈奴。” 马腾看着老大,长相虽凶,但额宽堂亮,山根高隆直挺,不似委琐极恶之人,遂灵机一动,劝道: “我看三位大哥相貌堂堂,不似久居人下之人。在此落草,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一时权宜之计。 现下朝庭用人,以你等本领,在战场上博取功名当易如反掌。你我何不一起赴边,建功立业,得个封妻荫子,也好光宗耀祖?” “你姓马?扶风茂陵人?可与大汉的伏波将军马援有什么干葛?”刘天保目视马腾,紧紧问道。 那一边的老二、老三也竖起耳朵,一副探究的样子。 “文渊公乃是祖上。子孙不肖,落魄至此,有辱祖宗威名。”马腾萧然道。 “大哥!”旁边的老二此时不顾疼痛,站起来刚要说什么,却被老大一声“住嘴”止住。 老大接着说:“边疆从军是好事。然你们年纪尚幼,兵凶战危,不得不虑。我看你们还是回去吧,你的马是匹好马,我们也不要了,你看如何?” 马腾目光一滞,没想到老大会如此说。 但是多日昂扬的激情岂能被刘天保一句劝说而退?遂一挺胸膛: “想那前汉霍大将军,十七岁就始带兵,深入大漠,立下汗马功劳。我等与霍大将军年龄相仿,如何就不能抗击匈奴保家卫国?” “此心可嘉,此情当勉。但光说不练不行,且让我看看你手下的功夫。出手吧!” 马腾见这刘天保神光内敛,下盘扎实,长矛伸出虽然不动,实是以逸待劳,枪身如若波动,已罩定自己上身,确为大家高手。 马腾自习武以来,都是个人修行,都未与人交手,今日甫一出手,竟然遇到高手,心中激起豪情。 只见他凝神静气,气沉丹田,双手握紧剑柄,向矛尖劈去,是为劈字诀。 刘天保见马腾第一招竞是劈向自己枪尖,不由略感诧异,心下也暗暗佩服。 何以见得? 正如马腾所料,刘天保这一枪刺出,可进可退,可左可右,可上可下,实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牢牢把握主动权的一记妙招。 但马腾一剑劈向枪尖,就破了刘天保的局,使得他不得不转向守势,因此倍觉诧异;以马腾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识,识破其中关键之处,又不得不心下佩服。 但这刘天保也是受过名师调教之人,见马腾破局,立时变招,将枪身微微一斜,然后右腿一迈,身子一拧,长矛向着马腾颈项而去。 马腾身子一侧躲过矛尖,长剑贴着枪杆向刘天保的双手削去。此剑若实,可斜断刘天保的手腕,若再乘势上取,便能刺其咽喉,是为抹字诀。 刘天保见状,右手滑后,双手紧握一起,变枪为棍,变刺为抡,朝着马腾头颅打去。 这一下要是打实,那马腾哪里还有命在?吓得一旁观战的老二刘坤佑惊呼一声“大哥!” 众人皆不明所以:他这是唱的哪一出?他究竟站在哪一边? 马腾见刘天保将枪化为棍来使,头向后一仰,还没等枪棍回挥,肩膀下沉,马步前弓,剑尖向上,平剑向刘天保的头顶上方划了一个圆,是为上云剑。 刘天保见马腾在两棍间隙瞬息出招,此际回棍已不及使用,上身向后一倾,右手握实枪杆断然一抽一抬,左手变换位置向前,将枪身向下一拉,枪尖朝着马腾前曲的膝盖刺去,而双脚仍然牢牢地钉在原处一动未动。 马腾见刘天保又化棍为枪,朝自己膝盖刺来,就势坐胯,枪尖刺空,而马腾略一沉肩,手臂前伸,剑尖已至刘天保胸腹范围,是为下云剑。 刘天保见枪已刺空,而马腾又近身前来,此时回撤枪尖已然不及,于是一个腾跃旋转,用枪杆后半截朝马腾的长剑击打而去。 此击若中,不但枪杆可击落马腾的长剑,而旋转过来的枪身还可击打马腾的腰身,是为一招两打。 第23章 人枪合一破瓶颈 马腾见势,身子立时后转,膝盖前曲,身体后仰,形成的弧度恰巧容过枪杆袭击的长度; 待刘天保旋转落地时,马腾已双手将剑举过头顶,来了一个后刺剑,正好对准刘天保的双眼中间。 此一式,马腾转身、曲膝、后仰、举剑、后刺五个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一般。 刘天保落地的那一刹那,马腾的剑尖正好将到刘天保的面前,就是刘天保故意想把脸凑上来,时刻拿捏得也没有这么准。 此刻,老二刘坤佑大呼一声“大哥!”众人都听出来了,刘坤佑的两声大哥其意截然相反: 第一声,是害怕刘天保把马腾给伤了,也不知道他担忧什么,为什么担忧; 这第二声,则完全是为刘天保担心!这次的担心倒是实实在在的。 高手过招,瞬息万变,也许刘天保根本就没有听到二弟的惊呼声。 他见马腾身子后仰着将剑刺出,剑尖堪堪就到眼前,也来了一个坐胯,乘着枪身挥击过来的惯性,朝着马腾的两截小腿打去,一来二去之下,竟毫无凝滞。 其实马腾原本就没有指望后刺一剑能击中刘天保,因此没等招式使老已然直身,听到风声下起,将身一纵,下坠之时,手中长剑自上而下冲着刘天保的胸部挂去,是为下挂剑。 刘天保没有想到马腾身在半空也能变招出击,算准马腾将要落脚的地方,将枪抽回,平刺而出。 如若刺实,则正在马腾肚腹中间,此乃围魏救赵之计,攻其不得不救。 马腾见刘天保变式,招呼自己下三路而来,手中挂剑一变,前臂外旋,手心朝上,弧形撩出。 此剑若中,刘天保颈项以上则一分为二,是为正撩剑。 马腾此招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既然你攻我不得不救,我也来个攻你不得不救;我若被击中,最多肚腹受伤,而你若被击中,则立时命丧黄泉,孰轻孰重,高下立判。 那刘天保不是傻瓜,知道后果轻重,立时回枪朝剑身拍去,意欲击落长剑。 此时马腾已然落地,乘着下坠之势,半蹲马步,横剑向上,剑高过头,力达剑身,后心朝里,平势刺出,是为托剑。 此剑攻击方向,正是刘天保肚腹中间,这叫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刘天保猛一侧身,躲过长剑攻势,旋即将枪向马腾头部刺来。 马腾头部一扭,长枪刺空,同时立剑沉腕,力达剑身,前臂伸直,使剑尖猛然向上,是为崩剑;然后又乘虚而上,力达剑身前部,剑尖左右立圆绕环,内力所到之处,粘连黏随。 此时刘天保只觉得眼前处处有剑,而究竟不知剑终将落于何处。 两军阵前,均被两人的精彩博击惊呆了。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真正能瞧得出一点名堂的人,唯庞道石山而已。 石山是一个崇尚绝对实力的人,但当你遇到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却又如何施展? 在石山看来,马腾与刘天保可谓是棋逢对手,两人的一招一式,攻得恰到好处,闪得精妙绝伦。 庞道虽然用刀不用枪、剑,但看两人一招甫出,随即收回变招,根本不待招式用老,跳掷承接,曲尽其妙,实在是他山之石,均可借鉴。 石山、庞道两人看到精彩之处,不由抚掌大叫,进而身随影动,模仿起其中的妙招;一着不慎,将自己打晕在地。两人经此一役,均颇有感悟,后来都成长为一代名将。 至于其他人,则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一开始,两人你来我往,还有招式可循; 但随着两人越打越快,众人就有点迷糊了,他为什么躲?他又为什么闪?明明这个已经占了上风,却怎么突然另一个又好像胜券在握? 后来干脆眼睛就不够用的了,眼球只是盲目地随着两个身形在转,至于谁是怎么出击的,谁又是怎么应对的,全然不知。 但有一点,不论是庞石二人,还是其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两人打了半天,两脚竟然都没有后退过半步; 而且更加诡异的是,自始至终,两人的兵器就从来没有碰撞过! 马腾之前从无实战经验,更没觉得自己用剑对方用矛是在兵器上吃了亏。 他记得师父说过,内力所到之处,万般皆可作为兵器,何况自己有无锋在手。 战斗伊始,他与刘天保见招拆招,乘隙攻击,倒也攻得到位,闪得精确,但总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半个时辰以后,猛然醒悟,自己这是又没有放下啊! 心置敌身,则为敌所制;心置敌矛,则为敌矛所制;心思杀敌,则为杀敌之念所制; 心置已剑,则为已剑所制;心置敌手之势,则为敌手之势所制。心中有如此之多的杂念,如何能够清静? 想到此处,心下一凛,慢慢进入到了学剑时那种空灵的境界。 心中虽然没有了剑,但剑势所到之处,均为刘天保所不得不救;心中虽然没想要用什么招式,但每一剑刺出,都罩定刘天保身上要害。 此时,只有剑意挥洒,而全然没有了刘天保这个概念。而无风所到之处,劲道刚柔相济,如游龙闪电,神奇快捷。 马腾只觉内力绵绵,气息吞吐自如,外人看到其身形飘洒轻快,姿势矫健优美,不像是在博击,倒像是在尽兴舞剑一般。 再看刘天保那边。这刘天保战斗之前对马腾心存轻视,以为半大小孩能有多大功夫? 况且自己博击经验丰富,出道以来,罕有对手,是以心中多有贡慢之心。但一招过后,即收起了轻敌之念。 你来我往十几招过后,刘天保见这马腾虽然攻击有方,应对妥当,外人看起来颇为老道,但在刘天保看来,却略嫌稚嫩生涩,明显是对敌经验不足。 半个时辰以后,刘天保有点烦躁,他觉得自己相比马腾有几大优势: 一是自己多历战场,见多识广,对敌经验丰富;二是自己长矛在手,在兵器上占了大便宜;三是自己内力比较深厚,可打持久战。 有此三点,本以为最多二十招即可将马腾拿下,没想到这马腾却越打越精神,应对也越来越娴熟。 后来马腾忽然好像变了一个人,精神松弛,神态自若,剑风也随之一变,刘天保觉得自己眼前处处有剑,剑气四射,凌厉不可当之。 刘天保一见此阵势,心下不由大骇:此人功力竟然一至如斯,达到了心剑合一的境界! 这刘天保也修习道家内功多年,颇有进境,手枪合一、身枪合一的境界早已达到,但唯在心枪合一的境界上几年来一直止步不前。 为此,他曾请教过师父,师父说要顺其自然,不可强求,况且心境达不到,求也枉然。 今日一见马腾使出心剑合一的剑势,心中那点轻视之心、贡慢之意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心想今天即使败了,虽败犹荣;何况败在马腾手下,也没什么可丢人的! 包括刘天保自己在内,谁也没有想到,放下诸般私心杂念之后,刘天保仿佛也变了一个人,枪风也随之改变。 两人虽在阵前对决,枪对剑,剑对枪,却究竟是空对空! 众人被他们两个惊呆了,连庞石二人也看不明白了。 看上去,两人好像不是在对打,倒好像是在各打各的,中间极少有交叉。 不管是刘天保,还是马腾,都被各自的枪、剑挥舞的气势所环绕,以致于阵前人马各自退后了许多,而他们身旁的树木则落叶缤纷,把碎碎的尖石全然覆盖了起来。 这一场打得!不但两旁各自观战的人马个个张口结舌,连周围的山神土地也都赶了过来,发出阵阵惊叹!他们更没有想到,此刻九天之上,勾陈宫书记官刘彻、机要东方朔踏在一卷祥云之上,也绕有兴趣地看着两人对战。 刘彻满意地说:“吴起兄与霍去病相逢了,没想到是这么碰面的。嗯,乐毅兄很快就要出场,樊哙兄也快了。事情进展顺利,风云际会,好不热闹!” 第24章 龙首山下聚一堂 两人足足打了两个时辰,而全无疲态。 马腾只觉得体中内力激荡,绵绵无有绝期。 而那刘天保,一举突破了心枪合一的瓶颈,欣喜之情自然不言而喻。 但是这初窥新境的刘天保,怎能与个中熟手同日而语? 就在两人相近之际,马腾一个上撩剑,将重量数倍于无锋的铁脊蛇矛挑起,带着呼呼风声旋转着,越过众人头顶,将旁边一棵一搂多粗的大树拦腰打断! 看得众人目瞪口呆,惊得马匹一阵嘶鸣,吓得树旁的山神土地慌忙远遁! “老二老三过来!”老大刘天保招来老二刘坤佑、老三刘人和,三人齐刷刷地在马腾单腿跪地,齐声说道:“拜见故主之后!” 马腾不明所以,连忙将三人扶起,“三位大哥这是做甚?这又是从何说起?” 老大刘天保拱手道:“我家祖上,乃是汉初大将、扶乐侯刘隆。先祖在时,多年跟随文渊公南征北战。 今日我等兄弟,能在此荒蛮之地得见故主之后,虽说是偶遇,但也是机缘使然。” “我曾听我父亲说过先祖的大名。今日相见,确是巧合。”马腾十分高兴。 “不是巧合,大兄弟,我们弟兄三个已经在这里等你一年多了!”老二刘坤佑探过头来,抢先说道。 马腾用疑惑的眼光望着老大。 刘天保笑着说道:“确是如此。此事说来话长,诸位请先到洞府,略用酒饭,容后再禀。” 众人没有想到一场拦路抢劫变成了如此圆满的结局,都非常高兴。 来到山寨,喽啰们端上酒肉。马腾等出门已半月有余,没正儿八经地吃过一顿饭,自然是风卷残云,大吃一顿。 饭后,刘天保将马腾引入一间静室。 马腾见房间布置得虽然简单,但十分雅致,不由称赞甚好。 刘天保一笑,说:“这个山寨原先不是我的。我等三兄弟来到此处,正要寻个落脚地方。 那前任寨主不长眼,要劫掠我们三个,被我打死,他的手下投降了我们,我等于是鸠占鹊巢,乐享其成。” “刚才坤佑兄说起,你等在此相候已一年有余,这是何故?”马腾一直挂念此事,这时没有别人,于是问起。 “先祖之后,我家富庶了几代,后来也就败落了,我们这一支流落到了陇西。 我十岁那年,遇到了师父。师父是一个道人,他不告诉我姓甚名谁,只是让我称之为公明先生。先生教授我内功枪法。 前年的时候跟我说,你们三兄弟生有富贵之相,陇西非你等立身之地。你等机缘在张掖东北龙首山下,要我等在此相候。 还说我要等的人与我们刘家有两世因缘,是故主之后,姓马。要我等今生追随于你,永不叛逆,否则必死于非命。于是我等来此相候。不知主公下一步有何打算?” “天保兄万万不可如此称呼!我等今后皆是兄弟,只以兄弟相称即可。你年长我几岁,今后我当称你为兄。”马腾慌忙说道。 “礼不可废。我师父神机妙算,究际天人,他的话我们兄弟是必须要听的。你既如此说,那今后我们人前称兄弟,无人时该怎么称呼还怎么称呼。”刘天保坚持说。 两人争执了一番,但刘天保坚执已见。马腾拗不过他,只得随他去了。 马腾把他们欲前往居延泽投军一事告知刘天保。 刘天保略一沉吟,说道:“我等落草为寇只是权宜之计。既然主公欲往北边,我等自然相随。 只是西山上还有一座山寨,寨主是万家兄弟五人,手下有几百弟兄。老大万钦仁,乃是极仗义之人,与我交好。其武功见识,不在天保之下。 但今日与主公一战,我突破了心枪合一的瓶颈,他若再与我碰上,嘿嘿!” 马腾心下了然。 刘天保接着说:“既然主公想去投军,自然人越多越好,尤其是一些武功高强之人,可遇不可得。若主公允许,我想修书一封,邀他们同去。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马腾正担心自己一十八人赴边有点单薄,听刘天保这么一说,非常高兴。刘天保随即修书一封,打发二弟刘坤佑明日一早送去。 第三日下午,马腾正与刘天保在洞府交流修习内功的体会,手下来报,说西山万寨主一行人到了。 马腾、刘天保还未及迎接,一个爽朗洪亮的声音就传进洞里来了,震得洞内嗡嗡直响:“刘兄弟,你说的战神在哪里?让我们兄弟也见识见识。”话到人到,五条彪形大汉走到马腾身前。 马腾拱手道:“在下马腾,见过各位大哥!” 五条大汉分别是万钦仁、万钦义、万钦礼、万钦智、万钦信,拱手介绍相识之后,各自落座。 老大万钦仁打量了一下马腾,向刘天保说道:“看这位兄弟年龄也不大,有你说得那么厉害吗?” 刘天保面色一沉:“你信不过我?我已在马腾兄弟面前俯首称臣,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当然信得过。要是信不过你天保兄,今天我也不来了。 昨日收到坤佑兄弟送去的信,我就跟下边的弟兄们说,天保兄来信,要我们跟随战神去北边投军,将来争个封妻荫子。 愿意跟我去的,马上打点行李;不愿去的,可以留下,也可以回家。结果大部分都愿意去。 我把钱粮给那些不想去的留下一些,剩下的都带来了,从此以后,这龙首山再也没有万家寨这一名号了,我们一心一意跟随马腾兄弟打天下。”万钦仁爽快地说。 “多谢各位大哥信任!”马腾起身,向万家兄弟行礼。 众人相坐叙话。原来万家兄弟也是扶风人,祖上乃是光武帝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右将军槐里侯万脩。 这老大万钦仁自幼得异人传授,加上天生神力,武功甚是了得。老二以下四人,武艺均传自老大,是以五兄弟的兵器都是戟。 二年前,五兄弟得乃师指点,来此龙首山落草,静待机缘。 是以老大万钦仁得了刘天保的信息,知道龙首山出现了马腾这一号人物,以为机缘已到,毫不迟疑令人打点行装,来此相聚。 马腾听得万家兄弟身世,均为名将之后,又是老乡,不禁惺惺相惜。 骤然想起临行前师父的谒言:“逢天”,这天大概就是指刘天保;“遇仁”,当是对万钦仁而言;“见昃央”,这昃央是什么意思?是地名还是一方神圣?还是其他什么意思? 看到师父的预言逐步应验,马腾心中产生了疑惑:莫非冥冥中自有定数?我的未来又是什么样子? 第二日,众人开始打点行囊。 刘天保将山寨多年积攒的钱粮除分了一部分给不想去的弟兄外,全部打包带上。 三支队伍合一,总计三百六十人,外带一些马匹,浩浩荡荡地向居延泽而来。 这正是: 龙首山下再相逢,往事悠悠天注定。 横刀立马莫相问,天高地远任我行。 第25章 初到居延见都尉 居延城。 居延城是前汉太初三年强弩将军路博德所筑,时称居延塞,为历代屯兵设防重镇。 居延城约千米见方,城墙高十米,上宽三米,除部分区段依山所建,大部分为夯土所筑,十分的厚实。南北各有一个城门,牙门穹立,威武壮观。 这一日上午,居延属国临时都尉单于昱昌正在都尉府内与属官议事。 这单于昱昌自从郡治觻得县回来后,即依郡守之命,代行都尉之职。然当前的形势让他有点头痛。 整个居延属国,现役兵马只有三万余人,但是需要守卫近千里的长城,另外还有若干边关要塞也要派人守卫,可以抽出的机动力量不到一万人。 上次北匈奴犯边,都尉在没搞清情况之下贸然出兵,不意中了匈奴人的埋伏,壮烈殉国。 从上次的情况来看,北匈奴控弦甲士足有六万人,两相对比,兵力悬殊;而且北匈奴机动灵活,可以集中力量攻其无备,而我等只能依靠长城关隘,被动防守。 本想率兵出击,但是漠北地区广袤无垠,其王庭何在?主力何在?这些都是未知数。何况即使找到他们的主力,依目前现有力量怎么能够决战? 上次到觻得汇报,请求援兵。郡守说道当前无兵可派,即使能派出三千两千也无济于事,只能上报雒阳,请朝庭派兵增援,目下还需要谨慎防守。 单于昱昌知道郡守说的也是实话,无奈之下重返居延。唯一可以说得上收获的是自己被委为临时都尉。 一想到此节,单于昱昌不禁苦笑。这个临时都尉最是不好当的,有如放在火炉上烧烤:若平安无事,则万事大吉,届时朝庭派来新的都尉,自己还可交差;若这其中稍有差池,自己难逃罪劫。 但宪命不可违,虽知前路艰险,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自上次匈奴犯边后,近里又侵犯两次,幸赖将士用命,有惊无险。 然从目前的态势来看,匈奴的这三次进攻当属试探。因两者多年没有战争,对方的底细谁也摸不清,只有接触几次之后才知深浅。 看来大规模的战斗在今秋明春即能发生,然而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期望朝庭派来援兵显然是不现实的,关键还得依靠自己。 单于昱昌久在居延,对手下士兵的情况十分了解。 天下承平已久,战备自然有些松懈。虽说装备训练还说得过去,但几十年来没有战争,没有经过战火洗礼的军队谈不上是真正的军队,没有指挥过战斗的将军只能说是纸上谈兵,没有上过战场的士兵也说不上是真正的战士。 经过最近这三次实实在在的战斗,军队的问题暴露无遗: 指挥官张惶无措,军卒不知所以,虽然关隘没有被攻破,但是一者匈奴的意图并不是马上攻城拔寨,既是试探居延的防御能力,也是试探大汉朝庭的反应; 二者匈奴没有过攻城的经验,通过这三次战斗,他们是不是也在练兵? “必须主动出击!否则只能被动应付,居延陷落是迟早的事情。” 单于昱昌早就下定了决心。他骨子里流的是匈奴人的血,没有害怕这个概念。 然身为长官,自己死不足惜,但若谋划不周,赔上诸多士兵的性命,那就是罪过;若再因此丢失了城隘,那自己就是罪人,朝庭也不会放过自己。 为此,他未雨绸缪,已着手安排了一些具体事宜。 一是立足于守。命人加固关隘,多多准备擂木石料箭矢,加强值班备勤,做好死守的准备。 二是立足于战。一者派人到各部给士兵打气,消除怯战心理;二者准备粮草后勤供应;三者派出小股斥侯,打探敌军情况。 但这些派出的斥侯全都有去无归,看来已凶多吉少。但是既然已经决定要战,摸黑可不行,还得了解匈奴人的动向、状况。 因此他琢磨着还要派出斥骑,深入漠北打探情况,今日召来属下,所议正是为此。 众人正在商议,忽有士兵进来,大喊一声“报!” “讲!”单于昱昌喝道。 “有客人来访。” “何人?” “是从番和来的一帮人,约有三百多人,是来投军的,有郡里的荐书。”士兵说完,将荐书递给单于昱昌。 单于昱昌看完荐书,对士兵说道:“请带头的进来!” 不一会,马腾领着几人进来,向着众人行礼,齐声道:“白身马腾、钱丰、石山、庞道、刘天保、万钦仁拜见都尉及各位长官!” 单于昱昌见五条小伙子齐刷刷地站在门口,个个身材魁梧,精神抖擞,眼前不由一亮。走到马腾等跟前,爽声笑道:“诸位不待朝庭招募,主动投边从军,实是国家之福,更是单某之福。” 马腾拱手道:“国家用人之际,小子不敢旁侧。今日我等冒昧前来,还望将军收留。” 单于昱昌目视马腾,迟疑道:“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钱丰上前拱手:“是在觻得。我这位哥哥获得今年郡里赛马、摔跤、射箭三项第一。最后那天,我等有幸在校场上一睹将军威容。只是当时不知道将军身份,故尔失礼,还请将军海涵。” “无妨无妨,不知者不怪。小小年纪,能得此殊荣,委实不易。自古英雄出少年,此言不虚也。”单于昱昌逊言。 钱丰又道:“哥哥不仅获得三项第一,而且武艺超群,是我大汉伏波将军马援之后。 这位哥哥万钦仁,乃是光武帝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万修之后,他和四位弟弟这次也一起前来。 这位是刘天保刘大哥,为汉初大将、扶乐侯刘隆之后,他的两个弟弟也在外面。 这位是石山兄,有万夫不当之勇;这位是庞道大哥,智勇双全。我姓钱名丰,略识弓马。 我等一行共三百六十人,外带部分马匹。” 众人惊喜,没有想到一间斗室之中,却来了这许多名将之后! 那马援、万修之名,天下皆知;刘隆名声虽不甚显,但这些军人却是知道的。 再看那石山庞道,虽为平头百姓,但一看就不是无用之人。那单于昱昌更是高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众人落座。单于昱昌道:“各位兄弟此来居延,可有何打算?” 马腾欠身道:“我等小子初出茅庐,全无见识,一切听从都尉大人的差遣。” 单于昱昌却在心里盘算起来。 第26章 蓦然回首喜相逢 单于昱昌心想,这几个小家伙均为名将之后,又得郡里推荐,不知郡里是个什么意思。 看来这些人与郡守有瓜葛。郡守推荐他们来,纯为历练而已,捞取功名之后另谋他就。郡守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不可辜负其意。 单于昱昌打定了主意,说道:“几位名将之后,必定家学渊源。这居延之地,将士虽有,但谋划筹策,参赞机务,人员甚至是馈乏。 我意请马腾兄弟、万钦仁兄弟暂任军中从事,刘天保等其他几位弟兄暂为都尉府卫士。以后若有合适机会和职位,再另行安排。几位兄弟意下如何?” 马腾等人错愕不已。 马腾略一沉吟,且道:“多谢都尉抬爱。马腾虽然年少,但朝庭制度也多少知道一些。天保几位大哥暂任都尉府卫士则可,我与万家大哥充任军中从事却有所簪越。 我等此番前来,希望能够战场杀敌,而不是在斗室之中苟且偷安。如若如此,我们在家中射猎砍柴,岂不快哉? 我等也知兵凶战险,但大丈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无有遗憾,还请大人成全我等一番杀敌报国之意!” 一众官员皆被马腾一片拳拳之心所感动。 此时刘天保站起,拱手道:“大人爱护之心我等心领,但我等不需要庇佑。马腾兄弟上哪,我们也上哪。纵马驰骋大漠之上,是我们的愿望。” 石山此时也站起来说:“对,我们来就是要杀敌立功的,躲在这里当乌龟,啥时候能封妻荫子?” 众人被石山的话逗笑了。 单于昱昌笑道:“各位既然如此想,那我刚才的提议作罢。你们看这样如何,你们来前,我与众官正在商议派出斥侯,深入大漠打探北匈奴动向。 如果你们无有异议,我想再给你们补充一百四十人,凑够五百之数,成为一曲,由马腾兄弟为军侯; 下设五屯,每屯一百人,各屯长及下属什伍长人选,由马腾兄弟等议定后,名单报行军司马即可。 如无异议,人员补充到位后,领取各等军械物资,一应齐全后即可出发。” 马腾等躬身施礼:“遵命!” 单于昱昌随即命令司马调度补充人员及军械物资,安排马腾一曲营地,随后又说:“我有个儿子,年龄跟你们差不多,略擅武艺。他一直吵着我要投军。 我考虑你们初来乍到地情不熟,我儿经常深入漠北,情况比较了解,就让他加入你们这一曲,明天让他找马腾军侯报到。” 众人出得都尉府,马腾叫住各位,说道:“刚才都尉说曲里下设五屯,我斟酌了一番,你们看可否。 我意天保兄、钦仁兄、庞道兄、石山兄各领一屯;都尉既让他儿子加入,自有其长,也领一屯。钱丰兄随我左右,调度各方。 各伯什伍长人选待人员编制完成后,由你们各屯长提出,最后裕隆兄上报都尉府行军司马。诸事完毕之后,我等即出发大漠。” 刘天保说道:“我意我们带来的三百六十人与都尉补充的一百四十人混编,各伍、什、伯都有新补充人员。 因这些人都是老兵,有带兵经验,了解敌情,就由他们来担任各伍什伯长。军侯意下如何?” 众人皆称善,马腾也同意如此办理。于是众人随都尉府从事办理相关事宜,一切俱备之后,马腾领军向城外营地走去。 这居延城虽为边城,又逢战事,但大街上仍然是行人如织,川流不息。众人也许见惯了军人,对马腾这一队士兵在大街上走过,毫不在意。 走过一个集市,见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人头攒动,更是热闹。 马腾没有想到这小小的居延城竞有这么多的人流物事,比觻得还热闹。骑在马上正张望间,却被钱丰捅了捅胳膊。 马腾问做什么,钱丰没有答话,却朝旁边努了努嘴。 马腾顺眼望去,见有三个女子正在一个胡商的店铺前洽买什么东西。马腾刚要问钱丰看什么,却见中间一个女子此时转过头来。 那马腾顿时血向头涌,目光呆滞,大脑一片空白! 你道是谁? 那女子一转过头来,却正是马腾朝思暮想、日想夜盼,为其掉了数不清的头发、减了好几斤肉,不惜餐风宿露千里奔波来找寻的梦中情人---单于纭霏! 钱丰以为马腾见了单于纭霏定会喜不自胜,没想到马腾却没有动静,原来是又发呆了。眼看无风即将走过,钱丰忙扯了马腾衣袖,低声道:“下去!” 马腾急忙勒住无风,翻身下马,走到单于纭霏近前,拱起双手,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好,纭霏姑娘!” 单于纭霏俊脸臻首略倾,秀眉微蹙,丹唇轻启,一个曼妙的声音在马腾耳边响起:“壮士你是?” “在下马腾,字寿成,张掖番和人。一个月前在觻得射箭场上有幸见过姑娘一面。”马腾紧张地说。 “噢,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连中三元的人!”单于纭霏有了笑意,皓齿曼张,“你怎么到这来了?” 又见到了那迷人的明眸皓齿,马腾心中悠然一荡。听得姑娘问话,赶紧回过心神,说道:“那日离开校场以后,听得匈奴犯边,于是我等来到居延投军。 刚才我们去了都尉府,拜见了都尉大人。大人已委我为军侯,不日将深入漠北打探敌情。” 单于纭霏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马腾见姑娘没再问话,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两眼紧盯着这张自己思念已久的脸庞。 旁边两个女子似是单于纭霏的侍女,见这马腾呆立不语,走过来挽起姑娘的胳膊,说“小姐咱们去那边看看。” 三人边说边说地离开了,其中一个侍女略一回头,手捂小嘴,窃笑轻道“又是一个呆瓜”。 却只剩下那马腾待在原地,依然望着她们的背影,傻傻地站着。 愚奇曾作一首无俚曲《喜相逢》以纪之: 你我是、前世冤家,却注定、今生姻缘。千百人中与你擦肩而过,梦里却见你千百遍。最是相思难。 不想你体态婀娜,唯有那张令我牵肠挂肚的笑脸。只把魂魄儿勾去,又怎知、潜入谁家陌落谁家院。相逢在天边。 众人来到营地。一路之上,马腾心神兀自不宁,魂魄仿佛还留在集市,附在那单于纭霏的身上。 到得营地,马腾吩咐钱丰刘少奇天保等人编制队伍,遴选伍什伯人选,自己来到营房之中,摸出短剑无邪,细细地思量。 在到居延之前,马腾曾无数次琢磨自己到此之后,可能会以何种方式与单于纭霏见面,考虑见面之后自己又该当说些什么为好,准备了若干应对方案。 但没有想到今天竟然是在这样一种毫无预备的情况下见面了,原先准备的预案一无所用。 马腾觉得自己太过无用了,喜欢就是喜欢,大声说出来该有多好!否则自己在这里朝思暮想,而那边单于纭霏却一无所知,自己岂不是白费功夫! 马腾正在懊恼间,门口一士兵忽然近前禀报:“报军侯,单于昃央求见!” “谁?”马腾没听清楚。 “单于昃央,他说是来报到的。”士兵补充说道。 马腾觉得昃央二字有点熟悉,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一听说单于昃央,有点懵懂;再听说是来报到的,猛然想起单于都尉上午的吩咐,忙道:“有请!” 一个精壮汉子跨进大门,向着马腾躬身一礼,“拜见军侯!” 第27章 如数家珍是昃央 马腾见这单于昃央身材不过中等,但胸宽膀圆,双目有神,甚是沉稳。问道:“你可是单于都尉的儿子?” 单于昃央又是一礼:“在家里是。但自从昃央一跨进这个营地,我就是大汉的一名军人;向您报到之后,我就是军侯手下的一个士兵,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马腾走到案前刷刷写了两个字,拿到单于昃央近前,问道:“你的名字可是这两个字?” 单于昃央定睛一看,“正是。” 马腾心中大喜若狂。这正是自己临行前师父预言中的第三个人!只是没有想到在这里碰上,而且又成了自己的属下。 心里欢喜,马腾脸上却没表现出来,请昃央坐下后,缓缓说道:“欢迎昃央兄!我已确定由昃央兄担任一屯之长。 现在外面刘天保等人正在编制队伍,你可一起参与。你屯人员确定后,各伍什伯长由你提出拟任人选。此行大漠,我等茫无头绪,还需要昃央兄不吝赐教!” “此乃属下份内之事。军侯若无事,单某告辞。”那单于昃央干脆利落,向马腾行礼后出门而去。 下午队伍编列完毕,刘天保等将各伍什伯长拟任人选交马腾过目,马腾阅后遂命钱丰将名单报都尉府行军司马备案。之后,马腾召集各屯长及钱丰到其房间议事。 各人坐定,马腾说道:“现在下各项准备工作已基本就绪,我等且议一下今后行军方向及相关事宜。在此之前,先请单于昃央屯长介绍一下北匈奴的有关情况。” 单于昃央站起,向马腾及众人躬身行礼,然后说道:“遵军侯令。我先说一说我朝与匈奴作战的基本历程,好让大家心中有数。 汉武帝时期,卫青、霍去病多次率兵出击,经过几次决战,匈奴元气大伤,多年不敢犯边。 武帝之后,国库空虚,而且卫霍之后,汉朝再无大将,没有再组织起像样的征伐,以致匈奴慢慢恢复起来。 至光武中兴,因长期内战,无暇对外,对匈奴的南掠和袭扰被迫实行防御战略。 建武六年,刘秀曾遣使匈奴,赠送金帛,以通旧好,但未能制止匈奴南掠。 九年,以大司马吴汉击匈奴经岁无功。而匈奴入边掳掠日增。 十三年,匈奴深入至河东,州郡不敌,乃将代郡、雁门、上谷三郡人民迁于常山关、居甫关以东,匈奴左部转徙居塞内。汉廷患之,于是增加边郡兵力,郡至数千人,大筑亭侯,修烽火台。 二十年,匈奴南掠至上党、扶风、天水等地。 二十一年冬,又掠上谷、中山。由于汉王朝采取被动、消极防御战略,不能制止匈奴南下,故边患越加严重。 二十二年,时匈奴境内连年灾害,人畜死伤大半。乌桓又乘机进攻,匈奴北徙数千里,漠南地空。 二十四年,日逐王比自立为呼韩邪单于,匈奴遂分裂为南北二部。南单于呼韩邪附汉。 二十五年,南匈奴击败北匈奴,北匈奴北退千里。此后,南、北匈奴不断攻伐,东汉北部边患减轻,云中、五原、北地、朔方、定襄、雁门、上谷、代郡等八郡南徙之民众逐渐归回本郡。 明帝时,北匈奴挟西域诸国,屡犯河西诸郡,致使城门昼闭。 永平十五年,为打开通西域道路,汉王朝开始对匈奴实施战略反击。十二月,明帝命耿秉为驸马都尉,窦固为奉车都尉,屯凉州酒泉郡,积极部署对北匈奴的进攻。 十六年二月,汉军分四路,分别出平城塞、高阙塞、居延塞、酒泉塞。前三路均无功而还。 窦固军由酒泉出塞至天山,击败北匈奴呼衍王,斩首干余级,追至蒲类海,留吏士屯伊吾卢城,并以班超为假司马出使西域,招降西域诸国。 十七年十一月,窦固与驸马都尉耿秉、骑都尉刘张率一万四千骑出玉门关进军西域,在蒲类海击败白山部后,转军进击依附北匈奴之车师。车师王降。后汉置西域都护及戊、己校尉、宜禾都尉屯田,逐渐恢复了对西域的控制。 建初元年,在北匈奴的支持下,西域诸国尽叛,攻杀都护,围攻戊、己校尉。时我朝社会动荡不安,故罢西域都护和戊、己校尉。 二年三月,又罢伊吾卢屯兵,完全放弃西域。但此后北匈奴由于南匈奴的不断攻伐和内部矛盾,入塞降者不断。 元和二年春,北匈奴先后亡降入塞者共七十三批。南匈奴攻其南,丁令寇其北,鲜卑击其东,西域攻其西,北匈奴不能安居,乃远引而去。 秋,南单于遣干骑行猎至涿邪山,与北匈奴温禺犊王相遇,斩其首级而还。冬,复令鞬日逐王出塞掩袭北匈奴,斩获数千人。 章和元年,鲜卑攻入北匈奴左部,斩优留单于。北匈奴大乱,五十八部二十万人降汉。 永元元年六月,临朝称制的窦太后,鉴于北匈奴部落叛离,四面受敌,令窦宪、耿秉率南匈奴及度辽兵共五万余骑,分三路进击,大破北匈奴于稽落山,斩一万三千余,降二十余万人。登燕然山刻石记功而还。 二年,窦宪遣副校闫砻率二千余骑,夺回伊吾卢。冬十月,南匈奴八千骑击北匈奴,斩八千余级,俘数千人,北单于受伤逃走。 三年二月,窦宪再遣耿夔出居延塞五千余里,围北单于于金微山,斩五千余人。留在漠北的北匈奴十余万落后来附于鲜卑,鲜卑自此日渐强盛。 北单于率数骑逃走。其弟左谷蠡王於除犍遂自立单于,率其部至蒲类海,遣使至汉塞请求附汉。窦宪请立其为单于,并以中郎将任尚驻伊吾卢以为护卫,如南单于。窦宪被诛,於除鞬率部北逃,被汉军追斩。 永元六年,降汉之北匈奴十五部二十万人,拥立南匈奴日逐王逢侯为单于,叛出塞外。 元初四年,为鲜卑破,部众归附鲜卑。次年,逢侯降汉。此后,有北匈奴残部呼衍王等,仍辗转于蒲类海、秦海间。其势微弱,东畏鲜卑,不敢还故地。 时东汉以西域道路阻远,费用大及诸国数叛等,罢西域都护,迎回屯田吏士。北匈奴遂乘机控制了西域部分国家并胁鄯善、车师诸国,屡犯河西。 元初六年,汉以索班为长史出屯伊吾卢,以招抚西域。 永宁元年,北匈奴率车师后王军就攻杀索班,击走车师前王。 延光二年,汉以班勇为西域长史,击走北匈奴伊蠡王,破车师后王,败呼衍王。 阳嘉三年,汉车师司马率车师后王兵大破北匈奴。 永和二年秋,敦煌太守裴岑击杀呼衍王于巴里坤,破其部众。至元嘉元年,又一北匈奴呼衍王攻入伊吾卢,汉救兵至,始退。此后,北匈奴不知所向。” 众人听得单于昃央历数本朝往事,诸多年号、人名、地名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不由得心下佩服,频频点头。 唯有石山不解风情,以为是在听故事,也可能前面的根本没有听、或者听糊涂了,只记住了最后一句,马上反问道:“那现在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这也是众人目前所关心的一件事,于是皆目视昃央。 “伯坚兄问得好。”一个下午的时间,单于昃央已记住了许多人的名、字,看来记忆力确实很好。 “北匈奴是一个飘泊不定的民族,逐水而居是因为生活所需,寻找适宜的立足空间却是生存所迫。据俘虏的匈奴士兵交代,北匈奴人在伊吾卢被击退后,呼衍王病死,拥立了一个新单于莫奕于。 据说这个莫奕于颇有头脑,他认为向西迁徙没有出路,故尔没有西蹿,而是向东回归,重新回到漠北休养生息。 在这几年里,他东、北交结鲜卑人,南联一些不满朝庭的南匈奴人,力量迅速壮大,现已有人口十多万人,甲兵三万,活动在大漠南北几千里的地方。” “这次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居延作为进犯的地点?”却是万钦仁发问。 第28章 长城内外各论兵 “这正是我想对各位要说的。”单于昃央说道:“今年草原大旱,蝗虫遍地,北匈奴牛羊牲畜死亡将近四成。因此寻找新的水草丰美之地,成为他们的当务之急。 纵观整个大漠南北,水源充足的地方有四处:一处就是我们所在的居延泽,有弱水注入,长年不竭;二是南边的黄河,在北地郡和朔方郡控制范围内; 三是辽西鲜卑的濡水、辽东鲜卑的乌侯秦水和饶乐水;四是北鲜卑的匈奴河、甘微河、安候河等。 北方、东方的水源都在鲜卑的地盘上,虽说这莫奕于现在交好于鲜卑,但若深入其腹地,鲜卑不但不会答应,反而会破坏两者目前得之不易的盟友关系。 向南进据黄河,也不现实,一者离他们太远,二者周围几郡都是我大汉领土,攻也难守更难,弄不好说不定会把他们全搭进去。 唯独居延泽,离他们最近,而且我们在大汉的版图上是还是凸出的一块狭长土地。 另外,居延多年没有战事,防守相对松懈,军队人数少、战斗力不高。因此,进攻居延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从匈奴这几次进攻的情况来看,他们的力量、装备等情况如何?”刘天保问道。 单于昃央答道:“从军事力量上来看,匈奴之众,不抵汉之一郡,汉朝可动员的参战士兵是匈奴的数倍;从双方的军事装备和军事技术来讲,各有所长。 上下斜坡、出入溪涧,我们的马不如他们的;在险道上且驰且射,我们的骑兵不如他们;吃苦耐劳,饥渴不困,我们的士兵不如他们。这是我们的短板。 但要是在平地上轻车突骑,则匈奴的队伍容易被打乱,不像我们那样保持阵形;匈奴的弓箭不如我们的劲弩射得远;匈奴战甲简陋,对士兵起不到多少保护作用。 但下马地斗,剑戟相接,他们远远不是我们的对手;在列阵而战、协同而战方面,我军远比他们各自为战要强得多。 至于战斗力,匈奴的军队现在比起前汉可以说是不堪一击,如耿夔、任尚、赵博等仅率八百精骑在金微山一战,就大破北匈奴。 此役,汉军出塞五千余里,斩阏氏、名王以下五千余级,单于与数骑脱亡,尽获其珍宝财富。 可见匈奴的军队在汉军频频的战略进攻中,军心大乱、士气萎靡,毫无招架之功”。 “昃央兄以为,我们这次外出斥侯,当向哪个方向出发?”马腾见匈奴的大体情况已介绍得差不多,遂直奔主题,询问道。 “属下以为,匈奴既已向我发起进攻三次,其主力部队应当离居延不远,当在十日路程之内。至于具体哪个方向,在下不敢断言,还需探明为准。”单于昃央躬身答道。 “那好,明日三更造饭,五更出发,天明时分出长城。”马腾站起,令道。 众人皆起,称诺而退。 尝有一诗,记叙此刻景像: 汉家将军汉家兵,旌旗招展漠上行。 二百年前打此过,今生却来重下令。 弹指悠悠几多岁,拔剑萧萧又谁鸣。 戈壁滩上秋风远,天高草黄马蹄轻。 大漠深处,浚稽山下。 鲜卑首领步度根大人正在大帐内宴请北匈奴单于莫奕于、南匈奴首领且渠伯德。 步度根居中而坐,莫奕于、且渠伯德分坐两侧。宽敞的大帐里只设了三几,几上堆满了大块的牛羊肉。 几旁,各有一名匈奴侍女端着酒壶站立一旁。大帐里铺着羊毛毡,有几名匈奴美女正在载歌载舞。 这莫奕于原本是北匈奴呼衍王手下大将,作战勇敢,且足智多谋。呼衍王敦煌一战失利后不久即一命呜呼,于是莫奕于被众人推为首领,自号单于。 即位单于后,莫奕于在进退方向上踌躇不定。 向西,是西域诸国,除了沙漠就是戈壁,纵深虽然够大,但没有多少油水可捞,非长久立足之地;向北,原来是丁零人、现在是鲜卑人的属地;向东,与大汉接壤的也是鲜卑人,是步度根的地盘,再向东则是轲比能的领地。 这轲比能势力较大,兵精地广,而这步度根力量相对较小。促使莫奕于下定决心的,是手下抓住一个胡商。据他说近几年里,不断有已归降的南匈奴因不堪汉朝官员欺压而重新反叛。 莫奕于觉得机会来了,于是移师东进,派人与鲜卑步度根、南匈奴且渠伯德联络,没想到一拍即合。三者合兵一处,和睦相处了几年。 今年天气大旱,蝗灾漫延,三人商议联合出兵居延,想夺取居延泽,以为立足之地。设下计谋,引居延兵出长城,没想到一战而射杀居延都尉,三人很是庆贺一番。 但接下二次战斗,汉军学乖了,只是依仗长城天堑与其周旋,再也不出城门一步。但匈奴鲜卑草原驰骋则可,攻坚则是致命短板,两攻不下,徒伤众多士兵性命。 三人商议,暂且退兵,另谋他法。然退兵已有多日,三人除凑在一起喝酒取乐,竟然一个可行的办法也没有想出来。 步度根喝完一杯,侍女过来,俯身斟酒。步度根趁势在女子脸上拧了两把,嘿嘿直笑。那女子任由轻薄,不敢则声。 旁边的且渠伯德此时啃完一根羊腿,把骨头重重往几上一摔,叹道:“这汉人忒是狡猾,怎么想出了修建长城这么个骚主意? 城墙那么高,马跨不得,人爬不得,这可怎么是好?莫奕于,你鬼点子多,到底想个办法才是啊!” “修建长城说明了什么?说明汉人退缩了!”莫奕于把酒杯往几上一顿,说道: “前汉时候,那大将卫青、霍去病率几万人马,就敢深入大漠,直杀到狼居胥山,撵得我们没有立足之处,吓得我们不敢犯边,那才是真正的霸者之道。那时候怎么不修长城? 现在靠着一岭城墙,躲在后面不敢出来应战,说明现在的朝庭和边关大将再无进取之心,能维持住现状就不错了。 但是这一堵城墙能守多久?今日攻不破,明日攻不破,早晚有攻破的那一天!现在他们像乌龟一样缩在后边,主动权都在我们手里,你们还怕他们干啥?” 第29章 三家合晋犯边城 “将来攻破是将来的事,谁知道会不会是我们?关键是现在攻不破!前段时间试着攻了两次,不光一点进展没有,还损伤了那么多弟兄。”且渠伯德有点不耐烦,发起了牢骚。 “我们是损伤了一些弟兄,可那汉人也没少死。”莫奕于头脑很冷静,继续说道:“而且通过那两次攻打,我也瞧出一些端倪。” “你瞧出什么来了,说给我们听听。”步度根放下咸猪手,问道。 “第一战,汉军损折了大将,怯战这是其一;这段时间居延没有大将主持局面,只得以守为主,等待张掖派将,或从中选拔,这是其二。 至于其三,我寻思着,这居延塞应该是兵力不足。”莫奕于一板一眼地说。 “汉人会缺兵?”步度根很不以为然。 莫奕于把眼一瞪:“不是汉人缺兵,而是居延缺兵!你想想我们第一次打仗,我们有六万多人,汉军出来有多少人?” “这个,没看清。有几万人吧?”步度根模棱两可。 “你脑子里除了女人和酒,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莫奕于挖苦地说,听得且渠伯德哈哈大笑,步度根也讪讪一笑。 “应该不足一万人。”莫奕于肯定地说。 “不可能吧?你会不会看走眼了?”步度根压根不信。 莫奕于又把眼一瞪,斥道:“你说我会看走眼?我打了这么多年仗,一万两万还分不清?” 步度根嘿嘿一笑,拿起一根骨头埋头啃了起来。 “我估摸着,居延总兵力不会超过三万人。这三万人,守着这么长的长城,还有许多其他的要塞,兵力肯定会很分散,能集中起一万人就不错了。这一万人就是居延的全部机动力量。 现在过去一个月了,张掖方面肯定会增兵。但张掖总共有多少兵马?不可能全派来吧?也就是几千人,现在到不到还不好说。”莫奕于迟疑地说。 “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不能光在这里喝酒玩女人吧?”且渠伯德问道。 “这几天我也在考虑。我想这么办,你们看行不行?”莫奕于说道:“居延城门就那么大,我们这么多兵力都集中在一块也施展不开,战术也不对。 下一步,我们三家分开。步度根,你领着本部人马二万人先行一步,进攻居延长城大门。不一定马上就要攻下来,你一攻,一是拖住居延城的机动人马,二是拖住城门周围的守军,拖住他们就是首功。” “这个我会,就是不用动真格的呗。”步度根一边吃一边说。 “哎呀,步度根,我说你是猪啊?不动真格的怎么拖住他们?”莫奕于哭笑不得地说。 “那怎么办?”步度根放下羊骨头,愣愣地问。 “你五千人为一拨,一字排开,进攻城门周围的地方,过一个时辰再换另一拨,其他人列阵对着城门。 这样,汉军的机动人马就不敢从城门出来。而长城两边的守军,看到你来进攻,肯定过来帮忙,这不就把他们引过来了吗?” “然后呢?”步度根不放心地问。 “你一直这么攻。且渠伯德迟你一日,率本部一万五千人出发,进攻城门以东二十里的地方。且渠伯德你就不能是佯攻了,你必须是真打!” “我们两个人都去了,你干嘛?”步度根也不吃了,直直问道。 “我再迟且渠伯德一日,进攻城门以西二十里的地方。步度根假打,我和且渠伯德真打,这样乘虚进攻,方可取得实效。 另外,我们要多备绳索,一有机会,就爬上城墙。只要上了长城,居延就是我们的了。” “且渠伯德,你说这样成么?”步度根拿不定主意,转头询问。 “我觉得可行。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且渠伯德将了步度根一军。 “那就按莫奕于说的办,不过你们要快点来。另外,咱们三家要设联络员,彼此互通信息,万一有事,好互相救援。”步度根总觉得不放心,反复叮嘱道。 “这个自然。”两人同声说道。 三人酒足饭饱,各自搂了一个女子,踉踉跄跄地向后帐走去。 这正是: 摆起乌龙阵,牵出大宛马。 且看野茫茫,何处是我家。 此乃古战场,无非胜与杀。 归去有美酒,泣血草原花。 第30章 初出塞外第一功 上一回说道,马腾令三更造饭,五更出发,众人皆依令而行。五更时分,一曲人马出了居延城。走不多远,看到长长的藩篱,绵延无尽。 那石山诧道:“在这里扎这玩艺作甚?” 单于昃央说道:“此乃虎落,是我居延第四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刘天保问:“有这么多防线?前面三道是什么?” 单于昃央说:“非独我居延,大汉其他边塞也是一样,都有四道防线。 第一道防线为天田。所谓天田,就是用细沙撒在地面上。平时只要察看地面上有没有足迹,就可以知道匈奴有没有人来了。 第二道防线是栓柱和悬索。所谓栓柱,即竖直排立的木栓,上面系着悬索。如果有人过来,就会发出声音,起到示警的作用。 第三道防线是塞墙,即长城。居延长城有的用土筑,有的用石砌,有的利用自然天堑,形成一条绵亘不绝的防卫线。第四道防线就是城障烽隧外围的虎落了”。 万钦仁听了,很不以为然:“费这力气做甚?这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又得花多少时间?莫如领上几支人马,荡平这匈奴,岂不一劳永逸?” 单于昃央说:“修筑这几道防线,耗去多少,真得无法计数。 单单这长城,秦朝修了几十年,我大汉又修了上百年。若说进剿匈奴,匈奴是一个游牧民族,住址时常变动,若在战时,更是飘忽不定,这也是我大军深入大漠,却常常无功而返的主要原因。 即使碰上,能灭其大部,已然不错,要想全歼,几无可能。一个国家,不可能对这样一个广袤的地方长期保持高压态势,即使这个国家再富强也不可能。 而这匈奴,就如这草原上的野草一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但一个国家,国运却很难长期保持强盛,有盛有衰,此乃天理。强盛的时候,就可以出兵征剿;衰落的时候,则要以防御为主。 看我们对匈奴的政策,就可以了解我朝现时气象如何。一言难尽也!” 众人无语。各位虽不解朝政,但现在的大汉显非强盛之时,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 马腾见众人沉默,提声说道:“朝政之事,非我辈所能及。身为军人,消灭来犯之敌,保家卫国,却是责无旁贷!且打点精神,多想想如何完成任务才是正理!” 于是气氛又轻松起来,谈笑间,出长城,穿柱索,过天田,来到茫茫戈壁滩上。 马腾令各屯以伍为单位派出哨骑,远近依次探索,大队人马仍然沿着大道,向北缓缓而行。 如此过了三日,杳无动静。第四日傍晚,有哨马来报,云前面山谷中约有二百骑匈奴士兵,正在安营扎寨。 马腾等驱骑赶到,远远望去,在一个山谷洼地中,有一队匈奴人马正在准备宿营。 马腾瞭望了一会,把五位屯长叫在一起,议道:“此股人马似是匈奴哨骑。看来他们经过前几次攻城,我军没有出来应战,甚是骄慢。 他们以为我们不敢出城,更没有想到此地会有我们的人马,以致周围连个哨兵也没有。我意歼灭这股人马,不让一人一骑逃将出去,以免泄露我等行踪。诸位有什么好的建议?” 刘天保说:“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倍则攻之。我军是敌军的两倍多,对其展开进攻,胜券在握。但若不让一人一骑逃窜,则是甚难。 我观其地形,敌在洼地,周围尽是缓坡,我们可以先远远地将他们围将起来,三更时分再向前推进,直至一箭之地。 届时军侯鸣箭为号,一起射箭攻击。三轮箭雨过后,敌军应已死伤大半。那时我们再予以进攻,可凑实效。” 马腾听了,觉得此计可行,就问其他人可还有好的办法。众皆称善,遂依计行事。 马腾安排各屯方向及相关事宜之后,部队下马吃了肉干,又让马儿吃草歇息,半夜之后方始动身,悄无声息地逶迤前行。 各屯到达指定地点之时,已近三更。众人稍事休息,开始慢慢向前推进。 将近一箭之地时,敌军仍然全然不知,只见大半篝火已经熄灭,只有几堆火光闪烁;士兵们裹着毛毡,鼾声阵阵,磨牙声、放屁声静几可闻。 马腾又等了一刻钟时间,此时,天色已灰蒙可见,马腾估摸各屯已到,遂令众人弯弓搭箭。 随着鸣嘀划破静寂的夜空,霎时箭雨纷纷。有的人还在梦中,被箭射中要害,悄然死去; 有的被射中肩膀,有的被射中肚肠,有的被射脸颊,哀嚎之声随之响起,此起彼伏; 战马受伤的嘶叫声顿然响起,飘荡在山谷上空,整个洼地一时变成了一个屠宰场。 “敌袭!敌袭!”惊叫声四下响起。 这匈奴士兵训练有素,并不慌张,裹着毡子,护着头颅,寻找马匹。然在这密集的箭雨之下,怎能幸免? 有的还没起身,就被箭镞射中;有的刚刚起身,一箭迎头而来,复又嚎叫着躺下;有的在奔跑之际,被两厢来箭击中,跌倒趴在倒毙的尸体上; 有的找到战马,一手刚挽着缰绳,背后一箭,施施然趴下;有的握住缰绳,刚要上马,一脚腾空而起之时,额头上中了一箭,遂仰首而倒; 有的骑在马上,刚欲策马而行,两胁之下齐齐中箭,手中缰绳依然不放,却被马匹拖出好远--- 此时三轮箭雨已过,但是各屯长并没有听到马腾策马进攻的号令,于是依然射箭不止,直到洼地上再没有一个动弹的人马,各屯才停止射箭,慢慢向洼地聚拢而来。 这是马腾第一次参加实战,中间许多人也是第一次杀人。虽然只是远远地射箭,而且射杀的是匈奴外侵之敌,但近前看到战场上血肉狼藉的惨状,仍有许多人止不住地呕吐。 马腾也是心下凄然,但很快就被胜利的喜悦所掩盖。这是他第一次实战,也是他作为长官第一次指挥战斗,已方在毫无伤亡的情况下全歼敌军,取得全胜,实在是可喜可贺。 许多像自己一样的新兵不适应这种血肉磨砺,可以理解,但自己不杀人,势必为人所杀,疆场之残酷,一至如斯。 马腾即令各屯打扫战场,随后出发。众人对匈奴的装备根本就看不上眼,只是收拾箭羽,装满了各式箭囊箭壶箭筒;另又搜罗匈奴人带的肉干食物,带在身上。 打扫完毕,马腾本欲火化敌尸,但又担心引来敌军,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遂引军离去,任由血腥在山谷中弥漫,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之下,随风飘散。 这日上午,又遇到几股少量敌军哨骑,或三五人,或十几人,或二三十人,马腾如法炮制,尽歼来敌。 第31章 山谷设围出奇兵 中午刚吃过干粮,有哨骑来报,说前面十几里处,有一股敌军,约有一千四五百人,正列队向我而来。 马腾闻言,立刻召集各屯长商议,或打或避,请众人提出意见。 “避不得。”单于昃央说道:“在这草原上,了无遮掩,避无可避,敌军一定会发现我们。敌军一旦发现,十几里的路程瞬间可至。若被敌人咬住,拖也会拖死我们。” “既然避之不得,只能打了。敌军数倍于我,怎个打法为好?”马腾征询道。 “通过这几天的战斗,我觉得敌军战斗力很是一般。我们人虽然少,但战斗力强,打他个出其不意,未必就不能获胜。”万钦仁说。 刘天保说道:“上次我们是在敌人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实施攻击,而且地形于我有利,这次则不然。兵法上说,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 现在敌军是我们的三倍,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当寻找有利地形坚守,然后派人去居延求援;二是与敌军开展游击战,寻隙不断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最后一举歼灭敌人。” “我觉得我们不能硬打。”庞道说道:“毕竟我们的任务是探明敌军主力所在,如果在此和敌军纠缠下去,一则耽误时间,即使以后找到敌军主力,也给居延没有留下机动准备的时间; 二则兵无常势,如若在战斗中失利,则探敌、歼敌两厢落空。 昨天来的时候,我见路旁不远有一山谷,离此地不过二十余里。 我过去探查了一下,此山谷狭长,谷中道路狭长,仅容三骑通过,而且是一个死胡同。 我军可派一屯前往诱敌,其他四屯前往山谷两侧埋伏,待敌军全部进入山谷之后,先行放箭射杀大量敌军,然后击鼓为号,掩杀敌军,可竟大胜。” 众人稍议,认为还是庞道的意见为上策。马腾决定采纳庞道的建议,于是派石山引本屯人马前往诱敌,自己率领其他四屯人马向西南奔驰而去。 来到山谷,马腾见这山谷并不高,约有二十几丈。道路两旁林木葱郁,正可埋伏。令人登高远望,山谷长约十里。 马腾遂令人马两厢埋伏,令众人届时不要惜箭,尽量射杀敌军,并安排十几人,在谷口策应,一应准备之后,静待敌军到来。 约半个时辰,马腾看到石山领军向谷口冲来,敌军在其后不到一百米,喔哇乱叫,紧追不舍。石山等迅速冲进山谷,向谷里跑去。 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兴奋地大叫:“他们进谷了,这是一个死谷,冲进去活捉他们,头领有赏!” 看来这军官知道此地情形,一马当先,向山谷里冲去。 “骄兵必败!”马腾心想,知道这山谷是一个死地,还领兵往里冲,看来他们是被上次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眼看到敌军全部冲进山谷,马腾遂令击鼓放箭,道路两侧顿时嗖嗖直响,无数箭镞从林木间隙射出,因距离太近,箭无虚发,应声落马者不计其数。 那敌军官见中了埋伏,大惊失色,慌忙叫道:“不好,有埋伏,快撤!”掉转马头就往回跑。 但这道路太过狭窄了,前面队伍一顿,后面的没止住冲势,冲撞之下,数人落马。 前面的石山见敌军要溜,于是停止前进,转过身来向敌军射箭。 此时道路上已挤作一团,后面的前进不能,前面的后退不得,推推搡搡,落马无数;仍在马上的控马无措,哪有时间、空间摘弓搭箭? 落在最后面的看到前面乱成一团,两旁箭雨纷飞,知道中了埋伏大势不好,掉转马头就往回跑。 来到谷口却发现已被树木封死,下马刚要搬弄树木,一箭袭来,死于非命。其他的还想硬冲,却被一阵箭雨射了回去。 此时道路两旁弓孥齐发,南边石山引人且驰且射,北边出口处一有树木封堵,二有箭孥射击,敌军的空间越来越小,挤在不足两里的狭长道路上,你推我搡,只是被动地挨打。 脚下不时被伤亡的人马绊倒,叫骂声、哭喊声、马鸣声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 半个时辰不到,敌军已偃旗息鼓,道路上几无可见马上之人。 马腾遂令停止射箭,众人手持兵器,冲向道路。 此时只见路上躺满了东倒西歪的人和马匹,有的地方甚至迭罗了好几层。路旁的树丛里,敌军的尸体、兵器随处可见。 马腾令打扫战场,收拾箭羽,搜集肉干食物,同时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 众人将尸体一一搬开,看见伤势较重的就再补上一刀。 忙了半天,忽然庞道的一个手下叫道:“屯长,这里还有一个活的!” 庞道走过去一看,此人胳膊上中了两箭,却躺在一边装死,一脚踢过去,那人“哎哟”一声睁开眼睛。 庞道留神一看,却是那个军官,于是令人将其拖起,来到马腾跟前。 马腾问道:“你是何人的部下?” 那军官闭口不言。刘坤佑走上前去,摁住一箭往肉里一使劲,那人疼得大叫一声,头上豆粒大的汗珠立时滚落下来。 刘坤佑骂道:“你嘴硬不是?叫你装蒜!说不说?不说老子再给你来两下子!” “军爷饶命!我说,我全说。”据该军官交待,他是一个千人将,鲜卑部落步度根的手下。他奉命作前部先锋,负责一路打探汉军动静。 “你是鲜卑人?不是匈奴人?”看其长相装扮与匈奴人差不多,马腾还以为他是匈奴人。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马?分哪些部落?计划怎么攻城?主力部队离此还有多远?”马腾继续问道。 这次军官倒干脆利落,一一向马腾作了交代。 马腾觉得这个军官交代的情况很重要,倒省得他们到处乱跑打探了。 于是令单于昃央派出一伍人马,将军官绑了,押送居延城,交都尉大人继续审讯。再令将尸体一把火烧了,然后率兵离开山谷。 按说此时马腾一军作为哨骑的任务已基本完成,但马腾觉得心里有点不太踏实,万一那军官所言不实怎么办?那将是自己的失职。 马腾认为有必要再去探一探索虚实,与诸屯长一说,各人自无异议,于是继续引兵北上。 第32章 未可沽名学项羽 如此行了一日。第二日傍晚,前面有哨马来报,说前面发现敌军主力宿营地。马腾等引马上前一看,见缓坡下面,丛林茂草之中,建有鲜卑军一个诺大的宿营地。 营地最南边,也就是正面对着马腾等人的,是高高的辕门。整个辕门是用几辆车子竖立而成,辕门周围用车子和栅栏环绕相接,把整个营地圈了起来。 营地中立着若干旗帜,中间一杆大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步”字,其他旗子上绣的人物或实物,似是鲜卑人信仰中萨满故事。 营地中一眼望去,尽是数不清的帐蓬。这些帐篷多为牛皮缝补而成,颜色不一,规格不等,大大小小不尽相同。 这许许多多的帐蓬随意地在草地上搭建起来,密密麻麻,星罗棋布,参差不齐,足有二千多顶。 帐蓬间已开始点燃篝火,辉映着来来往往的士卒。突有一处,士卒在点火时不慎引燃周围野草,惹得三五士兵手持器械扑火,笑骂声隐隐可闻。 整个营地除了辕门、旗帜、帐蓬外,唯有西北角处牛马沸腾,应该是饲养战马的地方。至于不时传来的牛叫声,马腾琢磨着,这些牛可能是用来拉车的吧? 看来鲜卑人宿营已毕,正在埋火做饭,营地上空飘起缕缕炊烟,煮牛羊肉的香昧不时飘过来,引得马腾等人饥肠辘辘起来。 “先吃饭再说。”马腾也有点饿了,下马掏出身上的牛肉干。这些牛肉干不知已做了多少天了,硬得咬不动,只得慢慢咀嚼。 “妈的,他们吃鲜的,老子吃硬的。”石山嘟嘟囔囔地,边说边把一块肉干放在嘴里,鼓起硕大的腮帮子,努得脸上横肉突起。 “行了伯坚兄,在这草原上、大漠里,有肉干吃就不错了。要是甚的都没得吃,吃草你也得将就。”单于昃央拿出一块肉干,跟石山开起了玩笑。 “看来那鲜卑军官说的还是真的。看这阵式,差不多有两万人。”马腾喝了一口水,凉得有点轧牙。 “他的小命攥在我们手里,敢说假话!除非是他不想活了。看他那怂样,像是有把硬骨头的人吗?”刘天保不屑地说。 “怎么着,咱们是看看就走,还是来上一下子?”敌情已探明,马腾觉得上下轻松,也跟弟兄们开起了玩笑。 “干上他一票!我老万出来这一趟,名义上说是打了两次仗,可我的月牙戟连敌人的毛都没碰着,太扫兴了!我******真想试试这群鲜卑人到底有几斤几两。”万钦仁兴奋之下,连马贼的行话都说出来了。 “我干!我这对擂鼓瓮金锤到现在还没沾点血呢!看看到底是他们的骨头硬还是我的大锤硬!”石山跟着起哄。 “怎么打?我们这点人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呢!”刘天保不主张打。 钱丰、单于昃央、庞道三人没有说话。 “裕隆兄,这一路之上你都没怎么说话,是想家了还是怎么着?”马腾点了钱丰的将。 “这倒不是。我是想,我们第一仗,还没打就知道是胜券在握;第二仗,有点侥幸。 这一次,我以为还是谨慎一点好。敌我兵力悬殊太大,而我们又无所倚仗。我们这些人进去鲜卑营地,就好像一把沙子撒在草丛里,见也见不着。我觉得一点把握也没有。”钱丰冷静地说。 “昃央兄,你的意见呢?”马腾见单于昃央默不作声,问道。 “打他一仗倒未尝不可,关键是现在我还没有想到比较好的突破口。心里没有万全之策,就贸然出击,我不主张。”单于昃央一如他的沉稳,不急不躁地说。 “初元兄,你有什么高见?”经过这一段时间,马腾认为庞道是一个有智谋的人,期望他能有所建议。 “跟昃央兄一样,我也不主张打无把握之仗。兵力悬殊我倒不怕,关键是我们要拿一个章程,想好怎么打得奇、打得巧,又能全身而退,如此方好。 军侯你是不是有什么妙招?说来我们大伙听听。就这么着连个屁也不放就回去,我想想就窝心。”庞道把话题却又转到马腾的身上来了。 “我是这么想的,大伙儿看可不可行。”马腾顿了顿,说道:“刚才我在瞭望敌军营盘的时候,无意发现有人在点燃篝火,却引燃了周围的野草,几人上前扑救方灭。 当时就想,现在正是秋高草黄、树枯风劲的时候,若在敌营外围上风口放火,栅栏车子皆是木头所做,帐蓬均为牛皮所缝,这些都是极易燃之物,加以地上的野草,可成大火之势。放火的时间,可定于三更。 敌军白天已行军数百里,人马困乏疲惫,正是深度睡眠的时候,防备松懈;再加上他们派出的哨骑被我们全歼,没有传回消息,而且从这两次作战的情形来看,敌军被上次的作战冲昏了头,以为我们怯战不出,还躲在长城后面静待援兵,根本没有想到我们会来这里,更没有想到会袭击他们。 至于放火地点,我想选在西北角,其一,这是上风口;其二,那厢正是鲜卑饲养牛马的地方。 在那里点火,火借风势,可漫卷全营;牛马遇火乱跑,则能大大袭扰敌军,使敌军首尾不能相顾,上下不能相联,左右不能互动。 此时,我等乘势而上,于混乱中掩杀敌军。敌军此时一是摸不清头脑,搞不准我们究竟有多少人,再者混乱不能相顾之际也无法组织有效抵抗,如此一来可凑奇功。” 当马腾说出用火攻的时候,那单于昃央、刘天保、万钦仁、庞道、钱丰等人已是心下称妙,待得马腾说完,更是击掌相呼,喜不自胜;那石山挥舞大锤,已跃跃欲试,似是马上就要冲击杀敌一般。 马腾接着说道:“至于敌我兵力悬殊,这是事实。但我们在从番和来居延的路上,还有在居延城里的时候,裕隆兄和昃央兄给我们讲述我朝先辈英雄人物抗击匈奴故事,他们以少胜多的例子数不胜数。 昃央兄曾说到,耿夔、任尚、赵博等仅率八百精骑在金微山一战,就大破北匈奴,斩阏氏、名王以下五千余级。今天我们人数虽较先辈为少,但我们得天时地利之助,胜过一千人马。 我等虽不如前辈英武,但我们手中的大刀难道就不锋利吗?更何况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今天我辈竟然成就不了后世景仰的英雄? 我等固然年少,然前汉霍去病大将军领兵纵横驰骋大漠的时候,不过与我们一般大小。前辈能做得,我们为什么就成不得?” 马腾一席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马腾即势作出部署,晚上点火后,石山、万钦仁两员虎将各领本屯人员在前冲杀,刘天保、单于昃央两翼侧应,庞道率军断后。众人得令,各回本部动员安排。 第33章 狡兔三窟步度根 就在马腾一众商议如何破敌的时候,步度根正安坐在大帐之内,搂着两个女子饮酒作乐。 一个女子手捧酒杯,凑在步度根嘴边,喂他喝酒;另一个手绾小刀,割下一块牛肉,静待他喝完酒后再转头吃肉。 只见这步度根喝下一口酒,俯首在喂酒女子的脸上亲一下;咬下一口肉,不自吃下,却口衔肉块,凑到女子嘴边,与其交口而食。 酒高意浓之际,两只长满黑毛的糙手在两个女子身上上下其手;两女子呢喃迷离,扭捏作态。 时已深秋,春意却盎然流连;地处绝境,淫心犹积重难返。 这步度根,看似个酒色之徒,为人却甚是精明,于大事上算计得十分老到。 他本是鲜卑人,也算得上一方霸主,但于扩张领地方面,并不十分热衷,属于知足守成之人。 他目前所占的这片草原,原本是匈奴人的土地;匈奴人败走西域后,他占领了这块土地,在此繁衍了几十年。 生活过得本来很是清静,伸手有好酒,眼里有美女,领地上水草丰美,牛羊成群。 但他的东邻轲比能,却是草原枭雄,对上巴结大汉朝庭、交好边郡官员,对草原上的各个部落,实行远交近攻的策略,不断压缩周围部落的生存空间。 步度根就深受其害。然武力对抗,步度根根本就不是轲比能的对手,也压根没这考虑,只是忍气吞声,得过且过。 前几年,先是归降大汉的南匈奴反叛,提前联络步度根,意欲归降到他的领地。 他十分高兴,觉得这是一支助力,虽然还不能对抗轲比能,起码他的力量比以前要强大一些,在面对轲比能的时候腰板也要硬一些。 后来北匈奴又来联结他,他更是持欢迎态度,觉得这样一来,他的力量就比轲比能强大许多。 果然,三方合一后,轲比能再也没有招惹过他,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的。步度根颇为自得,以为连纵成功,又过了几年清静日子。 没想到今年碰上了几十年不遇的大旱,牛羊死亡大半。他的领地上没有大的水源,只有零星的湖泊,大旱之下,湖水早已干涸,无奈之下,只得另寻出路。 轲比能的领地上倒是有几条河流,但若想到他的势力范围之内,无异与虎谋皮羊入虎口。 大漠以北也有几处大的水源,被北方的鲜卑所控制,这步度根虽然与他们同根同种,但他也十分清楚,他们比起轲比能,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吃起人来比狼都狠,连骨头都不会剩下一根。 万般无奈之下,与且渠伯德和莫奕于商量,只得打这居延泽的主意。 其实步度根心里还藏着一个最坏的打算,从来没有和其他二人露过半点口风。 步度根心想,这居延城兵力不足,若能打下更好,以居延泽的水量,自己在这里生活一辈子都没有问题;若实在打不过,最好的结局就是归降汉朝。 从以前历代情况来看,大汉对归降的少数民族还是善待的,自己起码还能保留部落,有一块相对而言独立的领地。 虽然势力不如以前大了,但起码生活无忧,生命无忧,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远比被轲比能和北方民族兄弟吞并要好得多。 若被他们吞并了,自己别说部落领地,命能不能保住也很难说。 因此,这场仗对他来说,不论是什么结局都很好:打赢了,他高兴;打输了,他也高兴。 正因为揣了这份心思,这步度根比起莫奕于和且渠伯德来都显得轻松许多。尽管他是主,其他两人都是副。 步度根心里明白得很,这两人也不是什么好主。现在他的名下,不过是一个过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翻脸。到那时,恐怕与轲比能没有什么两样。 这且渠伯德还好些,本身势力就小,而且是大汉叛逆。势力小了,对他步度根的威胁就小;作为大汉叛逆,别无退路,除非另投他人,但这天底下哪里还有我步度根这样善良的主子? 至于这莫奕于,狼心豺性,不是久居人下之人,何况他的势力本身就比我为大。 步度根琢磨着,这莫奕于之所以这几年安静地呆在我手下,一个原因是别无立足之地。 第二个原因则是以其现在的力量,虽说完全可以取我而代之。他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周围鲜卑势力环侧。 在自身力量没有强大到一定程度时,暂时蛰伏在我的名下。这在周围鲜卑部落看来,好歹是鲜卑的一部分。 如若自立,势必群起而攻之,最后恐怕连这么一块容身之地也保不住。 至于在行军打仗方面,步度根和且渠伯德两人听命于莫奕于,步度根倒是很想得开。没办法,技不如人,不过有人操心总比自己操心要好。 步度根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他觉得自己算计人行,算计事也行,冲锋陷阵也能说得过去。 但要是说到排兵布阵,攻城掠地,自己在这方面比起莫奕于来,那真差得不是一点半点,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骑着马也追不上。 有时候为了一个事,自己能想上好几天,这个法不行换另一个法,这个法琢磨半天也不合用。 而这个事告诉莫奕于,人家一会儿就能想出办法来,而且说起来头头是道,让你不管怎么考虑,还就是他的办法最好。 步度根觉得,这莫奕于确实有一套,人与人之间还是有差距的,不承认不行。 步度根有时甚至还想,这莫奕于与轲比能有得一比,若是他们两人碰上,又会是谁输谁赢? 有了诸般想法,步度根惬意得很。你莫奕于让我攻哪我就攻哪,你让我怎么攻我就怎么攻,说是像一个甩手大掌柜,其实更像是莫奕于手下的一个将官。 步度根对这些全然不予计较,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酒照喝不误,女人更是一天都不可或缺。 这不,这次出征派出的几路哨骑,都两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他也不甚在意。搂着两个女子闹了半夜,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侍女铺炕叠被,他径直搂着两人,折腾一番之后,沉沉睡去。 第34章 火烧连营建奇功 那边步度根忙着饮酒作乐,这边马腾也没闲着,带领众人,向着大营西北角悄无声息地走去。到达预定地点后,众人下马休息。 此时西风愈刮愈疾。风虽大、虽冷,然马腾心里却充满了期待。作为自己指挥的第一场大战,在以少击多的情况下,即将打响。 他仿佛看到了鲜卑溃不成军的惨状,也看到了胜利回归居延之后,单于纭霏迎接自己的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笑脸。 时至三更,马腾一声令下,早已预备齐全的士卒纷纷掏出铁片与石块相撞,下面放着火绒。 负责取火的士兵身后围着一圈人,一为挡风,二为取火后再行引火。 不多时,星星点点的火种即在暗夜里闪光,更多的士兵开始用软草接引火种,再漫延到其他地方,霎时,一里多长的火线开始燃烧。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辟里啪拉直响,长长的火舌向着不远处的鲜卑大营直扑过去。 最先看到大火来袭的是拴在柱子上的牛马。 它们先是惊慌,接着挣扎。但鲜卑人是游牧民族,拴牛系马自有一套,岂能让它们轻易挣开? 眼见大火烧过栅栏,地上的野草纷纷起火,将及烧到它们的蹄下,它们开始嘶叫,奋力挣扎,有的连柱子拔起,拖着柱子就向风下跑。 有的缰绳被烧毁,趁势跑将出去,也有的柱子没动缰绳没断,而身上的皮毛开始燃烧起来。痛得它们哀嚎不止。 火势蔓延极快,不到一刻钟功夫,栓放着上万匹战马和牛羊的诺大场地就被大火吞噬,数不清的牛马拖着火苗,向营地等四下里奔跑而去。 马腾没有想到火势竟然如此迅猛。牛马在前面跑,大火逐着地上的野草在后面紧跟不舍。 牛马所到之处,冲倒了帐蓬,露出了包裹着毛毡的鲜卑士兵。这帐蓬毛毡为牛皮羊毛所制,乃是易燃之物,瞬间也被大火包围,士兵的惨叫声顿然响起。 另有众多士兵,他们的马匹没有栓在马场,而是栓在帷幕边。这许多的马匹,见不远处火光冲天,无数的战马牛羊冲了过来,顿时嘶叫不已,略一挣扎,拔撅而起,拉倒了帐蓬,露出里面横七竖八睡觉的士兵。 当这些士兵感觉脸上生冷的时候,地上的野草已经燃烧起来,慌忙起来扑火。 地上的火还没等扑灭,身上的毡子、地上的帐蓬已然烧了起来,弓弦辟啪作响,箭羽也化作阵阵轻烟。 众人呼爹喊娘,寻子叫儿,乱成一团。 此时,有一员大将,见到有无数士兵在大火前面奔跑,拔出刀来大声呼喝:“不要背着火跑!快迎着火冲!” 众人醒悟过来,遂掉头跑去。然此时风疾火大,离着十几丈远,脸上就被火炙得生疼。 有的士兵害怕,不敢向前冲,仍然转身向远处跑去,但此时怎么跑得过劲风?不多时即陷身火海,浑身是火,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有的士兵一咬牙,把毛毡捂在头上,迎着火跑去。未近大火,身上的毛毡就开始冒烟;将近大火的时候,毛毡已经燃烧起来,疼得手忙不迭当地将毛毡扔掉。 毛毡倒是扔掉了,身上的毛发、衣服、皮甲又开始燃烧起来。赶紧滚在地上,试图将火压灭,然地上已被火烧得滚烫,直疼得大叫不止。 有的士兵还负弓持兵,此时被火烫得武器出手,弓弦绷裂。好不容易闯过火海,却只剩下光溜溜的一个人杆。 此时步度根已经惊醒,听得外面喧嚣,大声喝道:“外面怎么回事?有敌袭吗?” 一个士兵呼呼地闯进来,慌张地说“大人快起,大营走水了。” 步度根赶紧找衣甲,刚穿上裤子,大帐已然着火。还没跑到门口,大帐轰然倒塌,步度根的眉毛胡子也被烧光。 此际他已顾不得这些,更顾不上里面哭喊的女人,拎着衣甲随士兵向大火跑去。 此际大火已被众人踏开了一个缺口,火阵也随着风势向东南而去。整个大营里,一些帐蓬、毛毡和其他易燃之物仍在熊熊燃烧。 而跑出来的士兵,骑马者十不足一,个个衣衫不整,赤身裸体者不在少数,赤手空拳者更是占了一半以上! 马腾见时机已到,将无敌一挥,大喝一声“冲”,一马当先冲将过去。万氏兄弟、石山各带本屯人马掩杀过来,其他各屯也随机而动。 众人先是放箭,几轮箭雨从天而降,已成惊弓之鸟的鲜卑大军又被这莫名而来的箭阵射倒了一大片! “敌袭!有敌袭!” 然知道有敌袭又能如何?鲜卑大军有马不知跑往何处,有弓已然损毁,有刀却还在帐蓬里炙烤!如此这般,还怎么迎敌?还怎么还击?除了中箭倒地而亡外,只能是四下逃窜。 步度根从身旁一个士兵手里夺过长刀,声嘶力竭地呼喊“迎敌”。但是众人手无寸铁,过去送死吗? 步度根见众人跑路,自己也慌忙找了个犄角旮旯躲藏起来。 马腾等人犹入无人之境,放肆杀戮起来。 万氏兄弟一字排开,五马并进,手中挥舞长戟,沾者死,碰者亡。 石山手舞两柄大锤,纵马跑进敌人群里,左一个,右一个,前一个,后一个,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叫你跑叫你跑”! 刘氏三兄弟这时也忘了什么两翼侧应了,见鲜卑人群就上,或挺矛而刺,或抡枪挥打,挺刺倒下一个,抡打倒下一片。 单于昃央手持狼牙棒,左右乱打,碰者开花,沾上狼藉;那庞道手中一柄长枪,如神出鬼没,挺进人群里,霎时倒地无数。 即若钱丰赵盾等人,也杀红了眼,碰上鲜卑士兵,不问青红皂白,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杀将过去。 汉军士卒也被激起了杀性,个个奋勇争先,直杀得脸上溅满了鲜血,征袍被染得通红。 五百汉家兵丁,在大火照映之下,于整个营地里左突右闯,哪里有人,就往哪里冲;不像是厮杀敌人,倒像是在屠杀一群羊! 曾有一赋,描述此战情景: 居延塞外,漠上草原。勾陈俯照,天狼瞭眼。背居胥而躺戈壁,引双河而倚燕然。 雄关漫道,瑟瑟西风逡裂;荒山莽原,锵锵东胡犯边。小子何知,躬逢盛饯;战马萧萧,青霜紫电。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马寿成五百兵丁哨探,步度根两万士卒宿眠。 少年将军无畏,草原霸主寻欢。指点疾风,草枯树黄无有遮挡;借助火石,马惊牛跑初成勋章。 万家兄弟持戟横出,刘氏昆仲挺刺钢枪。伯坚勇武,大锤之下安有完卵;狼牙到处,泣血淋漓是昃央。初元本是出家汉,庞道本领谁能堪? 汉家儿郎勇争先,横扫千军不眨眼。再看熊熊野火处,千疮百孔是营盘。 此战一直将到天明,直到地平线上再也看不到一个奔跑的鲜卑人马。饶是马腾刘天保等人内力深厚,也觉得身体有些禁受不起。 马腾遂令下马休息。 众人身体已是疲惫到了极点,完全凭着一股强大的战斗意志支撑着,听得马腾下令休息,许多人已下不得马,即使下马者也是轰然倒地。 藏匿在草丛中的鲜卑士兵,远远望见汉军下马,唯恐又是设的什么诱敌之计,老老实实的待在草丛里,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两个时辰后,马腾等人打马离开,方三三两两地向大营聚集而来。 这时步度根也从藏身之地走了出来,令人召唤逃亡的士兵,聚拢走失的战马。 到得晚上一清点数目,战马倒有不少,将近一万五千匹,士卒却仅余七千多人,一夜之间损失了一万两千多人! 再看大营,所有的帐蓬、毛毡、肉干粮食几乎损失殆尽,弓箭还堪使用者十不足一。 听到这些数字,步度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仿佛一个地主老财,省吃俭用辛辛苦苦一辈子好不容易积攒下的钱财,被人抢走了大半! 哭了一阵,忽然跳起脚来破口大骂,骂那汉将不长眼,有本事你烧那莫奕于去!打那且渠伯德去!哪有吃柿子专拣软的捏的?不知道我步度根留着这许多人马,将来是要归降大汉的? 旁边有一个士兵看不出好歹,凑上前来问道:“大人,你想归降大汉?” 步度根一楞:“你说什么?” 此人想必脑袋里缺根筋,巴结着笑脸说:“我听见你刚才说想要归降大汉?” 步度根一脚把那人踢了个嘴啃泥,“投降?你再说这两个字,我杀了你祭旗!” 那小子想是被踢懵了,趴在地上,抬起头来含糊不清地问:“做什么?” “祭旗!祭旗!”步度根气急败坏,走到他跟前,弯着腰,拳头在那人脸前一个劲地晃。 吼着吼着,步度根也回过昧来了:“是啊,******还祭什么旗?旗在哪儿呢?” 后世曾有人到此凭吊,留下无俚曲以叹之: 噫吁哉,呜呼哀哉! 你我前世本是无冤无仇,谁料想今生却命丧我手! 你我相隔千里本来是素不相识,缘何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生死博斗? 都说是、牛羊遍地钱粮满仓; 都盼那、妻妾成群子孙满堂。 却不看、三杯黄土一厢木盖掩风流; 也不想、秀色刮骨夭天寿,儿孙悖逆自相忘! 漫说那、建功立业在疆场; 只看这、千里流沙白茫茫! 第35章 可圈可点战后评 马腾等人回到居延的时候,整个长城内外都沸腾了! 之前,马腾已派人提前来到居延,将战况向单于都尉作了禀报。这天,单于昱昌亲自率领都尉府一干人,来到长城塞外迎接。 马腾将近城门时,不仅看到了满脸笑容的单于都尉,也看到了自己心仪的女人----单于纭霏。 只见她骑在马上,腰挎短刀,那个飒爽英姿,生气勃勃,马腾心中的感觉实在是难以言表。 经此生死之战,马腾觉得现在他最珍贵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子,对她的眷恋也愈发浓厚。若不是守着众人,他真想纵马前去,向她一诉衷肠! 然当她惊喜地叫着哥哥策马迎向单于昃央时,马腾心中不免有些失落,甚至隐隐地有一些醋意。 都尉府里,单于昱昌与一干属官听取了马腾关于这次哨探的汇报。 单于昱昌问得很详细,包括每次战前是怎么决定的,为什么要这样决定,根据是什么,当时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整个战斗是怎么进行的,当时马腾在干什么,其他各屯是怎么摆布的; 战后马腾又做了哪些布置,为什么这样做。单于昱昌一一问来,马腾细细作答,听得众人不住点头。 马腾答毕,单于昱昌转头询问众人:“诸位以为如何?” 行军司马说道:“哨探任务完成得很好。尤其是你们送来的俘虏,让我们基本掌握了匈奴人的基本情况,事半功倍。 三次战斗决策正确,战术得当,在自身几乎没有伤亡的情况下取得了歼敌一万两千多人的战果,更是难能可贵。可喜可贺!” 尉丞是一个读书人,慢条斯理地说:“马军侯英雄年少,固然有初生牛犊不怕虎之气概,然做事不但凭血气方刚,为人老成持重,而且善用计谋。 如此战绩,在历代以少胜多的战例中,足以傲视前雄。若再加历练,当堪大任。年轻人,了不起啊,老朽实在是佩服!” 单于昱昌点点头,说道:“总观你们这次外出哨探,非常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而且取得了我们意想不到的战果,这是应该充分肯定的。 这几次战斗,我觉得你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是善于抓住战机。在战场上,战机稍纵即逝。抓住了,若战术运用得当,各方安排得宜,将士用命,自然会取得战果; 若吞吐迟疑,则白白丢失机会,甚至本应取得的胜利也会陷入不测之地。 你这三次战机抓得很准,没有迟疑,没有等待,更没有回避。 这是为将者应有的基本素质,更是古往今来优秀的将领独到的眼光。你做得很好。 二是能谋善断。从这几次的情况来看,仗怎么打,你有自己的想法。 但是你并没有先入为主,把自己的意见强加给别人,而是注意听取别人的意见和建议,对的好的,纳之;不宜的,弃之。 在战场上,犹柔寡断是一大忌;刚愎自用更是一大害,除非你比别人要高出许多。 从这三战来看,你有其长,而无其短,善于博采众长,从善如流。 关键时候,在自己考虑成熟的情况下,能够乾纲独断,敢下决心,下大决心,下硬决心。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三是战前动员做得好,将士用命。一支部队,主将的作用是至关重要的。 但在战场上,两军对阵不是单打独斗。若主将逞个人之英豪,有时候能起到巧妙的作用,但更重要的,是发挥整个部队的力量。 俗语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试想一下,要是整个部队都一条心的话,那将是多么大的力量!人心齐,泰山移,这并不是妄语,而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尤其是你们最后一仗,火攻固然是最大的助力,但即使是在这个前提之下,你们区区五百人,放在这两万人里头,如果不是众人同心,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他们用拳头砸也能砸死你们!因此说部队的士气非常重要。 拿部队的士气比之于人,那就是人的精气神,是人的脊梁骨!一个人若没有了精气神,那就是行尸走肉;若没有了脊梁骨,就只能任人宰割。 同样,一支部队若没有了士气,抑或士气很低,那就不能成其为军队,充其量只能算做一群骑在马上手持兵器的绵羊! 我居延自都尉战死之后,部队士气一直很低落。怯战、避战、等待救援的情绪一直在居延上空弥漫。 你们这次胜利来得正是时候,极大地鼓舞了全军的士气,不仅扭转了当下的战局,而且对今后一个时期的战争也有长远的影响。这些,恐怕连你也没有想到吧? 四是战后处置得当。草原不是中原,大漠不是内地。在这里作战,战线往往拉得很长,补给殊为不便。有时候出去作战,一待一两个月,跑上几千里,这是常有的事。 那么后勤供给怎么办?靠马拉人抬,显然不合时宜,因此,只能是就食于敌。不论是战马、兵器、弓孥还是肉干粮食,甚至是士兵,都要靠在战斗中就地解决。 这就叫以敌养我,以我灭敌。以后你带兵多了,更要注意。有时候打仗,打得不是士兵,不是主将,而是后勤供给。谁供给充足,谁就能坚持到最后,甚至拖也能拖死他们。” “多谢各位长官谬赞。马腾年幼无知,还请多多指教。此番外出哨探,幸赖各位长官信任,将士用命,方得凑其奇功。 每战之后,马腾往往辗转反侧,考虑其中得失。第一战,我等得天时地利之便,我军兵力又多于敌军,故尔稳操胜券; 第三战,敌军从人数上讲,虽远远多于我军,但我军胜在天时地利人和。唯独第二战,胜得有点侥幸,敌军败就败在轻敌上。 每每想到此节,马腾往往颤悔不已。”事情确实如此。第二次战斗结束后,马腾有时候想,如果当时敌军谨慎一些,万一不入山谷,又当如何? 单于昱昌哈哈一笑,说道:“胜利者是不受谴责的。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敌军若不轻敌,我军不会取得如此完胜。 但敌军经长城外一战,轻敌是必然的,他们的命运在你们战斗之前已经决定,你不必担忧。 再说,行军作战,哪里有什么十成十的把握?有个六七成就不错了!若想等到有十成的把握再战,时机已过,将会又有新的变数。到那时,你如何再等? 更何况成功细中取,富贵险中求,该冒的险还是要冒。但冒险不等于是莽撞,其中还要细细思量才是。”尉丞、司马也随声附和一番。 感谢牧殇2008、yszx2008两位书友,你们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谢谢你们的票票! 第36章 心无邪兮思无邪 单于昱昌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此番出征,你等战功颇大。我且与众官商议一下,上表为你们请功。 前日,郡里派来五千人马,作为增援。我意从整个居延现有人马当中,选出两千五百精骑,加上你的一曲人马,作为一部,我任你为军司马,统率此部。 部下六曲,行军司马、各曲军侯及各屯长人选由你拟出,报司马后议定。” “多谢都尉大人!马腾定然赴汤蹈火,不负有望!”马腾躬身一礼。 “步度根一部经此一役,已基本被你打残。这段时间估计在等待其他二部救援。时间还有,给你三天时间整军,三日后再行出发。 希望你这次再打几个精彩之仗,起码在这个冬天让他们不敢犯边。另外,我那两个儿子昃景、昃晷,已从军多年,女儿纭霏身手也不错。他们都想参加这次征战,我想让他们出去历练历练。 至于今晚,我将在家中设宴,宴请你们一众人等,庆贺这次取得大捷。尉丞、司马作陪。”单于昱昌高兴地说。 “得令。谢都尉!”马腾行了一礼,转身走出都尉府,向营地走去。 回到营地,马腾即召集钱丰及各屯长,告知都尉的决定,并商议各部长官,拟出了初步人选: 军司马:马腾 行军司马:钱丰 第一曲 军侯:马腾(自领第一曲) 屯长:杜春、陈同、李东、尚昌、黄东 第二曲 军侯:单于昃央 屯长:单于昃央(自领第一屯)、单于昃景、单于昃晷、单于纭霏、李松 第三曲 军侯:刘天保 屯长:刘天保(自领第一屯)、刘坤佑、刘天和、李希、林延 第四曲 军侯:万钦仁 屯长:万钦仁(自领第一屯)、万钦义、万钦礼、万钦智、万钦信 第五曲 军侯:石山 屯长:石山(自领第一屯)、赵盾、孙滔、李澜、周游 第六曲 军侯:庞道 屯长:庞道(自领第一屯)、吴正、王通、秦金、黄峰 议完屯长以上人选,马腾说伍什伯长人选待人员挑选结束后,由各曲军侯择优选出,然后报钱丰交都尉府备案,众人称是。 议完正事,马腾说起晚上单于都尉家中设宴请客一事,确定在坐人员参加。单于昃央听到此处,忙起身向众人致意,并向马腾告假,说要回家帮母亲料理,马腾自然应允。 单于昃央走后,马腾说道:“昃央兄走得正好。我想商议一下,咱们这是第一次到都尉府上,是不是应该备点礼物?” 刘天保说:“第一次上门,按人情世故来讲,是应该备点礼物。可是送什么呢? 我那里有些古玩细软,是从山寨撤离时带下来的。可送这些东西,似有贿赂上司之嫌,非我所愿尔。” 万钦仁也是此意。 钱丰见马腾屡屡目示自己,一开始没摸着头脑,后来恍然大悟,说道:“金银财宝是不可以送的,都尉既不可能收,反而堕了我们的人品。 既然要送,我的意思是就要送一些他们喜欢,又不显山露水的物件,如此也不招物议。 我琢磨着都尉一家都是军人,军人喜欢的,无非是战马、枪剑兵器一类的东西。” 钱丰顿了一顿,见马腾点头,接着说:“这段时间,我经常听昃央兄提及,都尉最疼爱的,是他的女儿单于纭霏。这单于纭霏虽是女子,但身手了得,可谓巾帼不让须眉。 这次纭霏又将到我们军中,我看不妨让寿成选一样东西,送给那单于纭霏。单于纭霏若高兴了,单于都尉自然高兴,别人还说不出什么来,如此三得其便,何乐而不为?” 万钦仁道:“寿成身上有什么女人喜欢的东西?首饰啊,簪子啊,还有什么胭脂啊?” 钱丰赶忙说:“我刚才说了,这单于纭霏跟一般女子不一样,整日价舞刀弄棒,肯定不喜欢小女子那些玩意。 我看寿成身上有把短剑,挺精致的,若是送给单于纭霏,她肯定喜欢,只是不知道寿成舍不舍得?” “先拿出来看看。”刘天保说。 马腾从身上掏出短剑,刘天保接过来,端详一番,说道:“这剑鞘做得倒挺精致”;拔出剑来一看,不由呆了。 众上凑上前去,那万钦仁看了一会儿,惊道:“寿成,这是把宝剑啊!上面还刻着名字,唔,是无邪。这肯定是名家所铸,说不定还能削铁如泥。” 钱丰道:“既然要送,当然要送好一点的。若是一般的剑,怎能入纭霏姑娘的法眼?” 刘天保这时回过神来了,说:“寿成,我看这短剑跟你的刀、剑材料差不多,都是陨铁所制。 如钦仁兄所言,这是一把宝剑,百年难遇,甚至是千年难得啊!你舍得?即便那单于纭霏是都尉的女儿,可她马上就是你的属下,你觉得有必要吗? 俗话说,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我觉得不合适,你还是另选一样吧。” 刘天保心中早把马腾另眼相待,送出这么珍贵的东西,刘天保认为马腾是吃了大亏了,他当然要维护马腾的权益,尤其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然而他哪里晓得其中的道道,又怎知道马腾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有必要。”马腾拿过短剑,抚摸着剑鞘说:“这把剑是临行前师父送给我的,说可以让我自行处置。 诚如两位大哥所说,这确实是一把宝剑,比我的无敌无锋还要好,还要珍贵。但我认为,东西再好、再珍贵,有用方值。 我有无敌无锋,这无邪放在我这里,充其量只能是偶尔把玩一番,派不上多大的用场。 送给纭霏姑娘则大大不同,且不说单于都尉对我们有知遇提携之恩,单单这把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救她一命。比起一条人命来,一把剑又算得上什么?” 众人无语。临期未了,那万钦仁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不对,忽然来了一句:“哎我说寿成,你是不是惦记上人家姑娘了?” 钱丰、石山、庞道三人深知个中三昧,刚才听得马腾一本正经侃侃而谈,心中就在笑; 万钦仁这一句不知深浅的问话,引得三人实在是憋不住了,但又怕马腾年轻脸嫩挂不住,只是用手紧紧捂着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石山可不管那一套,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来了一句:“你还不算傻啊,到底是看出来了,哈哈哈!” 刘天保此时也恍然大悟,高兴地说:“好!好!确是佳偶。送!送!” 唯有那马腾,笑也不是,斥也不是,只是尴尬地嘿嘿了两声。 钱丰觉得不妥,清了两声嗓子,正色道:“今晚都尉设宴,那是极郑重的事情。说是家宴,实是公事。各位要分得清轻重才是,不可将公私两者混为一谈。 今晚若有人在席间失仪,回来我可是要治罪的。 再者,没有规距,不成方圆。以前我们兄弟在一起,放浪形骸无可无不可。但从今日起,寿成兄已是统兵大将,各位也是一曲军侯,不能以兄弟私谊而损朝庭公仪。 我们来居延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从一介白身跃升几百石的军职人员,这一切,固然是诸位奋勇杀敌以命换来的,但也与寿成兄有极大的因缘。 今后,不论公私场合,我们还应该各自注意身份,尤其是要维护寿成兄的脸面。大家切记!” 众人称诺,然后一起走到马腾跟前,躬身行礼,齐声道:“参见司马!” 第37章 循循善诱在厅堂 马腾等人将及都尉府时,看到单于四兄妹已在阶前等侯。 单于昃央见马腾等到来,本欲向前拥抱诸位,然看到马腾几人军容威整,不由心下一凛,四人齐刷刷向前行礼。 礼毕,引入大厅,单于都尉与尉丞、司马已在厅内相侯。 见礼已毕,马腾取出短剑无邪,向单于都尉道:“初次上门叨扰,马腾身无长物,唯有一剑,乃师门所赐。 现赠予纭霏姑娘,既可把玩,亦可杀敌。如不嫌弃,还请收下。” 单于都尉微笑不语。 那纭霏见父亲没有反对,上前接过短剑,谢过马腾;一见之下,甚是高兴;抽刃而出,更是喜不自胜。 单于昃央取过短剑,审视一番,面色凝重地走到父亲跟前,说道:“父亲,此剑甚是宝重,妹妹不宜接受。” 单于昱昌接过短剑,抽出黝刃,但见寒光凛冽。那都尉还未说话,行军司马凑上前来,叫道:“确是一把好剑!” 单于都尉将剑及鞘,说道:“宝剑配英雄。马腾司马还是收回去吧!” 马腾看那单于纭霏,神色颇为复杂,既有对马腾感激之意,又有对宝剑不舍之情,神情婉转,马腾心中甚是怜惜。 听得都尉如此说,向前言道:“我有长剑无锋,堪比此剑。此剑于我,几无所用。纭霏姑娘初到我军之中,为我三千精骑之中唯一之女将。 不指望此剑杀敌,偶尔用以防身,还是有必要的。请都尉不必介怀,还是送还姑娘吧。再者,此物业已送出,如若收回,且叫旁人如何看待于我?” 旁边的石山轻声嘟囔了一句“算作定情之物不也很好吗?”却被钱丰瞪了一眼,再也不敢则声。 “那好,暂且收下。入席。”此时单于纭霏欢喜雀跃,从父亲手中接过短剑,又向马腾施了一礼:“再次谢过司马!纭霏定当不负千人所望!” 那石山斜睨了单于纭霏一眼,意思是你小妮子知道什么呀,还不负所望! 单于都尉与尉丞、司马及马腾等人坐下,单于兄妹却侍立一旁,为众人上菜斟酒。 马腾看着单于纭霏来来往往穿梭忙碌,间隙之中却偶尔品摸短剑,心中甚是高兴,至于众人说了些什么,却全然没有多少印象。 第二天下午,单于都尉差人将马腾叫去,又作了一番长谈。 从马腾第一次出塞回来的汇报,以及跟单于昃央私下交流的情况来看,单于都尉认定,这马腾颇具统军大将的潜质。 两人坐在一起,单于都尉不谈为将者所应有的一些军事素养,也不讲指挥作战的方法要领。 单于觉得,这些东西可以在今后军旅生涯中慢慢积累、领悟、总结、提高。如若伊始就向马腾灌输这些东西,在他头脑中按下许许多多的条条框框,势必在今后作战中束手束脚,手脚放不开则成鸡肋,反而不美。 单于认为,这马腾在一月之间,骤然由一个白身升迁为三千人的统军司马,当务之急,是需要开阔他的心胸与视野,否则,将成拔苗助长之势,这是为将者所忌讳的。 “寿成啊,你对我们即将面对的三股敌军之间的关系,是怎么看待的?”单于都尉一上来,首先问道。 “据俘虏交代,步度根为草原地主,且渠伯德反叛我大汉,投归步度根为其属下;莫奕于在敦煌为我汉军所败,走投无路,依附在步度根之下。 步度根为主、为帅,且渠伯德、莫奕于为属、为辅。”马腾说道。 “呵呵。据我所知,步度根以东,直至辽东,是鲜卑轲比能的地盘。这轲比能可称得上草原枭雄,不论地盘、势力、能力、威望,都较这步度根要高出许多。 步度根以北,也是鲜卑人的地方,其势力可能比轲比能还要大。也就是说,步度根在这几股力量之中,是最小的。你且说说,这且渠伯德、莫奕于为什么不投轲比能以及其他鲜卑势力,却要投这步度根呢?” 单于都尉循循善诱,颇有长者之风。 “且渠伯德投奔步度根,应该是距离最近。若其另投轲比能,势必要通过步度根的地盘,可能为其所不许。 况其反叛大汉,当时必然遭到边郡的打击,情急之下,选择步度根最为快捷。至于这莫奕于为何远奔步度根,倒费点思量。”马腾有点踌躇。 “是啊,一般来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这莫奕于和且渠伯德为什么取小舍大、选弱弃强、择暗废能?为什么呢?”单于昱昌反复地问道。 见都尉反复询问,马腾心中忽而有悟:“唔,莫不是这莫奕于且渠伯德担心到了轲比能以及其他势力强大的部落,自身力量会被其吞并消化,到头来不仅势力全无,甚至性命也未必保得住。 而到步度根这里,不仅全然没有这些忧虑,而且步度根还会将其奉为上宾,颇为倚重,待遇后果乃是天壤之别。 由此看来,这三人还真的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打算,不可不察。” 单于都尉笑了:“孺子可教也。你且琢磨琢磨,这三人各有什么样的心思和打算?” 马腾想了想,说道:“我琢磨着,这步度根在周围鲜卑人部落里,势力最小,可能没少受他们的欺侮。但他势小力微,打又打不得,只能是忍气吞声忍辱偷生而已。如若不然,他也不会收留莫奕于和且渠伯德了。 他们两个来投,这步度根心里肯定很高兴。虽然他吞并消化不了他们的力量,但暂时一段时间里,至少可以为他所用,其他鲜卑部落一时也不会动他、欺负他,他就能过上一个相对安稳的日子。 如此一来,他既有了力量膨胀的实惠,又得了礼贤下士招揽人才的好名声。 那且渠伯德和莫奕于本是落难之人,此时得步度根收留,也会感激他一阵子。 因此这步度根应该是稳赚不赔,算计得很是精到。” “有道理。继续说。”单于昱昌鼓励道。 “这莫奕于,在敦煌被我汉军打得大败,如丧家之犬到处流浪。虽然如此,在三人中,他的力量还是最强的。但我敢肯定,此人不是久居人下之人。 他暂时在步度根名下,一则为恢复元气,二则也是等待时机。若时机一到,他肯定会取步度根而代之。其实论力量,他现在就可以消灭步度根。 他自身的力量本已够用,何况还有且渠伯德。一个是北匈奴,一个是南匈奴,两人若联起手来,步度根根本没有回旋余地,必将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因此说这步度根收留这两人,虽然得一时之利,实是给自己招来了莫大的隐患。然力不如人,早也魂归,晚也魂归,不是被轲比能或其他鲜卑势力吞并,就是被莫奕于取代。 在这个弱肉强食、强敌环侧的时代和地方,永远摆脱不了被消灭的命运。 而这莫奕于,之所以暂时不动步度根,我估计他也是担心。周围尽是鲜卑势力,他们本已对步度根这个地盘觊觎已久,之所以步度根还存在,可能是都为同文同种,一时下不了手;二是他们还没有准备好,时机不到。 但若是莫奕于取代了步度根,其他鲜卑势力肯定会以此为借口出兵征剿。那时莫奕于就会四面受敌,难逃覆亡。 都尉大人,不知我说的对不对?”马腾心中没底,是以有此一问。 “说的很好。那且渠伯德呢?”单于都尉心下甚是满意,鼓励马腾继续说下去。 “这且渠伯德,且渠伯德,”马腾犹疑了一会。单于昱昌说:“不要着急,怎么想的怎么说。我们这是在交流,又不是朝庭应对,不要有顾虑。” 第38章 单于巧言点后生 马腾放下负担,心思灵动起来:“我想这且渠伯德,肯定与莫奕于想法不一样。 他本身是大汉叛逆,已无退路可走,而且自身力量为小,寄身步度根之下,又得步度根尊敬倚重,他可能没有多少异心。 但莫奕于一来,就有了变数。倘若在莫奕于利诱甚至裹胁之下,也不无与其合兵一处,取代步度根的可能。” “你的想法跟我一样。”单于昱昌微笑着说,“那么按照刚才你的分析,这三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觉得,”马腾斟酌着说,“如果我刚才说的没错的话,这步度根应该是一个没有多少野心的人,守成有余,开拓不足。 我想他最大的希望,恐怕是守着自己的领地,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这次犯边,虽然出于无奈,但说不定也不是他的主张,弄不好是莫奕于的主意。” 马腾见单于都尉频频点头,又接着说:“关于莫奕于,我认为他应该是一个颇有谋略之人。 虽然得部下初立,但是从他能够决定去止,并得以执行上,就可以看出他已整合掌控了整个部落。 此人不但有谋略,还颇为坚忍。他能在步度根麾下一待好几年,不显山不露水,足以看出这人是一个狠角色。此人不除,将来必成我居延重大隐患。” “至于那且渠伯德,”马腾面露不屑之意,“我觉得他就是一个反复小人。初降之时,大汉肯定待他不薄。 为了些许蝇头小利,他就致于反叛;今后为了利益,肯定也不会再永远忠于任何人。在三人中,他虽说不致于无足轻重,但绝对成不了掌握局面之人。此人不足为虑。” “寿成啊,你今天让我对你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小小年纪,殊为不易啊。”单于都尉高兴地说,“你们刚来投军之时,我以为贵胄之后,虽说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但到底有多大能耐,我心中确实没有底。 我本欲让你们从士卒做起,但看你带了那么多人,想你们也会不服,于是让你等出塞哨探。当时的打算是,即使你们打探不到消息,自保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全然没有想到你们给了我那么大的一个惊喜!刚才我问你的那些问题,即使一个成年之人,在骤然之下,能说出一二就不错了,而你之所答,完全超出我的预期。名将之后,当真是名不虚传啊! 你来到居延,当成我之大助。这次出塞,一开始我本欲亲自出马。但现在看来,你完全可堪此任。只是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 得受都尉如此夸奖,马腾有点飘飘然:“自然是一鼓作气,完全歼灭这三股敌军,永绝我居延外患。” “唔,”单于昱昌面色凝重起来,“然后呢?” “然后?”马腾一愣,“然后当然是回军啊。”马腾不明所以,不知都尉何以有此一问。 “我是说,你们把三股敌军都消灭了,那步度根空出的地盘怎么办?”单于昱昌接着问道。 “这个,这个,”马腾不知如何作答。 单于都尉说:“能彻底消灭敌军,固然是好。但不能单纯为了打仗而打仗,还要考虑到其他善后的事宜。怎么对居延最有利,对我大汉最有利,仗就怎么打。 作为一个基层军官,不需要考虑这些,上司怎么指挥怎么打就是了。但你现在不同了。你已是统领三千精骑的司马,有时候需要掌控战场的规模大小、主攻的方向、战斗的重点。 只满足于杀敌,那是普通将领的作派。真正的大将,还要考虑全局。不能只局限于军事,还要考虑治政。 你祖上文渊公在这方面就做得很好啊,他老人家不仅在军事上战功硕硕,在治理地方上也给后人留下了很多启迪。因此说,战争,杀人只是手段,真正的目的是确保一方土地的长治久安。 你想想,若是步度根三人全被你们消灭了,他们那块地盘将来会归谁所有? 现在的朝庭能算作守成的朝庭就不错了,能守住现有的疆域就很好,再开拓疆土,他们根本不作此考虑,故尔那块土地,朝庭是不会派人治理的。那么你想想,谁会从中得利?” 马腾脱口而出:“自然是轲比能。” 单于都尉说:“对,就是他。轲比能此人是草原枭雄,野心极大,从他对周围鲜卑部落的征伐就可以看出其中端倪。 别看他现在对朝庭边郡极尽巴结之能事,时机一到,他必会揭竿而起,成为我大汉的叛逆。他的威胁,比之步度根之流要大的多。 而到那时,首当其冲深受其害的,就是我居延。而如果有步度根一干人占在那里,则必会成为我居延的缓冲之地,给我们争取几年的时间。 在这几年里,我们整军备战,当可应付。因此,你们这次出塞,不能将其歼灭。” 马腾迟疑说道:“既然不能歼灭,那都尉的意思是?” 单于都尉说:“现在步度根等三个人,名义上是一体,实际上有轻有重。莫奕于为重,其他两人为轻。 刚才你也说道,那莫奕于不是一个久居人下之人,他早晚要取步度根而代之;而且渠伯德,最后必然与那莫奕于沆瀣一气。 如果出现那种局面,则草原上必将战乱又起,我们居延届时恐怕也会被卷入,难以置身度外。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三个人保持一种相对的平衡,谁也灭不了谁,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是最为妥当的,也是对我居延最为有利的。” “我明白了。”马腾兴奋地说,“我们这次出击,重点就是打那莫奕于,打痛他。对步度根和且渠伯德,意思意思就行了。是不是这样都尉大人?” “哈哈,就是这个意思。你们这次出塞,如果能消灭莫奕于两万人,就是圆满完成了任务,到时候,我再为你们请功!”单于昱昌得意地说。 “那万一步度根等三人绞在一起,我可怎么办?”马腾又迟疑了,担心到时打过了火,实现不了都尉的意图。 单于都尉却双手一摊,一副置身度外的样子:“那就是你的事情了,我远在居延,可管不了。 再说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谁又能预测那么多?尽人事,看天命,如此而已。 假使真如你所说的那样,那也是他们的命,合当如此。至于居延,我们也只能是尽力而为。好了,言尽于此,你营中事情还很多,今日我就不留饭了。” 回营地的路上,马腾反复琢磨着单于都尉的话。本来以为,为将者快意杀敌就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道道,这可超出了马腾的认知。 看来,以前每每听人说起,某员大将率军若干,纵横几千里,杀敌几万,那只是表面文章。 打谁不打谁,打又打到什么程度,其中必有讲究,事情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单于都尉的话,仿佛为马腾打开了一扇天窗,使他从此跃入了一个新的、以前从未涉足过、甚至从来没有想像过的天地。 “都尉其话,可谓老成谋国;都尉其人,可谓老谋深算。”短短时间里,马腾已对单于都尉的话给予了深深的认同,对单于都尉从心底里油然产生一种钦佩。 战争,是一个国家对外所采取的最后手段,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没有复杂的考量,是不会付诸实施的。驱除外虏,首要的目标即是确保边境平安。 而现在看来,彻底消灭步度根等人,确然不如暂时保留他们对居延有利。所谓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说的竟然是这个道理。 以前,父亲马平跟他说起文渊公的事迹时,他除了对祖上的敬仰,还没有多少其他深刻的印象,但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快就面临到自己头上! 马腾苦笑着摇摇头,心想自己现在不过一个小小司马,竟然需要考虑这么多的方面和问题,假若将来自己要是再进一步的话,那得面临多大的压力?自己是否能够承受得了?他不知道。 第39章 威风八面话长缨 从居延临行前的最后一个晚上,马腾召集了整军以来第一次屯长以上军官会议。 他穿上郡守赐予的精铁玄甲,装扮齐整后,就想到大帐与众兄弟拉话,却被钱丰拦住了,说道:“现在人还没到齐。到齐之后,司马再过去也不迟。近则侮,远则威,以后司马还需注意。” 马腾对钱丰所说,本不以为然。但想他也是一片好意,就没有拂了他的脸面。 稍待,值班士兵过来报告,说人已齐,马腾遂抬脚向大帐走去。 快到门口时,听得里面人声嗡嗡,喧嚣不止,但随着士兵一句“司马到!”顿时鸦雀无声。 马腾手按剑柄,昂首而入,只见三十多名军官分列两旁,个个军容严整,铠明甲亮,目不斜视。 马腾心中颇为自得,心想所谓大将军威风八面,不过就是如此吧?自己现在即使算不上威风八面,起码四面还是有的。 来到自己座前,转身面向诸将,还未待言声,只见两列军官哗啦啦转身面向自己,躬身行礼,齐声道“参见司马!” 只是这宏亮粗犷的众男声中,却夹杂着一记女声,声音虽然不大,却颇为清脆悦耳。 马腾拿眼一瞭,却见那单于纭霏夹杂在诸位男将中间,甚是显眼,只见她: 头顶玲珑如意漆兜鏊,肩竖纤纤曲顿项,愈发衬得面如满月、长颈悠悠。身披黑光鱼鳞玄铁甲,腰系白狸玉绸缪,却显得身材玲珑有致、婀娜多姿。两腕明光臂护,垂缘紧凑,膝裙风流。真个是: 凭将箕帚扫匈奴,一片欢声动地呼。 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马腾见了,不由得心下暗暗喝彩。正在欣赏间,却听得旁边钱丰微一咳嗽,不由得面红而赤。好在灯光不亮,旁人看不清楚,马腾于是连忙叫道“免礼!” 众将分列两厢。 马腾说道:“诸位这几天辛苦了!现在我军建制已成,兵精****,明天一早即要出发。昨日,单于都尉差人将我唤至府上,详细交代了我们这次出塞作战的任务,我感到压力颇大。 我们这次作战的主要任务,就是要极尽可能地消灭敌军的有生力量,最大限度地降低居延塞将来可能面临的威胁。时间上,都尉虽没有限制,但严冬将至,我们最多有一个月的时间。” 马腾扫了众人一眼,见他们没有反应,接着说:“现在我们面对的敌人,有一支队伍三股力量,总数在六万人左右,而我们只有三千人。大家怕不怕?” “不怕!”众人齐声喝道。 “很好!”马腾高兴地说,“对,不怕!上次我们出塞,只有五百人马,就消灭了步度根一万两千人,这是什么比例?钱司马你算一算,我们一个人消灭了他们多少人?” “二十四个人!”钱丰心算很快,几乎是瞬间就给出了答案。 “是二十四个人。按照这个比例,敌军应该有多少人才够我们消灭的?钱司马你再算一算。”马腾认字还行,算数却是个大弱项。 “应该是七万二千人。”钱丰又给出了答案。 “噢,他们人数还不够!”众人都笑了。 马腾接着说道:“因此,完全没有必要害怕。再说,我们上次参加作战的,大部分是像我这样的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而这次就大大不同了。 我们这三千精骑是从三万五千名士兵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是好人,马是好马。”说到这里,众人又笑了。 马腾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笑,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但看他们的神情又不像,于是自顾自地说道:“因此,完CD尉给我们下达的任务,应该是完全不成问题。 一会大家回去后,要跟手下的士兵讲清楚,作好动员,让大家克服惧敌心理和怯战的想法,尽早完成任务,争取早日胜利凯旋而归。 草原上的日子可不好过,尤其是冬天的草原日子更难过,还是在兵营里暖暖和和地舒服。要想舒服,就要早打仗、打大仗、打硬仗、打胜仗。 军纪早已严明,士兵不前,伍长斩士兵;伍长不前,什长斩伍长;伍长不前,都伯斩什长。若是军侯怯战出了问题,我的无锋虽然不甚锋利,但斩人我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要是整个队伍出了问题,不用都尉来找我,我就会自裁于马下!” 说到这里,马腾见众人戚戚,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过了一点,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当然,这种状况是我们人人都不想见到的。我们要的,是建功立业,是保家卫国,是将来封妻荫子!” 说到这里,马腾偷觑了单于纭霏一眼,竟然发现单于纭霏也向自己这里描了一眼,心中顿时狂跳不已:她是不是也对我有意思? 这一分神,马腾就不知道往下该怎么接茬了,于是又重复了两遍“封妻荫子”,惹得手下众将哈哈大笑。 众人这一笑,却把马腾又笑清醒了,咳嗽了一声,众将安静下来,马腾严肃地说:“怯战惧敌要不得,轻敌更加要不得。 上次我们出塞之所以取得那么大的胜利,固然与计谋得当、将士用命有很大的关系,而敌军轻敌骄纵则是更主要的原因。 我们不能重蹈覆辙,犯他们那样的错误。否则,这次失败的,将是我们自己!” 马腾见众将神情严肃,知道自己所说已有了效果。于是话题一转,说道:“下面,我给各曲下达任务。单于昃央!” “属下在!”单于昃央越众而出,抱拳待命。 “你曲为前部先锋,负责哨探事宜。有情速报,不得有误!”马腾神情沉稳,令道。 “得令!”单于昃央返身归列。 “刘天保!” “属下在!” ┈┈┈┈┈ “万钦仁!” “属下在!” ┈┈┈┈┈┈ 马腾一一布置完毕,最后令道:“明日三更造饭,五更出发,天明时分出长城!” 众将转身,向马腾抱拳,齐声道:“遵令!” 次日清晨,马腾率领三千精骑,浩浩荡荡,离开了居延城。 马腾骑在马上,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想想一个月之前,自己还是一介白身,今日已是年秩二千石、统军三千人马的军司马,犹自恍然如梦。 当日自番和离家,最大的动力乃是千里奔波为娇娘,不意今天纵马驰骋在疆场,当真机缘凑巧造化弄人。 想起了单于纭霏,就在前面不远处,人头攒动之间,从此以后,可与意中人并肩作战,朝夕相处,心底深处自然激起阵阵涟漪。 马腾随着大队人马向前行进,间或越众而出,看这三千精骑军容整肃,人马抖擞,心中暗道,钱丰这个行军司马算是选对了。 这几天时间里,既选人又选马,严明了军纪,确立了以军功累计升迁的制度,督办军械肉干等一众杂务,把钱丰累了个够呛,自己倒成了甩手大掌柜,些许琐事一概不管。 看着大队人马从自己面前依次而过,即将远征,马腾不禁想到,这步度根、莫奕于、且渠伯德三人,现在做什么呢? 此番出塞,愚奇曾作一词《长城长》,专门以纪之: 彤云漫卷西风。长缨隔断、巍峨冠长城。战鼓擂擂马蹄轻。惊回首、抬望眼,归雁暗无声。荒原寂寂铿锵起,黯淡白日看红旌。 少年将军任我行。青山依旧、大漠道无情。剑指天狼何须锋?闻嘶鸣、挽雕弓,豪气贯长虹。未知敌酋犹安在,不说卫霍谈寿成。 第40章 闹纷争联军内讧 却说这步度根。 当日清点损失,士兵剩下不足一万,瑙重全失,兵械大部损毁,损失惨重,既气愤又懊恼。 当下完全不顾原先的部署,只是派出手下飞报且渠伯德、莫奕于,说本部遭到汉军大部队袭击,急需救援。 越二日,且渠伯德、莫奕于先后赶到,见了步度根的惨状,均大吃一惊。 问说由缘时,步度根自然大大夸张了一番,说受到汉军数万兵马夜袭,自己率部拼死抵抗,打跑了敌军,但已身损失也极为惨重。 且渠伯德、莫奕于两人将信将疑。 看现场样式,遭到汉军夜袭不假,大火焚烧的痕迹依然历历在目。 至于拼死抵抗,则难圆其说。因为鲜卑士兵的尸体堆积如山,汉军的尸体却连个影子也没见着,莫非是大火之中鲜卑内讧? 步度根不说,二人也不好深问,反正已经这样,损失是够大的了。两人各从本部中匀出部分兵械帐蓬,勉强敷用,于是坐下来商议下步行动。 且渠伯德问道:“我们该当如何?是照原计划行动,还是有所调整?” 步度根说:“莫奕于原先的计划就很好,一路佯攻,吸引粘住汉军主力,其他两部乘虚在两翼发起攻击。我看这个思路不用变。 只是我部刚刚遭受重击,人员损失严重,已无力承担佯攻任务。这点上还需要进行调整。” 步度根的盘算是,自己就剩下这点人马,即便是佯攻,汉军主力集中于此,损失肯定少不了,而自己,已经不起大的损失了。 最好的办法,是让且渠伯德担任佯攻,自己单独到另一翼,反正攻下攻不下的,到时候自有说辞,你莫奕于也不可能分身两处看着我打。 不过这个调整最好是借莫奕于之口说出来,这样且渠伯德就不好说什么,而我也用不着得罪他。 莫变于点点头,以步度根目前的实力和状态,确实不足承担一路进攻任务。 心下略一盘算,说道:“我看这样,不用作大的调整。你们两人合兵一路,共同承担佯攻任务;我分兵两翼,担当实攻,你们以为如何?” 且渠伯德点头应允。步度根没想到莫奕于会这样安排,但也说不出什么,只好同意。没想到且渠伯德又说了一句,把步度根差点气炸了肺。 且渠伯德说:“我们两人合兵一路,那遇事谁听谁的?” 步度根闻言蹦了起来:“怎么,你要我听你的?凭什么?” 且渠伯德一点也不生气,不动声色地说:“我人多,你人少。就凭这点,你也得听我的。” 步度根气得嘴唇直哆嗦,指着且渠伯德的鼻子骂道:“我刚刚经受了这么一点挫折,你就呲着鼻子上脸,你******忘了当年是怎么腆着脸来求我的! 当年要不是我收留你,你******早被汉军灭得骨头不剩一点了。现在竟然还有脸要我听你指挥,真是一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我******怎么瞎了眼,收留了你这么个玩意儿!我命苦啊!” 说着说着,步度根竟然如一个妇人一般,坐在地上一把鼻子一把泪地嚎啕大哭起来。 莫奕于哭笑不得,还未及出言安慰,却听得且渠伯德不屑地说:“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强者为尊,这是草原上几千年来的规矩,你难道不懂?我看你是白活多么大岁数了!” 步度根扑楞一下从地上站起,一手拍打屁股,一手指着且渠伯德:“行,算你狠!你拳头硬,你******是老大。我不伺候了还不行? 本来我就不想趟这浑水,你们两个拳头硬的去打吧,我这就领人回部落去。你们胜了,就在居延安营扎寨;嘿嘿,若是败了,也别想再回我的地盘!爱上哪上哪!” 莫奕于、且渠伯德面面相觑,没想到事情竟发展到这个地步! 看看步度根转身将走,莫奕于赶快走上前去,拉住他的胳膊,劝道: “且渠伯德喝多了,在胡咧咧呢,你也当真!你是我们的大人,更是我们的大哥!哪有当大哥的为了弟弟几句不三不四的话就着恼的? 今天,我在这里守着你们两人,以萨满大神的名义发誓,将来不论到什么时候,哪怕你手下只有一个人,你也是我们的大哥,是我们的大人,我们永远听奉你的号令!” 步度根冲莫奕于一瞪:“你盼着我只剩下一个人?” “咳,我不是一个比方嘛!”莫变于连忙解释。 “你听听,”步度根冲着且渠伯德又叫嚣道,“你听听人家莫奕于是怎么说的?做人的差距为什么就这么大呢?你们俩都是匈奴人,噢对了,你是南匈奴,莫奕于是北匈奴。 你知道你们南匈奴为什么那么早就被汉人灭了吗?就是因为你不讲道义!你再这样下去,将来哪里都容你不得!” “好了大哥,刚才我喝多了,跟你说着玩的,你且不要当真。今后我们跟以前一样,听从你的号令!如有违逆,你一箭射穿我的脑袋!兄弟知错,在此向你赔礼道歉了。” 且渠伯德说完,右手按胸,躬身向步度根施了一礼。 “有这么开玩笑的吗?一点都不知道轻重?”步度根嘴里嘟嘟囔囔的,被莫奕于连说带劝按回到座位上。 且渠伯德一撇嘴,也回了原位。 莫奕于见步度根不再嚷嚷,嘻笑着说:“我看你带的酒都喝光了,身边的女子也殁了。 我这里有几坛好酒,另有几个女子,姿色还说得过去,一会我连人带酒给你送过去,权当是压惊了。明日我们且歇息一天,后天开拔。大哥你看如何?” 步度根嘿嘿一笑,说道:“你说的在理,就这么办!” 再说马腾。一路急行军后,哨马前来禀报,云前面未发现异常,单于军侯已选好驻足地点,请司马大人前去察看。 马腾等策马赶到,见单于昃央所选的位置在一个山脚下,地势平坦,地上的野草业已焚烧干净,想必吸取了步度根的教训,提前予为防范。 马腾很是满意,着令在此安营扎寨。 第41章 战地黄花分外香 晚饭后,马腾带领三五随从,巡查营寨。他先察看了各个哨位,见明哨暗卡高低错落,远近相宜,甚是严密妥当,知道钱丰等人确是用了心思,下了功夫。 再看各曲驻地,帐蓬间距不远也不近,各自的战马就在附近,做到一旦有事,能迅即上马应对。 看了整个大营的布置,马腾心想,真是事事洞察皆学问。遂问身边随从,可知道整个大营是谁为主安置的,随从说是单于昃景、昃晷等人协助钱司马统一布置的。 马腾暗道,不愧是老兵,单于一家尽是人才啊,今后得善加利用才是。 来到单于一曲,见不远处有一顶小帐蓬,篝火前人影绰绰,似有声音传来。再一稍近,听得是刘天保的声音。 只听他说道:“纭霏屯长,我等见你这手下兵丁人形单薄,是以和万军侯从曲中各自挑选了十名壮士,皆是身强力壮、功夫了得、反应灵敏的家伙,暂借于你,回归居延时再回我曲。 这段时间里谁要是敢不听你的招呼,作战不得力,你尽可拿鞭子抽打他们!”旁边的万钦仁也随声附和。 又听得刘天保似是对士兵说道:“这段时间里,你们一是要奋勇杀敌,二是要维护纭霏屯长诸般安全。纭霏屯长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就割你们一个耳朵,听到没有?” 众人齐声言“诺”。 马腾心下暗叹:两位大哥真不是盖的,这是给单于纭霏派了二十个强有力的护卫啊,没想到这么快就爱屋及乌了。 这是他马腾想做而不能做或者说没法做的事情,他们就想到了,而且行动这么快!不由对他们心生感激。 可是这单于纭霏能接受吗?要是不接受怎么办? 果然,听到单于纭霏说道:“多谢两位军侯爱惜!但此事不妥。 一则于公不合军制。若士卒调动,两屯之间需要军侯审定,两曲之间需司马批准。若无上司决定私自调整,则是违犯军规。纭霏即便有心接受他们,但不能陷两位军侯于不义。 二则于私纭霏不需要。纭霏虽是女子,但既然敢持刀立马于疆场,自然无需依赖他人护持。两位军侯如此做派,显然是看不起我单于纭霏,以为我还是闺阁之中弱小女子,不堪战场杀伐?” “好一个伶牙俐齿!说起话来大处着眼,小处着手,既不伤人脸面,又叫人无法圆通,真个是滴水不漏。” 马腾听了,对这单于纭霏既是爱慕,又是敬重。心想若能得妻如此,复夫何求? 且看那刘天保如何应对。 只听得刘天保嘿嘿一笑,道:“纭霏妹妹且莫激动,先听我说。这事我事先跟司马禀报过,你猜司马怎么说?” 这个刘天保,竟敢假传圣旨!马腾有点生气,且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单于纭霏也问道:“司马怎么说?” 刘天保说“我前去禀报司马。司马听完,劈头盖脸地把我训斥了一顿。” 单于纭霏问道:“他干吗训你?是不同意吗?” 刘天保说:“司马说,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特特来找我,就这么点小事还值得巴巴地跑一趟?这是需要我管的事吗? 若是哪里发现了敌情,怎么排兵布阵,这是我的事;就这么几个小兵,你一曲军侯定不了吗?以后少拿这些小事来烦我!” “就这样?”单于纭霏似乎有点不尽兴,追问道。 “当然还有!”刘天保好像卖关子似的,一会又说:“司马训完了我,又给我好一通表扬。 说我大局观念强,知道你们这一曲任务重,一方面需要四下打探敌情,另一方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与敌人遭遇。而此时又无友军增援,人员确实需要充实。他本来想着这件事来,但一忙又忘了。 因此,我和万军侯这么做,完全是为公事考虑,你切莫多想。” 刘天保顿了一顿,又说:“噢对了,我差点忘了,司马还有交代。” “司马还交代什么了?”纭霏问道。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刘天保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司马还说,单于屯长自身一人,诸事要多加注意。晚上天冷,要多盖点东西,以防着凉。这次出来得匆忙,准备不足。下次出来的时候,可以带上两个女兵,方便互相照顾。” 马腾听了这话,有点无语了,好像有点肉麻。 “司马真是这么说的?”单于纭霏似乎有点不太相信。 “当然,一字不差。你若不信,现在就可以去问司马。”刘天保信口雌黄、又信誓旦旦地说。 单于纭霏不言语了。 “好了,话给你传到了,人也给你带来了。别的不说,只有一点,还请单于屯长稍加注意。” 这刘天保说话老是这么吞吞吐吐的,又要弄什么幺娥子?马腾在想。 “请两位军侯吩咐。”纭霏说道。 “这些个家伙打仗都是些好手,可就是饭量太大,你可别饿着他们。哈哈哈!”刘天保、万钦仁边笑边走了。 马腾也觉得好笑。本来还想借巡查之机到单于纭霏那里走一趟看一看,听了刘天保说的话,觉得现在没这个必要了,径自领着随从转回大帐。 后世有一个歌者,流连至马腾、单于纭霏宿营之地,遥想当年这一对神仙眷侣,情愫暗生却只能隔空相望,相距咫尺却难诉衷肠,遂赋歌一首,唱红了大江南北,登上了本年度流行歌曲的榜首: 那一夜, 我静静坐在帐蓬前。 不为欣赏天上美丽的星星, 只为品昧随风而来你的香甜。 那一天, 我骑马走过大草原。 不为流连一望无际的戈壁, 只为体会你留下的那丝温暖。 那一年, 我千里奔波无畏艰险。 不为建功立业扬名于后世, 只为曾经凝眸再次与你相见。 那一世, 我走山走水走泥丸。 不为邂逅昙花一现的逗留, 只为人生路上有你永久相伴。 那一刻, 我魂魄儿飞出天地间。 三生石上刻下我们的约定, 今生有我下世有你直到永远。 第42章 马腾初识步度根 到得第三日,哨马来报,说前面二十里发现敌军,约有三万人,从旗子上看似是且渠伯德的部队。 马腾看周围地形,皆是茫茫草原,无可借之势,遂令部队下马,以休养马力。 马腾琢磨,且渠伯德只有一万五千人马,现在来了近三万人,应是步度根与其合兵一处。此仗应该怎么打?正在思考间,哨马又报,敌军已不足十里。 马腾骑在马上,搭眼一望,见有五百人马在前面跑,后面两支大部队在紧追不舍。 前面跑的五百人是我部单于昃央一曲,后面追赶的应该就是步度根和且渠伯德的人马了。 不过他们为什么不合在一起向前冲,而是相互保持独立,各追各的呢?东边的部队人数多一些,旌旗招展;西边的人数少一点,了无旗帜。 马腾心道,东边有旗子的应该是且渠伯德的部下,西边无旗子的定是步度根的人,想必他的旗子都被火烧没了,想现做也来不及。 马腾灵机一动,心中已有了计较。 此时刘天保等军侯上前请示该当如何迎敌,马腾说,将部队摆成箭矢之阵,冲杀之时,只管冲着东边的南匈奴部队下手。 刘天保等人不明所以,见马腾不作解释,遂依令而行。 敌军来到离汉军两箭之地,堪堪停了下来。 马腾纵马向前,在一箭之地之处勒住了缰绳,向对方喝道:“汉居延军司马马腾有请鲜卑步度根大人上前答话!” 过了一会,从西边队伍里踱出一骑,慢腾腾地走到马腾近前。 马腾见这步度根,身高八尺,魁梧雄阔,一双眼睛虽然不大,但精光闪烁,似与自己的外公差不多,定然是一个精明之人。 令人有点怪怪的是脸上干净无须。要知道,鲜卑人最是注重留须的,作为一部首领大人,更是把打理齐整的胡须作为威严的象征。 马腾不知这步度根本来有一脸梳理得甚是漂亮的络腮胡子,却被他几天前一把火给烧掉了半边。步度根无奈之下,才把另一半给剃掉了。 马腾马上抱拳,问道:“来者可是鲜卑步度根大人?” “正是本人。你这娃娃是居延司马?”步度根看马腾不过十六七岁,不相信他已是司马职衔。 马腾微微一笑:“如假包换。敢问大人,鲜卑与居延多年来一直和睦相处,不知这次何以突然犯边。” 步度根说道:“今年草原遇上了多年不遇的大旱,还有蝗灾,牛羊死亡过半。因此,我等特来向居延借一块水草丰美之地,用以牧牛放羊。” “草原遭灾的事情,我们已经听说了。”马腾说,“前阵都尉还命人筹集了粮草,准备前往赈灾。 没有想到大人却纠集了大汉叛逆且渠伯德,还有那已成丧家之犬的北匈奴莫奕于,攻打居延要塞。 单于都尉让我告诉你,我们两家睦邻友好,遇事相互扶持是份内的事情。 你遇灾,我等予以救助;你想借地放牧,我大汉幅员辽阔,也不是不可商量。然兴兵作乱,殊为不智!” 这话说到步度根心坎里去了。 这次遭灾,他起初的想法也是向大汉求助。然那莫奕于和且渠伯德极力撺缀,说大汉一不可能给予帮助,即使帮,杯水车薪也不管用; 二是草原毕竟贫瘠,不如内陆富饶;三者居延兵少无备,有机可乘。 步度根被二人说动了心思,初战得胜之后更是志得意满,以为这居延已成囊中之物。 没想到一把大火烧掉了他一多半的兵力,那时他心中已十分后悔。虽说恨汉军,但心中更恨莫、且二人,要不是他们二人,自己也不会落到此等境地! 然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硬着头皮也得上。马腾一番话,他却又踌躇起来。 马腾见步度根似是心有所动,想再加上一把火,说道:“再者,我看大人目前的处境似乎有点不妙啊!” 步度根把眼一瞪:“怎么不妙了?” 马腾笑道:“大人不要着急,且听我慢慢说来。大人是草原枭雄,纵横草原几十年,威名远扬,见人识人的本领自是我等晚辈望尘莫及。 这莫奕于、且渠伯德是什么样的人,大人心里一定是清清楚楚;他们当初为什么投奔于你而不是另投他人,这几年里表现得怎么样,想必大人心里跟明镜一样。 但这次发兵攻打居延,名义上是为大人考虑,然其中包藏着怎样的祸心,大人看来还是没想明白啊。” 步度根一听马腾这话,不但没恼,反而笑了起来。“你这个娃娃,嘴上的毛还没长出来,竟然教训起我来了,还在这里挑拨离间,你不觉得好笑吗?” “确是好笑。”马腾不慌不忙,接着说,“有一事我一直没闹明白,你们三人,到底谁是主谁是副?” “当然我是主。这还用问吗?”步度根话虽说得很满,心里却也有点发虚。 那晚与且渠伯德的冲突虽被莫奕于稀里糊涂地给压下了,但草原上强者为尊的自然法则他却是再明白不过。 这几天他一直在考虑,仗如果打赢了,入主居延城的肯定不是他步度根,而是莫奕于; 仗打输了回到草原,虽然他还是主,但以后的莫奕于和且渠伯德,跟以前的二人绝对不是一个样子,受欺受压恐怕是不可避免的,那不跟他们两个没来时受轲比能的欺负一样吗? 这不等于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原来是大人为主,我还以为是且渠伯德和莫奕于为主呢。”马腾见步度根眯起了眼睛,说道:“我虽然还是个娃娃,打过的仗更少。 但我看过兵书,听一些老将军说过行军布阵的基本路数。几千年来从没听说过当主将的作先锋,而当副官的远远跟在后头的。 世上不论哪一场战争,最先被消灭的,往往是其先锋部队,主将所在的部队,一般来说是最安全的。 这说明什么? 先锋是做什么的?逢山开道遇水搭桥这些自不必说,四下哨探了解敌情也不用提,关键是作为先锋在必要的时候,是可以随时为主力部队作出牺牲的一股力量。 说简单点,就是替罪羊;说明白点,就是炮灰!有当替罪羊的主将吗? 象你们这种排兵布阵的方法,如果是主将本人这么安排的,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个主将傲视天下,自以为有决胜千里的把握。 第二个可能是,这个主将是一个白痴。 如果不是主将本人安排,而是其他幕僚安排的,也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幕僚对主将有绝对的崇拜和信任。 另一个可能,嘿嘿,恐怕是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 在这里,我不敢教训大人,更没有必要挑拨离间,只是在讲述一个事实。 象这种仗打得着实叫人莫明其妙,大人能为晚辈解释一下吗?” 第43章 马腾巧语用离间 步度根听得瞠目结舌。他知道马腾是在离间自己与莫奕于、且渠伯德的关系。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个娃娃司马所说的,件件属实,事事在点子上。 以前自己在听莫奕于的战场分析与部署时,觉得莫奕于说得很有道理,但一听马腾一讲,其中竟然有这么多的不同寻常之处! 他收起了对马腾的轻慢之心,问道:“象你说的最后一种,这个阴谋是什么?” “当然是取而代之!大人这是当局者迷啊!”马腾肯定地说。 现在步度根最忌讳的,就是“取而代之”这四个字。往常在草原时,他就担心这个;上一战他损失大部人马后,这种担忧就更加强烈了。 莫奕于、且渠伯德二人心里有什么盘算,他不是不清楚,那晚且渠伯德蹦出来,其心已是昭然若揭。 两个人现在是不是混在了一起?他心中没有数,这也是他最担心、最害怕的地方。 然即使知道又怎么办? 他没有办法。当时没有办法,现在是更没有办法。 好歹他们二人名义上还认他为主,且过一天算一天;这一天究竟什么时候到头,他没个准数,但知道不远了。 忽然,这步度根灵机一动:既然汉军看出了其中的端倪,说不定他们会有什么办法,且试试再说,死马当活马医呗! 万一有呢?那我步度根岂不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步度根打定了主意,面色马上变了一副脸孔,谦恭地问道:“方才将军一席话,真是惊醒梦中人。 我知道,打从我爷爷那辈起,我们鲜卑就与大汉和平相处。这次我本无犯边之意,都是那莫奕于和且渠伯德极力相劝,我又一时糊涂,这才起兵来袭。 前几天,我被汉军大火烧了营盘,一时愤怒之下,无意中说出了要归降汉朝的话,被一个手下听了去,我怕泄露,还斩了此人。 现在我是被迫上了贼船,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还请将军示下,我该当如何行事?” 马腾心中暗喜,却不形形于色,说道:“我临来之前,都尉跟我说,步度根本质不错,多年以来一直是大汉的朋友,偶尔犯错是可以理解的。 圣人云,人非圣贤,孰能无错?只要肯悬崖勒马,今后还可以做朋友;如果说有困难,我们能帮还是要帮。 就目前来说,在这三人之中,大人的人马数量最少,地位也岌岌可危。 我们来前就议定,第一步,先帮大人站稳脚跟,牢牢掌控局面。这也是最主要的。” 步度根十分高兴,问道:“怎么掌控局面,还请将军说详细一些。” 马腾说:“这个好说。现在大人之所以不能掌控局面,关键是力不如人,部下远远少于他们二位。 如果他们的兵力比你还少的话,你掌控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 “就凭你们这几千人马?”步度根有点疑惑。 “兵在精不在多。我这三千精骑是从几万人马中挑选出来的,个个可以以一当十。 在这里,我也不瞒你,上次,我只有五百兵丁,就灭了你一万两千多人。 我现在有三千精骑,难道还怕这些乌合之众?”马腾自信地说。 步度根呆了,没想到上次一战的仇人就在眼前! 但是自己好像并不恨他,而是对他充满了深深的敬意,并且把他当成了救命的稻草。“只是眼下应该怎么办?” 马腾说道:“你我且打上几个回合,你装败逃走,我则乘势掩杀且渠伯德。你回到草原上之后,想已能掌握局面。那时你若有什么困难,可以到派人到居延城来找我。” “好,就这么办!你们最好把那且渠伯德和莫奕于都杀了,这样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步度根忘形地说。 “且看他们的命到底有多长。来,接招!”马腾脚点无风,挥起大刀无敌,向着步度根劈去! 步度根急忙挺戟相迎,两人在马上刀来戟往打了十几个回合。 那马腾是轻松如意,蜻蜓点水。步度根本来也想装装样子,但见马腾刀势沉重,技法精妙,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予以应对。 打了没几个回合,步度根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别看这步度根身材高大魁梧,然整日价浸在酒色缸里,徒有空皮囊,内里早已被掏空,如何是马腾的对手? 步度根手上不停,心里却在怨恨:不是说装装样子吗?怎么还真打起来了?看来这小家伙人虽不大,我却不是他的对手。一急之下,朝着马腾连翻白眼! 马腾伊始还想试试步度根手下功夫如何,没想到仅仅几个回合,自己也没用出全力,这步度根就大汗淋漓。 再几个回合下来,一撇之间,见步度根面有怨怼,不由心下好笑。遂放慢了节奏,收起了份量,且与步度根玩了起来。 这步度根顿时感到压力一轻。然即便压力轻了,步度根也感到不堪应付,于是匆匆招呼了几招,趁马腾跑马之际,打马而逃,向着自己的队伍跑去! 马腾勒马回首,见步度根已然跑了,心下好笑,却将大刀一挥,三千精骑顿时如远天的沉雷,隆隆袭来,向着且渠伯德的大队人马冲去。 百年后,有一诗人,感于马腾片言只语卸去强敌,并为大汉攻灭鲜卑预埋伏笔,一举多得,曾赋诗云: 厉兵秣马两军前,寿成巧语用离间。 后人不识周郎计,还道黄盖是蒋干。 却说且渠伯德看着步度根被汉将招去,两人叽叽咕咕的,因为太远,说什么根本听不见,想必是汉将在那兴师问罪。这是题中应有之意,且渠伯德也不在意。 后来看二人说着说着打起来了。且渠伯德对步度根甚是了解,知道他空有一副架子,瓤得很,若被汉将斩于马下,倒也不错,于是一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心态。 没想到两人堪堪打了十几个回合,且渠伯德对这汉将也起了蔑视之心,心想你连个步度根都收拾不了,还打上十几个回合,也不是个什么厉害货色。 见步度根逃回本阵,汉军已发起冲击,遂令旗一挥,战鼓咚咚响起,前部人马开始发动。 第44章 南匈奴大败亏输 汉军攻势甚猛,前进不到半箭之地,各式强弓硬孥就开始搭弓放箭,真个是箭如飞蝗,密密如雨,顷刻之间倾泻在南匈奴的先头部队,哗啦啦躺下一大片,足有数百人之多。 马腾一马当先,率先向敌阵冲去,身后铁甲洪流,滚滚而来。 且渠伯德知道自己的弓孥不及汉军,本想等汉军稍近时再行放箭,不料想汉军如此凌厉,身处一箭之地以外就开始放箭,射杀了许多士兵。 于是猛催战鼓,心想两军若交织在一起,汉军弓孥的优势就无法发挥了。我们两军近三万人马,吃你这几千人,那还不跟吃饺子一样? 转头再看步度根的战阵时,顿时气急败坏! 你道怎地?那步度根趁汉军与且渠伯德交战之际,悄悄收缩兵马,龟缩到自己后阵去了! “这个王八羔子,回头再找你算账!”且渠伯德气得张口大骂。 原来,两人有过约定,两军虽执行同一任务,但保持相对独立,为的是万一有事,可成犄角之势,以便相互救援。 没想到今日刚刚开战,这步度根就背信弃义,临阵退缩。但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要算账也得等到战后。于是策动战马,指挥大军向汉军冲去。 马腾冲入匈奴阵中,犹入无人之境,一柄大刀上下翻飞,左右抡击,刀下亡魂不断。虽然敌围重重,但一个也不敢近前。 此时,汉军已冲杀过来,与匈奴短兵相接。 这边万氏兄弟五把长戟一字排开,强行攻入敌阵,如西风强劲,扫却落叶无数;又如火烧绵草,势不可挡,真个是干干净净,顿时豁开了一个大口子。 那厢刘天保三兄弟各挺长矛,或挺或挥,刺者一大串,抡舞一大片,如游龙戏水,逶迤婉转;如铁犁耕陌,催枯拉朽,长矛所到之处,纷纷落马,好似在大地上撕开了条条裂缝。 单于三昆仲手舞长长的狼牙棒,跃入敌群,专在敌人头顶上晃悠。好似是这南匈奴的丧命钟,又像是那且渠伯德部下的催命符,沾者入地狱,碰者下黄泉;孟婆汤里今世忘,望乡台上人不断。 再看那石山,却像天煞一般,嘴里嘎嘎笑着,手上动作一停不停,杀得甚是兴起。 前一次作战,这石山虽然杀敌无数,但只是忙着追杀一些没有多少反抗能力之人,甚是索然无趣。今日则多有不同,两柄大锤嗡嗡直响,不知磕飞了多少刀枪剑戟,又不知败坏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后来直吓得匈奴士兵纷纷躲避;躲避不及者,阎罗殿里有份。 而那单于纭霏,被二十个黑塔似的士兵紧紧簇拥着,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看着别人不断杀敌,自己手上的长枪却毫无用武之地,只是一个劲地喊“你们别再围着我了,放我出去!” 但众人只是置若罔闻,该干嘛干嘛。 偶尔有一个不长眼的匈奴士兵漏进重围之中,单于纭霏刚待挺枪而刺,旁边却现出一只长满黑毛的大手,象提拎小鸡一样扔将出去。单于纭霏直急得香汗淋漓,气得花容无色! 汉军士卒虽是老兵,但大多第一次真刀实枪地与敌军生死相博,然看到各部长官身先士卒,也哇哇地冲了上去! 且渠伯德看到汉军冲杀的阵势,不由大吃一惊:原来这是汉军的精骑兵啊,怪不得敢以区区几千人马面对我们这三万大军! 汉军的精骑兵那可是天下闻名。且渠伯德知道其中的厉害,要是再不赶紧撤军,自己这一万五千人马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 想到此节,忙命号兵鸣金收兵。 汉军听得匈奴人要跑,杀势更猛;而撤兵号令发出后,后面的军卒似乎撤不动,这是为何? 原来步度根的部队紧紧尾随在且渠伯德部队后面,听得前面响起撤军号令,匈奴军后军改前军就要跑。 然步度根令道:“我是大人,我没下令撤退,他们就要跑,这是临阵脱逃!” 是以步度根军不撤,且渠伯德军就一时走不动,两下拥堵在一起。 后面的匈奴士兵就倒霉了!背向汉军成了靶子,又被屠杀无数!直到且渠伯德赶来,步度根才命令撤退。 于是汉军乘势追杀。匈奴士兵此时最恨马儿少生了两条腿,狠狠鞭马狂奔。 汉军的马都是精中选精,一路之上,追杀无数。 紧紧围绕着单于纭霏的士兵此时也放开了包围圈,让她跑在前面,其他人相随两侧。 那单于纭霏此时就像是刚从笼中放出的鸟儿,兴奋不已,弯弓搭箭射杀了几个匈奴士兵,脸颊激动得通红。 汉军直追出八十里,马腾方令收军。此役,共击杀匈奴叛军一万两千三百五十二人,缴获兵械无数。而汉军则伤亡不足百人。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且渠伯德一路扬鞭奋马,再次体会到了丧家之犬的昧道。 回首看时,汉军已停止追击。且渠伯德仍然马不停蹄,堪堪又跑出五十里,才停下脚步,慢慢收拢部队。此时将近傍晚,步度根部已在前面扎营。 且渠伯德闯入步度根的大营,来到大帐前刚想进去,不意却被卫兵拦住:“来将通名,不可擅闯大人营帐!” 且渠伯德一下子懵了:不让进帐?这可是几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他本来就在气头上,一怒之下大声喝道:“滚开!我是你爷爷且渠伯德!”说完又要闯入。 旁边的卫兵一下围了过来,抽出手中的刀剑,相向于他。 这时大帐里传出步度根慢悠悠的声音:“是何人在外喧哗?” 还未等卫兵答话,且渠伯德嚷道:“步度根,我是且渠伯德。你搞什么名堂?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你怕是不敢见我吧?” “噢,是且渠伯德啊。你来就来吧,在外面嚷嚷什么?让士兵们瞧见,成何体统?卫兵,让他进来。”步度根仍慢条斯理地说。 且渠伯德“哼”了一声,掀起门帘走进大帐,见步度根斜倚在座位上,两个匈奴女子正在给他锤腿。 步度根眼也不睁,哼哼叽叽地说:“我今日与那汉将打了一场恶仗,又跑了这许多路,身上有点疲惫,想歇息一会,是以吩咐卫兵暂且不要让人进来打扰于我。你有什么事吗?没有啥大事的话明天再说吧,我累得紧。” 又对其中一名女子说,“锤锤这儿,有点酸。” 第45章 步度根巧言令色 看着步度根装腔作势的样子,且渠伯德心里的火苗往上一蹿一蹿的。他强压住火气,沉声问道:“步度根,你别装模作样。我且问你,你为什么不遵守我们事先的约定?” “啥子约定啊?”步度根眼皮还是没抬。 “你这么快就忘了吗?别装蒜了!我问你,汉军攻击我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救援,反而跑到我屁股后面去了?”且渠伯德义愤填膺,恨不得一刀杀了他。 “滚一边去!下手也没个轻重,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且渠伯德一开始还以为是步度根说他,让他滚,却原来是骂那女子。 骂完趁那女子起身之际,步度根又嘻皮笑脸地顺手在她脸上拧了一下。 这才懒洋洋地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冲着且渠伯德说道:“你刚才说什么?” “你!”且渠伯德实在是忍不住了,冲上前去,一把抓住步度根的前襟,另一只手扬起来,就想打步度根的耳光。 此时从门口哗啦闯进七八个卫兵,一把将且渠伯德的两只胳膊反拧到背后,另一个人使劲摁住他的头,像是在向步度根低头认罪一般。 步度根用手轻弹了一下刚才且渠伯德抓皱的衣服,回到座位上,仍是慢腾腾地说:“老是这么沉不住气。现在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一开始,那汉将不是要和我对话吗?责问我为什么要兴兵攻打居延。我在那里和他东拉本扯,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做? 我那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观察敌情!我拿眼往对方敌阵一看,我的个娘哎,汉军的精骑兵出动了,是精骑兵! 你没见过还是没听说过?别看人家只有几千人,就是莫奕于的三万人都加上,也不够他们吃的! 我为什么要豁出老命跟那汉将对打了五十个回合?就是给你们争取时间,好让你们看仔细喽,心中有数! 打着打着,我琢磨着不能恋战,得抓紧回去告诉莫奕于,咱们三人再商量个对策才是。于是我打马回来,一边跑一边挥动兵器,喊着让你们撤退。 可你听吗?咱们两个谁是主将?那天晚上是怎么说的?主将的号令你不听,还硬拿鸡蛋往石头上撞,死了那么多士兵怪谁?也就是你且渠伯德,要换作别人,今天我就一刀剐了你!” “那你为什么不敲锣?为什么不敲锣?”且渠伯德一边挣扎,一边怒吼。 “我敲个**毛!我哪里有锣鼓?锣鼓不都在你那里吗?放开他!”步度根估摸着且渠伯德气消得该差不多了,也折辱他够呛了,适可而止吧,遂令卫兵放开了他。 且渠伯德一脚将身边一个抓住他胳膊的士兵踹倒在地,仍气冲冲地质问步度根:“那我后来下令撤退的时候,你为什么堵着不让士兵往回跑?” “你什么时候下的令?离得那么远我怎么知道? 我本来是要领军后撤的,可后来看到你没撤。 你虽然不仁,但我身为主将,做事得从全局考虑,不能凭义气用事,更不能无义。 见你没撤,我也就下令停止撤退,尾随在你后面,万一有情况好及时救援。 再后来我看到你的后卫想擅自逃跑,本想杀一儆百,但心中动了恻隐之心,我们的士兵不能让他们没死在战场上,反而死在我们自己人手里,是以没有动手。 我堵着你?不让你跑?你可真有意思!我一开始就让你跑,那时候我能再堵着你?我难道就不怕裹在里面被汉军的精骑兵给吃了? 我实在是搞不懂,你们南匈奴人,想人做事怎么就不跟别人一个样!不听我这主将的号令也就罢了,我也不跟你们计较。 反正你们自认为天下老子第一,谁也不能把你们怎么样。既然如此,当初你们投降大汉干什么?怎么不打到长安去?这远的不说,说也没劲。就说近的,眼前的。 我本是一片好心,却被你们当成了驴肝肺,想想真是气煞个人!” 这且渠伯德本是前来兴师问罪的,可叫步度根这么一说,全是他的理,自己竟然一无是处! 想想他说的话,严丝合缝,合情合理,想鸡蛋里找骨头也难! 他开始怀疑起来,是不是自己错了?是不是把这步度根想多了? 相处这几年,步度根为人虽然精明,但对他确是不错,从没坑过自己,看来这次自己真是错了。 但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一时也想不出个头绪。 “且等莫奕于来了再说!”摞下这句话,扭头就走,径直出了步度根的大帐。 走出没有几步,忽然想到,自己军中的帐蓬都在战斗中遗弃了,这么冷的夜晚,没有帐蓬可不行。 转身回去想跟步度根要点,又怕那步度根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奚落自己,让自己难堪,遂一咬牙,一跺脚,扭腰向营外走去。 “莫奕于?这回看看莫奕于能有什么高招!”打发了且渠伯德,步度根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有了汉军这个潜在的强援,一下子剪除了且渠伯德大部人马,步度根只觉得腰杆梆硬,喘口气都是从来没有过的舒坦。 倒背双手在大帐里转了一圈,突然朝着帐顶哈哈大笑,笑得帐内的卫兵莫明其妙! “还愣着干什么?看菜,上酒!” 这正是: 少年将军戈壁走,大漠深深天下秋。 三千精骑出塞外,不破匈奴誓不休! 第46章 别有滋味在心头 步度根与且渠伯德在争吵喧闹之际,马腾与各曲军侯已在大帐内弹冠相庆重出塞外第一功。 钱丰忙着统计各曲战果,以便飞报居延,刘天保等人却纷纷嚷嚷,叙说战场杀伐精彩之处。 经此一战,马腾等人对这精骑兵在战场上的效用有了深刻的印象;对下一步如何进一步充分发挥其作用,且议且争了半天。 此时,刘天保跨前一步,向马腾一抱拳,说道:“司马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指教。” “说来听听。”马腾心情好得很,开玩笑地说道。 “战斗开始之前,千人与那敌酋单打独斗了十几个回合。敌酋战败后,没有随且渠伯德的人马向前冲击,反而挥军逃走。 这让天保有点摸不着头脑,还请司马示下。”刘天保满脸的困惑,是以问道。 “噢,这个嘛,”马腾似乎也不能肯定,“我想是他们被我们打怕了吧? 第一次夜袭,他在我们手上吃了大亏,损折了一万多人;今天跟我一打,看看也占不到便宜,干脆一推六二五,一走了之。” 刘天保颇有疑惑,又问道:“此举大非寻常,颇为诡异。 从敌我力量对比来看,敌军近三万人,我们虽是精骑,但只有三千人,人数上是十比一; 从敌我态势来看,我军摆出的是箭矢之阵,箭锋直指且渠伯德的部队,而敌军分成两部,互为犄角。 当时我军向且渠伯德冲杀之时,若这步度根从另一方冲击过来,我方则两面受敌,当甚是被动;即便取胜,也恐怕难以取得今日之战果。 敌军主动撤去一翼,使我压力大减,遂可集中力量对阵且渠伯德,方获大胜。 敌军为何自断手足,放弃明明可以取得的成果?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众人议论纷纷,从不同的方面进行猜度,然终难自圆其说。 单于昃央上前向马腾抱拳,说道:“莫非司马与那步度根对话之时,私下与其达成了什么协议?若非如此,实在是难解释步度根不同寻常之举。” 众皆相向,待马腾作出解释。 马腾觉得现在说还不到时候;再者,也怕人多嘴杂,万一有人不慎泄露出去,对将来颇为不利。 遂笑道:“我也搞不明白这一点。且这样,待下次作战之时,我们将那步度根俘虏过来,让他给我们说个明白,你们看看如何?” 众人哈哈大笑,见马腾不说,只好作罢。 马腾一顿,正色道:“且说正事。我琢磨着,这次步度根、且渠伯德兵退一百多里,那莫奕于今天差不多就应该能与他们两人会合。 步度根上次被我们打怕了。其人数虽然还较我们为多,但战斗力相较而言,下降不少;这次且渠伯德基本上被我们打残了,剩下两千多人,应该起不了多大波澜。 我所虑者,唯其莫奕于也。这莫奕于,是草原枭雄,很有谋略,手下三万人,都是能征善战之众。这才是我们的大敌。 精骑兵虽然精锐,但也不可小觑。尤其是我们几个人,不能因为一战得胜,就骄傲自满,产生轻敌情绪。 这是要不得的,骄兵必败!这方面的教训也很深刻,还望大家切记这一点。” 众人点头称诺。 马腾又说:“单于军侯,多多派出斥侯。嘱咐手下哨骑,密切关注莫奕于三部会合之后的动向,随时来报,切莫有误!” 单于昃央领令而去。马腾又嘱其他各曲,好好休息,随时备战。 当天下午,莫奕于就率军与步度根、且渠伯德会合了。 莫奕于见且渠伯德一万五千人马仅余二千多人,而步度根部几无损失,心下颇为诧异,遂令大军停止前进,安营扎寨。 且渠伯德听闻莫奕于在此宿营,又上前请莫奕于调拨若干帐蓬,说他的帐蓬都在战斗时丢弃了。 莫奕于令左右贤王各匀一百顶。两王颇为为难,说上次已匀出了许多给步度根大人,本部已不敷用;若再往外匀,恐怕许多士兵就得露营了。 莫奕于也知此情,叹了口气,说总不能让且渠伯德他们都在野地里睡吧?能匀多少算多少。 两王下去,总算匀出了三四十顶,给且渠伯德部送去。 三人在莫奕于的大帐里坐定。且渠伯德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将整个作战过程详细诉说了一遍。 步度根闻听其所语,颇有离间步、莫之意,遂又把当天下午与且渠伯德说的,与莫奕于重复了一遍。 最后说道:“且渠伯德不听号令在先,鲁莽冲锋为中,无序撤退在后,是以铸成今日之大败。” 莫奕于问且渠伯德:“你为什么不听步度根大人的号令?” 且渠伯德嗫嚅道:“我没看见步度根发出号令,也没听见他咋呼。可能前部的士兵听见了,但他们一开始就都被汉军射死了。” 莫奕于无语了,沉吟一会,方才说道:“大军出动,号令一统最为重要。今日之战,且渠伯德不听号令,鲁莽出战,又后撤无序,致有大败。 但步度根大人撤得匆忙,时机似乎有点早。若是当时你们二人一拥而上,以你们近三万人的兵力对阵他们三千人马,恐怕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步度根站起来,怒形于色,吼道:“莫奕于,你说我撤得早?我认为一点也不早,恰是时候! 你看看且渠伯德,一万五千人马还有多少?只剩下二千人!我这七千人进去,也许会对汉军造成一些损失,但损失更大的,是我!恐怕连二千人也剩不下! 汉军那是什么?不是杂牌军,是精骑兵!精骑兵你听说过没有?” 第47章 叽叽锵锵笑有方 莫奕于当然听说过。不但听说过,还跟他们交过手。敦煌一战,他们就败在汉军的精骑兵手里,而且败得还很惨。如若不是如此,他莫奕于也不用跑到步度根那里,一龟缩就是好几年! “我要是跟且渠伯德一样,还剩下那么点人马,我们还能干什么?还攻居延?怕是没等到长城,我们就躺在戈壁滩上喂老鹰了! 你们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不知道避其锋芒吗?像且渠伯德,只知道一个劲地向前冲,冲你个头啊?拿鸡蛋碰石头,碰破了吧? 我们的骑兵,论单兵素质,是比汉军强。关键是我们的指挥官有一个猪脑子!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可惜了了那些大好男儿!” “你好?”且渠伯德被激怒了,也站起身来冲着步度根嚷嚷:“你不熊! 上次被汉军一把大火,死了一万两千多人,差点赔了个**蛋精光,关键是连敌军的面也没认清楚! 那时候你怎么不说将熊熊一窝?当时你在干啥?是不是光顾着玩女人了?没想到你这么没记性,才几天的功夫就忘了,居然还有脸来教训我?” 步度根见且渠伯德站起来嚷嚷,自己反而又在座位上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说:“玩女人?那也得有本事才行。 那天晚上,我是被汉军偷袭了,打了个我出其不意。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但我最终还是把汉军给赶路了。 从那以后,我就想明白了,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呗! 草原这么大,往哪去不是去?知道打不赢,跑了不丢人;明知打不过,还不听别人劝,硬往枪口上碰,碰个头破血流,这才丢人。 再者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赢了固然光彩,输了又有什么可丢人的?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常胜将军?我是,还是你是?歇歇吧你!” 论口舌之利,且渠伯德显然不是步度根的对手。只气得满脸通红,牙齿咬得嘎嘣响,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青筋毕露。 步度根见此状,讥讽地说:“怎么,你还想动手打我?今天你已经来过一次了,还想试试?省省吧!留点力气冲汉军的精骑兵使吧。 现在莫奕于也到了,咱们商量点正事,想想明天怎么对付那汉军才是正经。老说这些没用的,逞那口舌之利,有意思吗?能让汉军自动退回居延城吗?” “步度根大人所言极是。”莫奕于说道,“且渠伯德,你先坐下。 目前的状况是,汉军虽然精锐,但人数很少,不过三千人左右;我军虽然综合战斗力虽然不如汉军,但好在人多,三军加起来有四万人,是他们的十三倍还要多。 我的意思是,明天我们就要出击。但不再分兵,我们应该合兵一处,握紧拳头,集中力量予以打击。我想明天一早就派出斥候,打探汉军所在位置。 在兵力部署上,我的左右贤王分列两翼,步度根大人、且渠伯德和我的中军合成新的中军。整个部队摆布,就如同汉军的太公阵。 这样一来,不论汉军从哪个方位攻击我们,我们都可以及时调整兵力,迅速把他们包围起来。 你们想想,汉军纵然精锐,如若将他们包围,在那么大小的地方,腾挪不便,以十三个人攻打一人,即使我们再不济,累也会把他们累死!两位觉得我这样安排是否适当?” 步度根说:“这个法子好,我们确实不能再分兵了。要是再分兵,就有被汉军各个击破的危险;这样合兵一处,我们就有可能吃了他们的饺子。至于在具体部署上,” 步度根看了莫奕于一眼,继续说道,“今天下午我手下几个将领跟我请战。说我们连续吃了汉军两次的亏,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说什么也要扳回一局来,提振提振部队的士气。 我想明天的进攻,我部可以作为一翼。到时候好好地教训一下汉军,让他们知道我们鲜卑人也不是好惹的。” 且渠伯德插了一句:“你不会是想到时候好溜吧?” “你混帐!”步度根脸皮胀得通红,气急败坏地骂道:“今天我那是溜吗?我那是撤退!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有本事别撤啊,跟他们打下去,看看最后到底是谁输谁赢。 明天跟今天不一样。明天有莫奕于坐阵,我放心得狠,让我怎么打我就怎么打,不打出个******花来,我就不是步度根! 今天那是什么情况?我们鲜卑人有句俗话说得好,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战友。能一样吗?” “这样也好。”莫奕于略一沉吟,说道,“步度根大人主动请战,我等求之不得。这样安排,只是我初步的考虑。明天若能抓住战机,当根据战场情况随时随地调整。” 刚才且渠伯德的话,说实在的,也是莫奕于所担心的。他之所以要步度根部作为中军的一部分,也怕万一到时候汉军一到,步度根再重新上演今天的故事,势必拖累整个部队溃不成军,那可就惨了。 今天只管答应他,反正我也埋下伏笔,说可以根据具体情况予以调整。 “再有一点,”莫奕于又说,“从今天战场情况来看,有一点需要引起我们注意,那就是战场上统一指挥的问题。 如若各吹各的号,各唱各的调,必然会出现大问题。 明天对阵汉军精骑兵,是我们的关键一战,不仅关系到我们能不能按计划进攻居延,甚至关系到我们的成败存亡,不能不重视,也不能不提前说明。 我看,明天的战斗,就由步度根大人统一指挥,你看如何?”莫奕于扭过头来,征求步度根的意见。 “你能这样想,我心甚慰。”步度根话音未落,旁边的且渠伯德已霍地站起。 步度根睬也不睬他,自顾自地说道,“我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我能做的事情,自会想方设法做好;不能做的事情,你逼我也没用。 若说那合纵连横,交结诸方,哎我说,你站着不累吗?你刚才是屁股被扎了,还是被鬼魂惊魇了,一下子跳起来那么大个子怪吓人的?” 步度根话题一转,点着且渠伯德说道。 “哼!”且渠伯德坐下,说道,“你幸亏没接。你若是接了,我第一个不服你。” 第48章 吭瀣一气南北方 “不服我?呵呵!”步度根不怒反笑,说,“且渠伯德,你说说你什么时候服过我,什么时候服过我? 噢,对了,我想起来了,几年前你被汉军打得走投无路,想要归附于我,那时候你在我面前是服服帖帖的。现在你不服我了,你这个----” “好了好了,步度根大人!”还没等步度根骂出来,莫奕于赶紧拦下话头。 他知道,若这时候不拦住步度根,他不知道又要发作到何时。“这些陈年旧事,等有闲功夫再说。现在还是商量正事要紧。” “对,商量正事。我都被这且渠伯德气糊涂了。”步度根一拍额头,“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莫奕于说:“大人刚才说到什么合纵连横,结交诸方。” 步度根说:“对,是。那是我最拿手的把戏,还有最得意的,就是----” 没等步度根说完,且渠伯德又来了一句,“就是喝酒玩女人。” “你---”步度根气得说不出话来! “闭嘴且渠伯德!你要干什么?没见这是在说正事吗?老打什么叉!”莫奕于也生气了,训斥且渠伯德。 且渠伯德见莫奕于发怒,老实了,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你接着说,步度根大人。”莫奕于很有耐性,满脸笑容地对步度根说。 “咳,反正是,”步度根让且渠伯德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略一思量,接着说:“反正是,行军作战我还能对付一把,要说统盘指挥,则非我所长。还是你来吧。对你,我还是信得过的。” “那就这样?”莫奕于故作姿态,心想这劲费的! “这样就好,你也不必推辞。”步度根大方地说。 “本来就应该如此。”且渠伯德在旁边嘟哝了一句。 “那好,就按我刚才所说的,咱们明天一早出发。”莫奕于站起身来,做出了送客的架势。 “好了,我也该走了。今天这事弄得,话说了一罗筐,有用的没几句,还生了******一大堆闲气。走了,我那两个小妞该等急了。” 说完,掀起门帘,走出大帐。莫奕于和且渠伯德送出门口,目送他远去。 莫奕于本以为且渠伯德也会一起走,没想到一转身,又跟他回了大帐。 步度根眼见且渠伯德不但没走,反而又和莫奕于回了大帐,心道,这两个人又不知在一起嘀咕些什么幺娥子,******没一个好鸟! 随你们扑腾吧,我倒看看在这草原上,你们俩能翻起多大的浪花来! 不过,是不是应该把莫奕于明天的想法,给汉军马腾司马那边送个信啊? “你是说步度根与汉军有勾结?”摇曳不定的烛光下,莫奕于双眉微蹙,晦暗的脸上有些狰狞。 且渠伯德点点头。 “有证据吗?”莫奕于冷冷地问。 “今天开战前,那汉将把步度根叫到阵前,两个人说了好长时间。 你说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可说?什么话又需要说那么长时间?”且渠伯德说道。 “你是说他们两个人可能原先就认识?”莫奕于追问。 “这倒不一定。那汉将年纪甚轻,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且渠伯德说完,看着莫奕于在大帐内来回走动。 “我觉得不可能。一是这几年,我们从来没有见过步度根与居延有过什么来往。 虽说这次出兵,步度根一开始并不积极,但他最后也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半路反水的可能性不大,而且以前也从没露出过一点痕迹和马脚。 其二,假使他与居延方面有勾结,半路上想反水,那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我们投到步度根的名下,步度根是很欢迎的,这些年对我们也不错。 一个人即使要装,一时半会可以,一天两天也能做到,但三年两年一如既往,这是很难的。 我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做。他是想借助我们的力量,对东、北两个方向的鲜卑势力形成一种威慑。也就是说,我们是他倚重的力量。 从这点来说,他对我们的尊重也好,倚重也罢,是真心的。我琢磨不出他半路背叛我们有任何的动机和好处。 其三,你见他与汉将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从这点上就怀疑他与汉军有勾结。 这只是猜测。他们说什么了,你又听见什么了?”莫奕于冷静地分析。 且渠伯德说:“这倒没有。他们离我们有一箭之地,根本听不清楚。前面的士兵有可能听到一些,但他们都战死了。” 莫奕于说道:“他们能说什么?他俩素不相识,不会是在叙旧;他们之间应该没有过什么交集,因此不会是打听什么人和事。 我想,这是我军与汉军、尤其是那个汉将第一次正面交锋。他所能说的,不过是兴师问罪,或威胁利诱,要步度根退兵罢了,还能说什么?后来步度根怎么说?” 且渠伯德说:“他说的跟你想像的完全一样。事后我曾问过他,为什么说那么长时间,他说他借机观察敌情。” “这完全符合步度根的性格和为人。我想你是今天被他擅自撤军的行为气糊涂了,故尔如此胡思乱想。 这几天,我军接连遭受了几次挫折,损失了一些人马,当今之际,我们三个人更需要精诚团结,而不是相互算计,更不能起内讧。 如果这样,那是亲者痛、仇者快。高兴的只有汉军,对我们则一点好处也没有。”莫奕于温和地说。 “是,谨遵单于旨意。”且渠伯德说完,右手按胸,对着莫奕于深施一礼。 莫奕于大惊:“你称我什么?” 刚才且渠伯德所言所行,只有莫奕于的手下才会这样做。且渠伯德如此行事,无疑是向他表明,从今天始,他将成为莫奕天的部下。 “尊贵的莫奕于单于,您的部下且渠伯德向您宣誓效忠。从今天起,我就是您的部下和仆人,您可以随意差遣。”且渠伯德说完,又深施一礼。 莫奕于心中暗喜。 第49章 谋敌酋庞道献计 当年,他刚到步度根部落时,听到南匈奴的且渠伯德也投到这里,就动了将来要把他收罗麾下的想法。 这几年之所以没动,主要是时机不成熟,他需要休生养息,故尔一直低调行事。 他知道,步度根虽然胸无大志,可以列入窝囊废一类,然甚是精明,私下里肯定会派人监视他们俩。 因此,他与且渠伯德没有过任何交往,即使在步度根处偶尔遇上,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从无愈越之处。 “你我是兄弟之交,不用如此称呼。”莫奕于用手扶起且渠伯德,亲切地说。 “礼不可废,且渠伯德不敢簪越。”莫奕于越是随和,且渠伯德就越是谦恭。 他知道,莫奕于可不是步度根。 步度根是小处精明,大事糊涂,而莫奕于则是小处精明,大处更精明。步度根目前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自己现在势单力薄,投到莫奕于手下也是万不得已。 那莫奕于则多他不多,少他不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也摸不着头脑。因此,先摆出姿态,留下个好印象再说。 “你我在众人面前,还一如既往。我若有事,自会派人找你。你若有急事找我,可派人先联系左贤王。不可在步度根面前露出马脚。”莫奕于嘱咐道。 “是,属下记下了,请单于放心。”且渠伯德又深施一礼,倒退着走出大帐。 莫奕于看着且渠伯德逐渐远去,心里盘算着。 他当然明白且渠伯德为什么这时候来投。 所谓的步度根与汉军有勾结,不过是且渠伯德晋身的借口。毕竟且渠伯德也是久当头领之人,乍然要投到别人名下,总要找个说得过去的台阶。 他看中的不是现在的且渠伯德,他现在那点人马不值一提;他看中的是几年以后,且渠伯德不断增长的力量。 他也没有被且渠伯德一声单于一声属下冲昏头脑,但有个盟友,总比有个对头要强得多! 步度根回到大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搂着两个匈奴女子喝酒吃肉,而是接连摔破了两个酒杯,背着手在大帐里来回走动。 按照常理,他离开莫奕于的大帐时,且渠伯德应该同时离开;且渠伯德既然没有离开,肯定有事要背着他步度根。 能有什么事背着他?步度根想也不用想,明白这两个人这次一定是尿到一个壶里了。 但现在的他,除了干生气,又能有什么办法? “要不算了,人死**朝上,随便他们吧!” 但又想,他们两个苟合在一起,自己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自己收留了他们,反而坏在他们手里,想想既懊悔,又不甘心。 “我治不了你们,难道就不会借刀杀人吗?老子打仗不如你们,有比你们强的,看看咱们谁能笑到最后,哼!” 打定了主意,唤进一个心腹,低低叮嘱了一阵,那心腹随即领会而去。 这正是: 机关算尽太聪明,缘自卿卿各惜命。 称兄道弟哥俩好,大难未来各西东。 马腾等正在原地休息,哨马却接二连三来报。 “报,莫奕于已与步度根、且渠伯德会合。” “再探!” “报,敌军正在扎营。” “再探!” “敌军扎营完毕。” “敌营是怎么安扎的?” “启禀校尉,敌营共分为三块。一块最大,有三千左右顶帐蓬,应该是莫奕于的人马;一块次之,大概五六百顶,似是步度根的部队;还有一块最少,不到一百顶,可能是且渠伯德的属下。”哨骑观察得很仔细,说的也很准确。 马腾等又仔细询问了各处营盘的具体情况,包括帐蓬分布的密集度、周围地形等等,哨骑一一作了回答。 哨骑走后,马腾召集各曲军侯,开会商议。 马腾道:“现下敌军三支部队已经会合,其数将在四万左右。我寻思,敌军肯定会在这两日寻找我军决战。 以敌军四万之众,对我三千精骑,我等胜算不大。大家且议一下,我将如之奈何?” 众说纷纭。 石山主张强攻,“妈了个巴子的,夜里我们冲将过去,杀他个出其不意,片甲不留,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 万钦仁也是此意。 刘天保主张谨慎从事,说:“那步度根、且渠伯德虽然新败,然这次步度根部见机得早,溜得快,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三军会合后,有莫奕于打气,敌军力量不可小觑。我意明天以小部诱敌,大部埋伏于有利地形,寻机杀敌。如此最为稳妥。” 钱丰则主张游击,在运动中伺机杀伤敌军有生力量,积少成多,最后决战。 马腾目视庞道。 庞道思量着说:“我在想,我们上次夜袭步度根大营,火攻之法,奏得奇效。这次,我们能不能再来个如法炮制?” 万钦仁说:“上次我们是火借草势,打那以后,敌军就学乖了。你没听见刚才哨骑说,他们已经用火烧出了一大块草地,在上面扎的营?” 庞道说:“我知道。上次,这野草是立了大功。但是敌军的帐蓬、毛毡均为牛皮羊毛所制,功劳也不少。敌军从我们上次的火攻中得了教训。 这次,他们万不会想到我们还会采用火攻的方法,这就是出其不意。我刚才听闻哨骑所言,敌军的帐蓬排布甚密,尤其是那莫奕于的部队。 到时,我们靠近些,用火箭专烧他们的帐蓬、马匹。帐蓬一起火,势必连同他们的毛毡等其他易燃物品一同烧起,弓弦也会被烧毁,不堪再用;马匹受惊,自然给敌军造成混乱,使敌军无马可骑。 这时,我们再冲杀过去,乘敌军混乱、无马可骑、无弓可用之际,当可给敌军造成重大伤亡。” 第50章 花开二度一如法 马腾双手一啪,喜道:“初元之言,正合我意!大家都赞成主动出击,主张夜袭的还在多数,这说明大家都想到一块去了。 步度根、且渠伯德遭受新败,莫奕于又是远来疲惫之师,他们又会考虑到我们今天也打了大仗,自会休养,不可能在今夜发动袭击,更不会再用火攻。 几相叠加,今夜劫营成功的可能性极大。而对我们而言,也只有今晚是个机会。战机稍纵即逝,我们不能犹疑,更不能等待。 我们这次,就专门冲莫奕于下手。若他的力量被大大削减,则今后我们就会更加主动。 传令三军,抓紧烧火做饭,今晚我们就去劫营,杀那莫奕于狗娘养的!” “好,杀他个狗娘养的!”众皆欢呼,各自预备而去。 饭后,马腾等人正待出发,忽见单于纭霏领着一哨人马来到。 单于纭霏走近马腾近前,低声说道:“启禀司马,有一个鲜卑人前来找你。” 马腾一听,屏退左右,唯留单于纭霏侍立一旁。 那人一打马袖,单膝跪地,轻声道:“步度根大人贴身卫士俟文福,拜见大汉司马马腾阁下!” 马腾上前扶起俟文福,见其身高八尺,面相甚是憨厚。马腾问道:“你叫俟文福?你怎么来了?” 俟文福答道:“是步度根大人派我前来,特来禀告莫奕于明日行军计划。” 于是把莫奕于的打算,跟马腾细细说了一遍,最后又说,“明日我部将作为一翼,以蓝旗为标志,到时还请将军手下留情,不要误伤我等。 再有,步度根大人说,将军今天把那且渠伯德教训得很好,明日还请将军狠狠地教训莫奕于一番,最好是把他们二人杀了,方解我大人之恨。 今后,我们鲜卑将永远做大汉的好朋友、好兄弟,永远不再发生类似的误会。” 马腾笑道:“俟文福大哥辛苦了!步度根大人今天能特意通报明天行军计划,马腾深表感谢。我们的想法跟步度根大人一样,希望以后再也不发生战端。 至于你们担心的事情,回去禀报步度根大人,请他放心,也请他到时候多多见机行事。能够杀死莫奕于和且渠伯德,这也是我们所希望的。 今晚我们有个行动,还请俟文福大哥跟我们一起走。” 说完,马腾又走到单于纭霏跟前,见纭霏出来虽只有几日,但面容清减,颇有风霜之色,甚是心疼。马腾嘱咐了纭霏几句,由她领着俟文福走了。 于是马腾领军出发。走了约两个时辰,看见前面篝火点点,连绵不断,敌军的大营到了。 马腾等远远地绕过前面两块营寨,来到莫奕于大营的西北角。 此时西风劲吹,天气颇为寒冷。整个大营除了偶尔马匹发出的响鼻,还有就是篝火燃烧发出的襞啪声音。有的帐蓬拴得不甚结实,随风晃悠。 值更的士兵,不知窝到哪里睡觉去了,不见一个来回走动的人影。 马腾这边,士兵们已做好准备,把棉絮或皮革缠在箭头上,又将箭镞浸泡在麻油里,各色取火、引火的物件也都准备就绪,只待马腾一声令下,即可取火放箭。 看看将到三更,马腾低声下令取火。 负责取火的士兵开始忙碌起来。不一会,大大小小的火苗出现在汉军士兵粗大的手掌上,专司引火的士兵又将火种引燃传递开去,诺长的队伍里出现了点点微火。 马腾下令放箭。 几千枝羽箭划破夜空,嗖嗖地向莫奕于的大营飞去,扑扑地扎在帷幕上、营地里、马匹身上。 三轮火箭过后,整个大营大火迭起,马嘶人沸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大营乱套了! 马腾又令士兵一字排列,从北、西北、西三个方位围着大营,骑在马上,边走边向营内放箭,一时箭如飞蝗,密集如雨。 进入营盘后,刘天保、万钦仁、石山三曲人马汇集一起,负责在前面冲杀开路,其他三曲紧随其后,只管负责向大营深处放箭,如此梯次向前推进。 这种攻击次第是刘天保想出来的。 来到敌营外围后,刘天保观察了地形、风向以及敌营的分布,对马腾说:“这次火攻没有野草助势,火势蔓延速度相劝递减,攻击效果自然大大不如上次。 故尔必须扩大射击范围,从上风口的三个方位上一同发箭,方可有效。 由于火箭发射速度较慢,留给我们的时间不过一刻钟左右,超过这个时间,敌军差不多就能反应过来。 因此长时间发射不现实,而且敌军如若组织反击,我军陷入被动不说,关键是我通过火攻在杀伤敌军的同时,引起敌军混乱,进而攻击大量消灭敌军的战略意图就不能实现。 故尔发射火箭只能以三轮为宜。发射火箭主要的目的是燃起帐蓬,惊跑战马,引起大的混乱,杀伤敌军不是主要目标。 因此接下来,就要趁敌军混乱、天黑夜高的机会,向营盘内大量放箭,此时敌军见无所见,防不胜防,可给敌军以重大杀伤。 进入营盘后,敌军势必反击,此时以三曲之军在前面冲杀,其他三曲仍以放箭为主,两相结合,可对敌军造成重大损失。” 马腾听后,深以为然,各曲军侯一致称妙,故依法奉行。马腾等却不知,此番下来,确给匈奴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因为天黑不能视物,许多在战场上不能轻易被杀伤的人物,也被天上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羽箭射死击伤,其中就包括匈奴左右贤王等一干大将。 莫奕于在睡梦中被惊醒,知道出了变故,赶紧披衣着甲,提着大刀跑出大帐。 见大营里到处是火,马匹嘶叫着乱跑,士兵如无头的苍蝇,东一头西一下,混乱不堪。 莫奕于喝住奔跑的士兵,传令各部将组织人马予以反击,又命人给步度根、且渠伯德送信,要他们前来增援。 安排已毕,骑上战马,领着士卒向大营西北冲去。 俗话说,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众人见单于出来,人心慢慢稳定下来,各持刀剑,随单于向前冲去。 第51章 大漠深深战鼓急 马腾骑在马上,一手紧握轩辕弓,一手从囊中取箭,立定原地,四下发射,箭无虚发。 只今一夜,死在马腾箭下的,不下百人。 手下这些精骑兵,骑射乃是基本功,个个都是好手,取箭速度极快,箭矢连珠,见血封喉,死在箭下的不计其数。 万氏兄弟长戟所到之处,匈奴敌兵纷纷逃避;刘氏昆仲长枪挺刺之余,眼前之人纷纷落马;石山两柄大锤风声未停,脚下已是狼藉一片。 敌军蜂拥而来,遇到三曲人马又四下逃蹿;奔跑之际,却不知何来一箭,遂翻身倒地。 如此打了半个时辰,汉军六曲人马相互易位,原先负责放箭的背起弓箭,取出刀枪,挺身上前与敌军厮杀起来;而原先负责进攻的三曲人马,此时被换下,挂起武器,开始弯弓搭箭。 这也是刘天保的主张。刘天保以为,如此夜战,对阵厮杀远不如放箭杀伤效果好。但箭有尽时,若都来上阵,费时费力战绩还差,因此建议半个时辰后两相轮换。 马腾觉得这个方法很好,遂予采纳,故有今日之情形。 马腾脚点无风,运起内力,挥动无敌,迎着匈奴的刀光剑影,向前冲去。来到近前,无敌舞动,哗啦啦,敌军的各式兵器从中而断。 匈奴士兵见来人手中乃是宝刀,无不大惊失色,纷纷后退躲避。 有那不长眼的,觊觎马腾手中宝物,想趁乱沾便宜,还没等靠近,身首已然异处。 有一匈奴大将,依仗手中狼牙棒身长体重,以为马腾必爱惜宝刀不敢相碰,遂正面来袭。 却被马腾纵马上前,运起劈字诀,大刀斜劈下去,把棒身斜劈出两个尖利的锐角,刀势顺然而下,将那匈奴大将从肩膀上砍入,身体一分两半。 那大将未及喊出,只是大嘴圆张,眼睛瞪得象两个铃铛,不相信地轰然倒于马下。 又有两个匈奴校尉,一个持枪,一个持戟,一左一右从两个方向倾身向马腾刺来,以为其必然首尾不能相顾。 没想到马腾将身在马鞍上一伏,两人枪戟刺空,力道用老,枪戟互相刺在了对方身上,两马驮着两具尸体,惊慌逃蹿而去。 匈奴众兵见马腾神勇,纷纷两下躲避。马腾更是意志纷扬,冲入敌群之中,左突右冲,势不可当。 那边单于三兄弟手中挥舞狼牙大棒,并排直驱,向敌军猛冲过去,有如猛虎下山,又如狼入羊群,直杀得匈奴士兵哭爹喊娘,胆战心惊。 有的士兵见三人像凶神恶煞一般,吓得兵刃抛弃一旁,跪倒在地,一个劲地磕头求饶;有的则两眼紧闭,双手合什,祈求萨满大神的保佑。 然在此兵凶战危之际,自求也好,拜神也罢,如何还能来得及? 不是被刀枪余势所伤,就是被马蹄所踏,均化作了战场冤魂,跑到那望乡台上瞭望千里之外的家乡。 单于纭霏在二十个彪形大汉的簇拥下,带领自己一屯人马,在熊熊燃烧在帐蓬间穿插迂回,真个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杀得兴起,竟自慢慢脱离了单于一曲的建制,被蜂拥而来的匈奴士兵所包围。 一众汉军毫不畏惧,使枪的,摆为枪阵,游龙吞吐锋芒毕露;用刀的,堆成刀山,精光闪烁所向披靡。 单于纭霏本无多少机会一展身手,但随着匈奴士兵越围越多,身边的卫士逐渐一个个被敌军缠住,陷入单打独斗的局面。 此时,单于纭霏方有单独面对群敌的机会,一柄长枪在她手中使得出神入化,霎时便有多名匈奴士兵作了裙下之鬼。 敌军见这人竟是一名女子,嗷叫着一个劲地往前冲。 谁说将相本无种、巾帼难让须眉?这单于昱昌一家个个不是孬种,仿佛都是为打仗而生的! 单于纭霏见敌军势众,全然不惧,枪法不乱,心中不慌,反正眼前就那么大个地方,来十个人跟来一百个人、一千个人一样,杀一个少一个,杀两个少一双。 手中长枪有条不紊,依次展开,好比绣女手里的绣花针,张驰有度,疾徐有节,唯有点点鲜血,溅落玄袍之上,染得黑光鱼鳞甲上皂角漆边,只是丹青妙手无法画出那传唱后世的桃花扇! 忽地一个马失前蹄,原来一个下三滥的匈奴士兵见一时奈单于纭霏不得,竟自冲着她的马下了黑手。 马儿受伤卧倒,单于纭霏被掀翻在地,手中长枪也不知摔向何方。 纭霏在地上一个扑楞,顺手抽出短剑无邪,向一个持刀朝她扑来的匈奴士兵轻轻一划,但见大刀断为两截;短剑余势不止,划开那人的盔甲,露出了血淋淋的内脏---- 马腾正在率兵厮杀,忽然心中有所悸动,大刀无敌竟尔转向,向另一方杀来。 面前的匈奴士兵见这个索命无常竟然不由分说地抛下他们走了,均在心里感谢萨满大神显灵,临危之际救了他们一命,真是谢天谢地。 无敌一路嘶鸣着过关斩将,马腾借着火光,见众多匈奴士卒围斗一个汉将,那汉将手中无有长兵,只持一把短剑,却不是单于纭霏是谁? 那马腾顿时血往头上涌,恶向胆边生! 这帮不要命的,我本来不想多造杀孽,但你们竟敢欺侮我心中的女子,不是活腻味了又是作甚! 刀光所到之处,匈奴士兵片片倒下。 马腾冲过去,将单于纭霏一把拉在马上,置于自己后背,叫道“使劲搂住我的腰”,又朝着先前围攻单于纭霏的敌军杀将过去! 敌军见刚走了一个女夜叉,又来了一个男煞神,纷纷后退,唯恐避之不及! 马腾觉得差不多了,见好就收吧,遂令鸣金收兵。 各曲人马慢慢收拢,向预定的方向冲击,庞道一曲例行断后。 敌军见汉军改变了攻击方向,前者狼奔鼠蹿,后者大舒一口气,竟然不敢追击。 第52章 步度根作壁上观 且说步度根,自从俟文福走后,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一是害怕俟文福被莫奕于的哨探抓住,受刑不过吐露出实情,后果将不堪设想; 二是担心俟文福找不到马腾,白白浪费时间,耽误了明天的大事。 是以无心酒色,焦虑非常。 半夜时分,俟文福回来了,把情况跟步度根一说,步度根非常高兴,尤其是说到汉军今夜将袭击莫奕于部,现已到位马上就要动手时,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 但高兴归高兴,还得在莫奕于面前装装样子! 于是步度根脱衣倒下,令人息灭灯火,睁大眼睛聆听北方动静,同时琢磨如果莫奕于派人求救,当如何应付。 不过一刻钟功夫,门口卫兵有报,说莫奕于部来人,有要事相告。 步度根听后暗喜,这是双方打起来了。 虽然知道救兵如救火,但故意在塌上坐了一会,方慢腾腾地打开门帘,让人点上烛火,一边系着腰带,一边睡眼朦胧地问: “半夜三更的什么事啊?是不是又要叫我去喝酒?今天多了,还是明天再喝吧。” 莫奕于的传令兵非常焦急,打腰一躬:“步度根大人,深夜打扰了!我军受到汉军攻击,莫奕于单于令我前来向大人求援。” 步度根故作姿色:“这还了得!你回去告诉莫奕于,我们三人一体,救他就是救我。你让他放心吧,我这就整顿部队,领兵前去救援。” 随即命令卫兵,“让兔崽子们别再睡了,赶紧起来,出发支援莫奕于兄弟。” 等部队集合起来的时候,半个时辰过去了。 步度根骑在马上,看着莫奕于大营里乱成一团,人马只是不动,心里却在暗暗地诅咒:“叫你嚣张!叫你和且渠伯德串通一气!” 同时盘算着,经此一战,莫奕于肯定损失不小,但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如果比我还少那就好了,我就可以真正掌控这两支力量。 步度根甚至开始想象,到那时,莫奕于在自己面前会是一副什么德性! 又过了半个时辰,步度根看到汉军开始撤退,这才催促人马,蠢蠢欲动。 汉军跑出一箭之地以后,步度根长戟一挥,大声喊道:“敌军要跑了,我们快追,给匈奴兄弟们报仇啊!” 跟在汉军后面不紧不慢地跑了一刻钟功夫,又勒马停住,说:“天太黑了,说不定敌军前面有埋伏,咱们撤!” 让众人回营继续睡觉,自己领了三五侍卫,来到莫奕于大营探察情况。 且渠伯德接到莫奕于的命令后,心中颇为矛盾。 没想到自己前脚刚向莫奕于表态效忠,后脚马上来了这么一档子事! 不去肯定是不行,但这一去,应该怎么个弄法?自己现在就这点子人马,再死一个他都心痛。 经过白天一战,他对汉精骑兵的实力可是心有余悸,躲都来不及,哪里还能再往上送? 于是领兵来到莫奕于大营外围,北匈奴的士兵向前冲击时,他就跟着往前走一段。 他们往后退时,他也顺势再往后退,反正就一个原则:坚决不能跟汉军面对面! 天亮了,莫奕于各处的损失已清理统计出来了: 士兵死亡八千六百人,其中包括左右贤王等校尉以上军官二十一人;伤五千七百人,其中重伤三千一百人。 帐蓬完全烧毁一千二百顶,将就使用的有五百七十顶。弓孥损毁不计其数。 听到这个结果,莫奕于欲哭无泪。 伤亡这么多士兵他固然很心痛,死了这么多将官,他更心痛! 他坐在帐蓬前,死死地盯住一匹肚皮上插着一枝羽箭的战马,一言不发。 步度根、且渠伯德二人叨叨咕咕地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这真是: 我本是、天上那众人瞩目明光璀灿的星宿, 不料想、投生在这万马齐喑的穷途末路。 纵然有、项羽拔山盖世之力气, 怎奈那、时不利兮骓不逝。 纵然有、范增奇计百出称亚父, 只可叹、天不眷我归故里。 南征北战几十载呀, 头发花白鲜血染红了征衣。 东挡西杀若干年哪, 家园何处却仍是遥遥无期。 本想孤注一掷取得那居延边城, 谁料想在这戈壁滩上摞下了这多子弟! 归国无望,夺塞无希。 叫天天不应,求神神不冀。 你却叫我来这一遭做甚啊, 走投无路尽管荒原无际。 噫呀噫! 第53章 雄关漫道女儿行 单于纭霏坐在马腾背后,双手搂住马腾的腰,在黎明前的黑暗里,不紧不慢地向前跑着。 纵然驮着两人,无风仍轻快平稳地在草原上疾行。 坐在后面的纭霏,这是平生第一次与父亲以外的男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 而这个男人,正是自己芳心倾慕已久的对象。心中的那份甜蜜,自然是无法言说。 记得一个多月前,父亲要去张掖公干。 从小没离开过居延的她,缠着父亲非要跟着。于是就有了校马场上意外的一幕。 匈奴人最重骑射。当单于昱昌看到马腾精彩的骑射表演,大赞了一声“好一个后生!此人若能得到居延,我单于昱昌何愁大敌不亡!” 单于纭霏从小跟哥哥们一起练习骑射,高手见过无数。但能到此境界的,眼前这个年龄跟自己差不多的少年还是第一个! 单于纭霏由惊讶而欣赏,这才有了千万人丛中的莞尔一笑。 只是没想到这无意识的一笑,勾动了懵懂少年万千愁绪,以致不远千里来相投;也在青春少女纯洁无暇的心海中荡起了阵阵涟漪,惹起了一串串相思的浪花。 回到居延后,每每到了夜深人静,单于纭霏常常想起那白马少年。 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在校马场上的英姿,仿佛刻在了她的脑海,凝滞在了她的心田,令她久久难以忘怀;他那准确无误的骑射,以及由此引发的阵阵欢呼和掌声,让她格外激动。 虽说与他素昧平生,但她觉得好像是很亲很近的人,别人为他欢呼,她竟然有一种自豪感。 有时候她也扪心自问,这个人既不是你的哥哥,也不是你的弟弟,更不是你的其他什么人,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呢? 她也说不清楚,但就是有这种想法,而且这种感觉有时候还很强烈。 那段时间,她茶饭不思,丢三落四,有时盯着一个莫明其妙的东西,能发上半天的呆。 过了一段时间,她劝慰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傻了? 千里之外,偶然的一次擦肩而过,今生能不能再遇上还很难说,自己在这里净做傻事,谁知道那人究竟是干什么的,家中有无妻室? 即使没有,自己能配得上他吗?想到这里,渐渐地有些释怀,心情又逐渐开朗起来。 就在单于纭霏对马腾将忘未忘之际,在居延闹市上的又一次偶然相逢,彻底打开了她的心扉。 一开始,她并没有认出马腾,主要是因为她做梦也想不到,千里之外无意碰到的人,又会在这远隔千里的居延城里意外相逢! 在觻得人丛之中遇见马腾,单于纭霏认为那纯属偶然;在居延闹市之中再度碰上马腾,单于纭霏觉得,这应该是缘分了。 两人虽然只有廖廖几句,但纭霏觉得自己的小心脏都快要蹦出来了,以致于后来怎么走的,怎么回的家,都出现了记忆上的真空,茫然不知。 后来听父亲说,哥哥昃央跟随马腾外出哨探立了大功。纭霏心中的那份欣喜,绝不亚于父亲,既是为哥哥,更是为马腾。 她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于是她开始缠着父亲,等马腾下次再出塞时,她要跟着哥哥一起出征。 单于昱昌被缠不过,也知道女儿一身功夫,老待在家里甚是可惜,只好答应了。 那天晚上单于昱昌请客,马腾送她一把短剑,她一见之下,就甚是喜欢! 晚上无人时仔细品详,见刻有“无邪”两字,知道这是马腾刻意选在这个时间点送给她的,怀里好似揣了小鹿,砰砰直跳。 知道自己的思念得到了马腾的回应,纭霏心底流出了丝丝甜蜜。 入伍以后,每日和马腾待在一个大营里,虽然只能远远地望见,不能说话,更不可能单独待在一起,但就是这样,单于纭霏心里也很满足。 出塞的第一个晚上,刘天保、万钦仁两位大哥给她送来了二十个高大强壮的卫兵,说实话,她心里很感激。 她知道,他们三人是很好的哥们,说不定还是马腾自己出面不方便,授意他们这样做的,于是搬出军制诘问,果然马腾知道此事,还赞成他们这样做。 郎君的关心、体贴,让她如沐春风,深深感受到了小女子那种被人保护的安全感。 她一人躺在帐蓬里,多么希望此刻马腾能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哪怕是看一眼就走,也足可慰藉自己久久渴望的心灵。 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作为军中主将,军制不允许他这样做,她的哥哥们不会同意他单独出现在她的营帐内,军中士卒也容易引起非议。 那对他的权威和形像将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纭霏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她在想,什么时候与马腾能单独呆在一起,哪怕是静静地不说话,此愿足矣! 今天晚上一个意外的马失前蹄,让她多日以来的愿望得以实现。当马腾抓住她的手将她拉上马背时,她激动得差点哭了出来! 她有时候想,自己身陷敌军重围的时候,没有觉得紧张; 自己掉在地上与敌军博击时,没有感到害怕; 为什么马腾一拉住自己,自己竟然有那种感觉? 当她伏在马腾背后,随马腾在人群中厮杀时,眼里、心里只有马腾和自己,对周围的刀光剑影竟然视而不见! 那时,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天渐渐亮了,单于纭霏依然伏在马腾背上,陶醉在这特有的二人世界里。 周围士兵偶尔投来的异样眼光,惊醒了自己。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于是恋恋不舍地松开了胳膊,离开了让她倍觉温暖和甜蜜的后背,转移到另外一匹战马上。 虽然有点怅然若失,但今天的收获,却是她多年从来没有过的! 愚奇曾作《女儿行》,专门说这纭霏故事。诗曰: 臻首敛轻眉,梦角几多回。 相隔千里远,寄语大雁飞。 默默居延泽,悠悠杨柳垂。 未识女儿意,把手向筮龟。 喧喧有闹市,冥冥又来归。 赠我无邪剑,何时敞心扉? 同坐五尺帐,未顾马上催。 挥鞭入大漠,天高夜又黑。 激激为王事,脉脉把郎随。 张弓如满月,挥枪虎狼堆。 谁言巾帼女,只能绣裙围? 大军凯旋日,卸甲看玫瑰。 第54章 步度根巧辞激将 离开敌营三十多里,马腾看见一个U形山窝,心中一动,遂令部队停下,在此歇息。 大军一晚没有休息,已是非常疲惫。众人吃些干粮,派出巡哨,开始安歇。 下午,马腾召集各曲军侯议事,商量下一步行动安排。 众人说话之前,马腾主动提起了步度根的问题。他说:“关于步度根,这几天大家心里可能有些疑惑。 确实,我跟他达成了某种默契,但天机不可泄露,大家心中有数即可。 今后行动中即便不能算作友军,也可视为一支中间力量。此事不宜扩散,待回居延后我再向都尉禀报。” 众人心下释然。 刘天保说:“如此一来,我等又凭添几分胜算。昨晚一战,想必莫奕于损失不小,死伤应不低于万人。 况且我们又烧毁了敌军若干帐蓬,他们晚上宿营都很成问题。 综上所述,我以为敌军应求速决,或战、或退、或和,当在今明两日,最迟明日作出决定。故尔,我们也应有相关的应对举措。” 单于昃央说道:“若说战,敌军确实还有一战的资本。以莫奕于现存两万人马计,加上步度根、且渠伯德一万人,共有三万人,当可一战。 但我怀疑,敌军经此两战,是否还有再战的信心和决心。因此说,敌军或战或退,我以为都有可能。 不知司马有什么企图,是希望他们战呢,还是希望他们退?” 马腾笑道:“我倒是想一劳永逸地解决他们的问题,将他们全歼在这戈壁滩上。但这显然不现实。 步度根部现有人马已不足八千,且不用去管他。 且渠伯德只有二千多人,已掀不起什么风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莫奕于或步度根给吃了,也不用多么关注他。 现在唯一还有力量能跟我居延一较长短的,只有莫奕于一人。况此人多谋善断,长久以往,势必成我居延大患。 因此,我意怎么想个办法,再大大地削弱他的羽翼,使其对步度根构不成威胁。这样一来,我居延就能相对稳定一段时间。” 万钦仁道:“若是敌军来攻,这还好说。若是万一那莫奕于今天跑了呢?” “这倒是个麻烦。昃央兄,你且派出斥候,密切监视敌军的动向。” 单于昃央领令,刚要走,马腾又说,“你选派几个聪明伶俐的士兵,混进步度根的大营。 可先去找俟文福,由他悄悄引见步度根,一则了解昨晚莫奕于的底细,二则摸清他们下一步的动向,有情况马上来报。” 单于昃央退下安排去了。 “要不,再来一次夜袭?”庞道却说。 众人大笑,云“初元你是不是尝到甜头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夜袭,岂不让那莫奕于恼羞成怒?” 马腾摇摇头,见众人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的主张,说道:“敌军经历两次夜袭,损失这么大,若再不长记性,那实在是无可救药了。 现在敌军动向不明,我军人马也太过劳顿,今晚且歇息一晚,但需严加戒备。且看有无消息,再作定夺。” 众人称诺。 马腾召集会议的同时,步度根三人也坐在莫奕于的大帐里,商议行动方向。 此次会议是莫奕于要求召开的。 莫奕于首先说道:“今天请两位过来,主要是商议一下我们应该怎么办。 究竟是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向前走呢,还是撤军回家? 若是继续向前走,则首先就要想办法打败面前的这三千汉军,然后才能提到进攻居延城的问题。大家谁先说说?” 步度根下午一接到莫奕于的邀请,就开始琢磨莫奕于想干什么。 难道莫奕于想溜? 有这个可能。现在莫奕于损兵折将,昨晚一晚上就死了八千多,今天一上午重伤员已挂了二千有余,剩下的三千人我看也够呛,缺医少药的,天又这么冷,还怎么活? 莫奕于现在还有一万六千人,这是他最后的本钱,肯定要保本。如果说现在回去,步度根心里肯定不愿意。 步度根的愿望是最好让莫奕于跟汉军再打上******一仗,一者继续消耗莫奕于的势力,若能降到他步度根的水平以下,那是最好不过; 二者莫奕于的大将昨晚一下子损失了三分之二,要是再来一家伙,把他其余的都干掉,再加上他本人,那我步度根就高忱无忧了。 可莫奕于本人是怎么想的呢?这个人阴险狡诈,心里怎么想的肯定不先说出来。 得想个办法,激他一下子,让他自动把打好的主意说出来,这就好办了。 可怎么激呢? 太明显不成,让他一眼看出来,既达不到目的,又显得我这个大人水平太低。 太绕了也不成,万一他一时琢磨不出来,我岂不白费蜡了吗? 怎么办?怎么办? 有了,就这么办!看你老小子能不能跳出我老人家的手掌心! 至于那且渠伯德,现在已不在本大人我的视野线以内了,由着他蹦哒! 莫奕于停了一会,见无人说话,遂点向步度根,说道:“步度根大人,你给我们先定个调?” “唉,这个调不好定啊!”步度根故作沉重地说,“现在我觉得是进退两难。 如果说要进,继续按照我们原定的计划办,那我们首先需要面对的,就是眼前汉军的精骑兵。 这精骑兵人数也不多,我看也就是三千人左右,昨夜肯定也损折了不少,现在能上马的,我估摸,未必还有两千。可这些人的战斗力真不是盖的。 现在我们三家合起来,有三万人。三万对二千,按说是不在话下。 但战场上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清呢?要说一定能打败汉军,我可不敢说这个话。 但说能消灭他们一部分,这是肯定的。比方说灭他二千,我们付出六千人的代价。我们的气是消了,但问题是,我们值得吗? 灭了他们之后,接下来我们还怎么办? 是不是继续攻打居延城?以我们两万四千人的兵力,攻打有三万多人守卫的长城居延,我们还有胜算吗?” 步度根两手一摊,还真有那么一点指点江山的昧道。 见莫奕于、且渠伯德两人默不作声,心想,你们以为老子除了贪生怕死就会喝酒玩女人?老子肚里的货多着呢,平时不愿意向你们抖擞罢了。 “因此我说进也难。”步度根接着说,“要依我说,咱们干脆撤军算了。 咱们现在还有三万人马,回去之后歇息上那么几年,整军备战,瞅准时机,再****妈一下子。 我瞧着,这大汉现在也不如以往了,我们且忍他一忍。 这人啊,只有能死的,没有熊死的。汉人有个说法,叫什么来着?睡在草上吃了三年屎,后来一下子胜利那个?” 第55章 莫奕于剖析时局 “是卧薪尝胆。不是****。”莫奕于笑了。 “吃过屎,我记得的,有一个汉人曾专门给我讲过。是吃了吴王的屎。 他被吴王抓了去,那吴王病了,医生说尝尝大便的昧道,可以知道吴王得的是什么病。 太子不肯尝,这越王尝了,吴王就被感动了,放他回家。越王三年后,又起兵把吴王给灭了。 我在这里拿这个事给你们打个比方,意思就是只有能忍,才能成大事。 何况现在汉军又没抓住我们,更不用让你们****,咱们回去待上三年,那个时候再看看到底谁是英雄谁是好汉。 不过就是有点憋屈的慌。我们兴师动众出来一趟,刚摸着长城的边,就被打回去了。 我现在就是老了,要是年轻那会,这一趟根本不用你俩帮,我一个人就能******打进居延城! 现在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不知左右贤王还有那么多士兵会怎么看待咱们三个?所以说,退也难。” 莫奕于点点头。步度根说的都是大实话,还能引经据典。只是说了半天,不知所云。 莫奕于又目视且渠伯德。 且渠伯德站起来,说:“我赞成步度根大人的话。” 莫奕于将手一摆,“不要客气,坐下说话。你赞成步度根大人哪方面的意见?” 是啊,这步度根唠叨了半天,实话一大堆,有用的一句没有,你倒是赞成他哪个意见啊?莫奕于心道。 “撤兵。”且渠伯德说话倒很干脆,“咱们兵力对汉军已不占优势,战斗力更不用提。再打下去,徒增伤亡。 俗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已经禁不起大的伤亡了,这些士兵,都是我们将来的种子啊!” “是啊,再有伤亡,且渠伯德就成光棍一个了。”步度根不紧不慢地说。 难得的是,且渠伯德没有跟步度根争吵。或许是且渠伯德没有心情,再者也是大实话。 莫奕于长叹一声:“你们说的都是实情,这些我都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确实是进退两难。但你们就不能再考虑考虑第三条路?” “还有第三条路?”步度根、且渠伯德诧异地问道。 “是啊,第三条路,那就是和。”莫奕于答道。 “怎么个和法?”两人同时问道。 “这就得靠步度根大人跟汉军去谈了。我知道,汉军对少数民族还是很优待的。”莫奕于不慌不忙地说。 步度根说道:“我去谈?谈什么?怎么谈?汉军优待的是主动归降的人,现在我们正在交战,而且汉军明显占据上风。 在这种情况下要我去谈条件,那不是任人宰割吗? 我个人的得失倒无所谓。但且渠伯德是大汉的叛逆,你莫奕于也跟汉军交战若干年,如果他们要我交出你们两个人,你说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要是不答应吧,汉军肯定也不答应,那就谈不成。我要是答应吧,你们俩个肯定不答应,我也做不出那事来。不妥不妥。 莫奕于,你这个主意可不大高明。” “既然和谈不成,那我的意思是,”莫奕于握紧拳头,冷冷地说了一句“狠狠地和汉军打上一仗!” “啊,还打?”步度根、且渠伯德两人瞪大了眼睛,一齐望着莫奕于。 步度根心中暗喜,喜的是莫奕于竟然还有一战的勇气,正中他的下怀;且渠伯德则心中发颤,惊得是,你还敢再打? “对。你们两个不要着急发慌,且听我为你们分析一番。”其实莫奕于早就拿定了主意,步、且两人的表现也早在他预料之中。 步度根是不敢打;且渠伯德是不想打,畏敌怯战是一方面,保存实力则是更主要的。 莫奕于之所以还想再打一仗,一是觉得现在兵力上占较大优势,有一战的把握和资本;二是觉得实在压不下这口气。 今天他太憋屈了,刚才步度根的话又激起了他心头的无名之火。他觉得不象模象样地跟汉军打一下,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在偷袭中冤死的左右贤王等一众兄弟! 莫奕于接着说:“最近,咱们一共和汉军打了三次仗,步度根大人一次,且渠伯德一次,我一次。 这三仗中,汉军有两次都是偷袭,只有且渠伯德那次,算是正面冲突。 这两次偷袭,无一例外的,还都用了火攻;死伤的士兵中,大都是因为火攻引起的,真正死在汉军刀枪之下的,不过三分之一左右。 对汉军而言,怎么死的都无所谓,死了就是死了。 但对我们来说,则不一样,我们可以从中看出汉军真实的战斗力。 步度根大人那次,输就输在轻敌上;且渠伯德那次,败就败在号令不一、指挥紊乱。 而我这次,主要的原因则在于大营安置不合理,帐蓬之间太过密集,由此为汉军所乘。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步度根、且渠伯德点点头,事实确实如此。 “这些说明了什么?”莫奕于说,“这说明,我们这三次败绩,主要的原因不是由于汉军攻势太过凌厉,也不是汉军战斗力太过强大。 而是问题都出在我们身上。是因为我们存在的种种不足,被汉军发现而加以利用,故尔造成了重大损失。 我们败了,不能怨汉军,只能怨我们自己。不管我们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事实就摆在我们面前。 当然,我们的对手很聪明,我们的一点毗漏他都能看出来而加以利用;也很有魄力,以区区几千人就敢深入我们的大营,也不怕身陷重围、全军覆没。 这三仗,汉军瞅得很准、攻得很稳、打得太狠。 遇到这样的对手,胜了固然可以骄傲,败了又何必气馁,即使死了又有何憾!” 看到莫奕于说着说着竟然发出了这样的慨叹,步度根、且渠伯德不禁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这三仗,”莫奕于接着说道,“我们打得太过被动,太过憋屈,也太过无能! 我莫奕于平生征战无数,不管是胜也好,败也罢,还从没打过这样的仗。 连对手是什么样还没见着,就稀里糊涂地赔上了这么多将官和士兵的性命。 这种状况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诚如两位所言,我们再也败不起了。 为今之计,就是要尽快扭转这种局面,从失败的阴影里走出来!怎么扭转?怎么走出来? 一个字,就是打!” “我琢磨着,这次打,我们有三必胜,汉军有三必败。”莫奕于亢奋地说。 步度根在一旁听了,脑子如浆糊一般:“三必胜?三必败?我怎么没觉出来?” “我们有哪三必胜? 第一,此一仗,关系到我们的生死存亡。战,有可能胜;不战而退或者战败了,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亡。 即使在不死在战场上,也会死在这莽莽戈壁上,死在因大旱蝗灾肆虐而寸草不生的草原上。 这是我们的背水一战,只有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我们才能打好这一仗。 因此,战就代表希望,就代表胜利。这一点,要务必跟士兵们讲清楚。 只有全军将士同仇敌忾,那我们就胜利了。而这一点,汉军是不具备的。从这一点上说,我们必胜!”莫奕于激奋地说。 “第二,我们有三万人,汉军只有两千多人。况且我们三人兄弟同心,所向必然披靡,焉能不胜?此为二必胜。 第三,我军连续三败,已为哀兵;汉军连续三胜,已成骄兵。俗话说,哀军必胜,此为三必胜。”莫奕于志得意满地说。 步度根、且渠伯德拍起掌来。 第56章 步度根暗通款曲 受到鼓励,莫奕于接着说:“汉军有哪三必败? 第一,汉军连续作战,未得休整,已成疲惫之师; 第二,汉军孤军深入,后续无援,兵力又少,犯了兵家大忌,已成孤立之师。 第三,汉军屡战屡胜,主将又是少年心性,必然轻敌冒进,已成骄纵之师。 有此三点,如何不败?” 听了莫奕于的三必胜、三必败,步度根第一感觉就是疯了,眼前这人完全疯了! 这三必胜、三必败听上去天花乱坠的,其实完全是天马行空! 乍一听蛮像那么回事,但稍加琢磨,没有几个能站得住脚。 尤其是什么三人同心其利断金,其实离心离德还差不多。 但莫奕于既如此说,我还得鼓励他才行,于是说道:“我就说嘛,要论喝酒,我行,你不行;但要说到行军打仗,则是你行,我不行。 不愧是匈奴单于,我怎么就想不出来呢?接下来怎么打,你尽管布置吧。 你说怎么打,咱们就怎么打,不打他个人仰马翻,我就倒过来走!” 且渠伯德听完了这三必胜、三必败,却觉得好像有点不怎么靠谱。 但步度根都表态了,自己也只能跟上,于是说道:“对,我们都听你的。” 现在他有点明白“上船容易下船难”的意思了。 莫奕于见两人积极支持自己,很高兴,说:“多谢两位襄持。这一仗,我想这么打。 今天早上,汉军一撤走,我就派了几个人,远远地跟着他们。现在,他们在离此三十多里的一个山窝里休整,防备松懈。 这说明了什么?正是我刚才所说的,他们已成了疲惫之师、骄纵之师。 他们所选的驻扎地点,三面环山,只有一个出口。从避风的角度是一个好地方,但从军队宿营的角度乃是一个绝地。 汉军不是喜欢夜袭吗?我就给他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今夜三更,我们发起攻击,让他们今生今世永远躺在那里!” “至于军队部署,我想这样。”莫奕于略一沉吟,说道,“我派出一部三千人作为前锋,我自领一部三千人,与步度根大人部、且渠伯德部共计一万三千人合为中军,我部余下的一万人作为后军。两位以为如何?” 步度根没想到莫奕于会作如此安排。心想三军绞在一起,夜袭之下,汉军难分彼此,误伤恐怕在所难免,越着急却越想不出办法来。 所谓急中生智,此时急则急矣,智却不知从何生起,只好先拖一拖,看看再说。 于是说道:“莫奕于的策略很是精妙,暂且先这么办,若有更好的办法可再作调整。” 且渠伯德没有异议。 步度根离开莫奕于的大帐,一路走一路想,这莫奕于法子很毒,让我退无可退,躲也没处躲,怎么才能把自己和他们隔开呢?得想个办法和汉军联系一下。 走到半路,俟文福迎了上来,在他耳根上说了几句。 步度根大喜,“刚想睡觉,就送枕头来了,快走!” 来到自己大帐,步度根见有两个匈奴模样的人,立在帐内。于是屏退左右,令俟文福在门口警戒,不得让任何人靠近大帐。 却见为首一人,向步度根施礼已毕,说道:“大汉精骑军司马马腾麾下军侯单于昃央,拜见鲜卑步度根大人! 我家司马让我前来问候大人。上次承大人派人送信,我等感恩不尽,令我向大人表示感谢。” 步度根一边让座,一边摆手道:“上次的事情不用说了,我也没帮上忙,倒是司马阁下客气了。” 单于昃央欠身道:“上一次,虽然事出有因,但我家司马感谢的是大人的一片心意。 这次司马派我前来向大人致意,还是希望贵我两家能继续精诚合作,确保我们各自的战斗目标能够得到顺利实现。” 步度根道:“好说好说。昨晚汉军夜袭一战,打得漂亮。 莫奕于一部,当场死了八千六百人,其中包括左右贤王等校尉以上军官二十一人;伤五千七百人,其中重伤三千一百人。 帐蓬完全烧毁一千二百顶,将就使用的有五百七十顶。弓孥损毁不计其数。 你们是没见到当时莫奕于的样子,比死了亲娘老子还伤心!你们这次替我解了大气了,我当时差点没笑出声来。” “那这莫奕于是不是想收兵啊?”单于昃央问道。 “收兵?今天下午开会前我还琢磨,这小子应该保留这点实力,赶紧回家算了。 没承想,这家伙不知哪来的那股邪性,不但不走,还想今晚去劫你们的营,说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另外还鼓捣出个我们三必胜,你们三必败,简直是******疯了。” “噢,愿闻其详。”单于昃央很感兴趣,想知道这莫奕于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那是疯言疯语,我也没怎么理会。大概是说我们目前别无退路,有最后一战的勇气,还有我们人数比你们多,再有就是说什么哀兵必胜,这就是三必胜; 说你们呢,是啥疲惫之师、孤立之师、骄纵之师。这些我都不信,只能去骗鬼,还有且渠伯德那样的傻瓜。”步度根不以为意地说。 单于昃央听了,倒觉得有点道理。又问道:“今晚的夜袭,莫奕于打算怎么做?” “他说你们宿营的地方三面环山,是个绝地。 今晚进攻的时候,他的三千人马为前锋、一万人马作后军,我、且渠伯德和莫奕于另率三千人共计一万三千人,作为中军。 今晚三更开始袭击。我正为这事犯愁呢!”步度根一挠头皮,有些急躁地说,“莫奕于这小子这次长心眼了。 你说,我们三人搅和在一起,晚上征战时,必然会引起误伤。我正在想法子,你说应该怎么办才好?” 单于昃央稍作思考,对步度根说:“你可向莫奕于自请为先锋。” “先锋?”步度根大吃一惊,“那不岂是----”步度根说着说着忽然明白过来,大拇指一伸,“妙!”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单于昃央笑了笑,没言声,然后起身一礼“告辞!”携随从离开了步度根大营。 第57章 马寿成终结匈奴 半夜,作为这次袭击先锋部队的步度根部,来到了离汉军宿营不远的地方。 单于昃央走后不久,步度根即返回了莫奕于的大帐,要求将他的部队改作前部先锋。 莫奕于不动声色地问他,却是为何。 步度根自有一番说辞,说道:“我回去后,越想你说的越对。你说你们憋屈,我******比你们更憋屈!你说我身为鲜卑大人,好歹也算个人物。 可这次出来,领了两万人马,一场像样的仗没打,却被汉军一把大火烧没了一万两千多人。这口气一直没捞着出,弄得我喝酒都提不起兴致来。 今晚正是个机会,我要领着我的儿郎们,到那大大厮杀一番,杀他个片甲不留,为死去的士兵们报仇雪恨!” 莫奕于听了,没有答话。 过了一会,方问道:“上次你和且渠伯德一起出去,明明有很好的机会,却为什么放弃了呢?” “你说那次啊,”步度根摇了摇头,说道,“不一样,大不一样。明知不是对手,还拿鸡蛋碰石头,那不是傻吗?咱明打明的正面冲突不行,黑更半夜的搞突然袭击还不成吗? 再说跟且渠伯德那熊蛋玩意儿在一起,能成什么事?这次有你坐阵,我就放心了,放开手脚****娘的就行。” 莫奕于反复琢磨了几遍,觉得有自己一万六千人的大军在后面压阵,步度根想跑也跑不掉,其中没有什么风险。 于是笑着对步度根说:“我是担心大人的安危。大人是我们的保护伞,一点风险都冒不得。 不过这次是夜袭,危险虽有,但应该说不大。既然大人主动请缨,我自无不可。如此,还要有劳大人了!” “没说的!不过万一有啥危险,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步度根又装模作样地叮嘱了几句,这才回到自己大营预作安排。 步度根骑在马上,远远地望着汉军的大营。 只见稀疏的篝火随风摇曳,成片的帐蓬占了诺大的地方,错落有致。 营中可闻点点鼓声,但有点杂乱,好像是值更的士兵睡着了,在漫不经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战鼓。 有的帐蓬前似有士兵站在那里,影影绰绰地,看得不是十分清楚。 步度根又往前走了一段,有士兵前来禀报:“报大人,前面是一座空营,一个人也没有。” 步度根轻声喝道:“你都看了,确是一座空营?” 那士兵摇头,说是只看了几个。 步度根又道:“给我仔细搜!一个帐蓬也不要放过。帐蓬搜完了,再到附近山上搜。要是有埋伏的汉军,给我抓过来,我要审讯。”士兵不解,迟疑着退下。 步度根走进汉营,确是一座空营。 那鼓声,是将鼓锤用绳子拴在战鼓旁边,风一吹自然敲响战鼓。至于帐蓬前的人影,却是汉军扎的草人! 步度根笑了,回首向来路上一望,莫奕于将到,遂令士兵前去禀报,告知那莫奕于,这是一座空营,我们上当了! 那莫奕于正自疑惑,按时间算前面应该有动静了,怎么还悄无声息的?正要勒马下令停军,忽听有人来报。 莫奕于站住,问道:“前面是怎么回事?” 士兵说:“启禀莫奕于单于,我家大人要我来报,前面是一座空营,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莫奕于一听坏菜了,正要下令后军改前军撤退,却听得后面乱了起来,哭爹喊娘的声音此起彼伏! 原来,单于昃央离开步度根大营后,即快马加鞭,返回营地,将情况向马腾作了详细禀报。 众人听得战果,无不欢欣鼓舞。 “绝地?”马腾说道,“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的绝地。今天清早,我一看到这个地方,就知道这是一个伏击作战的绝佳地点。敌军若是不来便罢,若果来了,定然叫他有来无回。” 于是定下计策,将大营布置成一座空营。天黑之后,即悄悄领兵出谷,在谷口埋伏。待看到敌军全都进入山谷后,即领军堵在谷口,从背后向匈奴士兵放箭。 莫奕于一见中了汉军的伏击,在马上高声喝道:“汉军只有两千人,赶快往外冲!” 莫奕于的声音不低,然大队人马却进度很慢,你道为何? 原来匈奴人马不是被汉军挡住了,而是被自己后军的人马给堵塞了! 马腾率军在匈奴背后放箭,前排的士兵平射,后排的仰射,只听得弓弦砰砰,箭声嗖嗖,箭矢在敌军阵中遍地开花,落马者无数,哭喊声震天。 敌军一开始摸不清头,不知箭从何来,待发现敌军在自己背后时,再想掉转马头已然不及,于是前拥后挤,乱成一团。 后面的士兵要躲避飞箭,想往前冲;而前面的士兵得到命令以,要往后撤,再加以地上满是人马的尸体,磕磕绊绊,不但退无可退,反而成了一群任人宰杀的绵羊!死在无名箭下的,难以计数。 且渠伯德前胸中箭,落马在地,黑暗中被后面一拥而上的骑兵踩成了肉酱。 莫奕于脸颊中箭,被卫兵拚死救出,在一群匈奴士卒的簇拥下,落荒而逃。 唯有步度根一旅,像没事人似人,落在最后坐马观虎斗。直到汉军开始追击逃跑的匈奴士兵时,步度根才命令撤退,在汉军后面慢不悠地小步前行。 马腾率部一直追出一百多里,路上杀敌无数,才令下马歇息。 一路之上,缴获无数。尤其是莫奕于多年积攒的金银珠宝,这下子全都便宜了马腾。 钱丰示下如何处置,马腾云一如既往,全部分给士兵。 钱丰找来刘天保、万钦仁商议,却道其他缴获可以分析,少许金银也可送给诸人。然大多金银及所有财宝,可暂由钱丰造册保管,三人画押。 这是因为随着马腾官职越来越高,今后势必需要交结权要,届时花费甚多,不得不虑;且回居延后须送都尉、尉丞及司马一部分,众人得利才是正经。 步度根领兵远远地绕过马腾的部队,直到天黑才赶上莫奕于的人马。 步度根一瞧,这个惨哟! 莫奕于一万六千多人马,只剩下三千多一点; 且渠伯德的部队,略好一点,但已不足两千,而且且渠伯德已不见人影,想必在今晨的战斗中,已死于乱箭之下。 再看莫奕于,脸色腊黄,发起了高烧,人也开始意识散乱。在这缺医少药、天气寒冷的情况下,想必命不久矣。 步度根令人支起帐蓬,欲将莫奕于安置在自己的大帐里。 莫奕于的卫兵意待不允,被步度根喝道:“你看看你们,连******一顶帐蓬也没有。想把莫奕于给冻死? 再说,你们一个个大男人粗手大脚的,会伺候人吗?我那里好歹还有两个匈奴女子,是你们单于送的。 有她们伺候,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 于是令手下将莫奕于抬进大帐,卫兵不敢再加阻拦。 也不知道步度根怎么弄得,第二天一早,步度根一脸悲伤,走出大帐,向等候在门口的匈奴士兵宣布,莫奕于单于被萨满大神召去了。 匈奴士兵一拥而进,见莫奕于脸色煞白,已无呼吸,唯有脸颊上那枝羽箭,还牢牢地插在脸上。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匈奴士兵按照匈奴人的风俗,为北匈奴最后一位单于举行了极为简易的葬礼。 他们从附近砍来树木,制成简易的棺椁,将莫奕于的尸身擦拭干净,安放在棺内。 众士兵又用刀斧等器械,在坚硬的岩石上,凿出了一个长方竖穴土坑墓。 棺椁下葬后,他们把他的战马杀了,将莫奕于所用的兵器、马头、马笼头、马鞍一同随葬。 做完这些,一众匈奴士兵剪下自己的辫子,划破各人的面颊,用手捧着血与泪,仰天长啸。 他们那一张张饱经沧桑的脸上,既有悲戚之情,也有悲呛之意,更有悲苦之色。 然后,所有的匈奴士兵,开始围绕着莫奕于墓穴,慢慢地行走;一边走,一边低声地吟唱: 说匈奴,道匈奴,匈奴生活真是苦。 生来没有半片瓦,死去更无一封土。 苦啊苦,苦啊苦,大漠深深草流苏。 头顶蓝天与日月,夜来寒风冻透骨。 说匈奴,道匈奴,家园何在不知处。 东南西北血满地,策马飘零看逐鹿。 苦啊苦,苦啊苦,仰头长问造物主。 何以偏心安天下,千灾万难我匈奴? 步度根亲自致意,表达了沉痛的哀悼之情。 葬礼过后,步度根即使出雷霆手段,说莫奕于死前有遗嘱,将匈奴士兵和匈奴部落完全交付于他,从此归入鲜卑人的序列,并且有两名匈奴女子作证。 一众匈奴士兵多世厮杀,孤苦伶仃,而今落得个无立稚之地。 几天之间,几乎所有的匈奴将官都飘然离去,他们已经麻木了,如行尸走肉一般,默默地听从了步度根的命令。 且渠伯德的部下更是好说,他们本身就是丧家之犬,已投身步度根多年,对其有相当的认同感。 况且且渠伯德已然过世,有个能收留他们的人和地方,就已经感恩戴德了,对步度根的整编命令,温顺地表示了服从。 步度根没想到收编这两支队伍如此顺利,预备的杀手锏也没用上,大喜过望,于是整军出发。 回到老家之后,将三支部落打乱另整,使其完全地融合在了一起。 从此之后,中国的版图上,再无北匈奴一号。 历经几百年、为祸大汉诸多边陲的北匈奴一族,彻底完结在马腾以及步度根的手上。 马腾宿营的第二天,俟文福来了,告以莫奕于已死,步度根大人已收编了莫奕于和且渠伯德的五千人马。 同时,转达了步度根向大汉借贷粮草以度灾年的请求,马腾一口应允,约以一月之后,在此交接。 一时间,在远距居延的戈壁滩上,欢声雷动,人马雀跃。马腾遂令筑土为坛,刻碑以纪之。 有诗为证: 少年将军过居延,千军万马趟平川。 从此了结匈奴事,捷报频传明光殿。 第58章 旗开得胜回绿洲 词曰: 纵马轻挥手。征衣褴褛人清瘦。玄龙雪原迴游。有道是、天自高高地自悠。长城在前头。 铁戟斑斑锈。西风草黄斩敌酋。了却君王烦忧。却看那、人自精神马抖擞。大军回绿洲。 且说马腾率军入塞,受到军民夹道欢迎。居延城中,倾巢而出,慰问远征归来的将士。 看到军民人等且歌且泣的激动表情,马腾等骑在马上,深感此行不虚,纵然马革裹尸以还,却也值了。 大军回营。马腾随前来迎接的单于都尉及一众属官,径直来到都尉府,向单于都尉等详细汇报了此行战果。 此前,都尉府已得到战报,大约情形已然知晓。马腾所说,只是更为细致,尤其是关于步度根一节,事涉机密,战报中未有提及。 单于都尉听后,击掌赞叹不已。马腾此行,不仅甚合其意,且远远超出心中预期。 当马腾说道步度根请求粮草一事时,单于都尉即允其所请,当下安排尉丞予以筹措,按时送达。 “雏凤清于老凤声。寿成啊,你又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我心甚慰啊!”单于昱昌高兴地说,“行前,我以为你们能消灭莫奕于两万人马,就算圆满完成任务。 不想你们却以区区三千之数,歼敌四万余人;更是绞杀了莫奕于及其以下几乎所有将官,剿灭了且渠伯德这个叛逆。 从此之后,再无匈奴作乱,我等几可高枕而卧。功在社稷,利在居延,实在是可喜可贺!” “尤为令我高兴的是,你在步度根身上所作的文章。”单于昱昌接着说,“不但巧妙离间了他们三个的关系,使之后续作战事半功倍,而且还埋下了一颗战略上重要的棋子。 这颗棋子的重要性,现在还难以评估。就目前而言,保我居延几年的平静是没有问题的。 这次步度根出征,虽然损折了万余人马,然成功收编了莫奕于和且渠伯德的部队,尽管只有五千多人,但别忘了他们两个的部落还有几十万人。 稍过几年,势力比现在要大得多。不但足以和轲比能抗衡,与北方鲜卑相比,也不在其下。故尔我们要经营好这条线,有时间多走动走动。 他们急需的一些生活物资,我们也可以力所能及地提供一部分。此事别人不宜插手,还是由你独自承办为好。” 马腾称诺。 单于昱昌又说:“战争不单纯是打仗,上马厮杀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是最后不得己的手段。只要能有其他的办法,得以避免战事的,最好不要大动干戈。 河西走廊是一个狭长地带,被各种少数民族势力所包围,处于典型的是非旋窝。 东、北是鲜卑诸胡,西乃西域各国,西南地区却是各羌的势力。这是境外。 境内,各股力量、各种势力交织在一起,更是错综复杂。 在这种情况下,当政者若以力制力,以刚对刚,显然不是正确的选择。 西、西南两处太过遥远,非我等所谋之地。即便譬如东、北两地,设若同时揭竿而起,我军即使强大,又怎么能够应付得过来? 是以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何谓攻心?你在两军阵前说动步度根,这就是攻心。但这等攻心实在是临时抱佛脚。 就好比如一个人已身染沉荷,这时才去请大夫,大夫即使高明,却又如何能够妙手回春? 因此上,提早布局,该拉的拉,该拢的拢,该打的打,使我所面对的各股势力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这自然是最理想的。 想当年,汉高祖为何和亲?文、景二帝为何岁贡?武帝却又为何出征?时、势不同,自然相易。” 说到此处,单于昱昌喟然长叹,说道:“现下我大汉气象,实非强盛时期之可比。但这是皇上、宰辅大臣所操心的事情。 我等所能做的,就是尽力确保所牧一方风平浪静。 然仁者云,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我等虽位卑职小,不敢不虑。寿成还须多加思量。” 马腾躬身道:“属下记住了。位卑未敢忘忧国。 马腾定当殚精竭虑,上为朝庭分忧,下为都尉担当,不敢有忘。” 单于昱昌点点头,说道:“上次我给朝庭的奏章,现在应该已到雒阳。这次你们又立了如此不世之功,足可比肩卫霍。 我这就令人修书,上报朝庭。如能两下合议,则是最好。 现在我朝沉暗,有此大捷,当朝野振奋。想皇上定会不吝封赏,这也是我居延这几年最大的幸事。” 马腾躬身言道:“这次我等侥幸得胜,全赖都尉信任有加,临行面授机宜,加以将士一心。小子何幸,得都尉青睐,敢不用命。 此乃朝庭之福,皇上之福,也是我居延之福,都尉之福。这是我部司马统计的各人战功,还请都尉一并上报朝庭,期望圣恩之下,雨露均沾,以偿将士之所愿。” 说完,马腾从身上取出一卷纸,乃是钱丰所计各人战功名册。 “这是应有之义。”单于昱昌接过,大略浏览一遍,见三子一女皆在册上,十分高兴,笑吟吟地说道,“几个犬子还算争气?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将门无犬子,官家无白丁。此番出塞,马腾多得几位世兄襄助。 尤其是昃央兄,孤身混入敌营,获取了最后决战至关重要的情报。 纭霏虽为女子,但也颇多建树。表册上均有详细说明,还请都尉看察。”马腾实事求是地说。 “这就好。你们这一趟辛苦了,我给你们放十天假,好好休息。”单于昱昌高兴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不迭声地说。 次日上午,马腾与刘天保、万钦仁携一二随从,在居延街市上随意漫步。 众人虽来居延一月有余,但从未有空在这城里转转。今天是放假的第一天,马腾遂约二人出来走走。 钱丰、庞道就没那么好命了,今日该当军中轮值;石山仍在营中蒙头大睡,单于昃央则在家中陪伴老娘。 三人在街上漫不经心地走走停停,或指指点点,或嬉笑怒骂,仿佛邻里少年,全无统兵将官之风范。 却见这居延城里,街道虽不甚宽,然颇为规整。两旁店铺林立,旗幡飘风。街上五族人等,穿市而过,和谐相处,颇有生活气息。 尝有一词,专门说这居延景致: 苏古湖畔,胡杨林边。弱水飘来城居延。向北是长城,向南是沙滩。巍峨耸立合察山。拱卫张掖门户,延伸河西雄关。匈奴驻马,鲜卑长叹。夯土筑墙是大汉。 碉楼林立,拒马阑干。巷陌纵横方寸间。栉比又鳞次,逶迤且蜿蜒。随风飘扬看酒幡。粜谷貂裘闹市,胭脂弓弩薪炭。羌胡夷狄,往来流连。铁骑穿城未惊雁。 马腾看这街面上热闹景象,心想若能在城中置一小院,和单于纭霏终老于此,倒也不错。想象中,自己和纭霏呼儿唤女,两情相依,嘴边不由嘿嘿傻笑。 “参见司马!参见两位军侯!”一声清脆的女声打断了马腾的遐思,却是单于纭霏笑吟吟地俏立一旁。 “哟,原来是纭霏妹子!”未等马腾答话,刘天保已搭上腔,“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啊?” 纭霏答道:“今日闲来无事,和春兰秋菊两人随便逛逛。”嘴里回着刘天保的问话,眼睛却瞟向马腾。 第59章 空谷幽兰有暗香 “我们也是。要不咱们一块?”刘天保热情地向纭霏发出邀请。 “只是怕打扰了司马的雅兴。”纭霏迟疑地说。 万钦仁在一边说道:“哪里会!刚才寿成还念叨你咧。” 马腾嗔目相向。 纭霏却又言道:“不会是在说我小女子的坏话吧?” “怎么可能?寿成说,不知道今天纭霏妹子在干啥,这么好的天气,也不出来转转。居延这地方真邪性,说谁谁到。” 万钦仁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甚是滑稽。 四人在前结伴而行,纭霏的两个婢女和马腾的几个随从后面尾随。几个随从开始和婢女搭起讪来,惹得马腾、纭霏窃笑不已。 众人开始在商铺间穿梭,看货询价。最后在一家胡商那里,纭霏相中了一件白狐围脖,犹豫着到底买还是不买。 马腾见纭霏围上,雪白的围脖衬得面色越发漂亮,直憨憨地称赞“好看!真是好看!”纭霏才决定买下。 未等掏钱,刘天保却已抢先会钞。 纭霏不依,执意要将钱还给刘天保。 刘天保说:“纭霏妹子,你这就不对了!我和昃央兄情同兄弟,他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我给自己妹妹买件小玩意,不是应该的嘛,再要妹妹还钱,我一头撞死吧我!” 纭霏只得作罢。 看看将到中午,刘天保说:“寿成啊,我们和纭霏妹子这段时间跟着你出生入死,你还从没请我们吃过饭,今天中午你是不是破费破费?” 马腾问纭霏:“纭霏姑娘是否肯赏光?” 纭霏说:“司马请客,敢不从命。” 马腾说“请客没有问题”,又附耳在刘天保前轻轻说“不过得你付帐”。 刘天保笑笑。 于是众人找了一家酒馆,选了张大桌,要了几盘牛羊肉,还有两坛酒,吃将起来。 席间,那刘天保插科打诨,逗得纭霏和两个婢女吃笑不已。 “纭霏啊,你这一身功夫是跟谁学的?”两碗酒下肚,众人混熟了,是以刘天保连妹子也不叫了,干脆直呼其名。 “是我大哥教的。”纭霏答道。 “昃央兄真是奇才。不仅自己功夫好,连教出的徒弟也这么棒。那昃央兄又是师从何人啊?”刘天保又问。 “是一个道长教的。”纭霏说,“我听我妈妈说,我大哥六七岁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道人,说我哥哥天资聪颖,根骨奇佳,要收他为徒,在我们家一待就是十年。 我那另两个哥哥和我,则都是大哥传授的功夫。” “那道人叫什么名字?”却是马腾问道。 “不知道。”纭霏摇摇头,说,“那道人不说,大哥也不讲。我们一家人都称他为道长。道长性格怪异,却有真本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父亲很钦服他。 据那道长说,我大哥有贵相,将来是要辅佐贵人的。还说,还说,”嘴上说还说,却面色一红,不说下去了。 “还说什么?”马腾颇有兴趣,追问道。 纭霏略一低头,两颊绯红,饶有羞色,只是不再言语。 纭霏的一个婢女,名**兰的,此时已喝了两口酒,脸蛋陀红,见纭霏不说,遂快言快语地说: “还说我们小姐的命更好!那话是怎么说的来,噢对了,是什么宅心仁厚,人格贵重,将来大富大贵,是要做皇后的!” “多嘴!”纭霏斥道。 春兰不说了。 秋菊却颇憨直,嘴里喷着酒气,愁道:“可小姐已过了选妃的年龄了。这些年皇上也不到这里选妃,这可怎么办呢?” 气得纭霏直拿眼翻她,她却没看纭霏,兀自替主人发愁。 刘天保对春兰说:“你刚才说,那道长说咱们纭霏姑娘将来要做皇后,他话是怎么说的?你不会还记得吧?” 一说此事,春兰早把纭霏的训斥忘到脑后,不满地说:“怎么会忘记?夫人都说过好多次了。 说那道长给我们小姐批了一个帖,说得很清楚的。只是我不知道那帖是啥意思,反正就是我们小姐将来贵不可言。” “快把那帖给我们说说。”万钦仁此时也有些急不可耐。 “春兰!”纭霏一声喝斥,气得起身要走。 马腾一手抓住纭霏皓腕,可也作怪,纭霏又老实了。 “说说没事的小姐。”春兰向纭霏说道,“我看这几个大哥人都很好,让他们帮我们解解,看看是不是那个意思。” “对,说说看看。”刘天保在一旁怂恿道。 纭霏则气得脸转向一旁,不答理她。 “那道人批的是四句诗,我都背熟了。 空谷幽兰有暗香,母仪天下化四方。 他年不是马上逢,红颜脉脉怎相当。 是不是啊秋菊?” 春兰背完,怕有失误,转过头来又问秋菊。秋菊点点头,说道没错的。 刘天保将这首谶纬诗反复吟诵了好几遍,向众人说道:“我是这么理解的,大家看看对不对。 第一句空谷幽兰有暗香,意思是在一个山谷里,有一朵兰花。 这朵兰花不象其他的花一样,乍一闻就香昧扑鼻,需要细细地品昧才行。 兰花是花中君子,通常用来比作高贵的女人。用在这里比喻纭霏姑娘,倒是很贴切的。 这句诗是说我们纭霏姑娘出身高贵,长相出众,气质高雅,很有内涵修养。 说得真是对极了。看来这老道确有本事,十几年前就知道纭霏会出落成这么美的大姑娘。这倒不难,看样子纭霏在小时候就是一个美人胚子; 关键是他能把纭霏的性格气质说得一毫不差,这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你们说我解得对不对?” 众人频频点头。春兰更是说“我们小姐就是很美的,平时都不怎么敢上街。碰上那些个登徒子怕倒是不怕,只是太烦人。” 刘天保接着说:“再看第二句,母仪天下化四方。这句不难理解。 看样子我们纭霏姑娘确有皇后之命,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皇后,担负有教化天下的责任。纭霏啊,你将来的担子可不轻啊。” 纭霏羞涩地笑笑,“这是那道长写着玩的,当不得真。” 马腾听了这句,心中却是一沉。 马腾有师父在,对这些能人异士自是深信不疑。听得刘天保解说,暗道自己莫非无望?若此话当真,自己又当何以处之? 马腾实在不愿意相信这些是真的。自己千里迢迢来到居延,主要目的就是要寻纭霏,倘若纭霏一如诗中所言,乘云而上,自己岂不是要白忙活一场? 但又转念一想,师父也是通天彻地之人,他老人家既然让我来,又送诗又送剑的,肯定洞悉其中真意。 给纭霏批帖之人,虽也不是寻常之人。但写这些,说不定是为了迎合单于昱昌,让他高兴一把罢了。想到此节,心中释怀。 “非也。”刘天保这时却拽起了文言,“他既然第一句说得那么准,第二句肯定也错不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能人异士,卧龙藏虎。我师父就是这样一个人。因此上,不要小看了天下之人。” 万钦仁也说:“我师父也是这样的人,把我以后的事情说得准极了。要不然,我也不会随天保兄跟着寿成来到这里。” “真的呀?”春兰很是惊讶,“本来我对这事还有点将信将疑,这么说来,还真不能不当一回事。小姐,你要抻着点才行,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给嫁了!” 第60章 刘天保煞心解谶纬 “春兰说得对,纭霏。”刘天保笑着说,“你若将来能做皇后,春兰秋菊怎么着也能嫁个大将军。要不然,她们只能嫁个马夫了。 她们的将来,可都指望在你身上了。哈哈!” 春兰不依,挽起袖子,拿粉拳就要打刘天保,刘天保忙告饶才罢。 秋菊这时却道:“有那么神吗?我怎么觉得跟做梦似的?” 马腾道:“确有这样的人,我师父也是。临行前,师父也送我一首诗,把我这次来居延会碰上些什么人,都说得一清二楚,结果全都应验了。他老人家还把我回家的日子也说了,看看会怎么样吧。” “是吗?司马大哥,说说你应验了哪些人好不好?”春兰急道。 “逢天遇仁见昃央。第一个是天保兄,第二个是钦仁兄,第三个就是昃央兄。全都应验了。”马腾说道。 “寿成啊,你怎么从来不说这事?今天要不是纭霏这件事,你打算瞒到何时?”刘天保、万钦仁同时发难。 “当时遇到你们的时候,根本没往那里想。后来无事静下来的时候,才想起师父所嘱。本想找个机会和你们拉一拉,但一忙又给忘了。”马腾连忙解释。 刘天保、万钦仁两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自己遵师父所嘱,在龙首山下苦等多时,而马腾竟然早就预知这一切! 看来天道恢恢,因缘早定,一切不虚!由此心中对马腾更是增添了一份敬重,对天道亦油然而生了一种畏惧。 “你师父没说还会遇到什么人吗?”纭霏打断了刘万二人的思绪,在一旁问道。 “这个,现在还不能说。”马腾略作沉吟,答道。 “哎呀,司马大哥,你怎么这么不痛快啊?你看我们家小姐都说了,你怎么比大姑娘还温吞啊?”春兰着急地说。 “春兰,不得无礼!”纭霏斥道。 “无妨。”马腾一摆手,说,“不是我不说,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天机不可泄露。 至于回家的时间,可以说,快了,大概在春节过后。” “我怎么觉得浑身要起鸡皮疙瘩似的。”秋菊在一旁突然来了一句。 “你回家起去!”春兰嗔道,众人轰然大笑。 “刘大哥,你再说说第三句。”春兰催道。 “第三句是他年不是马上逢。这句倒颇有点费解。 字面上的意思是说你们家小姐与她未来的丈夫多亏了在马上相逢,要不然就错过了。 要往细处探究,她们两个人应该是在马上结的缘,从相识、相逢、相知、相恋,都与马有莫大的关系。 既谓相逢,说明他们两人认识后应该是分开了一段时间,后来又走到一起。” 马腾、纭霏心中剧震,对视一眼,却又倏地分开。 马腾不知哪来的勇气,将胳膊探下,轻轻握住了纭霏的小手。 纭霏面色一红,却任由他握着。 众人此时却安静下来。因据刘天保所云,此等事体只有那当事人才能晓得,外人何以得知? 刘天保见众人不语,言道:“不过从这句话里,还透露出另外一层意思,只是春兰秋菊怕要失望了。 你们家小姐将来要嫁的,恐怕不会是当今的皇上。 现在的皇上,只会坐在车上,坐在轿子里,而不会骑在马上。 从这句诗揣测,你家小姐未来的夫君,怕是另有其人。” “不是现在的皇上,那怎么能做皇后?”秋菊问道。 刘天保摇了摇头,“那就不知道了。” “那最后一句呢?”春兰接着问。 “第四句是红颜脉脉怎相当。这一句要跟上一句连起来理解。 意思是多亏了他们二人在马上相逢了,要不然以纭霏的姿色和深情,别人怎么能够担当得起呢? 意思就是说只有那人才能配得上纭霏,别人只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自古姻缘天注定。他们今天不相逢,自有一天总会相逢。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如此说来,他们总有一天会成其好事,我们就不用替古人担忧了。来,喝酒!” 刘天保端起酒杯,与众人一起,一干而尽。 刘天保又说:“这诗批的有点意思。至于将来准与不准,那自然又当别论。其实,不用看这诗,只要有点头脑的人,一见到纭霏姑娘,自然会心生亲近、敬畏之心。 说亲近,是说纭霏天生丽质,有强大的吸引力;然又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美,让人见了,不敢、也不忍心生亵渎之意。这就是敬畏使然了。 这些都是一个人内在的气质和修养所决定的。 有的姑娘长得也很能漂亮,但就像是白开水,淡而无味;有的则天生狐媚,这样的女人恐怕会害人害已,如在高位,甚至会坑害国家。 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纭霏的美,是一看很美;再一看,更美。美得端庄、大方,美得高贵、亲和。” 纭霏羞赧不堪,言道:“刘大哥,你把我说得太过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也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你说的那些,平素里我想都不敢想。” “对了,纭霏,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现在世上有些女子,明明不美,反觉得自己很美。这样的女人,属于那些不自量力者,往往会做出一些与自身不相称的事情,下场令人可悲。 有些女子,长得确实很美,自己也以为很美,往往恃色以骄,结局不过是以色侍人,令人可叹。 有的女子,长得很美,但并不以为自己有多美,能以平常心待人做事。 这样的女子,人生是最幸福的,也是最令人可敬的。” 今天刘天保不知怎么了,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而且都说在理上,令人不得不服,看来肚子里确实有货。 “刘大哥,我好崇拜你哟!你这么能说,说得又这么好,真是让我长了见识了。 来,春兰敬你一杯,以后有空还请你多给我们讲讲。” 春兰站起来,喝了一口,刘天保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怎么觉得刘大哥说的话有点怪怪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好像是话里有话似的。” 秋菊则反其道而行之,在一旁摞出了这么一句。 春兰拿筷子在秋菊头上敲了一下,叱道:“你本是个怪人,看谁都怪!刘大哥说得多好,都可以当先生了,却又哪里怪了?” 众人看着两婢一憨一直,一来一往,甚是烂漫可爱,都笑了。 刘天保笑着摇摇头,心道,这春兰是快人快语,毫无心机;这秋菊虽然憨厚,然脑子却一点也不糊涂,竟然看出我的潜意,小小年纪,不简单啊! 于是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咱们纭霏姑娘人长得很美,又美得与众不同,稍有头脑的人都会看出,将来必得佳偶。 一般的男子,却又如何配得上?即使勉强凑在一起,也无福消受。故尔压根不需要这么一个帖子。 这个帖子是个好东西,也不是个好东西,关键在人怎么看了。” “刘大哥,怎么看才算是个好帖子?”春兰发问。 第61章 巧语解开千千结 刘天保心想,这春兰倒是个好学生,正问在点子上。 遂说:“对呀,怎么看才算是个好帖子呢?有了这么个帖子,那么一般人家一般男孩上门提亲,自然不会在考虑之中了。 即使身出豪门,但孩子不出众,也不必考虑。这样,就不会明珠暗投。 现在有些人家,但凡女孩子有点姿色,都想攀龙附凤,过多的考虑出身家世,而不顾及男孩自身的素质与能力。 这样一来,最后受到伤害的,往往是自家女子。 你想想,身出豪门,那是祖宗积德;家财万贯,那是父辈的努力,与这小一辈的,又有何干? 如果自身不争气,有再多的钱财,也会挥霍一空;有再显赫的家世,也会有破败的一天。万一到了那时,这个男子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却又奈之何?” 听到这里,春兰嘟哝道:“将来我们小姐定会找一个文武双全的夫婿!” “当然了。”刘天保接过春兰的话茬,接着说,“以纭霏的条件,这个自然不在话下。若果这人能力出众,人品又好,为什么不予考虑呢? 有人就有一切。有了人,就能创造无穷的财富,就能创造显赫的门弟。说不定,真的能当上皇后也不敢说。 当然,这只是我们在私下妄议,传不得外人的。这一点,仅供纭霏参考。” “纭霏受教了。多谢刘大哥!”纭霏站起身来,向刘天保施了一礼。 “刘大哥,请你再说说,这帖子怎么看又不算是好东西了呢?”秋菊又来发问。 “秋菊问得好。”刘天保说,“东西是一个东西,刚才还说得天花乱坠的,怎么一转眼又不是好东西了呢?大伙想想,如果说拿着这个帖子按图索骥,结果会怎么样? 若真是那样的话,只能到长安去,到处找门路往宫里送。可现下我们大汉朝又是怎样一副光景呢? 皇帝经常换,有的还是小孩子,即使你想尽办法花尽钱财送到宫里,又能如何?充其量只会做个杂役的宫女罢了。 想当皇后?往常倒有可能,现下则只会是痴心妄想。 即使不往宫里送,一般人家的孩子看不上,在咱们居延这个地方,单于都尉已是最大的官了,还有谁家能配得上?” “那可咋办呀?”春兰听着,好像小姐要嫁不出去了,竟然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你着什么急啊?刘大哥还没说完呢,继续听。”秋菊手抚春兰后背,劝慰道。 难得这次春兰没和秋菊斗嘴,擦拭了眼泪,鼻子一抽一抽地,对刘天保说:“刘大哥,你接着说。” 刘天保也为她们主婢情深所感动,说:“因此说,这个帖子不能不放在心上,也不能太放在心上。 不放在心上,是对纭霏不负责任;太放在心上,也是对纭霏不负责任。 如何把握,关键在单于都尉和纭霏本人的一念之间。” 纭霏说道:“我从来没把这个东西放在心上。倒是我妈妈,成天念念叨叨的,弄得我很烦。 有一次我不耐烦了,问我妈妈,是我要做皇后还是你们要当皇后? 即使当上了那劳什子皇后,整天锁在深宫大院里,又有什么意思?哪里比得上这样自由自在?” “可小姐总是要嫁人的。到底找个什么样的人才行啊?在我们老家,像小姐这么大的,都有孩子了。”秋菊不紧不慢地说。 纭霏恼道:“我都不急,你着什么急?你眼馋是不是?明天我就跟妈妈说,先把你给嫁出去!” “呜呜--”秋菊趴在桌子上也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 “好了好了,别哭了,小姐跟你说着玩的,别当真。”这次轮到春节兰安慰秋菊了。 “哎,我说刘大哥,我听你说了这么老半天,竟都是些不着头脑的话,一句实在顶用的都没有,让我们揪心。你就不能说句中用的?”春兰开始发难了。 刘天保叹了一口气,说:“你让我怎么说?你让我说什么?这事,看似复杂,实际上很简单。 每个人的姻缘,其实上天早已注定,躲是躲不开的。 有的人,即使相隔千里,早晚也会走到一起,俗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嘛,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而有的人,即使天天坐在一起,也未必能成其好事。 为什么?这就是缘分!我们今天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替古人担忧。 你放心好了,你家小姐是个有福之人,将来自会找到如意郎君。 到时候,你和秋菊两人跟着一块嫁过去,穿绸着缎,吃香的喝辣的,也不枉跟你家小姐一场。” “我们倒无所谓。从小都穷惯了,将来怎么过不是一辈子?只要我们小姐有个好的归宿,我俩就放心了。”说着说着,春兰秋菊两人互相搂着,竟然又哭了起来。 看着两个小丫头年龄不大,竟然对纭霏如此重情重义,一家人都颇为感动,纭霏在一边看着,眼泪儿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嗨嗨嗨!今天这是怎么了?好好地喝酒,好好地说事,怎么都哭哭啼啼的?都别哭了,来喝酒!”万钦仁多时不语,此时站起来圆场。 以刘天保看来,马腾对纭霏有情,这纭霏看上去对马腾好像也有意。 然两人始终若即若离,捏合不到一块去,刘天保很是着急。 今天听春兰说起,才知道有帖子这么一档子事。于是煞费心思,想把这事化解掉。 他明白,尽管纭霏口头上说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但始终是一个心结。 这个心结解不开,两个人恐怕很难真正走在一起。只是这份心思,又何以为外人道哉? 饭后,众人相约到苏古湖游玩。 刘天保命随从去营中牵来战马,人各一骑,向城外走去。 刚刚出城,刘天保忽而想起一事,说去不了了,遂令随从将春兰秋菊送回都尉府,自己和万钦仁打马回了大营,只剩下马腾纭霏两人立于路上。 两人相视一笑,结伴向苏古湖走去。 时下已到十一月份,整个居延大地苍黄万里,落木萧萧;秋风絮絮,胡雁横空。 两人穿过金黄一片、斜插横卧的胡杨林,广袤的苏古湖银光泛泛,已在前面不远。 道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枯草地,牧人骑在马上,手挥长杆,驱赶着牛羊。空旷的大地上,传来牧人苍凉遒劲的歌声。 大河滔滔哪弱水流沙, 白云深处呀是我的家。 牛马遍地数不胜数啊, 却不及我亲亲的宝贝 美丽而又可爱的多夏。 大河潺潺哪弱水流沙, 草原盛开呀金莲鲜花。 金莲娇艳美不胜收啊, 却不及我亲亲的宝贝, 美丽而又可爱的多夏。 大河叮咚哪弱水流沙, 胡茄拨动呀弦声优雅。 琴声扰乱天仙心神啊, 却不及我亲亲的宝贝, 美丽而又可爱的多夏。 大河淙淙哪弱水流沙, 羊儿乖乖呀招人疼煞。 要说温顺莫过于它啊, 却不及我亲亲的宝贝, 美丽而又可爱的多夏。 多夏,我亲亲的多夏, 你就是我呀永远的家。 我想一刻也不离开啊, 陪伴你从生一直到死, 下一世哪还是咱们俩。 第62章 苏古湖畔定终身 牧人的歌声深深地打动了马腾。马腾觉得这人唱出了自己的心声,正是自己目下所思所想。 马腾扭过头去,抓住纭霏的手,轻声说道:“纭霏,你就是我的多夏!” 纭霏嫣然一笑:“司马-----” “别叫我司马!” “那我称呼你什么?” “在你面前,我是永远的马腾。” 两人马倚着马,手牵着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耳旁回响着牧人的歌声,仿佛时空都为之静止,直到来到苏古湖边。 “好大的海啊!”马腾看着无边的冰面,发出了阵阵惊叹。 他从小在彰山脚下长大,经常见到的是淙淙的山泉,而几尺宽的小河就是大的水系了,哪见过如此浩渺的水面?小时候经常听父亲说起大海,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海了。 纭霏从小在湖边长大,见马腾大发惊叹,抿嘴一笑,在岸上助跑几步,向冰上滑去,体态轻盈,身姿曼妙,滑出好远,又轻轻滑了回来。 马腾则战战兢兢,一步一步向前挪,即使这样,还摔了几个仰叉,把纭霏笑弯了腰。 然这点小事岂能难住马腾?稍有一会,即掌握了诀窍,慢慢在冰面上滑了起来,后来越滑越快,几次差点揪住纭霏的衣角。 纭霏见状,嚷道“你等着”,遂滑到岸边,找石头砸下两块冰,又在附近的胡杨树上折下两根树枝,双脚踩在两块冰上,两根树枝在冰面上一撑,身体即快速向湖面滑去。 只见那纭霏,两根树枝在冰面上猛滑几下,身子倏地滑出好远;而纭霏,身子或立或弓,或直或倾,脚下冰随意转,滑出各式各样的弧步,直把马腾看得目瞪口呆! 马腾不甘心,也如法炮制,弄了两块冰和两根树枝,开始在冰面上蹒跚学步。 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和仰叉,我们的马腾也能熟练地滑动起来,慢慢地跟上了纭霏的节奏。 远远望去,只见两人或前或后,或左或右,或立或弓,或直或倾,配合得越来越默契。 这苏古湖方圆几百里,岂是那后世的人造旱冰场可比?真个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这马腾,从小都是一个人玩耍,六岁以后开始砍柴贩市,后来又跟着元放先生学习功夫,都是一人独处。人虽不大,肚子里心事却是不少。 此刻放空一切烦忧,和心爱的人一起,在这空旷无边的天地之下,任意驰骋,仿佛找到了纵马草原的感觉,心情哪能不酣畅快意! 那纭霏,自幼父母管束极严,从记事开始,即帮助妈妈做各种各样的家务;长大后,间或习武,抑或女红,出门入户皆有婢女相随,哪有自己独立的空间? 今日放下一切羁绊,呼吸着深秋初冬新鲜的空气,以怀春之初动,伴郎君之齐飞,依旷野之韵律,踏天地之舞步,不多时,即香汗淋漓! 然则马腾,却越滑越起劲,脚下的两块冰,好似牢牢地长在自己脚上,速度也越来越快。 滑着滑着,马腾好像觉得有点不过瘾,遂拿出练桩的功夫,在滑动的过程中玩起各种花样来,或纵或跃,而每当落下时,总能准确无误地踩在两块冰上。 这下,轮到纭霏目瞪口呆了! 于是,纭霏一边飞快地滑动,一边不时欣赏马腾的奇巧花样。 冰面上有一点小小的凸起,在刺目的阳光反射之下,尤其是在两人极快的速度之下,纭霏根本没有注意到。 滑到凸点上面,脚下一滞,双腿失去平衡,身子向前猛地飞了出去! 马腾此时正在自得地滑舞着,见纭霏飞出,脑子几乎未加任何思索地冲着纭霏即将落地之处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马腾身子一躬,双手探出,将斜飞着的纭霏整个人抄在手上。 那纭霏还没觉得害怕,整个人已被马腾抱在臂弯里! 马腾没有停止,而是抱着纭霏,继续按照自己原来的节奏向前滑行,仿佛纭霏的失手不是一个意外,而是两人预先设计好的一样。 纭霏则双手搂住马腾的脖子,小脸贴在马腾的胸膛上,又找到了那日塞外伏在马腾背上的感觉,只是这一次更自然、更亲切、更温馨,也更幸福! 两人滑得有点累了,遂滑到岸边,斜倚在一棵胡杨树下。 马腾自在冰面上抱起纭霏之后,再也舍不得放下,双手紧紧搂着美人,静静地望着渐渐西去的太阳,享受着这难得的幸福时光。 “纭霏,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居延吗?”马腾脸颊摩梭着纭霏的发丝,喃喃地说。 “我知道。是为了封妻荫子。” 纭霏想起出发塞外的那天晚上,马腾开会动员时,连续说了三遍封妻荫子,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 马腾也嘿嘿一笑,“那天在觻得,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再也放心不下。 是钱丰打听得你们的情况,我们才相约一起来到这里。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天,我们才能单独在一起。 这些日子,我真是度日如年哪!” “我也是。”纭霏把脸埋在马腾的衣襟里,微语呢喃,眼里却不由自主地沁出了泪花。 “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马腾嗅着纭霏的发香,凑近纭霏耳旁,轻轻地说。 纭霏在马腾怀里使劲点头,却又猛然抬起,把马腾吓了一跳。 “你师父在预言里,可提到我?”纭霏一本正经地问。 “当然!那柄短剑就是师父让我送给你的,说这是我给你的定情之物。”马腾也正色说道。 纭霏一撇嘴,“你怎么知道我会一定跟你?定情物那有那么早就送出的?” 看着纭霏俏脸微愠的样子,马腾有点情不自禁,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就好比这样,先盖个戳。” 纭霏不解,“盖什么戳?” 马腾笑道:“这就像县太爷的官印,一盖上去,就生效了。你从此就是我的人了,别人谁也不能抢!” “你真讨厌!”纭霏笑着拍打了马腾的肩膀。 “不过有件事,倒是挺遗憾的。”马腾也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事遗憾?”纭霏疑惑地问。 “你那皇后怕是当不成了。”马腾咧嘴一笑,戏谑地说。 “不稀罕!”纭霏干脆地说,“不过以后你可不许欺负我!要不到时我会拿出皇后的家法,严惩于你!” “你就是我的皇后!”马腾凝视着纭霏那双深遂晶亮美丽的眼睛,扳着她的双肩,深情地说,“今天我在这里发誓,天地可以作证,我马腾今生非你不娶,而且只娶你一个!” “话先别说得那么满。不过咱们有言在先,将来你若纳妾,必须事先经过我同意,或者由我来找。若是先斩后奏,哼哼,我可不答应!”纭霏正色说道。 两人又说笑一会。马腾正在思量着是不是托人向都尉府说媒,忽听得远处传来马蹄声。两人扭头看去,是城里方向来的。马上一人,似是女子。 “是春兰。家里叫我了,咱们回去吧。”于是两人整衣站起。 “小姐,大人叫你回去,张掖来人了。”春兰马还没到近前,就嚷嚷开了。 “张掖来人关我什么事?还巴巴地让你来找我?来者何人?”纭霏有点不高兴地说。 春兰下马,气喘吁吁地向纭霏说道:“是郡丞大人,还有好几个。” “我又不认识他们。我父亲没说什么事吗?”纭霏道。 “大人没说。看那阵势,我估摸着,像是来提亲的。”春兰看了看马腾,犹豫地说。 “什么?敢来和我抢女人?”马腾一听大怒。 纭霏一拉马腾衣袖,温柔地说:“什么叫来和你抢女人?一家女百家求。我见的多了,这很正常。你放心吧,没事的,我去应付应付,你且回营吧。” 欲知后事如何,却听下回分说。 第63章 刁钻突现居延城 且说当日下午,单于昱昌正在府内与众官议事。 有士卒来报,张掖郡丞到了,现在城门等候。单于昱昌忙率尉丞及司马等人赶往城门迎接。 按官场礼仪,单于昱昌身为都尉,尽管是临时委任,但却与郡守平级;虽受其节制,可级别是一样的。 故尔他无须远赴城门,只需在府中相待即可。 然这单于昱昌是一个极谨慎的人。 他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在官场中属于另类人员,平时总抱着小心无大错的原则,与各级官员周旋。 因此明知来人官职低于自己,还是小心伺候。 众人来到城门口,见郡丞骑在马上,正自东张西望。 这郡丞姓刁,名钻,字坚克,平日里为人一如其名,确是刁钻尖刻,却甚会谄媚,将那郡守商立德哄得团团转,乃是其第一心腹。 这刁钻正在烦躁。心想巴掌大的地方,士兵已进去禀报许久,尉丞怎地还不出来迎接?将来若有机会,定要治他怠慢之罪! 正在盘算,忽听得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坚克兄,你这不远千里而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等好出门三十里相迎。今日多有怠慢,还请坚克兄莫要怪罪才好!” 那刁钻打眼一看,却是单于昱昌领着尉丞、司马等都尉府全体要官出城门迎接。 脸上顿时笑得像一朵什么花似的,赶紧溜下马,快步走到昱昌跟前行礼: “哎呀,怎敢有劳都尉大人亲自出马相迎,这可折煞坚克了,不敢当,实在是不敢当!” 单于昱昌哈哈一笑,说道:“我等久在这居延边塞,平日里只是跟些荒蛮野夫打交道,难得见到一个客人,更别说郡官了。 你们就是我们的亲人哪!怪道今天早上有喜鹊在我房前叽叽喳喳地叫,原来那是给我送信来的! 可恨昱昌反应迟钝,竟然没有领会,真是该打!” 说完,一众官员上前行礼,这刁钻只是略作敷衍了事。 随后,单于昱昌与刁钻并行,其他人等尾随,来到都尉府看坐上茶。 单于昱昌详细询问刁钻路上行程,连道辛苦。 刁钻却道:“我们只是单纯行路,比起你们既要守塞,又要行军打仗,不值一提。” 说完,开始为单于昱昌介绍随从。 单于昱昌在城门口就见到随行人员中有一贵介公子,身高将近八尺,衣着光鲜,满身贵气,相貌也说得过去。然脚步虚浮,一看就是在酒色场中泡惯之人。 还未等刁钻介绍,这人已走到昱昌跟前,深施一礼,说道:“见过单于伯父!” 单于昱昌一愣,不知这是哪位世家公子。 刁钻见状,笑道:“想必都尉大人还不认识吧?这位青年才俊乃是郡守立德公的长子,名无易。 无易世兄今年虽然只有十八岁,然马上功夫了得,在张掖无人能敌,立德公甚是宠爱。 近日听闻坚克欲居延公干,特地相随,出来历练一番,也是立德公拳拳栽培之意。” 单于昱昌忙起身还礼,笑道:“世兄身材魁梧,相貌不凡。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必为立德公所傲。这几天,世兄想到哪里去,我派犬子相陪。 另外,前一段时间,从张掖来了几个少年,跟世兄年龄差不多,现为我军中校官,他们也可以陪世兄到处走走。” “这个倒不必着慌,明天再说也不迟。”刁钻说道。 单于昱昌坐下,叹道:“立德公真是高瞻远瞩,昱昌甚是佩服。” “那是。立德公舔犊之情,人人皆知。 有诗云,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我等为人父母,当以立德公为榜样,好好教育下一辈,也不失父母子女投缘一场。”刁钻言道。 单于昱昌说:“于私,立德公在培养晚辈方面确是殚精竭虑,当为我辈楷模。 于公,我居延刚取得对匈奴大捷,立德公就委派坚克兄和无易世兄,不远千里来此慰问,居延数万军民不胜感激!” “正是。”刁钻心道,原来单于昱昌说的是这码子事啊。我这次来,可没有什么慰问居延的任务。 但这刁钻乃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察颜观色顺杆而上是他拿手好戏! 于是接着单于昱昌的话茬儿说道:“前段时间,郡里接到都尉的战报,见居延以区区五百之兵,大破鲜卑数万人马,立德公和我都非常高兴。 单于都尉甫一上任,就取得如此大捷,不仅大大地挫伤了鲜卑匈奴人的士气,提振了我大汉的军威,也报了上次居延都尉不幸战死的一箭之仇! 单于都尉指挥有方,实在是可喜可贺。我早就跟立德公说过,单于都尉非一般人可比,这个居延都尉早就应该你来做!” “坚克兄谬赞了!”单于昱昌谦逊道,“昱昌一无所长,现在这个位子,虽仅仅是临时代办,却也有点勉为其难。 我说的大捷,倒不是坚克兄所说的这些,这已然是老黄历了。我所说的大捷,是新近刚刚取得的。 我居延以一旅之兵,远出塞外,大破匈奴,擒杀北匈奴单于莫奕于及以下二十几名将官,斩获南匈奴叛逆且渠伯德,歼灭南北匈奴近五万人。” 刁钻听得眯缝起了眼睛:“单于都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等怎地不知?” 单于昱昌哈哈大笑,说道:“这是昨日之事。我已令人形成战报,今天早上才堪堪发出,想必过两日就会到达觻得。” 刁钻听了大吃一惊,心想这可是不世战功啊! 有此一功,单于老匹夫不但会坐实都尉一职,封侯也有可能。 然转念又一想,即便是封侯,你单于昱昌也还是抬不上桌面的匈奴人! 想虽然这样想,但马上堆起满脸的笑容,向单于昱昌道贺:“我说我这几天为什么要急匆匆地往这儿赶,原来根儿在这儿呢! 有此一战之功,都尉不但可摘掉代办之名,封侯拜将也指日可待,坚克在此向大人道喜了!” 单于昱昌也笑容满面,说道:“同喜同喜!” 刁钻又道:“刚才大人说得对,立德公确实是高瞻远瞩。 想必他老人家上次派出五千人马驰援居延后,预知居延在都尉指挥下,必能有一大胜,这才派我来此,专门向你致贺,真是可叹,又可喜啊!” 第64章 昱昌破谶废纬帖 单于昱昌却一时不知道刁钻所叹为甚,所喜又是为何。 自己上次专门上觻得求援,商立德言语暧昧,顾左右而言他,最后仅给自己一个临时代办应付了事;回居延后,郡里又迟迟不发兵,这让单于昱昌心中甚为不满。 私下里详加探究,明白这是商立德让己顶罪之计:若是前线顺利,则是商立德之功;若是万一有所差池,则罪在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张掖郡守守土有责,他连那五千人马也不会派出。 而在正常情况下,敌军有六万人,我方人马应该也不低于六万才是。 但那商立德,只派出五千人马装了装样子! 这次多亏了马腾,取得意想不到之功,否则自己能否向上面交差,都是一个大问题! “上下同心,将士用命,方是致胜之根本。我在向朝庭的奏报中,专门提及立德公,为此战取胜提供了关键性的支持。 虽是上奏之言,却也是事实。如若不是郡里增派了五千兵马,这一战我都不知该当如何摆布!”单于昱昌感激涕零地说。 “这是题中应有之义嘛。前一段时间,立德公还向我提及,若居延战事胶着,当再派人马,已令司马着手安排。没想到都尉大人宝刀未老啊! 以行将天命之年,提一旅之师,深入大漠,立此不世之功!我辈真是望尘莫及啊!”刁钻一面卖功邀好,一边向昱昌奉承。 “说来惭愧。”昱昌笑着摇摇头,说道,“领兵主将另有他人。” “噢,”刁钻有点疑惑,“这居延城中,除了都尉大人,还有谁能有此本事?莫非是司马?” “非也。”昱昌道,“说起此事,我还要感谢立德公。领兵的将领正是立德公推荐的。 此人姓马,名腾,字寿成,乃是我大汉伏波将军马援之后。两个多月以前,他在郡里举办的赛马、摔跤、骑射大会上,连中三元; 之后,即率领三百多人马,其中颇多名将之后,来居延投军,持有郡里的推介信。 昱昌一见,不敢怠慢,即命其为一曲军侯,外出哨探。不意哨探期间,大破鲜卑大军,歼灭一万两千余人。 我见此子甚有为将者之潜质,遂于居延现有军马中,加上立德公派来的五千人马,从中选出三千精骑,任马腾为司马,再次领军出塞,才得以建此功业。” 听了单于昱昌一番话,刁钻摸不着头脑。 大会上有个少年连中三元,这事他知道,听说郡守还赐了他一副玄甲;但郡守荐其居延从军,此事他全然不知,郡守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 然这刁钻是何等人物?反应极快,摆出一副深沉的样子,叹道:“立德公这修已的功夫,确是大有进境。 识明珠于冗土,荐贤才为国事,不求闻达于上听,不屑贿贡于诸僚,想已达到圣人境界。 据我所知,立德公一生荐才人无数,均是贤能之人,这马腾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昱昌诸人听了,也不由心生敬重。 刁钻又说:“好了,今日一来,就遇上这样一件提情绪的事,今晚当喝上几大碗,不醉不休啊! 在此,坚克还有个不情之请,晚宴之上,能否请那马腾司马也来一叙?” 刁钻此时来了兴致,高兴地说。 “这是自然。今晚谁不喝醉,不许出门。哈哈哈!” 单于昱昌遂令尉丞领了刁钻一行人等,先往客栈休息,自己却转身向家中走去。 见了夫人,昱昌问道:“纭霏回来了没有?” 夫人给昱昌端上一杯水,说道:“已着春兰叫去了。什么事啊这么着急?孩子整天窝在家里,难得出去玩会。” 昱昌叹了一口气,言道:“今天郡丞来了,带着郡守的大公子。名义上是为公事,我看八成与纭霏有关。” “人家说了吗?”夫人问。 昱昌说:“这倒还没有。郡丞若有公事在身,刚才在府里就会交代,然只和我东拉西扯,这就说明没有公务。 他还提及,郡守的大公子要在这儿待一段日子。 你想这居延有什么可待的?况这公子不过十七八岁,为什么要在这待下去? 今天这是刚一见面,守着许多人没法说,我想今天晚上,最迟明天可能就会提及。 我回家就想咱们商量一下,先拿个章程出来。” 夫人道:“这事全凭老爷作主,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正经主意? 不过我觉得咱们纭霏姑娘大了,不能再等了。你说等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若是有个明明白白的盼头,倒也好。可这虚无飘渺的!唉,真是急煞个人!” 昱昌也为女儿的婚事犯愁。 自从道长留下那一个帖子后,尤其见女儿出落得花容月貌,昱昌也动了希望女儿将来能入宫的念头。 可后来侧面打听了几次,这大汉朝的几任皇帝,竟个个都是短命的: 从安帝开始,登基时才十三岁,三十二岁就死了;顺帝十一岁登基,死时不过三十岁; 冲帝更加短命,死时才三岁,在位不过半年;质帝更可怜,在位一年就死了,死时刚刚九岁,据说是被大将军梁翼毒死的; 刚死没几年的桓帝算大的,也不过三十六岁;现在在位的灵帝,年龄上倒是与纭霏相当,今年十六岁。 然现在的朝政,由十常侍把持。 自己一家,既无显赫的门弟,又无丰厚的资财,即使是想把纭霏送进宫就比登天还难,更别说当什么皇后了! 对道长之能,昱昌深信不疑,这也是昱昌不敢随便给纭霏找个人家的主要原因。 可现在,入宫几无可能,更别说什么皇后了,若是传将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帖子的事情,以后提也别提,省得让人笑话。” 昱昌下了决心,对夫人说道,“纭霏的年龄,确实不宜再拖。但随便找个人家,我心有不甘。 且看她的命吧!若她命中实有,自然无须勉强;若她命中没有,勉强也无用。 为了将来不至于让她、让我们后悔,我意在纭霏的婚事上,我们网开一面,征求她的意见: 她同意的,我们就许;她不同意的,我们就不许。你看如何?” “这样成吗?”夫人疑惑地问,“她小小年纪,又懂得些什么?这可是孩子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 “也不是完全由她作主,我们还要把关的。”昱昌说道。 “唉,好吧。可怜的闺女,白白拖了这么多年!要这样早就结婚了,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 夫人说着说着,止不住眼泪流了下来,急忙用衣袖擦拭。 昱昌烦躁,起身欲走。 第65章 马腾出手诫无易 夫人连忙拉住,急道:“老爷先莫要走。你刚才说的这个郡守的公子,你看怎么样?” 昱昌坐下,沉声道:“若说家世,这个毋须再议。 孩子嘛,身材相貌还说得过去;内养如何,这个现在还不得而知。 依我看来,这个无易公子想是个久在酒色之中行走的,脚步飘浮,下盘不稳,恐怕是难以托付终身。” 夫人意见有异,说道:“小孩子家,谁年轻的时候不荒唐几年?何况是在那样的家庭里面!等结了婚,自然就收心了。” 昱昌觉得夫人所说也有道理。 然从内心里面,不愿意答应这桩婚事,也许是因为自己对郡守有隙,故尔迁怒其子。 最后说道:“要不还是先听听纭霏的意见,再作定夺?” 夫人问:“要是郡丞提起,那你如何应对?” “我估计一时不会提起。”昱昌说,“如若提起,我先拖着,你先跟纭霏说说。” 这正是: 若说谶纬谁堪解,洞玄深深天地中。 莫道圣贤言不应,回首青山不老松。 客栈里,商无易正在一个劲地埋怨刁钻:“世叔,今天下午你正事不提,跟那老匹夫一个劲地瞎聊些什么呀?” 刁钻严肃地对商无易说:“贤侄啊,事有轻重。 你的事我晚上自会找机会跟单于昱昌提起。只是这突然冒出来的大功和马腾,让我颇有点措手不及。 要不是我反应快,应对得当,今儿个咱爷俩可就丢了大人了!” “有那么邪乎吗?不就是打了一个胜仗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商无易不以为然地说。 刁钻摇摇头,说道:“有些事你不了解内情。 这次鲜卑匈奴犯边,你父亲伊始本意,是想借敌军的手,拿掉单于昱昌。 即使他不战死,也会因反击不力而被朝庭拿问。这正是立德公委其都尉临时代办,而未派兵马的原因。 后来派出了五千人马,也不过是挡挡众人耳目。 如若这次战败,单于昱昌首当其冲,而你父亲也难免问责。但此战大胜,这就需要好好调度周旋一番了。 马腾当为首功;单于昱昌身为居延主官,功不可没。 此二人升迁有望。关键是你父亲,如何变被动为主动,从中分一杯羹,这才是我们当下应该着力考虑的事体。 你想想,若你父亲得以升迁,你自然水涨船高;若你父亲被人以支援不力参上一本,连现在的位置也保不住的话,当然这是往最坏处想,倘若如此,你将何以自处?” 商无易吓坏了,脸色霎时发黄:“有那么严重吗,世叔?你可别吓唬我!” “如若周旋不力,甚至比这还要严重。”刁钻正色说道,“这次多亏咱爷俩来了。 所谓天不灭商,正逢其时!弄得好了,说不定你父亲还能往上升他一升。关键就是这个马腾! 至于那单于纭霏,不过是一个匈奴女子,即使再漂亮,又能漂亮到哪里去? 若你父亲能到雒阳任职,届时有多少中原女子,还不是任由你选?不可造次,耽误了大事!” 商无易唯唯称诺。 商无易见刁钻正自深思,不敢打扰。 刁钻说:“现在的好处是,你父亲前日派出了五千人马,虽不多,但足以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更妙的是,这马腾是你父所荐,这里面文章可就大了。嘿嘿!” 马腾甫一回营,即接到都尉府命令,晚上赴都尉府,参加迎接郡丞的宴会。 马腾看看天色不早,遂整装入城。刚进都尉府,即被人引至静室,单于都尉已侯在那里。 见礼已毕。单于都尉问道:“寿成啊,我记得你们刚来居延时,好像有郡里的荐书。那荐书是何人所写,你可知道?” 马腾答曰:“此荐书乃是郡府从事所写。 我部司马钱裕隆对该从事尝有一谏之助,当时前往郡府打听居延从军一事时,该从事顺手写下荐书,特上呈都尉。” “太守大人当时不知道吗?”单于昱昌问道。 马腾道:“不知。” “原来如此。”昱昌捋着短须,微微点头。 马腾问道:“不知大人此时问起此事,可有---” “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必放在心上。”昱昌说完,领着马腾来到宴会厅。 此时,尉丞引着刁钻一行人,刚刚进门。 “想必这位青年才骏,就是刚刚在塞外立下奇勋的马腾司马了?” 刁钻一见马腾,即热情洋溢地向马腾招呼起来。 “卑职马腾,参见郡丞大人!”马腾连忙向前行礼。 “哈哈,不必客气。”那刁钻携了马腾的手,仔细端详了一番,喜道:“不愧为名将之后! 家风绵泽遗世百芳,腾冲千里卧虎藏龙,好一个年纪轻轻的司马郎! 怪不得立德公每每赞誉有加,我等兀自不信。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来前,立德公特地嘱我向你问好。” 马腾傻傻地问:“请问郡丞大人,立德公是谁?” 刁钻还未及说话,商无易在一旁怒道:“商立德是我爹! 你这小子,若是没有我爹,哪来你的今天?忘恩负义的小杂种!” 马腾见这贵介公子公然辱及父母,怒不可遏,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商无易的前襟,把他拎将起来。 众人还未及阻拦,马腾已大踏步地走出大门,将他扔在地上,斥道: “我不管你爹是谁,今日你出言不逊,老子就好好地教训你,让你知道以后怎么才叫是说人话!” 说着向其跨上猛踢两脚,疼得商无易惨叫不止。 “寿成且住,不得莽撞!” 单于昱昌见马腾动了手,连忙喝道,又上前扶起商无易,将其身上的尘土掸了几下。 刁钻却在一旁不动声色:这等纨绔子弟,给他个教训也不错,让他知道锅是铁打的,省得再惹更大的祸! “寿成啊,你可知道这公子的父亲是谁?还未等问个青红皂白,就大打出手?”刁钻嘲讽地说。 “他父亲肯定不是一般人,固然应该受人尊重。我父母虽是村野凡夫,但却是生我养我之人。 他若是骂我,我不跟他计较;他与我素不相识,上来就敢辱骂我父母,我就要揍他!” 马腾气得犹自不忿。 单于昱昌却冷眼旁观,且看这刁钻如何处置;如处置不公,他自会说话。 “天地君亲师,父母为大。无易,此事是你的错,快给寿成道歉。” 打架是军人的天性,刁钻见得多了,若不是这商无易跟着自己出来,他连管都不会管。 商无易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一旁。 “无易!” 刁钻生气了,不为他不给自己留面子,而是怕他误了太守大人的大事! 声色俱厉地说道,“下午我在客栈里怎么给你说的?污辱有功将士乃是大罪! 就是你爹在这里,对你也会严惩不贷!你若不认错道歉,现在马上给我离开居延城!” 商无易闻言,方才想起刁钻说眼前之人与他父亲干系甚大,上前略一拱手,说道: “对不住了兄弟,我这还没喝酒,闻着昧已经醉了,你别在意。” 第66章 刁坚刻巧言争功 “好了,大家入坐吧!”单于昱昌见事情已有了结,于是招呼众人入座。 “无易这人,人还不错,就是嘴巴臭点,寿成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刁钻拉着马腾坐在自己旁边,劝慰道。 “没事,我下手也重了点,无易兄不要介意。”马腾也向商无易拱了拱手。 刁钻说道:“好了,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今后,你们俩说不定还会成为好朋友的。对了,刚才我们说到哪了?” 马腾一愣,说:“我刚才问立德公是谁?他接过去,说是他爹。” “对,说得没错。”刁钻笑着说道,“立德公确是无易的父亲,也是我张掖郡的太守。” “我与太守大人有过一面之缘。两个月以前,在觻得大会上,太守大人赐了我一副玄甲。这一阵出塞征杀,还多亏了这副甲。 如此说来,郡守大人还真是对我有恩。 大恩不敢言谢,还请郡丞大人代马腾向太守大人致意!” 马腾起身,向刁钻躬身言道。 “哈哈,精甲能有用武之地,就是物有所值。要不放在仓库里,也是废铁一堆。 你的这份情义,我自会向太守大人禀报。只是太守大人对你的恩泽,好像还不止这一点吧?”刁钻笑道。 马腾这次是真愣了,问道:“马腾愚钝,还请大人示下。” 刁钻微笑着摇摇头,说:“你可知你们一行人到这居延,是得何人所荐啊?” “是郡里从事。”马腾老实答道。 “从事?”这次轮到刁钻困惑了,“哪个从事?” 马腾说:“就是上次主管赛马、摔跤、骑射大会的从事。当时他听闻我们要来居延投军,故尔写下荐书。” “非也非也。”刁钻说道,“寿成,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你在觻得连中三元,这可是我张掖多年未有的壮举。 太守知道居延有事,国家正在用人之际,而你等正是我抗击外敌入侵的大好人才。 是以郡守早就示意属下,若你们有意从军,一律予以提供方便。 其实,即使你不去找那从事,太守也会差人去联络你们。这下好了,各得其便。我们太守,那可是神机妙算哪!哈哈!” 马腾却觉得郡丞这一番话有点牵强:既然郡守有意,那觻得大会上赛手众多,为何只有番和一县来投? 其他各县呢?饶是马腾初涉官场,此时也听明白了。郡丞这是为太守抢功来了,果然刁钻得狠! “正是。”单于昱昌接过话茬儿,说道,“立德公诸事思虑周详,且有先见之明。有此司牧,乃是我等之福。” 昱昌恐马腾较起真来,让那刁钻下不得台面,是以说道。 他以为,官场之上,你好我好大家好,花花轿子抬人,方是正理;一枝独秀,势必堪折。尤其是自己为匈奴之身,更需周顾各方。 接着又说,“我已在向朝庭奏报上申明,立德公荐将有功,后续支援及时,为我居延大败敌军提供了关键支持,特请朝庭为立德公叙功。 此事还请坚克兄代为转达。” 刁钻听了单于昱昌一番话,笑逐颜开,言道: “立德公经常提及,昱昌兄乃是一个厚道之人。这次,委你为都尉代办,正是看中了昱昌兄的人格武功。 事实证明,立德公在识人用人上,颇有洞察先见之明。 此一仗下来,我看昱昌兄不仅这代办将会坐实,封侯怕也不在话下。到时,我等还要再来讨杯酒喝。” “好说好说,大家喝酒!”单于昱昌招呼大家喝将起来。 于是传杯弄盏,觥筹交错,不一会的功夫,这边微醺,那厢半酣,杯盘狼藉,言语喧哗,甚是热闹。 这商无易有心事在身,无意酒肉,再说,与这一帮丘八在一起,有什么好喝的?屡屡目视刁钻。 刁钻虽已半醉,但心下却明白得狠,知道此时不宜再生枝节,是以视而不见。 商无易心下烦躁,又无几个人答理他,坐在那儿扭过来扭过去,坐立不安。 见迟迟得不到刁钻的回应,最后干脆在桌子上摊开了牌,猛地咳嗽一声,引得众人安静下来,一起目视于他。 商无易向着刁钻说道:“世叔,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 听得商无易一咳嗽,刁钻就知道要坏事;商无易在众人面前如此发问,刁钻已避无可避,脸色颇多尴尬。 这居延尉丞平时是一个极稳重的人,轻易不多话,此时想必是多了一点酒,又不知内情,还想巴结一下郡丞,就说: “郡丞有话尽管吩咐,只要是在居延地面上,又不违反朝庭法度,兄弟都可为您分忧。” 刁钻说道:“没什么事。平时立德公对子女管教甚严,无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想在这多玩几天。 然我想起郡里还有公事要办,明天我们就回去了。无易,想要玩,下次再找机会,好不好?” “不是这档子事!这个地方鸟不拉屎,有什么好玩的?我是说另外一件事。”商无易说道。 “无易,你喝多了!有事咱们回客栈慢慢再说,行不行?”刁钻有点生气了。 “咱俩有啥可说的?这又不是背人的事,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你说不说?你不说我可要说了。” 商无易上来了******犟脾气,执拗地说。 刁钻暗骂,这个二世祖,你爹早晚会毁在你的手上! 想想也是,如果今晚不说,确实也没有机会,回去也不好向太守交代,何不趁着酒劲,把话说开了,行就行,不行拉倒。 想到此节,遂堆起笑容,向着单于昱昌说道:“临行前,立德公确实交代了我一件事情。 我觉得在酒后谈及此事,有点不大庄重,想明天再找机会跟昱昌兄专门禀报。 今日既然无易把事摊开了,我也就厚着脸皮跟昱昌兄说一说,还请昱昌兄莫要怪罪才好。” 单于昱昌暗道,该来的还是要来!说道:“坚克兄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是这样,”刁钻斟酌着说,“两个月前,令爱觻得一行,不知怎得就美名远扬。 无易听说后,心中甚是仰慕,以至茶饭不思。几次三番缠着立德公,托人作伐。 大家知道,立德公驭下虽严,但对子女的正当要求,还是尽量予以满足,何况无易已到了定亲的年龄。 于是让我来走这一趟,昱昌兄不会让我这老脸没处搁吧?” 第67章 纭霏无语辞却婚 “这是好事啊!立德公与单于都尉两家门当户对,无易与纭霏郎才女貌。此乃天作之合,堪称绝配啊!” 尉丞在旁一个劲地奉承,却全然没有看到马腾那张铁青的脸。 “能得无易世兄青睐,这是小女的荣幸,我们全家也感到蓬壁生辉。但小女不过蒲柳之姿,恐难侍君子。 况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让我娇惯坏了,不喜女红,专好舞枪弄棒,而且野性未泯,难得进那明堂高弟。 无易世兄人中龙凤,自不乏大家闺秀以配。坚克兄,这事咱们要不以后再说?” “野的好!”还未等刁钻言语,商无易却接过话来,脸上跟打了鸡血似的,说道:“我就不喜欢那些唯唯诺诺的乖女子,一点昧道也没有! 前几日,城西的王八郎,不知从哪给我弄来一个女子,顺从倒是很顺从,可没意思,玩了两天就够了。我就喜欢有野昧的女子,带劲!” 此时只听“咔”的一声,却是马腾将面前的酒杯捏了个粉碎! 单于昱昌面色很难看,对刁钻说道:“坚克兄,今日大家酒都多了,我意改日再说,你看可否?” 刁钻忙道当然。 那商无易却是不依,嚷道:“为什么要改日?今天不能说吗?” 马腾忍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手指着商无易,厉声道:“怎地,你还要逼婚不成?” 商无易见马腾气势汹汹,一副想要教训人的样子。心想,刚才你动手打我,那是不知道我是谁;现在你已知道了我的身份,难道还敢动手? 想到此节,将胸一挺,满脸瞧不起的样子,对马腾说: “这怎么是逼婚?只要我们两人你情我愿,别人谁也管不着!怎么,你还想打我? 你刚才打我,那是不知者不怪罪;现在你再敢动我一根指头,我立马叫我爹撤了你这小小的司马,把你抓入大牢,到时候看你还嚣不嚣张!” “无易!你醉了,马上给我回客栈去!”刁钻气得浑身哆嗦。 “我没醉!又没人敬我,哪来的醉酒?” 这商无易在张掖都被人奉承惯了,凡在酒席之上,都是以他为中心。今日没几个人理他,已是万般的委屈。 本来他以为,求娶一个匈奴女子,尽管她父亲有点地位,那也是手到擒来易如反掌之事,别人应该主动地给送上门来才是,没想到今日这等罗嗦! 是以诸般烦恼一起涌上心头,早把刁钻嘱咐过他的事情,丢到脑后瓜去了! “我爹是太守!在张掖这个地盘上,他就是老大!说让谁升官,谁就能升官;说让谁趴下,谁就得******给我趴下!立个小小的战功又能怎么着?还不是我爹说了算? 实话告诉你们,我爹跟宫里的十常侍都有交情,撸死个芝麻大的官,跟捏死个蚂蚁差不多,还敢在我面前装蒜,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商无易嚣张地喊道。 商无易一番话下来,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只见单于昱昌愤懑,尉丞萎缩,司马寒噤,马腾满眼冒火。 唯独那刁钻,满脸的叹息和无奈:这个可怜又可恨的二世祖啊!你又知道个啥? 所谓与宫里十常侍有交情,那还是郡守让我给散布出去的,为的是威慑群小,人家认识你一个小小的太守是干什么的? 如若换作旁人,我刁钻早就把他下入大牢,让他求生不能要死不得。可眼前之人是太守的大公子,他又能奈之何? 商无易见自己一席话下来,众人皆不作声,心想这是被我给吓着了,颇有得色。 忘形之下,倒背双手,围着酒桌转了一圈,最后来到马腾背后,低下头去,嗤笑道: “你刚才是不是还想揍我?你来呀!来,我借给你一百个胆子,看你还敢不敢动手?” 马腾为人虽然憨厚,然本是少年心性,又在酒后;况这商无易,污辱自己父母在先,亵渎纭霏在后,又屡屡言语相激,如何不动怒! 遂双手猛地在桌子上一拍,将碗筷震起老高;身子霍地站起,把那商无易吓得倒退好几步。 马腾反手一抓,又将商无易的衣襟拎起,用力一挺,那商无易顿时双脚离地,不停抖动。 商无易见马腾又来横的,大惊失色,冲着刁钻喊道:“世叔,这小子又耍横的了,你快阻止他!” 刁钻见状,劝道:“寿成啊,我看你也喝多了。我说你们两个醉汉就别闹了!再闹将下去,各人面上不好看!” 马腾哼了一声,大声说道:“我宁可这个司马不要了,今天也要好好地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怎么做人,怎么说话,省得在外面招摇,败坏太守大人的清誉!” 说完,拎着他就要往门口走。 此时,屋里这人东来一句,那个西搭一腔,有气无力地劝解马腾,却无一人上前拦阻。 马腾拎着张牙舞爪声嘶力竭的商无易,走到门口刚要开门,那门却兀自打开了,只听得一声娇叱“且住!”,却是纭霏站在门口。 商无易见一漂亮女子站在门口,拦住了马腾,心道这肯定就是那传说中的单于纭霏了。 他不想自己是怎么惹出的祸端,却把纭霏当成了救星,直着脖子嚷道:“是纭霏妹子吧?我千里迢迢来求亲,却被这浑小子连着拾掇了两番。你快救救我啊!” 众人听了此话,轰然大笑起来。 “司马大人,你先把无易公子放下。”纭霏对马腾说道。 马腾放下商无易,斥道:“你小子嘴巴给我放干净些,否则我绝不饶你!” 商无易脚一沾地,立时神气起来,站到纭霏一侧,显是把纭霏当成了保护伞。 纭霏道:“是你想要来娶我?” 商无易点头像鸡琢米一样,两眼瞪着纭霏,似是要将她吞下去一些般。 纭霏说:“这里是给郡丞大人洗尘的晚宴,些许事情在这里说不合适,咱们到外面去谈。” “行,行。妹子,我听你的,你咋说咱咋办。 对了,妹子,我还从张掖给你带来一些好吃的,还有绫罗绸缎,明个给你做衣服。” 商无易说着,嘴上的哈啦子都流出来了。 纭霏恶心地一转头,向门外走去。 商无易连忙跟上,一只手想搭纭霏的后背,被纭霏一手打落,疼得商无易一咧嘴,“哎哟,妹子你轻点!” 马腾怕纭霏吃亏,想跟将出去,却被单于昱昌微一摇头,遂又回到座位上。 过了约有一袋烟的功夫,大门一开,纭霏在前,商无易在后,两人又进来了。 只见这商无易,灰头土脸的,也不抬头看人,回到自己坐上,埋首不语。 众人心想肯定在纭霏手下吃了不小的亏,否则没有这么老实。 纭霏却笑吟吟地走到刁钻跟前,端起一杯,言道:“郡丞大人远道而来,纭霏敬您一杯,祝您早日飞黄腾达,钱粮满仓!” 刁钻高兴得脸上都长出花来了,笑道:“所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说的可就是姑娘了,果然是名不虚传! 这杯酒我喝了,也祝姑娘象草原上的金莲花一样,越来越美!”说罢一饮而尽。 “看今天这事弄得,”单于昱昌歉意地向刁钻说,“本来好好的一场酒,叫两个小孩子给搅了。太守面上须不好看。” “呵呵,没事的。谁家小孩子没点脾气?打个架,闹点小别扭,很正常的。太守那里有我,昱昌兄不必放在心上。” 刁钻笑道,又附耳昱昌,轻声说道,“无易这孩子最是好个脸面,吃瘪的事情肯定不好往外说的。哈哈!” 单于昱昌也跟着笑笑。刁钻又道:“今日一来,果然是不虚此行啊! 不但得知居延又立此大功,还认识了马腾兄弟。将来昱昌兄和寿成老弟飞达之时,还要莫忘了故人才好。我之本意,想在居延多呆几天。 可时届年底,你们这里诸事繁杂,我那里也是一大摊子事。我想明天一早即启程回张掖,你说呢无易?” 商无易“嗯”了一声,头也没抬。 单于昱昌连忙挽留,刁钻却道:“昱昌兄,咱们都是兄弟,无须客套。 我想朝庭旨意不久即下,到时我们自会相见。再说,客不走主不安,我可不想讨人嫌。哈哈!” 这正是: 巧言令色自有章,刁钻尖刻草鸡肠。 翻手为云家常事,覆手为雨几多样! 江山代代有颜色,人间处处是梦乡。 万马奔腾名与禄,一江春水入汪洋。 第68章 伯郎斛酒得凉州 第二日上午,单于昱昌、马腾等送走了刁钻一行,各回本处。 马腾召来钱丰、刘天保、万钦仁等人,说及刁钻此番来居延所为,众皆不屑,唯钱丰云实属正常。 又谈起商无易求婚一节,刘天保道:“寿成,你是不是应该考虑托人向单于都尉提亲了?” 马腾道:“我正有此意,只是不知托何人为好。” 钱丰说:“此事且稍安勿躁。想那单于都尉,就这么一个女儿,宝贝得很。 那么多的人家,各式身份的都有,前去提亲都未有结果,咱们还是慎重些为好。 再有一段时间,朝庭旨意就要下来了。那时寿成身份自不可与现在同日而语。 届时门当户对,两肩比齐,都尉及纭霏脸面上也好看些,成功的把握自比现在要大。 否则如若一求不成,寿成还如何在居延混将下去?” 众人皆谓裕隆所言实老成持重之见,马腾也点头同意。 正在商议间,士兵来报,云都尉府来人,单于都尉令马腾速至都尉府议事。 马腾遂别过诸人,骑马赶到都尉府,却见单于都尉一人正在等他。 “寿成,凉州来报,刺史大人明日就会抵达居延,来此视事。”单于昱昌手指一份文卷,向马腾说道。 马腾对大汉的军事架构及其统属并不了了。遂问:“刺史是什么官?能管得着咱们吗?” 昱昌一听,不由哑笑。不过一想也对,马腾才多大年纪?又是初出茅庐,不了解是正常的。 于是耐心给他讲解起来:“大汉所有权力集中于一人,那就是皇上。在中央机关,皇上下设太尉。 太尉作为最高武职,除了评定全国武官的功绩高下、以为升降的依据外,就是作为皇帝的最高军事顾问。汉朝军队由各将军、校尉统领,太尉不能直接指挥军队。 在地方,最高的官员则是刺史。 建宁皇上以前,刺史主要职权是监察,一是对太守等进行监察,并向中央进行汇报,这作为对地方官员黜陟的依据之一;二是监察民众。 凉州刺史还要检察护羌校尉。除监察权以外,刺史还有其他一些权力:如决狱权、推荐人才、教化民众,移风易俗、镇压民众暴动、率军和少数民族作战、传达中央的命令等。” “这些年,”,昱昌道,“刺史逐步地方官化。这是因为这几年,朝庭面临着比以往更加严峻的形势,民众暴动、士兵反抗、少数民族抗争等此伏彼起。 为了镇压众多的武装暴动,朝庭不得不加强了地方的实力。 在镇压暴动的过程中,一些人掌握了地方上的军权,并且在掌握军权的基础上逐渐掌握了地方上的行政权,成为一方之主。” 昱昌又道:“大汉全国共有十三州,分别是司州、豫州、兖州、徐州、青州、凉州并州、冀州、幽州、扬州、荆州、益州、交州。 凉州刺史辖郡、国十二,县九十八,治所冀县。 所辖各郡包括敦煌郡、酒泉郡、张掖郡、武威郡、西平郡、金城郡、陇西郡、南安郡、广魏郡、安定郡、扶风郡、京兆郡、北地郡、冯诩郡。 我居延属国在张掖郡的地盘上,受张掖节制。 昨天你也看到了,那刁钻不过是张掖的郡丞,在我等面前就能张牙舞爪,虚张声势。 所倚靠的,不过是对我的节制之权;而这刺史,又在郡之上,你说能不能管着我们?” 马腾听得头痛,说道:“那这刺史来做什么?不会也象刁钻一样,到我们这里抢功来了?” 昱昌一笑,说道:“这倒未必。我刚才说了,刺史负责对周边少数民族的战争。我们与鲜卑匈奴打了这么久,他也该来了。 我想刺史大人此行,主要的目的应该是了解我们对外作战的情况,对边塞士兵予以慰问的。” 马腾抒了口气,轻松地说:“那便好,反正仗已打完了。” 单于昱昌问:“你听说过刺史大人其人吗?” “没有。”马腾道,“我连刺史都没听说过,何况其人。” “你现在已是司马,这些你应该知道。”昱昌道,“我凉州现任刺史是孟佗,字伯郎。和你是老乡,扶风人。 你可知道他这个官是怎么得来的吗?” 马腾道:“肯定是一刀一枪挣来的!” 昱昌笑笑:“非也。在此之前,他一天兵也没带过。” 马腾听完,顿时嘴张得好大! “刺史大人是官场中的一个传奇。” 昱昌道,“建宁皇上即位后,宦官势力甚嚣尘上,朝廷被搞得乌烟瘴气,上至三公九卿,下至平民百姓,许多人为求自保或升迁,争相去巴结宦官。 中常侍张让权倾一时,势力最盛,很多人争相投到他的门下。 孟佗其人,家资丰厚,非常想弄个一官半职。 他也想巴结张让,但由于地位悬殊,巴结不上。于是他看上了张让府中的管家。 孟佗在这个奴仆身上花了许多钱,与他成了好朋友,对其他家奴也讨好奉承,毫不吝啬。 家奴们十分感激,问孟佗有什么愿望。 孟佗说:‘我什么都不想,就是希望你们能在众人面前对我拜一拜。’ 家奴们满口答应。 当时,每天前往张让府上求见张让的人很多,车辆常有数百甚至上千辆之多。 有一天,孟佗故意在张让府前车辆拥挤的时候赶到。 那个奴仆管家看到孟佗,立刻率领属下前来迎接,当着众人的面在路旁对孟佗大礼参拜,亲自引导孟佗的车辆驶进大门。 宾客们由此认为孟佗与张让的关系非同一般。于是,许多人争先恐后地用珍宝来贿赂孟佗。 孟佗分出一部分献给张让,张让十分高兴。 不久,孟佗又以当时中原十分稀少的蒲桃酒一斛送给张让。 没过多长时间,张让就奏请建宁皇上批准,任命孟佗做了凉州刺史。 所谓将军百战竟不侯,伯郎一斛得凉州,说的就是我们的这位刺史大人。” “还有这等事?”马腾仿佛听笑话一般。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昱昌微笑着说。 第68章昱昌劝贿马寿CD尉的意思是,让我趁机贿赂这位刺史大人?”马腾问道。 昱昌点点头。 马腾道:“我除了所用的刀剑战马,身无长物。再说,我即使是有,也不做这龌龊之事。 大丈夫要博取功名,当建功立业直中所取,而不能勾结权要曲中相求。倘若非得如此,我宁可不要这等功名!” 昱昌叹道:“圣人云,学而优则仕;古人又云,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入仕做官,是我等平常人家出人头地的唯一出路。 若朝庭有正常的取仕之道,谁人愿意低三下四地去交结权贵? 况我等在边塞栉风沐雨,刀里来枪里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可能马革裹尸。 在这种情况之下,好不容易建立些功勋,还要委曲求全结纳朝庭要员,想想谁不憋屈? 非你不愿耳,我亦不愿也。 但现下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朝庭混乱,纲常不举,我等撮尔小吏,又能奈其何? 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居延之外的事,不是我们所能管的;我们能操心的,只是这居延城中之事。 我已年长,但你尚幼,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这小小的居延城吧? 依现在的情势,若想有更大的舞台,则必须去与权贵周旋。 只要有了更大的官职,我们才能在自己所辖范围内做点自己想做、能做的事情,才能努力去改变这些我们以前自己不愿意做、也不希望别人再去做的事。 我说的这些,你明白吗?” 马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单于昱昌又道:“人在没有能力改变环境的时候,就要想办法去适应环境,除非你要做一个隐士。 但生逢乱世,埋名远遁,那是消极的办法。大丈夫当阳刚振举,有所作为才是。 人在公门好修行。若你能得为一司牧,多行善举,让地方受惠,百姓得益,岂不比一个独善其身的隐士要强许多?” 马腾点点头,又犯愁道:“可我身无资财,何以交结那刺史大人?” 昱昌道:“你说到刺史大人。我刚才说他发迹故事,并无讥讽之意。相反,他确是一个聪明之人。 一开始,他用自己的钱财;后来,又巧用别人的资本。 其实,那些人的东西也是些不义之财,取之无伤,何不用之以办正事?你这几次出塞,就无一点缴获?” 马腾道:“缴获倒是不少,但我都分给属下士兵了,我分文未取。” 单于昱昌点点头,赞道:“你倒是颇有乃祖之风。以后要适当留下一部分。 今后总要与各方面打交道,以备不时之需。这些事情,你交给你那个司马钱丰打理即可,他是一个稳当人。” “可眼下的事情,”马腾道,“我那刘天保万钦仁两位大哥,在山寨时候倒颇有资财,我这段时间所费,均是他们两人会钞,倒可挪来一用。” “此事你可交由钱司马办理,你不必出面。”昱昌嘱咐道。 这正是: 卸甲漫说官场,怎堪旗卷刀枪。 前面送走刁钻,后边迎来伯郎。 次日上午,单于昱昌率都尉府一众官员及马腾军中军侯以上军官,出居延城三十里,迎候刺史孟佗大人。 堪堪日头偏西,方见到刺史一行人马。寒喧已毕,众皆上马,逶迤来到居延。 进了客栈,单于昱昌向刺史孟佗道: “刺史大人一路鞍马劳顿,且先漱洗休息一番。晚宴已准备妥当,还着人早早备下了大宛国所产的蒲桃酒,届时请刺史大人品评一番。” “如此甚好。”孟佗高兴地说,“这一路走了半个多月,可把老子给累坏了。我先睡它一觉,晚饭时咱们再说。” 晚宴在都尉府进行。客人只有刺史孟佗一个,陪客照例有尉丞、司马及马腾,其余人等另外就餐。 “我在冀县接到你们的战报,即快马加鞭往这儿赶。” 孟佗言道,“我临到凉州之前,听说这儿平静得很。谁知来了以后,到处都有叛乱,弄得我像个灭火的一样。 这几年,还就是你们这儿安生一些。没想到今年也发生了战事,敌军且来势汹汹,连都尉都战死了。这可是我大汉开国以来所未曾有。 我正想从各郡征调人马,不料你们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战报上说,一个青年马腾仅率五百人马就取得了如此战绩。那个马腾不会就是你吧?” 孟佗一指马腾,问道。 “禀报刺史大人,正是卑职。”马腾站起,躬身言道。 “听说你是伏波将军马援之后?”孟佗眯着眼睛问。 “文渊公乃是远祖。”马腾答道。 “有些人天生就是战将。你以区区五百之人,怎么就敢袭击二万人的大营?当时是怎么考虑的?”孟佗问道。 马腾遂将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孟佗颌首称赞,云:“善用天时地利,临机绝然决断。此等胆魄勇气,虽古之名将,犹有不及也。” “刺史大人,这只是小胜。最近我居延又取得了一个更大的战果。” 单于昱昌于是将马腾人等率三千精骑出塞作战之成果,向孟佗细说了一遍。 “哇靠!简直是神人哪!此之一战,比之卫霍,不在话下!”孟佗惊了,盛赞道。 “这都靠都尉大人信任有加,尉丞及司马大人调度有方,加以将士用命,是以侥幸得胜。小子不敢倨功。”马腾谦逊地说。 如此一说,三人皆觉脸上有光,笑容满面。 孟佗凝重地说:“此番出塞,你巧施离间计在先,剪除敌酋在后。 不仅一举消灭了北匈奴这个大患,使我得以安卧边疆;而且击毙了且渠伯德这个叛逆,给其他蠢蠢欲动者以警示。 所谓一石多鸟,一箭三雕,成果不谓不多。尤其可贵的是,虽是年轻人,然老成持重,胜不倨功,实在难得。 若我凉州有你这么几个马寿成,何患边事不平,内乱不靖!” 单于昱昌奉承道:“关键有刺史大人运筹帷幄,从中周旋调度,否则但凭几个战将又怎能成其大事!” 第69章 昱昌劝贿马寿成 “都尉的意思是,让我趁机贿赂这位刺史大人?”马腾问道。 昱昌点点头。 马腾道:“我除了所用的刀剑战马,身无长物。再说,我即使是有,也不做这龌龊之事。 大丈夫要博取功名,当建功立业直中所取,而不能勾结权要曲中相求。倘若非得如此,我宁可不要这等功名!” 昱昌叹道:“圣人云,学而优则仕;古人又云,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入仕做官,是我等平常人家出人头地的唯一出路。 若朝庭有正常的取仕之道,谁人愿意低三下四地去交结权贵? 况我等在边塞栉风沐雨,刀里来枪里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可能马革裹尸。 在这种情况之下,好不容易建立些功勋,还要委曲求全结纳朝庭要员,想想谁不憋屈? 非你不愿耳,我亦不愿也。 但现下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朝庭混乱,纲常不举,我等撮尔小吏,又能奈其何? 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居延之外的事,不是我们所能管的;我们能操心的,只是这居延城中之事。 我已年长,但你尚幼,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这小小的居延城吧? 依现在的情势,若想有更大的舞台,则必须去与权贵周旋。 只要有了更大的官职,我们才能在自己所辖范围内做点自己想做、能做的事情,才能努力去改变这些我们以前自己不愿意做、也不希望别人再去做的事。 我说的这些,你明白吗?” 马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单于昱昌又道:“人在没有能力改变环境的时候,就要想办法去适应环境,除非你要做一个隐士。 但生逢乱世,埋名远遁,那是消极的办法。大丈夫当阳刚振举,有所作为才是。 人在公门好修行。若你能得为一司牧,多行善举,让地方受惠,百姓得益,岂不比一个独善其身的隐士要强许多?” 马腾点点头,又犯愁道:“可我身无资财,何以交结那刺史大人?” 昱昌道:“你说到刺史大人。我刚才说他发迹故事,并无讥讽之意。相反,他确是一个聪明之人。 一开始,他用自己的钱财;后来,又巧用别人的资本。 其实,那些人的东西也是些不义之财,取之无伤,何不用之以办正事?你这几次出塞,就无一点缴获?” 马腾道:“缴获倒是不少,但我都分给属下士兵了,我分文未取。” 单于昱昌点点头,赞道:“你倒是颇有乃祖之风。以后要适当留下一部分。 今后总要与各方面打交道,以备不时之需。这些事情,你交给你那个司马钱丰打理即可,他是一个稳当人。” “可眼下的事情,”马腾道,“我那刘天保万钦仁两位大哥,在山寨时候倒颇有资财,我这段时间所费,均是他们两人会钞,倒可挪来一用。” “此事你可交由钱司马办理,你不必出面。”昱昌嘱咐道。 这正是: 卸甲漫说官场,怎堪旗卷刀枪。 前面送走刁钻,后边迎来伯郎。 次日上午,单于昱昌率都尉府一众官员及马腾军中军侯以上军官,出居延城三十里,迎候刺史孟佗大人。 堪堪日头偏西,方见到刺史一行人马。寒喧已毕,众皆上马,逶迤来到居延。 进了客栈,单于昱昌向刺史孟佗道: “刺史大人一路鞍马劳顿,且先漱洗休息一番。晚宴已准备妥当,还着人早早备下了大宛国所产的蒲桃酒,届时请刺史大人品评一番。” “如此甚好。”孟佗高兴地说,“这一路走了半个多月,可把老子给累坏了。我先睡它一觉,晚饭时咱们再说。” 晚宴在都尉府进行。客人只有刺史孟佗一个,陪客照例有尉丞、司马及马腾,其余人等另外就餐。 “我在冀县接到你们的战报,即快马加鞭往这儿赶。” 孟佗言道,“我临到凉州之前,听说这儿平静得很。谁知来了以后,到处都有叛乱,弄得我像个灭火的一样。 这几年,还就是你们这儿安生一些。没想到今年也发生了战事,敌军且来势汹汹,连都尉都战死了。这可是我大汉开国以来所未曾有。 我正想从各郡征调人马,不料你们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战报上说,一个青年马腾仅率五百人马就取得了如此战绩。那个马腾不会就是你吧?” 孟佗一指马腾,问道。 “禀报刺史大人,正是卑职。”马腾站起,躬身言道。 “听说你是伏波将军马援之后?”孟佗眯着眼睛问。 “文渊公乃是远祖。”马腾答道。 “有些人天生就是战将。你以区区五百之人,怎么就敢袭击二万人的大营?当时是怎么考虑的?”孟佗问道。 马腾遂将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孟佗颌首称赞,云:“善用天时地利,临机绝然决断。此等胆魄勇气,虽古之名将,犹有不及也。” “刺史大人,这只是小胜。最近我居延又取得了一个更大的战果。” 单于昱昌于是将马腾人等率三千精骑出塞作战之成果,向孟佗细说了一遍。 “哇靠!简直是神人哪!此之一战,比之卫霍,不在话下!”孟佗惊了,盛赞道。 “这都靠都尉大人信任有加,尉丞及司马大人调度有方,加以将士用命,是以侥幸得胜。小子不敢倨功。”马腾谦逊地说。 如此一说,三人皆觉脸上有光,笑容满面。 孟佗凝重地说:“此番出塞,你巧施离间计在先,剪除敌酋在后。 不仅一举消灭了北匈奴这个大患,使我得以安卧边疆;而且击毙了且渠伯德这个叛逆,给其他蠢蠢欲动者以警示。 所谓一石多鸟,一箭三雕,成果不谓不多。尤其可贵的是,虽是年轻人,然老成持重,胜不倨功,实在难得。 若我凉州有你这么几个马寿成,何患边事不平,内乱不靖!” 单于昱昌奉承道:“关键有刺史大人运筹帷幄,从中周旋调度,否则但凭几个战将又怎能成其大事!” 第70章 另类风采孟伯郎 “这倒是大实话!”孟佗说,“我这人不揽功,也不卸责。你们立的战功越多,我越高兴。 不管怎地,我是你们的上司主管,功劳簿上即使不写,也有我的一份;如若失败,我即使再推诿,也跑不了我的责任。 故尔,你们立的战功越多,我越高兴;若有败绩,我也不会让你们独自承担。 朝庭处理你们几个小官容易,想动我这刺史,就得好好惦量一番。 既然如此,为你们承担一些责任,又动不了我什么,况可上下一心,我孟伯郎何乐而不为? 我可不像有的****刺史一样,有了功劳拚命往自己身上揽,有了问题一推六二五,全推到下边人身上,弄得上下离心离德,这样又有什么意思?” “伯郎公敦厚担当,公平待人,贤名远播。我等在伯郎公属下,实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单于昱昌奉承道,其他二人也自有一番谄媚之语,说得孟佗浑身舒泰。 “人和人碰到一块,这就是缘分。不论什么时候,人都是最重要的。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今天你是我的下属,说不定哪天你就成了我的上司。 倘若当年为一件狗屁不值的事情发生龌龊,将来何以见面,又何以共事?如若在当时,上司对下属有所担当有所包容,即使将来那人不予感恩,恐也不会为难于你。 这就叫今天种下一粒米,明天可收一穗谷;如若种下的是苦籽,那将来只能是自食其果。 有人云,千里当官只为钱。但君子爱财,须取之有道。强取豪夺这等事体,我孟伯郎是不会做的。”孟佗一本正经地说。 “那是。伯郎公自上任以来,精忠体国,廉洁奉公,我们都佩服得紧!”单于昱昌紧跟着说道。 孟佗嘿嘿一笑,说:“说我孟伯郎多么廉洁,我是不敢当的。 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也做不好。但尽心奖掖下属,多多提拔政绩突出的弟兄,我自忖做得还可以,起码比起那些个只认钱不认人的刺史们做得要好。 今日居延有此大功,你们人人有份,我将上书于朝庭,想皇上定会不吝封赏。 我寻思着,我今日奖掖提拔了你们,将来我若到你府上讨杯酒喝,你们恐怕不会推托吧?” “这怎么可能?别说是一杯酒,我们就是倾其所有,也在所不惜!”众说纷纭,齐口一辞。 “哈哈,一说到酒,我的馋虫就上来了。对了昱昌兄,你不说有大宛的蒲桃酒吗?我怎么没见着在哪里呢?”孟佗开始张罗起来。 单于昱昌朝旁边的卫士一点头,卫士转身离去。昱昌道:“伯郎公还未正式入席,我怎敢将它摆放在这里。若是有人闻着酒香,替我们喝了,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说话时,卫士将一坛酒端了进来,另有一人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紧随其后。两人将酒坛和盒子放在桌子上,随即退下。 孟佗双眼紧盯着酒坛,又将隆鼻凑近酒坛上方的窖泥上,悠悠地细品一番,说道:“昱昌兄还真有存货。这确是大宛所出的蒲桃酒,起码有五年以上。” 单于昱昌道:“伯郎公真是个中高人! 这坛酒是三年前我一个朋友从大宛给我捎来的,说是已窖藏了四年,至今整整七年。 我一直没舍得喝,你看这泥封一直没有打开过。今日专门孝敬刺史大人,也算是物有所值。” 孟佗又指着眼前的木盒,问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昱昌道:“伯郎公不妨打开一看。” 孟佗打开木盒,见是两个杯子,却与普通的杯子大不相同,乃是透明的。 始自疑惑,拿起在灯光下细细一瞧,却自惊讶,旋又现贪婪之色! “昱昌兄,这不会是水晶杯吧?” 只见这两个杯子,高约半尺有余,敞口,斜壁,圆底,圈足外撇。素面无纹饰,透明,器表经抛光处理,器中部和底部有海绵体状自然结晶。 此杯是用优质天然水晶制成的宝用器皿,世所罕见,其制作技巧和工艺水平令人惊叹。 “伯郎公到底是识货之人!这两个杯子,正是传说中的水晶杯。 此乃是多年以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救了一个胡商的命,他为了感谢于我,特以此物相赠。 多年来,我一直将其珍藏,从未示之于人。 我想,伯郎公既擅于品酒,对此物也应有所研究。若是用这水晶杯,来喝这红蒲桃酒,是不是相得益彰呢?” 单于昱昌探究地问。 “那是自然。”孟佗道,“好的红葡萄酒,外观呈现一种凝重的深红色,晶莹透亮,犹如红宝石。 打开泥封,酒香沁人心脾,啜一小口,细细品味,只觉醇厚宜人,满口溢香。 缓缓咽下之后,更觉惬意异常,通体舒坦。喝红酒,清澈无色的水晶酒杯无疑最佳。 一则清澈,以便清楚观看杯中酒液;二则薄如纸片,减少舌头嘴唇与酒接触的隔阂。三则其状更易发挥酒的香气及味道层次。 只是这水晶杯,世上少有,即便是王公贵族,又有几人能有?” 单于昱昌兴致勃勃地说:“没想到今日得巧。俗话说,高山流水应谐知音。 这一酒两杯能得伯郎公品鉴,那也是它们的荣幸。 怎么样伯郎公,今日我们就用这两个水晶杯,品品这窖藏七年的大宛蒲桃酒如何?” 众人皆以期盼的眼光望着孟佗。 孟佗却轻轻摇头,缓缓说道:“此乃暴殄天物。你想此等宝物,一般的王公贵族犹是可遇而不可得,我等在这里牛饮一般,岂非是糟蹋东西? 我意此物应该贡献给皇上,如此一来,你等之名之功亦可抵达上听,两得其便,岂非更有价值?” 单于昱昌等的就是孟佗这一句话,却仍自逊言:“此两物今日得见刺史大人,就是与您有缘。若能为上所用,则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我等喝酒,只不过是解渴而已,至于用碗还是用杯,又有什么分别? 谚语有云,宝剑配英雄,金杯送大人。伯郎公自可便宜处置。” 第71章 迂回曲折孟马会 孟佗笑得喘不上气来,指着单于昱昌说道:“想不到昱昌兄这等有趣!如此我就收下了,改日替你跑一趟腿,送给皇上,皇上定然笑纳。” 单于昱昌遂令人重新打包,送往刺史大人下塌的客栈。 孟佗道:“昱昌兄是有心之人。不过你有此宝贝,为什么不早拿出来?如若这般,何至于你这个都尉还是临时代办?” 单于昱昌叹道:“此前一直未有机缘得谒大人,甚怕过于唐突。没想到大人竟是如此的平易近人,体恤下属。不知今日是否犹为未晚?” “不晚不晚!”孟佗大手连摆,说道,“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噢对了,叫做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地尽其利,货尽其通。 有些东西,在一个人手里,不过是一个摆设,甚至会胡乱放在犄角旮旯。 有的人喜欢敝帚自珍,什么都藏着掖着,最后一把火烧没了,又有什么价值?何不拿出来交通交通?说不定会有更大的效用。 你就比方说和氏壁,在卞和手里,不过是块石头;而在大秦朝,就能制作成传国玉玺,两者有无不同?那是天壤之别! 昱昌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单于昱昌叹服:“伯郎公治学严谨,学究天人,我等望尘莫及!” 孟佗道:“此番前来居延,大有收获,不虚此行。看到居延无战事,我也就放心了。 刺史部还有诸多事情,我不能多待,明日就走。 今日我们所谈,甚是投机。饭后,我想再与马腾小兄弟拉一拉。 没办法,我这是自找了一个苦差使,非如此则愧对皇上所托啊!” 单于昱昌道:“刺史大人夙兴昧旦,夜不能寐,还要多多注意身体才是。我等一众下属,还要仰仗大人,大人切不可过度劳累。” “没事的,我扛得来。上饭!”孟佗叫道。 后人有诗,尝曰: 葡萄美酒水晶杯,舒云漫展却收回。 甜言蜜语君莫笑,人在檐下谁能违? 饭后,单于昱昌人等退下,唯留下马腾与孟佗在屋里。 一顿饭下来,马腾觉得这刺史大人虽说有些贪财,然贪在明处,为人倒坦诚可爱,不象刁钻似的,明着一套暗里一套,浑身油乎乎地令人怎么瞧着也不舒服。 只是不知道他要找自己说些什么,有些惶恐不安。 “寿成啊,你家是哪里?”孟佗一边剔着牙,一边问道。 马腾说:“回禀刺史大人,我老家扶风,现在番和。” “不用那么正式。”孟佗说,“现在我们又不是在公堂之上,只是饭后闲聊。放松些,只当是家人在一起说说话而已。” 马腾称诺。 孟佗又问:“你们家是什么时候搬到番和去的?我记得雒阳城里好像有一大枝姓马的的,似是马援将军之后。” 马腾道:“这个小子不知。我一出生就在番和,村里马姓只此一家,我也没有叔伯姑姑。 至于雒阳城里马家,我却不知,父亲从来没有说起过。” 孟佗点点头,说:“看来是当年马援将军作陇西太守时遗下的一枝,在此开枝散叶。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马腾答道:“父亲在村里教授些学童识字骑射,此外再无生计。” 孟佗道:“看来你小时候没少吃苦。这样也好,自古英雄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我看雒阳马家,下一辈中无有什么出色人材。 你若是生在那样的人家,整日骄奢淫逸的,这么大还能出来带兵打仗建功立业?怕是门也没有。 寒门出贵子,逆境出人才。此言不虚啊!” 想想小时候,马腾也没觉得有多么苦,反而挺有意思的。所谓骄奢淫逸,那样的日子自己从来没有过,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好,说正事。”孟佗放下手中的牙具,说道,“寿成,你下一步有什么想法?” 马腾不知孟佗所说的想法是什么意思,只好道:“还请刺史大人示下。” 孟佗却又误会了马腾的意思。 他起初一问,是问马腾想要一个什么官;马腾没明白孟佗的意思,是想让孟佗说明白些;而孟佗则认为马腾这么一说,是任由自己安置。 这孟佗一个官场老手,来对马腾这样一个青瓜蛋子,自是丝丝不对路,环环不上扣。 今天下午马腾差手下送来了不少东西,价值不菲,孟佗甚是喜欢。 倘若自己所办的不合马腾心意,今后恐怕是要断了这个财路,只好继续问道:“你自己就没有一点具体的想法吗?” “这倒有。”马腾这时认为刺史问他下一步工作有什么打算,情绪沉稳了些,说道,“再过几天,我想领兵再次出塞一趟。” 马腾所答,显非孟佗所问。 然孟佗对这个话题,倒也有点兴趣,于是转而问道:“居延已无战事,这冰天雪地的,又出塞作甚?” 马腾只好将步度根所求粮草一事,前因后果与孟佗说了一遍。 最后说道:“因此事事涉机密,故尔刚才在饭桌上没有提及,害怕人多嘴杂泄漏出去。 都尉上午嘱咐,这两天里不论是他或我,若有机会当向您单独禀报。 我听您说,明天一早就要离开居延,因此才向您禀报如下。” 孟佗没想到居延还做了这样一篇大文章!在地上转了一圈,最后说道:“寿成,你不简单啊!没想到小小年纪,虑事竟如此长远!” 马腾道:“小子何知!这都是临出塞前,都尉面授机宜,才有诸多委屈。” “不然。”孟佗道,“俗话说,教的曲唱不得。 即便是你临行前昱昌兄有所嘱咐,但更要看你个人的领悟与把握。 为什么一个师父教出的徒弟不一般齐?道理就在这里。 比如你要去离间拉拢步度根这几股势力,何时离间?怎么离间?离间到什么程度?这都是些细微之处。 这些昱昌兄可教给你?” 马腾摇摇头。 第72章 孟伯郎官场补课 “对啊!”孟佗道,“他只是给你指出了一个大概的方向,你就策划得如此完美。要知道,离间不成反受其害的事例,历史上数不胜数。 你可不要低估了这些鲜卑匈奴人的智慧。他们在文明上确实比大汉差距很多,然在用兵谋略方面,一点也不比我们差! 大汉开国四百年的战争史,其实就是与匈奴的斗争史。这么多年里,互有胜败,这就充分说明了问题。 有些人天生就是匈奴的克星,比如卫霍,再比如你; 而有些人,则无论怎么努力,总是为匈奴所败,如李广、李广利等辈。 若看到别人轻而易举地取得了胜利,就认为自己也能,那就是幼稚可笑的了!” 马腾没觉得自己就是匈奴的克星,但也为孟佗所言而动。两番出塞,均获得大胜,而且都是敌众我寡力量悬殊极大的情况下取得的。 莫非确如孟佗所言,冥冥中自己真的是匈奴人的克星? “你们下了一盘很大很大、很好很好的棋。”孟佗一边围着桌子踱步,一边说, “而且这盘棋开局很好,成效卓著。到底这盘棋有多大,有多好,现在还看不透彻,包括你们这些操盘手。 也许过个几年、十几年、甚至是二十几年,其中的妙处才能被世人慢慢体会。 关键是要下好,下稳它。走一步,要提前预知好几步,做到料敌先机、未雨绸缪。 这可比打一场仗要难多了,不光考验你们的眼光,还要考验你们的耐性、智慧,还有财力。” 听了孟佗的话,马腾对眼前这位以送蒲桃酒而上任的上官肃然起敬。 诚如都尉所言,再有能耐和本事的人,若无晋身之阶,也只能是埋名荒老;而能从中脱颖而出者,必有其过人之处。此言诚然不虚! “你们与这步度根,是不打不相识。交好与他,这只是一个开始。”孟佗又道, “今后若有机会,可再与东胡、北胡适当地交交手,了解他们的情况,摸清他们的底数,掌握他们的企求。 你要下好棋,总得明白自己有几个对手,每个对手是什么样,你有什么可以制胜的法宝,这样才能左右逢源,不落下风。” “可他们远在居延之外,也不是我凉州所辖范围。我等岂好越界行事?”马腾对此有所困惑。 “哈哈,当鲜卑的战马奔跑之时,他们可不会顾忌什么这是凉州的地盘,那是并州的地方。再者说,我是要你去交朋友,不是要你去打仗。 无须顾虑,有什么困难,直接上书给我。我身为刺史,不能袖手旁观,也要做一个操盘者才行。”孟佗侃侃而谈。 “多谢刺史大人!”若果说刚才马腾对这孟佗只是尊敬,现在则又多了一份感激。 “咦,我让你给饶进去了。”孟佗这才发现,自己陪着马腾扯了半天的闲话,“我问你下一步打算是什么,你怎么扯到这里来了,虽然说扯得很好?” “没有啊,刺史大人。这就是我下一步的打算啊。”马腾一脸的摸不着头脑。 孟佗不由哑笑:两人根本没在一个频率上!自己话没问错,对方却理解偏了。 于是又说:“我的意思是,你这次立下大功,朝庭定会封赏。 你的想法是要继续带兵打仗呢,还是到地方上作一司牧?” “这个,朝庭会有所安排吧?”马腾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这次,孟佗有点哭笑不得,敢情自己白问了!只好又问:“你自己就没点想法?” 马腾说:“我想,朝庭给什么就算什么。我也不知道像我们这样,朝庭应该作何封赏。” 孟佗无语了。看来这马腾对朝庭里的事情是一无所知啊,自己应当适当给他上上课,让他了解一下其中的内情。 遂道:“看来寿成一心扑在领兵打仗上,对朝庭法度及官员提拔一事所知不多。 按照正常程序,像你们战后,首先由所部上司将战况上报。 若属郡辖,当由太守上报刺史部,刺史部转报朝庭太尉府。 太尉府依惯例审核叙功,提出封赏建议,最后奏报皇上,由皇上确定所封所职,所进何爵。 这其中,刺史部的保奏意见是很重要的,太尉府在拟议和皇上在确定时,都会考虑刺史的意见。 但刺史的意见只会在本部内安排,若想另去本部以外他职,则需要运作托人了。 我先问你第一个问题,你是想留在凉州继续任职,还是想到凉州以外作官?” 马腾对这个问题很明确,他压根就没考虑过要离开居延的事,遂道:“回禀刺史大人,属下想仍在凉州。” “好。依目前情势,你已是司马,再上一步,可为校尉,亦可越级提拔为将军。 单于昱昌不可能动,那只能是你动。所以你不可能再留在居延了。 第二个问题,还是我刚才问你的那句话,你是想继续领兵呢,还是想到地方上做官?”孟佗问道。 马腾问:“这个,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有很大的区别。”孟佗说,“想继续单纯带兵,就一如你现在这个样子,只是官职有高低,手下将士有多有寡。 如若到地方上做官,则除了继续节制一部分兵马外,还需要管理地方上的事务。” 马腾略一思忖,说道:“卑职年幼无知,实在不知道应该作何选择。但凭刺史大人作主,马腾无有不可。” 孟佗见马腾作此表态,一时也有些犯难,不知该如何安置马腾,方对得住马腾差人送来的那些珍宝。 以马腾之功,封侯拜将自无问题;以马腾之能,将来也会有更大的建树,说不定会成为自己一个有力的臂膀。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到凉州之外任职。这是其一。 现在凉州所属军职,一时尚无空缺。有些地方虽然官员平庸,但好歹没出什么差池,况且对自己着实不错。 如将马腾换上,自是比他们要强许多,但拿人手短,一时抹不开这个面皮。这是其二。 如果将马腾安置在空头将军的位置上,这个小家伙虽然不会说什么,但架不住他周围的人说三道四,时间一长,必会心生怨怼,自己也会失去这个可能的强大助力。这个不划算。这是其三。 第73章 私下敲定张掖郡 有此三点,想让马腾继续带兵有些难办。这让孟佗心下颇有一些惋惜。 在他看来,这马腾简直就是一个带兵的天才!人仅过冲龄之年,况初出茅庐,就得以立此大功,这是许多成年之人一辈子也不敢想、也办不到的事情,而他就轻而易举地做到了,这可不是简单地说运气使然。 但时已至此,只好先将他转移到地方,将来有机会再重新让他领兵。 想到此节,又开始琢磨,到哪里为好?自己属下有十二个郡,数目倒是不少,但问题是现在都有人在那儿占着! 以往每每空出一个职位,就被朝庭里那些不要脸的,不知吃了人家多少,硬塞进一个来,弄得自己措手不及,手下的人无法安排! 每当想到此处,孟佗就心里气不打一处来。然又有什么办法?谁让自己官比人家小呢? 想到此处,心下愈恼,不禁拳头在饭桌上一锤,把一旁的马腾吓了一跳! 孟佗笑笑,说道:“没事,我想到别的,一时气恼。”说完突然灵光一闪。 原来,孟佗前几日路过觻得时,太守商立德宴请,席间隐隐露出想借居延一战之功,迁任中原的意思。 当时自己未置可否,现在倒是一个机会。 想那商立德,文人酸迂,虽对自己极为孝敬,但内心太过贪悭,已有多人向自己或明或暗地告状,时间一长,必成隐患。 想是他自己也明白此节,故尔想一走了之。 从目前情况来看,这商立德应该只是有所动议,而尚未付诸行动,如此正好。 这回自己要抢先一步,先让马腾将此位占下,省得朝庭那些官老爷们另置他人! 孟佗拿定了主意,略一思忖说辞,笑道:“寿成啊,你这两番出塞,即立下如此不世之功,可以说是傲视天下群雄,羞煞白首将军,足以向世人证明你在行军作战方面的天赋和才能。 你若继续领军作战,自然轻车熟路,甚是快捷。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常言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世界上哪有什么百战百胜的将军?万一有个不慎,则一世英名必然付诸东流。 所以说,懂得张驰有度,见好就收,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我也是看咱们两个有缘,才跟你说这些,别人我懒得理他。” “刺史大人说得在理,马腾不胜感激!”马腾躬身言道。 “嗯。我琢磨着,”孟佗道,“你应该趁着年轻,转转行,到地方上历练历练。 一则,作为一郡之守,还可以继续领兵打仗,而且不只局限在一偶一地,视野会更加开阔。 二则,学习一些治理之道,则为人生、为上位之所必需。我记得你祖上文渊公,不只领兵打仗很有一套,在治理地方上做得也有声有色。 我觉得你应该以祖上为榜样,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样样都做得,而且样样都拿得出手,这才不愧是名将之后。 否则,只知领兵打仗,在地方管理上是睁眼瞎,既不符合朝庭选人用人之道,更有负于祖上厚望啊,你说是不是?” 马腾深以为然。 孟佗又道:“刚才,我听你说不想外任,那就只有在这凉州十二郡打转转。 可现在这十二个郡,都有人在岗,这事挺难办啊!我寻思着,不管有多大的难处,我都一个人扛着,也要把你安顿好,这才对得起你立下的战功,也对得起你对我的一片心意啊! 可到底上哪儿呢? 这些郡里,太守们做得都不错。说实话,动动哪个我都舍不得。 你别笑话,等你到这个位上,你就会明白,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啊! 人都是感情动物,虽说是无亲无故,但时间一长,就处出感情来了。 但光考虑感情也不行,我们身在其位,就得谋其政,还得以国事为重才行,这才不负皇上、朝庭所托。 所以我狠狠心,想把这张掖太守商立德给调出去,任由朝庭另行安置。 你就接他的位子,到张掖当太守去!你说怎么样?” “这个,这个,”马腾对孟佗心下感激,但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是担心那商立德不服从安排?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孟佗道, “咱先不告诉他。我着人在朝庭里协调好,等成了既成事实,到时候皇上一纸诏书,他若不从,那就是抗旨不遵,要杀头的! 当然,咱做事做人也得厚道,我也争取给他安顿好,想法让他满意。 你说说寿成,我想做一件事,得费多少脑筋?我觉得来凉州这几年,头发都白了许多!” “这个,刺史大人日夜操劳,还需休息。”马腾一向不会拍人马屁,连奉承话也说不到点子上。 “唉,歇不得。现在是事等人,不是人等事。如何推得?”孟佗道,“我越想越觉得你在这个位子上合适。何以见得? 一是你是张掖人,地面上熟悉,上马就可以接手,不像从外地调来的人,还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了解情况,白白浪费时间。 虽说朝庭有规定,任职要避嫌。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特事特办嘛! 二是张掖三面环敌,西南是诸羌,东、北是鲜卑,原来还有个北匈奴,被你给灭了。 这些地方,别看现在挺平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战火又起。你有消灭北匈奴的战功,自可镇慑群小,让他们不敢妄动。 三是鲜卑那边,你已打进一个楔子,今后继续联结的事情,别人一时不好插手。 即使别人接了手,鲜卑那边一是未必服气,二是没有惧怕心理,如此一来,往往事倍功半。 你就忍心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付诸东流? 有此三点,你就是最合适的人,谁也替代不了你!” 马腾被孟佗说得飘飘然。这时,他也觉得自己好像是最恰当的人选了。 于是躬身一礼:“小子无知,全凭大人成全。今后,某当唯大人马首是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孟佗哈哈一笑,拍着马腾的肩膀亲热地说:“咱们之间用不着这么客气!你还年轻,而我已行将老朽。再过几年,我也要致仕了,那时还要仰仗你们多加照拂。 在我未离开之前,你们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尽管跟我说,我能办的绝不推辞。你的事,就这样?” 这正是: 前说斛酒取凉州,后人怎知几多愁。 侥幸攒得千万贯,谁肯轻易付东流? 世风暗暗日日下,人伦阴阴年年丢。 但盼清明廓环宇,人之高下各自修。 第74章 暗流涌动在掖肘 却说这一日,马腾又被传至都尉府。 单于都尉道:“鲜卑所需粮草已基本备齐,共计牧草二十万斤,粮食五千石,盐巴两万斤,茶叶五百斤,大车两千辆。 另有绸缎二百匹,是送给步度根的,届时寿成可便宜处置。 为保证一路安全,都尉府又挑选了三千名精骑。可暂委军中各军侯为千人将,原各屯长为军侯,其他伍什伯顺延一级,不足之数由原部队相应人等担任。 各个驾车马夫均由居延士兵担当,无事驾车,有事上马。这两日可先着各级军官与新兵相识,整顿人马,俟部队休假结束,即可出发。” 马腾领令回营,即着钱丰召集屯长以上军官开会,传达都尉命令,归置新军,整治军备,安排后勤。 十日假期一到,各人归建,马腾即率领六千人马,驾驭两千大车,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居延城。 一路之上,出长城,穿戈壁,走大漠,不过二十日,来到了近一月前,马腾筑土为坛的地方,却见俟文福率五百人马,已在此相侯。 俟文福见马腾履约前来,十分高兴,走到马腾马前,深施一礼,说道:“将军金口玉言,实乃信人!我等翘首以待,如盼星星月亮一般。 将军此来,实是救了我部二十万人的性命!步度根大人本欲亲自来迎,无奈部落正在重新整编,人心不稳,是以令我向将军深致歉意。” 马腾道:“无妨。步度根大人那边诸事可算顺利?” 俟文福道:“总体还算顺利。大人使出了雷霆手段,处置了几个带头闹事的人,将三个部落次序打乱,混编在一起。我们来时,已比较安定。” 马腾心想,这步度根看来并不是像外表那么懦弱无用。没有了莫奕于和且渠伯德掣肘,一人独大,足可应付局面。遂令俟文福部头前带路,继续赶路。 大漠深处,轲比能营地。 自从步度根联结莫奕于、且渠伯德起兵攻打居延后,轲比能就密切关注两军的动向。 听闻步度根大败亏输,连莫奕于和且渠伯德都战死了,手下六万人马只剩下一万多人,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于是联合北部的丘目陵纯、西部的莫耐娄悦,约定各起兵一万,会师浚稽山下,意欲瓜分步度根的领地、人口和牛羊。 此时的鲜卑,首领是檀石槐。檀石槐的父亲名叫投鹿侯,起初在匈奴从军三年,他的妻子在家中却生了孩子。 投鹿侯回来后,感到奇怪,想杀掉孩子。 妻子说她曾经在大白天走路,听到雷响,就抬头朝天上看,刚好有冰雹掉进嘴里,她吞了下去,接着就怀了孕,十个月后生下孩子。这个孩子必定有过人的地方,最好暂且抚养他长大。 投鹿侯不听,就将孩子丢掉。妻子私下告诉娘家人,要他们收养,取名为檀石槐。 檀石槐自幼在外祖父家长大,为人勇敢健壮,富有谋略。 檀石槐十四五岁时,有一个部族的首领掠夺走他外祖父家的牛羊,檀石槐只身骑马追去和他们交战,所向无敌,将被抢去的牛马全部追了回来。自此以后在部落中深受众人的敬畏和信服。 檀石槐制定法令,审理诉讼,没有人敢违犯,于是被推举为部落首领。 后来檀石槐在弹汗山和歠仇水畔建立王庭,位于高柳以北三百多里。檀石槐兵强马壮,非常强盛;东部和西部的部落首领都向他归附。 檀石槐趁此机会向南劫掠大汉边境地区,北面抗拒丁零,东面击退夫余,西面进击乌孙,完全占领匈奴原先的全部地盘,东西长达一万四千多里,南北宽达七千多里,山川水泽和盐池都在其管辖范围。 多年来,檀石槐多次领军犯边,尤其是延熹九年的夏天,鲜卑分派几万骑兵进入大汉沿边的九个郡,并且杀害掳掠官吏百姓,于是大汉朝廷派张奂进攻鲜卑,鲜卑人这才出边塞离去。 朝廷对鲜卑的长期侵犯感到忧虑,但又无法控制,于是派使者带着印绶,打算封檀石槐为王,并且与他和亲。 可是檀石槐不但不肯接受,反而对大汉缘边要塞的侵犯和劫掠更为厉害。 檀石槐将自己管辖的地区分为三部:从右北平以东,直至辽东,连接夫余、濊貊等二十多个城邑,为东部; 从右北平以西,直至上谷郡的十多个城邑,为中部; 从上谷郡以西,直至敦煌郡、乌孙等二十多个城邑,为西部。每一部设置一名大人管辖。 其时,步度根与其北部的丘目陵纯、西部的莫耐娄悦,都属于檀石槐的西部领地。 这轲比能本属于中部,但因与步度根毗邻而居,接触反而更加频繁些。 按理说,三部都属于檀石槐统辖,彼此应和睦相处才是。然这时的鲜卑联盟,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名义上的整体。 虽然各部落都听从檀石槐的号令,但也仅限于重大的命令和整体行动,如征讨大汉等,其他事体,仍是各自为政,甚至互相攻伐,侵吞领地,抢掠牛羊牲口等。 只要不是威胁到檀石槐的地位,檀石槐也就听之任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三部大人也是如此。 其实,这也是不得以而为之。鲜卑联盟地域辽阔,人烟稀少,通讯极为不便,等各部大人或檀石槐听到消息时,早已既成事实。 死者已逝,生者犹存,又能奈其何?故尔只能是默认。然而小打小闹可以,如果惹了众怒,必然会群起而攻之。 因此,此时的轲比能,仅仅依靠自身的力量完全足以消灭步度根,将步度根的地盘、人口、牛羊收入自己囊中。他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纠结丘目陵纯、莫耐娄悦两人,合力而攻之。 轲比能本来是鲜卑的一个小部落人,因为勇敢,执法公平,不贪财物,所以众人推举他作为首领。 因为所在的部落靠近边塞,有很多汉人逃奔轲比能。轲比能教会他们使用兵器,同时他自己也学到不少中原文化。 所以他统率部下,摹效中国。出去打猎,高举军旗,以击鼓作为进退的口令,战守有法,战斗力相当强大。 十几年间,他不断蚕食周边的小部落,势力日益壮大,现在已成为拥有三万控弦甲士的中等部落。 他早就对步度根的领地垂涎三尺,心想若能占有步度根的人口,他就能一跃而成为草原上较大的部落;而且认为步度根其人,胸无大志,做事没有谋略,侵吞他应该说费不了多大气力。 但自从莫奕于和且渠伯德加盟步度根以后,势力反在他之上,那时他才有所忌惮。 此次步度根惨败,又逢灾年,轲比能觉得这是消灭步度根的最佳时机,故尔领兵出征,逐步深入步度根的领地。 此时的步度根,正忙于整顿内务,竟然毫无觉察。 第75章 毫无征兆遇强敌 且说西路军莫耐娄悦。 莫耐娄悦乃是鲜卑西部最近这几年新崛起的一个部落首领,其位置在步度根以西,拥有人口十万,控弦甲兵二万,与步度根本身的实力不相上下。 此人有勇有谋,堪称枭雄。步度根居延惨败,他也有所知晓。他之本意,是想明年一开春,再去劫掠步度根的领地。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今年也遭了严重的灾情。 此时打击步度根虽说时机正好,然多来的领地一时无所用,抢来的牲畜没有牧草饲养,夺得的人口反成了负担。 再加上现在已进冬季,行军多有不便,是以步度根北遁之时,他虽知道,但也按兵不动。 后来,得到轲比能的口信,知道再不动不行了。如果还按原来的计划,恐怕轲比能、丘目陵纯连一头羊也不会留给自己。 于是领兵出发。本来约定的是三家各出兵一万,这莫耐娄悦却暗自留了个心眼,多征了五千,是想多一点话语权,以备在分脏时多得些好处。 莫耐娄悦一路之上做得甚是严谨,劫掠了步度根几个小小的亭落,都尽灭其口,以防走漏风声,让那步度根有所防范。 在离步度根大营还有五日路程时,有哨马来报,说发现一旅汉军,约有五六千人,押运大批粮草,似是向那步度根大营方向行进。 莫耐娄悦甚是诧异,遂召来手下两员大将,一个叫郁久闾麟,作战颇为勇敢,只是少于智谋;一个叫万忸于澄,有勇有谋,一向为莫耐娄悦所倚重,进行商议。 莫耐娄悦将哨马所云向两人一说,两人也颇为不解。 郁久闾麟说:“这是喝得哪一出?汉人想要干什么?莫非是要继续攻打步度根,将他一举歼灭?” 这万忸于澄曾多次与汉军交手,对汉军了解得比较多一点,说道:“不应该啊,这可不象汉军的行事风格。 步度根被打得已经够惨得了,再千里迢迢地来打他,又有什么意义?即使把他给灭了,那些个地方汉人拿又拿不走,住又住不下,真搞不懂汉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看汉军这个架势,我觉得他们不无有长期驻扎下去的打算。”莫耐娄悦说,“汉军刚刚取得大胜,士气正旺。他们与步度根刚交了手,对他的底细很清楚。 这是想乘势彻底消灭步度根,占领他的地盘和人口,在这里设置一个据点,然后再向周围扩展。” 莫耐娄悦以已之心,度他人之腹,觉得自己想占领步度根的地方,别人、尤其是汉军就更应该有这个想法,故有此云。 “有点道理,但还是说不通啊。”万忸于澄说,“难道他们以为,就凭这几千人就能在这里打出一片天下?” “你可莫要小瞧了这几千人!”莫耐娄悦说,“我听说步度根、莫奕于、且渠伯德三人六万兵马,就是被汉军的三千人给打败的,死了四万八千人! 你想想,这是什么样的战斗力?前番,步度根他们初战得胜,还把居延都尉给打死了。 看来这是新换的都尉。这个人什么情况,咱们不摸底细,但肯定比原先的都尉要厉害多了。他能以寡敌众以少胜多,难道就不能在这里打出一片天下来?” 郁久闾麟听得轲比能所说,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么厉害?我们这一万五千人还不够他们吃的!” 莫耐娄悦又说:“如果不这样认为,那你说他们随军带那么多粮草干什么?到步度根那里去救灾啊?” 万忸于澄说:“想想也是。可是孤军深入乃是兵家大忌。步度根这个地方,东、西、北三面都是我们鲜卑的地盘,他若取一地,则势必会陷入我们的包围之中,即使他们再能打,又能坚持多长时间?他们会冒这个险吗?” “看你说的!好像他们很傻似的。”郁久闾麟说道,“他们不会增兵吗?不会有后援部队吗?难道居延就这么点子人马?” “也说不通!粮草一般都是后军所带,哪有先头部队携带大量粮草的?”万忸于澄反问道。 “是说不通。可他们到底想来做什么?”一向以机智著称的莫耐娄悦,这时也琢磨不出汉军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咳,废这么多脑筋作什么!”郁久闾麟见两人老是在汉军意图上打转转,有些不耐烦了,说道: “你管他干什么去!汉军就这么点子人马,却押着这么多的粮草,这不是明摆着给我们送上门来了吗? 现在咱们正缺这个,若是夺得这些粮草,这个冬天可有多滋味!我看比去打步度根强多了。” “对呀!”两人虽多智谋,然一时扎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了。郁久闾麟人虽耿直,反而跳出来最早,话也说到了点子上。遂令整军出发,直奔汉军而来。 却说马腾正自行军,斥侯来报,西面四十里处发现鲜卑大军,约有一万五千人,正向我军而来。 马腾听闻,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山头,遂令粮草向山下集结,以防腹背受敌;又差人唤来俟文福询问。 “这肯定不是我们的甲兵。”俟文福说,“一者我们大军现尚在部落整训,二者我们也没有这么多人啊,再者即使我们有这么多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马腾也想到此节,于是问俟文福:“你觉得可能是哪里来的兵马?” 俟文福道:“我经常听大人说起,最对我们有敌意的,莫过于东方的轲比能,前些年经常要欺负我们。 自打莫奕于和且渠伯德来了以后,消停了几年。这是趁火打劫来了!” 俟文福说着,愤慨之意跃于脸上。 马腾道:“既然轲比能在你们东方,他怎么会这时候出现在西边呢?” “是啊,”俟文福脸上颇多困惑,“莫非是西边的莫耐娄悦?不可能啊。我们两家从来都没有过冲突,反而处得挺好的,每年都走动。 我们大人说过这个莫耐娄悦,说他虽然有一肚子肠子,人还挺中交的。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也想来个搂草打兔子?” 马腾心道,草原之上,哪有什么情谊?他们眼中只有利益。此时不痛打落水狗,更待何时? 然一时没明白俟文福最后一句话的意思,问道:“怎么讲?” 俟文福说:“今年我们遭了大灾,他们也一样。我琢磨着,他们肯定是冲着粮草来的。 也许一开始他们并不知道你们来,更不知道你们押着这许多粮草,只是想去攻打我们的部落,来个落井下石。 现在知道了,指定是要先夺粮草。坏了!既然连这莫耐娄悦都来了,那轲比能一定也会来。这可咋办?我们现在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俟文福说着,眼泪都快要掉了来了。 第76章 风卷残云扫落叶 马腾心里迅速琢磨着,这粮草可不能让他们给夺了去! 且不说粮草筹集不易,关键是若被这莫耐娄悦夺了去,步度根这个冬天就熬不过去;其势力若再被这轲比能和莫耐娄悦瓜分了,那自己让步度根作为居延缓冲的意图自然无从说起。 而且步度根消失后,轲比能和莫耐娄悦的势力就会进一步壮大,我居延的威胁相应也会更大。一消一长之间,对我有害无利。 因此,保住粮草是第一位的,保住步度根也非常重要。 目前来说,来自步度根的威胁一是轲比能和莫耐娄悦这两个外患,二就是缺草少粮了。粮草这次自己送来了,这两个外患看来也得想办法帮他消除。 唯其如此,自己的功夫才没有白费,都尉和刺史大人的意图才能实现,更重要的,是居延才能保持几年的平安。 想到这里,马腾对俟文福说:“你且莫着急,放心好了。粮草一定不会让他们给夺走。这两路人马,我也想办法帮你们解决,绝不会让他们的心思得逞!” 俟文福听得马腾这般说,甚是高兴。 马腾之能,他是十分清楚的。那莫奕于和且渠伯德六万人马,都被马腾三千人给打得落花流水,这莫耐娄悦的一万多人,又怎在话下? 于是跪倒在地,重重地给马腾磕了三个响头,眼睛里噙着泪花说道:“将军救命活人之恩,我等永生不忘!你看我是不是派人给我们大人送个信?” “也好,让他提防轲比能。”马腾说完,那俟文福飞奔而去。 马腾催促人马,尽快向山头集结。 几十里的路程,骑兵说话就到。等莫耐娄悦赶上汉军时,见汉军已将粮草囤积在山角之下,马腾等也严阵以待。 莫耐娄悦遂示意郁久闾麟出阵搦战。 这郁久闾麟乃是莫耐娄悦部中第一勇将,每次作战,都是他先打头阵,鲜有败绩。积功以致,莫耐娄悦和部众对他都很有信心。 那郁久闾麟更是没有把汉军放在眼里,骑在马上,手持长戟,耀武扬威,高声喝道:“兀那汉军,快将粮草留下,你等退去,爷爷我不伤尔等性命!” 鲜卑士兵遂一阵鼓噪。 这厢马腾还未说话,却惹恼了石山石伯坚。只见他手舞双锺,纵马向着郁久闾麟冲去。 一边跑一边喊:“敢在老子面前称爷爷,这回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爷爷!” 冲到郁久闾麟面前,也不搭话,搂锺就打。 那郁久闾麟见石山年不过二十,如何将他放在眼里?挺戟相迎,戟锺相交,震得郁久闾麟胳膊发酸,这才收起轻蔑之心,与石山一戟一锤地周旋起来。 这锤和戟两样兵器,均需力大者方能使用。锤宜近战,而戟可远攻。 只见石山手舞双锤,或涮或曳,或挂或砸,或擂或冲,或云或盖,锤法娴熟,举重若轻。 而那郁久闾麟,双手持戟,奋扬俯仰,或平钩或钉壁,或翻刺或通击,或挑击或直劈,虽非世家子弟,然也是久练成钢。 两人翻来复去斗了三十来个回合,一个气血喷张,越战越勇;一个罕逢对手,愈挫愈强。 斗到五十合上,石山趁与那郁久闾麟错马之际,反手一锤,正击打在郁久闾麟背上,于是筋骨齐断,鲜血狂喷,摔落于马下! 鲜卑人马见他们的战神死于马下,无不愕然! 那万忸于澄与之从小一起长大,直如亲兄弟一般,两人交情最是笃厚。见郁久闾麟落马,心如刀绞,挥刀而出,冲石山喊道“还我兄弟命来!”。 石山欲舞锤相迎,万钦仁喝道:“伯坚兄且退下,我来诛杀此贼!”遂挺戟而出,换下石山,接住万忸于澄厮杀起来。 战了约有七八个回合,万钦仁一戟将万忸于澄刺落马下。 莫耐娄悦见自己最为倚重的两员大将一日之间命丧敌手,激愤难当。手中长枪一挥,鲜卑骑兵如排山倒海一般冲杀过来。 这边马腾大刀一举,战鼓咚咚,万箭齐发,鲜卑众骑落马纷纷,死伤无数。 庞道手拈强弓,瞄准莫耐娄悦就是一箭,正中眉心,坠地而死。 马腾遂一马当先,向敌军冲杀过去,身后六千汉家子弟兵,如风卷残云一般,乘势掩杀。 先前郁久闾麟一死,鲜卑人心目中的战神就倒下了;倒下的不只是郁久闾麟,而是鲜卑人必胜的信心。 莫耐娄悦一死,鲜卑士兵掉头就跑。见汉军追杀甚急,纷纷下马投降。 他们多年与汉军交手,知道汉军从不滥杀降卒,且多优待,于是降者益众。 除了伊始被箭射死的,及部分逃窜者外,降者超过八千人,缴获无数。 这些自有钱丰打理。 以前马腾出军,从未有过俘虏。这次一下多出了八千俘虏兵,钱丰也不知该当如何处置,很是犯难,于是来请示马腾。 马腾心想,若将这些俘虏就地遣散,也许不久之后他们又会寇边。 若要将他们带回居延,而自己还要再去步度根处,时间婉转,来回路上还不知会出什么差池,着实是个难办的累赘。 干脆将他们送给步度根!这步度根在自己手上损兵折将,死了近八千人,这次我再还给他八千人,这个人情可就大了。 自己一时没办法料理这些俘虏,步度根肯定有办法,而且会很高兴。 想到这里,对钱丰说道:“将他们绑了,放在马上,连同粮草,一块送给步度根。” 钱丰听了,连连称妙,遂下去安置不提。 尝有诗,专门说这莫耐娄悦: 天下本自无事,庸人偏欲扰之。 一枕黄粱未熟,牛头马面相识。 第77章 步度根辗转反侧 自此一路之上,再无遇到敌袭。 过了三四日,俟文福来报,步度根大人率众在前面相迎。 马腾打马向前,远远地看见步度根领着约有千人,正在路旁迎接。 步度根自昨日接到俟文福派来的士兵回报,说汉军将至,但遇到莫耐娄悦袭击。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是汉人讲信用,捐弃前嫌,送来了救命的粮草。 忧的是没想到莫耐娄悦这个披着羊皮的狼,平日里跟自己称兄道弟,一团和气,然到了关键时候,竞来趁火打劫,落井下石! 他不仅要抢自己救命的粮草,还要与轲比能一起想瓜分自己,真是是恶是善,还得关键时候来看啊! 虽然知道莫耐娄悦袭击粮草,但他也不敢派人接应,怕的是那轲比能不知什么时候来个突然袭击,将自己的老巢给端了,只好抓紧招呼人备战。 对于粮草,步度根一是相信马腾不会有什么大的意外,二者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这天,士卒来报,说汉军将至,离大帐已不足二十里,步度根这才领人出十里来迎。 看着前面旌旗招展绵延数里的人马车队,步度根眼里的泪水禁不住地哗啦啦直流。 前一段时间,马腾一把大火灭了他近八千名士兵,他曾嚎啕大哭过。哭声虽响,但眼泪说实话并没有流出多少。 像他们这种在草原上靠舔血过日子的人,生死早就看淡了。 今天你可能还骑在马上耀武扬威地去占领别人的地盘,说不定明天被人抢、被人杀的就有可能是自己。 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这到的,不仅仅有荣耀、财富和女人,还有耻辱、杀戮和鲜血。这正是草原生活的真实写照。 所以,这步度根早就对这种你争我抢的生活厌倦了,只是身边一大帮子人,谁也割舍不下。 然而,即使不当这个头领,到别的部落去当一个普通的牧民,又怎能摆脱那种轮回的命运? 说心里话,步度根非常向往汉人的生活。盖上几间屋,置上几亩地,养上一圈羊,再放上几头牛,日子悠哉悠哉,不求多么富有,但求生活无忧。 身边再有两个姿色女子伺候,每日价醉后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想一想,真是神仙一样的生活!可是现在汉地也不平静,内乱迭起,外患不断,经常有刀光剑影。 真是想不出哪里还是太平世界,何处才是人生乐园!俗语有云,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实在是再实在不过的大实话,非经乱世,谁人能体会到其中滋味? 每每想到这里,步度根往往是一叹了之。 大军新败之日,步度根颓丧到了极点。估计自己这七千人马,不是被汉军歼灭,就是以后被莫奕于吞并,自己的好日子已经是屈指可数了,将来尸横何处,还不得而知。 没想到一个偶然,碰上了汉军马腾,他又给了自己一丝希望。没想到后来事情的进展,竟然是自己想都不敢想、但睡梦中常常期望的那种结局! 他觉得萨满大神再次眷顾了自己,生活又重新燃烧起了希望。 于是他振作精神,葬了莫奕于后,迅速整编三方部队;回到部落后,又立即着手人口安置,所幸一切顺利,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意外。 那段时间,没有了莫奕于和且渠伯德一旁虎视,可以说是步度根这几年最为舒畅的日子。 死了那么多人,步度根说不心痛那是假的,但相比那些提心吊胆的日子,步度根认为宁可不要那么多的部队。 再说,现在自己甲士虽然不多,但在周围部落里,依然不落下风;何况自己有二十几万人口,再过上个三五年,足以又拉起六万大军! 是以这步度根每日喜形于色,饮酒作乐,走起路来都觉得格外轻快。 往往有众人侧目而视。 步度根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意谓六万大军死了四万多,十停里去了八停,还有心思喝酒作乐,不是神经病才怪! 步度根心里说,你们才是神经病呢!老子高兴自有高兴的理由,你们懂个屁! 但到了夜深人静,步度根经常是辗转反侧,愁得睡不着觉。 这个冬天可咋过啊! 人吃的还好说,大不了杀牲口;可牲畜没有牧草,势必会大批死亡。 若是牲畜大批地死亡了,那人又吃什么? 要是人没有了吃的,自然会拖家带口地寻找出路,逃离本部落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自己能制止住一家两家,可那么多家又能怎么办? 况且到时候士兵们也会自己想办法,再也不会有人听自己招呼!到时候这一片片的毯房,就会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牧民们可以往投别的部落,而自己呢? 恐怕届时这里除了自己,再无一人留守,步度根部落从此就销声匿迹了! 每每想到这里,步度根就不寒而噤。 虽说自己曾派俟文福向马腾求援,马腾也答应了,但步度根认为那不过是一句戏言。 自打从自己记事起,就从来没有听说过资敌以财的。 在战场上,自己和马腾曾短暂地结成过联盟。 其实在步度根眼里,那根本算不上什么联盟,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自己是借刀杀人,而马腾是借力打力,两下各得其便,谁也不吃亏! 俟文福已经出发好几天了,虽然说离约定时间还早,但步度根心里压根就没指望马腾会派人送来粮草,等怕是也是白等,恐怕还得另外想辙。 可这草原上白茫茫的一大片,没有路,又哪来的辙? 直到昨天,俟文福差人来报,说马腾亲率人马,押送大批粮草,离此不过三四日路程。 步度根兀自不信,连问了好几遍,才知道是确然是真的。 整个大营听到此信,欢呼雀跃! 唯独步度根一下蹲在地上,望着苍苍蓝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里只是一个劲地呢喃:大汉!大汉!马腾!马腾! 这是什么样的朝庭,这又是什么样的将军?大汉其为大汉,不愧是天朝;马腾之与马腾,不愧是信义将军! 清醒过来以后,步度根意识到,萨满大神远远不只是眷顾于他,而是真真地宠爱自己了! 于是,令人整备贡奉牺牲,在营前空地上,焚香祝辞,率人长跪不起! 所有隐忧一扫而空,步度根精神焕发。晚上喝了好多酒,又与两名女子胡天胡帝好几个回合,不仅没有醉意,而且一点也不觉得疲倦。 他又开始盘算起来。这些粮草确实不少,以居延一地之力,应该是最大的努力了。然若说要供应整个部落二十几万人,几十万头牲畜安然过冬,仍然是远远不够。 再向马腾张嘴,步度根觉得自己脸皮虽然够厚,但无论如何是不能再说的了。 又该怎么办?还能有什么法子? 步度根想到,汉人够仁,自己也不能不义。 人家千里迢迢送来这么多粮草,自己也得表示一下诚意。 于是想自己现在战马颇多,不仅一时派不上什么用场,还得浪费诺多的草料! 干脆送给马腾一万匹战马,再送上三万头牛;主要是离居延路程太远,羊儿恐怕不等到就死了,要不再送上几万只羊就好了。 这样办,一来一往,既表达了我的心意,又节省了很多的草料,其他的牲畜也差不多七七八八够用了。 想到这里,步度根觉得自己够聪明,也够仗义。心想,马腾只不过是一个司马,这次办了这么大一件事,回去还不知道受了多大的难为,自己应该向他表示点什么呢? 送他几个美女?对,这小家伙还年轻,肯定也好这一口,明天就找人去选。只是选出来,自己要不要先尝尝鲜? 不行,这样对不住朋友!于是嘿嘿一笑,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78章 步度根杀马立誓 再一想到莫耐娄悦,步度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现在看到我落难,不仅不来雪中送炭,反而是雪上加霜,背后插上一刀! 虽然说这种事在草原上司空见惯,但碰到自己头上,还是难以平静。以后别说,即使不是敌人,朋友绝对没得做了。 只是不知道马腾会把他打到什么程度。 若是像莫奕于那样就好了。马腾一走,我马上发兵,将他的部落给灭了,把他的地盘、人口、牲畜都变成我的! 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谁让你先做的初一?我若是不做十五,不说心中的这口气出不来,就是别人知道了也不拿我当人看。 我现在有马腾撑腰,有大汉做后盾,还会怕你这王八糕子?就这么办! 又想起轲比能,步度根可有点犯愁。步度根对此人甚是了解,知道他不如莫奕于阴险,但绝对比莫奕于要狠毒。 这次领兵前来,肯定是不怀好意,自己可不是他的对手。只是这莫耐娄悦已经出现了,而轲比能还不知隐藏在何处。 他们两人是不是约好的?如果是这样,那可就太可怕了,这是要致我步某人于死地啊! 这次多亏有马腾在,要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莫耐娄悦肯定被马腾解决了,不死也会扒层皮;只是轲比能该怎么办? 要是在马腾还在这里的时候,他出现就好了,就可借马腾之手一块了结了他! 怕就怕他躲在一边,等马腾走了再突然出现,那可就麻烦了。 要是能想个什么办法,说动马腾跟他干上一仗,那就好了,以后我步某人起码几年之内没有后顾之忧。 而等到那时,我有雄兵五万,恐怕你不来找我,我还要找你呢,哈哈! 今天一早,俟文福差来的人又到了,禀报步度根说马腾率领的汉军大破莫耐娄悦部队,莫耐娄悦战死,部队几被全歼。 现马腾校尉正押运着粮草,连同八千名俘虏,向大营赶来,今日即可抵达。 步度根大惊,叹道马腾就是马腾,料想道肯定会战胜,只是没想到胜得这么彻底,这么干净利落。又问:“那些俘虏没押回居延吗?怎么会往这儿送?” 士兵说:“听俟文福说,马腾将军的意思是,想把这八千俘虏兵连同粮草一并送于大人。” 步度根一听,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 有了这八千精壮,自己的力量立时上了一个层次;虽然这些人不能马上成为战斗部队,但作为免费的劳役还是不错的,顶多一年以后,就能成为控弦甲士。 有了这样一支部队,即使马腾不在这里,周围的几个部落也不敢冲自己龇牙。 这一个多月里,好事接二连三,而这些,都是马腾给自己带来的!看来,这马腾真是自己命中的贵人哪! 于是,步度根领了部落里的一些老弱病残,出大营十里迎接马腾一行,精壮人马仍留在部落里备战,以防轲比能突袭。 看到马腾逐渐走近,步度根激动地热泪盈眶。 再看自己周围的人,都早已匍匐在地,充满岁月痕迹的脸上,老泪纵横,嘴里不停地念念有词,不知是在感谢上天的恩赐,还是在感激大汉的仁德! 这正是: 拚将一杯土,葬却黑发人。 昨日动刀兵,今天感厚恩。 其情正悠悠,其仇也泯泯。 放下诸般恨,天下一家亲。 步度根在行伍里看到了马腾的身影,连忙走上前去,双手按胸,向马腾深施一礼,虔诚地说道:“将军面前,步度根即使是有一百张嘴,都无以表达我此刻的感激之情; 即使是把草原上最美好的语言集中在一起,在将军的仁德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 将军对我部族的深情厚义,对我等的几番活命之恩,只有那天上的萨满大神才可媲美。 大恩不敢言谢。今日步度根只有一句话,欢迎您,天上的战神!” 马腾哈哈一笑,走上前去,对步度根也施了一礼,又扶起地上的老者,对步度根说: “步度根大人言重了!我们是在战场上结下的友谊,是经过血与火的考验的。 我今日此来,是为了兑现一个多月前许下的承诺,路上又顺便给你捡来了一个小礼物。” 于是,两人复又上马,向步度根的大营走去。 到了大营,步度根自安排人与钱丰接洽,分析粮草诸物;又安排专人,将八千鲜卑俘虏予以妥善安置。 马腾亦吩咐刘天保等人,在步度根大营外安营扎寨。 诸事已毕,马腾来到步度根大帐,喝茶叙事。 马腾问道:“步度根大人回来后,诸事可都顺利?” 步度根言:“托将军的福,还算是妥当。” 马腾很好奇,这南北匈奴两个部落和鲜卑一个部落,平素不在一起,步度根是怎么把他们捏合在一块的?难道他们不会有冲突吗? 于是向步度根提出了这个闷在心中好久的问题。 步度根哈哈一笑,说道:“这个事最好办不过了。不靠别的,就靠女人。” “女人?”马腾非常疑惑,“怎么个靠法?” 步度根开始给马腾详细解释。 草原之上杀伐不断,死的绝大多数都是男人。他们剩下的孤儿寡母怎么办?我们这里可没有守寡这一说。 草原上有一句谚语,骏马死了,背皮是纪念;长兄去世,嫂子是纪念。 这就是所谓“妻后母、报寡嫂”的习俗,你们汉人将它称之为“收继婚”。它是匈奴乃至古代北方游牧民族一种重要而又普遍的婚姻形式。 女子嫁入本氏族,就意味着她已是本氏族的成员,而两性间的婚姻关系,则是对女子的约束力量。 在男子死亡后,为了继续保持对女子的约束与占有,使其不脱离本氏族,就由死者氏族的成员或亲属来娶她,将其限制在本氏族或家族内。 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劳力外流,促进人口繁衍,还可使征战士兵无后顾之忧。 但是这次出征死的人太多,况且我又想把这三族揉搓在一起,怎么办? 于是我就让匈奴男子收继鲜卑女子,让鲜卑男子收继匈奴女子,通过这种相互通婚,就把他们牢牢地捏在一起,你想分都分不开! 马腾恍然大悟。看似很复杂的事,往往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最可靠的办法。 师父常说大道至简,这两者之间是否有异曲同工之妙?又问:“这些鲜卑俘虏你打算怎么办?也收继婚吗?” 步度根摇摇头,说:“他们不行。一是前面我已把孤寡的女人都收继完了。再者他们现在刚刚来到,心还不稳,不能给他们过多自由。 我把他们分到各个部落,先让他们当上一年的奴隶,做些杂役。 那些可靠的,就让他们收婚,成为我的披甲武士。反正他们这一被俘,家里的女人已被别人收了,也回不去了,只有老老实实地在这儿待着。 草原上这种事很普遍,大多听天由命。也有跑的。我再下一道令,若是谁家的俘虏跑了,我就杖责主家二十大棍。 这样一来,我根本就不用费心去管这些俘虏,那些主家比我还用心,他们有的是办法。” 当天晚上,步度根杀牛宰羊,犒赏汉军。 席间,命人拿出一份礼单,送给马腾。只见上面写着: 战马一万五千匹牛三万五千头羊四万只各式珍裘毛皮一宗金银财宝若干 步度根又令人引出两位盛装的鲜卑女子,均是姿容上等,娇艳可人,送与马腾。 马腾本欲不收,但无意撇见刘天保等人奇异的眼光,遂令人收下,送到单于纭霏帐内。至于步度根所送礼物,则交钱丰处置。 第二日上午,步度根请马腾领汉军至草原空旷之地,又令所有部落里的人倾巢出动,来到一个高岗之上。见一匹纯白骏马,拴在那里。 步度根手执长剑,当着马腾及所有大汉、鲜卑人等之面,南叩三首,起身说道: “鲜卑部落大人步度根,今日在这苍天之下后土之上,以我萨满大神的名义,所有汉军及我部众均可作证,谨此立誓: 在我有生之年,绝不与马腾将军为敌,绝不踏进大汉一寸土地。若违此誓,天人共击之!” 说完,一剑杀死白马,彤红的鲜血溅满了全身。 后人曾有诗纪之,云: 汉家将军行深深,鲜卑大人意沉沉。 大漠戈壁行千里,为践一诺顶风尘。 苍天悠悠鉴日月,大地茫茫照乾坤。 白马一誓今犹在,荒冢凄凄是何人? 第79章 两雄屯兵浚稽山 浚稽山下,轲比能大营。 轲比能率一万大军,于三人中第一个抵达了浚稽山。不两日,丘目陵纯也到了。 唯独距此最近的莫耐娄悦,迟迟未到。于是,轲比能派出哨骑,向西路上找寻迎接。 “莫不是那莫耐娄悦部落里有什么事,耽搁了?抑或与西部部落发生战事,爽约了?再不就是迷路了?这个应该不至于吧?” 丘目陵纯望着在大帐里转来转去的轲比能,猜测道。 “不会呀。”轲比能道,“若是耽搁亦或爽约,他会派人告诉我的。迷路更不可能。他闭着眼睛也会找到这里。” “告诉?上哪告诉你去?”丘目陵纯反问道: “是到你部落里,还是到这里来?到你部落里倒是告诉了,可你一时又怎会知道? 要是到这里,只能说是迷路了,或者路上遇到变故,让狼给吃了!我最讨厌这些言而无信的人。” 轲比能说:“咱们再等两天,看哨马有无消息。两天后,不管有无消息,都不等了。 他不来,就咱俩干。少了一个人,还多分一杯羹。” “那咱们兵力是不是少点?要早知这样,我就把我那三千人马也一块带上了。”丘目陵纯说。 “从数量上讲,对比步度根没有绝对优势,是少点。可是如果从综合战斗力上来说,一点也不少。” 轲比能开始为丘目陵纯分析道,“步度根现在总兵力是一万两千多人。 你别忘了,他这一万多人不是一股绳,是原来三方人马。这段时间,足够步度根整合的了。但即使是再整合,中间也有间隙,战斗力就打个折扣。 不瞒你说,我一个人就能把他给吞下去。要不是顾忌檀石槐大人日后找我的麻烦,今天我就不费这些劲了。现在你我有两万精兵,还怕他个鸟!” “哈哈,今天我是沾你的光了。”丘目陵纯揶揄道。 他知道轲比能说的是实话,更知道自己部落小人马少,但听了轲比能目中无人的大话,心里仍然酸酸地有点不舒服。 轲比能是何等精明之人?听了丘目陵纯的话,立时品出滋味来,笑道:“兄长这话可说颠倒了。不是兄长沾我的光,倒是轲比能沾了兄长的光了。 你想想,这次若是你也不来,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怎敢一人去闯步度根的大营?我就是闯了又怎么敢吃下去?非撑着我不可! 今日有大哥罩着我,我就放心了。今后,仰仗大哥的地方还很多,还望大哥不要嫌弃我这个兄弟。” “哎,轲比能,你这是啥话?你也知道我人微言轻,大忙是帮不上的,若有小忙,你差人吱应一声就行。你知道哥哥那地方,太冷了。 地盘虽说是足够大,可人口太少。跟你说句笑话,晚上冻得******都不想跟女人睡觉!你想想这样下去,部落怎么还能壮大?恐怕不论是谁在那里,都发展不起来。 我一直想往南边挪一挪,可力不如人又能怎么着?” 丘目陵纯说着说着开始诉起了委屈。 轲比能听出来了,这是丘目陵纯在跟我提条件呢!没事,先给你,等把你养肥了,再吃更可口。 于是笑道:“大哥的苦处我都知道。 你放心好了。等拿下步度根,你想往哪挪就往哪挪。若是那莫耐娄悦不同意,我跟他讲,一定打发大哥满意。” 两人正自讨价还价,有士兵来报,说找到几个莫耐娄悦的部下。 轲比能忙叫进来,只见两个狼狈不堪的士卒走入大帐,一进来就给轲比能和丘目陵纯跪下了,大声哭道: “我们的大军全被汉人给歼灭了,我们大人也被杀了,还请两位大人给我们报仇啊!” 两人大吃一惊,霍地站起,几乎同时问道:“哪来的汉军?” 于是两名士兵将经过向两位大人详细说了一遍。 两人听了,面面相觑。轲比能让两人退下,两人一时无语。 “没想到出了这么一个变故,中间跑出一支汉军来!”轲比能懊丧地说。 “这支汉军挺厉害啊!莫耐娄悦一万五千人说没就没了,还把自己给贴了进去。”丘目陵纯叹道。 “我估计,这支汉军就是打败步度根的那个部队。问题在于,他们带着那么多的粮草,深入大漠来干什么呢?”轲比能思量道。 “会不会也是冲着步度根来的?”丘目陵纯试探地问道。 “当然。咱们行动机密,汉人不会知晓。他们想对步度根做什么?是不是想一举歼灭?还是想干别的什么?” 轲比能一时猜度不出汉军的意图。 “肯定是想一举荡平步度根,进而占据此地。否则,解释不通为什么汉军会携带大量粮草行军。”丘目陵纯说道。 “来人!”轲比能喝道。 一名卫兵闪身进来,“大人有什么吩咐?” “派人密切监视汉军的动向,有什么情况及时来报。”轲比能令道。 轲比能说:“汉军的举动甚是异常。刚才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总觉得有点恍惚,因为季节不对,而且汉军数量也少。 如果说想仅凭几千人马扫平步度根这个有可能,但若是想要长久占据下去,这个除非汉军主将头脑发热,断然不会做出这等昏馈无知的事情。 难道说步度根与汉军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协议,汉军给他们送给养来了?” 丘目陵纯听了哈哈大笑:“轲比能,你想什么呢?是不是走火入魔了?还送给养?给谁送给养?给步度根?哼!我看给你我送倒差不多!” 轲比能怔怔地看着丘目陵纯,好长时间没说话。 丘目陵纯被轲比能看毛了,走到近前,大手在轲比能眼前连着晃了好几晃,“轲比能,你魔怔了?说话啊!” 轲比能叹了一口气,坐下,对丘目陵纯说:“丘目陵纯,看来我们的计划要变一变了。” 丘目陵纯说:“为什么?怎么变?” 第80章 轲比能战场复盘 轲比能说:“汉军的行动,处处透着诡异。旁人看来,实在是无法理解。但是如果把步度根犯边这件事整个起来看,恐怕会有点眉目。 步度根这次进攻,一开始有六万人:他自己两万,莫奕于三万,且渠伯德一万。 最后的结果,据我了解,步度根部剩下七千多人,莫奕于部剩下三千多人,且渠伯德部剩下一千多人,而且莫奕于和且渠伯德两个头领还战死了。 仅仅从这些数字表面来看,莫奕于和且渠伯德两人损失惨重,步度根损失虽然也不小,但相对于莫、且两人,简直就是大胜了。 出现这种结局,人们一般会以为莫、且两人倒霉,步度根侥幸;再深一步,就是莫、且两人带兵无方,而步度根则是指挥得力。 如果说步度根比莫、且两人会带兵,别人不清楚,你我还不知道?只能是骗鬼。 如果是第一种看法,还可以令人接受。 但是战场之上,那有那么多的侥幸? 侥幸只能是偶然的,一次可以,两次或许也有可能,但是接二连三的侥幸,那就不是偶然,成了必然的了。” 丘目陵纯听了点点头。 轲比能接着说:“再一个,我听说他们这次出征,步度根是先锋,结果还未到居延,就被一小股汉军一把大火烧死了一万两千人。 从这点上你就可以看出步度根在领兵上有多么得高明了。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自那以后,他们又与汉军接连打了几次仗,这几仗下来,莫奕于和且渠伯德的下场你都看到了,可以说是损兵折将惨不忍睹。然那步度根几乎是未伤分毫。 你不觉得这很不正常吗?” 丘目陵纯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不同寻常。你是怀疑步度根私下里与汉军有勾联?” 轲比能并没有直接回答丘目陵纯的疑问,而是自顾自地说道:“咱们再从内部看。莫奕于此人,我见过几次。呼衍王死后,他接位单于,很快就将人马整合起来,一呼百应。 这说明他在部落里颇有威望,而且很有手段。在投身步度根的问题上,我们还可以看得到,此人眼光独特。 人云,良禽择木而栖。然周围这么多鲜卑部落,他为什么不投你、不投我,也不投莫耐娄悦,而偏偏投了一个扶不起来的步度根? 这说明他的选择,不是真心依靠,而只是暂时过渡。等他休养生息过来,时机成熟的时候,自然会取而代之。 而在这两三年时间里,一直隐忍不动。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他够坚忍。 一个既有力量又有手段,既有谋略又足够坚忍的人长期蛰伏在你的身边,你想想,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有什么感受?” “那我肯定是每天都睡不着觉。”丘目陵纯老实说。 “是啊!”轲比能说,“我们离得远远的,都能看得出来。步度根即使是再糊涂,他手下之人不可能都糊涂吧?他能不明白这个局?” 丘目陵纯问:“那他为什么一开始接纳莫奕于?这不是给自己留下一个隐患吗?” 轲比能说:“互相利用而已。 步度根利用莫奕于抵挡我可能的进攻,而莫奕于则是取得喘息之机。 有的时候,明明知道是毒药,也不得不往下咽。缓一时是一时,就是这个道理。 至于那且渠伯德,本是南匈奴。此人先是背叛祖宗,接着背叛大汉,如果说他会忠于步度根,可能连鬼都不会相信吧?” “他就是一个反复无常、背信弃义的小人。”丘目陵纯轻蔑地说。 “你说的对。你想想,一个南匈奴,一个北匈奴,两个人同文同种,又在一个地盘上,两个人会怎么样?”轲比能问道。 “肯定不会老实。说不定早就背着步度根串通一气了。”丘目陵纯说道。 “完全有这个可能。平日里两个人在步度根面前可能还会老老实实的装好人。 但到了战场上,尤其是当步度根损兵折将力量大幅下滑的时候,你猜这两个人会有什么举动?”轲比能循循善诱起来。 “那还用说,”丘目陵纯道,“肯定是有所动作。” “对。”轲比能又道,“那么到了这样的时候,步度根又能怎么办?” “肯定是想办法剪除这两个人!而他自己又力不如人,只能是依靠外力。于是----” 说到这里,丘目陵纯彻底开窍了,朝着轲比能赞道,“你行啊,轲比能!还是你厉害,能想到这一节。 怪不得步度根为了防你,宁可连莫奕于也敢收留。我多亏离你远些,要不然我也会象步度根那样吞下莫奕于这个毒药了!” 轲比能诚恳地说:“哎,大哥,这可不一样。 一者咱们是很好的兄弟,你不会来打我,我也不会去打你。 二者即使是我有力量打你,可打下来又能干什么? 就像你刚才说的,你那地方晚上冻得连跟女人睡觉都不想,要来又有什么用? 第三,步度根这样的人,今天不灭,明天也会亡;不是灭在你的手里,也会亡在我的手下,这又有什么区别? 天有赐,不取反受其害。这就怪不得别人了。嗯,咱们在商量步度根的事,怎么扯到这里来了?” “步度根的事这不就很明白了吗?他借汉军之手,消灭了莫奕于和且渠伯德;之后又向汉人求援,于是汉人给他送来了粮草,路上又顺手歼灭了莫耐娄悦这个倒霉蛋!” 丘目陵纯也聪明起来,把事情演绎了一番。 “是啊,这就全对上茬了。可是现在有这汉军这个变故,我们的计划就得改变了。”轲比能又叹了一口气。 本来计划得天衣无缝,谁料想汉军突然插了一杠子,弄得前功尽弃! “接下来的事情怎么办?”轲比能问丘目陵纯,“大哥,你拿个章程。” 丘目陵纯将身一扭,说道:“这次是你挑的头,我拿什么章程?还是你来。” 第81章 浚稽山两雄机变 “我这里有三个选项,大哥你定一下。” 轲比能说,“一是趁汉军行军之际,防备不严,咱俩跟他们干上一仗,把他们的粮草分了。 二是汉军到达步度根大营后,步度根肯定要设宴款待,我们夜里前去劫营,将步度根和汉军两个一块给烩了。 三是等汉军走后,咱们再对步度根发起攻击。 你看这三项哪个为好?” 丘目陵纯说道:“先说第一个。你说汉军现在防备不严,那莫耐娄悦也是想钻这个空子。 可最后怎么着?不是把自己给钻进去了?你这么做,是不是嫌莫耐娄悦死得还不够惨,想去步他的后尘?” 轲比能笑了笑,说道:“既然第一个办法不行,那你再说说第二个。” 丘目陵纯说:“我觉得第二个恐怕也不可取。 为何?你想那莫耐娄悦一死,我们的计划就已败露,他们肯定有所防范。 我们不露面则罢,如若露面,说不定他们下张着口袋等我们向里钻呢!我们可不能上这个当。” 轲比能说:“嗯,那再说第三个。” “第三个,”丘目陵纯说,“如果我们在汉军离开之前没有露面,等汉军走了再进攻,倒有胜算的把握。 可汉军和步度根明明知道我们就在一旁窥视,汉军岂会轻易离开? 我们这次出来携带的肉干不多,不可能长期等下去,是耗不过汉军和步度根的。 若是他们等了几天我们没有露面,万一做个假像离开,等我们一出动就来个回马枪,那我们还是难逃一败。” 轲比能道:“大哥还是很理智的。确实,我们不能跟汉军打。” 轲比能刚才说那些话,纯粹是为了试探丘目陵纯。 多年以来,他对草原上的各个鲜卑部落,实行的是远交近攻;对汉边诸郡,则一直奉行结交为上。 遂说:“对汉军,我们不但不能打,还要想办法交好。 汉人虽说贪财,但这一点正是我军可以利用的。若是汉人个个清正廉洁,我们还怎么去接近他们、交结他们?又怎能从他们那里捞到好处?” “你说现在去交结他们?”丘目陵纯问道,“怎么交结?带着大军去?我们的计划他们早就知道了,这时候腆着脸凑上去,你以为他们都是猪呢?” “大哥,”轲比能说,“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之前,我们计划攻打步度根是真;现在想交好汉军也是真。 当然,我们不能打着交结汉军的旗号去步度根的大营,那也未免太那个了。 我想这样,我们两个以慰问步度根的名义,前往大营,与那汉将,只不过是巧遇而已,如此则不露痕迹,让人容易接受。 至于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那是他们的事。至于这一万大军,自然是不能带的。我们每人最多带两千人马,剩下的让他们先走,在半路上等我们。” “嗯,这倒是个办法。”丘目陵纯说,“只是本来我们是想来打秋丰的,可这么一着,还得额外花费,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轲比能说:“大哥,你离汉塞比较远,没跟他们打过交道。我告诉你,跟汉人打交道还是很有帐算的。不过凡事要看长远,不能只盯着眼前的蝇头小利。” 丘目陵纯道:“你财大气粗,自是不在意那点东西。我可不一样,这点小东西够我用一年的。 这次你领头来打步度根,我不但没得着什么好处,还得往里贴补东西浪费后勤辎重。 至于你说的长远,那得长远到何时?等他们想起我丘目陵纯的时候,怕是黄瓜菜都凉了。不行,轲比能,你得补偿我!” “大哥,”轲比能说,“你说的太见外了。别说今天事出有因,理应补偿于你。即使没有今天这档子事,我也想孝敬大哥。你说吧,想要什么?” 轲比能爽快地说道。 “你给我,三千匹马。”丘目陵纯说。 “三千匹?”轲比能惊讶地问道。 “怎么,嫌多了?要不两千伍百匹也行,不能再少了。”丘目陵纯道。 “行!我给你五千匹,回去就着人送来。”轲比能心道,就这么点胃口,还有什么不好办的! 这正是: 浚稽山下两奸雄,千里迢迢打秋丰。 未料时运不相济,赔了夫人又折兵。 东京雒阳,南宫明光殿。 建宁皇帝正坐在殿内,听闻各尚书郎奏事。中常侍张让侍立一旁,以备皇上顾问。 这建宁皇帝即后世所称汉灵帝,名宏。汉桓帝永寿二年年出生,是东汉第十一位皇帝。 刘宏本封解渎亭侯,为承袭其父刘苌的爵位,母董夫人。他是汉章帝的玄孙,汉桓帝的堂侄。 汉桓帝永康元年,桓帝崩。因桓帝无子,桓帝的皇后窦妙立其为皇帝。刘倏以光禄大夫身份与中常侍曹节带领中黄门、虎贲、羽林军一千多人,前往河间迎接刘宏。 建宁元年正月二十日,刘宏来到夏门亭,窦武亲自持节用青盖车把他迎入殿内。 第二天,登基称帝,改元为“建宁”。 以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及司徒胡广三人共参录尚书事。 追尊父亲刘苌为“孝仁皇”,陵墓为“慎陵”,母亲董氏封为“慎园贵人”。 刘宏能登上皇帝位,是幸运的。 汉桓帝刘志虽然36岁而终,但身后并无子嗣,年轻的窦皇后及其父亲窦武,把继承人的年龄设定在少年段。 刘宏是汉章帝玄孙,刘宏的曾祖父是河间王刘开,父亲解渎亭侯刘苌与桓帝刘志是堂兄弟,刘宏是桓帝的亲堂侄,当时只有十二岁。 刘宏能登上皇帝位,又是不幸的。 汉桓帝留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社会。外戚跃跃欲试地准备统理朝政,宦官虎视眈眈地觊觎着皇权,士人的不平之鸣,遍野的饥民之声,合奏成一曲悲哀的末世之歌。 这样,刘宏便懵懵懂懂地由一个皇族旁支已经落魄了的亭侯子弟,摇身一变而为万乘之尊。 后世有诗,专门说这建宁皇帝: 本是破落子,无意乘九五。 昨日在河间,今天接机杼。 远野何飘飘,高堂甚突突。 且作无名氏,何须炉上煮? 后汉自汉和帝刘肇登基后,迭出少年(包括幼儿)皇帝。他们不懂国家政务,因此造成了外戚和宦官轮番窃掌国柄的斗争局面,而且这种斗争有一种愈演愈烈的趋势。 第82章 刘宏初登金銮殿 建宁皇帝时期也是如此。 建宁元年,外戚与宦官的斗争便不可阻遏地爆发了。一方以窦太后、窦武为首,另一方则以曹节、王甫为首。 刘宏即位后,由于年小,仍由窦太后执政,论功策勋,封窦武为闻喜侯;其子窦机为渭阳侯,位拜侍中;其兄子窦绍为鄠侯,迁步兵校尉;窦靖为西乡侯,位拜侍中,掌管羽林左骑。 窦氏一家权倾朝廷内外,十分显贵。窦太后临朝后,复用陈蕃,大小政事,均由陈蕃参与定夺。 陈蕃与窦武又起用了在第一次党锢之祸中受挫的李膺、杜密、尹勋、刘瑜等,使之列于朝廷,参议政事。这赢得了许多士人的心,天下之士,莫不延颈想望太平。 刘宏即位后,宦官曹节被封为长安乡侯,暂时受到压制,但通过灵帝乳母赵娆及太后的身边宫女,向太后献殷勤,取得了太后的信任。 陈蕃与窦武对此非常担忧。于是,密谋欲除去宦官,但太后一直犹豫不决,迫使陈、窦二人采取武力消灭宦官集团,但密奏事先被宦官得知,激起事变。 建宁元年九月初七日,宦官发动了宫廷政变。 他们把刘宏骗出来持剑开路,关闭宫门,逼迫尚书起草诏令,任命王甫为黄门令;胁迫太后,夺取了玉玺,派人去逮捕窦武等人。 窦武不受诏,与侄子窦绍边战边退到军中,召集数千人镇守都亭。 陈蕃听说发生变乱,率属下官员及太学生八十多人,手持兵器冲入承明门,与王甫军遭遇。陈蕃被逮捕,送到北寺狱。当天便把陈蕃折磨而死。 天刚亮,王甫便带领虎贲御林军,同包围将军府的不明就里的张奂军队会合。他们假传诏令,诬窦武反叛,引诱窦军投降。窦武与窦绍势单力薄,被重重包围,最后被迫自杀。 随后,窦家宗亲、宾客以及姻亲,抓到的都被杀掉。又将窦太后迁入南宫,将窦武家属迁徙于日南。自公卿以下,凡是陈蕃、窦武举荐的,以及他们的门生、旧属,一律免官,永不录用。 宦官集团取得了宫廷政变的胜利。之后,刘宏升任曹节为长乐卫尉,封育阳侯;升任王甫为中常侍。其他朱瑀、共普、张亮等六人封为列侯,十一人封为关内侯。 于是群小得志,士大夫皆丧气。史称“九月辛亥政变”。 刘宏本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然从刘宏做上皇帝的那天起,他的深层心理就被一个可怕的阴影笼罩着。 随着他在阴谋和险恶四伏的宫廷中不断长大,这个阴影不仅没有消失,而且越来越厚重。 渐渐地,他对皇位与皇权形成了一种异常敏感以至于脆弱的心理,总是恐惧有人图谋社稷,觊觎王位,侵夺皇权,就像他突然得到皇位那样,又在突然间丧失。 宦官们非常透彻地了解刘宏的这块心病,也总想利用他的这种心理,因而不断地营造“谋反”“叛逆”的气氛来吓唬刘宏。 宦官这样做的结果,一是提高了自己的地位,二是使刘宏更依赖于自己,三是消灭了敌对政治力量。 士大夫们总是与他保持一个不即不离的关系,他在朝中又无根基,故尔与那些朝夕相处的宦官自然亲密一些。 刘宏执政早期,中常侍王甫、曹节深受他信任,后来王甫被司隶校尉阳球害死,曹节逝世,张让和赵忠便成了刘宏宠信的宦官。 中常侍是宦官中权势最大的职位,虽只是食俸二千石,但却负责管理皇帝文件和代表皇帝发表诏书,是皇帝最为亲近的人。 汉初,中常侍没有固定的编制,但惯例是设四人,秩级千石。刘宏却陡增至十二人,他们是:张让、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当时人们称之为“十常侍”。 他们不仅封侯受赏,连他们的父兄子弟也被派往各州郡做官。他们把持朝政,一时贵盛无比。 今日是例行朝会,十五岁的刘宏坐在宝坐上,听着各位大臣奏报各项要务,实在是无趣得很。 幸有张让张常侍替他决断一些繁杂琐碎事情,倒也轻松。 此时,太尉李咸出班跪倒,大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刘宏听了为之一振,道:“可有什么令人高兴的事体?说来让朕听听。” 李咸,字元卓,汝南西平人,秦将李信之后,孝武大将军李广之胄。 举孝廉,除郎中、光禄茂才,迁卫国公相;后官高密令、徐州刺史、渔阳太守、度辽将军,累经洲郡,百司震肃,饕餮风靡,恶直丑正,以廉干知名。 桓帝时拜将作大匠、大司农、大鸿胪、太仆。建宁初年拜太尉。 时人称其“纯懿之姿,粹忠清之节,夙夜严栗,孝配大舜。敦《诗》、《书》而悦礼乐,观天文而察地理,明略兼洞,与神合契,操迈伯夷,德追孔父”。 各中常侍十分忌惮他。 李咸道:“容臣奏禀,确有一件我大汉的喜事。 据凉州刺史部张掖郡居延属国临时都尉单于昱昌上报,一个多月之前,我居延出兵塞外,先是以一曲之兵,大破鲜卑步度根部,击杀其一万两千余人; 后又以三千精骑出塞,大破鲜卑及南北匈奴联军,击杀敌军四万八千余人,北匈奴单于莫奕于及以下二十多名将官、南匈奴叛逆首领且渠伯德均被击毙。 从此我大汉再无北匈奴之患!” 众大臣听闻,群情振奋,刘宏更是差点从座位上站起来。 张让赶紧走到刘宏面前致意,说道:“陛下即位以来,国家屡有大捷。去年先是彻底平定了诸羌,使我大汉再无来自西南地区的侵扰; 今岁接近年底之际,又彻底消灭了北匈奴,大挫了鲜卑。 这都是皇上洪福齐天,感得天降大将以佑我朝。皇上仁德之君,祥瑞四现,实在是可喜可贺!” 张让,豫州颍川人。他从宫中一杂役太监,逐步爬上太监首领中常侍,为十大中常侍之首,独霸朝纲,权倾天下。 少年时曾有相者,见了张让后说他“任失无小,过用则违。况乃巷职,远参天机。舞文巧态,作惠作威。凶家害国,夫岂异归!” 张让听了不以为忧,反以为喜,一如曹操“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一般。建宁皇帝对其十分依赖,一时也离不了他,常常对人说:“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 尝有诗,说这张让。诗云: 苦命入宫为宦,受刑五体不全。 未想权倾天下,骂名总在人间。 第83章 明光殿里议皇封 刘宏此时有点飘飘然。 这些年,鲜卑、北匈奴屡屡犯边,边郡不堪其扰,而王师多有败绩,实在是窝火得很。 从去年至今,接连两次大捷,刘宏也觉得是上天赐福于他,更以为自己这个旁枝皇子确实是受命于天! 于是向李咸道:“快将详细情形一一道来!” 李咸展开单于昱昌的奏报,向刘宏及殿内大臣诵读起来: 臣居延属国临时都尉单于昱昌启奏皇上:今岁入夏以降,北方鲜卑境内大旱,蝗灾盛行,以致寸草不生。 七月份,开始兴兵犯边。我部奋勇抵抗,前居延都尉不幸殉国,郡守特委臣暂署边事。 九月,郡守荐白身马腾等来边投军。马腾者,张掖番和人也,乃汉伏波将军马援之后,年仅一十六岁。臣不以其年少,谓名将之后,必有过人之处也。 于是授其为军侯,领一曲之兵,出塞哨探。马腾其人,勇力过人,智计迭出,兼听下闻,以区区之兵,三战三胜,歼灭步度根部一万两千余人,更探得敌情,圆满回塞。 十日后,臣委其为司马,率三千精骑,复又出塞。 一战,歼南匈奴叛逆且渠伯德部七千余人;二战,歼北匈奴莫奕于部、南匈奴且渠伯德部四万一千余人,且北匈奴单于莫奕于及其以下二十余名将官全殁,南匈奴且渠伯德亦于此役身亡。 纵观我部两次出塞,歼敌大部,然我伤亡不足五百之数。 此皆是我皇天佑神德,上下官属同心,将士舍家用命,乃有此胜。伏乞我皇不吝封赏,以安将士之心。 李咸诵完,将奏报上呈刘宏。 刘宏览毕,赞道:“这个马腾不愧是名将之后。祖下数代,为朝庭效力,堪为楷模,朕心甚慰! 其年龄不过一十六岁,比朕只大一岁,就能立此不世之功。朕神往矣!何时朕也能披挂上马,建功于边锤,此心足矣!” 太尉李咸道:“陛下神武,无需战场杀敌以自现。皇上当效法高祖,采信如张子房之谋,使之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简拔如萧何之士,使之镇国家,抚百姓,给,不绝粮道; 擅用如韩信之将,使之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长此以往,天下何得不兴!” 刘宏听了,点头称是。 中常侍张让道:“高祖圣明,自是无须再议。然时有四季,运有所属。陛下为高祖之后,无开国之时,却有中兴之运也。 臣以为,陛下天命所系,无须效仿他人。 自陛下即位以来,种种迹象表明,陛下当属今日之汉武。文武兼资,绍发华统。 况今日又出现了一如当年霍去病的少年将军,天下何愁不宁,边塞何愁不靖!” 刘宏听了张让之言,甚是高兴。言道:“当年卫霍一出,匈奴远遁。今日马腾出世,北匈奴即为之所灭。 看来上天确实眷顾于我,赐下此等股肱之臣,应予重赏。只是不知廷议如何?” 李咸道:“我等初拟,以张掖郡守商立德,有荐人之功,识人之用,若用以勘察人事,自能发挥更大作用,是以拟调司隶校尉功曹。 居延属国临时都尉单于昱昌,身为居延主官,不以物喜,不以已悲,老成持重,简拔马腾于白身,支持骁勇于塞外,于破敌一节上有大功,拟爵定边侯,号征北将军,实授居延都尉。 居延司马马腾,冲龄从军,两番出塞均立奇勋,彻底剪除北匈奴之忧患,杀且渠伯德以儆宵小,安定边塞,树立天威,拟爵靖远侯,号威虏将军,实授凉州别驾从事。 其余钱丰、刘天保、万钦仁、单于昃央、石山、庞道等均为校尉,所部将士均各有赏。” 刘宏问张让:“中常侍以为如何?” 这张让早收受了孟佗、商立德的贿赂,这份奖赏名单也是他与李咸等人商定的。 只是关于马腾的任命,李咸坚持授予凉州别驾从事,说凉州地方三面环敌,外患不断。 若是马腾能任此职,可随时领兵出征;若是用于一地,则限制其军事才能的发挥。 这张让虽然说是把持朝政,然毕竟不是皇上,而且李咸之名,称誉四方,他也不敢过分相逼,只好等朝会时再说。 此时刘宏一说,张让知其必有此一问,故云:“其他人等,让无有异议。唯独马腾一职,似还可斟酌。” 刘宏也觉得马腾立功最大,安排得却有点不尽人意,似是怠慢功臣,于是说: “我也认为不妥。此等功臣,势必为朕之日后霍去病。朕意将其调入京城,成为实授将军。” 张让见刘宏所说,与孟佗所求相异。其实马腾安排在哪里,他才不想去操这份闲心。 但是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只好打起精神,向刘宏说道:“皇上所虑极是。马腾年纪轻轻,就得以立此大功,日后成为我皇的霍去病,指日可待。 我意此人尚幼,一下简拔至京城,不利其成长。况且马腾其人,长在作战,若在京闲置,不合皇上一向所云人尽其才之旨。 另我听凉州刺史孟佗云,马腾在与鲜卑作战时,与鲜卑首领步度根达成了私下协议,对稳定我大汉边境将有定鼎之功。 只是事涉机密,未宜在庭堂之上公开宣说。此等事宜,还需要今后由马腾来落实,别人恐一时难以接手。 因此,从国家社稷的需要出发,让以为,还是将其留在地方为宜。 刚才,听李太尉建议,这张掖郡守商立德欲上调京畿,让意由其接任,自是最为妥当。” 刘宏一听,觉得甚是有理,于是对李咸说:“就依张常侍所言,将马腾任为张掖太守,爵、号不变。 只是朕对这马腾饶有兴趣,很想见他一面,看看我朝这十六岁的将军是何等模样。 派人宣旨之时,可加一句,着其接旨后即进京觐见,然后再赴张掖就任。退朝!” 愚奇感马腾入世一十六年,今日始能扬名海内,得立殿堂,遂作长短句以纪之: 劈空见流星。长河落日月朦胧。彰山脚下,负薪挥汗,弓剑刀光影。今生有缘遇元放。又怎知、天命所归,行行复行行。 红颜天人惊。千里迢迢赴边城。大漠深深,戈壁荒凉,金戈铁马声。斩却敌酋名远扬。且看那、宫阙楼阁,匆匆太匆匆。 第84章 马日磾雒阳绸缪 少年马腾居延塞外建功,封侯拜将的消息,一日之间,传遍了雒阳城的大街小巷。 这雒阳城几为帝都,城中居民一如一千多年后的北京,皇城根下的原住民,几乎个个都是政治达人。 于是这马腾的出身来历、从军履历、战绩点滴,在城中眼耳相传。 更因马腾年少功重,人们似乎把他看作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拒敌安边的希望。 无论是贵族世家,还是平民百姓,茶余饭后,莫不争相议论。 还有那“雒飘”一族。 这些人或有文韬,或有武略,然在乡里孝廉不得举,建功又无阶梯,只好在京城四处飘荡,亦或寄居显贵作为客卿,又有挂名某处混口饭吃,蛰伏待机。 这些人听得皇上传谕要马腾来京觐见,个个卯足了劲头,专等马腾来到,冀望投身边塞,建功封荫。 夜色下,一青年公子行迹匆匆,走进一所大宅。几番宛转之后,来到一间书房。 微弱的烛光下,一名健硕的长者抬起头,见公子进来,缓缓问道:“都打听清楚了?” 公子点点头,说道:“父亲,我从太尉府功曹那里抄得底细,上边记述得清清楚楚。” 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纸,双手恭送给老者。 老者接过纸张,仔细看了半天,颔首道: “上面说是我马家文渊公之后,其父马平,字子硕,流落陇西,曾为兰干尉,其上再无说明。 到底是哪枝呢?取家乘谱牒来。” 公子依言取出谱牒,老者翻看了半天,不得要领,自言自语道: “文渊公曾在陇西为太守,然族谱上说得很清楚,廖、防、光三枝后人均未留在陇西。马腾称扶风茂岭人,莫非是从扶风过去的?” 这位老者乃是马日磾,字翁叔,经学大师马融之族孙。祖上马余,与马援乃是亲兄弟。 马日磾年轻时已传承了马融的学说,并且以才学入仕朝廷。 现任谏议大夫,并与议郎卢植、议郎蔡邕、杨彪等一同在东观典校官藏的《五经》记传,并补续《东观汉记》,是大汉著名的经学大师,也是雒阳马氏一族的家长。 白天,他听闻太尉李咸奏事,有一少年马腾在居延建功,自称为汉伏波将军马援之后,皇上当庭封侯拜将。 马日磾不明所以,遂打发儿子至太尉府打听详细情况。 情况打听来了,马日磾却一时弄不清具体的枝流,谱牒上也没有相应的记载,这可让他有点犯难。 马日磾道:“陇西马姓不多,此子当是从老家过去的,具体哪枝现在搞不清楚。不论是哪一枝,都是我马家之后。 自世祖以来,我马家本枝文才辈出,文渊公一枝武功谋略超群。 此子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功业,前途无可限量,当为我马氏一族砥柱之才。 你要多加关注这个马腾,他甫一进京,你即以族中长兄的身份去见他,引他至此认族归宗。 这几日,我也考虑选几个弟子和族人,届时随他赴任,为我马家多培养几个未来栋梁。” 公子称诺而去。 这正是: 本是同根生,百年未相称。 若无封侯事,谁识马寿成? 漠北,步度根大营。 当明光殿里对马腾的册封尘埃落定的时候,马腾却正在与步度根一边吃着烤羊肉,一边谈笑风生。 “步度根大人,我看你这几日心情甚是放松,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那轲比能?” 看着大朵快颐的步度根,马腾笑道。 “有将军在此,别说是轲比能,就是檀石槐来了,我也不怕。” 步度根一边咀嚼着羊肉,一边含糊地说。 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重又对马腾言道:“将军,不瞒你说,我对这轲比能知之甚深。 此人作战勇敢,心狠手辣,城府甚深。 几年之间,从一个小小的部落迅速崛起,吞并了周围若干部落。 跟他作邻居,就是与虎作伴,若是顺利归降则可,否则必为之所杀。 前几年,在莫奕于和且渠伯德来此之前,他就对我虎视眈眈,幸有他们二人,帮我挡了几年,过了几年消停日子。 在我看来,此人有个最大的软肋,就是不与大汉为敌,而且与边塞各郡交游甚广。 前几日,莫耐娄悦出现了,他们二人肯定是约好的。莫耐娄悦一死,他指定知道。现在,说不定猫在哪里。 他为什么不来攻打于我?道理就在这里。因此,有你在此,我自可高枕无忧。” 马腾笑道:“我可不能老是呆在这里给你当保镖啊。” 步度根也是一笑,说:“莫耐娄悦这次来带了一万多人,轲比能人马也不会多。这是草原的规矩。 我现在有一万多人,还有八千俘虏兵,足可与他周旋一阵子。 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也不会出手的。而且有你在这里,又给我送来了粮草,他若要打我,心里必会掂量掂量。 即使你回去了,他顾忌咱俩的交情,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兴风作浪。说不定,还会巴巴地跑来向咱们示好呢!” 马腾疑惑地问:“何以见得?” 步度根一拍大腿,说:“你想啊,他打又不能打,既然来了,还能白跑一趟? 你把我打得这么惨,之前他又不认识你,肯定会借此机会来认识你一下,想办法跟你结交,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用上你。 这么好的机会他若不用,那就不是他轲比能了。 我步度根上马打仗虽然不行,但琢磨人的功夫,嘿嘿,还从没失算过。” 确实,在这方面马腾还是很佩服步度根的。尤其是在莫奕于和且渠伯德的问题上,步度根壮士断腕的果敢作风,给马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哎,马将军,还有一事,我想跟你商量。”步度根说。 马腾不知步度根所言何事,遂道:“请大人示下。” 步度根说:“我想待此间事情一了,我即发兵,攻打莫耐娄悦的部落,将他囊括在我的名下。” 马腾心里吃了一惊,道:“我对莫耐娄悦部落的情况不太了解,你有把握吗?” 在马腾眼里,现下步度根新遇惨败,万事待举,宜休养生息,怎能又轻言刀兵? 步度根说:“这件事,从莫耐娄悦被你们打败的那天起,我就开始琢磨。 莫耐娄悦的实力跟我差不多,但这一次,他的大将和主要实力被你们彻底消灭,部落里只剩下不过四五千人马。 这几天,莫耐娄悦及大部灭亡的消息也应该传回去了。 我估计,部落里的人现在正忙着一是收继婚,二是选举新首领。 单说选举头领,主要的精英都死了,活着的又没有哪个能够服众。 因此,等选出新首领,那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说不定还会出现火并,故尔力量又会进一步消弱。 按说我目前的情况,不宜出兵征伐。 但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我若不出手,他们西边的部落肯定会出手,到那时,就悔之晚矣! 我现在之所以不动,主要是轲比能还没有个说法。有你们在这里,轲比能的事情肯定会有一个圆满的结果。 等轲比能一走,我过上一天,马上出发,必能手到擒来。” 第85章 步度根推心置腹 看着步度根信心百倍的样子,马腾却有点不以为然。说:“你现在只有一万多人马,还有八千多俘虏,怎么个弄法?” 步度根道:“我留下五千人,再留下五千俘虏。 剩下的七千人和三千俘虏总计一万人,合兵一处,打他们那些群龙无首仓皇失措的四五千人。 若再不胜,我就只能一头撞死了。” “带着俘虏兵去攻打他们的部落?你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对步度根的考虑,马腾觉得不可思议。 步度根嘿嘿一笑,道:“你觉得不行?我觉得正好。 为什么?你想啊,这些俘虏,若是死了,啥也没什么可说的。 问题是他们还没死呢!结果他们前脚刚被俘虏,后脚部落里的人就把他们的老婆孩子牛羊财产给瓜分了。 要是叫你,你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他们指定是不会恨我,更恨自己部落里的人! 我这时登高一呼,说要帮他们夺回自己的东西。他们的干劲肯定比我还大! 我这次带他们出去,不但不会成为我的累赘,反而会成为我的一大助力。 说不定,到时候我不用费一刀一箭,就能把整个部落全部收归已有。 这么划算的事情我再不做,那我这么些年就白混了! 而且,这个部落收回后,这些俘虏以后就不是俘虏了,成为我真真正正的子弟兵。 到那时,我力量进一步壮大,轲比能还会冲我龇牙吗?要是再过上个三两年,我就有七八万控弦甲士。 届时,他轲比能不但不敢再谋夺于我,恐怕还得冲我低头哈腰。 我要不要收拾于他,到时候得看我高不高兴了。哈哈!” 听步度根这么一分析,马腾觉得确有胜算,于是向步度根一拱手,道:“那我就在此提前向大人致贺了。” “同喜同喜!”步度根说道,“将军,我不知道我们两人是哪一世的缘分,我觉得我的一切都离不开你。 以前的就不用说了;这次出兵莫耐娄悦的部落,也不用你操心,我自己就能对付得了。 我是说以后。等我收拾了他们,我在西部就成了最大的部落。 地盘大、兵马多,这是草原称雄的前提。其实我并不想这么做。 但是你也知道,草原上弱肉强食这是不成文的法则。 我若不强大,必然任人宰割,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是希望以后将军还要继续支持我,我们永远做好邻居、好伙伴。” “你希望我怎么支持你?”马腾饶有兴趣地问。 “互市。”步度根说道,“我鲜卑出产大量的牛马牲畜,皮毛肉食,自己根本消化不了,内地又非常喜欢。 而中原所产茶盐绸缎,青菜粮食,铁器等等,正是我们所需要而又生产不了的。 两者相互交易,各得其便。以往,鲜卑每每犯边,所图的主要就是这个。 如果能通过交易解决这些问题,可不就是永久的和平?” 马腾点点头,说:“这确实是个办法。不过,以前你我边境也设有边市,为什么总持续不下去?” 步度根说:“这个,我觉得两边都有责任。 互市刚兴起的时候,搞得都很好。时间一长,许多问题就出来了。 一开始主要是价格问题。比如,我拿一只羊,换你一颗白菜,虽然我觉得吃点亏,但我也接受了。 但如果要我拿一头牛,再去换你一颗白菜,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后来就是强买强卖的问题。因为边市总是设在离你们最近的地方,我们则千里迢迢地从四方赶过去。 你们事先制定出交易的规则,确定了每样东西可交换的物品数量,我们虽然明显吃亏,但最后只能接受。 因为我们不能把牛羊再千里迢迢地赶回来呀,那样就更吃亏。 我们吃了亏怎么办啊?只好再抢。 如此一来,就搞不下去了,只有通过战争来解决问题,互市只好关停。 打上几年,再搞互市,因为那些问题始终没有解决好,不久又出现了。 于是又是战争。如此恶性循环,无止无歇。 现在又有好几年没搞互市了。 说实在的,内地离开我们的牛羊皮毛,没有啥事;而我们离开你们中原的茶盐绸缎,则活不下去。 将军,我意我们应该再开边市。 为了把这件事弄好,我觉得我们应该借鉴前些年出现的问题,拿出一个两方都能接受的章程才好。” 马腾倾听步度根所云,说道:“这确实是一个大事,一时我也不能决定。回去后,当禀报上司,拿出意见。 至于你所说的在互市中存在的问题,我们彼此都考虑一下,看看怎么办才好。 明年开春后,你差个人来居延找我,到时候再说。你意如何?” 通过这次马腾送来粮草,步度根觉得马腾此人虽然年轻,却是一个难得的十分重信诺的人,对他十分信任。 马腾既然如此说,必有他的难处。 步度根也知道,若开边市,不是地方郡县所能决策之事,须得朝庭同意才行,此事不能着急,遂点头称诺。 接着却又凑上身来,轻声道:“你能不能私下贩卖些军械于我?我重金来买。” 马腾一听唬了一跳,连道朝庭有严令,不可走私兵器,此事决然不可。 步度根穷缠不休,马腾只得严辞拒绝,步度根方罢。 后世曾有诗,叹两人离奇故事。诗云: 手挽雕弓马上行,称兄道弟诉别情。 今日饮君一杯酒,未知他日战红旌。 两人在大帐内正自闲扯,忽有哨马来报,云东、北各有一支人马,约有千人,正徐徐向大营走来。 东边的是轲比能,北边的是丘目陵纯。 步度根一听大怒,骂道:“没想到连丘目陵纯这个小喽罗也掺和进来了,也想******趁人之危来分一杯羹。 这笔帐老子早晚要算,今天先饶过他。” 于是让马腾在帐内休息,自己出帐整兵相迎。 先迎到轲比能。 步度根未等轲比能寒喧,即在马上怒目相向,高声喝道:“轲比能,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不在家里好好陪着老婆孩子过年,再说我也没请你,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轲比能不以为怒,呵呵笑道:“步度根,远来为客。你这么做,可不是我们鲜卑人待客之道啊!” 步度根说:“若是朋友,来了自然有好酒;若是豺狼,来了自然有刀枪。你说你到底是朋友,还是豺狼?” 轲比能依旧没有生气,笑嘻嘻地说:“咱俩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酒喝了数不清有多少皮馕,烤羊吃了也数不清有多少只。 你记得咱们什么时候吵过嘴?什么时候打过架?我当然是你最永久、最忠实的朋友! 这不,听说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我连年也无心过,特意巴巴地跑来看望于你,你竟然问我是朋友还是豺狼!真是让兄弟我寒心。” 步度根知道,轲比能说的倒也是实情。 这些年,虽然轲比能暗地里一直在算计自己,但俩人还真的从来没有撕破过脸面。 这次虽然说明知轲比能来是打的什么算盘,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好继续发作下去。 轲比能又命人抬过礼物,无非是部落特产,原羊、角端牛、貂、鼲之类,以及用角端牛的角制成的弓。 这些东西,平时求之不可得,今日轲比能倒是十分大方,送上一宗。 第86章 马寿成初会群雄 步度根看也不看,说道:“既然你说自己是朋友,那我步度根自有待客之道。请进大营!” 说话间,丘目陵纯也赶到了。 对这个来自北方的小兄弟,步度根一向不大感冒,今日更是十分的厌恶。 见丘目陵纯腆着脸凑上来,步度根冷冷地说道:“丘目陵纯,你也来凑这个热闹?小心肚子太小撑死自己!” 丘目陵纯尴尬一笑,道:“步度根大哥,看你说哪儿去了?前一段时间我刚刚得着信,说是南征不大顺利。我想我们邻里之间,平时忙不来往也罢了。 但哥哥遇上事,做兄弟的怎么着也要来关心一下,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我知道哥哥不怎么待见我。我部落太小,你们也没把我放在眼里。 我虽然年轻,部落也小,但我知道一个理,那就是众人拾柴火焰高,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要好。 今天我特意来看看,步度根大哥有什么需要兄弟帮忙的。 你放心,我即使再不济,只要大哥你张开口,我绝对想尽千法百计让你闭上。” 虽然明知道丘目陵纯说的是客套虚言之辞,步度根也只好装出笑脸,道:“这还像是句人话。” 丘目陵纯令人抬过一宗礼品,无非是皮毛之类,向步度根自谦道:“大哥你别嫌弃,你也知道我那里只有这些个东西,略表心意罢了。” 三人并马而行。 步度根说道:“你俩来的正好。今天我这里有一位贵客,是居延司马马腾将军。你们替我陪好客人,就是对我最大的慰问。” 轲比能说:“大哥,你这么明目张胆地把汉人的将军请到自己家里,就不怕檀石槐大人知道了怪罪于你吗?” 步度根冷冷一笑,说道:“这位将军跟你们一样,都是不请自来。 尽管我们前几天刚打过仗,打得还很厉害,但打归打,朋友该做还得做。 这不,给我送来了救命的粮草盐茶,还顺便给我送来了一万名奴隶。 这下好了,我现在是要人马有人马,要粮草有粮草,日子比以前还要好过得很。 至于檀石槐大人,明知道我这里遭了大灾,可他有曾派人给我送过哪怕是一把草一粒粮?既然我不吃他的喝他的,那还怕他怪罪个球? 要是他下令征诏于我,我自然还是二话不说,该出人出人,该出马出马。但是各人的日子还得各人想办法去过。 交结汉人?轲比能,你别在这里说这些淡话!我觉得,除了这个丘目陵纯,想交结却交给不上,哪个鲜卑部落不交结汉人?他们的茶盐铁器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就说你轲比能,哪个部落也不如你交结汉人厉害,要不要我一五一十地给丘目陵纯说一说?” “好了大哥,我刚才是跟你说着玩的,看你还当真了。” 轲比能见自己引火烧身,连忙出言劝慰。 只是听到汉军给步度根送来了这许多的粮草物品,更有一万俘虏,虽然数字不一定真实,但肯定不少。心下颇惊,与丘目陵纯对视一眼,又急忙闪开。 “而你们又给我送来了什么?就这点东西?恐怕不止吧?”步度根现在底气十足,不依不饶地对他俩说道,“你们剩下的人马现隐藏在何处,要不要我给你们说出来? 本来汉军想像对付莫耐娄悦那样,把你们逐个干掉。 是我看在咱们同族的份上,劝服于他。不然的话,你们现在还能在这里给我演戏?说不定黄泉路上结伴而行了你们! 以前,咱们跟汉军交战还有胜有败,但要是碰上这位将军,恐怕一个回合也走不下来! 莫奕于厉害不厉害?纵横草原几十年,只一个回合就葬身大漠!你们又比莫奕于如何?” 步度根之本意,是要镇住轲比能,让他彻底断了再打他主意的念头,是以自振声势,而又虚虚实实。 而这轲比能,除了对那一万俘虏有所怀疑外,其他的觉得步度根说的都是实话。心中暗自庆幸,多亏没对步度根动手,自己也躲过一劫;对那汉将,则心生向往,盼着能及早一瞻尊荣。 进了大帐,只见马腾一身戎装,按剑南向而立。 步度根为双方作一介绍,轲比能、丘目陵纯两人一手按胸,向马腾深施一礼。 马腾还礼已毕,四人分宾主落座。 马腾道:“久闻两位大人之名,一直未得相见。今日不意在此偶遇,甚是凑巧。” 轲比能见马腾虽然很年轻,但气质沉稳,面容刚毅,自有一股凛然之气,那是只有经历战场杀伐之人所特有的一种气概,于是不敢小瞧,说道: “草原一战,将军之名,妇孺皆知。轲比能一向敬慕英雄,期盼能得将军耳提面命。 今日借步度根大帐,得见将军天颜,却是我轲比能的福分。” 丘目陵纯道:“我等久居漠北极远之地,与大汉边塞诸郡少有接触,与大汉上将更是无缘相见。 今日一见,将军少年得志,英名远播,丘目陵纯甚是佩服。今后,还请将军多加眷顾。” 步度根眯着眼睛,看着两人纷纷向马腾献媚,不由开心一笑,向着轲比能说:“在这草原之上,除了檀石槐大人外,轲比能一向是对别人耳提面命,今日却要马腾将军对你耳提面命,真是不容易啊!” 轲比能说:“英雄惜英雄。要我对你仰视,你须拿出真本事才行。 这么多年,我记得步度根大哥一向是谦谦君子,没想到今日尚未饮酒却辞锋甚健,不知大哥胆从何来?莫非是刚刚打了胜仗吗?” “嘿嘿!”步度根哂然一笑,道,“马将军何以扬名?就是打败了我步度根才成就了将军的功名。 我不会藏着掖着,你也不用冷嘲热讽。 我们俩是不打不相识,反而成了真正的朋友。将军光明磊落,我心底坦荡无私,所以才能上马真刀实枪地打架,下马高高兴兴地喝酒。 这有什么?怕就怕刚才还高高兴兴地喝酒,一转眼却真刀实枪地打架,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轲比能呵呵一笑,道:“步度根,我们两个不远千里而来,虽然没有送来你急需的粮草,但也带来了我们珍贵的问候。 你放心,有马腾将军和天上的萨满大神作证,我们永远都是最可信赖的朋友,只要在一起,只有高高兴兴喝酒的份。是不是丘目陵纯?” “当然是真的。”丘目陵纯说道,“以前我们交往得少,今日得你引荐,我认识了尊贵的马腾将军,你就是我的贵人。今后,我对你只有感激不尽,哪里来的刀兵相向?” “你俩可敢对天发誓?”步度根步步相激。 “这有什么不敢?”两人异口同声答道。 于是俩人站起来,面南而立,右手按胸,齐声道:“今后我等将与步度根大哥和睦相处,互不侵犯,若犯此誓,必死无葬身之地!” 鲜卑人最重誓言,认为凡是当庭立下的誓言,必须遵守,若有违犯,必遭天谴。 是以步度根借马腾之势,激得二人当众发誓。 两人也不是傻瓜,以步度根目前的势力,打是打不得的。 若再过上几年,步度根有如此雄厚的人口基础,势力更是大涨,那时不但不能侵犯于他,还得瞧他的眼色行事。 唯那轲比能甚是狡猾,在誓言中加上互不侵犯一句。 在他的意识里,根本瞧不起步度根。 心想,我可以不主动进攻你,但我不会想办法激你先进攻我吗?那时我再动手打你,就不算违背了誓言。 然天网恢恢,诚不可欺,步度根固然是死于轲比能之手;但轲比能的下场,却也应了“死无葬身之地”这一谶语。 第87章 轲比能详说鲜卑 步度根见两人发下重誓,喜上眉梢,高兴地说:“好!大家有新朋友,有老朋友,都是朋友。 步度根此番落难,各位朋友千里迢迢送来真情实意,十分感激。所谓患难之际见真情,说的就是我们这几位。这番际遇,却也值了。” 于是令人整顿酒肉,要喝个不醉不休。 席间,马腾问起鲜卑的情况,轲比能全面系统地做了介绍: 后汉初,鲜卑仍役属于匈奴,但逐渐与汉朝发生关系。 建武初,鲜卑几乎每年都要与匈奴、乌桓联合入扰汉之北边,杀死边吏,掠夺人口。 建武二十一年,匈奴与鲜卑分兵侵犯北边,匈奴掠上谷、中山,鲜卑扰辽东。辽东太守祭彤以“三虏连和,卒为边害”,乃利用鲜卑的力量以对抗匈奴和乌桓。 建武二十五年,乌桓内迁到边郡塞内,鲜卑势力南延至老哈河,与汉始通驿使。鲜卑大人偏何至辽东归附,祭彤嗾使其反击匈奴在伊育訾部。 从此,匈奴与鲜卑岁岁相攻,势遂衰。 建武三十年,鲜卑大人于仇贲、满头率种人属汉,被封为王和侯。系鲜卑接受汉朝封号之始。同时,祭彤又赂使偏何出兵袭击徙居渔阳的赤山乌桓。 水平元年,偏何攻下赤山,斩乌桓大人歆志贲。于是鲜卑大人皆来归附,并诣辽东受赏赐,青、徐二州给钱岁二亿七千万为常。鲜卑在塞外渐占优势。 随着鲜卑势力的增长,反抗匈奴奴役的斗争也不断爆发。元和二年,鲜卑、丁零、南匈奴以及西域诸族联合起来,对北匈奴进行全面攻击。 章和元年,鲜卑又入左地,击北匈奴,大破之,斩优留单于,取其皮而还。 永元元年至三年,北单于从草原迁出,西走中亚,鲜卑乘机占据匈奴故地。遗留在草原上的匈奴十余万落,皆自称鲜卑,鲜卑由此大盛。 之后,塞外鲜卑逐渐向辽东、辽西、代郡、上谷四郡内移动,与原居其地的乌桓杂居,以便与汉朝进行互市。汉朝许在乌桓校尉治所宁城互市,并筑有南北部质馆,使互市顺利进行。 此后,鲜卑和汉朝之间,以及与乌桓、匈奴之间,时有冲突发生。 当时,汉朝的政策是依恃乌桓,联合匈奴,共同攻击鲜卑。由于鲜卑内部不统一,经常出现此和彼战的现象。 安帝永初中,鲜卑大人燕荔阳诣阙朝贺,邓太后赐燕荔阳王印缓,令至宁城通互市,筑南北两部质馆,鲜卑邑落百二十部,各遣入质。 永宁元年,辽西鲜卑大人乌伦、其至鞬率众至度辽将军邓遵处归附,汉封乌伦为率众王,其至鞬为率义侯。未几,其至鞬复叛,不断扰边,双方又展开连续十余年的征战。 北匈奴西迁后,鲜卑日益强大。为适应统治草原的需要,解决各部落生计,协调诸部关系及与汉地互市、军事征伐、掠边抢夺等问题,鲜卑的政治组织也发生了一定变化,于是以檀石槐为首的鲜卑军事联盟应运而生。 檀石槐将统辖地分为东、中、西三部约六十邑,各置大人为首领,归其统辖。 东部,从右北平以东至辽东,与夫余、貊接壤,共二十余邑,其大人为弥加、阙机、素利、宇文莫槐。 中部,从右北平以西至上谷,十余邑,其大人为柯最、阙居、慕容等,均为大帅。 西部,从上谷以西至敦煌,西接乌孙,二十余邑,其大人有置鞬落罗、日律推演、宴荔游等,皆为大帅。 各大人割地统御,各有分界,皆统属于檀石愧,拥兵十万,较匈奴尤盛。 当时朝庭大臣蔡邕曾上疏云:“自匈奴遁逃,鲜卑强盛,据其故地。称兵十万,才力劲健,意智益生。 加以关塞不严,禁网多漏,精金良铁,皆为‘贼’有。汉人逋逃,为之谋生,兵利马疾,过于匈奴。” 檀石槐军事联盟之所以强盛,除了上述原因以外,还与檀石槐等注意通过洽谈,联合周边诸族,攻击主要目标的策略分不开。 如联合貊攻幽、并二州,联合南匈奴、乌桓分道入扰东汉缘边九郡,联合上郡沈氐与安定先零羌共攻武威、张掖等。 联盟另一重要作用就是共同决定贸易事宜。 以畜牧业为主要经济生活的鲜卑人,在生产和生活上往往仰赖于中原农产品和手工业品的支援,特别是良铁和缣帛的输入,并且需要输出其牲畜马匹牛羊及皮毛到汉地。 而边郡人民也需要依靠周边诸民族畜牧产品作为生活的补充,中原王朝更需要游牧民族的大批战马。 因而发展边塞贸易是符合各族人民利益的,双方统治者都以通市或禁市作为制约对方的手段。 鲜卑与东汉的和与战,也往往受这种互相依存的经济关系所制约。 说到这里,轲比能已喝了不少酒,感慨道:“草原大漠之上,风云际会几百年,然又如何? 匈奴为患秦汉,确实给中原内地带来了不少的困扰,但最终还是灭在汉人手里。 中原汉人虽说体质嬴弱,但胜在人多,且物产丰饶;而草原地广人稀,土地贫瘠,若不与汉人交通,则难以生存。 故尔和则两利,斗则两伤。 不瞒将军,我轲比能一向主张鲜汉交好,也实实在在地和汉边诸郡都保持了良好的关系。 今日得见将军,这也是我们的缘分,希望能和将军经常沟通,互示友好。” 听得轲比能这样说,丘目陵纯满脸通红,激动地说:“若说轲比能和步度根,他们两人还好些,毕竟离汉地近。 我等居住在漠北极远之地,中间还隔着步度根的地盘,即使是大汉开通互市,我们从中也难能得利。 我的地盘并不小,但条件恶劣艰苦。一年之中,大半年为冰雪覆盖,所出产的牲畜皮毛,只能自己消用,根本无处交换。 这么些年以来,人口始终上不去,得病的还很多,我也无计可施。” 步度根在一旁笑着说:“老弟,你不用着急。若是马腾将军能说得朝庭在居延互市,我可以借道于你。 不过,你得留下点买路钱,毕竟我这些地方也是拿血换来的。” 丘目陵纯道:“这个好说。大哥若能提供方便,我丘目陵纯就感激不尽了。 我之本意,若是朝庭能够开市,是不是除了边境上固定的边市以外,大汉能否再组织一些流动的驼队,到一些个偏远的部落进行交易?价钱好说。” 步度根、轲比能一闻此言,甚是惊喜,大掌一拍,叫道:“妙啊!丘目陵纯,你怎么想得出这么一个好法子?如此甚好! 你想,边市一年春秋各开一次,时间有限。而且春天牧草初青,部落正忙着放牧;秋天牲口下崽,更是关键时候。 这两个繁忙季节,你说不来吧,耽误交易;来吧,又耽误放牧,两下作难。 若是能有一个流动的交易驼队,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马腾听了,也是暗自称妙。 固定的边市,虽说有它的好处,但也有它的局限性;若是再有流动驼队,两下结合,就完美了。 一是可以增进大汉与鲜卑之间的了解,逐步消融双方的隔阂,也可逐渐地加强民族之间的融合,这是百年大计。 二是可以增强鲜卑对大汉的依赖,依赖性越强,则大汉边境越安定,这是长远之计。 三是可以进一步熟悉鲜卑内部的情况,及时了解和掌握其动向,更可熟知鲜卑地形。万一有战事,可做到胸中有邱壑,多了几份胜算。这是中期之计。 四是通过驼队交易,可以赚取更大的利益,弥补军队的开支。这是近期之计。 如此一个小小的驼队,可牵动大的棋盘,作长远的布局,获得更多的利益,可谓是一举数得。 第88章 马寿成四方拟市 马腾决定,回居延后即与单于都尉商议,向朝庭上书,力促此事成就。而且,马腾心中已有了隐隐的人选,那就是钱丰。 钱丰出身商贾世家,自有交易的潜能,有他出掌此事,马腾心中也很放心。唯一可虑的,就是安全问题。出动如此规模的驼队,若派兵相护,少了不管用,多了又容易引起对方的误会,觉得很是头疼。 马腾道:“丘目陵纯大哥说的这个法子甚好,我也觉得对咱们双方都有利,而且这也是一个使我们能够长久和平共处的非常好的举措。 我想回去后即上书朝庭,争取促成此事。若不成,我也没办法,毕竟那是只有皇上才能决定的事情。如若成了,有几点事宜还需要事先申明。 我看各位大哥都开诚布公,我也实话实说,咱们先小人后君子,有些事事先说开了好,以免到时发生误会。” 三人都道:“将军请尽管说,咱们在这里没有说不通的道理。” 马腾道:“第一是价格问题。 驼队交易不可等同于边市贸易,长途跋涉,耗费巨大,价格自然会上涨,而且越远价格越高。 这一点,还请三位大人心理有所准备,并晓谕部落人众。” 三人皆道这个自然,无须再议。 马腾又道:“我最担心的,还是安全问题。 驼队携带大量物资,价值不菲。我若一路派兵护送,少了无所用,多了恐引起无谓的惊慌。 我知道三位大人自是不在意这点东西,但各人手下良莠不齐,万一有人眼红货物,干出那杀人越货的事情,损失点东西倒没什么,可要是死了人,我一是对他们的家属无法交代,对朝庭更无法交代。 本来是存心做点好事,可万一发生那样的事情,势必会刀兵相见,这却是悖逆了我们的本意,不可不察。各位大人以为如何?” 三人皆陷入沉思,这是谁也不能保证的事情,万一出现这种结果,又该当如何? 最后轲比能郑重地说:“驼队交易虽说是一时动议,但设若朝庭同意,那就是我们四人以朝庭、部落名义进行的事体。 此事关联重大,不仅涉及朝庭,更涉及我们四个人的信誉。 我建议以我、步度根、丘目陵纯三个人的名誉向将军作担保: 一是驼队到了哪个部落,哪个部落就要承担起全部的安全责任,出了问题唯其是问。 二是万一出现那种状况,不管发生在哪个部落,是什么人干的,所在部落均需负全部责任,包赔全部损失、辑拿真凶、向马腾将军赔礼道歉。 如果出现别的部落越境到另一个部落杀人越货的事情,那么所在部落也要先包赔损失,待查明真相后,再由凶手所在的部落包赔。 如果说出现部落推诿的现象,那么不用马将军出面,我们其他两个部落就出兵讨个公道。大家觉得这样如何?” 步度根、丘目陵纯觉得这样处置很是公道,无有异议。 马腾也觉得此法可行,对轲比能的处事公允、干脆决断也刮目相看。 于是说:“既然大家都无异议,那么此事就先这样说定。我回去后即着手办理此事。 明年一开春,各位大人可派人到居延找我,届时再商议具体细节。” 众人称诺,尽兴而欢。 马腾刚回到自己的大帐,单于纭霏即领着步度根赠送的两个鲜卑女子进来。 马腾早已向纭霏说明这两个女子的处置想法,纭霏非常同意。 三人见马腾喝得甚多,忙打水洗脸擦拭,马腾则趁机在纭霏身上揩油,惹得纭霏娇叱不已,两个鲜卑女子暗自偷笑。 正在风光旖旎之时,士兵来报,说是轲比能、丘目陵纯联袂来访。 马腾急忙整衣肃容,至门口相迎。 轲比能、丘目陵纯今晚与马腾相谈甚欢,又达成了意想不到的协议,自是十分高兴。 两人商定,携带礼物到马腾营中拜访。 轲比能还是带的部落特产,丘目陵纯除了一些特产外,还特意把自己珍藏的一张白虎皮拿出来,赠予马腾以表谢意。 马腾知道这白虎皮甚是珍贵,况又十分稀少,遂连连向两人致谢,令纭霏交予钱丰处置。 两人略坐一会,再三向马腾表达感激之情,就自回营。 第二日,轲比能、丘目陵纯向马腾和步度根辞别,拔营回归。 经步度根恳请,马腾推了一日后,驱赶着步度根赠送的大批牛马羊只,踏上了返回居延的路程。 又推了一日,步度根听闻轲比能、丘目陵纯已经走远,始放下心来。 令人召集鲜卑俘虏,说道:“我们两个部落远日无冤,近日无仇,都是莫耐娄悦听信了别人的怂恿,才出现今日这个局面。 现在其人已殁,说也没用了。按说,你们成了俘虏,部落应该派人来赎回才是,但是这么多天了也没个动静。 我估计,他们现在应该在忙着收继你们的妻儿老小,瓜分你们的牛羊财产。 这也有点太不仗义了。若是人死了,这还说得过去。现在人还没死,就一点香火情分也不顾,我都看不下去了。 我意替你们讨还个公道,把你们的妻儿老小还有所有财产都夺回来,你们愿意不愿意?” 一众俘虏群情振奋,感激涕零。 于是步度根选出三千俘虏,又带了七千人马,向着莫耐娄悦的部落进军。 等到了目的地,部落里的人看见传闻中已死的一众士兵气势汹汹地领着大队人马突然出现,顿时张皇失措,还没来得及逃跑,就已被人团团包围,只好下马投降;有几个还想抵抗,被人乱箭射死。 结果,步度根兵不血刃,占领了莫耐娄悦的地盘、人口、牲畜和财产。 高兴之余,步度根特地派俟文福到居延向马腾报喜,却被告知马腾进京觐见去了,只得悻悻而归。 后人曾慨叹那莫耐娄悦,本欲处心积虑地想在灭亡步度根一役中分一杯羹。 谁料想出师未捷身先死,自己的部落反被步度根不费吹灰之力收入囊中,真可谓是白云苍狗,世事无常,专作无俚曲以纪之: 弱水流沙长又长。只可惜、流进巴丹沙漠风窝墙。巴丹沙漠何其有幸,波光粼粼照四方。照四方,狼烟长,风吹枯骨掩荒凉。 弱水流沙长又长。只可叹、水草丰美白白糟塌光。金戈铁马又有甚用,眼泪凄凄进梦乡。进梦乡,见无常,你方唱罢我登场。 第89章 居延城里受皇封 马腾返回居延的时候,春节已经过去。 当部队驱赶着漫山遍野的牛马绵羊接近长城时,守塞的士兵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揉了好几下,确认没错时,才向侯官汇报。 侯官跑上城楼,手遮眼帘往处一望,只见奔跑的骏马,扬起了片片飞雪;牛哞马嘶羊咩混合在一起,蔚为壮观。 远远的牲畜群后面,一面硕大的纛旗随风飘扬,上面绣着斗大的“马”字,知道是马腾司马出塞的大军回来了,忙令人向居延都尉府报告。 单于都尉一听甚是高兴,一面令开城门迎接,一面令尉丞安置一切。 马腾来到都尉府,向单于都尉详细汇报了此行收获。 当说到与轲比能、丘目陵纯进行了接触,并与步度根等三人达成互市的初步意向,单于都尉频频点头; 当说至歼灭莫耐娄悦一万五千人马时,单于都尉并没有多大惊讶,只能说是一个意外之喜。 汇报完毕,都尉令马腾先下去休息,晚上营中聚餐,聊补路上错过春节之憾。 马腾一路回营,见居延城中喜气洋洋,几乎家家户户都分到了牛羊,这可是多年未有之事! 路上行人见到马腾等出塞之兵,个个出言慰问。马腾心中甚是高兴。 晚上,都尉府安排杀牛宰羊,饭菜格外丰盛。 马腾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扫旅途劳顿,兴致盎然。 单于都尉领着都尉府一众属官,前来慰问敬酒,掀起了新的高潮。 正在耳酣之际,忽有一士兵跑到单于都尉近前,耳语一阵,单于昱昌高兴地将碗一摔,大声道: “弟兄们,皇上差中使来到我们居延,要封赏有功将士。 大家且将酒寄下,马腾司马领屯长以上军官,随我接旨!” 大家一听,欣喜若狂。 马腾遂领着屯长以上军官,跟在单于都尉身后,前往接旨。 前来宣旨的是两位宦官。路上走了一个多月,鞍马劳顿,疲惫不堪。 身后是一串长长的车队,满载着奖赏边官的物资。 单于昱昌上前,连道辛苦,随即摆好香案,跪听宣旨。 那中使张开沙哑的公鸭嗓,有气无力地开始宣读圣旨: 居延属国临时都尉单于昱昌,身为居延主官,不以物喜,不以已悲,老成持重,简拔马腾于白身,支持骁勇于塞外,于破敌一节上有大功。 封爵定边侯,拜征北将军,实授居延都尉。 居延司马马腾,冲龄从军,两番出塞均立奇勋,彻底剪除北匈奴之忧患。 杀且渠伯德以儆宵小,安定边塞,树立天威。 封爵靖远侯,拜威虏将军,授张掖太守。接旨后随中使入京见驾,其后再行赴任。 钱丰、刘天保、万钦仁、单于昃央、石山、庞道均为校尉,其他军官各晋一级,所部将士均各有赏。 尉丞、尉司马等都尉府一众属官,也有奖赏。钦此! 顿时,大营内外欢声雷动,不少将士相互抱头,喜极而泣。 番和十八勇士,以及刘天保、万钦仁等,将马腾簇拥起来,向空中连抛数次。 甫一放下,却见单于纭霏跑上前去,抱着马腾哭将起来。 这西北风俗,于男女一节上甚是宽容,见两人相拥而泣,均不在意。 只是把那单于昱昌,看了个目瞪口呆! 却说单于昱昌陪中使用完晚饭,又塞上许多的贿赂,那中使高高兴兴地打着酒嗝回房休息去了。 单于昱昌回到家,家中诸人,齐来贺喜,单于昱昌也咧着大嘴,笑闹了一番。 留下夫人,正待说话,春兰来禀,说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马腾来拜。 唬得夫人连忙要回避,昱昌却道不必。 只是那单于纭霏,听得马腾深夜来访,忙闪身一侧,暗中窥视。 只见马腾已卸下玄甲,布衣来见。 甫一进来,却向昱昌和夫人行了跪拜大礼,吓了昱昌和夫人一跳,忙上前扶起,道: “靖远侯现在已是国家重臣,今后我等还要受你节制,今日行此大礼,我却受受不起。且请起来说话。” 马腾起身,拱手道:“将军且不要这等称呼。 马腾一介白身,自投居延以来,深受将军厚恩。若无将军厚爱,无马腾之今天。 将军非但是马腾上司,亦是良师。 今日一拜,早是题中应有之义。马腾深夜而来,一为贺喜,二则还有下情要禀。” 夫人见马腾要谈及公事,又要退下。 马腾忙道:“夫人不必回避。马腾今日不谈公务,只为私事。” 夫人这才坐下,忐忑不安地望着马腾。 马腾道:“此事本意徐徐而图,但明日我即将随中使回雒阳,今天再不谈及,别无时间。 只是于礼仪一节,马腾却要唐突了,还请将军和夫人恕罪。” 昱昌道:“无妨。我等虽相识时间不长,但神交已久。靖远侯有事尽管说。” 于是马腾提起自己和纭霏一事。 从在番和第一次见面说起,讲到千里来居延投军,之后又两人携手出塞,共同作战,感情日笃,心心相印。 两人已私下约定,自是非此不娶,非彼不嫁。 最后说道:“原来我的想法是,这次出塞回来,就请一个稳妥之人出面作伐。 若二老无有异议,自是按俗下聘纳礼,再约以婚期。但没想到朝庭如此安排,实是难以从容置办。 今日苍促而来,是想提请二老同意,今日先口头约定,待我从京城回来后,再行聘婚。不知二老意下如何?” 夫人听得眼前之人对自家闺女用情如此之深,心下感动。 又见马腾相貌堂堂,况已封侯拜将,地位还在自己老爷之上,甚是愿意,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脸向昱昌,轻轻点头,道:“要不要把纭霏叫来问上一问?” 若无今晚大营中纭霏拥抱马腾一节,昱昌心中尚有疑问,现在当然再无必要。 遂云:“不必了。能得靖远侯厚爱,是小女之幸,我单于一家面上也有光彩。事急从权,如此也可。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我们也略备一些妆奁。 将军尽管放心前去,今日一约,即为重诺,应再无变卦之意。一切待将军返回后,再行办理。” 马腾施礼称谢。 昱昌让夫人回屋,与马腾说道:“寿成来到居延,不过半年光景。然人生际遇,实非寻常。 说我对你略有薄助,此言非虚。但更重要的,是你在成就了自己的同时,也成就了我单于昱昌,成就了居延,更是天地可鉴。 现在,你已封侯拜将,且为地方司牧,以此冲龄之岁,有这样的成就,自古罕有。放眼将来,你能取得更大成就,自然勿庸置疑。 只是你这一去雒阳,可有什么打算?” 马腾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我去雒阳。还请将军示下。” 昱昌道:“我想皇上年龄与你相当,自是少年心性。你年纪轻轻就立下这等功劳,皇上想必是好奇,诏你进京,可能是要近距离地看看你,进一步对你有所了解。 这样的机会,人之一生未必能有。若能得到皇上赏识,今后仕途自然顺畅,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若万一应对不当,失了圣心,不但前途不保,恐怕现有的富贵也会得而复失。故尔需要慎之又慎!” 马腾称诺。 第90章 衣锦还乡马蹄轻 昱昌又道:“以前你是单纯的领兵打仗,若皇上问起军旅之事,我想在这方面你不会有所闪失。 但自皇上下诏之日起,你就不单是一个将军了,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地方司牧,你应如何整治。 因此,一路之上,你要在这方面有所思考,万一皇上有所询问,你应该对答如流才是。 你祖上文渊公,也曾有地方太守的经历,借鉴古人之才智为我所用,这也是一法。但也不可拘泥古人,以免给皇上留下迂腐的印象。 在治理地方一节上,我也没有现成的经验可以教你,现下又无人可以咨询,因此全靠你匠心独运了。 你在打仗一节上,天赋异禀,在任地方方面,我想也会做得很好。一理通,则万理通,万变不离其旨,只是需要自己慢慢体悟。” 马腾称是。 昱昌说:“得任郡守,颇出我之意外。然作一方父母,比之单纯领兵打仗,将来仕途一节,自然宽阔,而且权力更大,责任更重。 我想你这次升迁,固然所建功劳是一方面,可能也与刺史孟佗、中常侍张让有很大干系。 所以,你这次进京,路上要先去拜谒孟佗,一则表示感谢,二则有所询问。这是官场所必须,否则会被人认为忘恩负义。 进京之后,见驾已毕,要去拜会张让。 虽说张常侍名声不佳,但毕竟有恩于你,不去拜访是说不过去的。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既然能成就于你,自然也会败坏于你。你于礼节上做得充足,别人想找毛病也找不出来。” 马腾点头。 昱昌问:“此番进京,你想带哪几个人?” 马腾道:“我正想请将军示下,我意我们番和来的十八个人,因离家将近半年,正好回家探亲,还请将军批准。 至于进京,我想带上钱丰、刘天保、万钦仁、石山、庞道等十几个人而已。” 昱昌道:“探亲是必须的。所谓衣锦还乡,正当其时,也可告慰家中父老乡亲。 进京钱丰是要必须带上的。此人办事稳妥,老成持重,智谋迭出,是你的一大助力,将来可托付大事。 另外要多带钱财特产,进京后这是需要花费的。你若不足,我这里有,可让钱丰找昃央接洽。” 马腾称谢。 昱昌又说:“这次昃央托你之福,升任校尉,昃景、昃昝也升任军侯。 我意,昃央不能再在居延继续留任,否则将来必为我所累。 你看能不能找孟佗说说,你把昃央和昃景带到张掖去,今后就跟着你发展,我身边留下昃昝一人足矣。此事我出面不大方便,拜托你了。” 马腾称诺。 这正是: 临行何谆谆,辞别亦拳拳。 家国天下事,全在一念间。 第二日一早,马腾即辞别了单于将军及纭霏,带领番和十八勇士及刘天保兄弟、万钦仁昆仲、石山、庞道等人,带着皇上赏赐的物品和单于将军赠送的东西,随中使一同返京。 路上,马腾与中使商定,至番和后休息三天,然后再走。这中使被钱丰喂得饱饱的,自然一口应允。 来到觻得,庞道先行回家,约定至番和凑齐;至日勒时,石山又如法炮制。 这一日来到了番和县城,中使在客栈休息,马腾等人各回各家。刘天保兄弟及万钦仁昆仲由于无处可去,遂与马腾一同回家。 日头未落,马腾等即来到榜罗。 马腾早早下马,在前面领路,刘坤佑牵着马匹,押运着物品,与众人随后缓缓而行。 这时,已有人发现马腾回来了,跑着向马平家送信。 马平、刘桃花及儿子马翔、女儿云禄闻讯出门,来到路口,见儿子马腾领着八个壮汉,拉着十几车东西,已将及家门。 马腾见父母弟妹出门来迎,饶是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泪花直流,扑通一下跪倒。 刘天保、万钦仁等人知道这是马腾的父母出来了,也随后跪拜。 马翔、婵娟扑向马腾,欢蹦乱跳地笑声不断。 马平、刘桃花则急忙走到刘天保等人面前,将其一一扶起。 马腾遂一一向父母介绍,众人相见已毕,一起回家。 “刘大叔,你可知道你们家寿成现在是什么官?”一进屋,刘天保即向马平打趣道。 “什长?”马平见马腾领着八个人,以为马腾不过是个什长。 “啊?”刘天保等人见马平说出这么个官,不禁愕然,旋又大笑。 “我哥哥到底是个什么官啊?”马翔见来人大笑,知道父亲说的不对,于是向刘天保问道。 “靖边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刘天保一字一顿地说。 “啊?!”马平一家愣了。惊惑之中,明显带着不信。 “大叔,这是真的。前几天皇上刚颁布的旨意,要大人进京觐见皇上。我们这是在路上向中使请了几天假,专门回来看你们的。”万钦仁道。 “这是真的吗,腾儿?”马平呆呆地问。 马腾点点头,说:“爹,娘,这确实是真的。” 话一说完,刘桃花哭着将马腾搂在怀里,马平却如傻了一般,杵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快,翔儿,去告诉你姥爷一声,叫他快点过来。”刘桃花一迭声地吩咐儿子出去报信,又忙活着烧水沏茶。 马腾于是把这几个月里的情况大致跟父亲说了一遍。 马平得知儿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下了这等大事,立下了诺多功劳,这才相信方才所云是真的,遂喜笑颜开,嘴巴再也合拢不上。 “我那侯爷外甥在哪里?”一声呼唤传进屋里。 马腾知道姥爷来了,忙出屋迎接。只见村里头人里正、自己的姥爷领着几个舅舅,还有几个村里的人,来到了自家门口。 一见马腾,这刘大叔就要行礼,吓得马腾急忙跪下磕头。 刘大叔捧着马腾的脸,向众人说道:“我说啥来着?我就知道我这大外甥将来有出息! 十七岁的侯爷将军,还是咱们张掖的太守大人,别说咱这榜罗,就是整个番和县,也是头一份,不信你们打听打听去!” 几个村人听了,只是恭敬地憨憨直笑。 “哎,我说长城,你别愣着,叫上你这几个哥子叔伯,把咱家那头牛宰了,炖肉给大伙吃,今晚你爹我要请客!” 老二刘长城略一惊疑,旋即答应着领着几个人去了。 “侯爷外甥,你过来。刚才我听翔儿报信,兀自不信。怎么出去不到半年,就扛了个侯爷将军,还有太守大人回来?你给我说说听听。”刘大叔坐定,向着马腾说道。 于是马腾又略说了一遍。刘大叔一边听,一边捋着山羊胡,脑子里还不知在转悠着什么。 “姥爷,爹,娘,还有一事,容儿下禀。只是请各位老人先恕儿子自专之罪。” 于是马腾又将与单于纭霏约婚一事说了一遍,然后紧张地望着姥爷。 “儿子,这个姑娘就是你一开始说的那个吗?人家是将军的女儿,咱能配得上人家吗?” 刘桃花一听儿子找了个将军的女儿,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第91章 刘老头乾纲独断 “真是没见识!”刘大叔叱道,“将军的女儿怎么了?我外甥还是侯爷呢!英雄不问出处。配得上,自然是配得上。”刘大叔迭声说。 “你的意思是在榜罗成亲?”马平问道。 “只能在这里。要不还到哪里去?”马腾愁道。 “在这里成婚好。”刘大叔说,“你爹娘,还有你姥爷我都在这里,自然是在这里成婚。 将军的女儿看中的是咱们的孩子,再说,他们成婚后要到张掖去住,只不过是在这里成婚罢了。 你们不用作难,这个,我老刘自有计较。桃花,家里还有多少钱?都拿出来,明天晚上咱们请全村的人吃饭!” 马腾一听,忙说:“娘,不用家里的钱,我有。这次皇上赏赐了我不少钱,我让他们都给家里留下。” 于是马腾让刘坤佑等将皇上赏赐的钱物都搬进来,又拿出步度根送的皮毛等,送给姥爷做皮衣穿。 至于父母及弟弟马翔、妹妹马婵娟,都各有物品,高兴得刘大叔在皮子上一个劲地比划,“确实是好皮料”,山羊胡抖动个不停。 刘大叔说道:“腾儿这么小,就已经是侯爷将军,还是太守,将来不可限量,说不定能超过你们祖上。所以说,他的婚事绝对不能马虎。 现在正是农闲,村里人有的是功夫。我明天晚饭时,就跟村里人说,咱们要起一座大房,给腾儿结婚用。现在有钱,那就更好办事了。 腾儿要去雒阳,这一来一去,怎么也得两个来月。回来后再去下聘,一来一往又得一个月,时间很是充足。 马平,明日你就去选地方,要选高高的、宽敞的地界。然后再跟杜木匠商量着画出图样,弄完了马上开工,全村人齐上阵,争取两个月内完工。 只能让房子等婚期,不能让婚期等房子。” 马平连忙称诺。 外边的人开始忙活起来,杀牛的杀牛,烧水的烧水。 马平见自己的大舅哥一边烧水,一边暗自垂泪,知道他这是舍不得。 牛马乃是家里的大牲口,像榜罗这样的小地方,是极珍贵的,除非病不可治,轻易不敢宰杀。 也就是自己的丈人刘大叔有这等气魄,又是在马腾这种光宗耀祖的特殊时刻。 马平暗中叹了一口气,心道好在马腾给家里弄来好多钱,过后想法弥补就是了。 到得晚饭时候,牛肉飘香,酒味醇浓,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为马腾贺喜。 酒尚不到一半,刘大叔就已醉了,最后竟然号啕大哭起来,一个劲地感谢祖宗有灵,刘家出了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外甥,哭得脸上也分不清到底是眼泪,还是鼻涕。 马平端着酒,心绪复杂,本来还遏制着尽量不让眼泪掉下来,却被丈人感激得无以复加,只好喝了个酩酊大醉,晚上躺在桃花怀里哭了半宿! 后世有人念及于此,尝有诗曰: 离乡背井几多年,羌汉杂居在塞边。 隐名埋姓蛰乡里,回首往事不堪言。 其心惶惶有谁知,其意翩翩在人前。 幸有儿郎擎天柱,长歌只作泪涟涟。 次日清早,马腾即挑选两件上好皮料,上了彰山。 将到师父所在的洞府,只见师父已站在山头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此时已是隆冬,满山被皑皑白雪覆盖,师父一身白衫,掂立山头,与周围积雪浑然一色,直如世外仙人。 马腾双眼噙泪,朝着师父纳头即拜。 “我算着这几日也该回来了。进来吧。”元放先生轻声道。 进得洞来,马腾将皮料送给师父,要师父做件衣服御寒。 元放先生看了看,说道:“你的一片孝心,我且收下。不过我等山野之人,确实用不着这个,留在这里,也是浪费。 天生万物,各有机用。你且带将回去,打点一些人事,也不枉它来这世上一遭。” 马腾见师父不收,一时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元放先生放下皮料,用慈祥的目光看着马腾。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呆了一会。 元放先生始道:“此番投边,杀伐虽重,倒也没失了本心。 杀人虽然有数,但活命却是无边,功业相抵,略略有余。 之前征战,奉的是别人号令,业障自有相应之人承担。 只是从此之后,你为一方司牧,已成发号施令之人,若再有大的征杀,还需要设法消弥罪责。” 马腾不明所以,请师父明示。 元放先生则一摆手,说道日后自有有缘之人出面,现下无需操心。 元放先生道:“此次进京,你当有更大机缘,足可奠定未来十年基础,须好好把握。 天予弗取,反得其咎。 有缘之人,终会相聚,我所虑者,是你在朝堂之上,尤其是皇上接见之时,应该如何应对,你得做好功课才是。” 马腾说:“居延临行之际,单于将军也曾交代弟子。只是弟子初出茅庐,于朝政之事一窍不通,不知如何入手,还请师父赐教。” 元放先生道:“领军作战,侧重于武功;治理地方,则更需要文化。 你可知这许多年以来,我为什么一直授你武功,而从没教过你读书?” 马腾说:“弟子不解,请师父示下。” 元放先生道:“所谓文化,远不止教你读几本书那么简单。 你在你父亲熏陶下,识字有余,这对之前的你来说,已经足够了。 项羽世家楚将,轻文重武,不屑读书,记名姓而已,然能一时称霸于天下。 高祖刘邦,沛丰小民,胸无点墨,却奠定大汉江山,传承四百余年。 所谓‘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说的即是此节。 纵观刘项,一个是想学而不得学,一个是能学而不想学。 你有项羽之勇,却处刘邦之家,然有我为师,你比他们两个都幸运多了。” 元放先生又道:“读书有好几种。 一种是呆子读书。书读了好多,几可背诵。然不解其意,不明其理,每日价只是在诸人面前闹市之中,摇头晃脑,酸文醋字。看似读书很多,其实百无一用。 二是士子读书。晨吟暮诵,作诗画赋,有一时之名,亦可赚取些许俸禄。此等人读书在私塾,挥毫于酒肆,弄章诣南堂。所谓稻米之谋,即是此类。 三是王者读书。所学务求提纲挈领,精致入微。凡学不在案牍,而在行伍田间。求学无须辞赋华美,只为致知格物。 呆子读书,谓死读书也;士子读书,谓读死书也;唯王者读书,参赞天地,出神入化,开一代之先河。 死读书,我不屑也;读死书,我不为也。唯有活学活用,读书不为书所拘,方是我道家所提倡。 我希望你也能这样做。” 马腾躬身道:“弟子谨记。” 元放先生说:“曾经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又有人说‘功夫在诗外’,还有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可知其中的道理?” 还未等马腾回答,元放先生接着说道:“这几句名言,强调的都是一个意思,那就是实践。 没有实践验证过的所谓道理,不过是海市蜃楼,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 书本上的东西,那是前人历练总结出来的,对前人来讲是文化,对你来说则是知识。“ 第92章 元放先生授奇书 元放先生接着说:“你只有亲身实践过后,有了自己的体会和感悟,才能变成自己的东西,成为一个有文化的人。 否则空看了只本书,也知道不少东西,跟死读书、读死书没有什么差别。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现在才跟你说这些东西?” 马腾不明所以,只说不知。 元放先生道:“你在去居延之前,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不过是榜罗彰山这几十里之内的一些表面现象,其他的一无所知。 现在则不同了。虽然你在居延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但你这几个月中所经历的,是许多人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 你所立的战功,是许多军人穷其一生也不能达到的高度。 你现在所居职位,也是许多读书人即使是投机一世所难能得到的。 这是什么?这就是阅历。 有了一定的阅历再去读书,就能有的放矢,事半功倍。 书上说,孔子五十而学易。以孔子之圣明,何须到了五十岁才去研究《易经》?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因此来说,你现在读书的时机到了。” 马腾问:“师父,那你说我现在读些什么书好呢?” 元放先生说:“天下之书,汗牛充栋,浩如烟海。 有人曾说过开卷有益,那是胡扯蛋。有的书读了会引人走向歧路,还不如不读。 孔子曾云,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 故尔须心存高远,读上等之书。 在这方面,我道家得天独厚。 炎黄立国,崇道尚德。溯其渊源,则由于往古先哲,仰观天象,中察人事,俯视庶类。 本其睿智,悟自然之理,明运会之变,阐述要旨,衍为学说,以天道解释宇宙,以王道治理国家,以人道协和群众,而综其名曰道。 三代以降,群归其誉于黄老。典章文教,咸从此出。 道家文化,宏大精微,包罗甚广,你一下看不完,也没必要。 在这里,我建议你重点读两本书,一是《易经》,二是《道德经》。” 马腾笑道:“《易经》我听说过,是一本算卦的书。师父你要我学了给人算卦吗?” “算卦?呵呵!”元放先生听了,不怒反笑,说道:“你想学了易经给人去算卦? 扎个幌子,走村串巷,混几个小钱。你靠那几个钱糊口吗? 算卦,小术耳。看了易经会算卦,这倒是真的,大部分人学易也是奔这去的。 到时候开个门面,东家算了西家算,偶尔算准一个,高兴上半天。 有的甚至找上几个托,假装算得很准,糊弄别人。 有的确实算得很准,甚至可以推算到几千年以后,朝代更迭,人事变迁,几无差错。可这些又有什么用? 你算也是这样,不算也是这样,费那脑筋做什么? 曾经在一个朝代,有一位所谓的易学大师,名气很大。他对皇帝说,他算得有一姓之人,将在几十年后谋夺他的天下。 这个皇帝对他很信任,于是到处搜捕杀戮此姓之人。然有一个宫女,也是此姓,长得十分漂亮,就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 皇上不忍心杀她,就把她送到尼姑庵里当尼姑去了。结果几十年后,这个宫女成了皇后,终于废了当时的皇上,自己为帝。 这位大师算得倒是准,然而该发生的事还得发生,他本人也因此造了太多的杀孽,直入地狱。 有人说,算卦可以趋吉避凶。然而真的可以趋避吗?这些都是骗人的鬼话。 吉凶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你吉他却凶,你凶他却吉?你能算他不能算吗? 吉凶本无门,唯人自招之。 行善积德之人,必有吉祥;作恶多端之人,必有凶兆。 这些都是人自己修来的,自己招来的,怨不得别人。若是因此砸了那算卦之人的招牌,那也是活该。 谁让他不明因果,到处给人算命?被人砸了也是他自己招来的。 《易经》有云,善易者不卜。说的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如果一个人研究易经,若是到了很高的境界,比如说是心易的境界吧,不需要用通常的方式方法去罗里罗嗦地算,一看到某个现象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结果就知道了。 其实还是卜,不过换了一个方法而已。 唉,人啊,总是勘不透。 他们所求的,无非名利而已。勘不破这些,何以求道? 不但给自己带来了许多无谓的业障,还糟粕了老祖宗的好东西。” “那这本易经究竟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呢?”马腾问道。 元放先生说:“《易经》为伏羲、文王、周公、孔子四圣合著,即伏羲画八卦,文王作卦辞,周公作爻辞,孔子撰《易传》。 《周易》之始作于伏羲,伏羲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但当时仅有其象,尚未有文字。 周文王被囚羑里时,演易而穷究天人之理,变伏羲先天八卦为后天八卦,并将八卦推广而为六十四卦,又属之以辞。周公赋予爻象以爻辞。最后孔子作《易传》。 此经于是灿然大备,是中国最古老、最深邃的经典,是华夏智慧与文化的结晶,被誉为‘群经之首,大道之源’。 纵览几千年中华文明史,易学始终贯穿于中国文化脉络之中,大到安邦治国,兼济天下,小到独善其身,明达君子之志,历代大儒无不躬身研易。 《易经》涵盖万有,纲纪群伦。挥之弥广,卷之在握;用舍行藏,观照自在。是机神的妙旨、人事的仪则。 符号数理的意象,表之于外;内圣外王的大道,蕴之于内。 是圣人钩深致远、极深研精、崇德广业、开物成务的一门学问,探赜索隐、创业立功、近取远则、观象制器的高深哲理。 是故学之而弥深,用之而弥精,尽古今,盖天下,没有比易经更高深、更美、更神奇了。” 马腾听了颇为神往,问道:“师父,你把这本书说得这么玄妙,我该怎么学呢?” 元放先生说:“《易》者,包罗万象。 游走江湖者,从中得窥卜卦之术;行医问药者,从中领略相生相克之数; 炼丹鼎炉者,从中体悟长生之道;行军打仗者,从中演绎排兵布阵之象;王侯贤相者,从中体会治理天下之法。 种种此类,不一而足。 《易经》有云,感而遂通。 至于你能从中体悟出些什么,那要看你的天分和悟性,以及因缘。 学此书,不是一日之功,更不要象我开始时说的那样读死书、死读书。 所谓功夫在诗外,你要象你学剑一样,慢慢体悟,方有收获。” 马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元放先生接着说:“《道德经》乃是太上老君所作。 太上老君,在上天为玉晨大道君之师。 其在天皇时代,为通玄天师;地皇时代,为有古先生;人皇时代,为盘古先生; 伏羲时代,为爵华子;神农时代,为大成子;祝融时代,为广寿子;黄帝时代,为广成子; 帝喾时代,为禄图子;帝尧时代,为成务子;帝舜时代,为尹寿子;****时代,为真行子.“ 第93章 援引古人教爱徒 元放先生说:“到了汤王时代,为锡则子;武丁时代,降生于周,为变色子;武王时代,为育成子; 成王时代,为经成子;康王时代,为郭叔子。 其所作《道德经》二篇,为道经之祖经。 其渊源之深远,道理之精微,三教九流,天文地理,五行气象,无不包涵于其中。 遥想当年,黄帝以天子之尊,捐天下,居特室,席白茅,斋戒三月,膝行稽首,求问大道于广成子。 孔子以圣之时者,专问礼于老子,归而寝不安于席,食不甘于味,有犹龙之叹。” 接着,元放先生给马腾讲了汉文帝的故事。 道家在中国历史上,最初发生最大影响的,是在汉朝汉高祖刘邦的创业之初,所用建立功业最大的人才,便是张良、陈平这些人,而他们都是学道家的人物。 在历史上标榜汉初的盛世“文景之治”,汉文与汉景父子两代的思想领导,都是用“黄老”的道家学说,表现得最深刻的便是汉文帝。 刘邦死后,吕后专权,杀死了很多汉室宗亲。后来大臣们选定了刘桓继位。 刘恒,顶了一个代王的头衔,被冷落在边塞,突然传说长安有人来,请他回中央当皇帝。 手下人意见不一,最后请示母亲时,这位深通《老子》的老太太,运用了无为之道、用而不用的原理说:“先派舅舅薄昭到长安去看看吧!” 意思是先派一位大使前往观察一下形势,收集些情报资料。 这位大使舅爷自长安回来,报告情况说,可以去接位,于是刘恒才带领张武、宋昌等一些干部,前往长安,准备承接皇位。 这时刘恒的身份,还是代王,不算是皇帝,不过是刘邦几个儿子中的一个,连太子的名分也很勉强,最多只能说他同等于一位太子而已。 在另一方面,这时汉朝中央政府的权力,实际上早已掌握在周勃一人手中。 当刘恒从边塞来到了首都长安城外的渭桥地方,周勃早率领了文武百官,跪下来接驾,刘恒也立即跪下来还礼。 这就是刘恒之成为汉文帝,他深知此时的局势非常微妙,进退应对之间很难处理,何况自己还没有即位,所以立即下跪回拜,这也就是老子的精神——“谦德”。 《老子》中说:“我有三宝,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这是老子的三件法宝。 汉文帝的一生,就实践了老子这三件法宝。 可是在刘恒左右的张武和宋昌,也是了不起的重要干部,都曾深习黄老之学。 在渭桥行过礼后,周勃向刘恒说:“代王!我和你退一步,单独说几句话。” 这时宋昌就出来说:“不可以。请问周相公,你要向代王报告的,是公事?还是私事?如果是私话,则今日无私。如果是公事,则请你当众说,何必退一步说?” 宋昌确实是一位好参谋长,这也是老子之道无私的反面运用。 周勃被他说得没办法,就说:“没有别的,只是公事。” 宋昌说:“什么事?”周勃说:“是皇帝的玉玺在此,特别送上。”于是将玉玺送给代王。 刘恒接过玉玺,照常情,他就是皇帝了,他却说:“这不可以,今天我初到,还不了解情形,天下之事,不一定由我来当皇帝,可以当皇帝的人很多,我现只是先代为把玉玺保管起来,过些时日再说。” 这就是黄老之道的“用而不用”,要而不要了。谦虚是谦虚,该要的还是要。 他收下玉玺以后,还是没有立刻即皇帝位,住在客栈九个月,没有办事,等一切都观察清楚了,才宣布即位当皇帝,这时年纪还很轻,政事还是很难为。 第一,他的同宗兄弟中,还有年纪比他大的,还有一些远房伯伯叔叔的孩子,亦算是刘家的宗室。 第二,以前曾跟刘邦一同起来创业、掌有兵权的老将军们,分在四面八方,人数很多。内在的政治基础不够稳固,外面的实力空虚,自己手上没有一个兵,只是手里拿到一颗玉石刻的大印,能印得了什么? 可是他考察了九个月以后,发现最难对付的,是长江以南的地方势力。 其中的南越王赵佗,在吕后乱政的时候,他听说在故乡的兄弟被诛,祖坟被挖,对汉朝非常怨恨。 吕后死后,他见汉朝中央主政无人,便自称皇帝,而且兴兵到湖南长沙的边境,准备向北进攻。 在历史的记载上,有关汉文帝处理这个大难题的有两封信,其中一封是汉文帝给赵佗的,一封是赵佗答复汉文帝的,这样两封往来的信件,消弭一场大战于无形,亦拯救了无数生灵。 当然,事情并不如此简单,汉文帝在写这封信之外,还有内政上的措施,军事上的部署等等,并且遴选了一位老谋深算的特使,便是赵佗的老朋友陆贾。 各方面都有了妥善的安排,摆好了一个有利的形势,增加了这封信的力量,于是收到宏大的预期效果。 就这样往来的两封信,消弭了一场可怕的大战,这就是黄老之道。 所以深懂得黄老之道的人,其运用之妙,能兵不血刃而使天下太平。这就是所谓的“半壁江山一纸书”! 此后,没有几年,北方的匈奴作乱,汉文帝也是写了一封比给赵佗还更简短的信,只对匈奴的领袖说了几句话,就把一场战争化解了。 所以,从汉文帝在位的二十三年,他儿子景帝——刘启在位十六年,一直到他孙子武帝——刘彻初期的一共五六十年间,国家民族安定,成就了汉代辉煌的文化,奠定了汉朝四百年政权的深厚基础。 汉文帝个人的道德修养,当然是学老子,行黄老之道。 例如:他即皇帝位后,所穿的一件袍子,一直穿了二十年,补了又补,就没有换一件新的。 这不是矫揉造作,完全出于道德修养,老子“慈”、“俭”、“不敢为天下先”三宝之一的奉行。 然后,又尽量减轻刑罚,更改法律与社会制度,财经上减轻税赋,种种改变,宽大到极点。 历史的记载,汉文帝当了二十几年皇帝,监狱中几乎没有犯人,这就是著名的“文景之治”的景象。 听到这里,马腾忽然心中一动,于是问道:“师父,我这次出兵塞外,做了一件事,你看是不是符合老子的精神。” 于是从离间步度根开始,逐个剪除且渠伯德、莫奕于;然后在给步度根送粮草的过程中,又消灭了莫耐娄悦; 再后,通过互市,勾联起了轲比能、丘目陵纯,无形中化解了三方一场大战,前后过程细细地说了一遍。 一开始,马腾发现师父还认真听着;后来越看越不对,觉得老师似乎走神了;到最后,元放先生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脸色,遂忐忑不安地问道:“师父,你觉得我做得不对吗?” 元放先生这时已缓过神来,长长地抒了一口气,叹道:“何为天赋异禀?何为天纵神奇?定数啊,定数!” 马腾忙道:“师父,你怎么了?我做错了吗?” “没有。”元放先生揉了揉含泪的眼睛,高兴地说,“徒儿啊,你做得很好,出奇得好。 老子三大法宝,第一就是慈。慈有小慈,有大慈,你这是大慈啊! 虽然说事出有因,然人之本性是改不了的,也是教不出的。 凭着这份本性做事,你定会无往而不胜!” 这正是: 钟灵毓秀话彰山,缥缈悠扬是洞仙。 方才殷殷说周易,道德文章已现前。 第94章 左元放面授机宜 上回书说到元放先生教授马腾为学之道,并点给他两篇书目,嘱他好自为之。 谈起治理之道,元放先生说:“治理地方,同治理天下都是一样的道理。 在这方面,你祖上文渊公就做得很好,文治武功,天下扬名,你得空可善自揣摩。 今天,我先给你说三点。” 马腾躬身道:“请师父教诲。” 元放先生道:“一曰尊贤。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人之天下也。同样,为之一郡,非太守一人之郡,全郡人之郡也。 贤明之君清净无为,垂拱而治,靠的是什么?一是要有一颗仁心,二是任贤,广开耳目,以察万方;三是要有自己的主见,抓好吏治。 今天咱们先说这任贤。 古时候的君王,任用贤达之人辅佐自己,得以天下大治。即使是象尧、舜这样的明君,假若没有一些股肱之臣,政令何以通达天下? 朝无贤人,就像是鸿鹄没有翅膀。要远渡大海者,靠的是船;行远路者,靠的是车;治理天下者,靠的是任贤。 所以说,治理天下也好,为政地方也罢,首先要谨慎选人,务于求贤,设一众属官来辅佐自己,有英俊之才负责考核督查下属。 对这些人才,要给以高官厚禄。考核优异者,进以显荣;不称职者,退而劳力。 像当时虞舜左有大禹,右有皋陶,不下堂而天下治,道理就在这里。” 元放先生又道:“若要任贤,首先要尊贤。 《易经》有云,‘自上下下,其道大光’;又云‘以贵下贱,大得民也’。《道德经》曰;‘江海之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 然何以尊贤? 你想一想周文王、周武王是如何对待姜尚的,就明白了。 贵爵厚禄,只是其一;举贤而不用,徒有举贤之名,而不得真贤之实。 只有两者结合起来,以爵禄利其心,以才学达其志,方得尊贤之要旨。” 马腾称诺。 “二曰实边。”元放先生说,“张掖处河西走廊中段。 西边通过敦煌与西域相连,西南与诸羌接壤,北、东与鲜卑毗邻,东南则通过武威与中原内地相连,位置十分重要。 张掖地广人稀,物产丰饶,又与其他边郡不同。 《周书》有云,‘土多人少,莫出其材,是谓虚土,可袭伐也。土多人少,民非其民,可匮竭也’。所以说土地人民必须相称。此其一。 张掖地方,汉羌杂居,南匈奴归降之人,以及其他少数民族,多有居住,是故牛羊多而粮食少,所需要粮食往往从内地转运而来,耗费极多,务须矫正。此其二。 张掖之地,匠人稀缺,以致军械坏了不能修,更别谈制造了。身处是非之地,所需要军械严重依赖内地,这与张掖的地位是不相称的,必须改变,此其三。 诸如此类,还有许多。是以你上任之后,必须尽快有所作为,改变这种状况。” 马腾点头称诺。 “三曰教化。”元放先生接着说,“西北蛮荒之地,习惯于弱肉强食,人文尚未开化。若要占领一个地方,也许一战即可。 但若要长久统治一个地方,则需教化其人,洗其心,革其面,这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何以教化?一是令其读书。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士欲宣其义,必先读其书。 《易》言:‘君子以多志前言往行以畜其德。’所以要聘请名师,通过教授《礼》、《乐》以开化其心;通过教习《诗》、《书》引导他们知书达礼;通过学习《易》,使他们明白天地之道;通过演讲《春秋》让他们知道上下尊卑。 如此一来,即可慢慢地开化这些少数边远民族的心智。 二是制作礼乐。孔子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安上治民,莫善于礼’,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元放先生说:“四曰至公。 《书》曰:‘不偏不党,王道荡荡’。说的就是为人做事要大公无私。 古时候,真正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帝尧。他贵为天子,富有天下。但他得到舜以后,把天下传给了舜,而不是传给自己的子孙。 对待天下都这样,何况其他?除了帝尧,谁还能做到这点? 所以孔子说:‘最高大广阔无私的,莫过于天,人世间只有帝尧能够效法天的美德’。 《易》曰:‘无首吉’,说的就是这个。这就是作为人君之大公无私。 对待天下能做到这样,这不是一般的道德水准所能达到的。 做臣子的,做官的时候能够不营私舞弊,大公无私,我看只有伊尹、姜尚能做得到,是以名扬于后世。 《诗》云:‘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说的就是西周时人们的道德修养。 对臣子来说,何谓大公无私?那就是一心为公不能兼营自家,为官清廉不能收受贿赂,公正执法不能偏私亲故,为国举贤不回避仇敌,仁以待人,奉行恕道,不结党营私。 若能做到这些,可称之为公。 另外,所谓公生明,偏生暗,恭谨则通达,诈伪即困顿,诚信可神奇,虚夸致困惑。 这六个方面,日常行为举事,当为所慎。” 说到这里,元放先生语重心长地说:“腾儿啊,至公是非常重要的。 平常处事不公,下属即会离心离德,何谈治政?更何谈大业?即使是有所繁荣,不过是昙花一现,空中楼阁。 在国家大事上若有私心,则难免会偏离大道。偏离大道即是失德,失德即失天下。 要记住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才是我道家真趣!” 马腾道:“师父放心,弟子记下了,绝不敢有负师望!” 元放先生道:“读书一节,《易经》是天道,《道德经》是人道。 然地道在哪里?在人心,唯有人心才能承载这一切。 刚才我又给你讲了治政四点。这四点,有如五行中的金木水火,然土在哪里?还是在人心。 所以说,千说万说,人心最重要。有什么样的心地,就会结什么的花朵。 应该以什么样的心地来面对这一切?这就是我一直给你说的清净之心,慈悲之心。 此心不失,大业方成;此心一失,万劫不复。徒儿要慎之又慎啊!” 马腾躬身称诺,又向师父说:“师父,我从京城回来后,即与纭霏成婚。届时,师父可下山受我二人一拜?” 元放先生叹道:“徒儿就要结婚了。真是时光荏苒白驹过隙,逝者如斯夫! 你与纭霏是佳配,也是上天早就注定的姻缘。我喜静不喜热闹。 山,我就不下了,在此遥祝也是一样。你们婚后,当有几个子女,善自抚养,必成大器。” 马腾有些失望,但师父既然说了,不敢违拗,又说:“师父,我成婚后就要去张掖赴任。 我知道你喜欢清净,我想能否在张掖城中给你置办一个清净之所,以方便我不时请教咨询?” 元放先生哈哈一笑,说道:“徒儿,我知道你的心思,其实大可不必。 你往居延投军,我也没跟着去,你不照样做得很好吗? 张掖也是一样,不过是个开端而已。我若时时在你身边,你就会有所倚靠,影响你的思考和判断,那样你就永远不会长大。 放心好了,我该出世的时候自然会出世,不过不是现在。” 这正是: 乾坤离坎定四维,金木水火御五行。 唯有灵识载大道,脱却尘浊入上清。 第95章 刘老头榜罗请客 马腾回到家的时候,已是下午。 只见家中很是热闹,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川流不息。父母忙着支应村里乡亲,满面含笑,头上却有了汗滴。 刘天保等人到县城里采办了几头牛,几十只羊,还有其他各式菜肴,近百坛老酒,摆放在校场上。 校场上有近百号人,在姥爷的统一指挥下,杀牛宰羊者,各司其责,忙而不乱。 校场上支起了十几口大锅,热气腾腾,水已烧得翻滚。 孩子们跑着闹着,给这诺大的校场凭添了许多节日的气氛。 晚饭也是在校场上吃的。 村里所有的人都来了,几百口子密密麻麻地,皆席地而坐。 每个人都端着一个大碗,碗里盛满了肉块,香气直飘到附近的彰山上。 姥爷站在校场中间一小块空地上,先清了清嗓子,一只手捋着花白的胡须,一只手端着酒杯,开始大声说道: “大家伙都知道了,我外甥,马平和桃花的大小子,马腾,半年前到居延去从军,立了大功,皇上亲自封了侯爷,拜了大将军,还是咱们张掖的太守。 这可是咱们榜罗自建村以来,第一等的大事、喜事、好事。 这不光是我老刘、他老马家的喜事,也是全村人的喜事。 今天晚上,老马家请客,肉管够,酒管足,大家尽管敞开了吃,敞开了喝。 若还是吃不饱喝不足,那对不起,只好到锅里喝汤去。” 校场上一阵轰然大笑。 刘老头说道:“放心好了,足够用的,就怕你的肚子太小。今天晚上我请客,有两件事,” 此时不远处有一人吆喝:“老刘,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到底是谁请客?刚才说是人家老马,怎么这会又成了你了?” 说完引起一阵大笑。 刘老头把眼一瞪,说道:“我那样说了吗?再说又有啥分别? 我虽然说是马平的老丈人,可老马没有了父母,我就是他亲爹! 你眼热是不是?你也让你家闺女生出马腾这样的好儿子啊?来不及了吧?”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刘老头重新书归正传,说道:“今晚有两件事,一是为老马家贺喜。 再有一件,就是马腾明天就要进京城去见皇上,这可是皇上请我外甥去的,中使大人还在县城里等着呢! 等马腾从京城见完皇上回来,就要结婚。 儿媳妇是什么人你们知道吗?听说了吧?那可了不得! 闺女她爹也是侯爷,也是将军,是居延的都尉,手下管着好几万人马! 听说这闺女也是一个军官,官还不小呢,是不是啊马腾?” 马腾笑笑不答。 刘老头又说:“结婚就要盖房子。地界已选好了,杜木匠他们正在画图样呢。地方是大了点,有点超出咱村里的规矩。 可马腾结婚这是件大事,皇上都知道,对方又是侯爷将军都尉的,咱可不能到时让人家亲家来一看,丢咱们的脸。 那可不只是老马家的脸,那是全村人的脸面!这个事,大家伙同不同意啊?” “同意!”所有的人都一起高喊,连刘天保等人也跟着凑热闹。 刘老头见大家伙没意见,高兴地说:“很好。今天这事全村所有人都在场,没一个提出毛病来的。 不过这事是个特例,以后不能这么办,除非是谁家的小子也能当上马腾这样的官,要不别在我跟前瞎聒躁! 工期很紧,满打满算只有两个月,还得尽量往前赶。 正好这段时间大家手里有点空,从明天开始,全村的青壮都给我上,整地的整地,弄木材的弄木材,一个也别给我偷懒。 还是老规矩,干完活回家自吃自。今天马平还给我商量来着,活这么紧,是不是中午管顿饭。 我说不行。这是榜罗立村以来兴下来的规矩,谁也不能破了,更不能在我手上破! 这不是一顿饭的问题,这是我们的村规村俗,一家有事大家帮忙。 要是有一家坏了规矩,明天别家有事怎么办?管不管饭?不能开这个头! 这个事我说了就算,谁要是有啥想法,只管来找我,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 “再一个就是木材。”刘老头接着说,“村里人家有的,这回一次性贡献出来,由杜木匠按质论价,马平现场掏钱。 杜木匠在咱村里好多年了,大家伙都信得过他。不够的再到外村去买。 这下大家伙放心了吧?不会让大家吃亏的。” 这时有一个村民站起来说:“买啥买?木头是山上的,就是费点功夫,说钱不显得咱薄情了吗?” 下面一阵嗡嗡。 刘老头听了很高兴,但说:“按说用邻居家的木头盖房子,花钱说出去不好听,也显得村里人不厚道。 可这回用的木料很多,马平一个劲地坚持要花钱,说他在村里这么些年,欠大家伙的太多了。 为这事今天上午我们爷俩还吵吵了半天。也罢,他既然想这么办,大家伙也就成全了他吧。” 说实话,将自家闲置的木材卖给马平,虽说有失淳朴,但能凭空得些钱财,村民们还是很高兴的。 刘老头见大家没啥说法,说道:“那就这么办了。再没别的事了,接下来就是喝酒、吃肉!不喝个一醉方休,不吃个大肚圆圆,谁也不能走!” 于是校场上顿时热闹起来,你来我往,端杯送盏,一直闹到半夜。 刘老头、马平照例喝了个人仰马翻。即如马腾,这一圈酒敬下来,也喝得人事不省,被刘天保等人背着回了家。 第二日上午,马腾拜别父母,赶往县城与其他人会合。 就在马腾走后不久,却见一群人赶着二百匹马、四百头牛、两千只羊,来到榜罗,一进村就向人打听马腾家的住址。 这却是居延的单于都尉,体贴未来的女婿,专门差人送来的。 马腾离开居延后,单于昱昌寻思,马腾家境一般,虽说皇上赏赐了不少钱财物品,然若要结婚,恐怕还是不敷使用。 于是派人赶了这一宗牲畜,边打听边赶路,指望在马腾离家前赶到,谁知还是慢了一步。 马平收下牲畜,找丈人商量如何处置。马平之意,是想全部分给众乡亲。 刘大叔不同意,说道:“一碗米养恩人,一斗米养仇人。榜罗人家,从没见过这许多财产。 若一下凭空得了这许多东西,却会引起人们的贪婪之心。 再说,两个月后,马腾就要结婚,那时恐怕会来若干人,正好可用于待客。” 于是只分给每家每户一匹马、一头牛、五只羊,剩下的集中起来,着人看管放牧。 榜罗人家一下分得这些东西,欢天喜地,对马家更是感激涕零。 愚奇感于榜罗村头人邻里深情厚谊,曾赋诗一首,有附于后: 祁连巍峨下彰山,沟壑纵横是雪原。 虽无刎颈相交谊,却有忘机亦坦然。 炊烟袅袅地上坐,斛筹熙熙酒一碗。 不为尔封万户侯,月朗星稀自相看。 第96章 马寿成再见孟陀 再说马腾。 各人聚齐后,一直朝着东南方向,往凉州刺史部所在地冀县而去。 一路之上,过武威,走汉阳,这一日来到冀县县城。 到了刺史部驻地,马腾自报身份,在门口卫兵引导下,进入大堂,等候刺史孟佗接见。 “寿成来了?”孟佗一身便服,笑眯眯地出现在马腾面前。 马腾急忙上前行礼:“参见刺史大人!” 孟佗还礼,两人分宾主落坐。孟佗道:“接到圣旨了?” 马腾道:“是。卑职年后从鲜卑步度根处归来,当天即接到圣旨,要我进京面圣。次日,我等即从居延出发。今日来此,特为拜谢刺史大人!” 马腾又是一礼。 孟佗摆摆手,道:“寿成无须多礼。你在我治下,擢升你为张掖太守,乃是我的本意。 幸得张常侍之助,今日得以事成功遂,我恐怕比你还高兴。帮你就是帮我自己。 从今以后,你我就是同事了。你在张掖放开膀子好好干,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咱们之间,什么都好说。 噢,对了,你这次边塞之行,进展如何?” 于是马腾将出塞一节向孟佗作了详细禀报。 说及在路上全歼了准备偷袭步度根、又意图抢劫我部粮草的莫耐娄悦部一万五千人。 到达步度根大营后,又意外遇上了原本和莫耐娄悦一起约定进犯步度根,却因我部到来又化干戈为玉帛的东部轲比能、北部丘目陵纯两部。我与他们相谈甚欢。 鲜卑三部强烈要求我大汉再开边市,丘目陵纯还提出大汉可否派出一旅商队,深入大漠进行交易。 我见他们颇有诚意,而且这对稳定大汉边塞,实现长治久安很有好处,于是答应他们向朝庭奏报。 今日先来刺史大人这里请示,不知是否可行。 孟佗听完马腾禀报,说道:“我在这里先祝贺寿成出塞又立新功! 此一节,朝庭恐怕尚未得知;若是知道了,皇上肯定会非常高兴。 边市一事,前些年朝庭曾允辽东开放,然时开时关,效果不是多么显著。 对居延开市,我本人是支持的。若弄得好了,对两边都有好处,对我大汉好处更大。至于商旅一节,我觉得关键在于进入大漠的商队能否安全,获利倒在其次。你跟他们是怎么谈的?” 于是马腾将其与鲜卑各部的约定又向孟佗说了一遍。 孟佗道:“这个协议若能得到很好的贯彻执行,商旅一事不啻是一创举。 今年可试行一年。若试行得好,可扩大规模,多组织几支。 鲜卑所产皮毛甚是上乘,中原内地趋之若鹜,求一不得;况价格又很便宜,从中渔利,可至数倍,甚至是十几倍。 关键是你所交易来的皮料,究竟欲销往何处?在这里,我给你提个建议。 你可在张掖设个大大的商铺,将从鲜卑收的皮毛集中在这里,西来的胡商,南往的商贾,都可从你这里提货。 届时,你可将价格定得高高的,不愁卖不出去。一年之间,成个富家翁不成问题。 你若是有余力,可在雒阳设个门面,专门卖向达官贵人,我保证非常受欢迎!” 说起生意一节,孟佗显得兴致勃勃。 马腾听了孟佗所言,思路为之一开。 他听说张掖岁入不高,基本上是入不敷出;有了这个财路,他也不用太发愁了,以后还可以办些大事。 于是向孟佗躬身一礼,说道:“大人真是天纵之才,竞能瞬间想出如此奇妙主意,真令马腾茅塞顿开。 如此一来,张掖财政困难之事可迎刃而解,我亦无须再为此事发愁。再次多谢大人!” 若换了旁人在孟佗跟前说这番话,孟佗能一脚将他踢将出去! 你道为何?孟佗本意,是让马腾以郡里名义出面经营,所获之利,却是他们几个人平分。 若是都上缴郡里,那可是个填不完的窟窿,他能得到个啥? 然这孟佗自上次到居延见过马腾一面之后,对这后起之辈所知甚深,知道马腾于仕途一节完全是个青瓜蛋子,里面的弯弯绕根本啥也不懂! 再说,这个事到底能不能成,尚在两可之间,现在根本没有必要计较。 等他弄起来以后,看看情况再说。若是不成,提也别提;若是好了,少了我那一份,门也没有! 孟佗心里瞬间打定了主意,笑道:“忧国忧民,乃是我等的本份。你现在也不用谢我,到时候究竟弄得怎么样,现在还不得而知。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马腾从身上抽出一份礼单,双后交给孟佗。这是与钱丰等人商议好的,特意送给孟佗作为致谢之资。 孟佗接过一看,不过是一些皮毛之类。本欲收下,脑筋突然一转,却又说道: “你上次已送我许多,我都托人送往京城,给了张常侍大人了。 按说这些我应该收下,不过我觉得你这次进京,花费肯定很多。 你又是刚出茅庐之人,家境也不宽裕,手头上一定很紧张。 这些东西,权当是我收下了,我再转赠于你,当作进京之资吧!” 马腾一楞,以为孟佗嫌少,忙说:“大人莫非嫌少?我这里还有一点,一并送给你吧!” 孟佗把眼一瞪,唬着大脸说道:“寿成怎么这样说话?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我知道,外面有人在传我的瞎话,说我这个人贪财。 但我有我的原则,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该拿的一分不少,不该拿的你就是给我一座金山,我保证眼睛眨也不眨。 有人曾写过一首诗,我光记得前两句,叫什么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我觉得说的就是我!” 说过这里,孟佗突然换了口气,诚恳地对马腾说道:“寿成啊,今天就咱俩在这里,我给你说实话。 我本是一介白身,因交结上张常侍,一下子升任凉州刺史。 别人怎么议论我不管,他们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我既然能到这里做官,那说明了我就是有这个命。要不那么多等在张常侍门口的人,其中比我有钱的人肯定很多,为什么他们都进不去,单单我能进去? 这就是命,不服是不行的。 我也知道,这辈子能做到凉州刺史这个份上,我也知足了,再往上,那就不是我能担得起的。 若不是为了能提携你们这些晚学后进,我根本就没有必要再巴结那些****的!” 马腾道:“大人拳拳之心,我等十分感激。马腾有生之年,不敢有忘。” “看行动,看行动!”孟佗迭声说道,“我这个人,看人一贯的原则就是听其言观其行。 听其言,就是看他的态度;观其行,那就是要看他是不是能够言行一致。 光说不练,那可不是我孟佗圈子里的人。” 马腾道:“大人放心好了。我马腾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言必行,信必果。” “我知道。”孟佗说,“我这人看人很准的。正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我才拿出自己的老关系使劲地帮你,咱俩才能在这里心贴心地说些知己话。要不我闲得没事在这跟你胡扯?” 马腾说:“刚才大人说我这次进京要花费很多。真的需要很多吗?我算着没有多少啊?” “噢,”孟佗道,“你是怎么算的?打算串几个门子?” 第97章 孟伯郎细说委屈 马腾说:“就是张常侍一个人。这次托你的福,张常侍在我这事上出了大力,我想进京面圣后就去拜谢于他。别的,没有了。” “你能想到这一点,说明你确实是一个受恩知报之人。我说嘛,我没看错你。就张常侍一个人?”孟佗不相信似的问。 “就他一个。别人我也不认识啊呀”马腾说。 孟佗叹了一口气,心想,这瓜蛋子青得真是不得了,一点也没上道,我干脆人情做到底,好好开导开导他。 于是说:“寿成啊,这次我得好好说说你了。你这样做,行事做事很不周全啊!” “请刺史大人赐教。”马腾真诚说道。 “你这次进京,第一件事要做什么?”孟佗问。 “皇上要我进京面圣,我得先去见皇上啊。”马腾说。 “你想怎么去?”孟佗又问。 “怎么去?当然是跟着中使去啊,还能怎么去?”马腾说。 孟佗见自己问到这个程度了,马腾依然不上道,只好又问:“你就这么空着两只手去?” 马腾嘴巴张得好大,问:“难道去见皇上也要送礼吗?他会收吗?” 孟佗道:“皇上富有天下,当然不会收礼,也没有人敢给皇上送礼。 正是因为从来没人给皇上送礼,若是突然有一个人蹦出来给皇上送礼,你想皇上会怎么做?” 马腾想了想,说:“着侍卫给打出来。” “诶∽”孟佗拉着长音说,“那得分什么人。 若是这个人皇上很烦他,他巴巴地借个名堂来给皇上送礼,皇上不但会让人给打出来,说不定还会治他的罪! 若是皇上喜欢的人呢?” 马腾苦笑着说:“皇上从来没见过我,根本不可能喜欢我啊!” “那可不一定!”孟佗说,“你的爵位官职是谁封的?” “当然是皇上啊。”马腾道。 “皇上一年不知道要给多少人封官。封就封了,除了京城里的,你听说过有谁皇上非要他万里迢迢地进京见他?” “这个,卑职不知。”马腾实实在在地说。 “没有!”孟佗肯定地说,“打从咱们这个皇上即位,他从来没要外官,尤其是象你这么一样大的官,进京见了他之后再上任的,从来没有! 你就没想想这是为什么?其中又有什么道道?” 马腾摇摇头。 孟佗道:“皇上为什么这么做,他自己肯定是不会对外说的。 要不人们为什么说圣心难测?这得靠做臣子的私下里琢磨。 我寻思着,这里头有这么几层意思,你看看是不是有道理。 一是你打了大胜仗,尤其是把北匈奴的单于给杀了,这可是了不得的功劳。 因为从此以后,我大汉再也不会受到来自北匈奴的侵扰了,这是大功,要记入史册的。 到时候,不仅有你的名字,更有皇上的名字,是他在位的时候彻底消灭了北匈奴。 你想想,前面几任皇上都没做到的事情,他刚即位没几年就做到了,他高兴不高兴?自豪不自豪?你这是给他长了大脸了!他干嘛不见你? 他见你,名义上是要表彰你的功劳,实际上同时也在表彰他自己,让别人看看,他是多么的英明神武! 尤其是那些一开始对他不看好的人,让他们没嘴再说话!” 孟佗接着说道:“二是咱们这皇上见你跟他年龄差不多,一下动了少年心性。 世上之人,都觉得当皇上最好,因此拚上身家性命,也要当那皇上。 可我觉得,当这皇上是天底下最没意思的事。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自称孤家寡人吗?” 马腾摇摇头,没有说话。 孟佗说:“我也知道你不知,我今天告诉你。 这皇上看上去很风光,住着天下最大的房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睡哪个女人就睡哪个女人,想封谁的官就封谁的官,想杀谁的头就杀谁的头。 这是谁也办不到的事,只有皇上一个人能办到,所以人人都羡慕皇上。 可你要是仔细想一想,房子再大,你也只能睡在一张床上; 你吃的再好,一天也是三顿饭,多了就会撑得慌;说是要什么有什么,你能要啥,又能要多少? 至于睡女人,其实有一两个女人就行,多了很麻烦。 不说别人,我有五个女人,整天打得不可开交,非常头痛。 皇上有那么多女人,你以为他不烦?再说睡多了,都差不多,更没昧了。 我建议你啊寿成,将来可别娶多了,顶多三个,否则有你受的。 我是过来人,不会骗你的。再说封官。谁最高兴?被封的人最高兴! 皇上那高兴是一时半会的,心说你看,我能封他们的官。可没准一会就烦了,心想******我为什么要封他们的官,让他们那样高兴? 我为什么不能封自己的官,让自己也高兴高兴? 可皇上已是封无可封了,只能是眼看着别人高兴,你以为他没想法? 再说杀人。你以为杀人是好玩的?我小时候见人杀一头猪都渗得慌,更别说杀人了。 当然了,对咱们来说,如果有一个人来惹我们,我们不能轻易杀他,但皇上就能! 可问题是,谁敢不要命去惹皇上? 你这么一桩桩地捋下来,皇上这些看上去最风光的事,其实都是一些最没意思的事! 其实皇上也不是为所欲为,还有好多人在盯着他,管着他。 比如说,皇上想建一个亭子,不是什么大事吧?可总有不同意见。 太后就说:‘皇儿啊,要节俭呀!’大臣就说:‘皇上啊,国库里没有钱呀!’处处掣肘,你说皇上到底是建还是不建? 再比如说,皇上想出去玩玩,太后担心出事,大臣害怕担责任,总之都想出一些你想不到的借口就是不让他出去!只能是老老实实待在宫里,跟笼子里的鸟没多大差别!” 说到这里,孟佗又凑近马腾,说道:“其实,不用说皇上,就说我自己吧!跟当官以前相比,基本上没了自由。 以前,我想去哪就去哪,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可现在行吗?有时候即使没有人管着你,自己也管着自己。 结果好了,没事只能是在这几间屋里瞎转悠,连个******说个知心话的人也没有。 你说还有啥意思?孤独不孤独?有劲没劲?” 马腾说:“要是我过上这样的日子,恐怕一天也过不下去。” 孟佗一拍马腾的肩膀,说道:“兄弟啊,当官就得过这样的日子,不习惯也得习惯,不适应也得适应啊! 你想想,我们才多大的官?就有这些不适应,那皇上呢?岂不是更憋屈? 所以说,皇上才自称是孤家寡人。这个称呼,可不是他们自己琢磨着玩的,是真真的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呀!” 马腾说:“照大人这么一说,当这皇上还真是不容易!” 孟佗道:“着啊!可突然冒出来一个你,立了大功,给他长了脸,关键是跟他年龄差不多! 去年护羌校尉平定了诸羌,照理说功劳不比你小,皇上也封爵拜将,可为什么没诏他进京面圣?就是因为年龄差距大,见了面也没啥话可说。 你就不同了,你们可以说些同年龄段的人常说的一些话,最起码他能透口气,解解闷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第98章 孟伯郎指点关窍 马胶觉得孟佗说的很有道理,点点头。 “至于第三个,”孟佗看着马腾,意味深长地说,“皇上可能还有他更深层次的考虑。 刚才我们说皇上很孤独,孤独的人往往会怎么样?害怕。 尤其是象咱们现在这位皇上。他本是边远地方的一个破落子弟,忽然一夜之间成了高高在上的皇上,一开始的那股兴奋劲过去后,首先是什么?还是害怕。 怕什么呢?一般人可能认为,皇上高高在上,有侍卫保护着,什么都不用操心,有啥可怕的?其实这里面水很深哪。 他慢慢就会知道,咱们大汉在他之前的那几个皇上,为什么都那么年纪轻轻地就死了。 病死的?朝庭里有全国最好的医生,啥病能死得了皇上?而且还都那么凑巧?他会想这些事的。 想不明白,他会害怕;若是想明白了,他会更害怕。 汉质帝是怎么死的?现在可以说了,就是因为质帝当面称梁冀为“跋扈将军”,次年即被他所毒杀,另立桓帝。 《易经》上说,‘君不密则失其国,臣不密则失其身’。其实,君不密除了要失国外,更容易失身! 这些事情,天下的老百姓不知真假,但在皇宫里是没有秘密的,他早晚都会知道。 他知道后会怎么样?会更害怕! 但光害怕是没有用的,应该怎么办? 当着皇上,一时不会有人把他怎么样,若是因害怕不当这皇上了,恐怕死的会更快! 因此,只能是想办法自保。 怎么自保?靠谁? 你想想咱们这皇上,从乡间一下来到雒阳城里,里面一个人也不认识,他能指望谁? 大臣们倒是不少,应该说绝对多数都是忠臣,可他两眼一摸黑呀! 这些个大臣,多少天见不上一次面,谁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那些常见面的大臣,手握实权,更是不敢倚靠!害死皇上的,只能是那些个人! 皇上见了他们,两腿应该发抖才是。” 说到这里,孟佗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数来数去,朝庭上的大臣指望不上,手握实权的权臣不敢依靠,孤苦伶仃一个,孤家寡人一只,只能是依赖身边的那些个宦官了。 这些个宦官,虽说去了势,但有人说得好,上天给你关上一扇门,自然会给你再打开一扇窗。故尔个个八面玲珑,心思剔透,皇上有啥心思,可以说,这些宦官们比皇上本人还清楚、还明白,当然不论做啥事都能做到皇上的心坎里。 要不咱们皇上为啥说‘张常侍是他爹,赵常侍是他娘’?恐怕他亲爹亲娘做得都不如这两个人! 你想想,假若是你处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你又能怎么办?你又能去依靠谁? 因此说,也别光去指责皇上不用大臣,尽用宦官,那是逼的! 当然,英明神武的皇上也有,可分生在什么年代!时势不同,人事不一,只是可怜了这些无依无靠的皇上们了。 能当上皇上,这不知是老辈子的人积了多少德,才出这么一位,这些人没有笨的;即使笨,在那样的环境里,人也会变得越来越聪明。 为啥?这些人除了吃喝玩乐,剩下的功夫都在琢磨人。 他们看不出这些个宦官不能长久依赖? 我告诉你,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 只是相比那些个权臣,他们危害要小得多。他们顶多收点钱,在外面作威作福,对社会的危害虽然不小,但起码这些宦官不会要夺你的江山吧? 那些权臣,宦官要的他们要;宦官不想、不敢要的他们也要。 这么多年,你只听说过有权臣谋逆篡位,有听说过哪朝哪代的宦官谋夺过主子的江山的? 是以两害相权取其轻,有的皇上信赖宦官就不足为奇了。 单说建宁元年的九月辛亥政变,有人说是宦官们骗建宁皇上打开了宫门,但事实是那样吗?需要骗吗?这不过是给皇上脸上抹粉罢了。 真实威胁皇上的,不是宦官,是把持朝政的窦武一族!” 说到这里,孟佗有些激动。 马腾听了这些以前闻所未闻的事情,对这建宁皇上大生怜悯之心,心中油然生起一股想要保护他的念头! 孟佗歇了一歇,又说道:“九月政变以后,窦太后迁居永乐宫,从此不问政事;窦武一族被灭后,再也无把持朝政的资本,咱们这皇上着实舒坦了几年。 我说过,当今的皇上天姿聪颖,他在灭了窦武之后,也想要摆脱张常侍等人的控制,但是谈何容易! 一是这些年相处惯了,人都是感情动物,养一只狗时间长了都难舍难分,何况一些大活人! 更何况这些人每日每天殷勤照顾得无以复加,又是患难与共之人,怎能说舍弃就舍弃? 如若再把这些人去了,那皇上岂不真得成了孤家寡人了吗? 二是别无指望。说实在的,咱们大汉朝的这些臣子们,深受儒家教诲,个个忠正板荡,但未免太过迂腐。 你让他们治理朝政教化人心,这个没得说,但若是叫他们弄些花花肠子,个个退避三舍,再说关键在于他们手中无兵啊! 作为一个皇上,若无可靠之人掌兵,那就好比一个人没有脊梁骨,你怎么还能站得起来?” 马腾问道:“那皇上身边难道就无忠心耿耿的掌兵之人?” 孟佗道:“肯定有,但人和人之间是要靠缘分的。 我前面说过,皇上对朝庭的大臣不信任,即使有所信任,若是十常侍觉得不对口昧,不是他们那条线上的人,他们也会说出上百条理由让皇上放弃自己的想法。 这个人很难选啊! 首先得是皇上自己看中的人,同时也是十常侍一条线上的人,而且与朝庭上的大臣没有多少瓜葛,你想想,这样的人得有多难找! 恰在此时,你出现了;无独有偶,你正好无形之中符合这些条件,于是这才有了要你进京面圣之后再去赴任一事。” 马腾愕然,问道:“我何以符合这些条件?” 孟佗道:“寿成啊,以后不光要行军打仗,不光要治理地方,更多的心思还要多考虑考虑人事,尤其是皇上的心思,这才能长久不衰啊! 你想,你与皇上年龄相仿,这样你就不会太复杂。以你的年龄,即使是再复杂又能复杂到哪里去? 这样你们就容易沟通,容易建立起感情,皇上若再施以手段,你必会对他感恩戴德,忠心得死心塌地。 还是自己培养的嫡系最放心、最可靠,为上位者岂不知道这一点?忠心是第一位的。这是其一。 第二,你是边将,掌军之人,以冲龄投军即建不世之功,说明你有本事,不是那等扶不起来的窝囊废。皇上要的是保江山保社稷之人,若无本领,要来何用? 第三,你与朝庭大臣素无瓜葛,简历清白,这样即可避免卷入到是非窝里,不会倒向朝庭任何一党。 第四,你祖上是伏波将军文渊公。文渊公忠武之名那是史有定论的,这样人的后代,忠心自不必说,保江山还是这样的人可靠。 这就是祖上积德了,你可不要小瞧这一点。你若是那奸臣的后代,皇上断无要你进京一说。 这是咱们皇上一边。 再说十常侍一边。你这次若是依了太尉李咸之议,封为凉州别驾,那就自然入了朝臣一党,即使是皇上要你进京,十常侍定会阻挠,而且十之八九不会成行。 恰巧,你的任职最后依了张常侍。虽然说你们素未谋面,但有我这层关系在,张常侍自然把你看作他们一党。于是两者相依,这才有了宣你进京一节。” “可这,跟给皇上送礼又有什么干系?”马腾不解地问道。 孟佗叹了一口气,说道:“寿成啊,皇上虽说是心有所许,但毕竟没见过你这个人,怎能会轻易地托付大事? 俗话说得好,两好搁一好,剃头挑子一头热是不成的。 皇上富有天下,什么好东西没有? 他看的,不是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是想看看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他。 若是你两手空空地进去,他嘴上虽不会说什么,但心里肯定要打个折扣。 皇上也是人啊! 不说别人,就说说我自己吧,若是我心里欣赏的一个人要来我这里,两手空空的,我肯定不高兴,本来想给他弄点事的,往往就因为这一个小小的细节给搅了。 故尔不可大意。人常说,礼多人不怪。 你送给皇上一毛钱,皇上一高兴,说不定会赐给你一座金山,多划算哪! 再说,我和张常侍给你谋了这么点事体,你就花费那么多,如今见了正主,你却一毛不拔?不论从哪点上也说不过去呀! 当然,咱俩在这里是瞎琢磨,也许是多此一举。今后好好做事,尽职尽责,为皇上分忧,也就是了。” 马腾躬身道:“多谢刺史大人教诲。公忠体国,乃是我等的本份,马腾不敢有忘! 再者,若要效忠皇上,首先必要效忠长官,马腾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孟佗闻言甚喜,迭声说道:“好,好,说得好!这才说到点子上!咱俩先去吃饭,边吃边聊。” 这正是: 揭开云雾纱,戏说众机关。 若非无风马,岂能下关山? 第99章 孟陀品酒说立身 却说孟佗令人摆上酒肉,与马腾边喝边聊。中使因宣旨任务业已完成,故与刘天保等人一起,另行安置。 马腾见士兵拿出一坛酒,两个酒杯,甚是眼熟。 孟佗是何等人也?看出了马腾的疑惑,哈哈一笑,说道:“眼熟是吧?这正是前段时间我去居延,昱昌兄所赠之物。 今天你第一次到我这里来,又将赴京面圣,还要打马上任,故谓三喜合一,既为欢迎,又为送行,再为贺喜。 我就拿它出来,咱俩好好尝一尝。” 孟佗起开酒坛的泥封,又将坛边擦拭干净,开始小心翼翼地向杯中倒酒。 马腾欲接过酒坛,孟佗却道:“别,你不知道怎么倒。” 马腾在一边看着,只觉得这酒清幽而滑腻,酒香袭来,沁人心脾。 孟佗往两个水晶杯中各倒若许,拿起杯子,轻轻晃动,然后凑到鼻尖,闭上眼睛轻嗅片刻,半晌方道:“确是大宛的上好蒲桃酒,昱昌兄诚不欺我!” 说完,抿上一小口,久漱方咽,叹道:“好久没喝到这样的好酒了!” 马腾闻言,也依样小饮一口,只觉得唇齿留香。至于到底好在哪里,却说不出来。 孟佗品寻三昧,方道:“我这个人,干别的不行,唯好品昧这蒲桃酒,尤其是大宛所出产的陈年老酒。 品酒与喝酒不同。你看三五人在一起,拿着大碗喝酒,那喝的是什么?是豪情,白酒适合这样喝。 而红酒则完全不同。打个比方,唔,女人。白酒像什么样的女人呢?就像是那些大手大脚,不解风情,性格粗烈的女人,这样的女人适合直接脱衣服上炕。 而红蒲桃酒则不一样了,就像是那些清肌雪肤,两眼含情,姿容婉约的女子,你须灯下细细品昧,只可远观而不可近亵。 所以说酒如女人,好女人犹如好酒,可遇不可求。 有人喜欢收集好看炫人的美丽,而真正品酒的人,在乎酒的是酒的内容和品味。 品味红酒象与恋人在一起,开始迷恋,后来则是一种习惯,然后便离不开,不管对错,却义无返顾,只是因为迷恋那份朦胧似水的美丽感觉。 其实每个漂亮的女人都会有自己独特的一面,某时某刻,在她举手投足的一瞬间,会让你觉得她就是天使,让你一辈子死心踏地为她付出,无怨无悔。 而女人又是那样难以琢磨,她细腻、敏感,注重细节的美丽,常有着飘忽在人与人之间、感受与默契之中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她又能让你清晰的感受到她某种魅力的存在。 女人看似透明,却那样无情。艳丽孤傲中,又让人感到神秘而诱人。在亲切大方的温柔中,让人高不可攀。 品酒也是一样,一种酒,一种氛围,一种恋恋不舍的心绪,一种独有的韵味,神秘而撩人,令人举杯忘情,难以割舍。 非一时刻,很难再拥有同样的心境,失落的,是找不回的那种感觉,这也许就是红酒给人的魅力。 如此看来,驾驭红酒需要的是有着丰富人生阅历的智慧,只有这样才能在品味中与场合和心境暗合,然后进入它的美妙境地。 女人如酒,如陈年佳酿,其韵致远矣,芳香浓郁,浑圆丰厚,醇若瀚海,历久弥香,天地灵性,风情万种。 女人如酒,千般辛劳酿得纯美,万般心思捧出风情,唯有达者识而痴者守。 好酒不多,一如好女人不多,所以,尤应珍惜。” 孟佗又道:“饮酒如能品味出‘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的清雅幽香,闲适恬淡的完美的享受,则为佳品。 若品得‘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尝出生活的原汁原味,物我两忘的超凡脱俗,则为上品。 如若饮出‘酒未到,先成泪’的痴,则为极品。 如能达此境界,也就不必过于依附于某一具体的人和事而不能自拔,也就能理解生活中还有多处美景等待你去发现,须知人生之酒不能常醉。” 马腾听得孟佗一番感喟,深自钦佩,说道:“一杯红酒,引得大人如此慨叹,说出这许多道理。大人真是学究天人,卑职佩服!” 孟佗道:“好酒难有,一如好女人少见。寿成啊,你莫要笑话我。 像我这个年龄地位的人,我还能求什么?若三五年后,致仕于田野,能偶尔喝到这样一杯好酒,身边能有还说得过去的女人陪伴,此生足矣。 你还年轻,仕途之路刚刚开始,自不能作此之叹。对了,” 孟佗话题一转,说道:“你刚才的眼神里,有一句话还没说出来,我替你说吧。 你肯定是想问,我在居延的时候,不是说过要将此酒此杯贡献于张常侍吗?怎么又留下自己享用了呢? 我告诉你,最好的东西,尤其是这优雅之物,还是自己享用为好。 你想,若是这些物件到了张常侍府上,他能喝出这些调调来吗?还不是给糟蹋了!那才叫暴殄天物呢!” 孟佗放低声音,凑近马腾说:“饭前,你提到进京后要到张常侍府上致谢,这是对的,应该去,必须去。毕竟你这太守之位虽是我推荐,最终却是张常侍为你谋得的。 况且目下朝庭里十常侍权势熏天,士大夫们大权旁落,若不交好于彼,别说日后想要飞黄腾达,就是保住眼下的富贵也难有可能。 但是,今天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交则交矣,千万不要构陷太深! 何出此言?你还年轻,读书也可能不多,你想历史上,士大夫持政治理天下,乃是正理;宦官****,不过是过眼云烟,昙花一现而已。 秦二世时赵高权势不可谓不重,弑二世,杀朝臣,指鹿为马,不可一世,然又如何?还不是死于非命? 寿成,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这些。以后,可每年上贡些财物,务必要掌握好一个度! 现在士大夫们一时不得势,这是暂时的。朝堂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若是士大夫一党得势,自会清算宦官一党,到那时,岂不是给自己埋下杀身之祸!” 马腾浑身打了一个寒噤,躬身道:“多谢大人提点!马腾晓得了。” 此时,孟佗恢复正常,对马腾说道:“寿成尽管是初出茅庐,但一跃而为新贵。此次进京,我觉得你有几个地方,还是不得不去。” 马腾说:“请大人示下。” 孟佗道:“一是太尉府李咸那里。 在十常侍威压之下,李咸虽说不怎么得势,话语权也不重,然他身为太尉,位列三公,又主掌兵事。 你为太守,既主政,又掌兵,这李咸乃是你的最高属官。从正常礼节上来讲,你也应该前去拜访。 况此人刚正不阿,此时于公走访,乃是正理;于私交结,万般得宜,亦可为自己留条后路。寿成不可不虑。” 马腾称诺。 孟佗又道:“二是我上次去居延时,曾给你提到京城中似有马家一族,当时记不起来其名为谁,路上忽然想起。此人乃是马日磾,经学大师马融之族孙,现任谏议大夫,颇有才学。 他这人谈不上有什么势力,但他爷爷乃是著名经学家马融,门人遍于天下,朝庭上卢植、郑玄等都是其门徒,其势不可小觑。 你听说过这个人吗?两家有无联系?” 马腾道:“我一出生即在番和,村里马姓只有我们一家。我曾听我父亲说过,我们祖上是从扶风迁移过去的,与这马日磾从无瓜葛,更谈不上有什么联系。” 第100章 刺史部里说奏议 孟佗明白,马腾家这一枝属于破落的一枝。若无马腾此时出世,世上或许不知道番和还有马援后人一事。故道: “亲不亲,一家人。你们同为马家之后,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即使是素无联系,你借进京面圣之机,前往拜访认祖归宗,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俗话说,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世间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况且目前以你之尊,前往马日磾一家拜访,根本谈不上什么攀龙附凤,反过来应该是他们攀附你才是。 再说久居京城之人,政治嗅觉十分敏感,你的出身又算不上什么秘密,他们可能已早有所闻。说不定你甫一进京,他们就会派人与你联络交际感情。 这马日磾虽说是官职不高,但在朝庭颇有文才之名,况又是世家子弟,家庭底蕴自非一般新贵可比。若能联系上,将来自会成为你的一大助力。 寿成啊,你现在要明白,以往你是一个单纯的军人,自不会考虑这些;但从现在开始,你是主政一方的人。 上马主军,下马主民,将成为你日后生活的常态。 要说打仗,对你来说没得说,你自己也能打,手下还有一帮好弟兄;但主政张掖以后呢?你不能靠原来的那帮弟兄们来治理地方,还得靠文人。 虽说张掖地方也有一些个文人,但与京城马家相比,还真不是个。所以我劝你,他日若能在京城相见,万不可拒人千里之外,应刻意交接才是。” 马腾称诺。 “另外,”孟佗道,“寿成啊,你们此去京城,必会路过扶风。你有无回乡祭祖的打算啊?” 马腾听了一愣,因为此前确无这个计划。但此时既然刺史大人提及,必有深意。 于是道:“我倒是想去。可是多年以来一直没有去过,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再者,先祖所在之地,村人会认我们吗?会不会把我们当成是冒名之人?” “寿成,你多虑了。”孟佗道,“马家在我大汉是名门望祖,散居天下者不可胜数,之前没有去过是可以理解的。 村里人即使是排外,也不会排斥本姓之人,更何况你现在功成名就,他们巴不得你去认亲,藉以光宗耀祖,更好借此能沾上一点光。 至于冒名一节,更不复存在。马家门庭虽高,但已是百年之前的事了,冒名又有什么好处?谁又会去冒名?是以你所担心之事,皆不足为虑。 我跟你说这件事的意思是,你应该去,而且必须得去。别说正好顺路,即使是绕上一段路,也要去! 为什么这么说?这是因为我大汉自立国以来,历代皇上都提倡以孝治国,士大夫们更是把人们的孝行看得比什么都重。 设若你这次进京没有前去拜祭高祖,就但凭朝堂上的那班文人,光用唾沫也能把你给淹死! 这些人,成事虽然不足,但坏事却是绰绰有余,不得不防啊!” 马腾道:“卑职记下了,多谢大人指教!” 从来忠奸不分明,教人行孝何谈佞? 留取丹心一片在,他日直可受皇旌。 “还有一件事。”孟佗道,“我寻思着,这次皇上诏你进京,必会当庭询问你履职张掖后,可能有哪些举措。你在这方面有无准备啊?” 马腾心下琢磨,多亏师父临行前有所交待,要不还真的抓瞎了。 于是道:“卑职有所考虑,先禀报大人,看是否妥当。一是尊贤,二是实边,三是教化,四是至公。” 孟佗点点头,又问道:“这是条目。有无具体的打算?” 马腾沉吟道:“这个,卑职正在考虑。” 孟佗道:“你离开居延已有一段日子了,按说应该有很成熟的想法才是。 不但有成熟的想法,还应该写成书面的东西,在朝庭奏对之时,若时机成熟,即可面呈皇上。 这样不但少却了很多的中间程序,还可给皇上留下用心谋事的印象,所谋之事更有成功的把握。 像你所说尊贤,一般人都会这么说,但具体怎么个尊法,若无详细打算,让人一听可能以为只是口头说说而已。 又如教化一节,在中原内地可能不太需要费多少功夫,但在西凉地方,少数民族众多,这些人习惯于弱肉强食,对孔孟之道究竟在多大程度上能够接受,还都是一些未知之数。故尔必须有具体的操作办法。 除此之外,尽量少跟皇上提钱的事情,因为朝庭也缺钱。 你若提了出来,皇上不给你吧,好像抹了你的面子;皇上给你吧,他又很作难,干脆别说,回来自己另谋他方。 你提及这些问题,要本着先易后难的原则,先提简单的、好办的、不需要或只需花很少的钱就能办到的。 届时,要多看皇上的脸色,一看事情不对,马上收手。” 马腾称诺。 孟佗又道:“今天下午你们先别急着赶路。你们几个人先商议一番,看看共需要向朝庭和皇上提出几个奏议。 你可能现在还没有幕僚从事,先让我的从事帮你理一下,文笔粗点也可,正好符合你目下的身份和状况。” 马腾感激不尽。 下午,在刺史部幕僚的帮助下,马腾等人筹划出了几个需要面呈皇上的奏议,分别是: 教化一节:张掖欲建书院一所。 一是呈请皇上将天下经典图书,凡有副册的,匀出一册于张掖收藏;无有副册的,着人抄录。 二是请皇上着朝庭大儒定时或不定时地前往张掖宣讲圣人教诲,开化边民。 实边一节: 一是开放与鲜卑贸易,在居延塞外设立边市,同时成立商队深入鲜卑互市; 二是呈请朝庭招募天下工匠,移民张掖; 三是请朝庭组织内地流民移边,由张掖负责建造房屋,划拨土地,前往张掖屯田。 马腾等议完后,将书稿面呈孟佗。 孟佗阅后,道:“嗯,搞得不错。除了移民有点麻烦外,别的都是朝庭惠而不费之事。” 马腾乘机向孟佗说:“还有一事,需刺史大人恩准。 我想就任后,能否将我在居延所带三千兵马转至张掖,同时把钱丰、刘天保、万钦仁、石山、庞道、单于昃央几个朝庭新封的校尉一并转至张掖?” 孟佗道:“都是为朝庭效力,在哪里不一样?何况又都是在你管辖范围内。届时,你与单于都尉交接即可。” 次日一早,马腾等人离开了冀县,继续向前赶路。 出了陇县,即为右扶风,已是中原境内、三辅属地。沿官道向东而行,人口日见稠密,城镇益发繁华。 这一日,来到离扶风县城不到二十里的样子,天色已黑,中使道:“前面不远,有一个法门寺,咱们却到那里歇宿。” 行不多远,见路旁有一个硕大的院落,中有一塔,高高矗立,中使言到了。 马腾马上一看,见院子大门上首有一块大大的匾额,写着“阿育王寺”。 大门殊同寻常,不像一般人家是一个门阀,而是一大两小三个门,中间大两侧小。 此时见三门洞开,门口有一人,头顶光溜溜的,正看着马腾一行。 中使下了马,朝着门口那人喊道:“小师傅,快去告诉多勒大和尚,说有贵客到了。” 门口那人听言,一溜烟地跑进去了。 刘天保问中使:“中使大人,这是个什么所在?我看与一般的房舍大不相同。” 第101章 多勒详说法门寺 中使说:“此乃是佛门丛林,信奉佛教之人出家修行的地方。 京城有个白马寺,此处有个阿育王寺,是咱大汉最出名的两个地方。 自明帝敕建白马寺以来,有多位高僧自西域而来传经讲法,朝庭上、皇宫里有许多人信奉佛法。 寺中之人,最是慈悲不过,我等外出宣旨,凡是路过此地,均不在城中歇息,却要在此落脚,听那大和尚讲解一番。待会见了主人,均要依他规矩,不可造次。” 众皆称诺。 众人正在说话间,忽听得寺内鸣钟击馨,梵音缭绕,马腾听了不由心中一颤,顿生欢喜。 这时,只见一个胡僧,身着袈裟,徐徐降阶,缓缓走到众人面前,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贫僧多勒欢迎各位施主。” 愚奇慨叹佛祖慈悲,曾赋诗云: 本在弥勒院,又是兜率天。 为度凡尘子,现身在人间。 中使躬身合什,恭敬地说:“我等今日却又要麻烦大师了。” 马腾等遂依中使样子,齐齐向多勒行礼。 多勒笑道:“寺院乃是天下人的福田,千人来得,万人住得。凡进我门者,皆是与我佛有缘。” 马腾见这多勒和尚,长得虽迥异于中原之人,然面容恬淡,处变不惊,一双眼睛透着中和浑厚之气,让人颇生亲近之心。 多勒转身,刚欲引领众人入寺,中使却道:“各位将军所带兵器,均是杀人无数,血光冲天,是否留在寺外?” 石山第一个不答应,怒道:“我等兵器,片刻离不得身,你却要我放在哪里?” “无妨。”多勒和尚言道,“我看诸位将军气宇轩昂,目无邪色,应是为国杀敌。 兵器虽说沾染了诸多人的鲜血,然这也是一番机缘,待晚间多勒将之超度即可。 那些丧身诸位刀下之人,今日能得闻我佛正法,脱离地狱,从此种下阿赖耶识种子,也是他们的幸事。阿弥陀佛!” 来到门口,马腾问道:“多勒和尚,请问你们这里为何是三个大门?这可有什么说法没有?” 多勒道:“施主慧眼如矩,天下佛门均是如此。 由于佛寺院多居山林,故名山门,一般是三门而立,中间大两边小,象征‘三解脱门’,即‘空门’、‘无相门’、‘无作门’。 门者通也;解脱即是自在,即是涅槃,即是成佛。 何以成佛?从这三门入。 若能我见皆空,则会不起着于相,可无所欲求,终会成佛。此乃是我佛门以物表法之意。” 马腾道:“多谢大师赐教。我刚才听中使说了白马寺的由来,不知这阿育王寺缘何而来?” 多勒道:“这里有个传说。”于是多勒和尚向马腾等人说起了诸般由来。 相传,殷周时的扶风地区,有个小村叫美阳村,村中有一青年叫法阿门。 他痛心豪强横行,盗贼四起,民不了生;他笃信天竺传来的佛教,可以教化民众行善积德,普渡众生。 于是,建立“教坛”,演化佛教,一时从者甚众,后被当权者以“蛊惑民心”为由所杀。 释迦牟尼得知此事深为感动,对阿育王说:“我入化后,将我体断成四万八千块,一块送往东土周朝法阿门的故居。” 再说公元前二五九年,古印度孔雀王朝第三代国王阿育王统一了北印度诸国,宣布佛教为印度的国教,同时举行了佛教历史上第三次,也是最隆重,最具开创性和划时代意义的集结。 最后,决定打开大般涅槃堂,取出释迦牟尼的真身舍利,分成八万四千份,派出僧众和信徒持舍利与佛经到国内偏远地区和国外,布道施法,弘扬佛教。 秦始皇元年仲秋,西域沙门僧释利房等一行十八人,手捧盛装十九份释迦牟尼真身舍利的宝匣,披星戴月,跋山涉水向东土中国走来。 话说西域沙门僧释利房等一行十八人,于秦始皇四年来到中国西部周原腹地。 在晚霞退去,夜幕覆盖大地时,伟大的佛陀显身:“暂不要将我残存肉身显示于世。等众生普度,万民归佛后,再显我灵骨吧……” 最后,众人一致同意,先将佛骨舍利全部埋入一座高高的“圣冢”之下,然后再到咸阳面见秦王。 谁料面见秦王赢政之后,宰相吕不伟以“惑乱民心,毁我大秦”为由,将释利房等人打入地牢,所带经卷物器全部烧毁砸烂,弃之于野。 幸而有一丈六金刚打破牢门,搭救了众僧,他们终于又鼓起了勇气,并决定一行十八人分四路,以秦都咸阳为中心,分别向南向北,向西向东,疏散民间,秘密与众说法布经。 到每年的四月初八——佛诞日这天,在周原腹地美阳的“圣冢”前会面,交流各自的传法经过和布道经验。 由于缺少经书,只凭口传,佛法的普及面难以扩大,直到他们十八人先后去世,佛法在中国都未形成气候。释利房等人的遗愿还要在几百年后才能实现。 转眼已是后汉永平平七年,孝明皇帝刘庄,召令群成臣谋议,如何才能将佛法引入大汉帝国。 即遣羽林郎蔡愔,博士弟子秦紧景、王遵等十二人,进入西域,寻找佛门弟子,求迎佛法。 经过近两年的时间,终于在月支国发现了乘白马携释迦牟尼真像和“四十二章经”的沙门僧人迦叶摩腾、竺法兰。 孝明帝永平十年秋,将迦叶摩腾、竺法兰迎奉安置在洛阳西郊外,以国礼相待,并请二位高僧住院翻译佛经,与帝说法。 明帝并诏命为二位高僧修建白马寺。由于孝明帝对佛法的尊崇和支持,佛法从此流通无阻,绵绵不绝。 汉桓帝建和二年,西域安息国的高僧安世高,又来到了中国。 当安世高来到周原腹地的美阳城外时,夜晚三更时分,忽见破屋窗外一片霞光五彩缤纷,直冲斗牛,安世高激动万分,察看四面田野中间高高地隆起一堆黄土。 这个隆起物到底始于何时,怎么会有佛门圣物的灵光,难道……。安世高不再久留,他日夜兼程赶赴东都洛阳,面见汉桓帝刘志。 桓帝听后自然异常高兴,立即令白马僧静安法师等人跟随安世高到关中挖掘荒冢。 只半日工夫,便挖出八块带有梵文的青砖。青砖上的梵文为西域僧人释利房所书,文字中叙述了他们一行十八人来中国的历程、圣冢的发现经过以及释迦牟尼的真身显世和叮嘱。 当然,最重要的记述,还是在青砖之下三尺的地方埋藏的十九份佛指舍利。 很快地,盛装十九份释迦牟尼佛骨舍利的宝盒被挖掘出来。安世高泣不成声,赶紧送到京都洛阳。 汉桓帝一见惊喜万分,于是下诏在宫中建造浮屠,以示供奉。 安世高为了使佛法迅速传播,进言桓帝:“请陛下诏令,将宫**奉的佛骨舍利分散于九州大地,建造精舍庙宇供养,佛陀的圣光将普照整个华夏,大汉帝国将会出现四海无波,八荒来服的鼎盛景况……”。 桓帝拨出官银,命静安法师随安世高一道筹措分发佛骨舍利及在各地建造佛塔寺院事宜。 二人领旨后,决定先在关中的周圆腹地的“圣冢”之上建造宝塔,并在四周修筑寺庙,在塔下挖掘地宫,以存放佛骨舍利。 很快的,周原腹地的荒冢上,架起了四层木塔。 第102章 多勒旁征说禅机 塔下的地宫中,存放著用紫檀香木做成的棺墎,内有金瓶供奉著释迦牟尼佛最大的舍利——指骨舍利,木塔上方写着“真身舍利宝塔”几个大字。 宝塔建成以后,一座庞大威严的寺庙随之拔地而起。气势雄伟、巍峨壮观的玉石山门上,高悬苍劲的“阿育王寺”四个金色大字。 从此,继洛阳白马寺之后,中国又一伟大的佛教圣地、关中塔庙始祖——阿育王寺诞生了。为了纪念法阿门,此寺又称法门寺。 多勒和尚说完,中使道:“我已多次来过这里,各位将军则是第一次。大和尚,我们现在可否去参拜一下诸位佛祖?” 马腾等也想借机瞻仰一下传说中的佛祖舍利。 多勒道:“今日天色已晚,明天必能称尔等所愿。” 晚上,众人在寺中用些斋饭,各自休息。 马腾却来到院子里,踱来踱去。见多勒的房间还亮着灯,马腾遂上前叩门,得多勒答应后,推门而入。 只见多勒正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手捻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多勒见马腾进来,朝眼前的蒲团微一颌首,马腾依样坐下。 多勒眼也不睁,只是问道:“施主夤夜来临,可是心中有事?” 马腾道:“叨扰了大和尚。马腾今日这是第一次参拜佛院,心中有事不明,还请大和尚赐教。” 多勒道:“施主请说。” 马腾说:“我中华自古有仙道之说。未知这佛与我仙家有何区别,又当如何奉事?” 多勒并没有直接回答马腾的提问,而是娓娓说道:“我在中国待了三十多年,对中华文化略有所知。 我非常敬佩中国文化,尤其是对汉字非常着迷。在中国的传说里,说汉字是神仙造的,可谓一点也不假,神机鬼藏。 今日老衲班门弄斧,试着解说几个汉字,请将军指教。” 多勒说着,站起身来,走到桌子近前,点笔磨墨,在纸上写下一个字,却是神仙的“仙”字。 多勒道:“仙之一字,乃是会意字,本作“僊”。 右边的意思是人爬到高处取鸟巢,加上“人”旁,表示人升高成仙。 隶书作“仙”,表示仙人多住在高处。人世间何者最高?天也。 古人云,清清者上升,为天;则天为阳,乾卦象之。乾,三阳爻,纯阳也。纯阳为仙,纯阴为鬼,人在半阳半阴之间,故人可仙可鬼。 天行健,故君子当自强不息,奋发图强,不可归于下流。 依次观之,成仙之道是让人走向上之路。然向上之路又如何而走?人皆茫茫。 其实,在仙这个字中,造字者已点明旨要,就在山字所含意蕴之中。 一般人以为,要成仙必须住在山里,这其实是曲解了它的意思。 何谓山也?不说不动,内心寂然,唯其一静。故尔唯有修心才能成仙。” “再看这一个字。”多勒又在纸上写了一个“佛”字,说道,“佛之一字,可拆解为弗人。 此字乃是一个象形字。其字形,中间象两根不平直之物,上以绳索束缚之,使之平直,矫枉义也;弯弯曲曲的那一部分,则象征人的内心。 那么弗人,也就是被纠正的人,平直之人,也就是所谓的常人。 佛为常人,凡夫则为无常之人。 古圣德云,平常心是道,让人返常而已。 何以返常?其实很能简单,根本没那么多的玄妙,字根上也早已向世人昭示,只是人不明其已。 弗者,不也;不者,空也,与修仙之静有异曲同工之妙。 两者所不同的,佛字中有两根不平直之物。这是什么?这就是佛家的戒律,告诉一般修佛之人平常应该怎么做。 但是对那些宿根深厚之人,完全用不着。有圣贤说过,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不用参禅,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马腾点点头,似有所悟。 多勒道:“其实不论是仙也好,还是佛也好,都是寻求人生之道。 所不同的,仙家寻觅的是长生不老之道,佛家寻求的是觉悟之道。 天下的大道只有一个,不可能有多个。故尔两者是一不是二。 若要长生,必先觉悟;若能觉悟,自然长生。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马腾点点头。 “咱们再来看看这个字,看是不是象我说的那样。”多勒在纸上又写下了一个“道”字,说道,“上边这两点,是个倒立的‘人’字,意思是修道的人必须要倒过来做人。 为什么要倒过来做人?为了要超出三界去做圣人。 中国的道家是研究三界内的世间法的。若是用道家的太极八卦图来代表三界,那么这个图的最外边是个圆圈,代表三界最高的那一层天,《地藏经》上叫作非想非非想处天。 这层天就像有顶一样,众生无法出离,也叫做‘有顶天’。 这个顶是无形的,就像光波一样,能阻碍三界之内的众生出离,不能出离的众生只能在里边上上下下搞轮回。 太极图里画了一黑一白阴阳两个‘鱼’,意思是阴极阳生,阳极阴生。 你看,六道里的众生是轮回的,黑夜白天是轮回的、春夏秋冬是轮回的、物质不灭也是轮回的。 比如我们吃的蔬菜粮食,排泄出来变成肥料上到地里,又变成了蔬菜粮食,人又吃下去。 人在母体一成形,就由地水火风来滋养,人死亡后又归于地水火风……” 多勒感慨地说:“自有人类和动物以来,大地就在埋尸体。 现在的脚下土,每一寸都应当是人和动物尸体转变成的,所以不出三界,则苦海无边。 怎样才能出三界呢?想出三界就要修道,修道就是倒过来。 倒着做人,才是出三界之妙法,才能够打开了生脱死的门,这是宇宙间的真理。 比如,所有的人都贪财色名利,你若是不贪了,反过来去做利益众生的事,你的人生观就与常人不一样了,不一样就是异想。 异想的人,三界就束缚不了他了,为他开启出离之门。 比如自私自利、损人利己、损公肥私、打架斗殴的人,会被关在监狱的大墙之内,而决心改邪归正并有立功表现的囚犯,监狱的大门会为他打开。 ‘异想天开’这个词就是菩萨点化我们的。你的言行超出了凡人,超出凡人则入圣流,所以才有‘超凡入圣’这个词。 再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话的意思是:人若不为自己谋利益了,天和地都不存在了。 诛是死,死即是空,灭也是空,跳出三界之外,天和地都管不了你了。” 马腾道:“原来这些词是这么来的?以前我还不知道。这次真是受教了!” 多勒微微一笑,说道:“‘天’为超凡的人一打开,有顶天这个‘顶’——太极图外面那个圆圈即断开伸直,就变成了一个‘一’,阴阳两个鱼则归于虚空,归于无。 三界的天王、阎罗王等再也管不了超凡的人,你自然就自在无碍了。于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多勒凝重地说:“那么如何才能得到‘一’?” 第103章 百年地宫为伊开 多勒和尚继续说道:“‘道’字这一横的下边是个‘自’,是告诉我们,得到‘一’要靠自己,把人生的路走好,所以最后完成这个‘道’字的是‘走之’。 ‘走’,即是行,只有行,才能得到神仙和佛菩萨的加被和认证。” 马腾道:“大和尚所解,甚有道理。然求佛成仙何其难也?” 多勒说:“释迦牟尼佛苦修六年,于菩提树下,睹明星悟道。 悟道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奇哉,奇哉,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著,不能证得。若离妄想,则无师智、自然智,一切显现’。 孟子也曾说过‘人皆可以为尧舜’。 不要抱着成佛、成仙之目的学佛修道,因为你一动此念,本身就与佛、道相背几万里了。 欲学佛修道,先要修身、修心,所谓由表及里、表里如一。 世人大多误解了“一本正经”与“道貌岸然”的深意。真正做到学佛学到“一本正经”、修道修到“道貌岸然”,着实不易也。 一本正经容易,难得的是一辈子一本正经;道貌岸然容易,难得的是一辈子道貌岸然。 学佛莫执迷于佛,心即是佛,心若执迷,则佛亦非佛; 修道莫执迷于道,道不远人,心若不执,则条条是道。” 马腾道:“大和尚真乃至人也!今后我当何以行之?还请大和尚指点一二。” 多勒道:“信自己,仰圣贤! 信自己,就是信自己的这颗心;仰圣贤,孔子、释尊、老子等儒释道一切圣贤人物皆为我所仰。 所信之‘心’为何物?《金刚经》上说: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 为什么是非心呢?因为‘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那么‘非心’是何物呢? 老子《德道经》上说‘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如来说的‘非心’,即可理解为老子说的‘无常心’。 什么是无常心?《金刚经》上说‘应生无所住心’,这无所住心,即可理解为无常心,无常即是变化不居。 通览整部《易经》,天、地、人三道的核心思想也无不是围绕这‘变化’之道展开。 老子说‘以百姓心为心’,因为圣人体认到心之无常,起心动念完全是从众生角度出发,而不是为了一己自私。 所以,不论是信佛也好,信道也罢,抑或是信儒也可,目的都是为了藉由诸法巩固自己这颗心!” 马腾认真聆听着多勒的开示。只听他又说道:“仰圣贤,就是以圣贤为榜样,以恭敬之心,聆听圣贤之言,践行圣贤所为,并籍圣贤之道而重塑人生信仰的过程。 而这圣贤,并不单指某一教派的某一位人物。佛说八万四千法门,凡人皆可依照自己所信的圣贤之言行去修行实证。 信佛、信儒、信道并不矛盾!儒释道圣贤的学问只是让我们找回信心、巩固自信的一种途经、一种方法。 法无定法,重要的是我们要学会选择适合自己修行的圣贤之法!” 多勒最后说道:“将军是掌兵之人,又为地方司牧。今后若能以天下百姓之心为心,以圣贤之行为行,则天下幸矣!” 马腾躬身而退。 这正是: 法门八万四千多,未曾开口对子说。 稳住心地真性情,自会开花结硕果。 次日上午,多勒引马腾等人到大殿参拜诸佛后,来到大殿后门,呈现眼前的,是一条直通佛塔的大道。 多勒说:“这条大道全长一千二百三十步,宽一百零八步,是一条成佛之道,又称佛光大道,同时又是整个寺院的主轴。 佛光大道分别设有经幢、菩萨等景观,它是按佛教‘五时判教’而设。 我们将山门比喻为‘此岸’,即为现世,佛光大道接引众生通过‘五时判教’到达‘彼岸’——合十舍利塔,亦为佛国,这样一轮回即为一大度。 同时佛教中讲究因缘所生法,大道内两侧的十尊菩萨是为佛之因,佛是为菩萨之果。 在佛光大道上穿行,感受由菩萨之因到佛之果的成佛过程,二侧菩萨表一佛,佛在中间,佛即是我们自己,佛在我们心中。 位于佛光大道东侧的林**中,我们可以看到共由八组景观雕塑组成的佛陀圣迹,其主旨表现人间佛陀、人间佛教。 此佛陀像非圣化之佛陀像,按不同的年龄做出不同的模样,体现佛陀由凡入圣的伟大精神;而西侧的林**中为您呈现的八组景观雕塑则为法界源流,其主旨接释迦涅磐后佛教的发扬光大。” 多勒说完,即头前领路,众人依次缓缓而行。 此时,寺内鸣钟击馨,香气弥漫,大道两侧僧人开始念经。 马腾等人感受着这庄严妙刹,心情肃穆,无以复加。 来到木塔下的地宫,见僧人已将宫门打开,众人顺阶而下。 只见不太宽敞的地宫下面,有一张不大的方桌,方桌上摆着诸般供奉,中间有一个檀木方盒,想必里面装的,就是佛祖释迦牟尼的指骨舍利了。 塔下有几个僧人,见多勒引人来到,念起了《多宝经》。 多勒焚香上茶后,面向舍利跪下,其他人也如法炮制。 三叩首后,多勒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 只见释迦牟尼的四枚灵骨静卧在玉棺内,有白色霉点附于灵骨之上,灵骨乳黄,有裂纹,有腊质感。 佛指长寸二分,内孔方正,外楞亦尔,下平上圆。内外光净,以指纳孔,恰得受指。 众人下跪之时,中使因激动而缀泣。 马腾在佛祖面前,尽管这里条件很是简陋,然佛光四溢,马腾觉得气氛神圣而庄严,但内心却是十分宁静。 多勒待众人瞻仰后,说道:“这里有四枚灵骨,其中只有一枚是真的,其他三枚是影骨。 我佛释迦牟尼涅盘时,身生三昧真火,烧此无量功德积聚之身,七日始尽,留下八斛四斗晶莹光泽坚固不坏的舍利,让众生供养,种下得道因缘。 二百年后,称霸印度河流域的古印度孔雀王朝阿育王为弘扬佛法,把舍利分载于八万四千个宝函,由僧众分送世界各地。我寺所存即是其中之一。 对信奉佛教者来说,见舍利如见佛祖,它是至高无尚的圣物。不少信徒更深信,坚固不坏的舍利,便是要在无常变迁的世间中,为常住不灭法身的代言。 众生经由参礼瞻仰舍利的因缘,可祈福忏悔,净化身心。即使不是佛门信徒,一日能参见佛指舍利,亦可种下百世因缘。 阿育王寺佛指舍利,经历了诸般艰险,它的存在是个奇迹。它立意停留在这个成住坏空的尘世上,就是要印证佛法无边、佛慈无量。 不论是长逾近千年的湮灭无闻,还是今天重见天日的惊喜,在宇宙时间来说,都只不过是一瞬,但对今日亲历其境见证佛指重光的我们来说,这已象征了佛的世界中‘圆轮具足’的永恒。 阿弥陀佛!” 尝有诗云: 种下一个因,自会有善果。 今天法门寺,他日看娑婆。 众人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地宫。 甬道上,马腾一再向多勒表示感谢之情,令钱丰捐出一万钱,作为几人助寺之资。 最后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大和尚应允。在下两个月后,即赴张掖任职。 届时我将派专人来此,请大和尚到张掖讲经说法,不知可否?” 多勒一口答应,马腾方领众人离开了阿育王寺。 马腾等走后,知客僧问多勒,自建寺以来,地宫从未开启,何以今日要为此等众生启请。 多勒道:“以前未曾开启,乃是机缘不到。今日开启地宫,因缘具足,是以应运启请。 这几位将军,是上天仙人下凡,来人间应劫。他们主掌兵革,乃是决定今后几百年中华大地命运之人。 我专门来此开启地宫,为的是在他们心田种下一颗佛的种子,为日后弘扬佛法奠定基础。 你们且选好去张掖的人选,等彼延请之时,赴西北地区传法。那个地方,将成为我佛在中华兴盛之地。” 说完,倏忽不见,知客僧忙躬身念佛不止。 你道这多勒和尚乃是何人所化? 多勒者,阿逸多之多,弥勒之勒也,乃是本名阿逸多、号弥勒菩萨、贤劫娑婆世界下一任佛子是也! 第104章 伏波村拜祭远祖 却说马腾等人出了阿育王寺,向南十里即到了扶风县城。众人在城中采办了一些供奉物品,然后不再停留。 离开县城后,向东南走出二十里,只见一座不大的围城,南城门楼正中嵌有四块青砖,上刻“伏波古庄”四个大字。 这伏波古庄,东北是高大的茂陵山,西依周文王周公庙,北仰佛都法门寺,南望太白山;村庄周围林木成行,阡陌纵横,一看即是一个历史悠久、土地肥沃、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所在。 城门前有几个老农,身着厚重的棉衣,正蹲在城墙下晒着太阳闲聊,见来了一行人马,忙站起身子,细细地打量。 马腾等人下马,走到众人跟前,施礼问道:“请问各位大爷,这可是汉伏波将军文渊公的故居?” 有一位长者,衣衫虽然有些破旧,但腰挺背直,双眼有神,上前答道:“此处正是。请问各位将军从哪里来?到此又有何事?” 马腾向前施礼,道:“我们来自陇西。小子姓马名腾,也是文渊公的后裔。我们此去雒阳,特来此拜祭祖宗。” 旁边的中使扯着嗓子说道:“这是朝庭新封的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你们好生伺候着。” 老者一听,颇为欣喜,与其他人等刚欲上前行礼,马腾却道:“来到这里,咱们只叙家事,不行公礼。” 老者道:“今日有马家子孙来村祭奠祖上,这是合庄的大事。各位将军先进村略事休息,咱们再正式祭拜。” 于是引领众人,进了城门。 路上,老者告诉马腾,本村原名马服村,又名马家窟坑。 先祖为战国时期赵国名将赵奢,赵奢号马服君,秦灭赵后,子孙为避祸而以马为姓。全村五百多口人,均为马姓。 说着说着,来到一户人家,想是这位长者之家,也不是多么宽敞。 马腾等人喝了一杯水,遂向长者提出,前去祭祖。长者于是领着马腾等人出了家门,沿街道走不多远,来到了一座祖庙前。 整个祖庙不大,占地约有一亩多一点。 祖庙前有水一池,俗名涝坝,此时水已结冰。祖庙是砖木结构的正殿三间,飞檐斗拱,古朴典雅。正殿门上有一匾额,上书“敕建马援祠”。 两侧悬挂直径约七十公分的宫灯两盏;两边有副对联,书曰:“铜柱宣威东汉集勋屡出将相云才,忠经传世西秦开化裁成绛帐冠童”。 内堂奉有先祖马援的尊像,堂额上悬挂镶边木匾一块,约长六尺,宽四尺,上书金字“昔吾有先正”。 长者向马腾说道:“祖上九月十四日生,三月初十日卒。祖上死后,村里曾建了一座小庙,后汉明帝永平十七年恩准‘重修墓树,建立祠堂’,方才有此规模。” 接着,又向马腾详细交代了祭祖的各个细节,马腾不断称谢。 马腾清扫尊像前的案几,摆上供奉。祭祀开始了。 长者站立一旁,拉着长音高声喊道“上香!” 马腾点起三柱清香,向马援像虔诚地鞠了三躬,然后插在香炉上。 此时殿外开始鸣锣击鼓,弦乐伴奏,为祭奠增添了许多热烈的气氛。 长者又是一声高喊“跪!” 此时,不独马腾,连同刘天保等人,以及村里诸人,一起在像前跪下。 长者此时念起了祝文。想必这种场合他经常过来,是以说得非常熟练: 赫赫吾祖,肇始四方 源远流长,繁荣盛昌 英贤辈出,奋发图强 百世子孙,跨越时空 共缅祖德,敬献心香 凭仰先人之英灵, 尚其歆格,永锡鸿禧 长者说完了祝文,又长喊一声“奉羹!” 马腾连忙起身,将早已摆好的贡品挨个又收拾了一遍,以示奉饭。 长者又喊一声“奉茶!” 马腾将早已备好的热水倒入茶杯,恭恭敬敬地端起,又慢慢地放在案几上。 长者又喊一声“献帛!” 钱丰忙走到马腾近前,将三匹锦帛递到马腾手里。马腾双手接过,面对祖像,轻轻地放在案几上。 长者又喊一声“献酒!” 马腾拿起地上的酒壶,倒满了三个酒杯,然后依次躬身举过,轻轻地放在案几上。 长者又高喊一声“发送钱粮!” 马腾将备好的纸钱倒在地上,打起火种,开始焚烧纸钱。烧完后,拿起一杯酒,将酒酹在上面,将酒滴成了一个“心”字,以示虔诚。 长者又喊一声“辞神叩拜!” 于是马腾与殿内众人向马援用像三叩首。 长者最后高喊了一声“礼成!” 众人起身,围绕在马腾身边,有问候者,有认亲者,更多的是问马腾能不能给自家人或孩子找个出路。 马腾一一应对,说道凡欲到张掖者,可在两个月后赴觻得去找他。凡此种种纠缠了大半个时辰,马腾才告别众乡亲,随中使踏上了进京面圣之路。 正可谓: 远祖风范名天下,福荫泽被几多家。 今日若非马寿成,荒冢凄凄伴昏鸦。 再说马腾等人一路向东,离开右扶风,走过左冯翊,出了弘农郡,进入了河南尹,雒阳城已是遥遥在望。 过了黄河,爬上邙山,气势恢弘的雒阳城就在脚下。 关于后汉雒阳城的布局,班固在《东都赋》里这样描述:增周旧,修洛邑。扇巍巍,显翼翼。光汉京于诸夏,总八方而为之极。 于是皇城之内,宫室光明,阙庭神丽。奢不可逾,俭不能侈。外则因原野以作苑,填流泉而为沼。发苹藻以潜鱼,丰圃草以毓兽。制同乎梁邹,谊合乎灵囿。 傅毅《洛都赋》也说:分画经纬,开正轨涂,序立兆庙,面朝后市。 华延隽《洛阳记》记载:城内南北九里七十步,东西六里十步,为地三百顷一十二亩有三十六步。洛阳城内宫殿、台观、府藏、寺舍,凡有一万一千二百一十九间。 马腾等人看着这宏大的城阙,巍峨的宫殿,规整的布局,想到这就是大汉的中心,皇上的住所,心中大起敬畏之心。 中使看见众人目瞪口呆的样子,好像这雒阳城就是他家的,不无得意地说:“没见过这么大的城郭吧?走,咱们进城见皇上去!” 众人在中使引导下,从西城墙的广阳门进城。 只见出入的各色人等川流不息,人欢马嘶,只得靠边小心翼翼地慢慢行走。进了城,两旁商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 中使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向众人解说,众人听得耳晕头涨,看得眼花缭乱。 走了好半天功夫,才来到皇宫门前。 中使道:“皇上旨意,只宣马腾一人晋见,尔等且在此等候。” 马腾摘下长剑,将马匹交给刘坤佑,又从钱丰手上接过一个包裹,方对钱丰等人说:“我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皇上,你们也不必在此久等,且到附近寻一客栈,然后着一个回来在此等我。” 众人称诺。 中使见马腾手拿包裹,意欲随其进宫,就问:“你拿的是什么?宫中有规矩,不可携带杂物进宫。” 马腾道是进献给皇上的一点心意,中使听了,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马腾,唏嘘不止,然后方领着马腾一道门一道门地入内。 不知过了几道门坎,来到一座大殿前,中使道:“你且在此候着,咱家先进去缴旨,等会皇上宣你时你再进殿。” 说完又交代了一些晋见皇上的规矩,方迤迤然地进殿。 过了好一阵功夫,只见那中使回到门口,大声叫道“宣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马腾晋见!” 第105章 明光殿初次面圣 马腾遂忐忑不安地双手捧着包裹,慢慢向大殿走去。 马腾进殿俯首走了没几步,还没看到皇上在哪儿,就自跪下,道:“臣马腾参见皇上!” 稍倾,马腾听到一个不过刚变声的少年声音,说道:“将军一路鞍马劳顿,赐座。” 一个小宦官端着一个方凳,走到马腾近前,说“皇上让你坐。” 马腾这才起身,兀自手捧着包裹,头仍不敢抬,眼更不敢仰视。 这时皇上又道:“靖远侯,不必拘束,就像是在自家一样。噢,你手里捧的是什么?” 马腾这时才抬起头来,见皇上不过一少年,头戴冕冠,身着黄袍,坐在案几后面,两旁各有一宦官侍立。 马腾听得皇上问话,忙起身站立,走到皇上案前,躬身答道:“这是臣在出塞时,一鲜卑首领赠予的白虎毛皮。 臣寻思,这白虎乃是难得一见的瑞兽,其皮毛不是一般人可以消受的,故今日特来献给皇上。虽说我皇受命于天,百毒不侵,然有此瑞物,也可略为襄助。” 皇上令人接过打开,然后铺在宝座上,自己又重新坐上,在上面左右感受了一下,笑逐颜开地说:“真舒服!” 此时旁边的宦官说道:“我听一个道长说过,左青龙右白虎,那可都是神仙传说中了不得的圣物。 陛下本身就是真龙,今儿个又得了白虎,可凑全了。 这表明陛下文治武功,继往开来,必会胜过以前所有的皇上。” 刘宏听了非常高兴,说了一声“给靖远侯上茶”。 另一个宦官忙倒了一杯茶,递给马腾。 马腾谢过,又重回座上。 刘宏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朕东西。靖远侯,你是怎么想起要送朕这个的?” 见马腾又要起身,又说,“别又起来坐下的,怪麻烦的。你坐着说就行。” 马腾说:“那个鲜卑首领刚送给我的时候,我只知道很珍贵,但一时还没想好怎么处置。 回家后,我想送给我爹。我爹一听骂了我一顿,说我怎么敢用这东西?这是折我的寿啊! 人们常说,宝剑配英雄,红粉送佳人。这等上上之物,只有当今的皇上才堪使用,士大夫都不能够,否则就是簪越礼制! 再说,咱家从老祖宗那辈子起,就世受皇恩,这几代虽说是名不见经传,那是咱们自己不争气,怪不得皇上。 现在你觉得出息了,又是封侯又是拜将的,这一切都是谁给你的?是当今的皇上!” 说到这里,马腾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接着说道:“我爹还给我说了好多道理。他说,你今后要像咱们老祖宗文渊公那样,对皇上忠心耿耿,马革裹尸。” 刘宏听了,深受感动。一会方说:“好一个申明大义的父亲! 虽处乡间僻壤,忠君爱国却不敢有忘。你得了这样一件宝物,首先想到的是孝敬父亲,说明你也是一个孝子。 朕真羡慕你啊,孝仁皇帝业已仙去,朕欲孝而亲不待啊!噢,你父亲名讳是?” 马腾道:“我爹姓马讳平,字子硕。” “来呀,传旨。”刘宏道,“马平公忠体国,教子有功,着封为孝忠侯,邑榜罗百户。” 马腾连忙谢恩。 刘宏叹道:“孔子曰: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大鸿胪韦彪尝云,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 马家世代忠良,几为栋梁之材。前者文渊公,一生忠事光武帝,南征北战,最后竞马革裹尸以还。 马融,国之大才也,一生授学著述不断,今朝庭经学之士,大半出其门下。 现如今,又有你马腾马寿成,建功立业于边庭,朕心甚慰!” 马腾逊谢。 刘宏道:“靖远侯可是第一次来京城?” 马腾说:“正是。” 刘宏又道:“没在京城转转?” 马腾说:“今日甫一到京,臣即随中使大人进宫面见皇上,京城地面上尚未得空走走。” 刘宏道:“应该去走一走。你的职务是张常侍推荐的,你与他可曾有旧?” 马腾道:“臣只闻张常侍之名,但至今无福得见。想是臣的上司凉州刺史孟佗与其有旧,向张常侍推荐了臣,所以才有今日这番光景。” 刘宏道:“原来如此。我想起来了,这孟佗也是张常侍推荐的。 张常侍所荐之人,皆是贤达之才。你等在西凉谋事,要尽忠尽职,方不负张常侍一番推举之苦心。” 马腾称诺,问道:“皇上,臣想明日到张常侍府上前去拜谢,不知可否?” 刘宏道:“应该的,应该的。张常侍为了朕的国家,日夜操劳,你理应前去拜访,也代朕去看望一下。明日,我着张黄门领你前去。” 说罢,一指旁边伺候的一个宦官,道:“靖远侯刚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明日你领着他去,省得到处问路。” 小黄门连忙答应。马腾称谢。 刘宏又道:“我记得那次廷议之事,太尉李咸建议封你为凉州别驾。 我知道这别驾权力很大,能当刺史大半个家,比之一个郡守可威风多了。这样说来,还是你吃亏了。 是张常侍说你在张掖还有机密之事,非你不可。当时我想问来着,后来事一多,把我给忘了。 现在正好左右无事,靖远侯可给朕说说,是什么机密事务?” 马腾略一思忖,说道:“张常侍说的可是臣与鲜卑秘密交接一事?” 刘宏道:“这个,朕不知。张常侍当时只是说机密,不可在朝庭大堂上宣而说之。” 马腾道:“正是此事,待臣下禀:这次鲜卑犯边,主要是他们领地里今年大旱,又发生了蝗灾,部落里民不聊生,这才领军来袭。 臣第二次出塞的时候,碰上了鲜卑联军六万余人。当时,臣的属下只有三千人。臣开始寻思,若是与他们硬碰硬,即使臣得皇上庇佑,也仅仅是惨胜而已,伤亡必定很大。 这鲜卑联军,共有三部分组成,共有鲜卑首领步度根的两万人马,北匈奴莫奕于的三万人马,南匈奴叛逆且渠伯德的一万人马。 其中这鲜卑步度根的两万人马,被臣在第一次出塞时放火烧死了一万两千多人,还剩下不足八千人。 臣这时想,这三人中,名义上以步度根为首,但步度根这时只有这么点子人马,那南北两匈奴的人未必会多么忠诚于他。 于是在两军阵前,我将那步度根喊出,单独说话,以大义离间于他。 正巧,他对这南北两个匈奴也是一肚子怨言,想用我来个借刀杀人之计,剪除这两个头领,大大削弱他们的力量。所以,我们两个一拍即合。 第一战,我歼灭了南匈奴且渠伯德大部人马;第二战前,步度根与我互通情报,使我得知了敌军的动向部署,于是我将计就计,打了一个伏击战,歼灭了莫奕于大部。 之后又乘胜追击,打死了且渠伯德,打伤了莫奕于,歼灭了莫奕于大部,将他们一直赶出几百里之外。 战后,步度根派人来找我,告知莫奕于所部将官连同莫奕于本人全部阵亡,南北匈奴两部剩下的近五千人马已被他彻底收编。 但是,鉴于他部落目前的状况,他希望我大汉能伸出援手,助他度过灾年。 当时我想,如果我们不帮他一把,他若破罐子破摔,作困兽犹斗,再次兴兵犯边,我等虽是不怕,但一来不堪其忧,二来也是耗费钱粮士兵,不如暂且帮他一帮。 他此次受我大汉雪中送炭之厚恩,必感恩戴德,起码几年之内不会再来侵扰;若应对得宜,说不定今后还会成为我居延的有效缓冲之地。 是以我一口答应,约以一月之期,前来为他们送上粮草。” “后来怎样?”刘宏及两位宦官听得津津有味,不把马腾所说当作机密要事来听,却是要马腾当成故事来讲了,是以催促道。 马腾说:“我回塞之后,将步度根的请求禀报了单于都尉。 单于都尉的想法跟我一样,认为用一些我们暂时用不着的粮草,在此刻帮步度根一把,所得回报要远远大于这批粮草的价值,于是令人筹集粮草。 十天后,我率六千兵马再度出塞,没想到半路上出了岔子!” “啊?”三人惊呼,急问:“出了什么岔子?” 第106章 马寿成巧说战绩 马腾说:“这鲜卑名义上是一个首领,叫檀石槐,其实手下部落不计其数。 这些部落所奉檀石槐号令,不过是在一些大的行动上,如攻击其他民族、进犯我大汉边塞等,其他时候仍是各自为政,甚至是互相攻伐。 这步度根领着六万人马侵扰居延,被我等打得大败亏输,其他的部落这时已是早有耳闻。 于是他东边的轲比能、北边的丘目陵纯、西边的莫耐娄悦,各起一万五千人马,欲趁步度根大败之际,联合兴兵,来瓜分步度根的人口、地盘和牲畜。 我在半路上,就正好碰上了西边的莫耐娄悦!” “你是怎么对付他的?”刘宏问道,两个小黄门也目不转睛地望着马腾。 马腾说:“这莫耐娄悦部落里也遭了灾。他打探得我兵少,于是就打上了我押运的这批粮草的主意。 这时我的哨骑来告诉我,说西边有一万五千人马,正在向我们袭来。 其时,我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山头,于是我令人将粮草集结在山窝里,人马摆在外面,专等他来攻打。 不过一袋烟的功夫,这莫耐娄悦就来了。一上来,就趾高气扬地要我们放下粮草,饶我等性命。” “这些人真是不知死活!”刘宏听到这里,说道,“看来他们不知道你就是率领三千人打败步度根六万人的汉将,只是把你们当成了押运粮草的普通部队,觉得好欺负。一会准有好戏看。嘿嘿!” 马腾看此时的建宁皇上,就如一个普通少年,再也没有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天子威仪,遂莞尔一笑,道:“皇上真是英明,所料一点也不差。 这莫耐娄悦手下有一个大将,名叫郁久闾麟,乃是他部落里第一勇士。 我听说,每逢有战事,都是他第一个出场,多少年来所向披靡,鲜有败绩。这次也不例外。 这郁久闾麟手持长戟,来我军前叫阵,那种不可一世的样子,实在是难以言表,想是被多年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自认为老子天下第一。 我本欲亲自出马教训他一番,” 说到这里,刘宏接过话头,急道:“不可,你是主将,不宜轻举妄动,理应先派大将出击!” “皇上说的对。”马腾说,“我还没动,我手下的校尉石山被这郁久闾麟骄傲的样子给激怒了,挥舞着一对大锤向那郁久闾麟冲杀过去。 这郁久闾麟确实不是盖的。我部石山那是勇敢出了名的,两人足足打了七八十个回合,最后石山趁两人错马之际,一锤将那郁久闾麟打落马下!那郁久闾麟当时就口吐鲜血,死于马下。” 听到此处,刘宏与两个小黄门不由欢呼起来。 “那接下来呢?你是不是大刀一挥,我部兵马乘势掩杀过去,把他们杀了个落花流水?”刘宏饶有兴趣地问道。 “皇上,还得稍等一会。”马腾笑道,“这郁久闾麟一死,敌营中有一个人不干了。 他叫万忸于澄,据说是那郁久闾麟的好朋友。他见郁久闾麟死于马下,大吼一声,拍刀向着石山冲来。 石山本欲接战,我手下另一个校尉叫万钦仁不答应了,说功劳不能都叫你一个人立了啊,要是皇上知道了肯定不答应。” 刘宏此时笑着说:“谁立功都一样,谁立功朕都很高兴。不过把功劳分给别人一些也是对的。” “对啊,万钦仁当时就是这么想的。”马腾说,“万钦仁手持长戟,冲上前去,把这石山替了下来,与那万忸于澄缠斗在一起。 没有五个回合,万钦仁就一戟把万忸于澄刺于马下。” “这时你该大刀一挥了吧?”这宏此时猛地站起,冲马腾问道。 两个小黄门也附和道“是啊是啊,该挥刀了!” 马腾说:“我部连斩了敌军两员大将,我正高兴呢,没想到莫耐娄悦不高兴了。” “当然了,你把他的大将都斩于阵前,他能高兴吗?”刘宏嘲笑着说。 有一个小黄门也在一旁添油加醋,说:“要换作是我,我也不高兴啊!” 刘宏又接着问:“他还能怎么地?亲自出马吗?” “这倒不是。”马腾笑着说,“他想靠着人多,来压制于我!只见他长枪一挥,鲜卑一万五千人马冲着我就杀过来了。” “哎呀,到底让他占着先了!”刘宏沮丧地说。 两个小黄门此时一声也不敢吭,两又眼睛直瞪着马腾。 稍倾,刘宏才道:“你是怎么做的呢?这会吃亏了吧?” “皇上且请放心。”马腾笑着说,“我当时用你的话说大刀一挥,高喊了一声,说‘皇上在雒阳看着我们呢,放箭!’于是万箭齐发。 我手下有一个校尉,名叫庞道,箭法甚是了得,说百步穿杨一点也不为过,只见他拈弓搭箭,冲着莫耐娄悦就是一箭!” “射中了吗?”三人齐声问道。 “正中面门!当时就落于马下,死得不能再死了。”马腾道。 三人嘘了一声,说道:“这就好。然后呢?” “然后?”马腾说,“这鲜卑人见他们的首领死了,两员大将也没了。俗话说,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于是赶紧地打马就跑! 我能让他们跑了吗?于是大军一呼而上,除了被箭射死的,以及极个别的漏网之鱼外,剩下七八千人全部被我俘虏。” “哇,真厉害!”三人齐声称赞。 “咦,这么说,你又歼灭了鲜卑一万五千人马?我怎么没看到奏报?”刘宏一下子从一个故事的倾听者转到了皇上的角色。 马腾道:“我从塞外回来后,单于都尉想向朝庭奏报来着,是我当时说不用了,我亲自向皇上禀报吧,是以没报,还请皇上恕罪。” “没罪,没罪。不但没罪,还有功。我得再赏你点什么,赏什么呢?”刘宏沉吟道。 马腾扑通跪下,说道:“皇上,不能再赏了。” “何出此言?”刘宏惊诧地问。 马腾说:“皇上,臣于半年前,不过是一个白身。前一段时间,皇上又是封侯又是拜将,还任命我为张掖太守,另又赏了我许多东西。 这些东西我一辈子都用不完。我不过略有薄功,且这都为臣子的本份,皇上就对我如此厚恩,刚才又加封了我的父亲。若再赏赐,臣实在是不敢当啊!” 刘宏看了马腾许久,点点头,说道:“忠心且不贪心。很好,很好。”过了一会,又问,“你只说了一部,不是还有两部吗?你是怎么对付的?也全歼灭了吗?” 马腾道:“另外两部,当时不知道躲藏在何处。我收拾了莫耐娄悦后,就一直向前走,几天后来到了步度根的大营。 步度根那个感激哟,就不用说了。第二天一早,把他全部落的人都召集起来,杀白马与我立誓,说在他有生之年,永远不与我为敌,永远不踏进大汉一寸土地!” 刘宏道:“很好。用这点粮草,换来他的一个承诺,还是很值的。” 马腾道:“启禀皇上,不止这一个承诺,步度根还送给居延一万五千匹战马,两万五千头牛,四万只羊。 另外还有一些皮毛之类。这些东西,其价值要远远高于我们送给他的东西。” “真的吗?这么说来,我们是赚了?哈哈!”刘宏小孩子一般,拍手而嬉。 马腾点点头。 “那这张白虎皮也是他送的喽?”刘宏问。 “这倒不是。”马腾说,“这是他北部的部落首领,叫做丘目陵纯的送的。” “他们终于出现了?哎,不对啊,他怎么会送你东西?”刘宏惊讶地问道。 马腾说:“就在步度根与我杀马为誓的当天下午,轲比能与丘目陵纯就出现了,不过不是领着大军来的。 他们两人各带一千兵马,以慰问步度根的名义,出现在步度根的大营。” “噢,我明白了。”刘宏说道,“你歼灭莫耐娄悦的事情肯定是被他们知道了。他们知道打不过他,只好改变招数,趁机来结交于你。” 第107章 马寿成京城交际 马腾说:“皇上真是天纵奇才,所料一点不差。 他们两个上赶着来巴结臣下,一个劲地给臣敬酒,饭后还专门来到我的大营,给臣送了许多东西,其中就包括这件白虎皮。” “很好。”刘宏说道,“靖远侯,你办的这件事情很好,对我大汉大为有利。今后你在张掖,这样的事情还要多办。 对这些游牧民族,该硬的时候一定要硬邦邦的,把他们打得很痛很痛,这样他们才会长记性。 但是该软的时候也要软。所谓刚柔相济,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刚只能用之一时,更多的时候,还要善于用柔。古人说过要怀柔天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好了,你今天赶了这么多的路,我就不留你了,你先回去休息,明日我再诏你说话。” 马腾谢过,在小黄门的引领下,出了宫门。此时刘坤佑已在外面等候。 马腾走后,刘宏问宦官:“你们两个觉得这马腾怎么样?” 这正是: 莫道少年无多知,明堂高座正逢时。 油笔轻抹画脸谱,徒留笑话后人嗤。 次日一早,张黄门即来到了马腾下榻的客栈,云张常侍家客人多,须早去为好。 于是马腾收拾了东西,随着张黄门向内城的东北角走去。 来到步广里,只见这条街上都是一些深宅大院,一看就是达官贵人居住的地方。 到得一所大宅前,只见门口已排起了长长的车队,绵延足有几里。 门口有一个大大的匾额,上面金书“张府”,张黄门道:“这就是张常侍的府弟了。说是早来,还是来晚了。” 张黄门是宫里来的人,自然不用排队。走到门口,跟一个守门的宦官嘀咕了几句,就领着马腾进了大门。 在院子里逶迤婉转了好几个大圈,来到一个大堂。大堂里有专门伺候的宦官,张黄门上前接洽,于是有一个宦官点点头,转身入内,想是去向张常侍禀报了。 此时,张常侍张让正与赵忠等几个常侍关在书房里议事。 大堂宦官见房门紧闭,一时不敢打扰,遂站在门口等候。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书房值勤的宦官出来,大堂宦官才在他耳边嘀咕了一番。 书房宦官进去,在张让跟前低声说了几句。张让问道:“马腾?哪个马腾?” 宦官说是从居延来的,为凉州刺史孟佗所荐,常侍大人帮他得了张掖太守之位,得皇上旨意进京面圣来了,现在府中大堂上等候,想是拜谢来了。 张让想了好半天,才想起确实有这么一档子事。然一个小小的太守,如何入得他的法眼? 再说现在他正与其他常侍有要事相商,根本脱不得身,于是道:“就说我身体不适,让监奴代我见他罢了。” 监奴即是他的管家。于是值勤宦官出来,告知大堂宦官,大堂宦官连忙找监奴去了。 又过了有大半个时辰的功夫,监奴方大摇大摆地来到大堂,一边走一边说: “是谁要见常侍大人啊?原来是张黄门。我说你不在宫里伺候皇上,大清早地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是不是你收了人家的好处,来找常侍大人谋通关节啊?” 张黄门赶紧上前行礼,道:“监奴兄,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虽说伺候皇上,但轻重还是知道的,又怎敢收受人家的好处。今天是皇上让我来的,领靖远侯来拜谢常侍大人。” 监奴坐下,翘起二郎腿,看着马腾,说:“我看这位公子眼生得很。是靖远侯?哪里来的靖远侯啊?” 马腾站起行礼,道:“在下姓马名腾,字寿成,从凉州而来。 蒙常侍大人不弃,皇上洪恩,在下被任为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 此番得皇上旨意,特来进京面圣。昨个刚见了皇上,是以今天来拜谢常侍大人举荐之恩。” 马腾说完,从衣服中取出礼单,双手递给监奴。 “嗯,是个有良心的好孩子。”监奴看了单子,说道,“不过,常侍大人今天身体不适,就不见你了。 常侍跟我说,你的心意他领了,以后有什么事还可以来找他。就这样罢,送客。” 马腾与张黄门出来,张黄门见马腾脸上似有不平之色,遂道:“靖远侯,你刚从边塞来京,不知这里面的光景。 今儿张常侍能让监奴见你一面,已是天大的面子了。寻常人等,侯个十天半月也未必能见得上监奴一面,更别说常侍大人了。” 马腾心道,这么大的排场?难道比皇上还难见?转念又一想,孟佗大人临行前曾嘱咐过自己,不让自己与这些宦官交往过深,不见就不见吧。见了未必是福,不见也未必是祸。 听得张黄门话语,忙道:“马腾不是这个意思。马腾是想,常侍大人日夜操劳国事,又偶染小恙,还需多加调养才是。” 张黄门笑笑,又道:“皇上下午可能要诏靖远侯入宫,靖远侯可莫要走远了。” 马腾称谢。 马腾来到客栈,刚刚坐定。钱丰手拿着一叠拜帖进来,说“有许多客人来拜。” 马腾见了许多,心中不甚满意。但表面文章须做足了,于是一个接着一个,执礼甚恭。最后一个,见上面手书“白身赵云,字子龙,常山真定人氏。”遂道“有请。” 须臾,钱丰领一大汉进来。 马腾见此人身长八尺,浓眉大眼,阔面重颜,是一个相貌堂堂的英气少年。 马腾见其龙行虎步,气宇轩昂,乃是一个内功有成的练家子,心中颇有亲近之意,忙起身向前,拱手道: “子龙兄,欢迎来此,寿成有礼了。” 那赵云连忙行礼,道:“靖远侯折节下交,子龙不胜惶恐。” 马腾延请赵云落座,钱丰倒上一杯茶。 马腾道:“子龙兄今日缘何来此?” 子龙道:“今年春节过后,我拜别老母,想到京城试试运气。不意在这雒阳城里,酒肆闹市之中,人人争说凉州马寿成。今日打听得靖远侯下榻于此,故尔想来此一探究竟。” 马腾道:“半年前,马腾不过一乡里少年,听闻鲜卑犯边,于是纠结同乡十八同年,远赴居延从军。得都尉不弃,侥幸建功;蒙圣上隆恩,简列乡侯。 其实马腾又有何德何能?不过是靠着弟兄们拥护,将士用命,才有今天。 我营中将士,与子龙兄大抵年岁相当。子龙兄若是有意,何不与我一同赴边,为国建功,为朝庭出力?” 子龙说:“年前我告别师父下山之时,师父曾对我说,你运势在西北,际会于诸边,功成于中原。 当时我还不解其意,今日得见寿成兄,方知玄机。明公在上,且受子龙一拜!” 说罢,重新向马腾见礼。 马腾连忙扶起,道:“子龙兄大可不必如此。随我一起进京的弟兄,都是兄弟相称,今后我们皆宜如此。” 说罢,让钱丰唤来刘天保等人,与赵云相识,又与赵云序了年谱,乃是赵云年长一岁。 诸位都是少年心性,很快就混得相熟。 此后,那刘天保、万钦仁等更是每日与赵云纠缠在一起,比试弓马枪法。赵云枪法比之刘天保稍逊,与万钦仁在伯仲之间。 有人笑话愚奇乱点鸳鸯谱,然愚奇自有一番道理在。何也?且看诗云: 子龙威名天下扬,鬼使神差入帝乡。 既然蜀汉无所用,收归麾下又何妨? 却说马腾刚令刘坤佑与赵云安排了房间,钱丰又拿着一个拜帖进来,说有客来访。 马腾接过帖子,上书马廷鸾,字翔悟,太学院学子。 马腾看了,沉吟道,可能是孟佗所云雒阳马家马日磾一系。 于是与钱丰一起出了房间,见门口一翩翩公子,气度儒雅,正自等候。 马腾上前行礼,道:“在下马腾,未知公子?” 来人道:“寿成不必多礼。愚兄廷鸾,忝为雒阳马氏一族长孙,受严父之命,特来拜访。” 马腾一时不知该当如何称呼,马廷鸾看出了马腾的窘态,微微一笑,道:“你我应是兄弟相称,我痴长你两岁。” 于是马腾重新见礼,引马廷鸾进屋。 马廷鸾自是坐了首座,与马腾寒喧了一阵,说道:“家父讳日磾,字翁叔,现在朝中任谏议大夫,乃是雒阳马氏一族的族长。 自打上次朝廷廷议中对寿成进行封赏后,父亲很是兴奋,谓自文渊公以降,我族文事鼎盛,但武功不足。 今日幸有寿成西凉崛起,方得弥我家族之憾事。父亲的意思,是想看看你这几日哪天得空,到家中拜祭一下家乘谱牒。” 马腾道:“多谢伯父家兄挂念。我在来京之前,就听人说过,我族在京城中颇为兴旺,并打听得伯父的名讳,意欲前往一拜。 昨日甫一抵京,先入宫面圣。今日上午,张黄门来时告知,下午皇上可能还要诏见,何时能回,马腾现下心中无数,是以不敢贸然约定日期。” 马廷鸾说:“这个无妨,看你方便罢了。何时得空,可派人提前到府上说一声,家中也好有所预备。” 马廷鸾告辞,正待出门,张黄门又来了,宣谕马腾下午申时初刻,南宫明光殿见驾。 马腾接旨,送走了张黄门与马廷鸾,重回房间,与钱丰等又开始研究向皇上所报的各项奏议不题。 第108章 明光殿君臣应对 下午,南宫明光殿。 “朕听说,昨儿上午你没见着张常侍?”马腾一进殿,建宁皇上刘宏就问道。 “是的。”马腾说,“张常侍昨天身体不适,着监奴代见了臣下。” 刘宏点点头,说道:“张常侍这都是累的!朝庭上事情这么多,哪一样都离不得他,与朕最贴心。 那些士大夫们满口的仁义道德,整天价跟朕说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办,到底他们是皇上还是朕是皇上?” “当然陛下是皇上了。”马腾附和道。 “唉!要是天下有司能各负其责,不让朕操那些闲心该有多好。”刘宏叹道。 马腾说:“请皇上放心,等臣到任后,张掖的事情能不麻烦皇上的就不麻烦皇上。 若有高兴的事,臣就禀报皇上,让皇上也高兴高兴;若是有那讨厌烦心的,臣就自己想办法料理了,不给皇上添一点麻烦。” 刘宏道:“咱们不一样,你有什么办不了的,尽可上报,朕来为你作主。对了,你回去后就要上任了,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马腾说:“自打接到皇上的诏命后,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高兴的是臣从一介白身,一下子封侯拜将,还授了张掖太守,这可是自打祖上以来,我们这一枝从来没有过的荣耀。 这一切都来自圣上的恩赐。忧的是臣一直领兵打仗,从来没有过治理地方的履历,皇上一下子委以重任,若是其中有什么闪失,臣则愧对皇上垂青之心。 是以那几天臣愁得睡不着觉。后来,臣的师父还有孟佗大人给予了许多指点,这才慢慢地有了一些门路。 臣捋了捋,上任之后需要先做这么几件事,请皇上赐教。” 刘宏高兴地说:“朕下了诏书以后,你说你发愁,这也在情理之中。 这起码说明了两点,一是你想把这个差使干好,怕干不好对不起朕,这说明你这个人有良心,是个真心想做事的人。 不像有些人,拚了命的钻着脑袋想当官,至于自己是不是那块料,能不能成,根本不予考虑。 二是你对自己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因为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所以患得患失。 其实这一点大可不必。你以前领过兵打过仗吗?没有吧?可是你立了那么大的功劳,还是以少胜多,自身伤亡几可忽略不计。 想当年,卫霍等人也没取得你这样大的成就啊!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你本身有才能,不像是那些个二世祖,靠着祖上的福荫,谋得个一官半职,领取俸禄混日子。 朕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将来历练历练,做什么都是好样的。 你像朕,当年在冀州河间国做解渎亭侯的时候,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成了皇上。 可这几年下来,朕不也做得有模有样吗?你治理一个张掖,难道比朕治理天下还难?是以不要做如此想。 现在你既然有想法了,那就说来让朕听听。” 马腾称诺,说:“一为任贤。 臣琢磨着,经过在居延半年多的历练,于领兵一节上没有多大的问题。 可这治理地方与领兵打仗大不相同,不能像在战场上一样快意恩仇。 臣既然在这方面没有经验,那就应当效法高祖,请一些有这方面能耐的人来做这些事情,臣只是大体把握一个方向而已。 故尔臣想到任后,请一些文人儒士,来郡里任职,由他们具体负责相关事宜。” 刘宏点点头,说道:“你这个思路是对的。 这些个文人士大夫,在朝政上决策虽然有时候不大对朕的心意,但在这些繁文缛节的杂务上,还是有一套的。 具体的治理工作,还是应该由他们来做。你想具体怎么办?” 马腾说:“臣想到任以后,先下一道招贤令,延请地方上有名望、有才能者到郡里。 对其中一些可堪任职者,根据他们的特长安排相应的职务。对一些有名望、有才能但又不想出仕者,臣当卑躬折节,前往拜访邀请。 二是举孝廉。根据朝庭的制度,在郡内各县大举孝廉,由他们出任地方治吏。 这里,臣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对那些少数民族,虽然人数上达不到朝庭规定的人数,但也宜网开一面,由他们举出孝廉。 之所以这样做,倒不是因为少这么一个两个的官吏,主要是为了收附他们的心,让他们对朝庭有一种归附感,把自己真真切切地当成大汉子民。 否则,今日名义上归附,明天万一有一个小事不对付,又举兵反叛,则不胜其烦。” 刘宏点头称许,道:“对那些贤人志士,如此卑躬下交,颇有上位者之姿态;对那些少数民族以及归附者,你所提办法甚当。 情形不同,举措宜应不一,自不可与中原之地同日而语。接着说。” 马腾说:“二为教化。教化之中第一要务即是兴学。张掖之地,诸族杂居,尤以胡民为多。 一些汉人,多为内地迁居过去的,豪门大族很少,大多是中原贫民。 这些汉人,在中原时,虽说受过儒文化熏陶,但大多也是皮毛,至于其他的少数民族,则不需多说。 汉家文化,是我朝立国之根本。若要长久维系朝庭统治,除了多行仁政外,还需要在文化教育上多下功夫,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我意仿朝庭太学例,在张掖举办学院,招揽境内各族子弟,入学读书,接受孔孟之道及道家文化。” 刘宏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此举收效虽慢,却是固本之策。 不唯张掖应该如此,其他边境地区都应当如此。光武帝在这方面给天下树立了很好的榜样。 他一向被人誉为最能打仗的皇帝和最有学问的皇帝,自中兴以来,尤其是立国之后,在天下未大定之时,就在城南修建太学。 据记载,光武帝‘未及下车,而先访儒雅,采求阙文,补缀漏逸’,后又立五经博士。所谓教立于上,俗成于下。光武帝对气节的推崇和尊重是,使社会风气为之一变。 后人赞之曰,自三代以降,光武、明、章,奖励名节,为儒学最盛时代,收孔孟复苏良果,尚气节,崇廉耻,风俗称最美。 我们现在还是吃光武帝的老本啊!寿成既有志于此,朕当不遗余力,支持于你。说吧,有哪些朕可襄助的?” “多谢皇上!”马腾高兴地说,“臣欲仿太学例,在张掖建一书院,一者陈列天下图书,供学子浏览; 二者举凡张掖郡内,有志于学习儒道文化者,皆可入院,尤其是少数民族子弟,鼓励入院学习。 臣私下还有一个考虑,中原内地儒学兴盛,而张掖地荒蛮夷,教化不开,少数民族有语言而无文字,不知三纲五常为何物。 因此,臣想将张掖书院办成太学之外全国最大的一所书院,辐射西北地区。故尔确需朝庭支持,尤其是来自皇上的支持。” “列出纲目来,看朕能帮你做些什么?”刘宏此时也来了兴致,兴奋地问。 马腾道:“一是图书。臣想,凡是太学中有的,张掖也要有,使西凉学子在教学上与内地相比,不致有疏漏。” 第109章 建宁帝从善如流 “这个好办。”刘宏道,“朕即下旨,着太学即查抄书目,凡太学中有两册以上的,即匀出一本送予张掖;若只有一册的,马上令人开始誊录,完毕后一块送到张掖去。” “多谢皇上!”马腾说,“二是教授。张掖师资匮乏,在这方面还请皇上支持。 一者能否派出经学教授,在张掖长期坐班授学;二者请朝庭中的经学博士,或全国有名的经学大师,定期或不定期地到张掖去讲学。张掖方面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助。” “这个更没问题。”刘宏干脆地说,“朝庭上这些个大臣,几乎个个都是经学大师。 有时朝会上本来好好地议着什么政务,却不知为了何事,为一个不着边际的话题呛呛起来。 后来朕明白了,原来是为了经学中的某个问题,与朝政有所瓜葛。 这些大臣的敬业精神,朕是敬佩的。这些人治政有两手,但若一说起经学来,兴致更高。 若是让一个人暂时不当官,到你那里去开帐授徒,朕想他肯定会高兴得不得了。 朕有时候也弄不明白,难道教书比当官还有吸引力?搞不懂。” 马腾说:“在教化一节,臣还有一议。臣在来雒阳的路上,有一日夜宿阿育王寺,认识了寺中长老多勒大和尚。 多勒大和尚格外开恩,让臣等瞻仰了佛祖的舍利子,又教给臣一些做人的道理。 臣这是第一次得见佛门高僧。他所讲述的,虽与儒家所言大相径庭,但臣这几天琢磨,颇有深意。 儒家所说的,是世间人伦,如何修身治国平天下;佛门讲的,是人之因果,比如你今生为何受苦,为了来生不受苦,今世应该怎么做。 我有时候考虑,也不知对不对,我觉得这两者结合起来,堪称绝对。 打个比方,象归附的南匈奴,在我大汉边境诸郡为数不少。 这些人祖祖辈辈在草原上厮杀惯了,只知道弱肉强食,不知道还有三纲五常。故尔若要他们一下子接受孔孟之道,不啻是痴人说梦。 但这群人还有一个好处,他们都信奉萨满教,不信圣人信鬼神。 儒家教义中是敬鬼神而远之;佛门中却有教义,正好契合。 是以儒家在这方面无能为力,而佛门却能找出化解妙法。 如若像南匈奴这些少数民族能够接受佛门教诲,过一段时日,就能慢慢地接受儒家观点,这对其心理教化,岂不是事半功倍? 还有鲜卑一族,他们一如匈奴,信鬼神而不信孔孟之道,如能延请佛门高僧前往教化,时日一长,岂不是不用金戈铁马,即可怀柔四方,逐步延揽于大汉朝庭之内?” “佛门之事,朕也有所耳闻。”刘宏疑惑地问道,“不过有你说的这么神奇有效吗?” “皇上,”马腾说,“臣也是读过圣人之书的人,平素里并不相信鬼神,听得多勒大和尚一席话,尚能有所感招,何况他们那些对鬼神之道深信不疑之人? 再说,不试又怎么知道?试试又何妨?反正对我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好吧。”刘宏道,“那就试试。不过阿育王寺规制太小,僧人不多,想必经书也没多少。 我即下旨,着白马寺、阿育王寺僧众,选择部分僧人,抄录所有经书,赴张掖教化民众。 我想这对他们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佛门自到我大汉以来,传播得并不顺利,中原之人信奉者不多。 若是朝庭下旨,自是颇多助力。再者,白马寺和阿育王寺中的僧众,大多是从西域天竺一带而来。 我再下一道圣旨,着西域都护使在西域招募高僧,到张掖传教,如此一来,便可形成声势。” 马腾喜道:“还是皇上圣明,所虑长远周到。臣下远远不及。” “唔,你这些想法都很好。”刘宏赞道,“还有什么好主意?说出来让朕也高兴高兴。” 马腾说:“三为开市。现在我大汉边境最大的隐患,主要是来自鲜卑。 目前的鲜卑,名为一统,实则各自为政。这半年里,我与鲜卑几番交手;又深入大漠,与几个部落的首领进行了深入接触。 他们之所以屡屡犯边,不是为了抢占大汉的土地城市,主要是为了掠夺生活所需的各种财物。 如果这些财物能够通过交易获得,那对他们来说则是再高兴不过的事情。 因为草原上盛产牛羊肉类皮毛,这些东西他们本身消化不尽,而我们大汉又需要,若能化干戈为玉帛,互通有无,各得其所,何需再动刀兵? 我在与几个首领交谈时,他们对开放边市有着强烈的愿望。 之前辽东地方的边市之所以开开停停,主要还是在边市贸易中存在一些不公平的问题,有的则是因我大汉地方官员对其盘剥过重,引起他们的不满。 若能解决这些问题,则边市的开放对我大汉有益无害,还能大赚一把,弥补地方开支不足。” 刘宏点点头,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每年边境军费开支占了我朝财政收入大半,还屡屡遭遇败绩,弄得朕颇为懊恼。 如果开放边市能够解决这一系列的问题,那朕何乐而不为?只是之前开放边市中存在的问题,寿成可想好了办法,不致再蹈覆辙?” 马腾道:“臣大体上有个方略,细节上还需雕琢。 依臣之意,想在居延塞外设一边市,每年春秋两季开放,每次开放一个月,供双方交易。 每次交易之前,由大汉、鲜卑各部推出公平人士,组成货物交易评估机构,由这些人确定各方都能接受的交易细则、抽税数量,地方政府只负责提供地点、维持秩序,其他概不参与。 所得税收,由郡、居延县、居延守军三三分成。 关于边市,大体上是这么个思路,细节的地方,若朝庭同意,还需要下来仔细商议。这是其一。” “嗯,寿成所想比较稳妥。那其二是什么?”刘宏问道。 马腾说:“开放边市,只解决了离我边境较近地区的商贸交易问题,距离大汉边境较远的,仍然从中得不到实惠。 我上次出塞时,有一个首领提出,可由我大汉组成流动的商贸交易队伍,到一些离大汉较远的地方进行交易。 由于距离较远,成本较高,故尔在交易价格上,自不能与边市相比。这一点,各方业已取得共识。 流动交易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安全问题。这一点,我已与鲜卑三方达成初步协议,设若朝庭同意,轲比能、步度根、丘目陵纯三个人联合向我作出担保: 一是驼队到了哪个部落,哪个部落就要承担起全部的安全责任,出了问题唯其是问。 二是万一出现那种状况,不管发生在哪个部落,是什么人干的,所在部落均需负全部责任,包赔全部损失、辑拿真凶、向大汉赔礼道歉。 如果出现别的部落越境到另一个部落杀人越货的事情,那么所在部落也要先包赔损失,待查明真相后,再由凶手所在的部落包赔。 如果说出现部落推诿的现象,那么不用汉军出面,其他两个部落就出兵讨个公道。 我觉得鲜卑方面是真诚的,再说我们私下也会作些准备,以应万变之需。 如若皇上同意,臣想今年上半年先组织一批交易商队试一试,若成功了,下半年再多组几批。 若是鲜卑方向的交易成功了,再向诸羌、西域方向扩展。” 第110章 建宁帝另说因果 马腾接着说:“臣下觉得,流动交易虽然风险大成本高,然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一是在政治上,通过扩大与各地的交流,可以宣扬大汉的仁德、富有及文化,逐步起到潜移默化的怀柔作用,让各个少数民族对朝庭逐渐产生一种归附感。 二是在经济上,可以获得更多的利润,弥补赋税的不足,同时可以锻炼经商队伍,为更大范围的交易奠定人才基础。 三是在军事上,我们在与各地交流的同时,可以更多地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人口、地形、政治、经济、军事等各个方面的资讯,如若将来有事,可以占得先天之利。 故尔一支小小的商队,可以发挥多方面的作用,取得意想不到的成效,可谓是一箭多雕。” 马腾的深思远虑深深打动了刘宏。 刘宏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虽只比自己大一岁,然不只在军事方面是一个百年不遇的将才,在治政、商贸方面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杰出才俊。 倘能好好地加以笼络,为已所用,将来必成一大助力。 想到这里,对马腾说道:“寿成所虑,极为深远稳妥,朕自无不允之理。回去后善加运筹,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马腾称诺,又道:“四为实边。张掖地方,幅员千里,而人口罕见;水土丰饶,而荒疏遍野。 臣这一路走来,见西北诸边,未有能及张掖者。如此荒凉,实在是可惜。 张掖现有人口中,少数民族居多,主要以放牧为生,四下游荡,居无定所。 臣意若发展张掖,首先须充实人口。故臣奏请皇上: 一是请朝庭招募天下工匠,移民张掖; 二是请朝庭组织内地流民移边,由张掖负责建造房屋、划拨土地、提供种子农具耕牛,前往张掖屯田。 此事颇费功夫钱粮,然张掖若要发展,断然离不开此节,还请皇上斟酌。” 刘宏略作沉吟,道:“边境地广人稀,百废待举;中原人群熙攘,拥挤不堪。 两者相济,于国于民都是好事。然若要内地人等千里流徙,实非易事,亦非一日之功。 朕意分几步走,寿成且看如何: 一是现在雒阳城监狱里人满为患,朕可下旨,着雒阳及其周围地方、三辅之地各监狱中所有犯人,皆发配张掖,为你所用。 今后这些地方若再辑捕人犯,按此例办理。这些犯人,各色人等俱有,尤其是还有一些士大夫。 这些士大夫也不是犯了多大的罪过,只是跟十常侍他们不对付,朕也觉得不顺眼。放在监狱里,既浪费他们的才华,也浪费朕的粮食。 若到了你那里,你可择优录取,既解决了你人才缺少的窘况,又宣泄了十常侍的仇恨,又省下了朕的粮食,可谓是一举多得。 至于那些普通的犯人,可以充当你免费的劳力,只不过你得管吃管住。这一下,我估摸着得有数万人之多。 二是按你方才所云,招募工匠、流民,移边屯田,这需稍待,一步一步地组织安排。你意如何?” 这正是: 指点天下事,宏图在江山。 说者是阿谁?君臣两少年。 马腾没有想到建宁皇上如此痛快,还给了意外之喜,十分高兴,再三拜谢。 此时天色已晚,有宦官过来请示用膳。 刘宏问马腾,可还有什么条陈。 马腾道目前就想到这些,别有没有了。 刘宏道:“难为你年纪轻轻,初出茅庐就想到这些举措,既有远虑,又有近忧。这说明你用心了,朕心甚慰。 以后若有什么事需要朕做的,尽管上书,朕一力促成。今晚你就不要回去吃饭了,陪朕一块用晚膳。” 马腾称诺。 来到另一个房间,见宦官已将饭食备好,不过是六菜一汤,然制作之精,自非其他可比。 马腾见饭桌旁备了两个座位,想必皇上早有吩咐,要留下自己一块用饭。马腾心中感激,难以言表。 两人方才落坐,未及用饭,这时又有一个宦官过来,请示皇上,晚上要哪位美人侍寝。 刘宏道还是宋皇后罢。宦官离去后,刘宏道:“寿成,你尚未婚配吧?” 马腾脸一红,点点头。 刘宏道:“这点你可就不如朕了。朕去年就立了皇后,还有几位贵人妃子,目前已有两个王子几个公主。你可要加把劲啊!要不要朕给你寻一门亲事?” 马腾说:“此事就不劳皇上费心了。臣已有了一个意中人,来雒阳之前,已口头约定婚姻,待回去后,臣就要下聘迎娶。” “说说看,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刘宏饶有兴趣地问。 经过两次接触,马腾在刘宏面前已无隔阂,就从觻得第一次碰见单于纭霏开始说起,自己一见钟情,于是不远千里,赴边从军; 后来两人并肩作战,感情日笃,遂而私定终身;临来雒阳的前一天,自己又孟浪地跑到都尉府,向单于都尉口头提亲,约以婚姻,整个过程详细地向刘宏说了一遍。 刘宏看着马腾兴致勃勃地叙说自己的爱情故事,嘴张得好大,没想到人世间还有这么曲折离奇的事情;心下又十分羡慕,能自己去追求所喜欢的女子。 遂道:“你真幸运啊!于千万人中能一眼遇见自己钟情的女子,又不顾路途遥远千里相求,还能一块打仗。 这个过程好美啊!朕这里省事倒是省事,人就这么着给送来了,可那中间的感受,朕是一点也体会不到,太过遗憾!” 马腾见建宁皇上如此作态,不由莞尔,道:“人世间只有别人羡慕皇上,那有皇上羡慕平民百姓的?” 刘宏摇摇头,道:“这其中的曲折,说来你也不懂。不过,话说回来,朕倒要感谢这位姑娘了。” 马腾一愣,道:“皇上,这是从何说起?” 刘宏说:“你想啊,若是你没在觻得遇见这位姑娘,你可会到居延从军? 你若是没到居延从军,何谈立功?你若是没有立功,哪来今天的这场富贵? 若是没有这次的封侯拜将,又何来进京一说?若无进京这个缘由,咱俩又怎能坐在这里说话? 你想想,这是不是一连串的因缘纠缠着?这因缘中最大的由头,乃是来自于这位姑娘。 你说,朕要不要感谢于她?” 马腾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于是笑道:“这都是巧合罢了。” 刘宏摇摇头,说:“无巧不成书。好多事表面上看好像是巧合,实则其中有一定的必然因素在里面。 否则觻得赛场上人有千千万,姑娘女人也不少,你何以只看中了这一个女子?这个女子为什么偏偏又是在居延?为什么这时又偏偏遇上鲜卑犯边? 这都是上天注定的。上天注定了你俩的姻缘,又注定了给我送来一员大将,一位治世之能臣! 又何况,咱们君臣两个又谈得这么投机,一见如故,定是多世的缘分!” 马腾听得目瞪口呆! 此时,刘宏站了起来,围着饭桌踱来踱去,自言自语道,得赏,一定要赏!可怎么赏呢? 马腾一听皇上又要赏,扑通一声跪下,忙道:“皇上,你已封赏了臣的父亲和臣下,此恩厚比天高。若再封赏,臣受受不起啊!” 刘宏站住,盯着马腾说道:“这是两码事。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前者封赏你的父亲,是因为你父亲教子有功,培养出了你这么一位忠孝双全的孩子。朕赏他,是让他给天下人做个榜样,让人们知道应该怎样做父亲! 这个姑娘则不然。她虽然是无心之举,然这个无心之举却给朕结了一个大大的善果!” 第111章 皇恩浩荡尚公主 建宁皇帝说:“因此,朕要赏她,大大的赏她,好好地赏她!否则,朕会对不起自己的这个年号,日夜不宁!” 马腾呆了,看着建宁皇上围绕桌子转圈子,一会点头,一会又摇头,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皇上究竟要赏纭霏什么,这么大费周折。 “这样好了,”刘宏仿佛拿定了主意,停下脚步,对着马腾说道:“朕的父母只生下朕一个人,也没个兄弟姐妹。朕就封这个姑娘做靖襄长公主,下诏下嫁于你。 朕既嫁妹,嫁妆自然由朕所出。你可能本来准备了一些聘礼,但朕这一封公主,你预备的那些东西可能就拿不出手了。 既然这一切都是由朕引起,那聘礼也只好由朕来拿。只是这样一来,朕也成了你的便宜大舅子,你可大发了!” 马腾慌道:“怎敢让皇上出聘礼?这可折杀臣了!万万使不得!” 刘宏哈哈大笑,说道:“人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朕为天子,言出法随,岂能说出又收回来的?就这么办! 嘿嘿,朕竟然有了一门亲戚,一门好亲戚!来,喝酒!今天太痛快了,谁若是不喝他个一醉方休,谁也不准出这个门,妹夫大舅子也不行,哈哈!” 于是两人推杯换盏,喝将起来。 一开始,马腾还一口一口地慢慢抿,菜也不怎么敢吃;慢慢地,几杯酒下肚,两个人都放开了,一喝一大碗;最后,两人都喝醉了。 此时再无君臣礼仪,两人坐在一个板凳上,刘宏一只手搂着马腾的脖子,一只手端着酒碗,说一阵,笑一阵,又哭一阵; 两人口中也不称皇上臣下了,只是哥哥来兄弟去的,喝了个一塌糊涂,旁边侍候的宦官看了个目瞪口呆!马腾连最后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 这单于纭霏在居延城里还不知所以,这厢里已被皇上封了长公主。都说是世事无常,又有谁个能解得其中三昧?有诗曰: 今日平民在乡间,飞黄腾达入宫鸾。 只为钓得金龟婿,更因柔骨在仙班。 袅袅风姿世罕有,婷婷仪容人难见。 莫道谶纬无所指,且让山人从容看。 马腾父亲封侯、未婚妻封为公主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雒阳城。 第二天一清早,马腾宿醉未醒的时候,前来客栈送礼、拜访的人即已川流不息、络绎不绝。 来人递上拜帖,听闻靖远侯昨晚跟皇上喝多了,还在沉睡未醒,于是送上礼单,也不等候,就打马而归。 钱丰、刘天保、赵云等人一直站在门口,迎来送往,忙了个不亦乐乎;直至下午,来人才日渐稀少,收得的礼物堆积如山,整整放满了两间屋子。 马腾醒来时,天将正午,头痛欲裂。 客栈老板赶紧做了一碗醒酒汤,马腾喝下去才觉得好些。听得钱丰等人的禀报,马腾也不知该当如何处理,只好令人先放在那里,以后再说。 马腾醒酒后,寻思着还有两个要紧的门子没串,一个是太尉府李咸那里,一个则是本家族长马日磾府上了。于是先着刘坤佑向马日磾府上送信,晚上前去拜访。 至于李咸那里,马腾听得此人甚是清廉,然第一次登门,空着手总觉得不好意思,只好让钱丰收拾了几张皮子,又打听了他的住址,领着刘人和、万钦义两人,向李府而来。 到了李咸府上,马腾简直不敢相信,身为三公之首的太尉李咸,竟然住在这样一个小小的院落里! 别说与张让府弟有着天壤之别,就是与一般富豪之家,也大相径庭,不过是一个一般的三进小院罢了。 马腾来到近前,方知李咸的清廉不是吹的,顿时唏嘘不止。 刘人和上前叩门通报,出来一个门人询问,刘人和道我们侯爷前来拜访。 那人看了看马腾等人,说出一句更令三人震惊的话:“有礼莫入,无礼请进。” 马腾上前言道:“我只是给太尉带了两张当地出产的皮子,只是略表晚辈寸心,谈不上什么送礼。” 门人摇摇头,说道:“这是我们大人定下的规矩,从来没人敢于违犯;你若想进去,就不要带着它们入门。” 马腾听了,无可奈何,只好自己净身而入,让刘、万二人拿着礼物在门外等候。 马腾来到客厅,屋内摆设不止是简单,说成寒酸一点也不为过。门人给马腾递上一杯清茶,说道大人马上就到,就出门而去。 稍倾,一个声低沉的声音响起:“是靖远侯来了?老夫未能远迎,恕罪。” 马腾连忙站起,见太尉李咸面容清隽,身着儒袍,迤迤而来,忙上前行礼,道:“卑职马腾,参见太尉大人!” 李咸点头示意免礼,道:“靖远侯令尊封侯,夫人又得尚公主之位,圣眷正隆。 老夫还未及前往祝贺,倒让靖远侯赶先了,老夫着实过意不去,惭愧!” 马腾道:“那都是圣上抬爱。马腾不过是一个乡间少年,家父也只是一个乡里教书先生。 皇上虽说一日王侯加身,然我等又怎敢忘却为人本色?至于未婚妻纭霏,虽然皇上封为长公主,然我眼里,仍是那个匈奴女子,不敢或有簪越。” 李咸点点头,目露赞许之色,说道:“身为少年,虽骤然高弟,不失淳朴之心;得列庙堂,未有忘怀之形;圣眷虽隆,却无飘然之色。难得,难得!” 两人分宾主落座。马腾道:“今日小子前来拜访,一是敬仰大人高风亮节,二是有事特来请教。” 李咸道:“你打的那几仗,我都知道了,打得不错,可作为我大汉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 不愧是名将之后,名不虚传啊!在你的封赏上,我之本意,是要你做凉州别驾。 当时为什么这么考虑呢?现在我大汉天下已不太平,内乱迭起。 西北地方,尤其是凉州目前虽说还算太平,但西域、诸羌一带,不时有战事发生,以后凉州也难保太平。 现在的刺史孟佗,论文上不得大堂,论武上不了战场,以后万一有事,有你这个塞上名将坐阵,可保无忧。 但张常侍一力让你实授张掖府君。一开始我是很抵触的。后来静下一想,其实张常侍这样做,也是非常高明的一招。 你想,这张掖位于河西走廊中部,西扼敦煌西域,北控鲜卑,西南威慑诸羌,位置十分显要。 你若坐阵于此,好好经营上几年,足以掌控四方,比之一个凉州别驾要重要多了! 一个凉州别驾,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救火队员的角色,治标不治本;而一个好的张掖太守,那就大不相同。 治标何如治本?灭火焉如预防?这个张常侍这些年没做一件好事,唯独在这件事上,我李咸佩服得很。 至于他是不是从国是出发,那又另当别论,但能在实际上于国有利,就算是他功德一件。”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马腾今天算是又见识了一层。 一个小小的人事安排,其中竟蕴含着如此多的真意,这在今天以前,马腾是拍破脑袋也想不到的。 李咸又问:“寿成,你上任之后有什么打算啊,说来让老夫听听。” 马腾于是把在皇宫里与建宁皇帝的奏对,诸如任贤、兴学、开市、实边,一一向李咸禀报,同时又把皇上的有关旨意,一一告诉了李咸。 第112章 太尉府里说整边 李咸十分高兴,站起身来,在客厅里踱来踱去,喜形于色地说道:“皇上虽然年轻,但天纵英明! 我就说过,现在的皇上是一时被那些阉贷蒙蔽了!若是皇上能亲贤能,远小人,大汉何以不兴?天下何以不宁? 若皇上再历练几年,能识破这帮小人的阴险,重用士大夫,去除党锢之祸,则大汉真的有重见天日那一天!” 李咸复又坐下,说道:“你的四点条陈都在点子上。 任贤是治理之用。身为太守,把握大略而已,不可能诸事都要亲历亲为,也不可能亲历亲为。 凡是诸事都要亲历亲为的要员,本身就不是一个称职的要员,不管是放之于朝堂,还是放之于郡县,都是如此。 所谓各安其命,各司其职,所为者何?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兴学是治理之本。人心不修,风俗不易,何谈治理? 治者,治乱也;理者,理心也。治为标,理为本。光治不理,那是本末倒置;光理不治,处之夏商周三代则可,处于此乱世,则难长久。 故需要双管齐下,既治且理,这才是王者之道。 开市是治理之需。这是维系边境安定长远之大计。 所谓通商,通者通也,所通者何?疏通了鲜卑与大汉的商路。 通了商路,就通了活路;有了活路,自不必再寻死路。你可不要小看一个小小的开市,所谓一着妙棋,满盘皆活。 这一着棋,活的不仅仅是鲜卑,还有我大汉上万里的边境线。 前者辽东开市,弄得不成功,你要吸取其中的教训。 你在皇上跟前说了已有所考虑,办法也颇具针对性,一定要好自为之,把好事办好。 开市一节,既可有效缓解边境紧张局势,又能从中获利,弥补开支不足,好处多多。 你所思了解彼处风情、地形一事,真是老成持国之计。纵观我朝百年与匈奴作战史,中间或有几十年的短暂和平,但若维持长久和平是很难的。 故尔你立足于战,谋划于和,实是深谋远虑。大汉能有你这样的边将,真是朝庭之福,我辈也几可高枕无忧矣! 实边是治理之要。没有相当的人口,说什么都是白扯。 皇上所提,确实是救急之策。然若要进一步扩大人口,仅凭朝庭行政强制还是不行的,你得想办法让人们自觉自愿地去。 这就需要你把张掖治理得好好的,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到时候就怕你张掖装不下那么多人口,往外撵都撵不走!一切事在人为! 现在的朝庭,昏浊不堪,虽说皇上很欣赏你,但自己能办的事情尽量自己办,一时办不了的事情想尽千方百计也要办,不可把希望都寄托在皇上身上! 求人不如求已,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适用的。” 马腾躬身称谢,道:“太尉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卑职铭记在心,不敢有忘!” 李咸道:“我注意到寿成所谈四项条陈,涉及治理地方各个要务,却唯独没谈军事。想是寿成于此一节颇为自负,故尔没有涉及?” 李咸所言,正说中了马腾的心思。 马腾以为,有从居延调回的三千精骑,足够应付方方面面。见太尉询问,于是马腾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李咸眉头一皱,说道:“非也。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张掖地处河西走廊要冲之地,没有强大的军事作保障,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你这三千精骑,应付小规模的局部战争则可,若是两线作战又当如何?三线作战呢?你又该如何应对? 今日和平,明日没有战争,不代表后天没有战事,更不代表将来没有征伐。 将来你入政张掖后,可选一贤能之士作尉丞,代你治理地方,你只要把握大要即可;你以后主要的精力,还是应当放在军队的建设上,包括军官的培养、士兵的训练、军备的整敕等等,这些都非一日之功。 我给你提几条建议,你自斟酌。 关于军官的培养方面,想是你在居延对鲜卑作战中已自带出了几个得用之才,这远远不够。 刚才我听你对皇上说想在张掖兴学,既然能办书院,何不再办个讲武堂,专门培养军队人才?你以现有的这三千精骑打底子,分期分批地对他们进行培训。 不识字的先教字,有一定文化功底的教以兵法战略,延请各地名家教授。 有那么几年的功夫,你这三千人个个都可以成为军官;若再加以历练,相信会有更多的人可以独当一面。 士兵方面就更好办了。张掖地方,少数民族居多,他们从小就接受骑射,是很好的兵源。 平素农忙时,可以各忙各的;农闲时就可集中训练。平时藏兵于民,既可省了很多的粮草,又能省却很多烦琐杂务。 万一有事,你振臂一呼,有那三千军官底子,你招多少兵马招不起来?关键是你招起来后,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形成战斗力,何往而不胜?” 听了李咸之言,马腾有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心中顿时敞开的一个新的天地,于是向李感再次躬身称谢。 李咸道:“军队之中,第一重要的是军官,第二重要的则是士兵。有了这两个,剩下的就是军备了。 凉州以草原大漠为主,骑兵最堪合用。故尔军备之中第一要务便是战马。 凉州自古多好马,战马应该不是稀缺资源,何况你又与鲜卑交好,要多少马没有? 这在内地最头痛的事,在你那里却根本不是个事。然战马这种紧要物资,仅依赖他人是靠不住的。若要心里踏实,还得自己养马。 你不要以为自己养马费时费力,不如从外面采买来得简单省事。 其实你自己养马,费点功夫是真的,但除了自己部队上用之外,还可输入内地。 朝庭有专门这项开支,我想你仅但凭养马一项,每年即可获利巨大。” 李咸又道:“军备之中除了战马之外,就是军械了。 军械之中主要是盔甲兵刃,还有其他一些辅助物资。目前朝庭生产军械的地方,主要在雒阳。各地所需要的各种军械,都是从这里向外分发。 这些年,主要耗费军械的地方,还是北部边境。 我刚任太尉时,就想在北部边境选一个合适的地方,将一部分生产能力转移过去,这样既可减少运输过程中的损耗,又可省人省力省时,但一直未能定议。 现在你到了张掖,确实一个老成持国之人,又得皇上赏识。 这样,我找个机会,向皇上提出奏议,在张掖分设一个军械制造部,主要供应北部边境。 目前工匠不是问题,关键是生产军械的镔铁,张掖不出产,还需要从内地输送。 即便是这样,也比在雒阳生产,再向张掖运送要合算得多。” 马腾见李咸事事处处为自己着想,心下十分感激,哽咽道:“大人体恤马腾,卑职不胜感激。马腾唯有马革裹尸,方报得大人一片拳拳之心!” 有诗云: 身处庙堂忧天下,文官武将自一家。 倘若早生几十年,何成今日之华夏! 第113章 马寿成雒阳归宗 却说马腾自太尉李咸处回到客栈,见刘坤佑早已回来,说见着老太爷了。 老太爷听说马腾今晚欲去认祖,十分高兴,让马腾叫上随行子弟,到家吃饭,还赏了刘坤佑十吊钱。 于是马腾嘱钱丰从居延带来的皮毛中选出十几件上品,又从别人馈赠的礼品中选出几样精致之物。 这才领着钱丰、刘氏兄弟、万氏昆仲、石山、庞道、赵云,十四个人个个衣甲鲜明,骏马飞扬,在大街上甚是惹眼,向马日磾府上走去。 马府坐落在永和里中间位置,是一座硕大的宅院,比起李咸府可风光多了,然若与张让府第相比,还是颇多逊色。 整个府邸,秦砖汉瓦,风格古朴,一看起码有上百年的历史。比起张让府来,没有那种张扬,更多了几分厚重和幽雅,一看就是诗书传家之府弟,儒袍冠带之官邸。 马腾等远远望见门口站着一行人,遂提早下马,行至府前。见马廷鸾领着十几个马家子弟站在门口相迎,遂一一向前行礼。 马廷鸾挨个介绍,这位是二弟廷弼、三弟廷良,那个是四堂弟廷丰、五堂弟廷比等等,还有诸多的字、号一类,马腾一时哪里记得这许多的名号?只好随着马廷鸾应口支叫一番。 之后,马腾又开始向马氏兄弟介绍钱丰等人,诸位子弟也是将军校尉地乱叫一通。 随后,众人依次入内。 来到大堂,马日磾与夫人已安坐在椅子上。马腾上前执子弟之礼,钱丰等人躬身拜揖。 马日磾与夫人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已久的马氏后裔,高大魁伟,威风凛凛,甚是欢喜。 再看到马腾的手下,十几个人站成两排,年纪虽都不大,但盔甲叮铛,煞气腾腾,不禁有凛然之感。 见众人行礼,马氏夫妇笑得合不拢嘴,忙叫免礼落坐上茶。 马腾、钱丰、刘天保、万钦仁、石山、庞道、赵云两厢落坐,其他人等随后侍立;马家子弟忙着倒水递茶,然后侍立一旁。 马日磾两眼逡巡诸人,笑道:“看各位年龄不大,却能在塞外立此不世之功;尤其是歼灭北匈奴一族,史书当浓彩重笔,传之于后世。 想当年,先祖文渊公南征北战,也曾与这匈奴交过手。祖上若是有灵,其心必然甚慰!这是我马家之荣幸,也是诸位之荣幸。 各位英雄济济于寒舍,我马日磾也感到无上荣光! 今日当开家庙,祭高祖,奉牺牲,上慰远祖之灵,中抚我辈之心,下定子孙之志。” 于是,马日磾在前,马廷鸾随侧,马腾紧跟其后,一大帮马家子弟及钱丰等人,出了大堂,来到马氏家庙。 早已有人打开了庙门,摆好了贡奉。 马日磾当中而立,焚三柱清香,三举之后,迤然跪下,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拜了三拜。 马日磾起身后,马腾趋身向前,如法炮制。 马腾起身后,马日磾说道:“我马家高祖是马仲公,官至玄武司马。 马仲公有四子,分别是马况公,官至河南太守;马余公,官至中垒校尉;马员公,官至增山连率,三人皆为两千石级别官员;马援公,官至伏波将军、新息侯。 四兄弟中以马援公名声最显,官爵最高。我家祖上为马余公,腾儿祖上为马援公。 其后,马余公有三子,一为马严,著名儒家学者,治《左传》。后为将军长史,护卫南单于。历任五官中郎将、太中大夫等职; 一为马敦,与兄马严并称为“钜下二卿”,官至虎贲中郎将;一为马并。 马严公有子三,一为马融,著名儒家学者;一为马留;一为马续,著名学者,曾整理《九章算术》。 马援公有三长一女,一为马廖,封顺阳侯,谥“安侯”;一为马防,封颖阳侯,六千户。明帝时以车骑将军平定羌乱,加三千五百户。后徙为廖乡侯;一为马光,封许阳侯,六千户;一为马客卿;女马氏,为明帝皇后。 马廖之子马遵,嗣父爵,后徙封程乡侯;马光之子马康,官至黄门侍郎;马光之子马朗,续封为合乡侯。 到了曾孙辈上,我这一枝,只出了我这个不成器的马日磾,现为谏议大夫;你们那一枝,有一个马度,为马廖公之孙,续封为颖阳侯。对了,还有你父亲,刚被皇上封为孝忠侯。 再到下一辈上,唯有你是佼佼者,现已封侯拜将,官至张掖太守。 纵观你我两枝,马援公的后人中为将者多,且武运长久,封侯者众。 我们这一枝,除了个马续曾仕度辽将军外,其他的则多出儒生文士,文采昭然,传世有名。后世子孙,及冠者大都在此。 你们当以先祖自励,牢记家传秉训,自强不息,厚土载物。 为文者,诚其意,正其心,修其身,齐其家,明德经世,致知格物;为将者,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忠君爱民,保家卫国。 若非如此,将来有何面目晋见祖宗于九泉之下?” 马日磾训毕,令长子廷鸾领其他客人至大堂内奉茶,自己却招马腾来到自己的书房。 侍女端上两杯清茶,看这阵势,似是要长谈一般。 马日磾先问及马腾家中情况,何时到得番和,父母身体怎么样,家中还有何人,马腾一一作答; 后又问及到居延从军的情况,马腾择要予以答复。 当问到从居延到京城原路上时,马腾说先到了刺史部拜见了孟佗大人,后又到将军故里拜祭了祖宗马援,马日磾点头称许。 再又问及进京以后的情形,两次面圣皇上都问了些什么,马腾是如何应对的,问得很仔细,马腾说得也很全面。 马日磾问到进京以后串了几个门子,当马腾说到先到张常侍家中拜访时,马日磾面带不豫之色,说道: “朝庭名爵,乃是国家重器,一切出自圣上,又非竖阉私自相授,何以结交宦官?” 马腾躬身道:“我与张常侍素不相识,一切都是刺史大人私下运作,才有此结果。 我认为,不管张常侍是什么人,只要是对我有恩,滴水之恩即当涌泉相报,何况此等大事? 我前往张常侍府上拜访,远谈不上什么构结,只不过是人之常情,门面上的功夫而已。 况且在我的安置上,太尉李咸大人也道张常侍的安排最是妥当不过。” 马日磾听得李咸如此说道,脸色大缓,问:“元卓公(李咸字元卓)怎么说?” 马腾说:“在我的安置上,太尉本意是做凉州别驾,主要是考虑以后凉州万一有事,有我可以抵挡一阵。 实授张掖府后,太尉冷静一想,觉得这是非常巧妙的安排。 张掖位于河西走廊中部,位置十分显要。若能好好经营,足以掌控四方,比之一个凉州别驾要重要多了! 还说张常侍这些年没做一件好事,唯独在这件事上,他佩服得很。 至于张常侍是不是从国是出发,那又另当别论,但能在实际上于国有利,就算是他功德一件。” 马日磾听了,略一思忖,即道:“还是太尉想得长远,想得透彻。 在这事上,我是有点书生意气了,你莫要有别的想法。这十几年来,宦官与士大夫争斗不止,目前来看,还是宦官占了上风。 但一个朝庭,哪有宦官长久得势的?除非是像秦二世那样的末代昏君! 我大汉士大夫一党,虽说现在不得势,但自光武帝中兴以来,一直重视儒学,天下文根,岂是那几个宦官就能清除得了的? 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反攻倒算。 我是担心你若与他们瓜葛过深,到时不但自己不保,家人、甚至家族都会受到牵扯,那时反而不美。” 第114章 马日磾密室暗嘱 马腾说:“伯父教训得是。我在冀县时,刺史大人就曾私下里叮嘱过我。我会掌握好分寸的,这点请您放心。” 马日磾道:“这样就好。我看你跟皇上的应对很是得体,颇得圣上欢心。 这点很重要。咱们这皇上,别看年轻,但天资聪颖,下旨表态,均合中庸之道,你可要好好地体会圣心啊!” 说到最后一句,马日磾意昧深长地说。 马腾说:“我理解皇上目前的处境,也体悟皇上的良苦用心。 为今之计,我只能是把张掖的事情办好,不让皇上费心,其他的事情,只好留待将来再说。” 马日磾见马腾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又道:“治理地方不比统率军队,事情繁杂得很。 当务之急,是你要尽快组成自己的幕僚班子。原来的太守商立德留下的底子,不可不用,也不可全用。 其中府丞最重要。选中一个好府丞,足可替你省下大半的功夫,你就可以腾出精力来忙别的事情。 至于长史司马,你是领军之人,这个倒是好说。目下你有无合适的人选?” 马腾摇摇头,说:“这几天我见了一些人,都不合我意。我想等到张掖后看看再说。伯父若有适当人选,也可给侄儿推荐一二。” 马日磾道:“其实廷鸾就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然当前竖阉当道,即使我们没有这层关系,你若用之,也必遭腹诽;况且朝廷有制度,须行回避之法。 你且慢慢找罢,我也给你留点心。不过我见你在朝奏之中,有兴学建书院一说,我倒觉得这个位置很适合廷鸾。 廷鸾现在太学学习,经学文章都是其中的佼佼者,雒阳城里也有一定名望。 让廷鸾到张掖去帮你建设书院,然后在那里开帐授徒,这个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你意下如何?” 马腾对马廷鸾印象很好,听得伯父如此说道,很是高兴,说:“兄长若能远赴张掖,侄儿那是求之不得,不知婶娘是否舍得?” 马日磾呵呵一笑,说:“在当娘的眼里,孩子永远长不大。但是时候让他出去历练历练了。 在京城里,虽说机会要多,但同时是非也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无意扯进一个是非窝里。 他若能到你那里,一为历练,二为避祸,对他对我们这个家,都有好处,只是你要多费心了。” 马腾道:“是哥哥帮我的忙!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您老和婶娘放心好了,我们弟兄俩在那里,断然不会有事的。” 马日磾道:“我当然放心。你虽说年轻,然做事老成,人又忠厚,否则皇上和太尉也不会那样看重你。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成婚?” 马腾一听成婚,顿时满脸文章,说道:“我原来的打算是回去之后即可行聘成婚。 没想到皇上突然封了纭霏一个长公主,我虽说很高兴,但在成婚一节上,若是按照皇家礼仪,有些事就不可造次,得按规矩来。这却颇多周折。” 马日磾哈哈大笑,说道:“你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好事,你却在这里愁眉苦脸!这事你放心好了。 皇家是有皇家的规矩。但纭霏毕竟是皇上的义妹,况且又不是在京城里成婚,有些事可不搞得那么复杂。 再说即使复杂又怎地?一切都有宫里的人来操办,你就情等着当新郎官就行。 家里现在还不知道,只是这成婚的地点在哪里?是在张掖,还是在老家?” 马腾道:“我想在老家成婚,结完婚后再去张掖赴任。 我来之前已跟父亲说了,现在家里正忙着盖房子呢。据父亲说房子设计得不小,但符不符合娶公主的要求,我就不知道了。” 马日磾说:“这是咱爷俩在这里说实话。若果是真的公主,那是一点也不能马虎,在老家结婚是万万不成的。 事出仓促,也只能是将就一点了,只要娘家不挑理,到时候再贿赂一下京城里去的宦官和有关人员,这事就成了。 咱们马家,历史上出了一个皇后,你这是第一次娶公主,即使是再将就,也得大事铺张一番,否则皇上面上也不好看。 你放心好了,钱上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不能白叫我一声伯父不是,所有的开支我全包了。 明天我就开始张罗,向朝庭请假,到张掖去给你操办婚礼。 你父亲虽说业已封侯,但这礼节上的事情可能知道得不多,由我配合着宫里去的人,自可万无一失。 除了非你出面不可的事情,别的你什么也不用管,好好筹划治理张掖的事情,那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马腾闻言,十分感动,起身向着马日磾躬身一礼,说道:“没想到这么远还要劳动伯父大驾,侄儿十分过意不去。” “哎,”马日磾道,“你这么说就说远了。你得尚公主,说实话我比你都高兴。这是我们家族的大事,我不去谁去?我不操心谁操心?这都是应当应份的!” 马日磾正待继续往下说,忽听得大门敲了几下,马廷鸾进来,说道:“父亲,中使来了,要你接旨!” 马日磾一愣,忙叫廷鸾先去摆上香案,自己到内室更衣。 过了一会儿,马日磾重新换了一身衣服,来到大堂,跪接圣旨。 中使见马日磾已到,遂面南而立,宣道:“着晋马日磾为射声校尉,全权负责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马腾尚公主婚事。事毕后再行赴任。钦此。” 中使宣完此旨,见马腾也在此处,遂又展开一旨,宣道:“明日早朝,宣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马腾,射声校尉马日磾明光殿见驾。” 马日磾、马腾谢恩后,恭恭敬敬地接过圣旨,又送中使离家回宫。 马腾不知道射声校尉是个什么官,但看马日磾及一家人高高兴兴的样子,知道伯父是升官了,于是跟着一家人向马日磾道喜。 马日磾满面笑容,不住地说道“同喜同喜!” 马日磾高兴地说:“古人云,福无双至。 但今日已至,一者,腾儿来家认祖这是一喜;二者,皇上封我为射声校尉,又是一喜。这都是皇恩浩荡,祖上庇佑啊!” 马腾说:“给伯父贺喜了!伯父这是升官了啊?这射声校尉又是个什么官?” 马日磾手捋短须,微笑不答。 马廷鸾在一旁说道:“父亲原来的职务是谏议大夫,属光禄勋,秩六百石,掌谏诤议论,从四品。 射声校尉,属北军中候,领宿卫兵,秩为比二千石,属领军将军,乃是八校尉之一,掌待诏射声,所属有丞及司马,领兵七百人,正五品。 品级上升虽不多,关键是位置变了,从边缘部门到了要害部门,殊为不易。” 马日磾道:“腾儿啊,伯父这次完全是沾了你的光了。若非你这次横空出世,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这次的任命。 所谓一荣皆荣,一损俱损,世家大族莫不如此。故尔你们今后都要努力啊!好了,闲话莫说,开宴!” 马家的宴席自是不同寻常,在大厅里共摆了三桌,珍馐佳肴,色香味俱全,摆得满满当当;坛坛美酒,琳琅满目,不愧是大家气魄。 一家人虽然都很高兴,但酒席之上,马氏父子讲究诸多礼节,显得整个气氛未免太过沉闷,远不如弟兄们在一起喝得畅快淋漓。 好不容易捱到散席,马日磾告诉马腾,明日一早咱爷俩要上朝谢恩,同时就有关成婚一事,还需与宫内相关人员接洽。 马腾称诺,率众兄弟打马离去。 这正是: 天下马氏一根芽,五百年前竞自发。 雒阳城里拜高祖,从此又归同一家。 第115章 量身定做明光殿 次日上午,还是南宫明光殿。 建宁皇上召集三公及有关大臣,在此议事。 刘宏首先说道:“这段时间,朕一直在考虑一件事,那就是关于西北的问题。 朕自即位以来,西北一直多事,幸有诸位大臣及边郡属官将士操持,还算顺利。 尤其是前年收复了诸羌,去年又击退了鲜卑的进攻,还彻底歼灭了北匈奴,朕这才放下心来。 边境问题,尤其是北部边境,自我大汉立国以来,就是心腹大患。 高祖七年,汉高祖被匈奴围困于白登山达七日七夜之久,差点动摇国本; 之后相当一段时期里,大汉不得不采取‘和亲’政策,以此来笼络匈奴;一直到武帝时期,多方出击,才奠定北方的安全。 这在以后的几百年里,汉匈打打停停,双方各有胜负,但我边郡不胜其扰。 到了去年年底,靖远侯马腾远出塞外,横扫大漠,杀了北匈奴单于莫奕于,这才将汉匈两家的战事彻底划上一个句号。 但是匈奴没了,鲜卑又兴盛起来,檀石槐部这几年屡屡犯边,成为我大汉新的威胁。 多亏了靖远侯这次软硬兼施刚柔并济,可给我大汉带来一段相对和平的时期。 我意趁着这个时期,加强西北边防,奠定永久和平。 这件事,不可能在整个西北地区一下子全面铺开,须有轻有重,有急有缓。 朕的意思是,目前靖远侯所在的张掖郡条件比较成熟,可先从张掖开始。 这几天,靖远侯给朕上了几个条陈,朕觉得有点意思。靖远侯,今天你就给各位大臣再说一遍,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补充。” 马腾称诺,出班站立,向各位大臣就任贤、教化、开市、实边四个方面详细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马腾说完后,各部大臣纷纷出班发言,或有评议,或有补充,或有附和,总体上都是肯定。 最后,身为三公之首的太尉李咸出班,除了大大称赞马腾公忠体国、用心谋事外,又提出须大力整敕军备,建议将雒阳的军工厂一部移至张掖,供应整个西北地区军事所需;同时将山丹养马场移交张掖经营管理。 刘宏甚是嘉许。 各位大臣都说完后,刘宏问站在身边的中常侍张让,道: “张常侍,你可有什么意见?噢,对了,靖远侯,你还没见过张常侍吧?你们俩亲近亲近。” 马腾上前施礼,道:“小子无缘,未能得张常侍赐见。现今身体可是大好了?” 张让呵呵一笑,说:“靖远侯上次到寒舍时,不巧咱家身体不适,错过了一见靖远侯丰彩的良机。 这几日,皇上老是跟咱家唠叨,说靖远侯人虽然年轻,但老成谋国,实为国家栋梁之材。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刚才靖远侯和各位大臣所议,咱家都听到了,均为良策,咱家没啥好补充的。 只是有一点,咱家觉得办这些事,哪一项也离不开钱。 靖远侯刚到张掖,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估计收不了多少赋税。朝庭虽说也不宽裕,但支应张掖一地,想是还办得到。 咱家认为,是不是朝庭拿出一笔钱来,专门用于张掖地方。既成全了皇上经营张掖的雄才大略,又权且是给靖襄长公主结婚的一个大礼。皇上觉得咱家说的如何?” 刘宏大喜,说道:“说一千道一万,没有钱是啥也不能办。还是张常侍问题看得准,一下子就说到关键的地方。 现在,朕要下旨了: 太常卿听旨:分拣太学现有图书目录,凡有两册以上者,拣出一册付张掖;孤本者,立即着人开始誊录,录完后一并交付张掖书院。此事务在一年内完成。 另,现太学中博士教授,除在太学授书外,由太常卿拟出计划,定期或不定期地赴张掖书院教授经书。 另,太常卿组织白马寺、阿育王寺住持长老,选派僧人,附带佛经,前往张掖传经布道,教化人心。 廷尉听旨:将雒阳城内及三辅地方所有监狱中的犯人,除老弱病残者外,全部发往张掖,由靖远侯统一安置使用。此后,这些地方若再有抓捕之人犯,按此办理。 大司农听旨:为张掖准备各种农具、种子,以备屯田之用。 另,从国库中拨出三亿钱,专项安排张掖,以为经营所需。 太尉听旨:从太仓中拣出一万套盔甲及各式兵刃,交付张掖地方。 另,将现有兵工厂中分出一部,移至张掖,达到今后西北地区军械自给自足的水平。 另,将山丹养马场移交张掖郡,从此由张掖负责经营管理。 尚书令听旨:发文西域都护,着在西域选择有道高僧,陆续赴张掖传经布道。 另,招募各式工匠,赴张掖从事生产劳作。 另,组织雒阳城中各等流民,赴张掖屯田。 大司空听旨:即日起在张掖营造靖襄长公主府,作为长公主日后在张掖的府邸,一年内完工。 马日磾听旨:朕昨日已下旨,封你为射声校尉,全权负责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马腾尚公主婚事。事毕后再行赴任。” 各位大臣一一领旨。 刘宏一口气说完,又向众臣问道:“朕可还有疏漏?” 见众臣无有补充,于是将马腾唤至跟前,说道:“靖远侯,你所想到的,朕都给想到了;你没想到的,太尉和张常侍也给你想到了。 这些,你刚才都听到了,朕已下旨安排有司,尽快办理。 为之一郡,召开专门御前廷议,同时下达这么许多的圣旨,朕即位以来还是第一次,想必以前也不多见。 朕能办的,今天都给你办了,以后你若有什么事需要朕办的,尽可上书,朕自会为你办理;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朕希望,你能用几年的时间,好好地经营治理张掖,把张掖地方建成西北的大本营。 这样吧,朕和你搞一个约定,三年之后,朕只要是还在位上,就去张掖巡视。 今天,朝庭的主要大臣都在这里,朕不负你,希望你也不要负朕。” 马腾扑通跪倒,泣道:“陛下皇恩浩荡,臣实在是难以言表。 臣今天在此立誓,绝不辜负皇上的期望:三年之后,若张掖经营得不如皇上之意,就请皇上撤了臣下,无论加以何刑,臣都心甘情愿; 臣之有生之年,誓死效忠建宁皇上。若违此誓,天地共弃之!” 刘宏哈哈一笑,道:“靖远侯,不用发此重誓。朕看好你,也相信你。 咱俩年纪相仿,就作一个君臣际遇的典范,给古往今来的帝王们看看,给天下人看看。你意如何?” 马腾泪流满面,叩头不止。 散朝后,马腾刚出殿门,欲待回客栈,一个小黄门过来,向马腾说道:“靖远侯且先慢走,张常侍有请。” 于是随小黄门又回殿里,只见刘宏与张常侍两人有说有笑,正谈得高兴。 见马腾去而复回,刘宏笑道:“靖远侯,怎么样?朕够意思吧?” 马腾复又谢恩。 刘宏又道:“张常侍晚上想请你吃饭,你可得赏他这个脸噢。” 马腾吃了一惊,未及说话,张常侍说道:“是啊,刚才我跟皇上请示,上次靖远侯大老远地莅临寒舍,我也没见着,十分过意不去。 我琢磨着,怎么也得请你吃顿便饭,略尽地方之谊。靖远侯不会不赏光吧?” 马腾躬身一礼,道:“张常侍言重了。 马腾不过一乡间小子,能得张常侍青睐,赐以美食,那是求之不得。马某定当按时赴约。” 刘宏说道:“张常侍请客,很难得啊。以往,张常侍老是在朕面前哭穷,那意思是都快揭不开锅了,今日怎么这么大方?发财了?” 张常侍道:“臣就那么点俸禄,又不管事,上哪发财去?不过再穷,请靖远侯吃顿饭还是请得起的。皇上若得空,要不一块去?也好让臣沾点皇上的仙气。” 刘宏摆摆手,道:“今儿是不成了。前天跟靖远侯吃了一顿饭,酒喝多了,直到今天还头痛不止。改天吧,一定好好地吃你一顿,把你给吃跨了算事。” 张常侍道:“皇上若肯驾临寒舍,臣就是拚了这把老骨头,也要让皇上高兴。臣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再还给皇上,不过是从左兜里又转到右兜里,有什么分别?” 三人一阵大笑。 有诗云: 明光殿里议边庭,皇恩浩荡落群英。 有心种树树不活,无意栽柳柳青青。 第116章 张常侍另说宦之道 晚上,张常侍府邸。 如果说进了皇宫,马腾知道了什么是高大气派;那么,来到张常侍的内府,马腾则知道除了高大气派之外,还有什么是精致细腻。 上一次,马腾只到得大堂,已见识了张府的金碧辉煌,然一到内府,马腾只有惊呆的份。 张常侍的府第,当然比皇宫要小得多,却非常紧凑。 从大堂往里走,各式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精致华美;各处的陈设,无不是上上之品,都是人间难寻的珍宝。 来到吃饭的餐厅里,各式餐具毫不逊色于皇上所用,只是在杯碗碟上,都刻写着张府的字样。 这次,自马腾来到府上,监奴亲自出马接待,始终前后尾随,绘声绘色地给马腾介绍各等物样,云此物名甚,出自何方,有何妙处等等。 到餐厅时,监奴又道,这些餐具都是专门定做的,而且都是由皇宫指定生产餐具的作坊出产的,质量要求更严。 马腾看得目不暇接,听得头晕脑涨,除了豪华簪越之外,再也没留下任何印象。 在等候张常侍的时间里,监奴让人煮来两杯热茶。 茶水一端进屋内,即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端到跟前一看,茶汤浓淡相宜,煞是好看;端起来凑到鼻尖一闻,那股香昧直钻到肺腑里,浑身轻松飘逸舒坦。 马腾还未等喝,就开始一个劲地叫“好茶好茶”。 监奴笑道:“当然是好茶。你知道吗?这等茶叶,也就是我们府上独有,皇宫里的茶,那可就差得远了。” 马腾不知茶还有许多的讲究,但一直以为皇上用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听得监奴如此说,忙问其中就里。 监奴说:“一般人认为,皇上吃的喝的用的,都是人世间最好的东西,其实不然。凡是从皇宫出来的宦官都清楚其中的猫腻。 尤其是吃的用的,这可都是有季节性的东西。若把最好的东西给皇上,皇上吃喝习惯了,万一有一天想起来突然要吃,可又不是生产那玩意儿的季节,你可怎么办? 说弄不到没有吗?皇上哪里分得清这些东西?若是没有那不找不自在吗? 因此,宁可给皇上吃些陈的次的,也绝不给他用鲜的好的。 你像这茶,乃是长江以南出产。真正的好茶,一年不过出产几十斤,这还是多的。 若是让皇上喝上瘾,在大冬天里要这种茶喝,那你就上吊去吧。 因此,最好的茶,不是在皇上的杯子里,而是在那些主管宦官的杯子里。 皇上喝的,不是陈年旧茶,就是次一等的茶。” 马腾听了,目瞪口呆,世间竞有这等事体,一个君临天下的堂堂九五之尊,日常所享用的竟然不如一个宦官! 然细细一想,也是!若不这样,碰上一个不知人间烟火的皇上,还真的没法伺候! 正在感叹间,张常侍进来了。 张常侍一进来,后面使女宦官的跟来了一大帮,有侍立一旁的,有穿梭忙碌的,诺大的餐厅里人影绰绰,那排场可比皇上大得多了。 张常侍一坐下,旁边有人马上递上一块热毛巾,张常侍一边擦拭,一边问:“你们两个在拉什么呢?说得那么带劲?” 监奴谄笑道:“我正在给靖远侯说这茶叶呢,说皇上喝的茶可比不上咱们目下喝的。” 张常侍嘿嘿一笑,说:“靖远侯听了,是不是认为我们克扣下皇上的用度,供自己享用啊?” 马腾道:“说实话,若是在今天以前听了这事,我会这么认为。 可今天监奴大哥给我讲了其中的委屈,我觉得很有道理。若是让我来伺候皇上,说不定也得这样办。” “是啊,这都是多少年逼出来的,没办法,不这样周旋不开啊。”张常侍叹道,“皇上是人世间最难伺候的主。 不像是大户人家的老爷太太,你若是做不好,顶多把你给撵走了事。 我们伺候的这个主子,那可是能动不动就打你的板子,杀你的头的人啊! 别的事情还好说,关键就是这些吃的喝的。你要是不把他的舌头给弄麻木了,自找麻烦还是小事,说不定哪天就能稀里糊涂地把自己小命给搭进去。 因此,要想在宫里站住脚,首先得把皇上的嘴给摆平。只有把皇上的嘴给摆平了,你才能腾出功夫慢慢摆平其他的事。” “第二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张常侍接着说,“那就是要琢磨透皇上的心。 最好伺候的是小皇上和老皇上。小皇上啥也不懂,基本上你说个啥就是个啥;老皇上呢,你伺候的时间长了,脾气秉性都摸透了,除了刚来的新手,基本上不会犯什么大错。 最难伺候的就是那些不大不小的新皇上。要是这些皇上是从小在皇宫里长大的,还好些;若是像咱们现在的这位皇上,在民间长大的,经历脾性你茫然无知,那可就麻烦了。 这可是个细活,是个磨人的活,那就要看谁能磨得过谁了。 你磨不过他,你就会被淘汰,打入冷宫还是好的,说不定会把你送到阎王爷那里;若是他磨不过你,那你这一生的富贵就有保障了。” “那第三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监奴问道。 “第三嘛,当然就是要笼住皇上了。”张常侍得意地说,“可怎么笼? 皇上是个大活人,而且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你能怎么笼他?你们见过在笼子里养鸟的吗?就那么笼。 但这个笼子可不是一般的笼子,它不是用木头或竹子做的,而是用我们的心做的。 你把他的脾气秉性摸得透透的,他每天都在想什么,他最喜欢做什么,他最讨厌做什么,你必须做到心中有数。 他一转眼睛,你就得明白他此时此刻的想法,而且马上要有最合他心意的应对的办法,你只有做到这一点,才能谈得上笼。 要做到这一点,你必须与他朝夕相处,经常跟他交流,说说心里话。 在这点上,你必须要真诚。因为你只有跟他掏心窝子,他才能跟你掏心窝子;只有他能跟你掏心窝子了,你才能琢磨透彻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只有到了这个程度,你才能说是想办法去笼他。” “可人总不是一成不变的啊!他会慢慢长大,会有新的想法,那你怎么办?”监奴问道。 “对啊,这是肯定的。”张常侍说,“这就是易经上说的与时俱进。 变是绝对的,不变的只有白痴。你怎么办?你得跟着变啊! 你若是不能适应他的变,那就只有被他抛弃,换上能适应他的变化的人上来。 要不宫庭里竞争这么激烈,你上我下得跟走马灯似的?要想长久站住脚,不被皇上所抛弃,不被那些竖阉们所糟践,你就得跟着变。 所谓万变不离其宗,人的变化总是有根可循。人不可能一下子变得截然相反。故尔,你的心思要时时围着他转。 说白了吧,你的这个大脑袋虽说是长在你的头上,但归根结底不是为你服务的,是为皇上服务的,是皇上的第二个脑袋。 你只有做到这个程度,无论他怎么变,都变不出什么新花样来! 我为什么能这么说?因为皇上每天想的事很多很多,而我们只想一个事,那就是皇上。 这就好比是皇上分成了十分之一、百分之一,而我们则一个人成了十个人、一百个人! 要是这十个人、一百个人去打一个人,你若再打不过,那你就自认倒霉吧,谁也帮不了你,谁也救不了你。 因此,在这皇宫里,谁也不能靠,只能是靠自己,靠自己的这个脑子。 这样时日一长,他不信你信谁?不靠你靠谁?这种关系一旦建立了,有些事就好办了。 即使是他突然冒出了一个新的想法,这个想法超出了你的预料和掌控,甚至会有可能对你不利,那这时候怎么办? 还是笼。 怎么笼?还是用心去笼。 怎么才算是用心去笼? 你要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分析其中的利弊,多说弊端,少说好处,让他真正感受到你是为他着想,这样他才服你、信你、依靠你,甚至是依赖你。 若是事情做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可为? 咱就说去年的党锢之争,大将军窦武手握雄兵,为什么斗不过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宦官?就是因为我们心里有皇上,皇上站在我们这一边,所以我们才能取胜。 我们做宦官的,不论什么时候,都要把皇上摆在第一位。有了皇上才有宦官,若是没有了皇上,你狗屁都不是!” 说到这里,张常侍冲马腾笑了笑,说道:“哎呀,你看说了这么多题外话,靖远侯可莫要笑话我们。 你听了,是不是觉得我们做宦官的不容易啊?你看,光顾着说话,冷落客人了。快,上菜,倒酒。” 第117章 张常侍威胁利诱 这时众人都忙活起来,监奴也不坐着了,起身指挥手下开始端菜倒酒。 马腾这时笑道:“所谓隔行如隔山。原来我一直以为,你们住在皇宫里,整天跟皇上在一起,吃香的喝辣的,每天见着那么多的大官,这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今日若不是常侍大人这一番话,我还真不知道其中有这么多的道道。看来你们确实是很不容易。” “来,吃菜,别光说话。”张让拿起筷子,劝道。 马腾夹起筷子,尝了几口,昧道确实不错,比皇宫里好多了。 “咱们说说你的事。”张让说,“一开始,李咸想让你去当那个什么凉州别驾。 那是个什么官?说着好听,是在刺史部里当官,还说什么能当刺史大半个家。 那都是狗屁,糊弄人的!当家?当什么家?谁让你当家? 当然,脏活累活费力不讨好的活都让你去做,功劳是谁的?还不是刺史的! 即使是屁大点的事,都得跟刺史报告,你若是先斩后奏试试? 因此我告诉你,这当官啊,宁做鸡首,也绝不做凤尾! 你想想,你在张掖做着太守,那一亩三分地上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那可有多么敞亮!根本******不是一回事!” 马腾说:“在这件事上,多亏了常侍大人从中斡旋。马腾借花献佛,敬常侍大人一杯!” 张让喝了,说道:“你可知道这次皇上如此大动干戈,究竟为的什么?” 马腾说:“皇上是要臣下好好经营张掖,保西北边境平安,为朝庭分忧。” 张让一边吃一边说:“如果是那样的话,随便派一个大将去就得了。 何至于诏你进京,先是封你爹为侯,又封你媳妇为长公主,再专门召开御前会议,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花了那么多的血本?” 马腾道:“马腾年轻,于朝庭一节上不甚明白,还请常侍大人指教。” “嗯。”张让说,“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这么做,是大有深意啊! 刚才你说的那些,都是一些表面文章,今天我给你交个实底。 皇上自登基以来,真正可以依靠的,只有我们这些宦官。 那些士大夫们就不用说了,个个硬得像茅坑里的石头,还美其名曰气节,我看是洁僻! 至于那些领兵的将军,大都与朝中的士大夫素有瓜葛,真正来到事上是靠不住的。 你看那张奂,不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吗?去年党锢之争后,我们给他升官封侯,他竟然不到任!这不是不识抬举吗? 这些个文人将军,虽说造反还不至于,但将来万一有事,是不能推心置腹的。 因此,必须要有自己真正信得过的实权将军。这次,为什么把你封在张掖,而不是在京城里?按说封到哪都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这其中有个道理。若是把你一下封在京城,以你的年纪阅历,说不定会跟那些士大夫们搅在一起,那皇上的心思就白费了。 所以,趁着你年轻,先在外地历练上几年,把兵练好、带好;过几年后,你有了底子,再一步一步地把你往京城附近调。 作为马援将军之后,你的忠心是没有问题的,这一点我和皇上都有共识。 现在就是你太年轻,官一下子也不能封得太大,否则到时候可能撑不起事。 所以你目下,多练兵、带好兵,乃是当务之急。其他的,什么经营张掖治理地方啊,都是名面上的话,不用太当真。” 马腾惑道:“可今天皇上在殿里当着那么多人与我约定,说要三年之后到张掖巡视。我若是搞不好,岂不是在天下人面前扫了皇上的脸面?” 张让呵呵一笑,说:“三年?三年太长了!谁又知道这三年时间里天下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再者说,即使是皇上到那时真的想去,还不有我吗?这很好办! 我就说,咱们大汉其德属火,北方属什么?水呀,天一生水啊! 如果火到了水里,会怎么样?灭啊! 自大汉开国以来,只有一位皇上到过北方?谁呀?高祖啊。 结果怎么样?被人围了七天七夜,差点把命扔在那个地方。 后来的皇上,只有武帝想往北走,可到了长安就停下了,再没敢往北走。 汉武帝那是什么人呀?雄才大略,百年不世出啊!他老人家都不敢再往北走,咱们何必去自找晦气? 如果我说到这个份上,皇上还要去,那就不是咱们皇上了。 到时候,你只要跟孟佗搞好关系,把奏章写得漂漂亮亮的,保证是天下太平。” “还有一件事,我要特别嘱咐你。”张让停下筷子,郑重地说道,“今后,你除了公务,私下里不要和京城那些士大夫们有什么交往,更不要和他们搅在一起。 此事要切记切记,否则将来万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莫要说我没提醒过你。” 马腾踌躇道:“可我族伯马日磾那里?” “马日磾?哈哈!”张让说着大笑起来,笑得马腾莫明其妙。 张让笑毕,一拍马腾的肩膀,说道:“寿成啊,你还是没有体悟皇上的心思啊!马日磾是谁?皇上为什么又要封他?这一点你没想过吗?” 马腾说道:“这一节我倒是想过,想皇上是爱屋及乌,因为臣才封了家伯的。” 张让点点头,说道:“这一节是明面上的事,你知道这很正常。 这次马日磾确实是沾了你的光。如若没有你,这次他马日磾想要升官?还做射声校尉去领兵?做梦去吧! 不过,你只是想到了一层,皇上的深意,你还是没有明白。” 马腾目向张让。 张让接着说:“皇上更深层次的意思,是想把你们爷俩绑在一块,今后在关键时刻替皇上效力。 说白了,就是把士大夫们分化了,不让他们铁板一块。 我们一直找这么一个人,找这么一个时机,这次可真是凑巧了。 马日磾是什么人?他确实是有文名,但光有这一点还是不够的。关键是他爷爷厉害。 他爷爷你知道是谁吗?噢对了,你当然知道,是马融。 马融这个人,文名太盛了!现在朝庭里、地方上,许多有影响的士大夫都是他的学生。 因此,马日磾这个人身份很特殊,他可以影响到许多人! 然而他跟你是什么关系?你跟皇上又是什么关系? 他以前当个从四品的谏议大夫,了无牵挂,自然会跟那些士大夫们随声附和搅在一起。 可以后呢?我算是把这些士大夫们琢磨透了。他们不当官、或者说当小官时,什么话也敢说,什么人也敢骂,但当他们到了一定位置的时候,说话做事就患得患失起来。 因此用官爵来拢络束缚他们,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马日磾是你的伯父,这次沾你的光,上上一级,这一点朝庭中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何况你又要大婚,娶了个公主。 既然娶公主,那就得有宣婚使?谁可堪此任?当然是马日磾最合适不过了,故尔不光上一级,还到了要害位置。 将来你好好的,官自然是越当越大,他马日磾也会跟着水涨船高,甚至说有朝一日位列三公也不是什么难事。 有你们这爷俩,一个在朝庭一呼百应,一个在京城外手握重兵,谁还敢吡牙? 如果说万一将来朝庭有事,需要每个人表态站队,那你说马日磾会怎么办? 他究竟是跟那些士大夫们在一起,还是会跟你在一起?到时候他就得掂量掂量,他究竟是跟你近还是跟他们近,他的官都是从哪里来的? 维护你就等于是维护他自己,维护你们整个家族;如若是倒向那边,下场还用我说吗?” 马腾打了一个寒战,道:“小子只是喜欢带兵,这等蝇营苟苟之事,实在是不擅长。今后还请常侍大人多加提醒。” 张让说:“无妨。你只要心中时刻想着皇上就行,皇上到时候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别的你可一概不管,甚至你伯父马日磾那里什么也不用管。 朝庭上有我,一般也用不着你,除非将来要发生极为特殊的事情,平时你尽管当你的自在将军即可。” 马腾说:“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张让最后冷冷地说道:“做好这件事情,不求别的,只求一个忠心。 你要知道,你目下的这场富贵,不过只是皇上的一纸诏书而已;将来若是好好的,像这样的诏书还会不断地降到你的身上。 倘或你有了异心,剥夺你所有的富贵,甚至是你的身家性命,也不过就是一纸诏书的事。你今后且要好自为之!” 这正是: 无兵之人强说兵,逆水横舟竟尔行。 本为内侍阙里走,却向明堂欲发令。 密室营营构天下,暗房昏昏把帝京。 不见秦时赵丞相,三族子弟尽玄冥? 第118章 刘老头再作动员 却说第二日一清早,马腾即来到马日磾府上,询问接下来的行程。 马日磾道:“昨日我已与宫内有关使官接洽,长公主的妆奁及你的聘礼,还需要个三五天才能备好,届时宣旨的中使与我们一起动身。居延离你老家有多远?” 马腾说将近千里。 马日磾又问:“番和县城离你家多远?” 马腾说还得十几里。 马日磾略作沉吟,道:“居延路途如此遥远,往来颇费周折。你还要等着上任,不可能在家里凭白耽误许多光阴。 我意这样,你父亲封侯、未婚妻晋公主的消息家里都不知道,你可先着人回去,通知你家里一声,让他们有个准备。 你未婚妻那里,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们搬到番和县城,这样迎来送往,一切方便。 我这边,催着他们抓紧准备。 你且与昨日朝堂上有关的衙门大人接触一下,算是尽一下礼仪。 如此我们三方同时进行,时间上可节省一些。等我们到你老家时,你未婚妻那边也差不多同时到了。” 马腾深以为然。 于是回到客栈,找来刘天保兄弟,将马日磾的意思说了,三人即刻上马,动身返回张掖。 马腾这里,挨个拜访了太常卿、太尉、廷尉、大司空、大司农等人。 五日后,万事齐备,马腾、马日磾又陛辞了建宁皇上,在一百士兵的护送下,押着长长的车队,离开了雒阳,往凉州方向走去。 再说刘天保兄弟三人,一路之上快马加鞭,非止一日,到了榜罗。 来到马腾家,找到马平,将马腾交代的事情一一叙说。 马平又找来丈人刘老头。刘老头一听马平也成了侯爷,自家闺女自然就成了侯爵夫人。 而自己也就水涨船高,成了侯爷的丈人老头,顿时觉得浑身轻漂漂的。 那单于纭霏又被皇上封了公主,外甥成了皇家的女婿,自己一家自然而然地就成了皇亲国戚。 诸般兴奋之下,差点从板凳上摔将下来! 三人商议了一个大概,刘天保又去工地上看了一看,见工程已基本完工,正在做些扫尾的工作。 于是又重回县上,选定了两个最好的客栈,一个留给单于都尉一家,一个留给京城来人,交上订金一切说妥之后,复又打马跑到了居延。 来到居延,刘天保找到单于都尉,将诸般事情一说。 单于昱昌听得女儿被皇上封了公主,惊得是目瞪口呆,喜得是涕泪横流,率领一家老小向着雒阳方向磕头不止。 当天晚上,单于昱昌大摆酒席,宴请居延地方上的头头脑脑和军中一众长官,喝了个屁滚尿流! 第二日,昱昌令人装运行李嫁妆。 那单于昱昌为了给闺女长脸,几乎将家中老底都折腾出来了,压根没想给三个儿子留下一点针头线脑。 尽管刘天保一再说公主的嫁妆皇上都预备了,但昱昌还是不依,说那是皇上的心意,我这作老子的也不能让闺女将来说出个啥来,于是各色物品装了十几车,方有殆尽。 再找来尉丞、司马详细交代一番。好在边境平静,诸位属官一再说道请侯爷放心嫁女,居延有彼等等。 单于昱昌这才领着家人,押着大车,向番和而来。 这正是: 本为匈奴女,长生伴蛮荒。 今遇马寿成,鸾驾尚未央。 再说榜罗。 刘天保走后,刘老头即着人将全村妇幼老少召集在一起,又进行了一次全村总动员。 他站在高坡上,底气十足,说道:“刚才皇上让刘将军传来口信,说咱们的马平,也就是我女婿,已然封了孝忠侯,传旨的中使就在后面,不几日就到了。 这还在其次,还有更大的,我外甥马腾,他的未婚妻不是居延将军的女儿吗? 这会又变了,当然还是居延将军的女儿,不过又有了一个新的、更高贵的称号,她被封为长公主了! 这个公主不是皇上的女儿,是皇上新认的妹妹!” 说到这里,刘老头故意停了下来,村里人一阵嗡嗡乱哄,好一阵子才平息下来。 这正是刘老头要的效果。他满意地看着人们惊讶、羡慕的眼光,挺了挺腰板,又接着说道:“我的个娘哎!这事是越闹越大发了。 以往咱们村里娶媳妇,不过都是三村五里的闺女,咱们熟门熟路的,啥也好办。 前者听说是将军的女儿,我也能对付一把。这会可是一个公主,还是长公主,咋办,我可是一点也摸不着头脑。 不过皇上体谅咱们乡下人,知道咱们不懂这里面的规矩,于是乎就派出了钦差大臣宣婚使,专门从京城跑来替咱操办这事,连那闺女的嫁妆、咱家马腾的聘礼一块都给出了! 这是多么圣明的皇上! 自打老辈子上,咱什么时候听说过有这样的皇上!当然,这里面最主要的,是咱家马腾争气! 要不天下那么多结婚的,你听说过皇帝老子管过谁? 不过话又说回来,皇上归皇上,钦差归钦差,他们只能管些大面上的事,一些具体的琐事还得靠咱们自己。 我估摸着,京城来的钦差大臣还有十几天就来到了。居延的公主也差不多,到时她住在县上,咱们来个搬娶。 这样,还有好多事要办。 为了不让皇上和钦差大臣操心,让亲家满意,关键是要让咱们自己长脸,别让人传出去说咱们榜罗的人们不懂事、不会办事,不知道往自己脸上抹粉。 我琢磨了一下,现在大家伙分一下工,争取十日之内完成。 一个是杜木匠,你领着你的子弟兵们,抓紧把未做好的各式家俱,日夜加班,给弄利索喽,争取在第十天上,个个安置到位。怎么样杜木匠,能弄好不?” “擎好吧您。”杜木匠站起来,一个废话也没有。 “好,这才是老成人。”刘老头又接着说,“刘长城,从明天开始,你领着咱村的年轻人,整修从咱村到番和的大路。 要是有一个坑坑洼洼不平的地方,到时候颠着公主,那可是杀头的大罪。你晓得其中的厉害不?” “知道了。”刘长城站起来,瓮声瓮气地说。 刘老头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话不多,但做事稳重,这事交给他,自己放心。 “李老四!”刘老头指着村中的一个长者,说,“刘长城领着年轻人们整修村外的大路,村里的路就归你负责了。 你领着村里那些不老不小的人们,把咱村里的各条大道小路都弄齐整喽,不会误事吧?” 李老四站起来,怒道:“刘老头,你见过我什么时候误过事?这事交给我就成,要是有一点差池,到时候你别让我喝喜酒!” “嗯。”刘老头满意地笑笑,说,“王大拿,厨房这一套照例还是归你。杀牛宰羊,备办酒席,你可别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 一个胖乎乎的人站起来,问道:“得准备多少酒席?” 刘老头眉头一皱,说道:“现在我也没底,你往大了整就行。剩下不要紧,咱们村里人可以吃,可别不够了,到时候临时再去置办,那可就丢人了。” “有你这句话就行。”王大拿坐下了。 “刘桃花!”刘老头叫一声闺女,道,“你叫上村里针线活好的、手脚麻利的,抓紧置办被褥以及新房里面的东西。” “知道了爹。”刘桃花干脆地应了一声。 第119章 商立德筹措婚礼 “再有就是,”刘老头又清了清嗓子,说道,“到时候咱们村里各家各户少不了要待客。 这几天,各人手上的活不能耽误,但自家院落里也不能搁下。 回去后,把自家的茅厕、马厩、屋里屋外都拾掇得干干净净的,给京城里来的人一个好印象,别让人一进你那院落,就捂着鼻子跑出来! 目下我想到的就是这么多,以后有事,咱再随时商量。好了,各忙各的去吧!” 散会后,刘老头琢磨着办这么大一个事,光指望着榜罗这帮子老百姓不行,还得往上报。 于是骑上马,来到乡里,把情况给张乡长一说,把个张乡长的下巴都惊下来了,怨道: “刘里正,这是天大的事啊,你怎么才跟我说?再说,这事也不是我能办得了的。走,咱们一块去县上,禀报父母大人。” 话毕,两人上马,往番和县城打马而来。 番和县令姓卢,名纶,字允言,扶风人,乃一介儒生,为官甚是清正。 前一段时间,他从郡里听说,自己治下榜罗村的马腾在居延已封侯拜将,实授张掖太守。 按理,他应前往榜罗拜访马腾的父母。但此人书生气十足,摧眉折腰事权贵之事,向为他所不屑,况马腾现在不过是候任,此时前往走访,有巴结上官之嫌,故尔一直按兵不动。 此时听得下人来报,说张乡长及榜罗里正来访,似有要事,于是来到大堂。 刘老头这是第一次见到本地父母官。 要在以往,见到县令大人,两腿非打哆嗦不可。 但今日之刘老头,已非往日之刘老头,自己的女婿、外甥均已封侯,外甥还即将迎娶公主,顿时觉得自己身份与往常大不一样,腰板硬气了许多。 见礼之后,几人落座,张乡长把情况向卢纶一说,卢纶马上沉不住气了。 何出此言? 卢纶以为,原先马腾迎娶单于纭霏,不过是民间婚嫁,虽两家均贵为列侯,自己只不过到时前往贺喜,送上贺仪即可。 然现在情形不一样了,单于纭霏已贵为长公主,已不是单纯的民间婚嫁,而上升到了国是。 自己身为番和县令,远远不止是贺喜致仪的事,必须事必躬亲,具体操持。 于是马上着人叫来县丞、县尉等一众属官,当场安排开来。 卢纶道:“咱们大汉朝,已有多年没有公主出嫁了。这是国之大典,非同小可。 虽然这长公主不是皇家血脉,然我观皇上比之一般公主还要重视。 这次长公主在咱们这里成亲,这是我们番和的脸面,须要仔细操办,绝不可挂一漏万。 刚才听刘里正所云,村里已作了一些安排,都是题中应有之义。然仅靠一村之力,操办这等大事,显然力有所殆。 自今日始,村里能办的,还是村里办;其余事体,县上要接过来。 事有轻重缓急,我意这样。 你们村里,只办村里面的事情即可,包括整治村容村貌,其他的都交给县里。 县丞,有这样几件急务,你即刻着手安排。 一是动员榜罗周围几个村的年轻壮力,突击整治从榜罗至县上的大路,要做到平整如纸,黄土漫道; 二是征集县里有名的木匠,从明日赶赴榜罗,帮助制作各式家俱用品; 三是招募县上有名的厨子,一部分赴榜罗帮厨,一部分待命,均各自带厨房用具; 四是搜集县里各色好酒、碗筷汤匙等,暂且归整,时日一到,分发各处。” 县丞此时提问:“如此一来,所用不菲。县上财政紧张,所需钱两从何列支?” 卢纶道:“暂且给各商户打上欠条。这次婚事,朝庭自有用度,不会亏欠他们一分一毫,让他们放心。” 卢纶顿了一顿,又道,“关于住宿一事,我觉得在客栈里人来人往,颇为不便。 况公主身份高贵,若有闲杂人等不小心冲撞,也是我等之罪过。 我看这样,我把县衙空出来,安置公主一家;朝庭上的来人,均安置在军营之中。 招募来的厨子,这两处各安排几个,尤其是公主一边,更要小心伺候。” 县丞称诺。 卢纶又向县尉道:“我们这里从来没有过公主成亲一事,想必成婚那天,观礼者甚多。 县尉可提早安排,着人维持秩序,莫要出现人踩马踏事故,以防冲撞公主。 另,自公主入住以后,住处外要派人守卫,不要出现什么差池。” 县尉称诺。 第二日,张掖留守商立德领着一群人马来到了番和县。 商立德此行,不是例行的视察,而是专门为了马腾尚公主事来的。 商立德为人处事极是精明,他在京城的耳目听得朝庭动静,凡是与其有关的,都会提前派人送信于他,好让他有所预备。 这次马腾的父亲封侯、未婚妻晋长公主以及马腾几次晋见皇上、圣眷正隆之事,他已接到了信,略一盘算,即领人从觻得来到这小小的番和县。 商立德听了卢纶的情况介绍,甚为嘉许,不过指出,仅仅收拾榜罗一村是不够的。 公主及朝廷来人,活动的主要场地是在番和,是以还需要将整个番和县城也好好地收拾一番,增加喜庆气氛。 着令届时整个县城及榜罗村都要整理一新,张灯结彩,普县同庆。 同时,商立德又从郡里带来一笔钱及一批物资,交付番和县婚庆使用。 商立德又与卢纶商定,由商立德负责南向朝庭来人的接待,卢纶负责北向公主一家人的接待,又细细地敲定了诸般细节事宜。 之后,商立德又起身到了卢纶的住宅,细细地看了即将作为公主临时下榻之所的具体情形,指出了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 又察看了兵营,哪个房间可以住什么人,需要临时添置什么物件,一一交代清楚。 再后,又与卢纶一起,领着大队人马向榜罗走去,实地察看了正在修整的大路; 到得村里,先看了马腾的新房,又来到马平家里,召集里正刘老头,各般细微之处一一落实。 此时,但见商立德号令一一发出,各路落实人马纷纷出动,立说立行。 不仅是刘老头不住地颌首称是,即便如卢纶也不由心下大叹:人和人到底是不一样,一级有一级的水平! 以往自己对这郡守商立德多有腹诽,但来到这等大事上,身为郡守的商立德头脑冷静,脉络清楚,各项吩咐安排均是有条不紊,恰到好处。 昨天的时候,卢纶还觉得自己安排得已够好了,但与商立德一比,高下立分,自己竟然有这么多的疏漏! 不过有商立德坐阵,卢纶顿时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自身的角色和定位也立马有了转换,从一个决策者自动变成了一个落实者和督办者。 于是按照郡守的部署,逐项逐项地开始了督查。 第120章 车如流水马如龙 此后,商立德是一日一调度,一日一安排;榜罗方面,商立德保持一日来一次,察看各方面进展,若发现问题,及时妥善解决,感动得刘老头和马平无以复加。 尝有诗,专门说这商立德: 名曰立德未建德,长在边陲唱颂歌。 今日出手沾喜气,留待来日好穿梭。 单于昱昌一家先到了番和。 商立德和卢纶接至城外,三人寒喧一阵,即来到卢纶的衙门。 昱昌一家安顿好了之后,到了晚上,商立德、卢纶又安排了晚宴,为单于昱昌一行接风。 席间,商立德殷勤有加,频频向单于昱昌这个自己昔日的部下敬酒。 之所以如此,商立德有自己的小算盘:年前,自己一时耳朵根子发软,听得儿子多次提及单于昱昌的女儿多么漂亮,遂令府丞刁钻同儿子一道,赴居延提亲。 本想手到擒来之事,没想到弄了个灰头土脸! 商立德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被刁钻带来的居延大捷的消息震惊了,旋即又为刁钻献上的计谋乐坏了,于是不但没生单于昱昌的气,反而对其感激有加。 因为商立德早就对张掖这个地方厌烦透顶,一直想着回到中原内地去另谋高就,苦无机会。 此时有了送上门的良机,怎么会不善加利用? 遂急忙调动京城里的关系网,最后谋得了司隶校尉功曹一职。 这司隶校尉功曹,与张掖太守虽是平级,但好在一是在内地,二是负责官吏考稽,位置甚是重要。 然在商立德看来,能入内地即烧了高香了,如有一个好位子当然是求之不得,如当前没有合适的官位,略等一时又有何妨? 故尔此时的商立德对单于昱昌殷勤有加,一为心里感激其给自己带来的机会,二者也为去年儿子的孟浪略示歉意; 至于三者,商立德嗅出马腾甚得皇上宠幸,飞黄腾达指日可达,若能此时与之交接,日后方可奏不虞之功。 所以,这次他得到京城的来信之后,本可不管这些与已无关的琐事,但仍放下郡守之尊,专门跑到番和来替马腾操盘。 然这单于昱昌,对商立德所做的这一切自是了然于胸,明白这位昔日的府尊是看在自己的女婿份上,这才前来跑前跑后。 但他也是久浸官场之人,若无三分利,谁人会起早? 至于去年刁钻替太守提亲一事,若不是此刻见了商立德,他早把这茬给忘了。 何况自己有个漂亮女儿,有人来提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自己答不答应是另一方面;若因此积隙于身,岂非自寻烦恼? 尤其是当卢纶说及商立德到番和后所做的一切,单于昱昌也非常感激,再三向商立德和卢纶敬酒示意。 三人喝得浓浓款款,甚是和谐。 最后,商立德又令刁钻也住在府上,早晚伺候,沟通协调,保持各方面的联系畅通。 这一日,商立德正在临时落脚的客栈歇息,手下来报,京城来人距此已不到三十里。 商立德马上令人叫上卢纶和马腾的父亲马平,出城前往迎接。 马平这几日估摸着京城来人快到了,每天上午来到客栈等候,至晚方归。 三人一同出了县城,走出十里,在一个小亭旁等候。 等了半日,方见前面一队人马,旌旗招展,迤逦而来。三人忙整衣衫,侍立一旁。 马腾远远地看见自己的父亲候在路旁,其他两人却不认识。遂急忙下马,牵着马走到近前。 未及询问,商立德已拱手行礼,向来人介绍起已方三人的身份。 此时马腾方知,眼前之人竟是传说中的张掖明公太守,以及自己家乡的父母官。 马日磾下马,与商立德、卢纶见礼,又与马平寒喧了一阵子,这才重新上马。 商立德、卢纶头前带路,向县城走去。 来到兵营,马日磾及京城来人略作洗漱,即招商立德、卢纶前来问话。 商立德告知马日磾等人,长公主及家人已到,现在县衙休息;又将这段时间各方面的准备简明扼要地一一禀报。 马日磾见商立德有条不紊,预备万全,各方面照顾得甚是妥当,十分满意,当下向商立德、卢纶等人连道辛苦; 又与中使商议,先向长公主处宣旨,让马平、马腾回村等候。 商立德、卢纶在前引路,马日磾、中使及宫中有关人等在中,拉着皇上钦赐妆奁的车队随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在县城穿梭。 此时,县城居民已知道了公主大婚的消息,见京城来人在大街上走动,都出来倚门观看。 商立德早让卢纶差人向单于昱昌报信,是以当车队来到县衙时,单于昱昌已率家人在门前等候。 香案预备已毕,中使南面而立,展开圣旨,大声宣道: 孝仁皇帝不幸早背,唯留朕之一人,向无兄弟姐妹,甚是孤寂。 闻靖远侯心仪单于纭霏,贤淑优雅,端庄高贵,特册封为靖襄长公主,下嫁马腾为妻,并赐妆奁一宗,即日在张掖起造长公主府邸,以享永年。 朕冀贤妹襄助靖远侯,靖边保国,子孙悠长,安乐泰康。钦此! 单于纭霏再三叩首谢恩,双手颤微微地接过圣旨,泪流粉面。 中使将赏赐清单付与单于昱昌,又一一点校完毕后,入室喝茶。 众人稍待,又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县城,来到了榜罗村。 此时村里人已得了消息,皆围聚在马平家等候。 宣旨已毕,点校了皇上赏赐的聘礼,马日磾自与马平叙话,刘老头却指挥王大拿等人,开始备办筵席。 晚上,马日磾、中使、马平、马腾、商立德、卢纶、刘老头等人坐了一桌,马日磾作为宣婚使,自然坐了首席。 席间,马日磾道:“我已着人看了黄历,大后天即是黄道吉日,宜嫁娶,我看可定在大后天举行婚礼。 这三日中,还有几个事要办。 一是明日上午马腾到宣婚使驻地,我要代皇上赏赐一些物品,并赐九盏之筵; 后天我与中使要到靖襄长公主临时府邸,查看妆奁; 大后天酉时,即可迎娶。这几日大家多多辛苦。” 众人称诺。 第二日上午,马腾在钱丰、刘天保、万钦仁、石山、庞道、赵云的陪同下,骑着无风,来到县城兵营宣婚使的驻地。 马日磾先代表建宁皇上刘宏,赏赐给马腾玉制的腰带、靴子、尘笏、马鞍,还有红罗一百匹、银器一百对、衣料一百身、钱十万。 赏赐过后,又设宴款待,宴席是九盏规格,九个大碗里盛满了厨子精心制作的鸡鸭鱼肉等等。 席间,从番和各处找来的乐队在一旁敲锣打鼓,奏乐助兴。 兵营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人们这是第一次见到所谓皇上嫁女的场面,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宴会结束,马腾向皇上谢恩,马日磾代受。完毕后,马腾出来。 此时的无风已装扮一新,披挂着绘有涂金图案的鞍辔和金丝猴皮毛制成的坐褥。 马腾上马,手执丝线编织成的鞭子,头上打着三檐伞,乐队在前边奏乐开路,这就是所谓的“宣系”了。 马腾骑在马上,在众人陪伴下,随着喧天的鼓乐声,回到自己的家。 第121章 络绎不绝四方客 次日上午,马日磾和中使以及商立德、卢纶等人,穿着便服和有带子的鞋,来到靖襄长公主的临时府邸,察看公主的陪嫁物品。 此时单于一家人已将各色物品一字摆开,诺大的庭院里满满当当: 皇上赏赐的物品有装饰着珍珠、九只五彩锦鸡、四只凤凰的凤冠一顶,绣着雉鸡的华美衣服一件,珍珠玉佩一副,金革带一条; 有玉龙冠、绶玉环、北珠冠花梳子环、七宝冠花梳子环、珍珠大衣、半袖上衣、珍珠翠领四时衣服、累珠嵌宝金器、涂金器、贴金器、出行时乘坐的贴金轿子等物品,还有锦绣绡金帐幔、摆设、席子坐褥、地毯、屏风等等物件。 单于昱昌为闺女准备的物品也是珠光宝气琳琅满目,既有早先预备的,也有新近采办购置的,估计是把所有的家底都掏出来了。 众人见了,啧啧称奇,艳羡不已。 单于昱昌留饭,款待众人不题。 到了结婚这一天,整个番和县城和榜罗村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榜罗村边的沟塬上桃花盛开,凭添了若许的喜气。 榜罗村里从一大清早就开始忙活起来,刘老头到处奔走,仿佛哪里离开他都不行,累得老家伙筋疲腰酸,但精神头依旧十足,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商立德坐阵马平家里,手下人来回穿梭,把个商立德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卢纶时而新房,时而马平家大院,时而又跑到县城,几乎是脚不沾地。 钱丰、刘天保等人被商立德、卢纶等支使得团团转,却不知道自己忙了些什么。 上午,贺喜的客人一拨接着一拨,陆续前来。 首先到来的是代表马日磾的马廷鸾。 马廷鸾一到马家,即向马腾贺喜,随手送上一份礼单,是雒阳马家的贺仪,足有五车之多。 马廷鸾道:“愚兄今日忝为兄长,特向寿成致新婚之禧。来日为寿成属下,还请不吝赐教。” 马腾说:“兄长高才,暂屈张掖。书院一事,还需兄长多多操持。” 话毕,自有人收下礼物,引领马廷鸾赴宴。 接着来到的是凉州刺史孟佗。 孟佗远远看见马腾,就下马喊道:“大喜啊兄弟!” 马腾急忙向前行礼。 孟佗摇着马腾的肩膀,笑道:“了不起啊寿成,哥哥真替你高兴!” 马腾只是咧着嘴傻笑,孟佗见周围人来人往,说你先忙着,咱们吃饭时再说话,遂叫人递上礼单,钱丰忙引着孟佗入席。 接着来到的是张掖留守商立德。 两人见礼后,商立德连连道喜。 马腾道:“明公辛苦了。马腾自到家后,每每听及家父念叨,在下感激不尽。” 商立德道:“这是应当应份的。你我同在一郡,又是前赴后继,此为有缘。若有不到之处,还请靖远侯鉴谅。” 有人领着下去了。 接着来到的是九人联袂来贺,但除了领头的番和县令卢纶外,其他八人马腾都不认识。 卢纶上前行礼,道:“张掖治下九县,贺明公新婚大禧!” 接着向马腾一一介绍,这是觻得县令姓仓名华字太元、昭武县令姓明名上字英玄、删丹县令姓玉名垄字灵坚。 氐池县令姓空名闲字幽田、屋兰县令姓陈名峰字罗千、日勒县令姓赵名捐字纳之、骊靬县令姓皓名华字虚成、居延县令姓龙名烟字含明。 众人见礼已毕,各各递上礼单,庞道一旁接过。 马腾拱手道:“各位有心了,马腾在此谢过。各位请先入席,一会咱们再说话。” 接着来了一帮子人,马腾一看乐了,原来是当初自己从番和带去投边的十几个人,以及出塞三千精骑中屯长以上军官。 众人蜂拥而来,一起向马腾行礼道贺。 刘天保等一见这帮小子来了,高兴得打这个一拳,拍那个一巴掌,众人乐成一团。 领头的赵盾说道:“弟兄们让我们几个代表他们,来向将军和纭霏公主贺喜!弟兄们凑了点份子,不成敬意,还望将军和公主莫要嫌弃。” 马腾笑骂几句,刘天保领着他们入席去了。 接着来了十几个人,马腾瞧见竟然是鲜卑步度根手下的俟文福领头,押着二十几辆大车。 马腾道:“俟文福,这么远你怎么来了?” 俟文福等人先向马腾行礼,又道:“我们大人听得将军成亲,比他自己娶媳妇还要高兴。这不,让人通知了轲比能大人还有丘目陵纯大人。 这是轲比能大人的手下慕容轶斌、这是丘目陵纯大人的手下乙旃恬,派出我们三人作为代表,前来向大人祝贺!”说毕,三个递上礼单。 马腾招来石山领众人下去,并嘱咐一定要陪好他们。石山说放心好了,我一定把他们都灌醉了! 接着又来了十几个人,原来是张乡长领着番和各乡的乡长一起来道贺。 马腾与其见礼后,有人把他们领着入席去了。 接着再来的人就多了:大多是本村的乡亲们,还有马腾小时的玩伴,另外还有别村的,可能是外公家的亲戚们。 这些人脸上带着敬畏的笑容,手里或提着几块腊肉,或提着两只山鸡,或拿着别的什么。 有的山鸡没拿稳,在人群中到处乱跑,主人则四处抓捕,惹得人群里笑声一片,煞是热闹。 这些自有外公和父亲出面接待安置。 这个上午,整个榜罗村几乎是家家待客,户户迎宾,酒香弥漫在村子的上空,闻者微醺。 负责上菜的人员,都是村里的青壮年,他们手拿托盘,往来穿梭于路上,奔走于村里的大街小巷。 厨房安置在学堂的校马场上,几十口大锅一字排开,烈焰熊熊,热气腾腾。 几十个高矮胖瘦不等的厨子,即便在这初春的寒冷里,依然是挥汗如雨,却忙得没空擦拭一下额头的汗滴。 肉香四下飘逸着,吸引得彰山里的各种走兽飞禽,都涌到山边。没有机会品尝美食,只能是使劲地抽搐着鼻孔,过滤着从校场飘浮过来的香昧。 马腾开始敬酒了。 他先来到孟佗的席上。 孟佗一人占了一桌。因为今天的来宾中,他的官最大,其他的来宾或出于敬畏,亦或是别的原因,不敢上前相陪。 孟佗好像很享受这种待遇,自斟自饮,吃了个不亦乐乎。 马腾进屋,先敬了孟佗一杯,道:“大人公务繁忙,仍自不顾路途遥远,来到这乡间僻壤。小子何幸,得大人如此垂青!马腾不胜感激,特敬大人一杯薄酒。” 说完杯中之酒一钦而尽。 孟佗将酒杯倒满,也端起来一仰而尽,笑道:“寿成尽此一杯便可,可不要贪杯喝多了。否则,晚上公主要怪罪下官的。” 两人坐下,孟佗又说:“兄弟,你这次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看来,你的运气不是一般得好。说说看,这次京城一行,有什么感受?” 马腾让侍候的士兵先到门外站着,莫要放人进来。然后说:“一切都在大人的筹措之中。 从那几日卑职初步观感来看,觉得现在的朝中宦官一党好嚣张,士大夫一党好清高,皇上好可怜。” 孟佗点点头,道:“你观察得很准确,这是必然的。我朝宦官与士大夫之间的矛盾的斗争,由来已久。从桓帝时开始,已发生了两次党锢之祸。 第一次党锢的起因是在延熹九年,宦官赵津、侯览等党羽与张泛、徐宣等人为非作歹,并故意在大赦之前犯罪,期望以此逃脱惩罚,而官员成瑨、翟超、刘质、黄浮等不畏权贵,在大赦以后仍然按律处置了这些人。 第122章 孟伯郎详说党锢 宦官等人向桓帝进言,桓帝听信一面之词,重处了这些官员。 之后,朝中重臣、位列三公的太尉陈蕃、司空刘茂一同向桓帝进谏。桓帝不悦。刘茂不敢多说。 陈蕃独自上书,以汉初申屠嘉召责邓通,董宣追劾湖阳公主的例子,为受罚的官员们辩解,并要求桓帝‘割塞近习与政之源’,清除宦官乱政的不正之风。 桓帝不理他,而宦官等人更加嫉恨士大夫们,虽不敢加害名臣陈蕃,但对其他人则大加报复。 朝中大臣、地方官员以及民间百姓大多站在士人一边,纷纷指责宦官乱政,为非作歹,排斥忠良。 结果却被纷纷免官,成瑨刘质等最终在狱中被害,岑晊、张牧等人逃亡得免。河南尹李膺,在大赦后处死了蓄意在赦前杀人的张成之子。 张成为宦官党羽,宦官一党遂让张成弟子牢修上书,诬陷李膺等人‘养太学游士,交结诸郡生徒,更相驱驰,共为部党,诽讪朝廷,疑乱风俗’。士人、宦官间的矛盾在此爆发。 桓帝大怒,诏告天下,逮捕并审理党人。太仆卿杜密、御史中丞陈翔等重臣及陈寔、范滂等士人皆被通缉。太尉陈蕃认为‘罪名不章’,拒绝平署诏书。 桓帝见诏书无法生效,干脆跳过司法程序,直接让宦官负责的北寺狱审理此案。李膺、陈寔、范滂等人慨然赴狱,受三木酷刑而不改其辞。 当时被捕的大多是天下名士,民间所认同的‘贤人’。度辽将军皇甫规以没有名列‘党人’而被捕为耻,上书‘臣宜坐之’,要求桓帝连自己一块儿治罪。桓帝没有理他。 陈蕃再度上书,以夏商周三代之事劝谏,言辞激切,桓帝嫌他多嘴,以陈蕃提拔的人才不好的罪名免去了他的太尉一职,改以光禄勋周景为太尉。并罢免了司空刘茂,改以光禄勋宣酆为司空。 同年十二月,桓帝窦皇后的父亲槐里侯窦武为城门校尉,他名列三君,同情士人,于次年上书求情。 同时,负责审理此案的宦官王甫等人也为党人的言辞所感动,取消了对他们的酷刑。 李膺等人在狱中故意供出宦官子弟。宦官等害怕牵连到自己身上,向桓帝进言,说天时到了大赦天下的时候了。 于是同年六月庚申日,改元永康,大赦天下。党人等获得释放,但放归田里,终身罢黜,史称‘第一次党锢之祸’。” “第二次党锢之祸发生在当今皇上即位的第一年,即建宁元年。”孟佗接着说道,“建宁皇上即位后,窦皇后被尊为皇太后。 窦武因身为皇太后父亲而被任命为大将军,陈蕃再度被任命为太尉,两人与司徒胡广一起掌握朝政。 名士李膺、杜密、尹勋、刘瑜等人得以重新被起用,民间大多认为,贤人在朝,太平盛世快要来了。 宦官首领曹节、王甫等人则在窦太后面前谄媚侍奉,窦太后多次在他们怂恿下乱下命令。 陈蕃、窦武等人认为宦官这样干涉朝政,不是了局,于是私下商议,趁日食的天象上书太后,要求革除宦官参政,但窦太后认为从汉元帝时就有宦官参政,是正常现象。 虽在窦武等人建议下处死了宦官管霸、苏康等,却保护曹节等人,不愿士人处罚他们。于是就发生了后来的九月辛亥政变。 不久,又出现太白金星经房宿,由上将星入太微垣的天象,当时的人认为这是不祥之兆,象征奸佞在皇帝身旁,大将军有灾难。窦武等人准备动手除去宦官曹节、王甫一党。 九月辛亥日(九月初七),窦武轮到休假日,出宫回家。宦官偷出他的奏折,得知了士人的计划,因而连夜歃血共盟,发动政变。 宦官们与皇帝的乳母赵娆一起,蒙骗年幼的皇上,格杀亲近士人的宦官山冰等,抢夺印、玺、符、节,胁迫尚书假传诏令,劫持窦太后,追捕窦武、陈蕃等。 年过八旬的陈蕃闻讯,率太尉府僚及太学生数十人拔刀剑冲入承明门,到尚书门因寡不敌众被擒,当日遇害。 窦武驰入步兵营起兵对抗。护匈奴中郎将张奂此前率军出征,此刻刚回到京师,尚未了解局势,宦官等人假传诏令骗过了他。 张奂误以为窦氏叛乱,遂与少府周靖率五营士与王甫所率领的千余虎贲军、羽林军一起进攻窦武。 窦武被重重围困,无奈自杀;他的宗亲宾客姻属及侍中刘瑜、屯骑校尉冯述等人皆被族灭;虎贲中郎将刘淑、尚书魏朗等也被诬陷而被迫自杀;窦太后被软禁在南宫,李膺等再次被罢官,并禁锢终生。 议郎巴肃参与了窦武的计划,但宦官不知道,只是将他禁锢而已。 巴肃认为‘为人臣者,有谋不敢隐,有罪不逃刑,既不隐其谋矣,又敢逃其刑乎!’,自己投县官官衙就案,县官要解印与他一起逃亡,他不同意,被害。 陈蕃的友人朱震弃官痛哭,收葬了陈蕃的尸体,并将他的儿子陈逸藏到甘陵,被人告发。 朱震全家被捕,都受到酷刑,然而朱震誓死不肯说出陈逸的行踪,陈逸得以幸免。 窦武的府掾胡腾收葬了他的尸体,为他发丧,也被禁锢终生。窦武的孙子窦辅,才二岁,被胡腾收留并冒认为自己的儿子。胡腾与令史张敞一起将他藏匿在零陵,窦辅也得以幸免。 而张奂因‘平叛’的功劳被宦官们提拔为大司农,封侯。张奂因深恨自己被曹节等欺骗,害死国家忠良,铸成大错,坚决拒绝不肯受印。 并在不久后趁天象变化而上书建宁皇上,要求为窦武、陈蕃等人平反,迎回窦太后,并推荐李膺等出任三公。 建宁皇上认为他说得有理,但宦官们纷纷进谗言,改变了建宁皇上的想法,反而追究张奂的责任,张奂自赴廷尉,被拘留数日,罚俸三月。最终也被罢官回家,禁锢终生。 郎官谢弼上书也为窦武、陈蕃等人鸣冤,要求迎回窦太后,却被宦官贬职杀害。 之后,宦官等见窦武、陈蕃、李膺、杜密等名望仍在,不肯罢休,于是向建宁皇上进谗言,诬陷党人‘欲图社稷’,意图谋反。 年仅十四岁的皇上被他们欺骗,因而大兴大狱,追查士人一党。 李膺、杜密、翟超、刘儒、荀翌、范滂、虞放等百余人,被下狱处死。在各地陆续被逮捕、杀死、流徙、囚禁的士人达到六、七百名。 汝南督邮吴导奉诏前往逮捕范滂,到了范滂的家乡,竟趴在驿舍的床上大哭,范滂听说后说:‘一定是因为我才会这样。便要自前往监狱。汝南县令郭揖听说后解掉印绶,跟范滂一起逃跑。 范滂说:我死了祸事就结束了,怎么敢连累您呢?范滂与母亲诀别,范母对范滂说:‘儿今日能与李膺、杜密齐名,死亦何恨?’遂与李膺、杜密等百馀人被执,不久被处死。 此前曾得罪宦官的张俭四处流亡,在路途上,看见人家就前往投宿,每户人家即便知道会引来杀身之祸也愿意收留他。 张俭在众人的帮助下,得以逃亡塞外。因为收留他而被追究灭门的,前后有数十家之多宗族亲戚都被杀害,郡县因此残破不堪。是为第二次党锢之祸。” 这正是: 溯本正源道清浊,是是非非有谁说。 莫要小觑孟伯郎,人间正道是沧桑。 第123章 孟伯郎推心置腹 却说孟佗在饭桌上与马腾说起大汉朝的宦官与士大夫之争。 孟陀继续说道:“经过二次党锢之祸,现在宦官们权势熏天,把持了朝政,然而在民间,却成就了士大夫们的威名,被称为君子。 有‘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之说:三君指窦武、刘淑、陈蕃三人,称为‘一世之所宗’; 八俊指李膺、荀昱、杜密、王畅、刘佑、魏朗、赵典、朱寓八人,为‘人之英’; 八顾指郭林宗、宗慈、巴肃、夏馥、范滂、尹勋、蔡衍、羊步八人,为‘能以德行引人者’; 八及指张俭、岑晊、刘表、陈翔、孔昱、苑康、檀敷、翟超八人,为“能导人追宗者”; 八厨指度尚、张邈、王考、刘儒、胡母班、秦周、蕃向、王章八人,为‘能以财救人者’。 一般的士人,对这些人是趋之若鹜,他们也仿佛无形中成为了天下读书人的精神领袖。” 说到这里,孟佗顿了顿,斜倪着马腾说道:“你会不会作如此想,你孟佗走了张常侍的门子,自是宦官一党。今日同情士大夫,意欲如何? 非也。在咱们大汉朝,若想当官从政,一是举孝廉,二是有军功,三就是有俩钱。 我孟佗虽读了几本书,对我老爹老娘也很孝顺,但若举孝廉说实话是不够格的;军功更谈不上,没当过一天兵;唯有家世还丰厚一些。 这些年为了结交张常侍,我可以说是几尽倾家荡产,幸运的是,我来到了凉州,当上了刺史。 我当刺史以来,第一不扰民,顶多偶尔扰一扰那些官吏;第二我不搜刮民脂民膏,那些官吏送给我的那些东西都是他们心甘情愿地送给我的。 至于他们是怎么得来的,那就不是我所能管了的了,反正不送给我也是送给别人。但我自问这几年我做得比往年那些刺史做得还好一点。 至于是宦官一党还是士大夫一党,因宦官提拔就是宦官一党吗?寿成你这次也沾了张常侍的光,你认为你自己是宦官一党吗?不至于吧? 谁提拔的无所谓,关键是心站在哪一边,反正不论是宦官提拔的还是士大夫提拔的,最后都是皇上任命的,这一点是不容抹杀的。” 孟佗又问起马腾在京城活动的情况,马腾一五一十地说了。 孟佗叹道:“我们这位皇上虽然年轻,但这聪明不是盖的。 皇上可谓是在你身上下足了功夫,先封你父亲为侯,这还在其次;厉害的是竟然封了你未婚妻为公主,而且是长公主,这就不是一般的恩宠了! 可见皇上用心极深,帝王心术,不得不服啊! 显然他很明白,京城之中,你必会被士大夫一党,还有宦官一党所拉拢。 何以见得?你为汉伏波将军马援之后,京城中马日磾就是马氏后人,而马日磾在京城中颇有文名,你早晚都会与他们认识,说不定会成为他们得力的外援; 而宦官一党,你在提拔一节上他们已有了先前的优势,出于正常的礼节,你也会去拜访他们,尤其是目前正是他们得势的时候,被他们拉拢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然而恩出于上,是以皇上先下手为强,把一切恩典先赐予于你,让你感他的恩,他们两边就没有多少料了。 你想想看,皇上算计得精不精?事实也是如此。 士大夫一边,只给了你一个兵工厂,这当然也很重要,尤其是对你下一步经营张掖,整备兵力,有很大的助力。 宦官一边,只是给了你一个空头的许诺,不过今后你若是真心对待他们,而他们仍还在台上的话,这个许诺可能会变成现实。 然而悬空走钢丝,着实不易,一个弄将不好,会有粉骨碎身的可能。 好在现在他们还用不着你,你不过是一颗长远的棋子。 将来官职高了,实力强了,你才会面临真正的抉择,那时才是毅然决然的时候,来不得半点的马虎和遮遮掩掩。” 马腾道:“我上忠诚于皇上,下谋利于百姓,不掺和于这些朝庭纷争之中,他们能奈我何?” 孟佗苦笑着摇摇头,说:“黑白分明,好是好。可问题是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黑白并不分明。有时候你也分不清到底是黑,到底是白。 打个比方,设若宦官一党借皇上的名义下旨于你,具体内情你又不得而知,就像是第二次党锢之祸中的张奂一样,那时你到底是听还是不听? 当时以为听了就是忠于皇上,而事后又得知实情,才知道是铸成了大错,然已为时晚矣。” 马腾挠挠头,说道:“这个,却真是难处!不过他们不会明天就给我下旨吧?再说我一个小小的知府,要兵没有几个,要钱更是没有多少,他们能指望我什么?” 孟佗道:“你说的是大实话。他们在几年之内还不会用你,只会扶持你,不论是皇上,还是宦官士大夫两党。 现在,他们是在极力培养你,把你放在关键的时候再用。所以,你现在大可放心,好好地做你的知府。 这几年,你把你在朝庭里对皇上说的那些好好地做一做,把张掖经营好了,兵精粮足,到时候官位再上一上,地盘势力更大一些,说不定真得会成为一个左右局势的栋梁之材。” 马腾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奢望!我不过是一个砍柴娃出身,造化弄人,有了今天的地位,已是烧了高香了。 虽说是祖上有些名望,但那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与今天还有什么瓜葛?” 孟佗说:“英雄莫问出身。陈胜一个泥腿子还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何况你还是名将之后! 你现在年未弱冠,已经封侯拜将,夫人又贵为公主,照此发展下去,将来不可限量。 我这辈子不一定能借上你的力了,但我儿孟达将来肯定能沾上你的光。到时候还望寿成念在咱们同僚一场,照看则个。” 马腾笑道:“刺史大人正值年富力强,可谓是大展宏图之时,何以作这戚戚之态? 晚辈年少无知,还需大人提携。这几次交谈,晚辈获益良多。 世人有云,世事洞察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以后大人若是得空,尚请多到张掖来,指教一二。” 孟佗端起一杯酒,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孟伯郎最喜欢和你这样的年轻人交朋友。 我这几十年的阅历若是对你能有一点进益,也不虚此行了。来,喝酒,喝完这杯,你再到别的地方转转,省得别人背后说我老霸着你,哈哈!” 马腾来到商立德席上时,只见商立德与刁钻二人占了一桌,正在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 马腾走上前去,连道:“立德公,坚克兄,两位辛苦了!寿成敬两位一杯。” 两人急忙站起,共钦了一杯,方才坐下。 马腾道:“这几日,家父多次提及,立德公处太守之贵,不惜屈尊下驾,连日奔波,事无巨细,着实令人感动。 坚克兄亲自出马,协调有方,让寿成情何以堪?寿成再次谢过两位!” 商立德一摆手,笑道:“寿成客气了。别说这次长公主在张掖成亲,我等有司理当效劳,即便如寿成新婚大禧,我等忝为同僚,也应前来致贺。 寿成此次初出茅庐,即接连不断地创下奇迹,一是以少年投军,以寡敌众,连克敌军,更是歼灭北匈奴单于及以下数万之军,必载入史册,留芳后世。” 第124章 商立德详说官之道 商立德接着说:“二是未及弱冠,即封侯拜将,自前汉霍去病以来,未有能及者; 三是得皇上圣心,得尚公主,而是爱屋及乌,自有史册铭记以来,未尝有云。 此之奇勋,非寿成一人之奇勋,而是整个张掖之奇勋。我等身为张掖属官,自然跟着高兴,立德更是佩服得紧。 所谓辛苦云云,都是份内的职责,不足为外人道也。” 刁钻也跟着附和。 马腾道:“自年后中使到居延传旨后,一路之上中使催促得紧,寿成未能到府上拜谒。 寿成一直在想,找个机会与明公好好谈一谈。我年尚幼,只是领过兵,治理地方一节上没有一点经验,还请立德公不吝赐教。” 商立德说:“寿成过谦了。 寿成天资聪颖,在战场上真刀实枪地与敌军对阵,甫一出手即石破天惊,况治理地方此小儿科耶? 不过在当官治政方面,我浸润多年,略有心得,寿成如不嫌聒噪,我可与你分享一二。” 马腾两耳倾听。商立德道:“我听说过你领兵打仗之法,可谓深得其中三昧。 其实治理地方与领兵打仗一样,一理通万理通,并无二致。 一是主官要致志于大事,不可自降身段,等同于下吏。 史书曾记载你祖上文渊公治理陇西故事,提及他要求官吏务尽职守,自己从不过多于预,只是总其大体而已。 他家里总是宾客盈门,旧交满座。手下的官吏来汇报具体事务,如果不是非管不可,他就说‘这是县丞、县尉的责任,你们老来烦我干什么?要是大户人家欺负小老百姓,有外敌入侵,这才是我的事!’。 这就是很好的例证。主官若是沉迷于琐事,往往会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该管的没有管,不该管的管了一大堆,还管不好,挫伤了下官的积极性,使得职责不清,权属不明,甚是费力不讨好。 会做主官的,自己往往是无所事事,下属而即便是累死,也会心甘情愿;不会做主官的,自己累了个一塌糊涂,而下属则在一边看光景,说风凉话,诸事不宜。 这就好比你在领兵打仗时,定下战略方针之后,其他的都是校尉屯长都伯之事。 你不可能要求那些下属军官替代你的角色,而你也不能替代那些下属军官的角色,道理都是一样的。” 马腾点点头。 商立德继续说:“二是主官要严于治吏,不可放任纵容。 大政定下之后,靠谁去落实?靠下边各级官吏。故尔对这些官吏的掌控,最是重要。 古人云,纲举目张。纲在哪里?就是这些等等不一的官吏。 又有云,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所有的朝庭大政和郡以上政策,都是靠县及县以下来实施。所以说如果把他们掌控好了,事情就成了一多半。 如何掌控他们?一者曰严。一切须从严把握。 你若松之一分,到了县上,就有可能松之二分,到了乡里,可能就成了三分了,再到亭,就有可能成了四分。 是以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严格按照标准来,谁也不能逾越红线。这就好比是一把尺子,在这个衡量之下,谁能谁庸,一目了然。 二者曰威。如若有完不成任务的怎么办?对不起,属于朝庭任命的官员,我没有权力撤你,那我就参你,让上面来撤你; 若属于我自己聘用的官员,则可根据情形,可罚薪、停职、免官。若违犯了朝庭律令,一切按照刑律处分。 这就好比是一把刀子,悬在他们头顶上,什么时候落,落到什么程度,自由主官来掌握。 三者曰恩。文武之道一张一池。煞威是一方面,必要的时候还要市之以恩。 这个恩的方式有多种多样,有口头表扬,有书面激励,有物质奖励,有年底考核表彰,有上报朝庭嘉奖,有保举提职等等。 这些个东西什么时候用,用到什么程度,则需要主官用心思考。 光威不恩不行,下边的人们会说你是酷吏;一昧用恩也不行,上面的人们会说你是在邀买人心; 用恩的频率过高不可,上面的人们会说你是不擅治理;过少也不宜,下边的人们会说是过于严苛。 这就好比是一块甜点,摆在那里,有大有小,能不能吃得着,吃到什么程度,则看你的表现和主官的好恶了。 就像是你领兵打仗,若打胜了,或者是奖励物品,或者是提拔军职; 如若是打输了呢?对不起,该打板子的打板子,该降职的降职,如有贻误军机造成大错者,说不定还要砍你的头,如出一辙。” 马腾道:“是这么个理,不过地方上更复杂一些。” 商立德说:“是啊,地方上的事情千头万绪,针对不同的人和事,会有不同的处置方法。 三就是牧民了。寿成啊,你琢磨一下这个字眼,是牧民,这里面就有很多道道了啊。 这就有如草原的人赶着一群羊,你有义务和责任让他们吃饭。如果他们吃不上饭,你想他们会怎么样?可以想像,他们就会造反。 要是造反了怎么办?那你得领兵弹压。如果善后搞得好,上级会表扬你,说不定还会升你的官。 在我们这里不同于内地,各族人都有,而且这些人长有反骨,一不对付就会揭竿而起,是以辖内造反的事情时有发生,这也是边郡军权大于中原的主要原因。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弄到让老百姓造反的地步。 还是那个比方,放羊。你得把他们赶到有草的地方去,先让他们吃上草,肚子里得有东西才行。 但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吃则吃矣,但不要吃得太饱。 吃不着东西他们会造反;若是吃得太饱了,他们就会想别的事情。 古人说仓禀实而知礼节,也有人说酒足饭饱思***甚至于有人说生活太好了之后他们就会想方设法地来和你抢班夺权。 是以最好的结局是既要让他们吃上草,吃得又不饱,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是最听话的。” 马腾听了很新奇,竟然有这么个调调,以前闻所未闻。 不过商立德以其多年的官宦生涯,总结出这么一种经验,想必是有他的道理所在。 是以又端起一杯酒,诚恳地说道:“立德公不吝赐教,寿成获益良多,今再敬立德公与坚克兄一杯薄酒,以示感激。我婚后即赴觻得接任,不知立德公还有什么嘱托?” “有两件事还请寿成周全。”商立德说着,从袖子里拿出几张纸,说道:“一是我在张掖多年,确有一帮属下。 这些年里,他们恪尽职守,为维护地方出力很多。这是名单,寿成到任后,能维持的还请维持。 另有十几家商号,你也知道,朝庭这些年对张掖拨款很少,张掖之所以能维持到今天,这些商号贡献颇多,今后还请寿成在各方面予以照顾。” 马腾接过名单,只见三张纸上密密麻麻的,有百人之多,上面注明了每个人的姓名、职务、特长。另有几十家商号,也注明了名号、老板、主营业务等。 马腾揣起,说道:“我刚到张掖,人生地不熟的,手下除了几个军官外,治理人才现在可以说是一个人也没有。 有了立德公这份名单,可谓是及时雨,解决了我的大问题。立德公放心好了,只要是这些人尽职尽责,不为害地方,我断然没有不续用之理。” 第125章 初识治下九县官 “还有一事。”商立德眼光闪烁地说,“前段时间我让人清了一下帐目,国库里有一部分亏欠。 这些亏欠,不光是我这些年造成的,还有前任当时离职时留下的一大部分。 我当郡守这几年里,为其还清了所有的欠款,同时也积攒下了这些亏空。 这都是官场上的不宣之秘,也是不成文的规矩。 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但同时也得想办法堵上各种各样的窟窿。 当时我刚接任时,十分着恼,本待不接,甚至于为此事找到京城。 然上官叮嘱我,这是我大汉的特色,不唯地方上是如此,即便是朝庭上也是这样。两相交接时,能够持平的就是最好的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还余下钱留给下一任的。 于是我只好接下这个烂摊子,每年只是为了还旧帐就耗去了一大笔钱。 没办法啊,别人都是如此,你也不可能标新立异。此事还请寿成予以鉴谅。” 马腾问:“大概有多少欠帐?” 商立德道:“可能在三千万钱左右。” “这么多?”马腾吃了一惊!“张掖这几年每年岁入多少?” 商立德说:“这些帐大部分是因为还前任的旧账造成的。 你也知道张掖穷乡僻壤的,财源很少,而人员薪俸又不能不发,偶有积欠,还说得过去,若长时间不发,衙门势必停摆,岂非有损朝庭脸面? 还有地方上一众事务,样样都需花钱,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寿成上任后,这些问题都会一个一个地摆在你面前。 说实话,这些年我最大的愁事就是想办法弄钱。可张掖这个地方,每年岁入不过四千万钱左右。唉,确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见马腾犯了难,商立德呵呵一笑,道:“寿成不必作难。我听说朝庭这次一下给你拨了三亿钱,还清这些欠帐绰绰有余,还有什么可难的?” “那些钱一文都不能动!”马腾道,“那些都是朝庭为张掖未来发展所拨的专款,必须专用。 而且我听朝庭上一些官员说,要做那些事,这点钱根本不够瞧用,还得我想办法自己去搞一些弥补。这些钱的主意不能打。” “唉,寿成啊。”商立德说,“暂时挪用一下也是可以的。朝庭里那有专用的钱?还不是哪急哪走? 再者说,那些工程也好,大事也罢,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办成的。 更何况,有些事情打个比方来说,需要盖五间房子,可以盖上三间,也能凑合着用。这样一来,钱不就省出来了?” “万万不成!”马腾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些事情我是在朝庭上跟皇上打了保票的,皇上还说要三年以后亲自来张掖看一看。 我不能有负皇上所托,偷工减料、投机取巧的事情我是不干的。 这样吧,这些事情等我上任以后再说吧,我尽量想办法解决。立德公尽管放心前去赴任,我马腾断不致因为此事而让立德公有所拖累。” 商立德喜出望外,高兴地说:“如此我就拜托寿成了。我敬你一杯!”马腾站起,三人共饮了一杯。 马腾来到县令们所在的一屋,只见九个人坐得满满当当的,正自谈笑风生。 马腾道:“我估摸着你们走后,这屋里就不能再住人了,房主恐得另择地而居。” 卢纶愕然,道:“明公何出此言?” 马腾道:“这所屋子,以前来过最大的官,也就是里正。这下好了,一下子来了九个县令,你说他们还怎么敢再住下去?” 众人大笑。马腾说:“各位年兄公务繁忙,不惜长途奔波,来到这穷乡僻壤,寿成十分感动。在下敬各位一杯,略表寸心。” 众人一饮而尽。 觻得县令仓华说:“明公此言差矣。我看榜罗这个地方,偏远一点倒是有的。 然观其形地,东依彰山,北靠长城,南临高塬,西接番和,众高环抱之中,温润氤氲,实乃福地。 再看村中百姓,淳朴善良,亲切祥和,其乐融融,一派世外桃园光景,何以言穷? 俗语说得好,穷乡僻壤出刁民。然我等一路走来,此处乡民谆谆有礼,显是教化有方,积德厚重。 非唯如此,断不可一村之中连出两侯,以致得尚公主。明公少年得志,谦逊一至如斯,当为我辈楷模。” 众人称是。 居延县令龙烟说:“含明一向在居延为官,按说与明公所处最近。然自明公赴边以来,一直未能谒见,十分遗憾,还请明公恕罪。” 马腾道:“含明兄客气了。我在居延不过半年时间,而且一直在军中,其中绝大多数时间远赴塞外,你我不得相见是正常的。 何况我在军,你在政,各有统属,互不牵扯,难得聚在一起。以后好了,我们在一起共事,相聚的机会有的是。 噢,对了,刚才我看见鲜卑方面来了三个人,分属步度根、轲比能和丘目陵纯三个大的部落,我在出塞时与他们有所接触。 这次我到雒阳,皇上已批准在居延塞外与其互市。我接任后,当尽快展开此项事宜,今后少不得含明兄多多操持。一会我引见一下。” 龙烟称诺。 其他几个县令纷纷报上各自履历,大体介绍了辖区内的基本情况。 马腾一听,在座的九人,均是举孝廉出身,而且个个老成持重,在职最短的三年,最长的有七八年之久。 昭武县令明上道:“听得明公即将接任张掖,我等兴奋有加。张掖地处河西走廊中段,地理位置重要,土地肥沃,物产丰饶。 然这么多年迟滞不进,我等之过也。盼明公上任后,带领我等奋发图强,以不负天地之所赐。” 马腾道:“寿成年幼,于政事一节所知甚少,今后还需各位仁兄扶持。” 删丹县令玉垄看样子是个性格爽快的人,直言直语地说:“明公仗打得那么漂亮,治理这么个小小的张掖不过是小菜一碟。 张掖这个地方,地广人稀,人员成份虽然复杂,各族都有,然淳朴不输中原内地,最好管理。明公上任后,定下个目标,自有我等冲锋陷阵,明公届时只管考核验工但是了。” 氐池县令空闲也道:“灵坚兄所言极是。我朝自开国以来,向以道治天下,讲究休养生息,无为而治。 尤其是氐池地方,基本上都是少数民族,汉人极少。你若是定下一个赋税数目,到时他们自会交来,根本无需催促。 然平时你对他们若指手划脚,过多干涉,他们就会有所不满。张掖不同内地,在立德公之前有一任太守,是从扶风来的,以治理内地的方法来治政,事倍功半,颇费周折。” 马腾道:“各位仁兄以为,寿成接任后应首先从何处着手?” 众人一时无语。 马腾又道:“说实话,今后张掖还靠我们这些人来治理。故尔请各位仁兄开诚布公,寿成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过了一会,屋兰县令陈峰说道:“明公上任后,首当其冲的,恐怕还是财政问题。” 马腾见陈峰点到为止,再也不言语,其他各人也不接茬。 猛然想起刚才商立德告知自己目下张掖还有三千万钱的亏空,不由心下一沉,知道陈峰所言不虚。 心想目前自己所知道的不过只是一个数字,具体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烂摊子,现在还不得而知。 日勒县令赵捐又道:“郡守衙门恐怕也需明公整饬一番。人浮于事倒在其次,无事生非则为害非浅。” 骊靬县令皓华说:“这些事情倒还好办,关键是人心不古,于教化一节上还需明公多多操劳。” 第126章 佳儿佳妇上彰山 马腾想起刚才商立德递给自己的一张名单,仅郡守衙门就有一百多名亲信手下,那非亲信的岂不是更多? 这么多人当然要开支薪俸,然没有那么多的正经公务要办,这些人闲着可不是要无事生非?一个地方上养了这么多的闲人,风气败坏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氐池县令空闲见气氛有点沉闷,遂笑着说道:“今日是明公大喜的日子,你等何以扯这些不着边际的闲话?事有轻重缓急,那些算是些什么事? 鲜卑六万大军都被明公弹指间灰飞烟灭,为害大汉几百年的匈奴还不是终结在明公的手上? 几位仁兄所言,不过是介癣之患,秋风扫落叶,冬雪遮春秋,又有何难哉?来,咱们一起敬明公一杯,祝明公新婚大喜,大鹏振荡,一鸣惊人!” 这正是: 今日百里官,来年坐明堂。 未抒胸中意,且看是何乡。 马腾领着居延县令龙烟来到俟文福一桌上。 俟文福等人见马腾进来,呼拉拉一起站起。 马腾连忙招呼众人坐下,见已喝了不少,地上有了好几个空酒坛。 马腾介绍龙烟与众人相识,众人见礼后,一齐落座。 马腾问三人:“你们家大人怎么样啊?” 乙旃丹、慕容轶斌拱手道:“我们大人很好,还托我们向将军道喜呢!” 马腾笑吟吟地望着俟文福。 俟文福道:“我们家大人这个冬天可舒坦了。上次将军走后,我们大人即发兵莫耐娄悦部,不费一刀一箭取得了胜利,凭添了十万人口和几十万头牲畜。” “噢,”马腾喜道,“步度根大人真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他真的发动了?还取得大捷?不过这样一来,你们过冬的粮草是不是就有点紧张啊?” 俟文福说:“多谢将军挂念。我们大人令将一大批瘦弱的牲畜屠宰了,制成肉干。这样既增加了过冬的储备,又减少了粮草的消耗。现在已开春了,能将就得过去。” “这样就好。”马腾说,“回去代我向你们大人道喜,同时也代我向你们三家大人表示感谢。 另外还有一事,就是与你们三家互市一事,皇上业已同意,并同意组成商队,深入草原腹地交易。 你们回去后,即告诉你们家大人,一个月后,即行开放边市。 请你们三家各选派三个代表到居延城外,一是商议开市事宜,二是开市以后请这些代表,连同我方的龙烟大人,还有钱丰校尉,共同主持边市贸易。 赴丘目陵纯部落的商旅到时同时组建,届时先谈好价格,再谈其他。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三人躬身行礼,道:“将军所虑极是,我等回去后即禀报大人,按时赴约。” 马腾又来到居延军官一桌上。 这一桌子人太多,任何一家都容纳不下,是以安排在校马场上,搭了个简易帐蓬,几十个人闹哄哄地喝得正欢,刘天保等人也在这里。 马腾来到这帮人中间,仿佛又回到了居延军营,毫无拘束,肆意吃肉喝酒。 若非是刘天保等人知道他下午还要娶亲,不敢让马腾喝多了误事,这场酒还不知道喝到何时! 下午酉时,马腾身着吉服,腰佩玉带,骑着装饰一新的无风,来到了长公主一家临时府邸,番和县卢纶的府衙。 到了大门口,刘天保等人将聘礼先行抬入府内。 聘礼是用大雁、币帛等一宗物品组成,除了大雁是马腾家里预备的以外,其他的都是建宁皇上在京城就准备好的,件件都是珍品。 之所以用大雁作为聘礼之一,是按照匈奴风俗,认为大雁是忠贞之鸟,尝有诗人赞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说的就是大雁。 马腾在大门口等了约有半个时辰,方听得作为宣婚使兼司仪的马日磾一声悠长吆喝“公主出阁!” 这时,单于纭霏头戴九翚四凤冠,身穿绣长尾山鸡、浅红色袖子的嫁衣,在春兰秋菊的扶侍下,玉足款款地慢慢出了家门。 马腾看着纭霏,在嫁衣的衬托下,更是娇艳,美得无法形容,心中的那份甜蜜、那份期待自是不必言说。 纭霏出了大门,马日磾又来了一声“公主起驾!” 纭霏慢慢地坐上停在门口没有屏障的轿子,在马腾的引导下,向着榜罗村出发。 新娘轿子的前方是:按照公主身份所应配备的陪嫁物品与春兰秋菊以及步度根赠送的两位鲜卑美女; 蜡烛灯笼二十副,相应使臣,头插钗子的童子八人,方形扇子四把,圆形扇子四把,引障花十盆,提灯二十个,行障,坐障。 纭霏的母亲亲自送行,乘坐装点一新的马车,单于昃央三兄弟骑着高头大马随侍两侧。 公主两边是两重围子。公主后边,是马日磾以及中使等人。 县城里的人几乎是倾巢而出,都跑来观礼。一路之上,黄土漫道;道路两旁,是邻村的人们跑来观看,密密麻麻地站了好几里,不时艳羡地指指点点。 迎送新娘的队伍到了榜罗村为新婚夫妇新建的大宅,首先举行皇帝赏赐的九盏宴会。 宴会结束,纭霏的母亲、兄弟先回了番和。 公主回到自己的新房,行新婚夫妇同食之礼。 礼毕,公主行侍奉公婆盥洗进膳之礼。拜见公公婆婆的时候,递上各式礼物一份,马腾的弟弟、妹妹、外公及外公一家,人各有份。 等这一切按照流程进行结束的时候,已行将深夜。 众人散去,春兰秋菊等铺好被褥,放下床幔,躬身退下。直到此时,才到了两人专属的时间。 纭霏坐在塌上,马腾慢慢走过去。 来到床前,马腾单腿跪下,双手抱拳,说道:“新郎官马腾参见靖襄长公主殿下!” 纭霏扑嗤一声笑了,说道:“你还真把我当成公主了?那好,以后可要听我的。快上来坐会吧,今天累坏了吧?” 马腾脱靴上炕,道:“什么叫真把你当公主了?你可是皇上亲口御封的长公主,当今天下独一无二,货真价实。以后听你的话?我以前不听吗?” 纭霏娇羞地看着马腾。 在红烛跳跃的灯光下,马腾看着眼前的纭霏,美艳不可方物,不禁动情地将纭霏搂在怀里。 纭霏乖巧地伏在马腾胸前,嗫嚅道:“这段时间我一直恍恍惚惚的,好像是做梦一样。” 马腾轻吻着纭霏光洁的额头,轻声道:“这不是梦,是真的,从今以后,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天不早了,你也累了,咱们睡吧。” 纭霏“嗯”了一声,声音好像蚊子似的。 这正是: 你我本是几百年前的冤家,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又遇着他! 千百人里凝眸一笑,从此是心也牵肠也挂。 大漠遥远,弱水流沙;戈壁荒凉,西风骏马。 今朝一日功成名就啊,竟然顶了一个公主将他下嫁! 红烛高照,映着那绫罗细纱; 深情款款,也不枉我俏奴家。 从此以后就跟定了你呀,哪怕是海角天涯! 第二天一早,马腾提着一个食盒,与纭霏一起上了彰山。 来到师父的洞府,只见师父安坐在一个蒲团上,难得地换了一件新衣服,正微笑地看着两人慢慢走近。 马腾将饭盒放在一边,与纭霏一起双双跪下,恭恭敬敬地给师父磕了三个头。 元放先生看着眼前的佳儿佳妇,心中十分欣喜,轻声道:“祝贺你们了!有情人终成眷属,为师真是替你们高兴。起来罢。” 马腾并未起身,哽咽着说道:“这几日虽说是匆匆忙忙,然弟子心里一直空落落的。 想到师父距离我们咫尺之遥,却不能下山参加我们的婚礼,让我们在众人面前参拜于您,感谢您对我们的大恩大德,弟子心里十分难受。” 说着,眼泪不住地流了下来。 元放先生也有些动情,抚慰道:“腾儿,你已经长大了。现在成家立业,有着有靠。今后你肩上的责任很大,不可轻易作此小儿女之态。” 马腾用袖子擦拭了一下眼泪,站起身打开食盒,先倒上一杯茶,递到纭霏手中。 纭霏依旧跪着,双手捧着茶杯,递到元放先生跟前,轻声说道:“师父请喝了媳妇这杯茶。” 元放先生接过,轻轻喝了下去。 马腾又打开酒,斟满三杯,纭霏一一捧上,元放先生依次接过,一饮而尽。 马腾又将带来的饭菜一一摆在师父面前,拿出筷子,三人盘膝而坐。纭霏手执酒壶,给师徒二人不停地斟酒。 此时春光烂漫,风和日丽,洞内温馨如画,情情款款。 虽然听不到几句话语,但马腾与师父那种早已形成的默契,一切自是在不言不语之中。 纭霏虽是与元放先生初次见面,但受两人感染,很快融入到了这种无言为默的境界,而且颇为享受这种感觉。 有道是: 人似无言胜有言,道是无情却有情。 天地造化钟神秀,一切尽在不言中。 婚后第三天,马腾纭霏一同来到番和兵营宣婚使的驻地。此之一行,民间称之为回门。 此时的单于纭霏,身份已不是单于昱昌的女儿,而是大汉朝靖襄长公主,因此回门自不能再到原先的临时府邸,而是应到代表皇上的马日磾处谢恩。 马日磾代表皇上,又是赏赐礼物,又是安排宴会。商立德、卢纶等按照官职的大小高低,依次趋前祝贺。 马腾、纭霏将早已写好的给皇上的谢恩表呈递给马日磾;另外还有奉送太后、各位后妃的礼单,一并呈送马日磾。 至此,靖襄长公主的婚事方算礼成。 马腾站在大道上,看着马日磾的车队慢慢消逝在天际,心中在感慨人生恍然如梦的同时,慢慢地也感到了心理的沉重。回首眺望百里之外的张掖,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呢? 第一部完。 第127章 马寿成初入张掖 第二部经营张掖 张掖郡,位于河西走廊中部,南枕祁连山,北依合黎山、龙首山。 张掖历史悠久。早在上古时代,人类就在这里过着狩猎、游牧的生活。张掖在远古属雍州之地,****时为羌族所居。 周时,戎、狄两族在这里居处,春秋战国时期乌孙、月氏人在这里繁衍生息。 战国时建立城邑,修筑长城,今张掖一带还留有秦长城遗址。 后乌孙被月氏赶走迁逃新疆的伊犁,张掖归“控弦者可一二十万”的月氏族所属。 月氏都城与昭武城当年同是月氏聚居在弱水两岸的中心城市。 汉文帝前元四年(公元前6年),拥有几十万强兵的匈奴冒顿单于击败了月氏人;张掖成为匈奴之中右贤王的领地。 匈奴占据后,不断进行掠夺,破坏了匈汉的友好往来,割断了汉王朝同西域早已存在的关系。 公元前121年由汉武帝派霍去病西征战败匈奴后始设张掖郡,取“断匈奴之臂,张中国之掖,以通西域”之意而得名。 张掖,是丝绸之路进入河西走廊的重要驿镇,是中原通往西域进行经济文化交流和友好往来的要冲。 张掖地理环境优越,自然条件很好,物产丰富,自古就有“塞上锁钥”和“金张掖”的美誉。 弱水流沙贯穿全境,境内大小河流三十余条,在它们的滋润下,孕育了广袤的绿洲,形成了特有的荒漠绿洲景象: 美不胜收的生态湿地,气势磅礴的丹霞地貌,祁连山旷野风光,戈壁滩冰川奇峰,这都是张掖得天独厚的自然景观; 雪景、冰山、林海、草地、湖泊、碧水、沙砾相映成趣,既具有南国风韵,又具有塞上风情,所以有“不望祁连山顶雪,错将张掖当江南”这样的佳句。 故张掖被誉为山青、水秀、天蓝、地绿的“塞上江南”,宜居、宜游、宜学的“湿地之城”, 明净、清新、亮丽的“清凉之都”,文明、和谐、繁荣的“戈壁水乡”。 而当年大禹导弱水入合黎、老子骑青牛入流沙、周穆王乘八骏西巡会见西王母的传说,又为这块神奇的土地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过去半年多的时间里,马腾曾三次走过张掖。 第一次是去参加比赛,第二次是路过此地前往居延从军,第三次则是前往京城雒阳。 此番来到张掖,与前三次心境大大不同。 前两次是以一个乡间小子的身份,内心充满的是来到大城市的那种新奇与膜拜; 第三次虽说自己将不日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然依旧还是一个过客。 这一次,自己将正式入主张掖,除了兴奋之外,还有一点对未来不可知的一种忐忑不安。 在榜罗办完婚事后,马腾与家人商量,想带着纭霏一同到张掖赴任。 纭霏此际与马腾正是新婚燕尔,一刻也不想与马腾分开,然略一思忖,正色说道: “此事不妥。我新嫁入马家,一天妇道未尽,如果就此离开榜罗到那张掖,不合人伦之道。 将军尽管安心前去赴任,我在此侍奉公婆,抚育弟弟、妹妹,略尽人妇之礼。 再者,我等现已成婚,然天保大哥、钦仁大哥比我等年长,犹未成家。 虽说我等成婚是奉的皇命,然你与天保大哥、钦仁大哥是生死弟兄,长幼之序不可违。 在此情形之下,将军也须考虑一二。 前者鲜卑步度根大人曾送将军一双美女,将军当时曾说让两位大哥先收为妾室。此时将军何不成人之美,让两位大哥来个小登科?” 马平深以为许,道:“长公主所言甚是有理。 再者现在张掖那边公主府还未起造,公主去了若是住在府衙里,于制不合。 公主且先在这里住上一年,我和你妈妈也好早晚照看,等公主府建好后,再搬去张掖不迟。 天保、钦仁两位贤侄之事,依公主所言即是。” 于是马腾在榜罗又呆了三天,纭霏出面,亲自操办了刘天保、万钦仁纳妾之事。 好在新建的房屋甚是宽敞,刘天保、万钦仁就在此间纳了两个鲜卑女子。 马腾与纭霏也抓紧时机,耕耘繾绻,一颗种子已悄无声息地附床发芽。 枕间,纭霏向马腾道:“将军此去一年,家里尽可放心。 然你孤身前去,若无人照料,我在此间也放心不下。 秋菊甚是老成,宫里送来的女子中,有一个叫芷若的也甚是稳当,我意叫她们两个随你前去,伺候你生活起居。” 马腾不依,道:“我这么大个人,还需要她们两个小女子伺候? 若到了张掖,我自会与天保大哥他们一起住在军营里,何须外人照顾?” 纭霏说:“你现在已是郡守大人,理应住在府衙之中,处理各方要务。 若再住军营,甚是不妥。 再说将军现在是一府之尊,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定会不少,若无人打理,像个什么样子? 就这样罢,将军且莫辜负纭霏一片好意。” 马腾凑近纭霏,悄声道:“你把两个美女送到我身边,就不怕半夜我孤衾难耐,趁势收了她们?” 纭霏粉拳打了马腾胸膛几下,叱道:“你敢!不过收了也就收了,有什么打紧?你只要想好如何跟师父交待即可!” 马腾心中一凛,说道:“这个万万不敢!” 三日后,马腾带领钱丰、刘天保等一众弟兄及秋菊、芷若两个使女,来到觻得。 商立德早已等得不耐烦,见马腾来到,略示寒喧后,即开始与马腾交割印绶钱粮。 马腾备酒饯行后,商立德即携带行李及多年宦海所得,带着家人及刁钻,一行人大车小辆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觻得,向司隶校尉部出发。 马腾令人召集郡守衙门所有属官,于大堂见面。 第128章 驻府先发招贤令 按后汉官制,列郡,每郡置太守一人,二千石。 每郡置丞一人,掌治民,郡在边地的,又有长史一人,掌兵马,皆六百石。此二人均由朝庭任命。 又有郡司马,在长史之下。 郡太守置诸曹掾、史: 有功曹掾、史,掌任用迁转与记录功过,郡内一切人事; 五官曹掾、史,署功曹及诸曹事;五部督邮曹掾、史,主管纠察属县、监管本郡官民; 主簿,掌管文书;门亭长,一人,主府门;主记室史,主录事和发出通知。 阁下和诸曹各有书佐、幹,主文书。掾为正职(百石),史为副职(斗食)。 其时郡丞刁钻已随商立德远赴司隶校尉部,原长史告老还乡,两位需朝庭任命的官员出缺,其他人等两厢站立,一直排出大堂好远。 马腾坐在案几后面,大堂中人一一上前见礼,并做自己我介绍。 见礼已毕,马腾道:“在下不才,蒙皇上器重,忝居郡守一职。 在此之前,圣上专门诏我进京,面授机宜,并约以三年之期,要我好好经营张掖。 我虽年幼,又是军人出身,于地方治理方面了无经验,但在朝庭之上与皇上签了军令状,自此不敢懈怠。 张掖地广人稀,又处边界要冲,责任重大,仅凭我一人是远远不够的,还需靠各位精诚团结,群策群力,各司其职,各负其职。 各位跟随立德公在此公干多年,各项事务想必十分熟悉; 几天前,立德公还曾专门向我推介各位,今后就要有劳诸位了。 立德公是文人,他是如何治政的,我在此之前不得而知; 我是军人,虽说需要尽快适应新的角色,但在治政之中,不免要有军人的风格。 今天我在这里,只给大家约法三章: 一是要恪尽职守,尽职尽责。若有失职渎职行为,我是不会客气的。 二是严禁滥权,为害地方。若发现有不法行为,国法是无情的,我绝不会包庇纵容。 三是严禁贪腐,中饱私馕。发现一个,查处一个。 各位若能遵守此令,我必不会吝啬封赏;若自觉难以遵守,可提前言声,让位诸贤。” 此时功曹掾上前行礼,言道:“卑职久仰将军大名。若能在将军治下,实是我等之幸。 然卑职有下情容禀:老母年迈,身体有疾,需在下侍奉。 立德公在任时,卑职已提请多次,然一直未能得允,还请将军体恤,容我回家侍奉老母。” 随即,五官曹掾、五部督邮曹掾、主簿、门亭长等十几人一起出班,陈述各情,要求辞职。 马腾一看,竞都是商立德事先叮嘱之人。 见有这么多人要求辞官,马腾不解,道:“马某初来乍来,正是倚重各位之时。 诸位齐齐辞官,莫非马某有失德之处,让各位弃之如芥? 况各位都是立德公事先嘱托之人,如此一来,让马某将来何以面见立德公?” 功曹掾道:“将军莫要多虑。我等辞官,实有不得已之苦衷,与将军无关。 还有一事,立德公在任时,拖欠我等近一年的薪俸,直言由将军出资补齐。 按说此举与制不合,然立德公一直拖欠不发,我等也没有办法。 但是我等都是靠薪俸养家之人,只好厚颜恳请将军,发我薪俸,容我而去。” 马腾见众人坚持,虽不知晓其中隐情,只好容后再说。 于是说道:“既然各位主意已定,我也不好再勉强各位。裕隆兄,”马腾叫来钱丰,说道: “麻烦你统计一下郡守衙门各人薪资拖欠情况,先用皇上赏赐给我的钱财中一次性予以补齐。” 钱丰称诺,众人称谢,功曹掾等十几人拜辞而去。 马腾略一沉吟,言道:“既然各曹掾去意已定,我等留之无益。 然府衙仍需运转,我意由各曹史官暂署掾职,各位可有异议?” 各曹史官称谢。 马腾又道:“郡丞另有任用,郡长史告老,此两职需由朝庭任命。 我意先由刘天保暂行长史之职,待我寻得郡丞合适人选后,一并上报朝庭。 郡司马一职暂由裕隆兄接任,主簿一职暂由廷鸾兄接任,门亭长一职暂由子龙兄接任。 目前先按此人事布局运转,待有合适人选后再行定夺。” 众人称诺。 马腾见众人无有异议,又道:“现下本郡发布政令: 一是招贤令。举凡张掖境内,向有贤名者,着各县及各曹向本郡推荐,本尊定会量才而用。 二是举孝廉令。虽说朝庭规定二十万人方举孝廉,然张掖情形特殊,且已得皇上允许,着各县举一孝廉,本郡当择才而用。 三是发文居延都尉,着本郡先前所带三千精骑,择日回防觻得。” 众人称诺。 下午,钱丰来报,云商立德所欠各人薪俸均已发放完毕。 马腾问道,你没了解一下这十几个人为何辞官? 钱丰冷笑一声,说道:“这十几个人都是商立德的心腹。 这些年来在张掖人怨颇深,而且屁股底下都不干净。他们怕你秋后算帐,干脆一走了之。” 马腾心道原来如此! 接下来几日,陆续有各曹掾向马腾荐贤,而且目标都集中在一个人:居住在临松薤谷的梁辅。 据传,此梁辅者,字君举,号永嘉,成纪人也。出身儒学世家,精通经义,于经史一道浸津颇深。 十年前,在临松山上凿石为洞,开帐授徒,宣讲经史,颇得士子拥戴,一时从学者数百人之多。 学者不唯张掖一地,敦煌、酒泉、武威等郡均有学子闻名而来,俨然已成河西走廊儒学中心。 然其人性格怪异执拗,商立德在任时,曾几次出面延请,均被婉言谢绝。 第129章 轻骑且上马蹄山 这一日清晨,马腾叫上马廷鸾、赵云,三人轻装简从,在一个向导的带领下,离开县城,前往临松薤谷而去。 向导是郡守衙门的一个文佐,名高何齐,因以前来过两次,见过梁辅,是以充当向导。 路上,高何齐一边走,一边向马腾等人介绍。 梁辅所居之地,称为临松山、临松薤谷、平顶山,一些文人誉为青松丹峡,当地人称之“拉琼”,最近几年又有人称之为马蹄山。 这里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梁辅定居此地之后,有一匹天马从天而降,在这个水草丰美的地方,憩息了几日; 养足精神,借着山石的支撑,一嘶长鸣,腾空而起,向无际的天空飞去。 在天马踏过的山石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马蹄印,人们称之为“神骥足迹”。 曾有文人题诗赞曰:“飞空来骤足,马立落高山,入石痕三寸,周规印一圈。” 人们把天马的下凡看作是吉祥的象征,从此,就把这座山称作“马蹄山”。 马蹄山在觻得城南百余里,约一天的路程。 马腾问高何齐:“我尝听人说,立德公在任时,曾延请这梁先生出山就仕,然梁先生始终未曾致仕。何齐兄可知就里?” 高何齐道:“这事是有的,还不止一次,我就曾陪商大人到临松薤谷去过两次。 第一次适逢陈先生外出未遇,第二次倒是见着了,两人也谈了许久,然陈先生最终没有出山。 究其原因,非是何齐在此说前任郡守的坏话,而是实话实说。 商大人到任之时,就已听说了梁先生的贤名,然无动于衷; 及至听说了天马落山的传闻后,以为此乃吉兆,所谓凤鸣于谷龙战于野,这梁先生说不定会是一个大有来历之人; 而天马落于临松薤谷,不唯梁先生是天命所归,作为地方之主的郡治大人,也应该天命有份,于是备礼前往相请。 商大人的行径,就一般人看来,也太势利了一些,何况以梁先生这般经天纬地之才,能看不出商大人所思所想?遂婉言谢绝。 梁先生没有出山,商大人觉得很没有面子,从此绝口不提梁先生。 同时还暗地里则嘱咐下人,刁难阻拦前往谷中求学之人,颇为士子所不齿。” 春风得意马蹄疾。马腾等人快马加鞭,向临松薤谷驰去。 此时已是季春,道路两旁的庄稼在微风中摇曳,枝叶茂密的灌木丛错落有致,千姿百态。 在祁连雪水的滋润下,张掖地区地下水充裕,灌溉着大片大片的绿洲,使得这片土地自古以来就是物产丰富、能牧能耕的宝地,在河西走廊上,“金张掖”之称名不虚传。 越往前走,地势越高。在绿草如茵的地面上,淡紫的、深黄的、洁白的野花星星点点,交相辉映,显得格外鲜艳。 远处的群山,重峦迭障,层次清晰,在蔚蓝色的天幕下,一道气势雄浑的曲线,勾画出祁连山险峻的身姿。 进入山中,气温陡然下降,蓝天白云,已让人感到丝丝凉意。 这时,在眼前出现了一片土红色的砂岩峭壁,这正是马蹄山又被一些文人誉为青松丹峡的由来。 走过砂岩峭壁,已是下午,此时前面出现了一个硕大的山谷,被大片的森林与草地覆盖着。 高何齐道:“这就是临松薤谷了。” 往里走,一路之上杂树丛生,野花满地,到山谷尽头,悬崖峭壁中昌出一股细流,沿崖直下,形成一道小河。 湍湍的河流自山上流下,叮咚作响。 高何齐指着这条小河对马腾等到人说:“此河被称作马蹄河。” 高何齐又指向高处,云在高山上有一大石矗立,从下看去活像一位高高在上俯视下界巨人,称之为仙人石,实乃临松薤谷一大奇景。 马腾等勒马驻足,环视周围,只见峭壁削成,石泉澄澈,云衣迷径,岚气袭人; 远望仙峰,峰顶云雾缭绕,白雪皑皑,美妙无比;山腰,青松翠墨,生机盎然; 山脚,五颜六色的山花竞相开放,五颜六色的草木耀人眼目,俨然人间仙境,身处此际,悠然作出世想。 一旁的马廷鸾看到此景,渭然一叹,赞道:“梁先生不愧是世间高人,能有机缘选得此处仙山开馆授徒!”遂口占一绝,曰: 玉梵清音月近床,花飞泉落水流香。 云岚迷离行人眼,回首音尘意自忙。 赵云不停地摇头,口中啧啧有声,言道:“若能在此读书修行,得以终老,又何必知道人世间究竟是秦还是大汉?” 马腾沉吟良久,叹道:“此等人间福地,我等暂时恐是无福消受了。若致仕之后能有福缘在此颐养天年,犹为不迟。” 后世有一儒生,来此凭吊怀古。 驻足在当年马腾停留的地方,想起马腾前来延请永嘉先生,心情且激动且踌躇,遂作《西江月》一曲以纪之: 问讯临松春色,薤谷清寂郁蔓。东风吹我过云岚,松柏苍翠悠然。 幽谷佳人书卷,心仪忐忑未免。回首眺望马蹄山,重钓尚在河边? 几人又盘旋了一阵。 高何齐道:“梁先生的石窟就在前面不远处。” 三人一听,不忍破坏这特有的静谧,纷纷下马,牵着马儿徐徐而行。 走不多远,只见前面山壁上三个石窟并排而立。 石窟前,树木稀疏,绿草茵茵,有数百个学子呈扇形围绕着一个坐在磐石上的长者盘膝而坐,长者正在娓娓而谈。 马腾三人将马匹交给高何齐,悄悄地在最后坐下。 此时,先生已讲完一个课题。 只见一个名学子站起,躬身问道:“先生,弟子闲来翻阅圣人文献,见古之圣人,在崇尚道的同时,对德也是十分推崇。 太上在《道德经》中有‘德’字四十一处,提出了‘上德’‘玄德’‘孔德’等等; 夫子在《易经》中提出‘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等。 自周以来,国人莫不将德推到修行的第一位。 弟子的疑问是,德为什么这么重要,究竟是何原因需要人们修德?还请先生讲解,以使我等明白其中就里。” 第130章 溯本正源说道德 永嘉先生赞道:“善哉善哉,国人不闻德久矣!且听某徐徐道来。 溯本正源,我们先从‘德’这个字的字形说起。 先人在创造这个‘德’字时颇为费了一番脑筋。它是一个会意字。 从甲骨文形体来看,它的左边是‘彳’,它在古文字中多表示‘行走’之义; 右边是一只眼睛,眼睛上面有一条直线,表示眼睛要看正;二者相合就是‘行得要正,看得要直’之义。 金文的形体与甲骨文的形体基本相似,只是在右边的眼睛下加了‘一颗心’。 这时的人们又给‘德’字的含义加了一条标准,即除了‘行正、目正’外,还要‘心正’,可见人们对‘德’字的含义标准要求越来越高。 小篆的形体结构基本沿袭了金文的形体结构,隶体的形体又沿袭了小篆的形体。 从这个字的字形表面来看,强调了不仅要按目光直视,走通行大路的准则去行,而且必须这样去想。 这就是周人对‘德’的发展,从而使‘德’的字面中,含有正直、公开以及去行、去想四层意义。 其次,我们再从字义上来说。 ‘德’字的本义是指‘道德和品行’。《荀子?非十二子》中说:‘不知则问,不能则学,虽能必让,然后为德。’ 意思是说:一个人不知道就要向别人请教,不会干就要学习,虽然会干了(懂了)一定要谦让,这才算是有‘德’之人。 在古代不同的领域里‘德’字有不同的含义,《尚书.皋陶谟》描述共有九德--九种行为的标准: ‘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 在《尚书.洪范》篇中,另外说到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 在《周礼.地官》篇中,又有讲到六德:‘知、仁、圣、义、中、和’; 儒家以‘温、良、恭、俭、让’为修身五德;而兵家以‘智、信、仁、勇、严’为将之五德。 但不管怎么说,‘德’总是美好的东西,有了高尚的品德才会被人所尊重,‘德高望重’就是这个道理。 再次,从社会层面上说。 从一个个人的修行操守,一跃而升为一个社会的文明标志,始从西周开端。 在作为西周文化的重要内涵的‘礼乐文明’中,‘德’是核心。 德归纳为‘勤朴古健、果义敢为、居安思危、善始善终。’就是对德的最好总结。 孔子当年之所以念念不忘‘克己复礼’,就是因为以德为核心的西周之礼是儒家思想最为推崇的道德标准。 周人制作礼乐,隆礼重仪,确立了以‘德’为先的价值原则。敬天、保民、明德、慎罚是周人的基本的精神信仰。 周人认为‘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德’是和‘天’联系在一起的,个人、家族、国家有德,便能得到上天的垂顾,成为‘受命之人’、‘受命之族’、‘受命之国’。 周人认为殷之所以灭亡,是因为无德,天命转移到了有德的周人身上。 《周易?系辞》说:‘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德’是涵盖了诚信、仁义等一切美好品行的道德范畴。 ‘德’的价值原则,被孔子发展为‘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的王道原则; 被孟子发展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民本原则; 被《礼记?大学》发展为‘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的道德纲领。 ‘德’成为中国伦理的核心概念,成为中华民族文化的核心概念。 ‘德’的外化即为礼,在心为‘德’,发之于心而表现为行为即为‘礼’。 《尚书大传》:‘周公摄政;一年救乱,二年克殷,三年践奄,四年建侯卫,五年营成周,六年制礼作乐,七年致政成王。’ 周人‘制礼作乐’,系统整理审定了社会礼仪规范,严格规定了人的尊卑秩序和行为准则, 将整个社会成员纳入到上下一统的尊卑有分、贵贱有等、长幼有序、轻重有别的社会关系中。 周礼的诞生,为中国成功地建设文明社会奠定了基石,为文明社会道德政治秩序和伦理生活方式。 在后世这些基本的价值观得到了展开,春秋战国百家争鸣,形成了儒道法等各种流派道德理论思想融合而成博大精深、系统完备的中国传统文化。 仁爱孝悌、精忠爱国、勤俭诚信、见利思义、谦和好礼等,这些美德成为中国民族民族性格的一部分,而世代相传,在今天依然发出绚烂夺目的时代光彩。 再次,从宗教层面上说。德和道相对应,组成道教教义的核心。 《道教义枢?道德义》称‘道德一体,而其二义,一而不一,二而不二’。 《道德经》中有多处提到‘德’字,但是对于‘德’的含义却没有具体的解释。 第五十一章称:‘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 其中将‘道’和‘德’两者规定为‘生长万物’和‘畜养万物’的关系。 《庄子》的《天地篇》说到:‘通于天地者,德也;行于万物者,道也。’ 并称:‘形非道不生,生非德不明。存形穷生,立德明道,非至德者邪?’ 早期道教沿用了先秦道家的学说,同《道德经》的思想一脉相承。 后来一些内丹家则称:‘道者德之用,德者道之体,人能明乎其德,而天性自现,体乎其道,而冲和自运,是之谓寂然不动,感而遂能也。’ 另一些内丹家则强调内丹修炼必须‘积德修行’,认为‘德’就是‘恤老怜贫,惜孤悯寡,施药舍茶,修桥补路,扶危救困,轻财重义,广行方便’, 称‘道者,为己之事;德者,为人之事。修道有尽而积德无穷’, 感叹‘德者,自己人世之事;道者,师传成仙之事。不积德而欲修道,人事且不能,仙道怎得成?’” 第131章 由表及里且详谈 永嘉先生接着说:“俗语有云‘三尺头上有神灵’,又云‘暗室亏心,神目如电’。就是说老天的眼到处都是,满天的眼看着地上。 这就可以看出古人认为什么是‘德’,就是不管有没有人看着你,有没有法律追究,你的行为都得符合天理才是真正的‘德’。 老子曰:‘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万物非道不能生,非德不能成。天地人万物之所以能生存发展,皆是源于道德的养育。 德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而确实存在的高能量物质。可以说‘德’字决定着人的一切,德行的多寡深浅,决定着人的福份和命运。 正如古人所言:‘有德者得’、‘失德者失’。对于常人来说,没有‘德’你就没有福气; 对于修炼者来说,没有‘德’你就修炼不上去,因为修炼是‘以德化功’,你没有‘德’去转化‘功’。 所以‘心性’(包括“德”)是使修炼者提高层次,得到高‘功’的最基本的、最关键的东西。 人的吉凶祸福与德紧密相连,有德为福,无德为祸,这便是‘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的真义。 古人对神灵天地非常敬畏,能遵道守德,故德性好,福份大。 今之世人往往将道德虚无化、肤浅化,以为道德二字仅是一种说教,并无真实内涵,挂在嘴上说说而已,不能真心诚信,不知道德的深层涵义及其巨大的物质与精神能量。 故今天的人离道甚远,缺失德,福份浅薄,灾多难大。 德到底是什么?在中国古代,有尊道重德的文化传统。 孔子讲‘志于道,据于德’。士人学子都十分注重修身养德。 《管子?君臣下》说:‘道德定于上,则百姓化于下矣’。 有道贤明的帝王君主讲究以德治国、以德服人、以德化人。朝庭选拔人才,讲究以德为先,德才兼备。 人们对尊长的赞誉往往习惯称之为德高望重。 世人有云:‘百行以德为首。’《大学》道:‘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各行各业都十分注重自己行业的职业道德的培养,师有师德,医有医德、商有商德,官有官德。 当时社会普遍认为德是人生和事业成功的前提和基础。 那么,德到底是什么呢? 德其实是离不开道的,是道的内在要求和外在表现。 《道德经》云:‘孔德之容,唯道是从’。是以道者德之原,德者道之用。 太上《道德经》通篇讲的就是道和德,以及二者的关系。因此也有人将其分之为《道经》和《德经》。 佛教中把德叫作善业。现在人所说的道德,专指人类社会的伦理道德规范,但并没有真正认识到道德的根源,及道和德二者的关系。 因此现在不少人认为认为德是一种虚幻的思想精神标准,道德是可有可无的,而且其标准是可以随意变化的。 其实这是十分错误的。 既然德是道的内在要求和外在表现,而‘道者万物之奥’,是宇宙的特性和规律,那么德的有无、多少就是至关重要的。 得道者昌,失道者亡。违背宇宙特性和规律就会受到宇宙规律的惩罚。而违背宇宙规律的思想行为就是失德的表现。 顺德则昌,逆德则亡。德的作用是客观存在的,是实实在在的。这也就是恃德者昌,恃力者亡的道理。 古人对德这么重视,德到底能起什么作用呢? 《礼记?乐记》曰:‘德者,得也。’有德则得,无德则不得。 《周易》道:‘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中庸》云:‘大德者,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 因此,有其德方有其财,有其德方有其官,有其德方有其名。 故有云:‘仁者寿’、‘大德必得其寿’、‘道高龙虎伏,德高鬼神钦’。 人的福禄寿禧都是与德有关系的,是用德交换来的。 贤哲有云:‘一德二命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认为在决定人的命运的诸多因素中,人的德是第一位的。 因此,对于一个人来说,德是决定其人生幸福、事业成功与否的保证和基础。 正因为如此,人们通常有福德、功德的说法,把福各德、功和德连系并称。 ‘无德之人,妄求福禄,何以得来?’没有德,即使是作乞丐要饭都要不来。 无德之人即使通过什么歪门邪道谋来钱财,因为不是其命中应有,侥幸得之,不仅不会受益,而且反招其害。 无其德、损其德而获其财、其官、其名,并非佳兆,必将招致奇祸。 佛家理论讲,如果这个人一点德都没有,那么百年之后,他就会形神全灭,连进入六道轮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个观念虽说与儒家有别,然我认为是非常正确的。 有人家庭和睦、人丁兴旺、官运亨通、财源茂盛、健康长寿,百姓往往评价说是:‘人家积下德了,那是人家德性好换来的’。 有人贫穷低贱、断子绝孙,短命多灾,百姓往往评价说是:‘那人缺了德了,损了德了’。甚至把坏事叫‘缺德事’,把坏人叫‘缺德鬼’。” 永嘉先生最后叹道:“现在世人已经不懂得德的珍贵和积德、守德的重要性了。 为求个人利益,当官发财,不去修身培德,而是一味地钻研驭人术、骗人术,重术轻道、重术轻德,实在是舍本逐末,缘木求鱼,南辕北辙啊!” 第132章 循循善诱诲学子 一个“德”字引发永嘉先生如此悠悠的阐述,从古至今,由远及近,从高而下,由深及浅,无不备述。 马腾听了,不由深自钦服,暗道真是名不虚传。 马廷鸾是雒阳太学的翘楚,又自家学渊源,听了永嘉先生一番长谈,对着马腾叹道: “义理阐幽,脉络清楚,包罗万有,实乃大家,常人难及也!” 赵云在一旁听着,时而蹙眉,时而欣喜,时而恍然,表情丰富,难以言表。 即如高何齐,听完后深深赞曰:“以往两次真是白来了,先生真大师也!” 此时众弟子听得先生授课完毕,在座上一躬,齐声道:“多谢先生教诲,先生辛苦了!” 话毕,纷纷起身,三三两两向石窟走去。 永嘉先生还在座上整理书稿,马腾一行人走上前去,深施一礼,道:“晚学后辈马腾、马廷鸾、赵云、高何齐拜见先生!” 永嘉先生微微一笑,道:“看见几位面生。不知几位从何而来?” 马廷鸾道:“我等从觻得而来。 这位是张掖新任郡守,靖远侯、威虏将军马腾马寿成大人; 这位是张掖郡守府门亭长赵云赵子龙,这位是郡守府书佐高何齐。 学生马廷鸾,现忝为张掖主簿。今日我等特来拜见先生。” 永嘉先生忙起身施礼,道:“不知府尊大人驾到,君举失礼了。 天色已晚,还请各位贵客到窟中一叙。只是条件简陋,怠慢各位了。” 于是头前引路,来到三座石窟中中间一座。 马腾来到里面,见这石窟洞口不大,里面却甚是宽敞。门口处两排简单的床铺,想是各位学子的卧塌; 洞窟深处,有一个石桌石凳,桌子上摆满了书卷,桌子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床铺。这里应该是永嘉先生的书房兼卧室了。 马腾环视四周,叹道:“此等规模洞窟,以先生等文弱书生之力,须得耗费多少人工时日方能凿成?” 永嘉先生一笑,道:“好在此处石质松软,即便如此,我师徒几十人也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后来人多了,又另外开凿了两个,耗费了两年的时间。 其实读万卷书是做学问,行万里路也是做学问,而开凿这硕大的石窟又何尝不是做学问?” 做苦力也是做学问?马腾听得新鲜,问道:“先生此论倒是新奇,学生愿闻其详。” 永嘉先生道:“有人以为读书做学问就是在书房之中,早晚吟诵圣人之书。 非也,那是徒有其表,难得其趣,死读书者所为,百无一用。 何出此言? 书卷中所记录的,是圣人的言论,是圣人的体悟,是圣人的思想。 你读了,了解了,知道了,只能说明是你掌握了这方面的思想,有了这方面的知识,但并不能说明是你有了什么学问,此时的你,仍然是一无所有,一无所知。 做学问并不是靠吟诵,而是靠心。 只有自己身体力行,从内心深处真正体悟了圣人的思想,从而把圣人的思想转化为自己的见识,甚至是有所创新有所发展,才可以说是有一定的学问。 一个人在没有真正踏进学术的殿堂时,心浮气躁,甚至于目中无人,天下唯其最大,还能做什么学问? 别说创新发展圣人的思想了,连理解圣人的思想都会有很大的偏差,还谈做什么学问? 因此,凡是来我这里求学者,第一年都无须碰书卷,只能开凿石窟,一为苦其心智,二为劳其筋骨。 所谓苦其心智,就是通过这种简单枯燥的重复劳动,磨砺他们的心性,让他们在经年累月之中逐渐去掉心中的浮躁之气,这样才能静下心来读书做学问。 所谓劳其筋骨,就是让他们有一个好的身体。 在世人看来,读书人就是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甚至是生活不能自理,除了读书百无一用。那都是偏见。 当年圣人在杏坛授徒时,非但教授经书,而是五礼、六乐、五射、五驭、六书、九数,可谓全才; 除此之外,还带他们游历各国,在亲身实践中长知识。这样培养出来的人才才能在社会中有所适用。 或许有人以为我只是白白地利用他们的劳动力,他们愿意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有的人来了没几天,受不了这个苦,竞自离去,我任由他去,而且是来去自由。 天下道观佛寺,初来学道者,都是在头三年里做些杂役,目的没有别的,就是为了苦其心智劳其筋骨,与我这里可谓是异曲同工。 所以说,一开始做些苦力,也是做学问,甚至是比一般意义上的做学问还要重要,意义就在此处。” 马腾叹为观止,道:“真是人间处处皆学问,处处留心皆文章。马腾受教了。” 此时有两位学子端来四碗水,马腾等接过,只见碗底横躺着数根针状物质,不知是什么茶。 永嘉先生见众人打量,歉然笑道:“敝处简陋,无香茶款待贵客,只是松针数枚,聊以充饮。” 马腾等细看下去,还真是松针。以松针入茶,众人还是第一次得见。 略一品味,一缕松香沁人心脾,肺腑泰然。马廷鸾摇头一叹,吟道: 栖身在薤谷,云岚伴苍松。 若非府君来,犹自在仙中。 此际天色已黑,众人来到洞外,围坐在一堆篝火旁。 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餐,不过是山菌、野菜之类。虽然食无肉,马腾等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马腾与永嘉先生来到洞内书房,开始了此行的详谈。 第133章 治政首当治其心 永嘉先生说:“将军刚才说要向我请教治理地方的举措。这个君举愧不敢当。 何以这么说?君举不过是一介书生,今生未曾入仕,纸上谈兵的事情是不敢做的。 不过你既然大老远地来了,我想我们不妨谈一谈古代的名君是如何治理天下的。我想从他们的一些陈年旧事中,可以得到一点启迪。 在这一点上,我们先来说一说汉文帝、汉武帝和汉宣帝是怎么做的,三下相较,我相信你自然会明白应该如何去做。 汉文帝刚刚即位的时候,秦朝遗风尚较为浓厚,旧的社会习俗的熏染依然存在。 文帝都把秦朝的一些遗老遗少看作君子和长者,厚待他们。他以深沉少语的谦恭态度来安抚天下,以敦厚朴实的形象为天下作表率,用质朴庄重宽厚的官吏来推行政令。 时日一久,往日那些揭人阴私、品行不端以及怨天尤人、为世人所嫌弃者,人人自爱,以议论他人的缺点错误为耻辱。 汉代的政治,平易不苛,与上古时代的太平和乐景象相同。 于是人们懂得诸子百家之书可以烧毁,儒生可以活埋,厚古非今的行为可以禁止,然而为百姓培育的敦厚之风是销毁不了的。 汉文帝是天性宽厚的人。他为人诚信恭敬、深沉不语,这在他日常的立身行事中可以体现出来;他不显示自己的英明和品德,这在他所颁发的诏书和旨意中可以表现出来。 他所以崇尚忠厚和名誉道义,以至于象保护人身的真气和婴儿一样,是因为忠厚之风和名誉道义终究能荡涤不良的社会习俗而使人们萌生羞耻之心。 官吏治事不严峻刻薄,民间无揭人阴私之风,人们都自爱自重而厌恶犯法,行宽厚之风而以过错为耻。 廉洁、公平、厚重、谨慎的官吏,文质彬彬,遍于当时朝野上下。 这难道不是由于文帝以最诚挚的感情待人,以至于产生了臣下不忍欺骗他的效果的最好的验证吗? 至于汉武帝和汉宣帝就不是这样了。他们对犯法者的惩罚非常严厉,对官吏的考核非常精确,对后宫管理控制得非常严密。 然而尽管如此,有的后妃不守节操的丑闻仍时有耳闻;在祭祀宗庙的时候,尽管皇亲大臣表现的很恭敬,但有的人仍包藏祸心。 这不是作为皇上的亲信大臣所应该做的,而他偏要这样做,何况其他人呢? 权威有达不到的地方,考核有间断的时候,那些心怀欺诈却从中受益的官吏未尝不安然自得。 唉!汉武帝的刑法和政令充斥天下,然而不能在朝廷内杜绝叛逆行为。 汉文帝的真情实意存在于心中,而朴实忠厚的风气却在社会上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古代君主治理天下,有的能使别人不忍心欺骗他,有的能使别人不敢欺骗他,而有的能使别人不能欺骗他。 象汉文帝这样的君主,是属于别人不忍心欺骗的;象汉武帝这样的君主,是属于别人不敢骗的;象汉宣帝这样的君主,是属于别人不能欺骗的。 然而别人不忍心欺骗的,是出于诚意,而别人不敢欺骗和那别人不能欺骗的,仅仅是由于惧怕权威和担心考核而已。 权势和考核的效用,有中断的时候,那么,人们的不敢欺骗和不能欺骗之心也不能有始有终。 诚意的效用是没有穷尽的,那么,人们的不忍欺骗之心也是没有穷尽的。对此,你有什么观点或者意见?” 马腾顿了顿,说道:“先生的意思是,司牧不应当以严刑酷令治理地方,而应该先教化人心,让人们感到心悦诚服,这样就会一顺百顺。是不是这样?” 永嘉先生说:“是这个道理。使人惧怕,别人就不敢或不能欺骗你。 使人惧怕,不如使人感到惭愧。使人感到惭愧,别人就不忍心欺骗你。 人的感情为畏惧所迫而不敢欺骗别人的原因,是出于不得已。倘若出于得已,便又我行我素。 先用法令规范人们的行为,然后再用刑罚进行监督,这是君王使人感到畏惧的原因所在。 然而法令有不完备的时候,刑罚也有用不到的时候。 国家在法令不完备、刑罚用不到的时候,还要应该保证它的长期存在和发展。 因此,君主变革天下风俗所依赖的,只是使百姓有羞耻之心就可以了。 民间少年整天在街市上袒胸露体、奋力疾呼,然而当他在衣冠整洁、彬彬有礼的君子面前走过时,不能不迟疑徘徊、退却而行。 猎手勇悍,拉弓持箭,在山林中驰骋,当他路过佛寺道观时,便提起衣襟,神态端庄而举止谦虚地在寺观侧面而行。 难道士大夫阶层的一些弊病,就没有使人感到羞耻的方法呢? 当今天下人比较忧虑的,在于士大夫追名逐利和官吏贪赃爱贿。 我认为士大夫追名逐利不必强行抑制,要先对淡泊名利、安于退让的人进行奖励;对贪赃受贿的官吏不必着眼于处罚,要先崇尚廉洁知耻之风。 人之初,性本善。仁义的本性是铭刻在人的心里面的,而没落时期的不良习俗则产生在人的欲望之中。 当一些士大夫和官吏轻率地踏入追名逐利的歧途、或为富贵的环境迷惑心窍时,而我却奖励淡泊名利、安于退让的人,并崇尚廉洁知耻的风气,缅怀上古时代的巢父、许由,追念中古时代的伯夷、叔齐。 那么,上古时代和中古时代的端直闲雅的余绪、峻峭清白的遗风都可以激荡当今颓败的社会风气和警惕流行的习俗。 难道一定要天天去抑制士大夫追名逐利的行为和惩罚贪赃受贿的官吏然后才可以革新国家政治吗? 古人云,见贤思齐。当年虞芮二国国君进入耕者让田界、行者让路的周境后,二国争田的行为很快停止。 听到伯夷、叔齐饿死在首阳山的高风亮节,贪婪的人也会变得清正廉洁。 高名大义足以使人产生羞耻之心,作用之大是不可估量的。” 第134章 有无相生说官场 永嘉先生说:“太守大人,您说前一段时间进京晋见皇上,想必对京里人事有一定了解。您可听说过所谓‘八友’、‘八顾’、‘八骏’之名?” 马腾赶紧谦虚道:“先生,您别这样称呼我,您叫我寿成好了。这些人的名字,我在京城的时候有所耳闻;回来后,刺史大人又专门给我说了这些人的情况,不知先生有何赐教?” 永嘉先生说:“那么你听说了以后,对此有什么看法?” 马腾说:“我对这些事情了解比较肤浅。我只是觉得,宦官一党太过嚣张,儒士一党过于坚执,而皇上又太过可怜。” 永嘉先生呵呵一笑,说道:“宦官,不论是先秦的赵高,还是后汉的十常侍,本是下贱杂役之人,一朝权柄在此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横征暴敛,为害朝庭与社会,实是一大痼疾与毒瘤。儒生饱读圣贤之书,本应秉承天道,惠泽万民,现在出现如此种种个小团体,虽说也有与宦官分庭抗礼之缘,但毕竟有违圣人之道。就朝庭目前情势,不论是宦官,还是士大夫,已都成了官场中人。两者不同的是,宦官要求的是利,而儒生要求的是名。无形之中,作为朝庭的两股最大的势力,均已身陷名利场中了。今日,宦官我们且不去说他,单说一下这些儒士。” 马腾道:“噢,先生有何教我?” 永嘉先生说:“人若求名,必被名声所累。 你想想看,如果全国上下都是儒士,那么儒士的称呼就没有了;如果当官的都奉法守职,那么循吏这个名词就不复存在。 同样,如果作子女的都孝顺,作臣下的都忠心,那么忠臣孝子的称呼就听不到了。 我曾读过深厚质朴的虞、夏之书,了解当时朝廷和各州行政长官的立身行事。 读过博大精深的《商书》,了解了伊尹、伊陟、傅说等人的立身行事。 读过义正辞严的《周书》,了解了周公、召公等人的立身行事。 他们都是德高望重的儒士,可当时人们并不称呼他们为儒者;他们都达到了奉法守职的良吏标准,可当时人们也没有把他们指作忠臣孝子。 从京都下至乡里、地方学校之间,没听说有志节高尚、不随俗浮沉之人。山林和草泽等偏远地区,也没听说有避世隐居之人。 自从鲁国人以儒者相称,儒道在周代就开始衰微了; 自从郑国的子产、楚国的孙叔敖以奉法守职的官吏闻名于世,官吏的政绩在春秋列国时就开始衰弱了; 自从伯夷、柳下惠以志节高尚而显名于世,天下的事情就开始出现崇尚偏颇的弊病; 自从长诅、桀溺这些人以隐士的身份经常往来于山林草泽,怀才隐迹在渔民和樵夫中间的,就大都是避世隐居的人; 自从伍子胥因忠于吴王而在吴国受到赞誉,曾参因孝顺父母在鲁国受到称颂,忠臣孝子就寥寥无几了,就象天上参、辰两颗星遥遥相望一样。 士人若以一种品德在他所处的时代获得美名,那么可以充分说明,在他那个时代缺少的就是这种东西。 所以说前汉有‘儒林’、‘循吏’的美称,并不是前汉时的好事;后汉有‘独行’‘逸民’的美称,并不是后汉时的好事。 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在社会风气比较淳厚的时代,每个人的道德修养都差不多,回顾四望,并没有什么值得可以特别称颂的德望。 而社会上一旦出现了一些人人称扬的美名,那只能说明这个社会的风气、人们所处的人文环境比较轻浮,所以才显得这个人比较特殊、高大。 在《诗经》中,有周初几位帝王所作的《雅》诗,然在序言里并没有特别评论它的完美。 在《易经》中,最兴盛的卦象,爻词中也没有特别提到其中所蕴含的所谓吉祥。 这两个方面,虽然文字不同,而它们的意蕴却同出一源。 这个源是什么呢?这就是:天下的事情,美名出现在社会风气轻浮的时候,而德望消失在社会风气淳厚的时候。 当天下美与丑相互对照、善与恶相互排斥的时候,可以观察每个人的表现,从而评论他们的立身行事。 那些有地位有德望的人处在纯洁、完美、最公正的社会环境中,不是靠说教,而是靠行动,就足以使世世代代的人深受感动。 他们的思想境界博大深邃,是一般人所不能了解的。 当时的人们,即使是想授予他们荣誉称号,从而歌颂他们、赞美他们,又怎么能办得到? 《诗》三百中,哪怕是一首极平常的诗,《毛序》无不赞美;而周成王所作《雅》诗的序言,偏偏没有赞美之词。 这并不是因为成王的《雅》诗不美。 《周易》的各卦卦象,一般说来,每当有所受益,无不称‘吉’。而‘乾’卦的六爻辞,偏偏不提‘吉’字。 这并不是因为‘乾’卦不吉利,而是由于它的卦象体现了最高尚的道德,是一般人不能描述的。 因此,什么都有,‘有’的意义就不存在了;正是有没有的时候,‘有’的意义才开始出现。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马腾说:“我临进京前,师父曾要我经常温习《道德经》。我记得《道德经》中有一段话,似乎与先生讲的十分契合。书上是这样说的:‘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先生,我这样理解对不对?” 永嘉先生笑了笑,说:“十分正确!不过从我说的这些话里,你有什么体会?” 马腾说:“先生大概是要我安分守已,做好本职本份的事情,不要去刻意地追求那些功名利禄吧?是不是啊,先生?” 永嘉先生点了点头,说:“有位哲人说过一句名言,淡薄以明志,宁静以致远。 汉文帝在位时,审时度势,采取了休生养息的国策。 他并没有想到国家及他的后人会因此而受到极大的益处,更没有想到他自己会因此而留名后世。 但纵观前汉一朝,若无汉文帝奠定的基础,何以会延续几百年? 乾坤两卦,默而无声,但六十四卦莫不从中而出。 司马迁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还有人说,有心栽树树不成,无意插柳柳成荫。你在刚到居延的时候,以及后来领兵作战的时候,可曾会想到今日能封侯拜将入主张掖?” 马腾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当时只是想着能娶到纭霏就不错了,哪里会想到能有今天!” “着啊!”永嘉先生说,“这就是争即不争,不争即争。你初入官场,起点很高,今后的路还很长。我希望你能不忘初心,永远保持一颗初心,这样人生之路才会越走越远,越走越宽敞!” 马腾躬身一礼,谢道:“多谢先生教诲,弟子今生当永远铭记这一点!” 第135章 置身度外话攸关 永嘉先生说:“我先给你讲一个故事,看看你能从中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或者说有什么样的启发。 《战国策?齐策》中记载着一个故事。齐国有个官员,名叫邹忌。其人身高八尺多,长得风流倜傥,容貌美丽。 有天早晨,他穿戴好衣帽,照着镜子,问他的妻子说:‘我同城北徐公比,哪个更美?’ 他妻子说:‘当然是你最美了,徐公比你差远了!’城北的徐公,是齐国的美男子。 邹忌不相信自己会比徐公美,就又问他的妾:‘我同徐公比,谁美?’妾说:‘徐公怎么能比得上您呀?’ 第二天,有客人从外边来,邹忌同他坐着谈话,又问他:‘我和徐公谁美?’客人说:‘徐公不如您美。’ 又过了一天,徐公来了,邹忌仔细端详他,自己觉得不如徐公美丽;再照镜子看看自己,更觉得远远不如。就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马腾哈哈一笑,说道:“这个叫邹忌的官员可够自恋的。不过,可能是这个人长得挺漂亮的。 但是这个人心里底气不足,因此才再三向别人求证,发表意见和看法。然而他求证的人有偏差。 他的妻子、妾侍,都是他的身边人,是他的亲人,当然她们会让自己的丈夫了;即使是她们的丈夫不如别人漂亮,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也会觉得还是自己的丈夫好。因为这里面有个感情的问题。 对这个客人的话,我也觉得是不可信的。 先生您想啊,这个邹忌是个当官的,他的故事能流传下来,说明他的官可能还不小。 这个客人前来拜访他,很可能是要求他来办个事啊什么的。 在这个时候邹忌问他自己与徐公谁漂亮,这个客人即使是明知道邹忌不如徐公漂亮,他也会违背自己的本心奉承邹忌漂亮。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啊!” “是啊,你说的对。”永嘉先生说,“史书上说,邹忌与徐公见面后,知道自己不如徐公美。 发生这个事的当天晚上,邹忌躺在榻上,一边琢磨,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我妻子说我美,是偏爱我;妾说我美,是害怕我;客人说我美,是想有求于我。’ 从这个故事里,你有什么启发?” 一开始,永嘉先生给马腾讲这个故事,马腾心里还抱着听故事的心态。 现在永嘉先生再三追问自己的感悟,才明白这不单纯只是讲故事,而是永嘉先生要考校自己,心中一凛,说道: “徐公和邹忌,两个人到底是谁更漂亮,本来对一些不相关的人来说,是一个十分容易判断的问题。 然而对一些掺杂了个人情绪的人来说,事就变了样了。 正如先生刚才所云,邹忌的妻子爱他,觉得他最漂亮;邹忌的妾侍害怕他,就说徐公比不上他;邹忌的客人有求于他,也跟着人云亦云。 不过好在邹忌这个人虽说有点自恋,但头脑还是挺清醒的。 他正是觉得自己不如徐公漂亮,才再三地向别人求证。虽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在与徐公面对面后,还是得出了自己不如徐公漂亮的结论。 这件事本来是一件非常简单、也是一件非常容易判断的事情,然当与各方面的利益纠结在一起的时候,事情就会变了,就会得出一个与事实完全相背离的结论。 先生给我讲这个故事,莫非是在提醒我,在今后的日子里,不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遇上事情不要冲动,不要被一些表面现象所迷惑,更不要轻易地被一些不负责任的言论所左右。不知我说的对不对,先生?” 永嘉先生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 在这个故事里,邹忌与他的妻子、妾侍、客人四个人中,邹忌是一个核心人物。 妻子、妾侍、客人出于不同的立场,对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却作出了与事实完全不同的回答。 邹忌呢?在相继得到三个肯定的答复后,会不会也在心里觉得是自己比徐公要美呢? 只有在与徐面对面后,才得出了还是徐公要美的结论。这说明了什么? 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这是一个故事,也是一个比喻。 因为就这件事情来说,毕竟是非常容易判断的,因为两个人就在那儿站着,换作一个不相干的人来说,立马就会得出结论。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人们常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但当事情的本来面目被云雾弥蒙,再加上一些不同的利益攸关方在其中陈述不同的陈辞烂调,作为人主,作为一个当政者,如何去作出中正准确的判断? 我以为,为政者要想做到这一点,在遇到一些利益纠结的时候,不单单是头脑要冷静,而且要强调一点,那就是一定要善于置身事外,唯其如此才能对事情的本质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比如说,想抱一抱一个瓮,从而想知道它到底有多重。 那么怎么抱?只有从瓮的外面开始抱起。如果一个人站在瓮的里面,那么这个瓮从何抱起? 再比如说,想知道一间屋子的高低,那么只有站在屋子的外面,远远地看着它,才能目测出它的高低。 假如一个人站在屋子里,那怎么能得出准确的数据? 同样,作为一个当政者,要想知道和了解这个社会的利害所在,那么一定要置身于利害之外。 天下的利害所在并不难知道。 人只要能做到心平气和,身居高位不为盛名所迷惑,身居下位不为财利所引诱,大都能谈出个一二三。 然而若是有人一元陷入了名利网,尤其是一些为政者,那么事情就开始走样了。 于是公正的议论便会屈服于私情,治国的谋略便被个人的私欲所代替,而天下成败利害的实质则被颠倒了。 天下的利害与个人的利害哪个大哪个小,哪个轻哪个重? 而人一旦为名利所引诱,就只有个人的利害,而不知有整个天下的利害。 谈论军事的,只知取胜贪功,而不知战争的胜负关系到国家的兴亡。 谈论国家财政的,只知炫耀财富积累的丰盛,而不知搜刮财货对百姓有害。 只谋求对个人有利,而没有考虑这种出于私利的做法是否正确及后果如何,这是一般有地位有声望的儒者的通病。 而且这一点是古今相同的。 一般有地位有声望的儒者在谈论利害或议论政治时,我想也会与刚才我们所说的那个故事里的妻子、妾侍、客人一样,因为不同的动机而背离事实的本质。 当年,给汉文帝呈送‘六叹息’这样直陈天下利害奏疏的,没有出自当时朝庭上的诸位元老重臣之手,而是出自一个年少的洛阳人贾谊。 这就耐人寻味、不难理解了。” 上架感言 终于上架了! 这部书,从一开始酝酿,到付诸笔端,时间倒也不算很长,大概有三个来月的光景。但真正开始写,到上网发布第一章,则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期间写下了一百万字。这一年里,我戒了酒,推掉了一切可去不可去的应酬,专心写作。说是呕心沥血可能有点夸张,但正如曹雪芹先生所云,是“一把辛酸泪”,也许有人会笑话我有这个必要吗?然“谁解其中昧”? 我自幼喜欢文学,平时偶尔也写点东西,但写这样的长篇巨制,平生还是第一次。规划中,这部书大概写五百万左右,目前第一部已发完,第二部正当其时。写这部书的目的,一是练笔,二是梳理平生所学,三则是为下一步打点基础。有许多看过的人都说,是不是写得有点曲高和寡了?我也是发了一部分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确实如此。后面有一些,特别是有关儒释道的一些内容,问题有点突出。但若是再改,显然是很难了,只好在下一步的写作中注意这一点。这些东西,是我多年的体悟,应该说还是一定借鉴价值的,若是有心人看了,当有一定裨益;当然,若是心存热闹快意,恐怕是要失望了。 这部书注定不会火,现在每天能有几百个读者我已是心满意足了。若能有读者能伴随我一起成长,则不胜荣幸! 能写这部书,首先要感谢以****为核心的党中央。这并非虚言,更非谄媚之辞,没必要的。若没有这个大环境,我安不下心来写东西;再次,感谢创世中文网这个平台,感谢竹篱老师的关爱,感谢诸位书友的陪伴! 第136章 剥丝抽茧话治本 永嘉先生又说:“作为一个当政者,不论是一国之君也好,还是一方牧守也罢,没有一个不希望他的国家或辖区经济繁荣、社会稳定的。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往往会走向反面,甚至是走到不可挽救的地步,这是为什么呢? 历史遗留下来的一些使他经常担心的事情,并没有造成国家或社会的动乱和灭亡;而造成动乱、使国家灭亡的,却常常是一些他平常没有考虑到的事情。 我们且以大汉为例。 在汉高祖刘邦的时代,天下已经平定了。当时刘邦所忧虑的,只是韩信、彭越、英布、卢绾而已。 这四个异姓王,都未能到汉高祖时代结束,便一个接一个地覆灭了。 等到发生了吕后的祸乱,还算是异姓祸乱。 韩信等人没有想过的事情,吕氏一族开始想了;韩信等人没有做过的事情,吕氏一族开始有意识地做了。 但吕氏一族的祸乱,还只是波及统治者上层,对下层社会几乎没发生什么影响。 而等吕氏被消灭以后,吴楚七国这几个刘姓王的动乱,则差点使大汉王朝亡国。 当韩信、吕氏这些异姓王的祸患存在的时候,刘姓王们惟恐同姓诸侯王不兴旺强大;然而到了刘姓王发动变乱的时候,他们的危害又远远地超过了异姓王。 等到了汉文帝、景帝的时候,以为异姓王已经不复存在,刘姓王等诸侯也已经分裂衰弱了。 就在这个时候,来自匈奴的威胁成了汉朝统治者的心腹之患。于是当政者开始认为天下的忧患只在匈奴了。 等到了汉昭帝、宣帝、元帝、成帝的时代,诸侯王已经不值得忧虑了,而匈奴又分裂衰弱,并向汉朝臣服了。 对汉朝有威胁的外患一个个消除,当政者开始以为天下无事了。 然而最终造成前汉王朝灭亡而又不可挽救这一结局的,却是他们不曾考虑到的外戚王莽! 汉光武帝刘秀称帝以后,前以韩信、彭越这些异姓王的祸患为鉴戒,中间以吴楚这些同姓王的变乱为鉴戒,而最后又惧怕出现外戚王莽那样的祸患。 于是把所有的将领都封为诸侯,但不委任具体职责;裁减了同姓王的封赏,并且废除了三公的权力。 光武帝以为他这样做,就可以把前代留下的社会弊病全部除掉了。 然而等到后汉王朝衰败的时候,宦官这个以前不曾起眼的类群慢慢崛起,他们手中的权力急剧膨胀起来,于是党锢的灾难便发生了。 士大夫们在相互交谈中,都是握拳切齿的,认为皇帝一旦杀了宦官,解除了党锢之禁,天下便可以太平无事了。 可是将来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对此,你是怎么认为的呢?” 马腾想了一想,说道:“我觉得他们这些当政者就像是救火的人一样,哪里遇到险情就往哪里跑。 这样手忙脚乱,摁下葫芦起来瓢。这样看上去很忙,却没有一点章法。 就象我去年带兵到塞外打仗一样,一开始说是匈奴来犯,但实际上是三股敌人,南匈奴、北匈奴、鲜卑。 这三股敌人虽称一支部队,但里面也有分别。 北匈奴莫奕于的力量最大,鲜卑步度根的力量次之,南匈奴且渠伯德的力量最小。 事后我琢磨起来,一开始我把矛头针对鲜卑步度根是对的。 先把他打痛了,然后再争取他,通过他来牵制莫奕于和且渠伯德,这样就能各个击破,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虽然我这样做只是一种巧合,但若是我当初不分青红皂白,用一样的劲对付他们三个的话,别说是取得那样的战功,我们能不能活着回来都还两说。 我觉得刚才先生讲的故事,或者说举的例子,问题在于那些当政者没有抓住关键,没有取得主动,老是被眼前的事情一个个牵着走,这样就很被动了。先生您说对不对?” 永嘉先生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春秋时,卫国发生了动乱,孔子在谈到解决之道时,曾提出要辩正君、臣、父、子的名分,却受到了子路的讥笑。 鲁国发生灾荒,孔子的学生有若到鲁国后,曾提出要实行周代的十分抽一的税率,却遭到了鲁哀公的反对。 卫国政局的混乱,好象不是靠辩正君、臣、父、子的名分所能治理的;鲁国的灾荒,好象也不是靠减轻税率所能解决的。 然而要使国家没有灾荒和动乱,再也没有其他办法比得上这两种措施了,这是为什么呢? 这两种措施取得的社会效益是长久的,百姓得到的实惠多而且不易觉察出来;这两种措施的影响力是深远的,国家政治修明而且日益兴旺发达。 梁惠王向孟子请教利国之道,孟子却用行仁义之道回答他。 《曹刿论战》中,曹刿问鲁庄公凭什么与齐国作战,庄公却用认真审判处理案件回答他。 行仁义之道不是直接用来利国的,审理案件也不是直接用来为作战服务的,两者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 然而古人既然这么说、这么做,一定有他深刻的道理在。 我们细想一想,按照天下的常理,没有仁孝之人遗弃他的亲人,也没有忠义之士置君国大事于不顾。 统治者若以功利为目标,人民就会象一盘散沙一样去追逐个人的功利,而统治者最终也不能获得自己想要得到的利益。 孟子回答梁惠王的话,应该是觉察到了这一点。 牢狱是犯人送死的地方,战场是将士献身的场所。 人在监牢里,微薄的施舍,看得比金石还要贵重;一点点恩惠,看得比丘山还要崇高。 假使一个国家的统治者,大大小小的案件都能按实际情况进行审理,以慈悲怜悯之心而不是从个人的喜怒好恶出发。 那么先前处于绝境而曾得到统治者恩赐的人们,今天怎么不能身临险境以报答统治者的恩赐呢? 人民既然乐意为君国献身,那么攻坚陷阵只不过是小事罢了。 鲁庄公回答曹刿的话,我想应该正是看清了这一点。 卫国政局混乱,孔子却主张辩正卫国君、臣、父、子的名分;秦楚两国交战,孟子却大谈行仁义之道。 这是因为不辩正君、臣、父、子的名分,卫国政局的混乱还得持续下去;不谈行仁义之道,秦楚两国就不能停战求和。 这正是其中的根本之所在! 纵观两汉,统治者所担心的,共有六次变乱,而真正造成祸乱致使国家灭亡的,却发生在统治者未曾预料的方面,因而最终未能防备。 由此说来,治国理政之势,就如同长江大河一样,日夜推移而不知穷尽。 所以圣人治理天下,不自负,始终保持一种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 这就是以仁义做为治国理政之本,用纪纲和法度来维持它,用深厚的恩泽来培养它。 当天下安定之时,就应该清醒地认识到,法令不是唯一的,民心更重要,如此而已。 至于所谓的乱世用重典,那不过是片面之说。秦末刑罚不可谓不重,但当人心变了的时候,刑罚还有用吗? 《易经?坤卦》有云,履霜,坚冰至。事情的发生,都有一个过程,也都有其先兆。 房柱下的基石在下雨之前先湿润,钟声在天晴之前清澈嘹亮,葭灰在节气到来之前先从律管飞出去。 蛰虫在寒冷到来之前先闭藏起来,蚂蚁在水涝之前先迁徙,鹞鹰在大风到来之前先高翔。 阴阳之气在天地间迷迷蒙蒙,广大无边,但每一事物的微小变化,事先总要显露出它的迹象。 天下事物的变化虽然无常,那些凶残狡黠而又才能勇武过人之徒,所表现的情状虽然变化无穷,然而都有迹可寻。 关键在于作为当政者能不能用心去发现他们,更重要的是能不能防患于未然。 当前汉政权受到刘姓诸侯威胁的时候,晁错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 当匈奴还没有很强大的时候,贾谊已经深刻地预见到了他们可能带来的危险。 当王莽不受节制地开始擅自发号施令的时候,刘向业经洞察了将来的危害。 可惜的是,汉代当时的皇帝,不能采信这些明智之士提出的诤言。 当贾谊入宫晋见皇上的时候,‘不问苍天问鬼神’,留下了千古笑谈,也就更谈不上暗中察访、静默侦探,把祸患消弥在无形当中了。这都是命数啊!” 第137章 可为之时有可为 永嘉先生说道:“我给你说几个典故。田千秋这人你知道吗?” “田千秋?”马腾摇了摇头,问道,“他是我们张掖人吗?” 永嘉先生笑了笑,说:“不是。霍光这个人你知道吗?” 马腾说:“我不认识。” 永嘉先生说:“你肯定不认识。不过有一个人,你一定会知道。” “谁?”马腾好奇地问道。 “霍去病。”永嘉先生说。 马腾说:“我知道。他当年刚带兵的时候跟我一般大,后来为朝庭立下了许多功劳,是个大大的英雄。” “这个霍光,就是霍去病的亲弟弟。”永嘉先生接着说,“霍光是前汉权臣、政治家,麒麟阁十一功臣之首,历经汉武帝、汉昭帝、汉宣帝三朝,官至大司马大将军。期间曾主持废立昌邑王。 今天我们要说的,不是这个霍光,而是与他同朝时的丞相田千秋。 汉昭帝时,田千秋任丞相。每当霍光征求田千秋对自己的意见或建议时,田千秋总是对霍光说:‘只是希望将军时时处处用心留意,这就是国家的幸运。’田千秋最终不肯有所作为。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马腾摇了摇头。 永嘉先生说:“当时,昭帝年幼,大将军霍光当政,田千秋虽贵为丞相,但实际上每件事都由霍光做决定。 田千秋难道不懂得政事吗?我想田千秋之所以这样做,大概是如果因为分霍光的权力而表现他自己的才能,会开启朝中争权夺位之风,以至于导致大臣间的猜忌和仇怨。 这样会有杀身之祸,对国家也没有什么好处。咱们再说另一个人。 此人名叫张安世,是汉宣帝时的大司马车骑将军兼尚书、幕府长史,这些职务都是朝庭的要职。 当时有人讥讽他不向朝廷荐举贤能之士。张安世则说:‘上面有英明的君主,大臣贤与不贤一目了然,我能做到洁身自好就可以了,何须荐举贤能?’ 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汉宣帝亲政后,事必躬亲,亲自受理军国大事。 张安世难道不乐意有荐举贤能之士的美名吗? 但如果张安世表现得不同寻常,势必会触犯宣帝的忌讳,后果不堪设想。 作为臣子,为朝庭尽力,应该根据条件和可能,能做的事情当然要尽量去做;不应该做的事情而贸然去做,于国于民于已都是不利的。 人们常说:‘士人君子位居朝廷,应当无所保留地直言进谏,这才是大臣之风。 如果只是一昧地明哲保身,闭口不谈自己的谋略和意图,隐瞒自己的才干以达到不显山露水的目的,这是避世者之所为,作为人臣是不可以的。’ 唉!臣下固然不可以这样做。然而有的事情,明知不可为而不得不为,不该做而冒然去做,也只不过是自取祸端罢了。 《易经》‘坤’卦‘****’的爻辞说:‘遇事闭口不言,塞耳不闻。如此就没有灾祸,也不会得到赞誉。’ ‘****’爻的象辞也说:‘括囊无咎’,比喻人谨慎就不会有灾害。 处在霍光和宣帝当政的时代,田千秋和张安世如果不小心谨慎,难道没有生命危险吗?你对这些有什么看法?” 马腾说:“先生所说的,大概就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吧? 不过如先生所言,如果明知道君王有错,所采取的措施有可能会对国家产生重大的不利影响,难道说做臣子的只爱惜名誉或身家性命,而对此不闻不问吗?” 永嘉先生说:“非也。这里有个细节问题,有个技术上的问题。我再给你讲两个故事。 刘邦登基后,立长子刘盈为太子,封次子如意为赵王。 后来,见刘盈天生懦弱,才华平庸,而次子如意却聪明过人,才学出众,有意废刘盈而立如意。 刘盈的母亲吕后闻听,非常着急,便遵照开国大臣张良的主意,聘请商山四皓。 有一天,刘邦与太子一起饮宴,他见太子背后有四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问后才知是商山四皓。 四皓上前谢罪道:‘我们听说太子是个仁人志士,又有孝心,礼贤下士,我们就一齐来作太子的宾客。’ 刘邦知道大家很同情太子,又见太子有四位大贤辅佐,消除了改立赵王如意为太子的念头。刘盈后来继位,为汉惠帝。 就这件事,当时群臣与汉高祖发生了很多争辩。 嫡传和庶出的道理、长幼的先后次序,汉高祖不是不清楚,他为什么执迷不悟而非要坚持自己的意见呢? 商山四皓,汉高祖平时就知道他们的贤能并很敬重他们。 因此他们从汉高祖容易理解的问题入手,再涉及他们所要谈的事情,使汉高祖醒悟就易如反掌。 商山四皓劝谏汉高祖的方式,与周昌、叔孙通比较起来怎么样? 然而汉高祖为什么没有采纳周昌、叔孙通等人的意见,而听信了商山四皓的劝告? 主要在于前者只是一昧地批评汉高祖执迷不悟,而后者则是从其容易理解和接受的问题入手进行诱导,如此而已。 再有一个事例。 战国时候,秦国攻打赵国,赵国向齐国求救,齐国要长安君做人质才愿出兵。 赵太后疼爱幼子,坚决不允,并严禁群臣再进谏。 左师触龙求见,太后愠怒接待,但触龙一点也不谈人质之事,反而提起自己的脚疾,关心地问起太后的起居,在嘘寒问暖中,两人都为行动不便、食欲欠佳而感叹。 随后,触龙提起他的幼子,央求太后让他到宫中当一名卫士。 太后关心地问起他儿子,两人因而议论起‘父母亲谁较疼爱孩子’这个话题。 触龙认为‘父母爱孩子,必须为孩子做长远的打算’,并举太后当初为什么将女儿远嫁燕国为例,然后顺水推舟地谈起如今太后疼爱幼子长安君。 虽然给他最好的封地和财宝,但却不让他为赵国立功,这并非真心疼爱儿子的长远打算。 触龙的这一番话让赵太后有所感悟,于是立即送长安君到齐国当人质,而齐国也很快出兵,解救了赵国。 因为意见不同,所以才需要说服。要想让对方接纳,最好不要站在他的‘对立面’,而应该跟他站在‘同一边’说话。强调彼此的共通点,可以让对方更容易接受你的意见。 君主也是人。臣下向他的君主进献忠心,一定要从君主容易理解和接受的问题入手,然后君主才有可能采纳臣下的意见。 人的思想在某些方面执迷不悟,而在某些方面却通情达理。 他在某些方面执迷不悟,这就表现出很愚昧;他在某些方面很通情达理,这就表现出很明智。 从他容易理解的问题入手来劝说他,就容易取得他的信任。 自古以来能善于规劝君主的,没有不从国君容易理解的问题入手的。 因此揭发别人过失不留情面并穷追不舍的,大都适得其反;而那些温文、厚重、明智、善辩者,他们的说教就容易实行。 战国时赵国的左师触龙,汉高祖的谋士张良就是典型的例子。 《易经》‘坎’卦中‘****’的爻辞说‘送入取出均通过窗户’,这也可以用来作为侍奉结交君主的方法。 通过窗户,主要是因为居室靠它才能得到光明。从触龙和张良的进言来看,他们大概清楚‘坎’卦‘****’爻辞的寓意吧!” 马腾道:“先生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不是不可为,而是因为不得其法。老子有一句话,叫做‘曲则全’,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吧?” 永嘉先生笑了,赞道:“孺子可教也!” 有分教: 漠漠八荒,恬恬大地。 香草青青,鸟兽自怡。 绵绵远山,潺潺小溪。 落英纷纷,浣纱嘻离。 方方阡陌,哞哞伏起。 炊烟袅袅,大人来彼。 疏疏都卫,依依阙里。 硕鼓哑哑,圣人无迹。 悠悠我天,淳淳我栖。 星月杳杳,天人合一。 第138章 人主好要百事详 永嘉先生说:“不论是君王,还是地方司牧,用人至关重要。咱们接下来比较一下夏、商、周时代的君王和两汉时代的君王在用人方面的差异,相信你会从中有所裨益。 夏、商、周三代的贤明君主,为人谦虚谨慎,处事端正严肃。 选好统领百官的宰相之后,对社会上的各种言论、朝庭上发生的诉讼案件以及种种繁杂事务,不过是大体了解和掌握而已,并不敢做到事必躬亲。 他们之所以会这样,主要是唯恐这等等杂务扰乱自己纯一的本性和天赋的才智。 朝廷里,一定选好贤明的宰相。宰相是百官的首脑,是百官的旗帜。 只要有一个好的宰相,就能调教出一批好的官员,带出一个清廉有力的政治群体。所谓宰相得人则百官正,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而宰相领导各种职能部门,引荐和罢黜下级官吏,使他们各得其所。某人处某事,某人任某职,委任者不敢掉以轻心,谋事者不敢玩忽职守,各各恪尽职守。 惟其如此,道德建设和政务推进才能并行不悖。 自从夏、商、周三代以来,义理已非评价事物的唯一标准,法度亦非履行职守的重要标尺,道德荒废,江河日下。 我看以汉文帝的贤明,似乎完全可以超越夏、商、周三代贤君的政治,但他还是要了解全国案件判决情况和钱财粮食的数量,先是问之于太尉周勃,接着又问之于丞相陈平。 从这一点上来看,文帝固然不是一个喜欢仅仅把握治国大政方针的君主。 汉武帝的雄才大略,似乎也可以超越夏、商、周三代君主的政治。 然而他对丞相田分竟说:‘你要任命的官吏完了没有?我也想任命一些官吏。’ 说这话,是为了什么呢? 从这一点上看,汉武帝也是不仅仅喜欢把握治国大政方针的君主。 治国的大政方针不清楚,应该做的不急于去做; 一些治国的根本大计,以及关系到国家兴衰治乱的重大问题,没有时间去探究。 而天下的一些繁杂事务本属于各级官吏和各职能部门职责的,却要兜揽在君主一个人身上,这是主次不分根节不明啊! 是以汉代的政治迥异于上古时代的政治,也就不足为怪了。 我以为,人君凭个人的智慧和才能,如果说整天忙于事务堆中,那么天下真理之所在就难以深入地研究和探讨; 不能深入地研究和探讨天下的真理而流于杂务,那么下属司牧就必然处于无所适从或得过且过的状态。 一般来说,天下的情理,当权者若有失实,则奉事者难免就会出现失误;开创的事业若不适当,那么追随者势必会轻率从事。 君主治理国家喜欢面面俱到,必然会导致这种结局。 若论天下政务,首重当推军事吏治,其次则为刑罚钱粮。 然在朝廷上掌管大政统理万机的,不过两三个大臣而已。 他们研究谋划治国方略,任命委派官吏。 那些执政大臣既然是得力的人选,那么下属的朝庭百官,自然也无不称职,然后再向有关官吏授予军事吏治、刑罚、财政等方面的职责。 作巫祝的,不能让他们去管理厨房;作工匠的,不能让他们到自己不了解、不熟悉的技能领域。 如此一来,谁还敢不尽心履职,以成就我的志向? 王者之道,在于修已任贤、提纲挈领,掌握大政方针处理国家大事。至于官府文书和诉讼案件等事,不是一位帝王应该管的。 帝王任用人才并督促他们完成自己的使命,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谁敢不尽力? 择选居心公正的人担任宰相,关心百姓疾苦和善于处理诉讼案件的人担任郡守、县令; 选择能为国家增加收入和保证国家供给的人掌管钱粮大权,选择能根据实际情况制定法令的人掌握审理诉讼案件大权。 帝王只负责考察臣下功过的大小而实行赏罚,何忧不治? 帝王诸事加身,下面的官吏就会弄虚作假来欺骗帝王。事情的本末和上下级关系则颠倒错乱。 对这种事情,你怎么看?”永嘉先生问马腾。 马腾憨厚地一笑,说道:“我自领兵以来,即不自觉地履行了先生的教诲。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充分发挥每个人的长处,对我所从事的事业帮助很大。这一点,我是很清楚的。 上任张掖之后,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全新的工作,也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事业。 我知道自己擅长的是什么,不擅长的又是什么,所以上任伊始,就下诏求贤。 若要治理地方,还需这些能人贤者方可。” 马腾心里说:这正是我来这里找你的原因啊! 永嘉先生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对。 我以为,作为一个君王,或者是一个当政者,其主要的职责是任用良相贤能、掌握大政方针和考察官吏的优劣而予以赏罚。 这样才能使官吏忠于职守,尽职尽责,切不可越俎代庖。所谓人主好要则百事详,就是这个道理。 古人有这样的说法,君主治理国家喜欢把握要点,百事就周详;君主治理国家喜欢面面俱到,百事就容易荒废。 我曾探讨过这种说法,并用以考察古今的治世或乱世,大概无出其右。 你上任伊始,就能认识到这一点,并且在以往带兵的过程中切实实践了这一点,实在是难能可贵啊!” 这正是: 人主好要百事详,提纲挈领诸可昌。 未见后世走两极,阴不阴来阳不阳。 第139章 宽厚仁恕说牧民 永嘉先生说:“将军,我先请问一下,人们在狩猎的时候,并不总是把圈中的猎物围死,而是留下一个缺口; 统兵大将在围城的时候,一般用‘围三阙一’的办法。请问,这是为什么?” 马腾答道:“狩猎不围死动物而留下一个缺口,是为了让猎物有所逃遁,以防止它们暴起伤人。 猎物沿着一个方向跑,人们在后面追,可以更有效地获得猎物。 同样,攻城的时候不围死城郭,留下一个城门,是为了瓦解敌人的斗志,避免他们誓死决战。 这样,既可以减少自身的伤亡,也会更快捷地夺取城池。这两种做法,其目的实际上是一致的。” 永嘉先生微笑着说:“说的好。关于官与民的关系,我崇尚一个官爱民、民亦爱官的社会。而上古时代,官与民是情相通、意想协、欢欣怡愉的,情同父子。 我非常喜欢《诗经》这部书。 每当我读到《七月》这一篇的时候,就会感受到官吏和百姓之间的那种现在难以想像的感情,那真是相亲相爱、和乐平易、慈爱和善,没有丝毫不和谐以及格格不入的情态。 诗中说:‘夏历正月就要修理农具,二月便举足下田。同我的老婆孩子,送饭到田里,管理生产的农官很高兴。’ 又说:‘春天来了,白昼开始长了,采了很多白蒿。采蒿的女子好悲伤。’那种情态也可以想见的了。 诗人认为尚未尽情,又说:‘七月伯劳鸟叫,八月开始纺麻。又是黑色又是黄色。我用鲜红的绸缎,为公子做件衣裳。 四月植物结子,五月蝉鸣叫。八月收获,十月落叶。十一月猎取狐貉,用那狐狸皮,为公子做件皮大衣。’ 纺麻为自己做衣裳,而公子却用黑色黄色的丝织品;用貉子皮给自己做皮衣,而给公子做的皮衣却用狐狸皮。百姓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却这般地爱戴他们的官吏。 这个时代做官的人,从容不迫,无拘无束,能够尽情施展自己的抱负;而做百姓的,勤劳朴实,谨慎忠厚,能够安身立命。 即使有个别凶暴乖戾不近人情的人,由于大家都能和谐相处,因而也不愿意仇视上面的官吏。 大概自从秦国的商鞅开始变法,官与民的情感便疏远了。 这时候的官吏们看见百姓,心怀戒惧,如同看见了他们的仇敌一样;而百姓也借机尽情地发泄他们对官吏的愤怒。 大概到了秦始皇和秦二世的时候,郡县的官吏便屠杀百姓的父母,残害百姓的子女。 他们凶暴傲慢,残忍恶毒,借天子的法令,来助长自己凶狠气焰。等到刘邦、项羽、陈胜、吴广起义的时候,怒不可遏向郡县官吏捅了刀子的百姓,是不计其数的。 这是当时形势造成的,有不得不这样的客观因素。对这样一种境地,你如何看待?” 马腾说:“且不说三代之美,即令是文帝之治,这种境地已经一去几百年。我能重现这种境地吗?我怀疑我的能力。 对待百姓,我相信我可以做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因为我就是一个平民百姓之子,他们的喜怒哀乐我也了解一些。但能做到什么程度,我无法想像。” 永嘉先生高兴地说:“将军有如此心愿,便是张掖百姓之福。 人在做,天在看;尽人事,看天命。刚才我说过,如能长期坚持不懈地做下去,必然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将军,我看好你!” 说到这里,永嘉先生话题一转,叹道:“诚如你刚才所云,这种境地确实是一去不复返了。 以前,官与民之间的地位是平等的,是和谐的。但到了后来,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也不知是谁,提出了‘牧民’这个概念,从此就把老百姓当成了牛羊一般。 古代用兵作战的人,都懂得对被包围的敌军,不要阻击堵截;对于陷于绝境的敌人,不要追迫得太急。 不是这些敌人堵截不住、追赶不上,而是如果进一步追逼这些已经陷于绝境之敌,便等于告诉他们已无生还的希望,从而增加了他们的仇恨。 阻击堵截已被包围敌人,他们就会作困兽之斗,从而增加自身的伤亡。打仗如此,治政也是如此。 从前秦穆公赦免了盗窃他马匹的岐山百姓三百多人,还赐给他们酒喝;后来在秦晋韩之战中,从大难中救出秦穆公的,全都是那些盗窃他马匹的人。 郑国的当权者子孔作载书,但住在城里的那些士大夫不听从,子孔准备杀他们。经子产劝说,子孔烧掉了载书,郑国的百姓因此才安定下来。 盗贼是不应该放纵的,给他们喝酒,更是助长恶行;载书是用来治理百姓的,烧掉它更是常理所不允。 然而秦国和郑国却从中得到了好处,这是为什么呢? 大概因为,背上了不能宽恕之罪的人,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幸事;蓄积着满腔怒火想要发泄的人,只顺服于没有斗争氛围的感化。 那些小人做了坏事,知道自己背上了恶名,更知道自己是不可赦免的。 正因为如此,如果说赦免他们,他们还会感到内疚,也许可以改过自新;但如果粗暴地对待他们,他们就会自暴自弃。 做为统治者,若没有耐心去慢慢地等待他们转化,只是一味地搬弄法律条文,罗织罪名,让他们继续顽固不化下去,那么,难道责任仅仅在小人身上吗?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统治者促成的。对这种事情,你怎么看?” 马腾说:“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逊,远之则怨’。对于这种小人,不能用常理来对待。 我觉得先生所云是唯一正确的办法。虽然说时间悠长,但成效却是深远的。” 永嘉先生说:“执法的目的首先是为了遏制犯罪,最终的目的是为了移风易俗,从而彻底消灭犯罪。 刚才我说的,是一个方面;从另一方面来说,对犯罪者的惩治要留有余地,要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切不可粗暴、苛刻地对待他们,否则,会导致他们顽固不化而无所顾忌。 小人如果无所顾忌,他内心里就不会对做坏事感到羞耻,而安心去干不合乎天下道义的事;忿恨的情绪得不到排解,就不再奢望统治者会宽恕自己。 所以憎恨那些无仁厚之德的人,不能过分;讨厌那些干坏事的人,没必要把是非搞得太清楚。这些做的目的是为了宽容他们,使其能够改过自新。你明白吗?” 马腾说:“我明白了。谢谢先生!” 第140章 权衡利弊说分明 “我再来给你讲几个故事。”永嘉先生说,“当年楚汉相争的时候,项羽一方与刘邦一方的力量对比是严重失衡的。 项羽不仅勇冠天下,而且有范增这个谋士辅佐,因此可以说是所向无敌。 刘邦这边,大将也不少,但与项羽一比,那就逊色多了;在人才方面,刘邦手下倒是有不少,最著名的即是‘汉初三杰’: 一是张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是一个杰出的谋士。 一是萧何,镇守国家,安抚百姓,不断供给军粮,多方保障后勤。 一是韩信,率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除了这三杰以外,还有一个陈平,也是一个智计百出的人物。 然而即使是这么多的人才,对上项羽与范增这个组合,还是远远不济。 于是高祖刘邦经过多方权衡,在财力捉襟见肘的情况之下,拿出四万斤黄金给陈平,用来离间西楚君臣之间的关系,而且全权委托陈平办理此事,至于这钱怎么花,刘邦毫不过问。 不久,楚王项羽果然怀疑范增与汉私通,致使范增因病引退。 没有了范增的辅佐,项羽就好比一只雄鹰折损了一只翅膀,即使是再勇猛,综合力量也大大下滑,于是很快就被刘邦打败了。 对这邦的这个做法,你是如何看待的?” 马腾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明主的风范。” “还有呢?”永嘉先生接着问。 马腾说:“我爹曾给我说过,钱虽然是个好东西,但花在该花的地方就是物有所值。能用钱说话的地方,就不必大动干戈;能用钱摆平的事情,那都不是事。” 永嘉先生笑了笑,说:“令尊大人高瞻远瞩,令人佩服。正是这个道理。 假如汉高祖只计较一时的微小损失,而对陈平有所吝啬,那么西楚的君臣怎么会至于相互猜疑,后来与楚国的战争又怎能进行得那么顺延呢? 咱们再说一个故事。 前汉七国之乱的时候,吴楚联军东进,行至梁国,遭到景帝之弟梁王刘武的顽强抵抗,吴楚联军并力攻城,攻下梁国南面的棘壁。梁王刘武向朝廷告急。 周亚夫认为吴楚联军势大,正面决战难以取胜,献策用梁王军队拖住吴、楚主力,寻找时机切断对方补给,然后伺机击溃叛军,景帝同意了周亚夫的计划。 于是周亚夫绕道进军,走蓝田、出武关,迅速到达了雒阳。 梁国被叛军轮番急攻,梁王向周亚夫求援。 周亚夫却派军队向东,屯兵于梁国以北的昌邑,坚守不出。梁王再次派人求援,周亚夫还是不发救兵。 最后梁王写信给景帝,景帝又下诏要周亚夫进兵增援,周亚夫还是不为所动。 梁王于是任命韩安国与张羽为将军,拼死抵御,与吴楚联军僵持。 梁国城池防守严密,吴兵无法西进,转而奔向周亚夫的军队。 周亚夫坚守壁垒,不肯与战,私下却趁机轻兵南下,夺取泗水入淮之口,断绝了叛军的粮道。 吴军断粮,士兵饥饿,几次挑战未果,于是夜里袭击周亚夫军营,佯攻东南面,周亚夫命令于西北面守备。 吴兵果然从西北强攻,未能攻破,吴兵大败,士兵多半饿死或投降走散,周亚夫率军追击,大破吴、楚联军,取得了平乱的关键胜利。 从这个故事里,你有什么启发?” 马腾说:“一言兴邦,一言丧邦。景帝听从了周亚夫的建议,我觉得这是平乱的关键。” “是啊。”永嘉先生说,“汉景帝听从太尉周亚夫的计谋,让势单力孤的梁国来阻挡吴国的进攻,却不眷恋与梁王的手足之情。 不久,吴楚的精兵指向梁国,而周亚夫才得以平息吴楚等七国之乱。 假如汉景帝只顾及兄弟私情而对梁国依恋不舍,那么吴楚等七国叛军的凶猛势头何以挫败? 再有光武帝时,各郡设置水军,耗费了很多粮食,偏将军吴汉要解散水军,而光武皇帝最终采纳大将军岑彭的意见保留了水军。 灭蜀之功,倘若能靠水军来完成,那么粮食耗费的多少是不值得计较的。 要想消除猛虎为害,那么放火烧山时就不能考虑山民庄稼的损失; 要想消除水兽为害,那么截断水流时就不能考虑会不会因此而影响渔人捕渔。 天下之事,有利的一面占的比重大,有害的一面占的比重就小,统治者一定会愿意去做。 就象我们以前说过的,战国时赵国的大臣要把长安君送到齐国作人质,以换取齐国出兵救赵,太后不同意这种做法。 大臣们竭力规劝,太后更加愤怒。左师触龙用这种做法可以使赵国兴旺发达的道理,很快说服了太后,同意把长安君送到齐国作人质。 这种做法,对赵国的兴旺利多弊少,而长安君给齐国作人质的耻辱是不值得计较的。 汉高祖拿出数万斤黄金送给陈平,以离间西楚君臣之间的关系,允许他自行支配这笔资金,却不过问这笔资金的支付状况,而西楚的君臣终因互相猜忌导致了西楚的灭亡。 这种做法,对于灭楚利多弊少,那么,损失了一些黄金是不值得可惜的。 人有亲疏远近之分,事有轻重缓急之别。人们既然舍弃一些心爱的东西,必有那不该舍弃的东西而在。 比如说有杀头的危险,就不能考虑保全手指;有心腹病患,就不能考虑保全皮肤。 并不是手指和皮肤不值得爱护可以随便舍弃,而是因为一定有那不应该轻易舍弃的东西,而不得不忍痛割爱。 是以在治政中,一定要多加平衡,舍其小而顾其大。 天下的祸患,没有比不应该做而硬性去做以至于失败后才停下来再大的了。 凡事应该做而去做,还可能成功;不应该做而硬性去做以至于失败后才停下来,天下就没有可以成就的功业了。 这是什么原因呢?天下没有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从事某项事业,等到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时候再去做,也就没有可以动手的时间。 大德大智的人从事某项事业,获利小而害处大,不忍心去做; 获利大而害处小,应当坚决去做;利害相当,不能去做——因为利与害相等,即使得到了一些好处,也被损失所抵消了,还不如安于无事为妙。” 第141章 引经据典谈治弊 永嘉先生说:“现在我们转入另一个话题,谈一谈治理积弊的问题。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有一些积弊。要想治理这些积弊,首先得搞清楚这些积弊源是怎么产生的。 天下之弊源自哪里?人们往往把责任推卸给下边,其实不然。 比如选官一事。上古时代,礼仪修明,风俗醇厚,君主紧紧关闭上争名夺利的大门。 当时,天子身边手握官吏任免之权的人,公正任职,公平任人。所选之人,才能恰称其职;所任之职,官职正合其人。 四海之内,人才之外没有多余的官职,官职之外没有多余的人才。 天下的读书人,如果道德修养足够,官爵和俸禄就会自然落到他们的头上。 因此,为官者没有必要求助当政者,况且当时的朝廷与法度,几乎也没有他们可以求助的地方。 是以钻营者无处玩弄他们的心术,权贵者无处行使他们的特权,奸诈者无处施展他们的图谋,阿谀奉承者无处表现他们的花言巧语。 而后世礼仪废,风俗薄,名器滥,爵位轻,不再是官府搜求人才,而是下面的人开始到当政者那里去求取官职。 因此为官者多追名逐利,而耿介正直之士得不到重用。从这点来看,这些弊端源自上位者是毫无疑问的。 统治者用名利在上面引诱,却想禁止下面追求名利;统治者在这里用名利引诱,而在另一个地方却禁止人们追求名利。 这犹如用米醋来除掉蚊子、积聚腥膻的食品来去掉蚂蚁一样,即使天天用刑法惩治,也制止不了人们追求名利的行为。对此,你是怎么认为的?” 马腾叹道:“当政者责任重大。我这上任没有几天,就有许多人到我这儿来求取官职,要求照料。我则以情况不了解为由一概未允。 官职是朝庭重器,只能托付给名至实归之人,焉能私相授受?如果我开了这个口,以后后患无穷。这一点,即使是先生不说,我也会照样坚持下去。” 永嘉先生接着说道:“再有,从前周王朝衰落,齐、楚、赵、魏、韩等诸侯国的势力强盛,周王朝最终在秦国的铁蹄下灭亡了。 秦从分封制中汲取教训,于是夺取天下后改行郡县制。然而它的弊病是,当平民起来造反的时候,却没有谁出来制止:郡县的官吏对此熟视无睹而没人敢于过问。于是秦朝灭亡了。 汉朝兴起后,统治者又从秦朝统治者孤立无亲这一弊病中汲取教训,分封同姓子弟以镇抚天下,天下仅设立十五个郡。 但是没过多久,七个同姓诸侯国发生动乱,几乎危及汉朝的政权。 自文、景、武、宣等各位皇帝以来,统治者又从同姓诸侯王作乱中汲取教训。限制同姓诸侯王的势力,减少诸侯国的官吏并限制他们的权力。 诸侯王只能从封地中获取衣食租税,不为士子平民所尊重。那么朝廷和同姓诸侯王的权威都衰微了,皇室支庶子弟和王室支庶子弟都削弱了,而奸邪之人无所忌惮,若长此以往,汉朝焉能不亡? 治理积弊,不能出现偏颇,否则其后果将更加严重。前汉崇尚宽容忠厚,这是接受了秦朝凶暴残酷的教训。 然而这样做的弊病是,使人们的性情柔和而缺少进取心,因此当权臣篡夺国家政权时,没有谁出来抗争。 后汉崇尚名誉和节操,这是接受了西汉的教训。然而它的弊病是,终究导致人们掩饰真情而标新立异,从而酿成了党锢之祸。 唉,纠正错误却超过了允当,汲取教训却导致政治上的严苛;往日纠正错误时的称心如意,结果步入了来日后悔的境地,以致发出了悔不当初的感叹! 这就象庸医给病人用药一样,病是由热引起的,就用天下最寒的方剂泻热;药物的寒性又给病人添了寒病,便又服用金石一类的烈性药物,以反寒为热。寒被止住了,而热又生了,药物造成的病患又发作了。 因此只有真正的治国之道,才能做到公正而无偏颇。 纠正错误,却不失于中正;惩戒祸乱,却不急于治理;安心遵守儒家的礼法道义,并且不反复无常;信守儒家的中庸之道,并且不夹杂个人的好恶。 如此一来,天下的弊病就象是相互抵消了,而祸患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大概只有君子,才能认识到这一点;也只有君子,才能理解这一点。 智慧只能察觉某方面问题的人,隐患往往潜伏在他所觉察的问题之中;权力用于矫枉之人,祸乱往往因为矫枉而过正。 世上之所以多事,统治者常常觉得智慧和权力不够用,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自己所缺少的,并不仅仅是智慧和权力啊!对此,你有什么意见?” 马腾说:“我觉得之所以会出现偏颇,一是统治者不具备治国之道,二是没有抓住根本。 不具备治国之道,其出发点就有偏颇,以偏颇去治理偏颇,岂不是偏上加偏?要是还没有察觉事情的根本之所在,就贸然出手,恐怕不仅仅是偏颇就能形容的了。” 永嘉先生道:“确然如此。有人常说:‘革旧布新,只要符合道理,即使违背人之常情,也不要担心犹豫。’ 我就不同意这种说法,我认为,不合人情的政治是不可能长久的。 不如在行事时,暗中去掉违背人之常情的因素,使人自觉服从统治者的意愿而又不易觉察出来,这样人民就不会怨天尤人,社会也不会动乱。 战国时,楚人不愿意养蚕,如果强行让其从事养蚕业,他们未必心甘情愿。只有一个官员建议,不如让百姓在交纳租税时以帛代钱,百姓就自然尽心于养蚕业。 汉代的百姓不致力于农业,如果国家强迫他们务农,未必心甘情愿。只有晁错认为,不如让百姓向国家交纳粮食以换取官爵,百姓就自然尽心于农业。 前汉时,诸侯王的势力强大,国家如果通过行政手段削弱诸侯王的势力,必然产生动乱。而贾谊认为,用诸侯王的领地分封他们自己的子弟,这样就有了使他们高兴的因素,而诸侯王的势力自然也就削弱了。 后汉屯兵边塞,敌人来了就弃地逃跑。朝臣认为,征集有劳动能力的男子到郡里定居,敌人来了,人们会自觉投入战斗,这个问题自然而然也就解决了。 国家的弊端,贵在人们不知不觉中去掉,事情就没有不取得成功的。我想,这应该是治理弊端的最高境界吧?你是怎么看的?” 马腾说:“能这样做,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第142章 旁征博引论法度 永嘉先生说:“咱们再来谈一谈立法与执法的问题。我是这样认为的:制定法令应当简明扼要,要不应过于繁琐。这样才能发挥主管官吏的职能作用,从而因时、因地地处理好各项政务。 上古时代的统治者以德治国,凭藉的是官吏而不是法律;后来的统治者以法治国,凭藉的是法律而不是官吏。 上古时代的统治者并不是废弃法律而不用,而是立法简略,官吏断事时周详。 在古人看来,天下的利害所在我清楚,我知道如何去做,朝廷和上级官吏只要求我们在事业上取得成效,故尔并不束缚我的手脚。 因此那时天下的事情,是放弃还是兴办,都依靠官吏的决断。 后来的统治者并不是废除官吏而不用。官吏遍布天下,而朝廷和上级官吏用法律约束他们。 他们心里清楚如何去做才有利无害,却不能尽力而为;他们明明知道社会上还存在着弊病,却不能想办法根除; 稍有违背法律的地方,事情还没有取得成功,却因为违背法律的罪名,报知朝廷而中止了行动。因此天下的事情是放弃还是兴办,都取决于法律。 唉!国家有法律,如古人谈论兵法一样;官吏运用法律,如今人用兵一样。 古人所谈论的兵法,不过是举其概要,至于作战时的纵横变化,运用奇兵制敌取胜,那就靠指挥官临机而断。 如果指挥官用大众所谈论的兵法来约束自己,只能导致军事上的失败。 管仲治理齐国,商鞅治理秦国,他们操持整个国家的事务,使之服从于他们所制定的措施和法令,富国强兵的成效蔚为可观。 龚遂担任渤海太守,赵充国招降先零部族,他们操持一个地区的事务,使之服从于当务之急。 他们所采取的因地制宜的行政措施和通过安抚达到控制少数民族的策略,都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任用官吏而不运用法律,也取得了这样的成效。 作为统治者,难道除了法律就没有其他办法约束下级官吏吗?对此,你是怎么看待的?” 马腾说:“人间正道是沧桑,是非成败在人心。法律不能没有,但更重要的则是人心。如果人心变了,法律不过是一纸空文。 历观前朝,法律不可谓不完备,不可谓不苛细,但是以身试法者还少吗?当这个队伍越来越大的时候,法律就失去了意义。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法是死的,而人是活的。好的法律如果是坏人来实施,则一定不会有好的效果;差的法律如果由好人来实施,也会取得社会上一定的谅解。” 永嘉先生说:“你说的很有道理。法律本身并没有善恶之分,关键在于人如何运用它。 往好处用,效果就好;往坏处用,效果就坏。从小处入手,作用就小;从大处入手,作用就大。 法律的社会效果如何,反映执法者素质的好坏和才能的大小。 古书里有这样的话:‘柳下惠见到了糖膏,说可以用来奉养老人。盗跖见到了糖膏,说可以用来粘固门的锁闩。’ 糖膏是一样的,可有的人用来奉养老人,有的人用来粘固门的锁闩,作用的好坏就看人怎么用了。 宋国人用不龟手药是为了在漂洗棉絮时防止把手冻裂,然而吴国人得到这种药的配方却分得了土地并得到了侯爵。 不龟手药是一样的,可有的人靠它取得了侯爵,有的人靠它在漂洗丝絮时防止把手冻裂,作用的大小就看人怎样用了。 天下的法律也都是这样。汉代的常平仓法,古人用它便利百姓,而后人却用来牟取私利。 推荐选用人才的措施,古人凭此向朝廷进献贤才,而后人却凭此揽权。 难道仅仅表现在这两个方面吗?今天所有的法律莫非如此。 举孝廉之法体现在对人才的选拔上,屯田和募兵之法体现在军队的建制上。这些法律,哪个是好的,哪个是坏的?哪个作用是小的,哪个作用是大的? 这仅仅在于人的运用罢了,就好象自然界的雨露,梧桐、山楸用以滋养枝条,荆棘用以滋养芒刺;好比人手中的财富,贤人用它可以保养身体,小人用它却丧失了性命。 难道它的作用有好坏、大小的区别吗?对此,你有什么异议?” 马腾叹道:“我没有异议。我所感叹的,是风俗淳厚的长久,人才培养的不易,官吏选拔的艰难。没有这些,遑论其他!” 永嘉先生赞许道:“将军说到根子上了,正是如此。然而在这些一时还没有结果的情况下,唯有想办法使所制定的法令尽可能地完善而已。 国家的法律,只有对公私两个方面都有利的,才算得上是完美的法律。只对国家有利,而对百姓无利,不是完美的法律;只对百姓有利,而对国家无利,也不是完美的法律。 汉武帝时的桑弘羊早先曾实行过均输法,然而它只对国家有利,对百姓却没有利,因此各种福利都没有了。贾谊为此论述过均输法的弊病。 我私下看今天的法律,从百姓手里买粮,使用的是五铢钱,这也是一件有利的事。然而我不知道只让官府得到好处呢?还是让百姓也得到好处? 只让官府得到好处,恐怕不是朝廷所忍心干的;说是对百姓有利,百姓又没见到好处。 为什么呢?对百姓使用五铢钱,也应当对官府使用五铢钱,这样对上对下都有好处。 可是现在,从百姓手中买粮时使用五铢钱,等到缴税百姓再把它交给官府时,官府却不愿意收!官府不愿意收,那么百姓持有这种些钱,又能做什么用呢?对此,你有何评论?” 马腾说:“那就看当时的立法者是出于何种动机、何种目的了。 一般来说,立法者往往会站在于已有利的角度,通过法律的形式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而对百姓的利益不过是蜻蜓点水而已。 不过这种法,最终受害的却是国家。因为这种法在实行的过程中,肯定不会太过顺利,恐怕也难以得到真正的贯彻落实。” 永嘉先生说:“说起法律的实施,我认为应先上后下、先贵后贱。只有这样,法令才能真正贯彻实施,被处罚者才不至于怨天尤人。 先贤曾有振兴法制之说,其中谈到:‘圣人制定刑法,是由于了解全国吏民都有惧怕刑法的心理,因此国家实施具有震慑作用的刑法。 全国自上而下,公卿大臣犯有轻微罪行的,尽快地免职;因此下级官吏和普通百姓中犯法的,知道自己也一定会受到处罚。’ 这话讲的太好了!所谓权豪势要、达官贵人是难以用法令约束的,而这些人自古以来,往往就是英明的君主借以实施刑罚而昭示天下的主要对象。 舜处死四个无恶不作的部族首领而天下归服,这是什么原因? 这四个部族,是天下的高门大族,只有英明的君主才能打击天下大族的势力,以征服平民百姓之心。因此后来刑罚到了弃置不用的地步。 周朝衰落以后,商鞅、韩非用严刑酷法督察责罚天下的吏民。然而这种严刑酷法的可取之处,就是用法首先从皇亲国戚和王公大臣开始,然后再扩大到下级官吏和平民百姓。 因此能使秦国成为诸侯的霸主。由此看来,商鞅、韩非所制定的刑法,虽然不同于舜的刑法,而实施刑法的方式,与舜的治国之道并没有什么不同。 商鞅要推行变法,而没有赦免地位显赫、受到秦孝公宠幸的公孙贾;赵武灵王要在全国上下实行穿少数民族的服装,而没有顾及胞弟公子成的不同意见; 赵奢要为国家收取租税,即使象平原君这样地位显赫的人物,也敢依法杀掉他手下九个用事者。此例一开,何法不能得以实行?” 两人且谈且议,不知东方之既白。 有诗云: 临松薤谷长又长,夜幕深深百花香。 天地日月均可鉴,且看星空白茫茫。 临松薤谷长又长,篝火熊熊照四方。 旁征博引天下事,谈古论今说兴亡。 临松薤谷长又长,求贤若渴来有方。 谦恭执礼弟子侍,唯恐不敬难周详。 临松薤谷长又长,叩问诸般未有亡。 且谈且议两相谐,心投意和教学长。 临松薤谷长又长,今朝得人意汪洋。 却下戎装换袍服,朝惕夕厉西北乡! 第143章 马寿成得聘英才 (注:本卷卷名应是《奠基》,输错了,改不过来了。致谦!) 马腾与永嘉先生一问一答,问的直接,答的委婉。如此往来之间,不觉星辰隐没,不知东方之既白。而两人兴致盎然,全无疲色。 马腾叹道:“先生高论,令人叹服。此前也曾有人指点一二,然全无先生这般系统全面。 听了先生的话,我对今后更有信心了。今后若能时时得到先生的教诲,则是马腾之幸!” 永嘉先生微笑道:“今日我等是在坐而论道,纸上谈兵。 纸上得来终觉浅。至于在现实中能否得以实行,说实话,我心中也没有多少数。 然万变不离其宗,道理是一定的,不过形式却有多样而已,到时还须将军因地制宜,适应形势变化而有所机变。” 马腾道:“晚生记下了。只是学生还有一个不请之请,不知先生能否答应?” 永嘉先生道:“将军且说来听听。” 马腾道:“学生自受命以来,每日战战兢兢。所为者何?皇上与朝庭对我期许太高,而我自觉文思浅薄,力有不逮。 学生恳请先生出山,助我一臂之力,我等共襄盛举,建设一个大好张掖,给天下人作个榜样,不知先生可有意否?” 永嘉先生沉吟道:“我在此经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甚是熟悉。将军骤然提及,我却有点割舍不开。” 马腾道:“我知道,此处倾注了先生一片心血。不过先生且请放心,今后我会派人时时加经照拂,不会任其荒芜。 况此地山清水秀,颇有灵气,将来自会有有缘之人前来驻足。 张掖郡丞一职,我一直虚位以待。先生若肯出山,我今日回去后即上书朝庭。 以后张掖境内,军事吏治,由我掌管,其他事务,尽皆托付先生。” 永嘉先生道:“将军既然说到此地,我若再行推辞,就显得矫情了。 圣人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天下读书人的最终目的;立德立功立言,是天下读书人的最高人生理想。 我等研习圣人经典,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希望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能够大济于苍生。 以当世之务自负,是我等的幸运,否则只能是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了。 只是我很喜欢这个地方,暂且先请将军费心着人照料,等我将来致仕以后再来此养老。 且如前人所云,待我尽节报明主,然后相携卧白云。只是我这一百多个学生,何以安置?” 马腾道:“这就更好办了。先前我和先生说过,我将在张掖仿照朝庭太学院建一个河西书院,现在太学院里正在抄录经书。 这些学子都是我张掖儒家的未来和希望。他们可随先生一同赴张掖,直接参与书院的建设。 书院建成后,可入学继续学习,将来也可从中择优入仕。不知先生以为然否?” 永嘉先生道:“将军顾虑周全,如此最好。” 说完,永嘉先生起身,向马腾一礼,道:“明公在上,受君举一礼。” 马腾慌忙还礼,道:“先生且莫如此,晚生何以敢当?” 永嘉先生道:“我既已答应将军,今后自为将军属下。礼不可废,此乃应有之义。” 马腾道:“不知先生何时可以动身?现在郡里颇有一些急务,还需先生思虑处置。” 永嘉先生道:“我这里收拾简单,一天时间即可。郡里有哪些急务,还请明公吩咐,我这两天也好考虑一下。” 马腾道:“一是朝庭流放到张掖的近万名囚犯,很快就到张掖了。 这些人如何安置,如何发挥他们的作用,如何想办法让他们将来在张掖安家,这是一事; 二是朝庭要在张掖建公主府,选在哪里?这是一事;三是朝庭要在张掖建一个兵器分厂,建在何处?这是一事; 另外还有与鲜卑互市、举孝廉、接收山丹军马场、郡府人事等等,这些事情都迫在眉睫。 你看这样怎么样,我今日先行,先生且先收拾着,我回去后即着人安排车马,明日派人来接先生与诸位学子,如何?” 永嘉先生道:“如此最好。” 这正是: 万事开头难,唯人是玄关。 若得三辅才,何处不攻坚? 说完,马腾与永嘉先生告别,领着仗剑在不远处护卫的赵云以及马廷鸾、高何齐,离开了临松薤谷。 打马回到张掖后,马腾即吩咐郡府准备五十辆车子,又令赵云选一百名士兵,第二日前往临松薤谷迎接永嘉先生并诸学子一行。 得到永嘉先生这样素有贤名的英才以为辅佐,马腾的内心十分激动,即使是跑了一百多里路,那种激荡的心情犹自平抑不下来。 到得郡衙之后,令人找来钱丰,高兴地说:“裕隆兄,我昨日去了一趟临松薤谷,见到了传说中的永嘉先生,并与他一夜促膝长谈。高人啊,确实是高人!” 钱丰一听也很高兴,急忙问道:“后来呢?” 马腾说:“他答应了!明天我就让子龙兄带领人马车辆去接他们。” “他们?还有谁?”钱丰疑惑地问道。 “还有先生近一百名学子。那可都是孜孜英才啊!裕隆兄,这下咱们可是赚大发了!”马腾兴奋地说。 “是啊!”钱丰道,“这下咱们文人短缺的问题可就一下子解决了。接下来,咱们是不是应该规划一下下一步的事情了?” “知我者,裕隆兄也。”马腾这才招呼钱丰,两人一起坐下,说道: “眼下咱们面临的急务实在是很多:三辅迁徙来的囚犯安置问题,公主府、书院和兵工厂的选址问题; 与鲜卑互市、举孝廉、接收山丹军马场、郡府人事等等,这些事情都需要我们马上着手安排。不知裕隆兄有何意见?” 第144章 钱裕隆谈商论贾 上一回说到马腾谈及当前的急务,钱丰道:“事情虽多虽急,但也得一样一样地办。太过着急也不可,容易出错。咱们且理一理。 囚犯安置最急的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吃和住的问题,先着人盖些临时房子即可; 公主府、书院、兵工厂的选址问题需要考虑周详,大意不得;举孝廉、接收军马场还有些时日,这倒不是迫切的急务; 与鲜卑互市虽说还有一段时间,但这是我们蓄谋已久的大事,皇上也交代了,这件事须马上着手考虑; 郡府人事目前已有了一个框架,关键是永嘉先生还没到位,各县选举的孝廉人员名单还没出来,其他的人咱们又不熟悉,着急也没用啊!” “是这个理。”马腾说道,“现在需要我们马上着手考虑的就是与鲜卑互市以及流动商旅的问题。裕隆兄对这件事有什么意见?” 钱丰看着马腾,似笑非笑地说:“寿成兄莫非想让我来操持此事?” 马腾哈哈一笑,道:“裕隆兄真是一个玲珑剔透人也!你是不是觉得此事不好办?” 钱丰一笑,道:“其实你在与步度根他们商定此事之后,我就在琢磨此事。 你还别说,就目前咱们这些人里,也就是我一时还可顶杠。既然府尊大人有令,我也只好勉为其难。 我是这样想的:我家世代经商,管理人员尽有,即使没有的,谁人可以从事此事,家里人也都了解熟悉,因此组织班子很快。 而且张掖地方,交易皮毛的商人伙计很多,可从中选一部分,此其一。 骆驼马匹车辆不用外地采购,张掖地方即可敷用,此其二。 随行的人员,我意从军中选拔,选一些聪明伶俐的士兵,即可驾车运贷,遇事还可上马作战,只是兵饷一节似应优厚一些,此其三。 我马上选拔掌柜伙计士兵,采买骆驼马匹车辆,你下一步去居延时我随行,向鲜卑人打听他们最希望交易的货物清单,大体确定一下交易的价格,回来后马上采购,之后出发。 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不负府尊大人的期望。” 马腾叹道:“所谓响鼓不用重锤,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与鲜卑贸易干系极大,我们倒不是为了赚钱,主要是互通有无,沟通敌我关系,稳定北部边疆。 只有北方稳了,我们才可以放下心来搞建设。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裕隆兄所从事的,其实就是一场战争。不过这场战争不是用金戈铁马,而是货物流通。 我们此番前去贸易,也不是单纯的商品贸易,了解他们的头领人口、风土人情、地形地貌,做到万一将来有事,不致于瞎子一般; 向他们宣扬大汉,使之逐渐产生归心之感。而且这次商旅,仅仅是一个开端。 通过这次出去,培养一些人材,积累一些经验,回来后,再组织几支队伍,分别向步度根、轲比能部落再派出商旅。 有了这两次示范,其他的鲜卑部落肯定会闻风而动。我们再用一两年的时间,争取将贸易扩大到整个鲜卑,进而扩大到整个西域。 用这种贸易的形式将我们张掖与他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这样战争发生的几率就会很小,而我们张掖借此机会,也会很快发展壮大起来。 因此,第一次出行很重要,也很关键。这是树立我们大汉威信的绝佳机会。 我相信裕隆兄的能力,主要是公平公正,赚钱倒是次要的。 我建议裕隆兄,第一次可多带些人马,主要是让他们长见识,积累经验。 像坤佑、人和兄弟,钦义、钦礼、钦智、钦信兄弟等,都可借此机会出去阅历一番。 至于士兵待遇问题,我同意你的意见,暂时可先提高一倍,以后视情再定。 外出的马匹,先不用购买,从军中择用即可,反正我们以后也会逐渐将现有的淘汰,用之商旅,再合适不过。 不过,从鲜卑处贸易来的皮毛之类商品如何处置变现,还需要裕隆兄多加考虑。毕竟这些东西,只有交易出去才有价值,放在我们手里,可就糟蹋了。” 钱丰道:“这个问题我正想跟你禀报。我考虑过,这些东西只有销往中原内地,以及西域胡商。 在张掖地方,一是这些东西本来就多,再者本地人有钱的也不多,卖不上好价钱。 真正有钱人大都在雒阳,以及西域的胡商。因此,我觉得必须设立几个商号,张掖一个,长安一个,雒阳一个。 张掖主要是囤货,同时面向胡商销售;长安雒阳则是真正的销售点。” 马腾问道:“这样可以吗?是否有点与民争利的味道?” 钱丰苦笑着说:“我反复考虑过,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我们批发给其他经销商,价格势必会压得很低。虽说我们不以赚钱为目的,但毕竟数目太大,我们赔不起啊! 我们可以不用官方的名义,找一个人顶名即可。所有的管理人员都是我们的,他不介入管理,我们只是适当给他点好处即可。” 马腾叹道:“这事太过琐碎,我也不懂,你看着办吧,一定要把好事办好。我看张掖地方,收税的地方不多,我可全指望着你了!” 钱丰哈哈一笑,道:“你放心好了,让你成为一个富家翁没问题的。” “不!”马腾正色道,“裕隆兄,我这个人你了解。钱这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用即可。 你不用想法给我弄钱,我是不会要的。我说的是我们张掖地方开支。 至于你,裕隆兄,我想提醒你一句话,虽说是清水池塘不养鱼,但也不能过分。毕竟我们都还年轻,今后的路子还长着呢。 这一摊子很大,事情也很多、很繁琐,这些都需要你来操持。 这样,今年你的俸禄暂定也提高一倍,日后摊子大了另行再议。你看如何?” 钱丰道:“刚才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我还不知道你?我的俸禄不用变,你也知道,我家里不缺钱。” 马腾说:“这是两回事。就这么办吧!等今后咱们日子好了,官员、士兵的待遇我都会提高。要想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饱,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有分教: 谈商论贾士人唏,地方守牧谁人弃! 若不聚拢三江财,莽莽沙漠照戈壁。 第145章 太守府谈兵论伍 钱丰走后,马腾又着人叫来刘天保,将自己临松薤谷一行的情况又说了一遍。 刘天保也很高兴,说道:“如此一来,咱们张掖的官僚架构基本上就搭起来了,下一步,咱们就该干活了。” “是啊。”马腾道,“目前我们手上的事情千头万绪,哪一样都很着急。 但心急吃不了热馒头,事还得一样一样地办。好在有众多弟兄帮衬,要不然我可就麻爪了。 刚才我和裕隆兄谈了谈。再过几天,居延边市就要开了,前往鲜卑大漠深处的商旅也要马上筹备。 我想把这一摊交给裕隆兄操持,裕隆兄答应了,而且提出了具体的思路和办法,我算是松了一口气。” 刘天保赞道:“裕隆兄是绝佳的人选,出身商贾世家不说,心思玲珑剔透,善于随机应变,而且为人稳重老成。 有他主持,与鲜卑的贸易定会成功,说不定会成为今后我张掖的一大财源。” 马腾点点头,说道:“我也这么认为。张掖驻军的情况了解的怎么样了?” 刘天保说:“从目前了解的情况看,张掖境内共有驻军四万七千人,其中居延三万人,觻得一万人,其他七县每县一千人。 部队整体情况不太好。由于张掖地方承平已久,士兵多数没有过上战场的经历,而且装备差,训练不足,可以说整体战斗力不强。 前段时间我们在居延看到了,边军战斗力尚且如此,何况内陆各县?故尔,我以为必须要整顿。” 马腾饶有兴趣地问:“你打算如何整顿?” 刘天保说:“上次我们与鲜卑作战,我军精骑兵的战斗力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以为,目前张掖整体兵员虽然不少,但要适应未来作战需要,还是走精骑兵的路子为好。 我们现在已有了三千精骑,再从其他队伍里选出三千,凑足六千之数。 这六千精骑驻扎在觻得,你、我除了统领全军外,另各领一千,钦仁兄、仄央兄、初元兄、石山兄各领一千。 其他的部队还是各驻原县,主要是维护地方治安,有事征召,无事训练;一些不适合在部队的,可责令其退伍。 我们这六千精骑兵,要统一更新装备,平日里加强训练,每年都要举行一次对抗性竞赛,以始终保持部队高昂的士气。” 马腾道:“你的这个精兵路线很好,我完全同意,你可马上着手实施。 精骑兵的战斗力是惊人的,将来若有战事,还得靠这样的队伍去出奇致胜。 其他的部队守土尚可,若要外出征战,则有点差强人意。 只是你我除了领兵以外,还有其他许多的杂务要做,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领兵上,因此我俩都需要再配一个副手。 我的副手,我觉得子龙兄不错,可堪此任。至于你的副手,你嘱意何人?” 刘天保说:“听凭明公安排。” 马腾道:“其实你两个弟弟、钦仁兄四个弟弟都不错,足以担当此任。 只是刚才我和裕隆兄谈及商旅一事时,我们需要培养大批的外出商贸人材,因此我已建议他第一次外出时,带上他们六个,稍事锻铁; 之后我们要扩大商旅规模,因此接下来可能是三支、甚至是更多的商旅队伍。 这些所谓的商旅,其实就是我们的军人,统领这支商旅的,需有足够的能力和胆略。 因此我建议裕隆兄带上他们,在具体实践中好好磨炼一下,以便今后堪当大任。其实我觉得仄昝兄不错,你看呢?” 刘天保说:“着啊!上次出塞,我就看出仄昝兄是个人材,完全可以,就是他了。 不过还有一事,原先我们的三千精骑兵中,各曲屯长齐全,再选出的三千精骑兵,其曲屯长如何任用? 这三千人来自不同的部队,我们对他们也不了解,贸然任用,可能下边不服。如此反而不美。” 马腾道:“这是个问题。我们选拔这支部队,将来是要打仗的,不是摆出来好看的。 既然要为打仗作准备,那就得凭真本事。我的意思是不搞论资排辈,个人凭真本事上。 你们几个拿个意见,看看用什么方法好,把真正的人材选出来。 或者是比赛骑射,或者是比赛武功,总之要让人心服口服。说不定这么一比试,还真能从中选出不少人材出来。” 刘天保说:“这是肯定的。这个办法好,这就叫竞争上岗,输者认服,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仄央兄这几天就到了,我们商量一下,然后马上就办。” 马腾道:“刚才你提及让一部分士兵退伍的事情,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刘天保说:“明公你说。” 马腾道:“这些人在部队多年,对部队是有感情的。这乍一让他们离开队伍,虽说是为了精兵的需要,别的地方也是这么做的,但我总觉得不忍心。 你想想,让这些人离开部队,他们能做什么? 牧马?种地?在部队上做了这么多年,原来的那点本事早忘没了,现在一无所长,到地方上可怎么混? 想当初高高兴兴而来,看现在寂寞萧瑟而去,他们心里会怎么想?留下的士兵会怎么看? 因此,我觉得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让他们退伍的小事,而是涉及到稳定军心的一个大事,我们不能不慎之又慎!” 刘天保惭愧地说:“这事我考虑简单了,还请明公责罚。” 第146章 强兵之道忙筹划 马腾一摆手,道:“你不用自责。我们从一个普通的军人,骤然来到地方,考虑问题的视角发生了很大变化,我们都要慢慢地适应这种变化。 我也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这才与你商量。我们下一步需要用人的地方很多,而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人。 你想想看,三辅的近万名囚犯快到了,而管理这一万名囚犯得需要多少人手? 再者,我们下一步要建书院、公主府、兵工厂,这都是大工程,这得需要多少人? 虽说主要的劳力由这些囚犯承担,不足部分还可向各县征调,但征调就要扰民,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另外,我们组织与鲜卑的商旅,这可是需要大量人手的。 我想,第一次的商旅恐怕不会低于一千人,那么几个月以后,我们组织三支商旅,得需要多少人? 再过几个月我们组织五六支商旅的话,又得需要多少人? 因此,目前我们这点人恐怕远远不够。所以说,我们得想个办法,建立一套制度,让那些将来不适合在部队上做的士兵给他们一个安身之处。 如此一来,既满足了地方生产建设的需要,又彻底解除了他们的后顾之忧,军心何愁不稳?凝聚力又何愁不强?战斗力又何愁不高?” 刘天保闻言击掌称叹:“如此作派,可就解决了军人的大问题了,仁政也!” 说完,刘天保头一歪,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看着马腾,笑道: “寿成,我怎么觉得你当上太守没有几天,说话做事怎么与以前大不相同?用高瞻远瞩一句话来说,确实是当之无愧!” 马腾笑道:“你少来!我还是我。如果说有什么变化,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吧? 以前在居延的时候,每有决策总是患得患失,唯恐一个小小的失误,不但会贻误战机,还会断送数千人的性命。 来到张掖后,每晚常常是辗转反侧。要知道,我们说出去的每句话,决定要做的每件事,都不知道会影响多少人的命运。 在这里,我们的决策虽不至于直接确定一个人的生死,面对的好像是无形的空气,但我却觉得压力更大,责任更重,脑袋总是沉沉的,经常是一夜无眠。 但到底是在想什么,压力来自哪里,我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唉,怪不得以前他们说地方官与军官大不相同,当时我心里还不服,现在自己亲身感受了,这个滋味不好受。” 刘天保看着满脸疲惫之色的马腾,心下歉然。宽解道:“我觉得之所以会是这样,主要是刚来这里,情况不熟悉,事情又多,却一时不知从何处下手导致的。 这件事情你得自己化解。所谓万事开头难,等一切进入正轨就好了。 我现在也觉得自己像是没头的苍蝇似的,刚才听了你说的那番话,心里才踏实一些。 我想,等永嘉先生来了以后就好了。你这整晚的睡不着觉可不好,实在不行,就让秋菊或者是芷若给你暖暖脚,这样可能好一些。” 马腾把眼一瞪,道:“天保大哥,我是在给你说正事呢,你却给我开玩笑。” 刘天保正色道:“你叫我一声大哥,我怎么会误你? 你想,你与公主新婚燕尔,却又骤然分开;而这里事情这么多,我们一时又帮不上什么忙,你压力能不大? 你压力大了能不上火?上了火怎么办?泻一泻可能就好点了。” 马腾疑惑地望着刘天保,满脸不相信的样子。 刘天保满脸正经地说:“你不相信是可以理解的,晚上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马腾脸上微微一红,把话题一转,说道:“这个以后再说,让纭霏知道了那还了得。还有一件事,咱们得提前谋划。” 刘天保知道马腾脸嫩,也点到为止。见马腾开始说正事,忙正襟危坐,道:“请明公吩咐。” 马腾说:“咱们上次进京时,太尉李咸大人说到一件事,我觉得很有道理。 他说我们凉州人数虽少,但民风粗犷,且这些人大都弓马娴熟,是很好的兵源。 他说了一个藏兵于民的法子,我觉得很好。每年冬春季节,农牧民农闲的时候,我们组织人对他们进行整训,整训过后,他们该种地的种地,该放牧的放牧。 一旦有事,招之即来,就是很好的士兵。这样不但不会扰民,而且减轻了郡上的负担,与之保家卫国,是一个不错的策略。天保大哥,你看这件事情如何?” 刘天保说:“太尉大人真是高明!这个法子很好啊! 每到冬天,我就组织人到各县去,让各县凡是十六至二十岁的男子都要集中到县城整训。 不过这里有个计较,即家里独子不用去、家中有病人的不用去、已婚的不用去。这也是体现我们太守大人的仁慈嘛! 整训期间,管吃管住,还另外发一笔不多不少的补助,聊以补贴家用,可以激发他们的积极性。 若在整训中发现一些特别优秀的人材,我们可以把他们补充到我们的精骑兵里。 这样我们的精骑兵就能不断地补充新鲜血液,保持队伍的活力,形成人员上的梯次配置。 总之,这样做好处多多。得空的时候我和他们几个合计合计,拿出具体的办法,再向你禀报,今年冬天就开始实施。” 马腾笑道:“天保大哥说的很具体,也很有可操作性,就这么办。 还有一事。我觉得咱们的精骑兵成建制后,除了军事上的训练,还要有文化上的学习。 我是这样想的:这些精骑兵将来就是我们的骨干。书院建成后,不光要培养文人,还要培养军人,争取让每个在里面学习的人,都成为文武全才的人材。 我们不是藏兵于民吗?将来有事倒是招之即来,可还有一个军官的问题呢! 一个农牧民经过训练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人,可一个士兵得经过多少时间的培养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军官?” 第147章 雾里看花共憧憬 马腾接着说:“所以说,我们这六千精骑兵平时我们拿他们当士兵看待,可万一有事,他们个个都可以成为优秀的军官,这样一来,岂不是万事俱备? 故尔,我们平时的训练应该是全方位的。既要有军事技能的训练,还要让他们读书识字。 教书先生是现成的,明后天永嘉先生就到了,他有一百个学生,我还正愁临时怎么安置他们呢! 这样好了,就让这一百个学生充当我们精骑兵的文化教员,教他们读书认字,争取在书院建成前,大部分的字都能认识。 等书院建成后,我们要从全国各地请先生,不光请文人,还要请那些有过战场经验的将军来给他们上课。 我觉得我父亲授徒的方法就很好,半天读书,半天骑射。 我们也采取这样的方法,一半的时间读书,一半的时间学习军事。 学习军事不光要学习军事技能,还要学习兵法,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听课。 你们几个要琢磨一个考核办法,考核的内容要全面。 每年考核一次,成绩优秀的,可以晋级,可以发给奖励;成绩在末尾的,要淘汰出精骑兵搬砖去。 这样经过几年的努力,你想想我们张掖的精骑兵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成色? 恐怕在全国也是独一家!不唯名气,这些人要文能文,要武能武,既能当兵,也能当官。哈哈,我想想就高兴得合不上眼!” 马腾说得手舞足蹈,在一旁听的刘天保却是目瞪口呆,嘴巴张得好大! 马腾一眼撇见,诧异地问道:“天保兄,你这是作何姿态?莫非觉得我说的不对?” 刘天保回过神来,忙道:“非也!哎呀明公大人,我是被你说得惊呆了! 你这天马行空的,说的又句句在理上。我发现自己是完全不认识你了!要不是知道你就是寿成,我还真怀疑这是从哪里来的一个军事大家!” 马腾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在事上?” 刘天保说:“若是别人说这些,我肯定会说这个人是在痴人说梦。 但这些事情在我们张掖完全有实现的条件和可能。 想想这些,不光是你高兴得合不上眼,就是我一想,几年后我们张掖会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敢想像!” 马腾过来拍了拍刘天保的肩膀,说道:“天保兄,我这不是在说梦话。 这件事情我已考虑很久了,在这里完全可以变成现实,让我们弟兄几个共同努力吧!” 刘天保摇了摇头,叹道:“我这才明白你为什么会晚上睡不着觉了。 听了你这些话,我估计我晚上也不会睡着觉了。我这就回去,马上召集几个弟兄,看看怎么才能把你说的这些完全落到实处。” 刘天保说完就要走,马腾叫住了他,说道:“天保兄,你先别着急走,我还有一事。” “还还有事?”刘天保都有点怕了,不知马腾又要说出什么宏大的计划来,他可是有点接受不了了。 “是这样,”马腾说道,“我们上次进京时,朝庭不是把山丹养马场划给咱们了吗? 你找时间过去看看,那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回来咱们议一议。” “遵命。”刘天保见马腾别无布置,才如释重负地转身离去。 刘天保走后,马腾在地上转着圈,盘算道:“商队的事交给裕隆兄,他会办好的,我只管拿钱就是了。 整军的事情有天保兄办理,我也可放心。 还有就是囚犯安置的事情,公主府、书院、兵工厂选址的事情,再有就是举孝廉、接收军马场的事情---- 算了,不管了,等永嘉先生来了让他去操心吧!哈哈!” 这正是: 垂坐明堂再说兵,指点军伍画里行。 此非大漠戎血溅,关山万里由此情。 寸草悠悠报春晖,卧薪沉沉叹苍鹰。 若无今日一番话,雄关漫道看谁影! 第148章 小径徘徊议大计 第三天,永嘉先生与众学子到了。 马腾率领刘天保等人出城迎接,介绍众人相识。进城后,马腾将永嘉先生安置在郡衙,以便早晚垂询,众学子安置在军营。 当日,单于昃央率领在居延的三千精骑兵也来到觻得。当晚,马腾在衙门设宴,宴请永嘉先生及单于昃央一行。 饭后,马腾与永嘉先生漫步在觻得县城狭窄的街道上。 永嘉先生道:“上次明公到临松薤谷,说了咱们目前张掖急办的几件要务,这两天我考虑了一下。 今天,我又到整个县城转了一圈。我觉得在现下的这个县城里,要搞那几项建设项目,恐怕是不太合适。” 马腾问道:“愿闻其详。” 永嘉先生说:“觻得县城建在黑河之阳,离黑河太近,况且此处地势低洼,而黑河时常改道,难以为人所控制。 万一黑河改道,或者是黑河泛滥,首当其冲受灾的就是整个觻得城。此为远虑。 再者,现有的觻得县城格局太小,建设没有一个很好的规划设计,整个城市建得杂乱无章。 公主府是皇家建制,势必要求宏大辉煌,而在这个小县城里,不论是放在哪里都显得格格不入。我估计大司农那里也不会同意。 兵工厂是一个特殊的部门,选址要求也会非常严格,而放在这个小县城里,无论哪里都显得不太合适。 书院就更不用再说了,它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书院,而是一种文化,是国家文治的象征,与这些高低矮破的房屋挤在一起,怎么看都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如果说非要在这个小城里建设这三个项目,那必须得要拆掉大部分的民房。 但我们想一下,一个本来就不大的城市里,若没有了百姓在此生活,那还叫一个城市吗? 关键是此处地势低洼,故尔从长久计,从现实计,现有的县城都不是一个发展建设的好地方。 当然,如果明公只是想在此作短暂停留,那又另当别论。” 马腾今晚喝了不少酒,但还是听出了永嘉先生的潜台词,身上的那股犟劲又上来了。 他停下脚步,说道:“先生,切莫作如此想。我没读过什么书,讲不出什么大道理。 我只知道一点,作人要讲究知恩图报。朝庭什么时候调我走,不管是升职还是贬官,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 我本是一农家平民之子,侥幸得到今天这个位置,说实在的,来的不是多么得艰难。 因此,对我来说也不是多么的珍惜。但我受皇上和朝庭重恩,他们对我期许是如此之高,以致于破了许多的先例。 从这个角度上讲,我不能辜负他们。在这里,哪怕是我只做一天的太守,我也要尽我最大的能力和力量,把它做得好好的; 如果心存敷衍塞责,那不仅仅是欺心,更是欺天! 我父亲从小就教育我,作人不能欺心,人若欺心,他人就会来欺你;师父经常教导我,为人不可欺天,因为苍天可鉴,欺天者必被天所欺!” 说到这里,马腾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先生,你我刚刚相识,彼此之间不太了解。 所以,刚才你说的话,我可以理解。我刚才所说的,情绪有点激动,也请你谅解。 刚才我所说的,完全是我的心里话,不是酒话,更不是什么故意炫耀或者拔高自己,没有这个必要。这是我向来的做人原则。” 马腾慢慢说道:“先生,刚才你一说到需要迁址重建,说实话,我很震惊。 因为这样一来,牵扯太大,耗费太多。然你说到其中的远近之忧,我很理解,也很感激。这是负责任的做法。 这样吧,我估计朝庭大司农的人和太尉府的先期人马这几天就要到张掖了,先生可以和他们一起勘察一下地方。 既然目前的觻得县城存在许多的问题,而且还都是致命性的! 我们之前没有发现它,那不是我们的错;既然发现了,再敷衍下去,那就是我们的罪过。 你跟他们先在周围看一看,看哪里适合建造新城,选出个地方来,也拿出个规划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商量,先生你看好不好?” 永嘉先生称诺,说道:“刚才君实孟浪了,还请府尊大人责罚。” 马腾把手一摆,说道:“先生大可不必如此。先生是饱读诗书的人,但没有上过战场。 你可知道在战场上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两个人民之间的肝胆相照。 唯其如此,两个人才有继续生存下去的机会。我觉得在官场上也应该如此,尤其是象你我之间。 我们俩人在之前素不相识,时间长了你就会理解我了。 看来我们之间还需要磨合啊,你说是不是,先生?”说完,马腾与永嘉先生哈哈大笑起来。 第149章 梁君举初露峥嵘 次日上午,马腾于郡府衙门大堂召开了履职张掖以来第一次正式会议。 会议的主题是介绍新班子成员与大家认识,安排部署近期各项紧急要务。 参加会议的有马腾、梁辅、刘天保、钱丰、万钦仁、庞道、石山、单于昃央、赵云、及有功曹史、五官曹史、五部督邮曹史、主簿、主记室史以及诸多书佐、幹等,黑压压地坐了一大片。 会议由马腾自导自演。 伊始,马腾先介绍永嘉先生与诸人认识,说道:“这位先生大家可能还不认识,但说起他的名号来,我想大家并不陌生,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永嘉先生。” 马腾说到这里,底下人声涌动。 马腾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刚到张掖,就有许多人向我推荐永嘉先生,包括在座的许多人。 我专程去了一趟临松薤谷,与永嘉先生一夜长谈,方知盛名之下,名不虚传,深为先生的人品学问所折服。 幸得先生厚爱,肯出山就仕,此乃张掖之福,我马寿成之福。 昨日我已上书朝庭,请任命永嘉先生为张掖郡丞,刘天保校尉为张掖长史。朝庭的任命不日就会下达。 自此以后,张掖境内,军事吏治,由我掌管,其他事务,一概委托永嘉先生。 刘天保校尉前几日大家都已认识了,今天特地向大家引荐一下永嘉先生,希望大家以后都听奉永嘉先生的号令。下面,请永嘉先生给大家讲几句话。” 大堂里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今天在座的,除了刘天保等几个军官外,绝大多数都是读书人。 他们看到这位当年商立德几次延请不至、盛名已久的永嘉先生来到这里,并且出任郡丞,今后就可朝夕相处,打心眼里感到激动和兴奋。 这种激动和兴奋是发自内心的,掺不得一点假。 马腾看到此景,心里颇多感慨,心想,读书人的心思还真是与一般人不一样: 想一想前几日,自己挟皇上封侯拜将、又尚公主之威来到这里,看到人们眼光里流露出来的只有敬畏,而且是畏多于敬,远没有今天人们从心底流淌出来的那种崇拜! 所谓得一英才而天下归心,文教的力量今天实实在在看到了! 梁辅站起身来,此时大堂内的掌声更热烈了。 梁辅向众人一揖,众人霍地站起,向永嘉先生躬身还礼,旋即掌声又起。 大堂里的热烈气氛弄得刘天保等人面面相觑:他们虽然敬重读书人,但实在是看不出这个其貌不扬的半大老头有什么威力,能让这些读书人如此折服崇敬! 他们几个本来稳坐如山,但见到众人都站起还礼,也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向永嘉先生还礼。 掌声良久方熄。 梁辅此时方道:“君举不过一介书生,本想就在临松薤谷研习圣人经典,开馆授徒,终此一生。蒙府尊大人抬爱,聊效犬马之劳。 当自己年幼刚刚开始读书时,师长们经常向我灌输一个观点,那就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年龄再大一点,自己自觉不自觉地以治国为已任,认为凭个人的才能取卿相之位易如反掌,辅佐天子、平一天下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 每每想到此处,君举时时汗颜。 自圣人以降,文人们少年气盛,不知世道的艰难,幻想以布衣直取卿相;待到仕途初步,才发现原来四面皆壁。 他们屡起屡蹶,屡蹶屡起,直到焦头烂额,幸运的士子方谋得一官半职;然而宦海沉浮,危机四伏的仕途生涯又使他们战战兢兢,提心吊胆。 与世俯仰、同流合污非良心所安,坚持孔孟之教而又举步维艰。 仕途成功后的幸运文人这才发现,梦寐以求的宦海,原来也是一片苦海。 之所以如此,除文人本身的一些原因外,重要的是时运不济。 屈原很不幸,遇到了顷襄王,举世皆浊我独清,既然如此,人间自然是住不得的,只好到汨罗江底去寻找知音。 贾谊也很不幸,有佐之才,而皇上只是不问苍生问鬼神,且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故尔只能是郁郁而亡。 近几代的朝庭算不上清明,然自当今皇上即位以来,并无失德之处;尤其幸运的是,我们遇到了一个好府尊。 明公虽然年少,但功名是从刀光剑影中以生死博取而来,且礼贤下士,仁德淳厚。 想我梁辅有相人之才,我愿尽此一生之能,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全力辅佐明公治理地方。 若能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则君举不枉此生矣!” 说到此处,大堂中掌声又起。 梁辅向马腾致意,道:“文人清谈,惹明公耻笑了。” 马腾道:“先生说得很好,请继续。” 梁辅又道:“自今以后,君举聊为幕僚,与诸位且为同事。 希望以后各位能多多错爱,共襄盛举。若有不到之处,还请多多原谅。 明公初到张掖,百废待举,下一步我等任重而道远。 期望我等今后上下一心,精诚团结,若能凑效,想明公定会不吝赏赐; 若有人不惧责罚,素餐尸位,不必明公出手,我定当严惩不贷!今天我们先小人后君子,莫谓事先言而不预也!” 众皆轰然称诺。 马腾道:“今天是个很好的开端。 永嘉先生此来,为张掖官场带来一个新的气象,期望诸位同僚牢记永嘉先生所云,同声共气,同休共戚,把张掖治理好,以不负皇上和朝庭的期望。 下一步,我们面临着许多急务,今天且向大家通报一下,也好让诸位心中有数。” 第150章 马梁纷说诸政务 说到这里,马腾略作沉吟,道:“我先说一说吧。 一是关于与鲜卑互市事宜。 去年,我在与鲜卑作战过程中,与鲜卑的步度根、轲比能、丘目陵纯三位大人达成了初步意向。 主要是最近在居延城外开辟边市,面向的主要对象是鲜卑步度根部和轲比能部。 因丘目陵纯部远在漠北,与居延所距甚远,故我张掖将组成流动商旅,前往大漠深处交易。 此一意向,在我进京晋见皇上时,已得到皇上和朝庭批准。 过几天,鲜卑先期来人就要到居延了,届时,我将前往居延与他们洽谈。 这两天,郡主记室要向各县下发文告,通知意欲赴居延交易的农牧民及商家,可作好准备,及时前往居延。 关于商旅一事,我已交待郡司马钱丰校尉全权负责。 这次商旅是我们第一次组织,意义重大,不唯交易一节,更重要的是稳定我北部边疆。 这次商旅所需要人员较多,主要是培训新手,积累经验,为下一步扩大与鲜卑交流做好准备。 所需人员,除了从社会上招聘一部分外,大部人手从军队中选拔。 因此,不论是钱丰司马事涉何处,一律提供方便,要人给人,要马给马,要钱给钱,要全力以赴,集中力量办好这件大事。” 众皆称诺。 马腾接着说道:“第二件事就是关于整军的事情。 此事我已交待天保校尉,由他掌总,其他各校尉协同,尽快完成整军事宜。” 刘天保等躬身称诺。 马腾又道:“第三件事是关于郡衙人事事宜。 目前,郡守衙门人事不齐。前几日,郡里已令各县举孝廉,过段时间名单即可出炉,到位后我们择优选用几个充实到衙门。 另外,今日我再聘请五个从事,分别是乐熹、常池、许宗、叶道、丘谊。 这五个从事,都是永嘉先生的高徒,不论人品才学都是佼佼者。 这五位从事,今后主要是观政,同时协助永嘉先生及各位同僚完成诸般要务。” 马腾说:“另外,还有几件急务,请永嘉先生作出安排。” 梁辅道:“第一件急务是,皇上和朝廷考虑到我张掖地广人稀,因此将三辅大部分囚犯流放到我们这里,并且今后形成定制。 过一段时间,有近万名囚犯就要到了。故尔,我们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解决他们这些人来到张掖后的吃、住、管理等诸多问题。 这就需要我们抓紧时间建设一批临时住房,并选派一些人对这些囚犯进行管理。 至于管理人员,我已与府尊商议,主要是从军队中选派,建房人员也以部队为主。 此事由五官曹史牵头,乐熹、协同,务必在一个月内完成。” 两人称诺。 梁辅接着说:“第二件急务是,朝庭准备在张掖兴建公主府、兵工厂、书院。 昨日我与府尊大人对了一下头,觉得在目前的县城里难以放下这些项目,准备择址新建。 选址的问题既重大又急迫,务求五日内完成。新城地址确定后,再拿出整体规划方案。 此两项工作要求一个月内完成。此事由有功曹史、马廷鸾牵头,许宗协同。” 四人称诺。 梁辅道:“第三件急务是,我们下一步有许多建设项目,需要大量的建筑材料,包括砖瓦、木材等。 这些材料,仅凭张掖目前的建筑商和供应商,恐怕难以支应。 但好在这些项目不是一时就需要诺多的材料。然为长远计,我们必须要有稳定的供应商。 我和府尊的意思,尽量发动本郡居民从事这项生产供应。 因此,接下来就是对张掖境内现有的供应商进行摸底,看看他们的生产供应能力到底有多少,还有多大的缺口,今后扩大生产还有多大的能力等。 此事由五部督邮曹史牵头,常池、叶道协同。此事务须二十天内完成。” 三人称诺。 梁辅又道:“这几件事情凑在一起了,故尔事务繁杂,时间又紧,希望大家尽量往前赶。 五部督邮曹史除了完成刚才我交代的事情外,还要安排下属,对各项事务进行督察,每日向我上报工作进度,以便郡守全面了解掌握情况。 丘谊每日在郡守衙门,及时了解各方面情况,协助我掌总。” 五部督邮曹史、丘谊称诺。 这正是: 搭好九方台,敲起五行鼓。 请来上方神,唱响凉州书。 安置完了家里一摊子事,马腾顿时觉得浑身为之一轻。 于是带着钱丰、刘坤佑刘人和兄弟、万钦义四兄弟,钱丰另带了二十多人,说是刚招聘的掌柜和伙计,想先到居延感受一下边市的气氛,了解一下对方的需求,马腾答应了。 他们在一队士兵护送下,踏上了计议已久的重返居延的行程。 在此之前,马腾已让人给纭霏送信,借此机会,让她回家省亲。 纭霏从榜罗出发,到了觻得之后,两人合兵一路,径向居延出发。 长话短说,非止一日,此日到了居延城外。 单于昱昌率都尉府一干人及全体家人,已在城外十里迎接。 马腾等将到近前时,单于昱昌等全体跪下,恭迎公主驾到。 纭霏向前将单于昱昌及母亲扶起,令他人免礼。 单于昱昌等起身后,又率都尉府一干人向马腾见礼,一众人等罗嗦许久,才将各种礼节依次行完,然后打马回城。 到得城里,马腾与纭霏先回到都尉府家中。 此时单于昱昌的家中已张灯结彩,装扮一新,周围帮忙的人、看热闹的人一群一群的,如新年一般。 第151章 马寿成重回居延 马腾与纭霏刚到门口,顿时锣鼓喧天,唢呐阵阵,人声鼎沸。 两人先入室更衣,除了官袍,换上吉服。 单于昱昌与妻子面南安坐,马腾先行翁婿之礼,然后纭霏再行父女之礼。 一切礼毕,单于昱昌当天大宴宾客,举凡居延城内有头有脸的人都来赴都尉的回门喜宴。 宾客之中,军中的人马腾认识一部分,是以把酒甚欢。 地方上的来客中,居延县令见马腾欲上前敬酒,忙不迭地先上前施礼。 马腾在敬酒的过程中,意外发现了鲜卑步度根大人手下俟文福、轲比能大人手下慕容轶斌、丘目陵纯大人手下乙旃恬三人俨然在座。 这才知道他们已到了,遂问:“你们三位是何时到的居延?” 三人躬身答道:“我等是今日刚到,恰逢都尉大人大宴宾客,我们再来叨扰一顿。” 马腾问:“你们各部共来了多少人?” 俟文福答道:“遵将军令,我们三部各推荐了两名老者,前来与居延这边商议交易事宜。 我们三人,却是居中联络。其他前来交易的部落人员,这几天就陆续来到。” 马腾点点头,说道:“那好吧,我这番前来,就是专程为了此事。今天你们好好地喝个够,明天上午我们再议事。” 此时的马腾,已不是年前的司马郎,而是封侯拜将的一方守牧。 不论是自己向别人敬酒,还是别人前来敬酒,都只是浅尝辄止,是以一圈下来,酒喝得并不多。 饶是如此,也有了醉意。回到单于昱昌为一对新婚夫妇准备的卧室,马腾衣服也没脱,就歪躺在炕上。 纭霏正在与母亲叙话,听得马腾回来,忙过来照看。 见马腾这番模样,以为他又喝多了,刚要招呼春兰等人上前更衣,却被马腾突然抱住,拥吻着一起倒在炕上。 所谓小别胜新婚,自然是风光旖旎,春色无边。 第二天早上起来,马腾觉得神清气爽。 用完早饭后,随单于昱昌来到都尉府大堂,见都尉府丞、司马,居延县令龙烟携县丞、县尉以及钱丰都已侯在大堂之上。 马腾与众人略事寒喧,向龙烟问道:“互市前期筹备工作进展如何?” 龙烟上前一礼,从容答道:“遵明公令,自从番和回来后,卑职即与都尉府各位长官相商有关事宜,并已通告县内所属人民,做好交易的相关准备。 现将有关筹备事项禀报如下,有些事情还需要明公决断。” 马腾点点头。 龙烟说道:“一是关于交易的地点问题。 这里有两个选项:一是在长城外十里处,二是在长城与居延城之间。 这两者的利弊也都是显而易见的。在长城外,鲜卑人可能觉得心里安稳些,我方人员可能觉得不如在长城内心里踏实,而且也增大了我们后勤保障、保卫的工作量。 在长城内,我们的人心里踏实了,相关工作也减轻了许多,但鲜卑一方可能会有一些顾虑,甚至是望而却步。 虽说这次互市我们是真诚的,也绝不会从中搞什么花样。然东胡互市前鉴不远,他们可能会怀疑我们的诚心。这点,还请明公决断。” 马腾望了望单于昱昌。 单于昱昌说道:“含明兄所说极是。交易地点设在长城外,他们放心;设在长城内,我们省心。 我倒是建议设在长城外。至于最后定在哪里,还请府尊大人抉择。” 马腾道:“定边侯说得很对,就设在长城外好了。 虽说这样一来,我们交易的人可能会有一点顾虑,但这是没必要的。 我们三万大军就在十里之外,这点子距离算什么?至于增加了我们的工作量,又能增加多少? 我们居延这是第一次开市,而且是皇上特意恩准的,好多地方、好多人都在看着呢! 让鲜卑人高高兴兴地来,安安心心地交易,称心如意地回去,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这个开端不仅对鲜卑很重要,对我们也同等重要。” 龙烟称诺,接着说:“二是互市的时间问题,究竟以多长为宜。 这次交易双方来交易的人住得都很分散,很难说多少时间可以交易完成。 上次我听府尊说的是一个月。我的问题是就以一个月为期,还是根据具体情况适当延长?” 单于昱昌道:“这个却不是什么大事。一个月也好,适当延长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可以。 我以为,只要是对方有来的,我们就开门交易,而不必固执于期限长短。请府尊大人明示。” 马腾道:“开市的目的是为了方便双方互通有无。诚如含明兄刚才所云,双方居住得很分散,尤以鲜卑为甚。 他们出发时间不一,距离远近不一,故尔要他们在确定的时限内完成交易,这有点不合实际。 你总不能他们大老远地来了,错过了交易时间,再让他们原封不动地回去。 我看这样好了,交易时间暂不封顶,只要双方都有人来,就尽管开市。 随着时间延长,来的人少了,或一时没有人来了,就暂停在城外交易。 若是过段时间鲜卑又有来人,可以将其请在城内与其进行交易。 这样,既可方便了鲜卑互市的要求,又可省却我们诸多精力。大家以为如何?” 众皆称善。 龙烟接着说:“三是交易的方式问题。这是最麻烦,也是最紧要的问题。 这次边市能否成功,关键在于此处。 我想这次交易,主要的方式应该是以物易物。 我们大汉有货币,尽管名誉一般,但毕竟是有一个通行的标准,省却了诸多麻烦。 然鲜卑没有货币,而且对我们的五铢钱也不太认同。这就需要有一个双方都认可的标准,在此标准下进行交易。 问题是,这个标准如何确定才能让双方都认可呢? 第152章 居中纷繁说互市 前者东胡开市时,边郡就因为确定的交换比率过高,让鲜卑一方大为不满。 虽说他们大老远的来了,最后也是按照边郡确定的比率进行交换的,但却留下了很大的隐患,以致开了一次就没再进行下去。 虽说这其中的原因不少,但我想交换比率的不公平,肯定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马腾道:“大家有什么看法?可以畅所欲言。” 一时众人无语。 尉丞突然说道:“这是一个具体的技术性问题。 我们这些坐衙门的,与此经济事物接触不多,恐怕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妥善适当的办法来。 如果今天在这里硬性规定,而一旦在交易中实行不通,抑或勉强使用,招致双方不满,那就有点事倍功半了。 昨天我听鲜卑使者说,他们这次来,除了一些具体交易者外,每方还带了两个老者,都是公平公正的人选,并且说是上次府尊大人让他们提前预备的。 我想府尊大人谋事长远,心中怕是已有了定算,否则让他们来这两个老者做什么? 我以为,像含明兄说的这个问题,尽可让这些人来办理,而不必由官方来强行确认。 比如说,鲜卑一方,多的是牲畜皮毛奶酪一类物品,就由他们六个公推出一个具有代表性的物品,如牛、如马、如羊,就例如把羊作为标准物吧。 然后再确定羊与其他物品的交换比率,如多少只羊换一头牛、换一匹马,换一件上好的皮毛、一件中等的皮毛、一件一般的皮毛,一只羊可以换多少奶酪,如此等等,这就把鲜卑里面的物品理络清楚了。 再说我们这边,我们也推举两个公正老成的人员,把我们这边的物品理一下,确定一个具有代表性的物品,比如盐、帛、茶等等,然后再确定这种物品与其他物品的交换比率,这样就把我们这一方的物品理络清楚了。 最后,再由双方的老者共同商量这两种代表物的交换比率,确定出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比率来,然后再告知所有的交易者,这个问题不就解决了? 当然,我这里所说的是指一般性的交易问题,在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大的范围里进行交易,这期间肯定会出现一些特殊的物品,是人们事先难以想像到的。 这怎么办?这就需要双方的这几个老者临时协商。 再有,双方在交易过程中肯定也会出现一些争议,甚至是纠纷,如何处理? 必须有一个临时性的仲裁机构,来办理这些琐碎难办的事情。 我觉得,让这八位老者来担当此任就甚好。 大家想一下,这次边市是鲜卑一方强烈建议和要求的,他们推选出来的这六个人,肯定是当地有名望的老者,公正、公派自然不必多说。 再一个说,鲜卑人虽然野蛮,但又不失淳朴,且牲畜皮毛之类的物品于他们多不胜数,多一只少一只的他们也不会太过在意,只要不是显失公平即可。 故此,我们对他们六个人,大可放心。 我们推举的两个人也要这样,唯其如此,才能保证交易的顺利进行。 在整个交易过程中,我们边郡只是提供一个地方,做好相关的保卫保障即可,交易中的一些具体事务不妨全交给他们来办理。 这样,既省了我们的事,又能为双方所信赖、所接受。 这八个人,可以自始到终地参与这项事务,最后,从我们收取的费用中提取一部分,作为他们的报酬。 我这只是管见,聊为抛砖引玉,还请府尊大人决断。” 众皆称善。 马腾赞许道:“兄台思虑周全,所言极是,大家可还有什么补充?” 见众人摇头,马腾说道:“就依尉丞的意思,含明兄斟酌着办理。” 龙烟称诺。 马腾道:“含明兄继续。” 龙烟说道:“四是关于交易税赋的问题。 朝庭制定的法制,只是规定了大汉境内的交易税额,一些外商来我大汉进行交易,也是在我境内。 这次的情况有点特别,虽说也属于我大汉国境,但毕竟是在长城以外。 若严格按境内的交易来算,虽然也能说得过去,然总有点不太踏实。如何抽取,请明公决断。” 马腾问:“朝庭对税赋是如何规定的?” 龙烟道:“有两种,一种是对一般百姓而言,行十一之税;另一种是针对国内军士屯田,行三十税一。” 马腾问:“各位以为如何办理?” 单于昱昌道:“我觉得国内的两种情形用在边市上似乎都不太合适。 既然朝庭没有作出相应的规定,我们应择其要而行之,以宽于十之一、严于三十之一较妥。” 众人称是。 马腾沉吟道:“既然如此,那就二十抽一吧。 所取税赋,除了应付此次边市开支外,剩余的郡里、居延县、都尉府三家各三分之一,按此比率分配。 定边侯、龙县令,两位意下如何?” 单于昱昌、龙烟两人起立,躬身言道:“多谢府尊体恤!” 马腾问:“含明兄,可还有未尽事宜?” 龙烟道:“再有就是安全保卫后勤保障一类杂事。 安全保卫一事,居延县力有不逮,还请都尉府出面派兵维持秩序;后勤保障方面,居延县可动员边民差夫,多烧开水,保证供应。” 单于昱昌道:“不用再扰民了,安全保卫、后勤保障可均由都尉府负责。 居延县光是组织这一场边市,人员方面就捉襟见肘。既然我们都是为了一个事,那就不用再分彼此了。” 龙烟道:“如此一来,含明感激不尽。” 单于昱昌笑笑,说道:“含明兄不必客气。” 马腾问:“就这些?” 龙烟道:“卑职目前想到的就这些。若有不到之处,请明公训示。” 马腾道:“这些人远道而来,当天交易完成的,有的可能就走了;有些交易没完成的,或者是来晚未来得及交易的,当天可能就要住下。 对这些人,含明兄可有所安排?” 第153章 杨柳荫荫树婆娑 龙烟道:“这种情况我们也考虑过。这些人从部落里赶到这里,路上非止一日,住宿的帐蓬、一应饮食他们应该都有所预备。 若是有住下的,我们一是继续供应开水,二是可提供些柴火,用于晚上取暖。” 单于昱昌道:“含明兄考虑得简单了,看来还是对府尊大人的本意不够彻悟啊!” 龙烟疑惑道:“卑职愚昧,还请定边侯明示。” 单于昱昌道:“开此边市,是府尊大人去年在塞外与鲜卑作战过程中,先与其达成协议,后向皇上和朝庭力争才得以实现的。 其目的,固然是满足了鲜卑人要求互市的强烈愿望,以互通有无,更重要的是怀柔远方,稳定边防,还我大汉边境一个长久安定的和平。 因此,边市是一方面,不能就边市而边市,也不能简单地为了边市而边市。 边市只是一个开端,或者说是一个手段,由此为切入点,多做点文章,做好文章,这才是我们的目的。否则,我们费这么多的周章做什么?” 单于昱昌封侯拜将后,心中虽说甚是欣喜,然老成持重的他更加谨慎小心,唯恐在某一事上落人口实,授人以柄。 女儿意想不到地被皇上封了公主,自己也成了大汉建立以来唯一一个外姓公主的父亲,自己虽然脸上很是荣光,腰板也比以前硬气。 但他明白,皇上为什么要封这个公主。皇上所看中的,并不是单于昱昌。 自己还是原来的那个自己,虽说是沾了一点光,但在皇上眼里什么也不是,甚至自己的名字是什么,皇上也未必记得。 自己的女婿深得皇上器重,年纪轻轻的就已封侯拜将,又司牧一方,自己只能为女婿女儿添彩,不能添堵,更不能添乱,是以比以前更加小心,待人比以前更加和善。 这次女儿女婿回门,自己虽然说是高兴,但却也有点小尴尬: 女婿以前是自己的部下,现在骤然成了自己的上司,心里高兴是不假,但须人前人后维持女婿的面子,这个分寸如何拿捏,一时还还好把握。 故尔今日的会议上,自己说话做事一直是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当,失了自己的官体事小,坏了女婿的脸面可就事大了! 自己这辈子能做到将军就到顶了,而女婿的前程可大不一样! 如果说将来官居一品位列三公,完全是有可能的事情,若因自己的不慎给女婿造成困扰,那就是自己的罪过! 本来在今天会议之前,单于昱昌就给自己定下规矩,守着女婿,能不说的就不说,能少说的就少说。 然这居延县,胸襟格局也太小了!满脑袋的只是围着边市打转转,一点也没有大局意识。 这也难怪,他从未接触过核心机密,要他站在那个高度看问题想事情,确是难为他了,这个人做事还是不错的。 但今天看到他一点不解事的样子,自己还是忍不住出来说话。仅从这点上看,自己的修身功夫还是不成啊! 马腾道:“定边侯这番话可是说到点子上了。事情就是如此。 不过含明兄,我并不怪你。因为此前种种经历,你并不了解,而我也没有和你细说。此事责任在我。” 龙烟汗珠子都下来了! 听得马腾如此说,心中更是羞愧不已,躬身言道:“明公宽宏大量,揽过于已,让含明情何以堪! 含明庸庸昏吏,不解府尊大人意图,不晓朝庭长虑,此是含明之过,府尊若不责罚,含明有何面目尸位素餐?” 言辞恳切之至! “唉!” 马腾长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些读书人就是麻烦! 我都说了事不在你,在我教下不明,还非得自请处分,看样子若是自己对他没个说法,这个官他就不当下去了,可真是多事!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好事,这说明他用心尽职,于是说道: “含明兄你这是何苦来!既然如此,那我就罚你在边市期间一直住在市上,全力维持边市运转。 边市不撤,你不得回城里与嫂夫人相聚。如何?” 龙烟目瞪口呆,连道:“这---这---” 在龙烟看来,自己在边市期间住在市上是题中应有之义啊! 本来自己就是这样打算的,这算什么处罚?但既然府尊大人说出来了,只好应从,于是道:“谨遵明公之命!” 马腾道:“含明兄,那你看我们还能做点什么?” 龙烟略一沉吟,道:“既然明公意在示好,显我大汉威仪及诚心。 我以为,交易该怎么进行还怎么进行,规则不能变,只要是公平公正公开,就能使鲜卑诸人心悦诚服。 于后勤一节上,除了刚才所说的供应充足的开水、晚间提供柴火外,可否每日的晚饭上下点功夫? 凡是留宿的鲜卑人,远来为客,我们以太守的名义,每人为其提供一羹一饭一壶酒,明公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马腾的本意就是如此,很是满意。 接着,诸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问题。 商议完毕后,马腾着人招来俟文福三人,将众人所议通报彼方,三人甚是高兴。 接着,龙烟又推举两人做为已方代表,与鲜卑来的六个人进行了对接洽谈,商议了交易规则、方式等等一系列问题,均达成了很好的共识。 这正是: 殚精竭虑几回合,东南西北几人说。 今朝一日见真章,杨柳荫荫树婆婆。 第154章 纷纷攘攘初开市 次日,居延边市正式开始。 马腾等骑马来到市上,见搭起了一个大帐蓬,帐蓬门口贴上了居延县的通告,由汉、鲜卑的两个人站在通告一旁,为前来咨询的人解说边市的一系列规定。 龙烟坐在桌子后面,正在与几个鲜卑人交谈。往帐蓬里面一看,龙烟的铺盖卷也带来了,看样子是真的打算在此长住下去。 整个边市划分为若干区块,有牲畜区块、皮毛区块等等十几个区块,每个区块都有居延县的人在引导管理。 整个边市上,不时有一队人马穿梭而过,那是新成立的纠察队,专门制止强买强卖、处置突发事件的。 维持秩序的士兵衣甲鲜明,站在边市之外纹丝不动。 负责烧水的人站在一口口大铁锅旁忙忙碌碌,大锅里热气腾腾,锅旁摞着一大堆一大堆的碗,供人使用。 从事交易的人也已来了不少。 因为住得比较近,所以以汉人居多,有各家商号为单位的,也有以县、乡、村为单位的,也有跑单邦的,带着帛、茶、铁器等各种生活用品,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凡从事交易的人,先行登记,完税后再进行交易。 因为税额很宽松,所以诸人不仅没有反感,反而兴高彩烈。 鲜卑各部落的人陆续来到,他们往往是赶着成群的牛羊,或者是驮着一驮一驮的皮毛,再有就是鲜卑出产的各种土特产品,让汉人们大开眼界,争相交易。 钱丰领着刘氏兄弟和万氏昆仲以及二十多位手下,或是相看货物,或是与鲜卑人攀谈,又或是坐而论道,看样子已进入了角色。 当天晚上,龙烟手捧着当天交易的统计情况,进城来向马腾汇报。 因为是第一天,绝大部分的鲜卑人还没有赶到,只来了三十余拨人,交易额折钱来不过几十万。 马腾听了却很满意,说道只来了三十余拨交易额就如此之大,看来双方交易的潜力很大啊! 于是嘱咐龙烟一定要组织好各项相关事宜,及时了解和掌握鲜卑方面的需求及意向,提供好后勤服务,保障交易的顺利进行。 两人又就通过今天的交易暴露出来的一些细节问题进行了研究,制定出了对应措施,龙烟才施施然骑马出城。 此后,马腾每天都带着纭霏到边市上走一圈,了解一下互市的情况,与龙烟交谈几句。 有时候,也与鲜卑人攀谈攀谈,征求他们对边市的意见和建议。 来自步度根部落的人有一部分认识马腾,见了他主动向前施礼打招呼,并向周围的其他部落的人介绍马腾。 于是乎,凡是步度根部落的人,呼拉拉面对着马腾跪倒一大片。 此等情形引起了轲比能部落人的注意,当他们知道这就是去年引几千兵马打败步度根六万大军,后又以德报怨,给鲜卑部落送去救命的牧草粮食的汉人少年将军时,纷纷过来施礼。 鲜卑人敬重英雄,尤其是这种仁义将军,在他们眼里就象是上天的神祗,无不顶礼膜拜。 结果整个边市上交易顿停,几乎所有的鲜卑人都跑过来,向马腾顶礼,并献上礼物。 此情此景弄得马腾心里既高兴,脸上又觉得有些尴尬,好不容易脱身,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再也不过来了!” 惹得纭霏在一旁咯咯直笑,说道:“你也体会到了人多礼多的滋味了吧?一开始可能还挺受用的,时间一长,谁能受得了?” 马腾道:“怎么,什么你也?莫非你曾经尝到过这种滋味?” 纭霏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对马腾说:“什么叫曾经?我几乎是天天尝到这种滋味!” 马腾饶有兴趣地问:“真的?请公主娘娘说来给小子听听?” 纭霏叱道:“上一边去!就是让这个公主的名号给弄得! 你不知道,自打你走后,每天清早天不亮,我还没起来呢,外公就领着全村的人来给我施礼,在门口又是嗑头又是作揖的,弄得我好不难受。 后来我找到外公,说咱能不能不这样?这叫我如何受用得起? 可外公不允,说我是公主,是皇家的人。皇家的人这些村民一辈子都见不到一个,何况是住在咱村里? 这是村里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啊!礼不可废!让他们嗑头,那是给他们长脸! 还说你都不知道邻村的人有多么羡慕我们,能每天见到公主,还能给公主磕个头! 还别说,经常有外村的人成群结队地来看我,给我磕头送东西,弄得我好像是什么珍稀宝贝似的。 还有那县令乡长,三天两头地过来拜见我,也送东西。 这样一来,吃的倒是不愁了,可是我每天应付这些事,弄得我不胜其烦,脸上还不能带出来;不仅不能带出来,还得好言好语地打发他们! 唉,真是受不了! 我每一出门,村里人见到我,马上在一旁下跪;我每天到公公婆婆那里去,公婆、小叔、小姑也是立马给我下跪! 你说,这不是折我的寿吗?那可是你的爹娘、我的公婆啊! 我想帮着家里干点活,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可婆婆死活不让干,还有那些个宫女,说什么这不是公主应该干的事! 我想你不在家,我作为马家的媳妇,应该替你好好侍奉父母。 结果现在完全倒过来了,我整天无所事事,还得你爹妈伺候我! 这事闹得!都是这个公主帽子给弄得! 你说皇上封你点什么不好,干么非要封我个公主?把我弄得连门也不敢出,连人也不能见,只好大部分时间窝在家里混日头!” 马腾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封为公主,那是多么大的荣耀! 你可能还不知道别人有多羡慕你,可你竟然还有这么多的烦恼!真是一家不知一家啊!你后来是怎么办的?” “还能怎么办?要么不出门,要么尽量避开人呗。”纭霏无可奈何地说。 突然,脸上焕发神采,说:“有一次,我闷得慌,领着两个宫女去看公公教那些孩子们骑马射箭。 你还别说,你们村里的孩子们根基真不错,小小年纪,不论是骑马还是射箭,都有模有样。 我那时突然蹦出一个想法,既然我没有事,何不从村里招些半大孩子,教他们演习军阵? 万一将来有事,说不定还真能用得上。 我说干就干,晚上我找来外公和公公,把我的想法给他们一说,你猜怎么地?” 这正是: 我本乡间一女子,今日里却霍地立高堂。 描眉做新人,嫁得如意郎。 也曾想,低首侍姑每日里,巧做衣著试新妆。 全没料,繁文缛节束手脚,行住坐卧不敢当。 且看飞鸟鸣翠柳,又望白云在小窗。 不解人皇深宫意,只想返身做姑娘! 第155章 纭霏榜罗大练兵 上回说到纭霏想训练村民,提请外公及公公,然后问马腾他们有何反应。 马腾道:“还能怎么地?肯定是不同意啊! 你想,你贵为公主,整天舞刀弄枪的,成何体统?再说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向皇上交代?” 纭霏一撇嘴,说:“你怎么就那么小噍人?还万一有个闪失!你别忘了,我是个军人,还是屯长呢! 再说,我也上过战场,枪里来刀里去,我这不好好的吗?教几个小孩子能有什么闪失?” 说完莞尔一笑,却把马腾给看呆了! 纭霏自顾自地说:“我把我的想法给外公和公公一说,结果他们两个举双手赞成。 他们说,你这到居延一趟,不到半年的光景,就封侯拜将,还当了太守,在村里引起的轰动你都不知道有多大! 村里的年轻人都羡慕死你了,有许多人缠着外公和公公,要他们俩帮着说说要到你队伍上当兵呢! 第二天,外公在村里一说,结果忽啦啦来了好几百人,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 我一看这可不行,就说要十六岁到二十岁之间的,特别优秀的可以适当放宽,在公公的校马场上比试骑射。 我都没想到,你们村里的人根基这么好! 最后我先选了一百人,选上的兴高采烈,选不上的垂头丧气。 还有小叔马翔,今年才十五岁,骑射功夫可是了得,比我都强!我破例选了他,把个小家伙给高兴的! 还有小姑,今年才十三岁。本来我是不想招女兵的,可她死活不干,非缠着我。 我让她也试了试,你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待年龄稍长,是个不错的苗子。 我最后跟她说,你要进也行,但不能算在这一百人里头,就给我当个亲兵吧! 把个小丫头给恣的,从那以后就不在公婆家里住了,每天和我睡在一起,还说公公说了,大将的亲兵就得和大将日夜在一起,这才叫亲兵。 这样也好,晚上有个说话的,省得我闷得慌。 我训练了几次,效果还真不错。我觉得稍加时日,即可达到我们精骑兵的标准。 不过就是装备太差。他们的马,都是我们结婚时爹爹送的,平时训练尚可,用之冲锋陷阵就有点差强人意; 弓箭都是他们自己做的,上山打猎还行,真要是到了战场上,还差得很远。 这次来居延,我给爹爹说了,让他给我拨一百人的装备,都要最好的,我回去时带上。爹爹同意了。” 马腾听了很高兴,说道:“既然你愿意干,那就干吧。 我早就有个想法,平时加强对村民的训练,万一有事,拉起来就可成军。 前几天我给天保大哥说了,从今年冬天就开始,在全郡实行。你这先行了一步,到时候给他们一个惊喜。 没想到马翔这小子也长大了。我这几次回家也没怎么顾上他,只知道他内功进境还是不错的,没想到骑射也这么出色。 你好好培养培养他吧,到时候让他进我们的精骑兵。婵娟你也别太惯着她,要不以后可怎么嫁人?” 这正是: 初为人妇未曾停,彰山脚下忙练兵。 长枪在手对空舞,试看来日展红樱。 两人说说笑笑,信马由缰,在居延城外随意遛达。 马腾自与纭霏相识以来,虽然两人心心相印,但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 好在这次在居延,边市已开,前方有龙烟操持,后方有老丈人坐阵,马腾乐得清闲。 于是与纭霏四下走走,小两口说些体已话,浓情蜜意的,好不自在。 边市进展顺利。 双方来人越来越多,交易额直线上升,第二天就突破了百万钱,其后越来越高。 龙烟虽然疲惫,但着实兴奋。 马腾和单于昱昌看着一堆一堆的数字,也高兴得合不拢嘴,觉得这件事情办对了。 随着交易人数的增多,规模不断扩大,单于昱昌又适时增加兵力,着力维持好秩序。此等细务也无须多说。 到第五天,马腾自忖好几天没到市上去了,那么多的人,可别弄出什么事来。 于是叫上纭霏,打马出了长城。刚出不远,只见前面一骑飞来。马腾预感有事,遂驻马不前。 前面来的骑兵看见马腾夫妇停下,忙从马上下来,单膝跪地,双手握拳,说道: “启禀将军,北方二十里外来了两队人马,各有五百人,是鲜卑的步度根大人和丘目陵纯大人,说是前来拜访将军大人的。” 马腾一听很高兴,说道:“是他们两人来了?好!快去禀报都尉大人,我这就前去迎接。” 走不多远,又来一骑,禀道:“从东方来了一队人马,约有五百人左右,是鲜卑的轲比能大人,说是前来拜访将军。” 马腾略一沉吟,令道:“告知都尉大人,在边市外安一大帐,准备酒席,今天我要和都尉大人一起招待远方的客人。” 士兵得令而去。 马腾和纭霏穿过熙熙攘攘的边市,极目北望,见有一支队伍,约有千人,打着两面纛旗,正向已方而来。 对步度根这个自己曾经的敌人,马腾的心理是复杂的。 他自己也奇怪的是,自己并不恨他;相反,还有点喜欢他,甚至有时候会想他。 莫非是因为他成就了自己的功名?马腾有时候也说不清楚。 从心里感觉,步度根虽然有时候小肚鸡肠,但他并不是一个坏人,不是一个善于玩弄阴谋诡计的人。 步度根虽然看上去不是一个有多大抱负的人,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有点窝囊,但他讲义气,重情义,内心柔软,从这点上说,他就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对丘目陵纯,马腾没有什么感觉,也许是交往时间短,对其知之不深的原因。 而对轲比能,从仅有的一次交往中,看得出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步度根对轲比能深恶痛绝,连带的马腾对其从内心里也有了提防,甚至是一定的反感。 然而这轲比能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马腾并不清楚。 “看来,自己还是受步度根的影响太大了。这可不行,得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人,要不,会让人把自己给拐到沟里去的。” 马腾暗暗告诫自己。 第156章 草原枭雄会居延 单于昱昌爽朗一笑,道:“你别听我们太守往我脸上贴金了。 我经常和他交流是真的,但真正打仗来,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还得靠前线指挥官随机应变,及时抓住战机才行。 俗话说教的曲唱不得,就是这个道理。” “你们太守?单于将军,你的意思是说,现在我兄弟的官比你大了?”步度根问。 “当然。”单于昱昌说,“我居延受张掖节制,虽然我们两个品级一样,但我得听他的。” “是这么回事。”步度根有点明白了。 “不完全是。”马腾笑道,“以前,我是单于都尉的直接下属,我必须听他的;现在我虽然是张掖太守,但还得听他的。” 步度根三人目瞪口呆,被马腾给绕糊涂了。 步度根问:“这又怎么讲?” 马腾近前一步,说道:“因为我娶了将军的女儿,我现在是他女婿,你说我敢不听他的吗?” 丘目陵纯诧异地问:“将军的夫人不是公主吗?只有皇上的女儿才能称公主是吧?怎么会又是单于将军的女儿?” 马腾道:“我上次进京时,皇上临时认了我夫人作义妹,这才封的公主。 我们皇上哪有这么大的女儿?他比我还小一岁呢。” 众人这才搞清楚。 单于昱昌道:“大帐已经搭起来了。三位大位旅途劳顿,先到大帐里歇息一会吧。” 步度根道:“两位将军,我们远道而来,一是为了看望马腾兄弟,再一个就是想看看边市到底搞得怎么样。 路上我碰到一些我的族人,反应很好。 但我们既然来了,就想亲眼看一看。我想我们先到市上转一圈,然后再去喝酒。你们看行不行?” “这有何不可!走,我领三位大人转转。” 单于昱昌头前领路,马腾纭霏及步度根三人随后,在边市上转了起来。 三人所率兵士就地驻扎,安排宿营不题。 几人转了若干交易摊位,随机与多位交易的鲜卑人进行了交谈;随后,又来到负责供应开水、做晚饭的地方,步度根三人向他们连道辛苦。 最后,来到龙烟的边市大帐,马腾向他们介绍了龙烟,让龙烟向三位大人介绍了开市以来的情况,三人极为满意。 马腾道:“整个边市,都是居延县在组织,都尉府负责维持秩序。 负责整个边市正常运转的,不是我们张掖郡,不是都尉府,也不是居延县,而是你们三位选派的六个人和居延县选派的两个人,由他们八个人来掌管整个边市的运行。 从一开始交易规则的制定、交易方式的确定、交易过程中争议和纠纷的处理,完全是他们八个人说了算,我们官方一概不插手。 我们的想法是,最大程度上保持边市的公平、公正、公开,让交易双方达到满意。 这样一来,就可避免以前边市中出现的问题,让边市顺利地进行下去。” 步度根突然道:“兄弟,我看这个边市上这么多事,你看居延县都累成这样了,单于将军也疲惫不堪,反倒是你,好像很轻松悠闲似的。” 马腾一愣,说道:“你别说,我好像还真的没什么事可干。” 众人大笑。 轲比能说:“马腾将军,我现在是越来越佩服你了。打仗不用说了,这做官也是一等一的本事。 身为太守,要是把自己给累死了,下边的人会说你无用,笑你不会当官,累死活该;要是把下边的人累死了,别人会佩服你、感激你。 马将军,我看好你。” 马腾有点不好意思了,用手挠着头皮说:“我没想那么多。 只是我这个人天性有点懒,好多事又不会做,只好让能做、会做的人去做。你这么一说我可有点不好意思了。” 众人大笑。 看完边市,众人来到新搭的大帐,依次落座。大家喝点茶水,聊聊闲话,等着正席开始。 丘目陵纯有点坐不住了。 他看到边市的交易如此火热,但偏偏没有他部落一点事,心里着急上火,急急地问马腾:“马将军,不知到我那里的商旅何时可以启程? 我上次回去跟部落里的人一说,他们都高兴坏了,现在是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地等着你们!” 马腾理解丘目陵纯的心情,遂道:“丘目大人,你且不要着急,我现在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 商队的人马已经准备好了,领头的就是我的行军司马。 他现在正在居延边市,了解你那边的需求情况,一会儿我叫他来,让你和他谈谈。 过两天我就回去,让钱司马马上采购物品,随即出发。大概二十天左右就可到你那里了。 对了,你这次来的正好,可给商队留下几个向导,随他们一起出发。 你那里的人员最好能相对集中一下,省得商队到处奔波,这样可以节省时间。” 说完,马腾着人将钱丰和龙烟叫来陪客。 步度根在一旁说道:“老丘,你们的人在那生活了好几辈子了,也没见有什么不适应,还差这么几天吗?” 丘目陵纯说:“理是那么个理,可事不是那么个事。” 轲比能道:“这是怎么说?” 丘目陵纯说:“小时候经常听老人说起,说狼行千里吃肉。 那时候很好奇,心想它为什么要和人一样吃肉?难道不能和牛、马、羊一样吃草吗? 为了解开这个谜,我专门打死了一只狼,划开它的肚子一看,只见它的肠子又粗又短,跟那些牛马羊什么的大不一样。 我这才明白它为什么要吃肉,而牛马羊要吃草了。 后来我有一次出兵打仗,看到一个人的肚子被刀划开了,肠子流了一地。 我虽然恶心,但让我更惊讶的是,人的肠子竟然是和牛马羊一样的!而且人的牙齿跟牛马羊也是一样。 从那时候我就经常想,既然都一样,那人为什么就既能吃肉又能吃菜,而牛马羊为什么就只能吃草?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整明白其中的原因。” 第157章 丘目陵纯说感慨 丘目陵纯接着说道:“上次从步度根大哥那里走后,因为经常想互市的事,故尔也经常想汉人的生活习惯。 有一天我突然明白了:其实人就应该和牛马羊一样,是应该以素食为主的,吃肉只是不得已的选择。 我们鲜卑人吃肉,看上去好像要比汉人的体魄强健一些,但要说起寿命,有几个能比得上汉人长寿的? 还有人经常生病,虽说原因很多,但跟我们的生活习性应该说是有很大的关系。 我们的生活环境、生活方式不允许我们去耕地种菜,吃肉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是我们可以通过与汉人的交易获取一些汉人的生活用品,这样可以改变一下我们的生活方式,改善一下我们的生活质量,对人的健康应该是很有好处的。 我们居住在极北地区,与汉人又不接壤,以前也从没想过能与汉人互市。 这次托步度根大哥的福,能与马腾将军相识,又赶上了互市这样一个我们几辈子想都想不到的好机会,你让我如何不着急? 我部落里人口为什么总提不上去?多少年了,总在十万上下打转转。 我想了,不是部落里的男人女人不努力,实际上我们比你们都费劲! 因为我们那里冬天时间长啊,男人女人晚上不干那事还能干点啥? 可生的再多,也搁不住死得早啊! 我们那里,四五十岁就算是长寿的;可在汉人地方,四十来岁还正当年呢,你说这事可咋比?” 步度根和轲比能都沉默不语。 他们知道,丘目陵纯说的都是实情,这也正是鲜卑人可悲的地方,也是鲜卑人百折不挠不断南进侵犯汉人地界的主要原因。 步度根听丘目陵纯说完,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老丘,哈也不说了,谁叫老天爷让我们生在那么个地方呢? 你要是生在雒阳,说不定也是一个风流倜傥的英俊书生呢! 这不是我们的错,也不用怨我们的爹娘。他们不生我们也会生别人,就认了吧! 不过你老哥有一句话我倒是认同,那就是我们认识了马腾兄弟,认识了单于将军,这就是我们的福啊! 不仅是我们的福,也是整个部落的福份。 好在互市已经开始了,今天的热闹劲你看到了吧?这里的今天就是你那里的明天! 我说你急什么?还闹出个什么狼行千里吃肉,你怎么不说狗行千里****呢?” 众人本被丘目陵纯说的有些伤情,却被步度根一句话说得大笑不止,就连丘目陵纯也禁不住眼里含着泪水笑了出来。 “好了,不说那些了。我们赶上了好时候,日子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三位大人整天吃牛羊肉,今天我就给大家换个口味,一块牛羊肉也不上。 不过这个季节居延也没什么青菜,左不过是白菜萝卜。好在居延泽里湖鲜极多,我让他们弄了些鱼虾之类,大家品尝品尝。” 单于昱昌是东道主,是以今天一切由他张罗。 单于昱昌将手一摆,一道道菜品流水般端了上来。 不过是汉人常吃的东西,诸如猪肉白菜炖粉条、萝卜丝炒肉、家常豆腐; 再有就是各类湖鲜,什么清蒸草鱼、红烧鲤鱼、清炖鲫鱼、干炸大头鱼、清炒湖虾,还有居延军中日常储备的一些菜肴,诸如竹笋、香菇等等,琳琅满目,上了满满一大桌子。 这些菜品在汉人地方不过是寻常之物,但丘目陵纯闻所未闻,即如步度根、轲比能见过,也是难得一尝。 丘目陵纯看着满桌子的菜,只觉得香味扑鼻,沁人心脾,手拿着筷子却不知如何下手,遂感慨万端,说道: “与汉人相比,我们简直是白活了!一道鱼竟然能做出这么多的花样来,难为这大师傅是怎么想的!” 步度根呵呵一笑,道:“我说老丘,你今天怎么这么多感慨?你想要经常吃这东西还不容易?好办得很!” 丘目陵纯问:“怎么才能经常吃?我就是把这里的大师傅请到我那里,也白搭啊,没有这些个材料,你让他巧妇如何来作无米之炊?” 步度根摇了摇头,说:“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一根死脑筋? 你那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从早到晚冷哈哈的,有什么好,你还一天到晚地死守着它? 干脆,你把整个部落迁移出来,搬到离居延城最近的地方,那不就什么都结了?” 一听这话,丘目陵纯勃然变色,霍地站起,怒道:“步度根,你又想打什么主意?你是不是想把我也吞并了?” 步度根却不着急,不紧不慢地说:“我现在这些人都还照应不过来,还有心思打你的主意? 说实话,你那点子人马我还看不上。 我本来是好心好意地想给你让块地盘,你却跟我来这套,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看来,这好人是当不得啊!你就老老实实地在那儿啃你的羊腿吧,哈哈!” 轲比能也劝道:“丘目大哥,你别性急嘛。步度根大人你又不是不了解,喜欢开玩笑的,别当真。” 步度根在一旁冷哼一声,没再接话。 单于昱昌道:“今天的酒,我也给各位大位换一换。 你们成日价喝的是白酒,今天我们尝一尝我们凉州出产的葡萄酒,看看味道怎么样。” 说着,着人拎上两坛葡萄酒,红澄澄地给各位倒上。 轲比能经常与汉官交结,此酒倒是喝过不少;步度根、丘目陵纯远在塞外,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喝了。 两人端起碗,闻了闻,觉得味道还不错;尝了一小口,满口清香;顺着喉咙流下去,沁人肺腑,舒服极了! 步度根不依了,冲着马腾嚷嚷开了,说道:“老弟,我说你可不够意思啊! 你这儿有这么好的酒,上次到我哪儿也不给我捎上两坛?” 马腾不好意思地说:“这个,却是兄弟我疏忽了。当时只想着你那儿急需要粮草,就把这茬给忘了。 既然大哥喜欢喝,你们回去时,我每人给你们带上一车,够你们喝半年的。” “那半年以后呢?”步度根紧追着问。 马腾道:“半年以后?那时候我们下一次的边市不又开了?只要你有肚量,还怕没有酒喝?” 第158章 钱裕隆详说边贸 轲比能咳嗽了一声,说道:“步度根大人,丘目大人,我觉得我们三人大老远地来一次不容易。 马腾老弟,呵呵,马腾老弟,我痴长你几岁,随着步度根大人喊你一声老弟,你不着恼吧?” 马腾道:“这是应该的,轲比能大哥,你不要客气。咱们之间越随便越好。” 轲比能说:“那好,今后我就给你叫老弟了。单于将军,你是马腾老弟的长辈,今后我就称呼您一声大叔了,可不可以?” 单于昱昌道:“各位都是草原枭雄,独霸一方。我不过是一介武夫,何以敢当?” 步度根嚷嚷道:“轲比能这回说的在理上。 我和马腾兄弟是过命的交情,他的长辈就是我的长辈,我们称呼您一声大叔是应该应份的,以后就这样了,我先叫一声‘大叔’,敬您一碗!”说完一口喝干。 单于昱昌推脱不过,只得端起碗来也干了,等于默认了此事。 轲比能接着说:“我的意思是我们远来不易,马腾老弟和单于大叔事务繁忙,咱们这两下里凑在一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趁着这个机会,咱们应该多说些正事,别除了酒就是菜的,好像显得咱们三个都是一些酒馕饭袋似的。” 步度根不高兴了,恼道:“怎么,你以为喝酒不是正事? 我跟你说,兄弟们在一起,酒越喝,感情越深。两人感情深了,什么话不可以说?什么事不可以谈?为什么非得就事论事?市侩!” 轲比能没理会他,说道:“我不是说喝酒不可以,而是觉得我们应该在没喝酒之前,趁着脑袋清醒,把一些事情该说的说明白,该定的定下来,然后再放开尽情地喝,这样不好吗?” 马腾说:“轲比能大哥说的对,就应该这样,要不酒多了误事。 各位大哥都说说吧,边市的情形你们都看到了,有什么意见和想法尽管都说出来,包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咱们今天能定的就定下来,一时定不下来的明天再说,好不好?” 步度根说:“我没意见。这次马腾兄弟搞得这么好,单于大叔、龙县令都辛苦了! 我问过许多部落里的人,没一个说出一个不字来的,还管他们饭、管他们酒,凭什么? 马兄弟又不是他爹,公主又不是他娘,便宜了那帮王八羔子。 我只是想问问,咱们下一次边市得什么时候?我觉得这一次交易恐怕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马腾道:“现在是四月,下一次得过几个月,这样吧,在下雪之前,九月怎么样?” 众皆称是。 马腾接着说:“当然,仅靠一两次边市想完全解决问题是不可能的。因此,我们还要组织商队。 我和钱司马商量过,第一次的商队主要是解决丘目大哥的问题,有了经验之后,我们可以扩大商队规模,同时向三位大哥所在的部落派出。 这样,就可以解决中间时间段里生活用品不足的问题。关于商队的事,让钱司马跟大家谈谈。” 钱丰道:“三位大人好,我是钱丰,太守令我负责整个商队的事务。 这段时间,我作了一些思考;这几天,我和我招聘的一些伙计一直待在边市里,跟各个部落里的人有许多接触,了解到他们的一些想法和要求。 我综合了一下,有几点想法跟各位大人禀报,不合适的地方还请各位大人指正。” 步度根道:“钱司马受累了。你不要客气,有什么事咱们大家商量。” 钱丰说:“诚如刚才郡守所言,第一次的商队主要是为了解决丘目大人部落的交易问题。 这次我们商队约有千人。有这么多人,主要有以下几点考虑: 一是之前我们从没做过这事,多去一些人,主要是为了锻炼人手,积累经验,为下一次的商队做好人才和经验的准备; 二是考虑到安全问题。虽然三位大人在我们府尊面前已做过保证,我们也相信各个部落里的绝对多数人不会打我们商队的主意。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如果有的不法之徒想半路抢劫,我们也会足可应付。 我们这支商队,除了很少一部分的伙计、掌柜外,都是从我张掖部队中选拔的,其实力不亚于精骑兵。 因此,在这里,我还需要三位大人向我保证一下商队的安全问题。” 三人齐声说道:“这个钱司马尽管放心好了,没有问题。” 步度根又说:“钱司马在我步度根部落范围时,我派俟文福一路护送,直到老丘的地盘。 老丘,我建议你提前派出人马,在与我的边界处等候,到时候咱俩接上茬,说上话,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丘目陵纯一口答应。 轲比能说:“步度根大人考虑得很周到。象这种一路护送、两相对接的办法应该做为一种惯例,长期坚持下去。” 钱丰道:“三位大人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轲比能大人说的很好,应该作为一种惯例长期坚持下去。 只有商队的安全问题有了保证,贵我两方的交易才会有保障,三位大人与我们太守开创的局面才会得以维持。 这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情,如果因为一小部分人捣乱破坏了这种局面,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三人称是。 钱丰继续说道:“我向边市的老者打听了一下,从居延到丘目大人的领地,约二十来天时间。 这样加上交易的时间,我们来回一趟差不多近两个月的时间。 这其中,关键在于交易时间的长短。 刚才我听到我们太守建议,最好在我们将近到达前,丘目大人的部众如果能集中一下的话,那就太好了。 这样可以大大的节约时间。我想,不仅是到丘目大人的这一次这样做,以后再到其他部落时,能不能也这样做? 就象刚才轲比能大人说的,咱们也作为一种惯例坚持下来。 这样,到一个部落里假设节约十天时间的话,那么三个部落就能节约一个月的时间,一年下来,就很可观了,说不定还可以节约出再去一趟的时间。” 轲比能说道:“我这里可以。” 步度根、丘目陵纯皆云可行。 钱丰说:“那这样的话,我算一算。我们到丘目大人那里来回不过两个月的时间。 等我们回来后,居延的边市也已过了两个月了,步度根大人、轲比能大人两个部落的部众从边市交易的物品也就差不多消耗完了。 这样,我们马上派出两支商队,分别去往两位大人的领地。 这两处地方近一些,所需要的时间也短一些。等我们从两位大人处回来,略事休整,即可再往丘目大人的领地,而下一次的边市,那时候就差不多要开了。 等过了新年,我们再派出三支商队,分别去往三个部落。 这样一年的时间里,有两次大的边市,有三次商队的活动。 这样,三位大人部落所需要生活用品的问题,基本上就可以解决了。即使是有所短缺,也不会有大的问题。” 在座众人,不唯步度根三人听了很激动,就连马腾等人听了钱丰宏大的计划也很兴奋。 丘目陵纯更是站起来,敬了钱丰一碗。 钱丰抹了抹嘴,又接着说:“这次我们到丘目大人的领地,因是第一次,心中没有数。 虽说是这几天与两位老者交谈多次,又观看了边市的交易情况,但在准备的物资品种及数量上,还会有差池。 可能有的准备多了点,也可能有的准备少了点,甚至也可能有的根本就没有准备。 但这也没办法。 为了提高商队的效率,增强交易的针对性,在这里,我建议三位大人在各自的部落里确定上那么几个人,平时搜集每个家庭所需要交易的物品清单,包括品种和数量,提前交给我们。 这样,我们有针对性地去采购,可以适当地多一点,这就保证了供应与需要两相对接,不致于出现我要的你没有,或者是我有的你不要这种局面。” 轲比能说:“钱司马说的这个办法好。 要不干脆这样,我们三个部落在张掖设一个点,点上平时驻有几个人,专门负责与钱司马的联系。 任务就是提前向钱司马报需求,在商队启程时作向导。你们看怎么样?” 步度根和丘目陵纯两人都觉得这个办法可行,马腾、单于昱昌及钱丰等人也觉得这是一个很具操作性的措施,于是两下一拍即合,定了下来。 有分教: 本是同根生,开枝散叶在边庭。前日金戈铁马在大漠,只见刀光影。 行行复行行,将军帐里把酒令。都说人间正道是沧桑,且说兄弟情。 第159章 步度根慷慨相助 说完了贸易上的事,众人开始喝酒。 步度根连喝了几碗,咂摸着嘴说:“这酒好是好,就是没大有劲,喝着不过瘾。” 单于昱昌笑道:“步度根大人,这酒是不如白酒有劲。 这两种酒比较起来,白酒好比就是肉,而葡萄酒好比就是菜。 刚才丘目大人也说了,光吃肉不行,还得吃点菜,这样人才舒服,才更健康。 不过你也别小瞧了这葡萄酒,看着好像没大有劲,但要是喝多了,醉起人来比那白酒还厉害。” “是吗?”步度根略晃酒碗,端详着酒碗中红澄澄的葡萄酒,不相信这玩意儿也能醉人。 但他知道单于都尉不会骗他,于是说道:“那我可得少喝点,要不喝多了明天上不得马怎么办?” 马腾在一旁笑道:“上不得马怕什么?多留两天就是了。” 步度根说:“这恐怕不行,家里还一大家子人呢。 今天看了边市,又说了这些,我很高兴,也很放心,明天就得回去了。 噢,对了兄弟,你这太守当着怎么样?很舒心吧?” 马腾道:“别说了大哥,还舒心呢,闹心还差不多。 手头上的事情太多,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入手,整得我几乎是天天睡不着觉。” 轲比能在一旁听见了,诧异地问:“不会吧?我跟大汉边郡的官员接触得比较多。 我见那些太守县令的,整天除了宴客就是写诗,好像没什么政务要办啊。” 步度根说:“兄弟,你不写诗吗?” 马腾不好意思地说:“兄弟惭愧,连诗都没读过几首,还怎么写诗?” 步度根接着问:“那你愁啥?是不是下边的人不听你话? 你跟哥哥我说说,我给你支几个招。我告诉你,对付下边的人,你哥哥我可有办法了,保证让他们乖乖的。” 马腾摇摇头,说:“不是这么回事,是事情太多。 你也知道,年后我去了一趟雒阳,皇上对我期许很高,希望我做出个样子来。 既然皇上对我这么好,我也不能辜负他不是? 今年我要上几个大项目,建公主府、建书院、建兵工厂等等。 我刚请了位先生,他说不能在现在的县城里建这些项目,因为这个地方离黑河太近,而且地势低洼。这就需要择址另建。这就得费大功夫了!” 轲比能说:“虽然我没去过你待的县城,但我觉得先生的话是应该听。 在一张白纸上画画,总比拆了东墙补西墙要好,那么多坛坛罐罐的,费力气不少,搞出来也不象样。还是新建的好。” 步度根挠挠头,说:“建城的事,我不懂,我没搞过。 不过兄弟,你有啥需要哥哥我帮忙的,开口就是。我除了不能把我老婆送给你,只要我有的,你只管说。” 马腾道:“现在盘子还没定下来,我心里也没数。” 步度根说:“你要建新城盖房子,总得需要木材不是? 这可太好办了,哥哥我那里除了草多,就剩下树多了,都是几百年以上的大树,要多少有多少。 这样,你需要的木材我包了。” 马腾一听大喜,道:“好啊,我先谢谢大哥了,到时我按价付钱就是。” 步度根摆摆手,说:“别跟我提钱,忒俗! 那些树都是老天爷种的,也是老天爷管的,我既没有浇过一次水,也没剪过一次枝,要什么钱? 不过你想付钱的话,就多少赏我手下那些人一点工钱吧。” 马腾说:“钱的事情好说。不过是不是有点太远了?又没有河流,怎么往这运啊?” 步度根一笑,说:“老弟,这就不是需要咱俩操心的事了。 我只是跟他们说,把这些树砍下来,给我运到张掖去,到那以后再给你们工钱。 你放心,他们会有办法的,肯定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好。” 轲比能说:“是啊!这就好比你这次搞的边市,具体事上你不管,全委托给那八位老者。 像什么鲜卑汉人确定什么东西作标准物啊、物品之间交换的比率啊、遇上争议怎么办啊等等这些,你要我们这些人去办,肯定得大伤脑筋,想出来的办法还不一定能行。 然而通过这次边市,你会发现,他们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而且是简单易行,比我们要高明的多。 什么样的人办什么样的事。关键是你得把人选好,其他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你就可以像其他那些官员一样,该喝酒喝酒,该写诗写诗。” 马腾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于是道:“好,那这事我就托付给两位老兄了,可别到时候给我供应不上。” 丘目陵纯说:“哎,别把我扔在一边啊!我那里的木材比步度根大哥那里的还好,都是上千年的松树,三个人都搂不过来的。” 步度根说:“你那里的木材好是好,不过等你的人把木头拉到张掖的时候,怕是都磨成木棍了,烧火用吗?” 谈笑间,意外地把木材的事情搞定,马腾心情大好,与步度根等人连干了几碗。 轲比能说话了,说道:“兄弟,我还想给你提个建议。” 马腾道:“大哥的建议肯定是很高明的。你说,我洗耳恭听。” 步度根泼了一盆冷水,不以为然地说:“那也不一定。兄弟,听别人的话要多留个心眼,别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通过几次交往,马腾知道轲比能是一个甚是精明的人。 再说,自己心里有一定之规,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还能怕了他不成? 于是说:“轲比能大哥既然叫我一声兄弟,我想他不会坑我的。 再说坑了我,他又能得着什么好处?是不是轲比能大哥?” 轲比能叹了一口气,说道:“步度根,你看看马腾兄弟这胸襟气度!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看来你是被人算计怕了,是以一朝被是蛇咬十年怕井绳。 你也不听听我说的是什么事,上来就说些没用的。唉,步度根大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步度根说:“那好,我也像马腾兄弟一样,洗洗耳朵听一听,看你能放出什么闲屁来?” 第160章 轲比能指点边市 轲比能道:“兄弟,咱们今天在这市上转了一圈,情况都看到了。 龙县令确实是费心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搭起了这么大的架子,有些事情考虑得很周到、很细致,确实是一位干员。 从龙县令说的情况来看,这几天,交易的人数是呈直线上升,从第一天的三十来拨人,到今天的上千人,再过几天,上万人也不成问题。 现在步度根大哥那里有近四十万人,我那里也有二十多万人,合起来有六十万人。 这六十万人大概有六万个家庭,这六万个家庭每个家庭来两个,就是十二万人,有的家庭可能还会来三个,我估计,来边市的总数在十五万人左右。 当然,这些人不会一天来,但最高峰的时候,一万多人是不成问题的。 如果一下来了一万人,目前的这种布局结构就有点太小了。 你想,光人就那么多,他们还得带着东西,赶着牛羊,那得占多大的地方? 目前的这种局面,如何能够应付?到时候恐怕不是一个乱字所能形容的!” 龙烟一听会来到那么多人,惊得下巴颏要掉下来了,起身向马腾施礼,道: “府尊,都是属下虑事不周,请您责罚。 轲比能大人说的是实话,其实别说来一万多人,就是一下来上五千人,整个市场也会拥挤不堪,到时候岂止是一个乱字? 人羊踩踏、出现人命、边市罢市这些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不行,我得马上调整布局。定边侯,明天能不能再给我加些人手?” 单于昱昌道:“明天我再给你加派一曲人马,听你调遣。 兹事体大,今天多亏轲比能大人提醒,否则事到临头,措手不及,事情可就大了。” 马腾道:“轲比能大哥提醒得对,就这么办。含明兄,这事不怪你。 我们都是第一次办这事,没有经验,出现这种情况是在所难免的。好在亡羊补牢,犹为未晚,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这次我们把架子铺开,以后就一劳永逸了。不过,这次的边市是第一次开,人数多是可以理解的。 以后我们有商队在中间作为补充,下一次的边市,人数就不会这么多了。” 轲比能一听马腾这话,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兄弟,事情恐怕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敢断言,下一次边市,人数不但不会少,也许比这次还要多的多!” 步度根也点了点头。 马腾、单于昱昌等人颇觉诧异。 马腾问道:“这是为什么?难道我们的商队没有效果吗?” 轲比能说:“商队当然有效果,我说的原因不在这里。 兄弟,你都不知道你这次搞的边市影响有多大! 我临来的前一天,我周边的几个部落首领不知从哪听到了居延边市的消息,跑到我那里去打探。 我跟他们说了事情属实,而且就要起身来居延。 他们听了很是羡慕,拐弯抹角地跟我说,能不能搭上这班车,让我一口给回绝了。” 步度根接着说:“我也是。我西边、西北边有几个部落,他们也跑到我那里打听,意思也是一样。 我**也不**他们,直接就把他们给轰走了,连一碗酒也没给他们喝,凭什么!” 马腾等人不解,为什么要拒绝这些人?这可是一件好事啊! 于是问:“两位大哥,兄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拒绝他们的要求?这不挺好吗?” 在马腾的眼里,以为轲比能、步度根拒绝他们,可能是想独霸与居延的交易,以期自己壮大起来。 如果身边其他的部落壮大了,自己无形之中会有意想不到的威胁。只能是这样。 轲比能说:“得之易失之易。人就是这样,得到的时候如果太过容易,那么平时就不会珍惜,失去的时候也不会腕惜。 这次居延之所以能够开市,说实话,全是马腾兄弟与步度根大哥的功劳,我和丘目大哥只是碰巧了,沾上光了。 而这次开市,前因后果极多,步度根大哥付出了很大代价,这才有了今天的这个局面。 而他们想搭顺风车,天下哪有那样的好事? 再说,如果说他们想参与进来,找我可不行,得来找你,兄弟。 因为我本身就是搭顺风车进来的,再让别人搭我的顺风车,我的脸皮还没有那么厚,对马腾兄弟来说也很不公道。 这个人情,只能由马腾兄弟给,我是没有资格的。 不过兄弟,即使是他们来找你,你也别那么轻易地答应他们,得让他们表现出诚意来。 对付这帮子人,兄弟,你可别太心软。 翻脸不认人、得了便宜卖乖的事情我见的太多了。 恩,固然要施;但在有些时候,威,是更重要的。” 单于昱昌听了点点头。 步度根在一旁愤慨地说:“轲比能说的对,就是这样。 这次的边市,从根上说,是我和马腾兄弟打出来的。 虽说打仗的原因不是为了互市,但打仗造成的直接后果,却是促成了这次边市。 我也不嫌害臊了,前前后后,我损失了四万披甲兵。四万呐! 怎么,他们一毛不拔就想捡现成的?门也没有! 轲比能、老丘,我不是说你俩。你俩能参与进来,都是机缘,都是因为与马腾兄弟有缘分。 他们就不一样了,算哪棵葱啊? 当然,他们能不能进来我说了不算,马腾兄弟说了算。 不过兄弟,刚才轲比能说的对,可不能便宜那帮家伙。 当他们来求你的时候,你得让他们上供,大大的上供! 他们有的是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再说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要不,想互市?先打上两仗再说,让他们也尝尝马腾兄弟精骑兵的厉害!” 众人忍俊不禁。 马腾感慨地说:“今天这酒喝得太有收获了,我跟三位大哥学到了很多东西。 我说三位大哥,以后咱们得经常走动走动才行,就象今天这个样子,喝喝酒,说说话,我很长见识。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等我把新城建起来的时候,我邀请你们三位到新城来看一看,咱们在那痛痛快快地喝上几天几夜,你们说好不好?” 步度根说:“兄弟搬新家,我这当哥哥的当然要来。你们两位来不来,可就是你们的事了。” 轲比能、丘目陵纯一口答应。 这正是: 昨夜星辰昨夜风,厉兵秣马大漠行。 今朝有酒今朝醉,笑倚长城待天明。 第161章 翁婿俩促膝长谈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单于昱昌问马腾:“你来了这么多天了,这阵子一直忙,咱俩也没抽出空来好好拉拉。 怎么样,上午忙啥?要有空的话聊一聊?” 其实马腾心里有几个想法,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与单于昱昌好好拉一拉。 但他很犯难:怎么拉? 虽说他知道不论自己说什么,单于昱昌都会无条件服从。 但正是因为单于昱昌善于顾全大局,马腾更觉得自己这个口尤为难开。 今日单于昱昌主动提及,正合其意,于是道:“好啊,我正有几个事想向您请教。” 饭后,两人来到厅里,纭霏乖巧地递上两杯茶,然后悄然退去。 单于昱昌端起茶来闻一闻,旋即放下,感慨地说:“时间过得真快啊!你们成婚也有一个多月了吧?这段时间我老觉得恍恍惚惚的,真是白云苍狗,造化弄人啊!” 马腾明白单于昱昌所叹何来。 其实真正感叹人生无常的,莫过于亲身感受的自己了! 当初,自己领着番和十八勇士来居延投军的时候,何曾想到会有今天! 当初有些事情不明白,现在看起来却很清楚: 自己眼前的丈人老头,开始被商立德委为居延临时都尉的时候,在商立德的眼中,确实只是一个临时、待替的角色,随时都有可能被拿下。 但由于自己的出现,由于单于昱昌当时的临机决断委以重任,也由于人生的一系列机缘巧合,造就了今天的一切! 也许在单于昱昌的心目中,能够坐稳居延都尉这个职务就谢天谢地了,没想到这个职务不仅得到了皇上的钦封,而且得以封侯拜将; 更没有想到的是,刚才那个给自己端茶送水的掌上明珠,有朝一日会被皇上封为公主! 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乍一落到自己这个官场另类的人头顶上,说恍恍惚惚那还是轻的,一般人不高兴疯了才怪! 从心底深处,马腾打心眼里感激、敬重眼前这位自己曾经的顶头上司、人生路上的引路人、泰山老岳父。 既为师,又为长,多重角色集于一身。 而且,有时候马腾也觉得,自己与单于昱昌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或者说是有一种不用言说的默契,比如今日。 “是啊。”马腾慢慢回应了一声。 两人开始端杯品茶,屋里又静了下来。 两人都不属于那种健谈的人,这种在一些看来属于冷场的安静,在马腾心里倒是一种难得的惬意,一种无言的亲情。 还是单于昱昌打破了这种安静,问道: “怎么样,干得还顺手吧?昨天听你跟步度根说,事务繁多,铺不开摊子?现在好点了吧?” “是的。”马腾说,“我从京城里回来,肩膀上顶着一大堆的活路,而手下除了刘天保几个军人外,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原先郡衙里各曹掾,在我上任的第一天就结清俸禄辞职了,我顿时成了两眼一抹黑的睁眼瞎,愁得我好几天没睡着觉。” “噢,这是为何?他们想给你这个新来的郡守一个下马威吗?”单于昱昌诧异地问。 马腾笑笑:“这倒不是。他们都是商立德手下的心腹。我结婚时,商立德还专门到我家里托付他们。 可没想到他们一个个的沉不住性子,商立德前脚刚走,他们也打点铺盖立马溜了。 我让钱丰私下打听过,他们屁股底下都不干净,怕我秋后算账,干脆一走了之。” 单于昱昌笑了:“这些人倒见机得快!其实这样也好。 你和商立德完全是两条路上的人,他的人自己不辞,你也会辞,这样倒是干净利落。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还得用自己的人马。” 马腾点头称是,说:“我刚到觻得,就不断有人向我推荐一个号称永嘉先生的人。 我专门去了一趟他教书的地方,在临松薤谷。我们两人整整谈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请他出山辅佐于我,他很痛快地答应了。 之前,商立德去请了他好几次,他都没有答应。 这位永嘉先生确实是一个高人,学问高,人生好,见机甚远。 正是由于他的到来,原来一大摊子事这才铺开,而我才得以腾出身来到居延办这边市的事。” “你那边人事上是怎么布局的?”单于昱昌问道。 马腾说:“我请永嘉先生做郡丞,刘天保任长史,钱丰任司马。 原来的各掾不都辞职了吗?我先让各史主持日常工作,同时让各县举孝廉。 我的打算是等各县的孝廉推举出来,择其长处选任各掾。 我又从永嘉先生带的一百名学子中选出五人,在各曹观政实习。待过一段时间后,根据各人的表现再另任新职。” 单于昱昌点点头,说:“永嘉先生人品好学问高,他的学生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不过人数是不是多了点?用人还得讲究五湖四海,扎堆的现象恐怕是有害无益。” 马腾道:“这事事先我考虑过了,不要紧。 据我的观察,这位永嘉先生是一个谋事的人,不是一个生事的人。 即使是将来他的学生们中有人挑事,又能奈我何? 我跟永嘉先生明言,我管军事吏治,其他一概托付于他。 话是这么说,在大事上我还是要过问的,不过问的少而已。 既然将这些琐碎杂务托付于他,总得有顺手的人使唤不是? 原先的曹掾都走了,留下的各史人究竟怎么样,现在还不得而知。 新推上来的孝廉能力人品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我也不摸底。 我想,早晚得让这些学子们上位,他们才是中坚的力量。 何况我马上要建书院,延揽各地学子,这都是一些后备人才资源,将来也会从中选拔人才。 因此,目前的这种局面都是暂时的。 即便是他们真想生事,我大军在手,又怕什么? 俗话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没事的。” 单于昱昌又问:“军队方面你想怎么搞?维持现状还是有所调整?” 第162章 马腾再见步度根 正在寻思间,步度根、丘目陵纯已来到近前。 步度根看到马腾与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立足等候自己一行,十分兴奋。 隔得老远就在马上夸张地张开了双臂,大声喊道:“是将军老弟?可想死哥哥我了!我来看你来了!” 马腾与纭霏下马,笑望着神情甚是激动的步度根。 步度根与丘目陵纯下了马,只见步度根将缰绳的扔,大跨步地向两人跑来,丘目陵纯紧随其后。 步度根一下将马腾抱住,长长的胡子在马腾两边紧噌了几下,兴奋地说道:“我看看老弟升了官,胖了没有?” 马腾挣开步度根的拥抱,笑着向步度根两人介绍:“两位大人,这是小弟的夫人,靖襄长公主单于纭霏。” 两人慌忙单膝下跪,一手抚胸,恭敬地说道:“鲜卑草民步度根、丘目陵纯拜见公主殿下!” 纭霏悄声言道:“两位大人是老朋友了,且远来为客,无须多礼。” 两人用眼角飘了纭霏一眼,赞道:“公主真是天上的仙女,草原上最漂亮的花朵都无法与您争奇斗艳。 美女配英雄,老弟,你可有福了。步度根、丘目陵纯恭祝将军与公主琴瑟和合、多子多孙、福寿绵长!” 马腾与纭霏两人谢过。 马腾道:“两位大哥怎么想起突然来到这里,事先也不打个招呼?莫非是对兄弟不放心,怕我坑了你的子民?” 步度根哈哈大笑,说道:“将军老弟说笑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放心的人就是你! 咱们之间还需要打什么招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跟窜亲戚一样。 再说,我这突然来了,给你一个惊喜,这不更好吗? 我来这里,主要是看看我这些兔崽子们听不听你的招呼,给没给你惹什么麻烦。 来之前,我就给他们下了死命令,说,将军老弟是什么样的人,之前你们都看到了,那是整个天下最仁义之人,这个不用我多说。 到了边市,将军怎么说就怎么办,要是有一个敢龇毛的,回来我活劈了他! 我也知道这帮崽子还是听我的话的,但谁知道他们离开我又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是以我约上丘目陵纯,还有轲比能那小子,过来看看。 这毕竟是我们几个一块商议的,之前又没办过。要是有什么大事,俟文福他们又定不了,还不得咱哥四个一块商量不是?哎,轲比能那小子怎么还没到?” 马腾道:“刚才哨骑向我通报了,轲比能大人马上就到。 大哥,我那边搭起了大帐,要不先到帐里坐坐,喝口酒休息一下?” 步度根笑逐颜开:“看看,还是我兄弟懂我,知道哥哥我好这一口。 不过既然轲比能马上就到了,我觉得咱们还是略等一等。 那小子可不像我,鬼精鬼精的,说不定会怀疑我们两个私下又与你有什么沟通,以为我们两个要吃独食。哈哈!” 四人一齐大笑。 “哎,对了,兄弟。” 步度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对马腾说道,“去年我手下的人来给你报信,说是你进京面圣去了,也没见着你。你可能还不知道吧?” 马腾不知道步度根要说什么,于是问道:“什么事,大哥?” 步度根说:“去年冬天你到我那里送粮草,我不是跟你说过要西征莫耐娄悦吗?” 马腾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怎么了,你去了?” “当然!”步度根得意地说,“你走后的第二天我就去了。你猜怎么样?” 看着步度根得意洋洋的样子,马腾知道肯定是大胜而归,于是说道:“我想大哥不动便罢,一动肯定是出手不凡。怎么样,很顺利吧?” “何止是顺利,我都想不到竟然******的那么顺利!” 步度根道,“你走后,我把你送给我的八千俘虏兵叫在一起,说要帮他们抢回被人收继的老婆子女,以及被人瓜分的财产。 那帮小子一听,真是群情鼎沸,劲头比******我还大! 我只带了我的五千儿郎,再带上五千俘虏,到了莫耐娄悦的部落。 根本不用我动手,那些俘虏兵见了本部落的人,就跟见了仇敌一样,杀了几个头领,其他的望风归降,我的人根本连根毛也没掉。 这样一来,我的人口增加了十多万,地盘扩大了一倍。 现在,我手下披甲兵三万,总人口近四十万,在整个鲜卑势力中,是最大的。 以前,我老防着轲比能对付我,现在,哈哈,我估计他要睡不着觉了!” 马腾一听大喜,双手抱拳,道:“恭喜大哥,贺喜大哥! 想那莫耐娄悦处心积虑地要对付你,这下你不仅出了这口气了,还大有斩获。就为这,今天我们得喝一大碗!” “肯定的!”步度根高兴地说,“******谁想让我不痛快,我先让他不痛快;谁想冲我背后动刀子,我先让他掉脑袋!” 丘目陵纯在一旁听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勉强笑道: “步度根大哥,你可是想多了。我想,你这人这么好,除了那不长眼的莫耐娄悦,别人都想跟你结交,没人会打你主意的。” 步度根哼哼了一声,说了句“知道就好。” 有诗云: 往日种下因,未知竟何果。 奉劝世间人,善行在婆娑。 三人正说着,轲比能领人到了。 轲比能与马腾夫妇见礼,寒喧了没几句,单于昱昌骑马到了。 “几位大哥,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定边侯、征北将军、居延都尉单于昱昌。” 三人忙上前施礼,单于昱昌一一还礼。 马腾道:“步度根大哥,去年咱们两个在塞外交手,蒙你承让,兄弟我领先了几手。你可知道那些战斗都是谁指挥的吗?” “当然是你了,兄弟。”步度根转念又疑惑地问,“怎么了,还另有其人?” “当然!”马腾道,“我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晚辈,冲锋陷阵尚可,要说谋略,那可是不值得一提。 每次出发塞外,都是单于都尉对我耳提面命,这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战果。” 步度根大吃一惊,叹道:“这不就是你们汉人常说的那句什么,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是吧兄弟? 单于将军,你我相距千里,战场上又瞬息万变,你是怎么把我算计到的?” 第163章 马腾详谈今后事 马腾道:“此事我考虑很久,也与天保大哥商量过。 我的意思是这么办,您老也给我参谋参谋:通过在居延塞外几次战斗,我对精骑兵印象很深。 对张掖现有的兵力,我想仿照在居延的办法,除了原有的三千精骑外,再选三千。 这次选择没打居延的主意,从张掖原有驻军及各县驻军中选拔。这样就有了六千精骑兵。 这六千精骑兵由我亲自掌管,几个校尉各领一千,平时加强训练,保持战斗力。 剩下的军人,我想各县不用多,保留五百人即可,主要是处置一些突发事件。 这样一来,整个张掖除了居延外,可剔出七千人。 这些人我不会让他们退伍,我想把他们转为民用。 像这次出塞的商队,除了极少部分的伙计掌柜外,全部由军人承担,按三支商队的规模来算,这样即可消化近三千人; 我准备在雒阳、长安、觻得三个地方开三个较大的商号,因为从塞外交易来的皮毛之类的物品总得销出去。 这样这三个地方的人、加上往返这三个地方运送物资的人,又得消化一千人; 三辅地方的近万名囚犯很快就要到了,管理这些人也得近千人。 这样总算下来,还余七百人。 这七百人就好办了,军队里还需要搞后勤的人,能消化不少;即使是再余一部分人,随便哪里都安得下。 我估摸着,随着张掖的建设和发展,需要人的地方有的是,到那时,我相信只怕人少,不怕人多。 我为什么不让这些人离开部队呢? 这些人由朝庭发饷,是现成的可用之人,如果我自己另搞一套,光是这些人的费用我就承担不起。 现在由朝庭负担着,我当下得利,何乐而不为?” 单于昱昌点点头,又问:“我听说你要建新城,确实需要再建吗?” 马腾道:“隐患一开始没有发现,我没有这个想法。 现在发现了,我就不能置之不理。我要为后代负责,不想留下骂名。” 单于昱昌问:“你到京城去了一趟,与上上下下都有了许多接触。你对朝庭局势怎么看?” 马腾道:“皇上年轻、聪明、颇有帝王心术,然现在对朝庭、对宦官的驾能力还不够; 若稍加时日,游走于两者之间,甚至是掌控二者,虽说不易,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士子一党,把持了朝庭;宦官一党,则操控了皇上。 现在是两者谁也难以彻底打趴下对方,但我觉得还是宦官一党略占上风。 因为他们手中有皇上,而现在是一切政令出于皇上,士子们忠君思想又根深蒂固。 我认为,两党的争斗还会继续下去,这种局面恐怕还会有相当一段时间。” 马腾顿了顿,又说:“我在雒阳那段时间,两党见皇上对我器重,他们于是都对我示好,给了我、还有张掖许多的好处。 多亏祖上庇佑,否则我就被完全划为了宦官一党。 我想,我也不管什么士子,也不管什么宦官,我只忠于皇上。 他们谁给我好处我都要。反正这些好处都是朝庭的,不是他们本人的;要来的好处也不是我个人享受,而是给整个张掖的。 如此一来,我怕什么? 实在逼急了,大不了我不当这个官,他们能奈我何? 现在我能进则进,能守则守,另外还有退路,因此于朝庭一节上,我并不是多么担忧。” 单于昱昌又问道:“那你对我们目前周边的局势是如何看的?” 马腾道:“我们张掖北对鲜卑,西南是诸羌。 鲜卑这边就不用多说了,我们面对的主要是步度根的地盘。 目前来说,步度根的地盘、人口和势力在整个鲜卑也不算小的。 但好在这人没有多大的政治野心,而且经过去年一战,他手下的大将几乎都被我们给消灭了,现在没有可以担当起统军大任的将领。 轲比能这人的谋略比步度根为高,但他目前对我们没有威胁,而且势力一般。 若把他作为我们下一步的对手,那他首先须与步度根一战。 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坚持原来的战略,继续扶持步度根。 有这个人作为我们的缓冲,若无特殊情况,我想有个十几年的安定边境内外是完全可能的。 丘目陵纯与我们相距太远,中间又隔着一个步度根,此人不足为虑。 而且,经过去年的事件,我觉得再过上几年,步度根彻底消化了莫耐娄悦的势力后,肯定会举兵吞并丘目陵纯。这是肯定的。 步度根一时不敢招惹轲比能,打丘目陵纯他不会迟疑,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我能想像,假设步度根灭了丘目陵纯以后,其西、西北两地的鲜卑部落,不出十年,都会掌控在步度根的手里。 我们必须未雨绸缪,早作打算,牢牢地把他掌握在我们手里。 能为我所用更好,若不能为我所用,早作处置。 不过,我觉得我们面对步度根,比面对轲比能要好的多。” 单于昱昌表示同意。 马腾接着说:“西南诸羌情况我不太了解。 不过我在雒阳听说,朝庭去年刚平定了他们,取得大捷,想必几年的安定是不成问题的。 这样一来,我们的周边环境就很有利了。 我想趁着这难得的和平环境,抓紧把地方经济发展上去。有了钱事情就是好办了。 同时,抓紧做好军备。除了精骑兵和各地方部队外,我上次进京时,太尉李咸教导我一个法子,说我们凉州地方兵员素质很好,稍加训练,就可成为合格的军人。 我和天保大哥商量好了,准备在今年冬天开始,对各县十八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边民进行军事整训,而且这项活动要长期坚持下去。 农忙的时候,他们该干啥干啥;一到冬天,就集中训练。 万一有事,招之即起,很快形成战斗力。而且这些人由于藏兵于民,大大减少了军费开支。实属两利之举。” 听完马腾一系列的介绍,单于昱昌击掌称叹!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寿成,几个月不见,你大有长进,变得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你比过去成熟了很多,也深沉了许多,所思所虑也比较符合实际,实在是可喜可叹! 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 不过我奉劝你一句,万事开头难。 年轻人想做事、想做大事,想法是好的,但不可急躁。 要沉住气,多想想,多看看,遇事多与人商量,集中众人的智慧,以防挂万漏一。” 马腾称诺。 第164章 单于纭霏结珠胎 单于昱昌接着说:“自打你们结婚后,我也在一直考虑居延的事情。 你对我们周边形势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些我完全同意。 既然我们处在一个有较长时期和平安定的环境,那我们在不放松警戒的前提下,应该做点什么。 要不三万人民齐上阵,没有必要。 有一点上我们看法是一致的,那就是关于精骑兵的建设和装备。 我也想在居延现有人马的基础上,组建一支精骑兵,人数不用多,最多三千即可。 只是居延现有将领中,我一时还没有考虑成熟由谁来统领。” 马腾道:“我觉得昃景哥就不错。” 单于昱昌笑道:“你也觉得他行?” 马腾道:“很合适。上次出塞时,我看昃景哥在做事上很老到,作战很勇敢,也有谋略。由他来统领这支人马,再合适不过了。” 单于昱昌道:“那就好。整个长城居延段的守卫,其实一万人足矣。 再有三千精骑兵作为机动和尖刀,在目前的情况下可保无虞。 其他的一万七千人,我得想办法给他们找点事干。 你刚才的办法好,对这些人作了很好的消化吸收。 不过,都尉府受张掖节制,说过底,居延也是你的地盘。在这些问题上,我觉得你应该一盘棋才是。” 马腾点点头,说道:“这正是我要找您商量的地方。 昨天你也听到了,步度根和轲比能要向我们贡献木材,而且下一步居延边市还要不断地扩大。 我感觉,随着我们两方交往的不断加深,今后的边贸往来无论是从人数上,还是规模上,以及深度上,都会不断加大。 但是目前我们面临着一个问题,那就是交通问题。 长城以外,都是大漠草原,不需要我们考虑;我们需要着重解决的,是从居延到觻得的大路交通问题。 现在两者之间的道路糟糕,有的地段人行都成问题,更别说行车了。 我建议您将这些人投入到这条路的修缮上来。费用的问题你先垫一些,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这样,这次边市收的税赋,郡里那一块我就不拿走了,先用到修路上,居延县也拿出一部分来,其余的由郡里开支。 咱们先集中财力把这条路修好,既方便步度根他们往觻得运输木材,也方便其他县里的人来居延与鲜卑贸易。您看如何?” 单于昱昌道:“钱的问题你不用分这么清楚,反正都是朝庭的钱。 这条路确实是该修了,再不修,就要耽误事了。好,今天下午我与都尉府里的其他人商量商量,做些准备,争取及早开工。” 有分教: 昔日牛马走,今天座上宾。 相顾无嫌隙,言语见殷勤。 翁婿二人相谈甚欢,在门外偷听的夫人和纭霏也很高兴。 中午,夫人亲自下厨,做了一条鱼,单于昱昌又拿出一坛珍藏多年的好酒,爷俩喝了起来。 纭霏过来吃饭的时候,马腾夹起一块鱼肉,放在纭霏面前。 纭霏刚夹到嘴边,一声干呕,几欲要吐。 马腾见了,以为这鱼有什么异味,夹起一点尝了尝,道:“这鱼很新鲜啊,你怎么这样?” 刚要再劝,纭霏捂着嘴巴跑了出去。 马腾还在莫明其妙,夫人跟了出去,过好大一会,夫人回来了,跟单于昱昌说:“老爷,还是请个大夫过来瞧瞧吧。” 单于昱昌点点头,随即令人去请大夫。 这时两人也不喝了,着人收拾了饭菜,坐在一旁等大夫。 一会儿,大夫急匆匆地赶来了。 大夫先为纭霏号了脉,只见他将右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顺序放在纭霏左手的手腕上,闭着眼睛好一会; 又把手指放在纭霏右手的手腕上,过了一段时间,又看了看纭霏的舌苔,问了她几个问题,方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向着单于昱昌、夫人和马腾说:“恭喜将军和夫人,公主这是有喜了!” 三人一听,大喜。 马腾似还不信,又问了一句:“大夫,不会错吧?” 大夫有点不高兴了,说道:“老夫一生号脉无数,号喜脉也很多,从未失过手。 公主的脉象很明显,脉跳流利而不涩滞,脉率似数飞数之动象,指下有如盘走珠之感,往来之间有一种回旋前进之觉。 这就是典型的滑脉。歌诀有云:滑脉如珠滚滚来,往来流利却还前,停食痰气胸中瘀,妇女滑缓定是胎。故尔有喜是确定无误的。” 马腾道:“对不起,大夫,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有点高兴得发懵了。您这么厉害,能摸得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大夫道:“这个?” 单于昱昌道:“寿成,别难为大夫。” 大夫哼了一声,说:“既然我能号出喜脉,自然也能号出是男是女。 一般人我不愿意说,既然将军问起,我就告诉你吧。是男孩。” “是吗?”马腾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又问道,“真的吗?” 大夫自信地说:“当然。胎息之脉,以血为本,血旺则易胎,少阴动甚,谓之有子。 尺脉滑利,妊娠有喜,左疾为男,右疾为女。 我刚才仔细摸了两遍,公主左脉为强,是男孩无疑。” 马腾听了心花怒放,喊道:“我马腾也有儿子了!” 单于昱昌和夫人相视一笑,纭霏高兴得在一旁拢不上嘴。 大夫道:“将军,我退下了。” 单于昱昌忙让夫人多付诊金,马腾听了,口中说道我来,两手往口袋中一播,脸色却霍地不自然起来:原来两个口袋里空空如也! 单于昱昌哈哈一笑,马腾只得任由夫人掏钱。 纭霏怀孕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都尉府,整个都尉府里顿时喜气洋洋。 纭霏也立刻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夫人开始把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件件地讲给纭霏听,纭霏一项项地记下。 然而让纭霏不耐烦的是,夫人告诉所有人,今后不能再让纭霏干一点事情,急得纭霏不住地抗议:我哪有那么娇贵? 马腾本想今天与单于昱昌谈完后就回觻得。 毕竟出来好多天了,觻得那边的事情很多,也不知进展得怎么样了,放心不下。 然纭霏怀孕的事情又让他拖了一天,第二天才始启程。 临行前,单于昱昌与马腾说:“你放心回去吧!那边事多,你又出来这么多天了,也该回去看看了。纭霏在这里再待几天,我派人送她回去。” 纭霏道:“爹,我那一百人的装备呢?” 单于昱昌笑道:“我早给你准备好了,你走时就给你带上。 不过回去后,你不能再亲自训练他们了,身子要紧。 这样,我选派一个得力的军官,让他负责训练他们,你只管安心养胎,顺利生下孩子才是大事!” 马腾这才依依不舍地领人离开居延,打马向觻得方向走去。 这正是: 相逢一笑在觻得,并肩策马原上客。 有幸将诞弄潮儿,一片风流任人说。 第165章 悠来倏往说仙姑 话说马腾离开居延,过沙漠,越合察山,在离昭武县城还有五十里许的时候,见夕阳西下,天色将晚,于是令就地宿营。 这时有一个士兵向马腾说道:“将军您看,山上好像有座庙。” 马腾抬头望去,见附近一座不高的山上,隐隐露出屋檐飞角,似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马腾在这条路上来回好几次,都没有注意到此处有房子。 心想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不可能有人居住,也许真的是一座庙宇,于是起身向庙宇所在的方向走去。 有一士兵,是昭武本地人,这时快步走到马腾身边,说道:“将军,这里确实是一座庙,叫仙姑庙,供奉的是前汉年间的一名叫香姑的人,据说很灵验的。” 马腾很有兴趣,问:“你了解情况吗?说来听听。” 于是这个士兵向大家说起了这座庙宇的由来。 据民间传说,仙姑原系前汉张掖郡人氏,其父为郡守部下一武吏,因对夷交战失利削职为民,便带独生女香姑隐居在合黎山下改行行医。 聪慧的香姑随父潜心学医,利用针炙和中草药为穷苦百姓治病消灾,深得民心,在板桥一带名声远播。 黑河南岸的民众,慕香姑医术高明,也常到北岸向何氏父女求医治病。 苦于黑河水旺,交通不便,时有落水之人,香姑立志在黑河架桥一座,方便南北交通,造福两岸百姓。 当时,匈奴人盘踞邻近的内蒙古大草原,冬春之际,驱牛羊骆驼在黑河饮水,偶有病患者也到何氏父女处求医。 父女俩不仅是河西内地穷苦人家的消灾救难者,连匈奴人也对何氏父女敬仰十分。 一年秋季,匈奴右地王爷爱子四王子,奉父命到黑河南岸以牛羊贸易粮食、茶叶、瓷器。 返回时四王子不慎自船上跌人黑河,船老大相救出水,经何氏父女拯救复生。 王爷以重金相谢,何氏父女对金银坚辞不受,道出了欲在黑河建桥但缺乏木料的难处。 该王因黑河缺桥险失爱子,鼎力支持何氏父女修桥梁便交通的美意。 何氏父女深受鼓舞,昭示民众共同为修黑河桥出力。 数年之后,两岸百姓准备大量修桥钱物,匈奴王子又派人自东大山运来百棵松木,解决了极其可贵的桥梁之材。 正待动手修桥,昭武通司看出修桥有油水可捞,特别看准何氏父女是摇钱树,以阻挠修桥为手段,胁迫香姑嫁给其子。 以造福百姓为宏愿的香姑,为实现修桥的目的,口头答应桥成之日与昭武通司之子成婚。 黑河桥竣工之日,昭武通司前来逼婚。香姑了却了心愿,投河自尽。 黑河两岸的百姓包括邻近的匈奴为纪念香姑功德,在此建庙一座,取名“仙姑庙”。 待到汉武帝元狩二年,强盛的匈奴盘踞河西而不足,不断向东扩张,骚扰汉家江山。 汉武帝差骠骑将军霍去病率兵十万西征,自成纪长驱2000余里,直捣匈奴老巢,浑邪王大败北循,休屠王率部降汉。 得胜而归的霍去病将军草粮不足,绕道东进,意欲到昭武一带接济粮草。 汉军行至黑河岸边,风大浪急,不能过渡。 霍去病下令安营扎寨,待风平浪静再行渡河。 浑邪王得报此信,卷土重来,欲诛人困马乏的汉军于黑河北岸。 千钧一发危难之际,霍去病抱着宁做黑河鬼,不当匈奴囚的必死决心,率部渡河。 突然,黑河上空祥光一道,显出一位仙风道骨的女神仙,拔下鬓边银簪扔向黑河,六月里的黑河水居然架起一座冰桥,霍去病挥师而过,浑邪王紧追不舍。 匈奴人马刚到桥中,一声爆响,冰桥崩毁,匈奴军马跌入黑河,作了水中之鬼。 霍去病回朝奏明汉武帝,皇上颁旨一道,封香姑为“平天仙姑”,传令“大其庙”,为香姑重修大宇,再塑金身。 仙姑庙二次重修,规模渐大。 浑邪王败北,其心不死。时不时派人到汉室边境窥测。 其部下一个头目,名曰绰什噶,也算一个封疆小吏,一日领兵到仙姑庙打围。 见此庙比前更加宏大,甚为惊奇,派细作打探,方知仙姑显化救汉兵之后,朝廷下旨重修新庙。 绰什噶生性狂妄,对着仙姑娘娘金像大施淫威,撕扯仙姑裙裾。被其长子丹金台吉劝阻之后,绰什噶坐在庙门歇凉。 左耳发痒难忍,叫左右拿来一支箭头掏痒,忽然一股清风将一扇庙门刮倒拍在箭杆之上,其箭从绰什噶左耳横穿而过,一命鸣呼。 绰什噶十个儿子,除丹金台吉守候父尸,其余九人为父报仇,进庙放火。 不期大火封门,绰什噶九子放火自焚,连同庙宇一起葬身火海,化为灰烬。 二次重建的仙姑庙又一次被毁。 绰什噶及其九子丧身仙姑庙,独有丹金台吉领兵返回,向老母禀报了事情的前后经过,其母悲情恨意并发生根,恨透了仙姑。 殊不料第二日,全部落大大小小全都卧病不起,有的浑身发肿,有的头大如盆,还有的浑身起泡,死者无数。 同时,牛羊骆驼也横陈山野,水草不食,成群结队的死亡,整个营盘臭不可闻。 丹金台吉心有灵犀,挣扎到帐蓬外仰天祷告。 但见空中祥云缭绕,五色毫光中仙姑娘娘端然肃立。 丹金台吉虔诚叩拜,乞求仙姑大发慈悲,饶恕部族毁庙罪过,许愿为娘娘重修庙宇,再塑金身。 翌年起,草原上生机复现,人畜逐渐转危为安。 有口无心的匈奴人见灾难过去,草原安宁,全不把对仙姑娘娘的所许之愿放在心上。 一日丹金台吉叫一小卒备一匹白马到后山游玩,小卒套住白马,正给马戴笼拴缰,忽见白马脖子上盘一条碗口粗的黑蛇,吓的小卒魂飞魄散,急报丹金台吉。 丹金台吉不信,又命其卒备枣骝马来骑,小卒套住枣骝马,枣骝马的脖子上又是一条花蛇。 丹金亲赴马场,只见马场遍地是蛇,五颜六色,大小各异,牛、羊、马、驼身上大都有蛇缠绕,见丹金近前,纷纷拱着身子张口吐信,吓得丹金连滚带爬逃回帐房。 坐犹未定,只听身子下边“蝈哇”一声,钻出无数只蛤蟆、蛇蝎、蜈蚣。 第166章 几经兴衰仙姑庙 丹金魂不附体,禀告其母,其母不信,让丹金喝碗茶后,陪她同去看视。 丹金刚喝一口茶,满嘴里即钻出无数蝎子、蛆虫、蛤蟆,其母目睹其景,着实吃惊。 丹金台吉深思细省,是自己给仙姑娘娘许了空愿,惹祸招身,决意为香姑娘娘还愿修庙。 其母心中不悦,历数香姑死己丈夫,焚己儿子,祸及草原的仇恨。 丹金向其母细说了本部落焚了娘娘庙宇之后,人畜遭瘟,他向娘娘祷告许愿,娘娘不计前嫌,拯救了草原,现在应吸取教训,践行诺言,为娘娘还愿。 其母听丹金之言,约定当日出门叩拜,如她真见娘娘显灵,方可相信。 言毕出门,果然仙姑娘娘头戴缨络风冠,身穿五色霞帔,立她面前。 丹母一见,又怕又恼,挥刀砍向娘娘,娘娘不躲不避,足下一朵祥云,托娘娘冉冉升天。 丹母执迷不悟,吩咐士卒箭射娘娘,一时间乱箭纷飞,密如雨点。 可是上天之箭,分毫不伤娘娘身,落下地来倒变作冰雹、石头砸向射箭之人,放箭士卒全部折骨断筋,死于非命。 丹母见势不好,拔腿向帐房逃跑,恰恰空中落一磨盘大的巨石,将其打作煎饼。 丹金台吉将其母火化安葬,再不敢怠慢,赶了二十五匹好马,二十六头耗牛,八峰骆驼,四十只滩羊共合九九之数,带上僧侣为娘娘还愿。 行至汉家边关,说明为娘娘修庙还愿的由来,请求汉人帮忙。 边官见丹金台吉情真意切,仙姑娘娘又是本土神灵,收下丹金牛羊,答应重修仙姑庙,丹金作谢而回。 边官受匈奴托嘱,将牛羊卖了300两白银,筹备砖瓦木料,选吉日破土动工。 三月之内在边墙以外续建香姑后殿一座,汉匈两族,同拜共敬。 从此仙姑庙香火更加鼎盛,众生感应更加灵验,边境也比较安宁。 后来有一部匈奴,窥见河西丰饶,预谋进犯。 一群匈奴士兵从仙姑庙前经过,忽闻庙内有刀枪剑戟之声,以为内有伏兵,邃点火烧庙,仓皇逃窜,未伤我内地一草一木。 附近百姓因娘娘救了一方民众,又为娘娘新修庙宇,但规模较小。 有一位朝庭官员杨博巡视边关,自仙姑庙经过。 忽闻仙乐缭绕,半空中似有笙箫细吹细唱,举目仰望,云端里立一位头戴缨络风冠,身穿五色霞帔的女仙人,渐渐升天而去。 杨博回到衙中,方知此地有仙姑庙一座,供奉仙姑娘娘,感应灵验,遂到庙中一游。 进得庙来,但见娘娘神像与空中所见无二,方信此庙威灵。 因见庙宇矮小,发愿心捐赠银两,将仙姑庙重新修盖一番。 又过了几年,昔日烧庙匈奴又来侵犯边关。 走到仙姑庙,见所烧之庙不仅存在,且比原来更为森严;未闻当年剑戟之声,断定内无伏兵,便进庙探视,点燃殿中宝帐匾牌,眼看中梁着火,方出庙安营扎寨。 将至半夜,只见月星隐曜,阴云四合,伸手不见五指。 忽听营外喊声四起,杀声震天,似有千军万马从天而降。 吓得匈奴人不及甲,马不及鞍,纷纷提刀拿枪乱砍乱杀,至天色微明,才发现不见一个汉兵,大半夜都是匈奴人自相残杀,死者不计其数。 匈奴方知仙姑娘娘显圣,遂不敢再来犯汉家边界,仙姑庙从此只有扩建修缮,积淀起洋洋大观。 听了士兵的介绍,马腾对这位仙姑顿起敬仰之意,心道,真是人间处处有神灵啊! 自己几次打此路过,竟不知隐藏着这么一位灵异的仙子,真是糊涂! 来到山头,只见一座不大的庙宇建在山顶平地之上,格局甚小。 打开庙门,尘土扑面而来,蛛网随处可见,地上狼藉,显是好长时间无人踏足此处了。 马腾带着士兵开始打扫小庙,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方将庙宇整理干净。 马腾来到神像跟前,双手合什,躬身行礼,口中念念有辞。 礼毕,见眼前的神像神采奕奕,仙姑和蔼可亲,一副邻家小妹的样子,甚是可亲可敬。 马腾发神之时,忽地发现仙姑冲自己嫣然一笑,以为眼花了,揉揉眼睛再看时,只见仙姑神像却一如当初,再无异样。 马腾遂令众人在殿外歇宿,不可在此冲突了仙姑。 士兵在殿外点起一堆篝火,众人围火而眠。 马腾闭目假寐,心中却老是在想庙宇中的一幕,仙姑瞬时绽放的粲然一笑,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更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会有错的。 如此想来想去,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正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之间,马腾忽地觉得眼前一亮。 睁开眼睛,见整个院子里亮如白昼,天上霞光万道,有一仙子,正冉冉降落。 马腾急忙起身,侍立一旁。 此时仙子已在地上站稳,只见她一如传说中的那样: 头戴缨络风冠,身穿五色霞帔,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如九秋之菊; 一袭彩衣临风而飘,一头长发倾泻而下,手如柔夷,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真个是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绝俗! 就在马腾极尽欣赏之能事,目瞪口呆之流连之际,那仙姑已对着马腾盈盈下拜,口吐清莲,有如天簌之音:“仙君,别来无恙否?” 第167章 仙姑庙仙姑入梦 马腾拿眼一撇,见众人在地上兀自沉睡,这才明白原来仙姑是对自己说话,忙躬身一礼,说道:“小子何幸,得见仙姑,实乃三生有幸!” 仙姑嫣然一笑,如傍晚时分马腾在大殿里瞬间所见一般无异。 仙姑娓娓说道:“仙君是故人。百年前我们在此有幸一见,今日却是重逢了。 蒙仙君不辞劳苦,以上天高贵之躯,清扫妾室,又见诸以礼,妾不胜荣幸,特来称谢。” 马腾道:“不敢当。小子无意来到贵地,躬逢苍促。 仙姑为慈济天下,名声远播。而寿成无一物以贡上,甚是惭愧。” 仙姑道:“妾本河西何氏,恰逢仙君治下。 多年前,入河底而见龙王,以善行而达上听。玉帝先命我为当方土地,后迁昭武城隍。 百年前与仙君一面之后,得仙君之力,汉武人皇封妾为平天仙姑,又大张此庙,重修大宇,再塑金身。 后玉帝以人皇之德,加封妾为河西真人,主治河西地方。 今日重逢,不惟巧遇,实是妾奉勾陈星君刘彻之命,在此恭候久矣!” 马腾唯唯诺诺。 何仙姑又道:“妾观仙君眉目之中,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未知何故,敢以请听?” 马腾道:“昨日听得内子纭霏有孕在身,心下沸腾。此必仙姑所云其之一喜也。” 何仙姑喜道:“天羽妹子有孕了?确然一喜也。” 马腾不知道所谓的天羽又是何人,然不敢请问,只是说道:“仙姑所谓忧者,寿成小子不明所以,还请仙姑示下。” 何仙姑道:“仙君即使云宅(道家术语,指脸庞)平展,眉色之间犹有一丝忧郁。 想是此忧久矣,已沁入肺腑之间,故令仙君郁郁寡欢。莫非是张掖政事令仙君郁闷挂怀?” 马腾蓦地想起。 是啊,此事好像已然放下,但是自己仍时不时地想起,正是张掖新城择建一事。 于是向仙姑说道:“听仙姑这么一说,小子忽地想起,确是张掖其一政事。 今年张掖有几个大的建设项目,我本想在现在的觻得城内兴建。 然永嘉先生云其地不可,需要择址另建。 我虽然同意了,但每每想起如此一来,工期必然大大延长,耗费必然大大增加。 张掖一地,府库空虚,虽有皇上所赐,然远远不敷所出。 偶尔想起这些,小子常常夜不成寐。仙姑法眼如矩,既然看出,能有教于我否?” 何仙姑喃喃道:“玉虚观下名不虚传。澄然虽得人身,眼光见识依然不同凡人。” 又向马腾道:“这位永嘉先生说的是对的。现在的觻得县城临近黑河摆尾之处,实是凶险之地。 今日我等相见,亦是刘彻星君特要我嘱咐于你,明年七月十五子时三刻,黑河将大发其水,觻得县城将一淹无余。仙君须早作预备。” 马腾大惊,慌道:“何以解之?” 何仙姑摇摇头,道:“此乃天数。天意不可违,唯有择地另建。好在还有一年时间,虽然苍促了一些,然聊胜于无。” 马腾道:“然何处有上吉之地,可供再建?” 何仙姑道:“仙君请听好,从现在的觻得县城西城墙算起,西去三九之数,有一高地,幅员平阔,实是福地,用之建城,再好不过。 天圆地方,新城以六六之数为宜。 切记切记!如此一来,耗费虽多,然如此之多的消耗,非毕其功于一役。 仙君负有上天之命,在此期间,也会财源广进,助君竞成,故无须烦忧。” 马腾听了这话,忽然觉得身上打了一个寒颤。 何仙姑笑道:“仙君觉得冷吗?” 说话间,俯身从地上篝火堆里拿起一根燃烧的木柴,递到马腾手里,说:“有此取暖,可聊解驱寒。” 马腾伸手接过,木柴火热,忽地大叫了一声,将木柴摔落在上! “将军,怎么了,有敌袭吗?”几个士兵霍地起身,手按刀柄,向马腾问道。 马腾这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地上,一根木柴燃着火,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而何仙姑,却已倏地不见:这才明白,方才是南柯一梦。 马腾坐起身来,冲几个士兵摆摆手,示意让他们接着睡。 自己又把方才的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尤其是何仙姑最后交代的事情,细细地进行回想。 然后,站起身来,捡起地上的木柴。 可也作怪,木柴一点也不热! 马腾手握木柴,慢慢地向大殿走去。 士兵急忙起身,为马腾打开殿门,将火把擎起。 马腾来到何仙姑神像面前,仔细瞻仰。 这次,没再见到期待已久的笑容。 马腾跪下,双手合什,心中念道:“多谢仙姑示警,并伸以援手。 马腾回去后,定当再建神庙,以酬其功。” 说完,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 这正是: 仙姑夜入梦,警醒未有年。 上天有真意,岂能自惘然? 此时天已放亮,马腾不再休息,令众人起身,打马向昭武县城而去。 来到县衙,县令明上听说府尊大人突然到了,慌忙出来迎接。 马腾就在大堂之上,与明上也不客套,直接说道:“英玄兄,我还有急务,不能在此久待。 兄弟有一事相托:县城此去东北五十里,山上有一座仙姑庙,你可派人勘察。 兄弟的意思是,在此基础上,扩大其规制,并着人日夜照看。 所需费用,郡里随后拨付。其中因缘,容后再禀。拜托了!” 说完,步出大堂上马就走,弄得明上莫明其妙。 虽说不明就里,然上司既有所交待,明上丝毫不敢怠慢,亲自领人上山,来到仙姑庙。 勘察之后,召集民工,在原先的基础上,续建正房三间,厢房四间,山门一座,并予彩绘美化,还在庙内外空地栽植树木,并立碑坊石碣。 开光之日,又铸一米五高的铁狮子一对,立于仙姑殿两侧。于是仙姑庙一成大统,誉满河西。此是后话。 第168章 居延归来阿哩哩 却说马腾回到郡衙,前脚刚进自己的屋子,刘天保后脚就跟着进来了。 “我看着你回来了。”刘天保笑道,“怎么样,居延开市还顺利吧?” 马腾点点头,道:“很顺利。规模之大,超过我们之前的想像。” 刘天保说:“这就好。开局顺利,这是一个好兆头。这边军队整编业已完成。 我们从其他人中好中选优,又选出了三千人。剩下的一万一千人,除了各县留下五百人驻守外,不余七千人。 我按照你临走前的安排,已全部派往修建三辅囚犯临时驻地的工地上。 昨天,裕隆兄开始在这些人中挑选商队人选,说要选一千人左右。 这样,就只剩下六千人,赶在他们到来之前完成修筑工作,应该是绰绰有余。 接下来,就是要把这六千人分成六部十二曲,你我兄弟各领一曲,然后再通过各种方式,确定各曲、屯、伯、什、伍长的人选。” 马腾说:“好,你们几个先商量一个章程。我那一部就先由子龙兄代管。我这里最近事情很多很急,待忙完后我再过去看看。” 刘天保说:“那边你放心好了,由我们几个照应着,没什么问题。我今天过来,是还有一件事跟你禀报。” 马腾道:“噢,你说。” 刘天保说:“这几天,我抽空去了一趟山丹养马场,情况不容乐观。” 马腾道:“是怎么一个情况?” 刘天保说:“山丹养马场在山丹县南一百余里的汉阳草滩上,面积极大,水草丰美,实是牧马的好地方。 汉武帝元狩二年,汉骠骑将军霍去病西败匈奴,就在此筑土城,开始大量的屯兵、养马。 汉武帝元鼎四年,武帝刘彻‘梦骏马生渥洼水中’,大臣作天马歌献上,即刻下诏在中央王朝设苑马寺负责马政,在汉阳草原设置牧马苑。 汉阳草原因位在河西敦煌、酒泉、张掖、武威四郡中部,且这里有天然大草场和丰盛的水源,历代王师大军从这里不断得到军马补充。 但最近几十年来,朝庭对山丹养马场重视不够,投入严重不足,仅牧马苑牧正已空缺两年,场内存栏马匹不过数千匹,牧丁不过百人。 整个养马场看上去十分颓废荒败,急需整治。” 马腾道:“你有什么初步想法?” 刘天保说:“当务之急,首先是要选一个懂行的、强有力的牧正;再者加派人手,由新的牧正提出下一步方案后再适时加大投入。” 马腾道:“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刘天保说:“我觉得我三弟人和倒似可以一试。 他从小就喜欢摆弄马匹牲口,马儿要是有个什么不适,一般不用请兽医,自己捣古捣古就能差不多。 而且他还会相马,一匹马牵到他跟前,他能把这匹马的特点长处说个差三不差四的。 我三弟与老二不一样,老二就是一个话痨,打点一些外务还可以,但要他扎下身子做点实事,这点他比老三可差远了。” 马腾道:“行,就人和兄吧。让他在整编后的士兵里选三百人,先行入驻山丹养马场,熟悉一下情况。 我们过几天把这边忙得差不多了,再过去看看。你跟人和兄先讲一讲,我跟裕隆兄知会一声。” 刘天保称诺离去。 有诗云: 长鬃十万匹,驰骋在草滩。 今日祁连山,明天看中原。 马腾来到永嘉先生的屋子,只见屋里坐满了人,正在争论着什么。 马腾一进门,众人忙站起施礼。 马腾笑道:“都在这呢,这下好了,省得我再去找你们了。” 马腾一看,永嘉先生、五官曹史、有功曹史、五部督邮曹史、马廷鸾以及永嘉先生的几个学生都在这里。 永嘉先生笑道:“明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然不知道!” 马腾道:“我也是刚刚进屋一会儿。怎么,你们刚才在说些什么,那么热闹?” 永嘉先生道:“还不是明公临行前安排的那些事情。他们都有些眉目了,我们正在讨论一些具体的细节问题。” 马腾道:“居延那边的边市开局顺利,人数虽然是越来越多,但有定边侯和含明兄操持着,一切已进入正轨,无须我在一旁说三道四。 我心里还是挂念着这边的事情,心里有点急,就回来了。现在进展如何?” 永嘉先生道:“先说说给三辅来的囚犯建房的事情。 这事由部队上的士兵在做,五官曹史和乐熹牵头督办。 事情进展很顺利:一是选好了地点,就在城西十八里处;二是拿出了规划和图样;三是已开工建设。 因为是临时住房,是以要求不是那么严格,能住人就行。按目前的进度,一个月以内完成任务不成问题。” 马腾点点头。 永嘉先生继续说道:“再说建设新城所需要的各类建筑材料问题。 五部督邮曹史及常池、叶道组织人到郡内各县摸了摸底,总的来看,现有的砖瓦供应商的供应能力不大,勉强能达到一半的用量。 但这些供应商表态了,如果说郡府下了命令,而且资金能及时到位的话,满足要求应该不成问题。 再者说,这些东西是陆续供应的,不是一下子要求到位,他们扩大规模组织生产,应该是来得及。 关于山石、木材,这得组织人上山采伐。 这些东西需要量大,但除了木材可提前砍伐外,山石得等到设计图样出来后,按尺寸定做,因此急不得。” 永嘉先生接着说:“关于新城择址问题。 经过多方勘察,初步拟定觻得县城以西二十余里,有一大片的开阔地,地势远必现在的觻得县城为高,非常适合筹建新城。 有功曹史、马廷鸾、许宗他们三人初拟后,我去看了看,无论其地形、地势及风水,都不错。 三人又拿出了一个规划方案,我觉得基本可行。正在议论间,明公来了。情况基本上就是这样。” 马腾笑道:“这段时间先生和各位都辛苦了!效率很高,成效显著,我心甚慰。 三辅方向来的囚犯临时住所事宜,地方选得不错,进展也比较快速。时间紧迫,还需五官曹史和乐熹兄紧盯紧守,做好督察。” 两人称诺。 马腾接着说道:“关于建筑材料问题,方才先生所云甚是。 砖瓦供应商那边,五部督邮曹史及常池、叶道兄尽可与其洽定,资金没有问题,让他们尽快扩大规模组织生产,保证供应。 木材方面,我这次到居延时,鲜卑步度根、轲比能主动请缨,无偿为我等建设新城提供木材。 当然,那些牧民的工钱我们也会从厚拨付,不能让他们吃亏。 石材一事,届时统筹安排即是。三位仁兄尚须再接再厉,一管到底。” 三人称诺。 第169章 郑重其事话新城 马腾继续说:“新城择址是重中之重,事关百年大计,马虎不得。 你们说的这个地方我略有印象,你们是如何考虑的?为什么会选在那里?” 有功曹史推马廷鸾向马腾禀报。 马庭鸾道:“我与有功曹史、许宗兄仔细勘察了那一带的地形。 此地之南,遥有黑河流过,广原可居;小河弯曲清澈,多有水源; 北方有高大的山脉阻挡北风的侵袭,东西两侧耳山婉延起伏。 这里山环水绕,南面开阔,两侧水流潆绕。 此地可以避水灾、御干旱、防战乱,内可开垦种植,外可凭险扼守,是营业造邑的良好地方。 《管子》曾提出‘凡立国都,非于大山之下,必于广川之上,高毋近旱而水用足,下毋近水而沟防省’的原则。 主张建设城市要选择依山傍水的地形,以免受旱涝之害,节省开渠引水和筑堤防涝的费用。 选址此处,山水相依,向阳避风,坐北朝南,背山面水,高低相宜,正好符合古之圣贤的思想。” 马腾点头称许,又问:“具体规划呢,有什么想法?” 马廷鸾道:“我等远寻经传,傍求子史,研究众说,总撰今图。 关于城市的总体规划,根据《周礼?考工记》‘匠人营国,方九里,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的总体要求和《易经》精神,我们初步拿了一个方案,大意是这样: 关于城市形制:考虑到目前觻得县城现居人口及下一步发展的需要,整个城市可二里见方; 城墙部分,墙基可二十步宽,三丈高,墙顶十五步宽。城市东西南北各开一门。 关于城市布局:整个城市的布局六经六纬,根据‘乾卦六爻’,安排功能不同的建筑。 在《易经》六十四卦中,乾卦的彖辞是‘元、亨、利、贞’,意思为一开始就很顺利。 以此来布局,显示府尊大人以未及弱冠之龄主掌张掖,将来势必鸿图大展,创一代伟业。 根据乾卦六爻,城内自北向南依次为初九、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上九六个部分。 初九卦辞为潜龙勿用,意思为龙处于潜伏状态,这时他不能有所作为。 此处可安置兵工厂、太仓等各类仓库等建筑,意为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祈望我张掖虽有刀兵而不用,永久和平安宁。 九二卦辞为见龙在田、利见大人。意思为龙在田野中,如果你去世拜见有权有势的人,会有吉利的结果。 在未来的张掖城中,最尊贵的人莫过于靖襄长公主。因此,可在此兴建公主府,以和卦意。 九三卦辞为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意思为那些品德高洁的君子们一整天都奋发有为,就是到了傍晚也很谨慎,这样假如他们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在不会有任何的过失。 在此地,兴建张掖郡衙、觻得县衙等所有的有司衙门,以此督促所有文武官吏要进德修业、忠信于上,效忠皇上。 九四卦辞为或跃在渊,无咎,意思为有的龙钻入水底隐藏起来,于是他也不会有任何的过失。 此处为郡县各级官吏理想的住宅区区域。 九五卦辞为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意思为龙飞腾在天空,如果你去拜见有权有势的人,会有吉利的结果。 此处不宜建设住宅,可建书院、孔庙、道观、寺庙等。 上九被视为亢龙有悔之地,意思是飞到最高处的龙,他显然会遇到灾祸,即过犹不及、盛极而衰。 此处不可安排其他建筑,只宜建设寺庙等。” 马廷鸾说完,众人皆目视马腾,马腾却沉吟不语。 良久,马腾道:“各位都用心了。 关于城市的布局,我基本同意你们的意见。我在这里说三点吧。 一是关于城市的选址。 我的意见和你们大体相同,若说再具体一些,就是从现在的觻得县城西城墙开始起算,向西三九之数。由你们测定后,以此为基点,向四方展开。 二是关于新城的形制,不是二里见方,而是六六之数。 此两点不容更改,具体原因容后再说。希望你们按照这两点的要求,拿出进一步的、具体的规划方案,而且要快。 三是按照新改的方案,你们测算一下工程量,大约花费多少,工期几何。就这样罢,我和先生还有话要说,你们且先退下。” 众人称诺。 众人退后,屋里只余马腾和永嘉先生二人。 永嘉先生满脸的诧异,问道:“明公,属下不解:新城选址为何是西去三九之数?莫非你之前勘察测量过? 再者,现有的觻得县城不过一里见方,二里之数我觉得已有很大的灵活空间了,何以更为六里之数? 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张掖地广人稀,这么大的空间用来安置什么?即便是将来有新的移民,我也觉得未免有点那个---” 马腾道:“先生,这正是我要众人退下,留下你要与你所说的。 昨晚,我夜宿昭武仙姑庙,遇到一件奇事。” 于是,马腾将夜梦一事详细与永嘉先生说了一遍。 说完后,马腾问永嘉先生:“先生,你如何看待这件事?” 永嘉先生仰天长叹一声,说道:“天下之事,无奇不有。 子虽不语怪力乱神,然不语归不语,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其实正是因为子不语,恰恰证明了他们的存在,只是人们不清楚、不了解罢了。 一些人只会读死书、死读书,以为子不语怪力乱神,就是说怪力乱神在世上是不存在的,真是荒谬透顶! 不解其中意,枉读圣贤书啊!” 这次轮到马腾诧异了:“先生,何有此叹?” 永嘉先生道:“明公,你可知前任郡守商立德几次三番到临松薤谷,要我出山入仕,我都婉言谢绝了。 我并不是自视清高,待价而沽,而是从心底里对当官不感兴趣,只盼今生能开馆授徒,于立言方面有所建树。 可是,为什么你一说我就我们答应了呢? 事后,我的学生们都感到意外,纷纷询问于我,而我只是敷衍塞责而已。” 马腾道:“说实话,我也感到意外。商立德延请被拒之事,我也有所耳闻。 去之前,我就没打算一次就能把你给请出来,还以为得跑几趟呢! 一路之上,心里忐忑不安的。你这一答应,可把我给高兴坏了。先生,你能略说一二吗?” 永嘉先生道:“你到临松薤谷的前两天凌晨,我忽有一梦。 在临松的十年间,我清心寡欲,鲜有一梦,是以此梦我记得很清楚。 在梦中,我见到一翩翩仙人,高大威严,自称勾陈仙官刘彻,言道奉上天意旨,专程下凡来见于我。 云天降星宿,将隆起于凉州张掖之地,承担上天重要使命。 此人将不日前来,令我率徒相从相佐,不得有误。 我一生研习圣人经典,从没有遇过此类之事,是以心中也有所期待,看是否能够应验。 没想到你三天后就到了。 你之事迹传奇,虽然我在深山之中,也时常有所耳闻。是以你提出之后,我没有迟疑,遂答应下来。” 永嘉先生接着说:“圣人云: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 我已过了不惑之年,将近知天命之年。 然天命为何?我仍不得而知。 也许正是因为我的愚钝,不能识人于天下,是以上天才派人点醒于我。 这,莫非就是天命? 如果这就是天命的话,那么你在仙姑庙所感之梦就很容易解释了。 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既然不明其中真义,那么就只有服从。 所谓天命不可违,否则必遭天谴!” 马腾道:“先生能这么认为,我就放心了。 我的意思是由你跟他们沟通一下,然又不能说我夜梦一事。否则太过骇人听闻,容易引起别人物议。” 永嘉先生呵呵一笑,道:“这个好办。我就说明公身为一郡之尊,所谓乾纲独断嘛。 我们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眼光见识自然不一样。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是然也!” 有分教: 星汉未有边,天地一线牵。 昨日不相识,今朝话前川。 第170章 济济一堂话新城 过了几日,永嘉先生告诉马腾,说新的规划方案和工程测算已经出来了,问马腾什么时候听一听,让他们来禀报。 马腾略一沉吟,说,还是让大家伙都来听一听吧,集思广益嘛!两人又细细商量了一番,这才下令着人召集。 这天,马腾召集会议,专门听取关于新城规划方案的汇报。 参会的有郡丞陈辅良,长史刘天保,农都尉莞宣,司马钱丰,校尉万钦仁、石山、庞道、单于昃央; 山丹牧马苑牧正刘人和,觻得县令仓华,郡衙各曹史,主簿马廷鸾,以及永嘉先生的五个学生等二十余人。 郡衙中一时没有可以容纳这么多人的厅堂,是以在大院内举行。 会议由郡丞陈辅良主持。 永嘉先生首先说道:“前几天,有功曹史、马廷鸾、许宗他们就新城建设拿出了一个初步方案,经修改后,又拿出了一个新的善本。 府尊大人的意思是,让大家都来听听,可自由发表意见和建议。好了,请主簿马廷鸾先给大家解说一下新的方案。” 马廷鸾站起身来,言道:“经多方勘察,新城址选在现觻得县城以西二十七里处。 此地依山傍水,地势较高,广原可居,无论是从圣人礼制、易象数理、前人著述,还是风水原理等方面,都是上佳之选。这点,大家可有异议?” 众皆称善。 马廷鸾刚要往下继续说,突然有一人说道:“慢着!”原来是石山校尉。 他说道:“上次开会时我就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要再建新城? 那次会后,我又围着现在的县城转了几圈。我觉得这个县城不错啊,挺好的,干嘛费神劳力地再去建啥新城? 要是再建了新城,这个县城还能干什么?拆了吗?” 马廷鸾一时语塞。 永嘉先生道:“再建新城是我的建议。我刚来觻得时,府尊告诉我,朝庭要在张掖建公主府,还要建兵工厂;我们张掖还需要建设书院。 这些项目都是一些事关张掖今后多年发展的非常重要的建设项目,且规模较大,占地较多。 而现有的觻得县城形制已定,格局大小,且已人满为患,根本无法摆布这等建筑。 若是任由其中的一个项目放在城内,势必要拆除大量民房,造成扰民。 然即便是将城内所有民房全部拆除,也无法安置这些建筑项目。 当然,这三个项目中,除了公主府不能建在城外以外,其他的两个项目放在城外也不是不可以。 但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 我来到觻得后,仔细观察了县城的地势,与周围的环境,发现现在的觻得县城地势低洼,极易为水患所侵。 如果仅仅就是这个问题也好说,我们可以在县城周围建一座拦河坝,把它包围起来,这样也可苟延残喘。 然这些天来,我多方了解民情,研究黑河河道改道的情况,发现了一个重大问题。 那就是黑河每二十年一改道,而明年恰恰正逢改道之年。 黑河改道非一般的水灾可比,届时,整个现有的觻得县城势必会处于一片汪洋之中,再高、再结实的拦河坝也无法阻挡改道后来势汹汹的水灾。 当然,也许有人会说,万一明年不改道呢?我们不白费了功夫? 我发现,黑河改道是不易之规律,即使是明年不改,后年肯定要改,万一明年改了呢? 是以我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能拿整个县城数万军民的生命开玩笑。 因此,再建新城势在必行,而且,上天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一年! 因为黑河改道都是发生在每年的七八月份。故尔,我们现在不能迟疑,必须马上着手,而且要以最快的时间建设新城。 争取明年这个时候,现有的县城人口全部搬迁到新城里去。 我们为官一任,能不能造福一方不说,起码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是做官起码的良知。 石校尉,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可还有什么疑问?” 石山喃喃道:“是这么回事!我们可够倒霉的,一来就摊上这事!噢,没有了,谢谢先生。” 马廷鸾接着说:“整个新城的规划理念,完全遵循圣人的教诲和前朝的成功经验。 具体来说,一是《周礼?考工记》‘匠人营国,方九里,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的总体要求。 二是法天象地之精神,三是《易经》中有关要旨。其大不离其中,不外是这三个方面。 前者以礼为旨,后二者以用为要。 在整个城市规划上,三者有机结合,使之既合礼制之精神,又有自然实用之功效。” 这些内容,一般读书人都晓得;然对于刘天保等一干武夫来说,虽说略知一二,但总的来说不啻于在听天书。 可是当他们看到别人都在频频点头时,也跟着装模作样地点头示意,好像他们都明白其中是怎么回事似的。 马廷鸾见众人无有异议,遂接着说道:“关于城市形制问题。 考虑到目前觻得县城现居人口和下一步发展的需要,以及易经八卦中每卦六爻的特点,六为上吉之数,是以整个城市定为六里见方; 城墙部分,墙基可三九之数,二十七步宽;高为三丈,取天地人三才之数;墙顶二九之数,十八步宽。 城市东西南北共开十一门。 十一是天数五与地数六之和,象征天地和谐,万物孕育其中。 南边为阳为天,所以取阳数三,开三座城门; 北方为阴为地,所以取地数阴数二,开二座城门,以示天地相交,阴阳相合,衍生万物。 东为震,西为兑,均为阳,所以取阳数三,各开三座城门。” 第171章 引经据典论有方 刘天保等人一听,六里啊,太大了,是现在的觻得县城的六倍!那该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啊?想想都令人神往!是以听了群情振奋,激动兴奋之情跃于脸上。 然一干文人听了,心中疑惑、焦虑、不安之情马腾与永嘉先生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永嘉先生道:“诸位是不是觉得有点太大了?是否心中在想,我们张掖现在需要建设这么大的城市吗?是不是这样?” 万钦仁说道:“大了好!就象房子一样,宽宽敞敞的,人精神,也舒坦。” 永嘉先生的学生、观政乐熹起身施礼,请问道:“请教马主簿:适才兄云整个城市的规划理念,遵循《周礼》。 然不知我之新城六里见方,引典于何处? 《周礼?春宫?典命》云:公之城方九里,宫方九百步;伯之城方七里,宫方七百步;子、男之城盖方五里,宫方五百步。 盖古之城郭,以奇数为准,未尝见于偶然者。弟愚钝,还请兄点化,不胜荣幸。” 永嘉先生接过乐熹的话茬儿,说道:“弟子有惑,当老师的责无旁贷。 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诚然,张掖新城六里见方,无据于《周礼》。 自古以来,我国历代城市建设就遵循礼制,因此一般按等级将城市划分为王城、诸侯城和都三级。 然自春秋以降,前古圣贤提出,宜根据城市发展的实际需求,按照人口多少进行分级,遂提出了‘千室之都、万室之国’的新理念。 按爵位等级划分城市,主要适应于封建制;而以人口、城市发展需要进行分级,主要适应于郡县制。 现在我朝,城市众多,而有爵位者,大抵集中在京城,其中尤以名号者为多,有采邑者在其少数。其他天下众城,并无诸侯存在。 象这种情况,再拘泥于《周礼》城市规制,显然已不合适。 而确定六里见方,正式是考虑到目前张掖的现状以及下一步发展的需要而确定的。” 乐熹继续请问:“我知道,不按爵位,而以人口等因素确定城市规制者,首见倡于春秋齐国之管子。 然管子于《八观》中云:夫国城大田野浅者,其野不足以养其民;城域大而人民寡者,其民不足以守其城。 现我张掖,地广人稀,其中尤其是广有戈壁沙漠山地,难以养民。 在这等情况下,兴建此等规模浩大之新城,略微了解一点情况的,知道是为了适应下一步张掖发展之需要; 不了解情况者,可能会诟病于府尊大人,称其好大喜功,耗费民力。 如若不从建新城伊始,就给天下人一个清晰的交代,可能于府尊、于张掖,都会产生不必要的困扰。还请府尊大人三思。” 永嘉先生刚要说话,马腾却哈哈一笑,接过话茬儿,说道:“乐熹先生未言其优,先言其短。 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说的很对,也很深刻,虑事长远,不愧是永嘉先生的高徒。 这个问题还是我来回答你吧。我想,不仅是你,在座的许多人恐怕都有这个顾虑,只是没有明说出来罢了。 仅从这一点上,我就很佩服你。我希望,以后只要是事涉张掖,不管大事小事,也不管是在会上还是各种场合,只要有不同的意见,都可以发表出来。 可以找有司,可以找永嘉先生,当然更可以找我。 所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管是你说的对还是不对,只要出发点是好的,都可以说。 我想,关于这一点,今后我们要形成一种惯例,形成一种制度,并且广为提倡。 只有做到这一点,我们才能在最大程度上避免犯错误走短路。 为了提倡这一点,鼓励人们敢于直言,今天我免去你张掖从事之职,结束观政,任五部督邮曹掾,即刻上任。 希望四位从事以及各史等,以乐熹先生为标杆,不论何时何地,只要是从大局出发,从有益于我张掖出发,都要敢于诤言发声。 倘若我张掖有几个象乐熹先生这样的文人才子,则张掖幸甚,我马腾幸甚!” 本来刘天保等人对乐熹的发问恼火不已,以为是在挑战马腾的权威,刚想出言教训,见马腾发话了,才不作声。 本以为马腾会苛责他几声,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因祸得福,直接升官了! 永嘉先生知道乐熹的脾气禀性,是一个较起真来不顾头不顾腚的人。 这样的人做学问还好,能究根问底,然于官场上不懂得迂回曲折,容易得罪人。 适才,自己都说话了,他理应见好就收才是,可没想到打破砂锅问到底,语不惊人誓不休!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年纪轻轻的府尊大人马腾马寿成,竟然给了他这么一个结局,实在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由此,永嘉先生也从心里更加佩服马腾,想到如此年幼就封侯拜将,出掌一方,不是没有缘由的。 单纯用运气一词来解释,是远远不能讲的通的。所谓没有人随随便便就能成功,信然也! 马腾接着说:“至于为什么要定六里见方,而不是七里、五里,我想这里面关系不大。 关键在于,可能有人认为,现有的觻得县城,不过是一里见方,骤然扩大了六倍,而现在人口并没有增加。 也许有人以为,适当扩大一下规模是无可厚非的,比如扩大到二里、三里,我想就没有人提出疑问了。 为什么要扩大到这等规模? 我是有一定依据的,现在我一一说来给大家伙听听,看有没有道理。 咱们先从近处说。 一是刚才永嘉先生所说的三个马上需要建设的项目。 这三个项目中,除了公主府不会带来许多人以外,其他两个项目都会随之而来许多的人口。 比如,朝庭要在我们张掖新建一个兵工厂。 这样一个兵工厂,最少要有一千以上的工匠。这一千个工匠,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千个人,而是一千个家庭。 这一千个家庭有多少口人?按一家五口来计算的话,就是五千人! 而现在的觻得县城,究其实不过一万人,甚至还要少。仓华兄,现在觻得县城到底有多少人?” 觻得县令仓华站起身来,说道:“禀府尊,觻得县城共有七千八百四十二人。” 第172章 立足现实说长远 马腾点点头,道:“大家看看,仅仅一个兵工厂的人口,就将及觻得县城里所有的人口。 书院建成后,一时不会带来更多的人口,只是占地较多。 然而随着书院规模的不断扩大,许多家庭也会随之而来,人口的增加是可以想见的到的事情。这是其一。 其二,前一段时间,我与长史刘天保兄商量了军队整编的事情。 张掖现有军人四万七千人,除了居延三万人,各县一千人外,其他的一万一千人都在觻得县城。 我们是怎么整编的呢?通过各种方式,选出了六千精骑兵,其他各县只保留五百人的部队。 那么这样一来,将来几年里,将会有近七千人面临着退役。 当然,这些人家不一定都在觻得县城,但如果说我们觻得县城建设得很好了,他们还会再回老家吗? 何况我们正在想办法,让这些人即使是不再当兵了,但仍保留军籍,在张掖从事某些方面的工作。 例如,钱丰校尉组织的商队,现在是第一批;回来后再马上组织两批,每批就是一千人,两批就是两千人;再过一两年,可能是三批、四批。 我们还要在长安、雒阳组建商号,这些地方,绝大多数的人都要由这些即将退役的士兵来担当。 可以想见,用不了一两年的时间,这七千人都会转为觻得县城的住民。 他们的工作在这里,再回老家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么这七千人就会组成七千个家庭,每个家庭按五口人计算的话,那么就是三万五千人,是现在的觻得县城居民的将近五倍。 仅就这两者而言,其人口规模就是现在的觻得县城的六倍,也就是说,在未来的两三年里,我们规划的这个新城就会住满了。 那么,张掖建设发展的步伐难道说就会就此止步吗?” 马腾见下边有许多人在摇头,说道:“当然不会。 我上次进京的时候,给皇上上了一个条陈,就是要实边。 实边的内容是多方面的,但人口是一个重要的因素。然人口从哪里来? 在我们张掖还没有建设好,没有充分的自然力量吸引外来移民的情况下,只有靠朝庭强制。 怎么强制?皇上已经说了,将三辅周围监狱里的囚犯,只要是符合条件的,今后全部流放到张掖来。 当然,我们会严加看管,使他们不会为害地方。 不过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他们虽然说是囚犯,但并不一定全是坏人。 有没有被冤枉的?我想肯定有;有的即使是犯了罪,改过自新后仍然是好人。 据朝庭有司讲,第一批来的囚犯有将近一万人,很快就要到了,给他们的临时住房正在抓紧建设。 这些人来了以后,将会承担大量的劳动。然当他们刑期已满,会不会有人不愿离开张掖,而在此安家落户呢? 我想肯定是有的,就看到时候我们做得怎么样。 当然,即使是他们在此安家,也会分别而居,不会让大家产生困扰。 人口的增加,不单纯是一个数字的增加而已,还会带动许多的产业,比如吃饭的问题、购买商品的问题等等。 这些产业靠什么来发展?还是人啊!自然而然地,就会有许多人来从事这些工作,从而也就带来了更多的人口。 说到贸易,前几天我到居延去待了几天,我们与鲜卑的边市搞得非常红火,而且下一次的边市规模可能还要大,人还要多。 可能有人会认为居延离我们很远,对我们的城市发展贡献不大。 这是错误的。鲜卑给我们带来了皮毛,我们能给他们带去什么?主要是生活用品。 以前我们的生活用品主要是自产自用,下一步我们除了自用以外,还会拿出一部分来用于交易,利益的驱使会让我们扩大再生产,这靠什么?还是靠人。 这里有东西卖,有钱赚,自然会吸引人的到来。 即便是说居延比较远,那么觻得县城远不远?不远,就在我们的脚底下。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我从居延回来的路上在想,居延与鲜卑的贸易搞得这么好,那觻得县城与谁离得近? 诸羌啊!去年朝庭刚全面平定了诸羌,当前的局势应该是稳定的。 而要想保持长久的和平与稳定,仅仅靠武力是不成的。 他们为什么要来侵扰边境?是因为我们有他们没有的东西,以前不能交换只能靠抢,于是乎发生了战争。 通过与鲜卑的边市,我们认识到,不用武力,靠交易,同样能达到很好的效果,而且两边得利,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还有,现在的西域很通达,西边的胡商到我们这里畅通无阻。 这两厢加起来,有需求,就有贸易;有贸易,就要有物品;要物品,就要有人流;有人流,当然就有了人口。 此地交易旺盛,得利者多,流动的人口就会慢慢地变成了常住人口。 如此一来,何愁城市太大? 我现在担心的是,象这样发展下去,我们的城市到时候小了怎么办?还扩建吗,乐熹先生?” 众人哄堂大笑,乐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马腾正色道:“也许有人会认为,我刚才所说的那些,是在自说自话,画饼充饥纸上谈兵。 我不这样认为,我觉得是完全可以做到的,而且应该做得更好。 为什么这样说?或者说我哪里来的信心?就从居延边市上。 大家知道,朝庭以前也曾开过边市,但为什么没有成功?关键还是在于我们怎么做。 有人以为,当官就是为了摆威风,端架子,搞享受。 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人们把我们当作父母官,其实应该倒过来,老百姓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没有他们的劳作,我们哪里来的俸禄?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如果说有了这种心态,那我们还有什么事情办不好? 这次居延边市,搞得很好,居延县令居功至伟。 太元兄,下一步城市我建起来,怎么管,这可是你的职责。 搞好搞不好,全在你的一念之间。这件事情,我可要拜托了!” 觻得县令仓华起身言道:“卑职定当殚精竭虑,不辱使命!” 马腾点点头,说道:“我相信你,太元兄,希望你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乐熹兄,我这么说你还满意吗?” 乐熹道:“是学生孟浪了,惭愧。” 第173章 法天象地建城郭 马腾说:“好了,马主簿,你请继续。” 马廷鸾说:“再说城市的布局。 在整个城市的布局方面,我们采用法天像地之要旨,以乾卦之精神统筹之。 整个城市适用六经六纬,根据‘乾卦六爻’,安排功能不同的建筑。 至于为什么要用乾卦来布局,主要是考虑到在《易经》六十四卦中,乾卦为首卦,是纯阳之卦。 从乾卦整体来看,乾卦天道刚健,运行不已,具有无限的生命力。正所谓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乾卦六爻皆阳,都充满活力,刚健不已,有无限可能;所以占卦占到乾卦,应该放心大胆去做,只要小心谨慎,有厉也无咎。 以此来表象我们现在的张掖,再合适不过了。 乾卦的彖辞为‘元、亨、利、贞’,以此来布局,显示府尊大人以未及弱冠之龄主掌张掖,将来势必鸿图大展,创一代伟业。 根据乾卦六爻,城内自北向南依次为初九、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上九六个部分。 初九卦辞为潜龙勿用,意思为龙处于潜伏状态,这时他不能有所作为。 此处可安置兵工厂、太仓等各类仓库等建筑,意为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祈望我张掖虽有刀兵而不用,处于永久的和平与安宁。 九二卦辞为见龙在田、利见大人。意思为龙在田野中,如果你去拜见有权有势的人,会有吉利的结果。 在此一地段,应安置最高贵的建筑。若在京城,当置皇宫;若在诸侯城,当置王府。 在未来的张掖城中,最尊贵的人莫过于靖襄长公主。因此,可在此兴建公主府,以和卦意。 公主府南面建四行坊里,象征四季,东为春、南为夏、西为秋、北为冬。 九三卦辞为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意思为那些品德高洁的君子们一整天都奋发有为,就是到了傍晚也很谨慎,这样假如他们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在不会有任何的过失。 在此地,兴建张掖郡衙、觻得县衙等所有的有司衙门,以此督促所有文武官吏要进德修业、忠信于上,效忠皇上。 九四卦辞为或跃在渊,无咎,意思为有的龙钻入水底隐藏起来,于是他也不会有任何的过失。 此处为郡县各级官吏理想的住宅区区域。 九五卦辞为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意思为龙飞腾在天空,如果你去拜见有权有势的人,会有吉利的结果。 此处不宜建设住宅,可建书院、孔庙、道观、寺庙等。 上九被视为亢龙有悔之地,意思是飞到最高处的龙,他显然会遇到灾祸,即过犹不及、盛极而衰。此处不可安排其他建筑,只宜建设寺庙等。” 马廷鸾一口气说完,略微一顿,又说道:“关于市的安置。 考虑到整个城市的规模,设东西两市,在靠近城门的地方,可根据其实用功能进行划分。 整个城市中设十三牌坊里,象征每年十二月,另加闰月。 街道宽度等等不一,大街八十四步,象易经八十四卦;小街三十六步,象三十六星宿;火巷十二步,象一年十二个月; 弄通九步,为阳数之极。因为生活在这里的人大都是平常人,而越是在这里,越要重视人伦礼常,所谓人为天下之大,暗合此意。 我们在设计中,将礼的思想贯穿渗透到各个方面。 比如,清晰的街坊结构和笔直的街道,以及城墙和城门无不反映了《周礼考工记》中“礼”的思想。 在这里,城市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供人居住、生活的场所,已经成为了一种‘工具’,在其中暗含着一种社会关系和秩序。 高大宏伟的府邸和低矮简陋的普通住宅,时时都提醒着人们统治者的权威; 清晰的街坊和宽广笔直的街道暗示着人们要规规矩矩,不能违背礼制; 高大厚重的城墙固然有着防御的作用,但是它也圈住了生活在其中的人们的内心世界,时时警醒着人们不能逾越礼轨。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永嘉先生见马廷鸾说完,目光逡巡各位,问道:“对目前的城市规划,诸位有什么意见和建议?” 众皆称善,无人提出异议。刘天保等一众武夫,也跟着随声附和。 永嘉先生目视马廷鸾,示意继续。 马廷鸾说道:“关于整个工程量的测算,现在只能是一个大概的数字。 其中工程量最大的,莫过于城墙,占整个工程量的一半以上。 要完成整个城市的建设任务,若以一万人工来计算的话,则须两年的时间才能勉强完成。” 永嘉先生见众人无语,于是问道:“一开始我就说了,我们只有一年的时间。能不能想想办法,在一年时间内完工?” 马廷鸾摇摇头,道:“我们反复测算过,一年之内,无论如何完不了工。” 石山又说话了:“笨呐!你刚才说的是按一万人来建算的,再增加一万人不就得了?” 马廷鸾笑道:“石校尉,这不是简单加人的问题。 再说,工地就这么大,一万人已是极限了,再增加一万人,根本摆布不开,去了也只能是在一边看着,用不上。” 永嘉先生道:“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人多了总会有办法,大家想想,可还有什么好办法?”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想不出缩短一半工期的可行办法来。 马腾这时说了一句话:“如果不建城墙呢?” 顿时,会场内人声嗡嗡。显然,众人对这个匪夷所思的提议不大认可。 马廷鸾道:“如果不建城墙,工程进度当然会大大加快,说不定用不了一年,就会把新城建起来。可一个没有城墙的城市,是无法想象的。” 乐熹说:“国之守在城。若无城墙,一个地方难以称得上是城市。这样做,不合礼制。” 刘天保等一众武夫在一旁紧皱着眉头,口中喃喃道:“没有城墙,何以防守?岂不是成了不设防的城市了吗?” 永嘉先生也皱眉不语。 第174章 直指人心除城墙 马腾道:“我说不建城墙,不是说永远不建城墙,而是暂时先不建城墙。 因为要赶工期嘛!既然这个话题提出来了,我在这里倒想多说几句。 去年,我刚到居延的时候,第一次出塞,看到咱们修建的长城。 当时,想起以往的历史。一百年前,那时我们居延还没有长城,匈奴时常犯边,大汉不胜其扰。 后来,卫霍两位前辈,领兵长出大漠,直进千里,大汉边境得以安宁。 后来,我们修起了长城,士兵在城墙上守卫。 这样一来,倒是省事了,但也无形中放弃了近千里的土地,然匈奴犯边的次数比之以往,则更多了。 以前我们没有长城的时候,我们可以长驱直入;现在有了长城,觉得有了倚靠,反而没有进取心了。 我觉得,束缚我们手脚的,不是匈奴外族的金戈铁马,而是这一座横跨万里的长城。 大家可能都以为,长城是防守的利器,实际上,变成了我们心里的一道障碍,一道挥之不去的阻遏。 想当年,秦始皇一扫六国之雄兵,建成天下一统,马上开始修建万里长征。 可是,万里长征还没有修完,陈胜、吴广几个泥腿子登高一呼,天下影从,秦朝就灰飞烟灭了。 秦朝并没有灭亡在长城之外的外族手里,而是灭在长城以内的自己人身上。 是以前人曾说,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灭秦者,秦也,非六国也。 再说,我想自从城池出现以来,人们都把高筑城墙为能事。 以为高大的城墙能阻挡外敌的侵略,不论是以前的都城、王城,还是现在的郡城、县城,无论哪座城都把城墙修得高高大大的。 可现在要是我们回过头来再说,历史上哪座城,不论它的城墙有多高、多厚、多大,哪座城没有没攻下? 因此,我觉得高大的城墙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决定于守卫它的人、治理它的人。 假若说现在我们有了一座城墙,那么我们的眼光就会只盯在这一座城墙上;而假设说我们没有这座城墙,那我们的眼光又会盯在何处? 有了一道城墙,其内不过方圆数里,六里也罢,九里也罢,总有个界限; 而如果没有了这道城墙,我们内政清明,万众一心,那么城墙就会无处不在。 敌人若要进攻,目标何处,对手何方? 到那时,城墙无处不在,卫兵无处不有,他们就会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困境中。 哪里还会有胜利,哪里会有结局? 故尔,我觉得城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民心,最重要的是看我们怎么做。 妄想凭一道城墙就能阻敌于万里之外,我想,那是不怎么靠谱的。” 众人被马腾大胆的设想、激扬的言论和超前的思维震惊了! 然想一想,虽一时难以接受,但却是真理,直指人心要害。 是以马腾说完,一时众皆无语。 有顷,永嘉先生、刘天保慢慢击起掌来,随和的人越来越多,整个院子里充满了掌声,也充满了对马腾的敬意! 永嘉先生叹道:“明公想前人之未想,论前人之未论,气魄之大,胆识之高,见识之远,虽古之圣贤不能及也! 府尊以未冠之年,掌此一方土地,有此见识,必能开一方之胜境,创一代之宏图。 有此司牧,张掖幸甚,我等幸甚!我赞成这个想法!” 众皆附议。 接下来,马廷鸾又介绍了整个新城建房需要花费的金钱,道: “据初步估算,建成整个新城,所需花费在十亿钱左右。 不建城墙,可节省五亿,其他共需五亿。 公主府的建设由朝庭支付,又可节省五千万。 这样,总计需要四亿五千万。现郡库有钱三亿,短缺一亿五千万钱。” 这可让马腾有些犯难了:缺口这么大,上哪去弄钱?皇上那里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张口的了,只能自己想办法。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永嘉先生道:“我算了一下,整个新城急需在建的又需要我们自掏腰包的,无非是城市道路等一些基础设施,书院、兵工厂、衙门、仓库、住宅区等。 其他一些寺庙、道观可不一定急在一时。 我意由廷鸾等拟出一个计划来,分别轻重缓急,先建急需的,能缓一点的,可放在明年再行开工。 这样,我想能省出一笔钱来。” 钱丰道:“我觉得有些项目费用不一定完全由郡里承担,可视情分流。 如属于觻得县的部分,可由觻得县负责筹集资金; 民房部分,不必完全由官府承担,我们可以画出个样子来,由居民自建,官府可给予适当补贴; 至于商贾住宅,可完全由其自建,但必须符合城市总体规划。 东西两市的建设,可以由官府先行建设,再卖给一些固定的商号;或者官府画出统一的样子,由商号自行建设,但必须给官府缴纳一定的用土费用。 这样一来,即可节省一大部分资金,或者回笼一部分资金。” 马腾听了两人的建议,心里很高兴,说道:“先生和裕隆兄的想法很好,我看可以实行。 这样,马主簿,你根据先生说的,列出一个明细来,看看哪些今年必须要建,哪些可以明年再建,然后再测算一下资金; 对裕隆兄所说的,你们先与先生商量一个补贴的标准,再与那些商贾联系,看看关于商号一事,是哪个办法为好。 将所需要的资金再拢一遍,算一下我们的资金缺口究竟是多少。 我想这么一来,肯定能解决一大部分的问题。 当然,缺口肯定还会有,将来也会有我们计划不到意外的开支。 不过,大头解决了,事情就好办了。 从现在起还有一年的时间,我们还有时间来想这些事,也会有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世界上难题很多,但办法肯定会更多。 我们不要有畏难情绪,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事要一个一个地办。 我还就不信了,我们这个新城会建不起来! 从今天开始,所有新城建设的事情由永嘉先生统筹负责。 无论是军队还是地方,在新城建设上要保持高度一致,听从事招呼,服从调遣,全力以赴,争取尽快把新城建设好。 无论如何,在明年五月底以前彻底完工!” 众皆称诺! 这正是: 济济一堂说新城,乾坤太和万物生。 广川平地高楼起,俯瞰西北听凤声。 第175章 闲来无事赴山丹 开完新城建设会议,马腾觉得心里好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身下轻松无比。 在他看来,之前这些事是自己的事,之后的事情,好像与自己无关似的。 有了这个感觉,人顿时闲了下来。 不过,每天看着永嘉先生他们忙得跟什么似的,自己却闲得晃过来晃过去,觉得很不好意思。 “不行,得给自己找点事做。”马腾暗暗想到。 灵机一动,着人将刘天保找到,问他最近忙些什么。 刘天保说这两天跟各部头领商量了各级军官选拔办法,正在依规选拔基层军官,遂问马腾有什么事。 马腾说:“如果你能抽出时间来的话,我想咱们到山丹养马场去看一看。” 刘天保一啪大腿,说:“我太有时间了,办法定出来以后,各部各忙各的,我那部都是单于昃昝在做。 今天我还到你那部去看了看,子龙兄做得很好。 他们忙得跟三孙子似的,只有我闲得蛋疼。 这下好了,咱们出去,省得那些小子在背后说我的风凉话。” 两人一拍即合。 马腾跟永嘉先生打了个招呼,与刘天保遂领着一小队人马,向山丹而去。 山丹县在觻得县城东南方向,中间隔着一个屋兰县,两者相隔二百余里。 长话短说,马腾他们渡过黑河,过了屋兰,进入了山丹县境。 马腾他们没有进入县城,而是绕城而过。 刘天保告诉马腾,过了县城,离牧马苑还有一百多里,远在祁连山区。 又过了一日,众人登上了一座山。 刘天保说:“我们脚下的这座山名叫焉支山,对面那座山即是祁连山。两山之间的这片草滩,就是汉阳大草原了。” 马腾望去,只见焉支山千峰叠翠,妖饶多姿,层林尽染,溪流潺潺;奇花异草,名贵林木遍布山间。 后世曾有人诗云: 虽居焉支山,不道朔雪寒。 妇女马上笑,颜如颊玉盘。 翻飞射鸟兽,花月醉雕鞍。 南面的祁连山白雪皑皑,峰恋叠翠,山中的原始森林苍松挺拔,翠柏生辉,漫山遍野花草繁茂,灌木丛生。 后世也曾有诗人称祁连山曰: 皑皑千里雪,皎皎一天月。 心如玉壶冰,身似瑶池客。 懒赴五母晏,岂践麻姑约。 青女与素娥,婵娟谁与越。 两山之间的汉阳大草原,蓝天白雪,轻风佛面。 地势平坦,水草丰茂,绿草如茵,牛羊蠕动,群马奔腾,高山上的雪莲,草原上的蘑菇随处可见。 时值暮春,只见野花丛生,山丹花、野玫瑰花、纷团花、野菊花、马兰花等各种野花争奇斗艳,异彩粉呈,清香醉人; 花草间,虫鸣,雀跃,峰飞蝶舞,山鸟啁啾,优美迷人; 一望无垠的祁连白雪,绿如碧玉的辽阔草原,星罗掑布的牛羊马群,构成了一幅动静相宜,浓墨重彩的西部田园画。 “这个地方实在是太美了!”马腾不禁叹道。 “是啊,很美。”刘天保也叹道。 众人一时陶醉在这美不胜收而又难以言表的胜景之中。 焉支山,亦名胭脂山、燕支山、删丹山,又称大黄山,是古匈奴浑邪王故地。 焉支山实际上是祁连山的一个支脉,绵延一百四十余里,蓄积着许多名贵动、植物。奇异的地形和植被,使这个山区的自然景色秀丽壮观。 川岩秀丽,水响谷间,四顾野鸟喧鸣,名花照眼,松柏匝植,药草满山,辉映一片,铺若胭脂。 四季常青的森林,为野生动物的繁衍栖息提供了特殊的生存环境,珍禽异兽出没无常。 在这个天然动物园里,有梅花鹿、猞猁、瘴子、大头羊、青羊、雪鸡、蓝马鸡、长尾雉等珍稀动物,它们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悠然自在地生息着,形成了一个鲜妍和谐的生态环境。 焉支山峰拔地而起,悬崖峭壁直插云霄,岩如斧削、壁如林立; 四周山壑纵横,怪石嶙峋,形态各异,有的像龙腾,有的像虎跃,有的像马奔,有的像熊伏……千奇百怪。 石涧溪流潺潺,如鸣环佩,崖峰松柏苍翠,碧绿欲滴; 谷底绿树藤蔓,参差披拂。春季各种花卉盛开,姹紫嫣红; 盛夏,绿荫浓郁,凉爽宜人;晚秋,树叶殷红,果挂枝头; 严冬,万里雪飘,银装素裹,一派北国风光。 当年,霍去病率大军西击匈奴,匈奴败走焉支山,遂叹曰:“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失我今神人,使我不得祭于天。” 马腾等人缓缓下山,漫步在这水草丰美之地。 草原一望无际,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马腾等信马由缰,在这广阔无垠的草地上边看边走,心旷神怡,豪情顿然长生! 后世曾有人来此游历,踏着马腾当年走过的足迹,有感于怀,曾赋《念奴娇?过山丹》一阙: 祁连草青,近暮春、更无一点风色。天界琼田十万世顷,著我孤骑一个。碧天绿毯,白云拂面,远山看积雪。心旷神怡,豪情可与谁说。 堪叹戎装未年,刀光剑影,大漠匈奴血。将军十七已封侯,牧马千里沃野。流连焉支,泛舟弱水,南北凭鱼跃。信马由缰,且看明年何年! 马腾等正在感叹间,只见从远处旋风一般卷来一群战马,风驰电掣,神骏非常。 马腾等人见了,不由大加称赞:好一群骏马! 一个士兵跑上前去,对着一个牧马人喝道:“那牧丁,太守大人到此,速速叫你家牧正前来迎接!” 那人听了,也不答话,掉转马头就走,不一会,就远远地消逝在蓝天绿草之间。 马腾等人依旧继续向前走着。 过了有两三个时辰的光景,才见从天际间出现了几个黑点,慢慢腾腾地越来越大。 将到近处,马腾才看见原来是刘人和一行十几个人。 第176章 路遇马痴论跑马 刘人和等远远地下马,快步向前走来,向马腾躬身一礼:“卑职不知将军驾到,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刘人和旁边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脸色沧桑,双眼却紧盯着马腾座下的无风,伊始惊讶,继而兴奋,没有顾上给马腾等行礼,却赞道:“将军好一匹良驹!” 马腾呵呵一笑,翻身下马,道:“你会相马?且说说我这匹马有什么好处?” “司马骏切莫无礼!”刘人和上前言道,又对马腾说,“将军莫怪,这是牧师苑马师司马骏,人称马痴,眼中只有马。” 马腾听了饶有兴趣地问:“既然人称马痴,想必在养马一道上有过人之处。 你且看看我这匹马到底如何?不过你要离马稍远一点,我这马脾气有点不大好。” 司马骏开始围着无风细细地观察,先看头,再看脖,后看胸;又看背、腰、腹、腿、臀。看着看着,离无风越来越近。 今儿无风不知怎么了,昂首挺胸,稳丝不动。若在往常,早一蹶子尥出去了。 这司马骏越来越入神,脑瓜里早忘了马腾事前的嘱咐,口中时时念念有辞,喃喃细语; 一会摸摸这个地方,一会又捋捋那个所在,甚至有时或用拳头、有时或用四指量一量某人部位,最后竟然把无风生殖器的****翻起来看看。 无风此时只是扭捏地稍动一下身子,鼻子里喘出一口粗气,竟然没有发火,看得马腾等人惊讶不已! 司马骏看了约有三刻功夫,最后来到马腾近前,叹道:“将军,不瞒您说,这是我这一生中见过的最好的一匹马。” 刘天保忍不住了,问道:“司马先生,我们也知道这匹马很好。不过,你能跟我们说说,这匹马到底好在哪里呢?” 司马骏一时没搭刘天保的话茬儿,目光又转到无风身上,深沉地看着无风。 那眼神里,透出的是欣赏,是欢喜,是恋恋不舍,仿佛一个男子一下看到了自己钟爱的女子,是那种一见钟情、再也不想放下的那种感觉。 众人并没有打搅司马骏。 过了一会儿,司马骏方说:“此马不是凡品。不知将军从何处得来?是否还可以购买几匹?” 马腾愕然!一会方道:“此马乃是师门所赐。据我所知,即使是在我师门,此马也是仅此一匹。” 司马骏叹道:“我就知道是这样。此马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 即使是见过一次,也是莫大的福分了,竟尔妄想再有,甚或购买!真是痴心妄想了! 对不起,将军,我失态了。噢,这位将军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众人失笑。刘人和说:“刘长史问你这匹马究竟好在哪里?” “好在哪里?”司马骏反问了一句,又道:“你不知道他到底好在哪里? 不过这也难怪。 好如一个人骤然间见到一个美女,只觉得她长得真美,美极了,头都大了,心跳得也不能办了,快要晕过去了。 可是当别人问他,这个女子到底哪儿美啊?他却一时答不上来,只觉得她哪儿都是好的,都是人世间最美的。 至于她眼睛长的什么样,为什么会长成这样,这样为什么会让人觉得好看; 鼻子长的什么样,嘴巴又是什么样,为什么长成这样人们看了会觉得漂亮; 腰长得有多细,腿长得有多长,脚长得有多大,为什么长成这个尺寸人们看了会觉得舒服、顺眼,我想绝大多数的人不明白、不知道、甚至是不注意。 这就是人们对一个美好的事物,知之美,然不知何以美,更不知何以为美。 就象是平常人们读书,知其然,但不知其所以然,是一个道理。 再打个比方说,就象这位将士背的这把弓。 我们一看下去,就觉得很顺眼,这位士兵手里拿着,还有用的时候,都觉得很顺手。 但是绝大多数的人不明白,弓背为什么要用这么长,为什么要弯成这么大的弧度,为什么弯成这样的弧度后,才能把箭发射得最远。这其中的道理都是一样的。” 众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马是众畜之灵。”司马骏继续说道,“这不仅是因为在日常生活中,人们与马的关系比较密切,更重要的,尤其是士兵,好马在关键时刻能够救人的性命。 什么样的马才算是好马? 马主要有两种用途,一是乘,一是驮。驮在这里我们就不说了,主要说一说乘。” 众人洗耳恭听。 司马骏说道:“一匹优良的跑马,其外部应该有这些特征: 额头尖、芦苇尖耳、头旋高、鬣毛短、眉骨前凸,眉骨上部凹陷深,羚羊眼,鼻梁隆起,鼻孔宽大、下唇厚实、臼齿间隙宽、尖而利。 有些马的臼齿向后弯曲,此牙称之为骆驼牙,下颌骨两侧外凸、下颌宽深,能嵌入成人一只拳头; 额宽、头骨清秀、颈突明显、脖颈短、气管粗,脖颈和肩甲骨连接处似马鞍型; 鬐胛高,肩胛骨光滑,肩胛骨前缘隆起,****肌肉发达,****宽阔,前胸窝能嵌入成人一只拳头; 胸骨似鸟胸,肘关节韧带肌肉发达,一如反扣的碗,习惯上称为上马脚蹬。 腋窝越宽速度越快,桡骨内侧粟状物越大越好。 胫骨的筋腱粗壮,筋腱与胫骨之间可以两指掐入来判断筋腱的粗细; 指骨短,胫毛长,蹄匣坚硬似椭圆形,呈青灰色,蹄掌肉球厚,与地面摩擦时起到隔热作用,两前腿并立时胫骨处能放入成人的一只拳头,越宽越有耐力; 腹部平坦,背部比肩胛骨低,背腰平直,背部长短适中,肋骨间隙宽,肺活量大; 腰椎宽,髋结节之间距离宽,髋骨宽阔,**处能放入成人一只拳头,这样便于排粪。 尾椎粗毛密,尾尖毛稀疏,从侧面看股骨前突,韧带伸缩有力; 生殖器****紧缩有弹性,后腿胫骨肌肉发达,跗关节弯曲似弯弓,犹如幼驼的后腿修长有力,从后面看三点即头顶、鬐胛部、荐部成一线。 跑马性子急,手牵着紧跟着你,听到马蹄声时急躁不安。” 第177章 说来话长谈宝马 众人听着司马骏如数家珍,一一叙说着好的跑马的基本特征。 说完后,刘天保问:“你说的这些特征,无风都具备吗?” 司马骏将眼一倪,不屑地说:“大人,你刚才没听清楚,我说的是优良跑马的基本特征,而将军的这匹无风,根本不属于跑马之列。” 刘天保奇道:“不属于跑马,哪属于什么?” 司马骏说:“当然属于优良的走马。 走马与跑马的外形特征基本相同,不同之处有以下几点: 一是腰椎似弓形,二是臀部像反扣的锅,肌肉发达健壮。三是前胸、两前腿间隔宽。 大走马走时两腿蹄掌基本能打到前胸上,步履大而稳健。 如果步履小、速度慢,则一般称之为小走马。 你们看看,将军的这匹无风,与这几点相符不相符?” 众人随即围绕着无风,一点一点地与司马骏所说的相对照。 刘天保道:“还别说,这无风与司马骏先生所说的,一点都不差。 不过,我总觉得无风身上好像还有一种昧道,是刚才司马骏先生所未曾说到的。不过究竟是什么,我说不上来。” 司马骏称赞道:“大人能看出这一点,说明大人也不是凡人。” 刘天保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司马骏说:“一开始我就说过,此马不是凡品。 也许大人所说的味道,可能正是这一点。 这一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属于精神层面的东西。 比如说有两个人,都长得很帅,风流倜傥的,属于人中龙凤那一种,按照一般意义上的标准而言,难分伯仲。 但一个脸上暗中蕴含酒色之气,这就不免落了下乘;而另一个人长得仙风道骨,飘然若仙,这就大不一样了。 这就是层次的差别,气质的区分,一般人是难以看得出来的。 你看这无风,骨格清奇,目光深远,与一般的走马,稍有不一,不细加揣测,是绝难发现的。” 众人佩服极了,都点头不语。 有诗云: 术业有专攻,竞尔何其长。 非是自家事,相如垆酒香。 司马骏又说:“请问将军,这无风的母亲是不是乌孙马?” 刘天保见马腾点头,遂问:“先生何以知之?” 司马骏说:“前汉时期,乌孙国产乌孙马。《史记》记载:‘乌孙以千匹马聘汉女,汉遣女江都翁主’。 《前汉书》称乌孙马为‘西极马’或‘天马’,与‘大宛马’相媲美。 乌孙马我见过几次,印象深刻。我见着无风身上颇多乌孙马的影子,是以断定其母必为乌孙马。” 刘天保调侃道:“先生既然看出了他娘,那你可知他爹是谁?” 司马骏摇摇头,道:“我阅马无数,但唯独看不出他的父本是什么。将军知道吗?” 马腾道:“是汗血宝马。” 众人噫了一声。 司马骏叹道:“原来是这样。 祖上说,我们这汉阳牧师苑,也曾有过两匹汗血马。 二百八十五年前,也就是汉武帝元鼎四年秋,有个名叫‘暴利长’的敦煌囚徒,在当地捕得一匹汗血宝马献给汉武帝。 汉武帝得到此马后,心喜若狂,称其为‘天马’。 仅有一匹千里马不能改变国内马的品质,为夺取大量‘汗血马’,前汉与当时西域的大宛国发生过两次血腥战争。 最初,汉武帝派百余人的使团,带着一具用纯金制作的马前去大宛国,希望以重礼换回大宛马的种马。 来到大宛国首府贰师城后,大宛国王也许是爱马心切,也许是从军事方面考虑。 因为在西域用兵以骑兵为主,而良马是骑兵战斗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不肯以大宛马换汉朝的金马。 汉使归国途中金马在大宛国境内被劫,汉使被杀害。 汉武帝大怒,宣称‘敢犯强汉者,虽远必诛’,遂作出武力夺取汗血宝马的决定。 公元前104年汉武帝命李广利率领骑兵数万人,行军八千里,到达大宛边境城市郁城,但初战不利,未能攻下大宛国,只好退回敦煌,回来时人马只剩下十分之一二。 三年后,汉武帝再次命李广利率军远征,带兵六万人,马三万匹,牛十万头,还带了两名相马专家前去大宛国。 此时大宛国发生政变,与汉军议和,允许汉军自行选马,并约定以后每年大宛向汉朝选送两匹良马。 汉军选良马数十匹,中等以下公母马三千匹。经过长途跋涉,到达玉门关时仅余汗血马一千多匹。 汗血马体形好、善解人意、快速、耐力好,适于长途行军,非常适合用作军马。 引进了‘汗血马’的汉朝骑兵,果然战斗力大增。 甚至还发生了这样的故事:汉军与外军作战中,一只部队全部由汗血马上阵,敌方人数众多,刮目相看。 久经训养的汗血马,认为这是表演的舞台,作起舞步表演。 对方用的是矮小的本地马,见汗血马高大、清细、勃发,以为是一种奇特的动物,遂不战自退。 汉武帝自大宛夺得汗血马后,曾送给汉阳牧师苑两匹,以作种马。 但后来无以为继,仅有的那点血脉也在历史长河中渐次消失了,实是可惜!” 说到这里,司马骏目光逡巡,闪烁不定,一会望望马腾,一会又看着无风,心中似是有话要说,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此际,刘人和上前禀道:“将军,此处距我等所在的牧师苑相去甚远。 附近有一所养马所,请将军到彼歇息夜宿,咱们明日再去牧师苑。还请将军示下。” 此时,无风也被众人看得不耐烦了,打着响鼻,不停地用蹄子炮打着地上的青草。 马腾同意,于是众人上马,刘人和与司马骏头前领路,后面的人依次跟上。 路上,刘人和悄悄埋怨司马骏说:“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 但你万不可打将军无风的主意,那是将军师门所赐,宝贝得很,动不得的。 否则,将军怪罪下来,我们何以自处?幸亏你勉强没说出来,如若不是我打叉,你是不是真的要说出来了?” 第178章 喜忧参半牧师苑 司马骏叹道:“我是有这个心思。汗血马珍贵得很,现在已基本上绝迹了。 无风虽然血统不纯,但毕竟是杂交一代,对我们马场马匹的改良还是很有助益的。否则,唉,还能有什么办法?” 边说边摇头,一副十分沮丧的样子。 众人来到养马所,不过是几十间破败的土房子,再加一个硕大的围栏。 马腾他们今天下午看到的那一群骏马,已被圈在围栏里。整个养马所的牧丁,不过十几个人,正在忙碌地准备晚饭。 想必是刘人和已提前通知了他们,只见这些人烧火的烧火,加水的加水,忙个不停。 几口大锅里炖的是羊肉,肉香飘散,引得众人饥肠辘辘,响个不停。 此时天色已黑,马腾等人用了些酒肉,遂在房间里聊了起来。 马腾问“人和兄,到这儿感觉如何?诸事还算顺利吗?” 刘人和答道:“禀将军,我到这儿有一段时间了,总的感觉用四字可表,即喜忧参半。” 马腾呵呵一笑,道:“说来听听,何以为喜,又何以为忧?先说说你的忧吧,看看我能否为你排解。” 刘人和说:“整个汉阳牧师苑,占地百万亩,有养马所十八所,牧丁不足一千人。 现存栏量,马二万余匹,牛一万头,羊三万只,另有骆驼三千匹。 我来了以后,听司马骏说,这个数字在历史上是最低的。 这里的建筑,将军也看到了,都是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以前的,其他的养马所与这里差不多。 牧师苑里情况稍好一点,也好不了多少。 整个汉阳牧师苑,可以说是一副破败不堪的样子,与历史上辉煌时期相比,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马腾奇道:“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是什么?” 刘人和说:“我和他们拉了拉,原因是多方面的。 我捋了捋,主要有这么几个方面:一是朝庭这些年来对汉阳牧师苑不重视,基本上没有投入。 汉阳牧师苑兴建之初,朝庭十分重视,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良种有良种。 最兴盛时,汉阳牧师苑每年为朝庭贡献良马五万匹,其他牛羊无数,仅这里的牧丁就达上万人。 后来大汉击败匈奴后,朝庭对这里慢慢冷淡下来,投入越来越少,以至于最近几十年基本上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 二是管理机制过于僵硬。因为战马是战略物资,朝庭不允许牧师苑自行处置,除了老、病者之外。 每年,朝庭都会派人来严加核查,如发现有偷偷卖马的现象,上至牧正,下到牧丁,都会受到严格处罚。 这些牛羊,是作为战时后勤物资对待的,控制虽不像战马那么严格,但也有数量上的要求。 这些年,可以说,汉阳牧师苑之所以还能勉强维持,主要是靠卖些牛羊来度日。 三是人员自然消耗日渐增多,而又得不到补充。 这里的牧丁都是一些家生子,即从祖上就在这里牧马,一代传一代。 外迁者有之,但若想从外面再招些人来,朝庭控制极严。 我看朝庭的意思,是想慢慢地让这个牧师苑自然消亡掉,要不然,怎么会有这种管理办法? 如果说这种办法继续实行下去,我看用不了几年,汉阳牧师苑就会销声匿迹了。” 刘人和越说越沉重,到后来,眼里竟然含着泪花。 马腾没想到风光几百年的汉阳牧师苑,到自己手里时竟然落得这般田地! 这才明白,朝庭为什么会这么痛快地把这个牧师苑划归自己了,原来是为了甩包袱啊! 然想当初从太尉李咸的字里行间,李咸对这个牧师苑还是极为看重的。 马腾此时想来,啄磨着肯定是朝庭对此地有不同意见,而放弃可能是占了上风。 李咸虽意识到此地的重要性,然孤掌难鸣,可能他觉得,把这个牧师苑放在自己手里会发挥更大的效用。 马腾呵呵一笑,道:“说完了忧,再说说你的喜吧!我看看在目前的这种情形下,你还有何喜可言?” 刘人和笑了笑,说:“我来到以后,到牧师苑各个地方转了转,与许多人进行了交谈,我发现有这么三个现象,令人值得高兴: 一是我发现这里的人们精神面貌还是非常可嘉的。这些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把这里看作了自己的家园,虽然生活不富裕,但安贫乐道; 虽然生活单调枯燥,然精神乐观,淳朴厚道。 整个牧师苑虽然在走下坡路,甚至看上去就要维持不下去了,但不烦不忧,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该怎么做还怎么做,没有说放任自流的现象。 二是我在巡查时发现,大马营牧师苑除了有大片的草场适合放牧以外,还有大片的土地适合耕种。 这里地势平坦,水草丰美,土地肥沃,总面积不下四十余万亩。 若是有足够的人员,我想仅仅汉阳所出,足可供应整个张掖的粮食需求。 第三个就是,经过几十代大马营牧师苑人的努力,这里的马群良种改良已非常成功,若再加努力,足可培育出我们自己的良种。 这一点,还是请司马骏给两位大人禀报吧,他是这方面的专家,而且亲身厉行,最有发言权。” 马腾、刘天保将目光转向司马骏。 司马骏不慌不忙地说道:“听老一辈的人说,朝庭当初设汉阳牧师苑的时候,目的纯粹是为了养马,以满足于征战的需要。 后来,朝庭从大宛国夺得一千匹汗血马后,才开始有意识的改良自己的马种。 汗血马之所以珍贵,主要就是因为太少,而且扩群不易。 后来汗血马在大汉消失了,但它们却为大汉马种的改良打下了底子。 再后来,朝庭又从西域引进了一些良种,不断地加以改良。 多世积累下来,总算是小有成就,它在一定程度上集中了当世一些良马的好的优点。 可以说,目前我们汉阳牧师苑,马的品种在整个大汉都是最好的! 但遗憾的是,由于目前没有好的种马,再想向前推进一步,则是难上加难! 我们的马,作母本是最好的,品性相对而言比较稳定。 如果说再有好的种公马,不用多,一百匹就够了。” 第179章 娓娓道来育好马 司马骏接着说:“若有一百匹公马,我司马骏不是在这里给两位大人自说大话,用不上十年,我们就可以培育出自己的品种,而且是集中当世名马所有优点、既适合作战,又适合驮物的良马。” 马腾道:“今天下午我们看到的那一群马,我觉得就是很不错啊!” 司马骏说:“那就是我们的核心群。” 刘天保问:“核心群是什么意思?” 司马骏说:“核心群就是我们这些年来自己培育的最好的马。 这些年作母本是最好不过的。不过,俗话说,母马好,好一窝;公马好,好一坡。没有好的种公马,还是枉然。” 刘天保问:“什么样的马算是好的种马?” 司马骏说:“种公马与跑马的外形特征基本相同,不同之处有以下几点: 一是鬃毛长而密,鬣毛长遮盖双眼。二是尾椎粗壮,尾毛长而密。三是身躯高大而雄壮,保护马驹、马群不受其他野兽攻击。 同时具有不受其他种群侵扰,带领马群寻找优良的栖息地。 优良的母马与跑马的外形特征基本相同,体态匀称,腹部圆而大,臀部宽阔圆润,繁殖季节脂肪囤积迅速。 优良的马驹已经基本具备了优良跑马的基本特征,不同之处在于: 眉骨上部凹陷不明显,鬃毛短、尾毛短,四肢修长,胫毛稀少,腹部如鱼腹,体高比体长要大,第一次套上笼头拴在饲养处三天直立不卧。 从马驹的外部特征看四成像种公马,六成像母马。” 刘天保又问:“即使是有了好的种公马,那么怎么才能培育出好的品种呢?” 司马骏耐心地说:“主要是杂交。 我刚才说过,我们现在现有的马,是经过多种马种杂交改良过的,但后来因为种马不继,没有坚持下来,故尔功亏一篑。 若是能有好的种公马,一般是挑选5岁以上的优良种公马放在母马群,母马群由4岁以上6—7匹母马组成,10岁以上的优良种公马可以管理25—30匹母马。 这样一群马杂交出来的后代称之为杂交一代。 杂交一代四成像种公马,六成像母马。 一代出来后,将其集中起来,用另外一匹种公马与其杂交,杂交出来的后代称之为杂交二代。 杂交二代则八成像公马,二成像母马。 将杂交二代与再另外的一匹种公马再行杂交,其后代称之为杂交三代,杂交三代则基本上与种公马无异了,但它却集中了种公马与种母马的优点。 这时,若再有另外与其没有血统关系的种公马相配,则后代更好。 基本上就是这么一个过程。 因此,种母马很重要,种公马则更重要。现在我们种母马已具备了,欠缺的,唯有好的种公马。唉!” 马腾看着司马骏,凝重地说:“会有办法的。 我们可以通过朝庭与西域有良马的国家进行交涉,也可以自己通过相关渠道购买,甚至可以两者双管齐下。 这事不要急,反正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必急在一时。 好了,刚才人和兄说了这里的情况,有三喜,也有三忧,真是喜忧参半啊! 不过这两者相比起来,我更看重的是这三喜。 为什么这么说呢? 忧的问题,可以想办法去解决;喜的事情,就十分难得了。 像人们的精神问题,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 人只要精气神没丢,一切都好说。 耕地的问题,这是上天所赐啊! 还有更令人可喜的,经过这么多代人的努力,我们已经有了很好的母本,所差的,不过是种公马的问题。 尽管种公马也非常关键,但我觉得这难不倒我们。你说呢,天保大哥?” 刘天保说:“将军说的对。 刚才人各所说的三点困境,在此之前是一些大问题,但现在格局变了,由我们自己说了算,我倒觉得这都不是问题了,很好办。 解决了这三个问题,往后牧师苑的发展阻碍,就不复存在了。 种公马的事确实是一个难题,但此事须从长计议。 这样,我们可以想办法解决目下马上就能办的;一时解决不了的,咱们一步一步地来。 具体来说,人和所说的三个困难,第一个上面重视的事,我想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你们看,张掖那边,新城建设正在如火如荼,将军全丢下,跑到这里来,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第二个,管理僵硬的问题,其实说到底就是你们的管理权限的问题。 以前,主要是上面统得太严,你们除了放牧,基本上没有自主权可言。 我觉得这事我们需要商量一下,在什么事上可以放,放到什么程度;什么事还得紧,紧又紧到什么程度。 你们也可以商量一个意见,到时候上报将军议处。 第三个人的问题,我们已有了一个开端,这次人和来不是给了你三百人吗? 现在再给你人可能有点困难,因为新城建设那边人手也紧得很,待新城建设有一定规模了,人也就倒下来了。 再说,你们原有一千人,现在又加上三百人,我想可以暂时应付一段时间;如果说确实忙不过来了,也可以从附近村民中招聘一部分临时的。 这些都是我的浅见,最后还请将军裁决。” 马腾点点头,说道:“天保大哥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就这么办。 你们两个先拿出一个章程来,也不只局限于管理的问题,凡是你们认为需要我们来解决的,可以统统说出来。 我们这次来,一是为了了解情况,二就是看看有啥事需要我们解决。 你们今晚可以议一下,明天我们再商量,能定的马上定下来;一时定不下来的,来日再议。这样好不好?” 刘人和、司马骏二人称诺,起身退下。刘天保与马腾说了一阵话,也自回去了。 这正是: 遥想当年少年郎,金戈铁马并大荒。 人去楼空面目非,祁连焉支凭空望。 第180章 勾陈宫钦赐天马 夜渐渐地深了。 马腾躺在土炕上,想睡兀自睡不着。 现在虽是暮春,但晚上山里冷,刘人和特意着人将火炕烧热,就是怕把马腾给冻着。 现在倒好,冻是冻不着了,热起来却照样还是睡不着。 今晚是十五月圆之夜,圆圆的月亮将明亮的月光通过窗棱倾泻进来,照在辗转反侧的马腾身上,真个是“起舞弄清影,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堪堪将到子时,马腾还是毫无睡意。 这时,突然听得门口有马声。 马腾一开始以为是马儿跑出来了,到人门口无事噌门,这在养马的人家是常有的事情,是以并没有理它. 后来,马儿开始哼哼,用嘴拱门,而且听着声音耳熟,似是无风的声. 心想平时无风晚上很乖,今儿是怎么了?也和我一样无眠? 马腾遂穿衣下炕,打开门,果然正是无风。 马腾刚想拿起缰绳把无风牵回马厮,不想这无风却伸过嘴过,衔住马腾的衣袖,将马腾从屋里引往门外。 马腾颇觉诧异,但他深知无风是匹奇马,很通人性的,今夜此举,必有深意,于是随着无风从屋里走了出来。 马腾出来后,无风将身子一沉,马腾明白,这是要自己上马,于是不再迟疑,将身上马。 马腾上来后,无风开始碎步小跑,出了大门后,速度逐渐加快;来到草原上,无风飞驰起来。 此时的马腾,虽然没有睡着,但头脑晕糊糊的,也不知无风跑向何处,只觉两耳生风,心知这无风此时已跑得飞快。 草原上地势平坦,地上又长满了草,马踏绵草,马腾丝毫觉不出颠簸。 从感觉上,只是觉得此时的无风仿佛进入了第一次到张掖参加赛马大会时,决赛最后一段路程时的状态:只知道马儿在跑,却听不到马儿落蹄的声音。 马腾将身伏在无风身上,也不看周围的环境,任由无风把自己带到任何地方。 也不知跑了多久,反正马腾是觉得过了好长好长的时间,无风逐渐地慢下来了。 马腾抬起头来,似乎是来到了一座山下。 此时此地起了水气,只觉得薄雾悠长,如梦如幻。 无风开始行走。白雾在身边悠然来往,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甚是诡异,又或是进入了仙境一般。 马腾向两旁望去,原来是进入了两山之间的一个窄窄的夹缝之中。 无风仍不紧不慢地走着。雾气慢来慢大,而周围安静极了。 马腾在马上丝毫没有不安的感觉,相反的,马腾似乎闻到一种远古的气息,那种纯粹的、宁静的、亘古不变的、深长悠远的、万变不离其宗的自然的气息。 这种气息,被包裹在这铺天盖地的淡而无味的轻雾之中。 人舒服极了,一如婴儿在母亲的怀抱里,再也不愿意去想任何事情,更不愿意去做任何事情,只想静静地处于这种状态之下,消受这亘古久远的无为自在! 倏地,前面山涧里传来一声嘶鸣,若龙吟,若虎啸,若凤鸣,清远悠长,如痴如幻。 在这狭窄的两山之间,在这漫天的月光和铺天的轻纱之下,在这淡泊的子夜宁静之中,激荡心魄,不绝如缕。 此时,无风站住了。 马腾透过汹涌澎湃的浓雾间隙,蓦然发现,在前面不远处一块山石上,站着一匹白练似的骏马,长鬃密尾,高大雄壮,气势非凡。 马腾恐惊动了天外来客,轻轻下马,悄然走近白马。 白马看到了移步过来的马腾,只是用眼静静地看着,轻轻甩动粗壮有力的长尾,丝毫不为所动。 马腾走上前去,双手合什,喃喃几语。 白马目光渐渐亲切起来,又朝无风看了一眼,似是打了一个招呼。 马腾轻抚白马的长鬃,只觉得这马清新自然,身上无一丝的异昧,反而有一种颇让人亲近、敬畏的感觉。 马腾还欲与之亲近亲近,忽地白马又高扬起头颅,向长空嘶鸣了一声。 稍顷,听得周围沙沙的声响,只见不远处的浓雾之中,又冒出一匹与其极其神似的白马,接着,又是一匹、两匹、三匹----竟有百余匹! 其色鲜明,有白的,有黑的,有红的,有青的,有黄的,共有五种颜色。 此际,虚空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仙君请了!我乃马明王,专司营马一事。 今奉勾陈宫之命,送五行天马一百零八匹于你,专为改良你等马事,还望仙君善加看顾。 二十年后的今日此时,我行将收回。就此拜别。” 马腾听了,双膝跪下,行三拜之礼,口中说道:“多谢上天眷顾!” 马腾用手轻抚一下第一匹白马的脸颊,然后转身,骑上无风。 不用马腾任何交待,无风转身,在轻雾和月光之中,渐次奔驰起来。 一匹匹天马紧随其后,只听风声,不见蹄响。 有诗云: 气蒸霞蔚有氤氲,苍龙横开是帝君。 今日遣下五行马,好教霍卿莫逡巡。 仁心一片意拳拳,明烛万里何沉沉。 天若有情天亦老,天若无情雨纷纷。 诸位看官,切莫以为此处是小说家言,是愚奇瞎掰。想天下之大,何奇无有? 据《后汉书?襄阳耆旧传》曰:“古卢戎也。县西山中有一道,汉时常有数百匹马出其中,马形皆小,似巴、滇马。 三国时陆逊攻襄阳,又值此穴中有数十匹马出,逊载还建业。蜀使来,有五部兵家滇池者,识其马色,云亡父所乘,对之流涕。” 此乃实录。 愚奇不谛揣测:如此一般平民百姓,尚有此灵觉,况受命于天者乎? 窃以为,天下之奇闻逸录,随处可见、可闻,只是有缘者见,无缘者避,如此而已。 倏忽之间,马腾与众天马来到了养马所。 想是众天马运起了缩地成寸之神功,才得以瞬间而至。 第181章 马寿成定调汉阳 此时,养马所守夜的士兵已发现马腾出去了,于是叫起众人,在屋前点起篝火。 刘天保知道马腾虽然年轻,然绝不是造次之人,深夜外出,必有缘故,于是与众人在篝火旁等候。 此时,见马腾领着众多骏马突然回来,惊喜交加,那司马骏走入马群之中,激动得眼含热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围栏里的马儿被众天马的气势震慑了,一匹一匹地匍匐在地,头也不敢抬起! 此夜不仅成了不眠之夜,而且成了沸腾之夜! 马腾将情况简单地给刘天保、刘人和、司马骏介绍一番,让刘人和等将天马妥善安置,细加看管,然后着人摆上香案,掌起明烛。 马腾打头,刘天保后之,刘人和、司马骏再后之,众士兵及牧丁再再后之,众人依次跪下。 马腾点起清香,高与额齐,祷曰: 启禀上天:腾本是平民之子,虽为名将之后,然家道败落,慈父为人构陷,远遁祖冢。 腾自记事以来,屡得上天之眷顾:先是荒山遇险,幸得元放先生之相救,并授以为徒,历十年之功,内修外成; 初出觻得,连中三元,得遇佳人,开居延之先声; 投军路上,遇刘、万兄弟,义结连理,共赴边锺; 居延城里,幸识单公,不吝提拔; 几番出塞,以区区之兵,灭匈奴鲜卑数万名,闻名于上听; 雒阳城内,帝拨冗相见达数次,赐皇恩及父子与夫妇; 昭武城外,仙姑夜梦于庙宇;焉支山下,明王赐马合五行。 小子何幸,屡得天恩;寿成不才,躬逢圣浴。 今以冲龄得以牧野,当敬天厚土,释恩泽于边民;尽职履责,示赤子于上皇。 皇天后土,天地可鉴! 马腾说完,与众人一起,向苍天三叩首。 此际,虚空之上,勾陈宫书记刘彻、参赞东方朔及马神马明王,正目视着马腾等人的一举一动。 东方朔曰:“昔日,汉阳滩屯兵牧马,起于霍去病,兴于霍去病。 今日,夜赐五行马,缘是旧人。 真是风云际会几百年,可笑犹自在梦中!” 刘彻颌首,道:“现在还不过只是一个开始,潜龙勿用养精蓄锐。 好在一切皆在掌控之中,进展顺利。走罢!” 刘彻说完,用手一点,收起三缕袅袅清香,三人倏欻不见。 马腾叩毕,站起身来,对刘人和道:“人和兄,我建议你们尽快做一件事。 昨晚,天上的马神来此给我们送马,其自号曰马明王。 我觉得,应该在汉阳牧师苑为马神修一座庙宇,大季小节给予祭祀,一是感谢他的厚赐,二是求得他的庇佑。 建成之日,我要亲自前来祭祀。平时,你们要着专人负责打理,莫要荒废。” 刘人和称诺。 马腾又道:“有几件事,我想跟大家伙商量一下。 一是关于天马的问题。此事要绝对保守机密,除了今天所见之人外,外人一律不能让其知道。 家有珍宝,人必觊觎。保证这些马的安全,是一等一的大事。 为保险起见,建议人和兄在大马营牧师苑选一封闭的水草丰美之地,将这些天马及与之交配的母马,单独饲养,选择可靠的牧丁进行管理,并由人专门负责。 为了保障这些天马的安全,建议由天保兄从觻得抽调精骑兵一部,驻扎在天马活动区域周围,杜绝一切外人来往。 今天就派人飞骑前往觻得,传令三日内务必抵达。天保大哥,你看由谁来负责此事为好?” 刘天保沉吟道:“我觉得还是庞道兄为宜。此人细心谨慎,可堪此任。” 马腾道:“正合我意。兄可着人即刻出发传令。” 刘天保称诺,下去着人传令不题。 马腾对刘人和、司马骏说:“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现在上天给了我们这么大的恩赐,我们无法报恩,唯有想法设法把马的新品种抓紧培育出来。 司马先生,昨晚我记得你说过,说是如果有了种公马,十年之内就能把新品种培育出来。 现在我们有二十年的时间,你可有把握?” 司马骏霍地站起,激动地说:“将军请放心,要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再培育不出来,到时你也不用处罚我,我自己就会找棵草撞死。” 马腾哈哈一笑,说道:“好,我不看过程,只要结果。 我只希望你们不要辜负上天的期望,如期将新品种培育出来。 到那时,凉州精骑足可横行于天下。想一想,足可令人神往矣!” 马腾问司马骏:“司马先生,整个牧师苑中,你所说的核心群,共有多少匹马?” 司马骏说:“五千匹。” 马腾道:“既然种公马的问题解决了,我想,下一步牧师苑的任务以培育新品种的良马为主,其他的马匹不宜多留。 这样,既节省了饲料,又节省了人工劳力。 现在买马的多不多?我们的马,我是说核心群以外的,一匹马大概能卖多少钱?” 司马骏说:“我们的马都是良马,即使是核心群以外的,也要比外边的马不知要好多少。 想上我们这儿来买马的人有的是,看马的也很多,只是以前我们不卖罢了。 像我们这儿的核心群以外的马,随便找出一匹来,也得五万钱以上,是外面的两倍还要多。就是这样,他们也得抢破头。” “那太好了。”马腾高兴地说,“人和兄,你昨晚说这些年朝庭基本上没有投入。 现在划归张掖以后,起码两年之内郡里也不会有一分钱的投入。 你知道,新城建设刚刚铺开,到处都需要钱,需要大量的钱。 我临来时,永嘉先生他们给我测算,估计仅新城建设这块,就还差一亿五千万钱,还不包括将来一些不可预计的开支。 因此,郡里是没钱给你们;不但不能给你们,你们还得作贡献。 我想这样,你们这两万匹马,除了五千匹核心群外,再选出五千匹好马,用以繁衍,其他的一万多匹,全部卖掉。 所得之钱,你们留下一半,给郡里一半。 这样,你们也有资金了,可以改善一下牧丁们的生活条件,搞一些基本建设。 总之,这些钱由你们掌管,不过要花好,花在刀刃上,年底我要派人核查的。 其他的钱送到郡上,这样,新城建设的缺口也就有着落了,一举两得。” 第182章 马腾游走汉阳滩 刘人和心下一算,一万匹马,可卖五亿钱,给郡里一半,牧师苑还可有两亿五千万。 这可是一笔巨款啊!有了这笔钱,就可以做好多事了,心里十分激动。 马腾又道:“今后,我想你们除了养马之外,还可以多养一些骆驼。 人和兄知道,我们与鲜卑的边市已开,前往大漠深处的商队也正在抓紧筹备,我想这几天可能就要出发了。 商队除了马之外,需要最多的就是骆驼。这次的商队仅仅是一个开端,今后我们还要多开几个商队,因此,骆驼的需要量很大。 你们可以将卖马后腾出的人手,专门饲养骆驼,将来裕隆兄要上这儿买的话,你们可以小小地宰他一下。” 两人称诺。 马腾话题一转,问刘天保:“天保大哥,牧师苑牧正是什么职级?” 刘天保说:“相当于军侯一级。” 马腾点点头,问:“司马先生是何职级?” 司马骏面无表情地说:“无级。” 马腾很是惊讶:“这是为何?” 刘人和说:“这些年里,牧师苑人事配备一直不到位,就连牧正也空缺了两年多。 这些年,多亏司马先生在此苦心维持。 司马先生素有人望,为人正派,专业精通,是以牧师苑上上下下都很敬重他。 平时,牧师苑里有事,也都找他商量。这两年牧师苑牧正空缺,是司马先生在临时主事。” 马腾道:“这样可不行。名不正则言不顺。 这样好了,从即日起,司马先生也享受军侯职级。 如果说你们培育出了新品种,倘或我还在张掖的话,我一定亲自上表朝庭,保你们为将军。 即使是我不在张掖,只要是能说上话,我也一定会为此努力。此言一出,驷马难追!” 这正是: 焉支山下话马经,三言五语说愿景。 今日奠定踏马石,明朝策骑破长荆。 此时天已大亮。 马腾等用些早饭,对刘人和说道:“饭后你该忙啥就忙啥。 我等左右无事,想到处转转,你找一个熟悉地理的人帮我引咱即可。” 刘人和遂选了一个叫延寿的牧丁,平时极老成持重的,由他做马腾一行的向导。 饭后,马腾离开养马所,向草原深处走去。 走了大半天,来到一条河边。河水清澈见底,水中游鱼如织,清闲自在。 马腾下马,沿河边走了一会。 远处的高山,近处的草原,脚边潺潺的流水,如此和谐美妙,寂静无边。 尤其是微风吹来,竟使人产生返璞归真、如入梦境的感觉。 马腾干脆坐在草地上,一言不发,痴痴地看着远方。 心想,若能在此搭一帐蓬,和纭霏一起放牛牧马,将是何等逍遥! 士兵们牵着马匹在河边饮水,刘天保和延寿走了过来。 延寿说:“将军,我们脚下这片草原当地人称之为‘夏日塔拉’,意思是‘黄金牧场’,是整个祁连山下水草最为丰美的草原。 这条河名叫沙河。正是这条河,把祁连山和焉支山分隔开来。 这里面还有一个传说,说祁连和焉支原本是一对要好的恋人,由于牧主窟窿的百般阻扰,两人始终难结伉俪。 于是,两人商量好择日私奔,共同寻求爱的家园。 不料被人告密,可恶的牧主启动魔法将一对恋人分隔于沙河两岸,意在永世不得相见。 焉支祁连遍摘红柳,以此传递忠贞不愉的爱恋之情。 故尔,沿祁连山兰鸟口下红沙河一带,遍野山岗红柳繁茂,每逢秋冬片片火烛,祁连焉支两山相望,红柳花树,别有一番情趣。” 刘天保失笑:“噢,竟还有这样的说法? 怪不得,祁连?像是一个男人的名字,粗犷中带着一点温情浪漫;焉支?像是一个女子的名字,挺有味道。 人们的想像力真是丰富,这个传说挺有意思的。” 饮完马后,马腾一行人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行走。 众人来到一个峡谷,两山一缓一陡,云蒸霞慰,山峡中一条河流,流在两山之间,如两山夹镜,似银色浪条在山野涧起舞,刹是好看。 该峡谷曲深悠长,便是一处闻名暇迩的旅游胜地——窟窿峡。 峡谷内山石高耸,地下水曲径通幽,大小石缝密布其间,峡谷内水流瑞急,怪石嶙峋。 两岸山坡或缓或陡,起伏无常,山涧的原始森林依山就势,松柏青翠,露水欲滴,山野涧薄雾悠长,亦步宜趋,阳光挤碎针叶透进松林,五彩的虹雾飘然其间。 向纵深走去,景色愈加怡人,使人陶醉,以至流连忘返。 然怪异的是,在山峡的碧水草地间,每隔几步就有一陷阱般的“窟窿”。 清澈的水流穿行于巨石罅隙之间,响声如乐,即使在没有“窟窿”的河岸草地行走,也能听见脚下的暗流在汩汩作响。 马腾一边走,一边笑,问延寿:“这是怎么回事?好像是一个一个窟窿似的。” 延寿说:“正是因为这样,这个峡谷才取名为窟窿峡。” 在窟窿峡中端,两侧高耸的山峰相互对峙,犬牙交错,险峻中透着秀丽,奇巧中藏着妩媚。 延寿指着一块巨石,向马腾说:“将军您看,那块石头像什么?” 马腾打眼望去,只见在情态万千的各个山峰当中,有一块巨石,像极了一个人形,鬼斧神工,浑然天成! 马腾道:“我觉得好像是一个人。” “对,是一个人,我们都称他为将军石。”延寿说,“这里面有一个传说。 相传汉武帝元狩二年,年仅二十岁的骠骑将军霍去病率精骑五千,从陇西出发,经青海、越祁连、过扁都,攻占匈奴的单于城,并随即与匈奴浑邪王主力在焉支山大草原上展开激战。 第183章 绕不开的霍去病 霍去病大获全胜后,在窟窿峡大宴三军。 酒后,他立于风景秀美的峡峰上,拔刀插于峰石,放眼沃野千里,感叹牧草无际,景色壮美,实为一天赐的养马宝地,便上奏获准于此设堡屯兵,牧养战马。 元狩六年,二十四岁的霍去病英年早逝,相传逝世当日祁连山区大雨倾盆,雷光交加,山崩地裂,风云变色; 羿日天晴,在窟窿峡峰上霍去病曾站里的位置上,豁然耸立起一块与骠骑将军极其神思的大石! 人们一致认为这是因为霍去病死后英灵不灭,矢志捍卫大漠疆土,神识化石伫立于此,以便千秋万载地守护着汉族子孙!是以人们称之为将军石。” 马腾听了,心口窝莫明其妙地一紧! “还有一个说法,说将军石不是霍大将军化的,但与他有关。”延寿说道。 “噢,说来听听。”马腾说。 延寿说:“传说霍去兵西征队伍中有一位神奇将军,此人性格刚烈,作战晓勇,几番独闯敌营,最终得胜还朝,人狐胆英雄。 将军随身带有件宝物,一是心爱的钢水宝剑,名曰屠龙剑;二是伴随他履战履胜,取得桌著战功的良驹宝马,叫浪里白条。 一日,他骑着那匹浪里白条,身佩屠龙剑向敌营所在地黑松谷冲去。 几经搏杀,敌军伤残过半,当他班师回营时,冷不防被带毒的暗箭击中,于是浪里白条驮着迷昏的将军来到了大黄沟。 大黄沟以盛产药用大黄而闻名;大黄叶阔,茎状,色红为血,是疗伤之上好的中草药。 一般生长在阴湿洼地,为常年生植物,当浪里白条设法寻觅大黄为将军服用时,从山洞天桥下走出一布衣圣人,口诺济民救伤当属大黄,欲得此物,须宝剑予之! 于是,圣人一手托剑,一手持符,口中吟唱,一时间飞沙走石,宝剑闪亮处大黄显身,果然将军得救,临行前赠圣人予屠龙剑,以结百年金兰。 数年后,将军牺牲的消息传来,圣人痛心疾首,每日将剑拿出瞻仰。 一日,圣人上山采药,被困绝壁数日,无奈将剑插入石缝中,凭借绳索得以脱身。 待第二日,得几人帮助索取宝剑时,发现屠龙剑已不复存在,它已化作了将军石耸立在山涯顶端。 从此,河水不再恶急,深谷塔上了天桥,大黄漫山遍野,人们终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于是大家唤他为将军石。” “真是绕不开的霍去病啊!”马腾心道。 此时,马腾想到,自打自己离家前往居延投军,时时处处好像都离不开霍去病的影子: 当年自己投军之路,是霍大将军北伐之路; 自己投军所在的居延,是当年霍大将军饮马的地方; 自己几次出塞杀敌,也是当年霍大将军出击匈奴的路线! 就连这次自己来到山丹,这个自己属下的牧师苑,正是当年由霍大将军伊始屯兵牧马之地; 就连一块说不清来历的巨石,也深深地烙上了霍大将军的印记! 马腾记得,当年霍大将军领兵出塞时,年龄好像也是十七岁,也是十七岁就被皇上拜将! 看来,自己与这相隔几百年的故大将军,还真是有缘啊! 在延寿的带领下,众人离开草地,登上一座山梁,眼前豁然开朗,一座“高峡平湖”扑入眼帘。 那翡翠般的绿水如平整光洁的明镜,倒映着雪山、白云和悠闲的羊群,使你不禁为之感到她是一则巧夺天工的人间奇迹。 “这就是鸾鸟湖。”延寿说道。 “实在是太美了!”众人叹道。 鸾鸟湖的美丽在于“高峡平湖”,她被群山怀抱,远处祁连山冰雪晶莹,近处焉支群峰松柏苍翠,四周水草肥美,繁花锦簇,菜花铺金。 中央映出一片水域,清澈如镜,雪山倒映其中,朦朦胧胧,若隐若现,神秘幽深。 蓝天白云下,一块明镜飞天而降,茫茫水面上波光粼粼,湖水涟漪,飞鸟此起彼伏。 远远望去,静中有动,动中有静。 雪山草原,高峡平湖,令人心旷神怡,浮想联翩,流连忘返。 鸾鸟湖的美丽还因为她地处雪蜮高原,就像是高原上一位纯朴淡雅的姑娘,生活在纯洁无瑕的世界里,少了一份尘事间的矫揉造作,却多了一份自然清新之美。 她的自然之美,本色之美,正是她的与众不同之处。 清澈的湖水,犹如一方明镜;秀丽的风景,婉若一位绝世佳人;那梳妆打扮的倩影,令人来了还想来,看了还想看——正是所谓的“乐不思蜀”! 马腾干脆在湖畔躺了下来,拽了一根青草,在嘴里慢慢咀嚼着,眼睛却直直地看着美丽的湖光山色,脑子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天保大哥,你说将来我们在此搭几间草庐,终老于此,你看如何?” 诸位看官,这马腾虽为将军,有好动的一面,然骨子里却是好静的。 尤其是身上附着的是霍去病的灵魂,这霍去病前世虽然也是一个将军,然在天界浸润几百年,早已为天界的宁静安然所熏陶。 是以这鸾鸟湖晶莹剔透的湖光山色下面所蕴含的那种清静,合上了马腾灵魂深处的那种频率,搭上了与生俱来的那点神识,自然勾起了马腾骨子里的那种寂然,所以才突然有了这种想法,尽管这种想法是一纵即逝的。 刘天保却被马腾这几句话吓了一跳,婉转说道:“好啊,将来你不管到哪,我们兄弟都跟着你。 不过,我说寿成,今后此等地方你还是少来为宜。 你现在正年轻,正是积极向上的时候,又得皇上和朝庭器重,属下和弟兄们拥戴,应该大展鸿图,有所作为才是,怎么能产生这种想法呢?” 马腾轻声道:“唉,我知道。” 刘天保说:“此等地方,让人不免有出世之感。 所谓美人佳酿,山山水水,都可让人意志消沉。 我看,你回去后应该多往军营里走走。 你算算,打你来到张掖后,到过军营吗? 弟兄们虽然知道你刚上任,地方事务繁忙,但你总得抽空往军营看看。 不管什么时候,军队都是最重要的。我想,咱们应该回去了。” 第184章 悠悠远远说骊靬 “再待一小会。真是身不由已啊!下一回再到这里,还不知什么时候呢?”马腾说道。 说着,马腾的目光沿着湖边四下张望,蓦地发现远处湖边上,好像有一个所在,建了若许房子,房子的形状与平常大有不同,甚是怪异! 于是问延寿:“延寿兄,你们还有人守卫这个湖吗?” 延寿不明所以,答道:“没有啊!这个湖有什么好守卫的?” “那,那些房子是做什么用的啊?”马腾问。 “噢,你说那些啊?那不是我们建的。”延寿说,“那是一些骊靬人建的。” “骊靬人建的?骊靬县距此甚远,还在我们番和县西南边。他们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建房子?”马腾很是奇怪。 延寿说:“据说,这些房子是骊靬人刚到我大汉的时候,在此修建的。 后来,朝庭把他们另行安置,就是现在的骊靬县。 但这些房子却留了下来,据说是按他们家乡的样子建的。 那些人搬走后,房子就荒废下来。 不过,后来又回来了一个人,独自住在这里。 可能是想做隐士吧?我们经常见到他。” “噢,去看看。”马腾突然来了兴趣,起身上马,在延寿的引领下,一个时辰后来到了这所骊靬人的故居。 “将军请稍等,我先进去看看。”延寿下马,走进屋里。 一会儿的功夫,带出来一位老者,只见此人,身高硕大,眼窝深凹,头发卷曲,果然大不同于汉人,也不同于张掖地方少数民族。 此人出来,史听延寿对他说:“这是我们将军,专门来看你的。” 此人一听,右手握拳,轻碰左胸心脏部位,说道:“长官好!” 说的是汉语,想必在张掖居住已久。 延寿说:“他刚才这个样子,是他们骊靬人的军礼,对军人和指挥官的尊重。” 马腾下马,向这位老者行了一礼,问道:“大叔,您怎么称呼啊?” 老者说:“将军可以叫我奥路斯。我的全名是奥路斯?图利乌斯?玛尔库斯。 奥路斯是我的本名,是我出生时父亲给我取的名字;图利乌斯是当时我所在的家族的名字,而玛尔库斯是我父亲的名字。” 众人在屋前席地而坐。 马腾问:“奥路斯,你能给我说说你的故事吗?” “我的故事?太久远了,二百年了。”奥路斯将眼睛望向湛蓝的湖水,喃喃说道。 马腾从老人的眼睛里,发现了一点近似湖水的颜色,那是一种沧桑的感觉。 于是奥路线斯讲起了他们的传奇。 我们的祖辈来到这个大陆已经有二百年的时间了。我们的故事是我父亲给我说的,就这么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 二百多年前,我们祖上生活在遥远的另一方。 我们的祖国,我们称之为罗马帝国,你们大汉称之为骊靬。 当时执政的罗马帝国三巨头之一克拉苏率领罗马第一军团进攻中亚地区的帕提亚王国(中国史书称其为安息,地处伊朗高原)。 帕提亚人进行了殊死抵抗。5月,罗马远征军进入一个叫卡莱的地方,结果中了帕提亚人的埋伏。 面对四周黑压压的帕提亚大军,不甘心坐以待毙的克拉苏拼死突围。 经过一番激战,罗马军团彻底崩溃,克拉苏命令手下各自逃生。 当时有一千多名罗马军团士兵冲出了重围。 要想生存下去,他们唯一的选择便是避开帕提亚军队的封锁继续向东前进。 最终,这支罗马第一军团的残余部队冲出帕提亚国境,进入了中亚盆地。 而在那里,散布着像康居、大月氏这样的小国。 于是,善于作战的罗马士兵们便分别以雇佣军的身份被这些小国接纳。 来到中亚地区后,这些罗马士兵仍保持独立的作战方式和生活方式。 如果没有重大变故,他们很可能就会在这里逐渐繁衍生根。然而就在此时,一场战争再次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当年流落到中亚的罗马士兵,一部分投奔康居,另一部分则充当大月氏的雇佣军。 公元前40年,大月氏国内发生动乱,五位副王之一的贵霜发动战争,自任大月氏王。 被击败的四位副王带着自己的军队和属民,包括那些罗马士兵,向东逃到西汉境内的河西走廊。 在那里,这些罗马士兵得到了妥善安置。而投奔康居的那部分罗马士兵则没那么幸运了,因为他们被卷入了北匈奴与西汉军队的战争中。 自汉武帝以来,西汉边境的匈奴已遭受多次打击。 公元前57年,匈奴内部出现五单于并立的局面。 公元前53年,呼韩邪单于宣布归属西汉,并率部南迁至阴山附近。 而与西汉为敌的郅支单于因惧怕呼韩邪联合汉军合击他,率众向西面的中亚方向逃去。 公元前40年,当郅支单于的军队到达康居国时,只剩下三千多人。 但郅支单于很快得到了康居国的帮助。康居国王不但将郅支单于安置在东部边境,还将手下的罗马士兵借给他。 就这样,残余的罗马军团又成了北匈奴军队的雇佣军。 在康居的帮助下,郅支单于很快再次强大起来,并且对西域诸国横加****,筑起郅支城,准备与汉朝军队抗衡。 鉴于郅支单于的活动严重威胁到了汉朝西域各属国的安全,公元前36年,前汉王朝派兵攻打郅支单于。 当汉军包围郅支城后,发现了对方军队中这些奇特的士兵。 据中国史书记载,郅支城不但“土城外有重木城”拱卫,而且还有“步兵百余人夹门鱼鳞阵”。 而据汉朝人以往的了解,身为游牧民族的匈奴人是根本不可能掌握这些战术的。 更令人惊奇的是,当战斗时,这些士兵手持一人高的巨型大盾牌,他们组成正方形队列,用盾牌把队伍包裹得密不透风,然后喊着口号、迈着统一步伐往前走。 当敌人相距较远时,他们先把手中的长矛扔出来;稍近以后,则拔出短刀肉搏。 不过由于实力上的差距,这种奇特的战术并没有改变战斗的结局。 由于汉朝的重骑兵速度很快,转瞬间就把罗马士兵的方阵团团包围,然后从四面进攻,轻易地就攻破了罗马士兵的方阵。 最终,汉朝大军一举攻破郅支城。而那些可怜的罗马士兵,则只剩下一百多人,成了汉军的俘虏。 汉军将这些罗马士兵带回中国,为了安置这批特殊的俘虏,汉元帝特地下诏在河西地区设立骊靬县。 骊靬正是汉朝对罗马帝国的称呼。从此,曾经失踪的罗马第一军团的后裔,就在这里繁衍生息。 这正是: 东西相距四万里,各领风骚数百年。 无意交汇在河西,琴瑟相和三两弦。 岁月匆匆逝如夫,天地悠悠何其远。 今日偶尔种善地,明日大开此肇端。 第185章 鸾鸟湖畔道悠远 马腾听了奥路斯老人的述说,不由得感叹世事无常,没想到相距如此遥远的两个国度,竟然几百年后在此巧遇!同时,对那位领兵作战的汉将,心中也顿生景仰之情。 “只是不知道当年领兵的汉将姓甚名谁,建下如此殊勋?”马腾喃喃道。 “我以前经常研习汉将作战履历,这段历史我倒是知道。”刘天保说。 “噢,天保大哥倒真是博学,今日能给兄弟说说吗?”马腾道。 “当然可以。” 刘天保希望尽快把马腾从那种出尘的状态中拉扯出来,而叙说军人建功立业的传奇,则是一种最好的办法,于是痛快地答应,有条不紊地述说起来。 前汉的前半期几乎是在狼烟四起、连绵不绝的铁血战火中一路冲杀过来的。 到汉元帝即位时,刘家祖辈们已经差不多把能打的仗全都打完了,卫青、霍去病、赵充国等将星璀璨、驰骋疆场的时代逐渐远去。 “黯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汉家“王霸道杂用”的大政方针不再吃香,儒家学说中津津乐道的治国主张,如减刑宽政、不与民争利等宽松政策开始实行。 在内无叛乱、外无边患的一片四海升平中,突然响起一声惊雷:大汉朝廷派到西域护送匈奴质子驹于利的卫司马谷吉等人完成任务后,被质子的父亲郅支单于给杀了! 消息一出,震动朝野!郅支不是说也要内附降汉么?怎敢杀我大汉王朝的大臣? 缘由,还得从匈奴那边说起。 曾经不可一世的匈奴汗国在历经汉军屡次重创后元气大伤,内外交困,流年不利。 公元前60年又爆发了“五单于相攻”,冒顿单于的后代子孙们相互攻击,打得不可开交。 据《汉书?宣帝纪》记载,“死者以万数,畜产大耗什八九,人民饥饿,相燔烧以求食,因大乖乱”。 六年后,呼韩邪单于和郅支单于两强大战,两败俱伤。 双方为了取得战略优势,先后向曾经是死敌的汉朝遣使朝献,甚至“遣子入侍汉廷”作人质,以图获得汉朝支持。 对于这两个先后输诚的匈奴单于,汉朝在采取“均待之优厚”的同时,也玩起了平衡策略。 被郅支单于打败的呼韩邪求援心切,先后两次单身入汉朝朝觐,汉廷对他不但赏赐颇丰,而且还派兵护返、协助诛伐不服者。史称之为:“南匈奴附汉。” 在呼韩邪降汉的同时,死对头郅支以为其归顺于汉,兵弱不能再返回,趁机出兵吞并了呼韩邪的地盘。 在得知汉朝派兵护送呼韩邪回大漠收复失地后,郅支恼羞成怒。 “怨汉拥护呼韩邪而不助己”,遂“困辱汉使”,并向西域进兵,击败乌孙,吞并乌揭、坚昆、丁零三个小国,建都坚昆,割据一方。 尽管如此,他“自度兵力不能敌”,对汉朝仍不敢公然分庭抗礼。 公元前44年又派出使者到汉廷进贡,也称“愿为内附”,同时要求遣还质子。 在这个问题上,汉廷还是比较慎重的。 虽然皇帝作出了派卫司马谷吉护送郅支质子回国的决定,但朝中大臣对此意见不一。 有人认为郅支不是真心归附,将人质送出塞外即可。 当事人谷吉却认为,仅送出塞外,明摆着表明不再交好,可能“弃前恩、立后怨”,给对方不归附的借口,不如送到单于王廷,看他内附不内附。 凭着我们汉朝如此强大的实力,即便郅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汉使不利,也必然因为得罪汉朝而不敢接近边塞。 以我一个使臣的牺牲,换边境数年安宁,值! 最终汉元帝表示同意。 不幸的是,谷吉一语成谶。 千里迢迢把郅支的儿子护送回去,郅支竟出尔反尔翻脸不认人,把谷吉等人杀了泄愤。 两国相争尚且不斩来使,一个口口声声准备附汉的匈奴小单于,竟然出尔反尔,杀了大汉专使,这是典型的外交挑衅外加赤裸裸的敌意行为——郅支单于对于大汉王朝的敌意显露无遗。 他也知道自己这次把汉朝得罪完了,极有可能遭到报复;老对手呼韩邪在汉朝扶植下也实力日渐增强。 如果继续待在坚昆,恐怕有被汉匈两军合击的危险。 怎么办?三十六计走为上! 逃到哪里去呢?离汉朝越远越好。 公元前44年,恰逢西边的康居前来求援,欲联合北匈奴击乌孙。 借此良机,郅支单于遂引北匈奴到康居东部居住。 担心汉朝追兵的他一路奔逃,其部众多冻死于道,到目的地仅余三千余人,实力大损。 但一到康居、远离汉境后,郅支单于马上又精神抖擞起来。 他凶悍好战,曾数击乌孙,甚至深入其都赤谷城下,杀掠人口、驱抢畜产,一时横行西域。 汉朝三次派使者到康居索要使臣谷吉等人的尸体,他不但不给,还调戏般地说:“这里住得很不好,正打算投奔你们大汉王朝,我正准备再次把儿子派过去作人质呢。” 之所以敢如此叫板,是因为郅支单于有两大法宝护身: 第一是地理上的距离优势,康居同汉朝远隔万里,地理迥异,并且是以众多部下冻死于路上的代价熬换的,汉朝不一定有这个远征西域的勇气; 第二是匈奴游牧民族的高速机动性。 像匈奴这样的北方游牧民族,自古以畜牧业为主,每天骑马放牧,骑技娴熟。 在战斗中勇敢向前,如利箭一样迅猛攻击,进攻失利时则急速撤退,来去如风,飘忽无定,其机动优势远非中原农耕文明下的前汉将士可比。 用著名汉臣晁错的话形容就是“匈奴风雨罢劳、饥渴不困,中国之人弗与也”。 北匈奴凭借天然的机动性优势,等到远方大汉的大军完成动员、进入西域时,郅支虽无胜算,但估计也早跑得没影了。 所以,在郅支单于心中,康居与汉廷天各一方,你汉朝在军事上无法对我构成实质威胁,为什么要怕你? 派使臣来和谈——笑话!从战场上拿不回来的,谈判桌上怎么可能拿回来? 应当承认,郅支单于的小算盘打得的确不错,但他忽视了一点:曾经将星云集的大汉王朝,难道就再也出不了一位名将了吗? 第186章 陈汤矫诏出奇兵 一代名将陈汤,就是在这个时候出场的。 他既不是卫青、霍去病那样的贵族将军,也没有李广、李陵那样的显赫军人世家作后盾。 他仅仅是山阳瑕丘的一个普通平民,祖上毫无功荫可袭,必须靠着自己的勤奋和勇气努力打拼。 按照史书记载:陈汤年少时好读书,博学多识,写得一手文章,但因家贫时常四处向人借贷,偶尔欠账不还,同乡都因此鄙视他。 在汉朝首都长安求官期间,富平侯张勃看中他的才能,因此于元帝初元二年上荐他为茂才。 不料,在等待安排职位期间,陈汤之父突然去世。 做官心切的他没有按惯例奔丧回家,被人检举不守孝道,为司隶所究,小尝牢狱之灾,好不容易才被人给保举出来。 因其确实有才,他后来又被推荐为郎官。 但饱经坎坷的陈汤并不以此为足,按照汉朝的规定,成为郎官仅仅意味着进入官场,并不能保证一定会获得升迁。 出身卑贱如自己者,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就是到边塞建功立业,因此陈汤多次主动请求出使边塞。 直到建昭三年,他终于被任为西域都护府副校尉,与西域都护甘延寿一起出使西域,仕途不顺的他总算有了接近立功的机会。 必须说明的是,从公元前42年到公元前36年,汉王朝在对待谷吉之死的问题上,除了外交手段交涉外,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战争决心。 甘延寿、陈汤所领受的任务是到西域都护正常换防,所带领的仅仅是一支护卫军队,并非大汉王朝的西征大军。 不通地理者,不为将才。 在奔赴西域都护府所在地的路上,每经过城邑山川时,陈汤都要登高望远,观察地形。 到达目的地乌垒城后,甘、陈二人接触到关于北匈奴的第一手资料: 郅支单于已经在康居站稳脚跟,且因驱逐乌孙之功,日渐骄横,气焰愈发嚣张,寻茬怒杀康居国王女儿及贵臣、百姓几百人; 又强迫康居国人为他修筑单于城,每日征发五百余名苦工,历时两年才完成; 还勒索大宛等国,令其每岁纳贡,其势力范围控制千里之阔,逐渐坐大。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陈汤深感局势不容乐观:郅支远遁康居后,汉朝边境虽无烽火之灾,但从汉宣帝以来确立的西域秩序开始面临挑战。 无力抵抗郅支暴行的西域诸国,都开始把眼睛瞄向汉廷:如果谷吉之死没有任何说法,如果听任北匈奴这一支在西部继续坐大,到底是跟汉朝走,还是臣服于郅支? 这样一来,大汉王朝在西域用铁血刀兵辛苦打造出来的威望,恐怕要打一个问号了。 因此,陈汤感到深深的焦虑,心中暗暗下定战斗决心:对郅支单于之战宜早不宜迟,与其养虎为患,不如先发制敌。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昔日贰师将军李广利初征大宛时领兵数万,尚且惨败还师,士卒仅余十之一二。 如今仅凭陈、甘二人手下的这点直属兵力讨伐郅支,显然不自量力。 为今之计,只有发挥西汉在西域地区的制度优势——调集屯田戌防兵力,方能一击成功,但必须得到顶头上司甘延寿的同意。 于是,陈汤这位刚刚任职西域都护副校尉的年轻人,对甘延寿进言建议如下: “郅支单于凶悍好战,勾结康居,不断侵略邻国,目的在于并吞乌孙、大宛。 一旦把这两国征服,几年内西域所有王国都会受到威胁。 长久姑息,郅支‘必为西域患’。 趁其现在没有坚城强弓,无法固守,不如我们发动边境的屯田士兵,加上西域各国人马,一举发起进攻,直指其城下,郅支势必无处可逃,你我将于一朝之间成就千载功业。” 短短一番话,利害得失、战略战术一清二楚,无怪乎史书称陈汤“沉勇有大虑,多策谋,喜奇功”。 对此,甘延寿“亦以为然”。 但作为一名关西行伍老兵,他知道自己仅是朝廷放在西域的一线官员,没有对外决定作战的权力,这必须奏请朝廷才能再定。 而陈汤认为战机万变,不容错过,且中央官吏远离一线,敌情不明,其公议“事必不从”,必须果断行事,先斩后奏。 奈何甘延寿不敢作主,“犹豫不听”。 在主官不同意的情况下,身为副职的陈汤纵然把战争规划得再完美,也只能是纸上文章。 巧合的是,接下来上苍在冥冥中给了陈汤一次机会:甘延寿突然病了,而且病的时间还不算短——正职主官久病卧床,陈汤这个副校尉自然要代职理事。 历史以史实证明,他充分利用这次机会,不但以都护名义假传汉廷圣旨,调集汉朝在车师地区的屯田汉军,还集合了西域诸国发出征召令。 一听说要讨伐郅支,15个西域国家都派兵前来助战,其中就包括那个被郅支单于多次攻击的乌孙。 大军云集、准备出兵之际,卧病在床的甘延寿得知消息,马上从病床上“惊起”,想要阻止这次作战行动。 对于矫诏发兵的陈汤而言,此时汉军与西域诸国组成的“多国部队”已经集合完毕,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没有退路。 值此紧要关头,陈汤怒发冲冠,手按剑柄,厉声警告甘延寿:“大军都已集合,你想让众军泄气么?” 尽管史书记载甘延寿是个勇武有力的大力士,这时也只能“遂从之”,就此搭上了陈汤的战车。 甘、陈二人通力合作,一面派人回长安向皇帝上表“自劾”矫诏之罪,同时“陈言兵状”;一面率领胡汉杂陈的四万大军向西出发。 就这样,汉家王朝多年不动的军事机器,在陈汤这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手中终于再次发动起来。 由于陈汤矫诏出兵,后世很多人都称他为一“赌徒”。 其实,军事行动本身常常与高风险性相伴,关键是看风险能否与价值相权衡。 从军事学的角度来看,陈汤的冒险远征颇有可取之处: 第一,缩短距离。 康居相对于汉朝的远距离地理优势,曾是郅支单于引以为恃的天然优势,但在陈汤矫诏发兵的突击决策面前则大打折扣: 从乌垒到康居的距离较之从长安到康居的万里之遥,一下子少了一大半,使得快速奔袭北匈奴成为可能,作战成功系数大大提高。 第187章 大汉军威诛敢犯 第二,把握战机。 《孙子兵法?计篇》有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陈汤远程突袭的最大胜算,就在于郅支单于不相信汉朝会万里迢迢派军来打他。 只要及时把握住这个时机,趁着对手心理上的猝不及防,兵锋直指其城下,北匈奴游牧民族的机动性优势就丧失了发挥的机会,郅支恐怕连逃跑都来不及。 第三,人和于战。 陈汤矫诏发兵,所征集的“多国部队”或为屯田汉军,或为西域诸国兵马,他们对于远征地理行程和北匈奴作战特点的了解,都远远超过从中原地区调来的汉军,利于行军作战。 同时,四万之众的汉胡合兵,不仅形成了对敌兵力数量优势,还有利于形成“汉领诸国伐郅支不义”的政治优势,师出有名,义正词严。 在这项制胜因素的背后,是前汉时代成功的屯田制度和西域都护制度,它们为汉军的远征提供了最佳的兵员配置。 可以说,陈汤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己方的制度优势:平战结合,就近发兵,完全出乎郅支单于之预料。 公元前36年冬,在郅支杀害汉使、远遁康居八年后,大汉王朝西域都护、骑都尉甘延寿、副校尉陈汤统率四万汉胡大军向康居挺进。 大军分成六路纵队,其中三路纵队沿南道越过葱岭,穿过大宛王国; 另三路纵队,由北道经乌孙王国首都赤谷城,横穿乌孙王国,进入康居王国边界,挺进到阗池西岸。 沿途击溃敌军抢掠部队,安抚受惊小国,探听对手虚实。 进入康居国境东部后,陈汤表现出了非常成熟的战时政工经验: 下令严守纪律,不准烧杀抢掠,并与当地的康居首领饮酒为盟,谕以威信。 当地的康居人怨恨郅支单于的残暴,把城内匈奴人的实情告知给陈汤。 在康居向导的指引下,汉胡联军势如破竹,距单于城30里外扎营。 当陈汤的“多国部队”从天而降般地出现在眼皮底下时,郅支单于似乎仍蒙在鼓里。 他所表现出的茫然、慌乱和无措,与先前的狡诈、强硬形成了鲜明对比。 面对大军压境,他遣使来问:“汉兵来这里干什么?” 汉军的回答十分有趣:“单于您曾上书言居困厄,愿归顺强汉,身入朝觐。天子可怜您放弃大国,屈居康居,故使都护将军来迎。” 双方就这样一问一答,交涉了好几通外交辞令,最终汉方不耐烦了,下达最后通牒: “我们兵来道远,人困马乏,粮食也不多了,叫贵单于和大臣快拿个主意罢。” 战争的火药味终于弥漫开来。 战幕随即正式拉开,联军挺进到都赖水畔,距敌城三里处扎阵。 只见单于城上五色旗帜迎风飘扬,数百人披甲戒备城上,百余骑在城下来往驰骋,城门口还有百余步兵摆成鱼鳞阵,操练演习,以耀兵威。 城上守军向联军大声挑战:“有种的过来!” 面对郅支单于的疑兵架势,甘延寿、陈汤指挥下的汉胡联军严阵以待,沉着应对。 当百余名匈奴骑兵直冲汉军营垒而来时,汉营军士“皆张弩持满指之”,敌骑迅速引退。 随后,汉军强弓部队出营,射击城门外操练的匈奴步、骑兵,被攻击者立时丧胆,撤回城内,紧闭城门。 见敌胆怯,甘延寿、陈汤下达了总攻命令。 在阵阵令大地都震颤的战鼓声中,联军开始攻击,弓箭如瓢泼大雨般射向城楼。 单于城是一座土城,其外另有两层坚固的木城。 匈奴人顽强抵抗,从木城栅格里向外放箭,同联军展开激烈对射。 此刻,郅支单于作困兽犹斗状,全身披甲亲自在城楼上指挥作战。他的数十位妻妾也都用弓箭反击,遏阻联军攻势。 四万对三千的战场优势十分明显,即便单于亲临战场,也并未给战斗带来任何转折。 在联军矢发如雨中,匈奴守军渐被压制,不能立足,郅支单于也被一箭正中鼻子,受创甚巨,被迫撤回城内。 其妻妾多人中箭死亡,木城上的匈奴守军溃败,联军趁机纵火焚烧。 入夜,数百骑匈奴禁不住大火灼烧,趁黑夜突围,遭到迎头射杀,箭如雨下,全部被歼。 午夜过后,木城全毁,匈奴守军退入土城死守,联军破城在望,双方进入战争的关键时刻。 正当此时,一万多名康居骑兵突然出现在战场上。 他们分成十余队,每队一千余人,奔驰号叫,跟城上的匈奴守军互相呼应,对汉军作反包围态势,并趁天黑向联军阵地进攻。 陷入两面作战的联军攻防有序,面对康居骑兵多次冲击,阵地岿然不动。 黎明时分,单于城四面火起,联军士气大振,大喊登城,锣声、鼓声、喊杀声惊天动地。 汉军举盾堆土,破城而入,城外康居兵见势不好,迅速逃遁。 郅支单于抵挡不住,率领百余人且战且退,到王宫中负隅顽抗。 汉军借助火攻勇猛进击,一举格杀郅支单于,斩首成功。 此战共斩单于阏氏、太子、名王以下一千五百多人,生俘一百四二五人,投降者一百多人。这投降的一百多人,就是所谓的古罗马第一军团的残余部队。 公元前35陈汤灭郅支单于之战赢得似乎太过容易了。 简简单单的一个远程奔袭,不到两天的攻防战,轻轻松松就斩首夺城,几乎是完全一边倒的战役,没有一点悬念感。 但看似轻松的胜利,并不是偶然的。除去陈汤远程奔袭达成的军事突然性因素外,更是汉匈双方实力对比的较量所致。 首先,战略态势天翻地覆。 想当年,冒顿单于在位时,大破东胡,西逐月氏,南并楼烦、白洋,北服混庾、屈射、丁零、鬲昆、薪犁,定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统一大漠南北,属下控弦三十万,雄极一时,久经战乱、刚刚立国的汉朝自然难擢其锋。 从汉高祖刘邦到文景二帝,大汉王朝隐忍数十年,蓄力数十年,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国力资源,在一代雄才汉武帝手中全面发威。 第188章 马腾初识鱼鳞阵 汉匈大战历经数十年,战略态势开始全面逆转。 斗转星移,郅支单于时代,匈奴早已丢失河套、陇西、凉州等战略要地多年,何止“亡焉支山使妇女无颜色”。 伴随着汉朝不断开荒移民、屯田移民、交通西域的战略推进,匈奴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充其量只能在小国中兴风作浪。 对比刚刚经历过“昭宣中兴”的大汉王朝,无疑是相形见绌,此消彼长。 正如当时一位匈奴大臣所言: “强弱有时,今汉方盛,乌孙城郭诸国皆为臣妾。 匈奴日削,不能取复,虽屈强如此,未尝一日安也。 今事汉则安存,不事则危亡,计何以过此!” 这就是形势,形势比人强——任何一位匈奴单于,都无法无力改变这个实力差距悬殊的战略形势。 其次,军力对比差距明显。 袭灭郅支单于之战,不仅仅是陈汤矫诏出兵的个人英雄主义行为,同时它更是大汉王朝几十年来逐渐建设完善的军事力量对抗游牧民族的一次实战检验。 在对匈奴作战中,汉朝边打边学,边学边改,骑、车、步各兵种不断调整,重新组编。 从汉武帝时代起,骑兵发展迅速,漠北之战时,仅卫青、霍去病两军的战马数量就达到了十四万匹,实力十分强大。 最终汉军骑兵完成了向战略军种的转变,成为军中的第一主力兵种。 从而使汉军能够以机动对付敌之机动,既可远程奔袭,也能迂回、包抄、分割、围歼,赢得战场上的主动地位,杀伤力和机动性都大大提高。 而且汉军特别注重将骑、车、步兵联合作战。 汉武帝时卫青出塞作战,就曾以武刚车环绕为营,以作防御,同时纵精骑五千出击匈奴。 在实战经验不断积累的基础上,汉军形成了一套以骑兵野战、步兵攻坚、车兵防御的克敌制胜战法,协同作战方式渐渐炉火纯青。 在灭郅支之战中,也正是因为汉军军力强盛,各兵种协同作战,攻防兼备,万余康居骑兵才对汉军主导下防守严密的联军阵地无计可施,徒呼奈何。 更何况,汉军长短兵器装备之精良,远非游牧民族可比。 反观匈奴方面,始终长于进攻而短于防守,防御战从来就不是游牧民族的强项,其与生俱来的机动性优势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郅支单于最大的战术错误,就是在面对四万多汉胡联军、敌众我寡之时,竟然据城自守,以致画地为牢,以卵击石。 结果,耗时两年建成的单于城在汉军的强攻之下,一天一夜即告失陷。 郅支单于伏诛后,南匈奴呼韩邪单于既高兴又恐惧——高兴的是死敌已灭,恐惧的是汉军武力强大。 于是,他更加恭谨地第三次单身朝觐,表示“愿守北幌,累世称臣”。 这才有了著名的“昭君出塞”,南匈奴的命运从此彻底和大汉王朝绑在了一起,自秦汉以来的北方边患从此一举解除。 即便到后来王莽改制、天下大乱之际,匈奴也无力趁虚而入。 正如当时汉宗室刘向所言:“此战扬威昆山之西,扫谷吉之耻,立昭明之功,万夷慑伏,莫不惧震。” 以一次战役而收战略之功,陈汤从此名扬天下。 而如今常为人津津乐道者,是大胜之后甘延寿、陈汤给汉元帝发去的那封著名疏奏: “郅支单于惨毒行于民,大恶逼于天。 臣延寿、臣汤将义兵,行天诛,赖陛下神灵,阴阳并应,陷阵克敌,斩郅支首及名王以下。 宜悬头槁于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其辞荡气回肠,千古流芳。 名将陈汤,一生仅此一战,但一战即为数十年汉匈战争画上了圆满的句号,给自己的祖国赢得了长久的边境安宁——为将者,夫复何求? 所以,不管陈汤后来的命运如何挫折困顿,他的勇气、谋略和才华都俨若一颗璀璨的明星,在胜利的瞬间光辉灿烂,永远定格在塔拉斯河畔的那个夜晚。 此正是: 汉家男儿戍边关,纵横沙场未等闲。 千里远袭斩首处,一剑封喉震天山。 马腾听了,除了对陈汤的胆识极为钦佩以外,对罗马士兵的战法也产生了浓厚兴趣。 因为马腾自出世以来,一直是指挥骑兵作战,而对手无论是北匈奴,还是鲜卑,都是骑兵,从未见过、更谈不上指挥步兵优作战。 于是问道:“罗马人的这种战法倒是奇特。天保大哥,你能不能详细说说?” 刘天保说:“罗马人的这种阵形叫做鱼鳞阵。 鱼鳞阵是古代阵法中的一种,大将位于阵形中后,主要兵力在中央集结,分作若干鱼鳞状的小方阵,按梯次配置,前端微凸,属于进攻阵形。 就罗马军队来说,他们手持一人高的巨型大盾牌,一千人组成正方形队列,用圆形盾牌连成鱼鳞形状,盾牌把队伍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然后喊着口号迈着统一步调往前走。 敌人远的话,就把手中的长矛扔出去,也不管刺没刺到人,先来个威慑; 敌人近了,就把长矛一横,往敌人身上刺;再近了,就把长矛和盾牌全扔掉,拔出短刀,来个肉搏。 对于这种战法,如果说对手也是步兵,往往会奏奇效,因为敌人看着一个个用盾牌组成的刀枪不入的‘大乌龟’,就先举手投降。 但在以骑兵为主的中国,这个阵容给自己帮了倒忙。 陈汤的重骑兵速度快,看到这个缓慢移动喊着号子的‘大乌龟’,便把它团团包围,从四面进攻。 乌龟阵的一个重大缺陷除了移动慢,更重要的是处于乌龟阵中间地带的士兵看不到外面,视线不好,结果被这样一吓唬,里面自己人先践踏上了,‘乌龟’当场散架。 这就是说这种阵法看似防守坚固,但是实际上防守力很弱,被人背后一冲,立刻全军溃散.因为背后露出太多了.” 马腾点点头,说道:“这种战法优势很突出,缺陷也很明显。 但如果说步兵与骑兵协同作战时,步兵在前以此阵进攻,骑兵在后押阵掩护,则可以扬其长而避其短,可奏奇效。” 刘天保说:“那倒是。” 有诗云: 有意栽树树不活,无意插柳柳成荫。 偶尔得闻鱼鳞阵,他日战场立奇勋。 第189章 奥路斯详说罗马 马腾又道:“罗马人从他们的祖国一直打到大汉,看来此阵立功不小。奥路斯,你对你们的罗马又知道多少?” 虽然是代代口传言授,但奥路斯对自己祖国的历史很熟悉,说起来如数家珍。 他说道:“据老辈人传说,罗马帝国距今已有将近一千年了。 截止到目前,罗马共经历了两个时代,一个是王政时代,一个是共和时代。 一千年前,罗穆卢斯在台伯河畔建罗马城,开创了王政时代。 先后有七个王,氏族部落组织尚完整存在,统治阶层包括王、元老院和库里亚会议。 罗马称胞族为库里亚,每十个氏族组成一个胞族,后为百人队会议取代。 第一王罗穆卢斯建立罗马城。前四王是罗马人公社的军事首领,后三王是伊特拉斯坎人塔克文王朝的君主。 王政时代最后一位王高傲者塔克文暴虐无道,被愤怒的罗马人赶走,六百八十年前,王政时代结束,选举两名执政官,建立起由罗马贵族掌权的罗马共和国。 百人队会议从贵族中选出两名执政官行使最高行政权力,为期一年; 管理国家的主要机构为元老院、高级长官及公民大会,而掌握国家实权的则是元老院。 罗马刚建国时,还是一个小国家。 自共和时代开始,先后战胜拉丁同盟中的一些城市和伊特拉斯坎人等近邻,又征服了亚平宁半岛南部的原住民和希腊人的城邦,完成意大利的统一,成为地中海西部的大国。 罗马又发动了三次布匿战争,在三百年前征服了迦太基并使之成为罗马的一个行省。 后来又发动三次马其顿战争,征服伊比利亚半岛、马其顿王国并控制了整个古希腊; 又通过罗马-叙利亚战争和外交手段,占领了西亚的小亚细亚半岛和累范特地区,建成一个横跨欧洲、亚洲、非洲,把地中海变成内海的大国。 这一时期经济发展迅速,但是也激化了社会矛盾。 由于大庄园制的形成,奴隶劳动的广泛使用,亚平宁半岛的农业、工商业和高利贷业兴盛,奴隶制经济得到巨大发展;破产农民大批沦为游民,使罗马社会矛盾激化。 先后爆发了西西里奴隶起义和斯巴达克起义,前后整整一百年的时间,史称内战时代。 二百八十年前,在民主派支持下,马略当选为执政官并开始实行军事改革。 他推行募兵制,使大批无地或少地公民涌入军队。二百六十年前,为了争取罗马公民权,拉丁人起义,史称同盟者战争。 二百分五十年前,贵族派支持的苏拉率军占领罗马。次年,迫使公民大会选举他为终身独裁官,开创了罗马历史上军事独裁的先例。 二百三十年前,克拉苏、凯撒、庞培秘密结盟,共同控制罗马政局,史称前三头同盟。 二百年前,克拉苏领兵进攻中亚,身死异乡他国。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在马腾的印象里,最遥远的国家莫过于西域、月氏、大宛、乌孙这些国家。 没想到今日奥路斯的一番话,让他才知道在更遥远的地方,还有这样一个大国存在! 让他更感兴趣的是,这个国家统治的方式,与大汉截然不一样:没有皇上,也不是如大汉一样由皇族代代相传,而是由元老院、公民大会及其选出的长官来共同治理国家! 尤其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国家延续了上千年!这可让他大感兴趣! “奥路斯,你能再详细说一说你们罗马帝国究竟是怎么治理的吗?你知道多少说多少就行。”马腾说道。 奥咱斯说:“罗马共和国的中央国家机关由元老院、民众大会和高级官吏组成。 元老院是由由各种高级官吏中最优秀的人物组成的,实际上起着国家最高权力机关和决策机构的作用,总揽行政、立法、外交、军事、财政、司法等大权。 没有元老院的支持,执政官也好,独裁者也罢,统统寸步难行。 最初,元老院由三百名元老组成,后来增至六百名,最后则增加至九百名,以后又恢复至六百名。 罗马共和国的民众大会有三种形式:库利亚大会、深都里亚大会、特里布斯大会。 其中,深都里亚大会,也叫百人团,是最重要的国家权力机关。 罗马的一切高级官吏,如执政官、监察官、行政长官、高级营造官等都必须经深都里亚大会选举,它有权通过宣战和缔结合约的决议。 但深都里亚大会的权利受到元老院的极大限制: 它所表决的提案都是经元老院事前通过的,它所选举的官员都是元老院提名的,而且深都里亚大会对元老院提出的提案和提名的人选,是无权讨论的,每次大会只能是机械地进行表决。 特里布斯大会,也叫部落大会,是罗马最民主的一种民众大会,它不分等级而且不要求财产资格,是罗马主要的立法机构。 罗马的高级官吏主要有四种: 一是执政官。罗马共和国时期的最高行政官员和军队首脑,由深都里亚大会选出两人,他们权利平等、互相制约,任期一年。 他们有权向元老院和民众大会提出建议和提案,根据元老院和民众大会的决议发布命令和指示,对不服命令者给予处罚。 他们实际上是集军事、行政、司法、立法于一身的最高官吏。 二是行政长官。指国家的最高审判长之类的官吏,是司法方面的最高领导者。 他们有权任命法官和发布司法方面的指示,他们在司法方面的指示是罗马法的重要组成部分。 三是监察官。其职责是审查元老院名单;对公民的财产进行每5年一次的调查,根据调查结果重新排定公民等级次序;监督公民的道德行为,管理国有财产和公共工程。 四是平民保民官。由特里布斯平民大会选举产生,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平民的利益不受贵族的侵犯。 他们有权否决除狄克推多之外的任何官吏的命令,甚至可以否决元老院的决定,并且保民官的否决权是分别拥有的,无须协议一致,一人否决,即为有效。” 有分教: 他山之石可攻玉,鹤鸣九皋闻于天。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第190章 东西碰撞在张掖 马腾、刘天保听了奥路斯老人的介绍,不由得面面相觑。 刘天保问道:“那在罗马,究竟是谁说了算?” “谁说了算?什么意思?”奥路斯不明所以,反问道。 刘天保说:“是啊,到底是执政官说了算,还是元老院说了算,还是那个什么民众大会说了算?” “谁说了算?谁说了算?是啊,到底是谁说了算?”奥路斯老人好像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自己也迷惑了,不禁喃喃自问。 听奥路斯刚才那么一说,马腾觉得这三个方面权力都很大,好像是谁说了都算;但再略一想,好像是谁说了又都不算。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统治方式? 就奥路斯刚才所言,好像元老院的权力最大,它总揽行政、立法、外交、军事、财政、司法等大权; 那个所谓的百人团,表面上也有很大的权力,但与元老院好像有主从之分; 执政官是百人团选举任命的,但执政官下面的保民官却有权否决元老院的决定,监察官有权决定元老院的任职资格。 那么,这三者之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 好像元老院是爹,百人团是娘,而执政官则是他们俩的孩子。 不过这个孩子有点与众不同,尤其是与大汉不同。 在大汉,父为子纲,当儿子的是不能反对老子的。 然而罗马的这个儿子不仅可以反对老子,甚至可以革老子的命:否决他们的决定,以致决定他们某一成员的去留! 其实,在马腾看来,这三者的关系还不是最重要的,更让他费解的是,执政官可以有一个人、二个人、甚至是三个人! 这三个执行官究竟以谁为主?谁为辅? 若在平时尚可,倘或遇上大事,这些人中到底谁说了算? 若是意见统一或相近则可,如果是碰上非此即彼的时候呢? 如果事情不急意见相近还好说,如果是事情很急而又意见不一呢?这时候应该怎么办? 其实撇开这些不说,尤其是让马腾感到困惑不解的,有这种难以理解的执政方式,而这个罗马竟然存在了上千年! 而且从奥路斯刚才的话语中,即使是在二百年前,这个国家还处于蒸蒸日上的状态。 这可大大超出了马腾对于中国历史的认知! 据马腾所知,中国的夏朝、商朝在历史上都是约五百年的时间; 周朝前后八百年,算是比较长的了,但那仅仅是表面现象:西周四百年,岂止是一个“春秋无义战”了得?东周四百年,不过是一个名义上的国家而已。 至于秦朝,统一全国废了那么大的力气,存在了不过两世十五年而已。 大汉存在至今已有四百多年了,而在这同期间的一千年里,中国前后走马灯似的换了三个朝代。 而罗马,那个有着令人匪夷所思统治方式的国家,依然屹立不倒,这可着实令人不可思议! 就在马腾苦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奥路斯老人对于刘天保的提问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找来几根木棍和几条绳索,三挽两扭地捆成了几个图形,放在地上,对马刘二人说: “两位将军,请你们试一试,看这三种图形哪一种最牢固?” 地上依次摆了一个正方形、一个长方形、一个三角形。 刘天保一个一个地摆弄,最后道:“还是这种图形结实些。” 正是一个三角形。 奥路斯老人没再说话。 马腾、刘天保似有所悟。 马腾说道:“谢谢您,奥路斯大叔。” 马腾见奥路斯老人一个人待在这里,遂令士兵给老人留下一些钱。 老人坚辞不受,说道:“我一个人生活在这里,钱财于我无所用。 现在我的这颗心,就象这片宁静的湖水一样,那么纯粹安然;你给我的钱财,有如一块石头突然扔进水面上,会打乱我清静的内心的。” 奥路斯老人的话颇有哲理。 马腾听了,不再勉强,向老人一礼后,离开了这里,打马回到了养马所。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马腾很少与人说话,要么是自己待在屋子里发呆,要么是一个人跑到外边漫无目的地闲荡。 刘天保知道马腾在想事情,是以也不去打扰他,只是在马腾外出的时候,派几个人远远地跟着他。 在马腾的意识里,家天下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皇上作为最高统治者,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是理所当然的。 中国几千年来就是这么过来的,没有谁会对此提出疑问,更没有人会有所质疑。 然这是最好的统治方式吗? 在此之前,马腾认为这确实是最好的统治方式;但今天以后,马腾产生了怀疑。 很远以前的事情马腾不知道,但现在的大汉,经过单于昱昌和孟佗几次三番的的灌输,马腾认为确实是有一些问题。 但这些个问题,之前马腾认为并不是出自皇上,而是出于他身边的一些人。 但今天,马腾隐隐觉得,事情好像不是那么简单,应该还是在哪里有问题。 但他一时还想不到,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更不敢把罗马的统治方式与现在的大汉相联系起来。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马腾,把他给想得头都大了。 最后,心里暗道:算了,不想了,想也想不出个门道来。 等有机会,跟永嘉先生交流一下,也许凭他的智慧,可能理出一个所以然来! 有了这个想法,马腾顿时轻松了许多。 后来,庞道领兵到来了,马腾又细细地嘱咐了他一番,这才与刘天保等人一起,返回了觻得。 有诗云: 东方有古国,起始自三皇。 天下何其大,自名曰未央。 逐鹿于江河,传承在九方。 华夏未有尽,新新惟旧邦。 西方有古国,发源数七王。 茹毛且饮血,高楼百丈墙。 东征又西杀,脚下域无疆。 流兵随波走,他乡作故乡。 东西几万里,昼夜化阴阳。 隔空喊不见,大地分两厢。 本是异乡客,作寓在走廊。 今朝恰相逢,且奏明日章。 第191章 校马场上大阅兵 马腾回到觻得后,事情一个接着一个: 先是钱丰来报,说各类物品已采办齐全,商队可马上出发。 于是马腾与永嘉先生等给钱丰饯了行,然后目送着张掖的第一支商队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觻得城。 然后是永嘉先生说朝庭派来修建公主府的先期人员业已到达,对我们的选址很是满意。 不过,对我们新城暂时不建城墙一事,虽说有点不以为然,但也表示了理解。 同时,提出了一个建议: 因为在城市建房期间需要用土的地方很多,而到远处取土不太方便,故尔建议在城市规划区周围人工挖一条护城河,既将里外隔开,又方便了用土,是以一举两得。 马腾很高兴,同意了这个方案。 然而后来,张掖建新城不修建城墙的事,还是被个别官员捅到朝庭上,向皇上弹劾马腾“任性作为,不合礼制”。 此时的建宁皇上已于建宁五年五月改元熹平,称为熹平皇上了。 熹平皇上接到奏章后,也颇感新奇,想像不出一座没有城墙的城市会是什么样子,于是把奏章拿到廷议上让众大臣讨论。 以往,朝庭每每有事,宦官一党和士子一党意见总是尖锐对立,这次倒是出奇的一致: 中常侍张让、太尉李咸均谓“盖事出有因,建议将此奏章发往张掖,着太守马腾陈述之”。 马腾接到奏章后,将当时会上发言大意着人写成奏章,连同原折一起送回雒阳。 熹平皇上将马腾的辨折在朝堂上公开宣读,直惊得十常侍面面相觑,而士子一党却佩服得五体投地。 至于熹平皇上,则一笑了之。 第三件事是各县推举的孝廉已经出来了,永嘉先生问怎么安置。 经过两人商量,最后决定还是先将这九个人聘为郡府从事,考察一段时间后再根据每个人的特点安排相应的岗位。 第四件事是给囚犯建房的临时住房,经过广大官兵的共同努力,业已完工。 永嘉先生亲自领人验了工,建得还不错,俟众人一到,即可入住。 马腾又安排刘天保,确定好管理囚犯的士兵,确保万事无虞; 同时,要永嘉先生拿出管理这些囚犯的具体办法,争取他们刑满之后,能尽可能地留在张掖。 第五件事是刘天保来报,云部队编列已成,各级军官选拔已定,问马腾何时莅临检阅。 马腾听了很高兴,说:“太好了,好长时间没到部队看看了,下午就去!“ 下午,刘天保过来迎接马腾。 马腾换上戎装,持刀佩剑,跨上无风,与刘天保一起奔赴军营。 来到校马场,只见五个方阵已列队完毕。 马腾打眼望去,只见人自精神马自抖擞。 众军均立于马下,每个方队前,站着一名军官,那是领军的校尉或副校尉; 其后,站着两名军官,都是各曲军侯;军侯后面第一排,站着十个人,乃是各屯屯长。 屯长身后,是十纵人马,每纵一百人,正合一千之数。 马腾堪堪来到阵前,刘天保高声喝道:“各人上马,请将军检阅!” 此时只听得各方阵中,刷刷声起,众人以整齐划一的动作,干净利落的造型,瞬间飞身上马,然后纵身挺举兵刃,如平山升起一片片枪林一般。 马腾这时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即各方阵中的兵器,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如第一方阵,领头的是赵云,这是自己所领的第一军,士兵们手持的都是清一色的偃月刀,只见刀光闪烁,寒气森森; 第二个方阵,是刘天保自领的第二军,阵前打头的是副校尉单于昃咎,士兵们用的都是一柄柄的铁脊长矛,但见矛举如林,煞气逼人; 第三方阵,是万钦仁率领的第三军,用的则是长长的月牙戟,一眼望去,星月弯弯,吞吐含芒; 第四方阵,是石山的第四军,士兵所用都是圆鼓鼓的大铁锤,可谓是人也彪悍,锤也瘆人; 第五方阵,是单于昃央率领的第五军,用的则是犬牙参差的狼牙棒,令人一见之下望而生畏。 在马匹的配备上也很有意思: 第一方阵,都是光可鉴人的白马;第二方阵,则为黝漆透亮的黑驹; 第三方阵,均为闪耀如火的赤马;第四方阵,都是膘肥体壮的黄膘马;第五方阵,全然为骁勇矫健的青花骢。 这些马,一如这些优秀的士兵一样,肯定是好中选好、优中选优。 且不说外表上的高大雄壮,单看其目光,个个都是炯炯有神,非常符合司马骏所说的优秀走马的标准。 马腾见了这个阵势,豪情顿生,踌躇满志,遂拔出无锋,高擎在手,然后轻纵座下无风。 无风也被这金戈铁马的气势感染了,前蹄一扬,向着天空长嘶一声,响彻悠远,然后依次在五个方阵前走过。 每每走过一个方阵,战马齐鸣,兵刃齐响。 马腾这时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所谓大将军八面威风,原来如斯! 检阅完了方阵,马腾纵马跃到点将台上,各方阵依次迈着轻步,在点将台前走过。 首先走过的,是第一方阵的赵云。 今天的赵云,可谓是意义风发,感慨万端。 想当初,自己学成下山时,以为凭借弓马娴熟的技巧和神出鬼没的枪法,博取功名可以说是易如反掌,探囊取物一般; 没想到在京城却四处碰壁,没人拿他当棵葱。 到马腾门上,本想试试运气,却没想到与这一班人意气相投; 到得张掖后,马腾委其为门亭长,一开始他还有点失落:所谓门亭长,不过就是一个看门的,自己一身武艺,在此无处施展,成日价迎来送往的,纯粹是浪费自己的一身本事! 然他很快就调整过来,知道这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自己在观察马腾,而马腾又何尝不是在观察自己? 既然师父明言让自己投身西北之地,况又与马腾等一干人志趣相投,这是难得的机遇,不可轻言放弃。 果然,很快地,张掖地方部队整编,他的机会来了。 第192章 张掖新军初建成 马腾素知赵云之能,依马腾的意思,是直接让赵云代自己统领第一部,实授副校尉之职。 但赵云却想,刘天保等人,都是随马腾在塞外血里火里冲杀过来的。 而自己初来乍到,寸功未立,若一下子窜升到副校尉一职,别人心里不服不说,自己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坚辞不受,坚持要和别的普通士兵一样,参加层层选拔。 这样,从一般的士兵筛选,到伍、什、伯长的选拔,再到屯长、军侯的鳞选,赵云凭着一张弓、一杆枪,折服了第一部中的所有人,名正言顺地成为第一部的副校尉,并代行统领之职。 今天在点将台前走过,原为普通一兵而得到越级提拔的不在少数。 这些人虽然武艺高强,然当兵多年,由于地方太平,了无战事,是以一直原地踏步,得不到提升。 这次部队整编前,刘天保宣布,打破常规,所有人都在一个起路线上,平等参加选拔,个人凭真本事吃饭,有能者上,平庸者下。 这些人憋屈了若干年,总算是熬到了出头的日子,再加上刘坤佑、刘人和兄弟和万钦义四昆仲都另有任用,一下空出了六个军侯的职位。 这些人卯足了劲参加比试,结果,从普通一兵跃升军侯、屯长的不在少数,升任伍、什、伯长的就更多了! 事先,刘天保曾将选拔后的屯长以上名单给马腾看过。 马腾看过之后大吃一惊:这些新上任的屯长以上军官,马腾几乎一个也不认识! 原先随马腾一起到居延投军的十八人,除了钱丰已升任校尉外,其他的全部名落孙山。 但规矩是自己首肯的,也等于是自己定的,现在结果已选出来了,已是板上钉钉,众目睽睽。于是只好从其他方面予以弥补,让钱丰妥善安置。 那份名单是: 第一部 校尉:马腾(兼) 副校尉:赵云 军侯:乔子功王护 屯长:左长寿万常善向朝丘谊高自当 王霸范少晴黄利段尊王甲 第二部 校尉:刘天保(兼) 副校尉:单于昃咎 军侯:张侯王禹 屯长:屈并李宗单立王丰孙勋 李凤淳于竞孙盛徐胜之张褒 第三部 校尉:万钦仁 军侯:定佐博虞世 屯长:郑阳王凤王则左忠彭贤 徐子禹卫丰丘张王武吴多 第四部 校尉:石山 军侯:王子赣赵宣华商龙世郑子登 石恭崔广周扬纪常富庄立 第五部 校尉:单于昃央 军侯:忠强苏政 屯长:郑氏汜汉陈安国程宣逢毋泽 史承禄耐长卿石夫高外人孙定国 第六部 校尉:庞道 军侯:李非衣严 屯长:郅宗郭期范弘王东君孙直 臧护王恽訾千秋业良冯匡 在这份名单中,马腾认识的,除了几个校尉副校尉以外,其他的一概不识;这份新晋名单,其中越级提拔的,占了七成以上! 军官选拔伊始,一些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一些人则心怀忐忑,惴惴不安,都在观望、等待,想看一看这种全新的选拔方式是不是动真格的。 尤其是在选拔过程中,一些原任的屯长纷纷落马,特别是随马腾从番和往居延投军的十八勇士,个个名落孙山! 人们的疑惑、担心就更强烈了:不仅是因为这些人与马腾关系最为亲密,而且是这些人是在几次出塞中立下战功的! 象这种事应该如何处置?会不会影响到正在进行的军官选拔?已经进行完的部分还会不会得到太守大人的认可?人们都在等待。 后来,不知是太守大人忙于居延开市不知道此事,还是没发出任何指示,总之,番和十八勇士落选的事情,没有引起任何波澜,选拔仍旧照常进行。 选拔结束后,一些根据结果可以得到提拔的,甚至是可以得到越级提拔的,都在怀着复杂的心情等待太守的批复; 一连几天没有回音,各种猜测、怀疑甚至是腹诽,在广大官兵中暗流涌动。 后来才知道,原来太守大人这几天不在家,长史刘天保大人也消失了,却是两人外出公干了,于是这种暗流才渐渐消失。 当长史刘大人回来后,向众官兵宣布经太守大人认可的、一人未易的选拔结果时,整个兵营都沸腾了! 转瞬之间,整个张掖驻军,仿佛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嬗变,不仅仅是从原来的一万七千人,到现在的六千人数量上的变化; 也不仅仅是由原来的大帮哄,到现在的精骑兵的质上的变化,而是整个部队的精气神变了。 有几个非常显著的特点: 首先,士兵们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一是不待扬鞭自奋蹄。 士兵们意识到,今后在部队上的生存方式,或者说晋升之道已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以前可以混日子白领军饷,也可以通过托关系走门路取得晋身之阶。 但从现在开始,只要这位马腾将军还在张掖一天,这种日子将会是一去不复返了! 今后,这两条路显然是再也行不通了,只能是靠自己。 这次得以提升的,是这种新的选拔方式的直接受益者,在一时的激动、兴奋之后,头脑逐渐冷静下来:既然有了开始,有了第一次,今后肯定会坚持下去,还会有第二次。 为了在今后的选拔中有更大的进步,更为了避免被后来人赶上甚至是淘汰,只有更加勤奋,打铁还得自身硬嘛! 至于那些普通士兵,通过这次的选拔也看到了希望,于是开始暗暗地下功夫,为自己的未来做准备。 虽然还不知道下一次会是在何年何月,但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第193章 阅军场上说新政 二是能上能下日渐成为新常态。 原先的军侯,通过这次选拔,有的成了屯长,成了伯长,甚至是成了什长、伍长,并没有对马腾、对刘天保等产生怨恨。 一则是西凉人敬重英雄的禀性使然,二则是马腾、刘天保等在这次选拔中真正做到了公开、公平、公正,让人无话可说。 因此,除了心里失落以外,更多的,则是自责。 况且从当时的朝庭制度上来说,今日名列三公者,明天可能会变成一名太守、一名县令,甚至是一介白身! 朝庭大员尚且如此,何况自己一个小小的兵头?要想在部队上继续待下去,唯一的出路就是从哪跌倒,再从哪儿爬起来! 所谓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唯其如此,才能重新找回失去的尊严! 其次,部队的整体建制发生了重大变化。 以前,张掖的驻军分为边防部队,即居延驻军;机动部队,即驻守觻得的一万人马;再者就是驻守各县的一千部队。 经过这次整编,形成了主力部队,即驻觻得的六千精骑兵; 边防部队,即居延的三万人马;再就是留守各县的五百人马;另外还有就是后勤部队,即筛选后承担各种杂务的八千预备军。 其实,就居延而言,也已形成了三支部队,即作为机动主力的精骑兵、承担日常守城的边防军、从事后勤杂务的预备军。 在这些部队中,两支精骑兵无疑是主力中的主力,守卫长城的边防军和各县留守部队,自然成了辅助部队。 而两支预备部队,只是穿着军装领着军饷的军人而已,今后除非特殊情况,将不再承担作战任务。 作为一个有血性的军人,追求尊严是其第一要务。 因此,能入列精骑兵,是每个士兵的荣耀。 精骑兵从此之后,将作为张掖驻军的代表,以一种崭新的姿态,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之中。 再者,张掖驻军三线部队的划分,使得军人作为一种职业成为可能,并且有了进退裕如的宽松环境。 精骑兵是张掖驻军的一线部队,成为毫无争议的主力; 边防军和地方守备部队是张掖的二线部队,承担着维护地方军事安全的可靠屏障; 剩下的部队成为三线部队,战时既可参战,和平时期可参与地方建设,大大弥补了张掖地方人口少劳力不足的短板。 另外,张掖新成立的商队等,作为战士退伍的一大出口,其优厚的待遇吸引了众多的目光,使得士兵退伍后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唯才是举的人才选拔机制,梯次配置的部队设置,进出裕如的保障体制,使得张掖驻军新的特色初具雏形。 也许,在马腾等人的眼里,还没有意识到此举的历史意义,但有心种树树不成,无意栽柳柳成荫,他们的无心之举,却为未来的军队建设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有分教: 将军牧野在凉州,精心筹划凭心头。 未知此举意何如,语不惊人誓不休。 再说阅兵式。 赵云带领第一方队走过点将台后,速度逐渐加快,由开始时的安步当车,渐次变成慢跑,再变成快走,队列间距也随之加宽。 如此跑了一圈后,跑到校马场的另一侧,忽见所有的士兵都摘弓搭箭,向着同一个方向开始射箭。 这时,马腾才注意到,在那个方向上,有十几个箭靶。 只见最里一侧的士兵,包括赵云等人,采用的是平射法;其余的,均有高低不同的仰角。 这时只听得赵云大喝一声“放”,顿时箭如飞蝗,形成不同的梯级层次向箭靶发射而去。 射毕,众军又环绕而回,列队在第五方阵的后面。 此时,有十几个士兵从箭靶周围冒出来,点数中靶的羽箭,几乎是无一箭脱靶,顿时引得众军喝彩不已! 随后,第二军、第三军、第四军、第五军如法炮制,在接受马腾检阅后又飞射箭靶,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马腾在一边看了,心中感慨万端:这才是真正的精骑兵! 虽说还有待于进一步提高,但若稍假时日,纵横大漠不成问题;若是自己有两三万这样的部队,当时与鲜卑匈奴作战时,何至于赢得那么艰难! 各式检阅科目完成后,五部军马齐聚到点将台下,下马立定,开始接受马腾的第一次训示: 将士们!今天是我们这支部队整编后第一次亮相。 今天,你们的表现十分精彩,我为麾下能有你们这样的军队而自豪! 我们为什么要对部队进行整编?为什么要组建这支精骑兵?这是出于战争的需要。 大家知道,去年鲜卑匈奴六万大军犯边,我们仅凭三千精骑兵,便打得他们丢盔卸甲,损兵折将,取得了完全意义上的胜利。 精骑兵惊人的战斗力,不仅给我们大汉将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想,远在大漠的鲜卑人,此生恐怕永远也忘不了对于大汉精骑兵的恐惧! 正是出于这一点,才有了组建张掖精骑兵的想法,并付诸实施。 今天你们的表现,无愧于精骑兵的称号! 今后,你们每一个人,时时刻刻都要牢记这一点:我是精骑兵,我是所向披靡的精骑兵!无论何时何地,永不言败! 在组建这支部队的过程中,特别是选拔各级军官的过程中,我们进行了一些新的尝试。 我们不再论资排辈,也不讲究什么出身门弟,只论一点,那就是本事和能力,说的文雅一点,就是惟才是举。 如果你自己觉得你的本事可以当军侯,也可以当屯长,倘若别人能对你折服,那么你就可以当军侯,当屯长; 如果别人对你不折服,而你在比试中屡战屡败,那么对不起,你不仅不能当军侯当屯长,也许连个伯长、什长、伍长也当不成,只能当个普通一兵。 这就是说,一切凭真本事说话。 话又说回来,即使是这一次选拔你未能如愿,只要你不灰心、不气馁,时刻磨练自己、提高自己,那么下一次再选拔的时候,或许你真的能成为一名军侯。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我们选拔人才的大门是永远为每个人敞开的。 只要你有真本事,那么时刻可以进来;如果你现在还没有准备好,那么等你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站出来,向你所期望的目标冲刺! 军人是做什么的?当官不是手段,发财更不是目的。 军人的任务只有四个字:保家卫国。 对于我们来说,扫除外侮,保证边境的和平与安宁就是我们神圣的职责。 只有边境实现了和平,我们的国家才会有安宁,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的妻子儿女才会有生命的保障,才会有和谐幸福的生活。 因此,我们肩膀上的担子很沉重,我们的使命很神圣。 军人最大的荣耀,不在于你当了多么大的官,更不在于你置下了多么大的产业,而是象无数前辈所说、所做的那样,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若是能用我们的一已之躯,换来天下人的和平与安宁,则是军人最好的归宿! 当然,虽然我们不害怕战死沙场,但是我们更希望在扫除一切外来的威胁之后,与我们的家人共享和平与繁荣的成果。 怎么办?为了战时少流血,惟有平时多流汗;为了战时少失误,只有平时加强学习与锻炼。 为了做到这一点,长史刘天保大人已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包括训练的计划,识字的计划等等。 这些,都要作为我们今后考察训练成果、综合评比优劣的直接依据。 现在,我们张掖新城正在抓紧建设。在新城中,有一个地方将来会等待着你们,那就是河西书院。 待书院建成后,今天所有的人,包括我在内,都要分期分批地进去学习,不但要学习圣人的经典,还要学习兵法,争取让我们每一个人都成为文武双全的人才。 将来,既可以上马管军,也可以下马管民。 今后,我希望每当有人说起我们这支部队时,不会说你们只是一介武夫,而是能文能武的全方位人才! 既然我们今生肩负如此神圣的使命,每天面对如此艰巨的任务,但是,我们的军饷却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仅仅能够养活我们自己而已。 身为儿子,何以奉养父母?身为丈夫、父亲,何以养家糊口? 当兵时薪资微薄,战死沙场时所得到的抚恤又是那样的微乎其微; 当兵一当十几年,等离开部队时,发现自己除了会骑兵打仗外,其他的事情一无所知,回到老家与其他人相处也是格格不入,这是一种怎样的悲哀? 今年,我不会对大家承诺什么,大家知道新城正在建设,资金缺口也很大。 但这些困难很快就会过去。 今天在这里,我向大家着重承诺:三年之内,我马腾将会大大地提高部队待遇,让你们不仅可以养活自己,也可以养活家人; 即使是有一天战死沙场,官府也会负责任地赡养你们的父母,帮你为他们养老送终;抚养你的子女,直到他们长大成人。 如果说有一天你要离开部队,我们也会妥善安置,让你的生活有所倚靠。 总之,解除你们的一切后顾之忧,专心致志地做好你们自己应该做的事。 今天,应该成为张掖驻军历史上重要的一天。 今天,精骑兵正式亮相了。 我希望,要勇敢地把精骑兵的旗帜鲜明地打出去,不仅要打响,还要打得更亮,打得更长久,让天下的军人都能以你们为榜样,以你们为楷模! 精骑兵,让你们成为我的骄傲吧! 这正是: 红旗招展若有方,慷慨陈辞气昂扬。 牛刀小试未有意,脱胎换骨旧衣裳。 汉家天下汉家兵,长城脚下长城长。 莫道今日君行早,且看凉州有****。 第194章 千头万绪一肩挑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小的觻得县城热闹起来了。 先是朝庭廷尉府押解着三辅的上万名囚犯,拖着长达数里的队伍,逶迤婉延地来到了觻得县城城郊。 长史刘天保代表张掖,与廷尉府的人员草签了接收文件:囚犯共计九千六百三十三名。 看着这些囚犯在张掖士兵的押送下,向驻地慢腾腾地走去,马腾不由得蹙紧了眉头:这些人太瘦弱了! 虽然是均处壮年,看来朝庭在这方面还是用心的,没有把那些年老的囚犯转移过来。 但他们一个个弱不禁风的样子,真是难为他们是怎么走过这数千里路程的! 看来要想让他们为张掖出力,首先得将他们喂饱肚子,将养起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谈到其他。 于是,马腾召集永嘉先生、刘天保及有关人员专门召开了一个会议,研究了一些相应的具体措施。 接着,筹建张掖兵工厂的朝庭太尉府的人员来了。 看来,该项目的负责人事先得到了太尉李咸的叮嘱,所以一到觻得县城,马上来见马腾,与之进行接洽。 马腾热情接待了他。 这位官员很是配合,没向张掖方面提出一个难题,没有提出任何一个过分的要求,一切由他们自主解决,张掖方面到时候只是负责接收而已,这让马腾很是高兴。 再接着,建设公主府的朝庭大司农府的人员到位了。 看来,这些人于宫殿建设方面经验老到,不仅自带了所有的施工设备,而且带齐了主要的工匠,张掖方面只是做一些相应的辅助工作而已。 由于此项工程费用由朝庭包揽,加以马腾对公主府又没有什么要求,是以大司农的人觉得马腾很好说话,一点架子也没有,是个好伺候的主,心下暗暗高兴。 马腾以为自己一不出钱,二不出力,只是情吃坐穿,着实是捡了一个大便宜,更是懒得去争执计较一些琐事。 再接着,尚书令的人来了。 根据当时皇上的旨意,尚书令有三项职责:一是发文西域都护,着其在西域选择有道高僧,陆续赴张掖传经布道; 二是招募各式工匠,赴张掖从事生产劳作;三是组织雒阳城中各等流民,赴张掖屯田。 朝廷关于招募高僧的的旨意早已发往西域都护府,只是此事经办还需要一个过程,再者也需要一定的机缘,是以目前此事暂无着落。 但另外两项,已有了结果。 这次,尚书令的人招募到了三千工匠,各式各样的都有,什么铁匠、石匠、木匠等等,应有尽有。 流民收拢了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东西南北的,人数在三万人左右。 马腾召来郡丞永嘉先生、长史刘天保、农都尉莞宣等,商议这些人员的安置。 最后商定,着刘天保将所有军营腾空,暂时安置京城来的工匠、流民;在新城工地附近搭建帐蓬等临时住房,以为工匠之用;将所有流民全部发往山丹牧师苑,专事屯田。 再接着,大司农府又一拨人到了。 这些人不管公主府建造一事,而是另有任务。 他们带来了为张掖准备的各种农具、种子,以备屯田之用。 另外,从国库中带来了专项安排张掖的三亿钱,以为经营所需。 马腾将这些事情都委托给了永嘉先生,由其全权安排。 再接着,太常卿的人来了。 根据当时皇上的旨意,太常卿有三项职责: 一是为河西书院准备各式书籍,二是为河西书院派遣教授,三是为张掖选派布道高僧。 这次,太常卿的司官专门来到张掖,就是为这些事情进行接洽。 前两项,都是文人之间的事情,若由文人与其沟通,效果可能会更好,而永嘉先生、马廷鸾则是不二人选,是以由他们二人负责与太常卿对接。 高僧布道一事由马腾亲自出马,与太常卿司官对谈。 太常卿的人提及此事时,言道,白马寺和阿育王寺的僧人提出来,最好能在觻得县城建一处道场,即建一座寺庙. 马腾答应了,说,我们已在新城规划中为寺庙预留下位置,也可以在建设初期下拨部分启动资金,但只能是建一个框架. 未来寺庙大规模的建设,还得靠僧人自己向社会公众募捐。对方答应了。 再接着,太尉府的另一拨人来了。 太尉府的这一行人马,是专门押解当时皇上答应给张掖的一万套盔甲及各式兵刃,可装备一万大军,都是当时大汉最好的装备。 马腾令刘天保接收,妥善保存不题。 至于新城那边,基点业已确定具体位置,规划区也已敲定四至,各条街道、区块已标明范围,护城河已开挖,各个具体项目的设计工作也已紧锣密鼓地进行开来。 可以说,新城建设已全面铺开。 现在的郡守衙门、觻得县衙门的所有人员,全部都扑在新城建设上。 永嘉先生吃住在工地,每三天召集一次调度会议,了解工程进度,解决施工中遇到的问题。 马腾只是在第一次会议时参加了,听闻各人所说,未免太过繁琐零碎,听得头都大了,以后再也没有去参加过。 这段时间,马腾觉得甚是疲惫。 细算起来,自己事并没做多少,但就是觉得心累:每天迎来送往,与各色人等说不完的话,谈不完的事,喝不完的酒,陪不完的客。 虽说这段时间朝庭来人过于密集,而且都是在支援张掖的建设,然马腾觉得身心交瘁,心想,当一个太守,就是这么过日子吗? 也太累了,比之以前,可谓是天壤之别! 好在一开始的紧张过后,诸事慢慢进入了正轨,一切由永嘉先生全盘操持,马腾逐渐清静下来。 这正是: 千头万绪一肩挑,事关苍生怎逍遥。 万丈高楼凭地起,鞠躬尽瘁看明朝。 第195章 龙烟细说居延边市 话说这一日,定边侯、征北将军、居延都尉单于昱昌与居延令龙烟联袂来访。 马腾意识到,居延边市可能是结束了。 这段时间把马腾忙得昏天涨地的,不知时日之匆匆。掐指一算,自己从居延回到觻得,已将近两个月了。 龙烟首先汇报了居延开市的情况。 他说:“整个边市可以说是非常成功。开市期间,秩序井然,各方面反应良好,无论是鲜卑一族,还是我大汉边民,均对这次的边市赞誉有加。 这次的边市,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是持续时间长。 由于是第一次开放边市,加以鲜卑方面居住分散,路途遥远,得到消息时间前后不一,是以无形之中拖长了交易的时间。 此次开市前后共计三十五天。其中在长城外三十天,在居延城里五天。 二是交易数额大。 此次边市,交易额十分庞大。总计双方参与交易人数达三十万之众,交易额折钱十亿,仅收取税赋就高达二亿钱。 三是交易品种繁杂。 鲜卑方面主要是畜产品,包括活的牛、马、羊、骆驼等;还有畜产品的衍生品,包括奶酪、皮毛; 另外,还有鲜卑方面的一些土特产,诸如陶器、金器、铜器、铁器、骨器、珠饰、桦皮器盖,以及皮革丝织品等等。 汉民这边,主要是一些日常生活用品,涵盖了衣食住行各个方面的大量产品,可谓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四是交易过程顺利,秩序井然。 在交易过程中,发生争议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多能自己解决,或者是在别人的协调劝解之中得以解决。 在这里,我要特别提到我们这次交易过程中的八人团,就是一开始负责制定规则的那八位老者,他们在其中发挥了重大积极的作用。 一些重大的纠纷,都是在他们的调解或仲裁下完成的,各方面都比较满意。 另外通过这次边市,我们也发现了一些问题,有待于下一步加以改善: 一是交易品种层次偏低,一些高端需求得不到满足。 在交易过程中,绝大多数的鲜卑人虽说以交换日常生活用品为主,但也有一部分人,应该是属于鲜卑族中的一些富裕者,他们对物品要求较高,尤其是一些奢侈品. 而我汉民由于是第一次边市,对对方的需要不摸底,是以这方面的产品基本上没有提供。 是以这些人乘兴而来,扫兴而归,有的甚至对我大汉产生了‘不过如此’的偏见,令人十分遗憾。 二是交易品种过于单纯,一些精神需求得不到满足。 这次前来交易的鲜卑人中,除了交易日常生活用品外,其中还有一部分人,千里迢迢而来,出于对我大汉天朝大国的崇拜,还想见识一下我大汉的精神风度,即文化方面的一些产品。 但同样令人遗憾的是,我们这边也没有准备。 三是由于没有交易双方通行的货币,加大了交易成本。 鲜卑方面没有货币,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我大汉的五铢钱,鲜卑方面根本就不认可,说是回去后没法花。 故尔,这么大的交易额,都是通过以物换物实现的。 这种交易方式,鲜卑方面还好说,因为他们交换得来的物品,回去后可以直接使用; 而我大汉边民交易所得的物品,有的可以直接使用,但有的却是用不胜用,比如你交易得来的羊太多了,吃也吃不完,还是得想办法卖掉; 若是当天卖完还好些,但有的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处理掉,换来现金。 这样一转卖,有的有利可图,有的则会出现亏损。 这种状况若是持续下去,想必会影响一部分人从事边贸的积极性,对边市产生不利影响。 在这次开市过程中,我们边干边摸索,总结了一些经验,发现了一些问题。 有鉴于居延边市将成为今后居延生活中的一件不可或缺的大事,通过这次开市,将会有针对性地提出一些改进措施,并有了下一步的一些具体打算: 一是,将现有的交易设施进行改进,根据交易功能的不同,进一步划分功能区块,并且相对地固定化、长期化。 二是进一步丰富交易品种,形成高中低档配合,精神物质两相补充的交易格局。 在这次交易中,我们把鲜卑方面达不到满足的物品随时进行了登记,形成了一个缺口物品清单。 在下一次边市前,我们将会把这个清单,连同他们日常需要的物品清单,一同发往各县,让边民们有意识地进行准备,以达到最好的交易效果。 三是我们准备引进饮食供应机制。 在这次开市期间,我们每日给鲜卑一族提供一顿晚饭。 他们虽然感谢,但我经常发现,他们好像有一种失落感。 后来我琢磨这事,突然想到,我们所能提供的,不过是牛羊肉一类,而这些,是他们在部落里天天享用的。 我想,他们肯定是想借这个机会,品尝一下我大汉边民的日常饮食。 之后,我与他们进行了沟通,果然如此,说是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却吃不到汉人平常吃的东西,太遗憾了! 是以,我想专门划出一块地方,叫做生活区,让一些从事餐饮业的人在边市开放期间,到此营业,专门做饭给鲜卑人吃。 当然,这可不是免费提供的,需要交钱。不过我想,也许这样他们更欢迎。 这样一来,不仅免了我们大量的工作量,节省了我们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还受到他们的欢迎,同时在另一个方面,也是扩大了我大汉的影响力。饮食也是一种文化嘛! 最后一个打算,也是最麻烦、最棘手的,是如何想办法推进我大汉五铢钱的使用。 这一点,我们还没有想出办法。我就汇报这些,请明公训示。” 马腾将目光转向单于昱昌,意思是问他还有何意见。 单于昱昌摇摇头,说道:“我没有别的意见。这些条陈,都是在开市期间,我们两人交流的结果。 在这里,我要特别表扬含华兄。 整个边市期间,含华兄始终是吃住在市上,白天忙于处理各种事务,晚上主动找鲜卑人交流,征求他们对边市的意见和建议,殚精竭虑,日夜操劳,我辈甚是感动。” 第196章 高屋建瓴说边市 马腾点点头,说道:“这段时间你们都辛苦了!尤其是含华兄。 噢,坏了,你这一个多月没回家,嫂夫人不会对我有什么意见吧?” 龙华道:“哪有?我家里那位脾气虽说大了点,但人还是很贤惠的。 她告诉我说,人这一辈子碰上一个好上司不容易,这都是缘分,就好比一个女子找到一个好丈夫,求是求不来的。 太守大人让你做事,这是他高看你,是你的福分,宜多加珍惜。” 听了这话,马腾、单于昱昌都意下感动。 单于昱昌说:“妻贤夫少祸。含华兄,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龙烟听了略有尴尬。 马腾察觉了,笑着问道:“怎么了,含华兄,是不是最近有什么想法?” 龙烟连忙说道:“明公说笑了,我哪里敢?” 单于昱昌笑道:“不敢是真的,不想嘛,呵呵!” 马腾说:“这里面肯定有故事。若是无伤大雅的话,可否说来听听?” 龙烟满脸通红,一声也不言语。 单于昱昌哈哈大笑,说道:“一个小插曲,还是我来说吧。 开市期间,有一个鲜卑人见含华兄风流儒雅,十分仰慕,非要把女儿嫁给他。 含华兄几次解释,多番推脱,均无有效果,那人干脆将女儿放在他帐里一走了之。 还别说,那姑娘长得真是漂亮!” 马腾含笑问道:“后来呢,你留下了?” 龙烟道:“我哪敢?若是让我夫人知道了,还不活劈了我!再说,我有儿有女,家庭和睦,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 “那你是怎么处理的?”马腾接着问。 “唉,我找了两个他们同族的长者,跟他们又解释了一番,让他们帮忙把那姑娘给送了回去。” 龙烟垂头丧气地说,脸上颇有不舍之意。 马腾笑道:“可以理解。 我也碰到过这事:上次我出塞给步度根送粮草,步度根就送了两个绝色女子给我。 当时多亏纭霏跟着,要不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后来是纭霏做主,送给天保大哥和钦仁大哥做了妾侍。” “公主殿下真是申明大义,顾全大局。如此处置,卑职钦佩得很。“龙烟说道。 单于昱昌则捋须含笑。 这事他是知道的,从心里赞同女儿的做法,觉得女儿真是长大了,做事考虑周到,而且是思虑长远。 与龙烟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放松了一下大家的心情,马腾开始正色说道:“这次的边市很成功。 虽然事前准备时间短,有些事情显得仓促了一些,但总的来看,还是很不错的,能达到这个程度,已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你们关于这次边市的判断是正确的,我都同意。 下一步可按照你们既定的思路,提前着手,及早安排,周密考虑,步步到位,争取一次比一次好,一次比一次成功。 关于货币的问题,鲜卑人的想法我们可以理解。 虽然说是增加了一些成本,多了不少的麻烦,但五铢钱本身的信誉就不好,在我大汉内部就不怎么受欢迎,我们怎么可能要求鲜卑人也来使用它?这件事须从长计议。” 话题一转,马腾接着说:“居延边市来之不易。 自打匈奴西遁以后,我大汉北部边境的主要威胁,就是来自鲜卑。 这么些年里,双方打打停停,停停打打,很难说会有什么真正的和平与安宁。 这也是当初我和定边侯下决心开辟与鲜卑边市的主要原因。 我们希望以此为契机,开创与鲜卑关系的新局面、新格局。 目前,大汉边境与鲜卑的总体关系,还是战乱大于和平。 别的边郡我们不敢说,何况这也不是我辈所能操心得了的事情。 以前我们北部,除了与步度根的部落接壤外,还有莫耐娄悦的部落。 现在,步度根吞并莫耐娄悦之后,我们只面对此之一家。 去年的战争,我想步度根印象是深刻的。而且我们又在他落难危急时刻,伸出了关键性的援手。 因此,至少十年八年的和平,我想还是有把握的。现在又开了边市,我想步度根没理由不和我们长期友好下去。 居延处在面对鲜卑的第一线,战争和防御是第一线,和平与友好也是第一线。 我们要把对鲜卑的贸易和边市开好,你们责任重大,任重道远啊!” 马腾又说:“在今后一个相当长的时间里,我们与鲜卑、特别是与步度根的关系将是重中之重,甚至是我们的核心问题。 与步度根的关系处理好了,我们就有了一个相对和平的环境,我们就能集中精力搞建设,促发展。 倘若一个处理不当,烽烟又起,到那时说什么都是假的。 因此,我们考虑与步度根的问题时,政治问题要摆在第一位,经济效益的问题要摆在第二位。 当然,在保证政治上不出问题的前提下,能多争取一些经济上的效益,还是有必要的。 我这么说,只是我们自己心里把握好即可,当面对他们的时候,我们还是要摆出一副天朝大国的样子和风范来。 毕竟在他们面前,我们是胜利者,是强者。 我们不需要巴结他们,不需要刻意地去交好他们。 双方得利,实现双赢,保持一种均势,这就是最好的状态和局面。 我们与步度根本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去年我们把他打得那么惨,几乎是要彻底消灭他的部落了,然而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我们帮助了他;而他的同族,却要落井下石。 是以在目前步度根的内心深处,我们这个曾经的敌人是他最好、最可靠的朋友。 他时刻防范、时刻找机会要消灭的,却是他的那几个同类。 当然,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象我们这样对待他,他不和我们交朋友,又会与谁交朋友? 只要牵制住了步度根,我们面临的大局就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这一点,不仅是军人要知道,象你们身处第一线的居延县,心里更应该知道。 是以,平时想问题,做事情,要在这个大的框架的掌控下,不能偏离这个方向。 含华兄,你要切记这一点,这是大局,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偏离这个大局。” 龙烟称诺。 第197章 愿将沙漠变通途 马腾又说:“我们与步度根交往时间不长,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还有一段时间我们是在打仗,处于敌对状态。 虽说我们给他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救他于水火的帮助,但毕竟是交情还浅。 一个人,在小事上是看不出来的,只有在大事上才看得清楚。 开市之前,他几次三番向我示好,那是他正有求于我嘛! 但上次在居延,他主动提出要为我们的新城免费提供木材,这就难能可贵了,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示好可以解释的。 我想,他这是在感恩,是在回报,除了利益之外,应该说还有一份情义在。包括轲比能也是如此。 我对这两个人在一定程度上还是看好的。 我经常在想,用个什么办法把他们和我们拢在一起,做朋友最好,起码是不做敌人。 当前,还没有很好的办法,维持住现状就可以了;有一些想法,但目前时机还不成熟。 然我有一个预感,我想我们与步度根,与轲比能的交往会越来越深,越来越广泛。 这是可以想见的,也是我乐观其成的。” 单于昱昌说道:“府尊大人高瞻远瞩,单某佩服。 既然大人说到鲜卑与我张掖的未来,我有一事正想向大人禀报。 你上次在居延所说的修路问题,我们业已动工了。 我集中了一万五千名士兵,勘察了路线,进行分段实施。 不过这条路路程远,中间还有一段沙漠,施工难度也很大。这点,还请府尊大人鉴谅。” 马腾说:“这条路,不是一条一般的路,是张掖与居延的生命之路,是实现边境和平与安宁的战略之路。 你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不论是要人还是要钱,我都会想办法。” 单于昱昌说:“目前还没什么。人的问题,钱的问题都不是什么问题。 你上次说将这次居延边市收取的税赋中郡里的那部分留下用于修路,再加上我的那一部分,维持半年不成问题。至于以后,恐怕得府尊大人想办法筹措。” 龙烟道:“这次居延县的那部分,我除了留下一少部分用于下一次边市外,其余的也都用于修路。 如果说这些能维持大半年的话,那下一次边市的钱也如法炮制,我想两年之内在钱上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马腾、单于昱昌都为龙烟的慷慨而感动。 马腾笑道:“含华兄,这可是一大笔钱啊,你这么轻易地送出去了,以后可别心痛!” 龙烟道:“钱算什么?以前不谈钱,一是不屑于谈,二是没法谈。 为什么?没有机会和条件啊! 俗话说,大河里有水小河里满。这条路修好了,居延是直接受益者。到时候,财源滚滚而来,还怕没有钱?” 马腾、单于昱昌哈哈大笑,指着龙烟说:“你算得倒精!” 单于昱昌说道:“修这条路,最难的是沙漠那一段。其实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我在居延几十年了,我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个沙漠好像有慢慢变大的趋势。 这可是一个大问题。 我找了一帮子人,专门就这个问题进行讨论,提出了一个办法,似是可行。 我们想,在弱水两帝种树种草,固定住水土,然后再在弱水一侧修建通往昭武的大道。这样,好像有事半功倍之效。” 马腾、龙烟击掌称叹! 是日,我腾宴请单于昱昌、龙烟二人,又请来永嘉先生、刘天保等人作陪。众人把酒推盏,相谈甚欢。 有诗云: 居延开市忙,福泽裕八荒。 当日偶一议,功德却无量。 却说这一日,马腾正在衙内假寐,士兵来报,说门口来了一个僧人,要求于他。 “僧人?”天下的僧人中,马腾只认识一个,那就是阿育王寺的多勒大和尚。“ 莫非是他老人家来了?”想及于此,马腾霍地站起,匆匆赶到门口,却见只有一个中年僧人站在那里,风尘仆仆的,满脸菜色。 那位僧人见士兵领着马腾出来,双手合什,说道:“阿弥陀佛!贫僧阿育王寺沙门竺玄空,拜见将军。” 尽管不认识,马腾还是执礼甚恭,请僧人进屋奉茶。 马腾见竺玄空远道而来,面有菜色,想是一路劳顿,受了许多苦。 先是着人奉茶,又令人准备饭菜。竺玄空想是饿得过了,也不客套,受了斋饭,方与马腾攀谈起来。 “多勒大和尚还好?几个月前,我进京路过贵寺,曾问道于多勒大和尚。”马腾道。 竺玄空说:“多勒师父远游传道去了。临行前,多勒师父有云,说我佛与将军有莫大机缘,嘱我向您致意。” 马腾道:“多勒大和尚真是天人!那一夜,他老人家不吝赐教,马腾受益匪浅。 不知他老人家何时回来?若是他老人家能腾出功夫来,到张掖一游,则张掖幸甚,马腾幸甚!” 竺玄空说:“若是有缘,将来自会相见。 将军,我这次来,是受我们阿育王寺住持的委托,和您商量一下关于在张掖兴建寺庙的事宜。” 马腾一时还未及说话,竺玄空以为马腾可能有点为难,或者说对此不感兴趣,遂道:“年后,我寺接到朝庭的旨意,让我们派出僧人,来张掖传经布道。 我等全寺上下,感念我佛慈悲,赐此机缘,却也圆了多勒师父临行嘱托。 张掖一地,地广人稀,各族杂居,民风彪悍。若能建一寺庙,让众生得见我佛尊颜,势必会对教化人心有事半功倍之力,还请将军全力支持。” 马腾问:“请问玄空师父,这个寺庙是做什么用的?” 竺玄空道:“寺庙也称丛林,是出家人集中修行的地方。” 马腾又问:“那我再请问一句,当年佛祖在天竺是如何传道的?也是在寺庙里吗?” 竺玄空道:“这个,倒不是。那时候的天竺好像还没有寺庙吧?” 第198章 谈玄说空论传教 马腾说:“这就是了。 支持是肯定的。朝庭下旨,请你们来此传经布道,本就是我的建议。 不过你的这个说法我有点不敢苟同。 你刚才说了,寺庙是出家人修行的地方;你刚才也说了,张掖地广人稀,而且寺庙是建在城里的,又有几个人有机会进城?这几个人中又有几个能进得寺庙? 即使是这几个人进了寺庙,瞻仰了佛像,对佛祖产生敬仰之心,那么这点敬仰之心又能维持多久? 我想,靠这点,是远远不够的。 多勒大和尚曾告诉过我,说佛有三宝,即是佛法僧。你是一个僧人,你就是三宝之一啊! 我以为,不一定对啊。你是一个僧人,不论你走到哪里,你代表的就是佛,佛的精神和说教就应该是带到哪里,随时随地都可以传教。 换一句话说,你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道场。 靠在寺庙里传教,就像是在太学院里教太学生读书一样,只能是极少数人受益。 如此一来,佛的教义何时才能发扬光大?” 听着马腾说话,竺玄空慢慢瞪大了眼睛。 马腾说完,竺玄空站起身来,向着马腾双手合什,说道:“将军乃是明悟之人!多谢将军开示,是玄空着相了。” 竺玄空这么一说,倒把马腾弄得不好意思起来,说道: “我哪里懂得什么?还开示,你把我抬得太高了,我可当不起。 我只是从推动一件事情发展的角度出发,就事论事而已。” 竺玄空摇摇头,说道:“非也,将军过谦了。 天下事,相有八万四千种,然其中道理却是一样的。 将军能由表及里,说明将军颇有慧根。怪不得多勒师父说你与我佛有莫大因缘,起初我还不大相信,今日方才明白,诚不欺我也!” 马腾一笑,话题一转,问道:“玄空师父,你们现在传教的情况怎么样?” 竺玄空苦恼地摇摇头,说:“不太理想。白马寺的情况还好些。他们建寺早,又有皇上的支持,皇宫中信众不少。” 马腾不以为然地说:“我觉得还是你们的传教方式,或者说是你的思路有问题。 白马寺能打开局面,与皇上的支持当然是分不开的。 若是没有当年皇上的大力支持,你们佛教不可能那么早就来到东土大汉,也不可能建成那么大规制的寺庙。 但皇上的支持毕竟是有限的,也只能是许可你们在大汉传教,帮你们建一个寺庙而已,具体的传教,还得靠你们自己。 你们总不能在这时候再去求皇上,说皇上啊,请您下一道圣旨吧,让您的臣民别再信什么神仙了,那个不靠谱,还是信我们佛祖吧!能这样说吗?” 竺玄空被马腾说笑了,道:“将军真能开玩笑,这样的事怎么能去求皇上呢! 我来大汉二十多年了,这些年里,我也接触了不少的汉人。 他们到我们寺里来,都是出于好奇之心,想看看这个所谓的阿育王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东东,里面有些什么与大汉不一样的物事。 结果,他们来走了一圈,发现我们供的那些佛像一个也不认识,于是扭头就走了。 他们对我们根本就不认可!还是白马寺好啊,他们有皇族的支持,事情就好办多了。” 马腾摇摇头,说:“看来,还真是你们的传教思路有问题。 白马寺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但是,你们也有你们的优势啊!而且,你们的优势可是白马寺无可比拟的。” 竺玄空茫然道:“优势?我们有什么优势?白马寺在京城,而我们在右扶风。当地的官府,对我们根本就不闻不问!” 马腾说:“不闻不问好啊,这样你们就可以放开手脚传教了。不闻不问总比横加阻拦好吧?” “那倒也是。”竺玄空喃喃道。 马腾道:“归根到底,还是你们的思路有问题。看来,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你们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将军请赐教。”竺玄空急急地说。 “佛指舍利。佛指舍利多么珍贵啊!今年年初我去只看了一眼,那种震憾的感觉,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我觉得你们应该善加利用这一点。”马腾点醒道。 听马腾这么一说,满怀希望的竺玄空顿时泄了气,失望地说: “佛指舍利是很珍贵,但是它的珍贵只有我们这些佛教徒才知道。 外面的那些人,连我们佛祖是何许人也都不晓得,又哪里知道佛祖舍利的价值? 也许在他们的眼里,这个所谓的佛指舍利,不过是一个死人的尸骨而已!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马腾笑了,说:“他们这样想,也可以理解。关键是看你们怎么说了。” 竺玄空道:“还能怎么说?我想他们连听都不要听!” 马腾说:“你一开始不要说是佛祖的舍利。你就说这是天上一位神仙在人间留下的指骨。 中国人信神仙啊!但又有几个人见过神仙?又有谁见过神仙的指骨? 你要是这么一说,来看的人,想知道其中真伪的人,想听其中故事的人,肯定会把你们的山门都给挤破了!这样一来,你的传教不就开始了吗?” 竺玄空摇摇头,说:“佛祖是佛祖,神仙是神仙。佛祖不是神仙,他老人家的境界,比之神仙可要高得多了。” 有分教: 佛光自西来,东土净尘埃。 幸得无上士,把手去徘徊。 第199章 马腾续说竺玄空 话说上回说到,马腾教之竺玄空,可在传教中以佛祖喻为中国之神仙,竺玄空不以为然。 于是,马腾只好说道:“这是权宜之计,方便之门! 中国人知道有神仙,崇拜神仙,但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佛! 你以此为切入点,等他们信到一定程度,所谓佛祖啊,神仙啊,不都无所谓了吗? 再说,尽管佛祖与神仙有很大的区别,不过为了传教之需,将佛祖一时说成是神仙,也不会有多大的罪过吧?” 竺玄空若有所思地说:“这倒也是。佛祖在一些重大的法会前,为了增强信众的信心,有时也是会使用神通的。” 马腾道:“这不就结了! 看来,你是一时没转过弯来,把大汉当成你们天竺了,仍然沿用你们原来在天竺的传教方式和思路,这可不成。我还是这么跟你说吧。 假如,我们说假如啊,假如佛祖当年没有诞生在天竺,而是诞生在了中国。我们中国也有一个圣人,名曰孔子。孔子你知道吧?” 竺玄空点点头。 马腾继续说:“假如这两位圣人易地而生,我想请问你,悉达多在中国还会成就为释迦牟尼吗?孔丘在天竺还会成就为孔子吗?” 竺玄空毫不迟疑地说:“圣人还是圣人,佛祖还是佛祖。不论他们降生在哪里,都会成就他们的无上功德。” 马腾叹了一口气,心说这个费劲哟!但若不把他心中的这个弯扭转过来,自己当初心里的那些设想很有可能就会功亏一篑! 于是耐心地说:“在我们中国有个说法,叫做‘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意思是橘子生长在淮河以南为橘子,是甜的;而生长在淮河以北就变为枳了,是涩的。 这说明了什么? 同样的一颗种子,在不同的土壤环境条件下,可能会变成完全不同的两样东西。 孔丘在中国为什么会成就为一个高山仰止的圣人? 他的学说,核心的东西是仁义礼智信。而这套学说,是中国人几千年来一直崇拜信仰的东西,因此,很容易为人们所接受、推广。 他在前人的基础上又进行了总结提高,因此,他在中国被遵称为圣人。 同样,悉达多在天竺,当地的人们相信因果,相信五道轮回。 他的理论和学说与天竺人的传统是一脉相承的,只是他达到了前人所未曾有的高度,所以被称作佛祖,称为圣人。 你看,佛祖的这些学说和理论,在天竺当地很容易被人所接受,然而到了中国传教之难,你也体会到了吧? 如果说孔子的学说到了天竺,传播起来恐怕也会是相当的不容易。 因为两地的土壤不同,人们的思想观念不同。 改变一个人的饮食习惯,可能不会是太难,只要环境和条件变了,一切都会变;但要改变一个人的思想,怕是难上加难! 我费心费力地说这些话,目的是什么呢? 其实就是四个字:因地制宜。 既然是上天给了你这样一个使命,来大汉进行传教,你的思路,你的方式,包括将来你传教过程中的一些辅助手段,都要进行变革、转换甚至是改造。 由原来天竺的一些东西,转换为中国的一些东西,这样你才能行得通,才会被当地的人们所接受。” 竺玄空道:“将军,我想我有点明白了。” 马腾心想,你可能只是有点明白,还早着呢! 于是继续说道:“今年我到贵寺的时候,晚上去向多勒大和尚请教几个问题。你猜他是怎么回答我的?” 竺玄空饶有兴趣地问:“噢,怎么说的?” 马腾说:“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用中国人的思想、观点和方法,向我详细解说了关于道的问题。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从他对道的解释和说明中,我也领悟到了一些关于佛的要旨和意趣所在。 我后来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方便之门吧? 如果大和尚一上来就跟我说因果,说轮回,而我又没有那么大的慧根,我一时能够接受吗? 如果说这次我不接受,那以后我还会再踏进寺庙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多勒大和尚真是学究天人。 他的潜台词告诉我,其实所谓的佛,所谓的道,都是一码事,名相不一样罢了。 天下的真理,没有许多,只有一个,只是叫法不一样而已。 就好比你现在外面穿的这件衣裳,你们在天竺称作什么?” 竺玄空道:“袈裟。” 马腾说:“在天竺称袈裟,在大汉知道你是僧人的,可能会称作僧衣; 不知道你是僧人的,可能就会称作长袍,也会有别的叫法,但不都是这件衣裳吗? 因此,不必要固执一些名相。 我说这些话的目的,就是想告诉你,你今后若想顺利地传教,就要认真地研究中国人的思想和文化,把佛家的一些理论,用中国人的方式表达出来,这样就容易被中国人所接受。 比如,你们的佛经,是用你们的文字写成的吧?” 竺玄空点点头,说:“是梵文。” 马腾道:“梵文?我想在中国恐怕没人会认识梵文吧?当然你们会把它翻译成汉文。 我的意思是,不能简单地进行翻译。 要把佛祖的学说,用中国人习惯的方式,或者说变成中国人平常说的话,也或者说变成中国人习惯的观念,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出来,这样再用来传教,就容易的多了。 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好好地研究一下中国文化才行。” 竺玄空说:“我在研究。 我来中国二十多年了,说实话,我对中国文化很着迷。 你们的老祖宗太伟大了,就说易经,用那么两个最简单的符号,就能把天下的事情解说得那么精辟透彻! 我敢说,世界上任何一个文明,都做不到这一点!” “一阴一阳之谓道嘛。”马腾说了一句。 “噢,将军也懂易经?”竺玄空好像是找到了两人共同的话题,感兴趣地问。 第200章 马腾场上观军阵 马腾脸一红,说道:“我哪懂?只是我师父告诉过我,要我好好学习易经。 是以没事的时候,我偶尔也拿出来翻一翻。 咱们再说说你们寺庙的问题。 你一开始说到白马寺和你们阿育王寺,白马寺走的是上层路线,靠皇族来推动。 这种方法当然好,毕竟皇族的带动性和示范作用比较大嘛。 然而,这里面也有一定的变数。 你知道,在历史上朝代更迭屡见不鲜,而且在更迭过程中往往是伴随着血腥和杀戮,因此,单纯的这种路线是不可靠的。 你们不论是在阿育王寺,还是在张掖,都没有皇族可以倚靠,至于官府,给你们的支持也是有限的。 我建议,你们的传教,要从基层民众做起,从普通老百姓做起,更主要的,要从张掖那些少数民族做起。 有了雄厚的民众信仰做基础,这才可以说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竺玄空不明白,问道:“这是为什么?将军可否解释一下?” 马腾道:“我刚才说了,在中国,汉人是有信仰的,那就是神仙之道,而神仙是不讲究前世来生的。 你所见到的汉人中,有几个相信因果?又有几个相信六道轮回? 他们不相信这些,而以此为基础的佛教理论,要想在他们之间进行传播就很困难。 但少数民族不同,他们不但信神,也信鬼,更相信前世和来生。 在这一点上,他们比汉人有基础,有可以接受佛教学说的基础。 向他们传播佛教,可以事半功倍,要容易得多。 你们刚来张掖,要尽快打开局面,否则,做成夹生饭,再往下进行就麻烦多了。” “我知道了,将军。”竺玄空说。 马腾道:“这次,既然你们住持派你来,说明他对你很信任。 我看,你暂时就不要回去了。 建寺庙的地方我已给你们留出来了,我建议你不要急于求成,一下子要建成一个多么大多么大的。 这些都是形式,真正的问题不在那里。 你可以先建成一个框架,这些钱由官府来出,你只是画出一个样子,做好监工就行了。 等过个一年半载,官府有钱了,再帮你建下一步的。 也许到那时候还用不着官府呢,你下面的信众就把这些事情给办了。” 竺玄空感动地说:“谢谢您,将军。 今天的事情,用一句中国话来说,就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您放心,我会把这件事情做好的!” 马腾召来一个士兵,让他领着玄空到新城那儿去找永嘉先生,请他妥善安置。 有分教: 一念在河西,佛光尽悠长。 只是话愚奇,未知可思量? 饭后,马腾寻思着自打阅兵后,就再也未曾到过军营,于是带上两个随侍,骑上马往军营而去。 将及营区,门口只见两个卫兵端起长矛,冲着马腾等喝道:“来者何人?军营门口不得骑马!快快下马回话。” “吁!”马腾拉住无风,只是已堪堪到了门口卫兵面前。 两个卫兵见是太守大人驾到,忙上前施礼。 马腾见军营门口摆着拒马,而两个卫兵见自己到来,并没有马上挪开拒马的意思,于是问道:“连我也骑不得马吗?” 一个卫兵答道:“校尉大人有令,凡是来人,除持有急务的斥候外,一律不得骑兵。只是将军大人----这个,校尉没有交待。” 马腾哈哈一笑,翻身下马,对卫兵说道:“军令面前,人人不得违犯。 你做得很对,就应该这样,别说是我,就是皇上来了也得遵从。你叫什么名字?” 卫兵一挺胸,禀道:“启禀将军,我叫胡年,他叫李意,今天我们两个当值。” “很好,你们两个很称职。”马腾说着,向身后的随从说道:“赏他们两个一只羊。”接着又问,“刘天保校尉在营里吗?” 胡年等本是照常值勤,没想到今天会碰见太守,更没有想到从天上掉下一只羊,高兴地说道:“谢将军!今天营里没人,都到校场训练去了。” “好,那我就不进去了。”马腾说完,翻身上马,往校马场而去。 离校马场还很远,马腾就听到鼓声阵阵,马嘶声声,颇为激动人心。 来到校马场外围,马腾见军队正在操演阵法。 只见五支队伍,形成五个方阵,在刘天保中阵的指挥下,纵横捭阖,穿梭交错,倏来倏往,看得令人目不暇接,搞不清这是操练什么阵法。 马腾从军以来,没受过什么正规训练,是以对阵法一道,可谓是一窍不通。 几次出兵塞外,与鲜卑匈奴等打了几仗,业绩虽然突出,然打的都是巧仗,硬碰硬的时候很少,所以自身伤亡几可忽略不计,而伤敌却是很大。 是以在他的潜意识里,军阵操演虽说有必要,但其实心里却不以为然。 然作为一军之统帅,他也明白,象以往自己所打的巧仗,大都有备而发,所以打巧仗有从容的时间准备,但如果没有时间而临时碰上呢? 还得靠实力,凭平时的训练,所以操练军阵也是有备无患。 正因如此,对刘天保的操练,马腾既没鼓励,但也没表示反对,只是在一边远远地看着。 只见刘天保在排兵布阵上,三个方队布阵,刘天保在中间一个方队指挥; 一个方队负责进攻,另一个方队在一旁观战。 布阵的三个方队首先排成了一字长蛇阵,进攻的方队不论是攻打一字长蛇阵的头或尾,在擂擂鼓声中,另一头马上转过来,立时形成了二龙出水阵; 鼓声再起,刘天保所在的方队中间向前,马上形成了天地三才阵; 鼓声又发,只见两头回撤,形成四门兜底阵; 尔后互相穿插,变成了五虎群羊阵; 然后按照六丁六甲排列,即六丁六甲阵; 随后一半拉成线,一半如同四门兜底阵一般,即是北斗七星阵; 之后环绕一圈,按八卦阵布阵,留八个出口,变成方形,又成了八门金锁阵; 再后按九宫排列,每格兵将穿插,逐渐如同一体,互相交穿,即变成了九字连环阵,最后变成十面埋伏阵。 只见十阵的变化不过是倏忽之间,不论是进攻的一方,还是在马腾看来,只觉得阵法变化莫测,还没等适应前一个阵形,又一个新的阵形变幻出来了,实在是难以抵挡。 第201章 天纵奇才演阵法 本来以马腾的想法,不管你摆什么阵,我一路冲杀过去,你能奈我何? 然看着看着,不由得为自己一开始的想法摇头苦笑。 看来当时设计这一阵法的人,把各种情况都考虑进去了,其后的九种变化,即是根据敌人的不同进攻方式采取的应对之策: 你攻其一翼,另一翼即过来包抄;你进攻中间,两侧即过来形成包围之势,总之是攻其不得不顾。 如果按照自己一开始的想法,若敌方形成十面埋伏之阵,那自己只有束手就擒一路可走。 “看来不能小看古人的智慧啊!” 面对敌方的阵势,马腾心里飞快地设想了几种可能,然而都一时无法破解,遂有如此之叹! 然而转念一想,一字长蛇阵作为从古至今最常见的阵法,是拥有优势兵力一方常见的阵型。 长蛇阵的缺点也显而易见:如果平均布阵导致处处皆是弱点。 集中兵力对长蛇阵进行一点或多点突击,打开缺口,然后予以分割包围不就破了吗? 问题的关键在于对方的反应速度。如果对方反应很快,那么不等你打开缺口,就会被敌人反包围,那就无救了! 如何迟滞敌人的反应呢? 敌方反应的快慢,关键在于敌人的大将,即是居中指挥者。 要知道在目前这种通讯不便、只能依靠战鼓和战旗来指挥军队作战的年代,负责发出指令的人员在战场是最要命的因素,尤其是在布阵作战的情况下。 如果能集中兵力攻其一点,突破重重包围,然后加以奇兵,迅速消灭发令者,下一步所有的所谓阵法不就都施展不出来了吗? 纵使士兵操练再娴熟,在无人指挥的情况下还不成了无头的苍蝇,任人包抄宰割? 想到这里,马腾心里不由得嘿嘿一笑。 “退一万步讲,”马腾心道,自己所面对的潜在的敌人,都是鲜卑等少数民族。 这些人,只知道一味冲杀,哪知道什么战阵?是以在这方面几乎可以不予考虑。 不过自己的军队,倒是可以操练一下战阵,到时候让他们来破破试试。 即使是万一碰上一个天纵奇才,懂些战阵的,也好防患于未然。 想到这里,心中就有了对刘天保操演阵法一事听之任之的态度。 “不过,事先准备一支奇兵倒是有必要的。即使是在这方面用不上,说不定在哪里还会派上用场,也许还能建立奇勋。 一支什么样的队伍才算是奇兵呢? 再有,我们和我们的对手,将来势必要在大草原上作战,我们虽可不必过多地考虑敌人用战阵来对付我们,我们在兵力处于劣势的时候,则可以通过战阵来以少胜多; 但当敌我势力相当或者我们兵力略占上风时,在尽量减少损失的情况下,能不能琢磨一个进攻型的阵法呢?” 想到这里,马腾陷入了沉思,开始蹲在地上写写画画,对耳边的鼓声、马嘶声也渐渐地充耳不闻。 慢慢地,一个思路跃然而出,逐步变得清晰起来。 这正是: 已有精骑未敢当,操演天阵看未央。 今日长缨在我手,笑傲江湖及四方。 这时,阵法操演已告一段落,刘天保将各方队的领兵校尉召集在一起,指点其中要旨,讲解其中关键,以及通过操演发现的一些问题,下一步需要如何改进等等。 讲说完毕后,有士兵来报,说将军到了,正在校马场外观看。 刘天保一抬头,远远望见校场外一匹白马,周围还有几个人,那可不是马腾的无风吗? 刘天保忙让各人召集队伍休息,自己领着万钦仁等几个将领,来到校马场边上拜见马腾。 “参见将军!”众人齐声喊道。 马腾被这声音唬了一跳,抬头见刘天保、万钦仁、石山、单于昃央、赵云、单于昃咎六人齐刷刷地站在自己面前施礼,连忙回礼。 “将军是什么时候到的?”刘天保笑着问道。 马腾道:“我来了有一会了。” “将军看我们操演得如何?”刘天保又问。 马腾说:“不错不错。我看各部对于阵法一道已是比较娴熟,想是已经操练了一段时间了吧?” 刘天保说:“是有一段时间了。现在有几个阵法已经比较熟练,有几个阵法还不行,需要继续演练。” 马腾道:“不要着急,慢慢来。天保兄,你怎么想起操练阵法来了?” 刘天保说:“我看我们这些精骑,由于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之师,军人的基本素养都是上上之选,是以想着试试操练一下阵法。 没想到还不错。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操练,士兵已基本上能掌握一些要领,这对军队战斗力的提高,是很有助益的。” “噢,说来听听。我对于阵法一道也几无研究,权且是给我补补课吧。”马腾笑着说。 “将军太谦逊了,在下遵命。”刘天保接着说道,“我先说一下中国阵法大概的起源。 简单地说,‘阵形’是军队的野战队形。 很早以前的时候,人类的战争表现为部落冲突,当时还没有军队,也没有什么指挥,战斗大多是一拥而上,如同群殴,自然也就无所谓‘阵形’。 随着历史的发展,开始编制有组织的军队,并且采用一定的队形,这就是原始的‘阵’。 中国最早的阵法,据说始于黄帝,黄帝为战胜蚩尤,从神那里学到阵法,据说是风后八阵。 大约4500年前,蚩尤兴师侵犯中原,黄帝因将寡术乏,九战九败于蚩尤,便率兵退守至云宕宫练兵讲武,建立轩辕黄帝宫。 为讨伐蚩尤,黄帝拜风后、力牧、常先、大鸿为将,并在此与风后研创了我国最早的《八阵兵法图》。 该图共九幅,一幅为八阵正图,其余八幅为阵势图,每幅图旁均有文字说明,介绍攻防要诀。 但这只是传说,有据可考的是在商朝后期。 商王武乙到武丁编制了左、中、右‘三师’,从‘三师’的命名来看,已经采用固定的阵形。 到后来武王伐纣,‘周师三百五十乘,阵于牧野’,这时候阵法已经开始使用了。” 第202章 刘天保推演阵法 刘天保继续说道:“早期的阵形比较简单,按照‘三师’的编制,呈一字或者方形排列。 阵战法在西周和春秋时代极为盛行,当时常见这样一种情况:两军约在某地会战,列阵整齐,相互攻伐……。 中国的阵法是在春秋和战国发展成熟的,这一成果的代表有《六韬》、《吴子》和《孙膑兵法》。 《六韬》又称《太公兵法》,相传为西周姜尚所著;《吴子》是战国名将吴起的兵法,略为可信。以上两部兵法主要介绍了车阵。 战国以后,步骑取代战车成为军队的主要编成,阵法又有了变化和发展。 《孙膑兵法》,里面讲述了十种阵形及其使用的方法。 这“十阵”分别是方阵、圆阵、疏阵、数阵、锥形阵、雁形阵、钩形阵、玄襄阵、水阵、火阵等。 水阵和火阵讲的是水战和火战的战法,不是单纯的战斗队形,所以孙膑十阵实际上只有八种基本的战斗队形。 同时代的《尉缭子》本来也有‘阵形篇’,可惜没有流传下来。” 马腾道:“原来如此。没想到在中国,阵法的起源这么早。” 刘天保说:“是的。中国的阵法不仅起源早,而且阵法思想丰富。 讲究阵法,是古代战术思想中常见而且非常重要的内容。 史上一位名将曾总结说:‘阵而后战,兵法之常’。‘阵法’一词最早出现在《六韬?犬韬?均兵》中。 阵法是古代兵家总结作战中兵力布置的不同而取得不同效果的经验教训,形成于春秋战国时期的若干调整队形、布置兵力的方法。 直到今天,还有“排兵布阵”的说法,‘布阵’的中心内容就是‘排兵’。 所以古代也就将指挥军队称为‘排阵’,甚至有时在军队中还有‘排阵使’的官职。 军队在战斗时,必须根据具体情况而布置为一定的战斗队列或队形。 应当先布‘阵’,军队才能作战,而每一次作战,也就是以自己一定的阵式去冲击敌人的阵,或以自己的阵去迎击敌人一定阵式的进攻。 《孙子兵法?军争》指出:‘勿击堂堂之阵’,就是告诫人们不能去攻击队形严整、实力雄厚的阵列。 在战斗中,如果能保持阵形进行抵抗,稳住阵脚,也就保住了阵地。 《六韬?犬韬?均兵》中称之为‘坚阵’,《淮南子?齐俗训》中称之为‘胜军之阵’。 《左传》中认为如果‘军而不阵’、‘阵而不整’、‘在阵而嚣’,就说明这支军队‘莫有斗心’,就成为‘必克之’的阵了。 《司马法?严位》中有句名言,说‘凡战,非阵之难。使人可阵难。非使可阵难,使人可用难。’ 就是说,布阵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难事,关键在于使每个士卒都能理解阵法所要求的战斗布置。 这其中真正为难的事,是如何最合理地将每个士卒安排到阵法所要求的最合适的战斗岗位上去,并使他们能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 古代兵家认为,阵法必须随着战场上各种客观情况的变化而变化。 阵法的变化并不神秘。 例如最早的所谓‘三阵’,据《六韬?龙韬?三阵》记载:武王问太公曰:‘凡用兵用天阵、地阵,人阵,奈何?’ 太公曰:‘日月星辰斗柄,一左一右,一向一背,此为天阵;丘陵水泉,亦有前后左右之利,此为地阵;用车用马,用文用武,此谓人阵’。 这里讲的很清楚。 所谓天阵,就是根据日月星辰的昼夜朝夕的变化不同而布阵; 所谓地阵,就是根据山川形势的各种条件不同而布阵; 所谓人阵,就是根据军队的配备、强弱不同而布阵。 这些都是朴素而又明白的。 阵法的变化实际上是军队队形排列的变化与兵力布置的变化。 所以古代兵家认为,在作战时要尽力登高望远,将敌方的各种阵式尽收眼底,这样就能破敌阵而胜之。 如《左传》记载春秋时期的鄢陵之战中,‘楚子登巢车,以望晋军’,从而抓住敌方的破绽,选准了突破口,最终摧毁了敌阵。 阵法的变化,关键在于两方面,一是有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二是将帅能正确地把握战机。 古人曾对此进行了分析,认为,有的军队从士兵个人技艺来说,既有胆力且技艺超绝。 可是一上战场,徒骑混杂,迷失队伍,节制不明,人心不一,这样的军队扎定脚跟犹不可得,又怎么能指望它取胜? 因此即使是有绝技骁勇,也是没有用的。 但是,一支军队如果有了明将,能够节制素行,平时加以操练,即使是突然遇到敌人,也必能驻脚阵成,举手便战; 其阵形就可以‘出无穷之变,或伏或起,或正或奇,曲折相连,首尾顾应,绝而不散,却而不散,似整不整。 似乱不乱。所谓合亦成阵,散亦成阵,行亦成阵,坐以成阵,敌固不知我之所以退,抑亦不识我之所以进,是为有制之兵也。’” 马腾说:“刚才,我就有了不可小看古人智慧的感叹,听你这么一说,确然如此啊!” 刘天保接着说:“在古代战争中,阵法的变化发展经历了一个由简单到复杂,由小部队到大部队的过程。 先秦时期记载阵法最多的兵书是《孙膑兵法》,其中的《八阵》、《十阵》、《十问》、《官一》等四篇专门讨论阵法。 孙膑认为军事斗争最重要的因素有四个:阵、势、变、权。 将阵列在首位,并列出了方阵、圆阵、疏阵、数阵、锥形之阵、雁形之阵、钩形之阵、玄襄之阵、火阵、水阵、云阵、剽风之阵等阵名。 虽然没有详细介绍,但从已有的文字来看,这些阵并不复杂。 如锥形之阵,就是一种如剑锋、如利锥一般的攻击型队形排列。 展开进攻时,先以精锐插入敌军,然后以强大的后续部队撕开敌阵的裂口,扩大战果。这种阵形不复杂也不神秘。 到了汉代,阵法日益复杂,在战场上布阵的兵力甚至超过十万。 我国古代历史典籍和兵书中记载的阵法名称很多,但从其阵式上即队形排列上分析,大致可以分为两种形态;一种是方阵,一种是圆阵。 正如《李卫公问对?卷中》所说,阵法变化,‘皆起于度量方圆也。’ 方阵呈方形或长方形,这是古代阵法的基本形态。 因为军队中各级建制单位都有自己的行伍队列,排列整齐时总是方形或长方形,军队作战的基本配置往往总是中军与左、右两军的组合,这也就是一个横列的长方形阵式。 殷代的军队编制是‘王作三师,右,中,左’; 《左传?桓公五年》载春秋时郑国的军队出征是:‘曼伯为右矩,祭仲为左矩,高梁弥以中军奉公。’ 这些都表明了最初的横列式方阵队形。“ 第203章 刘天保再讲军阵 刘天保接着说:“先秦文献中有许多关于方阵的记载,如《国语?吴语》‘万人以为方阵’、《逸周书?大明武解》‘方阵并攻,云何能御’等,这种方阵在我国古代长期使用。 阵的另一种主要形态是圆阵。 方阵主要是进攻型的阵式,而圆阵则是一种防御型的阵式。 这是因为,每当敌军向己方进军时,为了尽量减少敌军的攻击面,将防御线尽力减小,就必须将原来的疏散队形收缩为密集的队形,尽可能团为一个有机的防御体系。 如果有高冈丘阜可作为背后的依托,一般都摆为半圆形的‘偃月营’阵式。 除此之外,凡在平地,都采取密集的圆阵。 这就是《孙膑兵法?十阵》中所说的:‘方阵者,所以剸也;圆阵者,所以榑也。’ 就是说,方阵是用于进攻的,圆阵是用于结聚兵力进行防御的。 在同篇中,孙膑又说;‘圆阵以胥,因以为固’,也正如此意。” 马腾道:“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其大意不外如此。” 刘天保说:“正是。阵法作为古代战术思想的重要内容,在指导战斗上起着重要作用。 归纳起来,阵法在古代战争中的作用主要有四个: 其一,严格队列队形。 阵的作用首先在于使士兵在战斗中依照严格的编制保持最适当的队列队形。 在一场战斗中,将帅要将作战意图贯彻于全军。 如‘心使臂、臂使指’一样地指挥作战,要使数千、数万乃至更多的军队协调配合地作战,而又能在特殊情况下各自为战。 这就要求全军在战场上按严格的编制排列为一定的队列队形投入战斗。 这就是《司马法?严位》所强调的‘凡战之道,位欲严’。 这里的‘位’,就是指兵士在队列中的位置。 关于位严,他认为要‘立卒伍,定行列,正纵横’。 古代的阵法,正是根据作战的需要而按军队的编制排列成一定的队形的作战方法。 只要能认真组织好各级士兵于一定的队列队形之中,就会便于指挥,进止统一。 古代的战斗胜负往往与阵的存亡密切相关,一旦战阵被冲散打乱,就意味着失败。所以,阵法的严格队列队形的作用显得尤为重要。 其二,充分发挥军队的战斗力。 古代的军队有车兵、步兵和骑兵,兵器也多种多样。 古人研究阵法的主要目的之一,就在于在战斗中最大限度地发挥各种兵种、各种武器的战斗力。 战车便于摆开队形在广阔的战场上对敌发起进攻,又便于结成车营进行临时性的防御; 步兵的特点是机动灵活,能攻能守,特别是善于越险登高,克服各种地形的障碍,且能进行较为持续的战斗; 骑兵的特点是迅速,灵活、冲击力强,善于进行长途的迫袭。 在一场战斗中,如何充分发挥三个兵种的长处而避其短处,如何在不同的情况下使三者进行最佳的组合,协同作战,从而形成最大的集团战斗力,这常常是制定各种阵法的主要内容。 其三,适应与利用地形。 在广阔的战场上作战,必然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地形条件,根据各种不同的地形条件而进行的不同安排与部署,就是使用不同的阵法。 我国古代各种兵书。都十分强调分别不同的地形条件而用兵。 这方面的基本理论是《孙子兵法》的《九地篇》和《地形篇》。 孙子先从战略的观点把不同的地区分为散地、轻地、争地、交地、衢地、圮地、围地、死地九种,分析了军队进入这九种地区应采取的原则。 他又把上战场后所间临的区域性地形分为六种——通、挂、支、隘、险、远,根据海上六种地形,主将排兵布阵必须不同,方能取胜。 《孙子兵法?地形》说:‘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 后世各种阵法的制定,无不遵循这一原则。 我们所熟知的韩信破赵之战中所用的‘背水阵’,也是巧妙地利用地形排兵布阵而取胜的有名战例。 其四,适应敌情变化。 战争中敌情千变万化,军队的部署必须适应这些变化而采取相应的措施,在古代也就是采取不同的阵法。 根据敌方的攻守态势、兵种构成、主要兵器,战斗力素质等因素的不同,都可以采用不同的阵法。 即使在一场战斗中,如果敌情发生了变化,也应当采用相应的阵法。” 马腾说:“既然阵法在战斗中能够发挥如此重要的作用,那以后我张掖之兵要在这方面多加练习,做到熟能生巧。只是这布阵一节,想必会有许多讲究吧?” 刘天保答道:“是的。 古代阵法可谓千变万化,但无论如何布阵,阵式如何变化,总有一定的规律可循。这就是布阵的基本要求。 《司马法?定爵》中对布阵提出的基本要求,在古代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它指出:‘因地,因敌,令阵’;‘凡阵:行唯疏,战唯密,兵唯杂。’ 就是说,首先要根据地形与敌情决定采取何种阵法,在布阵时要注意行列疏散,交战时兵力宜密集,兵器的配备宜多样。 行列宜疏散,是说在士兵之间、行列与行列之间不能太密,要有一定的间隔距离。各种兵器才能施展,队形才有可能变化。 一般来讲,每步兵一人,占地两步;骑兵一人,占地四步。 除了从士兵的位、行、列这种关系来看之外,从全军的角度讲,整体的布置也应有一定的距离。 一个完整的阵式往往可以分为阵头、阵腹、阵翼、阵尾四个部分。 阵头是全阵的前锋或前卫队,阵腹是全阵的主力或总预备队,阵翼是用以掩护中央主力和对敌实施迂回或突袭的机动兵力,阵尾是全阵后方或侧后方的警戒部队。 这四个部分之间,阵头不宜远过,阵尾必识变更,阵腹最须实整,阵翼筹使轻凌。 这样,全阵就能灵活机动,离散聚合,有条不紊。 兵力宜密集,是指作战时之所以能形成一支整体的打击力量,靠的是有机的整体战斗力而不是单兵攻杀的战斗力。 这其中包括各兵种的密切配合,也包括各营队、各小阵之间的联系支援、左右照应、内外配合。 只有阵中有阵,队中有队,才能达到一阵被破,诸阵相救。 也只有这样,才能在战场上根据需要而进行战术的集中、分散、填补与转移。 至于‘兵唯杂’,就是要配合各种功能的武器。 这在使用多种兵器的古代,是任何阵法都必须考虑的一个问题。 在阵的运用上,古代兵家强调‘阵无定形’。 对前人留下的阵法、阵图,既要虚心学习、研究和继承其中的宝贵经验,又不能以教条主义的态度去生搬硬套这些阵法、阵图。 《司马法?定爵》中说:‘阵,巧也’,还有一位名将曾说:‘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一‘巧’一‘妙’可以说道出了学习与运用阵法的精髓。 阵法的巧妙,就是要根据具体情况对阵法进行灵活运用,不能强执一图、机械执行。 只有既讲究阵图,又能临阵变通,才算掌握了‘阵无定形’、运用阵法的奥妙。” 有诗云: 演起三才阵,罩定七星场。 今日得真趣,明天驰四方。 第204章 契通心曲创车悬 话说刘天保向众将讲说阵法之道,毕后,问马腾:“将军,刚才我等来到时,看到将军正在苦思冥想,不知所为者何?” 马腾说道:“你们在操演兵阵时,我忽有两点感悟。你们来到时,我已有所收获。我说给你们听听,看看可不可行。” 于是众人席地而坐。 马腾说道:“我想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我们主要的对手是北方的鲜卑一族。 去年我们和他们交过手,了解他们的底细,说起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然而这些人,弓马娴熟,不可小觑。 我所说的乌合之众,是指他们与汉军相比,根本不懂得排兵布阵而已。 骑兵的战术大部份时间里就是正面突击,长途奔袭,战略合围,断敌后路等等,既使是骑兵战术的祖师爷匈奴人也只有这些。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军基本上不用过多地考虑如何去破阵的问题;而是如何考虑充分发挥我军阵战的作用,取得最大的成效。 敌我双方都是骑兵,而且是在大漠上作战,非常适合演习阵法。 我在想,当我们兵力少于敌方或与敌方相当时,我方可以考虑用现有的阵法来迎敌,这是防御。 但我与敌方力量相当或我军优于敌方时,我们则可以考虑主动进攻。 一般情况下,在开阔地作战,影响战局的有这么几个因素: 一是在远距离的情况下可优先考虑使用弓箭,而我们的强弓硬孥比他们的装备要好,这点不容置疑; 二则是要节省马力了。 我就在想,如何琢磨一个阵法,适合在草原作战使用的。 其主要的原则是,一是节省我们的马力; 二是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不被敌军反包围,也就是说我们要掌握主动权,让敌军不敢轻举妄动; 三是要大量地杀伤敌人。 我的初步想法是,大将位于阵形中央,外围兵力层层布设,机动兵力在外,结成若干游阵,临战时向同一方向旋转,轮流攻击敌阵,形如一个转动的车轮。 其意义在于:一是看上去兵力松散,实则在牵制敌人,使其不敢妄动; 二是向敌军的一部不断地施加压力,使其因疲惫而崩溃,己方则因为轮流出击而得到补充和休整,恢复战力。 这种阵法的不足之处,一是受地形的制约大,要便于机动,但非常适合在草原上作战; 二是要求大将有高超的战术指挥能力,应善于寻找战机和在军队的轮换中避免疏漏; 三是战力持久却不利速决,只能是在敌我力量相当或我军优于敌方时可以使用。 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你们看看可不可行?” 石山当了校尉,但脾气不改,依然是火爆性格,嚷道: “既然敌我力量相当,或者是优于敌军,那直接挥马冲过去不就结了?费那些鸟劲干啥?又排兵又布阵的,麻不麻烦?” 马腾道:“俗话说杀敌一万,自损八千。 直接冲过去倒是不用麻烦,但我军伤亡势必很大。 我们这些精骑军得之不易,我可不想他们有一个因为我们指挥不当法而枉死。” 万钦仁道:“我觉得此阵可行。 在草原上作战,节省马力等于是节省兵力,节省兵力等于我们又有了更强的战斗力。 从这一点上说,我们等于立于不败之地。 不过这种阵法,对于指挥员的要求恐怕是很高的,一般的大将怕是玩不转。” 单于昃央、单于昃昝在一旁表示赞同。 赵云还是比较细心,说道:“实战中真布下这么个阵形的话,各部都在移动之中,一旦发生意外—— 比如骑兵冲击的时候,陷入胶着无法及时撤离,那么后续部队看不到前线形势继续按照既定战术移动,会导致本阵两翼完全暴露。这样会不会有危险?” 马腾见刘天保不发表意见,只是在一旁深思,心中惴惴不安,于是问道:“天保兄,你有什么看法?” 刘天保说:“此阵我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马腾一听兴奋起来,说道:“你的意思是以前有过此阵?” 刘天保说:“是的,你让我再想想。 噢,对了,是有过这么一个阵法,是前朝的霍去病大将军发明的,其名叫做什么来?叫叫----对,是车悬阵!大体就是这么个意思。” 马腾一听,既高兴,又有那么一点些许的失落。 又是霍去病!终究是绕不开的霍去病! 不过高兴的是,既然霍大将军发明了这个阵法,这就说明它经过实战的检验,而且以霍大将军的功勋,说明了这个阵法还是可行的! 刘天保说:“这个车悬阵其实就是突击战术的威力加强版。 但比突击要霸道很多。 也不像突击哪样一窝蜂似的一拥而上,更注重各骑之间的间隔,前后、左右、各兵器的使用,有时甚至还有意将横列的间隔拉得大一点,以使敌军有空隙可以躲,不至于堵住前军的路,留给后边的骑兵收拾。 等于一个骑兵版的锥行阵。不同之处在于宽度要更大一些,深度窄一些。 这个阵法,是霍大将军在与匈奴作战时发明的,凭此阵立了许多汗马功劳。” “那为什么兵书上及后世不见有所记载?”马腾疑惑地问道。 刘天保说:“因为车悬阵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算是阵,至少相对步兵的阵来说是这样。 它并没有各兵种间有效的配合,是纯骑兵的冲击战术,所以后世兵家大都不认为有此阵,都对此阵抱不置可否的态度。 我个人认为还是真实存在过的,只是随着前朝卫霍之后,何曾再有中国骑兵的辉煌? 不过是后人无法亲身感受其威力罢了。这是我们大汉朝的悲哀啊!” 第205章 花开五朵育奇兵 众人正在感叹间,刘天保又说:“至于刚才子龙的担忧,这也大可不必。 天下没有攻不破的阵法,也没有无缺陷的阵法。 阵法是由人布下的,关键还在于人,在于部队的战斗力。 再者战场上瞬息万变,不可考虑的因素很多。 除了指挥员的指挥、部队的训练、装备外,还有天意所在。有时候天意不可违啊!” 众皆称是,马腾更是有诸多的亲身感受,于是说道:“天保兄所说甚是。 因此,我们凡事须师出有名,而且是站在正义者的一方,这样,起码在道义上我们立于不败之地。 至于其他的,尽人事,看天命罢了!” 刘天保说:“将军所说的这个车悬阵,我们下来再好好参详参详,尽量把它完善起来,争取让它成为我张掖独有之阵,在关键时刻拿出来。 这是将军说的一个感悟。你刚才说有两个,另一个是什么,也让我们兄弟听听?” 马腾道:“噢,是这样。 我刚才看你们操演阵法时,也在琢磨如何破解它们。 除了各种阵战之外,我在想,这些阵法虽然巧妙,但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它们全凭发令者的统一指挥。 一旦指挥者发不出号令,则首尾不能相顾,那就真的成了一群乌合之众了。 因此我在想,若有此阵,我可以集中兵力攻其一点,再加一支奇兵,直取指挥者和发令者的首级。 你们想一想,一旦成功的话,那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 众皆雀跃,唯刘天保目瞪口呆! 一时,刘天保缓过劲来,说道:“指挥员和发令者肯定会受到重兵保护,岂可轻易突破?” 马腾说:“你刚才也说过,天下没有攻不破的战阵。 何况我以强弓硬孥远射,以精兵强将冲击,再以一支奇兵,个个以一当百的,如此冲击之下,何兵不败?” 刘天保一时无法接话,因为他知道马腾有这个能力。 但马腾有这个能力不代表其他人也有这个能力,是以一般来说,这个方法在战场上还是不具有可操作性的。 马腾说道:“这里的关键在于这支奇兵。 我说的这支奇兵,并不是专门针对破阵而言,是由此突发奇想。 你们想想看,我们这六千精骑,是从数万人马中精选而出;如果我们再从这六千人中,选出那么几十个人,然后再加以精心培养,那么这几十个人会有怎样的战斗力? 如果由这几十个人去执行一些特殊任务,一些不适合由大部队执行的任务,会不会事半功倍?” 单于昃央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对马腾说道:“将军所谓的精心培养,是不是授其内功心法?走此一路?” 马腾点点头,说道:“正是。 我的意思是,从军中挑选几个人品中正之人,由我们几个会内功心法的授徒,对这些人长期进行培养,到时执行一些特殊任务。 虽然这些人年龄大了一些,有一定的难度,但我们可以尽量选取年龄小一点的。” 刘天保、万钦仁、单于昃央、赵云凝重地点了点头。 马腾说:“既然你们几个都没有意见,此事事不宜迟,马上就开始着手办理。 先选人,在这五千人中选,没有指标要求,宁缺毋滥。 你们几个先选你们中意的,然后再帮我选几个。” 刘天保笑道:“那怎么行?资质上好者,得先给将军才行,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 众人皆笑,唯有石山急了,向着马腾嚷嚷道:“寿成啊,我给你拜师行不行? 你先教教我,然后我再收徒弟,这样做可不可以啊?” 这正是: 百年有遗风,自古天地同。 漫云车悬阵,纷说霍去病。 ---------------------- 过了几日,刘天保到郡衙来找马腾,身后跟着七个军士。 众人行礼已毕,刘天保说:“将军,按照你上次的命令,我们在军中进行了鳞选。 这是给你选的七个人,以合七星之数。 这些人我都给你掌过眼了,你看看中不中意。中意的留下,不中意的我带走,接着给你选。” 马腾打眼望去,只见这七个人,个个目光清澈,面容忠厚恬静,骨格清奇,确是修道之人应有的姿容。 看来刘天保用心了,眼光不错,马腾很是满意,遂朝着刘天保点点头。 得到马腾的首肯,刘天保也很高兴,对着七个军士说:“将军答应留下你们了,快快谢过将军,然后再一一作个自我介绍。” 七人齐声喊道“多谢将军!”声音宏亮有力,显是中气十足。 “卑职范吉,22岁,觻得高平里人,现为第一部屯长之职。”; “卑职赵通,今年也是22岁,觻得万年里人,现为第二部都伯。”; “卑职高襄,21岁,居延始至里人,现为第三部都伯。”; “卑职尹昌,昭武乐成里人,今年20岁,现为第四部都伯。”; “卑职宜建,今年20岁,氐池富贵里人,现为第五部都伯。”; “卑职孙守,今年19岁,日勒万岁里人,现为第一部都伯。”; “卑职苏乙,屋兰灭胡里人,今年19岁,现为第二部都伯”。 众人介绍已毕,刘天保说:“既然将军中意他们,我看不如让他们就留在你身边,作你的亲身护卫,这样也方便你经常调教他们。你看如何?” 马腾道:“可以啊。” 刘天保说:“既然如此,这个范吉是他们七个中职位最高者,不妨让他来担任你的护卫长,统领他们七个。怎么样?” 马腾说:“行。” 第206章 山门大开收七星 刘天保对范吉等七人说:“从此你们就脱离精骑兵,但人员编制还在精骑兵,待遇还按现在的职位对待。 至于以后怎么样,关键看你们自己的表现了。 以后跟着将军,护卫将军的人身安全是第一位的,修行锻炼也同样重要。 修行一事,与精骑兵的日常训练大不一样,总之今后按照将军的嘱咐做事就可以了。” 刘天保说完,即要向马腾告辞,说:“这几个人离开队伍,他们空出的岗位要尽快补上,否则就会影响下一步的训练。” 马腾说:“你们几个人选的怎么样了?” 刘天保说:“差不多了。我们几个也都是按照七人之数选的。” 马腾说:“好。咱们分头调教,一年之后,让他们比试一下,看谁教的徒弟本事大。” 刘天保说:“好啊,比就比!” ----------------- 刘天保走后,范吉向其他六人一递眼,七人一起跪下,向马腾行师徒之礼。马腾坦然受之。 马腾说:“今日一礼,此后我们就有了师徒名分。 你们可能对我不大了解,我这个人就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因此以后我们相处,要尽量随意一些。 你们可能已经知道,此次选拔你们这几十个人,为的是将来我们张掖要组建一支奇兵,以执行一些特殊任务。 这支奇兵对人员的要求很高,除了军人的一些基本素质外,还需要对自身有一些特殊的要求。 因此,才由我们几个人对你们进行专门的培养。 不管将来做什么,今日一旦有了师徒关系,便终生不渝。 虽然我这个人天性不喜多礼,但师徒大义,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不可违的。这一点,你们明白吗?” 范吉道:“请师父放心。俗话说,一日为师,便终生为父。这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违逆不得的。” 马腾点点头,说道:“我的师父是元放先生。 他老人家现在鄣山,有机会我会带你们去拜见他。 我的师门是道家,但究竟是什么门派,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从没告诉过我。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个门派历史很悠久,而且是能人辈出。 我不过只是跟师父学了一点皮毛,就得以建此功业,如果你们今后好好修行,将来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是以你们要好好把握这个机遇。” 七人又重新跪下,齐声道:“谨遵师父教诲!” 马腾说:“我们这一门派,教学方式很特别,以自行参悟为主。 每次都是师父把修行的方法告诉我,再说明须达到的目标,然后约以时间再见面。 因此,我跟我师父学艺十年,总计见面不到十次,而且大部分是他来找我,而不是我去找他。 咱们之间比我跟我师父相处的时间要多得多,但教学的方式是一样的。 每次我告诉你们修行之要以后,你们以自学为主,可辅以相互切磋。 学武之人,武德至上。人无信不立,无德不行。学成武艺,为的是报效国家,不是为了个人谋私。 今后不论何时,若我发现你们有违背武德的行为,不用官府治罪,我会首先用门规处罚。这一点,你们要时时牢记在心。” 七人齐声道:“弟子谨记!” 接下来,马腾把一些门规告诉了七人,无非是尊师、戒杀无辜、戒淫、戒贪之类。说完这些,马腾又问:“你们之前有谁正式拜师学过武?” 众人皆摇摇头。 马腾明白,在张掖这偏远之地,人们所以能够做到弓马娴熟且可以冲锋陷阵,主要是从小受到周围尚武环境的熏陶,以及个人的天赋,真正能有明师指点的,可谓是少之又少。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再费工夫革除旧弊,毕竟在一张白纸上画画,比之在一张乱涂乱抹的纸上画画,要容易得多,效果也要好得多。 马腾于是带领七个弟子,拿着一个箭靶来到城外,寻了一个安静之地,将箭靶置于百步之外,令每人射出三箭,结果皆得中靶心。 这一点并不出马腾的意料。如果说连这点也做不到的话,那就不配到精骑兵中来,更不配作马腾的徒弟了。 马腾又令将箭靶用一根绳拴在树上,任其随风摇曳,然后令每人骑马射出五箭,结果得中靶心者十不足一。 马腾翻身上马,绕树一周后,挽起轩辕弓,向箭靶发出一箭,随后又且行且射,除第一箭离靶心稍有偏差外,其他四箭均得中靶心,引得众弟子惊呼不已。 马腾下马,气定神闲地对着众弟子羡慕的眼光,说道:“你们射击静靶,都能做到百发百中,说明你们素质是好的;然骑射动靶,十不中一。你们想想,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众弟子有的说是习练不精,有的说风大箭靶不稳,如此等等,众说纷纭。 马腾道:“习练不精是肯定有的;你们的弓都是朝庭的制式弓,虽说制作得不够精良,但这方面的原因可以忽略不计; 马的原因也有,你们的马也算不错,但用之冲锋陷阵尚可,习武之人用之,就有点差强人意,以后有机会再给你们调换; 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孙守在这些人中年龄最小,嗫嚅着说:“我想主要是风大,箭靶在不停地晃动。” 马腾正色道:“不是靶在动,而是你的心在动。 心静了,万物则静;心不静,万物则动。因此,若要练武修道,修心是第一个绕不过去的功夫。” 马腾与众弟子席地而坐,继续说道:“道家讲,只有心平才能气和,所以强调修心为上。 平时练气就是在心态平和的状态下,使人体的气沿经络正常运转,归于元海,即到达下丹田。” 说到这里,马腾停下来,指着身体的某一部位,详说道家气穴具体位置,然后又接着说:“而心平则神凝,气和则息调。 何谓心平呢?心不起波称为平,心执其中称为平。 如能够长期保持心平这种状态,合经脉正常地运转,才能其寿无穷。 为了保持气脉的正常运转,道家形成了一整套调理经脉运转的功法,如打通小***、炼精化气法等等。 今天,我先传你们打通小***,你们可要记好了。” 第207章 洁净精微授内功 马腾道:“练功之前,先寻找一洁净而又僻静之处,最好能保持空气的流通,但须注意不要有风吹到身上任何部位。 面向东方结跏趺坐,即双盘;如初学而不能双盘者,可平盘,即普通的散盘,只需将双**叉盘回即可,以能让自己舒适、放松为宜。 手掐子午诀,按于脐下。 调整呼吸,待呼吸平和后,先叩齿三十六遍,以助收敛心神;再用舌头在口腔内转动,舔齿内外三十六圈,双眼随舌的转动而转动。 舌转毕,舐上腭,静心数息。 以各人的资质和功力的深浅不同,而数的方法和数目有所不同,总之要以能够保持心神安定而不烦躁为基本原则,待有基础后可数至三百六十次或体内真气循环一个周天为宜。 数息完毕,口腔内**充满,应以此津漱口数遍,然后以意念从任脉向下,撮过谷道,到尾闾, 徐徐上夹脊、中关,再以目上视,鼻吸莫呼,撞过玉枕,将目往前一转,直到昆仑,倒下鹊桥,再咽下一口**送下重楼,入离宫,而至气海。 到此略微一定,再运前法,共运行三周,口中的**,也分三次咽下,即道家讲的天河水逆流。 **咽下之后,静坐片刻,将双手掌搓热,擦下丹田一百零八下后,连肚脐一起捂住。 稍等片刻,放开手掌时整理好衣服,一定要将脐腹围住,千万注意不要在此时受风着凉,古人讲‘养得丹田暖暧热,此是神仙真妙诀。’ 然后用左手心搓右大拇指指背,右手心搓左大拇指背,将双拇指背搓热,从鼻梁两侧的眼窝处向双眼外侧推揉四十九遍,以去心火; 再擦鼻梁两侧三十六遍,以润肺;双手指搓耳廓十四遍,以补肾;双手掌干洗脸十四遍,以健脾。 两手掩耳鸣天鼓之后,双手交叉慢慢翻掌往上举起,抬头双眼看手背,即朝揖三次,徐徐呼出浊气四五口,鼻收清气。 最后两手抱肩,移筋换骨数遍;以拇指揉玉枕穴二十四下,双手背搓腰眼一百零八下,双手搓左右足心各一百零八下,谓之一周。” 说到这里,马腾对七个弟子说:“坚持此行法,精神强旺,百病不生,长生耐老。 此练法要循序渐进,初练时一定要由我在旁指点,方为宜。待任督两脉有气感时谓之打通小周天。” 马腾又道:“以你们现在的岁数,已然错过了最佳的练功年龄。 但练功无论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不练才是晚。 而且要修习武艺,练功是基础。 俗话说,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没有功力支撑的武艺,不过是花拳秀腿,中看不中用。 刚才你们射箭,射击静靶时能做到百发百中,这说明你们在修心一节上有所成就; 但在射击动靶时差强人意,这就说明你们在修心上还差得很远。 要时刻保持一颗清净之心,唯其如此,才能尽快入静。否则,只是徒费时日而已。”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马腾细心教导七个弟子练功,并告诫他们,修习静功是一个长久功夫,要顺其自然,不可急躁冒进。 待其完全掌握要领后,马腾始离开他们处理政务,让其自行修炼。 有分教: 离开鄣山再授徒,修心入静元神出。 大道传承不间断,悠来悠往何曾无? ------------------ 话说这一日,马腾正在衙内读书。 自打元放先生嘱咐后,马腾只要一有时间,就拿出《道德经》和《易经》两本书学习。 虽说不大明其究里,然长期研磨之下,倒也有不少的收获。 尤其是在临松薤谷与永嘉先生一夜长谈后,马腾更加深切地认识到自己的无知与浅薄,在读书一节上更是用功。 然自己底子薄,除了少年时跟父亲认过一些字外,有好多字是它认得马腾,而马腾不认得它们。 不过这一点可难不住马腾:衙门里的属员文佐,大都是一些饱读诗书之人,有不认得的字,不懂得的道理,随时随地可以找到人请教。 永嘉先生当然是大儒,但他这一段时间吃住在新城工地那边,马腾不愿意为这点小事去罗嗦永嘉先生,再说,这些小问题衙门里的书佐足可完全胜任。 而马腾就一些不认得的字、不懂的道理向这些人请教,丝毫不以为耻。 这些书佐知道太守大人是以军功立业,是以文化知识少一点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不仅没有人笑话他,反而因为马腾的好学不倦而有了深深的敬意。 却说马腾正在读书,门亭上的士兵进来禀报,说是居延县请见。 马腾听了一愣,心想龙烟不是刚离开没多少日子吗,怎么又回来了? 即便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又有什么事情是连单于昱昌也处理不了的?不过看来与军事无关。 于是一边琢磨,一边忙道“有请”。 龙烟风尘仆仆地进来,两人见礼落座,士兵递上茶水退下。 马腾笑着说:“含华兄离开觻得未几,这又匆匆忙忙地赶回来,想是上次把钱落下了?” 龙烟一笑,说:“若是把钱落下就好了,权且是孝敬明公了。 是这么回事:我上次与定边侯打这回去,刚到居延没几天,就有鲜卑的两个部落首领来求见;过了一日,又来了一个。 他们三人不约而来,为的却是同一个事情,那就是希望与我大汉互市。 先前来的两个,一个叫西方尉迟,领地在莫耐娄悦的西边;另一个叫胡口古引,却是在西方尉迟的北方。 第二天来的那位,叫破多罗,领地在轲比能的东北方向。 据他们三人说,他们一开始听到步度根、轲比能与我大汉开了边市,曾找过步度根和轲比能,想搭上上一次边市的顺风车。 但步、轲二人说这不是他们所能决定的,须由大汉的张掖太守马腾将军来定夺。 本来,他们对这次边市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毕竟以前朝庭与鲜卑也开过边市,但都不成功,是以作壁上观,先看看再说。 没想到这次边市十分圆满,贵我双方都十分满意,这才急了。所以这次不惴冒昧,带着礼物,来到居延。” 第208章 怀柔四方致客来 马腾问:“含华兄对此事是如何看待的?” 龙烟说:“我不过是一个方圆百里的知县,对于此事焉敢有自己的意见?一切由明公定夺。 若可,我自会操持细务;若不可,权且没有这回事罢了。” 马腾心道,这个龙烟倒是一个安分守已的人!于是又问:“定边侯是什么意思?” 龙烟说:“定边侯跟的意思差不多。不过我临来前,他老人家说了一句,说是请明公综合权衡,乾纲独断。” 马腾听了,略一沉吟,问道:“他们人呢,没跟你一起来?” 龙烟说:“他们在城外侯着呢,没你的命令不敢进来。不过别说,他们带来的马可真不错。” 马腾说道:“他们是我们的远邻,来了就是客人。咱俩一起出去迎接。” 说完,马腾站起身来,与龙烟、五官曹掾乐熹一起走出衙门,范吉等七弟子随后跟上。 同时,马腾着人去请长史刘天保、郡丞永嘉先生同来见客。 出了城门,马腾见城外聚集着一大群人,聚拢着上百匹战马,还有若干大车小辆的。 头前有三人,站在马下,神形颇为威武。 龙烟走上前去,向着三位鲜卑头领说道:“三位大人,这位就是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马腾马寿成。” 中间一位鲜卑头领,身高九尺,虬髯怒张,膀阔腰圆,向着马腾愕然问道:“这就是名闻塞外的白马将军?” 在他眼里,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也有点太年轻了,根本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是以有点不大相信。 马腾笑道:“如假包换。” 三位头领不约而同地匍匐在地,向马腾行了鲜卑最高礼节,颂道: “将军是天上的战神,英勇神武无人可当;将军的仁慈如上天的雨露,滋润着天下饥渴难耐的沙漠中的小草。 今日我们随着萨满大神的指引,见到将军,实是三生有幸!请接受我们一点薄礼,聊以表达我们的敬仰之情。” 中间的那位头领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卷,说道:“我叫西方尉迟,特向将军奉上一点薄礼,还请笑纳。” 接着他旁边一位头领走到马腾近前。 此人身高也就八尺,然眼中精光迸射,显是一个厉害角色,双手呈上一卷羊皮,说道:“我叫胡口古引,一点意思不成敬意。” 接着另一位头领走到马腾跟前,此人满脸的横肉,目光桀骜不驯,但恭敬地呈上一卷羊皮,说道: “我叫破多罗,我把我们族中最好的战马和皮毛奉献给将军,请将军莫要嫌弃。” 马腾令范吉收起礼单,哈哈一笑,说道:“三位大人客气了。 你们远道而来,是我尊贵的客人,还带这么贵重的礼物,这可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了。 你们送的这些皮毛,都是一些上选的珍品;这些特产,在我们这里也是难得一见; 你们这些战马,这些马,咦,这些马真不错!咱们先来看看这些马?” 马腾打眼一看这些战马,立时就喜欢上了。 按照山丹司马骏的理论,这些马都是百里挑一、甚至是千里挑一的优良走马,怪不得他们三人每人只不过送了三十匹,再多也就不算是珍贵的了。 三人一听马腾要看马,立时高兴得合不拢嘴。 自己送的礼物被人看重,那是最令人自得的事情。 于是三人在前面走,一匹一匹地向马腾介绍,说这匹马的爷爷是汗血宝马,这匹马的奶奶是乌孙天马。 说起每匹马的辉煌家史来,可谓是如数家珍;说起每匹马的优点特长来,可谓是头头是道。 看着这些良驹,马腾是打心眼里喜欢。 这些马,比这山丹牧师苑原来自己培育的马匹,那可是强多了!只是数量不多,不能说不是一个遗憾。 马腾对着西方尉迟说:“西方尉迟大人,你部落里这样的马多吗?我想买一批,价格由你出,有多少我要多少。” 听到马腾问及于此,西方尉迟不由得神态黯然,说道:“将军,不瞒您说,这三十匹马是我在整个部落里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精挑细选出来的。 我们鲜卑人有个规矩,送给最尊贵的客人的礼物,那就必须是最好的。 你看我自己用的马,比这些马可就要逊色多了。 要想再培育出这样的马,不知要几年的功夫。 同样一匹公马和母马,所产出的后代,并不一定都是好马。 这就象是人,亲兄弟几个,能有一个有出息的就不错了,要想个个都有出息,那是痴人说梦。 这还得看缘分。不过既然将军说了,我今后留意就是。” 胡口古引、破多罗也在一旁不断地点头。 正在说着,刘天保到了。 刘天保一见这些马,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哪来的这么多好马?” 马腾将刘天保向三位大人作了引荐,然后说道:“是这三位大人送来的礼物。正好,你着人把马赶回军营,这些马也由你分配下去。” “得勒。”刘天保高兴地叫人把马赶到军营,又特地嘱咐道:“要把这些马妥善安置,我回去之前谁也不许动!” 有诗云: 天马天边来,人心人自凝。 怀柔天下心,大道人自行。 第209章 梁君举分析利弊 马腾令乐熹先将客人安顿下来,漱洗一番,稍事休息,然后一起共进晚餐。之后,与刘天保、龙烟一起回了郡衙。 这时,永嘉先生也回来了。 马腾见永嘉先生络腮胡子多长,满脸疲色,心疼地说道:“先生辛苦了!我把这么一大摊子事摞给你,实在是过意不去。” 永嘉先生咧嘴笑了一笑,说道:“明公让我有事可干,这是我的福气。 如果我整天呆在书房里读书,那我倒是过意不去了。这样好,这样好。 虽说累点,但我原来一直生活在书卷里,经济致世方面的事情一窍不通。 通过这段时间,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长了不少见识。这可是在书上学不到的。从这点上说,我得感谢你。” 马腾忙着秋菊烧水,与芷若一起伺候先生沐浴更衣,便与刘天保谈论起了鲜卑人送的马匹。 “你想把这些马匹怎么瓜分?”马腾笑着问道。 刘天保说:“我是这样想的,你看合不合适:各部头领,包括子龙和昃昝两个副校尉,每人选一匹,当然你有无风,没把你计算在内,这就是七匹; 我们五人的弟子,我看他们的马不适合今后任务的需要,予以更换,这就是三十五匹; 各部军侯,每人选一匹,这就是十二匹。这样累计算下来,共是五十四匹,还余三十五匹。 我们的屯长有六十个,分之不够,给谁不给谁的没个标准。不如这样,暂且先把这些马匹养在那里,将来这些屯长们谁立了功,就赏给谁,你看怎么样?” 刘天保之言,正合马腾心意,于是道:“就这么办。”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永嘉先生出来了。沐浴更衣之后,人顿时清爽了许多。 此时,乐熹也走了进来,向马腾禀报了客人的安置情况。 马腾说:“以后这等事体你安排好了即可,不用诸事都向我禀报。你来的正好,咱们商量一下应对这几位鲜卑大人的事情。” 马腾道:“刚才含华兄已跟我说了这三位大人来张掖的目的。 他们这次来,又花费了这么大的血本,就是为了参加我们今后在居延举办的边市。 其实这事,上次居延开市的时候,步度要、轲比能提起过,我还以为他们会稍后再来,没想到他们这么心急,由此可以看出,他们对边市是何等的看重。 不过也可以理解,他们有多年未能与我大汉互市了。 以前,除了与大汉边郡发生战争,偶尔掠夺一些生活用品之外,没有办法获得我们的物品,可以想见,他们对这方面的要求是多么的迫切。 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他们,请各位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说完,目光投向了永嘉先生,刘天保、乐熹也一起望向了他。 永嘉先生一抻脖子,笑道:“天保兄,你看着我干什么?你先说说啊。” 刘天保笑了笑,说:“先生面前,哪有我说话的份?我还是先听一下先生的高见。” 永嘉先生笑着摇摇头,说道:“咳,你呀!那好吧,我就先说说,权做抛砖引玉吧。 刚才明公说了,互市一节,对于他们三位来说,既急需又迫切;而对我们来讲,则无可无不可,关键在于我们如何权衡罢了。 大汉与鲜卑,物产各各不同,他们有的,有些我们有,有些我们少; 而我们有的,他们有的有,有的则完全没有。 因此来说,我们可以不需要他们,更谈不上依赖他们; 而他们则不一样,有些东西必须要依赖我们。这就是双方的情势。 从这一点来说,我们是站在主动者的一方,而他们则是被动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们所做的,就是综合权衡一下其中的利弊,怎么才能使我们的利益最大化,就怎么做。” “先生,怎么才算是我们的利益最大化呢?”乐熹问道。 永嘉先生说:“先说如果不答应他们。 假设要是我们不答应他们的话,又会出现一种什么样的局面呢? 刚才明公说了,他们对于互市既急需又迫切。 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呢? 正是因为我们大汉有着他们鲜卑所没有的东西,而且这些东西除了我们大汉这里外,他们从别的地方得不到补充,因此他们必须想方设法从我们这里得到。 如果说不能从互市这种途径得到,那么就只有从战争的途径得到。 当然了,他们离我们比较远,中间还隔着其他的部落,他们打是打不到我们这里的,只能是侵扰大汉别的边郡,比如酒泉,比如并州。 如果我们坐视不管,任由他们侵扰别的边郡,那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后果呢? 首先是其他的边郡对我们有意见。就因为一个不能参加我们的边市,而导致这几个地方烽火连天,出现大量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边郡疲于应付不说,会对我们产生怨怼。 他们对我们产生怨怼,就会上报朝庭,这样朝庭会对我们有意见。 那些公卿大夫就会说,朝庭不是专门在居延开了边市吗?他们怎么不到边市上贸易而又来边郡抢劫? 原来是张掖方面没答应他们互市的要求,从而导致了这些兵祸的发生,根子是在张掖啊! 朝廷的公卿大夫有了定论,他们就会向皇上禀报。 皇上就会说,上次张掖太守晋京的时候,我格外开恩,答应了他们开放边市的奏报,何以只开一家而对另一家封闭啊? 作为皇上来说,天下太平是最重要的,别的都可以放在一边。 这样,一个不答应,势必会引起边郡、朝庭、皇上的不满。 边郡不满,心里就有纠结,认为我们是以邻为壑祸水东移,从此以后就会对我们张掖有看法。 假若将来我们张掖有事,他们就会作壁上观,视而不救; 朝庭不满,从此就会对我们另眼看待,以为我们不顾大局,没有全局观念,起码作为张掖太守的明公,此后会在朝庭那些大员眼里是不堪大用的; 皇上不满,后果就会更严重了,这个无须我多说。 这是从我们大汉内部来说,如果不答应他们的话,会招致这样的后果。” 第210章 刘天保剖析得失 “噢,那还有外部呢,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刘天保问道。 永嘉先生道:“敌我双方之间,无非是战争与和平。 战争自不必说,和平却有多种方式。 我听明公说过,去年以来与鲜卑交往的过程,这些天保兄肯定也是非常清楚的。 去年我军大胜步度根之后,没有一鼓作气乘胜追击,而是在步度根危亡之际伸出了援助之手; 之后,在轲比能与丘目陵纯大兵压境的情况下,没有坐山观虎斗,而是巧妙地予以化解,并提出了互市的主张。 如果说只是为了单纯的和平,那么在步度根溃败之际,痛打落水狗不是更好吗? 即使是没有落井下石,那么在轲比能和丘目陵纯两军入境的时候,先任由他们三方火并,然后在适当时机出来收拾残局,不更是坐收渔人之利吗? 明公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我私下揣测,将军有他更长远的打算,应该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且这盘棋开局良好。 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不接着下,而且下得更大呢? 何况这样一来,我们并不需要额外地付出什么,而且直接的利益更大,比如说税赋一节?” “先生说了不答应他们的坏处。那么好处呢?”乐熹问道。 永嘉先生说:“至于好处,那更是显而易见的。 我们从与步度根、轲比能两部落的互市上得到了多少利益?如果再加上这三个部落的话,又会有多少? 这只是就直接的税赋而言。 如果再加上与他们的互信,友谊往来,好处则更多。这都是和平带来的红利。” 马腾听了深以为然,刚要说话,刘天保这时却说话了,说道:“先生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不过,我有一点不同的意见。” “天保兄请说。”马腾、永嘉先生齐声说道。 刘天保说:“从历史的观点来看,我以为我们与鲜卑的和平是暂时的,起码不是非常长久的。 仅以匈奴来看,前后为祸中原几百年,上起周,下到秦汉,中间也间或开放边市,但都时开时停,这说明了什么? 里面可能有边官处事不公的因素,但也有匈奴人欲壑难平的因素。 再者说,明公在这里为官,与鲜卑关系协调得很好,但按官场惯例来说,明公又能在这里为官多少年?明公之后呢? 假若换一个官员,没有明公的雄才大略,又将处之奈何? 要知道,建立这种关系很不容易,需要长期的经营,但若要毁坏这种关系,不过是旦夕之间! 因此我觉得,我们与鲜卑的互市,要有度,尤其是一些战略资源,万万不可输送给他们,否则就是资敌。 我认为,我们与鲜卑,是敌不是友;即使是关系再好,恐怕也是一时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们在与他们称兄道弟的时候,应该时时加以提防。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应该一是限制与他们互市的规模,二是限制与他们互市的品类。 与步度根、轲比能的互市已开,就这样了;与这三家的互市,我建议还是慎重考虑。” “天保将军可否说得再详细一些?”乐熹说道。 刘天保说:“我们可以把步度根和轲比能养得适当地胖一点。 他们两个是我们毗邻中两个较大的部落,他们势均力敌,可以相互牵制。这样我们的形势会更安全。 但这三个部落,离我们比较远,与我们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 他们小点,差点,其实对我们更有利。 如果他们也都壮大起来,那可以想象一下,我们周遭都是一些虎狼之敌,我们的安全环境会有多么差? 因此,从近期来看,与他们互市双方都是有利的;但若从长远来看,其实不然,对我们、对大汉均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马腾点点头。 永嘉先生也说道:“天保兄这也是老成谋国之见。不知明公是个什么意思?” 马腾道:“我赞成两位的意见。 这件事,我们既要考虑眼前,又要考虑长远,不得不慎重从事。 与步度根、轲比能的互市,说来话长。 当时是我在居延的时候,与定边侯共同筹划的。当时的考虑就是,我们要有一个相对和平的边境,哪怕是暂时的。 到了张掖之后,我这种想法就更迫切了。 因为我们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建设张掖,发展自己,使我们更强大一些,强大到足以应对敌人的各种挑衅。 目前的互市,对双方都是有利的:他们从中获得了必须的生活用品,而我们从中获得了难得的税赋。 当然,战略物资是不能输入的。 当时在步度根那里,他就曾私下向我提出能不能卖给他一些军用物品,我断然拒绝了。 以前不能这样做,今后也不能这样做,交易的范围仅仅是限于生活用品,这样用不了多久就消耗完了,而且能让他们对我们产生依赖,时刻也离不了我们。 而我们通过交易,不仅当地百姓会从中获益,地方财政也会从中获益匪浅。 这是我们目前、甚至是下一步建设发展所需资金的一个重要来源。 因此,我们得坚持下去,除了一时的和平之需外,财政方面也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因素。” 永嘉先生、刘天保两人都点了点头。张掖的情况他们都清楚,尤其是永嘉先生,在这方面体会更是深刻。 马腾接着说:“但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 我们通过互市,在发展自己的同时,也会壮大敌人,尽管这种壮大是限度的。 我们以前的威胁,主要是来自北方;我同意天保兄的判断,我们今后的主要威胁,也还是来自北方。 现在,我们主要的邻居是步度根。 经过去年一战,加以这段时间的经营,我想有个三年五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和平是有可能的。 再一个就是轲比能,他并不直接面对我们,但离我们并不远,而且这个人的威胁要比步度根要大的多。” 第211章 马寿成一锤定音 轲比能的东方是破多罗,今天我们都见到了;步度根的北方是丘目陵纯,西方是西方尉迟,西北是胡口古引。 其实在这之前,我们面对的还有一个部落,那就是在步度根和西方尉迟之间的莫耐娄悦。 而这个莫耐娄悦被步度根灭掉了,就在我们给他送粮草之后的第二天。 这件事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鲜卑人感恩,但更记仇。 我同意天保兄关于步度根和轲比能相互牵制的说法。 但为了张掖长治久安计,我们需要在更大范围上的牵制。 丘目陵纯离我们那么远,我为什么还要组建商旅让他们千里迢迢地赶了去? 因为我知道,上次丘目陵纯与轲比能以及莫耐娄悦合兵欲攻打步度根的事情,让步度根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莫耐娄悦的事情,是让步度根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轲比能,步度根一时还不敢招惹。 唯有丘目陵纯,本身力量就小,又远在北方,我敢断言,只要步度根一缓过劲来,他就会迅速灭掉丘目陵纯。 所以我与丘目陵纯交易,为的就是让他能多活一天是一天,能壮大一点就壮大一点,尽可能地让他多牵制、消耗步度根的力量。 这样,就可以多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马腾喝了一口水,又接着说道:“客观地说,步度根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我们,而是来自轲比能。 但步度根吞并莫耐娄悦之后,又彻底整合了莫奕于和且渠伯德的势力,现在的力量已较轲比能为强。 是以轲比能也不会轻易地招惹步度根。 步度根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吞并丘目陵纯;吞并之后,融合的时间怎么也得有个两三年;再往后,我想他的目标恐怕就是今天来的两位了:西方尉迟和胡口古引。” 刘天保疑惑地说:“我看步度根其人犹柔寡断,他有这么大的胃口吗?” 马腾说:“以前我也这么认为,但从他吞并莫耐娄悦之后,这个观点就变了。 人是会变的,人心是会膨胀的。我在此断言,五六年之内,他必会对这两个人动手。” 刘天保嘘了一声,道:“这倒不得不防。” 马腾说:“是啊。不过还有时间,起码在五年之内他是不会动手的,因为来不及。 这次,他们三人为什么来张掖找我? 上次在居延的时候,步度根、轲比能就说过这三个人想参与互市,并且找过步、轲二人,但这两个人都一口回绝了。 理由是他们作不得主,只有我才能决定,而且嘱咐我这三个人来找我时候,不要轻易地答应他们。你们想这其中的缘由是什么?” 刘天保笑了,说:“肯定是不想自己的对手太肥太壮呗。 马腾说:“我想也是这个原因。步、轲两人越是这样想,我们越是要想办法扶植他们三人。 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拖住他们。 而且,说实话,今天我见了这三个人,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对这三个有一种莫明其妙的亲近感。 具体为什么,我也说不出来,反正就是那种感觉,而且是很强烈。” 说着,马腾不好意思地冲永嘉先生和刘天保笑了笑。 刘天保说:“可能是冥冥中的一种缘分吧?” 永嘉先生也笑了。 马腾继续说:“即使是说,步度根吞并了西方尉迟和胡口古引,轲比能吞并了破多罗,步、轲两人还是势均力敌。 步度根的优势在于部落大了,人口多了,但统帅的力量稍逊一些;轲比能正好相反,部落和人口比步度根少一些,但统帅能力较步度根为强。 因此,两个人还是谁也不敢轻易地招惹对方,那么两者之间还是一个平衡,而我们张掖,则还是安全的。 况且经过五六年之后,我们的力量又会到一个什么程度?我们的精骑兵难道不会增加吗? 想想去年,我们以三千精骑,就打得步度根六万联军大败亏输,如果我们有二万精骑兵的话,呵呵!” 众人都会意地笑了。 “看来明公早就心里有底了。”永嘉先生笑呵呵地说,“乐熹,你也别在这里坐着了,快去安排晚饭。 把三位鲜卑大人的晚餐安排得有特色一些,让他们吃了三年两年忘不了。他们的士兵也要安顿好,不要怠慢了客人。” 乐熹称诺,正待要走,马腾说道:“另外,这次三位大人太破费了,尽管是有求于我们。 我们不仅要回礼,而且也不能太寒搀了。 这样吧,给三位大人每人按三百匹绸缎、一百坛葡萄酒、十斤茶准备;来的士兵,每人按三匹绸缎准备。” 乐熹张大了嘴,惊道:“他们来了足足有三百名士兵,这样一来,得二千匹啊!” 永嘉先生一拍乐熹的后脑勺,说道:“你看你这个小家子气,尽算些小帐!” 刘天保在一旁说道:“你知道他们送来的一匹马值多少钱吗?” “值多少?很值钱吗?”乐熹不相信地问道。 刘天保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你拿钱也买不到!” 这正是: 楚河汉界话棋盘,东西掣肘已了然。 说是客来亦非客,众说纷纭待机缘。 ------------------ 晚餐在县城最好的一家饭馆里举行。乐熹将整个一楼大堂全包了下来,安排了这家饭馆最有特色的菜肴。 饭前,马腾将三位鲜卑大人请了过来,先行喝茶叙事,刘天保、永嘉先生、龙烟作陪,乐熹在一旁张罗,范吉等于一边服侍。 马腾说:“三位大人不远千里而来,马腾受宠若惊,不胜荣幸。不知三位大人可有事要马腾为各位操持?” 那破多罗是个直筒子脾气,说话也不知转寰,听得马腾问话,上来就说:“我们想请将军同意,让我等三个部落参加居延的下一次边市。” 西方尉迟可能是与大汉边郡打过一些交道,见破多罗说得过于直接,于是接过话来,与马腾委婉地说道:“是这样,将军。 我等三个部落与大汉边郡接壤多年,然朝庭这些年来一直未能开放与鲜卑的边市,我等深感不便。 这次幸亏将军力排众议,征得皇上与朝庭同意,在居延开放边市。” 第212章 马腾龙烟唱双簧 西方尉迟接着说:“我们听到这个消息时,为时已晚,是以没能参加上这一次的边市。 我们听说下一次的边市在九月份开始,还请将军眷属我等,容我们搭上下一次的顺风车。 将军活命之恩,我等永志不忘。将军但有所命,我等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马腾略作沉吟,向龙烟道:“含华兄,边市是在你的地盘上进行。 除了步度根、轲比能两个部落外,再加上这三个部落,你那里能接待得了吗?可有什么困难?” 龙烟会意,说道:“困难肯定是有的。 这一次的边市,历时一个多月,累计交易人数达三十多万。 一开始我们对来的人数太过保守,困难估计不足,是以在摊位设施、后勤供给等方面上都严重缺乏。 这一次边市之后,我已让下边的人重新设计,扩大规模,以备下次之需。 只是这三个部落一下子加入进来,人数又会大大增加,我原先的规划可能大大不足,又要重新进行估算。 这样一来,前期投入势必大大增加。 前一段时间,这三位大人到居延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觉得很头痛。” 马腾对龙烟的配合默契很是满意,叹了口气,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 三位大人可能不知道,这次的边市,是我三番五次地向朝庭进行游说,后来又直接找了皇上,这才批下来的。 一开始,我们也觉得这个事很简单,不就是互市吗? 你拿来东西,我拿来东西,说定一个交易方式,进行交换就是了。 谁知到了互市的时候,一系列的问题就出来了。 上次边市的时候我去了一趟,光听他们说,我头都大了。 为了维持边市的顺利进行,我们居延县整整一个月都没能回一次家,白天黑夜都有事。 当然也有好事,其中一个鲜卑大叔看上了我们龙县令,非要把他的姑娘嫁给龙县令作妾。” 说到这里,屋里人都笑了。 “当然,我们龙县令没敢要。”马腾接着说,“不是他不想要,是不能要。因为我们龙县令是一个谦谦君子。 其实这些都是其次,我们的人受点累,这都不要紧。 关键在于这次边市,朝庭批是批了,但一文钱都没给我们往下拨。 上次边市的时候,我们是收了一点税,但这些税,连这些人的饭钱都不够。 三位大人可能不知道,我上次到居延的时候跟龙县令说,鲜卑部落的兄弟们不远千里而来,交易成不成功不说,但凡是来的,每人管一顿饭,男子每人一壶酒。 我们得尽一下地主之谊啊,不能让鲜卑弟兄们把我们给瞧小喽。 这样最后统算下来,不但没赚钱,反而赔了不少。 是以我告诉龙县令,下一次的边市,这饭还真管不起了。这点,请三位大人可要原谅啊!” 西方尉迟说:“理解理解,都一样都一样。 不但你们的朝庭是这样,就是我们的檀石槐大人也是这样,有事了,一声令下,但人吃马嚼的,他一概不问。 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天下乌鸦一般黑。 这一点,我们有思想考虑。临来之前,我们三个商量过了,知道你们有难处,这样,我们三人每人再拿出五百匹战马。 当然,这些马与今天我们带来的马不能比,但也都是上好的马匹,略表一下我们的诚意。” 谁知马腾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把众人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马腾笑着摇摇头。 破多罗见了,有点着急,说道:“将军莫非嫌少?我们还可以再加的!” 马腾笑着说:“破多罗大人,你想错了。 我好歹也是大汉堂堂一名郡守,而且地处河西这个地方,我会少你区区一千五百匹战马? 我刚才跟你们说这些,是要你们理解我们的难处,不是乘机跟你们要马匹。 真要是那样的话,我不就成了小人了吗?” “那那你想要什么?”破多罗脖子上的青筋都迸发出来了。 这时胡口古引说话了,道:“破多罗,稍安勿躁!听将军把话说完。” 马腾说:“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彼此之间都不了解。 我这个人没有别的好处,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事先把话说明了,堂堂亮亮,不藏着掖着。 我刚才说了,我把我们目前的困难跟你们说明白,目的是希望以后你们来互市的时候,如果万一我们有个招待不周,还希望你们能够予以谅解。 今天你们带来的东西我都收下了,这是我们弟兄们之间的情谊,如果说我要不收的话,那就是瞧不起你们。 再额外的东西,我连一根羊毛都不会要;不但不会要,我今天还让郡里的五官曹掾乐熹先生给各位备了一点薄礼,包括到张掖的每个士兵,人人有份。 这也是我们弟兄们的情谊。如果说你们不要的话,那就是瞧不起我马腾。有来无往非君子嘛,这是应该的。 这样,你们想参与居延下一次的互市,我表示欢迎。我不希望我们这第一次见面变成最后一次。 以后,我们还要常来常往,象走亲戚一样。 我为什么要这样想、这样做? 今天下午三位大人在客栈休息的时候,我还与他们讲,尽管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我总觉得心里与你们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好像我们以前在哪儿见过似的。 总之,一句话,我马腾想与你们三位交朋友,不是一时的朋友,而是永远的朋友!这会,你们该明白了吧?” 西方尉迟站了起来,激动地说:“将军快人快语,甚合我的脾气。承蒙将军看得起,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胡口古引也站了起来,说道:“将军,汉官我见过不少,我觉得你是非常特别的一个!我胡口古引看人不会错,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破多罗也随之起立,张牙舞爪地说:“今后你就是我大哥,你要我向东我绝不向西,你要我的脑袋当球踢,我绝无二话,我破多罗说到做到!” “好!”马腾也来了豪情,高兴地说,“那咱们什么也不说了,喝酒!吃肉!乐熹,上菜!” 第213章 鲜卑大人诉衷肠 今天的饭菜安排得既丰盛又有特色。 牛羊肉也上了,但绝不同于鲜卑人的炖、烤,而是红焖或者红烧,风味特别,西方尉迟三人以前听都没听过; 鱼是清蒸,鲜嫩无比;各种飞禽走兽,或炒,或煎,或炸,或炖;各式时令青菜,清淡爽口,美不胜收。 这一顿饭吃得,把永嘉先生和乐熹看得不断咋舌。 两人只是捡着一些青菜吃,偶尔吃一块肉。而其他人,则如风卷残云一般。 马腾一边吃,一边给三人介绍;然没等马腾说完,三双筷子下去,几个来回一盘菜就没了。即令是刘天保,在一旁也笑着摇头不语。 几碗酒下去,马腾问西方尉迟:“大哥,你部落有多少人和牲口?” 西方尉迟正将一口青菜放到嘴里,细细地品尝其中的滋味,听得马腾问话,含糊地说:“我部落人不算多,八万多人;牲口还行,有百万头吧。” “噢,那不算少了。怎么样,日子还好吧?”马腾问道。 西方尉迟叹了口气,说道:“就那样吧,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孬。 兄弟,说实话,我是真羡慕你们汉人呐。 你看你们,安分守已地过日子,谁也不来招惹谁,出了事有官府管着,朝庭有法律,这不是神仙一样的生活吗? 我们草原上也有法律,不过这个法律不是写在纸上,立在墙上,而是印在人们的脑子里,那就是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 我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牧民,只知道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但就是这样也不行。 有一年,部落跟外面打仗,我爹去了,从那以后再也没回来。 而部落里的人见我爹死了,就过来要瓜分我们的牛羊,还要抢走我娘还有我妹。 那时我仗着自己有一把子力气,还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把来人都打跑了,这才避免了家破人亡的惨剧,从此也算是在部落里站住了脚。 后来慢慢长大了,部落里的人开始服我了,我就成了我们部落里的头领。 那时我们部落很小,不过几千人。 部落里的人不欺负我们了,部落外的人又来找茬,今天抢你几羊,明天占你的草场,于是我只好领着我们的人跟他们打。 这样打来打去十几年的功夫,欺负我们的人都被我们打败了,他们的人口与牛羊都成了我们的战利品,我们部落也慢慢壮大起来。 唉,这些年,我都数不清打了多少仗,杀了多少人,我自己部落里又死了多少人。 今天一个活蹦乱跳的人,明天说不定就抬着尸首回来了;今天晚上刚躺下想睡个安稳觉,半夜三更又来了敌袭了! 每天都躺在刀口上过日子,这简直不是人的生活! 随着我慢慢长大,部落力量也不断增强,我明白了,那就是要想在草原上过安稳日子,你必须得比别人强才行,否则你要想活着就没有资格! 于是我开始主动进攻周围的一些部落。以前是别人欺负我,后来我开始欺负别人,慢慢地就有了现在的规模。 前两年,莫耐娄悦经常在我面前乍刺,动不动就想找我的麻烦。 他部落大,披甲人比我多,我知道不是他的对手,但老这样下去,我势必会成为他的奴隶。 于是有一天,他又领人来时,我单枪匹马迎了上去。他手下不是有一个号称是第一勇士的郁久闾麟吗? 我就找他下手,三下五月除二就把他打在马下,本可结果他性命的,但我给他留了一个活路,毕竟真要打拼的话,我们还不是他们的对手,因此不能把仇结得太深。 莫耐娄悦见我手下留情,而且打败了郁久闾麟,就领兵回去了,从此以后没再找过我的麻烦。 没想到昔日那么大一个部落,被步度根兵不血刃地给吞并了,连个囫囵尸首也没有,真是人生无常啊!” 对于草原上的弱肉强食,马腾是知道一些的,但没有想到竞是如此的惨烈!一时摇头嘘唏,无以为言。 “胡口大哥那边怎么样?”马腾问道。 “他那边?”西方尉迟把话接了过来,说道,“他比我要好一点。 我们两个部落大小差不多,不过他这一辈子过得比我舒坦一点。 他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过他好在有一帮从小一块长大的好兄弟,这些年没受多少难为。 胡口大哥手上的功夫差点,但这里,”西方尉迟敲了敲脑袋,说,“这里的功夫很好。 他总是引着别人先打,等别人打得差不多了,他再坐收渔翁之利。这一点我做不来,都怪我没有他那个好脑子。” 胡口古引笑了笑,谦虚地说:“兄弟抬举了,我不过只是运气好一点罢了。 一家不知一家难,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这些年我受的难为,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我们三人中,也就是破多罗兄弟日子好过一些,没有我们这么多的打打杀杀。他老爹本来就是部落首领,子承父业,天经地义。” 破多罗放下酒碗,说道:“我可能没有你们小时候的那些经历,可我容易吗? 说实在的,一开始我压根就没有过想当这个首领的念头,都是他们逼我的! 那年我爹刚死,还没等安葬呢,就有几个人******蹦出来,在我爹尸首跟前说三道四,说是这个部落首领非他莫属。 我本来寻思着等我爹安葬后,你们好说好听的,怎么不行? 可这倒好,现在就跳出来了。 我跟他们说,你们谁当这个头领都可以,只要我手中的一对大锤没意见。 他们知道一个人不是我的对手,于是就三个人一起上,结果被我三锤都结果了性命。 我这也算是对得起我爹了,他一个人走路孤孤单单的,我给他找了三个伴。 从那以后,那些人就老实了,没有敢再咋毛的了。” 马腾这时来了兴致,提议道:“我看三位都是好武之人,要不明天咱们到校场上露两手?” 破多罗首先响应:“好啊!好多年没伸招了,明天玩玩!” 有分教: 未取先予自诚心,推心置腹一家亲。 桃李不开东风渐,瓜熟蒂落秋日吟。 第214章 校马场上再阅兵 第二天清早,马腾一觉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叹道昨晚酒喝得太多了! 想起西方尉迟三人,一口一碗,一碗一口,仿佛喝的是水,而不是酒。 “肯定都醉了!”马腾心里只觉得好笑,浑然不知昨夜自己也是醉得一塌糊涂。 昨天晚上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只是自己与其三人杯来盏往、快意酒肉的形象还残留在脑海里。 自己到底与他们说了什么?有没有失礼的地方?马腾努力去想,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以后不能再这样喝了!得收收心,练练功了。”马腾暗暗地告诫自己。 自从去年到居延以后,戎马倥偬,难得有时间静下来;离开居延之后,先赴雒阳,后再成婚,忙得脚不沾地; 来张掖赴任后,总觉得有做不完的事情,即使是闲下来,脑子里却不住下,想想这里,想想那里,唯恐在什么地方有所遗漏、有所闪失; 晚上躺下,总要求把一天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一遍,捋一下白天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见过的人,琢磨着有没有失误或不到位的地方,然后再寻思明天应该要做什么事。 即使是没有具体事务,往往又开始琢磨人: 通过某个人说过的某些话,做过的某些事,可以看出这个人内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个人品性如何,是可留还是可去,如果要留的话将来可堪何用,总之,脑子基本上不停下。 在这种情况下,心如何能够静下来?心不静,又哪里来的功?长此以往,功夫一节势必荒废。 何况现在又收了徒弟,若是将来功夫被徒弟超越了,当然这也是好事,但毕竟面子上不好看,惹人笑话。 马腾坐起来,喝了一口水,便于炕上开始双盘,拢心入静。 当年马腾在鄣山上跟元放先生学习之时,由于其时心思单纯,心无旁鹜,是以进境很快,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打通了小周天,完成了筑基; 之后在炼精化气阶段,也没有遇到什么障碍。 然在三花聚顶阶段,马腾多年以前就进入这个境界了,可是只是初期,之后再难有所突破。 好在马腾天性淳厚,诸事喜欢顺其自然。 所以虽然没有突破,也不强求,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浑然不放在心上。 马腾盘坐了约半个时辰,只觉得神清气爽,宿醉全无。 于是起身下炕,来到院子里遛达了一圈。 范吉等人见马腾起床了,忙过来张罗着伺候。 众人吃了早饭,马腾到衙门里看了看,见没有什么事,想起昨日与西方尉迟三人之约,遂骑马向校马场走去。 有分教: 河车倒转若干年,师从高道在鄣山。 戎马倥偬几千里,横跨江河自北南。 天意悠悠有所嘱,人间漠漠且相看。 追云逐月从地起,芸芸众生可惘然? ------------------------- 等西方尉迟三人来到校马场,已是一个时辰之后。此时,张掖五部大军已在校场集结待命。 马腾见西方尉迟三人,只是脸上略显疲惫而已,昨夜的宿醉已没了踪影,显示三人的身体还是很好的。 马腾对三人道:“三位大人,下面先请你们检阅我张掖驻军。 我张掖驻军共有六部六千人,其中一部外出公干未归。 我们这支部队,是从张掖近五万名士兵中精选出来的,其中一半跟随我参加了与步度根的战争。 目下这支部队成军未久,只是我检阅过一次,而你们,是我张掖之外第一次目睹这支军队姿容的第一人。” 三人听完马腾的介绍,既兴奋又感动。 兴奋的是,亲眼见到了在草原上传说已久的汉军精骑兵;感动的是,马腾没有把自己当外人,连这等机密之事都毫无保留地向自己展示。 打眼向五个方阵瞭去,只见军容整齐,气象森严,威风凛凛,肃杀冷峭。 三人都是领军之人,且久经战阵,什么样的军队是花拳秀腿,什么样的军队是真正的精兵,不用实战检验,打眼一望即可知之。 这是因为军人的姿容可以装备,但军人那种气质,那种由内而外的精气神,是没有经历过血与火的人所不具备的。 眼前的这支军队,一眼望去,人自精神马抖擞;细细打量,朝然勃发;用心体会,煞气逼人。 三人看了,不由心下感叹:果然是名不虚传!步度根六万大军败在这样的部队手下,可谓是物有所值了。 “三位大人,咱们开始?”马腾向三人咨询道。 “好,好!”三人同声说道。 马腾向一旁负责指挥的刘天保点点头,刘天保将手一摆,顿时战鼓擂动。 一阵鼓声过后,只见第一方队前一位将领纵马而来,向刘天保朗声禀道:“第一部列队已毕,可以检阅!” 刘天保喝道:“知道了,退下!” 这时,第二方队的单于昃昝、第三方队的万钦仁、第四方队的石山、第五方队的单于昃央依次向前禀报,又依次回归各部。 此时,只见刘天保将手中长剑向空中一举,战鼓又起。 第一方队蠕蠕而动。 赵云手持钢枪,纵马走在最前面,率领第一部从点将台前徐徐走过。 其后的部队,清一色的偃月刀,刀光闪烁,寒气森森。 每个士兵,除了手持钢枪外,均肩挎长弓,腰悬强孥,其后各部士兵也都是如此;光可鉴人的白马,气贯长虹,龙腾虎跃! 马腾对三人说道:“这是我军第一部,由我自领。打头的将领名曰赵云,是我们刚刚从普通士兵中鳞选的副校尉。” 随后而来的是第二方队。 单于昃咎手挺狼牙棒,纵马走在最前面,率领第二部从点将台前依次走过。 身后的部队,一柄柄的铁脊长矛,但见矛举如林,煞气逼人;黝漆透亮的黑驹,昂首嘶鸣,骁勇矫健。 马腾对三人说:“这是我军第二部,由长史刘天保自领。打头的将领名叫单于昃昝,参加过塞外之战。” 第215章 变幻莫测军前阵 三人摇摇头,西方尉迟说:“阵法虽然我也听说过,也见过几次,但我们从来没有操练过。 我们作战,都是上场之际,先行射箭,然后一马冲过去,再就是两相厮杀,谁敌不过谁先跑了,就是输了。” “对啊!”破多罗跟着说道,“战场之上,谁的箭射得远,谁的马跑得快,谁的力量强,谁就能取得胜利。 阵法这玩意儿,有用吗?” 马腾笑着摇摇头,说道:“你们说的都是最简单,也是最原始的打法。 在战场上,你们所说的这些固然重要,但若遇上阵法高手,恐怕是无用武之力。咱们先看看再说吧!” 刘天保将手中长剑向上一挥,战鼓又咚咚地响了起来。 此时在刘天保身旁出现了三个士兵,各人手中拿着一卷红旗。 只见他们三人将旗子舒展开来,是三面不大的三角旗。 他们一列排开,将手中红旗整齐有序地做了几个姿势,下面的五个方阵循序而动,不会功夫,排成了一字长蛇阵。 刘天保道:“此乃是一字长蛇阵,是最基本的阵法。全阵分阵头、阵尾、阵胆三部分。 阵形变幻之时,真假虚实并用。长蛇阵是根据蛇的习性推演而来,长蛇阵共有三种变化: 敌军若击蛇首,则尾动,可卷;若击蛇尾,则首动,可咬;若击蛇中,则蛇身横撞,首尾皆至,可绞! 由此三种变化,长蛇阵运转起来,犹如巨蟒出击,攻击凌厉!” 接着战鼓又起,号兵号令齐发,下面部队随机而动,一字长蛇阵的另一头转过来,形成了二龙出水阵; 中间向前,形成了天地三才阵; 两头回撤,形成了四门兜底阵; 互相穿插,变成了五虎群羊阵; 然后按照六丁六甲排列,即为六丁六甲阵; 随后一半拉成线,一半如同四门兜底阵一般,即形成了北斗七星阵; 环绕一圈,按八卦阵布阵,留八个出口,变成方形,即是八门金锁阵; 按九宫排列,每格兵将穿插,逐渐如同一体,互相交穿,即为九字连环阵,最后变成了十面埋伏阵。 十种阵形变化莫测,换阵快速,人马动而不乱,乱中有序。 外人看起来,好像走马灯似的,全然摸不着头脑,唯有懂兵之人,才能从中看出其中的奇妙之处。 刘天保在一旁,随着阵形的变幻,给西方尉迟三人不停地讲解。 最后道:“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的标志就是阵型熟练。 孙子兵法中强调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其实就是说明阵法操练的最高境界。 强大的军队除了要能够把阵型排得整整齐齐之外,还要做到行军的时候阵型不乱,面对强敌冲锋的时候阵型不散,进攻敌军的时候迅速但是阵型不疏。 面对不同敌情和地形的时候,阵型能够快速变换。只有具备这样的条件才能算是真正的精兵劲旅。” 马腾打眼扫去,只见西方尉迟三人脸色木然,沉默无语,似乎是毫无反应。 也许心里具体在想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马腾心中窃笑,他要的正是这种结果! 此时的西方尉迟,心里一片绝望。 虽然说张掖的部队并不能完全代表大汉边郡的部队,但马腾的部下,无疑是神一样的存在,象高山峻岭一样不可逾越。 以前,根据檀石槐大人的命令,他曾与边郡的部队数度交手,然互有胜负。 虽说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想与大汉为敌;但在他的心目中,大汉并不是不可战胜的,只要有充足的人马,又有战机可寻,他愿意为之一战。 但现在,他还有一战的勇气吗?他自己都不敢想。 而胡口古引,则想的更多。 这些年,他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立住脚跟,一是靠自己出色的谋略战术纵横捭阖,二是靠自己手下有万夫不当之勇的五个异性兄弟震慑群少。 现在草原上的态势,自己与西方尉迟旗鼓相当,东方的步度根势力则比自己大了许多。 若自己与西方尉迟联手,步度根就不敢轻举妄动;若两人心生嫌隙,就会被步度根各各击破。 对于大汉,目前来说除了能够互市以外,别无他求:毕竟是离得太远,又不接壤,相互之间构不成任何威胁。 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何况现在已经发生了交集。 如何处理与大汉的关系,尤其是这一位如战神一样的将军?胡口古引心中利害交错,一时捋不出个头绪。 至于破多罗,则完全被汉军的战斗力惊呆了! 他简直无法想象,天下竞还有这样的部队! 作为他个人,破多罗一直为自己的勇冠三军而自许,在这方面纵是轲双能,他也瞧不上眼。 这些年,他与轲比能有过几次小冲突,但往往是一触即退,没有形成大规模的冲突。 他瞧不起轲比能的武力,但忌惮轲比能的谋略,担心一个不小心落进轲比能的圈套里,陷入万劫不复的困境; 而轲比能,也非常忌惮破多罗的勇猛,担心把他惹急了,招火上身,是以两人都保持大面上的平衡。 但今天见识了张掖驻军的威力,破多罗算是开阔了眼界了:部队竟然能训练成这个样子! 但对于自己来说,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最后,三人的思路都归结到了一点:象张掖这样的势力,惹是惹不得的,况且相隔甚远也没有必要; 打是更打不得,双方的部队战力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若发生战事,不过是徒取其辱而已。 既然惹也惹不得,打也打不得,只能是交好,更何况现在还有求于人! 至于将来的事情,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以不相为敌为上! 而在马腾心里,所谋更为长远。 通过去年以来与步度根、轲双能、丘目陵纯打交道,马腾对鲜卑人有了日渐深入的了解。 他觉得这些人并不难相处,从某种意义上说,比之与汉人,似乎是更容易一些。 与步度根的交往是一个特例:先把他狠狠地打痛,再抓住他的软肋往死里救他、帮他,让他这一辈子都还不了自己的情分! (本章完) 第216章 变幻莫测军前阵 三人摇摇头,西方尉迟说:“阵法虽然我也听说过,也见过几次,但我们从来没有操练过。 我们作战,都是上场之际,先行射箭,然后一马冲过去,再就是两相厮杀,谁敌不过谁先跑了,就是输了。” “对啊!”破多罗跟着说道,“战场之上,谁的箭射得远,谁的马跑得快,谁的力量强,谁就能取得胜利。 阵法这玩意儿,有用吗?” 马腾笑着摇摇头,说道:“你们说的都是最简单,也是最原始的打法。 在战场上,你们所说的这些固然重要,但若遇上阵法高手,恐怕是无用武之力。咱们先看看再说吧!” 刘天保将手中长剑向上一挥,战鼓又咚咚地响了起来。 此时在刘天保身旁出现了三个士兵,各人手中拿着一卷红旗。 只见他们三人将旗子舒展开来,是三面不大的三角旗。 他们一列排开,将手中红旗整齐有序地做了几个姿势,下面的五个方阵循序而动,不会功夫,排成了一字长蛇阵。 刘天保道:“此乃是一字长蛇阵,是最基本的阵法。全阵分阵头、阵尾、阵胆三部分。 阵形变幻之时,真假虚实并用。长蛇阵是根据蛇的习性推演而来,长蛇阵共有三种变化: 敌军若击蛇首,则尾动,可卷;若击蛇尾,则首动,可咬;若击蛇中,则蛇身横撞,首尾皆至,可绞! 由此三种变化,长蛇阵运转起来,犹如巨蟒出击,攻击凌厉!” 接着战鼓又起,号兵号令齐发,下面部队随机而动,一字长蛇阵的另一头转过来,形成了二龙出水阵; 中间向前,形成了天地三才阵; 两头回撤,形成了四门兜底阵; 互相穿插,变成了五虎群羊阵; 然后按照六丁六甲排列,即为六丁六甲阵; 随后一半拉成线,一半如同四门兜底阵一般,即形成了北斗七星阵; 环绕一圈,按八卦阵布阵,留八个出口,变成方形,即是八门金锁阵; 按九宫排列,每格兵将穿插,逐渐如同一体,互相交穿,即为九字连环阵,最后变成了十面埋伏阵。 十种阵形变化莫测,换阵快速,人马动而不乱,乱中有序。 外人看起来,好像走马灯似的,全然摸不着头脑,唯有懂兵之人,才能从中看出其中的奇妙之处。 刘天保在一旁,随着阵形的变幻,给西方尉迟三人不停地讲解。 最后道:“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的标志就是阵型熟练。 孙子兵法中强调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其实就是说明阵法操练的最高境界。 强大的军队除了要能够把阵型排得整整齐齐之外,还要做到行军的时候阵型不乱,面对强敌冲锋的时候阵型不散,进攻敌军的时候迅速但是阵型不疏。 面对不同敌情和地形的时候,阵型能够快速变换。只有具备这样的条件才能算是真正的精兵劲旅。” 马腾打眼扫去,只见西方尉迟三人脸色木然,沉默无语,似乎是毫无反应。 也许心里具体在想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马腾心中窃笑,他要的正是这种结果! 此时的西方尉迟,心里一片绝望。 虽然说张掖的部队并不能完全代表大汉边郡的部队,但马腾的部下,无疑是神一样的存在,象高山峻岭一样不可逾越。 以前,根据檀石槐大人的命令,他曾与边郡的部队数度交手,然互有胜负。 虽说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想与大汉为敌;但在他的心目中,大汉并不是不可战胜的,只要有充足的人马,又有战机可寻,他愿意为之一战。 但现在,他还有一战的勇气吗?他自己都不敢想。 而胡口古引,则想的更多。 这些年,他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立住脚跟,一是靠自己出色的谋略战术纵横捭阖,二是靠自己手下有万夫不当之勇的五个异性兄弟震慑群少。 现在草原上的态势,自己与西方尉迟旗鼓相当,东方的步度根势力则比自己大了许多。 若自己与西方尉迟联手,步度根就不敢轻举妄动;若两人心生嫌隙,就会被步度根各各击破。 对于大汉,目前来说除了能够互市以外,别无他求:毕竟是离得太远,又不接壤,相互之间构不成任何威胁。 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何况现在已经发生了交集。 如何处理与大汉的关系,尤其是这一位如战神一样的将军?胡口古引心中利害交错,一时捋不出个头绪。 至于破多罗,则完全被汉军的战斗力惊呆了! 他简直无法想象,天下竞还有这样的部队! 作为他个人,破多罗一直为自己的勇冠三军而自许,在这方面纵是轲双能,他也瞧不上眼。 这些年,他与轲比能有过几次小冲突,但往往是一触即退,没有形成大规模的冲突。 他瞧不起轲比能的武力,但忌惮轲比能的谋略,担心一个不小心落进轲比能的圈套里,陷入万劫不复的困境; 而轲比能,也非常忌惮破多罗的勇猛,担心把他惹急了,招火上身,是以两人都保持大面上的平衡。 但今天见识了张掖驻军的威力,破多罗算是开阔了眼界了:部队竟然能训练成这个样子! 但对于自己来说,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最后,三人的思路都归结到了一点:象张掖这样的势力,惹是惹不得的,况且相隔甚远也没有必要; 打是更打不得,双方的部队战力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若发生战事,不过是徒取其辱而已。 既然惹也惹不得,打也打不得,只能是交好,更何况现在还有求于人! 至于将来的事情,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以不相为敌为上! 而在马腾心里,所谋更为长远。 通过去年以来与步度根、轲双能、丘目陵纯打交道,马腾对鲜卑人有了日渐深入的了解。 他觉得这些人并不难相处,从某种意义上说,比之与汉人,似乎是更容易一些。 与步度根的交往是一个特例:先把他狠狠地打痛,再抓住他的软肋往死里救他、帮他,让他这一辈子都还不了自己的情分! (本章完) 第217章 刚柔相济怀四方 再加上步度根此人天性中还有淳厚的一面,相交起来其实还是很愉快的,甚至于有的时候,自己还期盼着与他在一起。 轲比能就不一样了。马腾对他,一面是交好,一面是提防,心中还是有戒心的。 有了与这两个人打交道的经历,马腾在对待西方尉迟三人方面,颇有驾轻就熟的感觉。 首先,这三人与张掖相隔甚远,彼此之间构不成威胁,起码是一定时期之内没有威胁。 这样交结起来,心里没有负担,意下颇为放松。 就如永嘉先生那天晚上所说的那样,处利害之外方可看清其中的利害,所以诸事可以从容谋划。 其次,这三人可以为我所用。 其实,不只是将来,就是现在,这三个人对步度根和轲比能也有一定的牵制作用。 将来如果筹划得当,说不定还可堪大用。 三是马腾心里自打一开始,就对这三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近感。 关于这一点,马腾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马腾心里隐隐地有一种直觉,自己与这三个人,绝不会是仅仅地互市那么简单,将来一定还会有更大的渊源! 正是基于这样几点,所以马腾在对待西方尉迟三人方面,采取了以下几项手段: 一是待之以诚。 正如步度根、轲比能所言,互市可以答应他们,但不能轻易答应,应趁机狠狠地宰他们一顿,否则答应得痛快了,他们不见得珍惜、感恩。 毕竟这次的边市来之不易,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而是付出了几万人鲜血的代价! 当然,这个代价是由步度根付出的,因此,每每有人搭上顺风车,步度根便打心眼里感到不痛快,只是有苦说不出罢了。 西方尉迟三人对此也有心理准备,并有一定的预案。 正是因为如此,马腾一方面诉之以苦,却对三人的奉献拒而远之,展示出了充分的诚意。 二是示之以威。 对步度根一役,草原上已传得人人皆知,这个根本不用马腾再来述说,是最好的宣传。 从昨天三人一见到自己就备行大礼一节,就是他们崇拜强者、敬仰英雄最好的体现。 另外,自己对步度根不计前嫌雪中送炭的种种善举,想必他们耳朵里也会灌得满满的。 仅从这两点,马腾觉得他们对自己就会有一个全面的认识。 今天在校马场上阅兵,并不是马腾昨晚在酒桌上的酒后乱语,而是一早就谋划下的,是有意而为之。 毕竟传说归传说,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 马腾自信,别说是对自己的战功感同身受的鲜卑人,就是对自己一无所知的人来到这里,看到这支威武之师以后,也会留下深刻的印象。 故尔从伊始的队列展示,到骑射,再到阵法操演,其中所蕴含的战斗力无疑会惊为天人。 这样一来,就会彻底泯灭他们心底残存的那一点骄傲,彻底屈服他们的意志和头颅,让他们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天威不可测,天怒不可惹,天意不可违! 接下来,马腾心里还有一系列的后发之术,只不过要看情势的发展而定,顺其自然罢了。 是以马腾显得很轻松,虽然不至于有天下英雄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然也差不多。 有诗云: 祭起五色旗,擂动四方鼓。 擎出倚天剑,扬鞭马蹄促。 威威边塞军,赫赫河西部。 兵锋有所指,天下谁可书? “刚才我听破多罗大人说,想单兵挑战一下。怎么样,三位大人可有兴致?”马腾笑吟吟地问道。 “好啊!我看那位同样使锤的将领不错,我想会会他。” 一听打架,破多罗来了兴致,一转方才的沉闷,高兴地说。 马腾叫来范吉,说道:“你过去跟石山校尉说一下,告诉他说破多罗大人想跟他比试一下,问他敢不敢应战?” 范吉打马而去,不一会,就见石山策马舞锤奔了过来,远远地嚷道:“是谁搦战?” 破多罗翻身上马,也不言语,就朝着石山跑了过去。 只见破多罗其人,双手挥着一柄硕大的铁蒺藜骨朵,胯下乌龙驹,向着石山迎了过去。 破多罗手持的兵器,乃是骨朵的一种,本名胍肫,讹为骨朵。 这种兵器类似长柄锤,一头装柄﹐一头长圆形﹐上面安装一个蒜头或蒺黎形的重铁器,凭藉重力锤击敌人。 铁蒺藜骨朵是锤的改良型,也就是在锤头上加上很多锐利尖刺,就变成蒺藜骨朵,也就是俗称狼牙棒的长柄版。 操持这种兵器的人需要有较大的力量,因锤法能硬砸,硬架,故有“锤,棍将不可力敌”之说。 破多罗与石山,一人手持铁蒺藜骨朵,一人手持双锤,都是力量型的大将,可谓是旗鼓相当。 两人见面,在马上略作自我介绍,再不废话,纵马战将起来。 这铁蒺藜骨朵与大锤的技法差不多,都有涮、曳、挂、砸、盖、擂、云、冲等,关键看个人的力量、技巧和天赋。 两人你来我往,策马交错之际,两般兵器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两匹雄健的骏马也随之腰背向下一塌,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如此这般几番硬碰硬的试探之后,两人都摸出了对方的底细,于是一改战法,不再使用蛮力对抗,而是或涮、或曳、或挂、或砸、或盖、或擂、或云、或冲,极尽巧妙之能事。 在一般人看来,所谓大锤也好,加长版的狼牙棒也好,虽然力大无穷,但战法应该是很简单的: 无非是硬砸、硬抗而已,不象刀枪剑这等兵器一样,可以变幻出各种各样的技法。 但没有人想到,这两般兵器在这两个莽汉手里,却如绣花针一样的灵巧,操控自如,仿佛使起来丝毫不费力气一般! 今天在场的战将中,唯有单于昃央和昃咎两兄弟使用狼牙棒,而单于昃央的眼光较之昃昝又要高上一筹。 单于昃央看着破多罗挥舞着狼牙棒,棒法精妙,除了破多罗个人的天赋以外,显是受过名师指点,非一般习武者可能比。 第218章 两军对垒震八荒 而石山一部中,由于这些士兵都是石山亲自挑选,而且所用兵器均是大锤,这次的比试是他们难得一见的高水平对决。 平时,石山也经常在他们面前操演锤法,然而那种操演比起这种实战演练来,可谓是差之千里。 于是细心的人们开始仔细观摩石山的应对之技、攻击之法,从中获益良多。 而那些只会使用蛮力之人,看不出其中的奥妙,只是一昧地呐喊助威,高亢的喊声加上咚咚的鼓声,形成了一边倒的声援势力。 而这厢,战场上的两位主人公,尤其是破多罗,丝毫不为之所动,棒法依然妙招迭出; 石山占尽主场优势,又想在自己部下面前出彩,是以使出平生所学,进退得宜,攻防兼备,打得着实精彩! 两人你追我赶打了七八十个回合,谁也不甘拜下风,丝毫没有露怯的迹象。 然在马腾看来,两人可以说是棋逢对手;但若细里看,石山比之破多罗,还是有那么一点的逊色。 从技法上看,两人不相上下;从力量上对比,似乎也是旗鼓相当。 但马腾知道,昨天晚上,破多罗可是喝得酩酊大醉的! 这样一来,从体力上讲必然会受到影响。 两人即使是战得持平,无形中石山还是占了便宜,尽管他自己并不知道,但破多罗应该是心中有数的。 马腾在想,两人已战了许久,是不是想个法子,中止他们之间的对决? 正在此时,破多罗却纵马跳出了圈外,叫道:“且住!” 石山正打得兴起。 自打居延塞外战事平息以后,石山就没有再打过一次象样的对决。 平时尽管在练习上很勤奋,但个人练习与高手对战,完全是两个概念。 此时恰逢对手,机会难得,怎由得石山不兴味盎然? 只是没有想到,破多罗为何突然休战,让他既沮丧,又有点摸不着头脑,于是大声喝问:“为何?” 破多罗说道:“我与将军棋逢对手,你胜不得我,我也赢不得你,即使是再打上一百个回合,也分不出个胜负。 可是我的马儿受不了。咱们暂且停战,让马儿将养一些体力,容后再战,如何?” 石山一听,也有些道理,遂扭转马头,回归本部。 马腾见了,不由得心下叫好,对这破多罗也有了更深的了解和认识。 此人看上去鲁莽,但一点也不莽撞;看上去粗鲁,却细致入微。 他知道自己身处异地,又是有求于人的时候,聊为一战,尽兴、摸底即可,完全没有必要分出一个胜负来,否则两下都会难堪,是以才有此一举。 马腾道:“破多罗大人辛苦了,且下马休息。” 说完又把目光转向西方尉迟,说道:“尉迟大人,可有兴趣下场玩上一把?” 西方尉迟道:“刚才我听将军说,莫耐娄悦手下的第一勇士郁久闾麟死于某人手下,我想与这个人会上一会。” 马腾答应了,差人向万钦仁部跑去。 稍顷,万钦仁纵马持戟过来,与西方尉迟马上见礼后,两人拉开架势缠斗在了一起。 这两人都是用戟,万钦仁用的是月牙戟,而西方尉迟所用的是青龙戟,两者的区别只戟头单耳与双耳罢了。 这两种戟都是重兵器,是以打斗起来煞是好看。 戟是中国古代的一种兵器,在戟杆一端装有金属枪尖,一侧有月牙形利刃通过两枚小枝与枪尖相连,可刺可砍,分为单耳和双耳,单耳一般叫做青龙戟,双耳叫做方天戟、月牙戟。 这种兵器,将矛和戈功能合为一体,由戟头和戟柄组成。 戟用“援”之法,有冲铲,回砍,横刺,下劈刺,斜勒等;用“胡”之法有横砍,截割等; 用“内”之法有反别,平钩,钉壁,翻刺等;用“搪”之法,则有通击,挑击,直劈等。 戟使用复杂,功能多,需要极大的力量和技巧,集轻兵器和重兵器功能于一身。 一般使用方天画戟者必须力大,戟法精湛,才能发挥该兵器的优势,在熟练以后,可以和重兵器对抗,如骨朵,锤,镗等比拼力气。 也可以和轻兵器,矛、枪、刀比拼招式技巧。故该兵器的使用者在战场上身体素质很高。 武谚有“戟是一条龙,头、足、尾俱全”之说。 以戟比龙,戟尖为龙头,戟尖与月牙之间为龙口,月牙为龙爪,戟柄为龙身,戟錾为龙尾,表现为技法是: 龙头能扎,并多配合龙口使用,龙口能叼,龙爪能抓,龙身能摇,龙尾能摆。 是以有诗云:“千招尽算独孤剑,兵锋百裂回马枪,神力开山挥斧钺,技断江河不绝刀,只身对阵疯魔棍,影惊四海双尖叉,皆杀轮回离别钩,集气吞天不灭戟。” 戟的特点与战力,由此可见一斑。 这万钦仁是名将之后、道门高徒,其师承是谁,讳莫如深。 从江湖规矩来说,当事人不提,外人一般是不得而问的。 万钦仁从小练功勤奋,且天资聪颖,又得明师指点,是以颇为自负。 当日在首阳山落草为寇等待时机之时,与那刘天保同声连气,结成了莫逆之交,虽不在一个山头上,但隔三差五地经常在一起切磋武功。 然自打随马腾居延从军以后,两人虽朝夕相处,但忙于军务,却再也没有机会比试武艺了,两人心下都觉得甚是遗憾。 但是后来,万钦仁无意中发现,这刘天保气质悄然发生了变化,知其内功又有了新的进境。 羡慕之余,私下里更加刻苦勤奋练功,是以这半年来也有了不小的进步,但在境界上仍然没有取得突破。 这万钦仁深谙道法之要,知道这是不能急、更不能躁的,除了练功不缀以外,唯有静待时机,顺其自然。 这正是: 长城内外自有锋,今日相会校场中。 横刀立马谁堪敌,原来相当于伯仲。 杀声阵阵冲天起,鼓音咚咚朝地鸣。 本叹晓勇在歧路,谁知意外总相逢。 第219章 万钦仁大战尉迟 戟战与锤战既有相同又有不同之处。 相同之处在于,两者都是威猛刚烈;不同之处在于,锤战是近身之战,而戟战则讲究的是大开大合。 一般戟法,由锋、援、胡、内、搪五个部分组成: 用锋之法,近于枪法;用援之法,有冲铲、回砍、横刺、下劈刺及斜勒等; 用胡之法,有横砍、截割等;用内之法,有反别、平钩、钉壁、翻刺等;用搪之法,有通击、挑击、直劈等。 它是综合了枪法、刀法、剑法三者融为一体的集成者,其主要战法是以枪法为主,在此基础上融入刀法和剑法。 枪法以拦、拿、扎为主,这是枪术的基础动作。 扎枪要平正迅速,直出直入,力达枪尖,做到枪扎一线,出枪似潜龙出水,入(缩、收)枪如猛虎入洞。 扎枪又有上平、中平、下平之分,以中平为要法,故有“中平枪,枪中王,当中一点最难挡。”的说法。单扎、双扎练的是基本功。 拦、拿枪法,是挡拨防御之法,动作绕圈不宜在,防对方兵器乘虚而入。 此外,还有崩、点、穿、劈、圈、挑、拨、刺、挞、抨、缠、扑、舞花等等,都是枪术使用方法。 舞戟时,要缠绕圆转、劲力适当,身法要求灵活多变,活动范围大,腰腿、臂腕之力要与戟合为一体。 戟法其妙在熟之而已,熟则心能忘手,手能忘戟;圆精而不滞,又莫贵于静; 静而心不妄动,而处之裕如,变化莫测,神化无穷。 戟有虚实,有奇正,其进锐,其退速,其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从以上要旨来看,万钦仁与西方尉迟两人可谓是深得其中意趣。 万钦仁能做到如此不难理解,他毕竟是名师之后。 西方尉迟能做到这一点,就不能不让人钦佩了! 他的戟法,纯粹是在战场上自己揣摩出来的,完全是从实战中来,到实战中去,不得不让人佩服他的聪明才智。 两人来来往往斗了五六十个回合,均是脸不红,口不喘,越斗越勇。 而此时的万钦仁,得到西方尉迟这个难得的对手的战斗激励,竟自进入了一种空灵的境地: 目中无戟,而戟无处不在;心中无戟,而戟变幻无常,进入了心戟合一的境界。 万钦仁一步跨入了这等境地,突破了困扰他多年的瓶颈,从此踏入内功高手的行列! 万钦仁的变化,点将台上的马腾看出来了,刘天保也看出来了;站在队列前面的单于昃央看出来了,赵云也看出来了。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正是如此。 一些般人只是觉得两人戟法神奇巧妙,然究竟神在哪里,又妙在何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内行人则深知其中奥妙,就连破多罗,也感知了这种变化,并为之惊讶不已。 马腾等人,在为万钦仁高兴之余,心下却大叫不妙:西方尉迟怕是要坏菜了! 然此时最怕惊扰,马腾等深知其中诀窍,是以只能是暗暗着急! 然而最先感知万钦仁这种变化的,不是马腾,马腾只是后来发现;也不是万钦仁自己,因为他是在不知不觉中无意识地进入这种境界的---而是西方尉迟! 西方尉迟本来是循理依势与万钦仁见招拆招,然到后来,他发现不对了: 万钦仁的招式越来越精妙,自己是拆无所拆,攻无可攻,破绽更是难以寻找,与之前的万钦仁几乎是变了一个人! 西方尉迟不由得心下大骇。 然而在此时,西方尉迟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只能是在万钦仁周围游弋,寻机攻上那么一招两式,心中暗暗叫苦。 此时两人已斗了一百多个回合,校马场上战鼓擂擂,喊声不断。 万钦仁突然大喝一声,手中长戟朝着西方尉迟掷了过去! 西方尉迟知道此招力量浑厚不可硬接,但若不阻挡,自己势必要命丧其下! 于是硬着头皮,将身子在马背上一沉,头颅向下一伏,将长戟伸了出去! 只听得“铛”地一声,震耳欲聋,两支长戟向远处飞了出去! 在万钦仁一掷之际,马腾知道此之一掷力若万钧,大叫一声“不可!” 然此之一叫,被淹没在了咚咚在战鼓声中,不仅军阵中无人听见,即使是周围的人,只被两人的精彩决战所吸引,对马腾的叫声竟是充耳不闻! 幸亏西方尉迟反应迅速,临机想起如此一招,否则必然是血洒校场! 而在周围绝大多数人看来,两人的兵器是同时出手,所以两个人是打成了平手。 顿时,校场上欢呼声轰然响起,为两个人的高超竞技同声喝彩! 马腾顿时大舒了一口气:若果是出现人命事件,那事情就麻烦了。 虽说竞技场上此等事体经常发生,但今日毕竟不是在竞技场上,而且是事关今后张掖的大局,焉能马虎从事? 从一开始的旗鼓相当,到最后惨败在万钦仁手里,西方尉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高手竞技,孰胜孰败往往是一瞬之间,何况后来早已知道自己远远不是万钦仁的对手! 能与此等高手对决,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此时的万钦仁,已从懵懂浑沌中清醒过来,知道自己一步踏入了心戟合一的境界,心下欣喜不已。 这次的进步,固然是自己长期积累的结果,更是有了西方尉迟这个强劲有力的对手予以激发,才得以实现。 从这个角度来讲,西方尉迟就是自己的贵人,是机组巧合之人。 于是纵马上前,朝着西方尉迟深深施了一礼,才打马回到本部。 有分教: 首阳山下结伴行,长城内外纵奇兵。 今日一战得巧遇,从此可念一真经。 第220章 塞外三雄战马腾 今日结局圆满,马腾想要鸣金收兵了。 本来,在他的潜意识里,心想今日若有机会,能下场与西方尉迟等人演试一番是再好不过的了。 但是刚才万钦仁、西方尉迟两人的对决,让他心有余悸,担心万一出现了意外不好收场,于是放下了那个念头。 刚要对刘天保下令,却见破多罗打马走了过来,对着自己拱手道:“将军,某在塞外久闻将军神勇之名。今日机会难得,某想领教一下将军妙招。” 马腾意下踌躇:这破多罗虽然神勇,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对手,胜之不武。 但他知道鲜卑人的规矩,对方发出了挑战,自己若不应战,就是对对方极大的污辱。 正在犹豫间,刘天保把话接了过去,说道:“我来领教大人的锤法如何?” 破多罗说道:“校尉大人,我知道你也是一个内家高手。 但今日我还是想先领教一下将军的功夫,咱们择日再战如何?” 知道破多罗向马腾发出了挑战,校马场上的人都向马腾投去了期待的目光。 六千部众其中有一半没见过将军施展过功夫,另一半中不过是见到将军杀敌的情形,然这与高手过招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西方尉迟三人以及万钦仁、赵云等部下,对马腾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实,他们非常想见到马腾施以妙招的机会; 尤其是范吉等七个弟子,还从来没见过师父展示武艺,自己究竟是拜了一个有多大本领的师父,他们自己心中也没有底; 即便是刘天保,自从在首阳山一战之后,自己进境不小,然马腾有没有新的进步?这也是他非常想知道的! 是以场上所有的人,目光烁烁,非常期待马腾能答应破多罗的挑战。 破多罗见马腾犹豫,遂跟上一句:“怎么了将军?我想您不会不敢接受我的挑战,唯一的可能,您是不屑接受我的挑战。 是不是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破多罗也无颜再呆下去,立马走人!” 马腾知道不能再犹豫了,高声说道:“好,那我就领教一下大人的高招。” 顿时,场上欢声雷动,战鼓隆隆。 马腾策马入场。 无风想是已经知道了主人的心意,撒着欢儿地在校马场上跑动起来,最后竞至前蹄离地,仰起前半身向半空中长长地嘶鸣了一声。 “破多罗大人,请!” 马腾将无敌向斜下里一挥,高声喝道。 破多罗也不再废话,纵马挥棒向着马腾冲了过来,两人一刀一棒,铿锵有声,走马灯似地打斗起来。 却说这破多罗为何要一意向马腾发出挑战? 除了刚才与石山一战没有尽兴外,还有两个原因:一是他想探探马腾的底,想要知道这位在塞外传得神乎其神的白马将军到底有几斤几两; 二是刚才万钦仁与西方尉迟一战,他在一旁观摩心有所悟。 于是他想拿马腾试验一下自己刚才所悟是否有益,恰好是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此人立想立行,说干就干,于是才有了两人对决一幕。 几经试探深浅之后,马腾放下身段,纵马与破多罗周旋起来。 过了三十个回合,马腾越打越不对劲:这破多罗明显与刚才的石山一战不是一个风格,渐渐地有了首阳山下刘天保的影子。 莫非是这破多罗刚才与石山对决时留了后手没有尽力?这是不可能的。 石山之勇马腾是知道的,高手对决稍一疏忽大意,后果就不堪设想,岂能有不尽力之说? 除非是两人悬殊过大,才会有此一议。 不过,对手越强,马腾越是高兴,运起奇门十三刀,刀刀招呼破多罗的要害;而破多罗棒子虽沉,然趋利避害也甚是精准得当。 却说西方尉迟,自打与万钦仁一战后,困惑不已: 何以那万钦仁一开始与自己不相上下,后来却竟自妙招迭出?那些精妙绝伦的招式是如何演化出来的? 他不认为这是万钦仁伊始藏拙来掩盖自己迷惑他人,定有那不解的秘密! 他清楚地记得,万钦仁使出那些奇招妙式之时,脸上的神情却是从容淡定的,似是在漫不经心地发出一些未在程序设定范围内的招式。 对,很有可能就是这样!这就叫做想而未想,做而未做,心思跳出一招一式,却有无尽的妙招滚滚而来。 想到此际,这西方尉迟也由一个战场上的芸芸战将,一步跨越进了内家高手的境界! 忽然有了这个感悟,西方尉迟欣喜若狂。 他急于想验证这个想法,眼前的马腾不就是最好的试验对象吗? 于是他毫不迟疑,打马上前,加入了与破多罗一起对战马腾的战局。 众人不明白这西方尉迟何以在与万钦仁酣战之后,又突然加入了新的战局。 然几十个回合以后,刘天保等高手惊讶地发现,西方尉迟与刚才的表现可谓是迥然不同,判若两人。 马腾对这个新加入的对手非常感兴趣,一刀对付一棒一戟,丝毫不觉得吃力,反而是越战越勇,兴致盎然。 这时胡口古引坐不住了。 他知道自己在武功方面技不如人,所以刚才没有贸然提出与马腾某个手下进行比试的要求。 但是西方尉迟说的他的这个“不行”,只是相对而言。 比之他手下的五个兄弟,比之西方尉迟,他是有差距。 其实,胡口古引的功夫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在人们的眼里,他智计迭出,智慧的光芒遮掩了他手下的功夫而已。 此时,他见西方尉迟加入了战局,作为一起来的三个人,同气连枝,应该抱团行动才可,否则两人出面,而自己作壁上观,传出去可不大好听。 于是挺枪而出,也匆匆加入了迟到的战局。 这一下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一般人看来,三个打一个,这不公平;对马腾盲目崇拜的人,却认为这是一个人不是马腾的对手,是以再来一个,再来一个也不是个,所以干脆都上了。 范吉等马腾的七个弟子不明战场情势,暗暗地为马腾捏了一把汗。 第221章 引吭长啸动天地 刘天保凝神观看,看着看着,脸上却不断放松下来,甚至有了隐隐的笑意。 这是为何? 因为在刘天保看来,马腾以一对三,不但无虞,而且是稳操胜券。 因为此时的马腾,早已进入了空灵的状态,正是在首阳山下的那种状态。 以此状态对付三个菜鸟,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其实不然,此时的刘天保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马腾早已进入了三花聚顶的阶段,周身柔软,只是一直未能突破。 此刻,马腾一念不生,一意不散,双手只是本能地发出各种招式,而这已经让三人有点难以应付了。 毕竟是破多罗也好,西方尉迟也罢,刚刚对那种空灵的境界有所感谢悟,等于是刚摸着一点边际,如何能与马腾相提并论? 马腾这样与三个周旋着,突然之间感觉到头顶好像有一股清虚之气自天而降,直贯而下,沐浴全身,身体呈现出无比的清凉之感。 这正是道家所说的“醍醐灌顶”了。 马腾得三人之力,终于实现了新的突破,一步迈进了五气朝元的境界,先天元气涌涌而来,体内真气激荡,不呼不以为快,于是马腾一改先前的平静对敌,口中呼喝不止。 而且这等呼喝,非是一般的口中呼喝,喝出的而是先天阳刚之元气! 是以三人被马腾的呼喝震荡,心神不宁,屡屡出错,险象环生。 而马腾招式或刚猛而激进,或迅捷而凶猛,或多样而繁杂,玄奥而轻灵。 这时涌入马腾体内的先天之气过多,好似沸腾了一般! 马腾一时难以忍受,遂真气激荡,强大的内力到处,只听得几声脆响: 胡口古引的长枪从中而断,西方尉迟引以为傲的长戟戟头断然落地,破多罗的铁蒺藜骨朵骨朵儿还在,然铁蒺藜被马腾的无敌给绞碎了,一个一个地落于马下! 三人大惊失色,校场上顿时鸦雀无声,就连击鼓的士兵也一个个地目瞪口呆,手中的鼓槌拿在手里,一时忘了落下! 而此时的马腾,纵马跳出圈外,横刀立马,仰天长啸! 清脆高亢的啸声直破天空,传出不知几多之远,历时将近一个时辰方歇,浑然不知六千士兵已匍匐在地,西方尉迟三人叩拜不止! 众位看官,切莫以为这是愚奇在瞎编乱造,弄些噱头在吸引人的眼球。 要知道,凡是修习正宗道家内功之人,到了一定境界和层次,引发长啸是题中应有之义。 且不说金庸先生的《神雕侠侣》中杨过夜中长啸引得桃花岛主黄药师侧目,聊可看作是小说家言; 明代儒将王阳明率兵山中剿匪,夜半时分长啸不止,传出几里之远,营中将士莫不视为天人,这却是史有明载的。 道家之学是中华文明的核心,中国人骨子里长期传承的就是黄老之学。 尤其是在现在这个人心浮躁的社会里,热衷道学之士如江之鲫,然要么得不到真正的道家内功修行之法,只是在良莠不齐的各家内丹之术中徜徉; 要么即便是得到真经,却没有明师指点,自行探索之下误入歧途,令人叹为观止。 又有几个能真正既得其法,又得其师,从而顺利修行下去? 是以大道不显,明师飘隐,市井之中芸芸众生苦苦挣扎,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何归! 这正是: 语不惊人誓不休,天上人间几度游。 今日引吭歌一曲,从此更上一层楼。 ----------------- 书归正传。 却说自马腾在校场之上引吭长啸,西方尉迟三人就再也不敢正视马腾一眼; 而马腾部下数千之众,从此把他看作了神一样的存在。 至于刘天保等几个修习内功之人,看着马腾虽然年轻但高大的背影,只有望洋兴叹! 中午,一行人在营中用了些便饭。 饭后,马腾说,要带三人到正在兴建的新城中去看一看。三人称诺。 马腾一行人打马来到离县城三十里的新城工地,只见新城建设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 近两万名工匠劳力,布满了方圆六里的地方,在各色人等的指挥和监督之下,有条不紊地从事着等等不一的工作。 那种热闹、喧嚣、沸腾的场面,难以一一言表。 马腾等来到永嘉先生的驻地,这是整个工程的指挥部。早已有人入内禀报,永嘉先生笑着迎了出来。 马腾道:“先生,请给三位客人介绍一下我们新城的规划和建设进度,让我们也开开眼。” 永嘉先生称诺,在前面引领着众人,一一指点,并详细说道: “我们整个新城,方圆六里,最外面,是一条宽二十丈、深三丈的护城河,从中挖出的土,都运到了城内各处工地。现在整个护城河工程已近尾声,咱们且到里面看看。” 一众人等来到新城中心位置,永嘉先生指着宽敞的大道,说道:“整个新城之内,共设计了六纵六横十二条大道,象征一年之中有六个阳月,六个阴月,暗合一年十二个月之数。 这六纵六横,把整个新城分割成了三十六个方块,每个方格都有不同的用途,对应着上天三十六星宿。 这六条大道的名称,东西的以初九、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上九名之,以象乾、象天; 南北的以初六、六一、六二、六三、****、六五、上六名之,以象坤、象地。 整个新城的设计理念,就是上应天道,下合地方,以期达到天人合一,天地人三才和谐的目标。” 说到这里,永嘉先生指着最北方一条大道,说道:“最北一条大道,也就是初九大道以北,主要规划的是兵工厂、各式仓库; 九二大道与初九大道之间,目前主要是建设靖襄长公主府邸,另外围绕着公主府有四个住宅小区,以象征一年春夏秋冬四个季节; 九二大道与九三大道之间,主要是规划了张掖郡府衙门、觻得县衙门等各个衙门; 九三大道与九四大道之间,主要是规划了各个居民住宅小区。” 第222章 仁心为城驭四方 永嘉先生接着说:“九四大道与九五大道之间,主要是规划了河西书院、五子观、马王庙、仙姑庙; 九五大道与上九大道之间,目前只规划了一座寺庙。 整个新城共有东南西北四个大门,其中在东西两个大门附近,规划了东西两市,并且各有不同的交易功能。 目前,参与施工的人数有两万人;工程建设除护城河已基本完工外,其他各项工程设计工作已完成十之七八,有的已开始夯实地基。 我们总的想法是,无论如何,所有的工程必须在明年六月份以前完工。” 永嘉先生介绍完了,西方尉迟三人面面相觑,似是有不少的疑惑。 马腾看出了这一点,笑着说道:“三位大人有什么问题和建议尽管说,说不定对我的建设会有很大的裨益。” 胡口古引问道:“新城建设这么大的工程,何以工期赶得这么紧?” 马腾道:“这个问题,在外人面前我不便说。 但三位大人我一见如故,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说实话,这是上天的意思。” 三人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齐声问:“这怎么说?” 马腾道:“上次居延开市以后,我从居延回来,路过昭武县,夜宿仙姑庙。 当晚,仙姑给我托梦,说明年七八月份,黑河将会发大水,且是三十年不遇的大水,届时,整个觻得县城将会被淹没。 要我赶紧另建新城,并且将新城的具体位置、规制大小都一一交代清楚。 本来在此之前,永嘉先生已经给我提出了择址再建新城的建议,只是当时我顾虑重重,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 回来后,我与永嘉先生商议,于是才有了今天的这个样子。时间不等人啊!” 三人顿时有了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原来如此”。 三个都信奉萨满,对上天之说深信不疑,同时也为上天对马腾的眷顾而羡慕不已。 “那诺大一个新城,我怎么没有看到城墙在哪儿呢?”破多罗诧异地问道,其实这也正是其他两人想问而没有问的问题。 马腾呵呵一笑,说道:“这个问题已有好多人问过我了,我暂时还不想建。” “不建城墙?没有城墙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城市城市,没有城哪来的市?”西方尉迟不解地问道。 马腾说:“前几天,朝庭上还有人参了我一本,说我做事不合礼仪。 这里面,有好几个因素。 开建之前,我们做到全面估算,整个新城建设,仅城墙一项,所需的资金及人力物力,就占了一半。 我刚才说过,我们工期紧张,明年五月前必须完工; 资金不足,整个新城耗费近十亿钱,而朝庭只给我们三亿,其他的钱完全靠我们自己筹措。 综合这两项,我们只能忍痛割爱,先不建城墙,省下人力物力和金钱先建其他急需的。这是其一。 其二,说实话,我从心里不想建这个城墙。” “这是为什么?”西方尉迟和破多罗齐声问道,而胡口古引则若有所思。 马腾道:“城墙的功能,是用来抵御外侮的。 张掖作为一个边郡,说实话,主要的外侮就是来自北方你们鲜卑的侵扰。 而我觻得这个地方,地处河西走廊中部,北有居延、酒泉,鲜卑的势力一时难以到达这里。 上次,步度根与匈奴六万联军,连居延长城的边都没摸着,就被我们打败了。 我一直以为,抵御外侮,一座城墙是靠不住的,再坚固的城墙也是被攻破的时候。 因此,御敌千里之外方是上策;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为什么要和鲜卑成为敌人?难道成为朋友不可以吗? 朋友之间常来常往,那是客人,是友谊,朋友和友谊难道不比一座城墙更可靠吗? 为什么不在这方面多做些文章,多交一些朋友,而耗费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去建一座靠不住的城墙呢?” 马腾这么一说,三人大为赞许,不住地点头。 马腾接着说道:“就这样,我和步度根成了朋友,和柯比能成了朋友,和丘目陵纯成了朋友。 今天,我认识了你们三个,我想我们今后也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这样一来,张掖正北方,都是我的朋友;北方两翼,也都是我的朋友,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说实话,去年我本可将步度根一举消灭,即使我不用兵,上天的灾荒和柯比能、丘目陵纯、莫耐娄悦三人的落井下石,也会将步度根致于死地。 然我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我认为,步度根没了,他的地盘还会有人来占领;步度根一个敌人没了,还会有新的敌人。 政策不对路,敌人是没有穷尽的。 而我交了步度根这样一个朋友,同时还交了轲比能、丘目陵纯两个朋友,今天又交了你们三个朋友,这样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再说,你们侵扰大汉边境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你们需要的东西?可现在咱们开了边市,这些东西不用出兵去抢就能得到,谁还会傻到再起战乱? 即使是退一万步说,咱们开了边市,可你们仍然觊觎我们大汉的土地和财富,那就对不起了,我的精骑兵是干什么用的? 何况,我的精骑兵只会在这里等着你们来打,难道我们不能出兵塞外吗? 所以说,仅仅依靠一座城墙是靠不住的。 既然如此,何必劳心费神地去建它呢?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一个理?” 胡口古引说道:“将军说的很对,是这么个理。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你这么做的话,外侮是可以解决了,但据我们三人多年来的经验看,有时候内忧往往是更可怕的,而且毫无预兆,令人防不胜防。 万一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有座城墙还可挡上一挡;如果连座城墙也没有的话,那么他们岂不可长驱直入了吗?” 西方尉迟、破多罗连声称是,看来这些年他们没少为内忧所迫。 马腾心中一动,以前还真没往这方面想,只是想着如何抵御外来的侵略了,如果百姓造反,那又如何应对? 看来自己打上任以来,一直忙于处理一些急务,好多事情还没有着手去做啊,是时候到下面去察访民情了! 第223章 永嘉纷说鲜卑源 第221章永嘉纷说鲜卑源 想到这里,对胡口古引报以感谢的眼光,说道:“胡口大人提醒得对,谢谢你。 不过我是这样想的,如果说一个地方司牧做到了官逼民反的地步,那么这个官员就不是一个称职的官员,即使是老百姓不造他的反,朝庭也应该罢免他。 因此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修不修城墙,而应该是内政清明。 你想想看,刚才我说了,对鲜卑这样的我们曾经的敌人我们都可以交成朋友,那么对自己的子民又怎么可以下得了毒手? 如果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他们造反又是为了什么? 再说,如果他们在城内造反的话,一座不会动弹的城墙岂不是摆设?又能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呢? 对鲜卑,我们可以采用疏通的办法;对我们的子民,我们难道不更应该采取一些仁政吗?” 胡口古引笑道:“看来将军算无遗策,我倒是多虑了。” 众人正在谈笑间,马廷鸾过来了。 马腾向众人引荐道:“这位先生现任张掖主簿。大家可不要小瞧了,他可是雒阳太学的高材生,将来是要主掌我们张掖河西书院的。” 众人见礼已毕,马腾继续说道:“今年年初,我进京的时候专门参观了太学院。 雒阳太学规制宏大,学子众多,名儒云集,为朝庭培养了众多人材,也为大汉弘扬了文教。 当时我就想,我们张掖现在正缺一个书院,因此就把马先生请了过来,专门筹措此事。 我想把张掖的河西书院办成大汉第二大的书院,不仅是张掖的学子可以入院读书,就是周围边郡的学子只要愿意,也可以前来读书。 他们可都是朝庭将来的栋梁、未来的希望啊! 除了这些有一定基础的学子外,我还打算让各县选择一批幼童,延请名师专门教育他们,从小抓起,以此来带动张掖的文教之风。” “没想到将军还有这等抱负!”胡口古引震惊地说,“将军这可是文武并治,双管齐下啊! 我敢断定,用不了几年,张掖地方就会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那时候,张掖地方就会成为万人瞩目人人向往的地方。只是在这里,我有一个不情之情,不知将军可否应允?” 马腾说道:“我们现在已是朋友,胡口大人但说无妨。” 胡口古引说道:“明年书院开学之时,能否让我们鲜卑的一些孩童也能来入院求学?” 马腾没想到胡口古引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不由得甚是诧异。 西方尉迟、破多罗也为胡口古引的异想天开所惊诧,遂把目光一起直直地瞪向了胡口古引。 “这个,说实话,我没想过。不知道胡口大人何以突发奇想?”马腾问道。 胡口古引叹了口气,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不瞒诸位说,我早已厌烦了这种天天打打杀杀的生活,我不想再让我的孩子们也重新过这种天天提着脑袋过日子的生活。 再者说,我们鲜卑人打老辈子起,从生下来无非就是两件事,一是放马牧羊,二是东征西杀。 今天不知明天的事,后天的事就更甭考虑了。 家在哪里?没有一个固定的家;脑袋今天可能还在你的脖子上,将来会在哪里谁也不敢保证。 这样的生活一代传一代,一辈传一辈,周而复始,你们说又有什么意思? 反之再看大汉,天朝大国,礼仪之邦,百姓安居乐业,各所其所,这才是真正的人过的生活。 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可是能不能让咱们的孩子们换个活法? 张掖是一个可以想见的人间乐土,孩子放在这里我放心。你们以为呢?” 西方尉迟、破多罗郑重地点了点头,三人一起向马腾躬身施礼,说道:“还请将军慈悲,答应我等。” 马腾脑筋急转,说道:“三位大人请勿多礼。兹事体大,容我考虑一下。” 说着目视永嘉先生,问道:“先生以为如何?” 永嘉先生说:“昨天,由于是我第一次接触鲜卑人,所以很感兴趣。 回去后,翻了一晚上的史书,研究你们鲜卑人的历史。 没有想到,世界上的事情,有时竟是如此的玄妙。 三位大人,我且来问问你们,你们可知你们的祖先是谁,你们又是从哪里来的?” 西方尉迟三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这样吧,咱们还是由近及远,一点一点往前推吧。 你们现在居住的地方,是不是就是你们自古以来就住在这里的?”永嘉先生问。 “这倒不是。”胡口古引说,“据我所知,在不到一百年前,这大漠草原还是匈奴人的地盘。 只是后来匈奴人被你们打跑了,而大汉又不要这些地方,所以我们鲜卑人才占领了这些无主之地” “大人说的对。”永嘉先生说,“汉和帝永元三年,东汉政府联合南匈奴击败北匈奴,北匈奴被迫迁往中亚。 鲜卑趁势占据蒙古草原,吞并匈奴余种十余万落,开始强盛。 那么在此以前呢?你们鲜卑人又在哪里?” 三人摇头不知。 “还是我来说吧。”永嘉先生道,“后汉建武二十五年,也就是将军您的祖先汉伏波将军去世的那一年,鲜卑首领偏何归附东汉。 建武三十年,鲜卑首领满头、於仇贲率部到洛阳朝贺,被东汉封为王侯,管辖鲜卑、乌桓各部。 随着匈奴分裂,鲜卑逐渐摆脱匈奴的控制。 元和二年,鲜卑联合乌桓、丁零、南匈奴和西域各国大败北匈奴,北匈奴势弱。 再往以前呢?” 三人一片迷惘。 永嘉先生说:“前汉初期,东胡被匈奴击败后,鲜卑退保鲜卑山,世属匈奴奴役。 汉武帝时期,大汉击败匈奴,将乌桓迁到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塞外,鲜卑也开始南下到乌桓故地饶乐水流域。 此前,鲜卑由于在乌桓北方,一直没有同中原王朝产生联系。 直到东汉建武二十一年鲜卑跟随匈奴侵犯汉境,鲜卑才开始被中原王朝所知,正式登上历史舞台。那么再往以前呢?” 西方尉迟三人干脆连头也不摇了,一个劲地听永嘉先生在说。 有诗云: 新城说旧事,渊源何其长。 纵马驰大漠,只知射天狼。 积年逐水居,不知是家乡。 幸有绝世儒,分说个衷肠。 第224章 永嘉再推鲜卑源 永嘉先生说:“从刚才我们所说的鲜卑人退保鲜卑山,由此可知鲜卑人世居鲜卑山,并且在那里生活了很久很久。 那么,鲜卑人就是你们鲜卑人的发源之地吗?非也。 一开始,我问你们现在所居之地是不是就是你们祖先生活的地方,你们说不是,是原来匈奴人所在的地方,匈奴人跑后你们才来到这里。 那么鲜卑山也不一定就是你们的发源之地。 为什么这样说? 打个比方,你们可知道我们汉人盖房子为什么门口和窗户总是朝南吗?” “为了向着太阳,这样暖和。”西方尉迟答道。 “大人很聪明,你说对了。”永嘉先生说。 得到永嘉先生表扬的西方尉迟,竟然象一个小学生似的笑了,脸上颇有自得之色。 永嘉先生接着说:“越往南,天气越暖和。 来到大汉的荆楚之地,一年之中几乎不分春夏秋冬,天天都是夏天。 人们都喜欢暖和,愿意生活在气候温暖的地方。 可是,你们的祖先为什么不在气候温暖的地方待着,而是跑到鲜卑山那样极寒之地生存呢?” 胡口古引突发灵感,说:“我们的祖先肯定不会一开始就在那个地方,而是可能由于某种不得已的原因才跑到那里去的。” “回答正确!”永嘉先生说:“这是完全可以想见的。 试想,假如你有选择,既可以生活在温暖的地方,也可以生活在天气寒冷的地方,你会选哪里?” “当然是天气温暖的地方了,要不傻呀!”破多罗干脆地说。 “就是这个道理。”永嘉先生说,“所以我说,刚才胡口大人回答是正确的。 那么,我们再推想一下,他们一开始会在哪个温暖的地方生活,又怎么跑到鲜卑山去了呢?” 三人又沉默了。 永嘉先生说:“咱们再换一种空间思维方式。 我刚才说,东汉建武二十一年鲜卑跟随匈奴侵犯汉境,鲜卑才开始被中原王朝所知,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这是中国人第一次正式知道鲜卑这股势力。 但是在历史上,鲜卑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中国的史书中,可不是这一次,而是在很早以前。 什么时候呢?是在周成王姬诵在位年间。 这个周成王,姬姓,名诵,周武王姬发之子。 他的母亲叫邑姜,齐太公吕尚之女,是西周王朝第二位君主,在位37年。 史书上有一条记载,说是‘昔成王盟诸侯于歧阳。楚为荆蛮,置茅蕝,设望表,与鲜卑守燎,故不为盟’。 下面有一条注解为‘鲜卑,东夷国。’这一条说明了什么?” “我知道了!”胡口古引说,“我们鲜卑原来属于东夷国。可东夷国在哪儿呀?” 永嘉先生说:“《论语·子罕》中有一句话,叫‘子欲居九夷’;马融曰:‘东方之夷有九种。’ 《东夷传》云:‘夷有九种。曰:畎夷、于夷、方夷、黄夷、白夷、赤夷、玄夷、风夷、阳夷。’ 所谓的九夷,是中国古代对东方九种民族的称呼,亦指其所居之地。” 胡口古引问道:“从这里看不出九夷与我们鲜卑有什么关系呀?” “你先别着急。”永嘉先生说,“商纣王鹿台自焚后,周武王把他的儿子武庚流放到东夷。 武王薨后成王继位,武庚与周政权派驻监控东夷的蔡、管、霍诸侯国一齐反叛。 成王与叔叔周公很费了些力气才诛杀了武庚,放逐了蔡国国君等起事者。 鲜卑大概就是这时被召会到歧山参与诸侯大会的。 随后,成王封姜太公于齐地,封周公的长子姬伯禽到鲁地,以齐鲁两国镇守东夷,冀望从此杜绝殷商一系。 因为周王朝持续的讨伐与齐鲁两强长期的同化,东夷势力渐渐逃匿、消亡或融入华夏文明; 而东夷鲜卑则被西周王朝排挤打压得无路可走,于是不得不想才办法远遁他乡。 由于姬周以属国身份取代商朝于伦理不合,普天之下不愿称臣事周而远走高飞的何止伯夷、叔齐二人; 只是东夷鲜卑的出走可能并非完全出自‘不食周粟’般的秉义之举,也有为了躲避周朝政权高压手段的无奈。 西周伊始,东夷鲜卑举族迁徙到了东北辽东一带。 在这里,他们遭遇了另一支源远流长并且顽强彪悍的民族---肃慎族。 远来的东夷鲜卑无意也无力与肃慎发生更大的冲突,只能继续北迁。 高寒多林木的大兴安岭和水草盈盛的东部草原,于是最终成为先秦鲜卑的生息之地。” 胡口古引疑惑地问道:“从先生的话里话外,看出只是猜测,又怎么能证明东胡的鲜卑就是从东方九夷跑出去的鲜卑? 再者说,这又与先生刚才所说的九夷有什么关系?我们鲜卑究竟属于九夷中的哪一夷?” “胡口大人不愧是聪明人,这一句话可算是抓到点子上去了。”永嘉先生道,“我问你,拓跋鲜卑是如何称呼东部鲜卑的?氐人又是如何称呼慕容鲜卑的?” “这个我倒是知道。”胡口古引说,“拓跋鲜卑称呼东部鲜卑为白部,氐人称呼慕容鲜卑为白虏。 噢,我明白了,原来我们鲜卑就是九夷中的白夷! 先生,你可真有学问,一夜之间就弄明白了我们鲜卑人的历史。 这要是在我部落里,我一定好好地请你吃一顿。” “可先生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到底想说什么呢?难道就是为了搞清楚我们鲜卑的历史吗?” 西方尉迟可不糊涂,对永嘉先生的动机产生了怀疑,是以反问道。 其实产生怀疑的并不只是西方尉迟一个。 马腾知道永嘉先生所说必有深意,绝不会无聊地去研究鲜卑的历史。 只是他到现在也不明白永嘉先生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底是想说什么。 “正题来了,尉迟大人说的好。”永嘉先生说,“我每天不说日理万机,然事情多得让我筋疲力尽是真的。 你们的历史虽然重要,但我也不会清闲得去费上一夜功夫搞这个。 你且稍安勿躁,听我再往下说。 第225章 汉人鲜卑一家亲 我们大汉华夏民族号称是炎黄子孙,炎帝和黄帝是我们的祖先。 我又仔细查看了一下,黄帝有二十五个儿子,长子昌意,次子少昊。 少昊有个儿子名蟜极,这个人在历史上不出名,但他有个儿子在历史上可是大大有名,此人名喾,是三皇五帝中的第三位帝王。 帝喾有四子,一曰弃,即后稷,元妃姜原生,被周族人认作是其始祖; 二曰挚,次妃常仪生,继承了喾的帝位,九年后禅让给尧; 三曰尧:次妃庆都生,是历史上有名的圣贤之君、五帝之一;四曰契。 咱们今天重点说说这个契。 契乃次妃简狄生,商族人认其为先祖,曾被封于商,即今天的商洛一带。 不过那时的商洛与今天的商洛可不是一个概念,而是以商山洛水为中心的广大区域。 从此之后,契在这里生存繁衍,所谓的东方九夷,大部分是他的后代。 将军,您的老家是在哪里?” 马腾这时已经明白了永嘉先生的用意,心下颇为欣喜,于是说道:“我的老家是扶风茂岭,看来,我也是商契的后代了。” “正是。”永嘉先生道,“将军是东方九夷之中黄夷的后代,而鲜卑正是其中白夷的后代。” “这么说,咱们还有亲戚喽。”破多罗这时来了一句。 “不光是有亲戚,严格来说,你们就是一个祖先,都是商契的后代。”永嘉先生说道。 转来转去,竟然落脚在这里,自己和曾经不共戴天的仇敌鲜卑竟是一个祖宗,这可让马腾有点啼笑皆非。 西方尉迟三人也觉得有点匪夷所思,欲待不信,但永嘉先生刚才的话环环紧扣,推断严谨,由不得他们不信!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胡口古引,他兴奋地说道:“既然我们是一个祖宗,那就是一家人。 一家人不说两家子话。我们的子弟到张掖来读书,可就顺理成章了,是不是这样,先生?” 永嘉先生将两手一摊,说道:“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西方尉迟说道:“那我也让我的子弟们来。将军,到时候,他们可是要给你行家叔之礼的,你还得照顾好他们才行。” 破多罗也张罗起来,说道:“我也让他们来,省得他们跟他爹一样,除了喝酒吃肉,大字不识一个。” 胡口古引说:“将军,我知道你一开始没有这个打算,也知道你现在手头紧张。 你放心,我们可以缴纳费用,多交一些也没有关系,省得你作难。” 马腾哈哈一笑,说:“胡口大哥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 这不是让外人看我这个当叔叔的笑话吗?我再难也不会难孩子吧? 还缴费,你这话说的。 我现在还没有孩子,要是我的孩子将来到了你的地盘,给你要口饭吃,难道你还能跟他要饭钱吗?你们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马腾觉得非常圆满。 永嘉先生的话,给这件事下了一个非常得体的注脚,从此与鲜卑的关系也可开辟一个新的局面; 对步度根、轲比能、丘目陵纯三人也可如法炮制,只不过要顺水推舟,才不致于显得突兀。 “找机会得问一下永嘉先生,他刚才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随口编的。 不过要随口编,这可有些难度。咦!”马腾心里这么想。 事后,马腾真的问了永嘉先生。 永嘉先生听了把眼一瞪,说道:“编的?亏你想的出来! 你以为我是白吃朝庭俸禄的?这些功课我早就做了,不过是那天趁巧搬了出来而已!” 这正是: 一千年前本一家,花开两朵各自发。 一千年后又相逢,刀兵相见只云杀。 大漠深深风云转,旌旗阵阵满天涯。 一家不识一家面,命运无常枉嗟呀。 -------------------------------------- 从新城回来,马腾问西方尉迟等人,晚上想吃点什么,西方尉迟说客随主便。 马腾道:“我说三位老兄,以后再到张掖来,可不能以客人自居了。 永嘉先生今天已经给我们剖析明白了,咱们是同一个始祖,这里也是你们的家。 所以说,以后再来这里,就权当是回家一样,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千万不要再客气。” 永嘉先生说:“我给三位大人提个建议。你们整天吃肉,今天不妨换个口味。 我到觻得后,品尝了当地的民间小吃,感觉其味无穷,很值得一尝。” 胡口古引说:“咱们都听先生的,去尝一尝。” 回到县城,找了一家当地最有名的小店,连点了几份地方特色小吃,遂坐下闲聊起来。 西方尉迟说道:“此次一番入关来到张掖,受益匪浅,可谓是不虚此行。 不但与将军达成了互市的协议,见识了张掖驻军威武之师,领教了各位将领尤其是将军神功,又得先生之助知晓了我等鲜卑祖先渊源,这是多年未有的收获啊! 在路上,我等三人商议,既然将军不拿我们当外人,我们也得有一家人的姿态不是? 这样,将军在建新城,就好像是兄弟家里起盖房子一样,是大事,我们得帮忙。 不过我们离此地山高水远,在人手上是帮不上的;再说,我们部落里的人除了会放马牧羊,这些手艺活一窍不通,来了也是吃白饭。 我们看到工地上人很多,每天的吃喝就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我们几经商量,这样,我们三家凑给将军兄弟两万只羊,五千头牛,聊表心意罢了。” 马腾一听吓了一跳,急忙说道:“三位大人,这可使不得!你们来时送的礼物已非常贵重了,我不能再要你们的东西。” 破多四说话了:“我们是不是一个祖先?我们三个是不是比你大? 你们汉人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 (本章完) 第226章 内忧外扰纷纷去 破多罗接着说:“噢,对了,我想起来了,叫做君有赐,不敢辞。 我们虽然不是否,但我们是兄长,说话份量还是很重的,给你什么乖乖地收着就是,不够再要,这才是当兄弟的样子。 推来推去虚头巴脑地做什么?是不是不打算认我们三个哥哥?” 马腾有点哭笑不得,迭声说道:“好好,我要,我要。” “这不就对了。”西方尉迟说,“以后咱们就得象这个样子,有话说,有屁放,直来直去,千万不要藏着掖着。 我跟汉官打过几次交道,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喜欢拐弯抹角的,心里有,但就是不直接说出来,让你猜,那个费劲哟,最让我头痛。” 马腾说:“三位大哥放心好了,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也最不喜欢那样的人。 咱们之间以后就象三位大哥说的,凡事都敞开了说,直接掏心窝子。” “对,掏心窝子,这话我爱听。”破多罗说道。 这时,饭菜上来到了。 大师傅端上来一大盆,介绍说,这是香饭,又叫西北大菜。 张掖谚语云:唱戏凭的腔,筵席看香饭。 这道名菜,是用猪和羊的肝肺剁成碎未,把葱蒜未掺进去,拌匀,加调料、食盐,并用面粉和成面团,再搓成圆条,用油炸熟,叫卷肝子。 再将卷肝子切成圆片,拼码在碗内,加调料葱蒜,另拼大肉片子,加肉汤蒸好后,扣于另一大盘内,加鸡蛋索子,浇上汁子烹调而成。这道菜香味浓郁,令人一见之下就有了食欲。 接着上来的是搓鱼子。 大师傅说,这道饭是用盐水和面揉至软硬适度,反复揣揉,至不沾手、不沾案板、掰开不见蜂窝为宜。 然后摊擀成面张,切成筷子粗细的面条,然后一手拿面条,一手配合将面一点一点搓成两头略尖、中间稍鼓的鱼苗状。 入沸水煮熟捞出,拌以炸酱或色、鲜、味俱佳的热菜、凉菜、红油、辣子、醋即可食用。 永嘉先生说:“这道饭是我的最爱。 上好地道的搓鱼子,必须具备三点:面要筋道柔滑,大小、长短均匀,形状酷似鱼苗; 菜要五彩均备,力求多样。 五彩即红色的肉丁或胡萝卜丁、白色的葱段、绿色的菜叶、黄色的鸡蛋花、黑色的木耳;味要调料齐全,香飘四溢,催人食欲。你们尝尝。” 永嘉先生接着又说:“张掖人吃搓鱼子,大概隐含着‘如鱼得水’或‘年年有余’的寓意。 当搓鱼子下进锅里,拿筷子一搅,真就似一群摇头摆尾的小鱼在水里游动,因此成为张掖城乡的日常面食。 特别是在农忙季节,做一顿搓鱼子既能展现主妇的厨艺,农人吃了干活时又耐饥。” 西方尉迟三人看了半晌,胡口古引叹道:“我真是服了汉人了,难为他想得出来。 一道小菜费这么多心思,做得还真象那么回事。” 三人连吃了几大碗,一个劲地叫过瘾。 马腾见西方尉迟双眉微蹙,面带忧郁,似有心事,遂问道:“尉迟大哥,我看你好像心里有事,能不能说出来让兄弟听听?” 西方尉迟向马腾投去感激的一瞥,说道:“要说没有是骗你。不过我不好意思再给兄弟添麻烦了,我自己回去想办法就行。” “你的意思是我能帮忙?如果是那样的话,不妨说出来,大家商量嘛。 我刚才说了,我们既然是兄弟,就不要拿我当外人。”马腾诚恳地说道。 西方尉迟迟疑了一下,方缓缓说道:“其实我们三家与兄弟互市一事,来之前我们就曾评估过。 以兄弟你的仁慈和做派,我们觉得这事你十之八九会同意。 不过这事要顺利办成,而且将来不留什么尾巴,我们觉得问题不在你这里,而是在另外两位的身上。” “噢,大哥的意思是还会有另外的鄣碍?你是说谁?”马腾问。 西方尉迟说:“对我和胡口大哥来说,是步度根;对破多罗兄弟来讲,是轲比能。” 马腾疑正惑地问:“这是为何?他们为什么要从中插上一腿?” 胡口古引道:“很明显,他们两个是不想让我们壮大,最好是永远保持目前的水平和状态,为将来吞并我们打好铺垫。” 马腾道:“据我所知,步度根刚刚吞并了莫耐娄悦,而且还没从去年的灾荒中缓过劲来。 他要消化解决这些问题,就得有好几年的功夫。 而且,他下一步的敌人不会是你们二位。 轲比能的情况我不是多么了解。你们是不是多虑了?” 胡口古引说:“将军兄弟,你说步度根下一步的敌人不会是我们两个,何以见得?” 马腾道:“这是我从去年与他几次交往中分析判断出来的。 上一次,我歼灭步度根与匈奴联军大部以后,我收兵回居延,他也退守王庭。 这时候,轲比能听闻步度根大败阵的消息,就联合步度根西部的莫耐娄悦、北部的丘目陵纯,三家合兵一道,想趁势一举吞并步度根。 我在去给步度根送粮草的路上,巧遇莫耐娄悦,就把他的一万五千人消灭了,将七八千俘虏送给了步度根。 想是轲比能和丘目陵纯得知了消息,没有再动手,而是到了步度根的部落里与我交好,并对步度根进行慰问。 在那里,我们三人相遇了,最后达成了在居延互市的协议。 虽然达成了协议,但步度根对轲比能、丘目陵纯二人的最初动机心里是清清楚楚的。 那几天,我与步度根相处得很多,对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明明白白。 他当时就跟我说,要马上发兵攻打莫耐娄悦的部落。 结果,在我离开后的第二天,他就动手了,而且是兵不血刃。 接下来,我估计过个两三年的功夫,他就会对丘目陵纯动手。” 西方尉迟、胡口古引两人对望了一眼,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昧道。 第227章 以诚待人推鲜卑 可胡口古引马上问了一句:“我想,这步度根攻打莫耐娄悦,是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 他下一步攻打丘目陵纯,不过是原来既定的目标,可是会不会改变主意,转而先攻打我们其中一部呢?” 马腾说:“我觉得不会改。 一是你们两部唇齿相依,单独攻打其中一部,他或许会有一定的胜算,但如果你们两家一旦联手,他就没有多少优势可言。 而且如果他倾兵一处攻打你们两个,后有轲比能,侧有丘目陵纯,去年的事情我想他一时不会忘记,他不会不提防的。 二是丘目陵纯与你们不一样。 他孤悬一处,没有援兵,人口虽然较你们为多,但力量比起你们两家联手来,反而要差一些。 是以如果他攻打丘目陵纯的话,相对比较单纯,等轲比能反应过来的时候,说不定已经结束战斗了,所以说胜算要大一些。 而且假若说步度根吞并了丘目陵纯,势必又会有几年的消化吸收时间。 因上,据我判断,他五年之内是不会对你们动手的,五年之后就不好说了。 因此这几年之内决定你们生死存亡的,不在于你们多么强大或是多么弱小,而是在于你们两家能不能在重大问题上立场保持一致,在对外战争上能不能做到联合行动。 这才是最关键的。” “那我呢,将军兄弟?我怎么办?”破多罗有点急了,急呼呼地问马腾。 马腾说:“至于破多罗大哥,你一是要不断地强大自己,二就是要想办法从周围找两个帮手啊!只有这样,轲比能才不致于一时要动你。” 胡口古引说:“是啊,只有抓紧时间让自己强大了才是硬道理。所以说,现在与居延的互市就显得特别重要。 现在我们三个,面临的主要问题是,步度根与轲比能二人会从中阻挠,横加刁难。 上次我与西方尉迟去找步度根时,他就不冷不热的,一个劲地向将军你这里推诿。” “你们觉得将来他们会怎样难为你们?”马腾问。 “最简单的莫过于抽份子。 若是抽的少了,我们还能接受,毕竟是我们要从他们那里过道嘛。 但要是抽的多了,我们可能就受不了。再过分一点的,就是不让我们过路。 最过分的,那就是趁机抢掠我们的牛羊财物了;那样一来,就会引起战事了。”西方尉迟说道。 马腾点点头,问:“难道你们不可以去找一下你们的檀石槐大人?他可是你们的首领啊!” “他?除了兴兵打仗时出来咋呼一声,别的事上连个屁也不放! 部落之间冲突厉害时,影响到他的地位了,他出来装模作样地调停一下,大部分时候都在那里装聋作哑。算是什么狗屁首领! 再说,即使是他说了话,别人也未必会听;即使是表面上听,私下里再做手脚,又能如之奈何?” 破多罗义愤填膺地说道。 马腾注意地看了一下,对破多罗如此激烈的言辞,西方尉迟和胡口古引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可见事实确实如此; 另外从这一件小事上来看,这位檀石槐大人在部落中的威望也有点不大妙啊! “那你们怎么就吃定了以为我的话他们会听?正如刚才破多罗大哥说的,即使是他们表面上听,私下里不听,我又有什么办法?”马腾问。 胡口古引说:“这不一样。 檀石槐大人只是我们推出来的首领,说实话,对各部落的约束是马马虎虎的。 将军兄弟你则不一样。 拿步度根来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救的不是他一个人的命,而是他整个部落的命,这件事草原上都知道。 这个情分可是大了去了。 因此,只要是你说一句话,保准比圣旨都管用。 轲比能大人呢,你对他虽然没有救命之恩,但他有求于你啊! 因此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我想他都会给你一个面子的。” 马腾呵呵一笑,说:“情分这东西,看似很重要,但有时候是最摸不着看不到的。 何况面子是用一次少一次,只有利益才是他们不得不考虑的事情。 好吧,我试试看吧,至于能做到什么程度,这我可不敢打保票。” 三人异口同声地说:“谢谢你,将军兄弟。” 以三人对马腾的了解,知道他是一个一言九诺之人,说出的话必会做到; 而且步度根、轲比能二人,即使是檀石槐大人的话不听,马腾的话,他们是一定会听的。 所以马腾有了这个姿态,他们就放心了。 “不过,我倒是觉得,”马腾沉吟着说了这么一句,三人的心立马悬了起来,以为又出了什么别的意外。 马腾接着说:“我觉得还有一条路子,我想对你们可能更有利。” 三人一听,心顿时放了下来,同时又有了更大的兴趣:既然马腾说对其更有利,那肯定是有利的!于是同时问道:“什么路子?” 马腾说:“商队。这也是我与步度根、轲比能、丘目陵纯三位大人在一起时商量出来的一个可以救急的办法。 当时,我与他们三人商议开市,但步度根、轲比能两个部落还好说,但丘目陵纯的部落太远了,跑来互市不大现实,因此才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上一次在居延开市时,我与他们三人又见了一次面,细化了一些具体的措施。 我觉得,这个办法也可以用在你们三个人的身上,而且中间没有了步度根和轲比能的阻隔,事情相对还要容易一些。 当然,比起边市来,商队的规模要少的多,因此,我说这个办法只能是救急,或者说是解决一时之需。” 西方尉迟说:“这也很好啊!能解决一时是一时,能解决多少算多少,总比没有要强得多吧?” 第228章 再发商旅到远方 “那倒是。”马腾说,“是这样。 通过上一次在居延的边市,我们对你们部落里需要些什么东西,喜欢一些什么东西,大体上有了一个数。 当然,这只是大概性的。我们根据你们的需求状况,有针对性地进行采购,然后通过商队运到你们部落里。 为了节约时间,同时尽快地把这些东西送到需要的牧民手上,建议商队到达后,集中进行交易。 不过有一点需要说明,商队运过去的交易价格,要比在居延交易要贵一些。这点,还请你们理解。” “这也很划算呢!”胡口古引说,“你要知道,你们送过去,节省了我们多少人力物力还有损耗啊? 没问题。只不过,具体怎么个交易法呢?” “这个问题,由含华兄给你们讲一下。通过上一次的边市,含华兄可算是一个专家了。”马腾说道。 “明公过奖了。”龙烟说,“谈不上什么专家。 不过上一次的边市我从头至尾都参与了,有些关节比较清楚了解。 由于我们双方没有通用的货币,因此只能通过以货易货的方式来进行交易。 这中间,最关键的问题就是确定一个标准物,用这个标准物来作为衡量物品价值的标尺。 比如,对于你们部落里来说,先确定你们的标准物。 上一次在居延商定的是羊,先确定牛、马、皮毛等物品与一只羊交换的标准是多少,这样,你们的东西如何进行换算,就可以有个数了。 然后再确定我们这边的标准物,上一次确定的是茶叶。双方的标准物确定后,再商定你们的羊与我们的茶叶之间的交换标准。 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进行交换了。” “这个法子好啊!龙县令,你可真聪明。”西方尉迟高兴地说。 龙烟说:“这可不关我的事,我是想不出这个法子来的。” “难道是将军兄弟?”破多罗问道。 “我?你可别往我脸上抹粉了,我哪里懂这些。”马腾连忙摆手。 “那还能有谁?”胡口古引问。 龙烟说:“上一次边市上,为了公平起见,凡是参与交易的部落,包括丘目陵纯大人的部落,三个部落加上我们居延县,每个方面推举两位公正长者,由这八个人商定标准物、交易标准、交易方法。 在交易过程中,出现一些纠纷、争议,也都是由这八个人来出面处理协调。 而我们居延县里,只是负责整个边市的组织,秩序的维护,具体交易方面一概不管。 从上次的交易情况来看,双方对这种管理模式应该说还是比较认可的。” 胡口古引叹道:“大汉就是大汉,不愧是天朝上国,处事自有天朝上国的恢弘气度; 将军就是将军,不仅在战场上是战神,在处事上甚是公道公平。 如此一来,谁人不服?你们两位觉得怎么样?” 西方尉迟说道:“有了上次的经验,那就更好办了。我们也可以采用这个办法。” 破多罗说:“我没问题。” 胡口古引说:“那行,我们就用这个办法。 这个办法好,把事情都摆到桌面上,双方都参与进来,就不会产生诟病。” 马腾说:“既然你们都同意这个办法,那今天我们就说定了。不过还有几个具体问题,需要咱们几个说明了。” “兄弟你不要客气,尽管说就是了。”西方尉迟说道。 “是这样,”马腾说,“一是关于这个标准。 这个标准是上次在居延交易时的标准,如果说你们那里推举出来的人觉得有更好的办法,也可以再行商议。 如果说就采用这个办法,那么这个标准还需要再调整一下。毕竟我们的商队要跑出那么远,一路吃喝拉撒的,损耗也不少。” “兄弟你刚才说了,这个没问题,你就说需要怎么调整吧!”西方尉迟痛快地说。 “在这个标准上上浮三倍怎么样?”马腾试探地问。 “没问题”、“可以”、“行”,三人答道。 马腾接着说:“二是我刚才也说了,为了节省时间,建议商队将到你们部落时,你们各自组织一下你们的牧民,到时集中在一个地方进行交易,这样就不用商队到处跑了。这个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三人一致答道。 “好。”马腾说,“三是你们的部落我手下的人都没有去过。 因此,我建议你们从这次来的人中留下几个人,到时给商队作个向导。 商队这次出发已经一个多月了,我估计再有一个多月就可以回来了。 回来后作一下准备,估计两个月后就可以出发。” “可以。”三人说。 “最后还有一个事,也是最关键的,就是商队的安全问题。 我们一支商队人不可能多,因此商队的安全保卫,还要靠你们来维护。 上次,我与步度根、轲比能、丘目陵纯三位大人商定,商队在哪,安全就由该部落负责;不管是在哪里出了问题,都由该部落具体处理。 我们这是第一次,不管是在哪里出了问题,我们双方面子上都不好看,以后再要合作,恐怕就很难了。”马腾严肃地说。 “这个你放心好了,兄弟。”西方尉迟说道,“只要商队一进入我的部落领地,我立时派出两支人马,一路负责到我指定的交易位置,另一路负责护送到胡口大哥的部落。 交易完成后,我负责把这两个商队给你送到步度根的部落。要是他们少了一根毫毛,你就拿我是问!你看这样行不行?” 破多罗也向马腾一再保证。 马腾道:“我知道三位大哥知道轻重,在此,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好,那就这样说定了。” 这正是: 远交近不攻,怀柔天下同。 结交四方客,期入一彀中。 第229章 马腾微服下乡间 觻得县城南三十里义成里,崔自当家中。 义成里是觻得县最大的一个村落,有三百多户人家,一千四百多口人。 村里街道整齐,巷陌错落有致,在整个觻得县也不多见,一看就是一个有一定历史的村落。 据《觻得县志》记载,义成里历史悠久,早在觻得设县以前,这里就有人居住。 里中诸姓芜杂,最大的姓氏却是崔姓,占了约七分之一强。 崔氏乃是几百年前从关中迁徙而来,世代以农耕为生,家境颇为殷实。 崔氏一族现任族长即是崔自当,同时他也是义成里的里正。 今天是崔自当的五十多寿,几天前家里人就开始忙活起来。 崔宅座落在整个村子正中央一条街道的中心位置,高墙深院,斗拱铁门,秦砖汉瓦,古朴庄重,严谨规整。 门口高耸的屋檐下,悬着两盏大灯,宝盖下,中间用羊皮、料丝、羊角3盏大灯上下相接,外围垂6串24盏羊角小灯和珠篮灯。 这两盏大灯一挂,既显得豪华气派,又凭添了几分喜气。 巳时刚过,已陆续有客来到。 崔家子侄侍立门口,迎来送往;另有七八个大汉,腰挎长剑,分列大门两侧,凶神恶煞有如门神一般。 到了午时,客人渐渐增多,本主崔自当身着锦礼袍寿服,亲自来到门口迎接客人。 也许有人对崔自当五十寿辰如此张扬感到不解。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里,人到五十即是大寿。人到七十古来稀嘛! 何况五十已是知天命之年,半百之岁,这往往是人过的第一个大寿,因此张扬一些是很正常的。 来的客人中,本村除了崔姓一家外,其他杂姓来的并不多;大多是外村的一些与崔自当交好之士,还有远道而来的客人。 这些人手携寿仪,与崔自当寒喧一番之后,自去落座不提。 午时一刻,崔自当见来了一拨人,有两位书生、七个大汉,簇拥着一位少年公子来到门口。 这位公子,气度雍容,身长八尺,面鼻雄异,虽不是纯正的汉人,但一看上去,却是那种性格贤良忠厚之辈。 一行人中除了两位书生模样的人,其他均身配长剑,另外七个还携带着弓孥行李,一看即是远行之人。 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 今日是大寿大喜之日,崔家自是预备了流水席,招待四方宾客。是以崔自当虽看着这几人面生,不知是何方神圣,但依然满面春风,笑着迎上前去。 为首的贵介公子首先下马。 崔自当虽不是军人,但久在边塞,一看这位公子的坐骑,就知道不是凡品,是以对来人更是恭敬。 还未等崔自当说话,那位公子先拱手行礼,说道:“恭喜崔里正!某等叨扰了。” 崔自当拱手道:“贵客盈门,崔某不胜之喜。不过看着几位面生,不知公子府上哪里,姓甚名谁?” 公子道:“我等乃敦煌马氏。因上京城求取官职,今路过宝地。 听闻里正今日大寿,一为添寿,二却是为了叨扰求杯水酒。” 说着,一位书生模样的人呈上贺礼。 崔自当虽未听说过敦煌马氏是何等人家,但从这几个人的装束打扮行事风格来看,定是当地豪门大族。 虽然素昧平生,但不敢怠慢,再加以河西人有好客的习惯,于是忙让手下子侄接了进去,安排上座。 崔家子弟将马公子安排在了一个上桌,将其随从安排在了另外一桌。 此时上座上已有一位老者在座,那位马公子即与之攀谈起来。 众位看官却道这位马公子乃是谁耶?正是我们的主公公马腾是也。 这正是: 乔装打扮下农乡,微服私访于四方。 今日得来义成里,未知故事怎两厢。 ----------------------------- 却说马腾送走了西方尉迟三人,即与永嘉先生、刘天保议道:“我来张掖,倏忽已近半年。 这些时间,整天忙于郡务,未曾到诸县乡里看一看,下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心里不得而知。 目前诸事有两位负责,均很顺利,我也很放心。我想趁这个机会到各县转一转,体察一下民情。” 两人均表赞同。 永嘉先生说:“是该下去看看了。河西之地,自前汉末期以来,被时人称作人间乐土。 然近一百年来,境内汉羌纷争不止,其中就里如何,众说纷芸。 内务一节,靠道听途说,或者是下级官吏层层上报,是远远不够的。 要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亲自下去看一看,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刘天保问:“将军下去带多少人为宜?” 马腾说:“我想带上高何奇作为向导,此人在郡衙多年,各地情况熟悉; 再带上乐熹,先生不在有事可与他商量;另外再带上我的七个徒弟。我想这样就够了。” 衙门里的事情交代妥当,马腾于是召集众人,踏上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之路。 伊始,马腾告诫随行人员,说:“我们此番出去,非万不得已,不得暴露我等身份。 只云我们是敦煌马氏即可,可称我为公子,你们都是我的随从,行由是进京求官。” 众皆称诺。 高何奇请示路线。 马腾说:“我们这次只是为了了解民情,随意行走即可。” 于是高何奇建议道:“既然是这样,属下建议我们不妨从觻得开始,由此一路向东南,经氐池、骊轩、番和,再折向西北,经山丹、张掖属国、屋兰、昭武。 若是再到居延属国,可径直北行,若不去,可从此返回觻得。”马腾依议。 一行人前行了二十余里,见前面有一个村落。 第230章 乐熹开说兼并源 高何奇说道:“前面的村子是义成里,是整个觻得县最大的村落,大概有一千四百多口人。” 众人继续前行。 此时,马腾见路边上有一位老者,腿有残疾,肩上挎着一个柳条筐,手里拿着一个铲子,一瘸一拐地将路上牛马留下的粪便捡到筐里。 马腾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经常见到此类场景,知道这是积累农家肥的一种方式。 但平常所见的,是在冬春农闲季节,夏秋时节基本上见不到。 于是勒马停住,下马问道:“大叔,您这是在捡粪呢?” 老者停住手脚,打量了马腾一眼,慢慢说道:“是啊。” 马腾说:“您这个时节还在捡粪,看来你家里的地不少啊。” 老者淡然说道:“我家没有地。” 马腾诧异道:“没有地?没地捡粪做啥?烧吗?” “不是。”老者说,“是给东家捡的。我腿脚不利落,干不了别的,只好捡粪。 东家规定,每天须捡十筐粪,才能换我一年的口粮。” 原来是靠捡粪换粮食。“那东家给的口粮够不够吃?”马腾又问。 “够了。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老者面无表情地回答。 马腾问:“你们东家是谁啊?” 老者说:“就是崔自当崔里正。他们家是这个村里最早的住户,也是这村里最大的地主,这东南西北几千亩地都是他家的。 村里除了他们本家的人外,外姓人都是租他的地种,另外还请了外地一些人做长工。” 马腾感到困惑不解,于是问道:“他们家哪来的这么多地?” 老者说:“他们家来得早,最好的地块都开发出来了。后来的人只好开一些荒瘠之地来种。 张掖少雨,浇不上水等于白搭;再说,种地也得有本钱,牛啊犁啊,这些都得有钱置办。 一年到头,收成好还好说,收成不行就得出去要饭。 这样算起来,还不如租地方家的地来种,只管出把子力气,旱涝保收,这样省心。 于是就把一些地陆续卖给了他,他家的地自然也就越来越多了。” 马腾虽说自小从农村长大,但榜罗之地,靠近鄣山,村民多以打猎为生,种地的也有,但很少,因此对这等事体不甚了然。 拿眼向高何奇等人瞄去,见他们神态自若,想是对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 心中有许多疑问,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看着老者踯躅而去。 “这就是所谓的土地兼并。”乐熹说道。 “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呢?”马腾不解地问。 “土地兼并由来已久。”乐熹说,“若明公不嫌聒噪,属下请为说之。” 马腾点点头。 乐熹说:“三代之前,实行的是井田制,不存在土地兼并的问题。 井田制的开创者,是治水的大禹。 远古时代,华夏大地是洪水时代,气候湿热,百川横溢,大大小小的河流山溪相互冲击流淌,在山原大地上搅成遍地汪洋。 舜帝命令大禹担负起治水的使命,以当时秦人部落首领大费为禹的辅佐。 大禹十三年栉风沐雨,终于使百川入海,洪水被制服了。 洪水消退,冲击出大片平原土地,一望无际,平平展展。 人们为了争夺肥美的土地和水源,厮杀拼打,乱的不可收拾。 此时,大禹已经建立起第一个国家‘夏’。大禹是开邦君主,面对混乱,他发明了一种耕作方式:井田制。 在广袤平坦的肥沃平原上,将土地划分成无数个‘井’字形的大方块,每八家一‘井’,中间一块是公田,由八家合力耕种,收获物上缴国家。 八家唯一的水井,在公田中央位置。人们每天清晨前来打水,顺便就在井边交换剩余的物品。 八家田地(一井)的周围,是灌溉的水渠和道路。 十井一里,十里一社,人们在平展展的田野里组成了互不侵犯的相望里社。 那时人口不多,大大小小的冲积平原划出的方方正正的井田,足够当时的人口居住耕耘了。 井田制规定一切土地属于国家、也就是国王所有,正如《诗?小雅?北山》所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全国土地只能由国王来分封、赏赐、授予或收回。 当然,在这样的制度下,私人是没有土地的所有权的,更不能把土地当作商品来买卖。《礼记?王制》所谓‘田里不鬻’,就是这种古老的规定。 春秋晚期,井田制逐渐瓦解了。促成这一变革的物质因素,是铁器的使用和牛耕的推广。 中国用铁始于商代。大概到西周末年,铁器多起来;大约在春秋初期,已有铁农具。 牛耕也起源于商代。甲骨文有‘犁’字,这说明用牛拉犁启土,在商代就发明了。 《国语?晋语》上提到,范氏、中行氏将宗庙的牺牲用来耕田;孔丘的弟子司马耕字子牛,冉伯牛名耕。 牛与耕相连,用作人的名字,反映出牛耕方法在春秋时期已得到普遍推广。 铁器的使用和牛耕的推广,为人们开辟广阔的山林,兴修大型水利工程,带来了方便。耕地面积和农业产量大幅度增长了。 农业的发展,使一家一户为单位的小生产和以个体经营为特色的小农阶层,有了成为社会基础的可能。 井田制的‘千耦其耕’、‘十千维耦’的集体劳动形式过时了,而分散的、一个体的、以一家一户为单位的封建经济形式兴起了,而且有继续发展的强劲势头。 由于徭役田和份地分开经营,公私有别,劳动者对公私田的劳动态度也就不一样:在私田上精耕细作,用心经营;在公田上则漫不经心,消极怠工,应付了事。 于是,出现了‘公田不治’、‘田在草间’的荒凉景象。于是社会上亟需一种新的赋税制度来取代原来的制度,这样各国的赋税制度改革就应运而生了。 管仲适时地提出了‘相地而衰征,****不移’的对策,拉开了改革的序幕。“ 第231章 乐熹续说兼并事 乐熹接着说:“‘相地而衰征’包括两方面内容:一是‘均地分力’,二是‘与之分货’。 按劳动力平均分配全部耕地,当然包括公田,即‘均地分力’;在‘均地分力’基础上实行按产量分成的实物地租制,即‘与之分货’。 总之,每亩土地的租额,按土地的好坏和产量的高低,而有轻重的差别,就是‘相地而衰征’的含义。 这是农业生产关系上的一次重大变革,开启了春秋时期各国大变革的时代。 但管仲的改革,仍然是建立在土地国有的基础之上的。 鲁宣公十五年实施‘初税亩’,无论公田、私田,一律按亩纳税,实际上承认了土地私有的合法性,促使了土地由国有向私有的转化。 秦孝公在位时,商鞅在秦国实施改革,主要内容有:废井田、开阡陌、民得买卖、承认土地私有。 井田制由是彻底瓦解,土地买卖从此发端,而所谓的土地兼并也随之而来。” 马腾问:“土地一般来说,怎样进行买卖?” 乐熹道:“在中国传统农业社会里,地权交易频繁,流行着‘千年田,八百主’、‘田无常主’的说法。 但这种频繁的交易内容复杂,形式多样,有‘活卖’与‘绝卖’之分。 ‘活卖’是指卖主保留回赎的权利,但回赎权力保留有一定的期限;过期不赎,即成‘绝卖’。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以‘活卖’的形式进行的。‘活卖’其方式主要有‘典’、‘当’、‘卖’三种。 农民想保留土地回赎权,常通过典田取得现金和实物,典田在不赎而绝卖时所得的补价为数很少。” 马腾又问:“那买进土地的通常都是些什么人呢?” 乐熹说:“有能力并乐意追求土地财富的主要有这样两种人: 首先是占据社会优势的人,包括王侯、将相、皇亲、贵戚、在职官吏、退职乡绅、地方豪强、名门望族等,其次是富商大贾。 有关他们购置田产的记录史书上不乏其例。 汉朝建立以后,新的权贵集团开始利用其政治影响集聚财富。这些都是汉朝最初几代人皇帝的功臣及后裔。 例如,灌夫虽然是一个军功并不显著的武将,却也积累了大量的财产和良田。 这个集团中的功臣在高祖封侯的有143个,吕后当政封了12个,文帝统治时又封了10个,总共有165人封侯。 这些家庭及其前后的家臣与亲属,构成了国家最有影响力的家族,他们都有能力为自己掠取大量土地。 外戚和宦官也十分活跃,他们或者从皇帝那里寻公田,或从其他所有者那里来掠取私田,外戚在这方面声名狼藉。 后汉时期外戚更甚,虽然在光武帝统一全国前他们已经很富有,但其抢占财产的情况仍有发生,一个非常著名的例子就是窦宪掌权时强夺某位公主的土地。” 马腾担忧地说:“这样一来,岂非是有的人土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富;有的人土地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穷?” 乐熹道:“是的。土地经过合法或非法的买卖使地权发生了转移。 转移的结果是土地的占有发生了两极分化,一边是大量的失地贫农,一边是占有大量土地的少数富有者,土地的分配严重不均衡了。 最初的分化在时间的流淌和土地兼并的疯狂中愈趋扩大,朝着董仲舒所痛斥的‘富有田连阡陌,贫者亡立锥之地’的方向发展。 土地兼并所引发出来的各种经济社会危机终于埋葬了前汉王朝,随后建立起来的后汉王朝仍无计可施,听任兼并的继续。 曾有一个贤人对此有一个概括,他说:‘井田之变,豪人货殖,馆舍布于州郡,田亩连于方国。 身无半通青纶之命,而窃三辰龙章之服;不为编户一伍之长,而有千室名邑之役,荣乐于封君,势力侔于守令。’ 这些可以说是我后汉土地兼并的一个生动写照。” 马腾道:“在临松薤谷时,我曾听永嘉先生讲,我大汉王朝对农业极为重视,而且农民的税赋很低。 那么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让农民大批地放弃土地而进行买卖?” 乐熹说:“我想这里主要有三方面的原因: 一是重农政策执行不力,人民的负担主要来自劳役和剥削。 前后两汉历任皇上,都讲究休养生息,因而对于农业是很重视的,汉初朝庭一再减免田租。 到汉景帝前元二年,农民只需三十税一,这可能是中国古代历史上农民所负担的最低税率了。 但由于地方官吏的剥削,没收了农民税负较轻的福利,再加上一些不可避免的劳役,便使得一部分贫农先陷入困境,而最终成为佃农。 至此,朝庭的抵税福利便由地主挤占了。地主对佃农的租金收取高达百分之五十,加重了其生活的困苦。 二是农民的非农业支出较多。 虽然朝庭采取了种种抑制商业的政策,比如盐铁专营制度、‘告缗令’等,但只要社会不发生大的震荡,农民无论出于社会上层还是底层,都需要经常到市集进行交易。 为支付这些费用,有的农民放弃了土地,流入到城市,说明了当时农产品价格是较低的。 三是朝庭的抑制工商业政策,不仅降低了非农业活动吸收剩余劳力的能力,也导致了单位人均土地拥有量的下降。 朝庭实行抑制工商业政策是受‘农为本,工商为末’的限制,这基于这样一个认识: 要稳定王朝的统治,最重要的是农业,保障粮食的供用充足。 而商业被视为农业的替代产业,会吸收一部分劳动力,更为重要的是商业的兴起会造就一批财力雄厚的商人。 朝庭担心其会威胁自己的统治,比如说商贾大量购置田产,因而各朝各代都对商业进行限制。 汉代对商人的态度远称不上友好,高祖刘邦曾禁止商人穿丝绸、乘车舆,并提高了商税,来限制他们的发展,贬低他们的地位。 《盐铁论》为朝庭实行盐铁官营提供了理论依据。 其中有一段明确指出,官营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遏制富商大贾日益增长的影响。 此外,汉武帝元狩三年,朝庭实行了针对商人与手工业者的‘算缗’,不仅对车舆征收重税,而且工商业者拥有的财产也必须按其价值的百分之六征税。 这一法令中,商人被禁止拥有土地,违法占有土地要没收充公。“ 第232章 承杯把盏在民间 乐熹继续说:“在王莽新始建国二年与新始建国二年年颁发的法令中,朝庭还进一步加强了对商业的限制,包括制定强制性价格标准。 在这样的政策下,很多人被束缚在土地上,由于人口的不断增加,其所拥有的私田便会减少,这刺激了精耕细作农业的发展。 但毕竟减少了农民的收入,更多的失地贫民开始出现。” 马腾蹙着眉头,问道:“难道说朝庭对下面的这种情况不了解,以致坐视不管,任由其发展下去? 你刚才说,前汉就是亡于土地兼并,由此可见其危害之大。 我们后汉目前这方面的情况也很严重,难道朝庭上就没有有识之士提出这个问题并加以解决吗?” 乐熹说:“朝庭怎么会不知道? 那些个大臣、外戚、宦官,他们本身就是整个大汉最大的土地兼并者,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你怎能期望他们想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有识之士当然有,而且不少,他们积极向皇上建言。 朝庭为了抑制土地兼并,也发挥了宏观调控的职能,其中就包括把公田授予贫民,、。 从汉武帝建元元年第一次授予,到元始二年的最后一次授予,《汉书》记载了十一次授地活动。 在不断放弃园囿和其他属于朝庭的土地后,汉朝庭似乎已经耗尽了他的土地资源。 元始二年的最后一次努力,可能预示了皇室土地授予的终结,因为在这一事件中西北的一个边郡——安亭郡的部分土地被用于了重新安置东部地区来的饥民,而不是使用灾区附近的土地。 但其政策效果如何呢? 只是短期内缓解了土地供需的冲突,最终公田通过贫民之手转于地主,加速了地主土地所有制的发展。 当然,汉王朝打击过土地兼并的豪强,但主要针对商贾,没有或很少打击一些特权集团,所以相对于枉法兼并之广泛而言,此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乐熹见马腾面有忧色,遂宽慰道:“土地兼并在中原内地应该说是比较严重,但对我河西而言,似乎并不厉害,明公且放宽心。” 乐熹说到这里,一旁的高何奇呵呵一笑。 乐熹知道这不过是自己宽慰马腾之言,被高何奇一笑,有点挂不住面子,遂面皮一红。 马腾听得高何奇笑声有异,问道:“怎么何奇兄,你有异议?” 高何奇说道:“没有,乐熹兄说的有道理。 从整体来看,河西比之内地,土地兼并的矛盾不是非常突出。 之所以这样,不是我们这里此类情况少,而是被其他的因素冲淡了。 我们河西地广人稀,有无限的土地可以开垦;人们之所以不去开垦而宁愿充当佃户,刚才那位老者已经说了其中的缘由。 再者,我们河西常住人口中,有将近一半是靠放牧为生,是以土地的问题显得不是那么厉害。 不过,我们仅从这个义成里就可以看出,在个别地方,土地兼并还是很严重的,不能不引起注意。” “何奇兄处事方正,可谓老成之见,乐熹惭愧。”乐熹羞惭地说。 离村子越来越近,这时看到从四乡八邻来了不少人,行色神闲地往村里走。 高何奇上前询问,皆云今日是义成里里正崔自当的五十寿辰,这些人都是来祝寿的。 马腾失笑了,说:“真是赶早不如赶巧!走,咱们也去祝寿!”是以才有了本回开始的一幕。 有分教: 千年原上田,八百异姓主。 大地默无声,缘何乱突骨? ------------------ 人越来越多。 马腾这一桌,确是上席,落座的都是周围村落的头人里正,拉起呱来一套一套的。 马腾慢慢听出昧道来了,这些人不愧是村里的头人,个个都是大地主,最少的也在千亩以上; 交流的话题,无非是如何巧取豪夺土地,如何管理田庄里的徒附宾客,如何训练武装部曲家兵等等。 马腾对这些事情心里震惊,表面上却是一副好奇的样子,不时地插上一句两句。 这些头人里正想必都是外貌协会的成员,对马腾给予了很大好感,说起话来倒是知无不尽。 马腾注意到,邻座一个人极少说话,除了喝酒吃菜,就是神态安详地静静听别人说; 被问及自己时,也不过是三言两语轻轻带过,别人也一般不搭理他。 马腾于是轻声问道:“这位大哥,我看你好安静。你是哪里的?” 此人也轻声答道:“我是成汉里的司马成。 这些人凑在一起,整天就是讲这个,没什么好说的,也不怕遗祸子孙后代。” 马腾听了一愣,问道:“司马里正家里有多少地?” 司马成说:“我是最少的,只有一千三百亩。 我这些土地大多是祖上传下来的,我这一辈很少买进,除了个别的因特殊情况求着我买,我从来不去张罗这事。 我家里没养那么多人,开销也不大,弄那么多地干什么? 别看一个一个冠冕堂皇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其实里面腌臜事多着呢,哪个手里没有几条人命? 公子是外乡人,别打听这些个事,也别多说话,言多必有失,吃完饭赶紧上路才是正经。” 马腾惊道:“怎么还弄出人命来了?” 司马成一翻白眼,说:“你以为养那么多部曲家兵是看着玩的? 直接动手的虽是少数,但间接逼死的还少吗?这些烂帐最终应该算到谁的头上? 就说这个老崔,看上去人模人样的,但这些年结交官府,内外勾联,做下的见不得光的事情一件一件的还用得着说吗?” “结交官府?你知道是谁吗?”马腾试探着问。 “刚离开的商立德,那是至交;还有县里,不用再说;至于乡里,他点都不点,还得那些人来巴结他。”司马成愤愤地说。 “那村里的人不会去告他吗?”马腾疑惑地问。 第233章 乡村野外擒恶霸 在崔自当一连迭的催促声中,众家兵蠢蠢欲动。 马腾手持无锋,严厉地对崔自当说:“后退一步,海阔天空;向前一步,万劫不复! 崔自当,你可要想好了!” 崔自当面目狰狞地说:“说这话的应该是我! 小子,好好想想你的退路吧,莫把身家性命丢在这荒郊野外,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 马腾道:“看来你是一意孤行喽?” “少******费话!”一个头领模样的人说,“要降便降,要战则战,罗里罗嗦地干什么?” 马腾心中叹道,还有送死嫌慢的!对他说:“你又是何人?” 那人道:“我是我们当家的部曲头领吴根。怎么了,小子,怕了? 你叫上一声爷爷,再给我叩三个响头,我就发发慈心给你留个全尸!” 马腾冷眼看着崔自当和这个部曲头领吴根,对范吉等众人说:“两位先生交给我。 崔自当和这个头领留下活口,其他的格杀勿论!” 范吉等七人纵马挥剑冲入人群之中,瞬时便有十几个人身首异处,尸横当场,鲜血染红了绿绿的青草。 有几个家兵过来偷袭乐熹和高何奇,被马腾一剑一个,在地上惨叫不止。 这些个部曲家兵,平日里在村里耀武扬威惯了,欺负个老百姓还行,何尝见到真刀实枪的场面? 而范吉等七人,大部都随马腾在塞外与鲜卑匈奴打过仗,经历过血雨腥风,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哪里把这些个土匪地痞放在眼里? 剑刺马踏几个回合下来,已有二十多人躺在地上,剩下的见势不妙,知道碰上了硬茬子,非一般老百姓可比,于是退退缩缩,便想跑路。 崔自当一见急了,挥剑刺死了两个临阵脱逃之人,于是众家兵又掉转身子. 可又不敢与范吉等人对战,就这么前进一二步,后退三四步,来回这么磨蹭。 马腾一见这个阵势,喝道:“丢下兵刃,蹲在地上,可饶尔等不死!” 众家兵一听,面面相觑,有一人扔下兵器,抱头蹲了下来。 众家兵见有人带头,纷纷效仿,只剩下崔自当和那位头领吴根孤零零地站在当地。 吴根见大势已去,掉头就往路旁的树林里跑,范吉纵马上去。 吴根听得有人来追,转身挥剑向范吉刺来,范吉拿剑一格,将其手中长剑磕飞; 其人又跑,被范吉用剑身在其后背用力一拍,吴根口吐鲜血,趴在地上. 范吉在马上将身一弯,象提一只羊一样将他提起,扔在众家兵面前。 崔自当见一会儿的功夫,自己苦心培养了好几年的部曲家兵就一败涂地,面如死灰! 遂一咬牙,一不作二不休,挥剑向马腾扑来。 赵通冲上前去,在马上一脚踢向崔自当的心窝,将其踢了一个跟头,趴倒在地,半天没有动弹。 范吉见这些个家兵身上带有绳索,知道这是他们给自己预备的. 但这时派上了用场,遂喝令带有绳索的家兵起来,将这些个部曲一一捆绑起来,并串成了一串。 马腾对高襄说:“你快马赶回觻得,传令刘天保,速带五百人马,查封崔自当一家。另派人传令觻得县令仓华,着他详审崔自当一案。” 说到这里,马腾猛地想起今天中午酒筵之上成汉里的里正司马成说及此人交结官府一事,不知道这觻得县令仓华与崔自当有无勾联。 于是又说道,“你亲自去找永嘉先生,着他协理崔自当一案。唔,必要时可相机行事;特殊情况下,可接管此案。” 这时,崔自当已醒过神来,听得马腾骑在马上一一交代,遂抬起头来,向马腾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赵通又向他身上踢了一脚,说道:“瞎了你的狗眼!告诉你,这位就是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马腾马大人!” 崔自当身子立时软了下去,瘫倒在地上。 这正是: 作恶多端自有尝,切莫黄泉再望乡。 高宅大院今何在,良田未动五谷香。 ------------------------------------ 崔自当被抓,家产被抄,田地被封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觻得县。 第二天。定安里里正杨霸家中。 杨霸紧皱着眉头,倒背双手,在大堂里踱来踱去。 周围坐着十个人,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他,目光随着他的脚步来回移动。 如果马腾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这些人他全认识,都是崔自当酒筵之上同桌而坐的人。 他们分别是定国里里正赵充、石成里里正项贤、市阳里里正宁始成、广昌里里正乘礼忠、千秋里里正马敞、安成里里正王福、常利里里正李钦、寿贵里里正乘孙竟、万年里里正牛庆、成汉里里正司马成。 杨霸,因为田产最多、势力最大、心机最深、下手最狠而隐隐成了这些人中的领袖。 而杨霸家中,也成了这些人经常聚会的地方,有事没事就凑在一起。 许多为害地方、壮大自己的一些个动议,就是在这个大堂里酝酿、商议而成的,无形之中,成了当地最大的一个实力圈子。 今天这个圈子里少了一人,就是正在觻得县牢里的崔自当。 这十二个人是一个大圈子,但大圈子里还有小圈子,只是把成汉里里正司马成排除在外。 这是因为司马成不论是田产、实力还是为人,与这些人都不怎么搭调,只是因为他是附近较大的一个田庄,所以聚会时常常也把他带上。 今天,众人听到崔自当的风声以后,除了司马成都是自动前来杨霸的家中;而司马成,则是杨霸遣人叫来的。 后汉以来,各级衙门对地方豪强势力一直颇为看顾,除了谋逆等重罪以外,鲜有官府对其动手。 而地方豪绅,则在税赋、维持地方安靖等方面予以配合,所以两下相安无事,相处得也算是和谐。 尤其是河西这个地方,羌汉杂处,羌人每隔几年就要闹一次事。 第234章 狭路相逢在田间 司马成仿佛看马腾是一个外星人似的,张着嘴巴发了一下呆,轻蔑地说:“看来公子真是一个不闻世事的人。 告?上哪儿告?谁敢告? 不告还好点,要告只能是嫌自己命长了。 这些个田庄,就好似铁桶似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外边不知里面的事,里面不知外边的事。 无论是天大的事情,在内部都能捂住了,外人能奈其何?” 马腾不再往下问了。 他没有想到,在自己治下,还有如此黑暗的一面! 真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啊! 以前自己高高在上,以为张掖之地真得如别人所说是人间乐土,谁知这刚一下来就遇见这等事情! 义成里就在郡、县衙门的眼皮子底下,尚且如此,那再远的地方呢? 马腾有点不寒而栗。 寿筵在庭院里举行,满满的有二十几桌。 整个院落里,除了少数的几桌在谈笑风生推钟把盏以外,大多数人在安安稳稳地喝酒吃饭。 寿筵之外,四围墙角里,不时可以看到全副武装的家兵转来转去,亮闪闪的刀背不时在阳光照耀下发出令人刺目的光芒。 马腾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农村的寿筵,拖沓而漫长。 等上饭时,已是近两个时辰之后。 马腾等告别主人,来到大街上,马腾突然想看一看村里普通人家的生活是一个什么样子,于是以喝水为名进了一户人家。 见其家中摆设极为简单,想必日子好不到哪里;与主人闲聊了几句,见主人家诚惶诚恐的,上言不搭下语,驴唇不对马嘴,只好作罢。 又来到村边的一户人家,房子极为普通,可以说是简陋了。 进去后见有人卧病在床,仅有一个孩童在伺候,想是家中大人都到田里干活了; 再看家中,家徒四壁,腐朽难闻,实在是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家庭。 马腾见了心酸不已,遂令范吉留下一点钱,就离开了村子。 村子周围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田,仟陌纵横,绿苗成行,庄稼长势良好。 田中不时可以看到躬身劳作的人,在蓝天绿地的映衬下,乍一看去,确是一番人间乐土的恬淡景象。 然在这悠闲的外景之下,其中又掩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罪恶! 马腾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想要解决却又一时不知从哪里下手,第一次感到有一种狗吃刺猬——无处下嘴的感觉。 “站住!”一声断喝在头前树林中响起。 马腾等勒马驻足。 稍顷,义成里正崔自当手持长剑,领着四五十名家兵哗啦啦从树林中蹿出,将自己一行人围在中间。 酒筵之上,马腾明明看见崔自当喝醉了,辞行时脚都立不稳了。 然而此时,崔自当红光满面地在站在前面,除了可以看出是喝了酒以外,哪里有一点醉酒的样子? 马腾错愕地望着崔自当,不明白他这是唱的哪一出。 崔自当手抚长剑,冷冷地说道:“马公子,你我素昧平生,萍水相逢,但我崔某人热情有加,待以上宾。 可是,您好像是不太厚道啊!” 马腾平静地问道:“崔里正,你这话是哪里说起?我马某人又哪里得罪了?” 崔自当哼哼一声冷笑,说:“你们一行人行迹诡异,自离开我家后,数度蹿入我的徒附家中,意欲何为?” 原来,崔自当在村里专门有安排探听消息之人,平时搜集村民的言谈议论,严加查访外来人的动向。 是以马腾离开崔自当家后的一举一动,马上有人汇报到崔自当耳朵里。 崔自当自打马腾来到后,不知是哪根神经起了作用,心中就有了提防之心,是以在酒筵上装醉,为的就是麻痹马腾。 一听到马腾等人的消息,崔自当心中起了疑心,认为马腾一行人与已为敌,所以带领人提前跑到马腾前面必经之路进行埋伏,希望能一鼓将众人擒获。 马腾听了呵呵一笑,说道:“原来是为了这事!崔里正可有点大惊小怪了。 我们不过是去讨碗水喝,怎么,这也不可以吗?” 崔自当又冷哼了一声:“讨水喝?我家里有多少水不够你们喝,以至于你们跑到两家里去讨? 今天中午的菜很咸吗?你这是糊弄小孩呢? 我崔某人好歹也在这块地盘上混了五十年,你们这点技俩又能瞒过谁去? 你们虽然行迹诡异,但我瞧着也不象是凶恶残暴之人。 我听说首阳山上时常有土匪出没,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想到这里越界作案,提前踩盘子来了? 如果是那样,好说,要多少钱、多少粮食,尽管开口。 我崔某人广交四方,黑白不限,今日交个朋友,将来留条后路,请开口吧!” 马腾没有想到,崔自当竟把自己当成了土匪,真有点令人哭笑不得,于是说道:“我们的身份来时就已经告诉你了,信不信由你。” 崔自当说道:“看来马公子是不想和我崔某人交朋友了。既然不是我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敌人。 乖乖地跟我回村里,我也许还能留你一条性命;若是负隅顽抗,哼哼,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 “噢!”马腾笑了,说,“就因为我们到村民家里讨了两碗水,你就要我们的性命? 到底是触犯了你哪块逆鳞?你视人命如草芥,难道就没有王法吗?” 崔自当哈哈一笑,说:“王法? 你现在脚下踩的,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我作主,在这里,我就是王法! 说,到底是跟不跟我们走?” 马腾道:“我没有受人胁迫的习惯。” 说完朝着范吉等人说道“将两位先生围在中间”,然后抽出无锋,目视崔自当! 崔自当一看,不由得乐了,说道:“你们几个人可能也练过。 但就想凭你们这几个人,就敢对抗我们五十人?真是活腻歪了,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上!” 有诗云: 荒原之上苦艾多,斗转星移对谁说。 千里冰封揭一角,大地无言意蹉跎。 第235章 定安里暗流涌动 在许多事情上,官府还是在很大程度上倚重地方豪强势力。 是以对汉人地方势力的一些所作所为,甚至是胡作非为,官府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其自我收拾局面。 除非闹到不可开交的程度,官府一般是不出面的。 然而崔自当这个事,出得十分蹊跷: 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一家人还在一起和和气气地喝酒吃肉;但事发得迅雷不及掩耳,客人还没到家,官府的大队人马就把家给查封了。 据逃出来的家兵说,里正崔自正认为今天中午的一伙客人行迹可疑,将有害于地方,于是集合部曲前去截杀。 不想那些人正是张掖太守,路过此地微服私访的,两下一动手,结果崔自当与大部家兵被擒,十几人被杀。 官府动作很快,官兵眨眼就到,把整个庄园给封了,除了一些个老弱病残外,全部被押往监狱,还留下近百人查点家产,守护现场。 “崔自当是在劫难逃了!” 杨霸心里跟明镜似的:一旦地方豪强与官府撕破脸,这些所谓的地方豪绅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自己屁股底下的猫腻自己最清楚,谁手下没有几条人命? 要收拾自己这些人,不用多了,一条就足够了!是以搞好与官府的关系至关重要。 觻得县令仓华是个书呆子,只认圣人经典,油盐不进。 以前张掖太守商立德在时还好说,两下里跟一家人似的。 但现在刚来的这个新太守据说是番和人,因军功得晋此位,但好在年轻,诸事好打点。 然去拜会了几次,结果都外出了,正想着这段时间再去一次,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档子事。 中午吃饭时,看那个年轻人一脸忠厚相,不象是一个心狠手辣、睚龇必报之人,然下手如此之快、如此之狠、如此之彻底,实在是出人意料。 想必是崔自当把他给逼急了,真刀实枪地干了起来,谁都没了退路。 但以杨霸对崔自当的了解,他不是一个莽撞之人啊!何以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酒是害人精啊!”杨霸不由得心下感叹。 以崔自当之精明,自然可以看出马腾不是寻常之人,否则他也不会令人将马腾安排到主桌之上,与他们这些人坐在一起了。 这么大一个酒场下来,饶是崔自当酒量再大,也架不住人多,肯定是喝多了,影响了他的判断力。 这几个人不过是到两个人家走了一趟,听说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何至于动刀动枪的? 即使是动刀动枪,让下边的人去不就结了? 万一有事还有一个周旋的余地,这样倒好,全搭进去了,一点活口也没有了。 归根结底说起来,还是老子最大的思想在作祟,加以腚底下不干净,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当初要是崔自当任由马腾等人自由行动,他们也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不就什么都结了?哪里还来的这一档子事? “说到底,还是命啊!命数已定,躲是躲不过去的,只有自己主动地送上去,唉!”杨霸叹道。 “关键是为今之计,我等又该如何?” 杨霸停下脚步,在正位上坐了下来,目光呆呆地看着脚下。 众人眼睛都盯着他,见他不语,一口大气儿也不敢喘。 过了好一会儿,杨霸张口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先琢磨一下,官府如何处置崔自当。司马里正,你是怎么认为的?” 杨霸先点了司马成,觉得他算是一个外人。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时候外人的意见比内部人的意见可能还要客观一些。 司马成今天本不想来凑这个热闹,但又惹不起杨霸,只好硬着头皮来。 来的时候本来打定一言不发,没想到杨霸第一个就点了自己,心里没有一点准备,然又不能不说。 于是寻思了一下,说道:“我听说太守这边的人一根毫毛也没掉,崔自当那边反而是死了十几个人。 虽说崔自当以下犯上实属不该,便也不至于太过吧?” “你说的太过是什么意思?”杨霸笑着问道。 司马成吞吞吐吐地说:“我是说,崔自当不至于因为此事,掉了脑袋吧?” 众人中有的点头,有的木然无语,有的则不以为然。 杨霸心里撇了一下嘴,见寿贵里里正乘孙竟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于是问道:“孙竟兄,你有什么看法?” 乘孙竟说:“我看够呛。我觉得崔自当这次恐怕是难逃一死。” 众人频频点头,意见出奇地一致。 杨霸说:“我觉得昨天恐怕是老崔过的最后一个生日;那场酒,恐怕也是我们弟兄们和他喝的最后一场酒了。 老崔这个人,虽说硬性,但身在牢狱之中,即使是牙口再硬,又能硬到哪里去? 再说,即使是他不说,他手下的人难道也会不说? 各人家底各人清。 老崔和咱们兄弟一场,按理说这时候不应该说他的坏话。 但他有时候做事,确实是过了一些,为这,我没少说他。 地方司牧,下来微服私访是常有的事,没有那个眼力劲就罢了,竟然因为人家入户一两家就动刀动枪的,还真把这一亩三分地当成是自己家的了。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虽说地契在你手上,但所有的土地都是皇上的。 在地方,谁又能代表皇上? 当然是各级官府,要不为什么会称他们作父母官呢? 跟自己的父母动刀动枪,那还不是嫌自己的命短? 那马腾马大人,到各处巡察是朝庭赋予他的职责,他转转看看不就得了?又少不了你一块肉? 这倒好,也许巡察没看出什么来,自己倒是送上门去了,还不是死催的?” 杨霸喝了口水,又继续说道:“老崔的事已成定局。他惹的不是别人,咱们也救不了他。 为今之计,咱们应该商量一下如何自保,方是正事。” 安成里里正王福是一个胸无点墨之人,这时听得杨霸这样说,诧异道:“不是说崔自当吗?怎么又扯到咱们身上来了?关咱们什么事?” 寿贵里里正乘孙竟阴险地笑道:“你觉得崔自当的事和你没关系?” 第236章 黄尘路众说纷纭 王福说:“他是他,我是我,**毛扯不到一块! 我不过是到他那儿喝了一顿酒,又没跟他一起去动那太守大人,怎么会和我有关系?” 从杨霸和乘孙竟的话里话外,大家已听出滋味来了。 见王福还在嘴硬,也不嗤笑他,只是担忧地望着杨霸。 定国里里正赵充看着杨霸,忧虑地说:“霸兄是在担心崔自当会在牢里口不择言,把我们一些事给捅出来?” 石成里里正项贤说:“不能吧?太守大人就事论事,如果这么不着边际地扯皮下去,事情还会有个头? 咱们平时那点事情,哪个田庄没有?要都这么办下去,大汉朝还有太平吗?” 市阳里里正宁始成说:“事情没有那么糟吧?会演变成那样?不至于吧?” 万年里里正牛庆不耐烦了,猛地站起身来,大声说:“你们在这里瞎合计什么?哪来那么多弯弯绕? 依我说,来干脆的,把我们的部曲都集合起来,也有个上千人,直接****狗娘养的!谁不让老子痛快,老子先让他不痛快!” 常利里里正李钦说道:“牛兄且稍安勿躁,事情还没到那个程度。 即使说万一到了那一步,明刀明枪的也不行,咱们根本不是个。 这位马腾马大人看来你还不了解,他是靠军功上位的,打仗是他的老本行,咱们这一千来人根本不放在他的眼里。 对这位马大人,我倒是研究过。他在塞外,以三千人马,打败了匈奴鲜卑六万多人,那是多么大的比例! 你看在老崔那儿,他们七八个人,还要保护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把老崔手下五十多个家兵打得落花流水!你想想,你凭什么跟他斗?” 广昌里里正乘礼忠、千秋里里正马敞两人愁道:“那怎么办?要是老崔打敖不过把咱们给扯出来,我们又斗不过他,这可如何是好?” 乘孙竟说:“大家别着急,先别麻了爪。我想霸哥自有计较,咱们还是听霸哥的。” 乘孙竟这么一说,大堂里立马静了下来,鸦雀无声,众人的眼光又都集中在了杨霸一个人身上。 杨霸很满意这种效果。 不急不缓地说:“刚才李钦兄说的对,事情可能还没到那个份上。 大家心里着急可以理解,但我们不能乱了方寸,象崔自当一样自己送上门去。 我琢磨着,现在事情还在两可之间。也许老崔的案子是个个案呢? 本来就与我们素无瓜葛,我们为什么要着急上火,落人口实?这是不可取的。这的意思是,咱们这么办!” 马敞说:“霸兄你快说!” 杨霸道:“咱们分三步走,第一步是看。看什么呢? 就看老崔的案子如何处置,办到一个什么程度:究竟是到此为止,还是会大范围地牵扯别人。 如果说到此为止,那么我们刚才就是杞人忧天了,皆大欢喜;如果说继续牵扯下去,那我们就采取第二步。 第二步是什么呢?堵。 堵什么呢?堵漏洞。 堵什么漏洞呢? 一般的事情是不要紧的,最大的事情莫过于人命。 这里我就不多说了,各人心里有数。 怎么个堵法呢? 一是安抚,拿钱财也好,分田地也罢,把有些人的嘴巴给堵上,把有些人的心火给灭掉,消除一切后顾之忧。 这招合用就合用,如不合用,就采取第二个办法,那就是转移。 把那几个顽固不化的人,又不听由安抚的,半夜三更悄无声息的时候,找上几个可靠之人,把他们转移到稳妥之处,等风平浪静的时候再转回来。” “费那么多周折干什么?直接做了不就结了?一了百了,干脆利落!”牛庆不以为然地说。 杨霸眯缝着眼睛,说道:“直接做了倒是干净利落,但容易引起物议,留下后患。 我建议在我们对这位新任太守还不摸底的情况下,还是悠着点好,莫要再节外生枝。不然的话,你这万年里说不定就要改名了。” “改什么名?我这个名不好吗?”牛庆愣瞪着一双大眼问道。 乘孙竟没好气地说:“改成断头里,成了吧?” 众皆大笑。 牛庆也匝摸出昧来了,不再言语。 杨霸接着说道:“至于第三步,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别人一点活路也不给我们留,我们只有奋起抗争。 说实话,我们走到今天都不容易,这是打从我们祖上起,辛辛苦苦几辈子好不容易积攒下的产业,可不能败在我们手里。 既然真刀实枪我们干不过他,我们何不通过别的方式来对付他? 他在明,我们在暗,防得了今天,还能防得了明日?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我就不信集我们这些人之力,对付不了一个毛头小伙子!” 有分教: 物伤其类穷戚戚,暗流涌动扯大旗。 有进无退自绝路,蚍蚁撼树怎相抵? ----------------------- 就在杨霸等人密议的时候,马腾一行人已进入了氐池县境内。 昨天下午,高襄离去不久,刘天保即率领本部五百人马风驰电掣般来到义成里,将崔宅前后左右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队人马进去,院内三几十个家兵还待顽抗,被凶神恶煞的士兵统统缴了械,抱头蹲在墙角; 一众士兵在各个院落门口设岗,但不入门户,以免扰民; 帐房、各式仓库都被控制了起来,专等着觻得县令仓华率领衙役来到。 过了好一会,仓华才领着觻得县丞、县尉及衙役、文佐来到。 衙门里的人干这事轻车熟路: 兵分几路,一路专门安排人口,将家眷分男女在两个院内安置,将家兵捆绑了单独安排,将崔家仆役另行集中。 一路专管帐房,将各式帐簿、田产地契分门别类进行堆放,将帐房伙计、管家单独安置在一块。 一路专管清点财产物资,衙役文佐在士兵的监督陪同下,打开地窖,只见金银珠宝、五铢钱一箱一箱的,堆满了整整两大窖。 (本章完) 第237章 乐熹怂恿分井田 仓库分若干种,衣料间里凌罗绸缎一匹一匹的,从地上一直堆到屋顶; 酒窖里各种陈年老酒一坛一坛的,计有几百坛,也不知放了多少年,酒香扑鼻; 打开粮仓,众人不禁咋舌:硕大的五六个粮仓里,五谷堆得满满的,几有几百万斛! 另外还有肉食间、农具间、香料间等等,不一而足。 仅仅清点这些物资,上百人就花了整整十天的时间! 且说仓华一见到马腾,忙上前躬身请罪,请马腾治其失察之罪。 马腾道:“这个容后再说,你且戴罪立功。 要详加审查崔自当这些年所犯的各种罪恶,不得怙息,更不得加以包庇。 此案由永嘉先生协同你一起办理,要办成铁案。 我还要到其他地方看一看,回来后再听你们的禀报。” 仓华称诺,又道:“家不可一日无主。 崔自当在义成里经营多年,他这一被抓,群龙无首,村里可能就要乱。 卑职的意思是抓紧在村里推选新的里正,维持村里的稳定,在崔自当未定罪伏法前,一切照旧。 至于今后怎么办,届时还请明公定夺,按明公的意思办理。” 马腾点点头,说:“就这样罢。” 转身又与刘天保说了几句,方领着乐熹等人继续他的微服私访之行。 一路之上,众人不停地感叹。 乐熹说道:“一个崔自当,就积攒下如此惊人的财富,称之为豪富一点都不过分。 而我们去过的那两户,家徒四壁,可以说是挣扎在生死线上。 穷者愈穷,富者愈富,两极分化日趋严重,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这些穷老百姓,除了受地主的压榨,还要承担官府的各种税收劳役,时日一长,生活不下去,除了铤而走险难道还有别的出路吗? 窃以为,问题的根子就在于土地兼并,将大量的社会财富向少数人聚拢。 此根不除,天无宁日! 明公何不趁着崔自当这个切口,将我们张掖大加整饬一番?” 马腾问:“如何整饬?你且说一说你的想法。” 乐熹说:“看崔自当这个人的做派,肯定是一个故事多多的人。 他豢养了这么多的部曲家兵,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不会是为了好看,而是用来打击那些与他不对付的人。 他与我们一言不合就刀兵相向,那他在平时所犯罪孽肯定是极为深重,说不定人命都有不少。 这样的人,如何再能容他活在世上? 他广有田地,这些土地当然有他祖上开垦积累的一部分,然大部分还是通过各种手段兼并而来的,其中不乏巧取豪夺、甚至是逼人出售。 尽管最后的手续是合法的,但他的一些个过程却是见不得光的。 大汉朝有律令,允许土地自由买卖,但前提是你情我愿,如果强迫对方出卖土地,则为违法。 从这两点看来,他的土地应该全部罚没,收归国有,然后再平均分配给无地的农民,这样三代时的井水盛举就会在我们这里重现; 其后再推而广之,在整个觻得、整个张掖都实行这个办法,那么张掖就会成为政治清明的人间乐土。 而明公您,势必会名留青史! 想一想这些,就不由得不令人振奋!” 马腾心中一动:这个诱惑太大了! 毕竟在临松薤谷,永嘉先生向他灌输了太多有关三代的事迹,这已成为历史的辉煌,人间难得再现的盛世,即使是不为自己名声所虑,天下苍生又能从中得到多少实惠! 范吉等七人听了乐熹的描述,不由得群情振奋,欣喜之情溢于脸上,仿佛他家里已经分到了若干田地一般! 然唯有高何奇不动声色,脸上静静的没有任何表情。 “何奇兄,你是老张掖了,对地方上知之甚多,你有什么看法?”马腾问道。 高何奇说道:“乐先生所云,似是可行。 关于崔自当的分析,我是赞同的,此人问题多多,罚没他的土地没有问题,分给无地农民更无问题。 此举不但惩治了地方豪强,平抑了地方势力,而且让广大农民从中得到了好处,太守大人的名声在张掖民间定会如日中天。 在觻得的其他地方,推而广之虽会有障碍,但只要太守坚持,还是没问题的。 其实这个事并不难办。 今天我们在崔自当家里赴宴,坐在主桌上的,大都是周围村里的里正。 这些人虽说不能完全和崔自当一样,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果在审讯崔自当的时候,让他检举这些人的罪恶,可以得到宽大处理,我想他也会唯恐不及。 有了这些人的罪证,就可以象处理崔自当一样如法炮制。 这样一来,在整个觻得县实行善政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高先生不愧姓高,实在是高见。”乐熹称赞道。 马腾遂令高襄:“你马上赶回义成里,告诉觻得县令仓华,让他在审讯崔自当时,注意要他检举周围一些村里的里正的罪恶。” 高襄称诺,打马回返。 高何奇继续说道:“只是这样一来,太守大人就把地方上的豪强势力都得罪光了。” 乐熹不以为然地说:“得罪几个地主,但受到万人拥戴,这笔帐还是划算的。” 高何奇摇摇头,说:“问题不是那么简单。 幸亏我们知道太守大人是猎户出身,家里没有土地。 如果太守大人家里也广有土地的话,下面的人叫嚣‘让太守大人也把家里的土地分出去’,你又如之奈何? 即使是太守大人同意把土地分出去,但令尊大人不同意你又怎么办? 因此事情一开始就会卡在太守这位始作俑者这里。 所以我说幸亏太守大人家里没有土地,事情就好办多了。 再说,觻得县令仓华是外地人,在这里也没置什么田产,他那里也没有什么障碍。“ 第238章 清醒冷静高何奇 高何奇接着说:“但是郡衙、县衙里有些人,我是知道的,他们家里土地也不少,如果说你不象崔自当那样掌握了他们的某些证据的话,你又如何要他们把土地分出去?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推行这件事,光太守大人有决心是不成的,因为事情要靠下边的人去办。 如果这些人阳奉阴违顶着不办,甚至是暗地里怂恿别人闹事,你又有什么办法? 再者说,因兼并而广有土地者,觻得县有,其他县也有; 张掖郡有,其他郡也有。至于到了中原内地,情况就更加严重复杂。 咱们不说皇上,哪个皇亲国戚不拥有大量的土地?哪个大臣、哪个大宦官名下没有相当数量的土地? 如果说我们这里因为清理土地兼并而闹出事端,我看恐怕到时候朝庭首先处理的不是那些带头闹事的乱民,而是太守大人。 这是为何? 如果太守大人平定一般的动乱,朝庭会给太守大人加官晋爵,而要是因为处理这样的事情而弄得天下大乱,朝庭是一定不会放过太守大人的。 这是因为太守大人所整饬的事情,触动了当权者的根本利益! 到时候,即使是罢免大人,也会将大人调往他处。 所谓的恢复三代政治,不过是一句笑话而已。” 乐熹大为不满,说道:“刚才你说可以推行,现在又反过头来说不可以。你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高何奇说:“我说可以是真的,说不可以也是真的。 这其中有个道理在。 说可以,不仅觻得县可以,张掖郡也可以。 之所以说可以,是因为现在有一个好的契机,而且张掖郡内有一个好的客观环境。 为什么这样说? 以张掖现有的土地和人口,放牧者多于农耕者,而且在这些不多的农耕者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朝庭或地方上的屯田,这些屯田本来就可以看作是所谓的三代制度。 这样,剩下的土地就更少了。 土地兼并这种现象在这里有,个别地方还很严重,但放眼整个张掖来看,似乎又不是一个多大的问题,反正不象内地那么突出。 因此,在这里,太守大人若行之雷霆万钧之势,是有可能推行开来的,而且我断言,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是会成功的。” “那不可以呢?怎么个真法?”乐熹问道。 高何奇说:“理由有三。 一是会激起民变。这是肯定的。 你想,你断了这些人的财路,甚至可以说是伤了这些人的身家性命,他们不跟你拚命才怪! 这些人有一定实力,再加上煽动其他人一起闹事,虽然最后的结局一定是失败,但他们一定会拚命抗争! 毕竟他们名下的土地,虽说有一部分是通过不正当、或不怎么光明的手段取得的,但大部分土地还是合法得来的。 假设说这事摊到你的头上,你会怎么做?” “那二呢?”乐熹问。 “二嘛,就是会损毁大人的政治前途。”高何奇说,“罢免就不用说了。 如果说即使是不被罢免,把大人调到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让大人终老于彼,浑身的力气没处使,满腹的经纶没处用,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三是什么?”这次是马腾直接发问了。 “至于第三,这点我说不好,但是我隐约地有这么个想法。”高何奇说道。 “无妨,说来听听。我们今天又不是在正式场合,只是在这里闲聊,何奇兄尽管说来。”马腾鼓励道。 高何奇说:“我父亲是一个老学究,打小就经常告诉我,说读史可以使人明智。 因此,我没事的时候喜欢看些史书,也喜欢琢磨一些个事情。 但这些都是只麟片爪的,不象乐熹兄那么深入和系统。 乐熹兄有永嘉先生这样一个大学问家作老师,想没有学问都不可以。 我也喜欢三代的政治,对三代时期的一些人和事都很感兴趣。 就说三代时的井田制。许多政治家也好,学问家也罢,都非常推崇井田制,这是有原因的,我觉得这种制度体现了人性中最好的一面。 人们在一起生产,一起劳作,一起分配,一块生活,人们之间没有贫富的差别,没有根本利益上的冲突,其乐也陶陶,其和也融融,确实是非常理想的人间乐土。 推崇井田制的人们,往往是只看到了这种美满的一面,而没有看到另一面。” “另一面是什么?”乐熹问。 “另一面,其实今天上午你已经谈过了。”高何奇说,“那就是集中生产,共同劳动,许多人一起来耕作一块土地。 那么我们想一想,他们为什么要一起劳作呢?他们难道不可以象现在一样几个人就能耕作一块土地吗?” “不可以。”乐熹说,“那时候还没有牛耕和铁犁。” “对,乐熹先生说到根本上了。”高何奇说,“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他们必须在一起生产,只有这样,才能让庄稼正常生长,让土地有一定的收成。 否则的话,他们可能连吃饭都成问题,也许根本就生存不下去。 从这一点上来理解,人们集中生产劳动,是那时候长期落后的生产能力逼迫人们这样做,并不是人们喜欢这样做。 所以说,当春秋战国时期牛耕和铁犁出现后,井田制被破坏、被消除就成为了顺其自然的事情。 土地私有意味着土地可以买卖,土地可以买卖意味着土地可以兼并,而土地兼并则意味着贫富不均、两极分化,这些都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问题。” “高先生的意思是,”乐熹说,“人们生产能力的提高必然会导致土地私有,土地私有必然会导致土地买卖,而土地买卖又必然会导致土地兼并,出现贫富不均,是这个意思吗?” 高何奇说:“这是规律,是趋势,人力是难以改变的。” 范吉异想天开,说了一句:“那下一道命令,不准人们土地买卖,这事不就结了?” 有诗云: 殷鉴未远寻良方,众说纷纭难思量。 欲效三代圣贤制,恢复周礼有王莽。 丹心灼灼天可表,青史悠悠地凝霜。 新肩铁担何其远,鸿雁纷飞路正长。 第239章 何齐新调说王莽 高何奇斜睨了范吉一眼,讥笑道:“你是皇上吗?”把范吉给弄了个大红脸。 高何奇接着说:“土地买卖跟物品交换一样,都是出于人们的需要。 这是天理,违逆不得的。 你不可能要人们不去交换,同样,你也不可能限制人们进行土地买卖。 不过两者不同的是,物品交换是平等的,而土地买卖,尤其是土地兼并,在相当程度上是不平等的。 作为天道,是损有余而补不足,但现在反过来了,是损不足而补有余。 这样长期下去,你让穷人还怎么活? 土地兼并的形势以及带来的危害,不光是我们注意到了,其实朝庭更是跟明镜似的,只是没有好办法。 前后两汉,有几位皇帝就想恢复井田制,但都没有成功。 最突出的,是新朝的王莽。 结果不仅没有成功,还连带的亡国、亡家、亡身,实在是可叹!” “这个话题倒是新鲜。怎么说?”乐熹道。 高何奇说:“史书上对王莽骂声一片,说成是十恶不赦。 我对这个人倒是另有看法。 王莽固然有其失政的地方,但他的理想和出发点是好的。 王莽为缓和前汉末年日益加剧的社会矛盾,实行了一系列措施,名曰‘托古改制’。 王莽仿照《周礼》的制度推行新政,屡次改变币制、更改官制与官名、以王田制为名恢复‘井田制’. 把盐、铁、酒、币制、山林川泽收归国有、耕地重新分配,又废止奴隶制度,建立五均赊贷、六筦政策,以公权力平衡物价,防止商人剥削,增加国库收入。 刑罚、礼仪、田宅车服等仪式,不断回复到西周时代的周礼模式。 但王莽的改制不仅未能挽救前汉末年的社会危机,反而使各种矛盾进一步激化。 由于政策多迂通不合实情处,百姓未蒙其利,先受其害;朝令夕改,使百姓官吏不知所从,不断引起天下贵族和平民的不满。 到了天凤四年,全国发生蝗灾、旱灾,饥荒四起,各地农民纷起,形成赤眉、绿林大规模的反抗,从而导致了新朝的灭亡。 就王莽改制,咱们单说土地问题。 前汉末期,土地兼并已到了十分严重的程度。 王莽作为新帝,也想革除社会弊端。 但改革土地政策,首当其冲受到损害的,是地方上豪强势力。 因此说,改,地方造反;不改,农民造反。 不论改与不改,大汉朝,包括新朝,都走到了穷途末路,这也是天数使然。” 范吉挠着头皮说:“高先生说了这么些,我怎么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你说的跟将军要实行的办法,到底有什么瓜葛?” 乐熹说:“高先生的意思是,不管是用现在的办法,还是用三代以前的办法,只要土地私有的制度没有变,长期以往,根本的形势还不会有大的变化,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高何奇说,“即使是现在我们在觻得推行了这个办法,以后在整个张掖实行了这个办法,成效肯定是有的,但只是一时。 时日一长,土地该买卖还买卖,该兼并还兼并。 用不了多长时间,则又会恢复到起点上来。 因此纵观两汉,只能是偶尔实行一些平抑政策,让老百姓不至于造反而已。” “难道就没有治本的办法吗?”马腾问道。 通过前面一番话语,已令马腾对这高何奇另眼相看:如此胸有丘壑之人,竟然多年以来是郡衙中的一名书佐,不知是那商立德无识人之能,还是高何奇这些年一直和光同尘,自我掩藏得太深! 高何奇苦笑道:“说实话,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 这也是我的第三个理由。 在没有找到好的解决办法之前,我觉得太守大人还是应该慎重一些的好。” 乐熹叹道:“农民就是对土地太过依赖、太过看重了!” 范吉又嘟囔了一句:“农民嘛,不种地干啥?” 有分教: 偶尔一个因,却结来日果。 此中有妙意,真如自品脱。 悠悠寸草心,沉沉天地泽。 是非与成败,留待后人说。 ------------------ 众人正议论间,遥遥望见前面有一片村居,皆以木板盖屋。 高何奇说:“我们已进入氐池县境,前面那个村落,大概就是新师里了。 整个氐池县,以氐人为主,汉人杂之,两下里相处得还不错。” 马腾道:“高先生给我们讲一讲氐人的情况吧,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高何奇称诺,道:“氐族是中国的一个古代民族。 氐族自称‘盍稚’,‘氐’是它族对他们的称呼,后来他们干脆也以氐人自称,似与分布在秦陇、已蜀之间峻贩相接的地势有关,如陇阺等。 由于氐与羌相邻,先秦人乃视之为氐地之羌,又觉与羌有别,因称之为氐羌,或单称氐。 孔晁在《逸周书?王会篇》‘氐羌以鸾鸟’的注中就提到:‘氐羌,氐地羌,羌不同,故谓之氐羌,今渭之氐矣。’ 氐,乃由地名而转为族名。 其部落众多,因地而异,有白马氐、清水氐、略阳氐、临渭氐、沮水氐、氐、隃麋(糜)氐等。 又以服色而名之为青氐、白氐、蚺氐(一说即赤氐)等。氐池县所居的大都是青氐。” “说起这个民族的起源,目前有两种说法。”高何奇说,“一说氐、羌同源而异流;另一说氐、羌虽自古关系密切,然而从来都是两个不同民族。 第一说认为,殷和西周,氐族尚未从羌族中分化出来。 《尚书牧誓》提及商末期周率‘蜀、羌、髳、微、卢、彭、濮人’伐商,有羌无氐。 殷周甲骨卜辞中,虽已出现氐字,如在武丁时的卜辞‘雀取氐马羌’、‘牧氐羌’、‘氐羌刍五十’,等等,非族称。“ 第240章 高何齐细说氐族 春秋战国时开始以氐作为族称,如《山海经?大荒西经》载:‘有互人之国,炎帝之孙,名曰灵,灵生互人,是能上下于天。’ 据《山海经笺疏》注:互人国即《海内南经》氐人国。 氐、互一字盖以形近而讹,以俗‘氐’正作‘互’字也。说明春秋战国时已有‘氐人‘存在。 但在先秦史籍中往往氐羌连用或并称。如《诗经?商颂?殷武》云:‘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 《逸周书?王会篇》曰:‘氐羌以鸾鸟’; 《竹书纪年》提及:成汤十九年‘氐羌来宾’,武丁三十四年‘王师克鬼方,氐羌来宾’等。 由于羌先见于记载,氐羌又往往连用或混用,如白马氐,又称白马羌等。 再据《大荒西经》,氐与羌均被认为是炎帝之后裔,炎帝为姜姓,氐人酋帅与羌人同,亦多姜姓。 因而认为氐羌同源,氐出于羌。 《西羌传赞》中云:‘金行气刚,播生西羌。氐豪分种,遂用殷强’。 或云氐族是汉化了的羌人。 氐族最终形成单一的民族,是由于有些羌人部落从高原迁于河谷,由游牧转向农耕,并在与周围汉族日益频繁的接触中,受汉族先进经济与文化的影响,使其语言、经济、文化发生变化所致。 第二说认为,氐、羌是既有密切联系,又有重大区别的两个民族。 由于古代氐与羌都是西戎,居住在西方,境地相邻,且多错居杂处,关系十分密切。 但从羌、氐的原始分布、经济生活、服饰习惯等方面看,两者差别很大,氐有自己独特的语言、风俗习惯、心理状态,与羌不同,故自古就是两个独立的民族。 氐族先人究竟来自何方,《西戎传》称氐人‘乃昔所谓西戎在于街、冀、獂道者’。 街、冀、獂道均属天水郡,街即街泉县,冀即冀县,獂道即獂道县。 书中所云氐先人为街、冀、獂道地区诸戎,正与氐族的传统地区相符。 上述诸戎历史可追溯到春秋时期。 《史记?秦本纪》载秦孝公元年,秦孝公西斩戎之獂王事,獂王疑即是氐王。 可知街、冀、獂道之戎,似为氐族源流之一。” 马腾问:“氐族人除了我们这里,在别的地方还有分布吗?” 高何奇说:“一般认为从春秋战国至秦汉,氐人活动在西起陇西,东至略阳,南达岷山以北的地区,约相当于陇西、南安、天水、略阳、武都、阴平六郡及其南邻,包括渭水、汉水、嘉陵江、岷江、涪江诸水源头。 起初主要聚居地区在西汉水、白龙江流域,此外,还与它族杂处。 正如《史记?西南夷传》所云:‘自嶲以东北,君长以什数,徙、筰都最大;自筰以东北,君长以什数,冉駹最大。 其俗或土著,或移徙,在蜀之西。自冉駹以东北,君长以什数,白马最大,皆氐类也。’ 汉武帝元封三年,氐人有一次较大的迁徙。 元鼎六年,汉武帝刘彻开拓西南境,遣中郎将郭昌等攻灭氐王,置武都郡。 创郡立县后,氐人受排挤,便向境外的山谷间移动。 前元封三年,‘氐人反叛,遣兵破之,分徙酒泉郡’。 《西戎传》概括之曰:‘氐人有王,所从来久矣。自汉开益州,置武都郡,排其种人,分窜山谷间,或在禄福,或在陇右。’ 一部分移至河西禄福,一部分迁至关中水、陇山之间。 汉武帝出兵镇压氐人反抗,迁徙一部分氐人于酒泉郡,即酒泉禄福之氐。” 马腾又问:“氐人在生产生活方面是怎样的?” 高何奇说:“氐族是一个以定居农业为主的民族,板屋是氐族住宅建筑的普遍形式。 《诗经?秦风?小戎》曰:“在其板屋,乱我心曲。”与羌族“俗皆土著,居有屋宇。其屋,织牦牛尾及羖羊毛覆之”截然不同。 生活上,氐人已有较为发达的农业经济,有麻田,出名马、牛、羊、漆、蜜,尤其是纺织工艺水平很高。 氐人利用麻缕,织为异色相间的“殊缕布”,畅销内地。漆、蜡的生产,亦说明氐人的手工艺达到了一定水平。” 马腾接着问:“他们在风俗习惯方面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高何奇说:“关于氐人早期社会组织情况,前汉初,氐人各部已‘自有君长’,有众多分支,各有称号,作为统治阶级中代表人物的王、侯已经形成,但多受中国封拜。 现在氐人虽大量移入关中或留居原地,受郡县统辖,但仍保留了自己的部落组织,形成大分散小聚居的局面,受豪帅或小帅的支配。 氐人有自己的语言,由于与汉族等杂居共处,又兼通汉语。 氐人早期婚嫁之俗与羌族相似,与匈奴也差不多,实行收继婚制。 不过现在由于与汉族等杂居,氐人的婚俗和文化也有了许多所变化,婚姻备六礼,知书疏,与羌族的习俗相去甚远,与汉族倒是越来越相近了。” 这正是: 倏忽一长河,万物皆穿梭。 大地沉无语,明月照壁戈。 两人正谈论间,范吉赶上前来,向马腾禀道:“禀将军,后面来了五骑人马,似是这附近的猎户。” 马腾点点头,仍不急不缓地驭马而行。 不一会,后面的人马已到了近前。 因道路狭窄,路旁又都是农田,难容这许多马匹同时而过,是以后面的人“吁”了一声,将马勒住。 马腾等急忙将马匹侧在一边,意思是让他们先行通过。 后面的人赶上来,与马腾并行时,向马腾点了点头,意思是谢过了。 马腾见其人身材魁梧,英姿勃发,头戴乌串突骑帽,身着长身小袖袍,小口裤,脚踏皮靴,甚是精神利落,心中顿起好感,拱手道: “请问这位大哥,前面这个村落叫什么名字,可有歇宿的地方?” 那人答道:“这个村子是新师里。诸位兄弟可是从远道而来?” 第241章 马寿成初识杨幂 马腾道:“我们从敦煌来,路过此地,前往京城。” 那人颌首,说道:“我家就是这个村子的。 偶遇即是有缘。诸位若不嫌弃,晚上可到我家中歇宿。 也是该当各位有口福,我们刚打了几个野味,晚上咱们好好地喝上一壶。” 马腾谢过。 那人又道:“在下杨幂。不知各位兄弟如何称呼?” 乐熹说:“这位是马公子,我们都是他的随从。” 进了村落,马腾见村人对这杨幂颇为恭敬,寻思这杨幂大概是这村子的里正吧? 这个村子不算小,大概有三百多户人家。 村里的房子与榜罗差不多,也是以圆木为墙,木板为顶,院子比较宽敞。 整个村子规划建设得比较齐整,路上也也挺干净。 来来往往的人面容平和,纯朴憨厚,想是村风比较好,人们生活得比较和谐安详。 来到杨幂家中,见院子颇大,正房十间,东西厢房各有五间,正南是一排马厩。 院子里有一个以厚木板做成的大长桌,桌子上一个大铁壶,若干个海碗。 桌子两旁,随意摆放着二十几个木凳。 见杨幂打猎回来,又领回十个素不相识的客人,家里人都迎了出来,热情接待。 马腾与众人一一招呼,向着杨幂说道:“杨大哥,你是一个大户人家啊!” 杨幂一笑,说道:“兄弟见笑了,我这算是哪门子的大户人家?不过我家里人口多点。 这是我父母,一直和我同住;家里有五个孩子,再加上我这里客人有时比较多,比一般人家热闹点就是了。” 说完,着同行的猎人收拾猎物,整备晚饭。 “我看马公子倒象是真正的大户人家出身。”杨幂试探着说。 马腾道:“一般一般。 家里倒是有点地,同时也经商,与西域内地有些往来,不过这些自有我父亲和家兄掌管,我从来不掺合这事。 从小父亲就让我练武,还请了两位先生教我读书,认了几个字。 我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将来谋个一官半职的,壮壮门面。这不,在京城里托了门路,让我出门历练历练。” “老人家考虑得很长远。”杨幂叹道,“一家人之中,从种地的,有经商的,再有一个当官的,这是最好的安排。马公子平时练武,主要是哪几个方面?” 马腾说:“无非就是骑射,还有剑术。” 杨幂道:“一看公子就是练家子。 我从小也喜欢摆弄这些,不过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名师,我只是跟着家里还有周围的人瞎学。 今日机会难得,马公子可否露上两手,让我们开开眼界?” “这个----”马腾对这位杨幂颇有好感,认为他是一个爽朗实在之人,但自己可否出手,还有点拿不定主意。 “幂儿!” 马腾正在沉吟间,一旁传来杨幂父亲一声低沉而严厉的声音。 “客人远道而来,酒未上,饭未用,就要客人展示武艺,这是咱们氐人的待客之道吗?”杨父严厉地说。 杨幂虽已年过三十,但似乎对父亲甚是敬畏,讪讪地说道:“反正酒饭还要再等一会,我想不要紧吧?你说呢马公子?” 马腾向杨父望去。 一进门,马腾就觉得杨父此人不寻常。虽然衣着是氐人普通的装束,但面鼻雄阔,目光如炬,非寻常种田人之可比。 “杨大叔,我与杨大哥今日有缘。年轻人在一起切磋武艺是常有的事情,您不用客气。”马腾诚恳地说。 说完站起身来,道:“先来射箭吧。” 这时范吉将自己的弓箭递给马腾。 这是汉军的制式弓,虽与自己的轩辕弓不可同日而语,但也算得一副良弓了。 马腾搭弓拈箭,四下寻找目标物。 这时听得天上一声哀鸣,马腾抬头一看,只见一只孤雁,正徐徐向北飞去。 马腾说道:“我要射它左目。”说完凝心静气,向着大雁瞄准。 此时,院里众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来一起观看马腾射箭。 只见马腾拉弓如满月,稳身如祁连,只听“嗖”的一声响,箭羽迅即消失在空中,而大雁依旧不慌不忙地向前飞着。 过了一会,忽听得天空一声悲鸣,大雁头朝下,迅速向地上坠落。 看那架势,是要掉到村外。 有杨幂的三个同行之人,迅速骑上战马,向村外大雁将落之处驰去。 过了好一会,三人方归,只见其中一人怀中抱着大雁,羽箭在大雁头上兀自一起一落的,那人在马上高声喊道“中了!中了!” 众人围上前去,只见长箭从左目一穿而过,透出雁头半部。 诸人不由呆了。 杨父叹道:“我杨某一生阅人无数,练家子见过许多,所谓的神箭手更是数不胜数。 但象马公子这样的神箭,我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马公子不愧是天下第一箭!” 众人看马腾的眼光越发变得不一样了。 河西之地,人心淳朴,民风剽悍,人们最敬重的是英雄好汉。 诸人见马腾年纪轻轻,就有这般身手,那种崇拜、恭敬之情跃然脸上。 众人落座后,杨父说道:“公子若非有名师指点,即是天赋异禀。 要知道,在你这个年纪就有这般本事,即是再加勤奋,也是难以达到这种境界的。” “大叔说对了。”马腾说道,“我这人智力一般,幸亏的是我从小遇到了一个好师父。 在他老人家的指教之下,我才有这点进步。” 杨父点点头,说:“幂儿资质也不差,但在这穷乡僻壤,若无机缘,上哪去找那世间名师? 幂儿,我看你比马公子痴长不少岁数,今后得跟着马公子多加修练才是。” 此时,杨幂在旁侍立,听得父亲教训,不住地点头称诺。 第242章 马寿成初演枪法 杨父又道:“幂儿,今日趁着马公子在此,你且把枪法演示一遍,请马公子指点指点。” 马腾还待谦逊几句,杨幂已入室取出一柄长枪。 只见此枪浑身皆是镔铁打造而成,长约丈余,约有六十余斤,甚是沉重。 众人见杨幂要使枪,连忙退后,为其腾出一片空地。也多亏杨家院子够大,要不浑然施展不开。 杨幂开始运枪。 只见其枪法甚是娴熟,扎枪平正迅速,缠绕圆转,劲力适当,步法轻灵、快速、稳健,枪身舞动之际,风声鹤唳,劲不可当。 一路枪法施展下来,杨幂口不喘,气不吁,显是在这杆枪上浸淫多年。 马腾看了不置可否。 客观地说,这路枪法不错,在战场上颇为实用。 然这杨幂最大的的一个毛病就是,他没有内功,只是凭着一把子蛮力,将这枪挥得虎虎有风。 “这也不容易了!”马腾心道,一个人没有机会修习上等内功心法,仅凭自身之力就达到这种水平,殊为不易。 “马公子,你看幂儿枪法如何?尽管说实话,别光说好听的。 只有说实话,找出他的毛病,以后他才能进步。要不,他每日里志得意满,还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呢!” 听杨父的话里话外,意思是对儿子的枪法也颇为自许。 马腾说:“说实话,我没练过枪,对枪法所知不多。 我有一个大哥,他是专门使枪的,枪法很不错。以前在山里时,师父也对我说过枪法的修练。 其实,当人武功修习到一定水平时,用何种器械都是一样的。 武谚有云:年刀月棍当时枪。即是说枪法最易学,学即能用,立竿见影。 武谚又云:年刀月棍一辈子枪,则是说枪法易学难精,枪法中的堂奥需要人用一生来修证。 我看杨大哥在这杆枪上下了真功夫,枪法很不错的。 这路枪法最大的特点就是,它里面没有花架子,直来直去,枪枪见命,若用之于战场,最是实用。” 杨父哈哈一笑,说道:“马公子不愧是高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真谛。 说实话,这路枪法是我琢磨出来的。 我从小在这山野之中长大,没人可以教我。 后来在战场临敌之际,我不断地琢磨,经过十几年的功夫,才形成了这路枪法。 后来我教给了幂儿。 幂儿于这路枪上架子是有的,但没经过血腥,是以徒有其形而无其实。” 马腾点点头,心想老爷子心里还是明白的。 于是站起身来,走上前去,从杨幂手中接过长枪,说:“老爷子是大家眼光。我平常用剑,战场之上用刀,今日枪还是第一次用。我试着用枪来演绎刀法,请老爷子指教。” 说完,马腾下蹲马步,气沉丹田,腰腿、臂腕之力与枪合为一体,劲透枪尖。只见长长的枪身蚊丝不动,枪尖却上下抖了几抖。 “好!”别人没看出什么门道,杨父却大声喝彩起来。 马腾师从元放先生所学奇门十三式,亦可使剑,亦可用刀,亦可运枪。 马腾将内力运到枪身,通过枪尖挥发出来,那是上乘高明的功夫,一般人只会看热闹,哪里懂得其中要旨之所在? 杨幂没修过内功,于此一点自无所知,只是觉得马腾持枪一立,气势不凡,其中关窍则不明所以。 “幂儿,你要好好观摩!”杨父喝道。 马腾持枪挥了几式。 因为是第一次用枪,手上不习惯,招式转换之间,尚有滞涩。 然舞了几式以后,手上有了感觉,动作开始流畅起来。 马腾以枪演练奇门十三式,加以内功自与鲜卑三雄之后大有进境,是以渐渐地挥洒自如,慢慢地进入到了“有虚实,有奇正; 其进锐,其退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震”的境地,逐步达到了身枪合一、心枪合一的境界,进退自如,变幻莫测,神化无穷。 在旁观者看来,只见马腾舞动时,寒星点点,银光皪皪,泼水不能入,倘用以临敌,则矢石所不能摧。 众人渐觉脸上枪风刺痛,是以不住地后退。 杨父等人也坐不住了,退到了厢房木墙之下。 看着马腾挥舞大枪,杨幂脸上始是惊讶,没有想到同样的一杆枪,在马腾手里竟如神出鬼没一般,竟能练到这个程度! 再是羡慕,心想这位马公子如此年轻,功力已达到这等境地,我何时也能练到这个水平? 如此一想则又是颓丧:恐怕穷尽今生之力,我杨幂再也无法望其项背了! 杨父在一旁眯着眼,聚精会神地观看,内里则是不胜惊讶,继而又心潮澎湃。 他也是一个好武之人,而且天资不低,否则也不能从战阵之上,自己琢磨出一路枪法来了。 一开始,他还能从马腾的一招一式上,看出其中的轨迹,领会其中的妙处。 再到后来,只见院落里围绕着马腾到处是枪,到处是力,而马腾则浑然成了一团灰影,直把杨老爷子看得心旷神怡,敬佩之情无以复加! 而一旁范吉等人,看着自己的师父初次用枪,就达到如此境地,心中的自豪感如奔腾不止的流水,从嘴里一泻而下---原来看得口水都流到衣襟上了! 此时马腾越练越顺手,身上诸脉洞开,真气上下涌动,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最后,口中大喝一声,手中长枪一掷而出,在院外一棵一搂多粗的大树上,枪尖一没而入,只留下半截枪身不住地抖动,发出嗡嗡的声音,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众人看呆了,一时竟忘了喝彩! 许久以后,杨父一声“好”!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一起鼓掌。 “公子家学渊博,杨某不胜钦佩!”杨父请马腾坐下,说道,“公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不知令师是何等高人,方才调教出这等徒弟,真是羡煞人也!” 马腾说:“我师父是道家人物,神龙见首不见尾。 平日里只有他找我;我想见他,若事先没有约定,是很难见到的。” 杨父点点头,叹道:“是职,此等高人,岂能说见就见。 一切都是机缘啊!若是无缘,即使是擦肩而过,也是对面相见不相识。唉!” 第243章 老豪帅慷慨陈辞 此时,一个杨幂的同伴上前,对杨父说:“老帅,肉煮好了,现在可否端上来?” “上!再把我珍藏多年的好酒拿出来,今天我要和马公子喝个一醉方休!”杨父豪爽地说道。 马腾听得那人称杨父为“老帅”,心中一惊,问道:“杨大叔,我刚才听那位大哥称你为老帅,我能问一下是怎么回事吗?” 杨父爽快地说:“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有什么不能问的? 这是我们氐家人的传统。 以前,我们在山上住的时候,不以村划片,而是按部落群居。 整个氐族最大的首领,称为豪帅,各个小的部落首领,称为小帅。 二百多年前,当时的大汉皇帝把我们从山上迁徙下来的时候,整个氐族被除分成了若干部分,分散而居。 因为相距甚远,彼此之间难以联络,从那以后也就各自为政了。 氐池县这一部分,是一个大的部落,另外还有日勒一部分,觻得也有几个村子,都是我们这一部落的,大概有一万多人口。 来此居住以后,我们要受各级官府管辖,听奉朝庭号令,但部落里的人,在诸事上还是要听我这个豪帅的吩咐的。 从去年开始,我觉得自己年龄大了,不愿意再多管闲事,经各个小帅推举,就让幂儿接了我的班,成为新的豪帅。 人们因为对我称呼习惯了,为了区别对待,是以称我为老帅。就是这么个事。” 马腾没有想到,自己无意之间竟然遇见了氐人的新老首领,心中暗喜。 虽说现在的豪帅与当日不可同日而语,但在氐人之中还是有很大影响力的。 与之交结,对于了解民情,维持地方还是有好处的。 于是忙起身行礼,道:“小子无状,不知你们父子就是氐人的首领。以前言语多有冒犯,还请两位首领恕罪。” “哎,马公子,你这就多虑了。”杨父将马腾拉着坐下,说道:“说是首领,不过好听罢了。 我们目下,就是大汉的一介子民,普通老百姓而已,没有什么可讲究的。 你我平辈相交,不过我痴长你几岁,你客气称我为一声大叔,我都受用不起。 好了,咱们别再弄这些俗套了,要不这酒都喝不痛快。” “是啊,马公子,今日你是我们的贵客。”杨幂说,“再说,咱们实在有缘。 若不是在路上巧遇,说不定这辈子咱俩就失之交臂了。既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若是客套,就见外了。” 此时酒肉齐上,众人开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乐熹、高何奇两人酒量一般,不过略沾嘴唇而已,范吉等七人,只是埋头吃肉,酒则一滴不沾。 这是临走前刘天保专门交待的,告诉他们,一路之上要严加保护马腾的安全,一滴酒不许喝,晚上还要轮流值勤,丝毫不得麻痹大意。 是以不管别人怎么劝,范吉等人依然如故。 这一切都被杨氏父子看在眼里,对眼前的这位马公子产生了许多好奇和疑问。 但两人都是经历过场面的人,马腾不说,他两人也不问。 酒至半酣,马腾与众人也随意起来。 于是,马腾向杨父说道:“老爷子,跟我说说你们氐家人的故事呗。” 杨父也有了酒意,听得马腾一说,满是虬髯的脸上顿时充满了沧桑,叹道:“丧国失地无家之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别说你远道而来之人,对我们氐族的历史不甚明了,就是我们现在的一些个后生晚辈,对自己祖上的历史也不知道多少。” 杨父放下酒杯,抬头仰望着星空,仿佛回到了遥远的年代。他喃喃说道:“我们氐族,是一个十分古老的民族。 当年炎帝有个孙子,名叫灵恝,他在中原不得志,于是远走西北,来到西汉水、白龙江流域一带,见这里水草丰美,就在此定居下来。 上天见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就命汉水之神的女儿与他结成夫妇,他们的后代,由于是人神交配所生,所以非常神异,能够上天入水; 后来神的血脉逐渐稀薄了,那些奇异功能就慢慢消失了,变成了凡人,这就是我们氐人。 我们氐人世代生活繁衍在这块土地上,一开始以游牧为生,后来开始游牧与种植并重,人口也慢慢地多了起来。 再往后,羌人从高原上下来,与我们交错杂居在一起。 在羌族的融合下,慢慢地一些生活习惯跟羌族有些相似。 后来汉人又来了,我们相处得也很融洽,在文化习俗上也受到了他们的很大影响。 从那以后,我们有了姓,姜姓、杨姓等等。其中杨姓是最大的一支。” “后来我们有了部落,又有了国家,虽然与汉人的不能相比,但那毕竟是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家园。 在我们的国家里,最高统治者不称皇上,而称氐王。 由于与汉人接壤,加以对汉人文化的景仰,也是为了生存,我们的氐王多次受汉人的册封,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使我们的国家能够长久保有延续下去。” “我们氐人是一个热爱和平的民族,从我们能与羌人、汉人和平共处这一点上级就可以看得出来。 然而,我们的命运似乎从我们祖先那里就已经确定了。 灵恝在中原不得志,受人排挤而远走他方,他的后人也延续了这个宿命。 我们本来与汉人相安无事,但大汉朝的皇上还是派兵攻打我们,灭了我们的王,灭了我们的国家,也让我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 据说在汉武帝的时候,他派遣中郎将郭昌等攻灭氐王,置武都郡。 创郡立县后,汉人以为非其族类,其心必异,于是我们受到了汉人的排挤,不得不向境外的山谷间移动。 就是这样,汉人仍不放过我们,于是乎我们不得不揭竿而起,奋勇反抗。 但在强大的汉兵面前,我们哪有取胜的希望? 这一次失败后,汉人的朝庭把我们再次分散,迁徙到各地。 我们在氐池县的这一支,就是那次迁徙时留下的,还有一部分被迁到了酒泉的禄福。 从此以后,氐人七零八落,再也组织不起强大的力量。” 有诗云: 云起云落看大风,惊鸿万里自有明。 莫怪哀鸿于遍野,天道肃杀总关情。 第244章 马腾聊听氐家苦 杨父继续说道:“在此定居以来,我们氐人可以说没过多久安生日子。 一开始,汉人裹胁着我们打匈奴,把匈奴打跑了,战事一停,把我们弃之若履,不仅没有军功,更无赏赐; 后来,羌人和我们不堪官府欺压,联合进行反抗,失利之后境况更不如前; 再后来,我们也曾单独抗击官府,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那些年里,东征西战,打打停停,停停打打,未得安生。我这一身功夫就是那时历练出来的。 这些年相对而言好了点,只要官府不太过分,我们也这么将就着过。 唉,亡国之人,寄身篱下,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杨父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马腾再看时,已是泪流满面。 马腾问道:“大叔说官府欺压你们,是怎么个欺压法,能说一说吗?” 杨父还没搭腔,杨幂愤愤地说:“还能怎么个欺压法? 一是好事从来没有我们,若有坏事,象出征打仗、出钱、出粮草等等这样的事,一次也落不下。 按说这样也没什么。 我们身为大汉子民,就应该为国家出力,即使是战死沙场也无异言。 但他们从心里歧视我们,就象刚才我父亲所说,用完了就没事了,述功赏赐从来就没有我们的份。 我看出来了,朝庭是纯粹利用我们,让我们在与异族的征战中不断消耗力量,以达到自生自灭的目的。 二是平常的税赋、劳役,我们比汉人要多缴一倍以上。 三是没有身份,没有社会地位。 以前的时候我们是奴隶,经过多次抗争,付出了许多人的生命,我们现在好一点了,可以作为自由民,也有一定的土地了。 这几百年来,我们的每一点权利,都是先辈们用鲜血换来的!” “今年倒是出了一件怪事。”杨父把话接过来,说,“我们挣得自由民地位以后,河西地方推举孝廉,从来没有过我们氐人的份。 我接任豪帅后,曾数次向地方官理论。 他们都以名额太少敷衍了事。 名额少是真的,以前有的时候是我们氐池县与骊轩县两个县共用一个名额,有的时候是与骊轩县、日勒县三个县共用一个名额。 这一点我们理解官府,但问题是几十年下来,我们也不能摊不上一个名额吧? 为什么摊来摊去总是汉人,而没有一个氐人或者是羌人? 说到底,还是把我们当成了异类。要想达到和汉人一样的地位,恐怕是难上加难啊! 结果几个月前,官府把幂儿找了去,说是今年又要推举孝廉了,这次是咱们氐池县单独一个名额。 考虑到这么多年氐人为氐池县劳苦多多,人口又占了县里一大半,所以今年孝廉的名额就放在你们族内产生。 幂儿回来后跟我一说,我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如同做梦一般,压根就不敢相信。 后来才听说,今年举孝廉同往常不一样,是新来的郡守马大人特别向朝庭争取的! 喔哇,这可是我们氐人自打入汉以来的第一个孝廉啊! 我当时就跪在地上,向着觻得县方向给马大人嗑了九十九个响头! 之后,我又在族中倡议,给这位马大人立了长生牌位。 这可是给我们氐人带来重大改变的人啊! 他老人家可能不知道这事,事先也不一定会想到我们,但我们从中切切实实地受了益,就不能忘记他!” 马腾心中有一种惊悚之感:自己当初确实没有想到氐人这一点,甚至可以说还不知道有氐人这样的一个存在,只是单纯从张掖地方实际出发,才有了这么一个举措。 没想到自己这样一个无心之举,给下面的人们带来了这么大的振动,还给自己立了长生牌位! 那个所谓的长生牌位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马腾真想去看一看。看来,自己以后还得多行善政才是! 记得当初在临松薤谷时,永嘉先生说过,当政者的一举一动,莫不牵连上下,尤其是基层民众: 为善,则善莫大焉;为恶,则流毒甚广。 所谓公门之中好修行,诚其然也! 不过,氐池县推举的那个孝廉,马腾实在是没有一点印象。 当时推举完后,马腾曾见过他们一次,就按照永嘉先生的意思,下到各单位观政去了,打算观察试用一段时间之后,再择优而用。 看来,临行前功课还是没做好啊! 马腾向乐熹一点头,那乐熹也是一个玲珑剔透之人,知道马腾想问什么,于是附耳道:“马伥,现在山丹安置流民屯田,据说干得还不错。” 马腾心中有数了,点点头,问道:“氐人的这第一个孝廉,怎么没从贵父子俩中产生呢?” 杨父道:“这事是族中公议的。 本来一些小帅一开始就提议,由我或者是幂儿来担当此任,并得到了大家伙的一致同意。 但我想,我已年老,作此孝廉对族中没有多大意义; 幂儿现在是豪帅,他若离开,一时族中没有合适的人选,而族中这么一大摊子事无人管束可不行,这是我们氐人的根本啊! 于是我提议了族中一个叫马伥的,此人有文化,品行又好,为人也干练,是最佳的人选,得到大家同意了。 自打马伥到郡上以后,还没回来过,也不知道太守大人给他派了一个什么官职。 前一段时间倒是捎来了一个信,说是到山丹安置流民屯田去了,有三万多人啊,也是太守大人向朝庭请求的。 这位马大人听说年龄不大,但了不起啊! 他做的这些事情,可真是对了张掖的短板了。 张掖现在缺什么?一是缺人才,二是缺人口。 有了这两点,加上张掖地方地多水多,不出几年,张掖就能大变个样子。 真是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我真想有机会到觻得去一趟,见上一见这位太守大人。” “老帅,人家太守大人那么忙,有空见你吗?”一位村民笑道。 “见与不见,是太守大人的事。去与不去,是我的事。 这位大人给我们氐人带来这么大的恩德,即使是他没有空见我,我去给他老人家磕上三个头再回来,此愿足矣!”杨父真诚地说道。 第245章 马腾新师里结拜 马腾说:“我这一路之上也听说过这位太守的一些传闻。 我想以他的为人,您若是去了,他不管多忙,也会见您的。” “真的是这样吗?”杨父惊喜地说,“那我更得去了。等秋收以后,我就去!” 沉重的话题一掀而过,再接下来喝酒就顺畅多了。酒桌之上,推盅把盏,你敬我我敬你,喝了个不亦乐乎。 杨父突然把酒碗往桌上一沉,凝重地说:“马公子,我有一个不请之请,还请你允许。” 马腾说:“大叔您客气了。有什么话您吩咐就行,我自无不允。” 杨父说:“今日你能来我家做客,这是我这段时间以来最高兴的一件事。 你我本来素不相识,但这番巧遇,说明我们确是有缘。我看你虽然年龄不大,但武功高强,志存高远。 我们氐人最敬重英雄好汉,我的请求可能对你有所冒犯,还得请你原谅。” 马腾不知杨父会提出什么样希奇古怪的要求,愣怔着不知说什么好。 杨幂也不知道父亲要说什么,待要劝,但在父亲严威之下,嗫嚅着没敢则声。 “您尽管说好了大叔。只要我能做到的,在所不辞。”在杨家父子热情感召下,马腾痛快地说。 “这事你当然可以做到,只不过是我们高攀了。”杨父见马腾痛快答应了,高兴地说。 乐熹可能觉得有什么不对,悄悄向马腾说:“公子,你可是已婚之人!” 马腾一愣,遂清醒过来,说:“不过大叔,我已经结婚了,而且马上就要有孩子了。我们夫妇感情很好,你可别让我为难。” 杨父一听,哈哈大笑;杨幂本来刚喝进一口酒,听得马腾这话,马上喷了出来;桌子旁边其他的新师里村人,也笑得咳嗽不止。 “看来不是这事了。”马腾有点迷糊了。 杨父边笑边说:“马公子,我要是有个女儿,能够嫁给你,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也是我们一家人的荣光。 可惜啊,我这辈子只生了六个儿子,女儿一个也无,现在现生也来不及了,哈哈!” 马腾闹了个大红脸,好在酒意之下,一时倒也没觉得有多么难堪,只是讪讪地笑了笑。 不过乐熹倒是觉得有点无地自容,只好埋头喝酒。 杨父道:“马公子,是这样。 杨幂是我的长子,为人品性不错,处事也有一些韬略。 武功当然比你差得很远,但在这氐池县,除了我以外,还罕逢对手。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高攀你,让你们二人结为兄弟,今后相互扶持?” 说完,一脸期待的眼光望着马腾。 一旁的杨幂听得父亲这样说,心下大震,目光炯炯地看着马腾,盼望之情溢于脸上。 村里的其他人也热切地看着马腾。 “原来是这事。”马腾待人只看品性,至于武功高低,说实在的还不放在心上。 今日一见到杨幂,马腾就有一种亲近之感,听得杨父这般说,高兴地答道:“杨大哥可是豪帅啊,与杨大哥结拜,是我高攀了! 这等好事,我求都求不来,哪有不允之理? 不过义结金兰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杨大哥也是这结拜的第一位异姓兄弟,今天喝了这么多酒,好像有点那个吧?” “当然不是现在就举行仪式。”杨父说道,“这件事是我十分看重的,不可草率从事。只要今天马公子同意了,明天我们要郑重其事地办一办。” 马腾说:“一切听从杨大叔的,噢,不对,是义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马腾说过的话,断无反悔之理。” “公子也叫马腾?”杨父问道。 “是啊,我从小就叫这名。还有谁叫马腾?”马腾酒后冲口一句,浑然忘了自己微服私访一节了。 “我听说新任的太守大人也叫马腾。”杨父说。 “是的,我们一路上也听说了。这个真巧。”乐熹反应很快,连忙上前补台。 众人浓浓的酒意之下,没再多加考虑,再加上马腾答应与杨幂结拜,杨父只顾得高兴了,也没多想。 有诗云: 体察疾苦细言当,未知就里枕黄梁 推盅把盏结高谊,岁月深深日月长。 ---------------- 第二天上午,杨幂、马腾举行了隆重的结拜仪式。 本来,按杨父的意思,是选一个黄道吉日。结果找人一看,需在三日以后。 马腾遂说:“义父,选日不如撞日。我们二人义结金兰,关键在于我们俩今后同声连气,这些形式上的东西都是次要的。” 杨父也赞成马腾的观点。 于是在杨家祠堂,在众多亲友的见证下,仪式开始了。 在杨家各位祖先的牌位前,摆着三牲祭品,即猪肉、鱼、蛋,以及一只活鸡,一碗红酒和金兰谱。 金兰谱共两份,按年龄大小为序写上了杨幂和马腾的名字,两人已按了手印。在一位长者的唱诵下,两人每人拿一炷香和金兰谱。 然后,把鸡宰了,鸡血滴入红酒中,每人左手中指用针尖刺破,把血也滴入红酒中,搅拌均匀,先洒三滴于地上,最后以年龄大小为序,每人喝一口,剩下的放在牌位前。 接下来,两人共诵金兰谱。 这种格式是固定的,已由人提前写好。 二人曰:盖闻室满琴书,乐知心之交集;床联风雨,常把臂以言欢。 是以席地班荆,衷肠宜吐,他山攻玉,声气相通,每观有序之雁行,时切附光于骥尾。 某某等编开砚北,烛剪窗西,或笔下纵横,或理窥堂奥。 青年握手,雷陈之高谊共钦;白水旌心,管鲍之芳尘宜步。 停云落月,隔河山而不爽斯盟,旧雨春风,历岁月而各坚其志。 毋以名利相倾轧,毋以才德而骄矜。义结金兰,在今日既神明对誓,辉生竹林,愿他年当休戚相关。 谨序。 第246章 天下氐人是一家 然后,马腾先给杨父行礼,口称义父;再给杨幂行礼,口称大哥。 最后,杨幂再给马腾行礼,口称义弟,结拜仪式正式结束。 两人结拜后,杨父说:“我一生有三个结拜兄弟,可谓是生死之交,相处得比亲兄弟还亲。 腾儿是幂儿第一个结拜兄弟,今后你们也要好好相处。 虽说你们两个相距较远,但人生无处不相逢。 象昨天那样,你们不就凑到一起了吗? 在我们氐人,异姓结拜是常有的事,我听说你们汉人也有这样的事情。 前几年的时候,我曾听县令讲过,汉人一个很有名的结拜故事。 春秋时,有羊角哀、左伯桃两个读书人,因为志同道合、相见恨晚,就结为了异性兄弟。 后来,楚平王招贤纳士,这二位就想一块到楚国去,干一番大事业。 但因为两人都比较清贫,走到半路上,就缺吃少穿了。 左伯桃自知羊角哀的本事比自己大,于是就把自己的衣服和食物全都让给了羊角哀,自己却活活冻死了。 羊角哀到了楚国后,获得了成功,走上了人生巅峰。 在羊角哀的请求下,楚王以公卿的礼仪安葬了左伯桃。 一天,羊角哀梦到左伯桃,左伯桃说自己在阴间受到别人欺负。 羊角哀梦醒后,热泪涟涟。为了到阴间去帮助左伯桃,羊角哀竟然自杀了。 这个故事,虽然说明了两人兄弟情深,互不相负,但对他们的做法,我是不赞成的。 在战场之上,为了兄弟而死,义不容辞;但在日常生活中,大家还是相互扶持,共创辉煌为上,为什么要轻易赴死呢? 爹妈生下你们来,命难道就那么不值钱吗? 活,要活得有价值;死,要死得有意义。 象左伯桃,我觉得他还死得其所,至于羊角哀,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结拜之后,马腾又在新师里待了一天,主要是传授杨幂内功。 马腾说:“大哥,你外功练得不错,但于内功一节,还有欠缺。 武谚有云,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不练内功,要想在武艺上有所造诣,是很难的。 虽说你已过了修习内功最好的年龄,但现在起练,还是有效果的。 现下我传你修习内功的法子,是我师父教我的,我传给你。 我们只有兄弟之谊,而无师徒之名,这一点,还请大哥切记。” 于是将修习内功的法子一式一式地给杨幂详加解说,直到他牢记为止。 次日,马腾向杨家父子辞行。 本来以马腾的意思,是还想再待两天,见识一下氐人武装的战斗力,但又怕人误解,只得作罢。 杨家父子见马腾欲走,坚执要再留几天,马腾以行程紧张为由,说道:“我行止有定后,第一个通知你们。我相信,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杨父见挽留不住,于是叫人取出十匹布,送给马腾说:“氐家没有什么好玩意儿,这是家里人织的殊缕布,做成衣服又吸汗又舒服,权且留个念想吧。” 马腾见这些布异彩纷呈,比之凌罗绸缎别有一番风昧,喜道:“氐家女子真是心灵手巧。这样的布做成衣服,一定很漂亮。” 杨幂说:“这种布在西域和内地都很受欢迎,供不应求。等农闲的时候,我让你嫂子多织点,过年的时候给你送去。” 马腾高兴地收下了,又让范吉取出一些钱来,送给杨幂的孩子们作见面礼。 杨幂欲待不收,马腾坚执不允,最后只好收下。 有分教: 虽未亮真身,但结金兰谊。 巧遇一佳话,诸事可有期。 ------------------------- 马腾等人前脚刚刚离开新师里,觻得县千秋里里正马敞后脚就来到了杨幂家中。 千秋里,正是杨父所说的觻得县三个氐人村落之一。 马敞参加完杨霸的密会之后,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他与杨霸交好,是长期历史形成的,于与其他几个村落的里正不一样,并不是由于中间存在着什么利益关系。 回家以后,他一直在琢磨,这样做,等于是向太守马腾为代表的郡衙进行宣战。 以他对马腾的了解,这无疑是以卵击石。即使是侥幸成功,将来朝庭也不会放过这些人。 届时,自己身家受牵连不说,整个氐人部落说不定也会被裹胁进去,那样一来,事情就闹大了,这个后果自己可承担不起。 想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向豪帅禀报,一者是请首领拿个主意,二者是向他们通个气,万一将来有点事也好有所担待。 “你是说他们想造反?你也掺活进去了?”杨幂严肃地问。 “倒不是说要造反,”马敞一紧张,没把事情说清楚,听豪帅如此问,连忙解释道,“我看他们的意思是专门针对太守一个人的。” 杨幂说:“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给我说一遍,不要有所遗漏。这不是小事,不但关系到你个人,也会关系到我们整个氐家,大意不得。” 于是马敞把从参加崔自当的生日酒筵开始,到次日在杨霸家中密会为止,一件件、一桩桩地详细向杨幂作了禀报。 “你是说那个无意中前来参加酒筵的马公子,是太守马腾乔装打扮的?”杨幂问道。 马敞略有点尴尬,说:“是从崔自当家里逃出来的家兵这样说的,我没有亲见。看样子应该是差不多。” 杨幂心中一沉。 刚刚从自己家里离去、自己昨天才结拜的这位义弟也叫马腾。 此马腾是不是在崔自当家里的彼马腾?彼马腾到底是不是初任张掖太守的彼马腾? 一下子出来了三个马腾,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听马敞形容,在崔自当家中的马腾与自己的这位结拜义弟差不多,年龄相当,模样相似,随从人等也对上了号,看来应该是一伙人。 但这位马公子到底是不是张掖太守马腾,尚在两可之间,因为毕竟马敞也不过是道听途说。“ 第247章 老谋深算是杨父 杨父接着说:“但若按常理推测的话,如果说这位崔家的家兵不是另有居心,或被人利用,或被人特意安排,那么这位马公子是张掖太守马腾的可能性极大! 现在的问题是,这位马公子刚刚料理了崔自当,又跑到我们新师里来做什么?莫非要拿我们氐家说事?不象啊! 前天在路上我们确实是巧遇,与我结拜也象是实心实意的,传我内功这事更是做不得假。 除此之外他也没再做什么呀,他的敌意在哪里? 若无敌意,他从崔自当那里又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与我交好?说不过去啊! 杨幂到底也没理出一个头绪。 于是他领着马敞,找到了父亲。父亲听完马敞的话,低头沉思了一段时间,说:“幂儿,你是怎么认为的?” “儿子以为,假设说这位马公子就是太守马大人的话,他此番前来新师里,若说是敌的话不象;若说是友的话,也似在两可之间。”杨幂揣摩着说。 “先说第一件事,这位马公子到底是谁?究竟是敦煌的马公子,还是张掖的太守大人?”杨父说道。 杨幂说:“我觉得似乎应该是张掖的马太守。” “不是应该是,而是本来就是!”杨父肯定地说。 杨幂有点愕然,问:“父亲何以这样肯定?” “幂儿,你还是不上心啊!”杨父说,“马腾的故事传遍了大漠内外,你都听到脑后去了? 一个是年龄,十七八岁。 这位马公子,个子虽然长得很高,但一脸嫩相,再说你们叙谱的时候你没注意? 再说面相,传说中他是汉人和羌人的后代,你想想是不是那么回事? 再说他的座骑,少有的一匹纯白的马匹,对不对? 再有后来他所展示的武功,一个少年公子,关在家里即使是再勤修苦练,能达到那样的境界? 再看看他的气质,是一个少年嫩娃儿应该有的气质吗? 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经历过大场面,统领过千军万马之人,那种气质学是学不来的,装更装不出来,唯有真英雄才显其本色。 这是说他本人。 再说他的那两位教书先生。 一般的教书先生,即使是豪门大户家里的,唯唯诺诺不至于,一副穷酸样是改不了的。 你想想那两位先生,可有一点? 一看就是人上之上,做官出来的,气质与一般的教书先生截然不同。 再说那七位随从。那是一般的随从吗? 那是真正的战士,是从战场上历练过来的,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眼中有一股杀气。 一般的随从,即使是杀过人,也与真正的战士不一样。 杀过人的随从,脸上有一种戾气,看上去凶狠;但战士就不一样了。 战士是为国杀敌,脸上再凶也有一股正气,两者是完全不同的。 再看这七个人骑的马,用的装备。 这些马都是少有的好马,千里选一都不止,再富有的人家,一般的随从能骑上这样的马? 至于他们的装备就更明显了,显然都是朝庭的制式装备。 民间虽说有的制作也很精良,但与朝庭相比,还是有差距,更何况这七人用的完全一样,这不明摆着是军人吗?还用的着假设吗?” 杨幂惊道:“父亲,您早就看出来了?” “哼!”杨父不屑道,“要是现在才看出来,黄花菜不都凉了吗?” “那您?”杨幂怔怔地望着父亲。 “你是说我为什么当时不说出来?”杨父说。 杨幂点点头。 “孩子,你虽然大了,但城府还是不深啊!马太守既然如此说,必然有他的深意。 他不说,我自然也不能说。 要是我当时说了出来,那你还敢跟人家马太守结拜吗?”杨父深深地看着杨幂,意昧深长地说。 杨幂恍然大悟:“父亲,我明白了。” “我的用意,你真明白了?”杨父问道。 “儿子明白了。”杨幂说。 “现在明白,还不算晚。”杨父道,“那接下来我们再说第二个问题,他此番前来,到底是敌是友?你说说看。” 杨幂说:“儿子估计,马太守应该是从觻得出发,第一站就到了义成里。 第一站就闹出了那么大动静,似乎是有备而来。 按照这个思路,他到我们新师里,不可能纯粹是路过吧? 毕竟以前我们氐人跟官府闹过几次别扭,这是世人皆知的。 他这次来,可能是为了摸底吧? 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未来几天里就应该知道了。” “知道个屁!”杨父气愤地斥责道,“你是猪脑子吗?怎么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你这些推论的前提,是马太守抓了崔自当。 至于当时的情景,马敞只见证了酒筵一部分,崔家的家兵只见证了抄家一部分。 关键的抓崔自当的一部分,这些人谁也没见着,只是私下揣测,道听途说。 所信者,听也,而听尤不可信。 这件事,我们须综合起来分析、考虑,才不至失当。 马太守上任才多长时间? 满打满算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还不足半年。 而这段时间里,他办了多少大事? 举人才、开边市、建新城、安流民,这些哪件不是一等一的大事?哪件不需要花费时间来做? 我琢磨着,他可能是这些事都有了头绪了,他这才腾出空来,到下面来看一看。 毕竟作为一任地方司牧,对下面的情况不了解说不过去,而单凭别人说,往往是靠不住的,必须是亲眼看一看,心中才有数。 因此我分析,这次马太守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来了。” “微服私访体察民情?那他怎么那么巧把崔自当给抓了?”这次是马敞问道。 杨父说道:“有些事看上去是巧合,实际上是命中注定的。 出事那天崔自当过生日,马太守打此路过,这是巧合。“ 第248章 劝君莫笑不丁汉 杨父继续说:“你说马太守饭后到村子里两户人家看了看,崔自当就怀疑马太守行迹可疑,于是张罗家兵为难于马太守,这不是死催的吗? 凭什么外人到你村子里串了两个门子,你就兴师问罪? 若是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说不定横尸野外的就另有其人了! 这说明了什么? 一个是崔自当做贼心虚,平日里没少作恶。没作过恶贼,养那么多部曲家兵作什么?要好看吗?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养这些家兵,实际上就是专门预备半夜三更鬼叫门的时候用的。 现在倒好,鬼还没等上门,自己就要做鬼了。 二个就是崔自当耀武扬威,没把马太守几个人放在眼里。 马太守是什么人,你崔自当又是什么人? 你那些个虾兵蟹将怎么能跟马太守的人相比? 马太守的功夫你都见识过了,前天马太守是第一次用枪,那叫啥水平? 咱爷俩这辈子就是飞也赶不上了! 我敢断言,那天马太守肯定没有出手,就他那几个随从就把他们给打发了。 真是可笑不自量啊! 人一旦恶贯满盈,心理就会扭曲,就会膨胀,就会作出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生日变成忌日,这难道也是巧合吗?” “可那天我与马太守在路上巧遇---”杨幂迟疑地说。 杨父马上把话接过来,说:“有些事你说不巧吧,还真巧。 马太守路过义成里,正巧碰上崔自当过生日;路过咱们村,正巧碰上你打猎归来。 这都是巧。 但这巧与巧还真不一样: 巧遇崔自当过生日,结果崔自当把自己给送到了死牢里; 巧遇你打猎归来,结果你结交了一个贵不可言的兄弟。 这就是巧与巧的不同。 关键的问题不在于怎么巧,而在于有些事情你怎么做,又在于你平时做什么。 种善因,就结善果;种恶因,则结恶果。 这次马太守到咱们村子里来,即使是在路上碰不上你,难道你们就不会相遇吗? 不能。 当然,如果你们俩在路上碰不上的话,马太守就会到别人家里去投宿。 如果他到别人家里投宿的话,你作为豪帅,当然会第一个知道。 听说以后怎么样? 你会很好奇,自然会提着酒肉到那家人家去噌饭,顺便一探究竟。 所以该相逢还是会相逢。 你一看马太守等人的架势,也会派人来告诉我一声,而我也好奇啊,所以我也会去看一看。 所以说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我们氐家人热情好客,对外面的事情也充满了好奇心,是以马太守与你结拜一事,也许是早已注定的因缘。 那个崔自当他也热情好客,所以他把马太守请到家里,还安排了主桌,这说明他也很重视马大人; 除了热情好客以外,崔自当更好奇。 不过他的好奇心有点太重了,事情没搞清楚,却把自己给葬送了。 这一切都是缘。 根本的原因就是,我们爷俩平日多为善,而崔自当平日里更多的,可能是为恶了。” “那天虽说是巧遇,但毕竟我们与朝庭有过过节。这当官的人说一出是一出,万一他心里有什么想法呢?”杨幂忧虑地说。 杨父道:“你能这么想,说明你已成熟,但还不够全面。 我们那些陈年旧帐,朝庭早已有定论,而且已事过境迁。 你看这河西地方,哪个少数民族,包括匈奴、羌人,还有我们氐人,谁没跟朝庭干过几次仗? 事情过后还不是日子照过、孩子照生?这些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 再说你看马太守,哪一点象是来算旧帐的? 我很清楚地记得,他问了我好几个问题,我觉得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官府平时是如何欺压我们的,还是你回答的,是吧? 我认为其他那些不过是闲聊,这个问题才是他最想知道的。 他下来是为什么?体察民情啊! 这才是重点之所在,也是到我们村里最主要的目的。至于其他,不过是顺其自然、顺水推舟而已。” “您是说马太守与我结拜也不是真的?”杨幂问。 杨父说:“不管马太守心里是不是真的,但一个头磕在地上,交换金兰谱,喝了血酒,叫我义父叫你大哥这些都是真的。 他虽然没有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我觉得可能是他认为时机还不成熟,怕我们有所顾忌。 仅从这一点来看,马太守就是一个厚道之人,是一个可交之人。 如果不是真的,那他为什么还要传你内功心法?这是轻易可以传授的吗?那可是师门之秘啊! 既然马太守没有表明真实身份,我们也佯作不知,且静观其变。 如果说今后马太守不再联系我们,那我们就权当没有这回事;如果派人联系我们,他不说行止有定之后第一个告诉我们吗?到时候再说。” 杨幂称诺。 “接下来再说说你的事。”杨父说道,“你是说杨霸等人密谋要对马太守不利?话是怎么说的?” “是这样。”马敞说,“杨霸的意思是,先看看马太守对崔自当如何处置,然后消灭证据,采取一些补救措施,若实在不行,就对马太守下黑手。” “又一帮崔自当蹦出来了。一个死了还不够,还跟着出来一些垫背的。” 杨父说,“你今天来说的这件事情很重要。 我想这些人肯定与崔自当瓜葛很深,要不也不会这样迫不急待。你呢?你与崔自当掺合到了什么程度?” “我没有,我与他不过是酒肉朋友而已,平日里在一起吃吃喝喝,真事一点也无。”马敞急忙辩解道。 “你手下有没有人命?你要跟我说实话!”杨父严厉地说道。 “没有,真没有。我时刻牢记您的教导,对下面的人要宽厚。 人命是绝对没有的,不过,有时候巧取豪夺的事情是在所难免的。”马敞低头说道。 “没有人命就好。”杨父说,“我看这崔自当是在劫难逃了。 其他几个人,尤其是那个杨霸,下场比崔自当好不了哪儿去。 这个时候你一定要慎重。 首先要把那些过去得罪过的人安抚好,该花钱花钱,该给地给地,一定不能乱。 你知道,氐池这个地方不同于觻得,大家都是氐人,贫富差不多;而觻得地方豪绅很多,你在那里不显山露水的。 你是我们重点扶持的粮仓,将来万一有事是我们唯一可以倚仗的资源。 所以你那里绝对不能出事。 你可以与杨霸等人虚以委蛇,他们下一步有什么想法和计划,你要及时告诉我们; 你若是出来不方便,可以委托可靠之人前来送信,千万不可耽搁。 这关系到我们氐人下一步的生存和发展,切记切记!” 马敞称诺,退下了。 马敞走后,杨父笑着对杨幂说:“幂儿,我们与太守大人深度交结的机会来了。” 这正是: 世事洞察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劝君莫笑不丁汉,满腹经纶且熏香。 第249章 何齐再说骊轩事 却说马腾离开新师里,一路东南,来到了撮尔小县----骊轩。 骊靬就在番和县城南十几里。这里离番和虽近,但马腾却从小没踏足过这个地方,这让乐熹、高何奇等颇感惊讶。 “前汉王朝在收复河西地区之后,鉴于张掖郡番和县者来寨一带具有良好的天然草场,故在者来寨建立了牧苑:骊靬苑。 后来,汉王朝西部发生了一件极其特殊的大事. 在汉宣帝甘露元年至汉元帝建昭三年之间,一批自称是骊靬人的异族从西域内迁,归顺西汉,汉王朝将这批异族安置在骊靬苑,并将者来寨从番和县分割出来建立骊靬县。 可以说,骊靬县是为骊靬降人而专设的。”高何奇侃侃说道。 范吉饶有兴趣地问:“这些骊靬降人是怎么回事?” 高何奇说:“据《汉书?陈汤传》记载,汉代名将陈汤在讨伐郅支匈奴的战争中曾有与奇妙的敌人作战的经验,那就是以密集队形作战、带有红或金色毛发、青蓝眼睛的重装步兵团。 这是一支奇特的军队,以步兵百余人组成‘夹门鱼鳞阵’、‘盾牌方阵’,使用土城外加固‘重木’的防御方式,俗称‘乌龟阵’。 本来匈奴即为骑马民族,且全军皆为轻装骑兵,说到步兵的话,则是由匈奴将支配下的绿洲都市居民或是俘虏所集结编成。 因此,陈汤也不免为这特异不同的战斗法所苦。 但最终,陈汤还是将之追讨降伏,并于祁连山附近兴筑骊轩城,让他们居住于其中,负责汉帝国的边境警备工作。” “那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范吉又问。 高何奇说:“骊靬是中国人对这些外来者的称呼,史书上有写作黎轩的,有写作犁靬的,有写作黎靬的,有写作犁犍的,还有写作力乾的,当地土俗人有呼其为力虔的。 叫法虽多,总之为一:骊靬。 他们不是汉人,也不是西域诸国之人,而是来自一个非常遥远的西方国度。 书上说,其国人皆长大平正,有类中国,故谓之大秦。 据云,汉宣帝五凤三年,该国的执政官克莱斯士率领七个军团往东方进行远征。 汉宣帝甘露元年,东征军在与波斯王朝之一的巴尔迪亚军作战时大败,于卡尔来遭围歼,克莱斯士被杀,罗马军亦溃灭。 好不容易其中有六千人突破了包围逃出,在波斯军的追击下,往祖国相反的方向——东方——一直前进。 他们栖身深山,寻机东移,越安息东界,流徙西域,经多年辗转,一部归康居,一部归大月氏。 汉初元五年,康居将这支异军借给西移的匈奴那支单于,以胁邻国,最后却作了陈汤的俘虏,被上安置在骊轩县。 再后来,大月氏发生内乱,寄生大月氏的一部分人闻讯转移至骊轩县。这样,前后而来的骊轩人大概有几千人。” 这些历史马腾都知道,是在山丹的一个湖边上听一位骊轩老人讲的,而且前因后果比高何奇说的还要详细。 其实,自从那次离开山丹以后,马腾就经常想起骊轩老人奥路斯所讲的那些有关西方大秦国的事情。 如他们的军制、作战方式、国家治理模式,尤其是那个所谓的元老院,马腾觉得非常新鲜。这在之前是闻所未闻的。 马腾觉得这种方式最大的好处,便是制约地方官员滥权。 在大汉,也有这种体制,不过是在官府内部的各位监察御使。 但显而易见的是,大汉的监察御使所发挥的作用是极为有限的。 因为他们虽说相对独立,但也是在行政首长的直接领导之下,其本身所受到的掣肘就很多,要想他们发挥多大的功用,显然是不现实的。 马腾刚从军职转为地方官,关于地方事务可以说是一片空白,更别说有什么条条框框; 脑子里对一切事情都感到很新鲜,更别说来自一个遥远国度的闻所未闻的治政方式。 上任伊始,在临松薤谷,永嘉先生给他灌输了一大套关于三代的美好情景,是以能够达到那种境界,成了他心中的一个愿景。 他也经常思考自春秋战国以来,中国历朝历代的政治情况。 虽然不过是偶尔的只鳞片爪,但由于他心中有三代这样一个高高的标杆在那里,是以对之后的秦、汉,还是有一些失望的成分在里面。 有时候,他也会对照中西这两种治国方式,觉得各有利弊: 秦汉两朝,是皇帝独断,士人主政。 这种方式的好处在于,全国上下有一个核心。 若这个核心或者说这个皇上是一个英明的皇上,就象是永嘉先生所讲的: 汉文帝在位时人们不忍心欺骗他,汉武帝在位时人们不敢欺骗他,汉宣帝在位时人们不能欺骗他。 若有这样一位皇帝在,号令一致,工作效率就会很高,政治就会清明,全国上下就会出现一片朝气蓬勃、欣欣向荣的局面。 若这个核心或这个皇上是一个暗弱的皇上,则会出现后汉以来所呈现的诸如外戚、宦官干政这样的局面。 也就是说,象中国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治理方式,其实变数还是很大的。 但在中国,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力量,那就是士人。 这些人,禀持圣人祖训,骨子里刚正不阿,不为权势所欺,是朝庭和地方可以倚重的重要力量。 特别明显的如后汉以来,弱主屡现,外戚、宦官此伏彼起,若放之以秦朝,说不定早就改朝换代了。 但后汉一直绵延一百多年,关键在于有这么一支强大的力量在支撑着整个社会。 这些人虽然数量不多,但影响很大,他们的观念,也就是圣人的理念,已经成为了整个社会的认知。 在老百姓看来,象他们这样做就是对的,就是正统的,否则就是错的。 因此即便是一些强有力的外戚、宦官,在施政的时候,往往也打着圣人的旗号。 这一点,就是所谓的趋势和潮流吧? 如果说按照大汉的治理方式,那么上位者之心即是天下人之心的话,那么大秦,或者说骊轩人的治理方式由正好相反。 第250章 骊轩村里意纷纷 决定性的意志不在一个人手里,而是在多人的手里,即元老院的手里。 这样做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有效地避免了个人****,起码是不至于偏颇。 但这里面也有许多问题,这些所谓的元老院组成人选是怎么产生的?运行机制又是怎样? 象这么多人在里面,肯定是良莠不齐,又怎么能保证他们做出的决策就是正确的呢? 再者说,有时候良机仅仅是在一瞬间,若在中国,领导者定了就是定了,但若按照他们的方式,把这些人集中起来,等讨论完了,机会也许就已经错过了。 何况有时候真理往往是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如果一帮庸才占据高位,再按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来定夺的话,还谈什么治国? “要是能把这两种方式结合在一起,各扬其长,各避其短,这样就好了。”马腾心里感叹道。 有诗云: 殚精竭虑看八方,亘古未有难周详。 推陈出新堪已任,且到骊轩来察访。 -------------------------------- “太守大人,我们已到了骊轩县。前面的村落叫当利里,是一个骊轩人的居住区。”高何奇向马腾和众人说道。 “过去看看。”马腾说。 众人称诺。 高何奇说:“整个骊轩县人口并不多,不过万许人,其中绝对多数是骊轩人,依然保留着他们的语言和风俗习惯。 不过由于与汉人通婚,这二百年下来了,受汉人的影响也很大。 他们家中的男孩子,一般有两个名字,一国汉名,一为骊轩名;语言也是汉语与骊轩共用。 因此,与他们交流,一点问题也没有。” 这个村落一如普通的河西民居,都是以板房为屋,若不是进村见到了一些金发碧眼个子高高膀大腰圆的骊轩人,你还以为就是一个一般的村落。 不过象这种情况,在河西地区比比皆是。 因为在河西地方,各种少数民族聚族而居,相邻的两个村子,这个村落是汉人,那个村落可能就是羌人,而另一个村落就有可能是氐人,人们的衣食住行面貌语言,可能都不一样。 长期生活在这里的人,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唯有外来人,乍一见到,可能会觉得有点新奇。 进了村,马腾等人下了马,安步当车,徐徐而行。 路上一些小孩子,可能正在玩什么游戏,咯咯笑着来回跑,对马腾等人浑不在意。 马腾注意到,这些小孩子明显地不同于汉人的后代,不到一个个如洋娃娃一般着实令人喜欢。 “这就是混血的力量啊!”欣赏着这些可爱的玩童,众人不胜欣喜。 路上不时碰到一些村民,有汉人,有骊轩人,也有二不象的,但姿容较纯粹的汉人或骊轩人,更加耐看。 村中间有一个小广场,围坐着一圈人,中间有一个人正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什么,似乎是正在开什么会议。 这些人外面,有七八个围观者,还有几个小孩子,自顾自地打闹。 “过去看看。”马腾将无风交给范吉,同乐熹、高何奇走了过去。 看了一会儿,马腾看出门道来了。 居中而坐的人,是村里的里正;围绕一圈而坐的,是村里的某个组织。 他们议论的话题,是今年天气较往年有些干旱,庄稼长势不好,正在研究采取什么得力的措施改善这种局面。 从整个会场的情势来看,居中而坐的里正虽说位置突出,但他被众人所包围,而且质询声不断,明显地是处于被审视的一方。 里正说:“今年以来,老天爷下的雨量比起往年只有三成。 我们河西地方降雨量本来就少,这样一来,降水量只能保证我们能把种子给种上,以及初期禾苗的生长。 由于这些年来咱们这里一直是风调雨顺,从没有遇到干旱的情况,所以原先的沟渠有的已经废弃,有的则严重淤塞,从河里引水的水车也破败不堪使用。 上次会议以后,村里定下了延请工匠修复水车、疏通水渠两件事,解决了一部分田地的浇灌问题。 但由于目前还未到讯期,河水流量很小,再加上上游取水的也很多,所以河水已经干涸。 前两天,我组织村里的劳力在水车旁边挖井,所出之水供人畜饮水尚可,用之浇灌则远远不能。 看这几天的天气,近期降雨似乎没有可能。 从这几点来看,我们村的干旱恐怕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并且会越来越严重。” 围坐中有一人问道:“照目前的形势,你估计对收成的影响有多大?” 里正说:“今年收成受影响是肯定的。 现在村里一些地势稍高的田地,受灾已经很严重,只有一些洼地还可支撑。 若照这个样子下去,时间不用长,再有半个月,洼地里的庄稼也会象别的庄稼一样。 若再有个二十来天不下雨,今年秋天庄稼绝收也不是没有可能。” 众人一时无语,只有旁边那几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不知大人之忧愁,仍自在嬉笑玩耍。 过了一会儿,围坐中有一人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就没找找官府?要是他们能替我们想想办法也说不定。” 里正两手一摊,苦笑着说:“我早就找过乡里。乡长也无能为力,说受灾的不止我们一个村,大家伙都一样,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这个王乡长,平日里有事没事就来我们村里吃吃喝喝,现在倒好,一遇上事要他帮衬了,他就成了缩头乌龟了! 以后他要是再来,一壶酒也不给他喝!”中间有一人气愤地说道。 又人一人指着里正说:“咱也别埋怨乡长,远水解不了近渴。 中国有句句子俗话说得好,叫什么求人不如求已。 哎,我说吕延年,你是我们村民议事会推举出来当里正的,你这段时间做的事我们这些人都看在眼里,可是下一步还有什么办法?我们不能眼看着庄稼干死在地里吧?” 那个叫吕延年的里正满脸的无奈,向着众人说道:“凡是能想到的办法,我们都试过了。可是----” 第251章 马腾虔诚求雨施 “别说可是!”有一人说,“你就说说你还能不能行吧!要是觉得不行,及早让贤,让能干的人来做!我就不信这个邪了,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 一位老者说:“老吕,我们也知道这个事难。 可你想过后果没有?地里这一茬庄稼若是没了收成,村里人该咋办? 咱们往年的收成,除了交税所剩无几,只好靠那些牲畜度日。 可今年旱情这么严重,草原上的草长得也大不如往年。 若是再这么旱下去,草再没了,那牲畜吃啥? 牲畜没了吃的跟人没有粮食是一个道理,那我们当利里还有的救吗?咱们总不能全村人都一块拖儿带女地出去要饭吧?” 吕延年说:“王大叔,这些不用你们说我都知道。这些日子可把我给愁坏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事不是官府能管得了的,这是老天爷掌管的事情啊! 他老人家不让下雨,就是皇帝老子也没辙啊!要是有人能解决这个问题,我不但立马让贤,就是让我给他磕头也没二话!” 围坐着的人一时又无语了。 这时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个女子,怯怯地说:“咱们能不能求求老天爷?” “老三家的,你一个妇道人家插什么嘴?没见我们在商量正事吗?”一位老者气恼地斥责,把说话的女人羞得满脸通红。 另一位老者不以为然,说道:“王老七,你先别把话堵死,让老三家的把话说完。老三家的,你说说,怎么求啊?” “张老四,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轻重胡言乱语,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 张老四说:“咱们现在不没辙了吗?先听听再说。老三家的,你接着说。” 那女子红着脸递着小心说:“七叔公,您老别恼,我也是看着大家伙着急。 是这样,我在娘家的时候,有一年遇到了大旱,村里人也象咱们今天似的急得没了章程。 那天恰好遇到一个道士路过我们村,村里的长者就把他请到家里,请他帮忙求雨。 那道士说我既然路过此地,就是与你们有缘份;吃了你们的饭,喝了你们的酒,就是和你们种下了因缘。 他同意帮我们祈雨。然后摆了祭坛,作了三天的法事。 结果还真灵,第四天村里就下了一场透地雨,救了全村人。” “真的这么灵验?”张老四问。 “确实是真的。那时我已大了,亲身经历过整个过程。 那个老道士很有本事,说我既然接下了这个差事,就一帮到底。 你们只须管我三天饭就行,要是第四天还下不了雨,拿棍子把我打出你们村子! 那老道士果然只吃了三天饭,第四天上就颗粒未进,直到雨下完后才离开我们村。” 众人面面相觑。 吕延年愁道:“可眼下咱们上哪去找这么高明的道士去啊?” 众人正在无语间,忽听得有人说道:“也许我可以试试。”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马腾。 马腾在随元放先生学艺时,有一次曾听师父说过这祈雨之法,当时觉得很神奇,就记下了。 现在听众人说起,认为这正是与骊轩人结缘的契机,是以挺身而出毛遂自荐。 “请问这位公子,您是?”吕延年见马腾气度不凡,忙上前行礼,问道。 马腾急忙还礼,说道:“我师父就是一位很有名的道士。他老人家曾给我说过祈雨之法。 不过我以前从没试过,今天权且一试。 若是成了,村里可管我们兄弟一顿饭吃;若是不成,你们也不用撵我们,我们立马走人。” 吕延年满脸堆笑,说道:“公子这是说哪里话?你既然来到这里,就是我们的客人。 别说求雨,就是没有这档子事,吃顿饭还有什么可说的?” 马腾说:“请里正吩咐人烧香汤,我马上沐浴更衣;之后,我即于此处静坐,斋戒三日。 三日之后即为水日,里正可着人在村东四通之处,筑土为坛,方八尺。 在第四天一早,准备八条生鱼、一坛清酒、牺牲贡品若干,另再准备香烛,届时候用。” 吕延年称诺。 马腾又对范吉说:“你们几人三人一组,以一个时辰为期,轮流在我左右、后边三尺以内护持。在这三日以内,你们也要斋戒。” 范吉等称诺。 马腾于是香汤沐浴,更换苍衣,来到方才所在的广场中央,双盘而坐。 大地被烈日晒得发烫,马腾甫一坐下,屁股都有些禁受不住。 然内心深处强烈的使命感迫使他强自坐下,调息静气,很快就深度入静,运用胎式呼吸,浑然忘我于天地之外,酷日仿佛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除了一开始滴下几滴汗珠以外,脸上再无一点汗水流下。 而范吉等人则大不相同。 伊始,乐熹对范吉说:“公子说三人一组,你们七个加上我和高先生正好九人,恰可分成三组,咱们可轮流为公子护法。” 范吉一开始不同意,云先生二人皆娇贵之躯,怎么能受得了这酷署? 然乐熹一再坚持,范吉只好同意。 先是范吉、赵通、高襄第一组。 三人看着马腾很快入静,脸上再无汗水流下,而已方三人,不过是刚刚入门,于入静一节上哪有什么功夫? 是以不一会儿的时间就汗流浃背,然马腾不仅仅是上司,更是受命恩师,所以强自忍耐,苦苦支撑。 这时,吕延年也从村里找来了五个大汉,在范吉三人的外围护持,不一会儿也是大汗淋漓。 好不容易捱到了一个时辰,换上了尹昌、宜建、孙守。 而此时的范吉三人,已是头晕眼花,几有脱水中署之象,被村里的三名大汉搀扶着到阴凉之处,赶紧灌入绿豆汤,良久方见好转。 第252章 天地交泰有纯炁 尹昌三人刚到位上时,也觉得烈日难当酷热难耐,浑身上下出了汗流不止;然而过了一小会,忽然觉得凉风扑面,通身安泰,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感觉。 而当利里的五名大汉,则依然是汗流不止,一脸的痛苦。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一名大汉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显然是中署了。 这时村里又换上了一拨人,仍然如第一批一样,不过一袋烟的功夫又满脸都是汗水。 尹昌心里颇为诧异:也就是刚上来的时候有点热,现在不但不热,而且非常舒服,从来没有过的舒坦。 看当利里这些人,无论是身材体质,应该说都优于我们这些人,但他们表现得怎么如此不堪? 还有刚才的范吉三人。 他们的情况尹昌最明白不过,不论从哪方面比,都要比我们三人要强得多,但也是那样的不济事,这可奇了怪了! 乐熹在一旁观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与范吉七人相处时间不短了,这些人的底细他摸得很清楚。 为什么范吉三人与尹昌三人表现得截然相反? 刚才看范吉三人,明显得是在苦苦支撑,而尹昌三人不但没有此象,反而有一种很享受的样子,且脸上带着莫名的微笑! 莫非尹昌三人这段时间的功夫悄悄地超过了范吉他们?不能吧? 诸位看官,你道其中奥妙又在哪里? 非是范吉三人不济事,也不是尹昌三人的功夫悄悄地超过了范吉等人,而是此时天上发生了一些静悄悄的变化! 刚才,日游神路过当利里上空。 他们两神正在悠然自得地驾云飞行,忽然被地上一股虔诚之气冲击,差点脚下的祥云都把握不住。 两神停下脚步,凝神往人间一看,却原来是霍去病大仙在地上双盘打坐,这股虔诚之气正是发自霍仙寄身的马腾身上! 这些日游神对其中的故事都非常清楚,见马腾不知为什么不找阴凉地方歇息,而是端坐于烈日之下,其中必有缘故。 于是,两个日游神中的一位忙上天庭奏报,另一位日游神立即施展法术,罩定马腾周围三尺之内,白天去掉躁热之气,只留下先天纯阳之炁;到了黑夜则去除暗邪之气,只留下先天纯阴之炁。 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 在这样纯粹的阴阳之炁沐浴交泰之下,人世间何人几时能有这样的因缘? 这可是千古难得的机遇! 是以尹昌等人不但不以为苦,反以为乐。 后来到了一个时辰要换人时,三人抵死不愿离开马腾三尺之内。 而乐熹、高何奇、苏乙三人欲上前替换他们,唯恐其中会出现刚才中署的现象,不得已尹昌三人才恋恋不舍地下去。 乐熹三人一上来不一会,就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原来比在树荫下还舒服啊! 怪不得三人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还一直不愿意离开,要叫我我也不会离开这么难得的好地方啊! 至于尹昌三人为什么会这样,而范吉三人则又是另外一个样子,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这个秘密在他们九人之中一公开,欲换班上岗的急不可耐,待下去的百般推托,值勤的时间也由一开始的一个时辰而推延到二个时辰、三个时辰。 村里人不知究竟,还以为是他们九人护主心切,全然没有想到里面有这么一个奥秘! 有分教: 天地有交泰,只付有缘人。 下济三涂苦,上报三重恩。 村里护持的大汉第三拨还没结束就让刚刚被范吉三人强行替下的乐熹告知吕延年撤下了,只是在一旁远远地看着。 范吉等七人经过这一次粹练,不但任督二脉洞开,奇经八脉也藉此打开,功力增长何止十年! 若无此机缘,别说打开这些经脉,即是入静也不知要费上多少年的功夫! 这样一来,已隐然进入高手的行列,只是在今后需要不断地巩固罢了。 乐熹、高何奇二人虽不事武功,然得此机缘,一生之中与病无缘则是肯定的,甚至亦可寿增一纪! 至于马腾,进境更是令人咋舌。 前一段时间在校马场与胡口古引、西方尉迟、破多罗一战,马腾在多年未有进境的情况下,陡然之间发生突破,进入到了道家修练三花聚顶的境界。 所谓的三花聚顶,三花即是指人的精、气、神,顶即头顶百会穴。三花聚顶时,人体的感觉是什么呢? 就是经过炼精化气的阶段,渐渐地周身柔软下来,如老子所说的“专气致柔,能婴儿乎”的状态,感觉到非常的安逸,好像没有了对身体的感觉,只是头脑似乎还有一点反应。 此时无论出现何种状况,如能保持一念不生、一意不散,突然之间会感觉到头顶好像有一股清虚之气自天而降,直贯而下,沐浴全身,身体会呈现出无比的清凉之感,这个时刻道家叫做“醍醐灌顶”。 与胡口古引三人竞战之时,马腾已进入了这个境界,经过这三日天地阴阳之炁的粹练,不但进一步巩固了前面的成果,而且由初级达到了高级阶段,这是一些修行之人穷其一生都难以达到的目标。 从此之后,马腾由之前的肉体修炼转入精神修炼,由仙功转入道功。 此后的目标就是进一步温养自己的阳神,使阳神最终出窍。 斋戒三日的机缘,使马腾进入了丹道修炼的高级阶段。 这自非巧合,亦是马腾心地纯善,普施仁政所带来的直接善果! 再说当日日游神路过当利里时,被马腾一股虔诚之气所感,遂留一人在空中护法,另一人则急茫茫向天庭飞去。 这些上天神祗,早就得到天庭神旨,是以对马腾的来历及肩负的使命一清二楚。 见马腾今日当庭打坐,意冲上天,知道马腾是有急事要禀告上苍,所以不敢怠慢,急忙向勾陈宫禀报。 东方朔受理了日游神的禀报,急匆匆找到总理马腾下凡事务书记官刘彻。 刘彻一听,即明就里,微笑道:“且待三日后,看马腾怎么祷告。” 第253章 玉皇降下施雨旨 诸位看官,你道这又是为何?莫非以刘彻仙官身份,即可洞察一切吗? 当然,仙官自有仙官之能,这是不用多说的。 其实,即使刘彻不以仙官之神通,以其多年人间帝王的经验,也知道马腾此举意味着什么。 水是农业的命脉,在生产力相对落后、主要是靠天吃饭的中国古代农耕社会,这个“天”或命脉主要指雨水而言。 也就是说,原始农业的丰收在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风调雨顺的基础上。 农业对于水特别是雨水的过分依重,使得中华民族对雨水的崇拜之情相当浓烈。 由此衍生出了许多对于雨水崇拜的文化现象,甚至不少带有浓厚的神秘色彩,包含着许多光怪陆离、不可思议的成分,并渗透到人们的思维和行动中,深深地影响了中国传统社会的各个方面。 早在殷商年代,祈雨活动就已风行。 西周时,祈雨的礼仪日臻完备,国家设有专司祈雨的巫师。 据《周礼》记载,周朝设春官大宗伯职位,其任务是祭祀天神、地和人鬼,并明确规定: “司巫掌握群巫之政令,若国大旱,则帅巫而舞雩”。 “舞雩”即“雩祭”,是古人为求雨而举行的祭典。 汉代,“雩礼”在国家祭祀礼制中得到了进一步巩固和发展。 对汉代祈雨的内容和仪式,前汉大儒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有十分详细的记载,一般是地方官出面,有时皇帝也会亲自出马。 所以,作为曾经的汉武帝,一看马腾的这阵势,就知道马腾将要求雨,目前只不过是求雨的前奏,处于斋戒阶段罢了。 在马腾斋戒的三天里,村里的长者,包括里正吕延年,也是心急如焚。 眼见旱情一天比一天重,而老天却连一丝下雨的意思也没有。 那位年轻公子日夜坐在地上斋戒,虽然与其素不相识,人家主动请缨心里非常感激。 但他自己也说过这是他第一次求雨,能不能成功尚在两可之间,万一不成功呢? 可是除此之外又别无他法,只好一趟一趟地往来于田间地头与广场之间,不住地唉声叹气,垂首顿足! 三日后,马腾斋戒完毕,来到村东新筑的土坛上,开始正式祈雨。 只见八尺土坛上,摆着一张贡桌,上面摆满了贡品,点起了香烛。 马腾上了土坛,一样一样地梳理贡品。 坛下,乐熹九人,全体村民,一一垂手而立。 马腾开始率村民向上天行三叩九拜之礼。 礼毕,马腾就香烛上引燃三根清香,齐举于额头之上,三躬之后,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炉里;然后双膝跪地,大声朗读起乐熹提前写好的祈雨文: 伏以 玄穹高上玉皇大帝并雷公,电母,风伯,雨师四大雨神: 兹为后汉张掖郡骊轩县祈求甘霖缓解旱情而文 雨神居上阙而管下界之水,黎民居下界而仰上京之神,上神赐福于黎民,则黎民敬仰上神,上神无视于黎民,则黎民不信上神。上下相关,神民相依也。 尝曰:民以食为天,食以粮为主,粮以水为本。无粮则人不存,无水则粮不生。 今春以来,上苍惜雨,下界无流,大河缩萎,小河干涸,田地豁裂,庄稼枯黄,骊轩县境,尤为其甚。 今其不雨,自四月以讫于兹。积水之泽,尘起冥冥。粟将槁死,蝗亦滋生。 虽政或不良,而百姓何罪?宜蒙哀矜。 彼撮土之山,勺水之川,尚能与民为福,锡之有年。 岂如泰山,朝出一云,暮泽天下,其势之易,易于转圆。而比近托丽,顾不能怜。 殆莫之或告,告或不虔。夫民之生,盖亦艰矣,无储与藏,重敛烦使,岁一不登,多濒于死。 奸强无知,或起乘时,聚为盗攘,以取诛夷。循理安业,田间之民,亦与俱亡,奚不可伤! 弟子马腾,受命天子,忝居张掖司牧。前几日路过此地,见其现状,深以为忧。 弟子自降生以来,屡屡得上天眷顾。先是深山遇明师,再以塞外建奇勋; 履新以来,神迹更是昭昭:仙姑庙里仙姑托梦,山丹牧苑天赐神马,均解弟子之所急、之所难,弟子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唯有多行善政,不负上天之期望。 今弟子马腾奏明太上,获准向天庭求雨,以解斯地旱情,解燃眉之急,润十方之农田,更润百姓之心田。 恳望玉帝并四大雨神,尽快为上述旱区普降甘霖。则百姓感上神之大恩,三界记上神之大功。 马腾顿首叩拜 农历壬子年孟夏月上浣吉日榖旦 马腾在上面朗读祈雨文,当利里的村民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心下大惊:敢情这位年轻公子竟然是新上任的张掖太守! 这可是真正的朝庭命官、地方司牧啊! 今日竟然来到这偏僻小村,为百姓祈雨,心中的那份惊讶、感动、感激无以复加。 但太守大人正在坛上祈雨之时,谁也不敢动弹,只好乖乖地跪在那里,任凭眼里的泪珠乒乒乓乓地掉在地上,宛如下了一场小雨! 马腾念完祈雨文,将纸张在香烛上引燃,只见一缕香烟袅袅升起,直达上苍! 而天上,日游神将手一拂,缕缕香烟立时变成了一份玉简;这份玉简很快到了勾陈宫东方朔的手里,到了刘彻手里,又很快到了玉皇大帝的手中! 玉帝说道:“骊轩县之旱,乃是报其先祖当年纵横所造杀孽。 本来,国家将士为国杀敌,其罪业不由普通士兵来承担。 然其先祖,自安息战败后,四下为人佣兵,多有杀业。 天理昭昭,屡报不爽。 此次非但只是干旱,其后还有蝗灾、疾疫,死亡人数恰符当年其所杀人数才可。 既然霍卿有所陈请,此业可就此带过。 不过骊轩人须在今后戴罪立功,以其强健之躯供霍卿驱策,协助霍卿早日完成一统大业。 对于霍卿所请,雷公、电母、风伯、雨师速速下凡,即到张掖地方。 霍卿这是自降生人间以后第一次陈请上苍,朕亦不可太过吝啬。 这样吧,除骊轩地方普降大雨外,整个张掖郡也要普降喜雨,一则缓解地方旱情,二则权且给霍卿送上一份礼物吧!钦此。” 风伯、雨师、雷公、电母躬身领旨,即刻出了天庭,来到张掖郡上方,马上布置相应一切。 这正是: 谁说苍天无有情,一切尽在不言中。 前番肃杀摧万物,后来雨露却生生。 第254章 天上诸神来帮忙 风伯,又称风师、箕伯,名曰飞廉。其左手持轮,右手执扇,若扇轮状,人又称曰风伯方天君。 他原本是蚩尤的师弟,相貌奇特,长着鹿一样的身体,布满了豹子一样的花纹头似孔雀,尾如长蛇。 他曾与蚩尤一起拜一真道人为师,在祁山修炼。 修炼的时候,飞廉发现对面山上有块大石,每遇风雨来时便飞起如燕,等天放晴时,有安伏在原处,不由暗暗称奇,于是留心观察起来。 有一天半夜里,只见这块大石动了起来,转眼变成一个形同布囊的无足活物,往地上深吸两口气,仰天喷出。 顿时,狂风骤发,飞沙走石,那玩意儿又似飞翔的燕子一样,在大风中飞旋。 飞廉身手敏捷,一跃而上,将它逮住,这才知道它就是通五运气侯,掌八风消息的“风母“。 于是他从“风母“这里学会了致风、收风的奇术,外形也演化为一白须老翁,后来成为掌管风的神灵。 雨师,亦称萍翳、玄冥、毕星、赤松子等,乃是一乌髯壮汉,左手执盂,内盛一龙,右手若洒水状,称雨师陈天君。 神农时,川竭山崩,皆成沙碛,连天几时不雨,禾黍各处枯槁。 此时有一野人,形窖古怪,言语颠狂,上披草领,下系皮裙,蓬头跣足,指甲长如利爪,遍身黄毛覆盖,手执柳枝,狂歌跳舞,曰: “予号赤松子,留王屋修炼多岁,始随赤真人南游衡岳。 真人常化赤色神首飞龙,往来其问,予亦化一赤虬,追蹑于后。朝谒元始众圣,因予能随风雨上下,即命为雨师,主行霖雨。” 雷公则长得象大力士,坦胸露腹,背上有两个翅膀,脸象红色的猴脸,足象鹰爪,左手执楔,右手持锥,身旁悬挂数鼓。 击鼓即为轰雷。 因雷为天庭阳气,故称“公”,世称雷公江天君。 电母是司掌闪电之神,属阴,故称母,又称金光圣母、闪电娘娘。其容宛若淑女,相貌端雅,两手执镜,号曰电母秀天君。 四神各就各位。 风伯首当其冲,率先开始作法。只见他将长扇一挥----- -------------------- 当利里村外。 马腾将祈雨文向空焚化后,所有的人包括马腾一起抬头仰望天空。 过了好一会儿,天空依然是晴空万里,不见一丝云彩。 村民中有人开始沉不住气了,心里暗暗嘀咕:到底成不成啊? 但慑于马腾的权威,无人敢说话,只是悄悄地用眼神进行交流。 “咦,好像有风了。”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诶,是有风了。”不知是谁又跟了一句。 “真的,真的有风了!”有几个人兴奋地嚷嚷道。 在场的每个人都感觉到了风的来临。尽管这风还比较小,但确确实实感受到了风的存在。 “哈,起风了!”好多人高兴地喊起来。 “快看哪,西北天边有云彩了!”有一个人手指远方,大叫道。 “哎,北边也有了!” “东边的云彩也上来了!” “啊,南边也出现了!” 在众人的嚷嚷声中,四面八方都出现了云朵,而且这些云朵来势汹汹,向着中央、也就是当利里这厢聚集。 很快,刚才还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一会儿的功夫就浓云密布; 云朵的颜色也急遂地变幻着:一开始,是轻盈高远稀薄的卷云。 这种云很薄,阳光可以透过云层照到地面,房屋和树木的光与影依然很清晰。 卷云丝丝缕缕地飘浮着,有时像一片白色的羽毛,有时像一缕洁白的绫纱。 接着,卷云成群成行地排列在空中,好像微风吹过水面引起的鳞波,成了卷积云。 再接着,天空中的云朵变成了像棉花团似的白云,它们在天空中一朵朵分散着,映着灿烂的阳光,云块四周散发出金黄的光辉。 成群的云块排列很匀称,云块间露出碧蓝的天幕,远远望去,就像草原上雪白的羊群。 这时,在太阳的周围,出现了一种美丽的七彩光圈,里层是红色的,外层是紫色的。 这时,张老四说道:“大雨就要来了。” 一个小伙子问道:“四伯,您老怎么知道?” 张老四指着太阳周围的七彩光圈说:“小子,看到太阳周边的光圈了吗?这种光圈叫做晕。 日晕和月晕常常产生在卷层云上,卷层云后面的大片高层云和雨层云,是大风雨的征兆。 所以有‘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的说法。说明出现卷层云,并且伴有晕,天气就会变坏。 另有一种比晕小的彩色光环,叫做‘华’。颜色的排列是里紫外红,跟晕刚好相反。 日华和月华大多产生在高积云的边缘部分。华环由小变大,天气趋向晴好;华环由大变小,天气可能转为阴雨。” 卷云在聚集着,天空渐渐出现一层薄云,仿佛蒙上了白色的绸幕。 卷层云慢慢地向前推进,云层越来越低,越来越厚,隔了云看太阳,就像隔了一层毛玻璃,朦胧不清。 接着,云压得更低,变得更厚,太阳躲藏了起来,天空被暗灰色的云块密密层层地布满了。 再接着,云底慢慢变黑,云峰渐渐模糊,不一会,整座云山崩塌了,乌云弥漫了天空。 这时,忽见浓黑的乌云中间一道刺眼的闪电,又听得“咔嚓”一声剧响,顷刻间,雷声隆隆,电光闪闪。 电闪一道比一道亮,雷声一下比一下响,仿佛就在人的头顶上,但没有一个人离开祭坛半步。 这时,又听得一道耀眼的电闪,正劈在祭坛前面不到五百步的一棵上百年的枣树上,马上燃起了巨大的火球,人们“哎哟”了一声,目瞪口呆! 此时,天上稀稀落落地掉下了豆粒大的雨滴,打在脸上生疼,落在地上激得尘土飞扬。 “哈哈,终于雨了!我的老天爷!” 第255章 感天动地降甘霖 所有的人这时都跪在地上,对着苍天三叩首,感谢老天爷的赏赐;叩完后,所有的村民又来到马腾前面,向着马腾进行叩拜。 马腾连忙跪下还礼。 此时所有的村民,感动得哀哀欲泣,脸上水痕长流,也不知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云还没铺满天,地上已经很黑,极亮极热的晴午忽然变成了黑夜一样。 风带着雨星,像在地上寻找啥,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 北边远处一个红闪,像把黑云掀开一块,露出一大片血似的。 风小了,可是利飕有劲,使人颤抖。 一阵这样的风过去,一切都不知怎么好了,连柳树都惊疑不定地等着点什么。 又一个闪,正在头上,白亮亮的雨点紧跟着落下来,硬硬的,砸起许多尘土,土里微带着雨气。 几个大雨点砸在吕延年的背上,他哆嗦了两下。 雨点停了,黑云铺满了天。 又一阵风,刮得比以前更厉害,柳枝横着飞,尘土往四下里走,雨道往下落; 风,土,雨,混在一起,联成了一片。 横着竖着都灰茫茫冷飕飕的,一切东西都裹在里面,也辨不清到底哪是树,哪是地,哪是云。 风过去了,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大雨,房屋上落下万千条瀑布。 只一会儿的功夫,天地已经分不开,空中的水往下倒,地上的水到处流,成了灰暗昏黄的,有时又白亮亮的,宛然一个水的世界! “雨下大了,赶紧跑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所有的人,包括马腾等,立马向村中跑去。 这时,吕延年跑了过来,一把拉住马腾,后边乐熹等人紧紧随上,向村里奔跑,来到了吕延年的家中。 雨越下越大,有如倾盆。 吕延年递过一块毛巾,马腾擦了擦脸,打量了一下吕家,只见房屋还算宽敞,陈设也还算不错。 吕妻是个混血,乃是骊靬与汉人的后代,见马腾等人进来,连忙递上热水,说是去去潮气。 马腾等人拾掇利整以后,吕延年过来重新见礼。 这时,村里的几个长者也冒着大雨来到了吕家,纷纷向马腾行礼,众人闲话不题。 如此大雨直下了一个半时辰,之后,雨势逐渐变小,天上的乌云开始四下游走,而雨随云行,张掖大地到处被上天的喜雨滋润着。 番和县榜罗里。 刘老头正在与马平在树荫下闲谈,忽然一阵凉风吹过,刘老头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抬头望去,天上一片乌云从西南方涌了过来。“哟,要下雨了。看样子雨还不小。” 两人正待收拾板凳回屋,一阵雨唰地就过来了,把两人淋成了落汤鸡。 站在门口,刘老头看着这突职如其来的大雨,说道:“老天爷是该下雨了。 打从春上起,老天就没下过一场象样的雨。咱们不靠种地吃饭,可庄稼人受不了啊!这下可好了,老百姓有救了。” 氐池县新师里,杨幂家。 这一段时间以来,新师里也一直为旱情所困,虽较骊靬县为轻,但新师里浇灌条件不大好,若再照这情形下去,抗旱就会成为下一步一等一的大事。 今天,杨幂正召集几个人商量浇地的事情。 忽然他弟弟跑了进来,大声嚷嚷着:“大哥,南边天上上来云彩了,大雨马上就要到了,你们快出来看看!” 杨幂等人出来一看,果不其然。“这场雨看来不小,解了我们大围了!” 正说着,大雨哗地下来了---- 觻得县定安里里正杨霸家里。 杨霸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突如其来的大雨,心中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是天降大雨,有效地缓解了旱情,今年会有一个好收成; 忧的是自崔自当被抓以来,一点消息也没有,派人打听也没个结果,整个案子就象是这漫天雨雾一般,扑朔迷离。 杨霸心里叹道:“唉,心老这么悬着,可真不是个滋味!” 千里之外,居延县。 一阵狂风暴雨把刚刚进入长城的钱丰商队弄得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 但最近以来,商队受够了烈日炎炎,这时天降甘霖,人们放情地笑着,拿帽子接着雨水,再朝头上浇下。 刘坤佑和万氏兄弟骑在马上,在雨中奔跑着,口中哟嗬不止。 马儿也感受着这及时而来的大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浓雨雾中任凭主人驱策。 忽然,不知是谁两马相撞,掉落在地的两人没有喊痛,而是依然兴奋地笑着--- 其他的县,如昭武、日勒、屋兰、山丹,以及张掖属国,整个张掖大地上都普降喜雨。 无论是郁郁青山,还是荒滩戈壁;无论是青青原野,还是遍地沙漠,都张开大口,尽情地吸取着上天的赐予,享受着上苍的恩泽。 这正是: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同声连气,继往开来。 其苦也喜,其乐也嗨。 无为千里,谈何成败! ------------------------- 骊靬县当利里。 雨停了,人们纷纷从家中走了出来,看看这场雨到底下了有多大,地里的干旱能不能得到彻底地缓解。 其时,在骊靬地方,沟满壕平,雨量充沛。 经过这一场大雨,地里的庄稼仿佛一下有了精气神,呈现出一片生气勃勃的样子。 “这下可好了,咱们骊靬有救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 不唯地里的庄稼雨后变得生机盎然,村民们也象久旱雨后的枯苗一样,焕发了新的生机,人的整个精神面貌都变了,就是同样的笑容,也变得更象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一样。 “大伙儿快来看哪!看这棵遭雷劈的枣树,真奇了怪勒!” 有一人奔跑着,在村里宣叫道。 第256章 巧得强兵意悠长 马腾随吕延年等又来到村外。 这时,已有一些人围着那棵黑漆漆的枣树,窃窃私语。 看到马腾来到,众人不自觉地让开一条道,看着马腾的目光也有了更多的敬畏。 “快看,枣树上有字!”有一人嚷道。 “竟然会有这样的怪事?”马腾心里将信将疑。 走到枣树近前,打眼一看,马腾不由得目瞪口呆。 枣树上确实有字,而且不止一个,乃是四行大字: 骊靬人等,追随马腾;甘为驱策,永不变节。 这些字明显不是人工刻上去的,因为字迹深深地凹了进去,而且圆滑古朴,不是人力之所为; 这些字也不是马腾等人弄出来的。因为自下雨以后,马腾等人都在吕延年的家中,与吕延年同出同入,根本没有前来弄景的时间和机会!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看了这些字后,王老七、张老四及村里几位长者,悄悄地召集村里议事会成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一会,又把吕延年叫过去。 过了一会儿,吕延年面色凝重地走了过来,站在人群中间大声说道:“我骊靬人等,自打二百年前远离祖国,来到汉地,深受大汉朝庭眷顾。 本来,我们已是自由之身,不再从属任何一个团体,也不属于任何一个个人。 但今日,上天有命,大家伙也都看到了。 经过当利里议事会商议,决定自现在起,我骊靬县所有骊靬人等,脱去自由之身份,认马腾为主。 从此以后,我等身家性命,全然交付于主人之手,生生世世,追随马腾;甘为驱策,永不变节。所有人等听好了,拜!” 吕延年说完,率先在马腾面前拜了下去;其后,是议事会成员;接着,村里的男女老少,也随着他们的节奏,深深地叩拜下去。 本来,主人的观念在他们的心中早已淡薄,但今日出于对上天的敬畏,出于对马腾的崇拜,让他们身不由已地弯下了倔强的头颅。 这一拜,即由此缔结了新的契约,而根本不容马腾说一句话! ---------------- 当天,吕延年即派遣得力人手,分赴骊靬县各个村落。 第二天一清早,不断有人从四面八方来到当利里,赶到村外枣树下,细细端详树上的大字,又东一团西一簇地嘀嘀咕咕,接着不断地与当利里议事会成员窃窃私语。 等骊靬县九个骊靬人村落全部到齐、意见一致后,吕延年将马腾请了出来,坐北朝南端坐于昨日新筑的土坛之上,九个村落的议事会成员及里正在台下整齐划一地下跪叩拜,齐呼“主人”! 拜毕,马腾走下土坛,将众人扶起,道:“我此番离开郡衙,本来只是体察民情。 前几天路过此地,恰逢众人商议求雨一事,遂自告奋勇毛遂自荐,没想到惹出了这一番是非。 依我本意,本不想搞这些套路。 然天有赐,不敢辞,辞即得昝,故尔只好收下你们这片心意。 不过此事我、还有你们族人内部知道即可,没有必要向外人张扬。 再者,你们这么多年过惯了自由之身的生活,现下猛不丁地冒出一个主人来,你们心下可愿意?此事还须不要勉强才好。” 当利里议事会成员张老四上前说道:“主人叮嘱的话,我们牢记在心,事后自会吩咐村民不要乱讲。 这一点还请主人放心。 我们都是军人的后代,严明的纪律还是有的。 至于您最后所云,主人勿要多虑。 我们骊靬人来到大汉后的第一代祖先留下祖训,说我们骊靬人多亏大汉收留,避免了我们四下流蹿、任人宰割的境地。 自来之后,大汉就是我们的祖国,大汉皇帝就是我们的主人。 是以这两百年来,河西地方乱象丛生,羌人、氐人时不时地就起来造反,我们骊靬人从来不掺合。 当然,也没人敢欺负我们。 这些年来,我们除了服从大汉皇帝,就是服从我们自己的内心。 主人受命于天子,就是天子的代表,是天子在这里的化身。 我们服从于您,也就是服从于皇帝。 且不说昨日上天示警,而天命是不可违的。 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骊靬人也与主人有缘。 上天在冥冥中派您来到这里,通过求雨让您展现您无上的才能与恩德。 因此,即使是没有上天的命令,今后您但有所命,我们骊靬人也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所以说,这一点就请您放心好了,我们没有任何顾虑,均是出于心甘情愿!” 马腾道:“这就好。你们且说一下各村的基本情况。” 于是众人依次上前,向马腾禀报本村的情况。 综合来看,整个骊靬县,人口万余,其中骊靬人占了九成以上,壮年男子又在五千左右; 土地含草场五万余亩,牲畜约两万头,以牛羊为主,马匹甚少; 县、乡各级官府对骊靬人总的来说比较看顾,税赋较一般地方为轻,日子还说得过去。 马腾说:“我看你们每个村里,既有里正,又有议事会,这与我大汉一般的村落大不相同。 我想请问一下,这个议事会是怎么回事?它是由哪些人组成的?议事会与里正的关系又是怎么处理的?” 吕延年上前禀道:“启禀主人,这是按照我们骊靬人的传统与大汉的规矩设立的。 从祖上传下来的方式,我们骊靬人实行共和制,在治理地方上每个人都有权力。 但为了避免人多嘴杂提高效率,每个村都设立了议事会,代表所有村民对本村进行管制。 这个议事会是按家族人口数量的多少按比例产生的。 比方说,我们当利里有六大家族,每个家族的人口数量不一样,张家最多,他们在议事会中的成员也最多,占了五个。 议事会的召集人也从张家产生,其他家庭则一个、二、三个不等。“ 第257章 详加勘察骊靬事 吕延年接着说:“村里所有的大事,都必须由议事会商量通过以后才能交付给里正去办理。 里正办完了,要先向议事会禀报,然后再向乡里汇报。 议事会随时随地地都可要求里正禀报情况,对一些不当的行为可随时要求纠正,对不称职的里正,也可罢免。 不过罢免要麻烦一些,得由三分之二的人同意才行。 议事会成员的任期为每届五年,可以连任。里正也是这样。 现在官府也默认了我们这种方式,对我们内部的事情从来不干预。” 马腾又问:“你们每个村是这样,那你们整个骊靬人呢?有没有一个统一的管理机构?” 王老七上前禀道:“可能一开始的时候有。后来人口慢慢地多了,再在一起不方便,就开始分村。 起先是两个村,后来慢慢地分到了现在的九个村。 每个村的情况不一样,所以议事会和里正也随之慢慢地变成了每个村都有。 若是发生了牵扯到整个骊靬人利益的大事,一般是由各村的议事会在一起商量。 当然,这里面有一个抓总的差使,就由最原始的村担当,这就是我们当利里。 不过抓总归抓总,也就是起一个召集人的作用,事情还是要大家一起商量着办。” 有分教: 无事细思量,个中长又长。 西风已东进,东风何以惘。 学贯东与西,南北自长廊。 无非体与用,管他是哪乡。 马腾接着问道:“刚才我听张老四说,这些年里,河西地方尽管战乱不止,但从来没有人敢欺负你们。那你们靠什么来自保呢?” 吕延年领过来一位大汉,身高丈余,甚是彪悍。 马腾一见大喜,赞道:“好一条大汉!” 吕延年说:“启禀主人,这位大汉名叫吕良,是我们骊靬人的军团长。就让他来给您介绍一下我们的战力吧。” 马腾点点头。 吕良上前行礼,然后说:“启禀主人,现在我们骊靬人有一个军团的兵力,五千人。这是历史上兵力最强盛的时期。 但即使是以前只有一二千人的时候,我们的实力也没人敢小觑。 我们用以自保的,就是我们强悍的战斗力。 主要体现在,我们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防御能力、最强悍的攻击能力和最有效的撤退能力。” 话说得很大,但马腾喜欢自信的人,于是饶有兴趣地问:“那你详细说说。” 吕良说:“我先说说我们军队的建制。 军队以支队为基本单位,每个支队由两个百人队组成,共一百四十人;三个支队组成一个大队,十个大队组成一个军团,另有八百轻骑兵,正好五千人。 这是目前我们所能拥有的最大力量了。 作战时,我们会排成一个个的小阵,每横列四十人,纵三人。两人之间间隔两步。 横列的各支队之间留出容纳一支部队通过的空间,各支队交错排列。 整个队列通常由三线列组成,青年兵组成第一横列,壮年兵组成第二横列,成年兵组成第三横列。 这样做有几个好处:一是可以防止挥舞武器时遭到阻碍, 二是为能迅速移动,各支队之间留出容纳一支部队通过的空间, 三是可以换下伤亡惨重的部队,四是可以应对敌人的移动。 再说我们的装备。一是战剑,这是近距离武器。” 吕良说着,解下自己腰中所佩长剑,递给马腾观看。 马腾抽出长剑一看,剑是铁胎,重约两斤左右,长两尺许。 剑头尖利,剑柄用木制成,握把处的切削与手指的形状相吻合。 此剑不论锋利程度还是做工都甚是一般,别说与自己的无锋不可同日而语,即是与范吉等人佩带的朝庭制式剑也相差悬殊。 “二是盾牌。”这时,已有人取来一个盾牌。 马腾一看,盾牌为长方形,宽不到三尺,长不到四尺,用三张簿木板重叠拼合,覆盖上皮革,再蒙上布,并用L形的金属配件提高强度。 “这是步兵用的,骑兵则用圆盾。”吕良用手又拿起一个圆盾,又让马腾观看。 马腾令人将步兵用的盾牌放至百步外,朝范吉看了一眼。 范吉会意,弯弓搭箭,只听“嗖”地一声,箭中长盾。 马腾令人取来一看,箭头没入盾牌第二层木板。 下完雨那天晚上,马腾考察过范吉七人的内功进境。 见七人进步神速,深以为喜。 马腾忖度,按范吉现在的水平,射穿这个盾牌当不在话下,没想到竟只穿透了第二层,想是刚刚达到目前的境界,在使用上还不得法的缘故。 马腾朝范吉看了一眼,范吉惭然而退。 “主人请看,这是我们使用的标枪。”吕良拿着一杆标枪,向马腾介绍道,“这是远距离武器,近战也可用作短矛使用。” 马腾见这种标枪前端为约三尺多一点的金属长杆,附有一个铁枪尖。 后端为约三尺的木制长杆,上面绕有一根绳索。 “这根绳索是做什么用的?”马腾问。 吕良说:“标枪在投射的瞬间拉动绳索,使标枪旋转前进,可刺破盾牌或盔甲。” 接着,吕良又向马腾展示了骊靬人所用的铠甲,主要有锁子甲、鳞甲,还有保护小腿的胫甲。 马腾一一看了,只见做工粗劣,防护性能较差,而且没有多少柔软性。 心下感叹,这是什么年代了,他们竟然还在使用这样的防护装备!若到了战场之上,不是白白送死吗? “能否演示一番你们的战法?”马腾问。 “当然可以。”吕良说,“不过当利里这里只有一个方阵的人马,难以展现所有的战术。” “不要紧,我只是看一看。”马腾说。 吕延年向马腾说:“主人且稍等,我去村里召集人马。是召集步兵,还是骑兵?还是两者都要?” 第258章 现场推演鱼鳞阵 马腾说:“一起看看吧。” 吕延年称诺,向村里跑去。 稍顷,村里响起钟声,一连响了六下。 “这钟声有什么讲究吗?”马腾问。 “是这样。”王老七说,“响三下是召集全体村民,响四下是召集步兵集合,响五下是召集骑兵集合,响六下是召集步兵、骑兵集合。 他们一会就会到村中广场上去,主人,要不我们现在过去?” 马腾还未等说话,忽听一人喊道:“快来看啊,枣树上的字没有了!” 大伙一块簇拥过去。果然,树干上原来刻字的地方一个字也没有了,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 ------------------------- 众人来到村里广场上,只见骑步兵已集结完毕,正在列队待命。 吕良走上前去,高声喝道:“步兵结鱼鳞阵,骑兵左右待命!” 广场上的士兵约有五百人,其中骑兵不到一百人。步兵迅速集结,在极短的时间里结成了一个方阵。 吕良指着方阵向马腾说道:“最前面的是轻步兵。他们缺乏训练,盔甲简陋,装备标枪、长盾和近身用短刀。 其次是青年兵,装备两支标枪。这些人没有多少战斗经验,由他们组成军团的第一横列。 往后是壮年兵,年龄在三十岁左右,为军队的核心,组成军团的第二横列。武器与青年兵同,盔甲要好一些。 再往后是成年兵。他们年龄最大,经验最丰富,装备长矛与长盾,通常构成军队的后备队,组成军团的第三横列。 作战时,大将位于阵形中后,主要兵力在中央集结,分作若干鱼鳞状的小方阵,按梯次配置,前端微凸,属于进攻阵形。” 马腾点点头。 吕良又说道:“这样的阵形有这么几个好处。 前军是密集的盾牌兵,盾牌的强度和重量都远超一般军队,对弓箭防护极佳。 部队摆成一个个方阵,摆成阵型以后可以互相掩护,错落有致。 使敌军赖以取胜的骑兵只能在边缘掠杀,目标很大的骑兵还会随时遭到标枪的袭击。 我们的骑兵全是轻骑,配置与步兵分开,不作为主力,而是作为奇袭队使用,从步兵阵中突然杀出,才能有一举致敌军首领死命的功效。” 马腾说:“这样的阵形和装备,防御性能不是一般的好。那么进攻呢?” 吕良说:“这就要靠我们的标枪发挥作用了。 我们不尚弓弩,擅长使用长标,且都是您刚才看到的脱手长标,这样对于密集的敌军往往产生一标连伤数人的杀伤效果,有时一标能穿三四个,象扎蛤蟆一样。 标枪的自重大,杀伤力强,对于甲胄简陋的轻装军队攻击力远胜弓弩。 象现在的战场上,连中数箭死战不退的场面时有所见,但中标枪者则立即失去战斗力。” 随即,吕良指挥部队进行了战术演示: 先是防守,士兵们将盾牌或立或举,变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盾牌之阵,如同一座严密的防守工事,在这种情况下,弓箭确实是难以发挥效用; 再是投标,士兵们将手中的标枪一窝蜂地投掷出去,形成一阵枪雨,距离约四五十步远近; 再有是前进,步履缓慢,但稳重扎实,如一座浮动的城池,弓箭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最后是撤退,有条不紊,徐徐而行。 吕良自豪地说:“这个战法是祖先传下来的。 据说,在欧洲大地,它几乎战无不胜。 来到大汉以后,我们的前辈也是靠这种战法,震慑远近各族,使我们得以安静地生存下来。” 接着,骑兵部队又在众人面前进行了展示。 马腾看了,心中不禁摇头:不论是马匹,还是这些骑兵的技术熟练程度,别说与自己的精骑兵,就是与鲜卑骑兵相比,也不在一个档次上! 马腾凝神看了一会儿,对吕良说:“先让士兵们休息吧。你是这支部队的统帅,咱们有些事探讨一下。” 于是吕良令部队解散休息,然后看着马腾,那种自得的神情跃然脸上。很明显,他是希望得到马腾和首肯和表扬。 马腾说:“我刚才看了你们部队的建制、装备和战术。 我觉得,这支部队有这样几个优势: 一是防御能力特别强。摆出这样的战阵,汉人所特别倚靠的弓箭难以发挥应有的效用。 二是进攻能力也挺强悍的,尤其是你们所使用的脱手标枪,杀伤能力比之弓箭要强得多。 三是我发现你们的士兵个人素质都很好,是天下难得的兵源。 你们这样的建制、装备和兵员,如果说倚城野战的话,罕有对手。” 吕良听了心里美滋滋的,笑着说:“主人夸奖了。” 马腾笑了笑,说:“你先别着慌。这是我说的好听的话。 作为一个统帅,光听好听的可不行,还得听一些难听的。 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就是这个道理,否则就是夜郎自大了。 你说你们祖先自打来到大汉以后,周围的少数民族不敢欺负你们,是由于你们的战力震慑了他们。 但我不知道你听你们祖辈说过没有,当年,你们从你们的祖国出发的时候,以在欧洲战无不胜的七个军团,为什么到了安息一战就一败涂地,甚至连你们的统帅也战死身亡? 在西域,你们遇到我们大汉的陈汤将军,为什么也会大败亏输?你们想过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吗?” 吕良听得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马腾说:“中国兵法上说,兵无定势。说的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一支军队所谓的优势,在一定的条件下可以成其为优势,但条件变了,优势有时候也会变成劣势。 刚才我说,你们这样的建制、装备和战术,在倚城野战的时候别人很难战胜你,但如果不是倚城野战的时候呢? 比如说就在这里,就在草原戈壁上,你们面对的是敌人的大量骑兵,你又如何应对?” 有诗云: 昔日叱咤在疆场,也曾异域将覆亡。 托庇皇天与厚土,草长莺飞意茫茫。 岁月悠悠不堪顾,尘世蒙蒙未能殇。 今日得遇谪仙子,脱胎换骨美名扬。 第259章 当利里骊靬说兵 未等吕良答话,马腾继续说:“我不知道欧洲的地形是什么样子。 但在大汉,仅以河西为例,有大片的平原和草原。 在这个大汉主要的边防地带,宽阔的战线使机动成为重要的要求,道路并不规范,河流稀少,辽阔而没有遮蔽的戈壁,草原是战斗的主要场所。 这正是骑兵驰骋的良好地域,要想歼灭少数民族的骑兵,也就是汉民族的主要敌人,必须比敌人更快、更早的发现敌人,并能更快的集中优势兵力,才能料敌先机,取得战争的主动。 但这一点,我想你们是明显不具备的。 再有,以你们步兵的行军速度,一天最快能走多远?” 吕良说:“五六十里吧?” 马腾说:“但是你知道我在塞外追击鲜卑残军的时候,一天最远跑多少里?” 吕良摇摇头。 “六百里。”马腾说。 吕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马腾说:“因此说,在速度上步兵与骑兵根本不具有可比性。 再有,出了河西向南,是险峻的汉中、益州等秦垅山岳地带。 这些地区,道路崎岖,地理复杂,作战时我想你们根本无法展开所谓鱼鳞阵式的战阵。 这样你的战斗力就会大打折扣。 因此说,刚才我们所说你们最大的优势之一的防御性能,就会因为机动性差而变成最大的劣势。这是其一。” “再说你们的进攻性。”马腾说,“我发现,你们在进攻时,最大的倚靠就是标枪。 标枪最大的特点是杀伤力强,但你考虑过它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吕良茫然不知所措。 马腾说:“我刚才听你说,你们的士兵出战时,一人最多携带两支标枪。 你考虑过没有,若是你们的标枪都投掷完了,这时候你们还靠什么来进攻呢?” 吕良说:“我们有盾牌,敌人拿我们没办法。” “没办法?呵呵!”马腾一笑,又令人将盾牌放到百步以外,倚在一棵树上,拿过范吉的弓箭,弯弓搭箭,一箭射了出去,然后叫人取回。 结果那人费了好大功夫才将箭头从树上拔出。 拿回来一看,箭头穿过盾牌十寸长! 众人都看呆了。然吕良不服气地说:“主人固然神勇,然普天之下,如主人者又有几人?” 马腾笑道:“不用象我这样,亦可射穿你们的盾牌。 帕提亚大败克拉苏也是用弓箭,但他们使用的是有名的斯基泰弓。 这种弓尺寸不大,但弓弦崩的极紧,有近距离射穿一头野牛的记录。 开这样的硬弓汉军兵士体质一般无法承受。 但是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用远射程武器对付象你们这样移动迟缓的对手,这就是是弩,有两三个士兵就可以操纵,而且射击更准、更远、更有穿透力。 我想,在强弓硬弩面前,你们可能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未等发挥出你们的优势,就已兵败如山倒。” 吕良咬着牙,紧蹙着眉头,可能在想应对之策。 但在极为明显的对比之下,他一时又上哪里找到反败为胜的法子? “另外,”马腾又说道,“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退却中如果是有秩序的缓缓后退,依靠相互掩护很难击破,如果是溃败,就会一败不可收拾。 象你们这种盾牌,快速撤退的时候无法带走,只有丢弃。 如果说没有了盾牌,机动性又差,那你想想,等待你们的还有什么?” 吕良颓然坐在地上。 骊靬人由于人口较少,是以实行全民皆兵的办法。 在场众人,年长者都曾是军队中的一员,年轻者现在都在军队中有一定的位置。 他们农忙时各忙各的,农闲时操练军阵,但若一旦有事,都能做到召之能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也许是孤身海外人口稀少的原因,他们有强烈的危机感和凝聚力,加以多年以来周边民族对他们退避三舍,也养成了自负自大的毛病。 所以,对马腾刚才与吕良说的话,他们虽然明知有理,但一时难以接受,甚至是有些不服。 马腾看出来了,说道:“要不这样吧。 这么一说难以服众,过一段时间我调一部骑兵来,一千人左右,但携带强弓硬弩。 你们就派出整个军团,咱们来个实兵演练,看看到底如何。怎么样?” 吕良有气无力地说:“主人,不用了。我们这些年没有遇到过对手,自以为天下老子第一。 其实,事情就摆在那里,二百年前的安息一战,以及后来与陈汤将军的战斗,结果一清二楚,只是我们不愿意面对罢了。 我在想,我们这些年之所以没有失败过,主要还是对手太弱,不过是一些游兵散勇罢了。 若是遇到大汉的正规军,还是无还手之力。不过主人,难道我们的军队就无可取之处了吗?” “当然不是。”马腾说,“我说过,若是依城野战,你们的建制、装备和战术还是非常有效的。 再有,你们的兵员素质非常高,这也是一般的民族所不能比的。 但是,若是在平原、草原等开阔地带,你们的缺点也是非常致命的。这个毋庸讳言。” 吕良点点头,又说道:“依主人的意思,我们这支军队今后又当如何?” 马腾沉吟了一下,说:“要不这样吧。 我在外面还要待半个月的时间;二十天以后,你领着你们的大队长、支队长到觻得去一趟,跟我的精骑兵交流一下,咱们也好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 吕良称诺。 接下来,马腾说道:“我这次来,见识了你们的议事会,我对此非常感兴趣。 其实,关于你们骊靬人的历史,我在之前到山丹牧师苑的时候,听一位名叫奥路斯的老人讲过。” 第260章 榜罗村马腾返乡 “奥路斯?主人见过奥路斯?”吕延年惊呼道。 “是的。他就住在一个湖边上。”马腾说。 吕延年说道:“奥路斯就是本村人。这个人有点怪,不喜群居,就喜独处。 我去看过他几次,劝他回来,但他死活不依。” 马腾说:“我想也是这样。 当时,我就安排牧师苑的牧正经常派人看顾他,给他送点东西。 他跟我讲了骊靬的历史后,我经常在考虑,能不能把你们骊靬人的治理方式与我们大汉的治理方式有机地结合起来,说不定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次见到了你们议事会的运行方式,我更有信心了。 我有一个想法,想在时机成熟的时候,能不能派人到你们的祖国去一趟,详细地考察一下。你们觉得怎么样?” 马腾心里以为,一说过回归祖国,这些骊靬人肯定会眉飞色舞按捺不住。 没想到自己的提议遭到了冷场。 过了一会儿,张老四说:“主人,您的心意我们理解。若说回国一趟,这个无可无不可,但若说重返家乡,唉!” 马腾颇为不解。 这时王老七又说:“是啊,我们已出来这么多年了。现在这里安居乐业,一切都挺好的。 若回去,到底有没有我们的确立足之处? 再说,我们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现在又有了您这样一个主人,还回去做什么?哪里的黄土不埋人?” 马腾见他们都这样说,心下稍安,说道:“说实话,我也不愿意让你们再回去。 河西地方本来就地广人稀,再者说,你们若是走了,我这个所谓的主人不就成了空架子了? 我的意思是,我选派几个人到你们这里来生活个一年几个月的,先让他们学习你们的语言,了解你们的风俗习惯。 等时机成熟了,我再上奏朝庭,你们再选上十几个人,连同朝庭的使者一起,到大秦去一趟。 去的目的主要有两个,一是考察他们的治理方式,二是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性。” “这个完全可以,我等但凭主人安排。”众人众口一词,意见非常一致。 “再有,你们商量一下,”马腾说,“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办理的,一并详细地开列出来。到时候推选几个代表,和吕良他们一块到觻得去,咱们坐下来商量。” 众人称诺。 有分教: 万里长征万里长,飘泊安居两相当。 心中虽有罗马城,却把他乡作故乡。 ----------------- 离开当利里,往北走不远就是番和县城。 路过农都尉衙门时,马腾想进去了解一下番和屯田的事宜,是以令高何奇进去看一看农都尉莞宣在不在。 高何奇进去,一会儿出来了,说农都尉莞宣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山丹牧师苑安顿流民屯田,没有回来。 此时,来到家乡,马腾再也无心到别处察访,遂对众人说,咱们也来个假公济私,回家一趟! 七月流火。马腾想起去年此时,自己正在觻得参加竞技大赛。 也正是这个时候,他遇到了此生的最爱---已成为靖襄长公主、自己妻子的单于纭霏。 想一想人生真是恍然如梦。 当初自己到觻得参加竞赛时,虽然对最后得冠充满信心,但全然没有想到会遇到人生的红颜知己,更没有想到由此会引发之后一系列的事情: 远赴居延投军,路遇刘天保、万钦仁,再见单于昱昌,几次出塞作战建立奇勋,交结当时的敌人步度根、轲比能、丘目陵纯,之后封侯拜将。 更让他恍惚不已的还是晋京面圣以后: 先是父亲封侯,再接着未婚妻晋公主位,一系列扶持自己经营张掖的举措如梦幻一般接踵而来,这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入主张掖以后,更是想什么来什么: 无有文人辅佐,得到了别人请都请不来的永嘉先生; 缺钱少物,各路奉送; 没有马匹良种,上天赐予; 欠缺地方人脉,氐族结拜,骊靬奉主! 尤其是骊靬人,这可是世上最好的兵源啊!在中国这块大地上,再也没有比他们更好的兵源了! 但是骊靬人的作战方式令马腾头痛! 他们的作战方式,显然远远地不能适合河西地区,虽然说有一定的优点,但缺陷更突出,而且是致命的,所以说他们的作战方式必须被淘汰! 但是谈何容易,这种方式已经深入到了他们的骨子里,就好比骑马射箭深入到游牧民族的骨子里一样,要想改变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应该从哪里下手呢? 马腾想了一会儿,一时苦无良策,干脆放下不管了,“让天保大哥他们头痛去吧!” 想到这里,马腾发出一种恶作剧似的微笑。 此时乐熹看到马腾自己偷偷发笑,还以为是马腾马上就要到家了,想起了多日未见的妻子,才会从心里偷着乐,可哪里知道马腾此刻在想些什么! 远远地望见榜罗里静静地安卧在山凹里,马腾心里有一种安捺不住的兴奋与激动! 这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有他太多的记忆与故事; 这是他现在所有的亲人安居的地方,他的父母、兄弟、妹妹外公外婆,还有他最爱的妻子,以及那尚未出生的孩子! 不远处的鄣山上,更有他如师如父的元放先生! 这些,都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是他愿意用生命来保护、来付出的人!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们,马腾的心里充满了激动,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范吉一回头,瞥见师父眼里含着的泪花。 他能理解师父此刻的心情。 想起自己上次回家的时候,心里念叨着父母,眼泪也是止不住地往流下。 战场上最冷血的汗子,心里也有最脆弱的地方,那就是永远也无法割舍的亲情! 快进村的时候,马腾下了马。 众人也随之下马,跟在马腾后面,牵着缰绳慢慢地走。 第261章 再见老母泪涟涟 村子里静悄悄地。 想是男人们下地的下地,打猎的打猎,都外出了; 女人们都在自家院里忙着,这时候还顾不上串门; 孩子们呢?可能都上校场看父亲训练学生去了,怪不得路上无有人踪。 但不时从哪家院落里传来鸡鸣狗吠的声音,这让马腾听来觉得倍加亲切: 这就是家的味道,虽有纷扰但让人听了觉得踏实;这就是家的感觉,虽然清静却使人样样感觉自然。 自家的院门大敞着。 马腾走了进来,看着院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走进正房,看见亲娘正坐在炕上纳着鞋底,穿针引线,神情安详而专注,一点也没察觉到半年未见的儿子已经进了家门,正在注视着她。 桃花现在非常知足: 家里衣食无忧,孩子们也都长大了; 几年前还是一个落魄无家孤苦伶仃的丈夫,现在托儿子的福,封了侯,有了固定的食邑。 从这一点上,她非常佩服自己的老爹,看人看得准、看得远; 儿子一年前居延投军,封侯拜将,现在成了张掖的太守,还娶了一位公主回家。 本来觉得有一个公主作媳妇,自己是村里的妇道人家不会侍候,然没想到媳妇那么乖巧,那么通情达理,那么善解人意,一点也不让自己费心! 一门两侯,别说这榜罗里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就是这番和县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更何况还有一个公主! 虽说这公主不是皇上生的,但人家总有一个公主的名号,有皇宫里的人侍候着,那可不是假的! 自己心爱的大儿子虽说见大不着,但知道他在外面当官,吃着朝庭的俸禄,俗话说端谁家的碗受谁家管,官身不自由,这是应当应份的! 每每想起这些,知足得不得了,打心里感谢老天爷,给自己送来了一个这么中意的丈夫,生了这么给力的儿子,置了这么大的家业,受到人们这么的尊敬! 有时候在梦里,刘桃花也会不由自己地笑出声来:自己的命真好! 马腾看着母亲专注的样子,双眼又不禁湿润了。 他想起小时候,家里生活困难,有时候有上顿没下顿的。 爹爹侍候着学生们,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管不问,都是娘一手操持。 但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于是操碎了心,想尽了办法: 要么回娘家索取,要么跟人借贷,精打细算,让爹爹和自己几个弟妹吃饱穿暖,从没挨过饿; 后来自己长大了,知道了家里的困境,于是想方设法帮娘干活、带弟弟妹妹; 后来又上山砍柴,担到县里去卖,换点小钱贴补家用。 马腾现在还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次卖柴回家时的情景:娘搂着自己,看着自己肩头红肿的样子,哭得撕心裂肺! 那哀痛到心底的哭声,现在还仿佛在耳边萦绕着。 想到这里,马腾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让爹娘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再也不为吃饭发愁! 刘桃花纳着纳着,似乎心有所动,抬起头来,一下看到自己朝思夜想的大儿子回来了! 惊喜道:“腾儿,你啥时到家的?你这孩子,来家也不叫一声,傻了吗?” 一句“傻了吗”让马腾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感情,叫了一声“娘”,就扑到桃花怀里,想哭又哭不出来,只是肩头不住地抽搐着。 桃花爱怜地抚摸着马腾宽大的后背,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哎,腾儿,你去见过公主了吗?”桃花突然想起一件大事,忙不迭地问道。 马腾摇摇头。 “你这孩子,太不懂礼数了!”桃花教训道,“纭霏是公主,尊贵得很。 你应该先去拜见她,然后再来我们这里。 纭霏这孩子虽说很随和,从来不挑咱们一家的礼。 可人家大度是人家大度,咱们不能失了礼。何况你又在外面当官,要是被人抓了短,那就不值当的了。 快去吧,我一会张罗饭。你是一个人回来的吗?” “不是,还有几个人。”马腾从娘怀里起来,擦了擦眼睛,说道,“父母为大。 纭霏是公主不差,但也是我的媳妇。我娶媳妇是用来侍候爹娘的,不能倒过来。要不,就是我的罪过了。” “你这孩子啊!”桃花说,“纭霏多好一个孩子啊! 不说模样、身段,单说那脾气性格,上哪找这么好的媳妇去? 即使不说公主这一节,人家可是将军家的女儿,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的,干过啥活? 可自来咱家后,啥都抢着干,要不是我和你爹拦着,又有那一帮宫女帮衬着,跟别人家的媳妇没有两样! 咱村里的人都羡慕我们,不光是公主的尊贵,更是为了纭霏的品性,很难得的一个好孩子、好媳妇!” “不好我还不娶呢!”马腾得意地说。 “你这个熊孩子,快去吧。”桃花笑着催促道。 桃花和马腾从正房里出来,乐熹等人忙上前见礼。 桃花刚要张罗茶水,范吉等人已手脚利索地把水倒上了。 马腾说:“你们在这里喝点水,休息一会,我出去一趟。” 刚待要走,只见院里进来了一个小伙子,马腾一进还没认出来,只见来人高兴地喊道:“哥,是你回来了?” 原来是弟弟马翔,半年没见,又长高了一头,弄得马腾都没认出来! 马翔过来挽着马腾的胳膊肘儿,亲热地说:“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马腾摸了摸弟弟的头,说道:“好家伙,长这么高了,都快赶上我了。我这也是刚到。爹爹呢?是不是在校场上?” “是啊,爹让我回家取东西。你先等着,我去告诉爹。”说着,一溜烟跑了。 急得桃花在后面喊:“哎,先别说,让你哥先见公主去啊!” 至于马翔听没听见,桃花就不知道了。 “娘,不急,纭霏那儿我等会再去。”马腾道。 桃花叹了口气,说:“你这就走不开了了!翔儿这一咋呼,全村的人就都知道了。 你姥爷一会肯定就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姥爷那脾气。唉!咱家这院子又盛不开了。” 第262章 先公后私刘老头 马腾哈哈一笑,问:“哎,娘,我怎么没见妹呀。她跑哪去了?” “你说婵娟那丫头啊?”桃花脸上满是笑意,说,“在纭霏那儿呢。 整天说要给纭霏当亲兵,说亲兵就不能离开主人半步。 这不,吃饭、睡觉都搁纭霏一起,纭霏不过来,她也不过来。 秭妹俩处得倒是很好,跟亲姐妹似的。要不我说纭霏这闺女好,很担待她。” “这样啊!”想想妹妹那淘气的样子,这会纭霏有的受了,马腾也跟着笑了,又说,“我出去迎迎我爹。”说完站起身来。 “是我那大外甥孙子回来了吗?”院墙外传来不紧不慢的声音---- 这正是: 离乡有思绪,归家亦连连。 个中有三昧,外人何茫然。 ------------------- “公主,公主,听前面嚷嚷,好像是将军回来了!” 春兰提溜着裙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屋子,对坐在炕上苦夏的靖襄长公主单于纭霏说道。 “真的?”纭霏一下从炕上坐起,惊喜地问。 “哎哟,公主,您可要慢着点起身,小心别闪了身子。” 一旁一位侍候的宫女忙不迭地说,“将军真是的。回到家也不先来拜见公主,明显是没把公主放在眼里! 这要是在京城,公主可是要动家法的,要让御史们知道,也会向皇上参上一本!” 纭霏把脸一板,斥道:“桃红别瞎说!父母为大,天经地义。咱们一会过去。” 名叫桃红的宫女张口欲待又言,纭霏瞪了她一眼,话只好缩回去了。 “让她在这待着,等会将军自会前来请她!”春兰一边扶侍着纭霏,一边伶牙俐齿地讥笑道。 桃红顿时眼眶里流出了泪水,委屈地说:“我哪是为自己争名分?我是为公主抱不平!真的要是在京城----” “好了好了,小桃红。别在意,春兰也不是那个意思,咱们过去吧。”纭霏用袍袖替桃红擦拭了眼泪,软言慰藉道。 ----------------- 今天晚上,马家大院里甚是温馨热闹。 却说刘老头本来是倒背着双手,在大路上巡视他的治下。 半路上碰见二外甥马翔跑得飞快,拉着脸训斥道:“你小子有啥了不得的大事,跑那样快干啥?小心张个跟头!” 马翔一抬头见是姥爷,乖乖地站下,听姥爷训完,才说:“是我哥回来了,我正要去告诉您和爹爹。” 刘老头一听,也顾不得马翔,更忘了还有大半个村子没来得及巡视,撒开脚丫子就往女儿家跑。 进门后,马腾还未来得及给姥爷行礼,刘老头却已拜了下去,把个马腾吓得赶紧把刘老头扶了起来。 一旁的女儿刘桃花嗔道:“爹,你这是干啥?” “干啥?”刘老头在马腾的搀扶下,一边起身一边说道,“这叫公是公,私是私,礼不可废。 腾儿是我孙子不差,但他首先是官身。 在这个地盘上,我是里正,腾儿是太守,那可是我的顶头上司。 因此,我给腾儿行礼是应该的,要不叫人家笑话,说我们一家人虽然都当官,可跟山里的猴子没两样。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噢,对了,是沐猴而冠,照样一点礼数都不懂。 我已给太守大人行了礼,孙子啊,现在轮到你了。” 马腾连忙跪下,给姥爷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 刘老头脸上笑眯眯的,非常享受地收用了太守孙子的大礼,看得乐熹等人偷笑不止。 一会儿,纭霏先到了。 刘老头毫不含糊,率先上前行礼,女儿刘桃花跟上,乐熹、高何奇紧随其后,口称公主; 唯范吉七人,恭恭敬敬地磕头,口称师母。 马腾正站在那儿不自在,不知所措,纭霏笑道:“你收徒弟了?” 马腾上前一礼,道:“刚收的,还没有一个月。” 纭霏曲身揖了一揖,说:“恭喜你了。” 刘老头开始张罗晚饭,让春兰通知有关人等,着即筹备。 现在条件已不同以往,家里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 于是杀鸡的杀鸡,宰羊的宰羊,烧水的烧水,准备碗筷的准备碗筷,日头将落西山的时候,几桌饭已在院里摆好了。 将近一年来,象今天这样一家子在自家院里吃饭,可谓是屈指可数。 马腾坐在板凳上,看看姥爷,看看爹娘,看看弟弟妹妹,再看看秀色可餐的公主老婆,马腾觉得心里格外亲切、踏实、顺畅。 “还是家里好啊!”马腾心里念叨着。 “姥爷,爹,娘,”马腾说,“我们的新城正在建着,明年上半年就可以搬过去了。我想,到时候咱们全家都搬进去,天天象这样在一起。” 刘老头一听,脑袋象拨浪鼓似的,说:“你爹娘可以去,我是不去的。 一是一大家子,还有亲戚邻居都在这,进了城除了认识你们几个,还能认识谁? 到时候你们各忙各的,不把我老头子给闷死? 二是我在这里一早一晚还能伸伸手脚,种种菜打打猎啥的,进城以后干吗?混吃混喝等死吗? 三是现在村里还离不开我。 反正,反正我是不去的,死也要死在这里。” 马平说:“既然你姥爷姥娘不去,我和你娘就不去。我们要给他们二老养老送终,到那时再说。 不过翔儿长大了,他倒是可以跟你出去历练历练。” “那我呢?”在女眷一桌的婵娟站起来,说道,“我不管你们怎么着,反正公主嫂子去哪我就去哪。 姥爷,爹,娘,我现在的马骑得可好了,你们可以在这儿安心待着,到时候我来给你们送好吃的。” “好啊,那我可就等着我的宝贝孙女了!”刘老头笑滋滋地说。 这一顿饭没喝多少酒,但时间拉得很长。 席上,主要是刘老头在说,讲他们羌人的历史,说这个村落的形成,谈他们刘家祖辈的往事。 其中拉得最多的,还是马腾小时候的事情。 第263章 往事悠悠未可期 刘老头意兴悠悠地说:“俗话说,从小看苗。 也不是看着现在腾儿出息了,封了侯拜了将当了太守,我就舔他的腚沟子。 我是他姥爷,他是我孙子,压根就用不着。 这孩子从小就心底仁义,为人厚道,做事仗义,村里人谁不说?个个都伸大拇指。 那时候日子穷啊! 马平当着村里的先生,一家五口人就指着家长们送的那点三瓜两枣过日子,能不难吗?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马腾从八岁起,就踅摸着上山砍柴,再挑到县城去卖。 小胳膊小腿的,把我心痛坏了!桃花,你还记得他第一次吗?” 桃花抹抹眼泪,点点头。 刘老头对着二外甥马翔说:“翔儿啊,你可比你哥有福多了。 你别看你哥现在挺风光,在这张掖地上他最大。 你可知他小时候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才八岁啊,屁大点的孩子,就开始为家里分忧了! 那天他自己悄没声地一个人上山,一天没回来。可把你娘给急坏了,拉着你,抱着婵娟,满村里找疯了。 我也让你舅舅们上这附近山上找,让村里乡亲们到处去找,天黑的时候他又一个人悄没声地回来了。 你娘上去就是一巴掌! 可你哥没哭,伸出小手,露出几吊钱。 你爹还以为是你哥在哪弄得不干净的钱,很生气。 你哥说是卖柴挣的钱,一家人都不敢相信。 你娘拨拉开你哥的衣领,才发现两个小肩膀通红通红的,这才知道是真的。 当时你娘就哭了,哭得昏天张地的。 当时,我也就是强忍着眼泪没让它往下掉,可一回到家,我就打了自己两个嘴巴! 我老刘无能啊! 我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日子还过成这样,我有心接济,但无能为力啊! 竟然逼得一个六岁的孩子上山砍柴挣钱贴补家用,这都是我老刘早年作了孽,老天爷在我眼皮子底下报应我啊!” 纭霏没有想到马腾早年受了这么多苦,遭了这么多罪! 这些事马腾从来没有说过,婆婆也没说,小姑也没说。 一想当时的可怜样,纭霏顿时泪如泉涌,抽泣着说:“姥爷,你当时怎么没派人到我家去找我啊?” 刘老头一擦鼻子眼泪,笑着说:“好闺女啊,当时漫说不认识你,就是知道你将来能与腾儿结成夫妻,我们也不能没脸没皮地上你家的门啊! 力气用完了睡一觉还可以再补上来;但人的面皮丢了,可就一辈子再也找不回来了。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富死的,没有穷死的。 人穷不要紧,总有翻身的那一天;志短可就不成了。 老话说得好,人穷穷三年,志短短一辈子,说的就是这个理。” 纭霏道:“姥爷,您再说说马腾小时候的事好吗?她们都不跟我说。” 刘老头哈哈一笑,说:“你是公主,你婆婆哪敢腆着脸跟你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旧事? 婵娟倒是整天跟你在一起,可她那时候还在吃奶呢,哪知道这些? 腾儿上山砍柴卖钱,这事儿在村里虽说有反响,但毕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大家伙那时都穷嘛。 真正让村里人对腾儿刮目相看的,还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 “什么事儿啊?姥爷你快说!”这次是婵娟催促开了。 刘老头说:“那是哪一年?”刘老头没头没脑地问了女儿桃花一句。 “啥哪一年啊爹?”桃花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这闺女!就是腾儿打死两只狼的那一年!”刘老头对闺女的没心没肺感到非常气恼。 “是哪一年啊?”桃花也记不清了,于是转头问马平,“他爹,是哪一年来?” “九岁那年。”对儿子的这等大事,当老子的当然记得很清楚。 “对,就是九岁那年。”刘老头也记起来了,说道,“有一天,你哥上山去了。 结果下山的时候,拖回来两匹狼,一匹是狼崽子,一匹是母狼。 哎哟那匹母狼可不得了,那腰身象驴子大小,站起来比你哥都要高得多。 到了山脚,你哥拖不动了,还是喊你爹带人上山给拖了回来。 咱们这村里人大都是猎户,打死个狼崽子没啥稀奇,可要连带着打死一匹成年的母狼,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别说还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哥,你是怎么做到的?”马翔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光,羡慕地问道。 马腾边吃边说:“没啥,我有帮手。” “谁呀?”马翔又问。 “是大树。”马腾说。 第一匹狼崽子确实是马腾自己打死的,而母狼则主要是师父的功劳。 在这里,马腾并不是想贪师父的功劳,而是不想过多地说师父的事情。 “大树?树怎么会帮你?”马翔非常好奇。 “是这样,”马腾说,“我紧靠在树身上,狼向我扑来的时候,我一闪身躲在树后,那狼就会一头撞在树干上。 这样它就会被撞晕了,然后,我再用柴刀狠狠地砍它,就把它给砍死了。” “是这样啊,一点也不好玩。”婵娟还以为这里面会有多么精彩的故事呢,结果哥哥三言两语就说完了,有点泄气。 有诗云: 三番五次说鄣山,天地有根水有源。 红尘滚滚无多路,遍地英雄下夕烟。 第264章 纭霏且说驭夫术 刘老头接着说:“但只有真正的猎手才知道,一只成年狼是多么难对付;尤其是成年母狼,是多么的凶狠,又是多么的危险! “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好猎手。”刘老头说,“上了一辈子山,打了一辈子猎,野鸡野兔打了不少,成年的母狼见过,但没猎到过一只! 在咱们榜罗,说一个猎人能不能成为真正的猎人,就看他能不能打到一只成年的狼。 所以我为什么说小马腾当时办的这件事在村里引起轰动了。 才九岁啊!别说猎狼,看到狼能不尿裤子就是好样的!还一下打了两只!这是吹的吗?” 众人深以为然。 众人又接连不断地说起许多往事,或者轰然大笑,或者唏墟不止,间或有小婵娟稚嫩的胡搅蛮缠,马家大院里充满了生活的乐趣。 马腾很少说话,更多地笑着听各人说。 七月季节,白天虽说热得很,但拜上天所赐,河西地方晚上还是很凉爽的,甚至是有点冷。 在这个时候喝酒吃饭,很是舒坦。 桃花几次要拦住她爹的话头,意思是早点结束,让马腾小两口早点回去说些悄悄话。 但刘老头浑然不觉,仍然是自顾自地由着意兴往下说。 马腾非常满意这种气氛。 来到这个小山凹凹里,仿佛是来到了一个世外桃源。 没有了金戈铁马的铿锵,没有了荒原戈壁的空旷,没有了公务案椟的繁杂,也没有了往来应酬的虚伪。 只有亲情,浓浓的亲情,弥漫在这样一个小小的院子里,弥漫在每个人的身上--- 月亮已升起老高老高,明亮的月华铺满了大地,照在每个人的身上。 月下看美人,马腾觉得纭霏格外的美,美得令人心动,令人心醉。 纭霏也偷偷地看着马腾,时而偷笑,时而娇羞,就如后世一位浪子所云: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刘老头终于又喝醉了。 他边说边喝,边喝边说,仿佛他喝的不是酒,而只是润喉的清茶;说的不是历史,而是可以醉人的陈年佳酿。 终于,在恣意放开的心胸和醇醇的陈酒相互作用之下,在众人皆醒唯其独醉的情况之下,他最终被几个年轻小伙子背了回去。 在路上,他一边打着呼噜,一边吐着酒气,还一边时不时地来上一声:我那大外甥孙子---我那大外甥孙子--- 这正是: 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自开东风催。 醉里呓语君莫笑,人生得意有几回。 --------------------- 回到新房,纭霏与春兰、桃红伺候着马腾沐浴更衣,然后两人相拥着来至榻上,叙说着离情别意。 抚摸着纭霏的滑肌嫩肤,马腾不由得意兴勃然。 纭霏轻抚着****,歉意道:“可苦了夫君了!你一人在外,我又伺候不上。 好不容易见上一回,可我这有了身子,又不方便。” 马腾大失所望,满打算着这次能一尽所兴,看这样子是落空了。 但他仍不死心,试探着问:“不要紧吧?” 纭霏坚决地摇了摇头,说:“我娘说了,女人有孕期间,两人不能同房。要不,就会动了胎气。” “那,那我怎么办?”马腾失望至极! 纭霏将脸凑上来,笑嘻嘻地说:“让春兰来伺候你吧。 这丫头长大了,发育得也很好。我看她看你的眼神,都是水汪汪的。我已跟她说好了,这就去叫她。” 马腾有点哭笑不得,道:“你怎么老是把别的女人往我身上推?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嫉妒?” “嘻嘻!”纭霏笑着说,“我让她们来的,嫉妒个啥? 上次回家的时候,我娘跟我说,这女人管男人,就好比从沙漠上抓一把沙子。 你手摊开了,手掌上的沙子兴许能多留点;手抓得越紧,手心里的沙子就越少。 这世道,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你若是盯得紧了,男人就会偷腥,还落个河东狮吼的恶名; 你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男人就会感激你、敬重你,还能落个贤惠的美名。 夫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马腾闻所未闻:这不是典型的驭夫术吗?看来丈母娘是深有心得,这不,一下传授给了自己新婚不久的女儿。 不过,这话听着有一定的道理,无为无不为嘛,在一定程度上也契合道家真意。 马腾摩挲着纭霏的脸,说道:“多谢公主老婆,这么深明大义。 我马腾今生有妻如你,复夫何求? 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今后你大可不必如此。 师父传给我的内功心法,首要在于静。 而入静之要,首先又在于克制**。 所以这半年来,秋菊和芷若这两个小丫头片子尽管每天都在我眼前晃悠,我不仅不为之所动,还把她们当作了考验我意志的关窍。 你想想,我若是今天放开了第一个,明天就会放开第二个,将来也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如此一来,还修的什么心?练的什么功? 不仅将来一事无成,而且会前功尽弃。 你是塞上明珠,还是未来的皇后娘娘,有多少人求你而不得? 我马腾娶了你,今生心愿已足,不复他想。 好了,睡觉吧,明日一清早,我还要带着范吉他们上山见师父。” 马腾声音不大,却把个纭霏感动得眼泪汪汪。 自己确实是没有看错人,找眼前这个人算是找对了。 所谓的塞上明珠,是别人说的,嘴长在别人脸上,说什么自己管不着; 所谓的皇后娘娘,是道士所言,父母的期望,纭霏听了只觉得云里雾里,好像是讲故事一样,压根没放在心上。 当初许配给马腾,纭霏可以看出父母心中虽有隐隐的不甘,但还是很满意的。 后来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公主的名号,父母就认定马腾是最佳良配。 再后来马腾赴张掖上任,父母还担心马腾年轻,会犯一些年轻人常犯的毛病,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纭霏痴痴地看着马腾。 月光下,马腾的那张脸显得是那样英俊,又是那样刚毅,身上的肌肉又是那么的结实! 第265章 元放殷殷教徒孙 第二天一早,马腾就领着范吉七人上山了。 大雨过后的鄣山,生机盎然;清晨的鄣山,新鲜而宁静。 沿着熟悉的山间小径,马腾师徒如履平地。 走了约两个时辰,天气开始闷热的时候,师父所住的山头已历历在目。 来到师父的山洞,远远望见师父盘坐在一个蒲团上,正在闭目打坐。 马腾不敢打扰,与众弟子在洞外纷纷坐下,一边静坐,一边等候。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师父说道:“腾儿,你来了。” 马腾见师父一身麻袍,脸上似有尘土,好像是多日未洗了。 于是问道:“师父,您老刚才在闭关?” 元放先生轻轻点头。 马腾说:“您一个人在这里闭关,洞口没个门,连个护法的也没有,这样多危险?” 元放先生微笑着说:“你放心。我之所以这样,当然有自保之法。 我不会把自己轻易地喂了老虎,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呢!这几个是你的卫兵?咦?” 马腾说:“师父,他们既是我的卫兵,也是我刚收的徒弟。你们几个,快过来拜见师祖!” 范吉七人,赶忙上前跪下,口称师祖,行了三叩九拜之礼。 “收了多长时间了?”元放先生面无表情地说。 “一个月左右。”马腾道。 元放先生道:“你们几个可是带艺投师?” 范吉等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师祖是问你们在我之前是否跟别人学过武功。” 马腾又转头对师父说,“没有的师父,他们都是我军中普通的士兵。 一个月前,我与天保大哥他们几个商议,想在军中培养一些才干之士,每人从军中挑选几个上上之选,各收为徒。 在传授他们内功心法之前,我曾考察过,以前他们确实没有内功基础。” 元放先生自然相信马腾的话,不过他还是看着范吉几个,诧异地说:“你的话,我当然会相信。 不过,他们几人不象只有一个月的基础的人。 看这面相、眼睛、还有身手脚步,起码有十年以上的功夫。这个,又作何解释?” 原来如此! 马腾于是把在当利里求雨时的际遇向师父禀明,说:“不唯他们几个进步神速,令人匪夷所思,我也一样。 一个月前,我刚刚进入三花聚顶的境界,经过上次求雨,我也大大地进步了。其中缘由,徒儿也不清楚。” 元放先生闭目一观,遂道:“此乃上天所赐,也是你们师徒机缘巧合。” 接着又对范吉七人说:“我道门与佛家,同而不同。 在出发点上,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救济天下苍生; 然在具体方式上,我们又有不同。 佛家讲普度众生,他们的经书,向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是开放的,至于你看与不看,修与不修,悟与不悟,行与不行,那则要看个人的根基与机缘。 在这点上,佛家讲的是种种子。 这颗种子,可能在今世就会发芽,也可能过了一世、两世、三世,甚至是多世以后才会发芽。 我们道家则不一样。 世间之人,根基各各不同,唯有做好当世之事,才能谈得上其他。 所以,我们所说的救济苍生,是通过扶持真命天子,通过行仁政,达到救济天下之目的。 在度人这方面,我们两家倒是有些近似。 佛家所度的是根基成熟之人。 也就是说,他们虽然口头上说要普度众生,但不度无缘之人。 我们道门,只度有缘之人。 从刚才腾儿所说你们在当利里的际遇,充分表明你等与我道家有缘,当是我门中人。” 元放先生接着说:“入门的规矩,修行的旨要,想必腾儿已经跟你们都说过了,在此,我也就不再多作赘述。 我想告诉你们的是,你们已经踏入道门,且筑基有成,固然可喜可贺。 但也要看到,你们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修行一节,其时漫漫,其路迢迢,闻道有先后,修行无早晚。 其中的关键在于持之以恒,关键之关键,在于永远保持一颗道德之心。 人间的事皆有定数,不能因为一时的困难就消磨了济世救人的愿望; 今后修行有一定成就的时候,若能不变初衷,自会越走越远,必有大成; 若是恃强凌弱,则难逃天谴。 是以运有困顿、通达之变,重在困境时能始终秉持德信,后来方能致通达之境; 行有善恶之公,贵在能持善不改,如此则善果必佳。 罪大恶极,报又焉能不彰?是以行善行恶,全在你们的一念之间。 当年,太上在西出边关之时,何以会留下道德五千言? 就是为了告诉世人,道不离德。 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是平常人,不知大道在哪里,更不知大道为何物。 因此,要从修德积德开始,用德来温养道,靠德来化育道。当你修行到一定程度时,大道自会与你相见。” 元放先生又说:“人为什么要修道?修道要解决什么问题? 只有明确了这一点,才能把修道作为一种行动的自觉,让自己的一生始终与道相伴。 我今天告诉你们,修道,是给你一个掌控生命和命运的机会! 修道首先解决健康问题。 修道作为每天的日常行为,每时每刻都在调整和监视着我们身体内部的阴阳平衡,不使之发生偏颇。这是健康与长寿的基本保证。 道教的修炼一是要修炼性功,这在《清静经》中有明确指导说明。 要遣欲静心明神,去除六欲三毒,炼的是心、身、物的协调关系,不能生妄心,要不断地提升自己的精神层次,要远离物欲,远离享受,不能贪图享乐。 唯有清静方能渐入真道,才能得道,方能向别人传圣道。“ 第266章 性命双修在今朝 元放先生接着说:“同时还要修炼命功,这一点在《心印经》中有讲到,修炼精气神。 精气神怎么炼? 所谓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一层接一层,一步扣一步,这是时间的积累,是功夫的叠加,丝毫没有捷径可走。 试想一下,整天大腹便便,脑满肚圆,时间长了会怎么样? 没有良好的身体素质,拖着个病体,你成什么仙?登什么真? 道教的修行人,有几个这样的? 哪个不是神清气足,身形俊逸?这都是动功静功、内功外功炼出来的。 其次,修道者,即世成道,它是解决现实问题的一种方法。 在有些人看来,修道和其他宗教一样,是一种信仰。 作为信仰,往往是超现实的、纯精神性的一种寄托。 但是我在修道过程中,却越来越体会到,与其说它是一种信仰,倒不如说是一种活生生的生活哲学。 道是以一种辩证的宇宙观和人生观,来认知我们生活的客观世界与自我的。 它并不是使人超脱,而是使人更客观、更实际的面对现实,是用来解决现实问题的一种非常实用的方法。 修道的目的,是让我们过上一种理想的现实生活。 人生充满了艰辛和坎坷,现实生活并不浪漫,幸福不会从天而降。 要过上一种理想的现实生活,首先必须正视现实,然后针对现实,积极寻找改善和改变的办法,而不是消极回避与逃遁。 道的人生哲学,是智慧的哲学。 它顺应了事物内在的本质规律,通过巧妙的迂回方式,力求圆满的解决事物内部的矛盾冲突,建立起新的平衡。 这种方式是平和的、无创的、双赢的。 大道至深至远。 大而无其外,小而无其内,包罗万象,无所不能。 它好比是一把万能的钥匙,一旦掌握了它,就能打开我们心中所有的症结,无往而不胜。 因此,修道可以帮助我们全方位的化解生活中的难题,清除生活中所有的障碍,获得精神上的幸福和美满。 这样一来,我们的命运就会发生改变。修道可以使我们一直沿着平坦的大道向前走,不误入迷途。 其次,修道者,旨在改变自我内在状态,而不是外在客观。 外在客观,是不以我们主观意识为转移的。 对此,我们无法改变。 太阳每天早晨从东方升起,我们无法改变。 我们诞生在当下这个时代,无法选择。 每天,我们要面对自己喜欢或不喜欢的人和事,这也无法回避。 我们改变不了外在,并不是一种不幸。 不幸的是我们的心常常不能自主,被外在所左右,最后迷失了自我。 修道,能够帮助我们在纷繁的世界中找回自我,恢复自我的自主性,让外在的东西不再左右我们的心。 举一个日常的例子。修道是需要以静为前提的。 那么,该怎样理解这个‘静’字?是一个清静、恬淡、闲逸的外部环境吗? 当今社会,到处充满了喧嚣和浮躁,这样的环境是很难有的,是创造不出来的。 那么,我们只有改变自己。 在闹中取静,让自己的心不为闹所动,练的才是真功夫。 所谓‘大隐隐于市’,就是指此而言。 心是静的,看一切才是静的;心若静,风奈何?否则,就不用奢谈修炼的功夫。 在一个恬静的世外桃源里,本心自然得到安静。 所以,正因为我们无法改变客观世界,我们才要改变我们自身。 内心改变了,我们看客观的角度就改变了。 我们能够感知到客观世界的存在,是因为它进入了我们的主观世界,留下了影像。 所谓境由心生、境随心转,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其次,修道不可逃避现实,无为才能无不为。 有些人以为,修道就是遁入深山,去过隐士的生活。 还有些人理解,道家思想就是无为,消极遁世,与世无争。这种认识是片面的。 道家思想的核心,是一种辩证思维,是在阴阳中求得平衡。 无为是与无不为相伴随的。 两者如形随影,密不可分,各自以对方的存在为自己存在的前提。 其中,无为是手段,无不为才是目的。 只有做到了无为,才能无所不为。 没有无不为的目的,无为就没有存在的前提。 所以,只有处理好阴阳的辩证关系,在无为中得到无不为,才是真正理解了道,实践了道。 道教不讲因果,而讲天道承负,不讲逆来顺受,而讲改造。 从道家文化形成那天起,修道之士就提倡人的主观能动精神,注重活在当下,通过有效的奋斗来改变命运,也就是道家常讲的‘循天机而起,改天机而行,我命在我不在天’。 大家看一下那些修行的道长,哪个会今生不努力修炼,而将希望寄托在来生来世上? 这辈子都实现不了的事情,都确保不了的事情,你怎样在来生来世去实现? 就是因为这种思想的存在,让我们不少当父母的将自己没有达成的希望寄托在子女身上,让他们生活的很累。 就算是有来生来世,你怎么能将这一世的修炼嫁接在下一世上去?你会移花接木不成。 道教的文化是让人们生活的更好,这不仅仅体现在精神方面,也体现在物质方面。 道教不满足于现状,而通过自己所学去不断地发明创造,不断改造生命状态和生活品质,不仅要个人受益,更要让社会大众受益。 由于这个基本的出发点,道教有了自己独特的技术去确保人们的生活品质。 为了丰富人们的精神生活我们可以欣赏曲韵悠长的道家音乐,观赏丰富多彩的道家绘画; 为了确保人们身体健康,道家有黄帝内经,发现了经络走向,五行五脏的关系,又完善了道医学和养生学,存有不少回春长寿的仙方。“ 第267章 谆谆教诲日月长 元放先生继续说:“为了让人们体质更强壮,我们可修炼道家武术; 为了让人们居住的舒适安全,道家发明了风水勘舆学; 为了识人辨人,道家发明了面相学、体相学、摸骨术; 为了规划人生、趋吉避凶,道家有八字命理学、紫薇斗数、和六壬学; 为了预测国运和社会变化,道家有太乙神数、太公预言等; 为了在战争中取胜,道家有奇门遁甲、太公六韬三略、孙子兵法、孙膑兵法等; 为了修炼长生、延长寿命,道家有内丹术、气功、外丹术等;……这些都是道家修行之士们为自己和社会作出的巨大贡献。 人人都会讲道法自然,可什么是道法自然? 道教的这些成就,每天都在影响着我们的生活,都在提升我们的生活品质,所谓百姓日用而不知罢了。 人生活在空气中,恐怕没有多少人会在意空气对于我们的重要性。 是以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上,我们要通过自己的智慧和付出去改变命运。 我们今生能得到的回报,为什么要在来生来世去实现呢?” 元放先生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最后,他又说:“总之,好好修道,我们就能获得身心健康,改变自我的生存状态,过上一种理想的现实生活,将生命和命运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提升生活质量。 这就是修道的意义所在。 对你们来说,修道的意义还远远不止如此。 你们生逢乱世,而我们道家,自古以来就以救济天下苍生为已任,你们每个人身上,都肩负着重任。 所以从现在起,你们就要好好修行,协助腾儿完成上天赋予你们的使命。 好了,你们先退下吧,我还有事要与你们师父说。” 七人一同称诺。 有分教: 道脉悠长天地间,古往今来几多年。 朝市山野均有迹,承平扶乱见高端。 来到洞里,马腾先向师父简要叙说了这半年来入主张掖的基本情况,元放先生频频点头。 最后,马腾困惑地问:“师父,这一段时间以来,发生了许多奇异的事情,弟子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把仙姑庙仙姑托梦、山丹牧师苑上天赐马、当利里祈雨及枣树示现神迹等一一向师父详细说明。 元放先生略作沉吟,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凡事要顺其自然,上天有赐,你就接着,并且善加利用,如此方不负上天之所托。 对这等事体,你莫要穷根问底,也不要动辄期盼上天再现神迹。 一切事情皆有定数,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如此而已。” 马腾称诺。 元放先生又说:“种种迹象表明,上天对你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都非常的关注。在这种情况下,你当前要做好两件事。” “师父您说。”马腾正襟危坐。 元放先生说:“一是要做好你份内的事情。 对张掖地方,要做好长期经营的准备。 你不可能象别人那样,在这里做个三年五年,就另调他方;要在这里有个十年八年、二十年三十年的打算。” “师父,您是说我要在这里当一辈子的太守?”马腾不解地问。 “我这样说了吗?”元放先生笑着说,“我只是说你要有长期经营张掖的思想准备,可没说只是做太守。 你现在年纪轻轻就已封侯拜将,只要以后不出大错,自然不可能只在太守的位置上。 但是,不管将来当什么官,绝不能放弃张掖。 张掖是个好地方啊! 它的好处,你将来自然而然地就会体会到。 你要多行仁政,多做善举,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到时候自然水到渠成。 做事要疾徐有节,该大刀阔斧的时候一定不要拖泥带水,该曲折迂回的时候一定要三思而行。 对人才要善加利用。 你刚才所说的那个陈辅良,就是那个永嘉先生,我看就是一把好手,有学问,有抱负,有节操,将来治政肯定是一个能臣; 刘天保、万钦仁、单于昃央、庞道、赵云、石山都是一些难得的武将,将来统帅一方不成问题; 你说的那个钱丰,这可是一个难得的人才,虽然武功一路不如那几个,但他的能力、才识也是这几个所不能比拟的,将来他的空间会非常大,对你的帮助也是至关重要的,你要给他充分施展的机会; 还有你刚刚收的这几个徒弟,将来也可堪大用,你要好好地培养他们。” “徒儿记下了。”马腾说。 元放先生又说:“你人虽在张掖,但眼睛不要只盯着张掖这一个小地方。 心量要宽,眼光要远。 你在居延的时候,在笼络步度根上就做得很好,今后还要继续按照这个思路做下去。 不光是鲜卑,还有羌人、氐人、匈奴人、骊轩人等各个少数民族,都要多加用心,好好地笼络他们,将来这都是你强大的助力。 好在你已有许多好的基础,象鲜卑,有了步度根、轲比能这招先手棋; 羌人自不必说,你就是羌人的后代; 氐人,你已有了一个首领做结拜哥哥; 至于匈奴人,你的岳父老丈人就是匈奴人的头领; 骊轩人就不用说了,现在成了你的奴隶。 这些都是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啊! 以后还要广交朋友,少树敌人; 对于那些非要与你为敌的人,几经感化而始终不能为你所用,要及早图之,不能让他们做大做强,成为你的障碍。 这是我跟你说的第一件事。” 元放先生接着说:“第二件事,则是关于你个人的。 都从今天的情况来看,你这半年修行大有进境。 这固然与当利里特殊机缘有关,但更重要的是你能够持戒精进。 这一点,为师我很是欣慰。 人,往往能够善始,而往往不能够善终。“ 第268章 三个如一话慎独 元放先生顿了顿,又说:“这是因为条件环境变了,人的心境也会随之而变。 尤其是你作为一方司牧,万众瞩目,人皆有求于你,若不严以律己,则很快就会蜕化变质。 如此一来,不仅你个人前功尽弃,而且也会影响到上天的万世基业。所以,不可不察。” 马腾道:“请师父训示。” 元放先生说:“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你要勤加内省,善以自律。尤其是在慎独一节上,要多下功夫。” 马腾问:“师父,何谓慎独?” 元放先生说:“慎独,是自律的最高境界。 慎独一词,出自《礼记?中庸》一书:‘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所谓慎独,就是在别人不能看见的时候,能慎重行事;在别人不能听到的时候,能保持清醒。” 马腾说:“愿闻其详。” 元放先生说:“最隐蔽的东西往往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品质,最微小的东西同时最能看出一个人的灵魂,而慎独说到底其实就贵在这三个如一。” “哪三个如一?”马腾问。 元放先生说:“一是言行如一,此为情操。 《论语?为政》记述了这样一段对话:子贡问老师孔子怎样做一个君子。 孔子告诉他:‘先行其言,而后从之。’意思是先做好你想说的,之后再把它说出来。 虽是简单的一句话,但孔子却用它一语道破了成为君子的要诀之所在,而他自己本人其实就是知行合一、言行一致的最好典范。 儒家以推行仁政为己任,把道德教化作为实现这一理想的重要渠道,而德不仅要言传,更要身教。 孔子作为儒家的一代宗师,不仅建立了一个以仁为核心的完整伦理思想体系,把社会道德规范集于一体,更是几十年如一日,率先垂范,积极践行。 如果不先行其言,而夸夸其谈,用自己没要验证过的理论来教训、说服别人,往往只会适当其反,正如孔夫子所说的:巧言令色。 这样的人,大多数都是取于利而鲜于仁。” 马腾说:“弟子受教了。请问师父,第二个如一是什么?” 元放先生说:“第二个即是心口如一,此为良知。 心与口是人发语的两端,按照佛家的观点,心为善生,而口为妄生。唯有心口若一才是可信之人。 后汉有一名臣,曰杨震。少年时即好学,跟随太常桓郁学习《欧阳尚书》,通晓经术,博览群书,专心探究。 当时的儒生称其为‘关西孔子杨伯起。’杨震居住湖城,几十年都不应州郡的礼聘。 后来有冠雀衔了三条鳣鱼,飞栖在讲堂前面,主讲之人拿着鱼说:“蛇鳣,是卿大夫衣服的象征。三是表示三台的意思,先生从此要高升了。”方才应聘。 杨震风雅清正,为官数载一直以公正廉明著称,一次因公路过昌邑县,恰逢旧交王密在此任县令,当夜王密怀揣十金前往馆驿相赠,以谢杨震知遇之恩。杨震拒而不受。 王密急切之下说道:‘此时深夜,无人知矣。’ 杨震却正声而说:‘岂可暗室亏心?举头三尺有神明,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谓无知?’这就是历史上传为美谈的‘杨震四知’。 这世间口若悬河、信誓旦旦之人太多,然而真如杨震一般,话从口出后即使无人监督,心却一如既往遵从己言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常言道人善之首,即是心口如一。 这话正是告诫众人:口中所言皆应出自肺腑,语出之理也当极尽恪守。” 马腾道:“弟子明白。请问师父第三个如一又是谓何?” 元放先生说:“第三个即是始终如一,此为坦荡。 中国人做事贵在一个‘恒’字,而‘恒’要的就是始终如一与不忘初心。 始终如一可谓是慎独中的最高境界,因为它的背后是一个人处事的坦荡之志。 因为长久的慎独,讲求的是内在的定力,是古人常说每天三省吾身的省思,是在无人时、细微处,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始终不放纵、不越轨、不逾矩。 是以慎独,之于他人是坦荡,之于自己,则是心安。 一个表里如一的人,事无不可不对人言,就少有愧疚、猜疑、顾忌等种种阴暗,心中自然绿意盎然,步步花开。” 马腾躬身言道:“弟子记住了。 师父请放心,弟子虽说不才,然在师父多年熏陶之下,无时不刻不以师父的教诲秉持心智。 这一年来,无论是与上司、同事相处,还是与曾经的敌人相待,弟子均能做到言行如一,诚恳处事。 在日常生活中,弟子不论是做事,还是做人,均能发乎心,动乎情,做到心口如一。 这些年来,不管是在村中打猎、在山上学艺,还是后来去居延投军、在张掖主政,为人处事都能做到表里如一,而且一以贯之。 我也知道师父对我不放心,毕竟我太年轻,经历的事情少,见的世面小。 这几年来,尤其是自从居延投军以来,遇事太过顺利,几乎没碰到过什么挫折。 我想这也许是上天对我太过偏爱了,但我自觉这不是什么好事。 今天我向师父保证,此后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人前还是独处,都牢记师父的教导,做好慎独的功夫,做到言行如一、心口如一、始终如一。” 元放先生欣慰地说:“如此甚好。” 马腾自从当年在山中与元放先生巧遇,到如今也快十年了。 其实在这十年之中,马腾与元放先生真正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加起来并不长。 但是,每次与师父短暂的相处,马腾都觉得受益匪浅。 可以说,到目前为止,元放先生是对马腾影响最大的人。 是以马腾格外珍惜与元放先生相处的机会,总想从先生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回去以后慢慢地消化吸收。 有时,马腾也会不自觉地将永嘉先生与元放先生放在一起进行进行对比,觉得他们两人都是人世间少有的奇才。 别人得见一面已是不易,而自己在未及弱冠之年,就遇到了这样两位,而且得到他们无微不至的关怀,实是人生之大幸! 马腾对先生依依不舍。他想请师父下山,到家里一同享受人伦之乐。 但他知道师父的脾气,也知道师父早已进入辟谷的境地,不喜与外人多加交往。 最后,只好遗憾地与范吉七人拜别师父,离开了这间让他经常梦回萦绕的山洞。 一路之上,范吉等人非常兴奋,纷纷问马腾师祖是不是神仙。 马腾笑着说,是不是神仙,我也不知道。 他们又问,师祖目前究竟到了什么境界。 马腾意昧深长地说,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不清楚。不过,比我们要高得多吧? 诗云: 谆谆复谆谆,凿凿且凿凿。 恐负苍天意,山梁绕清箫。 第269章 马寿成榜罗阅兵 马腾他们回到榜罗的时候,天已下午。 来到自家院内,见姥爷姥娘、爹娘还有纭霏一众人等都在院里等着自己,心中又自升起一股温暖。 简单地吃了一些茶饭,这时纭城里凑上前来,向着马腾说道:“夫君,你下午要忙些什么?” 马腾道:“没有什么事啊,就是跟你们一块聊聊。” 纭霏一拍掌,高兴地说:“太好了!要不你去检阅一下咱们村里的子弟兵? 他们都训练了半年了,现在已在校场上集结待命。” 马腾这才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上次到居延的时候纭霏跟他说过,于是说“好啊”。 众人起身,一起赶往村东的校马场。村民闻说马腾要检阅子弟兵,亦都尾随了过来。 校马场上,榜罗的子弟兵已集结完毕,一百人排成十列,每列十人,均戎装立于马下。 队列前面,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马腾打眼一看,有些面熟,却叫不上名字,显然不是本村之人。 此时马腾来到队前。 队列前的汉子急趋上前,单腿跪地,朗声说道:“属下参见靖远侯!”,接着,百人子弟兵一起行礼,高声喊道:“参见靖远侯!” “请起。”马腾说,“我瞧着你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你名字来。” 队前的汉子躬身说道:“卑职龙世,居延县安国里人,爵公乘,忝居甲渠尉史。三个月前,遵定北侯命,随公主前来榜罗训练子弟兵。” 看来自己的这位老丈人对自己的女儿真是百依百顺啊! 眼前这一百人的装备都是新的,盔甲鲜明,不过显得有点大,穿在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们身上有点滑稽; 马匹也都是重新选过的,比之马腾的精骑兵虽有差距,但比一般的战马要好许多; 弓箭以及各式兵器都是崭新的、朝庭制式的,比之县里的守备军装备都要好。 原本纭霏说要亲自训练这些人,但怀孕后老爹心疼女儿,是以把一位干将派了出来。 这假公济私还真不是一般的水平啊!马腾心里偷偷直乐。 马腾冲龙世点点头,说:“辛苦你了!开始吧!” 龙世又向马腾一礼,然后转身,向前队列大声喝道:“全体都有,上马!” 随着龙世一声令下,一百名榜罗子弟兵唰地一声,飞身上马,盔甲叮铛作响,动作整齐划一。 马腾知道,这些子弟兵都是父亲一手从小调教出来的,大都与自己同年。 这些人,除了小时候受过父亲的训练以外,日常生活中也是以马为伴,所以在骑术方面,马腾并不担心。 “绕场一周,慢步走!”龙世又下达了口令。 在马腾及全村父老乡亲面前,一队闪着银光盔甲的年轻骑士,控制着马匹踏着碎步缓缓通过,马蹄声清脆且富有节奏和韵律; 闪着银光的长矛及各式兵械,在一身铠甲的骑士手中,如一座移动的森林,直刺云空。 “绕场五周,快步走!”在环绕校场一周的时候,龙世又发出了新的口令。 马匹的速度骤然加快,前后左右之间也拉开了距离,但基本上也能保持相对完整的队形。 这对各自独立惯了、仅仅训练了几个月时间的村民来说,已是殊为不易。 “固定靶,射!”快步五周后,龙世又令道。 此时,先期抵达的骑兵,纷纷摘弓搭箭,向着校场一边的五个固定箭靶射去。 两者之间的距离约在五十步左右,只见箭如飞蝗,中靶者百分之百! “移动靶,射!”龙世喝道。 校场另一侧,在两棵大树之间,用绳索连接起了两个箭靶。 大树之下,有两个村民,用滑索有规律地拉动箭靶向两方移动。 抵近的骑兵纷纷向箭靶射去,中靶者在九成以上。 完成这些动作的骑兵又回到了原始起点,列队待命。待全部集结后,龙世喝道:“演练兵器!” 骑兵们彼此拉开距离,在龙世的口令下一招一式地演练起了兵械,无非是拦、拿、扎、点、崩、挑、拨、缠、舞花等。 这些兵器他们拿到手中时间虽然不长,但舞动起来倒也有模有样,以至阵阵风声呼呼作响。 “下马,卸甲!”骑兵们一跃而下,将盔甲、弓箭、兵器卸下,放在马前。 “捉对角抵!”龙世令道。 角抵又称角力,即是摔跤。 骑兵们就近捉对,一一较量起来,直到一方把另一方摔倒,方算完成既定课目。 “捉对手博!”龙世喝道。 手博,亦称拳击,有如今日之散打。 一如角抵一样,两个骑兵就近选择对象,直到一方把另一方打倒在地,才算分出胜负。 “负重五十斤绕场三周快步走!”龙世又发出新的指令。 校场上有一堆沙袋,士兵们快步跑过去,每人背起一个袋子,围着校场跑了起来。 “卸沙袋,归列!”龙世喝道。 此时,场上的一百人一个个大汗淋漓。 不仅是运动量大,而且天气太过炎热,人站在那里身上汗珠都滴个不停,何况是做了这么多的动作! “请靖远侯训示!”完成所有课目后,龙世面向马腾,高声说道。 马腾带头鼓起掌来。 村民们一边鼓掌,一边喊道:“儿子,表现不错!”、“孙子哎,好样的!”、“兄弟,好好干哪!” 整个校场各式各样的声音纷纷喊起,乱成一片,也笑成一片。 马腾走上前去,校场上立时安静下来。 马腾站定后,大声说道:“榜罗的子弟兵们! 今天你们中间,既有我的亲兄弟,也有我的表哥表弟;既有我的表叔,也有我的表舅,总之,咱们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不说两家子话,接下来,我可就要实话实说了。 今天你们所展示的各个课目,说实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咱们彼此之间从小就非常熟悉了,但我今天看了,还是感到非常震惊!“ 第270章 马寿成漫说军演 马腾接着说:“一个字,好;两个字,很好;三个字,非常好!” 此时,校场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掌声。 得到马腾的肯定,不但是参训的各个子弟兵大受鼓舞,而且与之相关的人们,包括纭霏,包括龙世,以及刘老头、马平等也感到欢欣鼓舞。 马腾接着说:“兵法上说,军人常死其所不能,败其所不便。 意思是说,军人往住因为没有本事而牺牲,军事技艺不熟练而失败。 所以用兵之法,首先是训练。士不先教,不可用也;不教民战,是谓弃之。 这都是兵家前辈在实战中的总结,几百年来一直为兵家所遵守。 骑兵训练内容是多种多样的。 象今天大家展示的队列、骑射、角抵,手搏,负重走跑跳、使用器械的套路等。这些训练项目均有悠久的历史。 骑兵战士通过这些训练能够增强体力、耐力、灵敏程度和使用武器的技能。 这是对一个士兵起码的要求。 作为一个骑兵来说,要用马,必须先驯马。 虽然马通人性,但毕竟是兽类。 要想使它更好地接受骑士的意图,使马的力量成为有效益的消耗,应当以人为主,尽量沟通人马之间的关系,致使人马—体化。 对此,并非轻而易举,颇需要对战马进行细致、耐心的调教,使其建立“后效行为”。 正常情况下,驯马者对战马必须保持亲近、和平的关系。 即使烈性马,也要爱抚,为其解痒,提供洁净饮水,加草添料,并时常洗刷,从而解除其恐惧心理,增加人马间情感。 驯化过程带有很大的感化因素。 驯练战马的高难度动作,离不开马具,持别是衔、镳、辔(络头)三者互相联系,组成一个灵敏的传导体系。 比方说,以训练战马卧倒为例: 牵动一侧缓绳,传导给马镳、马衔、对马的齿龈、口角产生难以忍受约压迫感,强制战马卧倒。 卧倒后,立即缓和缰绳,解除镳衔对口角、齿龈的压迫,同时对马给于表扬或酬赏,包括食物酬赏。 假如战马不想就范,可适当惩处。 于是牵动一侧缰绳—一马头偏斜一—压迫齿龈口角—一卧倒一一缓和—侧缰绳—一解除对齿龈口角的压迫——表扬或酬赏。 整个过程依次相连,反复进行。于是在马就渐渐适应了,大脑中从此有了记忆。 如此耐心调教,久而久之,骑士一旦牵动一侧缰绳,马就立刻卧倒。 左转、右拐、前进、后退、加速、减慢等,通过马具或战士的特殊动作,甚至语言等来实现,但比训练卧倒容易得多。 除对骑士进行基础训练和对战马调教外,还得对战士进行上下马和稳固地骑在马背上等项目的训练。 好的骑士,上马一跃而骑上,下马—跃而下; 由甲马换乘乙马,勿需先下甲马再上乙马,只要跳跃—下就可完成换乘。 尽人皆知,战士在马上、远不如在地上稳重。 马一旦走动或狂奔,特别是在越天堑,登丘陵,冒险阻,绝大泽,驰强敌,乱大众之际,仍能稳坐在马上,才算得上好骑士。 为此,在马上颇需要掌握平衡的锻炼,否则就有落马的危险。 某些不经严格训练的骑兵,临战前因紧张、害怕而落马者有之; 战马急速前进中由于平衡不当而落马者,亦非罕见,战斗中仅几个回台,因抵挡不住猛烈打击而落马者,多之。 种种现象均说明其骑术之不精。 骑兵不仅需要稳固地骑在狂奔于坎坷之途的马上,而且在马身上还得活动自如,练就—套复杂的动作,如向前后左右开弓射箭; 挥动武器,稳准狠地打击对方;对于敌方迅猛的劈砍刺,能够稳妥地躲闪避或档拨架等等。 这是骑兵的必要技能。 仅就这点言,比步兵操弓、搏击之难度大得多。 因为步兵是站在地上,或半跪,或双脚张开,描准开弓,基础稳定,易于使出全身力量,放射程较远,准确程度较高。 然而骑兵是坐在马上瞄准开弓,战马在走动或狂奔,基础处于运动中,同时,被瞄准的目标也可能是运动状态。 故练就百发百中和准确有力地打击对方之骑射技术,绝非一日之功,当是在严格教导之下,经过长期而又艰苦操练之结果。 常言说,脑不常用不灵,剑不常磨不利,兵不常练不精。 训练必须经常化。 进取精神常生长在紧张艰苦的环境里,守旧娇气则来自平静安逸的生活中。 作为一名合格的士兵,须臾不可脱离训练场,否则就会像铁生锈一样,使锐气逐渐自我减消,甚至变得不可收拾。 任何事物都是遵循多练则熟,熟后则精的轨迹发展着。 军队技艺更是如此。由熟转精过程中,不仅需要继续多练,而且还应严格按照要领,循序渐进。 就以骑射为例论之。 所谓苦射,据荀子的标准,百发失—,不足谓善射,必须百发百中才能取得这个称号。 该标准虽然很高,但经过努力,还能达到。其实,历朝历代都有些善射者。 其中较杰出的,不仅百发百中,而且还能拉动硬弓,创造奇迹。 战国时期楚国养由基,百步穿畅、进七层甲叶;西汉李广,跃马射强,穿石没羽。 这些人骑射技艺达到如此高度之原因,虽有一定的身体素质,但长期而又认真、严格地训练毕竞是主要的。 他们练骑术,练臂膊,练视力等等,天天练,甚至夜间练习射香火,于是也就成就了他们高水平的骑射技术。 因此有一个好的训练方法,对骑兵来说尤其重要。 今天大家的表现都很好。 我想,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成绩,一是由于大家从小得到的良好环境,二是公主为大家提供了这样良好的装备,三是龙教官得力的训练方法。 其中至为关键的一条,还是得益于大家刻苦的练习。“ 第271章 高何奇聊说羌源 马腾接着说:“我想,在龙教官的指导下,只要大家继续努力下去,将来不愁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再过一段时间,全郡一年一度的赛马、摔跤、骑射三项比赛就要开始了。 大家伙知道,我是去年的三连冠,也正是由此走上了居延投军之路。 那么今年还会不会再出一个三连冠?这个三连冠还会不会产生在咱们村? 这都是令人期待的。 我听公主说,咱们村里有不少人缠着我外公和我爹,要去找我当兵。 在这里我跟大家说,开后门的事情我是一概不办的。唯一的路子就是靠你们真实的实力。 只要实力有了,谁也不用找,我就录用你们;若是实力不够,即使是马翔也不行。 我下一步的思路里,选择人马有两条路子,一是单选。 这个单选就是从每年一度的三项比赛中,选出最优秀的选手,纳入到我的精骑兵里去。 二是多选。这个多选是怎么个选法呢? 今天冬天农闲的时候,我会派人到各县进行练兵。 大家放心,到时候县上管吃管住,还发一笔钱可以补贴家用。 训练上几个月后,我要举行大比武,最后得胜的一方,我会全部纳入到我的精骑兵里去。 大门我给你们敞开了,究竟想不想进去,能不能进去,还是我刚才那句话,关键靠你们自己的实力! 我今天就说这些。我希望我最后能在张掖,不,是在张掖的军营里等着你们!” 这正是: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他日同上马,纵横见旗旌。 -------------- 离开榜罗,顺着汉长城一直前行,拐两个弯后就进入了日勒县境。这里水草丰美,农耕与放牧并重,实在是个好地方。 “日勒为汉武帝太初元年所置张掖郡辖县之一,并置有都尉。”高何奇说,“张掖这个地方,与别的地方不一样的地方很多。 前汉的时候,因地处边境前沿,设有都尉;因其屯田,设有农都尉。 一般地方,这两个都尉都随太守在治地。 张掖则不,农都尉在番和,都尉在日勒。之所以这样,也有其历史上的原因。 农都尉设在番和,是由于番和地方适宜大量种植,是以朝庭当初就把军人屯田的地点定在这里,而农都尉自然而然地也设在了这里。 都尉设在日勒,主要是因为这个地方太险要了! 日勒这个地方,位于河西走廊狭窄的蜂腰地带泽索谷古长城内侧。 此地南北有山,两山间的距离仅五六里,素有走廊蜂腰、甘凉咽喉之称。 这里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历来为军事要塞。 这里的长城前汉时始筑,后汉几经修补,如同两条长长的臂膀,从日勒城北墙两边伸展出去,在泽索谷地段绕走廊北山起伏蜿蜒。 向西的一段,在经过日勒城约五里后,折向龙首山中,穿峡谷,越峻岭,直抵山丹。 所以,扼守住日勒县,就等于掐住了整个河西走廊的脖子和咽喉。 因此,当时朝庭把都尉府设在这里,也就可想而知了。” 马腾问:“日勒此地,以哪种民族为多?” 高何奇说:“史有明载最早在此居住的,当为乌孙族。 秦时,西戎一个叫月氏的部族,赶走了乌孙族,独占了河西走廊,游于祁连敦煌之间。 他们没有长期定居的村落城邑,随着畜群逐水草丰美之处移徙放牧,称之行国。 司马迁《史记》说当时月氏有一二十万能弯弓善射的骑士,可见国力强盛,人口众多。 那时的大草滩上,焉支山畔,弱水两岸,不少较为开化的月氏人在此繁衍生息,放牧畜群。 秦二世胡亥元年,北方匈奴族头曼单于,送他的儿子冒顿到月氏作人质,后来逃回匈奴,杀父自立,称冒顿单于。 他加强内部组织,健全军事制度,国势逐步强盛。 冒顿首先向东灭亡了活动在今内蒙、东北的东胡,接着向西击败了月氏。 汉文帝前元三至四年,冒顿再次击败月氏,迫使西迁。 汉文帝前元十四年,匈奴老上单于联合乌孙,大举进攻月氏,杀月氏王。 月氏大部被迫移徙西域,叫大月氏,残留部众入祁连山与羌人杂居,叫小月氏。 河西地区被匈奴占有,当时此地属匈奴右贤王下属的浑邪王管辖,历史上把河西地区叫作‘匈奴右地’,严重威胁前汉帝国。 汉文帝和汉景帝一面防御匈奴的侵袭,一面发展生产,恢复经济。 经过四十年的努力,国库充实,军事力量逐渐加强,到汉武帝时,开始执行主动出击、集中力量用兵匈奴的战略方针。 元狩二年春三月,派骠骑将军霍去病统率骑兵万人,从陇西郡出发,经青海河湟地区,沿今大通河,穿大斗拔谷,过焉支山千余里,与匈奴激战,俘虏浑邪王子,缴获休屠王祭天金人,大获全胜。 春季河西大捷鼓舞了汉武帝的信心,同年夏,又派霍去病和公孙敖从北地郡出发,分兵两路进攻匈奴。 霍去病过居延泽,南折觻得,跨河西走廊,攻祁连山,俘虏匈奴单桓、酋涂诸王及王母、王子五十九人,相国以下将军、都尉六十三人,匈奴在河西的力量被彻底击溃。 同年秋,匈奴伊稚斜单于对河西浑邪王、休屠王损兵折将,丧失土地大为恼火,要杀掉他们。 二人恐惧不安,派人与汉联系,准备投降。 武帝派霍去病率兵迎降。休屠王反悔了,霍去病率精锐部队急行军与浑邪王会见,杀死休屠王,合并部众数万人降汉。 朝庭安排他们在黄河河套以北边塞地区驻牧,名为‘属国’。 短短一年内,取得如此伟大的胜利,史学家称之为‘断匈奴右臂,张中国之掖’,那一年霍去病才二十岁!“ 第272章 高何奇续说羌源 高何奇继续说:“军事胜利为政权建设开辟了道路,汉武帝元鼎六年,河西地区设武威、张掖、酒泉、敦煌郡,置日勒县,隶属张掖郡。 至此,日勒历史揭开新的一页,真正成了中国的一部分。 此后,汉政府又用兵西域,河西成为东西交通干线,使节商旅,往来不绝,跟二十多年前张骞‘凿空’通西域时相比,自然是另外一种气象了。 有了政府和驻军,随之而来的是粮饷供应问题,为了巩固边防,寓兵于农,汉王朝实行戍边屯田和移民屯田,即“军屯“和“民屯“。 张掖、酒泉置郡以后,连同上郡、朔方、西河等边境地区设田官,共派戍边士卒六十万人屯田,这是张掖军屯的开始。 汉昭帝始元二年再次选调退役军官率领部队屯田张掖郡。 军屯的田卒既守边又种田,国家供给他们生产和生活资料,收获全部上缴国家。 移民来边地屯田的多是内地贫苦农民或犯法罪人及其家属,由国家供给农具、种子,他们向国家交纳地租。 日勒县曾置都尉治泽索谷,就是戍边屯田兼而有之的军屯组织。 从此,日勒由畜牧社会进入农业社会,这是重大的进步,迅速促进了生产发展和人口繁衍。 前汉时张掖郡有二万四千多户,近九万居民,日勒县至少当时有上万人口了。 然而安定繁荣的局面极为短暂。 前汉末年,国势渐弱,对边境控制已感鞭长莫及。匈奴时刻窥测形势,力图再起。 汉昭帝元凤三年,匈奴单于派犁汙王探察边境虚实,认为汉朝酒泉、张掖兵力薄弱,如出兵袭取,就能收复失地。 于是右贤王、犁汙王率四千骑兵,分三路入侵日勒、屋兰、番和。 张掖太守、属国都尉出兵迎击,大破匈奴,逃脱者只有数百人,犁汙王被归附汉朝的匈奴义渠王射死。 后来王莽代汉,建立了新朝,想立威匈奴,巩固政权。始建国二年,分兵十二路同时出击。 派奋武将军王骏、定胡将军王晏出张掖,百姓转运粮秣兵器,官吏督促严急,完不成任务用军法处置。 山丹、日勒地处边塞要冲,人民苦于应征转输。 更始三年,王莽政权摇摇欲坠,成纪人隗嚣起兵响应刘玄,聚众十万,杀死王莽官吏,占据陇西、武都、金城和河西四郡,山丹、日勒被隗嚣割据。 后汉光武建武元年,平陵人窦融被刘玄任命为张掖属国都尉,他结交地方豪杰,联络羌族胡人,后来行使河西五郡大将军职权。 窦融实行宽松平和的政策,努力发展生产,上下团结,势力渐盛。 他训练士兵,整顿边防,一旦匈奴入侵,他与各郡互相声援。 因此,内地人民为了逃荒或避乱,多来归附,日勒也得到了短暂的休养生息。 过了十年,窦融和河西五郡太守到洛阳朝见光武帝刘秀,日勒开始奉行后汉政府政令。 再后来,羌族侵扰又是张掖一带的一大威胁。 汉武帝元封三年正月,羌族一度占领张掖、日勒。 汉武帝元狩三年,上郡沈氏种羌入武威、日勒、西掠张掖。 延熹五年冬,滇那种羌又入侵,日勒一带饱受战乱之苦。 因此说,日勒此地,多族前后居住于此,血统混乱,融合掺杂,目前以羌人为多。” 有分教: 大地依然在,物是人却非。 斗转星且移,魂牵梦几回。 马腾一时未语,稍顷,说道:“河西地方,多族杂处,历来积怨甚多。 我们到氐池县时,发现氐人与官府结怨很深。只是不知道现在的羌人与官府关系如何?” “势同水火。”高何奇说,“朝庭对边郡羌民设官置尉进行管辖,而汉兵的戍边屯田又往往侵夺羌民的耕田和牧场,稍有不服,则出兵镇压和掠夺。 内迁的羌人,与华人杂处,族类藩息,受到官吏及地方豪强的奴役,苦不堪言,因而奋起反抗。 后汉初,司徒掾班彪论述凉州郡县侵凌降羌,导致降羌反抗事件时就提及: ‘羌胡被发左衽,而与汉人杂处,习俗既异,言语不通,数为小吏黠人所见侵夺,穷恚无聊,故致反叛。’ 其中大部分羌族‘或倥偬于豪右之手,或屈折于奴仆之勤。 塞候时清,则愤怒而思祸;桴革暂动,则属鞬以鸟惊’。 汉族豪强以羌民为部曲或兵丁,驱使其耕牧及打仗; 同时,边塞将吏的残酪剥削和压迫,使羌民不断爆发起义,汉明帝也说: ‘昔桓公伐戎而无仁惠。故《春秋》贬曰:齐人。今国家无德,恩不及远,羸弱何辜,而当并命! 夫长平之暴,非帝者之功,咎由太守长吏妄加残戮。’ 这种说法不过是把屠杀羌人的责任推卸到下层官吏上。 果不其然,汉明帝后来继续残酷镇压羌人,复遣中郎将窦固、捕虏将军马武等击滇吾于西邯,大破之,徙七千口置三辅。” 马腾说:“你且仔细说说朝庭与羌人的冲突。” 高何奇称诺,说道:“仅我一朝,东西羌及白马羌的起义前后达五十多次,其中大规模的就有四次!” 马腾惊讶地说:“这么多?” “是的。”高何奇说,“第一次为建初二年至永元十三年。 由于汉代统治阶级不断侵夺河湟地区的西羌耕地和牧场,将其赶入贫瘠苦寒的山野; 还无故逮捕羌族首领,随意掠夺羌妇女为妻妾。 因此,河湟地区以烧当羌为首,联合封养、烧何、当煎、当阗、卑湳等,并与湟中月氏胡、张掖卢水胡联合掀起了长达七十余年的羌民大起义。 汉章帝建初元年,发生了官吏掠夺羌妇女为妻妾的事情,安夷县吏略妻卑湳种羌妇,吏为其夫所杀,还引起羌人暴动,陇西太守孙纯斩首虏数百人,仍然不能制止; 金城太守郝崇被羌人击败,轻骑得脱,死者二千余人。 后来反复镇压,才把羌人平定下去。 但为了防止他们再反,不得不将他们遣返各归故地,羌人回到被汉人侵占的家乡,赢得了反压迫的阶段性胜利。” 第273章 高何奇又道羌变 “那第二次呢?”马腾问。 高何奇说:“第二次为安帝永初元年至建光元年,延续十二年,东汉王朝集兵五十余万,耗资二百四十亿钱。 永初元年,东汉王朝遣骑都尉王弘强征金城、陇西、汉阳三郡数千骑兵出征西域。 途远羌人愁怨,至酒泉,多逃散,各郡发兵截之,毁其庐舍。 各地羌民和戍兵就集中在咱们张掖郡的日勒县,揭竿而起,攻亭堠,杀官吏,展开以北地、安定、陇西为中心的起义。 群羌奔骇,互相扇动,并、凉二州之戎,一时俱发,覆没将守,屠破城邑。 朝庭即调五万兵会于汉阳,分路出击,滥行屠杀。 而羌民归附既久,无复器甲,乃或持竹竿木枝以代戈矛,或负板案以为楯,或执铜镜以象兵,郡县畏懦不能制,终于击败朝庭五万之兵。 先零羌的酋豪滇零,趁机于北地建立政权。 众羌推滇零为天子,封官授印,以下奚城为都城。 招集武都郡的参狼羌和上郡、西河的羌胡共同作战,并联合以杜琦为首的汉族农民起义,攻取上邦城。 势盛时,北据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等郡;东至河东、上党、河内; 西有陇西、汉阳二郡及金城郡东部;南抵汉中郡西南。 此次起义长达十二年,建立了羌人第一个政权,给朝庭以沉重打击。” 马腾忧道:“怎么会弄到这步田地?第三次又是什么情况?” 高何奇说:“第三次为汉顺帝永和五年至永嘉元年,金城、陇西的且冻、傅难诸郡羌与安定、北地两郡的罕羌、烧何羌联合反对汉朝官僚贪污暴行的斗争。 历时六年,朝庭集兵十万,耗资八十亿钱。 永和四年以虐刻横暴著称的耒机为并州刺史,刘秉为凉州刺史,到州之日,多所扰发,激起羌人再度起义。 次年,且冻、傅难种羌等遂反叛,攻金城,与西塞及湟中杂种羌胡大寇三辅,杀害长吏。 朝庭派马贤为征西将军,率十万兵屯汉阳,并于扶风、汉阳,陇道筑坞壁三百所,分别镇压起义军。 羌人采取避实就虚,迂回包抄的策略,并于永和六年春,激战于射姑山,大败汉兵。 继而,北地、安定之东羌与金城、陇西之西羌会师,分三路出击: 东路由巩唐羌先攻陇西,旋攻三辅,毁汉皇室陵墓; 北路罕羌攻北地,败北边太守贾福和武威太守赵冲所领官军; 西北路军由众羌的八九千骑组成,攻武威郡;三路挺进,震撼凉州和三辅。 朝庭采取瓦解利诱、各个击破的政策,迫使罕羌邑落五千余户归降,旋歼据守的烧何羌三千余落,其它各部落万余户羌民义军亦相继归降。 建康元年春,虽发生令居护羌校尉营内从事官马玄参加羌民起义,‘将羌众亡出塞’的事件,但很快被代理护羌校尉卫瑶等追击,斩首八百余级,得牛马羊二十余万头。 至永嘉元年,又有离湳、狐奴等五万多户羌人投降,使这次起义最终瓦解。” “一次比一次厉害!这些官员到底想干什么?朝庭也不处置他们吗?第四次又是怎样?”马腾问。 高何奇说:“第四次为延熹二年至建宁二年,陇西烧当等八种羌、安定先零羌、上郡沈氐、牢姐等羌先后在并、凉及三辅展开反暴政斗争。 历时十一年,朝庭耗资四十四亿钱。 延熹二年,朝庭以残酪镇压山东农民起义而著称的段熲为护羌校尉,东西羌起而反抗,合力攻并州、凉州及三辅。 官军每战辄败,段熲几丧命,被免护羌校尉之职,另派庸弱无能的胡闵充当校尉,羌族起义规模更扩大。 朝庭又派皇甫规为中郎将,持节监关西兵。 皇甫规从历次羌人起义的原因分析中窥知:羌戎溃叛,不由承平,皆由边将失于绥御。 乘常守安,则加侵暴,苟竞小利,则致大害;酋豪泣血,惊惧生变。 上任后,奏斩受取狼籍、多杀降羌、不遵法度的官吏,以收民心。 先零诸种羌慕规威信,相劝降者十余万。但后来皇甫规竟以货赂群羌罪名被贬。 延嘉六年,重命段熲为护羌校尉。 段熲更加凶恶地推行屠杀政策。 次年春,封缪、良多、滇那等羌酋豪三百五十五人被迫率三千落降。 八年,段熲又出击勒姐、当煎羌。 建宁元年段熲在泾阳击败东羌,羌人撤入汉阳山中。 次年,汉兵进入穷山深谷,屠杀近两万人,招降四千人,被分别安置于安定、汉阳、陇西三郡,东羌起义斗争以失败告终。 五年间,段熲等凡百八十战,斩三万八千六百余级,获牛、马、羊、骡、驴、骆驼四十二万七千百余头。 段熲因功封都乡侯,食邑万户。” 马腾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啊!连年作战,对朝庭、对天下,波及太大了!” “是啊!”高何奇说,“羌人起义斗争前后延续近百年。 虽然由于没有明确的政治目标,组织比较松散,力量对比悬殊等原因,被朝庭镇压了下去。 但朝庭这些年来也驰骋东西,奔救首尾,摇动数州之境,日耗千金之资! 仅第二、三、四次耗资即达三百六十余亿钱,无怪乎有文人惊呼:惜哉!‘寇敌’略定矣,而汉祚亦衰焉!” 马腾自小生活在鄣山之下,虽也耳闻羌人与朝庭矛盾很大,但小时候除了跟父亲认识了几个字,并没有读过什么书。 现在听高何奇一一道来,才知道其中还有这么多故事。 但高何奇只是就事论事,马腾虽然听得津津有味,但一时却也理不出什么头绪来。 于是又请教身边的先生:“乐熹先生,你对羌人与朝庭的事情有所研究吗?” 乐熹叹了一口气,说道:“朝庭与羌人的战争,说到底,原本就是一场不用‘赢’的战争。” 众人听了很是诧异。 马腾遂问:“先生何出此言?” 乐熹道:“羌族是生活在我国西北的一个历史悠久的少数民族。 关于他们的先祖,有的史料记载为三苗,也有说为炎帝。 纵观中国历史,唯一一个关于民族或氏族、部落称号的文字就是‘羌’字,从而证明了这个民族历史的悠久。” 有诗云: 西北乃属天,真龙在此潜。 莫道人罕迹,清阳于荒原。 滔滔是大河,绵绵有高山。 白马且匆匆,英雄朝夕烟。 第274章 乐熹犹说平羌事 乐熹说道:“****时期,羌人大致活在中华西北地区,是商王朝时期比较兴旺的方国。 武王伐纣,部分羌人就参加了武王姬发的联军。 秦汉时,羌人已经发展成众多大小不一的部落,有先零、烧当、卑湳、卑禾、婼、参狼、钟等。 在前汉时期,西北地区的天水、金城、安定、北地、陇西五郡羌族人口达二十五万九千九百九十户、一百万一千捌百贰人,并逐步内迁,成为西北最具影响的少数民族。 羌人在东汉时分为西羌与东羌,西羌是指居住于陇西、汉阳、金城的羌部,东羌指居于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等地的羌部。 羌人作风彪悍,民兵一体,擅长山地作战,性格坚定勇猛,打仗玩命。 在羌人没有建立集中和统一的政权前,羌兵成为中原争夺天下各个豪杰最想得到的雇佣兵种。 后汉初年,割据西北的三个主要割据势力--卢芳、窦融、隗嚣,手下的羌人雇佣军都是他们的王牌。 光武帝刘秀的大军在中原很威风,但平定西北却花了不少的力气,这其中羌人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所以羌人在东汉王朝的印象分很差。 平定陇右后,刘秀在建武十年到十三年发动了对西羌的战争,取得了胜利。 在陇右推行了郡县制,并将大量羌民内迁。 又设置了护羌校尉一职,驻扎金城,监视管理羌人。 羌人接受了放弃游牧生活,乖乖地内迁,安分守己,靠种地为生。 内迁后,他们和当地的汉人相处得还不错,慢慢接受了汉化的进程。 可惜朝庭的统治者们一直另眼看待这个民族。 他们对羌人百般欺凌压榨,从官吏到地方豪强,都把羌民当成了下等民族。 你不是有力量吗?有徭役先征你。 你不是能打仗么?打匈奴人、打西域,先征你入伍,为国家义务献身。 有压迫的地方就会有反抗,羌人当然无法容忍这种压迫。 永初元年,年幼的汉安帝即位,邓太后专权,刚刚得以平定的西域各国纷纷反叛东汉。 当时汉廷也没想过对西域动武,这么远的地方,不认我这个老大就不认吧。 邓太后女流之辈,也没什么抱负,西域丢了也就丢了。她决定暂罢西域都护,派骑都尉王弘去西域,接西域各国使馆的兵士回国。 这个王弘,也不知道脑袋哪根筋搭错线了,到了陇右,非得让金城、陇西、汉阳三羌抽几千人马随他去西域,不仅没工资,还得自备马匹、武器。 这样差的条件,当然征不到兵,被强征的羌兵到了酒泉也差不多跑光了。 王弘很生气,发文到各地官府抓逃兵。 一时官府到羌人部落村寨,以抓逃兵为名,抄家劫寨,把各地羌部弄得鸡飞狗跳。 太欺负人了!羌人的怨气到了顶点,不让老子们安生过日子就反了他娘的! 羌人的暴动蔓延到整个陇右部落。羌人第一次大规模反抗东汉统治者的战争爆发了。 后汉的地方政权已经不能镇压暴动,邓太后派出了自己的亲哥哥、开国名将邓禹之孙车骑将军邓骘为主帅,率北军五校尉营合三河、三辅等地兵,共五万人西征。 邓大将军刚到陇右,就被冀西的钟羌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兵千余。 倒是从西域赶过来的梁慬率部在张掖打败了羌人,一路击杀了羌人近万,打击了凉州河西四郡的起义势头。 但各地羌人的起义势头依然难以压制。 永初二年,邓骘的副将任尚、司马钧在平襄与先零羌的头领滇零展开激战,被先零羌人大败,损失八千余人。 平襄之战,这是后汉开国来对少数民族反抗势力用兵的第一次重大失败。 汉廷从此由派兵镇压到分兵应付,从进攻转为防守,极为被动。 滇零一度建立了政权,自称天子,成为了第一次反汉战争的中坚力量。 诸羌进犯到陕西山西河南一带,声势浩大,并威胁到了汉都洛阳的安全。 羌人的强势让汉廷内部不少人主张放弃凉州,直接送给羌人,以使他们消停下来。 在太尉郎中虞诩等重臣的极力反对下,才放弃这一目光短浅的想法。 虽然凉州没有放弃,但是羌人已占据了陇右凉州郡县外的大部分地区,汉廷也不得不将安定、陇西、北地、上郡四郡内迁。 漫长的拉锯战在进行着。 先零羌领袖滇零逝世,其子零昌继任,而汉军统帅也由邓骘换为庞参,由庞参再换为马贤。 马贤上任后,组建了一支颇有实力的骑兵队伍,同时又请来南匈奴人当雇佣军,战事渐渐向有利于汉军方向发展。 元初三年夏,汉军在北地大破先零羌,斩首七千余,零昌的妻子及家属均被杀死,极大打击了先零羌部。 在正面进攻的同时,马贤还使出了斩首行动,派武艺高超的刺客暗杀羌人主要首领,零昌及另外一汉族起义军首领均被暗杀。 永宁元年,马贤、任尚合军集结,在富平上河与最后一支实力派羌军狼莫羌军展开决战,大破羌军,之后诸羌皆降。 第一次羌人抗汉斗争基本被镇压。 安定、陇西、北地、上郡四郡又迁回原地,汉廷增加了在陇右的屯军数量,而对陇右羌人的政策依然没有本质的改变,新一轮大规模的冲突又在酝酿中。 汉顺帝永和四年,后汉派来机、刘秉为并、凉二州刺史。 二人皆是酷吏,尽管上任前时执掌大权的大将军梁商一再叮嘱二人不要惹羌人,但二人到任依然肆无忌惮地对羌人进行压榨,终于又逼迫羌人发动了第二次大规模抗汉战争。 永和五年,金城郡的且冻、傅难两个部落起动起义,对此汉廷并没有做好准备。 各羌部纷纷响应起事,杀各地官吏,陇右大乱。 汉廷罢免了来、刘二人,任马贤为征西将军,率十万军出征,屯于阳汉,阻止羌人东进。 此时的汉室内部却极不统一,顺帝刘保与大将军梁商的矛盾也日益加剧。 马贤是顺帝的人,处处行军受梁商的掣肘,朝廷换帅的风声从一开始就没停过,主要是觉得马贤老矣,不能战也。 马贤一肚子憋屈,抛下十万大军,带着五千精锐追击羌人,在射姑山与羌人大战。 马贤及其两个儿子均战死在射姑山下。“ 第275章 本是羌战无须赢 乐熹接着说:“此时不仅西羌人闹,东羌人也开始反抗。 东西羌人合兵一处,实力大增,战火蔓延到大半个凉州。 就在汉廷面对羌人的‘二进宫’不知所措无以应对的时候,汉安帝二年,凉州地区发生了频繁的强烈地震,民众死伤甚众。 汉廷乘机采取了招抚政策,在巨大的天灾面前,羌人很快放弃军事行动,从而结束了羌人的第二次大规模反抗。 汉安帝二年九月,后汉帝国的西北部,陇西、汉阳、张掖、北地、武威、武都,发生了大大小小的一百八十多场地震。 对于长期处在战争泥潭中的汉、羌百姓来说,人祸之后,又迎来了无情的天灾。 在天灾面前,双方或许都感觉到了人力在自然面前的渺小。 建康元年元月,汉顺帝刘保下诏,将汉廷对羌的策略由战改为抚。 羌人对后汉帝国的第二次大规模反抗战争也渐渐趋于平息。 但汉、羌之间的矛盾,并没有因此而解决。 四年后,汉、羌之间的第三次大规模战争又拉开了序幕,而这一次来得比前两次更加猛烈。 之后的十多年,汉、羌之间进入了一个相对和平期。 后汉王朝任命种皓为凉州刺史,张奂为安定属国都尉,第五访为护羌校尉,三人在凉州等地采取了缓和汉羌百姓的安抚政策,受到了羌人的信赖。 可惜好景不长,延熹二年第五访逝世后,段颎成为新的护羌校尉,改变了汉、羌之间的命运。 段颎是武威姑臧人,其高祖段会宗曾任西域都护,到段颎时已经没落。 最初段颎只是一个小小的宪陵园丞,后来迁任辽东属国都尉,因平定山东农民起义有功,一战封侯。 战争,是段颎获取地位和功名的资本。 来到陇右后,他不满张奂等人和羌人相处得如此平和,主张用屠杀来解决困扰后汉王朝已久的羌患。 对段颎的强硬政策,羌人反应立竿见影,当年就有烧当、烧何、当煎、勒姐等八个部落发动了反抗朝廷的战争。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挥起屠刀,尽显自己的军事才能。 段颎虽勇,但羌人起事此起彼伏,段颎来回征战,反是火上浇油,连他的军中一部分小月氏胡也搞起了兵变。 段颎因此获罪下狱。 新换的护羌校尉胡闳指挥能力极差,对汹涌的羌事完全无招。 汉廷只好又启用皇甫规为中郎将,指挥关西各路军马。 皇甫规到任后一改段颎的强硬政策,采取剿抚结合,一时降者十万余人,羌事又趋于缓和。 但后汉当时的政治已腐败至极,皇甫规很快被政敌诬陷收受羌人贿赂下狱。 取代他的是之前坐牢的段颎。 再度出山的段颎动作凶猛,连破西羌,穷追猛打,心狠手辣,与西羌连连大战,最终全面击溃西羌各部,屠杀羌人二万余人。 在西羌平定后,朝廷又让他带兵协助张奂平定东羌。 此时的东羌在张奂的平定剿抚下,只剩三万余人,已无招架之力。 段颎的想法很简单,杀光!杀光羌人就不会再反了。 汉灵帝建宁元年二月,段颎带着一万余人,带上了十五日粮食,长途奔袭,在逢义山大败东羌人,斩首八千,东羌人基本被击溃。 段颎没有停下手中的刀,继续追击,在射虎谷,段颎对东羌人进行了最后的屠杀,一万九千名羌人死于射虎谷。 至此,后汉镇压了羌人的第三次反抗。 但长达近百年的汉、羌战争,耗资之巨,影响之深,直接拖垮了后汉这个巨人。” 高何奇听了乐熹的叙说,钦佩道:“我不过只是知道一个大概。还是乐熹先生深明究里,学问做得精到。” 乐熹继续说道:“当时,朝野上下流传着一首民谣: 小麦青青大麦枯, 谁当获者妇与姑。 丈人何在西击胡, 吏买马,君具车, 请为诸君鼓咙胡。 这首民谣说的就是当时朝庭西征羌人时的情景。 正是麦子成熟的时节,是骄阳似火的夏日。 小麦青青,大麦已晒得焦枯。农谚说收麦如救火,但是男子都打仗去了,田地里只看见老的少的妇女们在从事收割。 战争吞噬了无数壮丁,兵员严重短缺,于是不但一般百姓,连下级官吏也被征发了。 人们不敢公言,又骨鲠在喉,不能沉默,因此只能作诗‘鼓咙胡’了。 对于段颎其人,应该说是平定羌乱的最大功臣,但世人对其评价却并不太高。 原因之一是段颎平羌的战略思想很暴力,就是以杀止乱;二是段颎本身的高压政策、种族屠杀政策是引起第三次羌乱的主要原因。 段颎因平定羌乱有功,封新丰县侯,采邑万户。 之后他又投靠宦官集团,逮捕太学生,成为党锢之祸的帮凶。 段颎用很多人的血成就了他政治晋升路上的铺垫,将来位列三公也会指日可待。 但我敢断言,此人将来必不得善终!” 果不其然,段颎后来当上了太尉。然辛辛苦苦几十年换来的三公位置,却因为当时的一次日食而遭到下课。 在后汉,天有异相就要拿三公轮流开刀,段颎不幸被吃月亮的天狗拖累。 下课后不久,段颎被政敌参了一本。下狱后,他选择了自杀。当然,这是后话。 马腾道:“这场战争,朝庭有失误,边将有责任。 诚如乐先生所言,原本就是一场不该发生、也无须赢的战争啊!” “是的。”乐熹说,“汉、羌战争不同于汉、匈战争,羌人其时已经内迁。 从三次反汉战争来看,羌人当时并没有建立政权与汉廷对抗的政治目标,反抗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朝庭的民族高压政策。 尤其第三次抗汉高潮,完全是在当时羌事趋于平缓的情况下,段颎为获一己之功,主动挑起事端,企图用屠杀来解决汉、羌矛盾。“ 第276章 蠢蠢欲动高邑里 乐熹继续说:“可以说是后汉王朝的自大加上大汉族主义造成了这场漫长而血腥的战争。 羌患是后汉帝国最大的边患,对朝庭影响深远。 被长期拖入战争泥潭的后汉帝国不仅仅花费了巨额的军费,而且为了平定羌事,不得不迁就坐镇凉、并的边将,致其坐大。 当时,朝庭上的一些有识之士就曾上书,说可怕的并不是羌人,而是那些想通过羌患获得巨大政治利益的投机分子。 不怕别的,就怕这些担忧不是杞人忧天啊!” 有分教: 千里突骑夜击胡,胡民原是炎黄族。 本当亲抚同天汉,却把羌人作匈奴。 -------------------------- 马腾等人边走边说。 这时,从后面赶上来一队人马,约有十四五人,在马腾等身边呼啸而过。 过了一会,又上来一队人马,约有十六七人。 这两队人马,均是羌人打扮,手中拿着刀剑一类简陋的兵器,急呼呼地往前面一个村落跑。 “似是有事发生。”马腾心中判断,遂对范吉等人说,“走,咱们过去瞧瞧。” 前面有一个羌人村落,名曰高邑里。 马腾等赶到时,见村子里已聚集了许多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群情激愤,吵吵嚷嚷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马腾个子长得高,踮脚往里一瞧,见最里面是十几个公差模样的人,还有十几个士兵,似是日勒县的守备军。 上百个羌人紧紧围着他们,其中有一个身材魁梧的高大羌人,正在唾沫星子乱飞地跟其中一个公差理论着。 由于人声此伏彼起,马腾听不清里面的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高何奇遂问身旁的一位羌族老者:“大叔,他们在吵些什么?” 那位老者打量了高何奇一眼,“哼”了一声没搭理他,弄得高何奇既莫明其妙,又觉得有些尴尬。 马腾心想,可能这位老者见高何奇是个汉人,又觉得他象是衙门里的人,而此时,高邑里的羌人正在跟县衙里的公差发生着冲突,是以迁怒于他。 于是马腾凑过身去,和霭地问道:“大叔,我们是外地人,路过此处。 你们今天这是为了什么,围在这里吵吵闹闹的?” 那位老者看了马腾一眼,先是问道:“你也是羌人?” 马腾说:“我娘是羌人。” 老者说:“那也算是羌人。我告诉你小伙子,别管这里的事。 你们既然是外地人,没事赶紧走吧,今天弄不好要出事。” 马腾一听,更放心不下,说:“天下羌人是一家。既然有事,我更不能袖手旁观。您老给我说说?” 老者叹了一口气,说:“唉,都是汉人的那些个狗官惹出来的! 两个月前,县里出了一通告示,说是要搞个什么工程。 先是征调工匠,这几天又要征什么税。 我们河西这个地方,都是秋天缴税。现在粮食还在地里长着,没收下来,缴的哪门子税? 上次公差来的时候,我们跟他们说,这次先欠着,等秋粮下来了一块补。 可他们不依! 这次又来了,兴师动众的,还带来了兵,看这阵势不缴不行。 村里已收了几户了,轮到王老五家。 这王老五家里是真没有粮。 他老爹今年得了重病,到处请医抓药,把几头牛也卖了,还是村里的乡亲们给他家凑点粮食这么将就着过,哪来的粮食缴税? 公差们见他家没有粮食,非要把他家仅剩的一头母牛牵走。 这可是王老五家的命根子啊! 上次他卖牛时,就因为这头牛怀着崽没卖,要是公差牵走了,他家哪还有啥指望? 这不,一个要牵,一个死活不让牵,就呛呛起来了。” “曲老三你嘞嘞个啥?说三不说两的!” 旁边一个壮汉不以为然地训斥了老者一顿,又对马腾说, “曲老三是我本家老侄,我是他小叔,也是这村的里下,大号曲直。 他说的王老五家的事情是真的,其他的根本没摸着边。 是这么回事: 今年县上发了一通告示,说是为了庆祝张掖彻底消灭了北匈奴,从此我们过上了不受其骚扰的太平日子,县里决定在县城建一个纪念碑,纪念此事; 同时,为了让人们记住消灭北匈奴的英雄,在这个纪念碑上搞一个雕像,据说这个英雄就是新来的张掖太守,姓马,是番和人。 征召工匠的事情是有的,收税就不对了。 要是收税还好了,早缴也是缴,晚缴也是缴,现在缴就是家里紧点,可顶了秋税也说得过去。 但事实上根本不是那回事! 这次不是收税,而是村民摊派的工程款! 收点工程款也说得过去,虽说北匈奴离我们比较远,但郡上彻底消灭了他们,我们也受益,子孙后代也受益。 可好家伙,这次的摊派比秋税还要多! 我******就纳了闷了,不就是修这么一个碑、建一个雕像吗? 除了点石头,还有一些人工,还有什么? 这些石头又不用买进,咱们山上有的是,哪里用的了这么多钱? 分明是县里乡里层层加码,这些个狗官老爷们中饱私囊罢了! 要是这么说的话,咱们有些事还得理论理论。 你说在县城里搞这个纪念碑和雕像,虽说也能说得过去,但细细探究下来,也站大不住脚。 北匈奴是在哪消灭的?在居延啊! 因此说,在居延或者说在郡里建这么一个碑和雕像,是合情合理的,在日勒建这玩意儿干啥? 日勒离居延还远着呢!跟你日勒县令有几个钱的关系? 分明是这日勒县令为了巴结上司想出的这么一个鬼主意,建起了这个纪念碑和雕像,既讨了上面的好,又从中弄一大笔钱,真是打的好算盘!” 第277章 巧立名目刮钱粮 “岂止是这些!”旁边又有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愤愤不平地说, “每年县里乡里这些巧立名头搜刮钱财的事情多了去了。 今天说个名头,要一斗粮;明天说个事由,要一只羊。 这些税外的东西汉人也缴,可数量只有我们的一半! 头税轻,二税重,集资摊派无底洞。 ******这是什么世道,就看我们羌人不顺眼!不行就再反了他娘的!” 曲直瞪了那汉子一眼,斥道:“曲黑牛,说话别你娘的不知轻重,那个字是那么轻易说的吗?咱们羌人现在还有造反的本钱吗?” 汉子低头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又气愤地说:“可这日子这么过下去,真他娘的憋屈!” 曲直叹了口气,安慰道:“车子不倒尽管往前推。现在大家都这样,慢慢过吧。” 马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遂又问道:“里面都是些什么人?” 曲直说:“有县里的、乡里的,再有就是我们村的。 这次县里下了功夫,县丞亲自出马了。 想必是别的地方都收的差不多了,就余下我们这块硬骨头,所以他们就都来了,不只有公差,还有兵。 瞧这阵势,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 马腾冲着曲直笑道:“你是里正,按说应该在前面协助县乡处理此事。怎么反躲到后面,在这里看热闹?” 曲直嘿嘿一笑,说:“他们一来就找过我,我让人说有事出去了。 我如果一开始就出现在前面,事情还能怎么办? 按说,我应该帮着县里乡里说话,及早把摊派收上去。 可是这事不合理,王老五家又是那么个现实情况,这款怎么收? 再加上这些年来,官府不拿我们羌人拿人看,动不动就要人要钱,而且同处一地,汉人羌人不平等,让村里的人怎么说? 所以说,我这个里正里外都为难。 这钱迟早是要缴的,但县里乡里必须有个说法,尤其是象王老五家这样的,官府得退一步才行。 我让他们先嚷嚷着,等时机成熟了,我再过去打个马虎眼,两下里都能接受,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马腾心下暗道,没想到当一个里正也有这么多道道! 然而易地而处,这个里正确实也作难:不为官府说话,官府责怪他,也许就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而罢免他; 不为老百姓说话,村里人会埋怨他,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以相处。 真是各有各的难处啊! 里面的人还在僵持着:公差见王老五实在交不出粮食,牵着牛鼻子非要把他仅有的一头母牛拉走; 而这头牛是王老五家仅存的一点财产了,是他们全家人的希望,所以王老五死命地搂着牛的脖子,不让公差拉。 那头牛好像也知道它被拉走后的下场,是以眼睛里噙着泪花,苦苦地望着主人,希望他能救它一命! 这时,王老五病重的父亲拄着拐杖,颤危危地挪出了破旧的家门,向公差祷告说: “各位官老爷,你们把我给拉走吧!家里就剩下这一头牛了,你们拉走了这一家人就没法过活了!” 一个公差突然飞起一脚,将老头揣倒在地,不屑地说:“你这老不死的东西,我们要你干什么?当老子侍候啊?” 王老五见他爹躺倒在地,立时不干了,放开牛脖子,冲着那个公差就扑了过去。 旁边的乡邻这时也叫嚣起来,一伙子人拥了上去,就要冲那个公差下手。 曲直见事发突然,马上就要出大事,拨开前面的人就要往里冲。 马腾一把拉住了他:他想看看县丞怎么处理这件事。 果然,这个县丞是个老到的,一见这个形势,自己这伙人要吃大亏。 他可是知道羌人被激怒了会有什么后果,所以立马冲着那位公差一巴掌打了过去,训斥道:“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能打老人?我平常都是怎么教育你们的?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你家里没有老子娘? 马上把这位老人扶起来,然后磕头认错!” 那个公差兀自捂着被县丞打痛了的脸,愣愣地看着县丞。 县丞怒目而视,用手指着他的眼,恨恨地说道:“快,马上!要不回去后我打你三十板子!” 那个公差又看了看马上就要发疯的羌人,知道此时形势于已不利,只好乖乖地把老人扶起来,坐在门槛儿上,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县丞见局面已控制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于是急忙转移话题,向着人群中高声喝道: “曲里正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咱们商量商量。 这钱是公事,不能不交;这王老五家确实困难,也不能不照顾。咱们且商量一个章程,好不好?” 此时曲直见县丞放下了身段,于是朝马腾打了一个响指,得意地笑了笑,径直向人群中走去。 一边走一边喊:“哎,对不了,县丞大人。 前村我妹子生了孩子,我这做大舅的刚过去看了看,没想到就弄了这一出。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您老多担待!” 县丞哼了一声,说道:“曲里正,你别给我耍滑头! 我知道你就一个妹子。去年秋上刚添了一个小子,这不到半年又生了? 你去年也是这个借口,敢情你妹子两年生四次孩子啊?” 众皆轰然大笑,紧张的局面为之一松。 “这回是真的,这次生了一个姑娘,足足有七斤八两!” 曲直一边笑着,一边往里走,来到县丞面前,对县丞的嘲笑丝毫不以为意。 县丞说道:“我知道大家伙也难。可这是朝庭派下来的差使,我李某人也无能为力爱莫能助啊! 兄弟我就是吃这碗饭的,要是完成不了上司交待下来的任务,上司责罚我不说,一不高兴还有可能向上参上一本免了我这个差使。 要是免了我这个差使就能替大家免了今年这笔款子,我也宁可不要头上这顶帽子。 可事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即使是免了我,上头还会再派别的人来;就是免了咱们的县令老爷,皇上也会另择他人。“ 第278章 巧言令色意指使 那县丞接着说:“咱们大汉朝,缺钱缺银子,就是不缺人,更不缺愿意当官愿意为皇上分忧的人! 因此,大家伙彼此之间都体谅体谅,想想办法把款子给交了。 县令大人可是给我下了死命令,今天必须把这款子交齐了。 我回去交差,大家伙也好该干什么干什么,省得大家都不自在。曲里正,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当然,县丞李老爷说的是没错的。”曲直说,“不过有一事曲直想请教一下李县丞。 今年春上咱们村里已交过一笔款子,我也忘了是什么名堂了。 现在才是夏天,离秋收还早,收秋税应该还不到时候。 李老爷今天领着这么多人来,又是衙役又是兵丁的,是所为何来啊?” “你---”李县丞被曲直气得额上的青筋暴涨,但一看曲直笑不愣叮的样子,遂又冷泠说道,“曲里正,你合着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不是? 为这事,我是第一次来不假,可他们已来了好几次了! 我来这里大半天了,没见你伺候一壶茶不说,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村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连这头畜生都知道是昨回事了,你竟然不知道? 你这装糊涂的本事可是越来越见长了,我的曲里正!” “咳,我说县丞老爷。”曲直可怜巴巴地说,“您老也别一口一个里正,一口一个里正地叫我,我可当不起。 说实话,自从乡里派我这个里正以来,一年到头不干别的,要么是收钱,要么是催粮,再不就是起劳役,没干过一件别的正经事。 你知道外人都叫我什么吗?” “叫你啥?”县丞一脸欲怒而威的样子。 “狗腿子。”曲直老老实实地说。 “哧”县丞不怒反笑,说道,“这个叫法倒是贴切。 何谓里正?《春秋》里说,里正比庶人之在官。 里正又称里君、里尹、里宰、里有司,乃是一里之长,主要职责就是掌管户口和纳税。 这是老祖宗规定下来的,不是县令大人和我要你这么做的。 你说,你不干这个干啥?还狗腿子? 我告诉你,那是羡慕嫉妒恨!别人想当我还不让他呢! 你以为是个人就能当官?做梦去吧!咦,你给我扯这个干嘛?快给我说正事!” 曲直陪着小心,笑道:“县丞老爷,这本来就是在说正事啊! 我刚才问你,您老今天领着这么多人,兴师动众来到高邑里,是干啥呀,事先也不打个招呼?” “装!还装!我倒要看你到底要装到几时!”县丞咬牙切齿地说,旋即换了一副面孔,说, “也好,今天趁着大家伙都在,可能他们先前来时有些事情没交代明白,我李某人再给大家说一遍。 去年冬天,咱们张掖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我们的边防军在居延打了几个大胜仗,把北匈奴彻底给消灭了。 北匈奴的单于莫奕于,还有他手下的什么左右贤王,都在长城外被打死了。 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担心北匈奴为患,可以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了。 大家想想,这是一件多么大的事情,又是一件对大家现在、将来,乃至子孙后代有多大影响的大好事体! 为了纪念这件事,更是为了震慑群小,朝庭决定在我们县城里建一座纪念碑,永记此事; 同时,在纪念碑上建一座雕像,让人们永远记住平息北匈奴的英雄。 大家知道这位英雄是谁? 可能有人已经知道了,就是我们现任的张掖太守,靖远侯、威虏将军马腾马寿成! 大家可知道这太守大人是何许人也? 哎,对了,也是我们张掖人。 他的老家就在我们日勒的东边,是番和人。 他老人家去年才去居延投军,当时只有十六岁。 十六岁啊!你想想,人家十六岁就立下了如此不朽功勋,而你们十六岁的时候在干啥?还掏鸟蛋吧? 为什么要建他老人家的雕像呢? 一是让人们永远记住这位年轻的英雄,再是为了激励我们的后人,让他们以这位英雄为榜样,驱除外侮,报效朝庭,为国尽忠。 皇上考虑得很周到,也很长远啊! 这可是天大的一件好事,既褒扬了英雄,又激励了后人,还让我们现在的这些人过上了无忧无虑的生活,一举多得啊! 为了办这件好事,你们说大家拿点钱算什么呢? 我在这里告诉大家,本来我是不想说的,我个人就掏出了半年的俸禄! 我宁可这半年里全家人吃糠咽菜,也要帮着县令大人把这件事情办好! 所以说,为了这样一件有意义的大事,大家伙都帮衬一点,事就办成了。 将来建成以后,大家有空可以到县城去看一看,指着这个纪念碑说,我在其中也有一份功劳,这是多么令人荣耀的事情! 人活一辈子,总得留下点什么。 俗话说的好,人过留名雁过留声。 咱们干不了多大的事业,想出名很难;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皇上出把力还是能办得到的,这就是留声! 这回大家伙听明白了没有?” “我倒是想交,可家里实在没啥可交的! 一年到头,各式各样的税赋摊派好几样,我们就这么点收入。 现在秋收还早,仅有的一些牲畜但凡长成的,就被你们给强征了去,要是母畜再被你们拉走了,我们靠什么来养活家人? 反正就一条: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你们看着办!”人群中一条汉子大声说道。 县丞眯缝着眼睛,冷冷地听这人说完,然后寒声说道:“敢情这大半天我白说了! 死猪不怕开水烫,想跟我玩横的是不是? 好啊,既然你们做初一,那就由我来做十五。 我最后问一遍:交还是不交?想交的,站在左手;不想交的,站在右手!” 人群没有动。 县丞恼了,指着众人说:“你们站在这儿不动,到底是交还是不交?” 刚才说话的那个汉子说:“我们不是不想交,是没啥可交的,想交也交不起!” 县丞呵呵一笑,怒道:“看来你们还是抗命不交啊! 出现这种情况,不是我所愿意看到的,也不是我所能左右的,此事须禀报县令大人,由他老人家来定夺。 至于是福还是祸,皆由你们自己来承担吧。来人!” 此时一个士兵走到县丞跟前,县丞在其耳边悄悄耳语一阵。 士兵点头领命,挤出人群,纵马而去。 有诗云: 山自高来水自长,从来底层多荒唐。 深宫漫漫无多事,城头竖旗称大王。 第279章 官场现形于乡里 曲直预感大事不好。 这县丞派人回城向县令禀报,正常情况下应该派出一名衙役,但这次派出了一名士兵,这说明与军事有关,很有可能是请求援军。 在大军压境之下,一种可能是逼迫村人上缴款项,这还是一种比较理解的可能; 另一种可能是,若村人不服,发生流血事件,甚至是屠村事件,那就悲哀了! 以曲直对村民的理解,这种可能不是不存在的。 曲直急得团团转,上前向县丞行礼,说道:“县丞李老爷,村民们不是不想交。 情况你也看到了,实在是没啥值钱的东西,想交也交不了。 要不,咱们商量商量,您老再宽限宽限?” “老曲,别跟他废话!有什么好商量的?大不了一死!老子还就不信这个邪!”刚才那汉子挣着脖子喊道。 “闭嘴!”曲直生气了,冲着那汉子骂道,“你就知道死死死! 你一死了之倒是痛快了,你老婆孩子怎么办?你老爹老娘怎么办?谁来给你养?没事一边呆着凉快去!” “曲里正,”县丞慢条斯理地说,“你也别发火。你放心,我是不会和他一般见识的。” 县丞越是漫不经心,就越发显得有恃无恐,曲直心里就更没有底,越发有些慌张,于是向县丞恭维道: “当然,您大人有大量,怎能和我们草民一般见识?刚才他说的话,您就当放屁得了。 其实我们村就几百口人,这么点小事您老就能作主了。县令大人日理万机的,何必惊忧他老人家?” “晚了!”县丞说,“你没看见刚才那个士兵已经走了?不见棺材不掉泪!早干嘛去了? 曲里正,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事也多。 你妹子不是刚生了一个丫头吗?我劝你还是再回去看看吧,别来趟这浑水!” 曲直啪啪打了自己两个嘴巴,痛哭流涕地说:“实话跟您老说吧,我那妹子根本就没有生,我就是今天中午多喝了二两。 一听说您老要来,我知道您老是读书人,斯文啊! 我这红头满面一副醉态,怎么能见您呢? 只好找了一个托词,到别的地方猫了一觉,醒醒酒,要不怎么这会才到您老的跟前? 这都是我的错。 今天我守着您老和村里人,对天发誓,从此以后戒酒了,再也不能因酒误事。您老看成不成?” 县丞呵呵一笑,说:“曲里正,喝不喝酒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了那么宽,也操不了那个心。 你刚才说宽限,怎么个宽限法啊?” 曲直见县丞开了口,心里十分高兴,急忙说:“我的意思是您老法外开恩,给我们村宽限一个月。 到第三十天上,我保准一钱不少地把这次款子的一半送到县上;剩下的一半,等收秋税时,一并上缴。 到那时,您老和乡里不用来一个人,只须安安稳稳地坐在屋里喝大茶,我准保送去,一两粮食一个钱都不带少的!” 曲直说完,两眼巴巴地看着县丞。 县丞被曲直气笑了。 但他仍不动声色,用手指着曲直说:“你是说宽限一个月,然后交上一半;再宽限两个月,交上另一半?” “是啊,您老看这样行不行?”曲直以为县丞心有所动,脸上笑得愈发灿烂。 “扯淡吧你!”县丞恼火地说,“你拿我当猴耍吗? 你今天信誓旦旦地说一个月后交上一半,若是到时候还象今天一样,一拖再拖下去,我何以自处? 再者,此例一开,别的村里若加效仿,我何以解释?” “不会的不会的!”曲直一再保证道,“您老给我行了方便,我当然会给您方便,哪能让您老从中担上责任?” 县丞把头脑摇得象拨浪鼓一样,说:“不成!这样做,门也没有!” 曲直咬了咬牙,说:“时间长了您老确实也不放心。 要不这样吧:您老宽限我们半个月的时间,我们想方设法凑上一半;再宽限我们半个月的时间,我们一定凑上另一半!” 县丞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曲直没好气地说:“曲直啊曲直,你刚才不是还说一个月后凑上一半,两个月后凑上另一半吗? 这一转眼的功夫,咋变成了半个月凑上一半,一个月后凑上另一半了? 你这分明是挤一挤动一动,不挤不动弹啊。 我看你们不是交不上,而是在和我磨牙,想方设法地施缓兵之计啊! 说你们是刁民你们可能不愿意,可你们的做派不是刁民又是什么?实在是可恶之极!” 曲直依旧陪着小心的笑脸,问道:“咱们不是在商量吗?那您老给出个章程?” 县丞围着曲直转了一圈,说:“我本来还是同情你们的,知道你们这些年不容易。 上一次我虽然没有来,但他们来时并没有过度地苛责你们。 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我事先嘱咐过他们,给你们留出点时间。 可打从上次他们来到现在,多长时间了?半个多月了吧? 我给你们的时间够宽松的了吧?我是不是够意思? 可你们呢?是怎么表现的?也够意思吗?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你们不但是一粒米一个钱也没有交,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没见着就没见着吧,你们忙,没有时间到县里来见我;我不忙,今天亲自到村里来见你。 我这算不算是仁至义尽? 可是你呢,又是生孩子又是喝酒的,还躲起来不见我! 你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吗?躲得了和尚躲得了庙吗? 这次我算是瞧明白了,你们这是打算跟县里对抗到底啊!” “我们哪敢---”曲直一句话还没说完,刚才那个汉子又跳了出来,大声喊道:“姓李的,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次别说我们没有,就是有也不交! 我问你两个事:一是建这个什么纪念碑还有雕像,要不应该在居延,要不应该在张掖,最其次也应该是在番和那个太守的老家,这都说的过去。“ 第280章 伶牙俐齿青与黄 县丞接着说:“为什么会选在我们日勒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这真是皇上下的旨意吗?还是里头有什么猫腻跟见不得人的地方? 二是建这么个玩意儿,充其量也就是用上一些石头,再就是几个人工。 石头咱们这山上有的是,根本不用花钱买,怎么会用得着每个人交那么多钱? 咱们这日勒县人口上万,每人交一千钱,这就上亿了! 这么多的钱,别说建这么一个碑,就是再建一个日勒县城也差不多了。 你今天在这里跟大家伙说个明白,要这么多钱到底想干什么?这些年你们搂的钱还少吗?” 县丞脸上青一块红一块,两眼死瞪着那个汉子,好一会才说:“好啊,到底是蹦出来了,到底是把心里话给抖落出来了! 我告诉你,朝庭在哪儿建这个纪念碑,根本无须和你说;花多少钱也根本没有必要让你知道。 这是朝庭大事,是国家大事。 你算是什么玩意儿,有资格知道这些事吗?配知道这些事吗? 不过,我是一个读书人,不和你一般见识。 看今天这个样子,我若不说个明白,你肯定不服,你们村里的人也会不服,我今天就多费一些唾沫,索性跟大家伙交代个明白,让你死也死个放心,好不好? 我跟你们说,建这座纪念碑和这个雕像,确确实实是朝庭下的旨意。 为什么要搞这个工程,除了我刚才所说的以外,朝庭还有一个意思没有明说,那就是宣扬我大汉的武力! 汉武帝他老人家有一句明言,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北匈奴够远的了吧?离我们这里一千多里,照样杀他个片甲不留,何况其他! 张掖这个地方,蛮族众多,强敌环侧,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来震慑群小,而我们的马太守就是这样一个人物! 至于这个纪念碑到底建在哪里,朝庭一开始确实没有说,是经过郡上马太守提议,最后经朝庭批准了的。 关于为什么建在日勒,没有选择其他地方,这里面也有多重考虑。 你刚才所说的地方,都有一定道理,郡上也考虑过。 这说明你这个人也有一定头脑啊,是个当官的料。 不过你只能当个伍长什长什么的,当个里正都不够格。 为什么?就是因为你见识太浅,抬不到桌面上去! 怎么这么说? 你低下脑袋想一想,为什么不建在居延? 按说那是最合适的地方,因为马太守就是在那儿消灭的北匈奴啊! 可为什么不建在那里? 这就是我们马太守高人一等的地方了。 居延本身是马太守节建功立业的地方,在那不管是妇孺老幼,谁人不知马太守的威名?还需要再建一个纪念碑来多此一举吗? 建在番和也有道理,那是太守大人自幼生长的地方,可以有效地激励当地人以及后来人,更可宣扬大人的威名。 但我们马太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啊?他的思想会那么狭隘吗? 因此,番和也不是什么上上之选。 建在觻得也说的过去,为什么?因为那是郡治之所在。 可为什么没有选在那里? 因为觻得地方相对而言还是偏了一点,只有到那儿去的人才会看到这个纪念碑,才会领受马大人的威风,才能领悟到朝庭的深意。 那没去过的人呢? 这说来说去,就只有我们日勒县最合适。 为什么会这样说? 咱们日勒处在河西走廊的最中间,而且这里两山之间也最窄,不管是南来的还是北往的,不管是想上东的还是想上西的,日勒县城是必经之地! 只有在这里,建设这个纪念碑和雕像才能让所有的人都能看到,才能发挥最有效的教化之能! 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你以为随随便便找个地方就能建? 这可是太守马大人千思万虑再三斟酌最后才确定下来的,其中深意即便我等也一时不能完全领会,何况你一介草民!” 马腾听了这李县丞的满口胡言,一时不知是该气、该恨,还是该笑。 真是躺着也能中枪! 自己压根就没听说过的事情,在这李县丞的嘴里却被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得那么真实,那么有依有据,即便是自己都被他说服了,何况那些不明真相的人! 这个县丞确实是有才,可惜用错了地方,仅凭其假传圣旨、欺惘上官,此人就该杀! 这正是: 自来谄媚多有方,邀功请宠遍官场。 不见后世魏忠贤,生祠处处尽八乡。 县丞接着说:“这是我刚才回答的你第一个问题,你可还有异议?” 那汉子听了,沉默无语。 县丞见众人无语,得意地笑了笑,心道:小样,还想跟我掰扯掰扯! 今天也就是我不惜自降身份,平时懒得理你! 又说:“我再来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 你刚才说,这次收的工程款差不多有一亿钱。 你还挺会算数的,若是都收上来还真的就是这个数。 但现在还达不到,为啥? 因为你们村还没有交啊! 你说这些钱搞这个工程根本用不了,意思就是余下的钱都被县令大人和我揣在自己腰包里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那汉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意思是这不明摆着吗? 李县丞颇有些着恼,心想小子你先别横,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 心里生气,但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仍旧和颜悦色地说:“咱们再来一项一项地说一说。 按说这些钱建这么一个工程,照刚才那汉子的说法,确实是用不了,还能余下很大一部分,这也难怪你们心里有想法。 可问题是,事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个工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要是照这汉子的意思,那很简单,从山上开凿一些石头,着咱们县里的工匠凿吧凿吧,一两个月就完工了,加上人吃马嚼的,连三百万钱也花不上,还用得着我今天亲自出马来跟你们费这些口舌?“ 第281章 信口雌黄夜未央 县丞继续说:“这个工程不是我和县令大人想想脑袋决定的事情,不是咱们县上的工程,要是那样的话一切就都好办了。 这可是皇上亲自下旨、太守马大人亲自选定的地方,也就是说,这是皇家工程! 皇家工程是个什么意思? 就是说这个工程有多高、有多宽、基础怎么打,工艺讲究到什么程度,用什么样的材料,那是一分一毫都不许差的。 而这些事情,也不是皇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的老祖宗在《礼记》里说的明明白白的。 《礼记?考工记》是本什么书? 那是周公亲自领人制订的,是后世必须遵循的典范! 噢,我忘了,这是我们汉人的书,你们都是羌人,那会知道这里面的道道! 不错,咱们山上是有的是石头。 可那都是些什么石头?净是些大青石,只能用来埋在地下做基石,根本不能露出地面! 这座纪念碑,基座必须用花岗石;雕像,只能用汉白玉。 你们听听,花岗石、汉白玉,你们这辈子听说过没有? 没有吧?知道哪里才有这种石头吗? 花岗石必须到中原内地去买,而汉白玉则只有长江以南的山上才有! 而且这种石头,也不是一般的汉白玉就能用,有时候为了选择适合的石材,差不多得整平一座小山头! 你们想想,光是为了选择合适的石材,得花费多少人工?消耗多少物力? 咱就不再说从内地、从江南运到咱们日勒来了! 再说工匠。 咱们这里工匠是不少,可他们的手艺,也就是打个石磨,摆弄个路沿石还行,要说这工程,他们就象咱们山上的大青石一样,连个面也不能露,连打个下手也不配! 我们只能从雒阳请工匠,请那些建设皇宫大殿的人来雕琢才行! 你们想想,这其中的费用该会有多少? 这乍一听起来,一亿钱确实是很多,可这么一摊下来,我和县令大人盘算着根本就不够用! 不过,县令大人也和我说了,够不够就这些了。 这些年咱们地方也不富裕,老百姓的日子也很难,尤其是你们羌人,原先的老底都在造反中消耗得差不多了,我们地方上要休养生息。 所以说,将来不够的钱,都由县令大人和我来想办法,绝不再向乡亲们收一个钱。这一点,请大家务必放心!” 曲直这时候来了一句:“县丞大人,既然是皇家工程,那朝庭也应该拨些钱才是,怎么由着我们这样瞎凑?” 县丞一愣,心想这乡蛮野民怎么会知这个道道? 但他反应极快,遂道:“是啊,朝庭是应该拨点款,可他们怎么就没拨呢? 关于这个事,我和县令大人也很困惑。 可我们官太小,不敢跟皇上理论。 曲里正你面子够大,要不您老人家上雒阳去一趟,跟皇上说说? 要是皇上一高兴,没准会给你个一亿两亿的,这样一来我们的问题可就全解决了,省得我们在这里鸡飞狗跳的。” 曲直急忙连连摆手,迭声说道:“我就是这么一说,县丞老爷您可别拿我开涮!” 县丞忽地把脸摞了下来,两手掐腰,严肃地对众人说:“刚才我废了大半天口舌,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了。 现在底已经交给你们,到你们作决定的时候了:交,还是不交?给个痛快话!” “交,交!我们从来没有说过不交。”曲直说,“可是---” “没什么可是!”县丞一摆手打断了曲直的话头,说,“曲里正,你别再跟我打马虎眼,也别跟我再行什么缓兵之计。 我最后把话摞在这里:交,还是不交?要交的话,利利落落在今天把钱交上,实在没有钱的,拿东西抵顶也行,我保证公道;若是不交,哼哼!” “我们可以交。”刚才那汉子说,“不过我们有两个条件:一是我们要看到圣旨,二是我们必须和汉人一样对待!” 县丞听了呵呵一笑,说:“你事事还真多。 要看圣旨,可以啊。 你想什么时候看? 现在?不可能了。 你要看的话,先把钱交上,明天我派人陪你去一趟雒阳,到皇宫里找中常侍大人。 不过这来回的费用得你自己掏,还有中常侍大人给不给你看,我可不敢保证。 因为凡是皇上所下的圣旨,都是由中使大人下来传达,传达完毕以后,还由中使大人带回皇宫缴旨。 你以为圣旨传下来以后就留在这里?真是没见识。 这是其一。 其二是什么? 要和汉人一样的待遇?可以啊! 这样,我给你一把刀,或者一根绳子,你拿回家也行,在这里也行,自裁以后,争取下辈子作一个汉人。 这样你就能跟汉人一个待遇了,保不齐还能托生在一个官宦世家,连税都免了; 要是还托生在这里,对不住,照交不误!” 这县丞真是伶牙俐齿,刻薄透顶,说的话让你气不得恨不得,还无可奈何。 马腾听了不由失笑,且看那汉子如何应对。 果然,那汉子听了不由一窒,用手指着县丞,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你---你---” “你什么你?”县丞骂道,“我是什么身份?跟你这下三烂的磨了一下午的牙!你******再用手指着我,我立马叫人打断你的手!” 曲直连忙将那汉子的手摁下,陪着笑脸说:“县丞大人,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他这人心不错,就是脾气暴躁了些。您老----” “别说了,曲里正。”县丞道,“咱们话也说的够多的了。我最后再问你们一次:交还是不交?” 曲直作难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说:“县丞大人,要不这样吧,我想想办法,十天之后,我们一次缴清。 也不用大人您再跑一趟了,我亲自给您送去。这样可成?” “你还想跟我玩利格楞?”县丞乜斜着眼睛说,“就是今天! 要交了咱们一切都好说;要是抗拒不交,我也不管了,交由县令大人来处理吧!” 第282章 大军压境夜沉沉 曲直一时进退维谷,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刚才那汉子又横着脖子说:“要是和汉人一样,我们就交;要是还跟以前一样对我们另眼看待,一钱也不交!” 村民此时也跟着一起起哄,嚷嚷道:“对,不交,不交!” 县丞将手一挥,领着衙役和士兵离开了村民的层层包围,来到人群之外。 他们也不再言语,只是静观其变。 县丞此时突然看到了马腾几人,狐疑地看了他们几眼。 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 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来到村上,约有二百人马。 县丞见军队来到,立时有了底气,上前与领头的军官嘀咕了几句,然后高声喊道:“曲里正,还有刚才那个汉子,你们出来一下!” 一会,曲直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那汉子本来要和他一块出来,但被曲直劝阻了。 曲直来到县丞跟前,刚待说话,县丞讥笑道:“那汉子呢?刚才不还挺硬气的吗?怎么这会怂了?” 曲直说:“县丞大人,我在您老手下当这个芝麻官也有三四年了,咱们能不能再作个商量?” “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县丞说,“曲里正,你凭良心说,我对你是不是够宽容? 你看,你一再拖延,我都没把你怎么样。 现在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今天到底是交还是不交?” 曲直咬了咬牙,说道:“县丞大人,您老也了解我们村的情况,今天就是打死也交不上的。 这样,您老再宽限我们三天,就三天,我们一定交上!” “曲里正,”县丞说,“这方面,你已在我面前失去了信誉。 我的底线是:就在今天! 今天要是交上了,咱们一笔抹过,万事大吉;要是交不上,哼哼,你也看到了,大军出动,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能交!”那汉子一边说,一边从人群中往县丞这边走,“交了明天死,不交今天死。反正都是个死,交与不交又有什么分别?” “哈哈!”县丞笑道,“你到底又蹦出来了! 还是那么硬气,还是那么死不低头!今天老爷我要拿你祭刀了。 来人呀,将这个带头闹事,抗拒皇粮国税的刁民给我捆起来!” 几个衙役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把那汉子捆得跟个棕子似的。 此时,人群之中暗流涌动,一双双愤怒的眼睛盯着县丞,手里的刀剑攥得紧紧地,脚步慢慢地向这边围了过来。 “都给我站住,后退!”曲直冲村民大声喝道,尽显阳刚之气,刚才对着县丞的谄媚之色消失殆尽。 看来曲直在村民威望很高,一声断喝之下,人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但刀把子依然攥得紧紧的,随时随地都可爆发! 曲直深知目前情势,一个处理不当,必然势同水火,十年前的羌人大起义又会卷土重来。 但是十年前的那次起事,让羌人元气大伤,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 而且此时贸然与官府对上,在重兵之下,吃亏的还是羌人,弄不好全村没有一个活口! 是以曲直尽力压住村民的火气,但究竟最后会怎么样,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要知道羌人骨子里是最硬气的! 县丞冷笑了一声,心想这些人真是不开眼,想拿鸡蛋往石头上撞,可谓不知死活。 他站在一块石头上,向着村民严厉地说道:“你们身为羌人,本是化外之民,不读圣人之书,不行圣人之道。 朝庭对你们够优厚的了,给了你们这样一块水草丰美之地,让你们种粮放牧,让你们在这里生存繁衍。 可是当国家有事之际,你们不知感恩,不懂回报,为了区区几千钱而对抗官府,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天,我就要让你们见证一下,对抗官府、不服管教、抗拒皇粮国税的下场!来人呀,将这个闹事的首要分子给我砍了!” 曲直本以为县丞不过恐吓一下,没想到竟然要杀他,心中大惊! 连忙跑到县丞脚下,扑通跪倒,磕头不止,连声说道:“县丞大人,此人杀不得呀! 以往每年地方上收缴皇粮国税,都是此人在其中张罗,可以说是有功于地方啊! 他不过是脾气暴躁了些,待属下领回严加管教,保证让他今后不再违逆就是! 再说此人在周围三村两地名望甚高,若是杀了,恐怕会引起民变啊!” 县丞呵呵一笑,说:“曲里正,你多虑了。 我今日杀了此人,乃是严肃法纪,为国除害,以儆效尤。 至于你所说的民变,我想是不会发生的。 即使是一些个刁民聚众闹事,对抗官府,在这河西地上不论是你,还是我,难道说还见的少了? 我实话告诉你,我等最不怕的,就是你们羌民闹事; 相反,有时候你们平静久了,我还不习惯。 何以这样说? 你们但凡闹事,却正是我等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我这个县丞,就是几年前在一次平息羌人闹事的时候提拔的,现在已过了好几年了,一直是原地踏步。 今天我跟你明说了吧,你们要是不闹事,我可能还得这么呆下去; 要是有了这样一个机会,县令大人、耿军侯还有我,说不定还能往上升一升。 你说,我们能怕你们闹事吗?” 有分教: 人命且为何?酷吏作粪土。 一顶红顶戴,黎民万骨枯。 ------------------- 曲直听了县丞这话,慢慢站起身来,两拳上青筋暴涨,两眼直视着县丞,眼中要喷出火来! 县丞却冲着曲直莞尔一笑,说道:“不过公是公,私是私。 说心里话,咱们兄弟这几年处得还不错,诸事上配合得力,少了你我心里还是不舍的。 你放心,一会儿你且闪在一旁,我不会亏待你。” 此时村民们群情激昂,大声嚷道:“曲大哥,反了吧!杀了这帮狗官,反正都是死,死也死个痛快!” “都给我住口!”曲直喝道,转身又对县丞说,“县丞大人,我们交,今天就交! 钱我们是没有,你们把所有能值钱的东西都拉走吧!” 第283章 无奈现身破微服 “晚了!”县丞目光狰狞,整个人脸都扭曲了,对着曲直说,“刚才你要说这话的时候,我或许还能退上一步。 到了现在这个当口,你觉得我还能往后退吗? 我现在不要你们的钱。 那点钱比起日后的军功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你还是想想怎么自保吧!” 曲直走到那汉子跟前,行了一礼,说道:“兄弟,原谅哥哥,为全村人计,今日我救不了你了。 你放心,你走之后,你之父母就是我之父母,你之儿女就是我之儿女!” 那汉子看了曲直一眼,目光复杂,既有对曲直的感激之情,亦有对县丞的愤懑之意,爽朗地说:“大哥,二十年后我们还是兄弟!” “来啊,刽子手伺候!” 县丞一声吆喝,一个兼作刽子手的衙役拿着大刀,慢慢走到那汉子近前。 县丞又朝刚到的军官说了一声:“耿军侯,预备!” 那军官将手中长剑一挥,一众士兵搭弓拈箭,将箭头冲向了村民。 “且慢!” 只听得不远处一声断喝,一个青年公子仗剑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两个书生,还有七个大汉。 马腾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化到此等地步。 本来,马腾以为这些个地方官不过是为了谄媚上司,搞个什么工程讨好于他,顺便搂两个钱而已。 但看现在的情形,显然不止于此。 这个县丞要杀那个汉子,起初的本意也许是在立威,但到了这个时候恐怕是要故意激起民变,以从中捞取政治资本了! 若稍有差池,事情必会发展到不可收拾,是以马腾只有放下微服私访的初衷,果断出手。 “你们是什么人啊,竟敢敢来干扰本官执行公务? ”县丞刚才就已注意到了这几个人,开始以为是路过此地的外地人,凑巧来看热闹的,也就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此时竟然播手此事,于是说道,“你们是外乡人吧?且闪在一旁,小心本官以妨碍公务之名拘捕于你!” 马腾没理他,仍然照直向前走。 县丞见此人不识相,于是令道:“来人,将这几个人给我抓起来!” 几个衙役上前,欲拘捕马腾,被马腾用手一推,摔倒在地。 县丞见衙役不顶用,又喝道:“士兵,给我上!” 然士兵们并不直接听令于他,只是将目光投向军官。 眼见马腾愈走愈近,县丞只好将目光转向军官,冀望他能尽快下达命令。 “你是耿军侯?日勒县守备军侯耿广君?” 对这些县上的军侯,马腾虽然都不认识,但其名是知道的,是以问道。 此时在马上的军官正是日勒守备军军侯耿广君。 今日下午他本在营中领兵操练,忽接到县令的急报,说是高邑里羌民爆动,令人速速领兵前去弹压,这才点了两百兵马急急起来。 现在见这位素不相识的青年公子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而且殊无尊敬之意。 心下虽有些气恼,但见来人气度雍容,脸上波澜不惊,一副上位者的作派,心中未敢小觑,于是忙道:“正是本军侯。这位公子姓甚名谁?何以认得本官?” 乐熹上前堂堂言道:“这位正是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马腾马寿成。李受、耿广君,上官来到,还不上前拜谒!” 这两个人对马腾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此时忽见有人说眼前人即是传说中的顶头上司,一时不敢相信;但见年龄相符,威仪相似,一时又不敢不信。 “您真是太守大人?何以为证?”李县丞出言相询。 此时范吉走上前来,拿出一方大印,递到李县丞手里。 马腾共有三方印,计靖远侯印、威虏将军印、张掖太守印。 其中张掖太守印临行前交给了长史刘天保代为保管、行使。 按大汉惯例,太守不在时,长史代行其权,所以这样安排。 靖远侯印一般用不着,是以放在衙内交由秋菊保管。 唯有将军印授,这次带在身上,以备不虞之用。 这次出来十几天,一直没拿出来过,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李县丞拿过印授,打开包裹一看,确是威虏将军印。 此时他已相信眼前之人即是年轻的张掖太守。 他之所以没有向马腾索要太守印授,因他也是官场之人,知道太守外出有事,其印授一般是不带出官衙的。 按官职交由下级相近官员代管,郡里一般交由长史,长史不在时交由郡丞; 县里则一般交由县丞,而县丞不在时交由县尉,这都是官场上的规矩,他自己就经常代县令保管印授,行使县令之职权。 他看完后,将印授交给耿军侯。 耿军侯是个军人,一看印授是真的,立即下马,两人一起走到马腾近前,躬身行礼,口呼上官。 这戏剧性的一幕将在场众人都弄懵了,尤其是曲直。 他没有想到刚才有一面之交的青年人竟然会是张掖最大的官! 一开始脑中还有一点惊喜,但迅即破灭了:官场之上,历来是官官相护。 目前仅一个县丞自己都应付不了,这又来了一个大官! 何况这次收的钱就是为眼前这个人修碑建雕像用的,地点也是他选的,他来了只能是加快收钱的进度,对我等村民又有什么益处? 他绝望了,捶胸顿足,心道:今天这是天要亡我啊! 李县丞心中则惴惴不安,怀里象揣着一只小兔子一样,七上八下的。 但又转念一想,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这次收钱打的是给眼前的顶头上司修建纪念碑的名义,本来与县令事先商定的是等建成之后给这位上司一个惊喜的,没想到他现在提前来到了。 虽说收的钱多了些,但等会他要问起来的时候,我可以按照刚才跟村民们所说的再重复一遍,这样多收一些钱就能自圆其说了。 只是可惜的是,自己与县令借机大捞一把的计划可能就要落空了! 不过也不要紧,反正以前也攒了不少,今后还可以另找题目,再寻机会。 只是这次县令与自己动静弄得大了一点,这位太守大人不会责怪我们吧? 想想也不打紧。 官场之上,历来是花花轿子抬人,再说我们搞的名堂是为他扬名啊! 虽说他事先不知道,但他也摆脱不了干系,必然会想办法将此事摆平,暗暗压下了事,不会大事张扬。 说不定此事对了他年轻好盛贪图虚名的路子,还真能象当初计划的那样,对我们好好地褒奖一番呢! 想到此处,心下一阵阵地暗喜。 有诗云: 当年霍卿走金沙,千里突云无为家。 今日重返汉天下,且说白马亦非马? 第284章 乐熹荣升日勒丞 再说这耿广君。 上次张掖在全郡军队中鳞选精骑兵时,他因超龄不在鳞选范围之内. 虽说有些遗憾,但郡里裁减县里驻军以后来,他反而因祸得福,一跃而成为日勒驻军的长官. 在这远离张掖的日勒逍遥自在,是以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年轻太守心中自有感激之情. 加以河西地方民风彪悍,向来崇拜英雄人物,而马腾以未冠之年,在居延建此奇勋,其英名早已名扬塞内外。 是以在这样一位英雄手下当兵,也一直是耿广君引以为豪的事情。 今日没有想到突然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小村里见到了心仪的英雄,耿广君非常高兴,心中的崇敬之意跃然脸上。 马腾见这县丞李受,脸上阴晴不定,眼睛滴里骨碌乱转,不用猜,就知道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也许是正在临时编纂如何应付自己的口辞吧? 再看耿广君,眼中透露出来的欣喜、崇拜之意溢于言表,两人对自己的感情、心理截然不同。 马腾心里在急速判断着形势:这县令、县丞二人在此经营已久,势力必然是盘根错节!此二人是绝对不能再留的。 然现在自己孤身在外,可以倚靠的,唯有地方驻军。 地方驻军虽说肯定会与地方官员有所牵连,但好在这耿广君新任不久,即便是有所牵连,也不会太深。 只要掌控了驻军,收拾县上一班人自然是易如反掌。 打定了主意,于是道:“耿军侯,你下令士兵将箭头对准无辜平民,这是意欲何为啊?” 耿广君听得马腾语气不善,忙跪下磕头,说:“今日属下本在军营操练. 县令大人突然传令,说是高邑里羌民暴动,着耿某速来弹压,并嘱我等,来高邑里后听从李县丞命令,是以有此安排。 不当之处,还请将军训示。” “此处的情形你也都看到了,村民象是要暴动的样子吗?他们的激烈情绪又是从何而来啊?”马腾问道。 “这---”耿广君有些迟疑。 这耿广君如马腾一样,也是汉羌人的后代,对羌人的处境也颇为同情。 县令、县丞两人的官声他也早有耳闻,加上新来的太守大人在行政上是个什么路数也摸不清. 是以尽管二人对自己极尽拉拢之能事,但自己头脑还是冷静的,自觉不自觉地拉开了与二人的距离,始终处于一种不即不离的状态。 对高邑里的情况,自己虽然前因后果有些不清不楚,但村民情绪激烈是明显的,稍有不慎就会演变为暴动。 作为军人,心中那股建功立业的渴望是时时都会存在的,但要他向羌人下手,他一时还下不了这个决心! 刚才,让士兵们作出战斗的姿态,只不过是恫吓而已。 马腾见耿广君不答,顿时面若寒霜,厉声问道:“你是不是受了某些人的好处?且从实招来!” 耿广君说:“前些日子,县令大人曾经邀宴属下,席间,说起过兴建纪念碑及雕像一事。 属下于官府之事,向来不懂,只是觉得此事虽然突兀,然也说得过去,是以没有反对。 饮酒过程中,县令大人屡屡暗示属下,说会许以厚报,但属下当场拒绝了。 当天夜里,县令大人派人给属下送来重金,但属下没有收受,而是着来人自行带回。 此事县里主簿王鑫可以做证。 除此之外,再无半点隐瞒,请将军责罚。” 马腾听了略觉放心,遂道:“此事我自然会着人查实。 若然属实,我定会褒奖;若有私匿,我也会依律处罚。 你起来吧,从现在起,你听我号令,且叫你的人马退后。” 耿广君称诺,领兵退后二十步待命。 马腾冷眼看了县丞一眼。 县丞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 “李县丞,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本官说吗?”马腾冷冷地问道。 这位县丞甚会作戏,脸上鼻涕眼泪立时流了出来,痛哭流涕地说: “禀太守大人,此事完全是县令大人自作主张,属下不过是服从而已,还请太守大人明察!” 马腾道:“修建纪念碑及雕像,即便是县令自作主张,你身为县丞,也脱不了干系; 假传圣旨,欺惘上官,你更是其中有份; 不恤下情,欲激民变,我看你当是始作俑者。 后两项不论是哪一项,都是灭三族之罪。 现下,我革了你县丞之职,待犯罪事实彻查之后,一并严办!” 县丞听了,立时瘫软在地。 马腾冷眼一扫众衙役,众人慌忙跪下,忐忑不安地望着马腾。 马腾说:“只惩首恶,其余不问。来人,先将这县丞给我绑了!” 刚才还跪倒在地的众衙役,立时站起身来,将瘫倒在地的李县丞一把拎起来,把预备捆绑村民的绳索,用在了他的身上。 “乐熹!”马腾叫道。 “属下在!”乐熹上前行礼。 马腾说:“自即日起,你且暂任日勒县丞,并代行日勒县令一职,等我日后上书朝庭,再行委任。” “谢过大人!”乐熹没想到在这偏辟乡村里,从天上掉下一个官帽,心中自是欣喜不已! “耿广君!”马腾叫道。 “属下在!”耿广君上前行礼。 马腾说:“在朝庭正式诏书下达前,你且听从乐熹号令,协助乐熹维持地方秩序。” 耿广君称诺。 马腾又对乐熹说:“你当下有几个急务: 一是与耿广君一起赶赴日勒县城,将县令辑拿归案,并彻查其违法乱纪事实。 二是向全县贴出告示,取消修建所谓的纪念碑及雕像工程,并撤销向县里征收摊派的决定。 三是将已收取的摊派款项,如数返回个人,不得有一钱扣留!去吧!” 耿广君欲留下了队骑兵给马腾作护卫,马腾拒绝了,说在张掖地方,足以自保,且安心帮乐熹做事去吧! 耿广君这才依依地离开。 众人走后,马腾欣赏地看着仍被五花大绑的汉子。 未及言说,范吉等人已走了过去,为其松绑。 第285章 花开两朵各表之 马腾笑着对那汉子说:“我说这位大哥,你脖子硬不硬我不知道,不过你这张嘴可是够硬的。 今日若不是我在这里,你就不怕白白地丢掉一条性命?” 那汉子捋了捋被捆青了的胳膊,说道:“即使今日不被处死,明日也会活活饿死; 即使是明日不会饿死,后日也会死在与狗官作战的战场上。 早死也是死,晚死也是死,又有多大分别?” 马腾略有尴尬。 此时曲直走了过来,向身后的村民摆了摆手,全体村民一起跪下,口呼:“参见大人,多谢大人活命之恩!” 马腾连忙叫起。 曲直近前打量马腾,问道:“您真的是太守大人?” 马腾有点哭笑不得,说:“现在你们拜已拜了,还来再问我是不是真的! 假若我是假的,难道说还要我再给你们还回去不成?” 当夜,马腾等留宿在了高邑里。 曲直着人上山打了一些野昧,村民们拿出自己珍藏的米酒,热情款待马腾一行。 在熊熊的篝火旁边,马腾与村民们一边喝酒,一边听他们诉说着他们的往事,他们的辛酸. 内心深处脆弱的那根心弦蹦开了,用他的眼泪在当地羌人心中树立起了一座永远的纪念碑! 这正是: 桃李不言自成蹊,无为有处有还无。 化止干戈非一路,河西大地尽流苏。 --------------- 次日一清早,马腾等欲离开高邑里,村民们坚执不允,非要马腾再留几日,马腾以公务在身作借口,方才离开。 曲直率领全体村民,直送到村外五里,才在马腾的劝阻下,依依停下脚步。 马腾等上马而走,村民们驻足而望,直到两者不相再见,方自各各而行。 来到一个岔路口,高何奇说:“太守大人,我们前面可以去三个地方,一是汉阳牧师苑,即刘人和他们养马的地方; 二是张掖属国;三是山丹县城。 请问我们先到哪个地方?” 马腾道:“先去刘人和那儿吧!去看看流民屯田怎么样了,还有刘人和他们育马的情况。” 高何奇称诺,遂指了一条路,道:“那咱们应该走这条路。” 暂且不表马腾等前往牧师苑,且说说觻得县令仓华审理义成里里正崔自当的案子。 且说当日仓华将一干人犯带回县城,分别关押在牢狱之中。 当天夜里,仓华即派人将永嘉先生请至县衙,密议审理崔自当一事。 刘天保因是代行太守职权,也来同议。 仓华先将查抄崔自当家的情况大体向二人介绍了一下。二人听说一个乡村的土财主即有诺大家产,不由咋舌。 说完这些以后,仓华向二人先说了自己审理此案的思路。 仓华说:“崔自当一家在义成里多年,可以说是多世经营。 仅从今日他率领家兵围攻太守大人一节来看,其平日里的嚣张气焰自不待言。 觻得一带,土豪甚多,一般都豢养着家兵部曲,少的二三十人,多的五六十人不等。 这些家兵部曲,一为看家护院,二是打击异己,三则暗地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其中牵连人命者屡见不鲜。 以前,我等只是耳闻,但苦于无有实据,难以对其进行彻查。 我曾经动过整治个别土豪劣绅的想法,一则牵连太大,二则没有证据,三则上司对此不积极、不支持、不认同,是以拖了下来。 这次有太守大人的这个契机,而且明令在彼,我等可以放下心来,彻查一二。 对于此等,不知两位长官意下如何?” 永嘉先生沉吟道:“地主土豪劣绅,可以说是整个国家的基础。 前者高祖刘邦,后者光武刘秀,尽管说名义上是全国上下支持他们起事,但根子上还是得到了各地的地主土豪的大力支持才得以成功。 建国后,一些个文武功臣、皇亲国戚、各级地方官员,得到了皇上大量的赏赐,其中最多的还是土地。 所以说,从全国来讲,他们又成了新的土豪。 建国伊始,地多人少,土地兼并的情况还好些,矛盾不算突出。 但随着形势的日益好转,人口渐渐增多,土地的问题开始复杂起来,失地农民与地主、百姓与朝庭的矛盾也因此日趋尖锐,以至于后来朝庭几个皇帝想解决这个问题,却苦无良法。 最典型的莫过于王莽,他想在全国范围内解决这个问题,搞均田制,重新恢复三代的井田制,却因此而触犯了各阶层大地方的利益,最后被拉下马。 所以说,这个案件,表面上来看,可能仅是一个纵人行凶的个例,实则不然,可能关系到方方面面,影响也会极其深远。 故尔,既要审好这个案子,又要妥善解决好其中涉及到的种种问题,做到谋定而后动,防患于未然,殊为不易。” 仓华连连点头,说:“这正是我以前顾虑重重的地方。 我想,我们可以以这个案子为契机,打开一个缺口,然后再好好规划下一步的土地问题。 关于如何审理这个案子,两位长官有何高见?” 永嘉先生笑道:“没有高见。这是你份内的事情,我们只是协同旁观而已。你先说说你的意见。” 仓华说:“我想明天先分别提审一下崔自当和吴根。 我估摸着,崔自当定会顽抗到底,因为这毕竟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 而吴根则不然:他只是崔自当下面的一个打手,说难听点,就是一条狗,崔自当让他咬谁他就咬谁。 若诱之以利,吴根招供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即使是吴根不招供,下面还有那么多家兵,难道还是铁板一块不成? 只要有一人开口,此案就成功了一半。 然后我们再坐实各类人证,还怕那崔自当顽固到底?“ 第286章 仓华智审义成案 仓华接着说:“然后我们再根据太守大人的命令,对其穷追猛打,要其交待周围村里一些个地主土豪劣绅的罪行,争取在太守大人回来之前,有一个比较圆满的交代。” 永嘉先生道:“审案子还是你在行,你觉得怎么审好就怎么审。 我这里有几个建议,你且斟酌。 一是刚才你说崔自当一家在此地经营甚久,我想他在官府之中必然有上下勾连之人、之事。 我在此提醒太元兄注意,参与审理此案之人,要严格鳞选,即使是负责看押这些人犯的衙役,也要做好甄别。 二是到了要崔自当等人交代周围村里等人的违法犯罪事实时,更要注意严格保密,一个口风也不许泄露出去。 否则万一打草惊蛇,让对方有了防备,对下一步办案就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影响。 三是关于义成里崔自当的善后问题。 我听说你已推选了新的里正,用以维持地方秩序,这很好。 但这毕竟只是第一步,最关键的是崔自当的土地如何处置的问题,你要多加考虑。 我琢磨着,不管这崔自当开不开口,他背负人命是肯定的,难逃一死也是可以预见的。 然他这几千亩土地又该如何处理? 审结崔自当的案子,不过是太元兄办理了一个案件,为地方割除了一个毒瘤而已; 而若是把土地这个事情解决好了,可以说是太元兄的一大善政,说不定还可以青史留名,遗芳万世。 太元兄,不可不察啊!” 仓华连忙起身向永嘉先生作揖行礼,说道:“先生所说的前面两个事情,对我来说一点问题也没有。 这本就是我职责范围内的事情,我会遵照先生所瞩,妥善处理好。 至于先生所说的第三件事情,对我来说确实有些勉为其难。 你想想,光是这些个案子就弄得我焦头烂额了,哪有精力顾及其他? 窃以为,土地问题乃是一个大问题,涉及到国计民生,是政策性问题,需要高瞻远瞩的眼光,更属于顶层设计的范畴。 此事非先生之大才不可,万望先生切勿推辞! 太元这厢有礼了!” 刘天保此时也说:“我看这样也行。太元兄专司审案,土地问题就交由先生操劳了。先生您意下如何?” 永嘉笑了笑,说:“咳,我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得,自己又揽了一个事!” ---------------------- 第二天上午,觻得县令仓华开堂审理崔自当纵凶伤人一案,永嘉先生在旁观审。 仓华首先提审义成里前里正、主凶崔自当。 果不出仓华之所料,崔自当装聋作哑,对仓华所问一言不发; 纵使仓华在大堂之上将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崔自当仍充耳不闻,仿佛事不关已,一副顽抗到底的模样。 仓华令人将崔自当押回牢狱,接着又提审部曲头领吴根。 一上来,吴根头脑梗梗的,拒不承认自己带人纵兵行凶,反说马腾等人在村里图谋不轨,串通他人,接着在村外打伤十几名家兵等等。 仓华站起身来,走到吴根式跟前,皮笑肉不笑地说:“吴根啊,你真不愧是崔自当选的好头领,事事为主人着想考虑,处处为主人开脱罪责。 你可知道崔自当在这件事情上是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吴根问道。 仓华说:“昨天夜里,我提审崔自当。 崔自当是这样说的:他说他昨天喝醉了,本不想管这些不着调的事情。 是你在一旁极力撺掇,说马太守将不利于村里,所以才带人前去询问; 本来想也就是问问而已,毕竟刚才还是自家的客人,失了礼数不好。 反倒是你,仗着自己人多,又在自家地盘上,耀武扬威的,最先开始动手动脚,以至于后来弄得不可收拾。 所以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到了你的身上。 崔自当还说,当时的事情所有家兵都可以作证,是你一开始极力主张揖拿马太守; 到了现场以后又想杀人灭口,只是自己本事不济,想杀人反遭别人所杀。 是不是这样啊? 要知道,谋杀朝庭命官,那可是诛九族的罪过。 究竟谁是主谋,谁是帮凶,你可要想清楚喽!” 吴根一听恼了,立马蹦了起来,破口大骂:“这个老东西,净******睁眼说瞎话! 马太守在村里入了两次户,下边的人报上来,我去告诉了崔自当这是真的。 他平时就要求我们这样做呀! 他听了我的话,坐在炕上琢磨了一会,说事情不对,要我马上召集人手,前往村外进行堵截。 这是他下的命令,怎么说是我撺掇的? 在村外,崔自当与太守大人一言不合,下令动手的是崔自当,我哪有这个资格? 对了,这些事情现场的人都知道,县令老爷您找人一问就知道了,到底是谁说实话,谁说瞎话,可不兴冤枉人的!” 仓华眯着眼睛问:“是这样吗?你们俩怎么说的完全不一样呢?真相只有一个。 你们两人之间必有一个人说的是假的!” 吴根脖子上的筋都蹦出来了,连忙说道:“大人,我说的是真的,一句瞎话也没有。 您老要是不信,可以随便问问昨天在场的人。我用项上人头作担保,我说的是真的!” 仓华说:“现在我还不能完全相信你,我会再查的。 若果崔自当说的是真的,那你就是主谋,他是帮凶;若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崔自当就是主谋,你不过是帮凶。 主谋的罪过可就大了,那是要灭族的;至于帮凶,罪过就要小一些。” 吴根急忙忙地说:“他是主谋,我是帮凶,我是帮凶。县令老爷,我要是帮凶的话,会被杀头吗?” 仓华道:“这还不好说,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是不是跟官府配合。” 吴根点头如鸡琢米似的,说道:“我配合,保准配合。老爷您尽管问!” 第287章 仓华巧计审吴根 仓华说:“其实关于你们村里的情况,我们也知道一些,以前你们村里有人来向我报告过。 只是由于当时证据不足,我没有动手。 这次马太守到你们村,也是在外风闻一些传说,所以才到你们村里暗暗查实,没想到你们自己跳出来了。 昨天夜里,崔自当还交代,这几年村里有几条人命,也是你的主谋。到底是不是这样?” 吴根怒道:“这个老匹夫!太不仗义了,怎么屎盆子尽往别人头上扣? 青天大老爷,您可得给我主持公道。 您想,我不过只是一个在他手下混饭吃的,哪件事不是他安排的? 那些人与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犯得着吗我?” 仓华说:“空口无凭,不足为证。 我这里要讲证据,没有证据,空口说白话是没有用的。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且想仔细了,一件一件地给我道来,我让人记清楚,接下来还会找人证物证勘验的。 到时候,是谁的罪过就是谁的罪过,谁也不能只手遮天。” 于是,吴根象竹筒倒豆子一般,一件件、一桩桩,细细地向青天大老爷道来。 哪些是直接害死人命的,因何事引起、事情演变如何、崔自当是怎么决定的、当事是如何操作的、哪些人参与、整个过程是怎样、人弄死后埋尸在哪里等等,一应细节交代得清清楚楚; 哪些是间接逼死人命的,事情的前因后果、具体过程、见证人有哪些等等,说得明明白白。 前后几年累加起来,直接害死的人命有三条,间接逼死的有四条。 吴根这人虽说不识字,但脑袋出奇得好使,记忆力特别强。 几年的事情说起来好像昨天似的,中间一点停顿也没有,而且说话速度特别快,逼得大堂两侧的书记官运笔如飞还是赶不上趟,只好一再向吴根喊道 “说慢一点!说慢一点!”。 有分教: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埋冤经年,大白于途。 有了当事人第一手的口供,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仓华先是找当时参与的家兵进行对证,确实无误后,再着吴根与家兵领着衙役到当时的事发地点进行勘查; 找着尸体后由杵作进行验尸,找到死者家属前来认领。 要知道有的事情已过去多年,死者仅剩下森森白骨。 但有的家属还是从死者遗骸中的一点小线索、小细节认出了此即失踪多年的亲人! 被害死的三条人命全都吻合之后,再就被逼死的四条人命展开调查。 起初,有的当事人顾虑重重,还不敢说,经仓华等多方面做工作,才打消顾虑,打开了愤怒的闸门; 村民见一家开说,另一家接踵而至,甚至这些年来对崔自当心有怨气的,也纷纷向官府诉说这些年来遭遇的不幸。 以至于整个义成里除了少数人外,都前来控诉,成了针对崔自当的批判大会! 仓华令人将各式材料分类整理,一一捋巴清楚。 到此为止,整个外围工作才算结束。 接下来,就是要与崔自当面对面地交锋,进行攻坚了。 崔自当第一次过堂时,只字未说,见县官大老爷也没把自己怎么样,只是守着众人发了一通无名火而已。 回到牢中,崔自当自以为得计,甚是自得,心想所谓的县衙堂审也不过如此,自己不开口,别人也无可奈何; 静下心来又一想,可能商立德在离任之时,对新任的太守说的话管用了,要不为什么连刑也没用,就直接将自己押回了大牢? 崔自当在当地经营多年,仗着自己有钱有物,刻意结交官府,上上下下着实结识了不少官场上的人物,有了相当多的人脉资源,形成了庞大的关系网。 其实这些网络中的人物,最大的不过是当时的郡守商立德。 不但逢年过节少不了对其进行孝敬,就是平时,为支应商立德之子商无易的大量挥霍,崔自当也花了不少的钱。 除此之外,郡上的郡丞刁钻,县衙里的所谓主簿、衙役,以及乡上的各色人物,崔自当也不吝钱财,着意结纳。 唯一遗憾的就是县令仓华,一直是油盐不进。 不过崔自当也不以为意,心想上有太守,下有办事的,一个县令可有可无。 是以在仓华跟前碰了几次灰以后,也就不再上门。 在崔自当看来,自己这些年做的事情心中有数,只要有一件东窗事发,就是掉脑袋的罪过。 所以平常广结人脉,就是为了一旦有事,以敷急用。 今年春上听闻商立德将要调离他任,崔自当失意了许久,一再致请商立德,要他在新任太守面前多多美言,商立德也痛快地答应了。 崔自当当时打的算盘是,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里正,虽说有点钱,但一时抬不上桌面。 商立德虽然调任,但去的地方是司隶校尉部,新来的太守怎么也会给他一个面子的,何况自己一时又没有什么具体事要求他! 将来若有机会,再着意结交即是。 新任太守到位后,崔自当也曾到郡衙去过几次,但都听说太守大人外出了,一直未能得见。 崔自当想,反正是天长地久,也不必急在一时,等有合适的机会再去也不迟。 没想到合适的机会还没等到,太守大人倒自己上门来了,而且这一上门的结果,就是直接把自己给打到了大牢里! 这几日,崔自当一直在回顾这些年所做的可能导致自己没命的事情,并苦思对应之策。 使自己直接入狱的原因就是要图谋上官的性命,但这件事也有可绾之处。 当时自己不知情,而马腾也一直未表明身份;何况尽管如此,自己对这马腾也是优礼有加,在家里一直待以上宾! 再说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自己身为里正,有责任、有义务严查外来不明身份的行迹可疑人员。 说到底,这一次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 更何况,马腾马太守毫发未伤,自己这方面倒是死了不少人;两相抵交,自己实际上还吃了大亏! 再不济,就往吴根身上推。 想起以前,不论办再大的事,自己只是出谋划策,永远躲在幕后,这次为什么就糊涂了亲自出马? 唉!都是喝酒惹的祸! 第288章 抽丝剥茧断积案 崔自当暗下决心,这次要是出去了,一定要戒酒,再也不能沾惹这玩意了! 对于自己害死的几条人命,崔自当仔细回顾了当时的经过,确定自己不在场后,遂定了应付之计: 自己啥也不知道,都是吴根他们办的! 反正他们也拿不出什么证据,要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至于自己曾经逼死的几条人命,崔自当以为与已无关:我又没打你杀你,你自己要死与我何干? 想好应对之策后,崔自当自以为心中有底,心情也放松下来了。 他就本着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以不变应万变,凡事往下推的原则,静等县官再次过堂。 然而又过了好几天,一点动静也没有,好像县令大老爷把自己这茬给忘了。 莫非外面发生了什么变故?有点不大对劲啊! 崔自当正在监牢里发呆腹诽的时候,衙役前来提人了。 几天没白没黑的牢狱生活,虽说没打没骂,一日三餐正常供应,崔自当精神上已有点恍惚。 当他这次系上铁索,在几个衙役推推搡搡之下,来到大堂的时候,前后两次截然不同的待遇,使他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跪下!”衙役在崔自当腿窝里一踹,崔自当不由自主地向大堂正前方跪下了。 “崔自当,看你精神头不错啊。这几天,过得还好吧?”县令仓华在上面笑眯眯地问道。 “禀大人,草民心底无私天地宽,是以吃也吃得下,睡也睡得着,精神还算说的过去。”崔自当厚颜无耻地说道。 “呵呵!”仓华一阵冷笑,说,“好个心底无私天地宽! 我一生审案无数,阅人多多,见过脸皮厚的,还没见过象你这么厚的!看样子,你还想抵赖到底了?” 崔自当说:“草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心里很坦然。不知县令大老爷‘抵赖’一词,是从何说起?” 仓华哈哈大笑,说道:“崔自当啊崔自当! 你说的这番话,令人乍一听起来,好像是一个正人君子,屁股底下很干净似的。 你看看这些书卷档案,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记录着你这几年所做的伤天害理之事。 且不说你图谋杀害朝庭命官,这几年仅直接死在你手上的人命就有三条,间接逼死的七条,至于巧取豪夺、为害地方,这样的事情就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个事情,人证物证齐全,可谓是铁证如山! 你这几天在牢里恣木郎当的,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整天在喝大茶吗? 你还想继续抵赖是不是? 你且放心,我这人一般情况下不喜欢用刑,但我要叫你自己心服口服!” 仓华从一大堆书卷最上端拿下一卷,说:“咱们先说一说你图谋杀害朝庭命官一案。 你先说说当时的整个过程。” 崔自当先是口呼冤枉,说自己没有图谋杀害马太守的意思。 自己与马太守远日无冤近日无愁,想巴结马太守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杀他? 不仅不想杀他,当日马太守微服来到义成里的时候,自己在不认识他的情况下,还把他奉为上宾,这个满村老少都可作证。 至于后来,听说这几个人在村里东走西蹿,我以为他们是山上的土匪,这次是先来踩点的,这才领人前去质询。 后来一言不合动起手来,自己也甚是节制,没有伤他一根毫毛,反倒是自己手下,被他杀了十几个人! 仓华听了讥笑道:“这么说,你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要照你的说法,马太守是不是应该为那些死去的家兵偿命?” 崔自当连忙说道:“我本人功不功过不过的无所谓。 要马太守偿命那更是万万不可,我也没那个意思。 那些家兵都是草木之人下贱之躯,死了就死了,怎么能和马太守相提并论?” 仓华嘿嘿一笑,道:“你所说的可谓是有真有假,有虚有实。但在关键点上,你一句真话也没有!你非要我传证人来一一对证?” 崔自当心中忐忑,不知会传来什么样的证人,但心里打鼓,嘴上照旧强硬,说:“草民所说完全属实,听凭大人找人前来对证。” 仓华先是传来吴根,接着又传来两个当时在场的家兵。 在三人众口一词的佐证之下,崔自当不言语了,只是用恶毒的目光死死盯着这三个人: 没有想到当初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人,今日竟然反咬自己一口! “崔自当,画押吧!”仓华说,“你是个聪明人,事实胜于雄辩。 现在画押,还可免了皮肉之苦,顽抗到底到你没什么好处。 诚如你所说,马太守不仅毫发未丢,你倒是伤了十几个人。此时画押,罪不及死。” 崔自当还想抵赖拖延下去,仓华惊堂木一拍,把崔自当吓得一哆嗦。 仓华说:“我这大堂之上有几十种刑具,哪一种刑具不但都能让人痛苦难捱,还能致人死命。 你若识相,乖乖地给我画了;如若不然,我可以在你身上破一破规矩,让你尝尝诸般刑具的滋味。” 仓华说的虽然轻描淡写,但崔自当却知道这都是真的! 何况刚才县令大老爷说了,罪不及死,只好乖乖地在供状上画了押。 仓华令书吏收起,再道:“下面,我们再审理孙多牛被杀一案。” 一听孙多牛这个名字,崔自当眼睛猛地一缩:这个人的事情怎么捣登出来了? 有诗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心存诸侥幸,小看天恢恢。 天理且昭昭,律令也垂垂。 自投黄泉路,堪救有阿谁? 第289章 崔自当彻底崩溃 且说崔自当一听仓华提起孙多牛被杀一案,不由暗惊,心想多亏我事先有思想准备,要不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于是,按照在牢中的既定方针,推作不知。 仓华早有计较,先是传来吴根。 吴根遂将整个过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然这崔自当佯作不知,只说吴根在诬赖好人;于是仓华又传来当时亦在场的一个伺候的佣人丫环。 这下崔自当傻眼了,最后只好乖乖认罪。 接着审理朱千秋被杀一案。 崔自当伊始还是不认帐,但当吴根说出当时谋划时是在崔自当小妾房中,小妾当时亦在现场,并传来小妾作证时,崔自当崩溃了,当场晕了过去,仓华只好宣布来日再审。 次日再将崔自当提审到大堂时,永嘉先生、仓华及大堂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一夜之间,正当壮年的崔自当,须发皆白,精神颓败,肌肉松驰,完全变了一个人! 崔自当一到大堂,未等仓华提问,主动说道:“大人,我自知罪孽深重,无可挽救。 常言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自当我只有一个请求,尚请大老爷允准。” 仓华说:“你且说来看看。” 崔自当先向仓华三叩头,然后说道:“我所作罪恶,自有我一个承担,家人全不知情。 是以我愿承担全部责任,还请大人刀下留情,免除家人死罪,自当不胜感激。” 说完又是三叩首。 仓华目视永嘉先生,两人来到后厅,密议一会,又重新回到大堂。 仓华说:“律法无情人有情。接下来,要看你的表现了。” 崔自当会意,道:“某当知无不言。” 接下来的审讯就顺利多了。 对害死三条人命、逼死四条人命的事情,崔自当供认不讳。 即便如此,仓华做事还是极为严谨,传来各等人证加以佐证。 整整忙了三天,才把崔自当所有案件审结完毕。 办完崔自当的案子,仓华并没有松气,找来永嘉先生密议道:“ 太守大人临行前有所交代,除了严加审讯崔自当一案外,还要崔自当等检举周围村里人等的犯罪事实或线索。 此事,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永嘉先生说:“太守大人这是要有大动作啊! 崔自当一案,在当时已成事实,众人皆知,所以不论如何处置,旁人不会有什么异议。 检举处理周围村里的情况,我觉得此事要慎重考虑。” “我附议。”仓华说,“崔自当的案子是一个孤零零的案件,抓了也就抓了。 但若牵连过大,恐有后患。 要知道,觻得地方,土豪劣绅甚多,这些人广有部曲,势力很大,一个处理不慎,若被他们利用,这些人连结起来,必会造成很大祸端,对整个张掖的形势会有很大影响。 我意此事须秘密进行,选几个可靠的衙役书吏,私底下单独提审崔自当和吴根。 若有可靠的线索,咱们再审慎进行。” 永嘉先生深表赞同。 当天夜里,仓华领着几个衙役书吏,来到牢中,找了一个僻静之所,将崔自当提审过来。 仓华说道:“崔自当,这几日的审讯你还算是配合,这也省却了我不少的力气。 今日白天,就你要求尽量不牵扯家人一事,我又与有关人等根据律法的有关规定进行了商议。 觉得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要做到这一点很难。 你也知道,你所犯的是灭族之罪,你这几日虽说很配合,但毕竟不是自首,要想从轻发落,从法律条文中是找不出依据的。” 崔自当急了:“县令大老爷,我所知道的我都说了,还要我怎么办?” 仓华说:“律法规定,若要从轻发落,只有两项,一是有自首情节,二是须要有立功表现。 你是被抓进来的,自首谈不上;若是有立功的表现,将来在判决时,我就有话可说了。” “立功?”崔自当一时不明所以,疑惑地问,“我身在牢狱之中,能立什么功?又怎么立功?还请大老爷明示。” 仓华说:“比如,你若能检举周围村里一些人的违法犯罪事实,如能查实,这就算是立功。 当然,如果你随口诬陷,查明后不但不是立功,反要罪加一等。” 崔自当于是挖空心思苦苦冥想起来,一会说一个,一会又说一个,比如张三偷了邻居家一只鸡,李四使坏弄毁了张三家的一件农具; 再后来把小时候打破村里一户人家的一个盆的事情也捣弄出来了,如此等等,把仓华和在场的人搞得哭笑不得。 仓华见崔自当不得要领,遂道:“崔自当,你说的这些都属于乡里亭长管辖的事情,我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县之长,还能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视角且放远些,不要只盯着你们村里。 比方说,你肯定会经常和周围一些村的里正在一起相聚,这些人与你肩膀差不多一般齐,也是广有土地。 这些人拥有的土地,肯定不单单是祖上传下来的。 他们会不会跟你一样,在土地买卖的过程中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方法,抑或是谋财害命诸如此类等等?这些你可有所了解?” 崔自当这才恍然大悟,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道为何? 原来崔自当刚刚从父辈手上接管家产时,家里并没有这么多的土地,当时不过七八百亩左右。 而这些土地也是祖上多世积累下来的,主要是其祖上来觻得比较早,属于当时的拓荒者,再加上勤勤恳恳,慢慢地就积攒下了这些土地。 崔自当从小没读过什么书,自从能下地干活后,就跟在父亲身后耕耘土地,成了远近闻名的一把种地的好手,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 后来虽也有一些土地买卖的事情间或发生,但大都是公平买卖,双方自愿。 所以说,崔自当当时在本村以及周围三村五庄,名声还是很好的,是一个厚道的农民、精打细算的地主、开明的士绅。 再后来,认识了安定里的杨霸,三来两去地成了朋友。 第290章 悔之晚矣在当初 崔自当觉得两人年龄差不多,而杨霸家的土地是自家好几倍,非常羡慕,于是向他请教。 杨霸在这方面倒是不吝赐教,先是给他说了一些巧取豪夺的法子。 崔自当毕竟是一个厚道人,一开始还有些不忍心,但一击成功后,尝到了甜头,便一发不可收拾,慢慢地变本加厉起来; 再后来,见杨霸等人家中豢养了不少的家兵部曲,他也有样学样,成立了一支人数不多的家兵. 几年之后,家兵的数量不断增加,他做人的原则、方式方法也有了根本性的改变。 后来在夺取土地的过程中,出现了第一条人命。 这人尽管不是直接死于他手,但也是被他和下面的家兵逼死的。 当时,崔自当很害怕,忙向杨霸请教。 杨霸安慰他说,放宽心,没事的! 那人你又没打他,更没杀他,是他自己想不开,关你什么事? 不过为了以防后患,杨霸教他以后要多多结交官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着。 过了一段时间,那家人只不过闹了一阵,打发他两个钱也就偃旗息鼓了。 从此之后,崔自当胆子大了起来,心想一条人命也不过就是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后又有几条人命发生,既有逼死的,也有让手下人直接动手的,均风平浪静,没有一点波澜。 发生了这么多大事,虽说民也未告,官也未究,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崔自当心里还是犯嘀咕的。 但他的法子,不是从此收手,而是加大了对村里的控制,一有外人到来,便派人严加监视; 若有风吹草动,往往就会果断出击,从来没有失过手。 这次碰上马腾,没想到遇上了硬茬子,真是一个失手就万劫不复。 现在想起来,当时马腾曾反复提醒过他,只是他被往日的嚣张冲昏了头脑,真个落入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都是交友不慎啊!”崔自当反思道。 若是没有当年与杨霸一伙混到一起,现在自己还安安稳稳地守着那七八百亩地,过着悠哉悠哉的田园生活。 虽说地少了许多,但那么多的田地和物产,充其量只是一种视觉享受,自己根本就享用不了那么许多。 现在地倒是多了,东西也用不完,但对于身在牢狱中的自己来说,还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崔自当对杨霸等人内心充满了怨恨! 这是一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自己村里不知私下里残害了多少人命,现在又把自己拉进了这万丈深渊! 于是道:“在觻得县,是有这么一个圈子。 平日里经常在一起聚集的,有定安里里正杨霸、定国里里正赵充、石成里里正项贤、市阳里里正宁始成、广昌里里正乘礼忠、千秋里里正马敞; 安成里里正王福、常利里里正李钦、寿贵里里正乘孙竟、万年里里正牛庆、成汉里里正司马成,还有我,共十二个人。 这十二个人中,以杨霸为首。 这个首不是杨霸自封的,而是经过这么多年,大家都佩服杨霸的头脑手腕,自觉不自觉地在心里公举他为首。 当然,若论田产财富,杨霸也是最多的。 在这些人中,我起步较晚,若论田产财富,属于下下之列,比司马成稍多一些。 不过由于我这人比较厚道实在,所以大家都愿意和我在一起玩。 我们这些人,平常经常在一起凑,而题目是现成的。 有的是,一是生日,如各人的生日、还有什么长辈的生日、老婆的生日、再不济就是心爱的小妾的生日等等; 二是红白公事,自己的爹娘去世了、娶妻娶妾了、姑娘出嫁了、儿子娶亲了等等; 三是各个节日,如春节、元宵节、寒食节、清明节、端午节、七巧节、仲秋节等等; 四是各等大事,象乔迁新居了、秋收了一类,有时候没有正当的名堂,而想凑了,甚至以自己心爱的马匹产朐了,也可以做为相聚的口实。 总之,有事没事在一起。 在相聚的时候,除了喝酒吃肉,也会互通消息,发表对时政及某个政要人物的看法,交流田产管理及驭下的一些经验和做法等等。 据我对这些人这么多年来的了解,我们这十二个人当中,除了成汉里的司马成,还有千秋里的马敞,其他的人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人命血案,区别的不过是数量多少的问题。 司马成这个人,胆小怕事,谨慎如微,从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不法之事,然他的田产财富,包括他手下的家兵部曲,都是我们这些人中最少的。 平时我们都不怎么爱搭理他,是他非要往这个圈子里凑,可能是为了藉此以抬高身份吧? 千秋里的马敞,是一个氐人,村里都是他的族人,他手下的佃户、附奴也都是他本族之人。 可能是他族中有什么特别的规定,不允许他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是以这些年来我没听说他在这方面有什么事情。 不过,我听说他与氐池县那边的族人过从甚密,不知有什么勾当。 有时候听这些人说起来,弄死一条人命就象是踩死一只蚂蚁似的,我刚开始听起来都有些心惊胆战。 不过对这类事情,大家不过只是轻描淡写地一说,细节方面不多。 噢,对了,大老爷想了解这等事体,可以更多地去问一下吴根。 他们这些部曲头领也经常在一起玩,有时候喝多了酒还拿这事来炫耀,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也说的更多。 吴根就经常回来跟我说起这事,大老爷不妨找人问问吴根。” 这正是: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无有正心,何坚不摧? “好,我会去问的,今天我们就先到这里,有事我再找你。”仓华令人将崔自当押回牢号,又提审了吴根。 吴根一听县令大老爷要了解这方面的事情,腆着脸问道:“大老爷,我若交代了这些事情,能给我减刑吗?” “当然可以!”仓华说,“你这是立功,将来在判决时,我会考虑从轻发落的。” 第291章 未曾修身焉建德 吴根一听,来了积极性,于是一个村一个村地开始说起,把这些年来他所听说过的各村的腌臢事一五一十地向仓华诉说起来,直到第二天一清早,方始说完。 仓华嘱咐书吏要抓紧整理一下,并注意严格保密。 第二天,仓华请来刘天保和永嘉先生,商议下一步的行动细节。 最后决定,先拘传万年里牛庆的部曲头领彘建德,试一试深浅,同时看一下其他各里的反应。 “县官大老爷,叫咱来这有啥事?”彘建德一进大堂,向仓华行了一个礼,即又问道。 仓华一看这彘建德,不由得笑了。 这彘建德,身高近丈,长得虎背熊腰,两个宽大的肩膀之上,却架着一个小小的脑袋,让人一见之下觉得上下不成比例。 这一说话,声音怪异,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你不知道我叫你来啥事?”仓华强忍住笑,问道。 “咱真的不知道。”彘建德愣头愣脑地说。 “彘建德啊彘建德啊!”仓华说,“我看你确实无愧于你的这个姓,身状似虎,头如弥猴,而叫声如犬,分明就是一个怪兽。” 彘建德一听,倒是乐了,说:“好多人都这么说咱。 咱自打从娘肚子里掉下来就是这个模样,爹娘老子给的,咱也没办法。” “这倒也在其次。”仓华说,“只是你糟蹋了这个名字啊!建者,善之立也;德者,道之通也。 不过你想想你这辈子,在与人为善方面有何建树,在立身修德方面又有什么成就啊?” 彘建德愣愣地说:“大老爷说的,咱不懂。 名字就是名字,听我爹说,是村里一个先生起的,当时也之乎者也地说了一大通,就跟大老爷一样。 我手下一个弟兄,他爹给他取名叫兔子,难道他辈子就得做兔子吗? 还有一个兄弟,名叫牛蛋,那他就得跑到牛裆里当牛蛋吗?你说是这回事么大老爷?” 大堂之上,众人轰然大笑。 “真是对牛弹琴。”仓华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他们可以不做兔子不当牛蛋,所以你也不立善修德。 我想,这大概就是你这辈子为非作歹草菅人命的原因吧?” “大老爷啥意思?咱咋不明白呢?”彘建德装朝卖傻地说。 “装傻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这辈子没杀过人?”仓华问道。 “杀过呀。”彘建德坦承言道。 “杀过?”仓华没想到彘建德立马承认了,又问,“杀的是谁?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彘建德说:“这是十年前的事了。 有一年我回家,在路上碰到三个山贼。他们看上了我的马,非要把我的马给留下。 我当然不答应了,于是就动上了手。 最后,我把他们三个都给杀了。 他们想抢我的马不但没抢着,反而叫我把他们三个的马给抢来了,把我老爹给恣得够呛。” “以后呢?”仓华问。 “以后我爹把那三匹马都给卖了,盖了五间屋,说是给我娶媳妇用。”彘建德说。 “我是问你以后再杀没杀过人!”仓华恼道。 “这个,记不清了。”彘建德人虽然浑,但多少也懂点轻重,知道有些事是不能说的。 “记不清了?”仓华说,“要不我提醒你一下?” 彘建德看着仓华,茫然不语。 “说,盖奴是不是你杀的?”仓华厉声问道。 “你咋知道的?”彘建德吃惊地说。 “你别管我是咋知道的,你就说是不是吧?”仓华说。 彘建德一时不知道怎么答复仓华:知道承认是不对的,这样会对自己不利;可要不承认,该怎么说呢? “不想承认是吧?来呀,传证人!”仓华喊道。 衙役将吴根提了过来。 彘建德一见吴根过来,顿时明白了,马上起身扑了过去,一手将吴根拎了起来,另一只手朝吴根脸上就是一拳,嚷道:“原来是你小子说的?真******不仗义!我那些好酒好肉都喂了狗了?” 别看这彘建德人长得粗笨,身手却甚是灵活。 堂上众衙役一时防范不及,被他抢了先手,弄得众衙役手忙脚乱。 一个衙役拿棍子朝他膝盖窝里狠狠一棍,方将他打得跪倒在地,而吴根也跌出好远。 众衙役趁彘建德跪倒之际,一拥而上,将他紧紧地捆住。 “大胆彘建德!”仓华这次是真怒了,“公堂之上竟敢殴打证人,我要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无法无天的浑人!来呀,打二十棍子,先让他尝尝滋味!” 檗哩趴拉一阵乱棍之后,彘建德屁股上鲜血淋漓。 “感觉怎么样啊?”仓华问道。 “挺疼。”彘建德咧着嘴说。 “挺疼?”仓华诧异地说,“噢,我明白了。 你这人长得皮糙肉厚,这点玩意儿对你来说不干痛痒,是不是?” 仓华沉吟了一会,说:“来呀,上拶子。” 衙役将一副拶子摔在彘建德面前,仓华问:“认识这玩意儿吗?” 彘建德说:“大老爷不说了吗?是拶子。” “知道是干啥用的吗?”仓华问。 彘建德说:“听说是拶女人手指头用的。” “想不想试试?”仓华笑眯眯地说。 彘建德略一迟疑,竟把自己的十指伸了出来。 在他眼里,这是对付女人的东西,能奈自己何? 衙役给彘建德双手套上,两边使劲一拉。 只听得“嗷”地一声,彘建德满脸都是冷汗,大声嚷道:“够了够了,大老爷,够了!” 仓华一声“停”,彘建德急忙将十指从拶子里抽出来,看看十指已然发青。 彘建德倒抽着冷气,向着仓华说:“大老爷,这个太疼了!要不您老给我一刀吧!那滋味也比这个好受些。” 仓华眯缝着眼睛,说:“这才哪到哪啊!刚才不过是牛刀小试,要不再试试?” 彘建德将小头摇得象拨浪喜似的,连声说道:“不试了不试了,这玩意儿太厉害了。大老爷,您有啥事只管问吧。” “那你先说说盖奴是怎么被杀的吧。”仓华说。 第292章 惊慌失措浑牛庆 彘建德说:“有一天,里正跟我说,有一个人叫盖奴的,专门跟他作对,要我领几个人去结果了他。 我们趁他一个人落单的时候,把他弄到树林里,我上去两拳结果了他。就是这样。” “当时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参加了?人埋藏在哪里?”仓华追问道。 彘建德一一说了。 “除了这个叫盖奴的人,还有谁是被你们杀死的?”仓华问道。 彘建德又交代了几个人,统共是五条人命。 仓华令人一一记录在案,又对彘建德说:“今天先到这里。 你且到牢里,再好好想一想,还有什么忘记的,想起来后通知牢头。” 彘建德困惑地问:“就这些了大老爷,再没有了。 我不用到牢里去了,还是回村吧。 今天是我生日,下面弟兄们从昨天就开始给我张罗,我要不回去,他们没法开席。” 堂上众人再次轰然大笑。 仓华说:“你不用回去了,那些好东西就让他们自己享用吧!你还没吃过牢饭吧?今天尝一尝,是个啥滋味。” 彘建德挣扎着说:“大老爷,你让我说的我可全都说了啊! 那都是牛庆让我杀的,关我什么事啊?牢饭你应该让牛庆来吃,我还是回去过生日吧!” 仓华没再理他,让衙役将他押到牢里。 听彘建德在路上传来的声嘶力竭的要回家的叫喊声,仓华叹了一口气,暗道:这个彻头彻尾的法盲,枉活了这么大岁数! 有分教: 诸根且不具,枉有身体长。 人命如草芥,返转做魍魉。 ---------------------- 却说万年里里正牛庆,近日新纳了一个小妾,颇有一些姿色,是以宠爱得紧。 这一日大白天里,牛庆在小妾房里正胡天胡帝,且在要紧的时候,忽听得房门拍打得扒扒作响; 这牛庆兀自顾不得,一会又听外面喊道:“里正,里正,出事了!出事了!” 牛庆听得外面人声慌张,不知道一时出了什么大事,遂草草收兵,衣衫不整地来到门外,见那家兵正在扒在窗户上,透过窗棂使劲往里瞧。 牛庆一脚踹去,骂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女人办事吗?有什么事快说!” 那家兵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屁股上的土,急忙对牛庆说:“里正,不好了,彘建德被官府传走了!” “啥?”牛庆还没有从刚才的眩晕中清醒过来,是以问道。 “刚才来了十几个衙役,把彘建德给传走了。”家兵又重复道。 “啥时候的事?”牛庆又问。 “就是刚刚!他们前脚走,我后脚这就给你送信来了。”家兵讨好地说。 牛庆觉得有些头晕,身子晃了晃,他急忙一只手捂住头,一只手扶住墙,稍后才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备马!” 当牛庆来到定安里杨霸家中的时候,见定国里赵充、石成里项贤、广昌里乘礼忠、千秋里马敞、成汉里司马成几个人正在和杨霸喝茶闲聊。 他这一头闯进去,定国里的赵充乐了,打趣道:“哟嗬,新郎官今日怎么舍得出来了,你那小娇娘肯放你走?” 石成里项贤见牛庆衣冠不整,嘲笑道:“是不是刚从女人肚皮上爬起来呀?你瞧,你裤子都穿反了!” 众人一看,可不是!于是一起大笑起来。 牛庆顾不上别人的嘲笑,径直走到杨霸跟前,说:“大哥,出事了,他们动手了!” 杨霸沉稳地说:“别慌,慢慢说,天塌不下来。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牛庆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杨霸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在地上走了一圈,然后对站在一旁的管家说:“打发人把那几个兄弟请来。” 管家当然知道主人是要请谁,也不多问,遂称诺而去。 一会儿,人到齐了,杨霸慢慢说道:“事情正在向我们预料的方向发展。 崔自当和吴根肯定是在牢里煎熬不住,招供了。 今天是牛庆兄弟手下的彘建德,接下来会一个一个的收到官府的传唤。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大家伙说说怎么办吧!” “大哥,你先说说我怎么办?”牛庆着急着慌地问。 杨霸问:“以你对彘建德的了解,你估计他进去后招供的可能性有多大?话又会说到什么程度?” 牛庆说:“此人骨头很硬,估计不论是什么刑罚都能受得住。 我担心的是这人头脑简单,若被人引诱,有上当受骗的可能。” 市阳里宁始成说道:“什么头脑简单?其实就是浑人一个! 我听说在衙门里什么法都有,以彘建德的德性,他能招架得住? 我看趁早别做这梦了,另作主张才是。” 安成里王福说:“我看也是。以前多次提醒牛大哥,彘建德这人作个保镖还行,若当部曲头领,可就看错人了。” 常利里李钦说:“说不定这时候,彘建德已经招供了。牛大哥,你要有思想准备啊!” 牛庆见一个泼冷水,一个马后炮,还有一个在幸灾乐祸,顿时恼了,怒道: “你们能不能说点有用的?我告诉你们,我要是进去了,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哼!” “不要自乱阵脚!”杨霸沉声说道。 众人不则声了,杨霸又问牛庆:“你觉得彘建德在里面能挺多长时间?” 牛庆迟疑道:“两三天应该说没有问题吧?” 杨霸说:“凡事不能太乐观,要往最坏处想。你的事情,他知道多少?” 牛庆说:“差不多吧。” “什么差不多?你说明白点。”杨霸不高兴地说。 牛庆说:“我是说自打他来了以后,我的事情他差不多都知道。 这些事情,我不亲自出马,一些般都是交由他来执行。所以---” 第293章 东窗密议定奸计 “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杨霸说,“目前的形势很严峻,我们的处境很被动。 板上钉钉的是,崔自当和吴根招供了,不但招出了牛庆和彘建德,一定还有我们。 为什么这次官府单单只传讯了彘建德,而没有传别人呢?我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 牛庆的庄子,在我们这些人里面,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他们为什么不传最大的,或者最小的呢? 我觉得他们这是在试探,看看我们有什么反应,会有什么反应,接下来才会有下一步。 官府里有能人啊! 我们这位新任太守,年龄不大,所谋不小啊! 现在有些事情可以看清楚了,他想动的,不只是崔自当,也不只是牛庆,而是我们整个庄园主啊! 虽然说崔自当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是一个巧合,但意外之中定有正常,巧合之中则有必然。 他想动你,今天没有机会,明天则一定会有,就象人们常说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再说我们这些人,常年累月地跟这些佃户附奴们打交道,谁会没有一点差错?谁屁股底下就能那么干净? 这位太守大人,他的目标就是我们,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他心里到底是打的一个什么算盘,我心里还摸不很清楚。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有大错,可以要你的脑袋,顺便连同你的土地、财产; 有小错,虽不至于要你的脑袋,但脱你一层皮是没有商量的。 要从这点来看,太守大人的出发点就很清楚了,他就是冲着钱来的! 只是没有想到,此人年纪轻轻,手腕却是如此老到狠辣,不仅是要你的钱,还想要你的命! 难道说军人出身的人都把人命看得这么不值钱吗? 你想要钱可以说啊,有什么不可以商量的? 要知道,我们这些人不仅是金蛋蛋,而且是会下金蛋蛋的金母鸡,杀鸡取卵焉如养鸡自肥? 这么简单的帐他难道说算不过来吗?” “是啊!”赵充说,“他在抓了崔自当以后,应该找个人来向我们通个气,把那意思暗示一下,我们也好知道何去何从。 这样倒好,他只知道自己一个人使功夫,我们又不知深浅,怎敢轻易出手?” 项贤说:“赵大哥所说的是官场老油子的做派。 马太守其人,人太年轻,阅历太浅,这里面的一些道道他可能不一定懂啊!” 宁始成说:“我觉得你们都想偏了。 我还是赞成杨大哥的意见,这个人所谋者大啊! 他为什么既要人,又要钱? 如果你站在他的立场上来看,问题就很清楚了。 他为什么要人? 要人的目的是为了向朝庭显示他的政绩。 通过这些个案子,借以向上表明他不但可以打胜仗,在治理地方方面也是一把好手! 刚才项兄弟说他太年轻,但年轻人喜欢想什么?向上爬呀! 他们想的更多的是如何当上更大的官,而要想当官得有说的过去的政绩。 要这么一想的话,事情不就很明白了吗? 至于要钱那就很简单了,刚当上官,宦囊不丰,借此机会大捞一把,还让你说不出什么来,多么好的借口! 项兄弟还说他阅历太浅,老道得很!” 杨霸点点头,说:“我同意宁兄弟的说法。 要不怎么说人多力量大,一个人的见识毕竟是有限的,这么说着说着,道理就越来越明朗了。 还是我刚才那句话,这位新晋太守这是在与我们整个这帮人为敌,不但想要我们的钱,还想要我们的命! 我们与他的矛盾是对立的,不可调和的,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大家还有没有别的意见?” 众皆摇头。 杨霸见无异议,遂接着说:“既然大家都认可这一点,那我就接着往下说,谈一谈下一步的对策,大家共同议一议。 我说过,我们当前的形势很严峻,我们目前的处境很被动。 之所以严峻,是因为我们面临的是生死之争;之所以被动,是因为之前形势不明朗。 现在形势清楚了,我们就要想尽一切力所能及的办法,尽快改变目前的被动局面,变被动为主动。 我想来想去,问题的根本就在于突然冒出来的这个人! 若是这个人莫明其妙地消失,一切不又都回复到以前我们无忧无虑的状态? 所以,干掉这个人是必须的。 他不死,我们就是一盘死棋;他死了,我们就成了一盘活棋。 对于这一点,大家可有什么异议?” 大部分人都点点头。 马敞没有想到这帮人胆大包天,竟然敢谋杀朝庭命官! 头随着众人在点,心却在砰砰乱跳,暗想得尽快把消息送给豪帅才行。 而成汉里里正司马成听了杨霸的话,则面如死灰,小腿一个劲地颤抖! “司马成,你心里到底打的什么谱啊,说来给我们弟兄们听听!”杨霸指名点姓,对司马成说道。 有诗云: 暗流涌动在东窗,胆大妄为不自量。 何人曾记杨父云,又是一帮崔自当! 第294章 各家算盘各家打 司马成哆哆嗦嗦地说:“我自当与众兄弟同进退。” 杨霸说:“这就对了。你别老寻思着这次没你什么事,其实不然。 他的目的不在于人,而在于钱,拿人只不过是为要钱打个铺垫,寻个借口罢了。 今日是我们,明天就会是你,一样跑不掉。 所以我们团结一致,共同对外,消除后患,才是我们每个人的最佳选择。 马敞兄弟,你呢?” 马敞没想到杨霸问完司马成又来问自己。 想想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毕竟自己相比宁始成等人,始终是隔了一层,杨霸不放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于是,马敞痛快地说:“愚弟一切唯杨兄马首是瞻!” 杨霸满意地说:“不能说是我作主,有事大家一起商量。不过兹事体大,你要不要与氐池那边商量一下啊?” 马敞知道这是杨霸对自己不放心,故意试探自己。 遂直接说道:“此事只涉及觻得内部,且又是秘密进行,我想无需告诉他们,否则容易泄露。 若是全面起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很好!”杨霸赞许地说,“马兄弟提醒得对。 这事我们要私下进行,严格保守机密,除了我们这十一个人外,他人一律不得告知。 谁若是不小心走失了消息,那他就是我们十个人的公敌,人人得以诛而杀之。 既然大家伙都同意这个意见,那我就把具体的想法说一说,看有什么异议。” 众皆颔首,把目光投向杨霸。 杨霸说:“第一步,我们要先探听一下马腾的行踪。 现在的张掖,修建新城是件大事,我想马腾定会经常在旧城与新城之间穿梭。 两城之间,相隔三十里,其间有多处可以埋伏。 只要我们准确掌握马腾的行踪,预先选好地点进行埋伏,届时必能一击而中,彻底消除我们这个心腹大患。 这样,今天我就派一个人到郡衙打听一下,以我要拜访太守的名义,了解明天马腾的行踪; 明儿一清早,始成老弟你再派一个人到郡衙,以你要去拜访太守大人的名义了解一下他的行踪。 若果他真的在家,我们也可以以假乱真,真的到郡守衙门走一趟,一为拜访,二则摸个底 若能私下达成谅解,其实也是一件好事,我们也不用再铤而走险。 若是他不在,一定要想办法了解到他的去向。可以给门亭官塞点钱嘛!是不是?” 大家点点头。 杨霸接着说:“第二步就是备战了。 虽说是第二步,但要与第一步同时进行。 也就是说,各位回去后,就要私下选择可靠的能战之士,加入到突袭马腾的队伍里来。 我们这十一家地方,手下的家兵部曲加起来有一千之多,虽说大部都是一些酒囊饭袋狐假虎威之徒,但其中狠角色还是有的,凑个二三百人不成问题。 其实也用不了那么多,因我们这是秘密行动,人多了反而惹人注意,我琢磨着有个二百人就可以了。 这点应该没问题吧?司马成,你能出多少人?” 司马成一听,赶紧说道:“大哥,我那里的情况你是了解的,都是一些你刚才所说的酒囊饭袋狐假虎威之徒。 你若看得上,全都拉去也成。我那里一共有二十四人。” 杨霸不屑地说:“得,你就意思意思吧,出三个人吧。” 司马成称诺。 杨霸又问马敞:“马敞兄弟,你能出几个人?” 马敞欠身道:“大哥,我那里人不多,一共有五十人。 但你知道,这些人都是我族中精锐之士,平时经常训练,一个顶三个是没有问题的。 大哥若是需要,我可以让他们一起过来,听从大哥的指挥。” 杨霸点点头,叹道:“这人啊,不到关键时刻是看不出其忠心与否及禀性如何的。 马敞兄弟,其实就你的情况,大可不必趟这次浑水。以你的实力和背景,我们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今日你能作此表态,我心甚慰。不愧是多年的兄弟啊,这感情没得说。 这样吧,你的手下确是我需要倚重的,但也别全拉走,你要有个事什么的,没人使唤也不方便。 这样吧,我要你四十个人,可以吗?” 马敞答道:“没问题。从今天晚上起,他们就可以随时听从你的召唤。” “好!”杨霸高兴地说,“现在马敞兄弟那边有了四十个人,另外的一百六十个人就从我们其他九个人出。 我这里可以出五十个人,那你们几个,就出一百一十个人,现在把数报上来,回去后马上着手安排。” 宁始成等八人你三十,他四十,一会儿就把一百一十个凑足了。 杨霸说:“现在大部队有了,但仅仅依靠这些人是远远不够的。 他们的作用,只是起到突袭的目的,让马腾他们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手忙脚乱。 靠这些人杀他一两个随从有可能,想杀马腾恐怕难以达到目的。 我还得准备后手,准备厉害的杀着,争取在他们难以防备的情况下一击而中!” 马敞道:“还是大哥有智慧,思虑周全,想得全面,我等望尘莫及。大哥能不能透露一二,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杨霸笑道:“兄弟莫急,到那天你就知道了。 这样,一会儿,我马上派人去郡衙打听消息。 你们回去,立即安排人手,做好时刻出发的准备。 明日一清早,宁兄弟再派人到郡衙去一趟,为的是再次印证消息的准确性。 明日上午,你们再来一趟,我们最后确定行动部署。就这样,散了吧!” 当天,杨霸派出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太守不在,已外出半个月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 杨霸听了沉思不语。 第295章 铁板一块松两边 次日上午,宁始成等十人又来了。 宁始成说,他派出的人回来告诉他,太守大人下去微服私访已有半个月了,可能还得有半个月才能回来。 本来开展始那人不愿意说,是手下人塞了不少钱才说了这么些。 杨霸道:“现在情况已经确定,马腾不在郡里,目前正在各县微服私访。 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他到崔自当的那天,正是他下去的第一天。 他微服私访的路线应该是沿觻得从北向南。 按每个县三天的时间,他经过了觻得、氐池、骊轩、番和、日勒,正好是半个月的时间。 他现在的活动范围,应该是在山丹一带。 山丹那里,有三个他可能要去、说不定都会去的地方,就是牧师苑、张掖属国、山丹县。 但这三个地方,他先去哪后去哪,这就不一定了。 不过既然大致的方向已经确定,下面就需要我们派人勘察了。 这样,始成老弟,你统筹一下,多派出几拨快马,两人一组,在这一带反复勘察。 马腾几个人目标很显眼,他们十个人,两个书生,尤其是马腾的白马很引人注目。 跟下面的人说说这几个特征,要他们注意,一有消息立刻返回禀报。 到时,我们再根据他们的去向部署人马。” 于是,除了宁始成留下调度人马外,其他人各回各家。 马敞来到自己村里转了一圈,没有回家,而是径直朝氐池县新师里而来。 自打上次马敞走后,这些天杨幂父子一直没有离家,专心在家等候马敞下一步的消息。 然等了十几天一点消息也没有,杨幂开始有点烦躁了。 这一日,父子二人正在闲话,马敞突然进来了。 杨父问:“他们有动作了?” 马敞点点头,接着把杨霸的整个部署跟杨幂父子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最后无奈地说:“杨霸说他还要安排后手。我几经试探,但老家伙狡猾地很,一点口风都不露。” 杨父听了,将手上正在编的一根草绳往地上一丢,不屑地说:“还能有什么后手?小儿科而已! 他也知道我那马腾大侄子是从千军万马之中杀出来的,那些鲜卑匈奴骑兵不知道要比这些家兵部曲强多少倍! 这些人,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而已,要想杀马腾,那是痴心妄想! 不过这个人倒是有些道道。 他用这些家兵,只是个障眼法,起到绊住马腾的作用,真正的杀手,还在背后。 我想,他肯定会不知从哪请来几个武功厉害的死士,混在这些家兵之中乘乱突袭。 以马腾的武功,这些人也不足为虑。 我琢磨着,他可能还会再安排几个神箭手,躲在一旁趁乱放冷箭,这才是我们不得不防的地方。 这样,你先回去,这一两天有了准确的埋伏地点再想法通知我们,我们这里也做些准备。” 马敞称诺而去。 这正是 昨日结义为兄弟,今日相帮上战场。 他日谋取诸飞城,还看马上之龙将。 ------------ 再说司马成。 从杨霸家里离开,心一直跳到嗓子眼里,有几次失神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 回到家中,兀自唉声叹气,愁眉不展,一会屋里,一会院里,转来转去。 妻子王氏,是一个极有见识的女人,整个大家平时都是她在操持。 司马成在家里也就是一个甩手大掌柜,而且对媳妇基本上是言听计从。 司马成还没想好此事要不要对媳妇说,王氏却已看出来了。 平日里司马成出去,一出就是一天,而且是不醉不归。 今日司马成出去得早,王氏问他,司马成支支唔唔地,也没说出个豆来就走了。 王氏知道自己丈夫是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主,反正家里啥事也指望不上他,也就由他而去。 没想到破天荒地这么早就回来了,而且没喝酒,这可是头一遭! 王氏本来在忙着,没怎么注意他;但后来见丈夫里里外外地瞎转悠,于是走了过来。 “你怎么了?火烧屁股了?”王氏问道。 司马成坐下,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一口气,耷拉着个脑袋不敢看她。 “是不是有啥事?”王氏又问。 司马成照旧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王氏知道丈夫是遇上了什么大事,而且是难事,要不不会是这副熊样。 于是声音提高了八度,大声说道:“到底碰上啥事了?你倒是说呀,急死个人啊!” “媳妇,咱家摊上大事了。”司马成低声下气地说。 王氏唬了一跳,知道此事肯定不小,说不定是在外面惹出什么大乱子了,才这样一副模样。 于是急急地问:“到底啥事啊?你快说好不好?你别害怕,有我呢,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于是司马成断断续续地把杨霸他们所谋之事告诉了王氏,也把自己目前的处境一股脑地都说了。 王氏听了眼睛发直,半天没说话。 司马成还是头一次见到媳妇这个模样。 以往不管有多大的事,到了媳妇手里,都是三下五除二,利利索索地就给料理了。 司马成慌了,走到媳妇跟前,拿手在媳妇眼前比划了比划,说道:“媳妇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王氏没说话,倒是张嘴大哭了起来! 司马成放心了,媳妇没事就好,这一哭,就是向他发火数落他的开始。 于是走到一旁,乖乖地等着媳妇的雷霆之怒。 第296章 家有贤妻夫少祸 果然,王氏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开了,一边哭,一边数落司马成: “你这个挨千刀的!我老早就跟你说,不要往那个人堆里扎,可你就是不听!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我们又是什么人? 你扎到那个堆里又能得什么好?他们给你地了还是给你钱了? 喝酒吃肉花个钱倒不要紧,可这回摊上事了吧? 你眼睛瞎了看不到他们净做些啥事,你耳朵也聋了吗? 知不知道那是一帮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你自己不想活了我们拉不住你,可你为啥要把我们娘们还有三亲六族给带上?” 司马成这时也后悔了。 当时也就是恋慕虚荣,觉得能跟这些人在一起吃吃喝喝有身份,全然没有想到会惹上这么一个大麻烦,而且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王氏哭够了,也骂够了,突然用袖子一擦脸上的鼻涕眼泪,抬身就要往外走。 司马成急了,一把扯住媳妇的袖子,慌忙问道:“媳妇你要干啥?” “什么干啥?老娘我有事要出去!”王氏横横地说。 “媳妇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这个家还全指着你呢!”司马成带着哭腔说道。 王氏朝司马成啐了一口,骂道:“我倒巴不得要死呢,死了省得跟着你这个窝囊废天天受气!” 王氏用力甩开司马成的手,向外喊道:“荷花!荷花!” 一会儿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问道:“奶奶,有什么事?” 王氏吩咐道:“快去告诉老王头,让他套车,我要和老爷回一趟娘家。” 荷花称诺而去。 司马成有点不高兴了,说:“现在是啥时候?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回娘家?” 王氏低声道:“回什么娘家?我这是说给外人听的。这事不能等,得马上办。 要是等到明天,说不定我们一家人的脑袋就不是自己的了。 咱俩一块进城,找太守大人自首去,说不定还能饶咱们一命。” “这样---成吗?”司马成迟疑地说。 “什么成吗,指定成。现在又没动手,我们又不是主谋,不过是随大流,罪过肯定是低人一等。 再说若是我们前去首状,可能会因此救太守大人一条命,因祸得福也说不定。 你听我的就行,我什么时候害过你?”王氏胸有成竹地说。 司马成默然了。 他现在手足无措慌张无智,不知应该怎么办才好。 况且这么些年他听媳妇的惯了,自己拿不出主意,只好俯首听命。 夫妻二人坐上车,在村里慢慢地走。 路上有人打招呼,王氏就说:“我娘家娘病了,来信要我们回去一趟。” 出村不远,王氏就命老王头快点走,直奔县城。 老王头不解,只见王氏把眼一瞪,厉声说道:“让你上哪你就上哪,让你快走你就快走。什么也不许问,回来什么也不许说。 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和老爷回一一趟娘家,别的啥也不知道!” 二人进了城,来到郡衙。 王氏要司马成下车前去禀报,司马成嗫嚅着不吱声; 王氏烦了,低声吼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这样的事也要我妇道人家出头露面吗?” 司马成见媳妇恼了,把头夹在两个膝盖里,干脆不搭腔。 王氏见丈夫这般模样,气得一甩身下了车,来到门亭近前,向值勤的士兵一礼,说道:“妾身王氏,义成里人,有要事禀报太守大人,烦请通报一声。” 值勤的士兵见是一个妇人要见太守,不耐烦地说:“大人外出不在。” “那再请问一声,大人何时回来?”王氏耐心地说。 士兵道:“不知道。” 王氏又问:“军爷,我确有要事。那么请问,太守大人不在,衙门里谁人主事?” 士兵见这妇人不依不饶,以为确有要事,遂道:“郡丞大人也不在,西边建新城呢。 你若确然有事,且向军营之中,找长史刘天保刘大人。” 王氏谢过,又坐上车出了城,来到军营门口。 这次,她也不用司马成了,径直下了车,来到门口士兵近前一礼,说道:“民妇王氏,有事关太守大人的要事,需前来禀报长史大人,烦请军爷通报。” 士兵疑惑地看了王氏一眼,说了声“在这里侯着”,转身往军营里走去。 刘天保正在房中与单于昃央等一众校尉商讨军阵之事,听闻门卫来报,心下一惊,忙道“有请!” 王氏与司马成被引至刘天保房中,行礼后,刘天保问道:“你们是何人?有何要事来报?” 王氏道:“民妇王氏,义成里人;此人是我的丈夫,姓司马,名成,为义成里里正。 今日我丈夫听闻有人欲不利太守大人,遂前来相报。若能得济于事,则草民夫妇幸甚。” 刘天保将目光转向司马成。 司马成这时不能不再说话了,于是将杨霸之谋前前后后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刘天保诸人。 最后,王氏说道:“我夫本是忠厚之人,虽经常与杨霸等人在一起吃吃喝喝,不过是酒肉朋友。 今日听闻杨霸等人所谋,觉得太守大人身关张掖一地之安危,不能不报。 是以与民妇商量后,先到郡衙,再来这里,通报一二。 民妇私下揣测,不知我等今日来报后,我夫还有罪过吗?” 刘天保说:“你们夫妇二人,识大体,顾大局,能及时前来通报,不但无过,而且有功。 若然事情为真,事后郡里会大大褒奖。 目前,尚不宜打草惊蛇。 司马里正,你且与杨霸等人继续虚以委蛇,待这一二日他们动身之前,你再将确切消息,或者你本人,或者委托可靠之人来此向我通报。” 司马成称诺。 刘天保等人将其夫妇二人送至营外,方转身回房商议。 有分教: 谁说女子不如男,怀天孕地续人间。 有妻如此复何求,喝酒吃肉看夕烟。 第297章 马腾重上焉支山 再说马腾一行,离开日勒高邑里后,径往汉阳牧师苑而来。 一进入汉阳牧师苑的辖区,马腾看到远处婉延起伏的高山,近处绵绵直达天际的青草,马腾昨日郁闷的心胸顿时洞开,策动胯下骏马,风驰电掣般在草原上奔跑起来。 也许只有来到这广阔的天地之间,方才显出马腾的少年本性。 范吉等七人的马也都是千里挑一的良朐,见无风撒开马蹄撒欢,也紧随其后,纵马奔驰。 唯一苦了的是高何奇,本身马就不行,骑术更是一般,即使拚了命地往前跑,还是被落下远远的一大截。 一行人向前走了半日,见到几个牧丁正在放牧一群骏马。 这些马,匹匹都是骠肥体壮,而且骏异常。 其中有一个牧丁,认出头前之人乃是郡守大人,前一段时间刚刚来过的,遂纵马来到马腾近前,下马行礼。 马腾道:“这些马养得不错啊!怎么都是一些骒马?” 牧丁道:“禀太守大人,这些马都已怀上了小马崽,是以单独放养。” 马腾问:“那些种儿马现在何处?” 牧丁说:“大人放心,在远处一个山窝里。那里水草丰美,四周是山,仅有一夹道可过。 庞校尉领兵驻扎在山窝之外,令人守住过道,外人一个也进不去。” 马腾点点头,又问:“配种情况怎么样,你了解吗?” “知道一些。”牧丁说,“司马大人整天盯在那里,人和大人也隔三差五地过去。 听说配种进行得很顺利,现在有三成的骒马已配种成功。我们这里放养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很好,你们要注意安全。”马腾叮咛道,“你知道今年春上新来屯田的流民安置在哪里吗?” 牧丁说:“知道。他们被分成十片,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程。 牧正大人就在前面的养马所,要不我前去请牧正大人过来,让他领你们过去?” “不用了。”马腾说,“你在这忙吧,这里人少了不行。去养马所的路我知道,我们自己过去就成。” 来到养马所,马腾等吃了点饭,就在刘人和的带领之下,向流民屯田的地方走去。 路上,马腾询问屯田的情况,刘人和说:“这一段时间好多了,已进入正常。 刚来的时候,可把我们给忙坏了。 这么多的人,要吃要住还要开荒种地,千头万绪的,我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十个人。 这次,将军派来的孝廉马伥,实在是派对人了。” 马腾一听马伥,来了兴趣,遂问道:“你看这人怎么样?” “主要是他在那儿张罗。”刘人和说,“我主要负责勘察土地,将流民屯田的土地与放牧的草地分开; 农都尉莞宣莞大人主要负责种子、农具、耕牛的调拨,还有勘察哪些地适合种植哪些作物,剩下的全归马孝廉负责。 他先调拨来大批的粮食,让流民们吃上饭; 然后对这些流民进行登记,按其原来的户籍所在地将这些人分成了十个村落,每个村落确定一个暂时管事的; 接着组织流民挖地窝子,让他们有一个安身之所; 再就是划分土地,动员流民开垦田地了。 汉阳这个地方可耕土地很多,据原先的估计,有四十多万亩。 这次来的流民有三万多人,六千来户。 马孝廉给每户划分了五十亩,要求两年之内开垦完毕。 而且第一年,官府不但不收任何租税,还免费提供种子、农具和耕牛,以及基本的口粮; 从明年开始,地租为三十征一,每户五十亩之外新开垦的土地,官府不收任何租税,但不得超过划出的耕地范围,并且以后将延续这个政策。 流民们一听,这个政策太优惠了,比之内地要好的多,所以积极性很高。 原定的两年开垦五十亩地的任务,许多流民当时就完成了,都种上了庄稼,而且长势很好。 今年若无大的天灾,丰收不成问题。” 马腾听了心下颇是欣慰。 这些政策,是一开始的时候自己与永嘉先生等人一起商定的,马伥看来忠实地执行了,并且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刘人和接着说:“我们三个人中,以我的工作最轻省,只是划一条线,着牧丁砸上界桩而已; 莞都尉的事务稍稍繁琐一些,但有农都尉府的人帮忙,也好说; 事务最繁杂、最难弄的,是马孝廉。 这次郡上只派出了他一个人,管这么一大摊子事,而且管得这么井井有条,实在是令人可敬可叹! 您看三万人的吃喝拉撒他要管,这其中包括粮食的分配、基本生活用品的购置、流民之间矛盾的协调甚至于他们打个架都要找他来调和等等一切细务; 建造地窝子的事他要亲自设计、亲自督工、亲自验收,以防因质量不合格靠成塌陷致流民死亡事件; 开荒种地的事情他从头盯到尾。 将军您想想,这么大的范围内,这十个片区来回走上一趟差不多就得两天时间,别说再有这事那事了! 马孝廉的敬业精神是没得说的了,而且特别能知人善用。 为了管理这十个片区,他从每个片区里临时指定了一个负责人片长。 这十个人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从一定程度上说也减轻了马孝廉的工作量,要不累也累死了! 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马孝廉特别亲民。 这段时间以来,马孝廉没白天没黑夜地跟这些流民在一起,也难为他怎么就那么耐心、那么细致。 我听流民们说,这马孝廉可真是一个天大的大好人,脾气性格好得没法说。 不管遇上什么事总能认真听取流民的想法,从来没有发过火,更没有打过人; 跟流民们吃在一起,干在一起,整个人自打来了以后,瘦了一圈,黑得也不成样子。 我看再要这么下去,他恐怕是支撑不住了。” 当初让马伥一个人来此安置流民,是马腾的决定。 当时的想法是让马伥代表郡里、农都尉府、刘人和三方一起落实此事,现在看来,当时考虑得有些粗了。 第298章 未见人面闻人行 然当时的情况形势比人强,实在是抽不出人手来: 郡衙里除了几个日常值守的,其他的人都扑到新城建设工地上去了,就是这样还捉襟见肘,到处缺少人手! 不过在这特殊的环境之下,对一个人各方面的能力、为人的禀性也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所谓真金不怕火炼嘛!不脱几层皮,焉见真性情! 来到一个田野上,马腾等看到流民新开垦的土地上都种上了谷子、高粱等各式庄稼,长势喜人。 地里有不少的流民,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在地里忙活,汗流浃背,正在锄草。 汉阳这地方,土地肥沃,种啥啥活,但这里的草锄之不败,也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情。 尤其是现在正当夏天,张掖别的地方缺雨少水,这里有赖于山上的积雪融化、森林密布,水量倒是充沛得很。 这样一来,好处是庄稼长得不错,缺点是地里的草长得也很旺。 整个夏天里,流民们主要的精力就是用来锄草,这么一大片地,往往是一茬刚刚锄完,新的一茬又长出来了,弄得流民们疲于奔命,也疲惫不堪。 但从流民们的眼神里,看不到埋怨,看不到烦恼,反倒是乐滋滋的,时而用手擦一把脸,接着又躬下腰,一家人排成一横行,不急不缓地向前干。 马腾下马,与流民们攀谈了几句,问了一些家长里短。 从流民们晒得油黑发亮的脸上,马腾看到了希望; 从他们憨憨的笑,以及对庄稼格外怜惜的眼神当中,马腾知道了什么是知足; 从他们发自肺腑简单的三言五语之中,还有对自己一行人的恭敬神色里,马腾知道了什么是感恩戴德。 想当初,自己向朝庭申奏,要求朝庭向这里移民,主要的目的是充实张掖人口,增强发展后劲。 没有想到朝庭竟把三辅之地的流民给发配过来,更没有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是给了这些流民一个家,一个希望! “身在公门好修行,此言确实不虚。”马腾心里想道。 想想这半年以来,自己时时牢记师父的临别赠言和永嘉先生的谆谆教导,以行仁政为已任,有时或有意,有时或无心,但在潜移默化之中,做了不少的善事。 这些善事对自己来说,确实是算不了什么,但对一个普通的家庭而言,对一些穷苦的老百姓来说,有时候却是至关重要的,甚至于可以改变某些人的命运! 通过这一点,马腾暗暗地告诫自己,以后凡是说话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改变人的命运若是朝好的方向发展,那是皆大欢喜; 若是因为自己的不慎或轻言断语而给别人带来不幸,自己因此惹下罪过事小,给别人带来一些本来不应该有的麻烦其事就大了! “你们看到马孝廉了没有?”刘人和问道。 “刚走,一个时辰前才离开这里,可能是到乙片去了。”流民热情地答复说。 看来马伥在流民中的威望和人缘还不错!不过这乙片是哪个片?马腾暗自寻思道。 “马孝廉把这十个流民片区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天干命名。 我们所在的是第一片区,是为甲片。 由此向东,依次为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这样方便记忆,也便于管理。”刘人和解释道。 “不错!”马腾道,“咱们到他们住的地方看一看。” 刘人和称诺,在前领路。 走了一会儿,看见不远处的山坡上,一排排的地窝子整齐有序地排列着,煞是壮观马腾一行人看了甚是兴奋。 “不错啊!”马腾等走到近前,看到这些整齐划一的地窝子,称赞道。 刘人和介绍说:“每个片区人口户数大致相等,都是三千来人五百余户,一户一个地窝子。 这些地窝子,都建在地势稍高的山坡上,背山向阳,以利挡风取暖。 这五百多个地窝子,从上至下排成十二排,按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来序名。 处在一个地支名下的人家,不仅住在一起,划分的土地也在一块。 每支选出一个头人,若有什么事就由他在片长的领导下进行组织安排,这样方便管理。” 看到这里,马腾不由得开始佩服起马伥来了: 一个刚刚推举出来的孝廉,从来没有过行政管理的经验,却能想出这么些个道道,把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流民整齐有序地组织在一起,实在是难能可贵! 再看这些地窝子。 地窝子前面是一条约有三步宽的路,路旁就是一个个整齐划一的地窝子。 每个地窝子占地约有三丈来长,一丈来宽。 地窝子顶上用一捆一捆的草个子自上而下排列着,草个子上面又用木枝等压着,以防被风刮跑。 地窝子的门口是开着的,也没有什么门挡着。 “这些人怎么也不装上个临时的门什么的。”高何奇嘟囔着说。 刘人和呵呵一笑,说:“没有必要。这些人没有什么财产,大家都差不多,不用防备别人来偷。 不过高先生这么一说,确实也差点事,不防人,也得防备野兽什么的。 毕竟里面肯定会有粮食等生活物品,等见到马孝廉时我提醒提醒他。 将军,要不要进去看一看?” 马腾迟疑道:“人不在家,我们不请自入,这样好吗?” 刘人和笑道:“没什么的。” 于是刘人和第一个躬身钻了进去,马腾等尾随而入。 从外面看一个不起眼的地窝子,没想到进来以后还挺宽敞。 这个地窝子里面共有三间,中间一间是一个大炕,上面堆着一些衣被什么的,凌乱地摊在炕上。 左边一间是厨房,也是用现成的土建的锅台,厨房里还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物品。 右边一间是一个杂物室,摆放着一些生产用品。 “怎么在地窝子里做饭?这样烟熏火燎的,不呛吗?怎么不在外面垒个锅台?”范吉问道。 刘人和说:“在地窝子里面做饭呛是呛了一点,但这样安排是有道理的。据说,这还是马孝廉特意交代的。” “噢,有什么道理?”马腾也觉得这样不好。 地窝子里面本来条件就不好,再加上做饭,还能再待住人吗? 有诗云: 北上焉支山,处处皆人烟。 昔日荒草地,今日乐游原。 第299章 马腾初识马伥面 刘人和说:“据马孝廉说,我们现在的居住点,虽说地势略高,但整个汉阳草滩,总体地势要低。 是以地下潮湿得很。人若在这种环境下长期生活,对身体影响很大。 如果在地窝子里做饭,火气通过土炕后再行排出,就会大大降低里面的潮湿程度,人生活得也安逸一些。” 马腾等一听,还真是这个理。 高何奇说:“马孝廉考虑事情周到,能够处处为流民着想,当为我辈之楷模。” 众人出了地窝子,离开甲片,前行了约一个时辰,来到了乙片。 当问及马孝廉时,流民答复说刚刚离开不久,到丙片去了。 一行人加快脚步,来到丙片时,见在一排地窝子跟前,有两个人正背朝着马腾他们站在那里说话。 刘人和指着其中一人低声说道:“那就是马孝廉了。” 马腾下马,与刘人和轻轻走近。 只听得马伥对另一个人说道:“现在雨季已经到了。 我们张掖这地方,虽说总体来讲是干旱少雨,但我听这里的牧丁说,汉阳这个地方气候特别,有异于其他地区,每年的降雨量还是不小的。 是以当前这个阶段,除了锄草之外,防水也是一件大事。 这些个地窝子,虽然所处的地势比较高,但若天有大雨,恐怕还是会有塌陷的可能性。 我请教了一些个牧丁,又琢磨来琢磨去,主要有两个措施: 一是修建排水沟。水只要顺畅地排下去,对地窝子的影响就不大; 若出现积水的情况,事情就有点危险。 根据地窝子的摆布,要修建两种排水沟,一种是在整个地窝子的最上方,修一条稍大一点的排水沟,让从上面下来的雨水顺着排水沟从两旁流下,这样就能远离整个地窝子; 另一种就是在每排地窝子前面的人行道上,就是我们踩着的地方,每条路都要修一条小点的排水沟,让这其间的雨水顺沟而下,不至于对下面的地窝子构成威胁。 另一个措施是对每个地窝子进行加固,再苫上一些草个子,并扩大草个子的范围,起码是要超出地窝子周围两步左右,这样可能情况要好一些。 你们以前没有住过地窝子,对这里的气候也不了解,这是你们度过的第一个夏天,诸事要考虑周全,细之又细。 如若因为防范不力,出现地窝子塌陷致死人命现象,我要拿你是问。 你以前虽然也是一个流民,但现在我既然已经任命你为片长,领了官府一份钱粮,你就要负责到底。 这两天,你马上组织人施工,五天之后,我再来勘查。” 旁边的那个片长唯唯称诺,说道:“马孝廉,你放心好了。 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就是我懈怠,流民们也不会答应。 等今天晚上收工后,我就组织人安排,明天开始实行动工,争取两天之内全部完成。诶,是牧正大人到了!” 马伥一转身,见身后不止刘人和,太守大人竟然也亲临此地,忙上前行礼。 马腾还礼。 见这马伥,人长得不高,不过中等身材,脸上黑瘦黑瘦的,呈现出疲惫之色,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衣衫褴缕,与流民无异。 马腾见了,颇为心痛,道:“马孝廉,你这是在安排防水呢?” 马伥说:“我上午到山丹县去了一趟,流民们的口粮不多了,我去调了一些粮食,顺便安排一下夏季防水防涝的事宜。大人您怎么来了?” 马腾说:“我四下转转。流民们一天每人多少口粮?” 马伥道:“每人每月十五斤。 口粮虽嫌不足,好在此地野菜极多,还可打点野昧,聊作补偿。等秋收了就好了。” 马腾点头无语,稍顷方道:“你且先忙你的。” 马伥说:“就这个事,没了。” 说完又对片长说,“此人就是咱们张掖太守,马腾马大人。这次你们这些流民得以到此屯田安居,全是马大人的功劳。” 片长听闻,急忙跪下嗑头,再三称谢不已。 马腾笑着说:“不用谢。你们在这里要听马孝廉的安排,抓好生产,注意安全。” 那片长可能这辈子也没有这么近距离地与这等官阶的朝庭命官说过话,神情显得很激动,头点得象鸡琢米似的。 马腾又随着马伥检查了两个片区,来到戊片时,天色已晚。 刘人和说:“将军,咱们回养马所吧,我已着人安排好了晚餐。” 马腾道:“天色已晚,路上也不近,咱们就不回去了吧。” 转头又问马伥,“马孝廉,你住在哪里?” 马伥指着旁边一个地窝子,说:“我就住在这里。” 马腾大吃一惊,道:“你也住地窝子?” 马伥说:“刘牧正一开始邀我住养马所。 我想我的岗位在这里,养马所条件虽好,但来回奔波多有不便,所以我就请流民们帮我也挖了一个地窝子。” 马腾等下了地窝子,见里面除了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文房四宝以外,与流民的地窝子没有什么两样。 马腾沉默了。 马伥仿佛明白马腾的心思,遂道:“太守大人,其实在这里住挺好的,夏天在地窝子里很凉快,冬天我估计挺暖和。” “那你吃饭怎么办?”马腾问道。 马伥说:“我在这里的时候就自己做,到别的片区时就在片长家里凑合一顿。” 马腾说:“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吃饭,你平时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马伥一听,为难了。 稍顿,方说:“大人,您还是到养马所去吃吧。我这里,实在---实在是没什么好招待的。” 马腾问:“那你平时都吃些什么?” “跟流民们一样。”马伥说,“我的口粮也是一月十五斤。” “怎么会这样?”马腾简直不敢相信,旁人也都是一副惊讶的眼神。 第300章 沧浪之水清涟涟 “按说我是不必这样。”马伥说:“但多了粮食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再说,我又不下地干活,勉强也够了。” 刘人和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眼中含着泪水,说: “马孝廉,你这---太难为自己了!你是孝廉,又是太守大人派来负责管理的,何苦如此?” 马伥说:“我是这样想的:按太守大人给我的俸禄,我一个人在这里整天喝酒吃肉也没问题。 但是我身在流民中间,流民们看我,不只是一个孝廉那么简单,而是把我当作官府的代表,是太守大人的脸面。 我若生活特殊,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再者说,我也不偶尔到牧正大人那里改善一下生活吗? 况且我也是穷苦人出身,托太守大人的福,今年举了孝廉,怎么能骤然忘失为人之本色?” 众人点头,心绪复杂。 范吉打开旁边的米缸,只见里面不过三斤小米。 好在一旁还有一些野菜,遂一起放在锅里,点火煮上。 刘人和问马腾,要不着人将煮好的牛羊肉送到这里来?马腾摇了摇头,说不用了,一顿饭饿不死人的! 这一顿饭吃得静寂无声。 以马腾等人的饭量,这些饭仅够一人吃的,现在一成饱也没有! 但没人埋怨,更无人发声。 马腾虽说小时候家里就穷,但从来也没到这个地步!喝着稀粥,就着眼泪,望着星星,一言不发。 这正是: 和光同尘在乡间,沧浪之水清涟涟。 却问此人是阿谁,氐池县里一孝廉。 平时马孝廉跟着流民一起吃糠咽菜,流民们都看惯了。 今日见来了这么多客人,还是一起喝菜粥,流民有些不过意了,纷纷端上自家的饭,帮马伥招待客人。 马腾知道流民们现在口粮不足,让人一一谢绝了。 后来流民们知道来人是太守大人时,群情鼎沸:这彻底颠覆了他们对朝庭命官的印象! 有几户流民,拿来自家刚打的野昧,敬奉马腾,马腾等再三推脱不过,只好收下,但着范吉付了钱。 饭后,片人已领人点起篝火,众人围坐在篝火旁,拉起了家常。 拉了一会,流民们渐渐退去。就只剩下马腾、马伥、刘人和、高何奇,范吉等七人退在一旁。 马腾问:“马孝廉,现在整个汉阳屯田的情况如何?” 马伥道:“禀大人,现在整个汉阳有流民三万二千四百八十人,六千零七百二十二户,其中青壮劳力一万零九百五十六人。 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来自三辅之地,也有少部来自他方,最远的还有江南的三户人家,是因在京家人获罪而流落街头的。 截止目前,共开垦荒地二十八万七千六百四十三亩,平均每户不到三十亩,都种上了庄稼。 具体种植的五谷种类,莞都尉那里有个准数,我只是一个大概而已。” 马腾道:“我记得人和跟我说,当初你们分给每户的任务是五十亩,怎么没有完成任务?” 马伥解释道:“这其中有个原因。 主要是这些流民们来得晚了,再加上刚到这里时,登记、划片、挖地窝子耽搁了一些时间。 其实要完成任务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样一来,势必会耽误农时,影响种植。 所以莞都尉跟我商量,今年先开垦这些,抓紧把已开垦的土地种上,等明年再开垦其他的。 我一听有道理,就这么安排下去了。” 马腾从小没种过地,哪里知道这些讲究?一听自嘲地笑了笑,又问:“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马伥说:“今年的庄稼,从目前来看长势喜人,丰收在望。 就凭这三十亩地的产量,官府今年又不收地租,维持个一两年的吃饭不成问题。 流民们有了口粮,就会安心;有了住处,就能安身;有了庄稼,就有了希望。 我想从今年冬天开始,让流民们上山砍木材,备下木头,过了年就开始建造房屋;建完房屋再开垦其他的土地。 这样,流民们的生活就进入正轨了。” “你觉得还有什么问题是需要郡里解决的?”马腾接着问。 “我觉得最主要的问题是将来的管理问题。”马伥说,“这其中尤为突出的,是屯田的流民与牧师苑的关系问题。” 刘人和一愣,问:“与牧师苑会有什么问题?” 马伥说:“现在这些问题还没有暴露出来,但个别的已有苗头。 恐怕过个两三年、四五年,就会成为主要问题,那就是流民开垦土地与牧师苑放牧争抢草地的问题。 前一段时间我下去巡察时,就发现有一户人家,开垦的土地超出了当时划出的界限,我当时就责令其退还超出的部分。 若果当时我没有发现呢? 流民见超出界限无人看管,明年就会另有人也超过界限。 如此时日一长,流民就会以超出界限为正常,而群起效仿。 这样一来,流民与牧师苑的矛盾、纠纷就会越来越多,积累的多了,两者之间就会愈发对立; 如果处理不好,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刘人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马伥继续说:“再者,我看这些流民家庭,都是拖老带幼,每户人家都在五六口人以上。 我琢磨着,以前他们失去了土地和家园,在城市里到处流浪,现在安顿下来了,生活也有了保障。 但随着小孩子渐渐长大,新生人口不断出现,这里的人口会越来越多。 当然,也会有一些老人慢慢死去。 但在和平条件下,死亡的速度赶不上新生的速度。 因此,这里的规模越来越大是肯定的。 现在人户人家五十亩土地,所收的粮食应付一家人开支是绰绰有余。 然孩子们大了,开支多了,地里产的粮食供应吃是没有问题; 但在其他方面的一些开支,比如吃肉的问题、购置衣服的问题、孩子嫁娶的问题等等,要应付这些开支就必须拿粮食出去交换。 这样一来,则会出现在产粮区里粮食不够吃的怪事。” 第301章 马伥妙计安汉阳 众人皆点头,心想这完全是可能的。 马腾听了,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马孝廉能及时发现问题,并能由小及大,推而广之,着实不易,令人可叹可敬。 对于这两个问题,你可有应对之策?” 马伥道:“第一个问题,根本上是一个管理体制的问题。 这些流民,有三万之多,比之张掖一县人口还要多。 对他们的管理上,目前这种办法只是权宜之计,长久这么下去是不成的。 但如何管理最好,我些日子我也曾经考虑过。 这里离山丹县比较近,离日勒县也不远。 但不论是将这些流民划归到哪个县,与汉阳牧师苑的矛盾都不会得到很好的解决。 因为毕竟是两张皮,合不到一块去。 我觉得最好、也是最简便的办法,就是划归牧师苑管。 刘牧正你先别瞪眼,听我说完。 牧师苑固然是以养马为主,但将这些人划归于你,好处多多: 一是种庄稼与牧马草地的矛盾由此变成了你们内部的矛盾,这样处理起来方便,两者之间不会变成敌对关系,一家人关起门来事情好说。 二是我发现你们牧师苑人员老化,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出不去。 这样既可以优化一下你们的人口年龄结构,又可以有及时可靠的劳力来源,两者的一些产品可以就地消化,十分方便。 当然,还有别的好处,这个我等下再说。” 刘人和说:“你说的这些好处,我们可以想像得到。 问题是我们这里只有养马的人,没有管民的人和经验。 若按你这个方案,今后我们一大家子人都别干别的了,单是管这些流民就把我们弄得手脚乱的了。” 马伥哈哈一笑,说:“刘牧正,没你想像得那么夸张,你看这三万多人,我一个人管得不也好好的吗? 许多人把流民问题想得很严重,其实不然。 流民的要求很简单,不过是要吃的、要住的而已,这两者解决了,大问题就没有。 至于你那里,就更简单了:设一个马丞,专管养马;设一个民丞,专事流民,下面再配上几个人,跑跑腿什么的,不就结了?” 刘人和一听,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也就不再说话。 马腾道:“那你刚才说的第二个问题呢?” 马伥说:“其实第二个问题与第一个问题也是紧密相关的,主要是流民的产业结构问题。 这些流民,目前乃至今后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都会存在一个产业结构过于单一的问题。 其实,我觉得汉阳牧师苑也存在这样一个问题,除了马之外,其他的畜牧几乎没有。 如果将这些流民划归牧师苑,那么这个问题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 牧师苑可以划出一些草场,用来放牧牛、羊、骆驼等等。 牧师苑可以将不宜养马的一些年龄相对而言大点的牧丁,裁出来专门放牧这些牲畜,人员不足的部分,可以从这些流民中补充。 也完全可以采取另外一种模式。 你象流民屯田,官府提供土地、种子、农具,第一年不用交地租,流民收的粮食完全自己留下,从第二年开始,上缴三十之一。 放牧其他畜牧也完全可以这样: 牧师苑采买一部分种畜,交由流民在指定的范围内放牧,规定在多长时间内交给牧师苑多少什么样的牲畜,这样不就更省事了? 不但省事,而且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对于牧师苑而言,白白得了无数的牲畜,只不过一开始提供一些种畜而已; 对于流民而言,虽说付出了一定劳力,但收获了畜牧品,既有了额外的收入,又改善了流民的生活结构、饮食结构。 可以说是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刘人和双手一拍,大笑道:“着啊!马孝廉,你这个法子可太妙了!难为你怎么想得出来? 这样一来,双方皆有利,两者皆有积极性,可谓是皆大欢喜!” 马伥笑道:“这回你不反对把流民纳入你牧师苑管理了?” 刘人和说:“我反对也好,欢迎也罢,都不是我个人的意愿所能左右的。 此事将军若有所决定,不管怎样,我都会服从,都会配合。” “这个主意确实不错!”马腾高兴地说。 马腾听了马伥刚才的建议,说实话心里很震惊! 用这么一种简单、非常可具操作性的方法,就把两者都调动起来了,而且其中的获利是极具可预见的! 马腾看见闪烁的篝火照耀在马伥黑红黑红的脸上,黑脸白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那样一张嘴里,不紧不慢地说出一串串话语,而且是字字如玑妙语如珠,均是上上之策! 眼前此人,出身农家,也没读过多少书,但聪明天成,踏实肯干,更为难得的是廉洁奉公,诸事用心,实在是人才难得啊! 马腾想到这里,心中一动:日勒县现在缺少一位县官,此人不就是现成的人选择吗? 乐熹虽说饱读诗书,但一无行政管理经验,而且在做事方面,未必就比得上眼前的这位孝廉! “马孝廉确实是用心了!”马腾说,“我上次来牧师苑,距今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但已发生了天大的变化。 三万多流民,在你们三方配合下,安置得有模有样。 吃的问题、住的问题、开垦土地的问题、庄稼种植的问题,都处理得非常好,我心甚慰!” 刘人和、马伥起身躬身道:“这都是属下份内之事。” 马腾一摆手,示意二人坐下,继续说:“我张掖地广人稀,实边是我上任伊始就定下的长久之计,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从内地向此移民。 张掖地方,可耕、可牧之地很多,然本地人口少之又少,仅靠当地人来发展,那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因此,唯有从内地大量移民。 好在皇上和朝庭大力支持,才有了这次的三万流民。 移民不是权宜之计,而是长远大计,有了这次安置移民的经验,下一次就事半功倍了。“ 第302章 焉支山下夜朦胧 马腾接着说:“一个地方要发展,关键还得有人才行;没有人,或者是人口稀少,要说发展不过是一句空话。 这是我张掖发展的基础,是重中之重。 各位切莫小看了这一点。 今后,朝庭还会向我们这里移民,尤其是象这次这样,将城市中的一些流民安置在这里,对内地、对张掖都是两得其利之事。 我们既然已向皇上、向朝庭提出了这个要求,上边也答应了,并且付诸实施; 我们就要克服一切困难,想方设法地将他们安顿好,让他们来得了、住得下、而且不想走。 这样的移民才算是成功,这样的路子才能称得上是成功之路。” 众人静静地听着,默默地点头。 马腾接着说:“这次将三万流民安置在牧量苑,可算是我们的第一次尝试。 通过这几个月的努力,我们已经取得了初步的成效。 刚才马廉也提出了下一步的思路,我觉得切实可行,今后要好好操作,争取取得最大的成果。 我琢磨着,当前有三个问题,需要尽快加以解决。 一是关于流民的口粮问题,现在是每人每月十五斤。我们也知道这点粮食不够用。 但当时定时也实属无奈,因为我们的粮食也是不足啊! 目前张掖,除了这三万流民外,还有一万囚徒,都在新城那里。 这一下多出四万人,原先的储备又不多,我们又不能再张口向皇上要。 说实话,皇上对我们够大方的了,再向上面伸手,我自己都张不开嘴。 因此只能自己想办法。 现在好了,我刚刚得了大批的粮食,回去后我跟永嘉先生再对对头,看能不能从现在的十五斤再往上提一提。 至于能提多少,现在我心中无数,但提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再是关于刚才马孝廉所说的流民管理问题,到底是划归山丹县,还是日勒县,还是大马营牧师苑,这可是一件大事。 怎么划分,刚才马孝廉说了其中的利弊,我也赞同。 但若象马孝廉所说的划归牧师苑,再设马丞、民丞,我们只能是提出建议,由朝庭来决定。 此事且等我回郡衙后再定行止。 至于第三件事,就是刚才马孝廉所说的第二件事。我觉得这是一件大好事。 其实这件事要实施起来,也不一定非得等到朝庭批复以后,也与划归哪里没有多大关系。 因为事实在那摆着,不论是这些流民将来划归哪里,他们与牧师苑离得最近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件事你们可以先考虑着,等时机成熟即可实行。” 刘人和、马伥称诺。 说完了正事,几人人闲聊起来。 马腾对马伥说:“前几****到了氐池县,见到了你们现任豪帅杨幂杨大哥,也见到了前任豪帅杨大叔。” 马伥惊喜道:“大人到了新师里?” 马腾说:“是啊,我到了那里,听他们说起你,才知道你家也在新师里。 我听他们说,你家里都很好,要我告诉你一切放心。” 马伥又起身施礼,马腾道:“你勿需多礼。有一件事,我还要说你。” “请大人训示。”马伥一本正经地说。 马腾说:“也谈不上是什么训示。我觉得你现在的生活方式,其实大可不必。 你的想法是对的,出发点也是好的,但有许多实际情况,照你目前的方式难以应对。 就象是今天,多亏还有三斤小米,若是明天我再在这里吃饭呢? 难道咱们一家人要饿肚子不成? 即使是我们不来这里,可能会有官场上其他一些人因公务要来这里,你且如何支应? 此地我离得远,人和兄你离得可是要近,何以不管不问?” 马伥解释道:“刘大人跟我提过多次,是我固执己见。大人切莫怪罪刘大人,都是我一个人的事。” 刘人和惭然道:“大人说的是,人和疏忽了。” 马腾说:“现在是夏天,鱼肉保存不便,可着人弄些腌肉一类,让马孝廉适当改善一下伙食。 另外,这里也要备些酒,等你下面的那些片长们过来时,也可打打牙祭,拉近一下你与他们的感情。 这公务一节,水至清则无鱼。 你太过清廉,别人敬你、怕你,但也会敬而远之。 我们面对的,都是一些基层老百姓,他们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只知道你是不是好人,可不可交。 象你现在这么做,他们知道你是好人,但不会拿你当朋友。 不拿你当朋友,遇上什么事就不会真出力。 有时候,一纸公文还不如一碗酒来得给力。 现在这些流民,大都是内地的汉人,这还好说些;若是少数民族呢? 你是氐人,也属于少数民族一列。 少数民族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热情好客,喜欢交朋友。 对朋友,他们可以两肋播刀,而对不把他们当朋友的人,他们也不会真心待你。这一点,以后还要注意。” 刘人和说:“我看马孝廉做事兢兢业业,待人谨小慎微,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马伥道:“我哪有什么想法?说实在的,做事谨慎是我个人的禀性。 我甫一上任,又是我们氐人几百年来第一个孝廉。 族人看得很重,我个人也看得挺重。 惟恐考虑不周,影响了个人事小,影响了太守大人的脸面,辜负了族人的信任与期望,那就不是我个人所能承受的。 既然太守大人批评,属下今后努力改正就是。” 三个聊着聊着,夜色已深。 当夜,马腾、马伥、高何奇在地窝子里睡;刘人和与范吉七人,和衣而卧,守在门口呆了一夜。 有分教: 焉支山下夜朦胧,苍天碧海萤火虫。 星星之火可燎原,凉州大地舜尧生。 第303章 莞宣兴起说稻粱 次日一早,马腾等起身未久,农都尉莞宣不知从哪儿听到了风声,赶到了马伥的住地。 “参见太守大人!下官迎接来迟,还请恕罪。”莞宣行礼道。 马腾笑道:“莞都尉,你可是通天的人物,属大司农管,我可不敢自称是你的上官。” 莞宣是一个极好接近相处的人,笑道:“在谁家地上受谁家管。在张掖,我的天就是您太守大人。” 刘人和道:“莞都尉来得这么早,莫非是要请我们吃早饭?你昨天没来,真是遗憾,错过了一顿盛宴。” “盛宴?在这里?呵呵!”莞宣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弄得马伥甚是尴尬。 莞宣说:“马孝廉人是好人,做官清廉,做事用心,虑事到位,只是在个人生活上太过清减。 你这个样子下去,不用一个月就会把自己给累倒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知道的是说你个人严谨,不知道的会说太守大人待人太过严苛。 这样下去可不成。” 马伥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说:“我已知错了。” “知错即改,善莫大焉。”莞宣说,“我也知道你这里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弄了一些肉食,热热即可。” 说完,从马上提下一袋东西,范吉赶紧上前接过,下地窝子热饭不题。 莞宣接着说:“屯田的事,想必刘牧正和以马孝廉都给大人禀报了。 他们有些事比我清楚,说得比我全面,今天我就不再赘述了。 我来得晚,今天将功补过,带给大人两样礼物。” 说着,莞宣伸手先到左边的衣服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摸索了半天,方才将手掏出来,伸在马腾近前。 众人一看,却是一片嫩绿的叶子。 “不就是一片叶子吗?”马腾道,“这是什么草的叶子?” “草?”莞宣惊诧地说。 众人围上前去,端详了半天,均道:“可不就是草吗?到底是什么草的叶子?” 莞宣不屑地说:“你们可真有眼力劲!这一大清早,我跑了这么老远,带一片草叶来给大人看?” 刘人和说:“难道是一棵不老仙草?” 莞宣叹了一口气,说:“这也难怪,可能你们从来就没见过这东西。 这东西你们要说它是草也对,它毕竟是属于草的一种。 说它是不老仙草有点过了,但它比不老仙草更有用。 因为再好的仙草只能用于少数人,而这种草,可以活人无数!” “真的吗?”众人都颇为好奇。 “不是真的吗,就是真的!”莞宣洋洋得意地说。 “莞都尉,你快说吧,别再卖关子了,我们还饿着肚子呢!”刘人和不耐烦地说。 “还是跟你们说了吧!”莞宣有点不尽意地说,“这是稻叶。是我今天清早从一棵稻苗上摘下来的。” “什么稻苗?你说清楚些!”马伥也有点不耐烦了。 莞宣又叹了一口气,说:“唉,跟你们交流怎么就这么难呢!小米,小米咱们都吃过吧?” “吃过啊,昨晚还吃过。可这与小米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小米的叶子?”刘天保不服气地说。 “真是没学问。”莞宣又用一种不屑的口气对刘人和说,“你没见过小米的叶子吗?长得是这个样子吗?” 刘人和说不出小米的叶子长得什么样,只是听莞宣的口气,应该绝对不是小米。 “哪到底是啥?”刘人和烦了。 “大米!白花花的大米!吃过吗?”莞宣骤然提高了声音。 众人摇摇头:别说吃,听都没听说过。 高何奇突然说了一句:“大米不是生长在江南吗?” “唉!”今天莞宣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气可叹,又来了一声,方说道,“总算是有一个有见识的人!” 马腾狐疑地说:“莞都尉的意思是,咱们这里也有了大米?” 莞宣一拍大腿,喜道:“还是大守大人聪明,说对了!” 莞宣这么一拍大腿,手掌上的嫩叶掉落地上。 莞宣赶紧俯下身去,小心地在地上捡起来,好象是少见的宝贝一样。 站起身后,一个手指头摁住嫩叶,嘟起嘴来轻轻地吹了一吹。 “这哪来的?”马伥问道。 “哪来的?实话告诉你,这就是咱们汉阳流民自己种的!”莞宣大声说道。 “哇!”众人齐声惊呼,“咱们这里也能种大米?” “看看!又没学问不是!”莞宣一本正经地说,“不是种大米,是种稻子! 就跟小米一样,种的不是小米,是谷子,谷子脱壳以后才叫小米。” 马腾是少年心性,对新鲜事物很有兴趣,尽管他从来没见过稻子,更没吃过大米,不知道它是什么味道。 但莞宣的情绪感染了他,是以他也兴奋地说:“这么说,我们很快也可以吃到大米了?” 莞宣有点尴尬地说:“这个,可能还有点困难。” 马腾问:“怎么说?” 莞宣说:“昨日,我到了庚片。 马孝廉知道,在庚片里,有三户荆州人氏,属江南人。 他们那里普遍种植稻子,就象我们这里到处种谷子一样。 昨天我一到那里,片长就拉着我说出现奇迹了! 我问怎么回事,他就说有一户荆州人士,衣服口袋里可能有几料大米。 他们在水边洗衣服的时候,大米可能掉落在了水边,就发了芽。 他们一开始也没注意,还以为是一棵普通的野草。 到后来越长越大,这户人家再去洗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稻子,所以赶快告诉了片长,片长又及时告诉了我。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过程就是这么个过程。 所以说今年想吃大米恐怕是不好办,但至于有一个事是证明了的,那就是我们张掖这里也可以种稻子,也可以生产大米!” 有诗云: 西北凉州尽苍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今日一声霹雳出,弱水又堪比长江! 第304章 福不双至今日至 一众人等听了这个消息,十分振奋,纷纷嚷道:我们也可以吃上大米了!我们这里也变成江南了! 马伥说:“莞都尉,应尽快把那地方隔离开来!” 莞宣说:“我已安排了,并着那片长妥善看管。共有十来株稻子,长得很不错。 看看能不能长成,最后收获如何。 如果可以的话,今年冬天我就向大司农衙门申请稻种,明年春上扩大种植。 到了秋天,我们就可以真的吃上我们自己种的大米了! 到那时,我们这里的饮食结构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凉州也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江南!” 马腾心里很高兴,虽说他现在还不知道大米的滋味,不明白在凉州种植收获稻米的意义。 但在这西北苍凉之地,能够和江南人一样吃上同样的食物,想一想就令人神往! 莞宣说:“我们河西一带,农业主要种植春小麦、大麦、糜子、谷子、高粱,油料作物主要为胡麻; 山前地区以夏杂粮为主,主要种植青稞、黑麦、蚕豆、豌豆和油菜。 这些粮食作物中,尤以小麦为主,其他作物要么产量过低,要么对土地要求过高,不适宜大量种植。 在我朝,小麦种植历史非常久远,主要集中在黄河流域地区。 在这些地区种植的其他主要粮食作物小米、高粱等也都属于麦类,都是旱地种植作物。 这些作物都是大量消耗土地肥力的作物,不宜在同一地块上连续种植,通常种一季就得休耕一两年。 这就意味着在这些地区每年大约只有三成到五成的土地能够收获粮食。 因此自秦朝统一以来,立足于黄河流域的王朝承受着巨大的粮食供给压力。 而水稻则不同。 水稻是一种喜爱水热性气候、需要大量水资源的作物,非常适合长江中下游种植。 这种作物产量非常高,农民撒下去的种子通常可以收获二十倍左右的稻谷,这与小麦四倍于种子的产量相比显然是非常可观的。 再加上长江流域以商地区气候温暖湿润,一年可以种植两季甚至三季。 这意味着同样面积的土地,可以种植的水稻要比小麦多出好几倍。 这对于因为粮食危机不断陷入动乱的古代中国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福音。” 马伥叹道:“稻谷的产量比小麦高出这么许多?” 莞宣道:“是的。 更重要的是,种植水稻的土地不需要休耕,只需要每年适当补充养料就可以持续不断地耕种,。 比起种一季就得休耕一两年的小麦来说,大大缓解了人地之间的矛盾。 再加上水稻常年浸泡在几十厘米深的水中生长,避免了麦田反复灌溉使水分大量蒸发造成的盐碱化问题。 地力衰老的周期大大延长,无形中也延长了农业生产衰落的周期。 这种作物若能在我们这里大面积种植,对我们这里人口的健康繁衍无疑会有极大的影响。” 这倒是马腾没有想到的。 在一般人看来,西北地区以畜牧业为主,人们在饮食中肉类食品所占的比例很大。 即使是有一些粮食,多是一些小杂粮,小麦都很少。 若能种植稻谷,这将是西北人们的福音。 有了可靠的粮食来源,再加上丰富的肉产品,张掖再来多少人也不怕! 而有了充足的人口,张掖何愁发展不起来?自己的实边策略又何愁得不到落实? “哎,莞都尉,你不说有两样礼物吗?另外一样是什么?快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马腾正在沉思的时候,刘人和却迫不及待地说。 “是啊是啊,快拿出来到”众人嚷嚷道。 莞宣又将手伸进右边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样东西,手掌一摊,众人往跟前一瞧,原来是一片树叶! “这又是什么树的叶子?莞都尉这次别故弄玄虚了,直接告诉我们吧!”马伥说道。 马腾一瞧,只见这叶片呈心形,长约半尺,宽稍短,叶柄长约一寸,叶片基部心脏形,顶端微尖,边缘有锯齿,叶脉密生白柔毛。 整个叶片较薄,呈暗绿色。 马腾拿过来,觉得此叶质脆易碎,握之扎手;凑到鼻子近前一闻,只觉得气昧轻淡,略带苦涩。 马腾小时候整天在山上转,认识的树种不可谓不多,但仅从这一小片树叶就让他说出树名来,他还真的说不上来。 众人纷纷乱猜,有说杜梨的,有说香椿的,有说白蜡的,有说构树的,有说苦楝的,有说泡桐的等等,基本上把他们所认识的树种说了一个遍,莞宣均摇头不语。 最后刘人和说:“这个莫不是也是江南的树种吧?莞都尉你拿我们从没见过的树种来考我们,我们怎么能说得上?还是您老快告诉我们吧!” “刘牧正说对了。我来告诉你们,此乃桑树!”莞宣摇头晃脑地说。 “桑树?”高何奇惊道,“这又是哪来的?难道说还是那户荆州人氏带来的?” “何奇兄说的靠边。”莞宣说,“不是有稻米的那户,而是另一户。 此人临迁往我凉州时,剪了一根桑树的枝条,本想留作纪念的。 来到这里后,随手种在他住的地窝子旁边,没想到就此发芽了,长得还挺好。 昨日我去时,那人见我对稻谷颇感兴趣,于是也向我说起此事。 我到那里看了看,今天就采了一叶,带给太守大人看一看。” “桑树生南国。没想到在我们这里也能种活。”高何奇叹道。 第305章 莞宣细说农桑事 “何奇兄这次可说错了。”莞宣说,“桑树是落叶树,高二至六丈; 它的根系发达,萌芽力强,长得快,喜光,枝条密度中等; 能抗旱耐寒,也比较耐温、湿;抗碱力也此较大。 所以桑树是水土保持、固沙的好树种。 在我国,从东北的辽东到西南的云贵,从西域到东南沿海,许多地方都可以种桑树。 桑树的经济价值很高,尤其蚕丝是上等的纺织原料。 孟子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衣帛矣。 另外,三年桑枝,可以做老杖,一支三钱; 十年桑枝,可以做马鞭,一支二十钱; 十五年干枝,可以做弓材,一张弓两三百钱。 做木屐,一双三十多钱;做剑格刀柄,一具十钱;二十年老桑,可以做轺车良材,一辆轺车一万钱左右。 尤其柘桑,柘桑皮是药材,也是燃料,能染出柘黄色丝绸。 桑叶是喂桑蚕的主要食料,我们这里若也能种桑养蚕,那其中的意义可就大了!” 马伥说:“今天莞都尉来得可谓极具价值。 若能种稻谷,则解决了人们的吃饭问题;若能养桑蚕,则解决了人们穿花钱的问题。 尤其是若能织出丝绸,广通西域,其中的价值不可限量! 如此一来,有吃有穿有钱花,则张掖即成了人间天堂,云之金张掖,丝毫不虚!” 马腾一听,有如醍醐灌顶霍然开朗! 是啊,自己要实边,要建设张掖发展张掖,人口问题是第一步。 可来了人,还得有事可做。 若按以前的做法,种地放牧,不是不可以,但一是种地产量少,放牧产生的效益也不是很大,而且流通起来也比较麻烦,中间消耗也很大。 若是经过实践证明,这里能够种桑养蚕,织出丝绸,那可就大发了! 不仅当地人可以很快富起来,收的税也会直线而上,自己以后就不用为钱的事情再发愁了! “呵呵!”高何奇突然道,“若是能种稻谷,这个还好些,当年即可受益;若是植桑养蚕,恐怕还早着呢!” 刘人和问:“何奇兄何出此言?” 高何奇说:“一是桑树长到什么时候才可能喂蚕? 二是我们这里太冷,而蚕都是生长在温暖的地方,我们这里究竟能不能活? 即使是能活,蚕种又从何而来?它们能不能象人一样长途跋涉? 三是即使是能活,也能迁居张掖,我们这里的人种地放马还可,养蚕则是一项技术活,没养过的人是难以成功的。 即使是从内地迁移,人多了不现实,人少了不济事,什么时候才能出丝? 四是即使是出了丝,纺织也是一个大问题,没有熟练工人,好东西也给糟蹋了,还卖钱?卖银子吧!” 众人一听,确实是一些现实问题,有些事情还挺难办,是以一时悄然无声。 马腾一挥手,说道:“有困难是肯定的,但办法总比困难多。 只要能种,其他的都不成问题,活人还能给尿憋死? 莞都尉今天确实给了我很大的惊喜。 人和兄,咱们马上到你那里去,大家都去,好好地喝上一碗,再一块议一议,说不定就会有解决的办法!” 这正是: 上天钦赐稻与桑,商旅无处话凄凉。 展望明日稻谷香,凉锦妆衣是此乡。 ------------------------ 当天中午,马腾等人兴奋得如打了一个大胜仗似的,一家人都喝多了,一宿无话。 第二天一清早,马腾在刘人和的引领下,前往汉阳牧师苑核心育种区,一则了解一下育种的具体情况,二则看望庞道等官兵。 路上,马腾问起刘人和育种的情况可还顺利。 刘人和说:“育种很顺利。 司马骏自得了这些天马以后,宝贝得不得了,家也不回了,整天和这些马在一起,晚上睡觉也不回营地,只是在天马中间搭一个草铺,就这么将就着睡。 我跟他说,你这样一宿两宿可以,时间长了身体怎么受得了? 可这司马骏不以为苦,反以为乐。 他说,马是有灵性的动物,这天马更是非同一般。 要想把这些天马伺弄好,就得和与人相处一样,天天跟他们在一起,了解它们的一颦一笑,掌握它们的性格喜好,知道它们的喜怒哀乐。 唯有如此,才能成为它们中的一员,真正与其融洽相处,它们也才能信任你,对你不再有防范戒备之心。” “真马痴也!”马腾钦佩地说,“前有一个马伥,后有一个司马骏,都是十分敬业的人物。 手下有这样的人才,真是我等之幸事! 这司马骏顾不上家,他的家里你要时常着人看顾,让他无后顾之忧。” “将军请放心。”刘人和说,“此事我已有妥善安排。” 马腾忽又想起一事,道:“湖边上的那位奥路斯老人,你可作了安排?” 刘人和说:“那天回来后,我即吩咐养马所的牧丁,着他定期给老人送些衣物之类的东西。 送过一次后,我听牧丁说,老人很感谢,但托牧丁给我回话,他能自己照顾自己,请以后不要再送东西了,以免打扰他清修。” 马腾沉吟了一会,方对刘人和说:“既然如此,那就在换季的时候偶尔去一趟,送些衣服之类的东西。 这位老人是骊轩人中的一个另类,是个奇数。 不瞒你说,我前几日到骊轩时,天降异警,所有的骊轩人已都认我为主。 这位老人,按说也算是我的附奴。虽说他独自清修,但切莫让他出现什么变故。” 刘人和忙向马腾贺喜。 他们刘家与马家的渊源他是知道的,故此对那位老人也有了一份亲近感。 “目前已有多少骒马怀上了马崽?”马腾问道。 “已有三成,一千五百匹左右。”刘人和说。 “确定吗?”马腾疑惑地问。 “绝对准确。”刘人和信心十足地说。 第306章 露端倪马腾警心 马腾有点怀疑,问:“你何以这么确定?” 刘人和笑道:“一开始我也不信,不止是我,司马骏也拿捏不准。 过了一段时间后,司马骏对我说,绝对没问题。” 马腾一听是司马骏说的,有些放下心来,但仍好奇地问:“他哪来的信心?” “是这么回事。”刘人和笑道,“以前,在配马时,一般一匹骒马要在发情期间配两到三次。 但这些天马不一样,只要是配过的骒马,再让天马来配时,它概不应招,不管你用什么法,它就是不再上身。 当时司马骏没有把握,只是把这些配过一次的骒马单独放牧。 过了一个月后,骒马不再发情,预备的儿马再到骒马群里,也不爬跨。 这说明骒马确已怀孕,然后再把这些怀孕的骒马隔离出来进行放牧。 目前在外放牧的骒马有一千五百四十五匹。” “看来天马与人间的马匹确实是不一样啊!”马腾笑道,“对它们来说,是一击而中,再也不必浪费宝贵的血脉啊!” 刘人和也笑了,说大概是这样。 马腾又问:“这些天马自来了以后,在安全上没出过什么问题吧?” 刘人和忧虑地说:“出过几次事。” “什么!”马腾将马勒住,问道:“出了什么事?” 刘人和说:“将军您先放宽心,天马一点事也没有,只是在外围上有几次小事。” 马腾这才放下心来,说:“这些天马乃是上天所赐,这是上天对我们的偏爱。 我们能不能用好这些天马,让它们在育种方面发挥最大的作用,这倒还在其次; 而在安全方面是绝对不能出任何一点秕露的,一是不能外流,二是要保证将来一匹不少地上交。 要是少一匹,我等都在责难逃。说吧,出过什么事?” 马腾难得这么严肃地跟别人说过话,一向都是温和有礼,即使是在塞外,刘人和也没见马腾发过脾气。 这次马腾虽没发脾气,但份量很重。 刘人和听了,额头上的汗都流下来了。 于是谨慎地说:“安置这些天马的地方,是在焉支山深处的一个大山谷里。 这个地方是我与司马骏几经商量才定下来的。 这个山谷与外隔绝,仅有一条小道与外相连,一般人到不了这个地方,更难以发现。 庞校尉来到后,又几经勘察,安排了三道防线。 他将营地安置在山谷与外相连的小道外边,正好将这条小道堵住。 山谷之内,庞校尉安排了一百人马,日夜轮值; 在营地外围,他又安排了一百人马,也是日夜轮班; 围绕着山谷的山上,庞校尉安排了二百人,主要是白天进行巡逻。 可以说,把整个山谷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在庞校尉来的当天晚上,抓住了一个山民,说是迷路了;又过了三天,又抓住了两个山民,也说是迷路了。 庞校尉严加审讯后,见没有什么破绽,就把他们都放了。 后来陆续在山上发现有零星的山民,都说是打猎的。这些事情引起了庞校尉和我的警觉。 我们寻思,是不是在我们当初从养马所往山谷迁移的时候,被人发现了,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这些人不过是来探路的?这些人是不是在打天马的主意? 但这些人不过是在外围活动,没有深入到山谷里,对我们的天马也没有什么动作。 所以,我和庞校尉只是加强了巡逻,尤其是在山谷内部,增加了人数和班次。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新的大的发现。” 马腾听了,深以为虑。于是催动无风,加快了步伐,向着放养天马的山谷跑去。 马腾一行在绵延起伏的草原上奔驰,刚欲爬上一个山坡,忽见山坡上出现了一队人马,约有三十余骑。 此时,这队人马也发现了马腾等人,遂有一人大声喝道:“来者何人?此乃军事要地,闲杂人等不许靠近!再往前走我们可要放箭了!” 马腾等连忙勒马驻足。 马腾很满意,觉得这些巡逻兵警惕性还蛮高的。 此时,巡逻队已呈扇形向马腾等包围过来,皆搭弓拈箭,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距离渐次拉近时,一位骑兵认出了马腾,忙令人收起弓箭,在马上向马腾行礼。 “庞校尉现在何处?”马腾问。 “庞校尉现在营地。”士兵躬身答道。 马腾说:“你们且去巡逻,我等自行过去。” 巡逻队称诺,遂兜转马头,一阵风似地离开。 马腾在刘人和指点下,向着谷口的营地而来。 在再次受阻并确认身份后,马腾等终于进入到了庞道的营地。 众人落坐后,庞道简要向马腾禀报了入驻以来的情况。 马腾听后,单刀直入地问道:“自从你们来到这里以后,可发现有什么异象?” 庞道说:“自从入驻以来,不断有零星山民在山谷以外以及附近山上活动。 有迷路的,有打猎的,近来又出现个别放牧的,行迹十分可疑。” 马腾问:“这些人都是来自哪里?” 庞道说:“一开始我们抓了几个,他们说是附近村落的。 我把他们放掉后,又派人秘密跟踪他们,确实是附近的山民。 后来又在山上碰到几个,还有放牧的,据跟踪的人回来说,他们都是来自一个村落。” “这个村落叫什么名字?属于哪个县?这些人有什么背景?这些你们了解过吗?”马腾迭声问道。 庞道说:“据跟踪禀报,前前后后出现的这些人,均来自附近的千人部落。 这个千人部落,不是一个村,而是由三个村落组成的; 这个部落号称千人,实际上有三千之多,只是历史上名之千人,后来人口多了,名称就此沿续了下来。 这个部落不属于哪个县,而是属于张掖属国。 部落首领名曰千人,属于张掖属国五城之一。 这些人,都是千人部落的普通村民,平时即以打猎、放牧为生,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的背景。” 第307章 张掖属国上台来 “他们可曾深入到山谷腹地?”马腾问。 “这个绝对没有,均是在外围活动。”庞道说,“我们前前后后设置了三四道防线,尤其是在山谷里,防范更严。 别说是进入山谷腹地,即使是从周围的山上下到山谷边缘,我们也是不允许的。” “有没有这种情况,”马腾问,“他们曾经进入过山谷,到了边缘地带后被你们发现又加以驱逐的?” “噢,这个,”庞道说,“昨天发现有两个人,已进入山谷内侧半山腰了,被我们巡逻的人发现,给驱赶出去了。” 正在说时,有士兵来报:“禀校尉,在山谷里发现两个人,被我们抓住了,请示如何处置?” 庞道一听恼了: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这不是上眼药吗?立马朝着士兵吼道:“给我乱棍打将出去!” “且慢!”马腾冷冷地说,“带过来。” 士兵称诺而去。 马腾说:“这些人屡屡进犯军事要地,虽说有的事出有因,可以谅解。 但他们知道之后还这样做,这就不能不让人怀疑他们的动机。咱们且看看这两个人再说。” 这时,外面一阵嚷嚷声传了进来:“为什么不让我们打猎?你们养你们的马,我们打我们的猎,有什么相干?” 一会,几个士兵扭送着两个猎人进了大帐。 那两人兀自不服,骂骂咧咧的,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 马腾示意庞道上前询问。 庞道会意,把脸一沉,喝道:“牧师苑几次三番贴出告示,山谷附近严禁打猎放牧,你们缘何不听? 再说,你就打猎到旁边山上去打,跑到山谷里作什么勾当?” 一个猎人说道:“此处也是我们千人部落的地盘,凭什么不让我们来? 到山谷里是为了追一只兔子,我们好不容易射中了它,焉能让它跑掉?” 刘人和说:“以往可以,但这次不同。 此事,我们牧师苑已晓谕你们千人官,他也同意了,为何言而无信?” 刚才那个猎人说:“这事我们不知道,千人官没有告诉我。 再者说,这个山谷里猎物很多,也比别的地方好打。你们养马哪儿不能养,非得在这里?” 庞道说:“你们难道没有看见这里有驻军吗?这是军事要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猎人说:“你们看中哪个地方,把部队往哪里一驻,就成了军事要地了? 汉阳草滩那么大的地方,哪儿养不了那几千匹马?莫非你们现在养的是汗血宝马?谅你们也没有!” 刘人和说:“养的是什么马,这个无需你们操心。 这是朝庭安排下来的,专为京师提供的良马。配种期间,为防止外人惊扰,一律不得靠近。” 这时,另一个猎人说道:“既然是朝庭专门交代的,我们不再靠近就是。 此事你们何以不早说,搞得神神秘秘的,还弄来这么些军队!” 庞道目视马腾,见马腾点头,遂说:“既然你们现在知道了,回去后告诉你们部落里的人,以后不要再靠近了。 若是以后再有靠近者,我们就不客气了。”说完,着士兵将他们放走。 猎人走后,马腾说道:“两个普通的猎人,何以在军人面前这么嚣张?他们倚仗的是什么?” “这个,我倒是私下了解过。”刘人和说,“多年以来,千人部落与牧师苑经常发生纠纷,主要是为了争夺牧场。 听牧丁们说,以前牧师苑规模鼎盛时期,两者相安无事; 后来牧师苑规模不断萎缩,而千人部落人口不断增加,两者的矛盾和冲突也就越来越大。 尤其是这几年,牧师苑一直没有牧正,每当两下里发生冲突时,牧师苑总是一昧退让,这也惯出了他们的坏脾气,不拿牧师苑当回事。” 马腾说:“有这么个历史原因,他们不把牧师苑放在眼里尚可理解,但今天是在军人面前。 我们这么一支部队驻扎在这里,这是闹着玩的吗?还是这么横?” 庞道说:“这个,我倒是有所了解。 张掖属国在历史上一直很强大,其地位往往是凌驾于河西五郡之上。 特别是在多年前,河西地方羌人经常作乱,朝庭在镇压叛乱时,多有倚重张掖属国的精骑。 这也养成了他们地方老大的恶习,平时压根不把地方官府放在眼里;即使是我们的精骑兵,也不在他们话下。” 马腾说:“这两个人,处处透着蹊跷。你看他们象是普通的猎人吗?” 庞道摇摇头,说:“这两个人,我觉得压根就不象是什么猎人! 从他们的反应、他们的语气、他们的胆识来看,我觉得倒象是军队里的斥侯。” 刘人和说:“这一点,我倒觉得庞校尉是多虑了。 要知道,在属国里实行的是藏兵于民的政策。 和平时期是民,一有战事就是兵。 这些人说他们是民也可以,说他们是兵也是对的。 按他们的年龄,他们应该是多次参加过战斗的,比之与一般的老百姓,自然大有不同。” 马腾摇摇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忽地想起半路上刘人和说的话来,于是问道:“当初你们从养马所往这里迁移的时候,半路上是不是有人发现?” 刘人和尴尬地说:“这个不好确定。草原之上,了无遮挡,就是有人发现了也不好说。” 庞道说:“将军的意思是,这些人在打天马的主意?” 刘人和唬了一跳:“不能吧?这是牧师苑的马,也是朝庭的马。 张掖属国即使是属国,也是大汉的一部分,他们敢冒这个风险?” 马腾道:“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也有,人脾气坏了啥事不敢做? 就象是崔自当,领着几十个家兵就敢对我下手,何况这些有兵有马的属国?” 第308章 觊觎宝货郑郝年 众人忙问究里,马腾简略地说了一遍,最后道:“这些天马将来我们要一匹不少地上缴,所以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那些个责任,不是我们凡人可以承担得起的。 因此,我们要早作防范,宁可用不上,也不能无所防备。 以前,他们是零零星星地来;可昨天,他们有人下到了半山腰里,今天干脆进了山谷。 这是我们发现的,有没有我们没发现的? 山这么大,地域这么广,就凭我们这几百人,能看哪一块? 说不定,我们的底细都已给人摸去了。 他们之所以还没动手,可能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便于他们动手的时机!” 此时伙夫头进来向庞道请示:“今晚天不好,可能有雨,是否提前开饭?” 马腾等人出了大帐,遥望天边已有乌云,正在向中央聚集。 庞道悄声说:“会不会是今晚?” 马腾点点头。 庞道说:“马上开饭。饭后让各军侯、屯长到大帐议事!” 有分教: 觊觎之心人自有,世间宝货皆奇之。 不见前朝和氏壁,空握手中几人识? -------------------- 千人部落,千人官郑郝年家中。 刚才还在庞道大营中的两个猎人正在向郑郝年细细禀报。 这郑郝年是月氏人,因军功累至张掖属国千人,是张掖属国五城官之一。 他所在的部落,因地处焉支山之下,水草丰美。 所以这些年人口不断增加,控弦之士日渐增多,势力不断增强,在张掖属国五城之中,有跃然其他四城之势。 随着势力的不断加大,其内心也随之越发膨胀起来。 前一段时间,有人前来向他禀报,说汉阳牧师苑将五千余匹马转移到了一个山谷之中,而且有部队护送。 他一开始没拿着当回事,以为这不过是牧师苑正常的迁移,即使是有部队在一旁维护安全,也没什么可说的。 尔后,又有人来说,现在牧师苑的部队好像不是一般的部队,装备精良,人员马匹都是上上之选。 这时,他才放在心上,亲自出马远远地去瞭望了几次,方知道这就是张掖郡里新组建的精骑兵。 虽然张掖属国在张掖郡里广有土地人马,但两者来往并不多。 然张掖新来的太守马腾的情况,他还是了解的,也听说他在原先部队的基础上,组建了一支精神骑兵,在塞外与鲜艳夺目卑北匈奴作战时,就靠这支部队建立了殊勋。 来张掖后,又集中了全郡的部队,精挑细选了六千人,成立了新的精骑兵。 对这些传闻,郑郝年根本就不以为然。 他认为,马腾小小年纪,以胶又无战场经历,之所以能建立这些功劳,不过是运气使然。 若是让他上战场,凭自己的阅历和手下精兵强将,自己肯定比马腾要强得多。 这次马腾的精骑兵出现在这里,引起了他的警觉: 这到底是些什么马,能让马腾如此兴师动众? 他前后派出多人前往打探,但要么刚刚踏入草原外围就被驱赶,也有的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到了山上,还没看到马的影子就被巡逻的士兵给撵回来了! 郑郝年见部队防范如此严密,更加引起了他的兴趣,于是多方派出人马,不分白天黑夜地前去打探,终于得到了一些只鳞片爪的信息: 有的回报说马有个头很高,比一般的马明显要高出一头以上; 有的说那些马甚是神骏,嘶鸣高扬; 有的说这些好马数量不少,起码在七八匹以上! 郑郝年心想,这到底是些什么名马? 即使是以前牧师苑里有汗血宝马时,养马场也没有这么重视!难道说还有比汗血马更好的马? 此时,郑郝年心里已动了这些马的主意。 虽说都是大汉朝的部队,但张掖属国与张掖郡各自己为政向不统属,再说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于是他再派人打探时,就把重点放在了驻守的部队晚上是如何部署上。 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他已心中有数。 今天派出的两个人,是他手下的两名干将,也是他打算派出的最后一批。 此时,时辰尚早,但外面天色骤然黑了下来。 郑郝年出门一看,天上乌云密布,大雨将临。 郑郝年双掌一拍,笑道:“真是天助我也!” 于是令人召集部将,于大堂集合。 会上,郑郝年与众将商议,决定今晚动手。 具体行动计划是:兵分两路,一路由手下大将刑博带领,就是今天下午被抓进庞道大帐,一开始说话的猎人。 此路兵马共六百人,行动方案是,半夜之中潜伏于山上,三更时分开始下山。 其中的五百人目标是消灭山谷里的汉军,夺取那些良马,另一百人堵住入谷的山口,让汉军里外不得呼应。 另一路由郑郝年亲自带领,共有兵马一千三百人。 这一路的目标是在山谷外的驻军,等五更时分,趁汉军熟睡之际,向驻军发起攻击,先用箭雨大量地杀伤汉军,然后再一个一个地消灭未死之人。 在大堂商议时,郑郝年说道:“我们这次的目标,就是要一个不剩地全歼这一千人,夺取他们的全部战马,尤其是山谷里的那些良马。 大家知道,经过这么多年,我们的战马近亲繁殖,品种已严重退化,难以适应未来战争的需要。 没有了好的战马,即使是我们个人战斗素质再强,也难以发挥五成的战斗力。 因此说,这些马对我们来说,是势在必得。 这一点,以前我也大家交流过了。 有人可能担心事泄之后上边会来追究此事。 大家放心,只要我们做得机密、干净、利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在这偏远的地方,又有谁会知晓? 再者说,这些马在他们手里也好,在我们手里也好,都是为朝庭出力,而在我们手里,才能发挥出更强大的战斗力! 这次一战之后,起码在将来的二十几年里,我们都能保持强大的战斗力。 有了战斗力,在将来的战争中我们立了功,谁还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事? 所以说,大家尽管放宽心,在这个世界上,撑死大胆的,饿死小胆的! 所谓勇往直前,只有有了勇气,才会有立足的根本和资格!” 有诗云: 胆大包天未有天,恣意妄为任你为。 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可有回! 第309章 贪心不足可堪折 夜里,几阵急风骤雨过后,大地又恢复了沉寂。 除了偶尔传来几声战马的嘶鸣,以及山林里猫头鹰的叫声外,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 山谷前汉军的营地里,几堆篝火半燃不着地时而闪烁着火花。 士兵们仿佛都睡着了,就连篝火旁一个轮值的士兵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打着磕睡,头上的头盔歪戴着,好像在遮挡着远处吹来的风--- 晚饭后不久,郑郝年的队伍就开始悄悄地出动了。 在离汉军营地三里之外,开始兵分两路: 邢博率领的一路将马集中在一起,留下几个人看管,然后象兔子一样越过草地,翻过山脊,潜伏在半山腰,只等时辰一到,就下山向山谷发起冲击。 郑郝年率领的一千三百人则原地不动,静待时机。 不过令邢博困惑的是,离山脚约二百步开外,燃烧着十几堆相隔较远的篝火,将周围地方照得通亮,有十几个轮值的士兵,正在一起闲话。 邢博心道,看来千人的判断是正确的,晚上防卫尚且如此严密,说明这批马确实不同一般,自己这班人的赌注是值得的。 于是令众人禁止出声,严阵以待。 堪堪已到三更时分,邢博等悄无声息地开始下山。 到山脚后,邢博将手中大刀一挥,一队人马悄悄地向谷口移动。 在郑郝年与邢博看来,谷口狭窄,仅容一二人通过,乃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地,有此百人守卫,足可抵挡谷外的士兵进入; 在无外援的情况下,邢博的五百人对付谷内手无寸铁的牧丁,已成关门打狗之势,那些良马自能手到擒来。 等了约有半个时辰的功夫,邢博估摸着刚才的那队士兵已经到达指定位置; 再往山谷里一看,篝火已然小了很多,轮值的士兵围坐在篝火边,或躺或坐,有的两个人背靠背地倚坐在一起取暖,发出阵阵鼾声,已经沉睡。 邢博于是决定开始进攻,将刀一挥,大队人马一字排开,悄悄地向篝火边的士兵靠近。 离篝火还不到六十步时,一个坐着的士兵突然伸臂打了一个哈欠,猛然看到了已经靠近的邢博等人,大声惊呼“有敌袭!有敌袭!” 旁边的人一听,遂一跃而起,向山谷中跑去。 邢博见已暴露,遂加快了脚步,尾随着跑去的士兵向前冲。 来到篝火中间的时候,忽听得梆子声响,一阵箭雨已是从天而降,中箭者纷纷倒在地上。 “有埋伏!快撤!”邢博大声呼喊,掉头就往回跑,然此时大腿上中了一箭,扑通一声趴在地上。 又一阵箭雨随后而来,将正在掉头的属国士兵射个正着; 随即听到大地上震颤的马蹄声四下而来,天上的箭雨纷至沓来,不断有士兵中箭,发出一声声的惨叫,在静寂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格外糁人! “里面发动了!”郑郝年喜道。 本来原定计划是等里面动手一阵时间后,外面的再动手,但郑郝年觉得事不宜迟,不能再等下去,怕大营的汉军进谷增援发生变数。 于是手中的长枪一举,大队人马向营地靠近。 在离营地不足百步时,郑郝年勒马停下,长枪一挥,众箭齐发。 三轮箭雨过后,听得阵阵惨叫,也分不出是营地里发出来的声音还是山谷里传出来的叫声,但觉得声音似乎远了一点。 郑郝年心里隐隐感觉不对,但此时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一声大喝“冲”,带头向营地冲去。 然跑出没有几步,忽听得背后发出一阵阵惨叫,队伍中有人高喊:“大人,不好了,我们中牧师苑的计了!” 郑郝年心中一惊! 然他毕竟是久经战阵之人,并没有慌张无措。 此时后面有伏兵,前面是大山,退不可,进不能,于是折而向东,想尽快跑出汉军的伏击圈。 属国士兵见千人改变了方向,也勒马紧紧尾随,同时搭弓拈箭,向外乱射一气。 郑郝年领兵改变了前进方向,汉军也随之并向而行,且行且射,不断有属国骑兵落马,而且伤亡惨重! 并行一段时间后,汉军改变了战术,不再与属国并行,而是紧随其后,一边追击,一边射箭,大量地杀伤属国士兵。 属国士兵在郑郝年的带领下,沿着绵延起伏的草原玩命地跑。 此时天已放亮,在郑郝年等将爬上一个山坡时,山坡上忽然出现了一队骑兵,从高而下向属国士兵放箭。 此时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而且正处在山坡半腰之中,进退维谷! 此时,郑郝年身边只剩下不足百骑,见身处绝地,遂长叹一声,勒马止步。 他知道此事的份量,若成,毁尸灭迹,一切都好说;若败,则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到了这般田地,也不禁有些后悔,然一切晚矣! 于是将手中长枪扔弃于地,抽出身上的佩剑,就要自刎而死。 旁边一个亲信见了,上前扽住郑郝年的胳膊,夺过长剑,哭道: “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处不可留,总有留人处。我们且杀出一条血路,投往塞外去吧!” 郑郝年道:“晚了!都是我拖累了你们。我且在此抵挡一阵,你们另择路而逃,快快去吧!” 亲信坚执不从,嚷嚷着死也要死在一块。 正在争执间,从山坡上飞来几箭,一箭射掉了郑郝年的头盔,一箭正中臂膊,而另外一箭,正中亲信****,跌落马下而死。 郑郝年偶一回顾,见自己的士兵已廖廖无几,本欲死战到底,省却受辱。 却听得跨下战马一声哀鸣,已是中箭倒在地上,把郑郝年掀翻在地,沿山坡滚下,还未起身,就被汉军紧紧地摁住! 再说山谷里,邢博中箭倒地后,四周的士兵在黑夜里谁也认不清谁,谁也顾不上谁,只顾自己抱头鼠窜。 然这两条腿的人怎能跑过四条腿的精骑?一会的功夫就被汉军合围。 此时五百人已在箭雨之下死伤大半,剩下的一二百人见无处可逃,纷纷弃械投降。 第310章 幽幽深谷见天马 汉军见谷内局势已定,除留下一部分人看管俘虏外,另一部分折向谷口,向守卫在那里的属国士兵发起攻击。 属国士兵见牧师苑军队来势汹汹,蜂拥进入谷口。 然这谷口甚是狭窄,不过同时能进一二人,现在众人拥挤之下,都堵在谷口。 汉军一阵箭雨,中箭者与生还者挤在一块,更是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钻进谷口的士兵,黑灯瞎火地在里面摸索着向前跑,来到出口刚松了一口气,又被外面突如其来的飞箭射中! 如此闹腾了一阵后,谷口的一百人无一生还。 原来昨天下午,马腾分析敌情,认为其就近动手的可能性很大;当晚天气不好,说不定就会趁势下手。 他仔细观察地形后,与庞道等商议,云属国志在夺马,而我营地驻扎在谷口,势必会兵分两路: 一路是步兵,翻山而过进入谷中,杀死牧丁之后夺取种马; 另一路则会是骑兵,突袭我营地。 若是两下都能成功,则会里应外合,一举夺得天马。 根据属国的战斗目标和地形,马腾作出了如下安排: 马腾率四百精骑在谷内应对夺马的士兵,庞道率六百精骑在谷外埋伏,从背后袭击来犯的属国士兵。 考虑到兵力不是很足,马腾又令刘人和急速从别处调来三百牧丁,在千人部落外围其返回必经之道设伏,来时不管,待其溃败返回时寻找有利地形出其不意地击杀败军。 本来马腾也没有断定千人部落今晚一定就来,而是做好了两三天伏击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郑郝年心情如此急迫,这样一来,正好掉进马腾觳中。 此时,天已大亮,两支部队会合,统计战果。 此之一战,共歼灭属国来犯之敌一千六百七十八人,俘获二百二十二人,其中更包括千人郑郝年、大将邢博。 庞道问如何处置这些俘虏,马腾说对郑郝年和邢博严加审讯,着高何奇记录在案。 除此二人外,其他俘虏押送新城工地务工。 这正是: 贪婪之心人皆有,看似无人莫伸手。 天黑夜高星宿在,大山深处命堪忧。 -------------------- 打扫完战场,马腾率领刘人和、高何奇等人再度进入山谷。 昨晚,马腾虽与司马骏有过接触,但不过三言五语,只是令他着人及早将谷内马匹往山谷深处转移。 今日再去,马腾想深度了解一下天马配种的情况,再听听司马骏这位马痴还有什么高见。 经过外围的两道流动巡逻队,校对暗语之后,马腾看到了远处一群群骏马,以及零星的帐蓬,还有牧丁。 那里正是司马骏等人的驻马之所。 司马骏早得了信息,是以提前迎了出来。 马腾见到了司马骏的身影,急忙下马,众人见礼后,边走边聊。 司马骏说:“整个山谷中有五千匹骒马,一百二十匹天马。 目前已完成配种的骒马有三成,均移送谷外,剩下的正处在配种阶段。” 马腾看到整个山谷被栅栏隔成了上百个大大小小的方块,里面的马匹数量不等,偶尔可见到天马的影子。 马腾想近前观看,被司马骏拦住了。 司马骏说:“大人且到帐内歇息。前面即是配种的地方,外人不宜近观。” 马腾听了一笑,道:“在司马先生的眼里,我也是外人吗?” 司马骏正色道:“我说的外人,即除了我们这些具体负责配种的牧丁外,都是外人。 我与庞校尉有约定,他负责外围防御,巡逻人员不得靠近五百步以内,百步之内更是不得他人靠近。 我在谷内专门安排有人负责此事,一旦有人靠近,便要放箭示警。 之所以这样做,除了安全的原因外,更主要的是为了预防外人从外面进来,带来瘟疫,感染马群。” 马腾一听释然了,又道:“先生请再说其详。” 司马骏说:“整个山谷被重重大山所包围,气候与外面迥然不同。 这里四季如春,既无严冬,也无酷暑,是一个天然的育马良所。 这还是几年前我无意中才发现的一个地方,这次将天马安置在这里,是再好不过的。 但越是好东西,就越脆弱,更容易为外物所侵。 所以,我要保护这个山谷,尽量不让外人进来,以防带进不干净的东西,感染这里的天马。 这天马是上天所赐,它们以前生活的环境肯定与这里大不相同,绝对要比我们这里要好。 这乍一改变环境,它们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要是在这期间为外物所染,有个闪失,那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马腾点点头,说:“先生考虑得很周全,就应该这样。你这一个一个的小方块,又是做什么用的?” 司马骏说:“这是为了保证育种的纯正性。 大人你想,我们这里有五千匹骒马,而天马只有一百余匹,要是混在一起,日后焉知其父马为谁? 我这样按天马的数量分隔成一百多个方块,把骒马平均分在这一百多个护拦内,一匹天马只负责四十多匹骒马的配种,再分别加上记号,就不会弄错了。 将来骒马诞下小马驹,再在小马驹的身上做上记号,与其母的记号统一起来,这样血统就不会混乱。 小马驹若是儿马自不必说,若是骒马,将来再配种时,当会另择天马。 如此一代一代繁育下去,就会培育出越来越近似天马的新一代马种。” 马腾叹道:“真是隔行如隔山哪!我本以为,所谓育马,就是那么一古脑地配将下去,哪里想到其中有这么多的门道?” 司马骏笑了,说道:“若是依大人的想法,就会成了一笔糊涂帐,将来子不成其子,父不成其父。 若是仅仅用于繁衍以扩大其规模而言还好说,若是用之于育种,则不可取。” 马腾问:“那你怎么判断什么样的骒马可以配种?骒马交配后是不是怀上小马驹了又怎么样可以看得出来呢?” 第311章 司马骏再议马政 “这个很简单。”司马骏说,“马驹生后十至十八月龄就达到性成熟,就会发情,但这时不能马上配种。 适当的配种年龄一般在三岁左右,但受品种、性别、个体的影响。 重型马在两岁半就可配种,儿马要比骒马晚一年开始配种。 马是一种季节性发情的动物,我国南部马匹的发情季节多在三至七月份,而北部地区多在四至八月份。 发情旺季在五至六月份,所以这个时候也叫马的繁殖季节,必须提前做好配种准备。 一旦马发情了即可及时配种,所以骒马的发情鉴定十分重要。 目前常用的发情鉴定方法有:用公马试情、**检查和直肠检查三种。 试情法就是用性情温顺、**旺盛的公马来接触母马以试情,空怀母马自配种季节开始时进行试情,每天一次。 产驹母马在分娩后第四天开始试情,因为产后发情一般开始于分娩后五至十二天,也是每天试一次以及,防止试情过晚而失去配种机会。 马配种后十三至二十八天不发情的说明母马已怀孕了。 因为马的发情周期平均为二十一天,子宫颈口紧闭,起到了保胎作用。 这时母马应受到格外保护,实行分槽饲养,并提供充分的饲料和新鲜的牧草,严禁饲喂发霉变质或腐败的饲料,不能吃霜草或饮冰水。 在管理上不要使骒马劳役过度,一般不让骒马驾辕、推磨、拉碾,也不做长途运输,更不能打冷鞭,或受机械性打击,更不能强制配种。 若发现有疾病应及时隔离治疗。 骒马妊娠三百四十天后就要进行分娩。 分娩日期的计算可用‘减一加一’法,就是最后一次配种的月份减一而日数加一。 如三月二十日配种的马,预产期是第二年的二月二十一日。” 马腾又问:“那骒马产下小马朐后,什么时候可以再次配种?” “此事须全面考虑。”司马骏说,“骒马初次配种的年龄,是在性成熟后,体成熟前,大致两岁半到三岁时较合适。 配种时间的确定,要考虑产驹的月份,对骒马所生的幼驹是不是有利。 马怀胎大致十一个月,一般生后六至八个月断乳。 如果三月份受胎骒马,将在次年二月产驹,经六个月断乳。 正是‘秋高马肥’的八、九月。 断乳的幼驹在草美水丰时期能获得良好营养,体内有了很好的积蓄,足够离乳后安全地渡过第一个水冷草枯的冬天。 假如七月份受胎,幼驹离乳是在一、二月的冬季,幼驹得不到足够营养,有的不得不把哺乳期延长,母马得不到休息,营养不能恢复。 即使六月生驹后配种受胎,母马有哺乳及胎儿发育双重负担,对其健康很不利。 为此配种应当尽量提前到三、四月份,对母马及幼驹都有好处。 一般产后母马,在第七至十一日将有一次排卵。这个时间配种受胎率极高。 但是骒马产后正在恢复阶段,受胎后早期流产也相当多,最好产后经过一个月再进行配种。 一匹骒马,终其一生,只会产下十到十二个马朐。” “是这样啊!”马腾又问,“那这些马朐什么时候才能装备部队,又能形成多大的规模呢?” 司马骏笑道:“大人莫急,这事一算便知。 马的生产速度基本上是一年一胎,我们现有五千匹骒马,明年便可有五千匹马朐,五年之内便可有两万五千匹。 这两万五千匹马朐,按一半来算,约有一万二千余匹儿马。 按三岁龄方可装备部队来算,五年内所产马朐约有七千五百匹可以装备部队。 这是第一代的马朐。 第二代的马朐则从第四年开始配种,到第七年上方可装备部队。 我们现在的天马就这么多,没法再进一步扩大生产。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若是没有这些天马,我们又能奈其何?” “贪心不足蛇吞象啊!”马腾也笑了笑,自嘲地说。 “如果仅仅是为了扩大规模,以敷一时之用,倒是还有一个办法。”司马骏说。 马腾来了兴趣,急忙问:“先生你说。” 司马骏说:“那就是再选择一批骒马,以天马第一代、第二代、甚至是第三代马朐中的儿马作种马,与其进行繁衍。 这样扩张的速度会很快,但马的品格就很难说了,尤其是第一代和第二代马朐的后代。 第三代还可以,基本上与天马差不多。” 马腾说:“即使是再差,也不会比现有的马更差吧?” 第312章 马腾细语鼎汉阳 “这倒是。”司马骏说,“毕竟它们是天马的后代,血统摆在那儿呢! 要是这样说的话,可以从第一代的儿马中选择一部分作为种马,再购置一批好骒马进行繁衍,这样五年之后,可以装备部队的战马就很可观了!” “就这么办!人和兄,”马腾对刘人和说,“按司马先生的办法,在这两年里徐徐购进一批好的骒马,先以天马第一代马朐中的儿马作种马,尽快扩大繁育规模。 我估计,三四年之内,我们张掖的局势还会是比较稳定的,到第五年上就不好说了。 威胁主要来自北方鲜卑一带,我们要做好打仗的准备,而马匹是第一位的战略物资。 我们要未雨绸缪,事先做好各方面的准备,不能等仗打起来再考虑这些事,那就都晚了。 再说,有了马匹,其训练以及与士兵的磨合都需要时间,时不我待啊!” 刘人和说:“将军请放心,我接下来就开始筹划。” 马腾说:“现在郡里正在建新城,资金也非常紧张,不可能给你们拨多少钱。 因此你们要想方设法自己解决。 好在这些马不用马上就要买进,也不用一下就买全了,还有一两年的时间可以周旋。 到时候郡里要是有钱了,自然可以帮你们。 现在你们这边,育种是一个长期的事情,而且是只出不进,我想你们也不宽裕。 今后你们要想办法,搞多种经营,赚些钱来养活自己。 我觉得昨天马伥说的那个办法就很好,你们可以提供一些种畜,让流民们放养。 对此,你们可以抓紧制定一个具体办法,让流民得利,你们也得利。 我认为,这可以作为一个策略长期实行下去。” 刘人和说:“昨天马孝廉说过以后,我一直在琢磨这事。接下来我和司马先生好好商量一下,今年就着手办理。” 马腾点点头,说:“你们先张罗着。若是钱实在不凑手,就跟我说。 郡里再紧张,也不差你们这点钱。 不过有一件事我在此严肃地提醒你们:不论何时、何事、何人,均不得打这些天马的主意! 其中的利害你们也知道,万一出了事情,不是你我可以担待的,到时上天自会出手惩治! 这件事情,你们也要告知各位牧丁,晓谕其中的厉害。 再有,以后第一代、第二代、第三代天马也会陆续出生,这些马同天马一样,一匹也不得外流! 若是今后在这方面出了事情,不管涉及到谁,一律斩立决,按军法处置,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刘人和、司马骏唯唯称诺。 “还有一件事情。”马腾接着说,“就是关于这些流民的管理问题。 我个人倾向于马伥的意见,今后汉阳牧师苑不仅要养马,还要负责把这些流民管起来,使牧师苑成为一个集养马、屯田为一体的单位。 此事我回去后即向朝庭禀报,我想朝庭会同意我们的意见的。 你们现在就要在思想上有个准备,想一想如何把这些事情办好。 必要的人手,下一步会逐步配齐,但我的意见是要以你们为主。” “这么说,我们很快就会升官了?”刘人和笑嘻嘻地说。 马腾哈哈一笑,说:“升官是好事,但得给我管好。 若是管不好,我会把你一下打回原形,说不定比以前还不如。” 刘人和正色说道:“将军请放心,我和司马先生一定殚精竭虑,把事情办好,不让你操一点心。” 马腾说:“这点我相信。 今后养马是一摊,管民是一摊,还有一事,就是地方治安。 现在有郡里的部队在此驻守,你们不用费心,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我想以后你们在这个方面要多动些心思。 你是军人出身,以后时机成熟了,你们可以组织一个地方上的守备部队,人员就从这些流民中产生。 对他们进行必要的训练之后,慢慢地替代驻守的军队。 当然这是后话,三五年之内军队是不会撤走的。 但万一边境有事,军队需要马上撤离,你们就必须能够及时顶上去。 所以,等牧师苑的事情定下来以后,你们要马上着手筹建。” 刘人和、司马骏称诺。 “好了!”马腾说,“这次再来汉阳,我很高兴。 你们各司其责,事情都办得很好,希望你们再接再厉,不负众望。 接下来,我要到张掖属国走一趟,去会一会传说中的属国都尉,还有些事情要跟他理论理论!” 有分教: 重上焉支山,再回大马滩。 胸中有邱壑,定鼎几十年! 第313章 高何奇细说属国 下午,马腾辞别了刘人和、庞道、马伥等人,离开了牧师苑,径往张掖属国而来。 路上,马腾问高何奇:“何奇兄,你对这张掖属国了解有多少?它是如何设立的?” 高何奇说:“张掖属国设立于汉武帝元封四年。这是汉武帝实施隔绝羌胡、断匈奴右臂之战略的重要举措。 河西郡县属国的设立与当时的政治军事形势息息相关。 元狩二年,汉军大败匈奴夺取河西后,一方面将河西浑邪王及其降众四万余人迁出河西,安置在西北边五郡故塞外。 ‘因其故俗为属国’,另一方面又向河西移民,设立酒泉郡,对其新开之地进行管理。 此后,汉军深入漠北,大败匈奴,‘匈奴远遁,而漠南无王庭。’但因霍去病元狩六年去世,‘于是汉久不击北胡’。 直到元鼎五年,先零、封养、牢姐等本羌部落与匈奴勾结,合兵十余万,进攻汉朝令居、安故、抱罕等地。 汉武帝于次年令将军李息、郎中令徐自为将平定西羌,并以此为契机,又设立了张掖、敦煌两郡和设立了秩比二千石、专门处理西羌事务的护羌校尉。 在西羌反叛‘五六年乃定的’元封四年,有‘蛮夷降者’来归。 但他们既不是匈奴,也不是西羌,而是小月氏部落。 史载元封年,小月氏若苴王稽谷姑和小月氏王杆者率部降汉,并且均被封侯。 其中稽谷姑于元封四年十一月丁卯被封为騠兹侯,一千九百户;杆者于元封四年正月乙酋被封瓡言聂侯,七百六十户。 一向依附于诸羌的小月氏,在短短一个两个月内就有两位首领降汉,的确是非同寻常的大事,对于汉王朝来说,是非常有利的。 尤其是在当时西羌动荡持续五六年之久的特殊背景下,对于汉、羌局部力量的消长和河湟地区形势的稳定更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 因此汉朝非常重视对归降小月氏首领和部众的安置,不仅封小月氏两王为侯,而且拥有比同期受封的匈奴王、将更多的封户。 如元狩年间受封的匈奴首领除浑邪王万户外,匈奴赵王王援訾封潦悼侯,五百六十户; 匈奴王呼毒尼封下摩侯,七百户;匈奴右王乌黎封河綦康侯,六百户; 匈奴大当户稠雕封常乐侯,五百七十户;匈奴归义因敦王复陆之封杜侯,一千三百户等等。 这些匈奴王将虽均被封侯,但封户最多一千八百户,少者仅有五百六十户,均不及小月氏的一千九百和七百六十户。 但是封侯仅限于极个别部落首领,所有归降的小月氏部众都需要妥善的安置,故在此时设置张掖属国以安置这些‘蛮夷降者’,自然是水到渠成之事。 而新设属国既是现实需要,又有旧例可循。 汉朝就近在张掖郡南部设立属国以安置小月氏降众,使之‘不改其本国习俗而属于汉’,继续保持原有的部落组织和风俗习惯; 既显示了对小月氏部落的尊崇和褒奖,更重要的是通过属国组织进一步加强了对小月氏部众的管理和控制,可谓恩威并济,一举两得。 小月氏是指未迁出河西的大月氏余部。 他们本来居住于敦煌、祁连山之间,到后来匈奴的冒顿单于攻破月氏; 而老上单于杀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月氏大败之后远遁西域,剩下的一部分未能远走者,遂号称小月氏。 月氏与匈奴有世仇,西羌臣服于匈奴,小月氏则依附诸羌且与其通婚,这种关系由来已久。 由此可见,小月氏在匈、羌关系中扮演了特殊而重要的角色。 汉朝要切实‘隔绝羌胡’,就需要争取小月氏。 特设张掖属国以安置小月氏部众,实际也带有安抚笼络小月氏和瓦解羌胡联盟的意味。 事实证明,小月氏部落在后来汉朝对匈奴和西羌的军事斗争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汉昭帝元凤三年,张掖属国都尉郭忠等大败入侵的匈奴右贤王等部,从此以后,匈奴人不敢再进入张掖; 神爵元年,汉朝欲从酒泉、张掖两路进攻鲜水一带的罕、开羌时,曾诏令月氏兵四千人参与; 后汉时小月氏骑兵常被用于讨伐西羌,并能取得以少胜多的效果。” 马腾又问:“我曾听说窦融任张掖属国都尉,期间被推举为河西大将军,其中详细情形如何?” 高何奇说:“窦融,字周公,扶风平陵人。新莽末曾从王匡镇压绿林、赤眉,拜波水将军。 王莽失败后,窦融投降更始军,在大司马赵萌部下为校尉,后被推荐出任巨鹿太守。 窦融见更始政权不稳,东方扰乱,不愿出关。 窦家累世在凉州为官,窦融的高祖父曾为张掖太守,从祖父曾为护羌校尉,从弟为武威太守,累世在河西,知其土俗。 他对其兄弟说:‘天下安危未可知,河西殷富,带河为国。 张掖属国精兵万骑,一旦缓急,杜绝河津,足以自守,此遗种处也。’兄弟们都同意他的看法。 窦融于是辞巨鹿太守,谋求镇守河西,把家属带了去。 在那里,抚结雄杰,怀辑羌众,河西民心向之。 窦融在河西,与酒泉太守梁统、金城太守库钧、张掖都尉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肜等结交,倡议‘推一人为大将军、共全五郡,观时变动。’ 于是众人一致推窦融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 是时武威太守马期、张掖太守任仲得知消息,解印绶离去。 窦融仍居于属国,领都尉职,而置从事监察五郡。 窦融当时采取了以下几项措施: 一是在稳定社会方面。 窦融在经营河西五郡之初,面临着极为严峻的外部环境。 当时隗嚣称王陇右、卢芳与匈奴联兵扰掠北部边疆羌人寇掠金城、陇西匈奴胁迫西域各族东寇,河西郡县城门常常昼闭。 在如此严峻的政治形势下,窦融为稳定河西地区社会,首先运用权谋,断然改变了河西各郡郡守权均力齐、各自为政状况‘ 使自己登上了河西五郡大将军之位,并将政治、经济、军事权力集于自己一人之手,又把各郡豪杰、名士抚纳于自己翼羽之下,从而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政治集团,使经营河西的活动有了政治保证。 其次,窦融从一开始就大力扩充步兵和骑兵,不断加强军事力量。 在平日厉兵秣马,而战时则与各郡郡守共同率兵出征,且屡战屡胜,遂使河西五郡出现了兵马精强的局面。 第三,为防御南面的羌人、北面的匈奴、西面的西域各族扰掠,窦融健全了由郡县、都尉府、塞、部和燧等军事机构构成的边防防御、警戒体系; 并制定和严格实行了《塞上烽火品约》边防守备条例,为保障社会安定和居民的安心生产创造了良好条件。 有诗云: 说河西,道河西, 河西曾经了不起。 虽说偏僻无人问, 雄居西北乾健地。 说洒西,道河西, 河西一望数千里。 凉州大马快如风, 搭弓射箭是羌氐。 说河西,道河西, 荒原漠漠地堪瘠。 山下宝藏尽皆有, 此时无声沉寂寂。 说河西,道河西, 前有窦融立旌旗。 少年将军跃马上, 指日但开新天地。 第314章 高何奇再道属国 高何奇继续说道:“二是在生产活动方面。 窦融在河西地区,因地制宜地开展了多种生产活动。 在农业生产上,窦融把地方郡县和军队分为两个管理系统。 在地方郡一级设农都尉,县一级设田吏,并由这些农官具体负责农耕事务。 在军队系统,实行军屯制度,具体屯垦事务由军事长官兼理。 当时河西地区所种植的农作物品种有二十多个,大体可分为麦、米、谷、豆四大类,其情况可与农业经济发达的中原地区并驾齐驱。 河西五郡地区,自古林木稀少,天然绿洲常常遭受沙尘暴侵袭,植被保护问题当时就已受到人们的重视。 窦融时期,曾通过采取严令‘吏民毋得伐树木’措施来保护环境,从保护林木入手保护生态环境的做法,在历史上为我们树立了可资借鉴的表率。 为了发展五郡畜牧业,大将军府曾设置了牧师苑,专们负责畜牧事务,同时又颁布了禁杀马牛的政令,用来保护役畜。 在建武十二年,当窦融等前往洛阳晋见光武帝时,在路上所驱赶的马牛羊就多得满山遍野,而仅用来拉车的马就有四千多匹。 在窦融经营时期,交通运输业有了较大发展,马拉的大木轮车已经成了主要的运输工具。 建武八年,窦融攻打隗嚣时,所出动运输辎重的马拉木轮车就达五千多辆。 商业贸易也有了显著发展,仅有姑臧地方,就已开辟了专门供汉族和各少数民族居民进行商品交易的市场,而且每天开放四次,其交易之盛可见一斑。 三是在民族政策方面。 窦融对河西五郡境内的羌、小月氏、秦胡和卢水胡等实行宽和政策,一方面招抚游徙不定的各畜牧民族,安置他们定居、田作; 另一方面又对他们的牲畜从政策上给予保护,严令禁止征调各少数民族的马、牛服徭役,因此各族民众纷纷归附。 当时,窦融还允许各少数民族民众参与姑臧市场的商品交易活动,从而得到了各少数民族的欢心和拥护。 窦融的苦心经营,促使河西五郡出现了社会稳定、‘仓库有蓄,民庶殷富’和‘兵马精强’盛况。 以上卓著业绩表明,窦融对河西五郡的经营,堪称张掖属国历史上开发建设的一个成功范例,很值得今天研究和借鉴。” 马腾接着问:“既然历史上张掖属国如此繁荣强大,却为何后来没落了?” 高何奇说:“张掖属国在汉设属国是个特例,其组织和规模与其他属国不同。 张掖属国最强大的时候,西起居延,东至武威,连绵千余里,凡是张掖郡的辖地,也就是张掖属国的地方。 前者管理按郡、县、乡、里定居的编户、田卒;后者管理因其故俗、保留部落组织的游牧民族。 张掖属国在窦融任都尉时,经历了一个非常规发展的特殊阶段,达到了它发展的顶峰。 不论是窦融以属国都尉行河西五郡大将军、凉州牧总揽河西军政的现状,还是张掖属国雄厚的兵力,都只能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 当后汉统治的正常秩序建立后,这种状况必将结束,张掖属国也面临了一次改制、调整的重要转折。 首先,后汉朝庭以解除窦融凉州牧、属国都尉兵权的方式,结束了张掖属国发展的特殊时期。 建武八年,窦融率军会攻隗嚣之战结束后,汉光武帝并未立即解除窦融的兵权,而是等到陇、蜀平定后,于建武十二年,诏窦融和河西五郡太守进京奏事。 进京后,窦融交出了凉州牧、属国都尉、安丰侯印绶,朝庭只归还了安丰侯印绶,表明窦融被解除了兵权。 其次,张掖属国在窦融统治时期经过非常规发展后,实力雄厚。 从建武八年平隗嚣之战后,洒西精兵都原封不动地回到了河西。 为了防止属国成为割据势力,朝庭不可能容忍张掖属国的现状继续存在。 因而,张掖属国被继续进行了调整: 一是在原张掖属国的管辖范围里进行肢解,分割成立了一个新的属国---张掖居延属国,这样张掖属国不论其管辖范围,还是人员力量,都大为减少; 二是赋予张掖属国以‘治民比郡’的职能。 朝庭对部分属国职能的调整,反映了属国内部发展变化的实际状况。 作为张掖属国来说,作为早在武帝时就已设立,经历前汉时的长期发展,又在两汉之交迎来一个大发展的机遇,其综合实力必然得以大幅度提升。 一方面有多达万人的精兵,窦融统治时期可能还要更多,这需要朝庭加强限制和防范。 另一方面,随着属国内经济的恢复和发展,围绕着都尉和各级官员统治的治所,已经出现了城镇,部分地方呈现出汉人与少数民族杂居错处的局面。“ 在此情况下,原来属国都尉隶于郡太守而不治民的体制,已经不能适应新的形势。 因而,朝庭赋予属国治民比郡的职能,就是势所必然。” 马腾再问:“属国体制调整后情况又是如何?” 高何奇说:“调整后的张掖属国仍然得到了较好的发展,并继续在抗击匈奴、稳定边防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前汉明帝永平十六年,张掖属国的精兵曾在窦固、耿忠率领下,出酒泉郡征讨匈奴。 进入后汉以来,属国羌胡除了随大军参与征讨,还面临了新的问题与选择。 此时,遍布凉州广大区域的羌胡,与汉人杂处,经常被官府的官吏欺凌,于是掀起了长时间、大规模的反抗斗争。 从此,张掖属国的确发展也便与此产生了密切的联系。 羌人部落众多,居住分散,互不统属,每次起事,皆以结盟、交换质子等形式凝聚部众,一呼百应。 同时,也派人联络属国羌胡,相互支援。 可见,后汉时期的张掖属国在继续担负河西北部防务的同时,还面临着来自南部羌族反汉所带来的巨大压力。 所幸的是,此时南匈奴业已降汉,河西北部防务压力大为减轻,这使得朝庭可以腾出手来,集中力量对付羌人的反叛。 由于羌人的抗争旷日持久,而河西地区兵祸连年,张掖属国的发展也受到一定影响。“ 第315章 马腾履足八卦营 高何奇接着说:“不过总体来看,张掖属国仍保持了相对稳定的确发展态势,成为这一时期抵御羌族北犯和稳定河西局势的一道重要屏障。 同时,历经长期持续的发展,属国内部从民族成分到经济结构,都在经历着深刻的变化。 到安帝时,张掖属国已是‘别领五城’,即侯官、左骑、千人、司马官、千人官,成为非常重要的比郡属国。 张掖属国虽为比郡属国,但并不领县,而是通过侯官、司马官、千人等不同官职分治各县附近归附部落,因而属国之内并无县、乡一类建制。 这种方式,比较适应属国内部发展的客观要求,使属国辖区向行政化、内地化转变,有助于加强对藩属边疆民族的控制,同时也加强了其汉化的过程。 目前,属国内的小月氏各族,亦如羌胡一样,用汉姓,取汉名,其若干民俗,也有向汉族并轨的趋势。” 马腾道:“我怎么觉得这张掖属国与张掖郡的关系一般化啊? 按说两者都在一个地盘上,应该亲如一家,彼此之间经常往来才是。 但我自上任后,连属国都尉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以前立德公在任时也是这样吗?” 高何奇笑了笑,说道:“正是如此。 由于历史的原因,张掖属国在河西地方一向以老大自居,根本不把边郡放在眼里。 在平时,两间之间是井水不犯河水,至死不相往来; 若有战事发生,属国则对边郡颐指气使,仿佛他们还是窦融在任时的河西大将军一样。 这也难怪,在河西五郡两属国之中,论及名望及朝庭倚重的程度,张掖属国当属首选; 论军事力量,张掖属国高高在上;论经济实力,张掖属国占据了张掖水草最好的地方。 这些,都是张掖郡所不能比肩的。 河西地方,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是以张掖属国根本不把张掖郡放在眼里。 而立德公,虽说对其为人处事众说纷纭,但此人在这一点上倒是颇有傲骨,绝不卑躬屈膝,平时除了公务交接外,两者私下里并无来往。” “原来如此!”马腾自言自语道,接着又说,“何奇兄,你觉得我们张掖的精骑兵比不上张掖属国的精骑?” 高何奇尴尬地一笑,说:“于军事一节,何奇不敢擅言。 属国所重者,乃是挟历史威名,于是养成了骄兵自重的习惯和作风。 若非如此,那千人郑郝年也不至于胆大妄为到拥兵劫马了。 也许在他们的眼里,现在的张掖还是以前的张掖,而太守大人您还是立德公而已。” “有点意思。”马腾轻声说道。 高何奇犹豫了一会,方才说道:“太守大人,那属国都尉曹无伤乃是一介武夫。 平日里骄狂惯了,仗着手下兵马众多,武艺又高强,一般人等根本不放在眼里。 大人此番前去兴师问罪,还需小心为上。” 马腾一夹无风,无风倏地蹿了出去,众人待要赶上时,已落后了一大截。 这时高何奇听得马腾在风中说“知道了!” 这正是: 同饮弱河水,至死不相随。 今日来府上,东风何处吹? ----------------------- 张掖属国治所在祁连山北麓的八卦营。 据说,八卦营乃是当年霍去病西征时的屯兵之所。 因其靠近童子坝河,水草丰美,故后世张掖属国成立时,就将其设为治所。 其处属于氐池县境,距汉阳大草滩相去不远。 离八卦营不到三里的时候,马腾来到一个山坡上,远远地遥望着童子坝河畔的八卦营。 本来,按照马腾在汉阳牧师苑时的想法,他大可直接闯到属国治地,当面向属国都尉兴师问罪。 但在路上听了高何奇的一番介绍后,他改变了想法。 他并不是害怕曹无伤,也不是忌惮属国精骑,而是觉得冲动是魔鬼,事先应该有一个万全之策。 因此,他没有径往八卦营投宿,而是来到离八卦三里之处的一个驿站,着高何奇登记后歇息。 晚饭后,马腾离开驿站,来到附近一个小山坡上,席地而坐,对望着不远处的八卦营。 此城建设非同一般城市,童子坝河从城中南北穿过,将城郭分为东西两半。 整座城市几近方城,长宽一里有余,分为内城、外城两部分; 距城垣北一里开外,有一夯土台,其边长约一百五十余丈,高约两丈。 “这应该是点将台吧?”马腾见了这座城郭的建制,自言自语地说。 在夕烟的余晖里,八卦城里甚是热闹,城里城外人马不断,往来不止。 远处的祁连山,绵延起伏;穿城而过的童子坝河,氤氲缭绕。 山环水绕之间,拱卫着这座小小的八卦营,也掩埋了不知多少悠悠往事。 “这真是屯兵的好去处啊!”马腾从心里佩服前汉的霍大将军,慧眼独具,当时选了这么一个好地方作为屯兵之所,也给后人留下了一笔财富。 想想自己打从投军以来,就与几百年前的霍大将军结下了不解之缘; 于今,不远处的这座城郭里,不知何处就有霍大将军的足迹,而戎马偬倥物是人非,着实令人可叹! “公子对着远山、城郭和流水,发无人之叹,可是眼前此情此景,触动了公子心底的某种情结?”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马腾吃了一惊。 回头看时,见一公子,不过弱冠之年,相貌儒雅,两眼有神,望着自己笑道。 马腾指着自己前面的一块石头,请这位公子坐下。 那公子也不客气,径直前坐。 马腾说:“这倒没有。我只是从这一座城郭,想起了几百年前的霍去病霍大将军。” 第316章 素不相识话前缘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八卦营。” 公子随口道来,“霍去病,十七岁,两出定襄,功冠全军; 十九岁,三征河西,开疆拓土;二十一岁,统帅三军,纵横漠北。 这是一个代表着青春、勇武与奇迹的名字。 他一生数次指挥大军与匈奴会战,每一仗均是深入险境,孤军奋战,每一仗均是以寡敌众,大胜而归! 然而,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却在他二十三岁的时候突然划上了生命的句号。 仿佛一颗流星一般,划过夜空,耀眼夺目,但却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几百年来使无数后人为之扼腕叹息!” “看来公子对霍大将军的平生事迹有所研究?”马腾饶有兴趣地问道, “在下对霍大将军仰慕得很。今日长夜漫漫,公子若无事,能否为在下讲解一番?” “霍去病人生虽短,但留下的事迹却是惊天动地。这却从哪里说起?”公子道。 马腾说:“我每每想起一代将星从空而逝,就不由心痛。要不公子就从霍大将军中如何去世说起吧!” 公子说:“霍去病是如何死的,这已成了千古之迷。 与霍去病同一时代的司马迁在史记中对霍去病死后的葬礼描述的十分详细: 从送葬队伍的出身来历到他们的衣着打扮,再到墓的形状,甚至连谥号的意义都做了解释。 但却没有一个字提及为什么这个威名赫赫的无敌战将会在风华正茂之时早卒。 如果有人认为霍去病去世时匈奴已经无力再战,霍去病的死对历史进程根本没有影响,所以史官对他的死可记可不记。 这个说法真是大错特错。 史记匈奴列传记载:漠北大战后,双方均受损伤,匈奴遗使和亲,汉朝派任敞出使,与匈奴谈条件。 然而匈奴不仅不接受汉方的条件反而扣留使者任敝,于是武帝决心发动又一次的对匈战争,开始积极备战。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身为主将的霍去病突然去世,这次很可能彻底摧毁匈奴势力的第二次漠北大战夭折了。 霍去病的突然离世,对汉匈双方来说都具有极为重大的意义。 关于霍去病的死,朝廷肯定会对外公布一个死因,否则怎么向即将出征的将士们交待? 然而司马迁居然将此遗漏掉了,他不厌其烦的详述霍去病的葬礼,却单单漏掉了最关键的主因,简直是不分轻重之至。 纵观司马迁论述汉匈战争的情况也大抵如此,他从底层收集了很多消息,但是这些消息大多只是肤浅的,琐碎的。 真正对战争起作用的决策谋略和大政方针司马迁没有记下来,给人感觉是不分轻重,偏激狭隘。 然而这并不是司马迁选择的结果,相反,这是他没有选择的结果,他根本没有获知这些重要消息的途径,所以只能从最底层最表面的现场入手去记录历史。 说到底,司马迁在当时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万能的。 他只是站在一个普通知识分子的角度来叙述那段风起云涌的历史。 只能记轻,无法写重,因为很多重要的事,隐讳的事根本不是他这个小人物所能得知的。 几百年过去了,后人似乎就更无法得知了,霍去病之死已成了千古之谜! 然而后世却又忍不住对霍去病之死做出了种种猜测,最有分量的便是病死之说。 此说最早出自前汉时的褚少孙。 他在建元以来侯者年表中有一段补记,借霍光之口说霍去病是病死,然而具休是什么病,没有记载。 这段话出自霍光上奏给皇帝的奏折,有案可查,褚少孙也没必要说谎,所以基本上可信的。 这也就是说,官方说法是病死。 然而霍去病是一员纵横沙场的武将,能骑善射,在战场上经常是一马当先,身体素质过硬,不可能体弱多病; 二十三岁正是风华正茂之时,身体还处于上升期,也不可能是积劳成疾; 若是有瘟疫,为何没有大面积蔓延?为何随同他一起征战漠北的将领没有染上?为何潜伏期会长达两年? 病死之说很难令人信服,何况如果真的是病死,司马迁为什么不记?他为什么记了那么多细节却漏掉这个主因? 一个合理的解释是,病死之说只是一个托词,在当时根本就没有人相信,司马迁也不例外。 他本着对史实负责任的态度,不将虚假的死因写在他的史书上。 然而他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兴趣去探究霍去病的真正死因,所以就形成了这样的一个空缺。” 马腾问:“公子你是说霍大将军是被人暗害而死?有谁这么大胆敢杀这样一位威名赫赫的大将军?” 公子道:“我没这样说,我只是在分析这件事。 如果霍去病是非正常死亡,那么是谁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他?朝廷又为什么要掩饰? 翻开史记,千头万绪,仿似一团乱麻,无从下手,很多地方都解释不通。 然而,如果能够找出一条主线,是否就可以将这团乱麻理清楚呢? 答案是肯定的,当一个长期被忽视的重要人物浮出水面后,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这个人就是卫太子刘据!” 有分教: 斧声烛影迷重重,宫帷之内无春冬。 金戈铁马无所伤,利害场上逝英雄。 “太子?这不是自毁长城吗?”马腾惊讶地说。 公子并没接马腾的话茬儿,自顾自地说:“之所以忽视他,是因为霍去病去世时,卫太子年仅十二岁,还只是一个孩子,智力有限,能力有限,干不出这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但是别忘了,这个孩子并不是孤立的,他代表的是一大群与他利益休戚相关的卫氏家族的利益,他代表的是围在他身边的太子少傅、太子太傅等等一系列想从他身上捞取好处的政客的利益。 在这里有必要将太子与卫氏的关系做一下澄清。 太子与卫氏休戚相关,俱为一体,太子需要卫氏的势力来扶持,卫氏需要太子的地位来巩固。 武帝后期也许很想将太子与卫氏分开,他不希望太子过多的依靠外戚,所以做了很多努力来打压卫氏,想让太子独立。“ 第317章 此人已乘黄鹤去 那公子继续说:“但事实证明太子与卫氏根本就分不开,他们也不想分开,在这种情况下,太子与卫氏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拨开迷雾的主线就是太子与整个卫氏集团的利益。 让我们先看看霍去病去世前后的几件史实。 汉武帝元狩四年,漠北大战,李广自杀,李敢刺伤卫青。武帝暗中尊霍抑卫; 元狩五年,李广从弟丞相李蔡坐侵陵园,自杀,太子少傅庄青翟继任丞相。霍去病射杀李敢; 元狩六年,三月,霍去病一再请刘彻立三皇子为王。 四月,册立三王,武帝宠姬王夫人病死。 九月,霍去病死; 元鼎元年,卫青长子卫伉因矫诏罪被削去侯爵; 元鼎二年,御史大夫张汤被丞相庄青翟以及他手下的三长史陷害,自杀,武帝处死了庄青翟以及三长史。太子太傅赵周继任丞相。 短短的几年间,朝廷发生了激烈的震荡,死了两个丞相,一个大将,一个御史,分封了三个诸侯王。 无论是内朝外朝都出现了很大的人员变动,这里面包含了复杂的政治斗争,充满着血腥味。 在这一系列变故中惟一得到好处的是太子,也就是卫氏集团。” 马腾说:“这么复杂?” 公子道:“政治就是这样,杀人不见血。 霍去病以一个年轻的将军,在战场之上可以所向无敌,然在这一帮政治老手面前,不过一个婴儿而已,如何能洞察其中玄妙? 让我们就以下几点来分析当时的情况: 一,漠北大战后武帝为何尊霍抑卫,以及霍去病与卫氏的关系? 漠北大战后,霍部得到了极高的封赏,卫部日渐裒落,一个如日中天,一个日薄西山。 照此发展下去,霍去病大有取代卫青之势。卫霍之间在利益上形成了尖锐的矛盾。 卫青为人谦恭有礼,温和大度,对家人重情,对朋友重义。 看看漠北大战时他身边的将领就可知其为人,公孙敖是他的救命恩人,公孙贺是他的大姐夫,曹襄是他的继子,李广是皇帝派给他的…… 这就是他的个性,不管是对亲人还是朋友,从来不会说不。 他的身上承载着太多的家族利益,是卫氏家族最理想的保护神。 反观霍去病,他用人完全是另一种风格: 他的得力手下几乎全是匈奴降将,选的将士都是能骑善射的低级军官,一切只着眼于战场; 没有一个沾亲带故的亲友,没有一丝人情可讲,甚至连一向由皇帝指派的裨将都可以拒绝不要。 这种方式保障了他在战场上的节节胜利,但是他却失去了以卫氏为首的皇亲国戚以及世家贵戚们的支持。 霍去病的崛起,得利的全是外人,卫氏家族没有得到丝毫的好处。 可以说,霍去病虽然出自卫氏的分支,但他并不代表着卫氏的利益。 武帝为什么要暗中尊霍抑卫? 就是因为霍去病是一个孤立的个体,地位再高也是皇帝赐予的,他没有形成一个利益群体。 跟着霍去病而获得荣华富贵的都是底层之人,大多数还是匈奴人,这些人在朝中没有任何势力,所以霍去病根本没有拉帮结派的可能,不构成政治威胁。 然而卫青不同,卫青虽然一直谨小慎微,但是他的身上担负着太多人的利益,这些人汇聚在一起,势力十分庞大。 武帝必须想办法扼制他,采取的手段便是以霍制卫。 当霍去病作为大将军的一个部将而获封侯时,他是卫氏家族的一个锦上添花者‘ 当他威胁到卫氏的保护神卫青的地位时,他便是整个卫氏的敌人。 如果说漠北大战后,卫青面临的是众叛,霍去病面对的则是亲离。 卫氏家族的得利者是绝对不愿意看到霍去病取代卫青地位的,他们会拼尽全力保住卫青。 二,李敢伤卫青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 史记记载:李敢以校尉从骠骑将军击胡左贤王,力战,夺左贤王鼓旗,斩首多,赐爵关内侯,食邑二百户,代广为郎中令。 顷之,怨大将军青之恨其父,乃击伤大将军,大将军匿讳之。 从这一段记述中我们可以看到,漠北大战结束后,李敢获封为关内侯,出任郎中令,‘顷之’李敢因父仇击伤卫青。这一年是元狩四年。 李敢因为父仇所以不顾性命的去找卫青拼命,这符合一个刚从沙场上下来的军人的身分,也符合李家人质朴的个性。 卫青事后并没有声张而是将此事隐瞒,也完全符合他一向仁善退让的个性。 卫青的大度有没有使李敢心生愧疚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不管李敢后来还恨不恨卫青,他的这个举动已经足以为整个李氏的衰落埋下祸根。 李敢是李广之子,漠北大战时霍去病的部下,朝廷的郎中令。 但他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一直被人忽视,他还是当朝丞相李蔡的侄子。 李蔡曾经是卫青的部将,但是此时的身分是丞相,他是李广的从弟。 李广自杀,李敢认定了卫青是他的杀父仇人,并且采用了激进的方式,发生了流血事件,那么贵为丞相的李蔡对卫氏意味着什么? 正当得势的卫氏也许不会把李蔡放在眼里,但是江河日下且正被皇帝逐渐冷落的他们还能这么坦然的面对着一个有可能对他们怀恨在心的李氏高官吗? 三,李蔡之死与李敢之死有何隐情? 丞相李蔡于第二年的三月份畏罪自杀了,他的罪名是侵占了先皇陵寝的一块地。 这是一个很可笑的理由,李蔡既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而且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是要钱不要命的财迷。 天下那么大,身为丞相的他要想占一块地,哪里不行,为什么要去侵夺先皇的墓地?“ 第318章 素无设防于官场 公子分析道:“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那是死罪,李丞相为什么要冒天大的风险去占那块地?占了这块地,他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好处了? 政治是不讲因果逻辑的。 有人证据确凿的指出他犯了这种大逆不道之罪,皇帝只能派人查,还没有下狱,李蔡便自杀了。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才智平庸的武将,在复杂的政治斗争中根本不堪一击。 继任丞相之位的是太子太傅庄青翟,也就是说,太子是这场政治斗争的得利者。 与此同年,霍去病突然因为李敢刺卫青,在甘泉宫狩猎场当着武帝的面射杀了李敢。 这个事件疑点重重。 首先,在甘泉宫狩猎时杀人,这个杀人地点选的太离奇了! 现场一定有很多皇家卫队,不可能保密,尤其不可能在军中保密。 李家世代为将,李广又颇爱护士卒,李家在军中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霍去病这么做,影响太恶劣,会引起很多人的反感,甚至是愤怒,他什么要在这里杀人?在这里杀人他得到了什么好处? 其次,李敢当时的身分是郎中令,九卿之一。 就算在军中他是霍去病的部下,但这时并非是在塞外打仗,此时的霍去病根本没有权利私自处决李敢。 当初卫青在塞外时都不敢私自处决部将,因为这会犯忌讳。 专杀大权只有皇帝才有,霍去病当着皇帝的面明显越权行事,实在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他为什么要去犯这种大忌?难道没有别的方法处置李敢吗? 还有,霍去病杀李敢距离李敢伤卫青之间有一段不短的时间,这是为什么? 他既然可以不顾军中的议论,不顾皇帝的感受,为什么还要隐忍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才动手?有什么会让他产生顾虑? 如果说霍去病杀李敢是蓄谋已久的,实在说不通。 因为他采取的办法真是太笨了,对他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还会给他带来种种潜在的恶果。 世上有千百种比这更好的办法,聪明绝顶的霍去病为什么想来想去偏偏挑中了这种对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办法? 如果不是酝酿已久的谋杀,那这个事件便是一个突发事件。 卫青受伤后对外封锁了消息,霍去病一直不知此事。 他是在甘泉宫狩猎之前,或者就是在狩猎之时才刚刚得知李敢伤卫青这件事的。 依他在战场上雷厉风行的个性,一箭便取了李敢的性命。 霍去病为什么会突然知道这个消息的呢?是谁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他的呢?为什么要选在狩猎场?透露信息的人目的何在? 排除偶然因素,如果是有人故意将此事透露给霍去病,那此人一定与卫青有极为密切的关系,否则不会知道卫青曾经被李敢击伤。 选择在狩猎场,一是因为这里人多嘴杂,二是因为这里有足够的空间,霍去病可以非常方便的用他手中的弓箭杀人,就像他在战场上杀人一样。 此人透露这件事的目的很明显了,借刀杀人! 霍去病如果在冲动之下亲自动手,自然最好;霍去病如果不急着动手而是把这件事告诉武帝,设计者的目标也达到了,李敢必死无疑。 如果有人蓄意要杀李敢,为什么不立即进行而要隐忍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呢? 这个问题只要联系到李蔡事件便不难解释。 李蔡死于这一年的三月,正是春暖花开之时。 李敢具体死于几月史书没有记载,但是他是在武帝狩猎时死的,这时应该不是冬季。 那时的历法一开年便是冬季,李敢之死应该是在春季以后。 按常理推测,李敢之死很可能紧挨着李蔡之死。 因为要对付李家,当然是先对付身为丞相的李蔡,杀李敢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不必急在一时。 李敢李蔡叔侄在这一年一起去世,李家势力被连根拔去,李家几乎没有了成年的男丁,再也不会有人向卫家寻仇了。 霍去病以极端的方式处死李敢,同情李家的人绝不在少数,这势必他带来很多麻烦,甚至连武帝也会对他产生一些不满,这不正是卫氏想看到的结果吗? 一石二鸟,卫氏大获全胜。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李家势力衰退后,李敢的一双儿女却在后来得到机会亲近太子,并受宠于太子。 若没有人引荐,李家的儿女怎么能进太子东宫? 引荐者倒是很有可能是打着保护李敢遗孤,防止霍去病再下毒手的口号将李家儿女送进去的。 霍去病杀李敢在当时可以说是一件公开的秘密,甘泉宫的狩猎场一定有很多的目击者,连小小的司马迁都知道,李敢的家人不可能不知。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太子将两个霍去病的仇人弄在身边,养着,宠着,他想干什么? 四,霍去病请立三皇子之迷 霍去病从十几岁开始就一直领兵打仗,几乎没有参与过朝政。 但是在元狩六年却发生了一件极为奇怪的事,他两次带头,请武帝册立三皇子为王,这件事得到了丞相和御史大夫张汤的鼎力支持,声势浩大,满朝文武都加入了进来。 分封皇子这件事跟霍去病似乎怎么也扯不上关系,霍去病为什么要当这个发起者和带头人?难道他不打仗的时候无聊之极,管起闲事来了? 当我们抓住卫太子这条主线时,这桩离奇的怪事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三皇子被册封为王,最大的得益者就是太子。 皇后卫子夫早已年老色衰,失宠已久。 武帝此时宠爱的是王夫人,王夫人生有一子,已经威胁到了太子的地位。 漠南之战后,卫青没有益封,却得到了千金的赏赐。 此时他的一个门客劝他给王夫人的家人送份厚礼,卫青照办了,分了一半的赏赐给王夫人的家人送去。 武帝得知此事后,立即就提拔了那个门客,由此可见王夫人的影响力。” 有诗云: 刀光剑影在边疆,素无设防于官场。 可怜一代将星殁,后人无知自揣妄。 第319章 公子再说冠军侯 公子继续说道:“汉武帝的所作所为在很多方面上都跟秦始皇非常相似,人们总喜欢将秦皇和汉武相提并论。 秦始皇在统一中国后做了很多改革,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用郡县制取代了分封制。 秦始皇一共有二十几个儿子,全部没有分封到外地,都留在他的身边,这也就使得宫闱斗争异常的激烈。 最终他的一个小儿子逼死了太子,坐上了皇位。 站在卫太子刘据的角度来看,最害怕的就是武帝效法秦始皇不分封皇子,太子身边的人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千万不要重蹈扶苏的覆辙。 在分封制下,封国国君享有高度的自治权,他们可以在自己的封国内组建军队、收取赋税、制订法律、任用官吏、发行货币,职务父子相袭,俨然就是一个国中之国。 武帝一直都在致力于消除封国的影响力,从他内心深处来讲,他是不愿意再制造国中之国的。 霍去病两度请刘彻册立三皇子为王,第一次很可能只是口头请求,刘彻未予理睬. 紧接着霍去病上书,再请册立皇子为王,武帝无奈,吩咐下御史讨论。 没想到这一讨论带来的竟是群臣附和,声势浩大。 武帝本来不想封王,但是外有群臣一请再请,内有病中的王夫人哀哀哭泣,最后,他终于妥协了,在这年的四月册立了三个皇子为王。 封了王的皇子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必须离开京城去自己的封地,从此离皇权越来越远,很难再对太子的地位构成威胁。 而此后不久,王夫人也离开了人世。 这场宫庭的夺嫡大战以太子的胜利而告终。 这件事由霍去病带头,群臣附议,但是为何身份显赫的卫青从没表过态呢? 是为了避嫌疑吗?为什么霍去病就不避嫌疑? 霍去病不是一个老练的政客,请求封三王这件事不可能是他自己某天的忽发奇想。 从后来的群臣附议来看,也不可能是一个人的忽发奇想,这件事有很深厚的政治背景,是一件预谋已久了的事。 值得一提的是,霍去病只是一个发起者和带头人,后来群臣一请再请,他并没有加入,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可见他对此事并不热衷。 前面已经说过了,漠北大战后,霍去病最缺的便是亲情,最想挽回的,也一定是亲情。 这时,如果有人告诉他,有一件事对卫氏非常有利,但是却需要他鼎力相助,此时的霍去病一定会义无反顾的站出来当这个带头人。 五,霍去病之死与卫伉矫制 元狩六年九月霍去病去世,元鼎元年,卫青长子卫伉因矫诏而失去了侯爵,这两者在时间上是否有必然的联系? 当时的人以十月为一年的第一个月,也就是说霍去病死于那一年的年末,与第二年紧紧相接。 霍去病之死与卫伉失侯最短有可能只相差一天,最远不过一年。 史记记载:“自骠骑将军死后,大将军长子宜春侯伉坐法失侯。” 毫无疑问,这两件事在时间上紧紧相接。 再来看卫伉的罪名:矫制。 矫制,也就是假传圣旨,后果非常严重,需要冒很大的风险,那么卫伉为什么要矫制呢? 他干冒奇险去矫制,不可能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可能是为了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那么他假传圣旨的对象是谁呢? 他假传了一道什么样的圣旨? 这么重的一个罪,不管多么大的人物,只要沾上这两个字,死罪难逃。 为什么卫伉仅仅是削去了侯爵,而没有死呢? 以卫青当时在武帝心中的分量,能保得住这个犯了死罪的儿子吗? 这一年霍去病不过二十三岁。按常理推算,卫伉很可能只有十几岁。 这样的一个少年能有多大的本事?能掀起多高的风浪?他有什么资格矫制? 他会否只是一个被人利用,受人摆布的小棋子呢? 六,关于张汤之死 张汤是武帝朝极为重要的一个大臣。 当年陈皇后的巫蛊案是他处理的,淮南王的谋反案也是他镇压的,朝中律令是他修订的,算车缗是他最先提出的。 他的作用并不局限在某一个领域,武帝前期的每一项重大政治举措几乎都有张汤的身影,可以说他既是决策者,也是执行者,集内外朝身份于一身。 张汤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除了心狠手辣,树敌颇多之外,他还非常清廉,死后家无余财。 张汤虽然不爱财,但是对权势的追求却是狂热的,这势必会影响到卫氏的利益。 具体的说,张汤与丞相存在着利益之争,有谋夺丞相之位的野心,而丞相是太子少傅,与卫氏利益密切相关。 武帝对张汤非常倚重,甚至在张汤生病时,亲自去他家里看望他。 然而封建帝王都是多疑善变的,当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人诟病张汤时,武帝动摇了,将他下狱审查。 张汤是有名的酷吏,平时得罪的人太多,很快就被人群起而攻,最终他在狱中自杀而亡。 临死前传话给武帝,说陷害他的人是三长史。 长史是丞相的长史,也就是说,他们都是丞相兼太子少傅庄青翟的人。 张汤一死,武帝立刻就后悔了,非常心痛,但是已经无法挽回了。 他能做的只有怒诛三长史,丞相庄青翟后来在狱中自杀。 这是一场典型的权利之争,最终得利的仍然是太子卫氏一党。 他们虽然死了一个少傅,但是新任的丞相赵周是太子太傅。 可以说卫氏势力并没有受到打击,反而他们很可能因为张汤之死引起的权利真空而得利。 在这个事件中,受到打击的是武帝。 七,谁是真凶? 一连串的政治事件,一连串的人员变动,权利更替,足以证明这段时间政治斗争的复杂激烈。 卫氏一直处于风暴的核心地位,并始终牢牢的占据着上风。“ 第320章 宫帷重重出暗影 公子接着说:“视卫青为仇敌的李氏叔侄死了,给太子带来压力的三个皇子被分封了,与卫子夫争宠的王夫人死了,威胁着卫青地位的霍去病死了,与太子少傅争权的张汤也死了。 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那卫氏的手段真是厉害的吓人,高明的可怕。 卫氏代表的是一大群人,是一个庞大的既得利益群体,并不是特指某一个人。 但是在这个群体中,一定会有一个带头的人,一定会有一个阴谋的主要策划者。 这个人必然对权势极端热衷且心狠手辣;这个人必然非常强悍且身份不低,如此才有足够的手段,足够的分量来胜任这许多复杂的政治斗争。 这个人会是大将军卫青吗? 如果是,那他所表现出来的宽和大度,仁善退让就全是伪装,这样的卫青太可怕了。 但是这可能吗? 要知道伪装一时不难,伪装一世是不可能的。 这个人会是皇后卫子夫吗? 我们很难将那个阴险强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与这个身不由已的可怜女子联系在一起。 太子年幼,卫青长子也年幼,公孙贺平庸,卫氏还有什么人? 除去这些人,卫家还有一个分量非常重的厉害人物,那就是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是武帝的长姐。 她的母亲便是一个非常擅长宫庭斗争的厉害角色,当年从激烈复杂的政治斗争中脱颖而出,坐上了皇后宝座,也将她的儿子刘彻送上了皇位。 成年后的平阳公主嫁给了平阳侯,她的这个名号因此而来,平阳远在河东,从此远离了京城长安,与政治绝了缘。 如果平阳公主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她很可能会在平阳县过一辈子。 但她显然不是这种人,她抓住一个机会回到了长安,并且长久地留了下来,得到了亲近皇帝的机会。 回到长安后她便开始处心积虑的想讨好皇帝,捞取政治资本。 当时陈皇后无子,她便选了十几个良家女子在家里,随时准备献给她那个当皇帝的弟弟。 武帝最终看上了身份卑贱的卫子夫。 在临走时,平阳公主抚着卫子夫的背说:‘即贵,愿无相忘。’ 其目的,真是昭然若揭。 卫子夫虽然进了宫,但是地位仍然卑微,陈皇后压制着她,她只能当一名普通的宫女,根本无法接近皇帝。 此时卫子夫的家人仍然在平阳府为仆,地位不会改变。 卫子夫进宫时年龄已经不是很小了,她的两个亲姐姐更是早就到了出嫁的年龄了,身份卑微的卫家女儿是如何与当朝权贵和世家子弟攀上关系的呢? 毫无疑问,平阳公主一定出了大力,是她一手建起了卫氏的班底。 一开始,卫子夫在宫闱斗争中是处于绝对的劣势。 然而这个身份卑贱的柔弱女子竟然在此后奇迹般的翻身,并最终战胜了拥有强大后盾的陈皇后。 她的背后若没有高人指点,谁人能信? 能够顺畅的进入深宫经常见到卫子夫的,除了平阳公主,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一场血腥残酷的巫蛊案后,陈皇后放逐到了长门宫,卫氏大获全胜。 在巫蛊案后,陈皇后的母亲刘嫖找到平阳公主哭诉,大意就是说: 刘彻是因我而登上皇位的,然而他现在却这么对我的女儿,你来评评这个理。 这时的平阳公主绝口不提什么巫蛊案,只回答了一句:还不是因为皇后无子。 潜台词仿佛就是在说,不要怪我们忘恩负义,要怪就怪你自己女儿不争气。 只此便可看出所谓的巫蛊只不过是一个政治斗争的工具而已。 就算没有这件事,刘嫖和陈阿娇也一样斗不过老辣的平阳公主,陈皇后被废是早就被注定了的。 两年后,卫子夫生下皇子,被立为皇后;卫青出塞立功,封长平侯。 卫氏的发展速度太快了,尤其是卫青当了大将军之后,平阳公主感到已经无法完全的掌控卫氏了,于是她不惜委身下嫁她昔日的仆人。 卫氏这架豪华的战车是她一手搭建的,她绝对不允许它脱离自己的掌控。 卫氏的利益便是平阳公主的利益,卫氏遭遇到危机时,平阳公主会不惜一切代价维护卫氏的利益。 卫青是整个卫氏集团最重要的支柱人物,同时也是平阳公主的丈夫。 所以当霍去病威胁到卫青的地位时,最恨霍去病的,一定是平阳公主;最想要霍去病死的,也一定是平阳公主! 可怕的是,这位公主完全有能力,有手段做到这一点。 八,霍去病之死为什么会讳莫如深?武帝是否知情? 年代遥远,史料有限,霍去病具体的死因已经无法猜估了,只能凭小说家去想象发挥了。 不可能是血淋淋的刺杀,因为这样的话武帝一定会勃然大怒,震动天下。 也不大可能是给他制造意外,如溺水掉崖等,如果这样官方就不用再给他想出一个病故的借口了。 如果是毒杀,这样表面看起来就很像是病故,可是武帝相信吗? 一个生龙活虎的大将,正准备出征,突然说病就病,一病不起,实在破绽太多。 这一招对付身体孱弱的妇人孺子倒是较易让人相信。 何况,如果霍去病轻易的就让人下毒,那他早就被恨他入骨的匈奴人毒死了。 会不会有人诱导他自杀? 要知道,人言不仅可畏,有时候还可以杀人,其高明处远胜刀剑毒药。 霍去病的性格是有缺陷的,寡言少语,心高气傲。 可以想见,这样的人是没什么朋友的,他在朝中也没什么人缘,口碑不太好。 军中将士大多是匈奴人,之所以替他卖命,不过是为了功名富贵,未必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漠北大战后,卫家的人对他几乎等同于仇敌,毫无亲情可言,就算是卫青,可能也对他产生了嫌隙。“ 第321章 欲说还罢影无踪 公子继续说:“霍去病对他的亲生母亲似乎也不怎么亲近,陈氏一直谋求续封,但是他并没有热心帮过忙。 他虽然在漠北大战前认了亲生父亲,但是他的父亲并没有跟他回长安,他的身边只有一个年幼的弟弟。 性格倔强孤傲的少年最容易走入极端,天才都是孤独的。 这一点在霍去病身上表现的尤甚,他虽然少年显贵,但是未必快乐。 从武帝后来的态度来看,他虽然悲痛万分,却没有因此迁怒于人,更没有因此大开杀戒。 悲痛之余他全心的准备霍去病的葬礼,取消了出兵塞外的计划,附带着忍了匈奴的一口恶气,倒像是万念俱灰的样子。 如果是自杀,武帝这样的表现就解释的通了,司马迁的表现也解释的通了。 武帝隐瞒了真相,对外宣称病故。 虽然这个理由很勉强,无人相信,但是大家讳莫如深,没人敢说话。 九、卫氏的覆灭 虽然在当时武帝除了一个豪华的葬礼外,什么事也没有为霍去病做。 但是霍去病之死却是卫氏由盛转衰的一个重大转折点。 在此之前,武帝虽对卫家有所不满,但是至少在表面上还维持着亲切友好的气氛,还维持着起码的尊重。 霍去病死后不久,武帝即对卫氏撕破脸皮不留情面,卫家的霉运从此开始。 首当其冲的便是卫伉,霍去病死后不久他便被削去了侯爵。 第二年,平阳公主的儿子曹襄死去。 又是一个年青的生命,他的具体死因史书没有记载。 但是不管怎样,曹襄之死对平阳公主的打击肯定会非常的大。 曹襄死后不久,武帝竟然命令自己和卫子夫的大女儿也就是曹襄的妻子,平阳公主的儿媳改嫁给一个神汉栾大,不久又把栾大处死。 可见这时的武帝对卫氏再无半点顾惜之情。 再后来,武帝使出酎金夺爵的手段,既可以敛财又可以铲除异已。 卫青的两个小儿子与他的大姐夫公孙贺在这一年全部丢掉了爵位。 当年一门五侯,现在只剩下卫青一个,连卫太子都有朝不保夕之感。 到此地步,卫家别说呼风唤雨,就是连走路说话恐怕都要看人脸色。 元封五年,被赋闲了十多年的卫青去世。 卫伉没有袭爵的资格,卫青一死,卫氏的最后一个爵位便要面临无子国除的命运,整个卫氏陷入绝境。 这时能够挽狂澜于即倒的还是平阳公主。 大概就是在这段时间,她将年轻貌美的李夫人送进了宫,重演当年送卫子夫进宫的故技。 卫伉最后袭了卫青的爵位,具体的手段我们不得而知。 但是他的这个爵位是来自平阳公主的鼎力支持则是被史书记载了的。 貌美如花的李夫人并不是一个惟命是从的牵线木偶,相反她是一个极有心计的厉害女子。 当她产下皇子,那就意味着威胁到了太子的地位,最终这位聪明的绝色美女还是难逃夭折的命运。 卫氏的真正保护神平阳公主于何时去世已经无法探究了,后来的巫蛊之祸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想来好笑,卫氏是靠巫蛊案爬上来的,哪知道后来竟被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最终还是栽在了那个小小的木偶人身上。 值得一提的是霍氏与卫氏在霍去病死后便彻底的划清了界限。 酎金夺爵时卫家遭遇空前的危机,然而年幼的万户侯霍嬗却丝毫无损,恩宠不断。 霍嬗不明不白的矢折后,霍去病血战得来的冠军爵位也随之而去。 霍去病之弟霍光则在韬光养晦数十年后成为武帝的心腹,坐看卫家的覆灭,最后成为最大的赢家。” 这正是: 倏来欻往几百年,个中究竟已淡然。 谁知人死灯未灭,辗转河西再纠缠。 公子一席长谈,马腾听得如痴如醉。 这千古疑案,公子娓娓道来,如拉家常一般,但其中就里,却是惊心动魄,血光剑影。 “你听明白了吗?”公子问道。 公子话中虽没有明确的结论,但马腾隐隐听出,杀害霍去病的凶手呼之欲出。 于是道:“霍去病乃是死于卫家之手;直接的操盘者,大概是平阳公主吧?” “正是此人。”公子道,“虽说霍去病与平阳公主无怨无仇,但出于家族利益的考虑,平阳公主不能不预为设谋。 这是一个悲剧。 这其中,不论是霍去病,还是卫青,以及平阳公主、卫太子,都主动或被动地卷入了这场暗战之中。 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或当世得以善终,如卫青;或英年早逝,如霍去病; 但究其整个家族而言,谁也不能说是胜利者,只不过是一个平局而已!” 马腾钦佩地说:“先生洞察深远,入木三分,寿成十分钦服。不知先生贵姓大名,在何处高就?” 公子道:“某乃是汉阳阎忠,字汉平。目前,尚是白身。” 马腾又问:“先生缘何到此?” 阎忠说:“家父到敦煌公干,我在家中闲居无事,遂出来历练一番。” 马腾说:“我姓马名腾,字寿成,现忝任张掖太守。不知先生可有兴致,入幕张掖?” 阎忠道:“久闻马寿成建功塞外,少年得志。然以我等粗陋之质,焉能得侍王侯?” 马腾说:“所谓塞外建功,天幸而已;少年得志,全赖皇上青眼有加。 寿成少年家贫,没念过书,只是认得几个大字,是以对读书人十分敬重。 现郡衙之中,虽有永嘉先生辅佐,然永嘉先生乃是世间大儒,内圣外王,用之治内尚可,若说筹谋建策,洞察悠远,先生乃是不二人选。 马腾言拙,还请先生眷顾。” 说完,向阎忠施了一礼。 第322章 途中得遇真龙凤 阎忠急忙还礼,道:“将军既如此说,汉平不敢推辞。一会禀明家父,且随大人左右。将来若不堪使用,见弃即可。” 说完向马腾行了一礼,从此定下上下之份。 “大人不在郡衙坐堂,今日到此有何公干?”阎忠问道。 马腾于是将汉阳牧师苑一事向阎忠前后说明,道:“我本欲直接到八卦营,找属国都尉曹无伤理论一番。 后来觉得有些唐突,遂投宿驿站,想个万全之策。没想到这样一来,得遇先生,实乃幸甚!” 阎忠说道:“自后汉以来,张掖属国一直称雄河西,朝庭也颇为倚重。 大人若骤然闯进八卦营,当面质问曹无伤,一是撕破了两家面皮,二是恐难以取得实实在在的效果,徒然伤了两家情面,于后来不利。 大人虽得皇上青睐,然这等于今于后无利之事,汉平还是劝大人且慢行事。 目下,我先请问大人一事:大人志在何方?” 马腾踌躇了一会,说道:“我以军功入仕,况且年少,你若要我现在就说有多么大的志向,说实话,我一时也说不上来。 若按一般人的思路,我在目前这个年龄就已取得现在的位置,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也是许多人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若是此后平稳发展,仕途之中没有大的差错,将来位列三公也不无可能。 平心而论,我出身平民,虽祖上颇有名望,但是已杳如烟云。 为今之计,就是好好当官,上不负祖先,下不负父母,中不负师父。 前几日,我上山拜见师父,师父嘱咐我要有在张掖长期经营的思想,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也许更长。 当前,我只是尽好本份而已。” 阎忠道:“在现今这个时代,能尽好当官的本份,就是一个好官。 你的想法虽然朴实,但这正是难能可贵的地方。 刚才你说你师父要你在张掖有长期经营的思想,我想你师父定非一般人。 也许现在你还年轻,也许是时机未到,有些关键的事情他还不便告诉你,但这个长期经营的思路就已不是一些般人所能有的。” “是的,我师父是一个通天彻地之人。”马腾说,“他老人家来去无踪,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的深浅,我是一点也看不出。 我自下山以后的每一步,师父他老人家都预见到了,对此,我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于是,马腾将居延投军的一些经历简单地跟阎忠一说。阎忠听了,悠然神往,景仰道:“今后若有机会,一定向他老人家请教。” 接着,马腾又说起上任张掖之后的一些事情,诸如仙姑庙夜梦、汉阳牧师苑得赐天马、骊轩求雨而得骊轩之众等。 听得阎忠目瞪口呆,久久不语,最后又向马腾施了一礼,郑重说道:“看来大人是承负上天使命之人。 若非如此,断难解释。汉平自今以后定以大人马首是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马腾道:“先生切莫如此。我待你以师,今后当以师事之。” 阎忠道:“承蒙大人厚待,今后汉平当不敢辞其劳。 关于张掖属国,汉平有几点想法,还请大人斟酌。 前者,大人云令师嘱你要长期经营张掖,而若要经营张掖,第一个绕不过去的就是张掖属国。 张掖属国与张掖郡的辖区相重叠,而张掖属国又向以精兵万骑称雄河西,并得朝庭倚重,张掖属国也因此而常常凌驾于河西五郡之上。 若不处理好与属国的关系,经营张掖又从何处下手,谈何而来?到头不过一场空而已。 所以说,处理好与属国的关系是至关重要的。” 马腾问:“先生以为,怎样才算是处理好了两者之间的关系?亦或说,两者处于什么样的状态才是最理想的?” 阎忠说:“有三种状态,请大人斟酌: 一曰得之。即上报朝庭,撤销张掖属国建制,将其领地、部众全部纳入张掖郡的管辖之下; 退一步讲,亦或如居延属国一样,建制虽在,但受张掖管辖节制。 要做到这一点恐怕很难。 刚才我们也说过,张掖属国颇得朝庭倚重,说不定在朝庭的眼里,张掖属国的重要性尚在张掖郡之上。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目标恐怕是难以实现,起码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还不行。 二曰收之。 既然不能得之,那就想办法收之。 如何收?收到什么程度为好?这需要好好斟酌。 收的目的是为我所用。 属国的关键,在都尉一人。 若能换上一个我们的人当都尉,那是再好不过。 此事可以运作,但运作此事,牵连甚广,不仅涉及到凉州刺史部、太尉府,甚至牵扯到皇上,难度大的超乎想像。 三曰降之。 既不能得、不能收,那只有降伏其心。 何以降伏? 目前郑郝年等人的罪状就是最好的把柄。 郑郝年等擅自劫马,罪证确凿,而我方人马又一无损失。 所以此事可报可不报,关键是如何使我们这方的利益最大化。 如上报,曹无伤一个失察之罪是少不了的,说不定会因此而丢掉官职。 但问题是他若因此丢了官职,而朝庭方面要是再另行派来一人,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了? 若不上报,仅是向其通报此事,他一定会非常忌惮,又非常感激,在今后有事之际可响应大人的号召。 这样做,也是一时之选。” 转瞬之间,阎忠就想出了三条思路,让马腾想不佩服都不行! 马腾寻思着,第一条得之,既不可能也无必要; 第二条收之,倒有操作的可能性,凉州刺史孟佗那里好说,太尉李咸对自己也很有好感,中常侍张让更不必说,皇上想必也会向着自己。 要做到这一点,不过是要花一些钱而已; 第三条降之,不过是权宜之计,而且这种响应治标不治本,只能用一次,第二次就不灵了。 再者说,若是这曹无伤突然调走了呢?到时候自己除了干瞪眼还能有什么办法? 于是,马腾心中暗暗定下了走第二条路:想办法弄走曹无伤,换上自己人,刘天保、万钦仁等人谁都可以! 第323章 无伤心中暗自伤 马腾道:“明天先看看情形,到底走哪条路,咱们回来再说。” 阎忠称诺,两人遂回驿站,歇息不题。 有分教: 一奇一正入彀囊,天自圆来地自方。 马踏飞燕今日始,笑倚长城正未央。 --------------------- 第二日早饭后,马腾即率领阎忠、高何奇及范吉七人,离开驿站,来到咫尺之远的八卦营。 来到城门,此时尚无国民出入,只有两个门口值守的士兵,懒洋洋地手持长矛,倚在城墙上。 马腾等接近城门时,士兵可能觉得这几个人有些眼生,遂将长矛一挺,喝道:“来人止步,取传来!” 所谓“传”,即是汉时里民外出须持有的身份证明。 朝庭规定,里民外出,乡里要出具介绍,以便通过隘口关卡。 这种“传”,从形式上看,乡官出具证明给县里,县衙加注意见,即可跨县使用,亦可由乡里给军事机关出具本乡居民证明; 从内容上看,介绍要注明有无犯罪记录、赋税是否完成等事项。 然马腾等人出来,哪里开具这些证明? 马腾遂向高何奇一努嘴,高何奇上前言道:“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马腾有公务要与张掖属国都尉接洽,尔等速速前去禀报!” 士兵一愣:张掖太守?这个官职对他们来说太陌生了! 是以虽听得高何奇表明身份,仍要高何奇展示印绶。 范吉上前,将威虏将军的印绶给士兵看了看,该士兵方撒腿向城内跑去。 属国都尉曹无伤刚吃完早饭,正坐在门前一棵大树下乘凉。 七月的天气,一大早就闷热无比,所以这曹无伤袒胸露背,露出了胸前浓重的黑毛。 就是这样,仍然觉得太热,一只大手里握着一个硕大的蒲扇,使劲地朝身上扇着。 这曹无伤本是京畿人士,祖上是汉初开国大臣,但没等到他这一支,家族早已破败。 他少年时,就跟人学得一身功夫,加上自身勤奋,又天赋异禀,很快在当地颇有威名。 长大后,家无寸进,于是就当了兵。 他从普通一兵做起,很快由伍长、什长晋为屯长。 后来他见在内地难以出人头地,又听得西北有事,遂托了门子,来到张掖属国。 几十年下来,以军功累迁至张掖属国都尉。 几十年的军旅生涯,铸就了他冷酷无情的性格;平生罕遇对手,又养成了他高傲自负的脾气。 然自打十年前平定河西羌胡叛乱以来,河西地方一直平安无事,这对一个依靠军功晋升的人来说,实在是了无兴致,他也由此一直在属国里原地踏步,再难有所寸进。 一年前,北匈奴与鲜卑联合犯边,居延都尉战死。 他听得这个消息,觉得自己的机会又来了,遂摩拳擦掌,集合部队,单等朝庭或凉州刺史部一声令下,他便率军出塞,征战沙场,再度建功立业,博个封侯拜将,也可上慰高祖,终老此生。 后来听得张掖太守商立德只派出了五千郡兵前往居延增援,遂对商立德这个文人太守嗤之以鼻,同时也抱了一个坐山观虎斗的心态。 心想你派出的兵马越少,损失越大,到头来我一出兵,显得功劳越大。 在河西这个地方,遇有内乱或者外患,最后收拾局面的还得是属国精骑! 存有这种心理,曹无伤遂在八卦营里坐等上峰军队调拨的诏令。 然自商立德派出五千人马后,居延那边就没了下文,仿佛边境上战事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有点坐不住了,暗自揣测,莫非是联军自动撤退了? 亦或是汉军出塞后全军覆没,郡衙那边正在向刺史部或朝庭告急?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也知道,居延到张掖相距近千里,中间又隔着一个沙漠,通讯不便,消息往往比之一般地方要迟滞一些,但如此平静也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他派出自己的国丞宣建前往觻得,找郡丞刁钻打探消息。 宣建回来后,没打听到什么正经消息,却被刁钻私下告知,郡守商立德想借北匈奴鲜卑人之手,消灭居延临时都尉单于昱昌的打算。 对此,曹无伤一晒了之:这种借刀杀人战场倾札的事情,他见得太多了! 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不过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居延那边似乎还没有什么结局,于是只好再耐心地等下去。 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忽然从觻得传来消息,居延那边大获全胜! 居延边防军以区区三千精骑,大败北匈奴鲜卑联军: 北匈奴单于莫奕于及以下几十名将官,还有南匈奴叛逆且渠伯德全部战死,歼灭联军近四万人马,这可是后汉以来难得的大捷! 曹无伤听了惊得蹦了起来:没想到单于昱昌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老匹夫竟然有这般能耐! 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石破天惊! 曹无伤这才明白商立德为什么要借刀杀人,不禁为商立德此计落空而感到惋惜; 同时更加惋惜的,是自己再度建功立业的梦想破灭了。 看来,自己终究要在这属国都尉的位置上继续待下去。 而且显而易见的是,单于昱昌建此不世之功,一颗新将星又要在西北大地上冉冉升起,自己今后再想建功,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说不定会终老于此! 沮丧过后,作为一名军人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于是他再度细细了解这仗是怎么打的。 结果一打听,比之伊始更让他震惊。 原来这仗不是单于昱昌打的,他只是作为主将,坐镇居延,领军的另有其人,竟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十七岁的娃娃! 他听了之后,久久说不出话来,感慨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把我们这些老将拍在沙滩上! 莫非自己已经老了?该给这些年轻人让位了?他也太小了吧?古时候廉颇老矣,尚且能饭,自己还没到那个地步吧? 再仔细打探其中的细节,曹无伤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原来这领军的娃娃马腾之所以取得这样的战绩,所凭借的并不是自己的真本事,而是---完全靠的运气! 有诗云: 卫霍天幸立旷功,李广实兵自成仁。 太史弄笔未出堂,钩勒何以服后人? 第324章 着意结纳待太守 却说曹无伤仔细研究马腾的战例,发现马腾在塞外的几次大战,全都是用的巧劲,没有一场是硬碰硬的攻坚战: 第一战,马腾用的是火烧连营的战术,使步度根两万人马在没有看见马腾本人模样的情况下损失了一万两千多人; 第二战,步度根莫明其妙地反水,使且渠伯德一万人马损失大半; 第三战,莫奕于中了马腾的埋伏,三万人马几乎是损失殆尽,最后把自己的老本也搭了进去! 可以说,联军损失的这四万多人马,大部分是死于非直接战斗,而是一些复杂的外在因素。 就一般人而言,也许这正是统帅高明的地方,以已方最少的损失,换取最大的战斗成果。 曹无伤也明白这一点。 所谓的属国精骑,最擅长的就是以少胜多。 但对于马腾来说,曹无伤不愿意这样想。 不过,他很佩服马腾的勇气,钦佩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胆魄。 然而在转念之间,曹无伤又将马腾的这种胆魄归结于简单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自己年轻时就是这样,只是没有马腾这样的环境和条件,更没有马腾的运气而已! 接下来,马腾自然而然地如别人所料,封侯、拜将、并成为一郡之守。 对这些待遇,只有羡慕; 只是没有想到,接下来马腾的京城之旅,让人不只是羡慕,而是嫉妒了: 皇上赐婚,未婚妻晋公主位; 马腾的所有条陈、进言,皇上不但全部采纳,而且格外开恩另赐了许多; 朝中的各股势力,尤其是宦官与士大夫这两股平时水火不相容的势力,这次难得一致地全都向马腾看齐,都在各尽所能为马腾提供各种好处和方便。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马腾,仿佛一夜之间成为天下人的宠儿。 这可就值得人们深思和玩味了,表面上是朝庭对马腾战功的酬谢,然这来来往往的一切,均如雾里看花,里面所包含的东西岂止是一场功劳所能达到的? 对京城里发生的故事,曹无伤似懂非懂; 然作为一个纵横疆场几十年的地方宿将,他感觉到了非同寻常。 他明白,马腾这人将来定会青云直上,这时交结于他,恰当其时。 然而他掉不下这个面子: 本来说马腾大婚时机会最好,他也听说了马腾大婚的消息,但他始终未能走出这一步; 马腾上任后,作为一块地盘上的两个首脑,如果说他主动示好,先行一步,效果自然最佳。 然而当惯了老大的他,还是梦想着马腾能先来拜访,他自然就会顺坡下驴,刻意结纳,但是这个场面最终没有出现; 马腾要建新城,他听说了,他知道以张掖郡的实力要建设这样一个新城,困难多多。 而属国广有钱财物力,若能解囊相助,当然也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然而曹无伤还纠结于马腾年幼没有先来拜访失了礼数,所以也白白浪费了这样一个很好的机会。 他想,若是凉州刺史孟佗能最近来张掖就好了。 这样,可以借招待孟佗的机会与马腾见面,一诉心曲,从此正常交往。 他相信,以自己雄厚的财力和超人的人格魅力,拿下年轻的马腾可以说是不用费吹灰之力。 只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孟佗没有等到,马腾今日却主动上门来了; 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马腾这次主动上门,不是因小尊大进行的礼节性拜访,而是兴师问罪来了! 曹无伤正在大树下一边使劲地摇着蒲扇,一边诅咒着这炎热的天气,一大早就要热死人。 这时,一个士兵跑进来,单腿跪地,禀道:“启禀都尉大人,张掖太守求见。” “啪!”这时一只苍蝇在曹无伤眼前嗡嗡直叫,最后干脆直接飞落到曹无伤的鼻梁上。 曹无伤不耐其烦,一巴掌将其打落在地,士兵说的是什么,他却没有听清。 “是谁要见我?”曹无伤问。 “都尉大人,是张掖太守。”士兵重复道。 “是谁?”曹无伤又高声问道。 他本已听清了,但不敢相信,是以再度发问。 “是张掖太守,都尉大人。他们一行十个人,现在城门外等候。”士兵又重复道。 “击鼓,列队迎接!”曹无伤令道。 士兵称诺,退了出去。 稍顷,听得城内鼓声阵阵,震彻四方;稍待,又听得城内马蹄声起,兵器铿锵作响--- 马腾等正自在门口等待。 忽听得一阵脚步声,只见十几个士兵从城内出来,肩扛手推,吱呀呀,两扇大门洞开。 紧接着,从城内走出一员大将,甲胄在身,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如玄铁黑塔一般,身后跟着一大串文官武将; 再打眼望去,只见城内大门两侧,两列士兵手持兵器,整齐划一,排成两队,昂首挺胸,十分庄严威武。 “是寿成老弟来了吗?”人未到,声先闻,一个炸雷似的声音在马腾耳边响起。 曹无伤人在城门洞里就开始咋乎起来,满脸都是可掬的笑容。 只不过他一脸的横肉,这个笑容着实有些怪异、瘆人! 不知为什么,马腾今日突然见到这位以前素未谋面的曹无伤,心中忽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这种别扭倒不是因为他的属下郑郝年,而是一种来自心底的说不清的感觉! 然官场之中礼不可废。 马腾尽管心中不爽,便还是急忙下马,一礼道:“张掖太守马腾,见过属国都尉!” 曹无伤赶上前去,把马腾双手托住,让马腾的这一礼行到一半就止住了,嗔道: “我说寿成老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你没听见我叫你老弟吗?我们之间是兄弟相交,那么客套作什么?” 马腾道:“你我初次相见,礼不可废。” 曹无伤说:“虽说初次,但你的大名在我耳朵里可是起了茧子了,哈哈!来来,我先给你介绍一下。” 第325章 互通款曲紫英堂 接着,曹无伤将其都尉府一众官员向马腾一一介绍;马腾也将阎忠等向曹无伤介绍认识。 两厢介绍完毕,曹无伤携着马腾的手,两人并列着在两列士兵之间,向城内走去。 “曹大哥,我不过是路过,你弄这么大阵仗干什么?兄弟我如何当得起?”马腾笑道。 曹无伤一本正经地说:“当得起,当得起。 你是咱们大汉的功臣,朝庭的栋梁,国家未来的中流砥柱,你当不起还有谁能当得起? 说实话,在咱们西北边陲,这可是你老哥哥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仪仗了。 就是皇上陛下来,不过只多一个跪拜之礼而已!” “大哥一看就是擅兵之人。”马腾说,“看看这些兵,个个充满肃杀之气。 以前我听人说,属国的精骑个个都能以一当十,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曹无伤哈哈一笑,说道:“兄弟你就别谦虚了。 你在塞外以三千精骑,大破匈奴鲜卑六万联军,这事可是早已名扬天下了! 不过你还别说,我手下这些兵,个个也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以一当十不敢说,大敌当前不皱一下眉头是可以肯定的。” 这正是: 天下有枭雄,相安也无事。 枝节横空出,前世可相识? 众人进入内城,来到紫英堂。 这座紫英堂位于内城的正中央,建得高大雄伟,颇有大家气象。 仅其下面的夯土台,边长十余丈,离地近两丈,与周围建筑比较起来,颇有鹤立鸡群的感觉。 “大哥,你这大堂建得真不错。人还没等进来,就觉得自己矮小了许多。”马腾赞道。 曹无伤得意地说:“这大堂是我建的。为此,我专门请京城的匠人设计施工的。 不瞒老弟说,之前,朝庭经常让属国征讨周边的少数民族。 平定叛乱后,我就让他们的首领到这儿来进行盟誓。 所以,没有一个象样的地方可不行。这毕竟是代表着朝庭的威严和脸面。” 说到这里,曹无伤把话题一转,道:“老弟,我听说你正在建新城,你也可以搞这么一个东西嘛! 到时候用来威服群夷,震慑四方,很不错的。 老哥我这些年来有一个体会,对付这些不听话的少数民族,在战场上要靠真刀实枪; 打仗的事完了以后,还得靠朝庭的威严,让他们一来到这儿,心理上就有一种低人一等的感觉。你说呢?” 马腾说:“嗯,大哥你这个想法很不错,我回去后好好考虑一下。不过建这么一座大堂,得花不少钱吧?” 曹无伤哈哈一笑,说:“老哥我既然给你出了题目,怎么会让你作难?当然是由我来帮你建。 我知道,你刚来张掖,底子薄,又一下铺了那么大的摊子,手头肯定要紧一些。 商立德那人我是知道的,嘿嘿,不给你留下帐就不错了。 我好歹也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多了没有,帮你建一座象样的大堂是没有问题的。” “如此我就先谢过了!”马腾道。 “跟哥哥我不用客气。”曹无伤豪爽地说,“以前咱哥俩不认识,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我这个人了。 钱这玩意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老婆孩子才用多少?所以有钱大家一块花才是正经。 你大婚的时候我刚好不在属国,回来听说了以后把我给后悔得哟,真想打自己一巴掌! 我寻思着事后再补也不是那么回事。 这样等公主给我生下大侄子,我再一块前去喝喜酒,届时大家伙好好热闹热闹!” 于是在这大堂之上,曹无伤与马腾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说将起来。 在一般情况下,是曹无伤主讲,马腾偶尔插上一句,其他人等则完全成了听众。 “听人说,寿成老弟是汉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人?”曹无伤突然转了一话题。 “小时候经常听我父亲讲起。”马腾说,“然我们这一枝在河西流落已久,家牒谱乘也接续不全。 平日里后世子孙为害怕辱没祖宗,一直也不敢向外人提及。 只是在家庭内部,家长为教育子女,常拿祖先的事迹鞭策激励后人。 我也是到了京城以后,见到了雒阳马氏族长、我的族叔马曰磾,才了解一些首尾。” 曹无伤听了马腾的叙说,竟然仰天一叹。 马腾还以为曹无伤是在为自己的离奇身世感慨,没想到曹无伤紧接着说了起来: “我们真不愧是兄弟! 不但同声连气,出仕的路数一样,而且连身世背景也是这样的相似! 这一辈子,我们要是做不好兄弟,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 马腾听了来了兴趣,遂问:“大哥,你能不能说说你的故事?” 曹无伤说:“跟你一样,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家远祖是汉初的曹参。不过没等到后汉,在前汉时我们这一枝就破败了。 要不,我等何以流落至此?” 马腾道:“没有想到大哥还是名人之后。失敬失敬!” 曹无伤一笑,戏道:“兄弟是对我的高祖失敬,还是对我这破落后代失敬?” 马腾没有想到曹无伤有此一问,愕然而道:“都有,都有。” “开个玩笑,兄弟莫当真。”曹无伤说,“其实高祖是谁,对我等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别说是几百年前的一个相国,其实在后汉这块大地上,你外出偶尔碰到一个人,说不定这人就是皇亲国戚,甚至还是高祖刘邦的后代,这又有什么稀奇? 还不是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不过兄弟,你们这马氏后人,二百年来文臣武将接踵不断,倒是兴旺得很哪。” 马腾问:“我对这些没有什么了解。大哥你族上出过什么有名的人物?” 第326章 两世为人今得见 “这一点上,哥哥就很惭愧了。 除了远祖曹参,曹家几百年来竟无一个出类拔萃之人。 平阳侯虽承续至今,但只有嫡系长孙方得袭爵,旁系子孙不过是顶着一个虚名而已,又有什么实在好处? 不过说到这里,不怕你笑话,我祖上曾经一时亦为嫡系长房,承续平阳侯位。” “噢,是哪一代?大哥可说一说?”马腾问。 “说起这一代,在曹家历史上还最为有名。 我家高祖是曹参玄孙,名曹襄。 说起这个曹襄你可能了解不多,但他母亲在历史上可大大有名。”曹无伤得意忘形地说。 马腾说:“大哥,你快别卖关子了,他母亲是谁?怎么有名了?” “怎么有名了?我一说她的名字你就知道了。” 曹无伤说,“此人乃是汉武帝刘彻的亲姐姐,平阳公主是也!” “平阳公主?”马腾惊道,又问,“是不是后来又改嫁大将卫青的那位?” 曹无伤有些尴尬,心中暗骂马腾好不懂事。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哪有当面这样说话的? 不过在当时女人改嫁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情,曹无伤不过一时抹不开脸罢了。 而马腾并不是有心揭短,他只是昨晚刚听阎忠讲了那些个历史,这个女人的名字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正是。”曹无伤说。 马腾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马腾眼里,那霍去病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没想到当年暗中构陷、杀害自己偶像的人的后代,就堂而皇之地坐在自己面前,而且还在高谈阔论! 马腾不禁暗暗想到,昨晚自己临时决定在驿站歇宿一晚,饭后散步的功夫,就碰上了才俊阎忠; 与阎忠漫无边际地闲聊一番,竟自揭开了自己长久郁闷在心的一个历史谜团; 虽说是知道了杀人凶手,但时空已远斯人已逝,只能是望空兴叹! 然而昨晚刚刚知道了凶手,今天在这偏远之地,竟然遇到了杀人者的后代! 这莫非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客观来说,眼前之人与霍去病之死毫无关联,他甚至是未必知道历史上有这么一回事。 但是圣人说的好,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这余殃又殃及在哪里? 有道是天道好还报应不爽,祖上图一时之快,犯下了天大的因果,天道循环,自然是报应在其后世子孙身上! 此时不知为何,马腾心中忽然心有悸动,一股寒意从内心深处隐隐升起! 本来,马腾自今天清早来到八卦营后,对这曹无伤颇有好感。 今天,曹无伤对自己这个晚辈就处处示好: 一开始,从对自己的欢迎仪式上就作足了文章; 来得大堂之后,说话做事体贴入微,甚至在众人面前表态要慷慨解囊,显得十分大度。 曹无伤久在张掖,成名已早,功成名遂,与自己同在一块地盘上,按官场规矩,自己应该早来拜访; 但自己到任张掖后,诸事缠身,未能克日前来,而曹无伤自衿年龄身份没有到得张掖,也是可以理解的。 今日看到曹无伤对自己的作派,若无之前郑郝年一事,倒是可以与之倾心交结; 但是现在知道了历史上的关节,即使是瞥开郑郝年一事不谈,那曹无伤仅仅作为杀人后系,自己也断断不能容之! 诸位看官,你可知其中的关窍? 何以马腾听得曹无伤是平阳公主的后人就有了如此感觉? 且听愚奇慢慢道来。 所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当年平阳公主因霍去病威胁到了卫家的利益,私下设谋,置霍去病于死地。 霍去病虽非直接死于平阳公主之手,但毫无疑问,平阳公主就是害死霍去病的主谋! 这历经几百年过去,历史上的这段悬案今日势必要了结。 是以这曹无伤乃是当年的平阳公主前来投胎,而马腾则是霍去病再世为人。 昔日的一对冤家对头今日在此碰头,怎么能不会碰撞出仇恨的火花? 也许有读者提出疑问,既然两人是冤家,何以只有马腾胸怀愤懑,而那曹无伤却茫然无知? 愚奇告诉诸位,这正是因果报应的玄妙所在! 当年你以何种方式待我,今日我当仍以何种方式待你。 想当年,霍去病正是在茫然无知的情况下被所谓的自家人加害,那种切肤之痛自然是刻骨铭心,所以心有愤懑是自然而然; 而平阳公主当时则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所在,虽然迫于情势不得不预为设谋; 但她个人对霍去病并无成见,甚至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欣赏,就象她以前对卫青的感觉一样。 所以时到如今,世事颠倒,那曹无伤岂不是处于一种茫然无知的状态? 却说此时的马腾心有成见,境随心生,如何再能象刚才一样谈笑风生? 心中怒意一涨再涨,几欲暴发,但他都克制住了。 这正是现在的马腾高明于当年的霍去病的地方。 他暗暗告诫自己,此事当徐徐图之,不可轻率从事。 然心灵深处霍去病的意志与马腾本人的意志交替消长,理智与本**忽作主,使得坐在桌旁的马腾大脑一片空白! 只看见曹无伤上嘴唇与下嘴唇不停地离合,然这曹无伤到底说了些什么,马腾一句话也没听到耳朵里去! 到最后,霍去病强大的意志上升,马腾按捺不住,一巴掌击打在案几之上,将桌上的水杯平空震起老高! 而曹无伤与堂前众人则惊愕不已,莫名不知所措! 只有那阎忠深知个中究竟,但缄默不语,静观其变。 曹无伤问道:“老弟你是怎么了?是哥哥哪句话说得不对付,惹弟弟生气?” 此时马腾已冷静下来。 他反应极快,说道:“我来之后,见哥哥对我关心体谅,心中十分感激。 然我一想到有人在我们中间从中挑拨离间,不但欲让我们做不成兄弟,甚至于做不成朋友,只能做敌人! 我一想到这里,心中十分不快。 大哥,弟弟年轻,不擅控制自己的情绪,还请大哥和诸位见谅。”说罢起身向众人行了一礼。 第327章 义愤填膺气自张 “慢着慢着!老弟,还有这等人在? 这是活得不耐烦了?此人是谁?”曹无伤问道。 马腾说:“说实话,这正是我这次来找大哥的缘由。还请大哥屏退左右,你我兄弟再作详谈。” 众人退后,马腾从怀中掏出两张帛纸,正是郑郝年、邢博两人的画押供述,递给曹无伤。 曹无伤接过,飞快地看了一遍,脸上铁青,将帛纸往案上一拍,怒道:“竟有这等事体?老弟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腾说:“大哥知道,年后我进京时,朝庭将那汉阳牧师苑拨付给了我。 前一段时间我去看了看,破败得不成样子。 之后,我从塞外购置了一批种马,想与本地骒马繁育马匹。 为了安全起见,我派了一队士兵守护。 前两天,我又来到牧师苑,想看看繁育的情况。 前天晚上,值勤的士兵发现有山贼欲来盗马,人数还不少。 他们兵分丙路,一路翻山过去盗马,一路趁夜袭击我的兵营。 幸亏我们发现得早,打退了盗匪。 后来俘虏了一些人,发现这两人是头,于是审讯了一番。 弟弟我想说的是,如果这些人是盗匪,那一切都好说,这两个人的供状不过是他们胡言乱语攀扯大哥罢了; 如果这两人所说属实,我想请大哥给我拿个主意,应该怎么办才好?” “那些人现在哪里?”曹无伤问道。 马腾说:“昨天我已着人将他们押到郡牢里了。” “老弟说的很对,这些人就是一些山上的盗匪! 我知道祁连山上有一伙盗贼,时不时地危害地方。 我本想将他们一网打尽,但这些人很狡猾,每次都让他们给溜了。 还是老弟有办法,将他们全部剿灭,这下可省了我的事了,呵呵!”曹无伤皮笑肉不笑地说。 “这样就好。既然这些人与大哥无有牵连,只是山上的一伙盗贼,那我就据此上报。”马腾说。 “好,好,就这么报!”曹无伤站起身,在大堂里转了一圈,说道: “虽说是盗贼,但在我的地盘里,劳兄弟亲自出马剿灭他们,哥哥我十分过意不去。 这样吧,我资助兄弟一些费用,权作是剿匪之资吧。来人!” 一个士兵推门而入,曹无伤说:“请国丞宣建进来。” 一会宣建进来了,曹无伤说:“近日马腾兄弟帮我们剿灭了一伙祁连山上的盗匪,但他们兵马也损折不少。 这样,你通知库房,取出一千斤黄金,按剿匪科目列支; 再取出一千斤黄金,用以资助郡里建设新城。称量好后,派人马押送,给郡里送去。” 宣建看了马腾一眼,称诺而去。 “大哥有心了!”马腾说:“大哥请放心,这些人我自会妥善安置。 领头之人,兄弟我当会依律处斩; 至于其他附逆之人,我直接把他们送到新城建设工地上,与京城发配来的犯人们在一起,从此之后劳工赎罪。 刚才大哥说得对,你我两人同处一个地盘,人不亲土还亲。 以后还请大哥多多关照老弟,兄弟我时不敢忘!” “好说,好说!”曹无伤拍着马腾的肩膀,笑着说道。 中午,曹无伤摆开酒筵,众人尽兴而欢。 席间,曹无伤挽留道:“兄弟,你我一见如故,你可在属国多待几日,咱们兄弟好好聊聊。” 马腾道:“多谢大哥的好意。 不过我还有公务,这次就不多留了。 你也知道,我刚到张掖,诸事繁多,自上任以来还没有到县里去过。 这次我抽出时间,想到各县转一转。 前几日,已去了觻得、氐池、骊轩、番和、日勒、汉阳牧师苑,接下来,我要到山丹、屋兰和昭武再看看。 这一圈下来,情况也就了解得差不多了。” 曹无伤向马腾伸出大拇指,赞道:“兄弟真是勤勉,是个当官的好材料。 这一点,大哥今后要向你学习。 来,我敬你一杯,祝你早日青云直上,位列三公,为祖宗争光!” 饭后,马腾辞别了曹无伤,继续按照自己预定的巡察线路往前走。 有分教: 当年早逝因平阳,国失长城话神殇。 今日相聚在西凉,鹿死谁手未思量。 --------------------------- 却说曹无伤。 马腾走后,曹无伤正在屋里歇晌,属国丞宣建领着一个人来了。 宣建先是自己进屋,跟曹无伤嘀咕了一阵,接着再出门将在门外等候的人叫进屋里。 曹无伤冷冷地看着来人,说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且仔细说说。” 这人正是千人部落里的一个士兵,是前天晚上的一个漏网之鱼。 得都尉之令,于是将此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什么?你说你们整个部落的士兵这次全数被歼?”曹无伤惊愕地说道。 士兵点了点头。 “好大的手笔啊!”曹无伤此时全无睡意,袒胸露腹在屋里转来转去,说道: “前脚灭了我一个千人部落,后脚再上我这儿邀功,连带着要走了我两千斤黄金。 这个算盘打得可是够精的! 里里外外好几重好处,全让他给占了! 宣建,你说这是他的主意吗?是一个十七岁的娃娃能干得出来的事吗?” 宣建正自狐疑,听得曹无伤又问那人:“是什么样的马,值得你们千人下这样大的血本?” 士兵道:“马真是好马! 我远远地见过,那些马神骏非常,一看就不是凡品。 可以这么说,自打我生下来,就没见过这么好的马!” “比我的赤焰朐还好吗?”赤焰朐是曹无伤的坐骑,是他花费千金淘来的。 对这匹马,曹无伤一向自负,常说拿一匹汗血宝马他也不换! 第328章 国丞宣建位未央 “这个,”士兵有些犹豫,最后吞吞吐吐地说,“说实话都尉大人,您的赤焰朐我也见过几次。我觉得,犹不可比。” 曹无伤没有生气,而是死盯着士兵的眼睛,冷冷地说道: “莫为了要推脱罪责,说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 能有多好?还一上来就是一百匹!你以为是一群羊吗,说有就有?” 士兵道:“大人若不信,可派人察看。不过那里防范甚严,这次事后恐怕就更严了。” “有多少人防守?”曹无伤问。 士兵说:“整整一个千人队,而且还是精骑兵。领头的是一个校尉,听说是姓庞。” 曹无伤与宣建面面相觑,没想到马腾下了这么大的本钱,看来这些马来历定然不同寻常! 稍顷,曹无伤对那个士兵说:“你先回去,告诉部落里的人,就说他们是奉命外出剿匪,全都殉国了,切不可说出劫马一事,否则不但无功,还要有罪。 另外,你也要嘱咐一下部落里知情的人,嘴巴要管严些,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 你是知道其中利害的,要说出去,全都是杀头的罪过!这样,我与国丞商量个意见,稍后即派人前去抚恤。” 士兵称诺,转身离去。 士兵走后,曹无伤问宣建:“宣建兄,这件事你以为如何?” 宣建说:“禀都尉,纵观此事,窃以为马太守此来有善无恶。” 听了此话,曹无伤不满地“哼”了一声。 “都尉大人且稍安勿躁。”宣建说,“郑郝年觊觎这批马,只能是偷偷观察,趁夜偷袭。 作为太守的马腾,身在百里之外,当然不可能知道。 窃以为,别说马太守,就是在牧场的庞校尉,在事发之前也未必知道内情。 那天夜里郑郝年发动,正好碰上马太守前来视察,只能说是郑郝年点子背,太过倒霉。 夜里偷袭的时候,马太守他们认为也许就是一帮盗贼,趁夜打劫来了。 第二天一审,这才知道他们是何方神圣。 但是他们对这件事的处理上,我相信他们事先也商量过,所以这才用这种方式前来向你通气。 若是交换一下位置,来一个换位思考,您当会如何处理此事?” 曹无伤说:“我?我才不费这功夫呢!我直接上书,向朝庭参他们一本,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宣建说:“是啊!所以我说马太守此来只有善意,而无恶意。 我想他们这样做,有几个好处: 一是趁此事与属国交结,尤其是与您交结,在您这儿讨一个好。 反正他们又没有什么损失,马也没丢,听马太守的意思他们那边人也没有什么伤亡。 若是按照您的说法直接上书朝庭,受伤害的是我们。 我想若是这事捅到上边,即使是您不因失察丢了官职,受个处分是可以想见的。 这样一来,白白得罪你这个人,对他们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因此,两相权衡选其轻,他们选择了这个做法。这是他们的一个善意。 二是由此可以打破属国与张掖郡由来已久的两者相处上的一个僵局。 这么多年以来,我们属国一直以河西老大自居。 当然,这种地位是历史形成的,也是我们真刀实枪换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我想,这马太守年轻气盛,又和我们一样挟军功而来,况又得皇上宠幸,对目前的这种局面自然想改善一下。 说实话,我们以前架子也大了一些,对张掖郡一直是不加理睬。 这次席上马太守说过一句话我觉得说得很好,属国与张掖郡在一个地盘上,人不亲土还亲,这是个大实话。 俗话说多一个朋友,强似多一个敌人。 我觉得今天都尉大人在此事上处理得就非常到位,不惜自降身价与马太守称兄道弟,拉近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同时也拉近了属国与张掖郡的关系。 我觉得这种关系才是比较正常的两地之间的关系。 今后两下里常来常往,不说亲如一家,起码是正常交往,我以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三是我私下揣测,马太守此举说不定心里还存了一个小九九。 你想,往日里我们属国一直凌驾于河西诸郡之上,现在出了此事,今后两者之间的情势上势必要有一个转折。 此后,河西若有事,郡里提出来倡议,我们即使是不能积极响应,起码也不会明显抵制。 我想,这可能是他们的目的之一吧? 当然,这是我个人的意见,仅仅是猜测而已。” “你是说今后我们属国会受张掖郡的挟制?”曹无伤乜斜着眼睛说。 宣建说:“郑郝年一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 马太守既然按下此事不予上报,当然会要求回报。 这是最简单的政治,也是起码的潜规则。 如果我们不予理睬,那就是我们不懂规矩。 不过今日我观马太守此人,虽然年轻骤得高位,但心地厚道,是个可交之人,想必今后也不会提出一些别人难以接受的难题。 当然,前提是我们要调整好心态,能与之和睦相处。” 曹无伤嘎嘎一笑,拍打着肚皮说道:“想不到我曹无伤英雄一世,临期末了反受竖子所制! 不甘心哪,实在是不甘心!罢了,先这样吧,以后有事再说。” 宣建称诺,退出了曹无伤的房间。 次日,曹无伤依旧在大树底下,袒胸露背使劲摇着蒲扇纳凉。 这时,属国司马走了过来,禀道:“方才属下出城,路遇两骑,向我打听可否看见一行十人,两个文人,八个武士,其中一个武士骑着白马。 我一听,这不是打听马太守的下落吗? 于是我问他们打听这个干吗。 结果这两人支支吾吾,神情慌乱。 我见他们形迹可疑,于是令手下将他们拿下。 审讯之后才知道,有人欲对马太守不利。 他们打算在山丹与屋兰之间设伏,袭击马太守一行。故此特来禀报。” 曹无伤一听,兴奋地从地上蹦了起来,笑道:“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家不知自家事啊! 你这前头刚想打我的主意,后头就掉下来一个天罗地网,真是天助我也! 这回,我要来一个瞒天过海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之计,不但要你把吃下去的东西原原本本地吐出来,还要加上利息! 在河西地盘上,想打我的主意,哼,门也没有!” 于是与属国司马嘀嘀咕咕了一阵,司马领命而去,剩下曹无伤一人,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唱起了小调---- 有诗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 撇开人间阳光道,黄泉路上任徘徊。 第329章 何齐漫说山丹县 马腾一行离开张掖属国治所八卦营,前行不远,即进入了山丹县境内。 路上,马腾问:“何奇兄,山丹县怎么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可有什么来历吗?” 高何奇道:“汉武帝于元鼎六年置删丹县,今日‘山丹县’即由‘删丹县’而来。 关于‘删丹’的来历,当地人说,每天早晨朝阳初上,阳气凝烟有如深碧,丹碧相间如同‘删’字,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字。 当地盛产一种花,名山丹花,又名红兰花,采其汁加入油脂可做胭脂,是当地妇女最喜爱的化妆品。 所以当年霍去病在此大败匈奴后,匈奴人感叹‘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马腾道:“原来如此。请你给我讲一讲山丹县的历史吧?” 高何奇称诺,说:“山丹之地,县境南端耸立着祁连山系的冷龙岭,终年积雪。 夏日消溶,滋润了县境大部分耕地。 龙首山是北境屏障,阻绝了巴丹吉林沙漠的南移。 隆起于县境东南的焉支山,松杉茂密,植被良好,是寺沟河、流水沟等的水源涵养林地。 由于它的分割,县境由东南向西北垂降,与张掖、酒泉连属成为狭长平原,是东西交通的孔道。 这些因素,对山丹历史,不论是经济、政治和军事,都产生了深远影响。 据司马迁《史记》及其他史书记载,秦时西戎的一个叫月氏的部族,逐走了乌孙族,独占了河西走廊,游牧于祁连、敦煌之间。 他们没有长期定居的村落城邑,随着畜群逐水草丰茂之处作短暂的居留,称为‘行国’。 《史记》说月氏有一二十万能弯弓善射的骑士,可见国力强盛,人口兴旺。 秦二世元年,匈奴头曼单于送到月氏作人质的儿子冒顿逃回匈奴,杀父自立,称为冒顿单于。 他加强内部组织,健全军事制度,国势渐盛。 当时中原正当楚汉相争,无力北顾,冒顿东向灭亡了东胡,西向击败了月氏。 汉文帝前元三至四年,冒顿单于彻底击败月氏,迫使西迁。 大部移徙今西域,叫大月氏,少数入祁连山与羌人杂居,叫小月氏。 河西被匈奴占有,史称‘匈奴右地’。 他们的生活与月氏族无大差异,仍然是放牧牛羊,走马射箭,羶肉酪浆。 匈奴强大了,经常侵扰汉朝边境,杀害吏民,掠夺人畜。 汉武帝刘彻时,由于‘文景之治’采取发展生产,恢复经济的政策,府库充盈,军事力量逐渐加强,就开始执行主动出击,集中力量用兵匈奴的战略方针。 武帝元狩二年春三月,遣骠骑将军霍去病统率骑兵万人,从陇西出发,经青海河湟沿浩门水,穿大斗拔谷,过焉支山一千多里,与匈奴激战。 此战,俘虏浑邪王子,缴获休屠王祭天时供奉的金人,斩首八千余级。 春季河西大捷鼓舞了汉武帝开拓疆域的信心。 同年夏,又派霍去病和公孙敖从北地郡出发,分兵两路进攻匈奴。 霍去病逾居延泽,南折抵鱳得,跨河西走廊,攻祁连山: 俘获匈奴单桓、酋涂诸王及王母、王子五十九人,相国以下将军、都尉六十三人,降二千五百人,斩首三万余级,匈奴在河西的力量被彻底击溃。 是年秋,匈奴伊稚邪单于对河西浑邪王、休屠王两次失利,折损人马数万大为恼火,要杀掉他们。 二人恐惧不安,打算降汉,汉政府派霍去病迎降。 休屠王反悔了,浑邪王杀死他,合并了他的部众投降汉朝。 从此,河西开始成为汉王朝的土地,在这里设武威、酒泉二郡,删丹县属武威郡。 汉武帝元鼎六年,分武威郡地设张掖郡,置删丹、日勒二县。 至此,删丹真正隶属于汉帝国,成了中国的一部分。 汉政府用兵西域,河西成为东西交通的干线,使节商旅,相望于道,较之二十多年前张骞‘凿空’通西域时,自是另一种气概了。 有了驻军,随之而来的是军粮供应问题。‘ 千里不运粮,百里不运草’,由内地转运自然不是长久之计,河西屯田便应运而生。 《汉书?武帝纪》载,元鼎六年置河西四郡,大量汉人移民屯田戍边。 《史记?平准书》载,置张掖、酒泉郡,连同上郡、朔方、西河设置田官,派戍边士卒六十万人屯田。 前者叫‘民屯’,多是内地贫苦农民或犯法人和他们的家属;后者叫‘军屯’。 二者的区别是民屯的农民由国家借给农具、种子,向国家交纳地租。 军屯的田卒既守边又种田,国家供给他们生产和生活资料,收获则全部缴国家。 前汉时山丹地区由畜牧社会进入农业社会,是重大进步,迅速促进生产发展,人口繁衍。 当时张掖郡有二万四千多户,近九万居民,山丹地区至少当有上万人口了。 然而安定繁荣的局面,极为短暂。 前汉末年,国势渐弱,对边境的控制已感鞭长莫及。 匈奴时刻窥测形势,力图再起。 汉昭帝元凤三年,匈奴单于派犁汙王探察边境虚实,认为汉朝酒泉、张掖兵力薄弱,如出兵挑衅,即可收复失地。 于是右贤王、犁汙王率四千骑兵分三路侵入日勒、屋兰、番和,张掖太守、属国都尉出兵迎击,大破匈奴,逃脱者只有数百人,犁汙王被归附汉朝的匈奴义渠王射死。 王莽代汉,建立了新朝,想立威匈奴,巩固政权。 始建国二年,分兵十二路同时出击匈奴。 派奋武将军王骏、定胡将军王晏出张掖,百姓转运粮秣兵器,官吏督促严急,完不成任务军法制裁。 删丹、日勒地处边塞要冲,人民苦于应征转输。 新莽地皇四年,王莽政权摇摇欲坠,成纪人隗嚣起兵响应刘玄,聚众十万,杀死王莽官吏,派兵占据陇西、武都、金城及河西四郡,删丹为隗嚣割据。 后汉初年,平陵人窦融被刘玄任命为张掖属国都尉。 他结交地方豪杰,联络羌族胡人,后来行使河西五郡大将军职权。 窦融政策宽松平和,社会秩序安定,上下团结,生产日盛; 其训练士兵,整顿边防,一旦匈奴入侵,便与诸郡互相声援。 因此,内地人民为了逃荒或避乱,多来归附,删丹也获得了短暂的休养生息。 过了十年,窦融和河西五郡太守到洛阳朝见光武皇帝,删丹由此开始奉行后汉朝庭政令。” 第330章 逶迤再至莫君里 马腾问:“山丹地方的老百姓靠什么过活?” 高何奇说:“山丹地方森林葱郁、水草丰茂,是适宜放牧牲畜的理想乐园。 源于山丹的弱水,水源充沛、径流远长,是河西第一大河; 另外,境内还有马营河、霍城河、山丹河、寺沟河、流水沟河等。 这些河水源头主要来自大气降水和南部祁连山、中部焉支山的雪水以及地下水。 可以说,山丹县是整个河西水源最为充沛的地方。 这里畜牧业很发达,牛、马、羊等成群遍地。 在种植上,主要粮食作物有小麦、小杂粮等。 另在地方特产方面,山丹有四珍,名曰黄参、蘑菇、地耳、沙棘,还有山丹发菜,倍受中外客商青睐。” “就这些?”马腾问,“还有没有不同于别的县的地方?” 高何奇一拍脑袋,说道:“我差点给忘了。 山丹县还有一项特产,为周围的县所没有,那就是种植葡萄,酿造葡萄酒。 山丹地方种植葡萄已很有一些年头了,口感特别好。 以山丹葡萄酿造的葡萄酒,堪比大宛葡萄酒。 只是产量不大,寻常人难得一求。” 听到这里,马腾蓦地想起,当初刺史孟佗曾在自己面前专门提起过凉州葡萄酒,还特意嘱咐自己上任后要大力发展这个产业。 说起凉州葡萄酒很受外地人欢迎,马腾还记得上次居延开市的时候,丘目陵纯等特意向自己索要葡萄酒。 但自己这几个月以来,整天忙于杂务,把当初孟佗的嘱托早忘到脑后去了。 现在听高何奇一说,顿时来了兴趣,于是问道:“山丹的葡萄酒很有名吗?” 高何奇说:“说很有名也谈不上。主要是产量太少,对外流通不大。 山丹这里,老百姓羌汉杂居,种植葡萄的主要是汉人,而羌人以放牧为主,也种植一些粮食。 而汉人种植葡萄,也大多是在自家庭院及屋前屋后,收获的葡萄除了自家人吃,剩下的才酿酒。 大人你想想,这样一年的产量能有多少? 而且这酿成的葡萄酒,主要是村民自用,外销的占很小比例。 这样一来,流通到社会上的酒必然是少之又少。 我听说,前一段时间鲜卑来了三个首领,您让郡里给他们带葡萄酒,最后竟差点没凑起来! 这葡萄酒的产量到底有多少,由此就可想而知了。” 马腾问:“张掖除了山丹,别的县里还有没有出产葡萄酒的?” 高何奇说:“昭武还有。昭武县的产量比之山丹要大得多。 但昭武人多以商贸为生,生产的葡萄酒八成卖到外地,尤其是西域去了,本地的留存量也不大。” 马腾又问:“既然我们张掖的葡萄酒这么受欢迎,那么老百姓为什么不多加种植和酿造?” 高何奇说:“这个我也说不好。 我想,之所以如此,大概有这么几个原因: 一是这里的人们没有种植葡萄的习惯。 人们习惯于放牧和种植粮食,总觉得种植葡萄不过是一种休闲,不拿它当正事来做。再是酿造葡萄酒周期很长,从种上葡萄算起,有两三年才能收获; 酿出的酒也需要存放和发酵,好的葡萄酒需要陈放五年以上,甚至时间更长,当年是不能卖的。 你想想,这怎么能比得上放牧和种粮食来得快和便当? 再就是葡萄好种,但酿酒比较难,工艺要求很高,要酿造出好的葡萄酒可以说难上加难。 若是自家喝,或用于日常待客,这就无所谓了。 所以说,张掖的葡萄酒虽说历史不短了,但这么多年来只不过是小打小闹,到现在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马腾听了沉吟不语。 高何奇见太守没了兴致,心里揣摩着是不是自己刚才话多了,打消了他的兴趣,于是说道: “我知道山丹有个村落叫莫君里,其中居住的都是汉人。 这个村子里家家户户都酿造葡萄酒,而且酿的酒品质还非常好。这个村落离县城不远,要不咱们去看一看?” “好啊!”马腾说道。 这正是: 葡萄好吃树难栽,陈年佳酿更难求。 为寻人间好颜色,太守策马南北走。 ------------------------ 莫君里是一个百多户人家的村落,东去山丹县城三十余里,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小村庄。 马腾等来到该村时,只见村前有一棵大树,枝繁叶茂,树下有三五人正在纳凉。 马腾等遂下马歇息,与村民拉了起来。 树下有一人,名曰谢横,却不是本村人氏,乃是一个商人,前来莫君里收购葡萄酒的。 此人甚是健谈,见马腾是一贵介公子,又来自敦煌世家,颇有亲近之意,很快就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马腾说:“谢先生久行此道,对我凉州葡萄酒想必是浸润颇深。 你能不能跟我们这些晚生后辈说一说,我们凉州葡萄酒的历史?” 谢横道:“凉州古称雍州,汉武帝元朔三年方改名为凉州,以其地处西方,常寒凉而得名。 凉州地处西方寒凉之地,同其他生活在寒凉之地的民族一样,饮酒颇为普遍,渗透到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 由于酒可以诱发多种灵感,加上具有一定的药用价值,在官方和民间一直长盛不衰。 凉州酿酒历史非常悠久。 据《穆天子传》记载,周穆王西巡到达赤乌,赤乌首领曾献酒迎接。 赤乌就是乌孙,先秦时驻牧于凉州一带,距今该有一千年了吧? 至于他们当时是用什么来酿的酒,这可就不清楚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用的不是葡萄。 葡萄原产于西域,后传到欧洲,随之出现了葡萄酒。 前汉汉武帝派张骞两次出使西域打通了中原通往西域的交通线,即丝绸之路开通。 西域物产如葡萄、苜蓿、石榴、胡桃、胡豆等作物经河西走廊传入中原,还招聘了许多酿酒艺人。“ 第331章 漫说葡萄日月长 谢横接着说:“之后,汉武帝于太初二年派贰师将军李广利伐大宛国,胜利后又引进葡萄品种、种植技术和酿酒技术到凉州。 从《史记》‘大宛以葡萄酿酒’和《汉书?西域传》‘大宛左右以葡萄为酒,富人藏酒至万斛,久者至数十岁不败’、‘汉使采葡萄、苜蓿种归’等记载来看, 葡萄及葡萄酒原产西域,汉时传入凉州后又经丝绸之路传入中原。 进入后汉,凉州葡萄已负盛名,凉州葡萄酒也以味美醇厚驰名遐迩显赫于京师。 当今孟佗以葡萄酒一升赠张让即拜凉州刺史的传说,就是一个有力的佐证。” 马腾问:“我们张掖种植的葡萄以及酿造的葡萄酒,相比于其他地方,可有什么优势?” 谢模说:“我们这里所产葡萄酒甘冽爽口、纯净旷远、酒香清新幽雅、醇美柔润,口感细腻柔和、丰满协和,品质极佳。 曾有一名高官评价张掖的葡萄和葡萄酒,他的名字我忘记了。 他说,头天晚上喝醉后,第二天早上如果吃些葡萄,可以用来解酒; 特别是凉州葡萄,甜而不腻,脆而不酸,冷而不寒,味长汁多,尤其可用以除烦解燥。 如果用来酿成葡萄酒,甘于酒曲,善醉而易醒。 即使是这么一说,也会让人流涎咽唾,何况亲自品尝呢?在我看来,其他地方的水果是比不上的! 我们凉州的葡萄为什么这么好呢?有这么几个原因: 河西走廊这地方,最适合种植葡萄。 为什么这么说呢?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其实不但是养一方人,也出产一些独具特色的产品。 河西葡萄好吃,就是因为这里所独有的光、热、水、土等条件,而这些条件是其他地方所无可比拟的! 先说光照。 葡萄是长日照作物,对阳光的反映很敏感。 太阳在河西走廊上晚降早升,日照时间特别长,这是中原内地所不能比的。 因此收获的葡萄穗大粒大,着色非常好,由此酿成的葡萄酒香气浓郁。 再说温度。 这是我听一位酿酒师傅说的。 他说葡萄是喜温作物,对热量要求很高。 河西走廊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有利于糖分结晶和积累,糖酸比例处于最佳状态。 而西域一带,由于成熟季节温度高,成熟过快,葡萄的含糖量过高,在葡萄酒的酿造过程中往往需要人工加酸;而宁夏等产区则相反往往需要降酸。 再说降水。 河西走廊的气候非常干燥,葡萄不生病。 仅凭这一点,中原内地就远远比不上。 此外,干燥的气候为采摘后一天之内进行轧汁这一工艺要求也提供了保障。 再说土地。 河西走廊的葡萄产区都处在沙漠沿线的戈壁荒漠区,土壤疏松,空隙大,有利于葡萄扎根生长。 同时,该地区可供开发种植的沙荒地和戈壁滩很多,为发展葡萄产业提供了充足的土地资源。 有这么多得天独厚的条件,我们这儿的葡萄想不好吃都不可能!” 马腾又问:“我们凉州的葡萄既然这么好,酿造的葡萄酒又这么受欢迎,但我听说产量很少。 我常听说,一坛好的葡萄酒,售价是很高的。 也就是说,酿酒应该获利很大才是。可是为什么我们这里生产的葡萄酒这么少呢? 你经常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能不能为我解说一下?” 谢横说:“人们只知道葡萄好吃,葡萄酒好喝,但却不知道种植葡萄和酿造葡萄酒需要付出长期艰辛的努力,需要一种温火炖肉的‘慢功’。” 马腾说:“这个怎么说,请谢先生详说一番。” 谢横说:“说是‘慢功’,主要是因为从葡萄种植到葡萄酒酿造,再到葡萄酒品牌打造,都需要一个较长的周期。 葡萄酒产业投资大、周期长、见效慢。 因此,作为一种‘慢产业’,需要有耐心,而且要下大工夫方能做好这个‘慢功’。 而现在主要存在两个问题: 一是老百姓不认同。 对于百姓来说,放牧种粮才是正经,种植葡萄只能是一种闲情逸趣。 他们会算账,比方说一亩地,种小麦一年可收三百多斤,三年可收一千斤; 如果说种植葡萄,三年后方可收获。 那就是说这三年里搭上功夫,等于是颗粒无收。 这是一笔帐。 再有种上葡萄后,即使是收获了,酿造的酒能不能成还在两可之间; 即使是能成,当年还不能卖,需要陈放几年。 这样一来,有几年下去了? 而如果是种粮食的话,年年有收成,年年有收入,这都是现成的钱。 这笔帐,任何一个农民都会算。 因此,他们不愿意种葡萄。 而没有好的葡萄,哪来的好的葡萄酒?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农牧民放牧种粮都是轻车熟路,而种植葡萄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新鲜事,从来没干过,更何况是酿造葡萄酒了。 农牧民只看眼前巴掌大的地方,你要让他们种植葡萄,没有十分的利益,他们是不做的。 二是官府不认可。 官府不认可,主要的原因是害怕影响赋税。 农牧民放牧种粮,官府很省心,到秋上一收就完事了。 而种葡萄酿酒呢? 在没有收入之前,应该收的赋税怎么办?这都是问题。 虽说酿酒收入很高,其间的利益这些当官的也都知道,但关键还是一个周期问题,时间太长了,而这些当官的在一个地方只不过是干个三年五年,哪有那么好的耐心? 因此从官府这个角度,他们也不支持农牧民干这个。 有了这两方面的因素,公子你说,张掖的葡萄酒行业如何才能发展得起来?” 有分教: 焉支山下野茫茫,弱水河畔尽大荒。 今日来话葡萄酒,江南景致现北疆。 第332章 谢横再说葡萄经 马腾沉吟道:“依先生看来,若是这葡萄酒产业能发展起来的话,它会是一个好产业吗?” “当然!”谢横说,“之所以说葡萄酒产业是一个富民强郡的好产业,因为第一,它是农民眼中的好产业。 葡萄酒产业省水省肥好务作,能吃能喝能赚钱,所以在武威等地葡萄酒产业发达的地方,老百姓喜欢它,是农民眼中的致富宝; 第二,它是商家眼中的好产业。 葡萄酒产业一般是‘三三制’,即成本三分之一,利润三分之一,税收三分之一,经济效益明显,是商家的聚宝盆; 第三,它是官府眼中的好产业,是改变经济结构单一,促进地方繁荣的重要抓手。” “噢,请谢先生说详细点。”马腾请求道,“为什么在那些地方被视作农民眼中的好产业呢?” 谢横说:“种植葡萄与种植其他农作物相比具有明显的比较优势,武威郡有一老农,形象地将种植葡萄的好处总结为:省水省肥好务作,能吃能喝多赚钱。 所谓省水省肥,指的是葡萄种植需要开挖种植沟,这就决定了葡萄灌溉基本上采取沟灌方式,较大田作物的大水漫灌能节水三成左右。 这对于我们张掖一些干旱缺水的地方是很有意义的。 葡萄根系发达适应瘠薄的土地,三年仅需施一次农家肥即可。 尤其是酿造葡萄出于保证品质的目的,需要控制产量而少施肥。 所谓好务作,指的是葡萄种植的技术要求虽较普通农作物高,但也是相对简单的,符合农民的知识水平,易掌握,好操作。 所谓能吃能喝,指的是葡萄营养丰富,常吃葡萄尤其是常饮葡萄酒能促进人体健康。 此外,修剪下来的枝叶还是理想的青饲料。 所谓多赚钱,去年我到武威时,当地一个老百姓给我算了一笔帐,按亩均纯收入算,小麦350钱,油菜619钱,杂粮885钱,而酿造葡萄为2150钱,增收效果非常明显。 所以说,它是农民眼中的致富宝,所言非虚。” 马腾又请问:“商家何以如此青睐这个产业呢?” 谢横说:“当然是出于其中的巨大利润。 凉州葡萄酒名声在外,世人趋之若鹜,往往求之一坛而不得。 设若能够形成一个产业的话,其中的利润不可思量! 比方说在京城,刚才我说过,凉州现任刺史孟佗的官位,就是一坛葡萄酒换来的。 这说明了什么? 一是珍贵,二是稀少,三是达官贵人对于此物的喜爱。 当然,孟佗所送出的葡萄酒,肯定是珍品,比之一般葡萄酒要好得多,起码是五年以上的陈酿。 象这样一坛酒,得卖多少钱一坛? 恐怕巨万不止。 从这里也可以得窥一点,那就是在中原内地,尤其是京城里面,对凉州葡萄酒的需求是巨大的。 需求就是方向。若能向京城及内地大量供应葡萄酒,身家亿万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葡萄酒,也一如世人分个三六九等一样,有个上中下之分。 你象孟佗送出的葡萄酒,当然属于上品。 象这样的上品,往往是少之又少。 但对于九卿士大夫来说,能喝到中品就很好了。 而在市肆客栈一般人家,喝个下品的葡萄酒也未尝不可。 所以说,再珍贵的葡萄酒,也能找到买家;再次的葡萄酒,也会有它的消费群体。 因此来说,经营这个行当,可以说是有赚无赔。 我搞这个已有十几年了,其中的关窍如数家珍。 当然,我不过是小打小闹,比起一些巨商来还差得很远。” 马腾又问:“那当地的官府又能从中获得什么样的利益呢?” 谢横说:“官府的利益可太大了!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一是经济效益。 保守估算,种植一亩酿造葡萄,农民可得纯收入2000钱以上,商家可得利润4000钱以上,官府收税5000钱以上。 此外,葡萄种植、酿造还可促进酒坛、瓶塞、外包装等配套商家的成长,带动观光、运输、贮藏、经纪代办等相关行业的发展。 对一个地方的带动作用是巨大的。 二是生态效益。 酿造葡萄作为联片种植的多年生林木,最适合河西这种干旱少水的地方种植,用水量较大田作物的漫灌方式节水三成左右; 生长期可达八十年之久,可增加林木覆盖率;且系发达,有利于防风固沙。 三是社会效益。 葡萄种植需要较大的劳动力投入,按一户农户管理五亩计算,设若在张掖能扩大种植五万亩,可使一万多农户稳定就业,并需短期雇工三万人左右。 你想一想,有这么多的好处,对张掖这样一个地方来说,是多么美好的前景!” 马腾接着问道:“谢先生,你觉得张掖地方若发展葡萄酒产业,当从何处下手?” 谢横说:“张掖若发展葡萄酒业,可谓兼具天时地利,所欠缺的唯有人和而已。 所谓人和,即当地农民与当地官府的目光短浅,认识不到其中巨大的潜力。 这当是第一点。 第二点,若是当地百姓认识到了种植葡萄的利益,想在这方面有大的发展,还需要官府给予大力支持。 没有官府的鼎力支持,这个产业若想形成良性发展之势,恐怕也是一句空话。” 马腾道:“谢先生以为官府应该在哪些方面予以支持?” 谢横说:“首先就是赋税减免。 刚才我说了,种植葡萄周期较长,农民起码在三年之内是没有收入的。 而官府的赋税是既定的,如果说这三年里官府赋税照收,农民就会沉不住气。 你想,在这些地亩里,三年没有收入,但还需要上缴跟原来一样多的赋税,农民如何承受得了?” “还有呢?”马腾问。 第333章 阎忠聊画葡萄景 谢横说:“当地官府若真想发展这个产业,我以为,不但要减免相应地亩的赋税,还应当给予一定的补助。 这样农民就可以安下心来,专心致志地种植葡萄了。 另外,官府还应当在提供葡萄种苗、聘请种植技术人员方面给予帮助。” “还有吗?”马腾又问。 谢横说:“还有就是对于那些新开张的酿酒作坊,官府也应该给予一定的关照,起码三年之内不收税是必要的。 对于鸡,应该养肥了再吃;若是杀鸡取卵,那就得不偿失了。” “那么在酒的销售上呢,官府方面是不是也应该有所作为?”马腾再问。 谢横说:“这个倒大可不必。 酒酿出来了,如何销售是商家的事,官府不必插手,只是坐等收税就可以了。” “你从事这行已久,在销售上你是怎么做的?”马腾不厌其烦地又问。 谢横说:“我这个有点不一样。 你知道,张掖地方葡萄酒产量很少,而我要做这一行,必须有固定的供应来源。 这莫君里有种植葡萄的传统,酿出的葡萄酒也还说得过去。 所以我就与村里酿酒的人家签订了一个长期的契约。 每年春上,我来一次,根据你种植的地亩数先交一部分定金; 等秋天收获后开始酿酒时,我再来一次,根据你酿酒的多少再交一部分定金。 这样,你酿出的酒就不能另卖他人了。 再者,我交这些定金,不仅只是为了让村民安心,也是为了给他们生活上一个帮助。” 马腾再问道:“你只是来收成酒,难道说没考虑过自己搞一个作坊,可以收葡萄酿酒吗?这样酒的质量会不会好一点?” 谢横说:“当然考虑过。关键的问题还在于这个村里种植的葡萄太少,不足以养活一个作坊。 我只能是这样挨家挨户地收成酒,然后再存贮在自家的酒窖里,放个三五年以后再运出去销售。唉!” “那这样的话,你岂不是要垫付很多的资本?”马腾问道。 谢横说:“还好了。主要是一开始几年困难些,资金有些周转不动。等开始卖酒了,日子就好过多了。” 马腾起身向谢横一礼,说道:“今天谢谢先生了! 耽误您这么多时间,给我详细讲解了这许多,让我大开眼界。 今日一见即是有缘,说不定以后我们还会见面。对了,以后我若是有事找你,该到何处打听?” 谢横也起身道:“没事的。我在这里很熟,就跟自家里一样。 我家就在昭武县的宜众里,你着人上那一说我的名字,村里人都知道。” 马腾辞别了谢横,再往山丹县城方向返回,意欲到县城里歇宿。 路上,马腾问阎忠,道:“阎先生,你觉得此事如何?” 阎忠说:“我觉得要做大做好这个产业,主要有三个环节: 即农民种出好葡萄、作坊酿出好酒、商家卖出一个好价钱,这三者缺一不可。 而要做到这三点,官府首先须拿出一个好章程。” 马腾道:“请道其详。” 阎忠说:“大人欲做此事,须下大决心,花大本钱。 刚才那位谢先生的话是很有道理的。 我捋了捋,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 一是鼓励农民种植葡萄。 葡萄是此事之发端,没有葡萄一切都无从谈起。 怎么鼓励呢? 我觉得首先是向农民把道理讲透,让他们了解种植葡萄的前景和好处,尤其是把种植葡萄和种粮食这两本帐跟农民一起算一算。 帐出来了,积极性就有了。 其次是给农民一定的甜头。 这个甜头就是种植多少葡萄,减免相应的赋税,同时给予一定的补贴。 这个数量是多少,我不好说,但农民会算这个细帐,应该让他们觉得没有吃亏才行。 再次是向农民提供种苗及技术支持。 二是鼓励一些商家开办酿酒作坊。这主要是提供减税支持,无须细说。 有了前面这两个基础,后面的销售就不成问题了。 但关键是前面两个事情如何操作,既要充分调动农民的种植积极性,又要充分调动商家的积极性; 同时,作为官府又不要过多地参与其中的一些细务里面,这就需要多多思量。 从这个谢先生的一些做法上,我有一点启发,不过还不很成熟,只是抛砖引玉罢了。” 马腾道:“阎先生的想法肯定是好的,且说来听听。” 阎忠说:“谢先生与莫君里的村民实行契约的方式,等于是买断了莫君里的葡萄酒销售权。 这样做有几个好处,一是村民们放心,葡萄酒还没等产出已有了买家,而且是提前支付了部分款项; 二是谢先生作为商家安心,有了固定的货源,在目前这个形势下就等于有了可观的收入。 所以两下里各得其宜。 我觉得这种模式很好,将来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推广。 我从谢先生这里得到的启发就是,等将来官府的章程拿出来以后,在具体操作推动方面,可能充分发挥商家的作用。 比如说事先的宣传发动上,他们是商家,知道的内情多,而且具体细致,农民听了更有说服力; 在葡萄种苗的提供和技术支持上,也可以委托商家负责,当然这钱必须由官府来出。 但这钱并不是提前支付,而是等葡萄种苗种上了,活了,官府再按成活的数量拨钱,以防一些不良商人从中作弊。 为什么要商家来做这事,而不是由官府来做呢? 这主要是因为此事太过繁琐,官府没那么多人手,也没那么多时间,更不懂其中的关窍。 由于一开始就把这些商家与种植葡萄的农民捆绑在一起,所以这些商家为了自身利益考虑,也不会在其中捣鬼。 再如在葡萄收获时,可着商家与农户签订契约,确定收购的价格、方式等等,并提前支付部分定金,确保农户收下葡萄有地方卖,不会砸在自己手里。 这样一来,官府的任务就是出章程、根据实地考察的地亩和苗木数量拨款,其他的事情全推给商家来做。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官府省心、农户放心,商家虽说多做了很多事,但这些事都是与他们的利益息息相关的,是以也会安心。” 阎忠说完,不唯马腾,就是范吉等大老粗们听了,也觉得此法甚妙。 马腾笑道:“阎先生大才!好,回去后再细作商量,大体上就这么办!” 有诗云: 七月流火话农家,培基固本在天涯。 莫道凉州无可去,葡萄滕下细把茶。 第334章 山丹城外遇偷袭 当晚,马腾投宿在山丹县城。 但他并未与县令玉垄接触,而是直接在一家客栈歇息。 第二天一早,马腾等早饭后,在县城遛达了一圈,遂出了城,向屋兰县方向走去。 马腾说:“咱们这次出来有二十来天了吧?也不知崔自当一案审理得怎么样了,郡里有没有什么大事。 还好只有屋兰和昭武没去,咱们加快脚步,争取早日结束巡察,回到觻得。” 高何奇说:“我估计案子早审理完了,就等你回去结案。 不过郡里可能没啥大事。 一般的事情,有天保长史和永嘉先生料理; 若有他们不能决断的事情,能等则等,不能等肯定会着人前来寻你。” 马腾点点头。 这时众人来到一个岔路口,哪条路是通屋兰的,连高何奇也不能确定。 而此时周围连个人影也没有,是以马腾踌躇了。 稍待,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从后面跑来两骑。 范吉走上前去,问道:“请问两位大哥,往屋兰方向怎么走?” 两人勒马停下,打量了众人一眼,方手指前面一条路,说道:“沿此路一直向前走,别无分路,可直达屋兰。”说完又策马飞奔而去。 马腾等沿着两人指点的路径慢慢地向前走。 走了约有二十余里,此时天将正午,酷署难耐。 马腾道:“咱们且找地方休息一下,让马儿也吃些水草,待下午凉快了再赶路。” 于是众人来到路旁一棵大树下,喝点水,吃些干粮,也将马放开,任由它们吃草遛达。 过了约有一个半时辰,马腾等继续启程赶路。 此处已进入丘陵地带,在马上打眼四下望去,路旁的庄稼长势喜人,随风摇曳,哗哗作响。 再向远处望去,洁白的羊群点缀在绿绿的大草原上,牧童的歌声杳杳传来,与偶尔的马嘶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惬意的田园风光。 高何奇叹道:“上次羌胡作乱后,经过十年休养生息,山丹一地乃至整个河西,就是这样一番平静繁荣的景象。 若是再有个十年二十年的和平时光,张掖岂不是要变成人间天堂?” 阎忠说:“天若有情天亦老。 怕的是上天不遂人愿,这种景象如白朐过隙,战乱眨眼将至。 届时战火纷飞,生灵涂炭,百姓何以安生度日?” “噢,阎先生,”马腾惊异地问道,“不知您何以有此一叹?” 阎忠紧皱着眉头,忧虑地说:“我自离开属国以后,心里一直不太踏实。 以曹无伤之为人,向来飞扬跋扈。 然太守过后,日子竟然这般平静,大人不觉得有些诡异吗?” 马腾问:“你是说曹无伤会不利于我?” 阎忠道:“这曹无伤,我虽是第一次见,但对他的传闻,我听之已久。 况昨日见后,我观此人,天庭倾陷,地阁尖削,掌心有黑气盘绕,这说明此人杀孽太重,并主近日有不测之祸; 而且此人尖嘴猴腮、双眉紧蹙,说明此人心胸狭窄,乃是一个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个性。 他背地后里吃了这么大亏,能明面上一点事也没有?这样不合他的本性。 我建议大人尽快结束这次微服私访之旅。 《易经》有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次到属国,虽为示好,然实是树了一个大敌。大人悬身在外,不得不防。” 范吉说:“我赞成阎先生的意见。 将军,我们这次出来,第一站到得义成里,就遇上了崔自当那一档子事。 虽说有惊无险,然这一路走来,我等每每皆是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这河西不同于内地,民族成分太过复杂,万一碰上一个不长眼的蹦出来,我等事小,将军身负国家大事,却容不得半点闪失。” “好了,听你们的。”马腾道,“咱们且加快脚步,尽快把剩下的两个县走完,然后就打马回府。” 马腾这话说完,向前走了仅有半里,胯下的无风却陡然将前蹄立起,不住地嘶鸣,差点将马腾掀落在地! 马腾立马警觉起来,嘱咐众人“有情况,大家小心!” 话音示落,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锣声。 从道路两旁的庄稼地里,还有山林里冒出一大群喽罗,个个持刀举剑,面目狰狞,哗啦啦将马腾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马腾并未惊慌,而是冷静地喝道:“结圆阵,将两位先生围在中央。” 然后扫了一眼周围这帮人,约有三百人左右。 马腾心里有数了。 这些人从行为举止以及眼神来看,他们根本不是军人出身,更不是属国的士兵。 从他们所用的驳杂的兵器以及各异的装扮来看,这些人有可能是一伙盗贼,也有可能是从不同的地方临时拼凑起来的; 这些人虽会耍几下把式,但显然没有经过系统训练。 说到底,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他们只是人多势众,以为对付马腾几个可以手到擒来,浑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然而这些人把马腾等团团围住以后,并没有马上进攻,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你们头领是谁?叫他上前答话!”马腾沉稳地喝道。 马腾虽然年轻,但久经战阵,自然是不怒自威。 跟前的盗贼听了,不由后退了两步,扭头向后面看去。 就在马腾的正前方,一骑人马出现在马腾视野。 马上的汉子约有四十多岁,一看就非常精明强干。 那汉子操控着缰绳,来到离马腾五丈开外,却勒马停住了。 马腾一见此人,觉得非常面熟,然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马寿成,别来无痣啊!”马上的汉子皮笑肉不笑地招呼道。 “你是----”马腾实在想不起来,是以问道。 “真是贵人多忘事!”马上的汉子不屑地说,“前脚吃了人家的饭,事后却反手将人给弄到大牢里! 托你的福,我还活着。 你是不是打算象崔自当那样,让我们人财两空啊?” 第335章 杨霸领衔袭马腾 马腾想起来了。 这人在崔自当的生日酒筵上见过,姓杨名霸,是哪个村的里正来着? 听得杨霸皮里秋黄地质问,马腾诧异地说:“杨里正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那崔自当是昝由自取,你为何将你们搅在一起?” 杨霸哼了一声,说道:“也就是我们几个见机得快,否则肯定也会象崔自当一样遭了你的毒手! 你若是要钱要粮食,尽管开口,为什么跟我们玩阴的? 你既然想断我们的财路,今日我就断你的生路!” 马腾哈哈一笑,说:“看来你是与那崔自当沆瀣一气,草菅人命,自霸一方。 之前我马腾不知道,自是任你们逍遥法外;今日我得知了,绝对容你不得! 你这是干什么?想造反吗?” “造反?”杨霸说,“你说的也对也不对。 我今日造的,是你的反;至于朝庭,我还没有这个想法。 要不我们商量商量,达成个协议? 今后我缴我的税,你当你的官,两下里井水不犯河水。 当然,你的好处是少不了的。如何?” 马腾笑了,说道:“你以为凭这些个人就能取我的性命?你真是打的好算盘! 你若是悬崖勒马就此止步,说不定我还会法外施恩;你若是执迷不悟,崔自当就是你的榜样!” 杨霸呵呵一笑:“小子,我知道你能打。 可好汉难敌四手,恶虎架不住群狼。 人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跟我达成协议不掉你的面子! 怎么样,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要知道,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若识时务,当然是阳光大道;若然一条道走到黑,当然是死路一条。 你年纪轻轻,前程似锦,何必在这兔子不拉屎的戈壁滩上跟我们较劲? 要知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强龙不压地头蛇。 你把地方豪强势力都得罪完了,这官还怎么当下去?谁来捧你的场子? 你现在的做法太冲动了,可见下边的人没给你出什么好主意,他们这是在看你的笑话,把你架到火炉上烤! 不过年轻人做事冲动是可以原谅的。 现下你我各退一步,我收兵回去还是种我的地,你回到觻得城里安安稳稳地当你的官,就跟你的前任商立德一样: 两下里相安无事,各得其所,在这里轻轻松松地待上几年,赚个盆丰钵满。 等到宦囊已丰,然后再上中原内地谋个一官半职,在那里终老一生,这样将会是何等的圆满!” 马腾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道理。这样罢,你把凶手交给我,我好好考虑考虑。” 杨霸把眼一瞪,怒道:“哪里有什么凶手?你这娃娃好不识相! 哪座庙里没有个屈死的鬼? 就象你在塞外行军打仗,被你杀的难道都该死吗? 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何必再纠缠这些小事?” 马腾道:“人命关天!这样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在你眼里就是小事一桩?行军打仗与治理地方不同。 我在塞外,兵凶战危,死在我刀剑之下的不计其数。 他们死在我刀剑之下,那都是命数使然。 可以说,我的刀剑就是为了杀人;只有杀死敌人,才能保一方平安。 然现在我为政一方,我的职责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生活得更好。 除掉你们这些痼疾,目的是让郡里治下的百姓有一个安乐的生活环境。 别废话了,放马过来吧! 今日若是我不幸死在你的刀下,我不会怨天尤人,只能怪自己命短;倘若是我胜了,呵呵,你可要考虑一下后果!” 说完,抽出了宝剑。 杨霸气得吹胡子瞪眼,把刀一挥,喝道:“给我上,一个活口也不留!” 说完,打马退出了战场,只在远处远远地观望。 只见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把大刀一举,高声嚷道:“向前冲啊!杀死一个主人重重有赏啊!” 遂领着一帮人象潮水一样向前马腾等涌来。 马腾向着范吉说:“尔等护住两位先生,我来对付这帮喽罗!” 说毕纵马持剑,正对着人群冲去。 阎忠急道:“我们不用保护,我们也可以上阵杀敌!” 说完抽出长剑,与高何奇、范吉等加入了战团。 只见那: 宝剑纷飞,鲜血溅满草地;马蹄踏处,呼号惨绝人寰。 东挡西杀,只听得铿锵声声震耳、一阵阵潮起潮落走急弯; 刀光剑影,只见一个个身首异处、一缕缕魂魄儿奔赴黄泉。 莫道雄鹰少,雄鹰展翅俯瞰天下;莫说白鹤稀,鹤立鸡群安有完卵。一招天下鲜。 大将军威风八面,岂料在这狭长古道之上,与这等虾兵蟹将周旋。 无锋锋利坐金丹,本应对决那世外之高士,叹今朝虎落平阳欺于犬。 蒙昧亦可怜。自来草莽堪称墙头草,未谙世事随波澜。 今日无辜白白丢性命,孤儿寡母堪对谁言?有道是、风吹枯荣原! 却说马腾与范吉等七人持剑纵马杀入人群,如摧枯拉朽一般,顿时倒下一片。 这阎忠与高何奇名曰书生,但在这河西地方,又有谁不是在马背上长大,又有谁不能横刀立马? 再说,马腾等十人骑在马上,气势自然比这些喽罗高出一截,更何况马腾与范吉等人的马都是千中之选,与主人心气合一,当然纵横于这些草莽之中自然是不在话下。 阎忠与高何奇跟随众人之后,拣漏拾遗,也杀了个不亦乐乎! 如此这般几个回合之后,战场上情势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由一开始的这些家兵部曲一涌而上,变成了马腾等前面的人步步退却,而尾随马腾等人的家兵,又从后面悄悄跟上; 等马腾等人反手攻击之时,后面的部曲又如潮水一般急流勇退,而刚才前面的家兵方随后慢慢跟进。 如此潮起潮落,每次起落之间,都有大批的家兵部曲倒在了地上! 杨霸在圈外一看形势不妙,若照此下去,自己的这三百家兵势必会报销在这里! 于是将手一摆,不远处站立的五个大汉尾随着前进的家兵加入了战团,悄悄向马腾包抄过去。 第336章 马腾聚遇五行阵 这五条大汉乃是亲兄弟,姓车,是祁连山下的猎户,个个身材魁梧,膀大腰圆,武艺高强。 这五兄弟平日里除了打猎以外,专门接一些替人杀人越货之事,是河西一带出了名的杀手佣兵。 杨霸这次不惜重金雇佣他们,就是想趁马腾在家兵们羁绊之下,着这五人出其不意一击而中。 这正是杨霸当初所说的后手之一。 却说马腾当前的一波家兵转身后撤,后面的一波却又涌了上来,于是马腾掉转马头,迎上前去,挥动无锋四下斩杀。 只见无锋剑风所及,鬼哭狼嚎! 马腾正杀得兴起,忽然手中长剑斩在一根镔铁长矛上,无锋显些脱手! 马腾吃了一惊! 要知道,马腾一开始见这些家兵部曲,心中并不以为然,左右驰骋之际,只是随性出击,并没有使用内力。 没想到突然碰上这样一个硬茬,弄得自己差点失手。 马腾定睛一看,眼前的那些家兵已如潮水般退却,加入到攻击范吉等人的战团里去了,在自己面前的是五个彪形大汉,用的都是长矛、戟、铁棒等重兵器。 马腾呵呵一笑,道:“没想到杨霸的部曲里面,还有你们这样的角色!” 车老大道:“我们不是杨霸的家兵。 你这娃娃,我们也不知道你为啥事得罪了杨霸,更不知你姓甚名谁。 但我们五兄弟受人钱财替人消灾,今日死在我们手里,你也莫要怨恨我们兄弟。 怨有头,债有主,到时候你该找谁且去找谁!” 马腾道:“我姓马名腾字寿成,乃是张掖太守。 我观贵昆仲相貌堂堂身手不凡,何不报效朝庭建功立业,将来博个封妻荫子后世留名,何苦为这叛逆出头,落个遗臭万年?” 车老二一听眼前之人是个朝庭命官,而且是名太守,心里有点打退堂鼓,目视老大问道:“车老大,还做吗?” 车老大说:“既然接了单子,半途而废不是我们兄弟的作派。徒然坏了我们的名声。 那娃娃,如果这次你侥幸不死,事后你说之事我们倒是可以商量。现在且看你命运如何,接招吧!” 说着长矛挺出,直刺马腾胸膛。 “且慢大哥!”车老三看出一个名堂,说道:“你在马上,咱兄弟在马下,这样不公平。 要不你下马,要不我们回去牵马,你道如何?” 马腾笑了,说:“你说公平不公平,我是一个人,你们是五个人,五个打一个,这样公平吗?” 车老四说:“咱兄弟的功夫是一人所教。 师父说过,咱兄弟五位一体,是以自出道以来,凡是动手,都是五个一齐上,不管你是一个人还是十个人。 今天对你好象是不太公平,但那日我们五个对他们八个,我们也没加人。 今日你吃点亏,改日我们再接个人多的单子,事情就板回来了。所以总体来说,还是公平的。” 马腾不禁失笑,道:“这是什么道理?” 车老五说:“有什么不对吗?老四说了,今天你吃点亏,改日我们吃点亏,这不都扯平了吗?” 马腾觉得这五兄弟心智未开,甚是单纯。 然从刚才一交手的情况来看,功夫上却是一点也不含糊。 马腾本也是少年心性,今日见了这五人,有心和他们玩一玩,于是道: “其实我在马上,你们五个在马下,是你们占便宜了。因为我现在用剑,在马上腾挪不便,功力十成发挥不了七成; 如果我下了马,没有了阻碍,手上的功夫就发挥出来了。你们说说看,我应该在马上还是在马下?” 车老大说:“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不过既然咱家老三说出来了,你就下马吧,我们吃点亏就吃点亏,不差这一点。你说呢,老二?” 车老二好像是个闷葫芦,话不多,点头道:“我看行。” 马腾说:“既然你们家老三说了,那我也就给你们一个面子,下马得了。” 说完,下了马,将缰绳往无风脖子上一拢,来到车家兄弟面前。 “娃娃,你家马不错啊!跟你商量一下,等会你要是死了,把这马给我行不行?”车老三羡慕地说。 车老四说:“他若是死了,这马好像是谁要都可以吧?为什么给你呢?” 车老三说:“是我让他下的马啊? 你想想,他若不下马,即使是死了,那马也会把他驮到不知哪儿去,到时候我们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它四条腿?你还要的什么马?” 在车老三、车老四两人私下嘀咕的时候,马腾观察他们五兄弟,只见老大用的是一根铁脊长矛,份量不轻; 老二用的是一柄泼水宽背大刀,刀背上焊着几个铁环,一动就作响,动人心神; 老三用的是一根长戟,长约丈余; 老四用的是一根狼牙棒,棒上狼牙突起,甚是沉重;老五用的是则是一柄铁锤。 这五兄弟的兵器长短搭配,都属于重兵器一类,看来这五兄弟都是力量型的选手。 马腾道:“你们兄弟五个,用不一样的家伙,你师父教起来多费劲呀!” 车老大说:“咱师父,那叫一个厉害!人家可是天道人,岂是你能想像的? 等到打完这场仗,你又不死的话,我就给你说说。 我觉得你这娃娃不错,很给我们老三面子。好了不说了,你准备好了吗?咱要启动了。” 马腾一时没明白车老大说的启动是什么意思,只见他们兄弟四个围着自己形成了一个圈,车老大却站在中间偏北的地方。 于是问道:“你们这是搞的什么名堂?” 车老大说:“不懂吧?咱这叫五行阵,是师父教的。 自从咱们出道以来,一直就是用这个阵出来接活,还从来没有失过手。今天你来试试吧!” 马腾噍出名堂来了:怪不得这五兄弟使的兵器长短不一,长短隔用,显是效法阴阳; 五兄弟所站位置,四个围成一圈,中间又站了一个,显然是根据五行金木水火土的位置而定。 “这个阵,大概是阴阳五行阵吧?”马腾揣测道: 车老大所在的位置是中央戊己土,车老二所在的位置是南方丙丁火,车老三所在的位置是西方庚辛金, 车老四所有的位置是北方壬癸水,车老五所在的位置则东方甲乙木。 这些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当年在鄣山上元放先生都曾教过马腾。 但这些道理用之于兵阵,马腾还是第一次见到。 第337章 五行阵中初试法 马腾觉得,这五人的师父确是一个天才! 以五兄弟涉世未深心智未开的现状,然又天赋异禀武功纯熟的特点,加上同声连气兄弟情深的个性,结成这样一个小阵几可无敌于天下! 马腾又想,五行之理用之此阵,当取其相生之意; 等下小阵启动之时,必然是处处相生,时时相救,方不负其意,然自己又将从何处下手? 且先试一试这个小阵的威力,走一步说一步吧! 马腾首先把目标对准了站在阵中土位的车老大。 马腾寻思,天生万物都有赖于土,虽说不知那位天道人创立此阵的具体设想,但中央土位至关重要是肯定的,拿下此位,此阵可不攻而破。 于是,马腾平剑向前,左右画弧,高度在胸腹之间,力达剑身。 若是车老大挺矛来刺,马腾则可摇身进步,斜断其之手腕,若再乘势上取,便能刺其咽喉。 那车老大显然看出了马腾的后着,没有随着马腾的剑意直取而上,而是挽了一个枪花,不但护住了自己周身,而且让马腾也看不出自己的攻击所在。 马腾使出一个点剑,立剑提腕,使剑迅猛向前下方,边达剑尖,右臂伸直。 车老大用矛一拦,然后挺矛相刺; 然马腾未等招式用老,复又使出刚才的抹剑,剑身沿着车老大的矛柄向着车老大的右手削去。 然这一式刚刚使出,忽听得脑后一阵风响。 马腾知道这是处在火位的车老二挥刀向自己袭来,于是只好撤出刚才的抹剑,转身躲开车老大的一刺; 将手中无锋向前由上至下划了一个小弧,用剑尖割划改为挫剑,正好刺向身后的车老二肚腹,车老二急忙一跃而退。 马腾乘势将剑抽回,平剑向左横出,高度在头与肩之间。 是为斩剑,正好车老大向前冲自己挺矛而来,这一剑若是坐实,恰好正中车老大的咽喉。 车老大见马腾变招迅速,也立马后撤,遂恢复了之前的态势。 马腾遂揉身而上,或拦或刺,或托或崩,对四个方位的四兄弟挨个攻击了一遍,但未等招式变老,又迅速转换身形招式,攻向另一位。 在马腾攻击其中一人时,处于相对位置的另一方即出招相救,该位若一时救治不及的,站在中央的车老大迅即出手,逼马腾不得不回身自救。 通过这一番试探性进攻,马腾基本摸清了这个战阵的规律,同时也愈加佩服那位天道人。 在这个阵中,不论你要进攻哪一方,总有背后一个人来相助,而且是攻你不得不救。 即使是自己拿下了其中一方,中间土位的车老大也会迅即补上,弥补其缺位。 看来自己一开始的思路是对的,这个阵的关键就是位于中央戊己土的车老大。 这位车老大是五兄弟中的老大,功夫也应该是最好的,要不其师也不会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 要解决车老大,首先要解决位于自己背后的车老二。 于是马腾返身对准车老二的肚腹使出一个挫剑,此乃以刚变柔、以实变虚之法,实是一个虚招。 车老二见马腾来袭,遂举刀相迎。 说时迟那时快,马腾迅即变招,内力抵达剑身,一个斩字诀将车老二的泼背大砍刀削去一半,待要乘势而上使出一个上撩剑直取车老二咽喉时,背后风声袭来。 马腾知道这是车老大的长矛刺来了,于是立剑由前转而为后,国达剑身前部,向后挂后,正好对准车老大的矛尖,只听得“咔”的一声,矛尖应声而落。 车老二人虽愚鲁,但在此时却表现出了良好的心理素质,毫不惊慌,而是变矛为棍,攻击更为凌厉。 马腾不由有些烦躁。 这倒不是担心自己破不了此阵。 若有时间,马腾倒想和车家五兄弟周旋一番,看看此阵还有哪些玄妙; 即使是一时破不了此阵,自保还是绰绰有余。 但他担心的是外围。 范吉七人他不用担忧。 他们本来就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军人,再加上在骊轩经过粹练之后,实力大大提升了一个档次,对付这些家兵部曲,虽说人多势众,却也不成什么问题。 他担心的是阎忠和高何奇。 这两人虽然也能舞枪弄棒,然不过只是平时自保而已,在这种情况之下,若万一有个闪失,那自己的损失可就大了! 尤其是阎忠,那可是难得之才,今后势必对自己助力甚大,若是在此抛尸野外,痛不可当! 所以,马腾想尽快结束眼前的战局,腾身出来对付那些家兵部曲。 然这车家五兄弟缠斗不休,自己一时也没有脱身的好办法! 岂不知此时战场之上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由一开始时的两军对阵,变成了自己和车家五兄弟的对决,而那些家兵部曲和范吉等人此时都远远地成了观众,一起前来围观,好象没有了他们的事一样! 对此,杨霸虽说不满,但也不甚为意。 他的目标就是马腾,至于范吉等人的死活,于他又有什么相干? 然而马腾此时陷在阵里,专心致志对抗车家兄弟,不敢稍有分心,是以竟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 再说此时马腾虽说心里烦躁,而车氏兄弟却是震惊! 本来车老大、车老二兵器受损后,战力就打了一个折扣,而以兄弟五个合战马腾一人,又得五形阵之助,竟然未损马腾分毫! 这可太影响车氏兄弟的脸面了,这事要是传将出去,以后还接什么活? 再要有人来找自己,肯定要掂量掂量了。 虽然烦躁,但车氏兄弟却不敢稍有怠慢。 这马腾虽说年轻,但手中长剑神出鬼没,剑法更是玄妙无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那么一下子,让人躲无可躲,当不可当! 尤其令人忌惮的是,马腾手中的长剑看上去黑黝黝的,也不锋利,好像是没开刃似的,然而削铁如泥一点也不含糊! 现下自己五兄弟里面,除了老四的狼牙棒和老五的铁锤还无损伤外,老大的长矛已不成其为矛,老三的长戟也不成其为戟,而都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铁棍! 而因忌惮马腾长剑锋利,所以五兄弟与马腾的对决,往往都是兵器甫一接触旋即分开,深怕自己的兵器再有损伤。 这样一来,这仗还怎么打下去? 第338章 咸鱼翻身变主动 五兄弟第一次对自己没有了信心,心想幸亏有这个战阵,否则自己兄弟早已落败,丢人可丢大发了! 于是战场上出现了一个奇异的局面: 一开始车氏兄弟主动寻战,马腾被动应付; 现在倒好,整个反过来了,成了马腾主动寻战,五兄弟被动应对,即使是偶尔出击一次,也是蜻蜓点水,畏畏缩缩,束手束脚。 但即便是这样,马腾想要一时破了此阵,脱身而出,也非易事。 现场之中尤为气闷的,当数杨霸。 车氏五兄弟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到的,并非只因价钱,而是由于车氏兄弟接活很是挑剔,也没有什么固定的标准,往往只是率性而定。 车氏兄弟接单后,据间介绍的保人还对杨霸说,杨里正好运气,车氏兄弟已许久不对外接活了,这是今年第一单。 杨霸高兴之余,又额外付了一笔费用。 以杨霸的理解,马腾虽于塞外建功,然军队里的事情,能取得战功并非是主将有多么高强的武功,而主要在于指挥得当,运筹合宜。 当然,这个马腾年纪轻轻就能取得如此战绩,本人也定非等闲之辈。 不过在杨霸看来,以车氏兄弟业内的名声,对付一个马腾可谓是绰绰有余。 因此,杨霸非常看好车氏兄弟。 此战伊始,战场之上一边倒的局面也印证了杨霸的看法。 然而自从马腾用剑削断了车老二的大刀以后,杨霸开始忧心忡忡起来,担心车氏兄弟为马腾宝剑所制,进攻时有所忌惮。 果然,后来车老大、车老三的兵器皆为马腾所伤,三人的武力大打折扣,而且再向马腾出击时变得小心翼翼缩手缩脚; 车老四、车老五两人的兵器虽不惧马腾,然在进攻时也有所顾忌。 这样一来,五人围攻马腾变成了一场持久战,这可不是杨霸所希望看到的场面。 在杨霸心里,希望用那三百家兵绊住马腾,然后用车氏兄弟这支奇兵一击而中,快速结束战斗,清扫战场,然后收兵回府。 杨霸担心时间一长会有变数,若是招来属国或山丹方面的官兵那就麻烦了! 但从现场的情况来看,马腾想要立马脱身固是不易,然车氏兄弟想要一时击杀或擒获马腾更是非分之想! 杨霸在马上焦躁不安。 他还在一旁的山坡上埋伏了两个神箭手,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想要动用第二支伏兵,然一是担心万一射不中马腾,让马腾心中有了防备,从而失去了奇兵的作用; 二是担心万一射中车氏兄弟中的任何一个,惹得车氏兄弟与自己反目成仇,从此如魅随形,这五个人可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如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侥幸期盼着车氏兄弟应该不能就这么一点本事吧?会不会还隐藏着更厉害的杀招? 杨霸的猜测是对的。 当年,车氏兄弟的师父,姑且按照车老大的叫法称之为天道人,乃是一个通天彻地之人。 他根据车氏兄弟的天赋禀性,按照阴阳五行学说的理论,为其量身订做了这个五形阵。 道家以为,天地万物皆生于气,曰“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其中八卦是大自然物质的八种现象,而五行则是大自然物质的五种属性。 远古天书《洪范》有曰:“木曰曲直,火曰炎上,土爰稼穑,金曰从革,水曰润下”。 这些被天道人分别引申为生发之气、温升之气、生载之气、肃杀之气、寒润之气; 进而他又按照五行方位与阴阳演变,衍化成了此阵。 此阵按五行方位摆布,按阴阳演化推衍,端得是严谨周密、生化无穷,专门困收大将,可谓是一入阵门深似海,今生难逃羽化轮! 一般的武将,只要进了此阵,在两两前后攻击四周环伺之下,绝难翻身。 为了预防出现卓异之人,天道人还为车氏兄弟留下一个绝招,名曰“五气归元”:取之于大道逆向而生的意思。 即由伊始的“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这个套路, 逆向生成为“八卦生四象,四象两仪,两仪生太极,太极生无极”,回归到原始起点, 即由原来的五行方位合拢而一,将力量凝聚到一点,形成爆发式的合力。 在此式攻击之下,任你是再勇武之人,也将立时化为尘土。 天道人没有告诉五兄弟此招何解,是以五兄弟认为此招无解。 但五兄弟自出道以来,仅凭阵法就为自己赢得了无敌的美名,而这招压箱底的功法则从来没有用过。 车老大作为掌控这个阵法的核心人物,看到目前的现状,知道再照此下去,自己兄弟绝对讨不了好去。 兵败于此是肯定的,于是他决定使用最后的绝招:五气归元。 只见车老大于阵中立定,忽地发出一声长啸; 其他四兄弟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先是五形错位: 由原来的两两相对变为各自错了一个位置,然后立定; 同发一声长啸后,气沉丹田,各将兵器放于肩上,力凝手腕,双目瞪视马腾,蓄势待发! 马腾见阵中情势大变,五兄弟不知意欲何为。 但一看他们的架势,马腾知道他们是在凝聚力量,似是要发出最后一击! 但这最后一击又是怎样的一个路数呢? 马腾又仔细观察,见车老大、车老三两人本是用矛、戟,但矛尖、戟尖已为自己所削,变成了两条长棍。 棍只能抡,但现在扛于肩上,显然不是要抡的样子,其他三兄弟也是如此。 马腾忽地想起骊轩人的打法,遂悟道:这敢情是要朝我投掷啊! 五个方位若是一起朝我掷来,却又如之奈何? 这正是: 焉支山下道五行,五行从来伐上兵。 若要脱离此困厄,除非不在五行中。 第339章 纵身出离五行阵 却说马腾见车氏兄弟蓄势待发,遂凝神静气,体内真气迅即膨发,溢于体表,围绕着整个身体形成一圈天罡之气。 自从上次在骊轩求雨后,马腾明显感到体内真气大异于往。 每当夜深人静时,马腾试着调息,觉得真气涌动,遂以意念引导真气流动,慢慢做到了收发自如,心至气到。 之后,又尝试着将真气引出体外,竟然也有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团团真气如云雾一般萦绕着自己,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如母亲的胎盘严密地包裹着自己,竟有冉冉上升之意! 马腾喜出望外,一天夜里,曾叫范吉当自己体外形成包围之时攻击自己,结果范吉长剑甫一接触气圈,竟自跌了出去! 从此之后,马腾每天夜里都乐此不疲,境界实力都大有增长。 今日,马腾见车氏兄弟在五形阵法的襄助之下,欲使出五人合掷之法攻击自己. 在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只好使出这一招。 但能不能承受得住车氏兄弟的联合一击,心中忐忑无底. 心想豁出去了,反正一时也没有别的好办法,能缓一时是一时: 既然自己乃是天命所系,不会这么早就挂了吧? 于是心入寂然,了无挂碍。 此时,只听得车老大大喝一声“咄!”,兄弟五人手中的兵器一起掷出,投向马腾! 在外围观的人心中都捏了一把汗,不论是范吉等人,还是那些个家兵部曲,甚至包括杨霸、宁始成等。 范吉对师父多少有点数,知道师父的天罡之气能抵御自己的迅猛一击,但能否抵御这五人的合力一掷,心中无数。 高何奇对马腾的功夫向来很钦服,但这么白白挨打可有点不成,莫非马腾还有什么自保之术? 阎忠没见过马腾展示功夫,但就刚才这一段时间里,马腾以一敌五不落下风,且隐隐有得胜之兆,让阎忠对马腾有了另一番印象; 何况在之前马腾对自己所说的种种神异之象,让阎忠对马腾有一种神秘感,觉得这位年轻的太守身上有难以言说的秘密,也许这种神秘可以应付目前的局面吧? 而杨霸、宁始成等人,见车氏兄弟猛击在即,而马腾则处于束手就擒毫无反抗的状态,一则以喜,一则以惑。 不过胜利在望的那种欣喜涌上心头,暗道:这次看你还有什么道道? 车氏兄弟的兵器刷的一声掷向马腾,在离马腾身体还有一尺远近的时候,令人惊异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五兄弟的兵器此时突然一滞,好像是击打在了软软的锦被上,兵器的尖端角度突然发生了些许的变化,由直接冲向马腾好像发生了倾斜! 然而更令人惊异的是,就在这一刹那,本来如祁连山一般凝重地立在地上的马腾,竟然纵身拔地而起,倏地离地三尺; 就在这一瞬间,五般兵器轰然落地,齐刷刷地落在了马腾刚才两脚站立的地方,又离地蹦了两蹦,而车老五的铁锤则在原地打了两个转,方才停住。 而就在这时,离地而起的马腾双脚落地,轻轻地站住! “哗---”现场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不论是范吉等人,还是那些个家兵部曲,都为马腾奇迹般的表现鼓掌。 所不同的是,范吉等人脸上带着欣喜若狂的笑容,那些家兵们则是一种崇拜的眼光。 而阵中央的车氏兄弟,眼睛都直了,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马腾:这太出他们的意外了! 至于杨霸宁始成等,看到这一幕则是目瞪口呆! 然而更让他们吃惊的一幕又出现了:只见车氏兄弟施施然走到马腾近前,纳头便拜! 车氏兄弟的这一举动,不仅震惊了杨霸,震动了现场的家兵部曲,更让马腾范吉等惊讶不已! 只听得车老大说:“主公在上,且听我等下禀: 咱师父临走前曾嘱咐弟子,以后,若是有一个人能破了此阵,抗得住这五气归元,就要咱们归顺于他。 今后凡事听他招呼,他叫咱上哪咱就上哪,不得违抗。今日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主公。 从现在起,咱们兄弟的命就是你的了,你叫咱干啥咱就干啥。” 马腾高兴得上前将车老大扶起,说:“贵昆仲请起。既然令师有命,我也很愿意能有你们这样的属下。” 杨霸羞恼异常,心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煮熟的鸭子要飞了! 就在现场欢腾之际,杨霸举剑向一旁山坡上挥了三挥。 稍待,只见两枝羽箭凌空向马腾射来! “师父,有箭!”范吉不及拨打,连忙向马腾示警。 马腾此时已听到羽箭凌空飞来的声音,将手中长剑向空中一挥,立时将两枝羽箭斩为四截; 迅即俯身拾起车老大扔在地上的矛杆,向着来箭的方向掷去,只听得“呀”的一声惨叫,稍顷,又听得一声惨叫。 众人望着惨叫发出的方向,不由暗暗钦佩:人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车老大离得这么近,连马腾的衣角都没碰着; 马腾离得那么远,一掷而下,就把埋伏的箭手给打死;而且打死的不止一个,是一串! 马腾也有点纳闷:莫非是一下打死了两个?这也有点太巧了吧? 就在这时,山坡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只见此人,一手提着一个人,其中一人胸上被一根铁杆贯胸而过,另一个则耷拉着脑袋,两人手上还拖着弓箭。 这时人们才看明白,敢情刚才马腾是打死了一个,而另外一声惨叫,肯定是被眼前此人打击而发出的。 “杨大叔,是你?”马腾一见此人,乐了。 不是别人,乃是氐池县新师里,自己不久前刚结拜的氐人豪帅杨幂的父亲杨大叔! 就在杨大叔的身后,出现了一大队人马; 在道路另一侧,几乎同时也出现了一大队人马,为首者却是自己的结义哥哥杨幂。 这两支队伍首尾会合,顿时将整个现场团团围住,刀枪所向,直指杨霸等人! 第340章 杨幂父子来救阵 原来,当时觻得千秋里的氐人里正马敞向杨幂父子禀报后,杨父就对杨幂说:“幂儿,咱们深度交接马太守的机会来了。” 杨幂也兴奋地说:“对,要不咱们现在就去给他送信?” 杨父摇摇头,说:“打个比方,有一个人要出远门,现已在路上了。 有人此时知晓天将大雨。 对于这个出远门的人来说,你说是跑去给他送信让他感动,还是及时将雨具送到他手里让他感激呢?” 杨幂说:“爹的意思是,咱们再等一等,等到马敞告诉我们确切消息后,我们再兴兵前去解围?” 杨父笑了,说:“孺子可教也。 现在杨霸他们不过是一个预谋,你就是告诉了马腾,又能怎么样? 马腾这次是微服私访,你还能不让他继续进行下去? 若是告诉了他,然后再给他派出一支人马,这还叫私访吗? 反正现在杨霸他们还没有发动,就让马太守该上哪还上哪,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等有了确切的消息,我们第一时间前去策应,事不就结了? 人只有在绝望之时,突然看到希望,才能觉得感激,才会念念不忘。 若是一个通风报信,一切都必会变得平平淡淡。 即使是有所感谢,那种昧道、那种感受则大不一样。你说是吗?” 杨幂不由得佩服老爹的老谋深算,于是按兵不动。 之后,马敞又来了一次,父子二人与之又细细地商量了一些枝节问题。 今天上午,马敞突然派来一人,告知杨幂父子杨霸已动手了,现已前往某处埋伏。 杨霸为了显示众人一心,要这次所有的谋划人员即十个里正全部一起奔赴现场,是以马敞不得已派出手下前来报信。 杨父一听,即道:“幂儿,马上集结人马,即刻赶赴现场!” 这几天,杨幂早已集结了五百人马,乃是整个氐人部落里的精兵,时时处于枕戈待旦的状态。 杨幂一听,即敲响了自家门前的大钟,一会儿的功夫,全副武装的骑兵已赶到村口。 杨氏父子遂一身铠甲,领兵往山丹方向飞奔而去。 即便是这样,也还是迟了一步,两方早已开打起来。 杨父遂兵分两路,一者搜索杨霸的伏兵,二者对整个战场形成合围之势。 一开始,杨霸不知道杨霸的伏兵藏在哪里。 恰巧此时杨霸令其放箭偷袭马腾,马腾顺手捡起一根铁棍掷来,击中了一个神箭手,发出一声惨叫。 正好这声惨叫提醒了杨父,急忙赶过来一枪打昏了另一个箭手,然后提起二人来到了现场。 这正是: 往日无心一拜揖,今日战场始可倚。 多种善因结善果,岁月悠悠在河西。 ------------------- 杨父见马腾等无虞,现场已为自己所控,遂大声对现场的家兵喝道: “尔等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所犯的都是杀头之罪!今日只究首恶,其余不论,还不快快弃刀投降!” 众家兵见已被包围,脱身无路,只好纷纷把手中的武器扔在地上,抱头蹲地,听天由命。 杨父见家兵们已弃械于地,再次喝道:“马敞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这话既是说给马敞的,更多的却是说给马腾听的,好让马腾知道马敞是自己的人,是自己预先埋伏在里面的。 马敞听了前豪帅的命令,遂招呼自己的部曲,朝着杨霸等人走去。 这些家兵刚才混战时一直都在外围随波逐流,是以并无损失。 杨霸此时大梦初醒:怪道这些氐兵来得这么快,原来是有内奸! 他咬牙切齿地对着马敞说:“枉我这么多年拿你当兄弟,却原来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有道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果然不假!” 说着催动马匹,举着长剑就要向马敞扑来。 而杨幂早就盯着这帮子人,见杨霸有所异动,遂点马向前,挥动长枪,一枪一个将杨霸、宁始成等人打落下马,氐兵过来一个个体捆上。 临到欲捆绑司马成时,司马成吓得直哆嗦,结结巴巴地说:“你们不要捆我!长史刘大人说我不但无罪,还有功!” 众人这才明白,司马成也是一个内应之人。 马腾听闻上前问道:“你说的长史刘大人是谁?” 司马成还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就是郡里的刘大人,他叫什么我确实不知道。” “你到过郡里报过信?”马腾又紧跟着问道。 “是,是我老婆跟我一起去的。”一提起自己的老婆,司马成有底气了,说话也不结巴了。 马腾一听,心里更有底了。 觻得距此要比氐池县新师里远得多,他们后到是正常的。 众人集结刚欲开拔,忽听得来路不远处有人高喊: “前面的反贼听着,你们竟敢聚众造反,谋杀朝庭命官,快快下马投降,不然今日就是尔等丧身之所!” 马腾喜道:“是天保大哥他们来了!范吉,快上前接洽!” 然没等范吉掉头,又听得远处一声大喝“放箭!”一阵箭雨从天而降,不少人纷纷落马。 马腾大怒,喊道:“是天保大哥吗?我在这里,休得放箭!” 然而对方的回应则又是一阵箭雨!不少杨霸的家兵和氐人骑兵中箭。 马腾向杨父说:“不对,不是天保大哥他们,是敌人!杨大叔,向他们冲!” 说着纵马领着氐兵向对方冲去。 杨父一边在马上用长枪拨打着羽箭,一边大声对马腾说:“大人,敌情不明,何以贸然冲锋?” 马腾道:“此处不是大部队行军作战的地方,肯定是小股敌军,侠路相逢勇者胜! 再说,这附近除了属国以外,也没有大股的军队。” 说到这里,马腾心里忽然猛地一惊:他突然起了之前阎忠的提醒,难道真的是曹无伤出动了?不可能吧? 第341章 曹无伤趁火打劫 杨父说:“瞧这阵势,绝然不是小股的匪徒,肯定是训练有素的官军!” 马腾说:“要是官军就更得上前看看,噍噍是何方神圣!” 于是,车氏兄弟在前,杨氏父子分于两侧,一边拨打着乱箭,一边梯次前进。 氐兵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开始进行强有力的反击。 在几轮飞箭之后,对方打击的力度、密度明显减弱。 而此时,马腾等已冲到对方阵前。 “啊?兄弟,你还活着?这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已遭遇了不幸!” 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马腾刚才的隐忧变成了现实:说话之人,正是属国都尉曹无伤! -------------- 昨天,属国司马擒获了杨霸手下两个打听马腾行踪的家兵,严加审讯之下,泄露了杨霸的图谋。 司马大惊,遂急忙赶来向曹无伤禀报。 自马腾走后,曹无伤一直在琢磨着怎么对付马腾。 他想的好几个方案,觉得都不太妥当。 司马一来禀报,曹无伤大喜,暗道真是天助我也! 立时在脑子里形成一个巧妙的计划。 这司马是曹无伤的心腹,于是对他说:“我们正好借力打力,来一个瞒天过海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之计!” 司马忙问其详。 曹无伤说:“没想到这位太守大人上任没几天,就得罪了这许多对头! 他们图谋杀害马腾,我们正好借这个机会,出了我这口恶气。 我们悄悄跟在后面,趁他们两家打斗正酣的时候,来一个临时剿匪,几阵乱箭,将他们两方一块射死! 事后,我们向朝庭上奏,就说是发现山贼的行踪,是以派兵剿匪,结果我们到时,马腾已死于山贼手下。 这样一来,我们既杀死了马腾出了心头这股恶气,又剿灭了山贼再立新功,岂不是一举两得?” 司马连连称妙。 曹无伤说:“你去作好两个家兵的工作,让他们临行动前悄悄地来通知你一声。 告诉他,事成之后有重赏。若他敢不答应,就马上弄死他。 等事成之后,这两个小子前来邀功请赏之时,嘿嘿,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司马心领神会,下去安置。 今天中午,家兵来报,曹无伤遂点齐五百精兵,前来坐收渔翁之利。 没想到马腾竟然没有死,心中大骂这些家兵无用! ------------------- 马腾见曹无伤假仁假义地出言慰藉,心中怒极。 但这半年的官宦生涯,已炼就了相当的城府,遂道:“呵呵,曹大哥,刚才那伙毛贼倒是没把我怎么样,只是你兄弟我刚刚差点命丧于你的乱箭之下!” 曹无伤道:“那太对不住了兄弟。 今天早上,我手下抓住两个行迹可疑之人,一审,竟然发现有人将欲不利于兄弟! 这不,我急急忙忙领了兄弟们前来营救。到这一看,好像战事已经结束了。 我就以为兄弟你已遭遇了不幸,是以盛怒之下未待细想就下令放箭。 幸好兄弟无事,否则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曹无伤,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敢说你刚才不是想浑水摸鱼?” 杨父策马上前,用枪点指着曹无伤,气愤地说道。 “你是谁?为什么来挑拨离间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曹无伤觉得眼前这人有点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是以狐疑地问道。 “不认识我了?好大的忘性!这也难怪,枉死在你手下的冤魂太多了,你能记住几个? 要是一一想起来,你会睡不着觉的!而我,你就是扒了皮烧成灰我也认得你!”杨父激愤地说。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氐人,杨什么来着?”曹无伤说。 “氐人杨威。”杨父自报名号,马腾这时才知道杨大叔的名字。 曹无伤说:“杨威,十年前我饶了你一命,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今日反倒在本都尉面前咆哮无礼! 咦,今日这是杨霸他们设下的场子,你远在氐池县,怎么也搅和进来了? 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哪里有事你往哪里钻。 十年前羌人造反,你渗和进来;今日之事与你何干,竟然又来兴兵犯境?” “感恩?”杨威怒极反笑,说,“我感谢你杀死了我的两个哥哥三个兄弟,还有数不清的乡亲们?” 曹无伤说:“你们伙同羌人起兵造反,死有余辜!当年若不是我一念之仁,哪里还有你的今天?” 杨威说:“我们揭竿而起,都是你们官府逼的! 若非迫不利己,谁不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 再说后来我们已经偃旗息鼓,归顺朝庭,你却为了自己升官,惘顾事实,趁黑剿了我们村子,杀死本村上下老弱五百余口。 你说说,天理何在?你的良心又到哪里去了?” 这曹无伤当年乃是“凉州三明”之段颎的手下,更是在随段颎对羌作战中因军功累迁至张掖属国都尉之职。 “凉州三明”是指后汉末期同属凉州人的三位杰出的军事将领:皇甫规、张奂与段颎。 皇甫规字威明,张奂字然明,段颎字纪明。 因为三位的表字都有个“明”字,又都几乎同时在治羌中立功扬名,故而在当时,京师称为“凉州三明”云。 这三个人,对羌战争都有过很杰出的战绩,在羌人中也都很有威名。 但是,这三个人在剿抚方面则分为两个阵营。 皇甫规、张奂赞同抚,而段颎则赞同剿。 皇甫规、张奂赞同的抚,其实是在军事威吓的基础上,将降伏的羌人部落迁徙到关内,撒在汉人中,让他们由游牧生活转为耕农生活。 而段颎的剿则是种族灭绝。 第342章 杨威命丧曹无伤 段颎在担任护羌校尉的时候,灭掉了十余个羌族小的部落。 对于像先零这样的大部落也是采取逐步蚕食的方法,削减其人数。 就短期来看,段颎的方法的确有效,但长远看来,皇甫规、张奂的做法更彻底。 但可惜朝廷一直摇摆不定,没有一个固定的国内民族政策,导致皇甫规张奂的方法无法见效,而段颎的方法因为过于血腥,也为广大士族反对。 曹无伤就是在随段颎对羌作战中因军功累迁至张掖属国都尉之职的。 段颎的作战思想深深地影响了曹无伤。 在他看来,对待这些少数民族就应该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是以在他主政张掖属国后,在几次镇压羌胡内乱时,就实行了这种办法。 十年前,张掖羌民作乱,氐人被裹胁了进去。 曹无伤在尽力剿灭羌人的同时,对其他少数民族也毫不留情。 后来战事进入尾声,氐人业已退出,但曹无伤仍紧追不放,趁着天黑夜高氐人毫无防备之际,大举进攻,剿灭了三个氐人部落。 当时杨威恰好带着儿子杨幂外出躲过一劫,但他的父母兄弟却在此战中尽数战死。 是以曹无伤就成了氐人眼里不共戴天的仇敌! 此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杨威就待挺枪策马上前,马腾拦住了他,道: “杨大叔,稍安勿躁!曹都尉,今日我为屑小所困,是杨大叔听闻消息后率兵来救。 尽管十年前氐人曾随羌人造反,但他们早已归顺朝庭,朝庭亦早有定论,所以说,今日氐人是友非敌。 你刚才也说听得有人欲对我不利,这才兴兵来救,但你的架势我怎么觉得有一点一网打尽的味道?” 曹无伤哈哈一笑,说:“马太守,嘴长在你的脸上,怎么说是你的事。 朝庭在此设立属国,就是要震慑群小,保河西平安。 今日氐人兴兵越境,就是造反。 我曹无伤忝为属国都尉,不能坐视不管。 你身为一郡之守,不思保疆安民,反而和这些叛逆搅在一起,有负君望,实属不该。 今日我一是为朝庭剿灭叛逆,同时也替皇上清除奸佞之臣。来呀,给我杀!” “慢!”马腾厉声喝道,“氐人业已归顺,归顺了就是大汉的子民; 属国精骑乃是国之利器,可以用来驱除外虏,也可以用来震慑四方,但绝不是某些个人用来泄私愤的工具! 我知道,你这次来目标是我。 我本来是好心好意,替你压下郑郝年私自出兵攻打汉阳牧师苑的重罪。 没想到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但不思图报,反而非欲除之而后快! 真是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既然你其志在我,那便由你我二人了结便罢,勿庸牵强附会构陷氐人造反,更不用白白地搭上这些属国士兵的性命!” 曹无伤听了嘿嘿一笑,说道:“马腾,这话可是你说的! 既然如此,也罢,咱们两个就在这里切磋切磋武功。 不过刀枪无眼,生死由命,这里许多人都是见证,到时候你可莫要反悔!” “我命由我亦由天!”马腾激扬地说道,“而你倒行逆施,本来不过是一个失察的罪过,却意欲杀人灭口,甚至不惜搭上这许许多多的氐人和属国精骑的性命,真是恶贯满盈罪不容诛! 今日便让我来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恩将仇报神人共愤的滋味!” 马腾说罢便欲催动战马,杨威把他拦住了,恳切地说道: “太守大人,我与这曹无伤有不共戴天之仇,且让我上第一场,了结我们之间的恩怨。” 马腾理解杨威的心情,说:“也好,不过我看这曹无伤不是易与之辈,杨大叔且多加小心!” 此时曹无伤已来到阵前,见杨威拦住马腾请战,浑不以为意,仿佛根本没把这两人放在眼里,说道:“你们且慢慢商量,说好谁先上来送死。” 杨威纵马横枪,从阵中冲出来,指着曹无伤说:“无耻匹夫,休得张狂!今日此处便是你葬身之地!” 曹无作轻蔑地说:“就凭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杨威老儿,我敬你是一条汉子,不过我还是劝你躲藏在村子里苟延残喘去吧,这里可不是耍嘴逞强的地方。” 杨威也不搭话,挺枪就刺,曹无伤挥刀想迎,两人枪来刀往打了起来。 一个是地方豪杰,一个是一方枭雄;一个满腔怒火,一个则志在必得,就在两军阵前捉对厮杀起来。 马腾冷眼观去,只见杨威使出自创的枪法,当然与杨幂不可同日而语,招招指向曹无伤的要害; 而曹无伤手持长戟,或剁或勾,有时横砍,有时截割,不但化解了杨威的攻势,还时时有所进攻。 杨威是拚命式打法,手中长枪如白蛇吐信蛟龙出水,进其锐,退其速; 曹无伤则从容应对,挥动长戟几次置杨威于凶险之地。 马腾见杨威不是曹无伤的对手,深怕其有所闪失,遂令杨幂鸣金收兵,试图让杨威后撤。 但杨威不为所动,仍一意孤行,与曹无伤缠斗在一起。马腾无奈,只得任由其去。 过不数合,只见杨威一枪刺空,那曹无伤一戟冲铲过去,戟上月牙划开杨威胸前护甲,深入及肤,热血狂喷,杨威大叫一声,跌落马下! 有分教: 宿愿未了尝,疆场把命丧。 一魂归于西,福荫子孙襄。 几个氐人士兵冲上前去,把杨威抢了过来。 马腾下马,只见杨威满身是血,脸色腊黄,伤处血肉狼藉,白骨森森,一处骨头已然折断,露出伤损的内脏,恐怕是难以救治。 杨威喘着粗气,对马腾说:“太守大人,我把幂儿托付给你了。”说完就晕了过去。 马腾道:“杨大叔,你放心。我先来了结你未了的仇愿。” 说完,拿起杨威的长枪,刚欲上马,杨幂嘶叫着要找曹无伤报仇。 第343章 马腾了结几世因果 马腾拦住了他,说:“杨大哥,你照顾好杨大叔的身体,报仇的事由我来!” 马腾持枪上马,刚欲催动无风,忽听得身后马蹄阵阵,大地震颤,扭头一看,刘天保率领一部张掖精骑终于赶到了! 刘天保见一部氐兵挡在路上,遂立马将手一挥,身后骑兵马上兵分两路,从两翼进行包抄,将氐兵和属国骑兵包围起来,搭弓拈箭,对准包围圈内的部众,只待刘天保一声令下。 马腾见状,向范吉略一示意,范吉遂挤出氐人部众,来到刘天保近前,将目前境况简略一说。 刘天保一听,又向身后部众一挥,包围着氐兵的张掖精骑遂向前涌动,将目标对准了属国精骑,而刘天保也策马来到了马腾身边。 刘天保对马腾说:“属下策应来迟,还请将军恕罪。” 马腾道:“无妨。你且在此照应,我前去与曹无伤比试一番。” 刘天保说:“把那曹无伤交给我罢,何须将军亲自出马?” 马腾摇摇头,说:“杨大叔因我而死。刚才,我已答应杨大叔,替他了解这份恩怨,以慰他在天之灵。” 说着点动无风,向前冲了过去。 此时的曹无伤,心下颇为踌躇。 本来在曹无伤的计算里,只是杨霸家兵一枝部众,所以他认为自己这五百精骑也就绰绰有余了; 没想到前头来了氐人五百兵马,这五百人曹无伤自忖也足可对付; 更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又来了一千张掖精骑,曹无伤觉得没有把握,寻思着这次失算了,恐怕要栽; 刚待下令要撤,马腾却已策马来到了他的面前。 “我说兄弟,今天咱们就到这里吧,我属国还有事,咱们改日再切磋。”曹无伤强颜欢笑着说。 马腾冷冷说道:“想走?你说的倒轻巧!你觉得你今天还能离开这个地方吗?” 曹无伤怒道:“马腾,你以为凭这一千五百乌合之众就能拦得住我们这些身经百战的属国精骑?” 马腾说:“树有本,水有源。这些属国精骑都是大汉的精锐,更是国之利器。 他们根本不知道你这次出来是打的什么算盘,是以他们都是无辜之人。 而你,身为主官对下骄纵在先,公器私用在中,滥杀无辜在后,今日若叫你跑了,国法不容,天理难逃! 你不是自恃武功高强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吗? 今日我也不用别的,就用杨大叔这杆长枪,让你尝尝饮恨疆场的滋味!” 曹无伤闻言冷笑道:“马腾,别不识抬举!我给你面子,那是看在皇上的份上!想和我对阵,你还不够资格!” “是吗?那就来吧!”说罢,马腾凝神静气,力透枪尖,缓缓地向曹无伤胸膛刺去。 曹无伤一挺长戟,想将长枪铲开,没想到在杨威手里轻飘飘的这杆长枪,在马腾手里却如祁连山一样纹丝不动,反将自己手中长戟给磕在一边。 曹无伤大惊,刚要侧身躲闪,枪尖已穿碎胸前护甲,透身而过! 在属国骑兵眼里如神一般存在的曹无伤,竟在年轻的张掖太守马腾面前一招都没有走过! 震惊大于悲伤,属国骑兵们一时不知所措。 “你是司马?”马腾手指一人问道。 此人昨天在酒筵上见过,是以马腾问道。 “在下正是。”那人向马腾躬身行了一礼。 “今日这事,其中首尾你都清楚?”马腾问。 “不不不!今日都尉召集兵马,我所知道的,只是听说有人欲对你不利,所以前来搭救。至于都尉内里的打算,下官实是不知。” 在这个时候,司马如何还敢承认其中的内情,是以把一切都推到了已死的曹无伤身上。 “那好,何奇兄,让他写下供状,签名画押!”马腾吩咐道。 高何奇称诺,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让属国司马签状不题。 此时刘天保忽对属下一个军官说道:“你马上赶回军营,传令一部副校尉赵云,着他率一部乔子功五百人马,马上赶赴定安里,查封定安里里正杨霸之家; 着王护领本部人马,赶赴定国里,查封定国里里正赵充的家; 传令三部校尉万钦仁,着他率领三部定佐博五百人马,马上赶赴石成里,查封石成里里正项贤的家; 着虞世领本部人马,赶赴市阳里,查封市阳里里正宁始成的家; 传令四部校尉石山,着他率领四部张斋五百人马,马上赶赴广昌里,查封广昌里里正乘礼忠的家; 着龙义率本部人马,赶赴安成里,查封安成里里正王福的家; 传令五部校尉单于昃央,着他率领忠强五百人马,马上起赴常利里,查封常利里里正李钦的家; 着苏政领本部人马,赶赴寿贵里,查封寿贵里里正乘孙竟的家; 告诉单于昃昝,要他领张侯五百人马,马上出发赶赴万年里,查封万年里里正牛庆的家。 告诉这些人,到达地方后,若遇家兵部曲反抗,一律格杀勿论。 另晓谕永嘉先生和觻得县令仓华,要他们派出衙役配合。” 刘天保说完,目视马腾,问道:“将军还有什么交待吗?” 马腾说道:“就照长史刘大人的吩咐去做,同时告诉他们,不可搔扰百姓。” 士兵称诺而去。 此时属国司马已签完供状,马腾对他说:“曹无伤之事,我回去后即上书朝庭,皇上自会有公断。 你现在领兵回去,我看国丞宣建是一个老成之人,可着他依惯例暂领属国都尉之职,在朝庭任命的新的属国都尉到任之前妥善安顿好属国的各项事宜。” 司马向马腾行了一礼,称诺而去。 有诗云: 巡察张掖看四方,临了遭遇曹无伤。 多世因果今生报,生生不易万年长。 第344章 送英雄马腾拜祭 属国兵马走后,马腾对二部军侯王禹说:“你领人把杨霸等人及这些家兵部曲押回去。 先甄别出各部曲头领,将这些头领与杨霸等关进大牢,着仓华兄连同崔自当案一并审理。 其他人等押送新城建设工地出工。” 王禹称诺。 马腾又对高何奇说:“何奇兄,出了这等大事,屋兰和昭武我们以后再找机会去。 你先跟王禹回郡衙,将咱们这一段时间以来遇到和发现的问题捋一捋。 我和天保兄要到新师里参加杨大叔的葬礼,结束后就回郡里,届时召集有关人等再行商议。” 高何奇称诺。 氐兵扎起了担架,将杨威放好,众人缓缓而行。 ------------------ 到达新师里时,已是深夜。村民早已闻讯,倾巢而出,站在村口默默地等待。 遗体先在杨家大院里停留一夜,供家人哭祭。 马腾与刘天保执子弟礼,与众多的氐人一同守夜。 第二天一清早,遗体转移到村外杨家的火坟场。 “重死”是氐族的文化情结,在氐人看来,人有生错的,但没有死错的,因此特别重视死后的归宿。 氐人死后一般采取火葬、水葬、土葬和岩葬四种方式,其中火葬最受推崇,历史也最悠久。 《荀子?大略篇》卷十九载:“氐羌之民,其虏也,不忧其系累也,而忧其不焚也。” 《墨子?节葬篇》卷六载:“秦之西有义渠之国者,其亲戚死,聚柴薪而焚之,熏则烟上,谓之登遐,然后成为孝子。” 说的都是氐人的火葬习俗。 氐族每个部落或家族,都有自己的火坟场。 火坟场用石头砌围成圈,往往有碑记载姓氏与开始设立坟场的年月。 火坟的形状多为条形,上窄下宽,长约两丈,宽约丈余,深约两丈,内部用黄泥抹得相当平整。 其边沿高出地面5-6寸,坑上架着能抬开的木屋,木屋的屋顶是用染黄或染黑的杉木制成,可以挡风遮雨。 个别坟旁还立有石碑,详细记述了本宗族的来源。 ---------------- 氐人崇拜火。 在氐人的生命中,“火”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火塘、火祭、火葬可以说是氐人宗教礼仪的“三部曲”。 火塘,氐族每户人家都有火塘,意为永不熄灭的万年火; 火祭,氐族传统的祭祀活动中,火祭是重要环节; 火葬,人死后,用火送他们归天。 火是氐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部分,伴随了氐族人的一生。 氐人传说,古时人间本来没有火,是他们的祖先燃比娃从天上偷来的。 天神蒙格西和氐女阿勿巴吉相爱,使阿勿巴吉受感怀孕。 在临别前,蒙格西对阿勿巴吉说:“姑娘啊!我是天庭火神蒙格西,我们俩有缘分,以后你生了孩儿,叫他来找我吧!人间太冷了,叫他来为人类取火啊!” 后来阿勿巴吉生下了毛猴人燃比娃,等他长大后就让他去天庭找阿爸。 燃比娃找到了阿爸,阿爸让他把火种带回人间,前两次都因为恶煞神喝都的打击而失败了。 第三次,蒙格西把火藏匿在白石中交给燃比娃,终于瞒过了恶煞神,把火带到了人间。 两块白石相互碰撞,便冒出了火花,人间从此才有了火种,彻底改变了茹毛饮血的生活方式。 燃比娃也由于在前两次盗火中被天火烧掉了猴毛,在最后一次盗火中被天门夹断了尾巴而成为了人。 这个神话反映了火的来之不易是与氐族有血缘关系的天神的恩赐和人类争取的结果,燃比娃因为经过了火的洗礼才从毛猴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人。 在氐族的观念中,火不但来自天上,而且在燃比娃从猴到人的转变过程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因此,氐族人死后都实行火葬,也有从天上来,回天上去的神圣含义。 ---------------------- 杨威遗体转场后的上午,各路人马前来拜祭。 首先拜祭的是马腾。 马腾此时以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的身份。 头戴前高七寸、后高三寸、长八寸的进贤冠,身着黄色直裙官服,挂黄金饰鞘的佩刀,悬白玉双印,斜披紫绶,缓缓走到杨威遗体面前深深行了三拜揖。 杨幂等孝子贤孙叩头致谢。 接下来是张掖长史刘天保,然后是乡亭长、邻近村落的里正; 官方拜祭结束后,先是外村的生前友好,再是族中长者、诸多亲眷,最后才是本村各色人等。 主持丧礼的神汉端公吆喝声高低悠扬,来来往往的拜祭者川流不息,而杨幂等孝子贤孙则叩头如捣蒜,不得间歇。 下午,开始领羊。 “领羊”是氐人葬礼中的一项重要仪式。 葬礼进行到这一程序,由相当于祭司的主持人不断往早就准备好的一只羯羊(人们认为死者的灵魂已经控制了它)身上泼水; 同时,死者的一位至亲就其生前未了之事耐心细致地进行猜测,并无条件承诺解决。 这个过程有时顺利,有时进展比较缓慢。 至亲们诚恳地揣测各种事由,看热闹的乡亲则在旁边帮腔,一边对着羯羊大声喊叫:“领!领!” 当“死者”表示满意时,羯羊就剧烈地抖动身体,身上的水珠四处飞溅。 于是,充当“孝子”的亲人们就痛哭起来,羊皮鼓(或者牛皮鼓)、唢呐等乐器热烈地伴奏。 之后,第二位亲人开始“领羊”。如此反复。 “领羊”程序是生者与死者灵魂借助羯羊身体进行的最后一次对话,然后就阴阳分割了。 在这里,亲人们猜测死者生前的愿望、未了结的事情等等,“领羊”的亲人在众多亲友面前都可以承诺下来。 而且,在这庄严的仪式上,承诺就等同于发誓,谁若不能践行,将会受到死者灵魂的“报应”,活着的人最怕这一点。 最后,将羊宰杀,埋锅煮肉,大家在坟院内分而食之。 氐人有个习俗,例如祭祀、上坟等不准女子参加,但是,在“领羊”中,女性却是活动必不可少的重要人物; 同样,“领羊”时的媒介物不是公羊、母羊而是羯羊。 第345章 火坟场杨英领羊 羯羊大多要由死者已经出嫁的女儿或孙女提供,而且,仪式中女性承担着向羯羊诉说事由的义务。 这主要是由于女性声腔嘹亮,感情细腻,曲折多情,长于表达。 今天负责领羊的是杨威的长女杨英。 杨英往场中一站,虽说麻衣布裙,但英姿飒爽,一看就是一个十分干练精明的女子。 她先是向父亲的遗体揖了一揖,然后再转身向着羯羊又揖了一揖,然后闭目凝神,蓄势待发。 此时,场上唢呐声起,清扬之中带着些许的悲凉; 羊皮鼓也在唢呐的间歇声中“扑扑”地敲起,伴随着亲人的哀戚,整个火坟场笼罩在一片悲壮的气氛之中。 音乐骤停,场上一片寂静。 杨英开口了,先来了一段开门: 爹爹呀! 您老人家本是那天上的星宿下了凡尘, 五十五年前来到我杨门。 从小您就乖巧着实孝顺啊, 聪明伶俐可是喜煞个人! 您上敬长老敦厚兄弟, 诚恳待人和睦乡邻。 地上的蚂蚁您都不忍心踩死啊, 这是因为您有一颗仁慈的心。 长大后您英勇神武, 单手轻轻就可举过百斤。 一杆长枪在您手里出神入化, 左右开弓逃不掉一个敌人。 您带领氐人英勇作战啊, 奋起反抗官府的残暴深深。 您爱兵如子体恤下情, 哪个不感激您的大恩? 您维护了氐人的一方平安, 让我们有吃有穿牛羊成群。 盼就盼您能和我们永处这难得的太平啊, 儿孙满堂好好享受人世间的天伦。 依呀依! 唢呐又起,鼓声阵阵,杨英稍待又来了一段入堂: 十年生死两茫茫,呼天喝地看大荒。 男耕女织在河西,氐池县里乐悠扬。 平地一声战鼓起,将军南来拜八方。 认得我弟作他兄,兄弟结义情谊长。 长呀又长! 国家大义永固在,虽是草民不草莽。 忽听惊讯在东方,重整兵马奔战场。 羽翎弓下救太守,挺枪再对曹无伤。 了结十年生死怨,只是英魂两阴阳。 要去何方? 鼓声又起,唢呐再响,火坟场上人声唏嘘,孝子贤孙哀声涟涟。 稍待,杨英又唱起了开腔: 爹爹呀! 今天您就要离开我们向那西方, 我等兄弟姐妹虽是不舍也无法可想。 今日将军长官来了许多, 还有亲戚朋友悉数到场。 唢呐皮鼓都已齐备, 还有那通晓人性的羯羊。 您有心事可尽管交待, 弟弟杨幂已准备妥当。 今日交下可作万古遗训, 他若不行报应难尝。 只是女儿太过愚笨, 且莫让我多作思量。 此时杨幂出班,先是向着杨威的遗体三叩首,然后再来到羯羊近前,朝着羯羊三叩首,哀哀哭道:“爹爹呀爹爹!” 这时有人冲着羯羊泼水,场上立时静了下来。 杨英向着羯羊走近两步,开始了问讯。 杨英上来就是三问: 爹爹呀爹爹!女儿有此三问,若是说对您老人家的心思,您就抖一抖身子: 第一问,您可是放心不下我娘,怕她老人家将来孤独寂寞难过这漫漫忧伤? 第二问,您可是放心不下孙儿,怕他们将来不学无术成不了朝庭的栋梁? 第三问,您可是放心不下外甥,怕他们将来桀骜不驯不服管教为害地方? 此时乐声又起,羯羊周围的人们一起朝着羯羊大声喊道“领!”“领!”“领!”。 杨英、杨幂,连同马腾刘天保等,两眼紧盯着羯羊,看它有什么反应。 但令人失望的是,羯羊一直静静地趴在那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杨英见羯羊毫无反应,知道没猜对爹爹的心思。 领羊这事她见得多了,想要三问四问就有个结果,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但从何处下手呢? 杨英这三问,都是家长里短之事,她忽然省悟:爹爹生前是氐族人的豪帅,这些生活琐事如何放在他的心上?于是又唱道: 爹爹呀爹爹,女儿真是笨得象祁连山脚下的石头又硬又方! 亲娘自有我们姐弟照料,我们的孝心自然会慢慢化解她的忧伤! 儿孙自有儿孙福,又有谁能料到百年之后的模样? 您英勇神武,这些个家长里短怎能放在您的心上? 女儿又有三问,请您老思量: 第一问,您可是担心您百年之后,族人生活潦倒五谷不收牲畜不兴旺? 第二问,您可是担心您百年之后,族中人丁不兴士兵疲软军力不强? 第三问,您可是担心您百年之后,族人经受不住官府的压迫一如十年前一样? 羯羊仍是毫无反应。 杨英犯愁了:这小事不是,大事也不是,到底是什么事? 她用手一撩耳鬓的秀发,抬头欲向天空,蓦然看见了站在弟弟背后人群中的马腾,灵机一动,于是又唱了起来! 第346章 火坟场马腾立誓 只听得杨英唱道: 爹爹呀爹爹,您的心思女儿实在是难度量! 怪道平日里您不疼女儿,还是女儿的心思与您想的对不上! 我这里再有三问,若是对了您老的衷肠,就请您起身晃一晃。 第一问,您可是担心弟弟年轻气盛任豪帅,面临大事压不住场? 第二问,您可是担心将军贵人多忘事,与弟弟结拜不过是临时起意装模作样? 第三问,您可是担心弟弟与将军不能好好相处,将来大难来临各飞扬? 众人“领”声又起,杨英、杨幂、马腾则屏声凝气,盯着羯羊眼睛眨也不眨。 这时,奇迹出现了: 只见刚才还趴在地上的羯羊,此时慢慢站了起来,撑住四肢后,浑身抖了三抖,身上水珠四溅! 众人欢呼起来。 杨幂则向着羯羊叩头不止,嚎啕大哭; 哭毕,跪在地上大声说道:“爹爹呀,您老放宽心,我今后一定好好与马腾兄弟相处,唯其马首是瞻; 保护好我等氐族子民,决不让他们面临危险!” 马腾撩裙跪下,决然道:“马腾今日在此立誓: 杨大哥就是我亲哥哥,今生今世我定与他手足相待,绝不有负; 在我有生之年,定尽全力保护氐人平安。 若违此誓,神人共弃之!” 包括马敞在内的大大小小二十几个氐族小帅也在杨幂一旁跪下,齐声说道: “维护听命于杨帅,一如老帅。请老帅宽心升天!” 此时,羯羊神态有变,突然低下头嗅起了地上的青草,并用舌头卷起一撮,静静地吃了起来。 端公见状,高喊一声:“老帅英魂离体,孝子贤妇赶紧送行啊!” 火坟场上顿时哭声一片,杨英发出嘶心裂肺的一声“爹爹呀!”晕倒在地。 ----------------- 晚上。 此时杨威的遗体已装殓入棺。棺椁周围,放满了柴木,且等吉时一到,实施火葬。 杨幂等孝子贤孙、马腾等各级官员、氐人各路小帅及亲戚朋友,均在一旁观礼。 戌时二刻,先是唢呐吹了起来,接着羊皮鼓也敲了起来,杨幂等孝子贤孙哭声再起。 马腾知道,时辰到了。 这时,主持葬礼的端公围绕着棺椁口中念念有词,一旁的马敞告诉马腾,这是在念咒语,让逝去的人在火葬时感觉不到痛苦。 端公念咒完毕,大喝一声“点火!”熊熊烈火顿时燃烧起来--- 有几个氐民围绕着火堆,一边敲打着身上的羊皮鼓,一边跳起了丧舞。 还有一个老者,脸上满是岁月的沧桑,一边跳着,一边吟唱: 从远山之上, 走来一队氐人。 他们骑着高头大马, 赶着洁白的羊群。 那就是我们的先人啊, 沿着河水来到这里, 全都是神的指引。 他们学会了种植庄稼, 收获了五谷数之不尽。 大地赐予了我们牛羊奶酪, 还有一代一代后来的子民。 那就是我们的先人啊, 男的种植放牧女的纺织, 全都是神的指引。 他们生在这里死在这里, 世世代代就在这里生存。 感激上苍的恩赐哟, 天高地阔足以容身。 那就是我们的先人啊, 俯瞰着后世的子子孙孙, 全都是神的指引。 而如今我的乖乖杨威呀, 你行将归到先人的族群。 那里有你的亲爹亲娘, 还有数不清的族人。 那就是我们的先人啊, 好好保佑你的儿儿女妇, 全都是神的指引。 歌舞一直进行到第二天清晨。之后,族人将骨灰投入火坟,葬礼至此礼成。 杨幂等各路氐人豪帅将马腾、刘天保送至村外。 杨幂握着马腾的手,诚恳地说道:“兄弟,依我爹爹临终前的嘱托,我把我自己还有我们整个氐人都交付给你了!” 马腾说:“我知道。大哥,你且先休息几天,过几****来看你,有些事到时候咱们再作商量。” ---------------------- 马腾来到郡衙,高何奇已将巡察会要整理出来,各等条陈列了十几项,按照先急后缓依次排列。 马腾看了非常满意,说道:“何奇兄,辛苦了。 这样,你派人将长史刘大人、郡丞永嘉先生找来,我们要对这次咱们巡察的情况作了一个小结,对其中的一些事情进行商议。 到时候你也参加,另外通知阎先生出席。” 高何奇称诺,下去安排不题。 下午,人员到齐后,马腾首先说:“我先给各位介绍一个人,这位是阎先生,名忠,字汉平,汉阳人,是我在山丹认识的。 阎先生官宦世家,满腹经纶,屡有奇谋,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我在路上将他请了过来,辅佐我处理一些机要事务。 我意先聘请阎先生为从事,具体职务一会咱们再作商议。” 第347章 回郡衙马腾小结 阎忠与众人见礼,然后依次落座。 马腾说:“这次出行一月有余,大有收获。 许多事情在以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若是还呆在衙门里,恐怕这些事情一辈子也不知道。” 永嘉先生微笑道:“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先哲有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圣贤的书是没有错的,但现实生活中的一些人或事,往往与书上说的格格不入。 人之欲成大事,莫过于立德、立功、立言,此之谓不朽。 所谓立德,谓创制垂法,博施济众; 所谓立功,谓拯厄除难,功济于时; 所谓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 这三者之中不论是哪一项,都须先博览群书,体悟圣人之心,再放眼于实践,从而变为自己立身处事的原则和方法。 看来太守大人这次出去收获良多,能否给我们说一说有什么发现和感悟?” 马腾向永嘉先生躬身一礼,道:“马腾受教了。” 然后坐下,说道:“这次出行,我原本的打算是,除了居延县之外,其他的县都要走到。 前天因杨霸之故,屋兰和昭武没能成行,其他的县则都到了。 在这段时间里,我认识了许多人,发现了许多问题,也经历了许多事情。 这些问题和事情,诚如先生所言,是在书斋里和公文中见不到的,只有到了现场才能发现,只有听听人们亲口诉说才能知晓。 这段日子里,我听了许多,见了许多,也想了许多,现在且听我一一道来。 首先,我觉得河西地方,问题最突出的,莫过于各级官府与各民族之间的矛盾和冲突。 在我们张掖,看上去好像是歌舞升平,形势一片大好,人们都安居乐业。 其实在这副表象下面,掩藏着许许多多不为外人所知的矛盾和冲突,有的还非常激烈。 这些矛盾和冲突当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地方官府与各民族之间、尤其是各少数民族之间的矛盾和冲突。 我先到了氐池县,后又到了骊轩县、番和县,莫不如此; 后来到了日勒县,情况发展到鼎点,双方的冲突一触即发,差点酿成暴乱。 不可否认,在这些族群当中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他们惟恐天下不乱,总是时时处处地寻找焦点和时机,在背后煽风点火,以趁机渔利。 但我走了这许多地方,觉得问题的责任主要还是在于各级官府。 我想可能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在官府的眼里,各民族不是平等的,有些民族更是被视为异类。 象羌族、氐族等,由于这些民族在历史上多次作乱,危及朝庭的统治,有几次朝庭甚至议论要放弃河西。 对这些民族,朝庭没有什么好感,地方上更是没有多少耐心。 在官府看来,只有实行高压政策,让他们没有什么多余的财产,没有多少生活的空间,这才能遏制他们的野心,使他们没有反抗的能力和本钱。 以前一些朝庭大员在剿灭羌族作乱时,更是主张采取极端措施,彻底从肉体上消灭他们,从而达到一劳永逸的目的。 岂不知火上浇油大火越烧越旺,你的政策愈是严厉,这些少数民族的反抗就愈是激烈。 用日勒县高邑里的一个羌人的话来说,反抗亦是死,不反抗亦是死,这样钝刀子割肉更难受,还不如反了的好! 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二是在官府具体操作上,对少数民族更为严厉和苛刻。 在氐池县和日勒县,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官府在收缴赋税和各项摊派中,汉人与少数民族的待遇上是不一样的,甚至差别很大。 这样一来,少数民族心里自然是不平衡,不仅对官府有强烈的抵制心理,也把汉人推到了他们的对立面上。 万一有事,不仅是官府首当其冲,汉人也会连带着遭殃。 所以从这一点来说,这种政策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三是官府中的个别人,为了中饱私囊,或为了达到个人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巧立名目,花样百出,甚至不惜以身试法。 在这方面,日勒县开了一个很坏的先例。 他们假传圣旨,说是为了纪念大汉消灭北匈奴,要在张掖建一座纪念碑;地点选在日勒,还是我亲自确定的。 为了修建这座纪念碑,县里每人都要上缴数目不菲的钱财,而实际的花销,不到其总数的三成! 其余的钱财,则被他们通过各种名目落入个人腰包。 其数额之巨,胆子之大,手段之卑劣,真是令人发指! 由于时间的关系,这次我每个县只走了一个地方。 但就是这么少的地方,暴露出来的问题已是令人胆战心惊。 若是再多去一些地方,会不会还有更多、更严重的问题? 多肯定是更多,我想再严重还能严重到什么地步? 这些已经是够严重的了,已经让我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人们已经快到了忍耐的极限了,还要怎么样? 一路走来,我经常在考虑这个问题。 我觉得这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我们要迅速采取措施,尽快改变这种局面。 我们要有长期经营张掖的思想准备。 而要长期经营这个地方,首先就要稳定地方上的局势,这是我们今后从事一切事务的基础,是重中之重。 所谓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若是羌人氐人不堪压制,今日造反明日作乱,我们即使是到处灭火还来不及,那哪里还谈得上经营张掖? 我们不可能象有的人一样,把张掖地上这些少数民族都全部剿杀了吧? 这是我所不能、所不想、亦所不愿的。 我们不仅不能杀,还要想办法把他们拢在一起。 他们都是大汉的子民,也是我们张掖主要的居住人口。 若是没有了他们,张掖郡还有什么立身存在的必要? 朝庭借助张掖以巩固边防抵御外侮的战略何以实施? 建议此事由永嘉先生牵头,召集相关人等,尽快研究制定出一个具体措施,争取迅速改变目前的状况。 这些个措施不需要好看,好吃好用即可。” 永嘉先生称诺受理。 第348章 数症结马腾定调 马腾又道:“其次,在我们张掖,汉人之中最突出的问题,我觉得是土地问题; 而土地问题中尤为明显的是兼并问题。 这个问题在觻得县最为集中。 我想大家从杨霸、崔自当这些人身上可以看出一二。 土地兼并问题之所以在张掖还没有上升到一个非解决不可的程度,主要是我们张掖地广人稀,未开发的可耕之地还有许多; 再加上从整个张掖来看,畜牧业所占的比重极大,农业土地问题占的比重相对而言较小。 所以乍一看上去,这个问题并不突出。 但如果深入到农村,走一走,看一看,这个问题其实已经到了一个非常惊人的地步。 我们就以崔自当为例。 一个村里五百余口人,耕地面积六千余亩,仅崔自当一家就拥有土地五千多亩,村里的人除了他们为数不多的本家外,都成了他一人的附奴。 他这么多土地是从哪里来的? 很显然,都是靠兼并长期积累下来的。 其他村子里如杨霸、宁始成等,也是如此。 不过在这些人手上,在兼并的过程中沾满了血腥。 象司马成、马敞这些人,也是通过长期兼并积累了很多的土地。 但由于手下没有人命,是以他们的土地明显比他们要少,势力更加远远不如。 这些大地主,如果对他们手下的附奴佃户好一点,他们的日子还能将就着过; 如果说太过刻薄,日子过不下去了。 汉人虽说比之一般人更能忍辱偷生,但若真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他们也会揭竿而起。 在路上,我听乐熹先生说起,远在三代时期,是不存在土地兼并这个事的。 那时候,社会上实行均田制,大家伙在一起生产一起劳动,还一起生活,大家的富裕或贫困程度其实差不多。 这时候不存在土地买卖,更谈不上土地兼并。 后来出现了牛耕铁犁,大家开始忙着耕种私田,公田就荒芜了,是以出现了土地买卖,土地买卖发展到一定程度,土地兼并就出现了; 后来愈演愈烈,就到了富者田横连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地步。 所以城市中才有那么多的流民,历史上才有那么多的农民造反。 在我们整个大汉朝期间,有几位皇上曾经想过要解决这个问题,但都浅尝则止,半途而废。 今年朝庭发配到我们这里的三万流民,都是在家乡因土地兼并而失去土地的农民。 大家可以想一下,在中原内地,这种状况已经到了多么惊人的程度! 在我们这里,之所以还没出现流民,主要是人口太少。 地主们虽广有土地,但他们自己并不从事生产,是以还得靠这些失地农民进行劳作。 但作为一个农民,失去了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仅仅是靠给人作佃户附奴过活,与那些无立锥之地的农民又有什么两样? 若是以后我们这里人口多了,那些还没有暴发出来的矛盾就会日益显露出来。 我有时候在想,之前,我们这里人口稀少,但从今年开始,人口日渐增多: 流民一下子来了三万多人,囚徒来了一万多人,一下子多出了四万多人。 要是照这个速度,用不上几年,人和土地的问题就会显现出来。 我们张掖虽说是地域很大,但戈壁滩很多,再加上沙漠,其实真正可以用来耕种的土地相对并不多。 到那时候我们怎么办? 难道我们能上书朝庭说:皇上,您别再往我们那里发人了,我们已经是人满为患了!能那样说吗? 所以,我们得提前想办法,做到未雨绸缪,不能事到跟前了才着急忙慌地定章程。 这段时间,我经常考虑关于土地的问题; 对我们张掖目前面临的情况,我也有所主张。 但这些想法只是粗浅的、不成熟的,能不能合适,还有待大家商量。 在这方面,有些事情比较急,但有些事情还不到操作的时候,只是一个规划,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考虑。 当前比较急的就是崔自当、杨霸等这几个被抓的地主留下来的土地如何处置的问题。 这些人手上沾满了别人的鲜血,依照法律这些人必须要杀,他们的土地财产也会没收。 但他们的钱财粮食我们可以收上来放到我们的仓库里,但这些土地是搬不走的。 应当如何处置为好? 这个事还得请永嘉先生和仓华兄斟酌着拿出个办法。 现在他们这些人关在大牢里,家里群龙无首,肯定会乱成一团,也许会有人觊觎他们的土地,再加上地里的庄稼不同别的东西,这要有人侍弄才行。 我的意思就是把这些土地全部分下去,平均分给无地的农民。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具体怎么做,你们看着办。” 永嘉先生称诺。 马腾歉道:“先生别怪我给您压担子。主要是事情太多、太急,而哪里又都离不了您。 先生您就能事多劳吧,等忙过这阵子,我放您的假,让您好好休息休息。” 永嘉先生说:“不妨事,我还能周转得开。 现在新城工地那边我也就是抓个总,具体事都由他们做,我离开一时半会不打紧。 建设新城是百年之基,这些事也是百年大业,哪个都偏废不得。” 这正是: 巡察归来议有方,千头万绪均思量。 五尺斗室今一语,奠定百年日月长。 第349章 归来再议土地事 马腾说:“我为什么说要把这些土地分给无地的农民呢? 这里主要有两点考虑: 一是这些农民目前没有土地,早晚会成为一个问题。 如果分给他们土地,让他们有地可种,这样就缓解了社会矛盾。 二是由这些农民耕种这些土地,官府可以收租。 这样一来,所收取的租税比之以前要多得多。 所以说,这样做是一举两得,对双方都有利。 刚才我们说到土地兼并问题。 这次把土地分给无地农民,虽说可以从客观上缓解土地兼并问题,但我的初衷并没有考虑这个问题。 我觉得对于土地兼并来说,靠官府挡是挡不住的. 只有象大禹治水那样,不能用堵的方法,那个治标不治本,事情发展到一定程度还是会崩溃的; 只能用疏的办法,顺应历史潮流,同时官府加以引导。 我之所以有这种想法,还是何奇兄提醒了我。 以前,我对三代的一切都感到好奇,觉得三代的一切都是好的。 就拿井田制来说,好不好?确实好。 这种办法延续了几百年、上千年,当时的人们就是靠这种办法生存下来的。 而且我考虑,这种办法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遏制了人们心底深处私欲的膨胀。 在临松薤谷的时候,先生曾多次跟我讲起三代的政治。 以前我只是听听而已,并没有往深处想。 现在结合这一点,我琢磨着,三代的政治何以那么清明?古人的心底何以那样淳朴? 现在说起来,我觉得与这个井田制有莫大的关系。 你们想一想,大家的财产都是共有的,一起吃,一起干,一起睡,根本就不分彼此你我。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心里压根没有私的概念。 心底无私天地宽嘛! 所以那些政治家们才提出了天下为公的口号。我这样想对吗,先生?” 永嘉先生目光含笑,颌首道:“很有点意思,请继续。” 受到永嘉先生的鼓励,马腾放开手脚,说道: “我觉得世界上任何一个新生事物的出现,都不是偶然的; 即使是看上去好象是偶然的,也必然有其深刻的道理在。 作为三代时期重要标志之一的井田制,为什么会在三代出现? 而现在,不论人们怎样提倡,甚至是皇上亲自推动,也无论如何在实际生活中推行不下去? 这又是为什么呢?” 听了马腾这番话,永嘉先生、阎忠、高何奇都陷入了沉思。 而刘天保,则用一种钦佩的眼光看着马腾,为他的高谈阔论所折服。 马腾说:“我认为,这里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由当时的客观情况所决定的。 大家想一想,当时没有牛耕,没有铁犁,人们用什么来劳作? 靠的是木制的、甚至是石头制作的工具。 这样的工具,工作效率能有多高,显然是可以想像的。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说大家不在一起生产劳动,种植的庄稼怎么可能养活一家老小? 于是井田制也就应运而生了。 不是人们想这么做,而是当时的现实逼得人们不得不这么做! 非不为也,不得已而为之。 这时的人们,没有私有的概念,一切都是大家的. 不仅是一般性的财产,甚至包括天下,谓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非一家一姓之天下也。 所以当时的统治者大都能做到大公无私,能够提出天下为公的口号。 这就是当时的统治者能够自觉自愿地做到禅让,让有德行有能力的人来继续皇位,而不是传给自己的儿子或孙子的根本原因。” 永嘉先生击掌赞叹:“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太守大人见解深刻,独树一帜,尤为难能可贵的是一切又圆融顺通,不得不令人佩服!” 马腾惊讶地望着永嘉先生:先生从来没有这样夸过自己! 一开始,马腾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抑或是先生嘲弄自己. 但看上去,先生一脸真诚,眼中含笑,而且那种笑是发自己内心的,是欣慰的笑容! 这正是: 纸上得来终觉浅,人云亦云口舌间。 大道无形天有痕,却看俯拾在何年! 得到先生的肯定,马腾放心了,觉得这段时间所思所想没有白费,于是继续说道: “先生别这样说,我会骄傲的。 我这么说,是想既然井田制这么好,三代的政治这么清明,那么为什么后来井田制又崩溃了呢? 清明的政治为什么又会被那种浑浊的政治所替代了呢? 井田制的崩溃,从乐熹先生所讲的字里行间,我体悟到主要是由于后来出现了牛耕铁犁。 这些工具代替了木制工具和石制工具,生产效率大大提高,一家一户独立生产成为可能. 于是人们开始集中精力经营自己的私田,公田就慢慢地荒废了。 后来当政者允许土地进行买卖,井田制就彻底崩溃了。 出现了新的更好的工具,人们生产效率提高了,生产的粮食也更多了,人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这应该是好事。 但这种新式的工具的出现,彻底埋藏了井田制,人们的私欲却不断膨胀起来,道德品质不断下降; 统治者不再视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而成了一家一姓之天下: 没有了禅让,只有世袭,哪怕你的儿子是一个白痴,到时候也能当上皇上。 先进工具的出现,对社会来讲是一种进步;但从人性来说,又是一种沦丧。 那么综合来看,那这种进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以前我读《道德经》第十九章时,见老子曰:‘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当时很不理解圣人为何发出这番奇谈高论,现在我明白了。“ 第350章 厅堂却为稻粮谋 马腾接着说:“从这件事上,我有一个体会。 这就是说,井田制在当时是一个好东西。但是好东西并不是说就会亘古不变。 象井田制在社会上存在了近千年,仍然被后来的土地私有所替代。 那么土地私有算不算是一个好东西呢? 从它能多打粮食这一点来看,确实也是一个好东西。 以前是井田,土地是公有的,不属于某一个人,因此土地不能买卖; 但后来既然土地成了某一个人手里的东西,好比是一只羊,又好比是一头牛,买卖当然也就有了可能。 后来朝庭为了遏制土地兼并,严禁土地买卖,这是不可能的,也管不住。 地主既然要卖,肯定有他的理由,不得不卖的理由;买主既然要买,肯定也会有他要买的章程。 我经常想,既然管不住,那为什么还要管? 换个角度说,人们为什么喜欢买地? 无非就是土地是固有的财产,可以种植庄稼收获粮食。 而在我们这个社会上,粮食就是最大的财富,换句话说,土地也就是最大的财富。 这也就不难理解人们不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士大夫,不论是地方豪绅还是一般农民,为什么会对土地趋之若鹜了! 既然社会上有如此强烈的需求,那作为朝庭来说,你如何控制它? 你又如何通过人为的方式来强行禁止它? 这本身就是一个不解的结!不能堵,只能疏! 也许有人会问,既然是一个死结,又何以疏导? 地主们不理解,农民更不理解。 他们为什么会不理解? 这是因为他们的眼睛都在土地上打转转,根本不知道离开土地或许会有一个更加广阔的天空! 这也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之所在了。 今年年初,我和天保兄到了京城,看到京城里商贾云集,店铺林立; 再看我们河西走廊上,南来北往的客商川流不息。 他们经商所获之利,岂不比种地所得要多出许多许多? 当然,我并不是要我们的子民都去弃地经商,我只是打这么一个比方。 若有比种地更好的出路,人们的眼睛还会都盯在土地上吗?土地买卖的风气还会这么强盛吗?土地兼并的势头还会这么猛烈吗? 如果说有一部分人从土地上脱离出来,从事一些更好的职业,那么因土地而产生的矛盾还会那样突出和激烈吗?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个问题。” 马腾接着说道:“其次,关于我们张掖产业问题。 这次我走了六个县,发现我们整个张掖赖以生存的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种植庄稼,二是放牧。 庄稼收获的是粮食,放牧收获的是牛羊肉。 粮食可以吃,牛羊肉也可以吃。 也就是说,我们老百姓辛辛苦苦一年收获的东西,都填到了肚子里,少量剩余的东西才拿来买卖,换点零用钱。 再者,我看我们张掖老百姓种植的庄稼,除了小麦,就是一些小杂粮。 这些庄稼,品种单一不说,产量还非常低,除了交租自用以外,所剩无几。 象这样下去,老百姓所解决的不过是一个温饱问题。 民不富,何以强县?何以强郡? 而单纯依靠种地和放牧,何时才能让百姓脱贫致富?” 永嘉先生道:“张掖这个地方迥异于中原内地,一年只能一熟,而且很多中原的品种不适宜在这里生长。 明公可有什么新办法?” 马腾说:“这次我到了汉阳牧师苑。 本来是想看看流民安置的情况,没想到给了我一个惊喜。 流民中有几户江南来的人家,他们在洗衣服时不慎将口袋中的几粒稻米掉落水边,结果在水中发芽了,而且长势良好。 马伥已着人看管起来。 我的意思是,如果说这几粒稻米能在汉阳牧师苑生长并且能够收获的话,那么在张掖其他合适的地方也能生长,也能收获。 农都尉莞宣告诉我,稻米的产量要大大高于小麦的产量,更别说是其他小杂粮了。 如若今年汉阳能试种成功,那今年冬天我就向朝庭申请稻米种子,明年就在张掖大面积耕种。 看来这稻米只适合生长在有水的地方,而我们张掖广有河流,河流两岸到处可以耕种。 大家想一想,这个稻米的种植,不仅扩大了我们粮食的品种,提高了粮食产量,而且需要特别指出的一点是,这个稻米与我们原来种植的粮食品种不争地方。 原来河流两岸的土地都是闲置的,如若全都种上稻米,明年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永嘉先生忧虑道:“若在这西凉之地能种上稻米,那再好不过。 可是我们张掖本来就地广人稀,这稻米种少了不顶用,种多了我们哪来那么多人手? 再者,这种稻米肯定与种小麦和杂粮不一样,我们这里的人会种吗?” 马腾说:“人手之事好说。 三辅之地流民甚多,我们今年就可以再向朝庭提出申请,多多往我们这里发送流民,届时就在沿河两岸进行安置,专门从事稻米种植。 至于种植技术,汉阳牧师苑的几户江南之人尽可充当教师,亦可向朝庭申请这方面的专业人员。 到时从流民中选出一部分人先行培训,再让那些专业人员流动指导,一年足矣!” 永嘉先生笑道:“看来明公胸中有成壑啊!这样就好。 若是能在张掖大面积种植稻米,我们也可以在这里吃上江南的大米了。 所谓塞上变江南,想一想就令人振奋。 不过仅凭此之一项,恐怕难以达到疏引农业人口的目标,不知明公可还有别的想法?” 马腾笑了,说:“种植稻米只是其中一项,而且这个也是需要大量的土地。 现在的人们不知道张掖也可以种植稻米,等明年大家认识到了,河流两岸之地势必又会成为人们瞩目的焦点,土地兼并又会向这个方面发展。 所以这只是一个方面。 另一个方面也与汉阳牧师苑的江南流民有关,大家可能猜上一猜?” 第351章 众说纷纭酒与桑 众人见马腾又复发少年心性,于是也七嘴八舌地猜测起来,然均无有中。 高何奇当然知道,但他只是微笑不语,看着众人东猜西猜。 最后刘天保说:“寿成,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吧!” 马腾轻声说道:“种桑。” “种桑?”永嘉先生一听,立时明白了其中包含的意味,说道:“种桑、养蚕、织锦?这可了不得! 这是一项大产业啊,能解决多少人吃饭的问题? 而且更重要的是,若是我们这里能种桑养蚕织锦,意义可就太大了! 不仅可以不必再从江南往这里远道输送,我们可以直接到西域、鲜卑等地方去。 哈哈,仅凭这一点,明公这次巡察就没有白去!” 大家高兴了一阵子,刘天保忽然说道:“光是种植稻米一项,我们还得到外面请老师。 我估摸着这种桑养蚕织锦比之种稻更复杂,我们是不是也得再去请人教导啊?” “这个当然。”马腾说,“不过我们也不是全无根基。 这次我到了氐池县的新师里,就是杨大叔家。 在那里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我发现氐人女子手太巧了,织的那布叫什么来着?” 高何奇说:“殊缕布。” “对,就是殊缕布。”马腾说,“我上次从新师里离开时,杨大叔还送我几匹,我到榜罗时都留在我娘那里了。 那些殊缕布,织得非常漂亮,有青、绛等色,而且他们家家户户都能纺织。 我们有这个基础,再加上聘请的教师加以指导,桑蚕业何愁不发达?” 众人闻听马腾之言,神情振奋。 永嘉先生乘兴问道:“明公,还有什么提振情绪的项目,今日说来大家一起听听?” 马腾说道:“还有一项,那就是酿酒。” “酿酒?”永嘉先生脸上神情颇为古怪,说道:“你难道不知朝庭明文规定严禁私人酿酒吗?” 马腾笑道:“当然知道。朝庭规定严禁私人酿酒,指的是用粮食酿酒,害怕过多的耗费粮食。 我说的这个酿酒,不用粮食,而是用---葡萄。” “葡萄酒啊?这是好事啊。可我们张掖不是已经有了葡萄酒吗?”永嘉先生诧异地问。 马腾说:“有是有,但太少了。 上次胡口古引三人来时,我要给他们每人带上一百坛,后来听说差点没给他们凑齐了。 张掖现有的葡萄酒,主要是在山丹、昭武一带汉人居住区,零零星星的比较分散,规模较小,产量更少,主要是当地人酿来自用的。 我这次到山丹,碰到一个葡萄酒商人,他姓谢名横,是昭武人。我跟他拉了半天,深受启发。 听他说起来,我们张掖这个地方非常适合种植葡萄。 一是光照时间长,这是中原内地所不能比的。 收获的葡萄穗大粒大,着色非常好,由此酿成的葡萄酒香气浓郁。 二是温度适宜。河西走廊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比之西域和宁夏也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三是河西走廊的气候非常干燥,葡萄不生病。同时也为采摘后轧汁提供了保障。 四是张掖的戈壁荒漠区很多,土壤疏松,空隙大,有利于葡萄扎根生长,也为发展葡萄产业提供了充足的土地资源。” 永嘉先生笑道:“这么说来,平日里那些荒废不用的荒漠地到成了宝地了?而且张掖这种干燥的气候也成了好事?” 马腾道:“正是。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葡萄适合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由此结出的葡萄成色特别好,产出的葡萄酒口感特别宜人。 我们张掖有多少荒漠地?又能种植多少葡萄?想一想都令人振奋!” 刘天保问:“既然我们这里这么适合种植葡萄,那产量为什么这么少呢?老百姓不会扩大面积大量种植吗?” 马腾说:“天保兄问到点子上了。这里面有两个原因: 一是老百姓对种植葡萄认可不够。 这里面又有两个方面的问题,一个是种植葡萄周期比较长,三年后方能收获,而种地当年就有收成; 再一个是农牧民放牧种粮都是轻车熟路行家里手,而种植葡萄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新鲜事,从来没干过,更别说是酿造葡萄酒了。 农牧民只看眼前巴掌大的地方,你要让他们种植葡萄,没有十分的利益,他们是不做的。 二是官府不认可。 官府不认可,主要的原因是害怕影响赋税。 农牧民放牧种粮,官府很省心,到秋上一收就完事了。 而种葡萄酿酒呢?在没有收入之前,应该收的赋税怎么办?这都是问题。 虽说酿酒收入很高,其间的利益这些当官的也都知道,但关键还是一个周期问题,时间太长了。 而这些当官的在一个地方只不过是干个三年五年,哪有那么好的耐心? 因此从官府这个角度,他们也不支持农牧民干这个。” 刘天保说:“既然老百姓不积极,官府又不认可,那我们从何下手?” 马腾说:“官府好办,到时在考核内容中加上这一项,就可以解决了。 老百姓那里需要多做些宣传,让他们知道这是一项富民的好产业。 如果有帐算,他们不用官府催,就会主动积极地去做。 听谢横说,武威一个种植葡萄的百姓自己算了一笔帐: 按亩均纯收入算,小麦350钱,油菜619钱,杂粮885钱,而酿造葡萄为2150钱,增收效果非常明显; 而且种植葡萄省水省肥好操作,被当地农民看作是聚富宝。” 刘天保说:“以我对农民的理解,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别人说的天花乱坠,见不到实实在在的利益,他们是不为所动的。 刚才你说种植葡萄周期很长,据我所知,要出产品质超群的葡萄酒,周期更长。 那么怎样才能打消他们的顾虑,让他们积极主动地参与呢?” 第352章 调整结构说产业 马腾说:“天保兄所说的这个事乃是推动张掖葡萄酒行业发展的一个关键之所在。 张掖若发展葡萄酒业,可谓兼具天时地利,目前所欠缺的唯有人和而已。 所谓人和,即当地农民与当地官府的目光短浅,认识不到其中巨大的潜力。 若是当地百姓认识到了种植葡萄的利益,想在这方面有大的发展,则需要官府给予大力支持。 没有官府的鼎力支持,这个产业若想形成良性发展之势,恐怕是一句空话。” 永嘉先生道:“我们应该在哪些方面予以支持?” 马腾说:“我在山丹莫君里时,听谢横言道,对种植葡萄的百姓而言,有这么几个方面: 首先是赋税减免。 种植葡萄周期较长,农民起码在三年之内是没有收入的。 而官府的赋税是既定的,如果说这三年里官府赋税照收,农民就会沉不住气。 你想,在这些地亩里,三年没有收入,但还需要上缴跟原来一样多的赋税,农民如何承受得了? 在减免相应地亩赋税的同时,还应当给予一定的补助。 这样农民就可以安下心来,专心致志地种植葡萄了。 另外,官府还应当在提供葡萄种苗、聘请种植技术人员方面给予帮助。 另外,对那些新开张的酿酒作坊,官府也应该给予一定的关照,起码三年之内不收税是必要的。” 刘天保惊道:“这样一来,郡里得支付多大的补贴啊?这可是一笔巨款!” 马腾也觉得有些头痛,说:“是啊,数字肯定不小。不过这笔钱不是一年付出,到时候会有办法的。” “钱的问题不用操心。”永嘉先生微笑着说:“这些钱我们拿得起。” 马腾诧道:“我们有钱?新城工地的钱才差七差八地凑齐了,哪还有多余的钱?” 永嘉先生说:“明公只管考虑大事,这些小事由我来支应,你就放心吧! 到时候你只要张开嘴,我肯定会让你体面地合上。” 马腾见永嘉先生不肯细说,只道只有隐情,遂不再追问。 但永嘉先生对此打了包票,马腾心里也十分高兴,于是说: “有了钱就好办了。农牧民只要种出了好的葡萄,这事就成功了一半,有了好的葡萄才会有好的葡萄酒。 当然,这是几年以后的事了,目前暂且不用去管它。” 永嘉先生说:“葡萄酒深受达官贵人器重,市场前景应该是十分广阔。 官府除了可从中得到较高的税赋以外,对地方而言,由于它们最适合在荒漠地种植,可增加林木覆盖,有利于防风固沙。好处多多。” 马腾说:“还有一点,就是这种产业需要较大的劳动力投入。 按一户农户管理五亩计算,设若在张掖能扩大种植五万亩,可使一万多农户稳定就业,并需短期雇工三万人左右。 这还仅仅就种植而言。而酿酒呢?销售呢?是不是还需要劳动力?” 永嘉先生道:“我明白了。明公的意思是,通过发展桑蚕业、葡萄酒业,改变我郡经济结构单一的局面; 在发展张掖经济的同时,把一部分人从土地上解脱出来,从而减少人们对土地的看重和依赖,遏制土地兼并的势头,是不是这个意思?” 马腾拍掌大笑,说:“知我者,先生也。但仅靠这些还不够,还有更重要的一环。” 永嘉先生问:“我漏了哪一环?” 此时阎忠插话了,说:“明公的意思,我估摸着,有了织锦和葡萄酒,不能坐地消化,应当走出去,卖给外地人。 比方京城里的达官贵人,西域一带的外国人,从他们手中赚取大量金钱,这才能达到富民强郡的目的。 而若要做好这一环,势必又会需要大量的人力,这样又可一举数得。” 永嘉先生目视阎忠,道:“汉平目光如炬,虑事深远,某不及也。明公得汉平为助,实大幸也。” 阎忠谦道:“先生过谦了。汉平不过后学晚辈,而先生才是世学大儒,以后还请先生多多赐教。” 两人惺惺惜惺惺,一番谦恭之后,马腾说道:“汉平先生所说,正合我意。 诸位想,我们张掖处于河西走廊中段,坐落丝绸之路关键一节。 每日里看着中原的物品源源不断地输往西域外地,又看着川流不息的外国人进入中原。 而我们除了收一点过路税外,只是作壁上观,从而坐失良机。 我们以前手里无货还情有可原,等明年或以后有了好东西后,难道我们不会参与其中吗?” “明公!”永嘉先生说,“你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实际上这项事业我们张掖已经开始了。” 有分教: 莫道不知君,飞龙自流云。 天心犹可知,何况堂前人? 马腾莫名其妙,惊诧地问:“先生何出此言?请道其详。” 永嘉先生说:“居延的边市,裕隆兄他们的商队,这不都是边贸吗? 尽管一开始我们的初衷是为了笼络鲜卑,巩固边防,但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啊! 况裕隆兄临行前曾说,等他回来后,欲到京城、长安开设店铺,销售从鲜卑处换来的物品。 这都是你设想中的贸易啊。” 马腾一拍脑袋,说:“原来我们已经开始了?可惜我们卖的都是别人的东西,没有我们张掖本地的特产。” 永嘉先生笑道:“商贸者,五行属水。 都是你的东西往我这儿送,我的东西往他手里流,有东西即可。 当然若有自己的东西最好,若一时没有,也不必固执。” 马腾沉吟道:“三位先生都是读书人,我和天保兄则是一介武夫,于这些经济事务不甚了然。 等裕隆兄回来,须得与他好好议议才是。” 永嘉先生笑道:“正是。与我们这些人谈经济,那可有点问道于盲了。” 马腾问:“裕隆兄该回来了吧?” 刘天保说:“算日子就在这几天。” 马腾说:“那好,此事容后再议。 这次我到县里去,还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张掖地方气候干旱少雨,一年降雨不及六寸,对农牧业影响太大。 这一路走来,从觻得到氐池,再到骊轩,地里的庄稼因干旱而将近枯萎,只有能浇上水的长势才算良好。 到得骊轩县当利里时,适逢村中长老商议求雨,我遂贸然毛遂自荐,为村中祈雨。 也是上苍格外开恩,为骊轩下了一场透地雨,这才缓解了旱情。” 第353章 兴修水利方寸间 “那场大雨是你求下来的吗?”永嘉先生惊讶地问。 “是啊,先生没想到吧?”马腾得意地说。 永嘉先生摇摇头,叹道:“工地上的人们都说,自打他们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这场及时雨,可谓是创下了张掖有史以来的奇迹!” 阎忠亦云:“老子曾云天道无亲,后人尝叹天若有情天亦老。 看来,事情并不完全是那么回事,关键要看人之立心于何处。 是以老子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是然也。” 永嘉先生说:“其实,在我国,早在殷商年代,祈雨活动就已风行。 殷商卜辞中就有‘今日雨,其自西来雨!其自东来雨!其自东南来雨!其自北来雨!其自南来雨’的记录,可看作是最早的祈雨咒文。 而著名的商汤祈雨的故事,更是言之凿凿,有史为证。 《左传》载:‘夏,大旱。公欲焚巫、尪。’ 意思是说天大旱,鲁僖公将巫人仰面朝天置于木上焚烧以求雨,这就是所谓的‘烄’。 在古人的心目中,巫是上天的使者,沟通天地是他们的职责,用火焚巫是令其升天亲自向上天禀告人间的旱情,乞天降雨。 西周时,祈雨的礼仪日臻完备,国家设有专司祈雨的巫师。 据《周礼》记载,周朝设春官大宗伯职位,其任务是祭祀天神、地和人鬼,并明确规定: ‘司巫掌握群巫之政令,若国大旱,则帅巫而舞雩’。‘舞雩’即‘雩祭’,是古人为求雨而举行的祭典。 《春秋谷梁传》说:‘雩者,为旱术者也。龙见而雩。龙,角、亢也。谓四月昏,龙星体见,万物始盛,待雨而大,故雩祭以求雨。’ 据后汉经学家服虔注解:‘大雩,夏祭天名。雩,远也;远为百谷求膏雨也。” 《公羊传?桓公五年》曰:“大雩者何?旱祭也。’雩的基本形式是舞蹈,祭祀时由巫女组成舞蹈队,一边跳舞一边呼号,同时献上牺牲玉帛等贡品。 雩祭分为常雩和大雩两种,常雩是每年四月龙星开始出现时举行的求雨仪式,而大雩只有在旱情特别严重时才举行。 由于常雩为例行公事,故春秋以后史书对常雩一般不再一一记载,只记载大雩。 汉代,‘雩礼’在国家祭祀礼制中得到了进一步巩固和发展。 对汉代祈雨的内容和仪式,前汉大儒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有十分详细的记载: ‘春旱求雨:令县邑以水日祷稷山川,家人祀户。无伐名木,无斩山林,暴巫聚蛇八日。 于邑东门之外为四通之坛,方八尺,植苍缯八。其神共工,祭之以生鱼八、玄酒,具清酒、膊脯,择巫之洁清辩利者以为祝。 祝斋三日,服苍衣,先再拜,乃跪陈;陈已,复再拜,乃起。 祝曰: 昊天生五谷以养人,今五谷病旱,恐不成实,敬进清酒、膊脯,再拜请雨。雨幸大澍,即奉牲祷。 以甲乙日为大苍龙一,长八丈,居中央;为小龙七,各长四丈,于东方皆东向,其间相去八尺。 小童八人,皆斋三日,服青衣而舞之;田啬夫亦斋三日,服青衣而立之。 凿社通于之于闾外之沟,取五蛤蟆,错置社之中。池方八尺,深一尺,置水蛤蟆焉。 肯清酒、膊脯,祝斋三日,服苍衣,拜跪、陈祝如初。取三岁雄鸡与三岁豭猪,皆燔之于四通神宇。 令民阖邑里南门,置水其外;开邑里北门,具老豭猪一,置之于里。 北门之外市中亦置一豭猪。闻彼鼓声,皆烧豭猪尾。取死人骨埋之,开山渊,积薪而燔之,通道桥之壅塞不行者决渎之。 幸而得雨,报以豚一,酒、盐、黍、财足,以茅为席,毋断。’ 《春秋繁露》还对夏、季夏、秋、冬求雨的形式进行了详尽的描述。 最后说:‘四时皆以水日为龙,必取洁土为之结盖,龙成而发之。 四时皆以庚子之日,令吏民夫妇皆偶处。凡求雨,丈夫欲藏匿而居,女子欲和而乐也。’ 从董仲舒的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出,汉代祈雨巫术虽延用了远古祈雨巫术的主要礼仪,但已将其纳入了阴阳五行学说的框架中。 首先,增添了以土龙祈雨的新方式。 《易》曰:‘云从龙,风从虎。’以类求之,故设土龙,阴阳从类,云雨自至。由此可知,汉人设土龙是企图用土龙感应天上的神龙,从而使其行云布雨。 其次,配合祈雨巫术,以男女和、阴阳相交来感发雨的降临。 求雨时,‘令吏妻各往视其夫,到雨而止’意思是让官吏的家属到官署探亲,以让他们的‘夫妇生活’感应上天致雨。 如果天气淫雨过剩,那就是感发太过,这时就要使‘都官千石以下夫妇在官者咸遣妇归’,即让随官吏在官署的妻室暂时离开丈夫。” 刘天保笑着说:“既然这么灵验,那以后张掖若是干旱了,寿成再向天祈雨即可。 这样,张掖以后也再无须为干旱少雨发愁了。” 阎忠道:“非也。天道无私,是以恒正;天常正,是以清明。 祈雨之事,可偶尔为之;若想之以理所当然,则谬矣。 万物皆有定数,你这里多了,别的地方肯定会相应地减少,是以此事可一可二而不可三。” 马腾说:“是啊。老子在《道德经》中也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我们不能滥用上天的仁慈,有些事情还得靠我们自己。 离开展当利里后,我就在想,我们张掖虽说干旱少雨,但在张掖境内,广有大河,尤其是弱水,水量很大。 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耕地集中的地方,修建一些沟渠,将河水引入,解决农业灌溉的问题呢?” 永嘉先生说:“这个问题确实值得考虑。 我们有这个现实条件,目前所缺的不过是统盘规划,以及人工的问题。 这个水利规划,是一个专业问题,须有懂行的人来操作。 建议此事由农都尉莞宣抓总,组织人员在全郡范围内勘察,拿出一个全面的规划来,到时候组织全郡的人员进行施工。 这可是百年大事,搞得好了不光是我们这代受益,还会惠及后人。 另外,我看明公刚才所说的几件事,不论是民族问题、土地问题、稻米和葡萄种植以及桑蚕问题、兴建水利设施的问题,这些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涉及到全郡的大事。 我意我们可以先拿出一个大略,再召集各县县令一起进行商议,最后予以确定。” 马腾说:“好,就这么办!” 有诗云: 统筹帷幄天地间,一朝定议几百年。 莫道少年不老成,古往今来几人看! 第354章 马腾开门议人事 上回说到永嘉先生建议召开全郡县令会议,马腾非常高兴,并把时间定在了一个月之后。 然后,马腾又说:“接下来,有几件具体事,需要与大家商议。 第一件,关于日勒县的问题。 日勒县令赵捐,伙同县丞假传圣旨,欺压百姓,中饱私囊。 李县丞已被我当场革职,令人关进大牢,并着乐熹暂任县丞之职;县令赵捐,着乐熹及日勒军侯耿广君擒拿。 现在乐熹可能正在审理赵捐一案,在此期间,由乐熹暂行县令之权。 现在我们就议一下日勒县的县令及县丞人选。 县令人选本来不需要我们商议,只需将案子审理清楚上报朝庭即可,具体人选由朝庭任命。 但我的意思是,我自上任以来,已储备了一些人才。 这些人才经过这半年的历练,已大有长进. 若能由他们之中的两位接任,则幸莫大焉,对我们本地人才的培养是一件大好事,对当地的人才也是一个激励。 下面,我们先议一下县丞的人选,大家觉得由何人接任为宜?” 这是马腾自任张掖太守以来第一次商议人事问题。 刚上任时,人事问题马腾没有召开会议进行商议,而是由自己根据情况乾纲独断。 这次不同,马腾把事情摆在了桌面上,想集中大家的意见,并作为今后确定人事事宜的一个惯例。 刘天保说:“既然将军已着乐熹暂署,并已主持了县里一段时间了,何不就让乐熹正式就任此职? 乐熹先生我们都了解,为人忠正矿直,才学又好,可堪此任。” 永嘉先生说:“有道是为国荐举人才,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唯公而已。 乐熹是我的学生,我对他十分了解。 他自从随我求学以来,上求圣人之道,中究学问义理,下寻立身之本,在我这些学生中间,无疑是一个皎皎者。 在人品方面,端正有方,不足之处就是为人太过刚直,凡事直抒胸意,少有机变迂回。 在郡里历练这半年,诸事可圈可点。 我附议天保兄的意见,赞同由他正式接任县丞一职。” 马腾说:“既然你们两位都无异议,那就确定由乐熹出任日勒县丞一职。 刚才永嘉先生和天保兄对乐熹的评议可作为上报朝庭的依据,何奇兄可记下了?” 高何奇点头称是。 “好,那咱们再议一下日勒县令的人选。”马腾说,“两位可有推荐的人选?” 两人摇摇头。 县令不同于县丞,县丞虽说是一县要员,但终究不过是县令的从吏,一般读书人可以直接就任; 而作为县令来说,须有晋身之阶,这个晋身之阶,则需是地方上推举的孝廉方能就任。 张掖郡虽得皇上特批,于前一段时间推举了九个孝廉. 目前正在历练,但时日尚短,若说其中某人可以直接晋升县令,永嘉先生却是拿捏不准。 高何奇见永嘉先生和刘天保摇头不语,马腾一时又不说话,遂大胆揣测马腾心意,贸然道: “太守大人,按理说我是不能发言的。但这次随大人巡察期间,属下发现一个人才,足堪此任。 是以不揣冒昧,大胆引荐。若可,则是本人之幸;若不可,权当属下没有说。不知如此是否妥当?” 马腾笑着说:“举荐人才,人人有责。何奇兄尽管说来听听!” 高何奇说:“属下以为,县令一职重在民政,须是擅长民政的人方可。 属下这次随大人前往汉阳牧师苑时,见到负责安置流民的氐池县孝廉马伥,深自钦服。 此人以孤零一身,面对三万之众,诸事安排得井井有条,在解决流民吃、住的同时,很快进入垦荒耕种的阶段,全无耽搁,表现出了统筹大局的能力; 在安排流民日常生活方面,井然有序,并总结归纳出以流民治流民的方式,大大解决了人手不足的困境,为顺利进行屯田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与汉阳牧师苑、农都尉、邻近县协调方面,做得也非常到位,得到了相关方面的肯定与认可。 属下觉得,以此人之能,足以堪任县令一职。” 马腾听了心情十分舒畅,觉得高何奇这人是个人才,能想我之所想,于是接着高何奇的话茬儿说道: “何奇兄所言,甚合我意。此人不仅管理才能卓著,而且做事用心、细致。 汉阳牧师苑离他的老家不足百里,但三个月以来,一直盯在那里,舍小家顾大家,这一点,颇有居延县令龙烟之风。 尤为难能可贵的是,此人思维活跃,虑事长远,颇有独到之处,且一语中的,若加历练,将来可堪大用。 我意由马伥接任日勒县令一职,两位可有异议?” 永嘉先生、刘天保均无异议,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马腾说:“再有一事,就是关于汉阳牧师苑机构设置的问题。 大家知道,以前牧师苑纯粹是为了养马,不存在其他的问题。 但这次不同了,汉阳牧师苑不仅要养马,还一下来了三万流民,论其规模,比之一县为大。 这样一来,以前的牧师苑按养马设置的机构就难以适应今后的需要,必须要做出调整。 此事还是马伥给我提出的,我觉得很有必要,也十分可行。 这里面主要有两个意思,一是汉阳牧师苑必须升格,由现在的军候一级升格为县一级,既养马,又管民,两脚并重,互不耽误。 二是升格后的牧师苑,牧正晋为知县一级,下设马丞管马,民丞管民,地方防务这一块,暂由郡里精骑兵负责,条件成熟后交由牧师苑自己管理。 对于这个设想,大家议一下是否可行?” 永嘉先生叹道:“这位马孝廉能提出这个设想,真是一个大才,明公没有看错。 我觉得这么做,起码有这样几个好处: 一是将牧师苑与流民整合在了一块,彼此之间之后再无掣肘,可统一规划,齐头并进,对今后的发展极为有利。 二是与周围县的关系也好协调,事情也便于处理。 这个设想太好了,我完全同意。” 第355章 量才适用人心安 刘天保说:“这样设置,我觉得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汉阳牧师苑我们上次去时,就发现一个很大的隐患,就是此处的牧丁旧的已去,新的不来,整个牧师苑处于不断萎缩的状态。 这样好了,一下来了三万流民,在开垦荒地屯田收获粮食的同时,也为牧师苑未来的发展提供了人员保障。 牧师苑虽说不断萎缩,但实力还是有的,加以将军又给了他们一些新的政策,增添了新的活力,牧师苑的发展也足可反哺这些流民,支持他们的发展。 总之,两者合则两利,分则两败。 这个设想是再好不过的,我举双手赞成。” 马腾说:“既然先生和天保兄都赞成这个设想,那此事就这么定下来。 接下来就是新设置后的汉阳牧师苑三官配备的问题。 我到过牧师苑两次,情况比较了解,我就先说吧,请先生和天保兄斟酌。 一是关于牧正的人选,我还是倾向人和兄。 人和兄自即任以来,勤恳用心,用人得宜,使日渐萎缩的牧师苑焕发了新的生机,应该说是十分称职的。 在用人方面,我主张就地拔葱,除非他不称职,否则会极大地伤害当事人的自尊与积极性,于公务有害无益。 大家有什么意见?” 永嘉先生点头称是,刘天保自无异议。 马腾说:“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就这样定。 关于马丞的人选,我倾向于现在的司马骏。 此人世代在汉阳牧师苑养马,对马有特殊的感情,于养马一节也有特殊的心得。 在汉阳牧师苑,人号称‘马痴’,受到了上下左右一致的认同。 我和天保兄第一次去时,这位司马先生还是一介白身,是我当时给了他一个军侯待遇。 此时牧师苑升格,我以为他是最合适的马丞人选。” 永嘉先生对汉阳牧师苑所知无几,刘天保倒是了解一些,对这司马骏也是十分佩服。 因此,二人对马腾的提议一致表示赞同。 马腾说:“接下来是关于民丞的人选。 我意在我们上次聘任的从事之中选择一个,就是乐熹他们那一批。先生以为谁人适任?” “此议不妥。”永嘉先生摆手道,“我的学生我知道。 他们长年埋首于书斋,若论起书本上的东西,他们可能讲得头头是道,然于外界的事务,却是茫然无知。 这次经过近半年的历练,稍稍好了一些,但若让他们面对这么多的流民,处理那么多具体复杂的关系,差距还是很远。 我建议从这次推举的孝廉里面产生。 他们久经世故,对这类事情来说可谓是驾轻就熟,马伥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吗?这样最好。” 这正是: 心底无私天地宽,量体裁衣正当年。 胸中无有朋党论,上下左右皆平安。 马腾还待坚持,但永嘉先生固执己见,只好作罢。 最后马腾问何人合适,永嘉先生说:“我觉得兒仓可。兒仓是骊轩县举的孝廉。 此人方而不迂,正而不失,处事公平,遇事多有机变。若用之以安置流民,再合适不过。” “那就这样吧。”马腾说,“接下来咱们再议一议张掖属国的问题。 按说,张掖属国不应该成为我们这次讨论的话题,但兹事体大,我们需要有一个统一的认识。 我先说一下这一次张掖属国发生的事情的前因后果,让各位有一个完整的理解。 我这一次到汉阳牧师苑时,听人和兄与初元兄提及,近来经常有一些牧师苑之外的人到育马场周围遛达,行迹十分可疑。 经过我和初元兄商讨,认为附近的属国千人部落可能会对这些天马不利,并且有可能在近期动手,是以当晚我们就作了部署,以防万一。 没想到当天晚上,天降大雨,千人部落果然趁此机会进行夜袭。 他们倾巢而出,兵分两路,一路翻山越岭盗取天马,一路直奔谷口我精骑兵而来。 当天夜里,我在谷内,初元兄在谷外,并预备了一些牧师苑的牧丁在山外埋伏。 他们本来是想偷袭,以有备对无备,没想到我们歪打正着,局势变成了以有备对无备。 结果可想而知,千人部落全军覆没,头领郑郝年被俘虏。 本来这件事情处理起来要说简单也很简单,写份奏报往朝庭一报就完了,朝庭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与我无关。 毕竟郑郝年劫盗天马是他个人的行为,属国都尉不可能知道,顶多也就是一个失察之罪,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况我们这边天马安然无恙,人手方面也没有什么损失,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属国方面有个态度就行。 我就是抱着这个想法,拿着郑郝年等人的供状,来到了属国。 当天夜里,在驿站外碰到了阎先生。 我们在一起闲聊时,阎先生跟我详细解说了属国的历史,在接受我的邀请到张掖供职后,又提出了得之、收之、降之三项策略,我深以为然。 属国与张掖郡辖区重迭,而又各有统属,彼此之间又无沟通交流,这种状况是难以令人忍受的。 若是和平年代还好,万一有事呢? 难道还象以前一样,由张掖属国节制河西五郡?这是不可能的! 双方若是都行在一条道上,什么都好说,我马腾不是无容人之量; 但若同床异梦,心怀鬼胎,我则断断不容! 俗话说的好,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我当时心里想的是,若属国都尉态度明朗,一切都好说,此事压下就压下,以后双方友好相处,在天下有事时还可作为一大助力; 如若不能,我回来就上报朝庭。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属国治所。 没想到属国都尉曹无伤甚是热情,招待上十分周到,礼节上甚至是有点逾越。 在城里,我请曹无伤遣开众人,单独把这事跟他说了一遍。 曹无伤表现得十分克制,也向我表示了十分的诚意,当即向我方赔偿了二千市黄金,派人尽快押送过来。 只不过事发突然,这黄金可能就泡汤了,真是可惜!” 第356章 阎汉平势说属国 “没有,黄金早就运到了。”永嘉先生喜道,“是我亲自点验的,一两也不少。” “噢,没想到曹无伤做事还这么雷厉风行。”马腾笑道,“可能他自己也没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情,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快就让人送了过来。 当天下午,我就离开了属国,前往山丹。 第二天下午,我们在山丹遭遇了杨霸等人的伏击。 在战局行将结束时,氐池县的杨大叔率领五百氐兵前来救援,将杨霸等人全部抓获。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时,突然来了一支官军。 起初,我还以为是天保大哥领人到了,结果一看那阵势不对。 对方根本是在不分青红皂白的情况下,用箭乱射一气,颇有一网打尽的味道。 等我们冲到这支官军面前,才发现是属国的精骑。 曹无伤见我没死,遂花言巧语巧言令色,便终难掩其瞒天过海借刀杀人的企图。 对曹无伤这个人,之前阎先生曾提醒过我,要我对他多加防备,没想到我还是中了他的算计。 好在我运气好,最终没有死在他的箭下。 之后,杨大叔与他对阵,死在了他的戟下; 再以后的事情,天保兄那时赶到了,我用杨大叔的枪,一枪将曹无伤杀于马上,既替杨大叔报了仇,也解了我心头之恨。 一开始我还不理解曹无伤为什么要这样做,当面对我欢声笑语,又是宴请又是赠送黄金,而反过手来就要置我于死地。 但一想曹无伤这个的经历,他肯定是不想授人以柄,于是正好借着杨霸等人的图谋,来个一石二鸟之计。 这人也太恶毒了。 俗话说,机关算尽太聪明,反害了卿卿性命。天道无常啊! 不过他这一死,我倒是有个想法,我想把我们的人推荐给朝庭,由他来任张掖属国都尉。 这样一来,今后双方的关系就和谐了。大家以为如何?” “解铃还须系铃人。”永嘉先生说,“既然此计是汉平给你出的,让我们先听听汉平的高见。” “不敢!”阎忠谦逊地说,“有先生这样的宿世大儒在,小子如何敢簪越?还是先生请。” 刘天保说:“两位先生就不要相互谦让了。 再推辞天就黑了,难道你们成心让寿成管饭?汉平先生,既然永嘉先生让你先说,你就说吧。” 阎忠遂道:“河西人有句谚语,说站在丘陵上,可以看见自己的家;站在祁连山上,可以望到长安城。 我觉得这话很有意思。 我曾问及明公,当官其志于何。 若是象一般的官员一样,在这里干上个三年五年,捞点资历就走,那则另当别论; 若是有长期经营的思想,想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有些事情就需要好好考量。 张掖属国成立已有二百多年,是在当时特殊的历史条件下成立的一个特殊的机构,并且负有特殊的历史使命。 实践证明,这项使命它完成得很好,在某种程度上讲,它已成为朝庭稳定西北边防的中流砥柱。 但是我们若从当初朝庭成立这些属国的初衷来考虑,我们就会发现,它其实是一个过渡性的机构。 何以这么说? 它是当时朝庭为了安置归服的少数民族而临时设立的。 自古以来,所谓的国中之国,主要是朝庭分封皇子的领地,那是国之正统。 而这些属国,则有点不伦不类了。 朝庭当时的想法,一是考虑这些人初降汉朝,其文化风俗与中原内地大不相同,一时之间与汉人难以融合,是以留其俗,全其部落,以保持相对的独立性。 二是利用这些少数民族勇敢好战的习性,用以阻挡北方匈奴的搔扰,保证中原内地的和平与安定,说白了,就是北方匈奴与中原内地的一个缓冲区而已。 自从属国成立以来,在抵挡匈奴入侵这方面,确实是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但不过是从属,主力还是汉军; 在平息境内羌人作乱这方面,也起到了一定的辅助作用。 于后者而言,与其说是起到了平乱的作用,还不如说是在羌人中间安了一个楔子,防止整个河西之地的羌人连成一片来得妥当。 去年的北匈奴与鲜卑联兵犯境,属国精骑本来是应该发挥作用的,但他们按兵不动,还是靠明公的精骑以少胜多打了一个完美的大仗。 这场战役可谓是意味深长。 从表面上看,直接的后果是消灭了北匈奴,歼灭了鲜卑大部,保证了北部边防的平安与稳定。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场胜利也宣告了属国精骑在河西走廊使命的终结,而以明公为首领的汉军精骑从此走上了历史舞台,成为决定河西走廊局势的砥柱中流。 人多势众训练有素的北匈奴和鲜卑联军在明公手下都溃不成军,何况那些乌合之众。 小子今天在这里大胆揣测,当时明公在塞外大败敌军之时,正是属国精骑在这里幸灾乐祸作壁上观之际。 他们满以为,在对外作战方面,多年未动刀枪的居延边防军是不顶用的,最终还得靠他们。 结果,还没等他们大军出动,那边战事已经结束了,并且取得了辉煌的战绩! 我想,他们心里肯定是既失望,又不是个滋味。 当年属国之立国,主要的价值就是其军事上的存在,现在出现了这种情况,其力量和价值势必要大打折扣。 这一点,朝庭上的有识之士看得很清楚,河西的内部人员体会得很明白,而属国之中的各色人等心里更是跟明镜似的! 也就是说,从明公在塞外大败敌军之时,整个河西的力量逆转了。 张掖属国,原来一直是这块地盘上的老大,大乱之时一向可以节制河西五郡,是当仁不让的首领。 但是现在,它由主力军变成了旁观者,甚至是到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尴尬境地。 这就是当前河西地区的‘势’! 俗话说,形势比人强。 这种强烈的失落感自然会弥漫在属国的上层中间,牢骚满腹,怪话连篇,是显而易见的。 但他们不会甘心,总是会想方设法板回局面。 于是,导火索在汉阳牧师苑这个不起眼的地方爆发了。“ 第357章 永嘉提议刘天保 阎忠接着说:“张掖郡与张掖属国辖区重迭,但在历史上两者一直相安无事。 这次属国千人部落的郑郝年何以为了区区几匹马,在明知有官军驻守的情况下,还敢冒天下之大不违,悍然发兵偷袭劫马? 难道他们真的是为了那几匹马吗?我们可以揣摩一下他们的心理。 在他们眼里,属国精骑一直是无敌于天下,起码在河西这里是这样。 所以说,他们根本没把这些官兵放在眼里,以为就凭他们的力量,消灭这些官兵夺取天马就好比探囊取物一般! 等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灭了这些官兵,再夺得这些天马,一是得了便宜; 二是这些所谓的精骑不过如此,比这属国精骑差得远了,又重新找回老大的感觉;三是出了一口恶气。 此事曹无伤虽然不知,但肯定平日里这些属国上层经常议论,对明公不服。 现在郑郝年恰好找到一个机会,他可能想等事情成功,到时木已成舟,届时再上报不迟。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那天明公你正好到了牧师苑,也正好埋下了伏击圈,就等他上钩呢! 在外人看来,这一切都是巧合,可真是巧合吗? 这就是命,这就是天命之所系,这就是当前张掖的形势! 郑郝年被俘,打开了通向张掖属国的大门。 曹无伤即使是心里再憋屈,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于是曹无伤处处向明公示好,又马上送出了大笔的黄金,这都说明了这个人极为聪明,也极为果断。 更为果断的是,他在无意中听说了杨霸等人的图谋后,立即借力使力,企图借杨霸等人的势,来个浑水摸鱼一网打尽。 既消了明公你这个心头大患,又灭了杨霸等人这伙恶匪,他可借机上报,则立新功。 曹无伤这个人不亏是一方枭雄,好算盘,好计谋,也好恶毒。 但是刚才我说了,形势比人强,人算不如天算。 既然你已开始走了下坡路,命运之神何以还会再来看顾于你? 此时若多行善事,多结善缘,或许还会有好报。 但此人倒行逆施,把你的示好看成是心腹大患,必欲除之而后快,这就怨不得人了。 天作孽,犹可救,自作孽,不可活。 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氐人这支奇兵,也没有算到天保大人能够及时赶到。 天道无常,皆有定数。 而这就是张掖属国,也是曹无伤本人的定数! 天有赐,不能辞,辞则得昝。 种种迹象表明,张掖属国的历史应该结束了,即使是一时该机构不能撤销,其存在方式也须作出一定的改变。 应该怎么改才是最好呢? 在目前大局还一时不能变动的情况之下,推荐明公手下的得力干将出任属国都尉则是最好的结果。 张掖属国与张掖郡本来就是一体,何必人为地把它们分成两块? 而现在,就是将它们两个融为一体的最好机会。” 有分教: 初出茅庐进厅堂,纵横襄论及四方。 慧眼独具人却无,莫笑古人不思量。 众皆击节称叹。 永嘉先生说:“不意汉平进境如斯!所谓经世致用,谋划千里,盖莫如此。明公得你襄助,天之幸也!” 刘天保也道:“此后内有永嘉先生,外有汉平先生,如之两翼,飞龙在天,指日可待!” 马腾笑道:“看来大家对这个思路都无异议。那好,咱们就议一下推荐何人出任属国都尉。” 永嘉先生说:“这个何须再议?眼前之人不就可耶?” 马腾知道永嘉先生说的是刘天保,转眼望去,只见刘天保正目光热切地看着他。 是啊,能当官谁不想? 要知道属国都尉与郡太守是同一级别,而且独领一面,威风凛凛,那是何等的风光? 但马腾心里另有打算,一时还不想放刘天保离开,遂向阎忠望去。 阎忠见马腾目光迟疑,意下踌躇,知道马腾心中嘱意他人,略一沉吟,说道: “属国都尉虽是开衙办公,比县治民,但终究是一个四不象的东西。 今日里我们四人在这里之所以器重者,唯其所有的几千精骑而已; 同时也是期望以后万一有事,能与张掖同声连气,不为掣肘。 两下里也许用不了几年就会合并,是以建议明公在考虑人选之时,不必将最为倚重的将领派出。 若要经营张掖,根本还是在张掖这里,属国不过是一个侧翼而已。 这一点,还请明公斟酌。”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马腾说,“属国都尉虽官阶为高,但不过困守一地,将来空间有限。 我心中有一个考虑,盘桓已久。 天保兄,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汉阳牧师苑时,在一个湖边上见到过一个骊轩长者吗?” 刘天保困惑地问:“记得啊,好象是叫什么奥路斯吧?怎么了?” “对,就是他。”马腾说,“这次我到了骊轩县的当利里,听人说起,他就是那个村的人。 刚才我说了,我到那祈雨。天降大雨后,还发生了一件奇事我没有跟你们提及。” 刘天保问:“什么奇事?” 马腾说:“当时在村外祭坛附近,有一棵枣树。天下雨之前,有一声炸雷将这棵树劈了个正着。 当时人们没有在意,雨后有人发现,枣树上突然出现了两行字,上面写着‘骊靬人等,追随马腾;甘为驱策,永不变节。’ 第二天上午,骊轩县里所有骊轩人头领都来到了当利里,拜我为主。” “真的?”刘天保惊喜地说,“这可了不得!骊轩人战斗力惊人,那可是天生的战士啊! 今后有此襄助,我张掖精骑足以势不可当。” 第358章 马腾高瞻望大秦 “这是当然的。”马腾接着说,“我还有一个想法,这个想法从那天我们见了奥路斯老人之后就有了,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你们想一想,作为一个国家,能派出几万大军远征万里之外,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肯定是十分强大。 军事方面就不用说了,他们在治国理政方面肯定也有其可取之处。 天保兄可还记得奥路斯老人所讲,他们的国家延续存在已有几百年了,而且他们治政的方式十分特别,与我们大汉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他们的统治者主要分为两个,一个是元老院,一个是执行官。 国家的权力主要掌握在元老院手上,执行官每几年一换,并向元老院负责。 元老院不是跟我们大汉一样是皇上一个人,而是由各地选出的代表几百人! 我对他们这种治理方式十分好奇,这几百人组成的元老院,内部意见是如何统一的? 这种治理方式是如何运转的?他们为什么会采取这样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式? 这种方式运行了几百年而没有摧毁,其存在的动力或者说源泉是什么? 从奥路斯老人那里,我们只能听到一个大概,而且时光已过去两百年了,现在又是一番什么样子呢? 当时我就想,若是有时间有机会,我能到那里去亲眼看一看,该有多好! 这个国家如此强大,军事如此发达,他们在社会上的各行各业都会有一些可取之处。 俗话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我们之前只是听,就是听了也非常令人神往,若是能够去亲眼看一看,肯定会有令人惊喜之处。 以前只是脑海中有这个想法,也知道路上太远,难以成行,所以不过就是想想罢了。 而这次骊轩人归顺于我,给我提供了莫大的机缘。 我当时就跟他们约定,由我选出十个人,送到他们这里待上一年。 等他们能熟练掌握骊轩人的语言后,就上报朝庭,组队前往西方的大秦,也就是骊轩。 当时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乐熹先生,并着他回来后从永嘉先生的弟子们中间选出十个合适的人来,送到骊轩县当利里。 只是没想到乐熹先生半路上去当了日勒县的县丞了。 那此事就请先生代劳,从您的学生们中选出十位,择日送往骊轩县当利里,与他们一起同吃同住,尽快学会他们的语言。 当然,我们要付出一定的生活费用。 这件事当时尽管跟他们说了,但我心里一直还没最后拿定主意。 有时候我也问自己,两者距离那么远,有这个必要吗?难道说非要去吗? 最后让我铁了心的,还是我的恩师元放先生。 这次到番和,我回了趟家,又见到了恩师。 恩师当时就跟我讲,要我在张掖要有长期经营的准备,也许是十年八年,也许是十五二十年。 这可把我给吓了一跳。 难道我真要在这里待上那么长的时间? 但师父说了就说了,他老人家说的肯定没有错,我即使是问他为什么要待那么长时间,他也不告诉我。 既然如此,我们就要有打持久战的准备,我这才最后下定了决心,去,坚决去! 这些问题解决了,可关键是由谁带队前去呢? 这可是到达万里之外的西方大国,对出使者要求很高。 一是此人须有大局观,知道我们需要什么,对方又有什么。二是此人须有很高的军事素养。 骊轩是一个军事大国,这次去,除了考察他们治国理政的方式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他们的军队建设,要与他们进行交流。 三是此人须有独当一面临机处置的水平和能力。 此之一去,路途上动辄万里,时间上可能需要一两年。 在这么远的距离和这么长的时间里,都需要他个人来处理一些事情,而不可能派人回来禀报。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许多方面的要求,今天就不一一展开说了。 总之,这不是一般人所能去的。 我想来想去,此人非天保兄不可! 刚才我说的这些,天保兄都完全符合,可以说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但如果这次属国都尉的人选我们报上你,我想皇上肯定会批的; 如果你去了属国,到明年再出使骊轩,那肯定不合适。 因此这次我想来想去,这次就不报你了。 也许就一般人看来,错过这么一个机会十分可惜,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将来的事情谁又会预料的到呢?” “将军,你别说了,我都明白,一切以大局为重。” 刘天保说,“别说你事先有这么一个考虑,就是你没有这个考虑,我也会坦然接受。 当初在首阳山下,我可是发过誓的,一切唯你马首是瞻,别说是一个区区都尉,就是我条命也都是你的。 那我从现在起,除了处理好军队的事情外,也开始做这方面的准备。 永嘉先生派人到骊轩去学习,我也得学习,要不到时候成了睁眼瞎,光靠通译不但麻烦,有时也不方便。 不过这事得需要挺长时间,我恐怕离不开,不知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个好办。”马腾说,“过几天,我估计骊轩县当利里会来人,商议一些事情。 到时候我们一起,看他们能不能派几个人来郡里,随时在你身边,这事不就结了。” 刘天保说:“这样最好,啥也不耽误。” 马腾又问:“那你觉得除你之外,谁人最合适担任这个属国都尉的职务?” 刘天保沉吟道:“我觉得万钦仁大哥可以。万大哥是名将之后,军事能力是没得说的,是个合适的人选。” 永嘉先生也附议。 马腾说:“那就这样吧。还有几项人事,咱们今天一起议一议。 先说军队里。钦仁兄若到属国,他那一部由谁担当为好?” 刘天保说:“军队里的人事最好一块通盘考虑。 我的建议是,子龙兄来张掖已半年有余,他的武功人品受到了各方面一致称赞,而且帮你带的第一部,在训练等各方面成效都很大,建议将其扶正,任第一部校尉。 单于昃昝兄也是一样,我那一部都是他在带的,我基本上没怎么管,下边的人也很服他,建议也将他扶正为校尉,不管将来留在第二部,还是到第三部,都可以。 我在去骊轩前,暂时保留现状,等我离开时,有些事情再作定夺。 另外我们张掖精骑六部,目前没有副校尉的,建议均设副校尉,可由第一屯军侯接任,这样即使将来万一有事,在人事上也好摆布。将军你看怎么样?” 马腾高兴地说:“你想的很全面,这样做最妥当,就这样吧。 还有一件事,经过这一年来的相处,我觉得裕隆兄可谓是一个大才,军事上样样拿得出手,理财方面则更擅长。 我们这些人,永嘉先生是经世大儒,不屑于铜臭,而我和天保兄等这些武夫,对此则茫然无知。 既然我们有了长期经营张掖的思路,今后经济方面的事务显得尤为重要,这是我们一切活动的基础和保障。 我的意思是让裕隆兄从军队里退出来,当然校尉还是要保留的。 不过今后不再管军队里的事情,专心致志于经济事务,出任郡里的主簿,廷鸾兄此后可专注书院的建设和管理。 此事,诸位以为如何?” 有诗云: 棋局天注定,操盘有高手。 若卒或若马,岂是个人求? 第359章 阎忠解说道德经 却说上回说到马腾欲让钱丰从军队里退出,出任主簿,专致于全郡的经济事务,问众人有何意见。 永嘉先生说:“明公的思路是对的。 管子曰:‘国多财则远者来,地辟举****留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 安贫乐道虽为人所推崇,然世人又有几个人能象颜回那样做到这一点? 子曰: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安居方能乐业,民富才有国强,国强则能民安,是为一而二、二而一之理。” 刘天保证也无异议。 马腾说:“既然大家都赞同,那就这样定下来。空出来司马一职,大家可有好的建议?” 刘天保说:“我觉得阎先生就是一个很好的人选。阎先生在此之前虽未涉足于军旅,然一理通万理通。 况阎先生学究天人,多谋善断,料事如神,洞察幽冥,虑事悠远,岂是方寸之才?只是不知先生是否肯屈就?” 阎忠道:“长史大人过奖了。 汉平不过一书生耳,参赞机务尚可,如此重任焉能堪当?还是请长史大人另荐贤明。” 马腾说:“天保兄之言,甚合我意。先生无须谦逊,就这样定吧,今日即可上任。” 众人齐向阎忠称贺,阎忠环环行礼,以示谢意。 马腾道:“还有一事。 乐熹兄即将出任日勒县丞,空出了五官曹掾一职。 此曹不同他曹,上传下达,协调各方,不可一日或缺。我意由何奇兄出任此职,诸位有何意见?” 众皆赞同。 马腾说:“还有一事。我这次在山丹城外,收服了车氏兄弟。 这五兄弟武艺虽高,然心智单纯,我一时也没想好如何安置他们。 这样吧,先让他们随我左右,由车老大接任子龙兄空出的门亭长一职。” 大家自然无有异议。 马腾说:“关于人事问题今日之议就到这里。 会后,请阎先生执笔,何奇兄协理,向朝庭写几份奏报: 一是关于日勒县令赵捐及县丞李假传圣旨中饱私囊一案,细说其究,并建议孝廉马伥出任日勒县令、乐熹出任县丞一职; 二是关于汉阳牧师苑升格一事,细说其中渊源,并建议刘人和出任升格后的汉阳牧师苑牧正、司马骏出任汉阳牧师苑马丞、骊轩县孝廉兒仓出任汉阳牧师苑民丞一职; 三是关于张掖属国一事,细说前后因果,建议由张掖校尉万钦仁出任属国都尉一职。 此报一式两份,一份报朝庭,一份报凉州刺史部,加急送出。” 阎忠、高何奇称诺。 马腾接着说道:“崔自当一案想必已审理完毕,杨霸等案正在审理,待结案时再听仓华兄禀报。 现在还有一事需要我们商议一下。 每年的赛马、摔跤、骑射比赛快要到了。以往此事都是由郡里一名从事负责,我意从今年起,改由长史负责。 这样改的目的,是为了高度重视此事,革除其中的一些弊端,真正选拔出少年英才,并经此带动全郡习武强身之风。 对于此事,诸位可有异议?” 众皆赞同。 ----------------------- 次日上午,马腾正在房内读书,司马阎忠进来,禀道奏报已发。 马腾说:“发了就好。先生来的正好,我正有事向您请教。” 阎忠问:“明公在读什么书?” 马腾说:“年初,我在进京前去拜见恩师的时候,恩师嘱我有空时要多读书,并重点指出要我看《易经》及《道德经》。 这《易经》我翻看了一遍,如看天书; 今日我找出《道德经》,刚看完第一章,虽不同《易经》,但也茫茫然不知其所云。先生可否教我?” 阎忠笑了笑,说:“《庄子?天道》中有这样一个故事,某日,齐桓公心情爽朗地坐在厅堂上读着圣人之书。 这时候,有个叫轮扁的工匠正好在堂外精雕细作着车轮。 轮扁听到齐桓公的读书声,就放下了手中的锤子和凿子,走上齐桓公的厅堂,不紧不慢地问齐桓公: ‘请问,齐桓公您所读的书是谁人写的书?’ 齐桓公回答道:‘是圣人写的书啊!怎么,你有什么疑问吗?’ 轮扁又问了一句:‘那么,这个圣人还在吗?’ 齐桓公一脸遗憾地回答道:‘圣人早死了,要是我能亲耳聆听圣人的教诲,那又是多么的幸运啊!’ 轮扁露出了平和的眼神,淡淡地说道:‘那么,齐王您所读的,也只是死去圣人留下的糟粕罢了!’ 听到此处,齐桓公勃然大怒,骂道:‘我在堂上读圣人之书,你个做轮子的,怎么敢非议我读圣人之书呢? 如果你有理由来说服我,我就免了你的死罪,如果没有道理来说服我,立即处死。’ 轮扁不慌不张地回答道:‘那么,我就用我做轮子的事情来解释吧! 削斫轮子,做慢了虽然心甘舒适,但轮子不紧固;做快了则身心苦累。 那种不快不慢,得心应手做出轮子的感觉,不是能用言语表达出来的,这是有道存在于这做轮子的感觉中。 这种做轮子的道,这种感觉,我无法去告知、晓谕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也无法学习到我所体会的这种道和感觉。 所以,我现在都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还不得不自己亲自去做轮子。 那么,古代的圣人已经死了,而且他也无法用语言将圣贤的道理和感觉亲授于任何人。 所以,齐王您所读的圣人之书,也只不过是这圣人留下来的糟粕,而不是这圣人最真实的圣贤之道啊!’” 说到这里,阎忠接着说:“做轮子的心灵体验尚且不可对外言说,那么对这无始无终的大道体验,我们又怎么可以用语言去言说呢? 元始曰:道,不可言,言而非也。 真正的大道永远无法用语言去描绘的,非要用语言去描绘,那么我们所描绘的就不再是真正的大道。 如果你说‘道’是黑的,那么,‘白’的就不是道吗? 如果你说黑的白的都是‘道’,那么不是黑的白的,就不是‘道’吗?“ 第360章 阎忠续说道德经 阎忠接着说:“如果你说,黑的白的是‘道’,不是黑的白的也是‘道’,那么硬的软的就不是道吗? 当我们站在某个角度去论述或描绘大道,那么,我们总能在这个角度以外,找到其他的方法来论述和描绘大道,而且这种角度以外的论述将是无止境的,生生不息的。 最后,我们不得不做这样结论,‘我们永远无法用不完整的描述,去描述完整的大道!’ 如果不得不描绘和论述大道,那么我们只能抽取大道的某个特性来加以解释或描绘,而我们称此部分为‘可道’‘可名’。 我们是大道化生出来的,每个人内在都存有道性。 同样在生活中,我们自己又怎么可能完完全全地让他人来认识我们和了解我们呢? 或者,我们又怎么可能完完全全地了解和认识他人呢? 无论这个‘他人’是我们的妻子、丈夫、父母、儿女还是兄弟朋友等等。 所以,被‘他人’误解或不认可,或者,误解、不认可‘他人’。 这些都是大道运化于世的一个必然存在和特性。 如果能够知道和理解这个概念之后,我们就可以学会从容地应化与他人的分歧和误解,而不至于纠结自己的心灵。” 马腾道:“先生的意思是,大道无形,人们口中所说的大道,只不过是大道的一个侧面,真正的大道常存人们心中。是这个意思吗?” “对。”阎忠说,“孟子有云,人人皆可为尧舜”;又有曰,人之初,性本善。 两者说的都是一个道理,直指人的本心,或者说初心。 本心不变,或者说初心不改,方能成为圣人。人性修养如此,立身建业也是如此。 道德经第六十四章云:‘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这句话大致可释为:‘在事情快要成功或结束之时,亦能以最初的心态来处理,则终生没有失败的事。’ 想要有始有终不见得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人们往往在事情做到一半的时候就失去了最开始的激情,意志逐渐消磨,终成老子口中的:‘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 人的情感最为丰富,但也最容易被情感所左右。 纵观古今,从上而言历朝历代开国之帝无不为百姓而谋福祉,奈何终被子孙所坏?只因后辈未能慎终如始。 我们往往在快要成功或已经成功的时候,被喜悦或各种各样情绪所充斥,此时被蒙蔽的我们便已经失败。 ‘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泮,其微易散。’ 老子说的很清楚,事情在征兆未起的时候就要注意,越是小事越是可能影响大局,这就是其微易散。 生活往往正是小事难做,我们吃饭会咬到舌头,夹菜可能会掉下,这些最基本的我们都有可能做错,又何况于大事? 工作中我们每个人都不见得是一个不慎重的人,但往往就是我们对待眼中所谓的简单事、小事疏忽怠慢,或漫不经心而最后闹到一个不可预料的后果。 所以蔡桓公讳疾、忌医而死,又有太多在明日复明日中荒废青春,虚度年华,这些都是自己不能‘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的原因。 那么做人做事不败的秘诀是什么?首先事情的发展如何能够保持? 在于‘其安易持’,事物的发展都是处在‘物壮则老,是为不道’的过程,每当事物发展到一个极点都会向另一面转化。 所以想要‘易持’就要能够‘安’。就要把事物削减保持在一个平衡的界限当中。 如何削减与保持秘诀就在于‘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剑,放一根毛发在上吹毛立断,纵然如此宝剑已有磨损,已非本相,长此以往不加磨砺最终也会变成钝器,这便是做人做事用之太勤的结果。 反而言之,若一味追求锋利、****打磨又当如何?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结果显而易见,综上所言:做人做事都不能向哪一个方向用之太勤,因为‘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不新成。’ 只有始终保持一个不满的状态才能去除旧的、迎来新的,新旧转化之间生生不息,长生久视。 但是这致中和的度怎么把握,既不能变成无所事事之人,也不能变成急功近利之人。 这些需要在生活中感悟,而后若能潜心研读《道德经》方能做到了。 想学会做事就要了解事情的本质:‘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现在人心浮躁,不肯踏实做事。 但事物的本质确实不变,正因如此做事岂能不败? 那何为事物本质?‘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我们在做事的时候,把每一件事都慎重去对待则能‘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矣。’最后自然不存在难事了。 也许会有人问这样会不会变得很累,变得终日只有忙碌? ‘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为不是无所作为,这句话我们听了很多多次。 无为是已经做好了不需要在刻意为之,为何圣人就能洞察先机? 这就需要我们又回到《道德经》六十四章中去寻找答案: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泮,其微易散。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 正因为圣人从小处着眼,慎终如始,方能收获‘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 还是那句话: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马腾说:“先生,您的意思我明白。 您是要我凭着自己的本心或者说初心去做事、做人,并坚持不懈地走下去。这一点我理解。 我从小跟师父学武之时,经常听师父‘大道、大道’地讲,心中对这个‘道’充满了膜拜。 但师父从来不跟我细说,只是让我慢慢地感悟;后来又让我品读这部《道德经》。 师父的意思,是不是从中可以悟道?” 阎忠说道:“看书是一方面,体悟又是一方面。 昨天你在跟我们讲这次巡察的收获和感悟后,永嘉先生说了一句话,我觉得说的非常好。 他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第361章 阎忠再说道德经 阎忠继续说:“《道德经》说起来就是老子个人对道的体验,而所谓的‘道’是很难用语言或文字来表达清楚,亦或是准确的。 刚才我说的那个故事里,轮扁说书上的东西,都是圣人留下来的糟粕,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你在用枪或者是练剑时,练到最得意处,那其中的感受你能说的明白还是写的明白?这都是一样的。 大道在哪里?不在书本上。 若是在书上,那古往今来有多少聪明志士详研这本书?难道说他们都得道了? 书只是一个提示,一个牵引。 这就好比你们练刀练剑,把招式练得精熟就能上战场吗?就可以成为一方大家吗?不见得吧? 我记得有人曾经说过,功夫在诗外。这大概与此相通吧? 所以说,若求大道,不能身外去求。 真正的大道,不在书本上,不在先生的教诲里,也不在旁人片言只语的指点中,而是在人的心里。 老子在《道德经》中几次提到婴儿,究竟是何意味? 我的理解是,只有人修行到婴儿那种初始的境界,方能见到大道。” 马腾痴痴不语,阎忠悄然退下。 来到门外,只见车老大正在东张西望,欲言又止,于是问道“何事?” 车老大说:“刚刚来了一个官,说是什么觻得县令,叫仓华的,要见将军。” 阎忠说:“知道了,你不用管了。” 过了片刻,阎忠见马腾已从刚才那种痴迷的状态中回复过来,方才走了进去,把刚才车老大所说之事跟马腾说了一遍。 马腾一听,说道:“快请。我估计是办案之事,咱们一起听一听。” 这正是: 戎马不忘大道,倥偬未失本心。 端直立于人间,率然足以立身。 ------------------------- “听得大人回来,下官特来向大人禀报崔自当一案审理情况。”仓华一进门,就向马腾说道。 马腾说:“这段时间太元兄辛苦了。” 仓华道:“大人多日奔波在外,才是辛苦。 太元每日坐守厅堂,只是略尽本分,谈不上辛苦。 在禀报案情之前,太元先向大人请罪。” 马腾不作声响。 仓华说:“下官治守觻得多年,未有寸进,不但无功,而且有罪。 近日先后发生崔自当、杨霸两案,其中不仅是命案累累,属下未曾有所觉察,而且都殃及大人,几近失身,这都是属下的过错。 请大人治属下失职之罪。” 马腾道:“崔自当、杨霸等人,就在觻得县的眼皮子底下。 他们这些地方豪强劣绅,为恶多年,所犯人命及非法之事罄竹难书,作为一县之长,你难道就一无所闻? 尤为可恨者,近日里杨霸等人调动数百人马,往来乡村之间,作为地方乡亭长官,竟然一无所知! 幸亏司马成、马敞两人从中策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也就是在地方上,他们所要对付的,不过是我一人而已。 若是在战场之上,敌人屡屡动作,而我方茫然无知,将后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从其一点可窥全貌,地方官麻木不仁,放任这些地方恶霸为非作歹,说他们失职渎职是轻的,我看其中定有甚深瓜葛。 下一步太元兄在审理案子时,除了要审清他们手上所犯的人命之外,还要弄清他们与官府的来往,让那些吃了他们的、拿了他们的官吏们一一捋吧清楚。 在这点上,太元兄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仓华躬身言道:“太元虽治理无方,但时刻牢记圣人教诲,一时不敢或忘。 崔、杨等人,也时常向太元进谄,但君子坦荡荡,虽说爱财,但取之有道,从不贪图那些个身外之物。 这一点,天地可表。” “这样就好。”马腾说,“对于近日觻得地面上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作为知县你确有责任。 但管理上的失职与沆瀣一气有本质上的不同。你且安心审案,关于官吏的问题容后再议。” 仓华称谢,说:“下面且由属下向太守大人禀报崔自当一案。” 马腾点点头。 仓华说:“此案的审理,完全秉承大人初始意旨,且永嘉先生自始至终全盘襄助,在一些重要节点上,都是我们两人商议,取得共识后才进行下一步的工作。 长史刘大人对此案也颇为关注,给予了大力支持。可以说,此案的顺利审理,是各方襄助的结果。 关于崔自当其人,本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地方豪绅。虽广有土地,但亦是祖上积荫。 据其交代,也通过别人反映,自从崔自当与杨霸等人交纳后,慢慢改变了行事方式,其本性亦日趋乖张。 后来不断蓄养家兵以后,内心不断膨胀,遂逐渐出现了强买土地的现象,也就有了后来的逼死人命、谋财害命的事情。 据统计,这些年来,在崔自当手上共有三条人命,另逼死五条。 对这些罪状,崔自当供认不讳,手下的家兵头领吴根及参与的家兵也都作了交代,苦主也都找到。 目前对崔自当而言,可以说是罪证确凿。 崔自当一案审理清楚后,按照大人临行前的嘱托,我和永嘉先生商议后,开始触动周边的村落。 崔自当和吴根十分配合,供出了许多有力的线索。 我们仅仅传唤了其中的一个,案情尚未明了,杨霸他们就如惊弓之鸟,仓惶对大人发动了袭击。 现在收网后,审讯进行得甚是顺利,对他们的财产早已查封,现正在清点。” 马腾问:“崔自当的财产清点完了吧?” 第362章 马腾仁心定大案 仓华说:“是的。只是令属下惊讶的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主,财产竟是如此的惊人! 据清点,崔自当共积蓄黄金一千二百斤,钱九千四百五十三万七千八百六十四,绸缎二千九百匹; 粮食二百三十万斛,陈年葡萄酒八百余坛,牛三百头,马五百匹,土地五千六百七十八亩,其他各类生活物资不计其数。” 马腾一听吓了一跳:崔自当可真能积攒啊!其一人家产,竟抵得上张掖一郡五六年的收入! 要知道崔自当在杨霸这些人当中,不过是中人之富,若其他这些人加起来,当是一个天文数字啊! 怪不得昨日议事时,永嘉先生说钱不是问题,原来他的底气在这里啊! 马腾说:“这些东西暂且封存,一个都不能动。 一个月后,我要召集各县议事,商议明年各项事务,那可都是一些花大钱的事情。 咱们张掖各项基础太差,要办的事情太多,需要用钱的地方也太多,而朝庭所给有限,只能是靠我们自己。 我们要把这些钱花在刀刃上,统筹解决张掖全郡各项民生事宜。 关于觻得地方上的事情,太元兄也要及早考虑,到时一并安排。” 仓华称诺,又道:“崔自当在交代前,曾有一个要求,现请大人示下。 他自知罪无可绾,只求速死,但念在与官府主动配合交代的份上,希望能免他一家人的死罪。” 马腾说:“此事你与永嘉先生商量着办。崔自当之罪,罪在一人,及手下首恶,其他人可绾则绾。 我们张掖本来就人少,我这里还在想办法向朝庭申请发配流民,而我们若是大开杀戒,于情理上说不过去,尽管他们依律当死。 今后,可杀可不杀者,尽量不杀。 杨霸等人的案子,你们亦可照此办理。” 仓华称诺,又问:“崔自当留下大量的土地。这些土地不同于其他物资,亟需人员管理,否则秋上就会歉收。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马腾道:“昨日我已吩咐永嘉先生,着他与你商议,拿出一个章程,尽快把此事处理下去。” 仓华无事可禀,遂行礼后退出。 有分教: 劣绅跌倒,马腾吃饱。 手握雄资,可理可饶。 -------------------- 下午,车老大来报,说是出使塞外的商队将到城外。 马腾大喜,迎出城门,只见绵延数里的商队堪堪将到城门。 走在队首的钱丰见马腾侯在城门之下,慌忙下马。 两人行礼已毕,马腾说:“裕隆兄辛苦了!你们这一出三个月,兄弟我甚是挂念。怎么样,一路上可还顺利?” 钱丰脸上满是沧桑,但精神焕发,笑道:“劳将军牵挂,路上非常顺利。 对了,我们出步度根大人部落时,碰上了他们往我们这里运送木材的队伍。 这次,步度根大人动员了上万人,砍伐的全是山里倒毙的巨木,足足有七八千根之多; 来到居延塞外时,又碰上了轲比能大人部落里往我们这里运送木材的大队人马,也都是一些陈年巨木,来了即可用的,数量比之步度根大人那里还要多。 于是我们就和他们合兵一处,一起往回赶,是以路上耽搁了一些。” 马腾闻言,喜出望外,说:“昨天永嘉先生还在唠叨,说基础已打完,单等木材来了就米下锅。这下可好了。” 于是着人引领两部落的人前往新城建设工地,并嘱咐要永嘉先生厚待来人。 两人来到郡衙,落座已毕,车老大笨手笨脚地给两人倒茶。 钱丰望着车老大,说:“这位大哥眼生得很,不知如何称呼?” 马腾说:“这是我新任的门亭长,你叫他车老大就是。 你别看他倒起茶来粗手粗脚的,手上的功夫可厉害得紧。前几****就差点栽在他们五兄弟手下。” 钱丰忙上前行礼,车老大憨憨地一笑,倒完茶就退出去了。 马腾看着钱丰,道:“裕隆兄这次出塞,黑瘦了许多,不过看着身体倒是比以前硬朗了不少。” 钱丰说:“这一路之上风吹日晒,餐风宿露,焉得不又黑又瘦? 将军说的对,经过这三个月的磨砺,我也觉得自己身体比以前好了许多,最为明显的就是更有劲了。” 两人略示寒暄,方入正题,钱丰遂将这次外出的经历简单地向马腾作了禀报。 马腾问:“你们这次出塞,路上没出什么意外吧?” 钱丰说:“没有,一点也没有。 我们到了步度根大人的地盘上后,步度根大人专门派出一支队伍,一路护送,沿途部落也纷纷提供饮食,友好得很。 来到丘目陵纯大人的地域,丘目大人早就派人相候,两支队伍交接以后,我们又在丘目大人手下护送之下,一路顺风顺水地来到了丘目大人的王庭。 到了之后,丘目大人先让我们休息三天。 这三天里,整日价是大鱼大肉,喝得我们是不亦乐乎。 三日后,方才开始交易。 交易伊始,丘目大人就跟部众们讲,交易的价格是居延交易比价的五倍,就是这样,部众们犹感恩戴德,欢呼雀跃,两天之后就交易完了。 我们这次带去的都是一些生活用品,交易来的都是一些皮毛。 你别说,丘目大人的部落远在极寒之地,这些皮毛的质量还就是不一样,均属上乘。 交易结束后,丘目大人又挽留我们待了两天,这才放行。 临行前,丘目大人又格外馈赠了一宗皮毛,都是一些难得的珍品。 可以说,我们这次出塞,可是赚大发了! 回来的路上,他们一路将我们护送到步度根大人的地盘,交给了步度根大人的手下。 我们又在他们护送之下,来到了居延。 这次说是出塞交易,实际上享受的是贵宾的待遇,弄得我们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第363章 钱丰归来话财经 马腾笑道:“看来这步度根与丘目陵纯都是一些重信践诺之人。 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原因也是多方面的,呵呵!对了,那丘目陵纯就没和你单独谈谈?” “谈了,还不止一次。”钱丰说道,“丘目大人在和我单独相处时,我琢磨着主要有这么几个意思: 一是向你表示感谢,再三地表示对你的感谢之情,并要我一定向你转达他对你的敬意。 二是话中多次表示出对步度根的戒惧。现在,他非常后悔上次上了轲比能的贼船。 他跟我说,上次也是一时利欲熏心,想跟着轲比能从步度根那里检些现成的便宜,没有想到机缘巧合,事情演变成了那个结局。 虽说对这个结局他也很满意,从那时起与你相识,并开启了百年未有的交易,但对步度根而言,却也是种下了祸根。 现在的步度根忙于整合内部,腾不手来对付他,但早晚有一日会对他下手。 轲比能对步度根无所顾忌,但他虽处极寒之地,然人微势轻,对步度根未来的进攻则是难以抵挡; 若是有朝一日步度根一旦发动攻势,难免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三是他几次向我试探,意思是能不能向我们寻求庇护。 我说了,以我们将军与步度根大人的交情,说句话肯定管用,但问题在于两者相隔太远。 这步度根若要袭击于你,肯定是攻其无备悄悄进行,等我们将军知道了恐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这事得从长计议,想个万全之策。 他也知道这是实情,于是长吁短叹,几次酒醉之后甚至于嚎啕大哭,说是对不住祖宗,置部落于凶险之地,今后家业不保无颜面见祖宗于地下等等,说得我都有些心酸。” 马腾道:“将来步度根对丘目陵纯下手是一定的。 上次咱们出塞时,步度根就咬牙切齿地发恨,一定要灭了丘目陵纯这个老匹夫。 我估计不出五年,步度根稳定了内部之后,就会发兵。 丘目陵纯的部落不同其他,虽远在极北,但只有步度根与其接壤。 若是步度根悄没声地灭了丘目陵纯,恐怕是连个水花也飘不起来,等其他部落知道时,也许两三年就过去了,谁还能为一个死人说话? 大漠之上,弱肉强食乃是常理,我们又能奈其何? 虽然对我们来说,北方有几个部落相互牵制是个好事。 但我们不是檀石槐,难以对他们施对真正的影响,小事尚可,象这等大事,我们不便于说,说了他们也不会听,徒然惹得他们不高兴。 唯今之计,只有让我们自己迅速强大起来,使他们不敢觊觎,这才是长远之计。 说说看,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说到这里,钱丰来了精神,说道:“我们这次出塞,得到了大批上级好的毛皮。 这些毛皮,在张掖这里卖不上好价钱,销得也慢。 而这些东西,只有换成钱,才会变成财富。 我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想到雒阳开个商铺,你也同意了。 当时,我就派人到雒阳去了,主要是察看有无合适的地方,想必他们早已回来了。 若是有合适的地方,我马上就派人前去开张,今后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往雒阳运送货物了。” 马腾点点头,说:“好啊,要人给人,凡是精骑兵之外的人你要谁给谁,要多少给多少;要钱给钱,只管开口。” “只管开口?”钱丰笑着问道,“你有多少钱?这么大的口气?” 马腾把嘴一抿,神秘地说:“今天之前,我不敢打保票,现在,我还就敢这么说。” 钱丰狐疑地问:“你又发大财了?” 马腾说:“差不多吧。最近一个月,我到各县去转了转。 第一站到了觻得的义成里,喝了一场酒,没想到无意中触动了里正崔自当的虎须,带领一帮人要杀我,被我封了他的家。 到了山丹,觻得其他十几个村落的里正怕也落得崔自当的下场,纠集三百余人围攻于我,被我们当场抓获。 今天上午,仓华过来告诉我,崔自当的案子已审完了,你知道他的家产有多少?” 钱丰说:“这些地主老财,我知道,恐怕是少不了。” 马腾说:“我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多,太元兄跟我一说,当时我吓了一跳。 据太元兄说,崔自当这些年共积攒了黄金一千二百斤,钱九千四百五十三万七千八百六十四,绸缎二千九百匹: 粮食二百三十万斛,陈年葡萄酒八百余坛,牛三百头,马五百匹,土地五千六百七十八亩,其他各类生活物资不计其数。 你想一想,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钱丰也唬了一跳,惊讶地说:“这么多?” “是啊!”马腾说,“要知道,这崔自当与杨霸等人相比,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他就这么些,杨霸等人又能有多少?这些人加起来,又是一个什么情况?” 钱丰沉吟道:“这么多的钱和东西得好好打理打理,既要保证郡里的开支,又不能乱花,还得想办法让钱生钱,这样才能保证我们张掖细水长流。”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马腾高兴地说,“我有一个想法,想让你今后来管理这些钱和东西,你觉得怎么样?” 钱丰问:“为什么是我?廷鸾兄不是任着主簿吗?这是他份内的事啊!” 马腾说:“那都是权宜之计。 廷鸾兄是一介书生,他哪里懂什么理财之道? 今后他主要是书院那一摊子,那就够他忙的了。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吗?” 钱丰说:“请道其详。” 马腾说:“我这次到县里去,到番和时,我回了一趟家,面见了我的师父元放先生。 先生嘱咐我,在张掖要有长期经营的思想准备。 别人当一个地方官,也许是三年五年就要动一个地方,而我在这里,也许会待上个十年八年,也许更长,甚至是二十年。 我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这样说,问他也笑而不答。 我师父你是知道的,学究天人,神秘莫测,他老人家的话肯定有道理,我照着做就是了。” 有诗云: 塞外归来话财经,车如流水马如龙。 今朝摆开经营局,风生水起在囊中。 第364章 深思熟虑话未来 马腾说:“我上次回家到山上,师父还告诉我,说钱丰那个娃娃是个大才,今后在经营张掖过程中会有大用。 我回来后一直在琢磨师父这些话。 我们既然要长期经营张掖,一是要强军。 这点我们已经在做了,鳞选了六千精骑兵,今后还要继续加强,不仅是在数量上,更要在质量上。 二是要内政修明。 这次我到县里去,发现了很多问题,比较大的有民族不平等的问题、各级官吏与郡众矛盾激化的问题、土地兼并的问题等等,这些问题我们要马上着手解决。 我已与永嘉先生和天保兄商定,一个月后召集各县令开会,就当前存在的突出问题拿出解决办法,并对下一步需要着力办理的事情拿出具体方案和意见。 三是要富民强郡,这主要指的是经济上。 从目前来看,我郡经济结构单一,只有种植业和畜牧业。 这两个行业即使是再发达,也不过是解决农牧民温饱问题,要想使他们富起来,还差得很远。 民不富,郡何以强? 在这点上指望朝庭是不现实的,只有靠我们自己。 在下乡期间,我有几点想法,一是在农业方面,丰富张掖的种植品种。 汉阳牧师苑那边,现正在试种水稻,若能成功,明年在全郡范围内推广,既可丰富粮食品种,又能提高产量,而且不与现在种植的品种争地。 另外,我想明年在全郡大搞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扩大灌溉面积,争取在最大程度上解决靠天吃饭的问题。 二是打造两个特色品牌。 一为张掖葡萄酒。 我们张掖在种植葡萄方面有得天独厚的条件,现在欠缺的主要是人们对这个方面的认知,以及一些技术方面的问题。 我已经让永嘉先生他们拿出方案,下一次开会时进行讨论。 对了,这次我在山丹遇上了一个葡萄酒商人,是昭武县宜众里的谢横,我觉得此人颇有头脑和见地,你有时间可与他接触一下,说不定会有收获。 二为张掖丝绸业。 现在汉阳牧师苑正在试种桑树,若能成功,明年拿出几个地方进行重点种植,同时向朝庭申请,引进一批具有在种桑养蚕织锦方面的专业人才,带动张掖这方面产业的发展。 这两个产业若能发展成功,不仅可以极大地提高农牧民的收入,也可以在相当程度上提高全郡的赋税收入,真正做到民富郡强。 三是扩大商旅幅射范围。 你可还记得上次咱们去居延边市时,步度根和轲比能说过另外还有几个部落欲参加我们的边市? 你走后有一段时间,他们来了,西北有两个部落,东北有一个部落,强烈要求参加我们的边市。 我跟他们说,参加边市也可以,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可以派出商队,先往他们那里进行交易,暂解燃眉之急。 他们听了非常高兴。 这样,过一段时间,我们要派出的,不是两支商队,而是五支。你觉得可行吗?” 钱丰说:“完全可行。 通过这次到丘目陵纯那里,商队的人们都得到了很好的锻炼。 刘人和及万氏兄弟今后都可独当一面,那些具体从事交易的人员也从这次出塞之中积累了一些经验,因此派出五支商队一点问题也没有。” 马腾听了高兴地说:“太好了。 我们这次新城建设中,规划了两个商贸市场,是为坐商; 在雒阳设立商铺,是为远商;派出商队,是为行商。 目前有这三种商贸方式就足够了。 以后若是我们的葡萄酒成气候了,丝绸也能成功,我们再考虑别的商业模式。 无农不稳,无商不富,今后你要在这方面多动些脑筋。 我这个人,天生没有理财的概念,此后,就把这一块托付给你了。 另外,这次收缴的这些个地主劣绅的钱财,数量庞大,明年我们搞建设会花掉一部分,但大部分不会动。 这些钱财如何让它们活起来,用你的话来说,就是要让钱生钱,你可事先考虑,拿出个办法,争取在一个月后的会议上讨论一下。” 钱丰称诺。 马腾歉意地笑了笑,说:“你看,你这外出刚一回来,还没顾得上休息,就给你灌输了这么多。 这些事不是急务,你且好好休息几天,过几日咱们再商量。” 这正是: 千头万绪四下忙,今日着重议鑫饷。 天时地利加人和,财源不日达三江。 -------------------------- 三日后,骊轩县当利里里正吕延年等依前约来到觻得。 一同前来的还有骊轩县当利里议事会成员张老四、王老七,骊轩人军团长吕良,以及另外两人,均是当村议事会成员。 马腾与刘天保一同接待了他们。 这些人一见马腾,均依汉制,谦恭地行了大跪参拜之礼。 来得厅堂,战战兢兢,马腾让坐方坐,让喝茶方端杯,一副副小心翼翼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马腾抚慰道:“你们既认我为主,咱们就是一家人。来到这里,就象是来到家里一样,无须客气。” 众人一听,方才有些安心。 刘天保在一旁说:“我在觻得虽然贵为长史,但同诸位一样,也是将军的奴仆。 虽说礼不可废,但将军平时待人是极为随和的。 大家且放宽心,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用顾忌。 将军这次一回来,就跟我说了你们的事情,我听了非常高兴。 这是天命,是天意,俗话说天意不可违,我们只有顺从天道。 明年出使骊轩国的事情将军也已交代了,届时由我带队。 这一去,山高路远,非两三年不止,有些事情我们要提前谋划一下。 今日各位来的正好,你们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将军事多,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跟我联系,咱们一切商量着来。” 第365章 优生优育骊轩人 马腾点点头,说:“天保兄说的很好,咱们以后就这么办。 你们难得来一趟,有什么事大家敞开了说,只要是为今后咱们骊轩好的,我这里则是能办就办。” 吕延年吭哧了一会,方道:“依照主人上次的吩咐,我们今天来到这里,一是为了拜会主人,二则确实有些事情,向主人禀报。 主人知道,自打我们祖上来到大汉,已有二百多年了。 朝庭虽说对我们不错,周围也没人欺负我们,但我们心里总是孤零零的,有点没依没靠的感觉。 这下好了,上天给我们找了一个新主人,我们心里总算是有了一个家。” 马腾点点头,表示理解。 吕延年接着说:“我们祖上来到大汉时,不足千人。 经过这两百年的繁衍,现已近两万人,目前都是靠种植放牧生活,日子过得还马马虎虎。 由于朝庭对我们格外优待,相比其他县的一些羌人,生活算好得多了。 前些年张掖羌人作乱时,我们也都没有掺合,是以生活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上次主人提到明年欲出使骊轩,这倒勾起了我们一点心事,今日特来向主人禀报。” 马腾说:“你慢慢说。” 吕延年说:“一是关于咱们骊轩人的血统问题。 主人知道,我们祖上来到这里已有二百多年了。 当时他们是打仗逃难过来的,肯定是只有男人,没有女人。 来到这里以后,我们与汉人通婚,说汉话,行汉礼,从汉姓,与汉人逐渐融合。 来到我们这一代,都已习惯了。 若是没有这次主人说出使这一档子事,我们也不作他想; 主人这么一说,说实话,我们这些年来心底里一直有一份遗憾,那就是越来越淡化的血统。 主人明年出使,我们有一个想法,也不知可不可行: 能否从骊轩国我们的故土那里,寻买一些身体健康的女子,到这里来与我们的年轻人进行婚配,以期恢复一些祖上的血统? 我也知道这种想法匪夷所思不太现实,这只是我们心中的一个梦吧?若是不可,主人也无须勉强。” 听了吕延年的说辞,马腾和刘天保大感意外。 在马刘两人看来,吕延年可能会提出一些诸如生活困难一类的事情,做梦也没有想到提出了这样一个奇怪的想法,竟要让他们从万里之外给他们淘换女人! 不过细想一想,也不难理解。 这实际上是这些骊轩人心底深处对故土的一种深深的眷恋! 马腾笑道:“你们的这种想法,虽说出乎于我的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好,你继续说。” 吕延年说:“二就是若明年刘大人出使骊轩,我们想能不能在回来后,参照现在的骊轩国的建筑风格,在骊轩县择一善地,也修建那么一个建筑,使我们及后人能经常观瞻?” 马腾心道,这个事还好办些。于是又问:“继续说。” 吕延年说:“我的没有了。军团长吕良还有一些想法,向主人禀报。” 马腾一摆手,道:“军事上的事情等会再说,咱们先来说一下你提的这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虽说有些怪异,但亦可理解。 自古以来,汉人喜欢汉人的女子,羌人喜欢羌人的女子,你们骊轩人喜欢骊轩人的女子也无可厚非。 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大汉与骊轩远隔万里,我们对他们那里的情况一无所知。 不知道在他们那里人口可否买卖? 若是允许还好说些,若是不允许,我们总不能抢吧? 再者说,即使是能够买卖,我们又能买进多少? 买少了不济事,来了以后分配不公倒成麻烦,买多了这么远路上又怕有什么麻烦。 再者说,我们大汉堂堂天国,不远万里出使,买进一些异邦女子,传出去怕是有些好说不好听,朝庭上也会有物议。” “这个,无须要多,十几个就行;若是不好办,三五个也可。”吕延年说。 马腾诧异地问:“这么几个女子又能抵什么事?再说到时如何进行分配?” 吕延年说:“说到底,不过是缅怀一下祖上的一份心思罢了。 至于分配,这个好说,当然是给村落里最勇敢的年轻人。 到时候,校马场上一出手,高下立判,谁都不能说什么。” 马腾尚在沉吟,刘天保说话了,说道:“将军,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马腾说:“天保兄请讲。” 刘天保说:“我支持他们的想法。若是骊轩国那里允许买卖的话,不妨多采买一些年轻健康的女子。” 马腾诧异地问:“其中缘由,请道其详。” 刘天保说:“将军可还记得,我们上次到汉阳牧师苑时司马骏的理论吗? 只有好的种马,才会养育出好的下一代。 这些种马,不只儿马,还有骒马。 人物一理。爹娘不济事,怎么能指望他们的后代会有多么出色? 你看看我们河西地方,汉人的体质明显要逊于羌人等少数民族,而羌人又明显逊色于骊轩人。 就张掖这个地方,要说好的兵源,我以为首当数骊轩人。 这些骊轩人还是原先的人骊轩人与周围人种杂交的后代。 若是由两个纯正的骊轩人养育出的后代,又是一番什么样的状况?” 马腾恍然大悟,骊轩人高大魁梧,身体强壮,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马腾心里还有一点顾忌,道:“这样做,是否有点违背人伦?” “怎么会!”刘天保说,“这些女子,在骊轩国不过是一些奴隶。 骊轩国的奴隶怎么样我们现在还不晓得,但我们眼皮子底下的奴隶还不是样子? 想来不论是在哪里做奴隶,境状都好不到哪里去。 我们把她们从骊轩国买进,到这里不是当奴隶的,而是做平民的。 当然,我们买进的目的是为了让她们生孩子,可是女人在哪里不生孩子? 我想在我们这里,生活总比在骊轩当奴隶要好得多吧?难道你还担心吕大哥他们还会虐待她们?” 第366章 量身订做骊轩兵 “这哪能够?我们会把她们当成祖宗一样供起来!”吕延年一番话把大家都说笑了。 马腾也笑了起来,说:“既然这样,那明年你们去的时候就相机行事吧。 多带些钱,不过不知道在骊轩国那里,我们的五铢钱能不能用?” 刘天保摇摇头,说:“我看够呛。不过五铢钱不行,黄金肯定行。 我听一些西域的商人说,黄金不论在哪里都是畅通无阻的。” 马腾说:“那就多带黄金,到时候能买进多少算多少。 我看吕大哥可以跟着去,以你的人格魅力,那些骊轩国的女子不用花钱,说不定也会一窝蜂地跟着你来。” 吕延年急忙摆手,说道:“主人千万别开我的玩笑,我是不成的,家里有老婆孩子,不敢再作此想。 刘将军肯定行的,英俊老成,说不定会有骊轩女子看上他。” 刘天保笑了笑,说:“我?这倒不错。 也行,我就从骊轩国带一个色艺俱佳的女子回来,馋死万钦仁他们!” 众人说笑了一会,马腾又道:“你说的第二件事好办。 到时天保大哥他们到了骊轩国,看看有什么样的建筑比较好,就在当地请人设计一个,也可以花钱请几个工匠来,教我们怎么建。这两个事就这样吧。 军团长,再说说你的事。” 吕良忧郁地说:“上次主人在当利里看了我们部队的操演,指出了存在的弊端。 这段时间,我们几个人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这种战法是我们祖上流传下来的,据说,当年我们骊轩国的勇士就是依靠这种战法,打遍天下无敌手,建立起了庞大的骊轩国。 现在主人说这种战法不行,我们又当何去何从呢?” 从吕良的话里话外,马腾知道他们一时还无法割舍这种战法,于是说: “当年骊轩人凭藉这种战术取得天下,说明这种战法确有成效; 然你们的祖上七八万人来到安息,在卡尔来被围歼,后来在西域又败于汉军之手,这些也都是不争的事实。 一种在骊轩国所向无敌的战术,为什么换了一个地方就不灵了呢? 这个问题值得深思。 取得战争的胜利,因素很多,不过我看你们这种战法,受地形影响很大。 我们现在不知道骊轩国的地形是什么样子,但在安息、西域受制就很能说明问题。 这种战法最大的优势在于防守。 最好的防守方式是什么?是进攻。 在战场上,一昧地防守等于是被动挨打。 我觉得,这种战法最大的弊端就是机动性太差,后勤保障负担过重,在大量的骑兵面前毫无优势可言。 而在河西这个地方,是骑兵的天下,步兵只能是作为补充,在攻城掠地时方能派上用场。 你们可以想像一下我们的周围,不管是北向深入大漠,还是西向进入西域,只能依靠骑兵。 在这些地方,两条腿是跑不过四条腿的,何况你们还带着那么沉重的盾牌、标枪! 若是你们的队伍到了那些地方,我看根本不用别人来打,光是长途跋涉就能完全折损你们的战斗力。 这是客观事实。 所以说,我建议你们今后不要再死抱着祖宗的东西不放手,应该改向骑兵发展。 当然,你们这种战法也可保留,不过不是用于实战,而是用于一些诸如祭祀或节庆活动,聊表对祖先的怀念。” 吕良无语了。不过从他的神态里,既有沮丧,又有不甘。 刘天保说:“你们的战法我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实。 既然是步兵,又在防守方面特别擅长,将军,我觉得可以吸收一部分骊轩兵,作为城池的防守部队。 这样,万一战事再起,我们率领骑兵外出作战,后方可保无虞。” 马腾说:“嗯,这个想法不错,可以考虑。” 刘天保又说:“吕大哥,你们平时操演这种战阵,那么在骑射方面又是如何?” 吕良说:“我们祖上以步兵为主,骑兵很少。 来到大汉以后,受周围民族影响,也开始了马背上的生活,骑射功夫应该说还过得去。” 刘天保高兴地说:“这太好了。 将军,我有一个想法,之前一直没跟你说,主要还是考虑不成熟。 现在有了骊轩兵,这个想法就完全可以实施了。 是这样:我们可以考虑吸收一部分骊轩士兵,其中一半作为步兵使用,主要用于防守新建成后的张掖城。 这座城池,按照你的思路,不建城墙,但不建城墙不代表不设防。 若是有了这一部分骊轩士兵,将他们分布在各个入口,对外想必可以起到很好的防御作用;再有一部分负责城内的巡察,震慑群小,这样里外都可保证安全。 再者,他们都是你的奴仆,对你肯定是再忠心不过,有这样一支防守部队,我们驻扎在城池里也可以完全放心。 至于另一半,我想目前我们张掖虽有六千精骑,但都是轻骑兵,我们是否可以考虑组建一支重骑兵? 如果说要组建的话,这些骊轩士兵则是天然的重骑兵的人选。 他们身材高大魁梧,力量比之一般人要明显地高出一个档次,再配以大马和护甲,不就是现成的重骑兵吗?” 马腾听了眼睛一亮,击掌称快,说道:“着啊!天保大哥,你想得非常全面、非常长远、非常合适! 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 吕良,咱们现有人口中,从十六岁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中,能否选出一千人?” 吕良说:“没问题。” 马腾说:“这一千人中,骑射功夫好的,可作为重骑兵的人选;次一些的,可作为守城步兵的人选。 先按一千人选配,以后每年可递增一部分。 你们放心好了,目前我们的士兵待遇虽说还不够好,但我们会逐步提高他们的收入水平的。” 吕良说:“这个不打紧。我们都是您的奴仆,你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没得挑。” 第367章 说完骊轩说氐家 马腾说:“马腾大哥,这事就由你负责。你可着人先去选人,一定要严格标准,宁缺勿滥。” 刘天保称诺。 当天,马腾又叫上几个人,盛情款待了吕延年一行。 有分教: 优生优育万年长,安宿后卫取四方。 今日扎下流水盘,明朝奇兵破无疆。 -------------------------- 吕延年他们前脚刚走,第二日杨幂又来到了觻得。 马腾闻讯,急忙走出郡衙相迎。 杨幂见到马腾,先行大礼参拜。 马腾知道,这是河西地方的风俗习惯,家中有至亲亡故,作为孝子回拜,对出席葬礼的有关人员进行叩谢。 马前赶快上前扶起,道:“杨大哥,你我之间何须多礼!” 杨幂仍坚持行完大礼,方才起身,随马腾进入衙内。 马腾嘘寒问暖,杨幂一一作答,两人唠了一会家常,杨幂方沉痛地说道: “我刚刚接任豪帅,诸事还不熟悉。以往在族中,许多事情都是家父帮着我料理。 现在这棵大树猝然倒下,我突然之间没有了依靠,只觉得茫然不知所措,眼前一片空白。” 马腾安慰道:“树苗终究会长成参天大树,雏鹰终究也会翱翔蓝天。 长辈们不可能跟随我们一辈子,事情最终还要靠我们自己。 令人欣慰的是,大叔给你打下了这么好的基础,底下小帅们也拥戴你,这就很不错了。 若是有什么困难,请大哥尽管说,我一定会帮你。” “目前一切还好。”杨幂说,“我这次来,一是看看你,表示感谢; 二是对族中今后的发展有些模糊,想请你帮我捋一捋思路。” 马腾说:“我出仕未几,加上对你族中情况也不了解,很难说有什么好的主意。 不过我想,一般来说,一个家族与一个地方一样,无非就是生活富足,教化得宜,向着这两个方面不断努力罢了。 但在河西这个地方,虽说目前形势还好,社会还算是安定,但与诸族杂居,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被裹胁进一场莫明其妙的动乱之中。 前些年不就是这样子吗? 今后,我会尽我所能,刻力避免这种局面,让河西大地一片安详。 尽管如此,还是要勤兵习武,以防患于未然。 这样就是三件大事,一曰致富,二曰教化,三曰备战。这三个事要同时并举,不可挂一漏万,有所荒废。” 杨幂谦恭地听着,不时点头响应。 马腾说:“现在你们族中,多是亦耕亦牧,生活虽说能够自给,但要说富足,恐怕远远达不到。 我这次私访,发现了几个新的增长点,准备过一段时间召集各县县令开会商议。 其中有几项与你们有关,你可先行考虑着,一旦时机成熟就大面积推广。 一是在河水两岸种植稻米。 这个稻米的种植,目前只有在江南才可以,北方从来没有种植过。 现在,我们正在汉阳牧师苑试种,到了秋天若是能试种成功,明年就会在全郡推广,到时候也算上你们一份。 这个稻米,只适宜在水源充沛的地方种植,产量比小麦要高得多,更别说是那些小杂粮了。 更为重要的是,这稻米与别的庄稼不争地,等于是无形之中得到了一大块粮食收益。” “这太好了!”杨幂高兴地说,“若是能行,兄弟千万别忘了我们!” 马腾笑道:“不会的。 这是其一,其二就是种桑养蚕,织锦变卖。 这次也是在汉阳牧师苑,发现了一个南方流民种活了一棵桑树。 若是桑树能在我们河西大会面积种植,养蚕自然也就有这种可能。 我想今年年底向朝庭申请一批江南流民,到我们河西来帮助养蚕,再抽丝作绸。 我上次到家里时,杨大叔给了我几匹殊缕布,我娘很喜欢。 我想,既然你们氐家女子如此心灵手巧,将来把这个养蚕织锦的任务放在你们那里,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若是能够纺织成功,这个收益可了不得! 说不定将来你们氐家女子就会成为家里致富的顶梁柱,那些老爷们们只能是腆着脸跟自家女子说话!” 杨幂也笑了,说:“那倒有意思。” 马腾说:“第三就是种植葡萄。 凉州葡萄酒闻名于天下,只是可惜产量太少。 我这次到山丹,碰到一个昭武的葡萄酒商人在收购葡萄酒,跟他拉了半天,这才对我们张掖葡萄酒的情况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种植葡萄技术并不复杂,只是周期长一些;也不用占用好地,沙荒地最好。 氐池与沙漠不接壤,不过也可以种。 为了打消农牧民的顾虑,我们准备出台一些扶持政策,在前几年种植葡萄没有收益的时候减免赋税,同时给予补贴。 这种葡萄,他们有人算过帐,一亩顶得上五六亩粮食,可见收益是很高的。 若是你们有兴趣,能划出一部分地来,我今年就想办法搞葡萄树苗,找人帮着你们种。这也是致富的一条好门道。” 杨幂躬身示谢,道:“多谢兄弟了!得亏你事事想着我们。今后乡亲们若是富了,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马腾笑道:“大哥,你这话就外道了。 且不说咱们兄弟俩的情份,你别忘了我还是张掖太守,让乡亲们安居乐业是我的本份。” 马腾说:“再一个就是教化,主要是兴办学堂,让娃娃们读书识字,明理做人。你们族中现在有几个学堂?” 杨幂说:“在我们县里,氐人共有大大小小二十一个村落,有学堂的九个,不足一半。” 马腾叹了一口气,说:“这都是地方官之过!治理地方,教化第一,而学堂尤为首重。 象这样有学堂的地方尚不足一半,如何得了?“ 第368章 强族精兵氐家事 马腾接着说:“大概是下面财政不足,故有些善事难以为继。 应该说,兴办学堂是官府义不容辞的职责,然在官府经费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地方上也应该想方设法,把学堂办起来,让孩子们有学上,有书读。 要知道,牛羊一茬不行还有下一茬,但孩子们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一耽误就是一辈子! 大哥,这个事要引起重视啊!” 杨幂惭道:“我回去就开始张罗。” 马腾说:“我听我爹说,我们那个村,当时也没有学堂。 我爹从天水兰干到得榜罗时,是我外公发现我爹是个读书人,这才张罗村里百姓,出工出力,建起了学堂,让一茬一茬的孩子们上学读书。 你知道吗?你们村里今年推举的孝廉马伥,马上就要当知县了!” 杨幂吃了一惊:“真的?我们的族人也能当官?还是知县大老爷?” 马腾道:“当然能!只要你有文化,有才干,谁都可以当官。 我这次到了汉阳牧师苑,他当初被派去安置流民,我去看了,他做得非常好,受到了各方面的一致认可。 当然,他也受了很多累,非常辛苦。 你想一想,若是他小时候没读过书,不识字,有可能被推为孝廉吗? 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你回去后,把这件事跟大家说一说,肯定会带动一大批人,趁着这个劲,就把学堂给办起来了。 当然,让你们自己办学堂,这只是权宜之计。 目前郡里财力还不够,等我们条件好了,官府肯定会把这事给担起来。” 杨幂兴奋地说:“学堂的事,我回去就召集各路小帅商议。 在孩子们的事上,大人们都不糊涂,我想不会有什么阻力; 就是个别人有点想法,有马伥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也容易说服。” 说到这里,杨幂又神秘地凑近马腾,说:“兄弟,马伥的事,是不是你看在哥哥份上,格外加恩呐?” 马腾一听,正色说道:“大哥,这事你想差了。官职乃是国家重器,怎能私相受授? 主要还是他人品好,又能干,成绩卓著,再加上目前有这么一个机会。 我当然不希望这个空缺被朝庭给塞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来,于是先下手为强,着力向朝庭推荐。” “还是啊!”杨幂说,“若是没有你的推荐,马伥就是人品再好,能力再强,又有什么用? 这个世上各方面比他强的人多了去了,难道说都能当上官?” 马腾哑口无言,只好苦笑着说:“只能说他运气好。” 杨幂两手一摊,说道:“这不就结了?还是你的功劳。 兄弟,我发现自从咱俩结拜以后,我们族中好事连连。 你看,你教我的内功心法,我依法修炼,颇有进境,现在手上运枪的感觉跟以前大不相同; 这马伥又当上了知县,要知道这可是我们氐人有史以来出的最大的官! 这以后,若是按照你刚才的说法,我们种水稻、养蚕织绸缎、种葡萄,生活肯定是一天比一天强! 我敢说,用不了两三年,我们族人的日子一定比我爹在世时要好得多!” 一听杨大叔,马腾黯然道:“只是可惜了杨大叔,他是因我而死!” 杨幂一摆手,说:“兄弟,你千万不要这样想!一人一个命。 再说我们氐人,这么些年来,哪一个不是今天不知明天的事? 生生死死我们都见得惯了,只要死得其所,有价值,就不枉白活这一世。 我爹虽说死了,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今后的局面,在天上也会高兴得合不拢嘴的!” 马腾叉开话题,说道:“咱们再说说整军备战的事。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杨幂说:“我来的路上经过军营,正好看到咱们郡里的精骑兵正在操演。 好家伙,这些兵真厉害,一看就知道这是真正的精兵。 难怪兄弟在塞外可以以少胜多,有什么样的兵能跟这样的兵硬碰硬?” 马腾笑道:“你去看了?” “看了,整整看了一个时辰,要不我还可以早点到你这里。”杨幂眉飞色舞地说。 “你觉得那些兵怎么样?”马腾问。 “兵好,马好,装备也棒,训练更是没得说。主要是这支部队看上去,有一股惊人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这样的部队要是拉到战场上,敌人还没等照面就给吓尿了!”杨幂一迭声地夸赞。 马腾笑了笑,说:“这支部队成建制不久,还需要进一步训练。 我想以后慢慢扩大编制,争取在五年内增加到三万人。 这样,不管哪里有事,就可以拉得出、打得胜,足可应付一番了。” “三万人?”杨幂吃了一惊。 “对!”马腾说,“这是最低要求。 你要知道,张掖全郡共有部队将近五万人,其中三万在居延,一万八分散在各县。 目前的军队不论是在训练、装备、还是兵员上,都存在许多问题。 去年北匈奴和鲜卑联军攻打居延一战,就都充分暴露出来了。 我想慢慢地把现有的部队淘汰,全部换上精骑兵。 目下虽说天下太平,但这种太平是短暂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战事再起。 没有强大的军队是不成的。 我们只有把军队的事情搞好了,御敌于国门之外,才能安下心来搞建设,否则一事无成。” 杨幂沉吟道:“兄弟,能不能比照你的精骑兵,以我们族人为主,也组建一支精骑?” 马腾说:“你说的具体点。” 杨幂说:“我们氐人兵员甚好,英勇善战,打起仗来不怕死,就是装备不行,训练也差,打仗时各自为战。 我想你能不能拨给我们一些马匹装备,再派人进行训练,直到练到你们精骑兵这个程度? 若能达到这个水平,以后我们就不用再怕别人来欺负我们了。” 马腾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帮助你训练一支族兵?” 杨幂点点头。 马腾摇摇头,说道:“这样恐怕不行。 大哥,你要知道,军队是国家重器,只能为国家所有,地方和私人是不能拥有武装力量的。 你想想,若是你建立这样一支武装,别人也建立私人武装,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国将不国? 别说是现在,就是以前以致今后,任何一个朝代都不会允许这种状况出现,除非是这个国家将要灭亡了!” 有诗云: 一拜头抵地,一生讲情谊。 公私难兼顾,何堪话雨时? 第369章 耐心解说族兵事 上回说到杨幂欲请马腾帮他训练一支族兵,马腾不允。 杨幂急道:“兄弟,就算大哥求你了! 你看这么多年来,氐人夹杂在各路强敌中间,几经磨难,有好几次差点有灭族之危。 当时有家父在,尚且是如此;我自忖在各方面比不上家父,今后若是面临危险,何以自保?” 马腾深沉地说:“以前是以前,今后是今后。 起码在未来二十年内,你们不会再出现这种状况。 这二十年里,有我罩着你们,那种混乱的局面不会再有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在这二十年里,你们族人还不能自立自强,再受人欺凌还有什么话可说?” 杨幂说:“着啊!要是象刚才兄弟所说的,今后我们富裕起来了,但若是没有一支强兵,周围的人岂不更是虎视眈眈? 要知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有强兵,家有万贯也保不住啊!” 马腾说:“致力民生,是官府份内的事情;保一方平安,更是各级官府职责所在。大势所在,你担心什么?” 杨幂没听明白马腾话里的意思,又说:“兄弟,我这么多年一路走过来,说句你不愿意听的话,官府是靠不住的。 有你在,自然没事;但你能在张掖做几年官? 你若是高升调任,我找谁去? 以前家父在时,也曾想过结交官府,倚为靠山,但事过境迁,往往是靠山山倒,靠水水流。 求人不如求已,只有自己强大了,别人自然会另眼相待。所以说,还请兄弟三思。” 马腾无奈,只得说:“大哥,你没听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自从我来到张掖以后,张掖的天就变了。 以前那种各自为政、弱肉强食的混乱局面将一去不复返了。 过一段时间,我要召集各县议事,其中就包括民族问题、土地问题、吏治问题等等,把这些年来张掖最集中的问题一一摆在桌面上,集中大家的智慧,拿出解决的办法,并切实贯彻落实下去。 今后我的主要任务就是监督这些办法执行得怎么样,若是有顶风而上的,露头就打,并且今后一直保持这样一种态势。 河西地方,民风本来淳朴,虽说有些彪悍,但我会引导他们走上正轨,这既要靠政令,又要靠教化。 我打算用上个几年时间,把张掖治理得河清海晏。所以说,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杨幂还是摇摇头,说:“兄弟,你说的话我信。不过在草原之上,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这是几千年来颠扑不灭的道理。 打个比方,你看在觻得县,那些个大地主,几乎是个个家中都豢养着家兵部曲,少的三五十,多的上百. 我想,他们可能也和哥哥我一样,有那种担忧吧?” 马腾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说道:“大哥,我跟你说,这也是我今后着力整治的一个地方。 以前,大家对这些个地方豪强豢养家兵部曲熟视无睹,任由他们在下面胡作非为,以致出现了这许多个人命案子。 这都是地方官吏纵容的恶果。 以前大家在这方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致出现了他们纠集人马攻击地方官的恶劣事件,这说明了什么? 这些人私欲为先,心理膨胀,胆大包天,不只是刺杀一个地方官这么简单,这是挑战朝庭的权威!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会借着各县议事这一机会,在张掖全郡集中清理整顿地方豪强劣绅豢养家兵一事。 别的郡我管不着,但今后但凡是在张掖地面上,不允许任何人私自豢养家兵部曲! 现在,已经出现了一个崔自当,一个杨霸,今后难道说我还会容忍这种局面? 这是完全不可能的,这是我的底线,谁也不能触犯。” 杨幂一时无语。 马腾缓和了一下气氛,说道:“不过通过山丹这件事,我发现氐兵的素质还是不错的,若稍加训练,定会成为一支精兵。 我有个想法,跟大哥商量一下。 我想从你们族中,在十六至二十岁的人中间,选出一千名弓马娴熟之人,组成一部,纳入张掖精骑兵之列,这个校尉,你若有意,可由你来担任。 不过,既然纳入了张掖府兵,那就不是你们氐人的武装,而是朝庭的兵马; 你虽为校尉,但朝庭有法令,军队有制度,一兵一卒的调动都须由我最后决定。你考虑考虑怎么样?” 杨幂惊喜道:“兄弟的意思,我也能当官?” 马腾笑道:“几百年前陈胜吴广就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不过是一个乡村少年,如今已是地方守牧,何况大哥是一族豪帅?” 一说及豪帅,杨幂即神情黯然,道:“我若走了,族人怎么办?” 马腾说:“这个不耽误。你可委一副手,一般的事情由他处理,大事上自然还由你来决断。” 杨幂一听,说:“兄弟这个办法好。说实话,对族中一些琐事,我已是十分的不耐烦。 这样一来,就好多了。兄弟,你的主张我同意。回去后我即召集族人商议,一有结果就来告诉你。” 马腾说:“好。不过有件事我得提前说到前头。 我们精骑兵有精骑兵的规矩,在人选上,要优中选优,全凭个人本事说话; 二是初选的这些少年,没有带兵经验,我得从另外几部中调任。 等过个几年,下面的士兵经过历练成熟了,再鳞选各级军官。” 杨幂道:“这个自然,一切全凭兄弟作主。” 这正是: 苦中婆心说强兵,一切尽在掌握中。 私情国事两不误,可惜未留在汗青。 --------------------- 杨幂兴致勃勃地离开了觻得,乐熹则忧心忡忡地从日勒来到了郡衙。 一见乐熹来到,马腾很高兴,特意着人将永嘉先生从新城建设工地上请回,一同接见乐熹。 (本章完) 第370章 雷霆万钧一书生 乐熹首先禀报了审理日勒县令、县丞情况,道:“太守大走后,我即在军侯耿广君的襄助之下,着手审理两人的案子。 真是不审不知道,一审吓一跳,两人在日勒结党多年,经营颇深,牵连很广,犯下的案子不计其数,积蓄的钱财数不胜数。 尤为可恶的是,整个日勒官场在两人带动之下,贪污受贿成风,可以说,整个日勒官场都烂透了! 赵捐的案子开审不久,就招供出了一大批人员,涉及到日勒的各个层面,我又抓捕了县尉、几个乡长、还有县衙中的若干人,整个县衙几乎为之一空! 这些人,平日里贪污受贿胆大包天,然一进大牢,胆子却小得很,纷纷招供,我这又忙着各方印证,起获脏款脏物,忙了个不亦乐乎! 据最后统计,整个日勒官场窝案共起获脏款三亿两千万钱,仅赵捐一人就过亿! 目前,这些钱都被封在军营里,重兵把守,没有我和耿广君两人的手令,谁也不得入内。 现在案子已告一段落,特来请示大人,下一步该当如何处置?” 马腾、永嘉先生听了,悚然动容:以前只是听说官场腐败,然没想到竟然腐败到了如此地步! 以日勒县涉案人员之广、涉案金额之巨大,简直是闻所未闻! 马腾在惊讶之余,心中尚有一丝欣慰。 当时任命乐熹任日勒县丞,是在特殊情况下的无奈之举,也是一个权宜之计。 在马腾的眼里,乐熹不过是一个耿直书生,能否应付得了日勒的复杂局面,心中着实无底。 但现在看来,当时的担心是多余的。 通过这事,马腾也认识到,平台是多么的重要,机遇又是多么的关键。 当时的西方曾有一人扬言,若是能给他找到一个支点,他能把整个地球给撬起来,理出一辙。 看来,人的潜能是巨大的,不是没有本事和能力,关键在于能否给他提供一个施展本事和能力的地方和机会,是然也! 乐熹的表现更是让永嘉先生大出意料之外。 在永嘉先生的眼里,他的一百多个学生之中,乐熹并不是最出色的,治学上如此,而从政方面永嘉先生根本没作多想,没有什么过高的期盼。 乐熹在这次肃贪中表现出的坚毅、隐忍,是永嘉先生在多年的观察之中所没有发现的。 “人之所以耿直,可能往往是坚毅不拔的另一面吧?”永嘉先生暗暗想道。 “乐熹先生辛苦了!”马腾说,“先生受命于危急之时,不避艰险,不惧急恶,以一介书生,孤身入闱,惩贪官污吏于群集,治官场积弊于深重。 剥丝抽茧,陷大小贪官于囹圄;明正典刑,伸国家正义于律法。 不等不靠,实为干吏也;借势打力,实为能吏也!” 永嘉先生随后说:“这是你步出书斋后的第一个亮点,为师着实欣慰。 肃贪张义,虽说是你职责所在,然今后为政地方,一是要以这些前车之鉴为戒; 二是在这次办案中,也多少沾染了一些戾气,盼今后多加修身养性,以免有碍干和。” 乐熹躬身言道:“多谢大人的夸奖,谨记先生的教诲。 乐熹此后当以朝庭律法为戒,以圣人教诲为行,克己奉公,不负有望。” 马腾点点头,说:“日勒官场算是烂透了,须另打锣鼓另开张。 我回来后,已向朝庭上奏,请以马伥为日勒县令,以你为县丞,想朝庭的批复不日将到。 然地方要运转,官府要正常办公,不可因此而懈怠。 我的意思是,你这两日去汉阳牧师苑一趟,与马伥接一下头,把我的意思传达给他,你们两人先商量个意见出来,尽快充实日勒各级官吏架构。 这次充实人员,正如先生刚才所云,要以前车之鉴为戒,选拔使用那些人品端正、廉洁自律的人出来; 可别象割猪草似的,割了一茬又一茬,前赴后继,飞蛾扑火,那可就闹了大笑话了!” 乐熹称诺。 马腾又道:“赵捐等在日勒盘剥多年,地方上肯定是民不聊生。 这样吧,你们把这次起获的脏款留下五千万,其余的押解到郡里,可找裕隆兄接洽。” 乐熹问:“钱校尉回来了?咦,不是廷鸾兄主管钱粮吗?怎么找钱校尉接洽?” 永嘉先生说:“郡里刚作了调整,由裕隆兄出任主簿。今后廷鸾只主管书院一路。” 乐熹称诺。 众人说着,车老大来报,说钱丰有事禀报。 马腾笑道:“河西地面邪,说谁谁到。快请,另外把阎先生也请过来。” 一会,两人都进来了。 钱丰先与乐熹称贺,众人说笑了一阵,马腾问:“休息过来了?怎么不歇两天?” 钱丰说:“这么一大摊子事等着,哪里还能闲着? 这几日,先是清点了这次出塞的所有收获;另外,我又把雒阳的事情作了一些安排,忙得焦头烂额的,还想休息!” 永嘉先生说:“裕隆兄身上干系甚大,既要负责出塞的商队,又要主管全郡的钱粮,还要操心雒阳的商铺,这都是一些极其琐碎又需精到细致之事。 裕隆兄虽说精干,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我觉得你应该选几个助手。” 钱丰说:“我这次来求见将军,正是为了此事。 商队的事情还好说,坤佑兄和万氏兄弟通过这次出塞,可以说是历练出来了,再加上下面还有具体办事的人员,这个倒无须说。 钱粮的事情我还没有具体接手,可稍稍缓一缓。 雒阳的商铺已初步定了下来,看上了在繁华路段的三大间。 这个事情不能等,事情又多又急,我恨不得黑夜当白天使,也忙不过来。” 马腾说:“我上次给你说过,你看中了谁,只管说。现在有人选没有?” 第371章 招兵买马要尹财 钱丰说:“我哪有啊?还请将军给派一个,或者是请先生给推荐一个。” 马腾看着永嘉先生,说:“先生手下有合适的人选吗?” 永嘉先生踌躇道:“我手下学生倒是不少,他们读书做事还行,然于理财之道皆是门外汉。 新城工地上有一人,此人倒是合适,只是工地上离不开他,这个---” 马腾与钱丰同时问道:“是谁?” 永嘉先生笑了,说:“此人是觻得县推举的孝廉,名曰尹财。” 钱丰击掌笑道:“这个人好!我就要这个人,先生您抬抬手吧!” 马腾和永嘉先生都疑惑了,又同时向钱丰问道:“你认识他?” 钱丰说:“不认识。” 马腾狐疑道:“那怎么先生一说你就确定要他?” 钱丰说:“既然是推举的孝廉,那人品是没得说的。 先生对他这么看重,说明才干也没问题。有了这两点,我就放心了。 现在我所看中的,是这个人名字取得好。” “尹财?引财?”大家这时才恍然大悟,都大笑起来。 永嘉先生说:“这个尹财虽说名曰尹财,但现在干的却都是一些散财的事。 工地上所有的支出,都是他在掌管,每日不下数万。 然他总能统筹兼顾,按轻重急缓摆布得井井有条,我对此非常满意,供应商也说不出什么来。 此人颇有大局观,细节之处也处理得甚是得当,上下左右都对他一致认可。 按说他作裕隆兄的助手是非常合适的,可新城工地明年才能完工,这些财务上的事全指望着他,一时又没有合适的接手人选,这可有些纠结。” 马腾笑着向永嘉先生说:“要不先生想想办法,让这尹财两边兼顾一下?” 永嘉先生说:“既然明公如此说,那这样吧,让这尹财三天在我那里,三天在你那里。 我以后慢慢踅磨,若是有了可替代人选,就让他完全脱离出来。” 钱丰向着先生行礼称谢。 马腾说:“好,那就先这样维持着。等他能离开时,再任他为郡里的仓长,协助裕隆兄襄理财务上的事务。” 永嘉先生、钱丰称诺。 马腾对钱丰说:“雒阳商铺的掌理人选,就由你看着定吧,确定后到先生那里备个案即可。 雒阳离张掖山高水远,担系的财务责任重大,这个人一定要选好。 刚才乐熹先生禀报了日勒的案子,整个日勒官场上都烂透了,我们都要引以为戒。 雒阳的商铺是我们对外开张的第一家,窗口和示范意义极大。 钱少挣点不要紧,可别弄出什么丑闻来,一传就到了皇上和朝庭的耳朵里,全国都知道,那时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阎先生你看呢?” 阎忠说:“明公考虑得极是。汉平还有一点看法,供各位参考。 一是为免招物议,建议雒阳的商铺以私人的名义开张为好,不要用张掖官府的名义。 虽说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其中的道道,但顾忌明公的面子,大家也会彼此心照不暄。 二是这个商铺除了赢利以外,建议再给它增加一个功能,就是作为张掖在京城的耳目,经常打听朝庭的一些消息,凡是与张掖有关的,及时通报过来; 再就是有些事情需要进行打理的,可委托商铺办理,避免张掖再来回派人,一是耽误时间,二是劳民伤财。请明公斟酌。” 永嘉先生一听,直叫妙甚,又道:“只是这样一来,这个人选颇费周折。 既要懂得经营和管理,又要京城地面上熟透,还得有些临机决断的能力。这样的人才好找吗?” 钱丰听了,摇摇头。 马腾说:“要不这两块分开吧。经营归经营,对外归对外。 经营的人才由裕隆兄在张掖这里找,对外的人材咱们这里确实不好找。 要不这样,烦请先生回到工地后,找廷鸾兄谈一谈,让他写一封家书,委托叔公推荐一个合适的人材。” 永嘉先生说:“这样最好。” -------------------- 又过了一段时间,张掖上奏的几封奏报批复到了。 马腾拿着批复,先是掐算一下时间:除去来回路上的时间,这些上奏在朝庭里几乎是没有耽搁,差不多即到即批。 “朝庭的效率还是很高的嘛!”马腾心里说道。 打开批复,逐件看上去,马腾心喜若狂:全部如他所愿! 皇上和朝庭很给自己面子,自己上奏推荐的人选、所议之事,朝庭是照样批复,一个字的改动也没有! 只是在关于张掖属国都尉的任命一文中,另外又加了一句:今后张掖属国都尉仿居延例,受张掖太守节制! 马腾不由得双膝跪下,朝着京城雒阳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并盛情款待了中使,厚厚地打发了他们上路。 这是马腾第一次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愿摆布如此级别的官吏。 得到皇上圆满的答复,马腾非常高兴,他下令着人将永嘉先生、刘天保、阎忠及各部校尉等人召来,先与永嘉先生、刘天保商议了一番,待各路人马来齐后,马腾道: “前些日子,张掖地面了发生了一些事,大家都知道了。 随着这些事情的发生,我们必须在人事上有所调整,为此,向朝庭上报了几个奏议。 今天,朝庭的批复到了,先请刘长史跟大家念一念朝庭的批复。” 刘天保先展开关于张掖属国都尉的奏报,高声念道:“《关于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马腾所荐张掖属国都尉人选的批复》。 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马腾所荐张掖属国都尉人选万钦仁,深合朕意,着即照准。 有司办理有关手续后,可由马腾择日相送上任。 张掖属国与张掖郡同气连枝,唇齿相依,且辖区重迭,为国家计、方便计,今后张掖属国都尉归张掖郡节制。 原属国都尉曹无伤惘顾国家法度,既已身死,不再追究。家产藉没入官,家人全部为奴。钦此!” 第372章 安定人事大圆满 万钦仁出列,跪接诏书,众人称贺。 刘天保打开第二封诏书,念道:“《关于汉阳牧师苑建制事宜的批复》。 汉阳牧师苑自开建以来,为国着有大功。今日又接纳大批流民,原有体制已不合时宜。 今有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马腾所议,着即照准,汉阳牧师苑从此晋为县级建制,牧正仿县令级,设马丞、民丞,所荐人选全部照准,择日开县建衙。钦此!” 刘天保打开第三封诏书,念道:“《关于日勒县有关事宜的批复》。 原日勒县令赵捐、县丞李廉,假传圣旨,贪赃枉法,着即革职拿问,由张掖郡依律处置; 二人家产全部没官,家人全部为奴,由张掖郡依法处理。 着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马腾以此为例,全面整饬吏治,以为天下郡守之表率。钦此!” 接着,刘天保又公布了张掖郡军队人事升迁令: 一是任命阎忠为张掖军司马,免去钱丰军司马之职,另有任用。 二是着晋一部副校尉赵云为一部校尉; 三是着晋二部副校尉单于昃昝为三部校尉; 四是着晋一部军侯乔子功为一部副校尉,同时仍兼任一部一屯军侯; 五是着晋二部军侯张侯为二部副校尉,同时仍兼任二部一屯军侯; 六是着晋三部军侯定佐博为三部副校尉,同时仍兼任三部一屯军侯; 七是着晋四部军侯张斋为四部副校尉,同时仍兼任四部一屯军侯; 八是着晋五部军侯忠强为五部副校尉,同时仍兼任五部一屯军侯; 九是着晋六部军侯李非为六部副校尉,同时仍兼任六部一屯军侯。 接着,永嘉先生公布了两项郡衙人事任命: 一是任命钱丰为张掖郡主簿,主管全郡钱粮。免去马廷鸾主簿职务,着力张掖书院建设。 二是任命高何齐为五部督邮曹掾,免去乐熹五部督邮曹掾职务。 人事任命宣读完毕,马腾说道:“今日,我们张掖人事上有一个大的调整。 这次,我们推出了一个都尉、两个县令、三个县丞,皇上和朝庭都如数照复。 从这点来看,皇上和朝庭对我们张掖还是很看重的。 据我所知,象这一类官职,一般都是朝庭直接委派,从当地产生的少之又少; 地方官可以向朝庭举荐人才,但能这么快全部批复的,可以说是闻所未闻。 皇上和朝庭对我们这么器重,我们以后更要兢兢业业,不负皇上和朝庭的圣恩才是。 这次推出的这些人选,都是反复酝酿,多方考虑,并征求了许多相关人士的意见。 这些推出的人选无疑是非常优秀的,但这并不说明未能推出的人就是不优秀的。 我的考虑是,但凡有一个空缺,我们都要尽全力向皇上和朝庭争取,在人选上,要首先选用表现最佳、最易为上钦准的人选。 这里面有许多道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们刚来张掖的时候,人才奇缺,经过这半年的努力,我们积蓄了一些人才,同时也在实践中培养了一些人才。 今后,我们要想办法让这些人才到他合适的岗位上去,使人尽其材,物尽其用。 在这里,推举的人不要太过高兴,以致得意忘形。 要知道,新的岗位有新的要求、新的使命,你若是干得好了,自然大家都好; 若是不尽职履责,出了差池,到时候我就是想维护你也不可能。 所以,新上任的人员要抱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心态,积极作为,把份内的事情办好。 在这里,大家不要有攀比、甚至是失落的想法:为什么要选他,而不选我?我哪一点比他差? 我说了,有些人选是综合考虑的结果。 象这次的张掖属国都尉的人选,其实最合适的是长史刘天保,但为什么没有推荐? 主要是我有别的想法,今天在这里也可以和大家交一下底,我准备明年派天保兄出使骊轩国。 若是这次推荐了属国都尉,那明年之行就难以落实,起码是不合通例。 象单于昃央,无论是军事素养还是所建功劳,都不在钦仁兄之下,有些还要高出钦仁兄,但为什么没有推荐? 主要是吃了我的亏,因为他是我的大舅哥嘛!虽说内举不避亲,但适当避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象石山兄、庞道兄,作战勇敢,建功颇多,为什么没有推荐? 主要是因为他们两人是本地人,而按照朝庭的有关规定,本地是不能在当地任职的,就是报了也是白报,朝庭的制度我们是不能违背的。 象我,是个例外,那是刺史孟大人的主张,朝庭也照准了。 但他是老资格,又与朝庭要员关系深厚,我们就不能冒这个险。 人事是非常敏感的事情,一击不中,在朝庭方面就失了信用,有司对我们也会有了看法,这对我们今后的人事布局是非常有害的。 因此,有时候我们宁可不推,只要一推就争取必中,唯其如此,才能使我们的利益最大化,才能把一个个人材推荐出去,人员才能流动起来。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人材只要能流动起来,一个地方的政局就活了,每个人才会有更多更好的机会。 若是有了一个空缺,大家眼睛都盯着,劲往一处使,都想借此迈过这个门槛儿,那势必会大家都挤在一起,而最后的结果,往往是谁也通不过。 大家想一想,这是谁的损失?这是大家共同的损失! 我们初来乍来,时间不过一年,况且大家都还年轻,今后机会有的是。这一点,请大家相信我。“ 第373章 谆谆嘱咐万钦仁 马腾接着说:“至于军队里这次的人事变动,则要简单得多。 子龙兄与昃昝兄,这次由副校尉晋升校尉,主要是他们两个担任副校尉已有一段时间; 而且人品、武功、能力有目共睹,再加上这时钦仁兄上任属国都尉,恰巧有了一个校尉的空缺; 而我也因为公务繁忙,在第一部里只是挂一个名,所以就有了他们两人的晋升。 至于各部副校尉的任命,大家也都看出来了,都是第一屯的军侯升任,这里面没有过多的考虑,只是做为今后的一个规则吧! 关于这次的人事任命,我就说这些。 明年上午,请天保兄送钦仁兄到属国上任,烦请永嘉先生带着兒仓,先到汉阳牧师苑,再带着马伥赴日勒县,宣布这两个地方的人事任命。 另外,我们兄弟们也好长时间没有聚会了,今天借着这些个喜事,大家好好喝一碗,我请客。 现在散了,大家先各忙各的。钦仁兄留下,我有事要与你谈一谈。” 众人散去后,诺大的厅堂里只剩下马腾与万钦仁两人。 只见万钦仁撩衣跪下,垂首言道:“钦仁虽为贵胄之后,但多世潦倒。 蒙主公不弃,简拔于草莽之中,今日又得升万人之上,钦仁无以为报,唯粉骨碎身而后已!” 马腾上前将万钦仁扶起,说道:“钦仁兄,我们兄弟之间不必如此,且起来说话。” 二人重新落座,马腾言道:“大哥此去属国,任重道远。 张掖属国多年来一直是河西老大,固步自封,已堪称独立王国。 以前,我们没与属国打过交道,其内部情况也不得为知。 虽说朝庭已明文今后属国归张掖节制,但管理内部的事主要还得靠你自己。你目前有什么想法?” 万钦仁说:“属下对属国也不甚了了,只知道别领五城,叫什么侯官、左骑、千人、司马官、千人官。 属下的意思是,既然朝庭已明文属国归张掖节制,那以后主公只管把属国作为一个县来看待就是,郡里有什么号令,我就接着; 若是有人还自以为天下老子第一,吹毛求疵,我就收拾他!” 马腾说:“从我这大半年的体会来说,治理地方与率领部队,那是两股子劲。 不过属国的情况与县不一样,基本上还是部队作风,这是好带的一面; 但属国毕竟是比县治民的体制,与县有相通的一面。 因此,你去了以后,要尽快了解适应那里的情况。 曹无伤在此经营多年,余党肯定不少,你要注意甄别,分而化之,能为你所用的尽量为你所用,不能用的想办法处理。 对下面的官吏,要团结大多数,尤其是国丞宣建,我瞧着这人比较稳重,识大体顾大局,有了他的支持,你的工作就好做了。 国司马这人,我瞧着不大地道,你去了以后要注意观察。 总之,要多动脑筋,平时可以不动声色,关键时刻要一击而中。 你现在是一方大员了,不可以一个校尉的身份来要求自己。 俗话说,山有多高,人就有多高。这话一点也不假。 但官职越高,责任越重,需要处理的问题往往难度越大。 以我的体会,注意抓大放小,掌握好军权与吏治,这是一等一的事,其他的事情不妨放手,让下面的人去干。 再者,属国地域广阔,人口众多,人们的衣食住行也是一个大问题。 因此,发展生产,让人们的生活慢慢富足起来,也是头等大事,也是你能否在属国长期立足的根本。 我通过这次巡察,发现了郡内不少问题,这些事情都事关未来张掖的发展。 我准备过一段时间召集各县令来郡里开会,商议一下明年乃至今后一个时期的工作重点。 你到了以后,也要抓紧到下面去看一看,了解属国百姓在生产生活方面存在的问题。 既然张掖郡与属国辖区是重迭的,那么其实有些事可以统盘考虑: 比如我打算明年开始在全郡范围内兴修水利设施,在这一点上我们就可以联起手来一块干,如此等等。” “那等郡里召集各县开会时,我领着五城的长官一起来,可不可以?”万钦仁问。 “可以啊,我也正好认识一下他们。”马腾说,“其实,你这个属国都尉与我这个张掖太守,除了名称不一样外,其他的我看出大同小异。 我来到张掖后,一些所作所为都是永嘉先生他们平时教导的结果,你也可以从中做些借鉴。” 万钦仁称是。 马腾问:“你还需要我从哪方面帮你一下?” 万钦仁说:“我只是觉得,我从一投军,咱们就在一起,听命习惯了,若是事事让我自己琢磨,我觉得大可不必。 主公,以后能不能这样,您在考虑全郡的大事时,请把属国也一并考虑在内。 当然,我这么说也不完全是为了偷懒。 既然是一家人,何必要分得那么清? 再说,两者都在一个地盘上,唱一个调,听一个号,有事半功倍之效。” 马腾哭笑不得地指着万钦仁,说道:“你呀!不过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 那我们就从八月份的全郡赛马、摔跤、骑射三项比赛和全郡知县大会开始吧。 你到了属国之后,抓紧了解情况,适应环境,稳定局势,下一步我们就同车同辙,一块把张掖搞上去。” 万钦仁称诺。 马腾又道:“你打不打算带几个人过去?” 万钦仁踌躇道:“郡里这边人手也很紧张,再说,我也不知道到那边需要些什么人。 这样吧,我觉得车氏兄弟倒是很合我的胃口,若主公肯割爱的话,能不能让我带他们几个先过去?以后再需要什么样的人,我再来找您。” 马腾哈哈大笑,说:“这五兄弟倒是不错,武功既高,人也可靠,只是头脑简单了点,先让他们给你做个护卫吧。车老大!车老大!” 车老大应声进门,马腾吩咐道:“我的钦仁大哥要到属国做都尉去了。 明天你们兄弟五人跟着他一块过去,时刻保卫他的安全,若是出一点纰漏,我唯你是问!” 车老大称诺而退。 有诗云: 人事乃是定盘星,运筹帷幄在此中。 五湖四海皆有份,振兴河西主人翁。 第374章 各方大员齐到场 十日之后,一年一度的张掖赛马、摔跤、骑射三项比赛正式开始了。 今年的比赛,共有十一支代表队参加,除了张掖八县以外,居延属国、汉阳牧师苑也派出了代表队; 更令人意外的是,张掖属国也派出了代表队参加。 每个代表队同往年一样,都是由十八人组成,赛马、摔跤、骑射各六人,都是经过层层选拔产生。 这些个选手连同他们的同伴依次进城,顿时,整个觻得县城热闹起来。 整个赛事,马腾已责成刘天保全权负责,他只要一个结果。 现在马腾关注的焦点,是将于明天召开的全郡知县大会。 这段时间里,马腾已与永嘉先生等碰了几次头,就这次会议的开法、程序等进行商议,现在是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今日首先抵达觻得的,竟是离得最远的居延属国都尉单于昱昌、肩水都尉羊田和居延令龙烟。 马腾与永嘉先生迎将出去,寒暄一番,将单于昱昌、羊田和龙烟在衙内安顿下,将他们随行的士兵安置在军营。 接着来到的,是张掖属国都尉万钦仁。 马腾与永嘉先生来到郡衙门口,只见万钦仁领着五个人及一小队士兵,正站在门口等待接见。 见马腾与永嘉先生出来,万钦仁携众人向马腾与永嘉先生行礼,然后一一向二人介绍随行人员。 马腾见万钦仁大车小辆的来了一不少,遂问:“你来开会,带着这么多车辆做什么?” 万钦仁道:“向者朝庭的诏书中说道,要藉没曹无伤的家产。 这车上拉的就是曹无伤的家产,共计黄金一千八百斤,钱七千万,我都拉过来了,请示将军如何处置?” 马腾说:“此事你着人与裕隆兄接济便是。” 万钦仁称诺。 随后,番和县令卢纶、昭武县令明上、山丹县令玉垄、汉阳牧师苑牧正刘人和、农都尉莞宣、氐池县令空闲、骊靬县令皓华、屋兰县令陈峰、日勒县令马伥依次来到。 最后到达的,反而是离得最近的觻得县令仓华。 当晚,马腾盛情款待了各路大员。 这正是: 请来各路神,大堂话乾坤。 议得百年事,印证慈悲心。 第二天上午,会议在郡衙厅堂举行。 参加会议的,除了各属国都尉、各县县令、汉阳牧师苑牧正以外,郡衙方面参加的有太守马腾、长史刘天保、郡丞粱辅、农都尉莞宣、司马阎忠、主簿钱丰、五部督邮曹掾高何奇以及军队各部校尉,共计二十余人。 会议由郡丞陈辅良主持。 陈辅良首先言道:“此次会议,乃是张掖郡新的班子组建以来,召集的第一次大会。 会议的议题,涉及到全郡的民生、民族、吏治等各个方面。 因所涉议题较多,且许多事情颇为复杂,因此会议何时结束未定,看情形且定行止。 这次会议非常重要,不但事关眼前,更是涉及张掖的未来。 为了开好这次会议,我先宣布几项会议纪律,请大家务必认真遵守。 一是会议期间严禁请假。凡有事需要请假的,一律向太守大人请示。 二是会议期间严禁饮酒。三是自觉服从会议的安排,尽职尽责地履行自己的使命。 下面先请郡守大人训话。” 马腾说:“召集这次会议,有一个缘由。 最近,我用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到各县进行了微服私访,但最后因故也没有走完,屋兰、昭武、居延三县没有去成,肩水就更不用提了。 这次出巡,是我今生以来第一次系统和全面地了解百姓的生活,对张掖全郡的状况也有了一个初步和大概的认识。 即便是这样,我也从中发现了许多问题,而且有的问题很突出、很严重,已经到了需要马上解决的程度了。 这些问题,有的是存在多年需要马上解决的问题,有的则是下一步的一些打算。 因事涉全局,故特将各位大老远地召来,咱们共同商议。 这些事情这次一旦定下来,今后我们就要不折不扣地落实下去,并作为对各位进行考核的重要指标。 是以希望诸位高度重视这次会议,集中精力把会议开好。 刚才永嘉先生宣布的几项会议纪律,还请大家认真遵守,尤其是饮酒的问题,昨晚我已请大家吃了一顿饭,酒也喝得差不多了; 待会议结束时,我还要请大家喝酒,给诸位送行,但在会议期间,各位就不要再考虑这个事了,更不许彼此之间相互宴请。 这个事今天就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陈辅良说:“下面讨论第一项议题。 郡里起草了一个关于民族问题的通告,先念一下,然后大家再进行讨论。 何奇兄,你先把那个通告给大家念一遍。” 高何奇称诺,清了清嗓子,高声念道:“张掖之地,饶有众族。各族杂处,耕牧悠远。天朝高远,怀柔四方。 羌氐匈月,汉本同属。然有区吏,视其西戎。 化外之民,等外视之;徭役赋税,倍于汉人;擢拔晋取,难有其份;每逢战乱,猎兔屠殆 呜呼!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河西偏远之地,草木沙石共成其名。 今有郡守马腾,特发此令,自今日始,凡张掖境内之民,不论其族,一律平等待之,无有等上之族,更无等下之民; 谨以遵者,律法也,法外之规,全民共弃之! 张掖太守马腾令。熹平元年八月” 高何奇念完,马腾说道:“大家先讨论一下,这个通告可不可发?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请大家畅所欲言。” 氐池县令空闲说:“太守大人甫一上任,欲更新万象,开创一番新的天地,此心可嘉,此情可勉。 张掖之地,何以出现告示中所云之‘化外之民,等外视之;徭役赋税,倍于汉人;擢拔晋取,难有其份;每逢战乱,猎兔屠殆’这些现象? 这是有历史原因的。我在氐池多年,深谙其中之道。 据史料记载,最早生活在这里的是氐羌等少数民族。 《诗经?商颂?玄鸟》有云: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 第375章 唇枪舌剑话氐羌 空闲接着说:“后来,乌孙、月支、匈奴在这块大地上轮番上阵,各自兴旺几百年; 再后来,汉武帝派军西征,赶走了匈奴,大量迁徙汉人来屯,建立汉人政权,朝庭的力量才从此控制了河西。 但自从朝庭在此设郡以来,当地少数民族不从教化,不服管理,多次发生大的叛乱: 尤其是我后汉期间,羌人连续三次造反,给朝庭在人力物力财力方面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以致朝堂之上,有大臣三番五次提出放弃河西之议。 这些事情说明了什么? 大汉在河西统治已近三百年,在圣人之道熏陶之下,这些个少数民族已改变了被发文身不火食的野蛮行径,改汉姓从汉俗,表面上看已彻底汉化。 但他们的骨子里仍然是野蛮人,一旦有机会,他们还是会揭竿而起。 历史上,咱们不说远的,单说与我们同时代的皇甫规与张奂。 这两人见识不谓不高,能力不谓不强,他们就主张对这些少数民族实行怀柔政策,但结果怎么样? 羌人还不是该反还反? 是以我认为段颎的做法是正确的。对这些人,就要毫不客气,坚决不能手软! 在精神上,让他们始终处于一个高度紧张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之下; 在生活上,能填饱肚子即可,不能有多余的粮食和物资; 至于在政治上,做奴隶也是高看了他们,就应该让他们永远处于社会的最底层,永远也不能翻身! 所以,窃以为,这个告示的精神是好的,或者说太守大人的初衷是好的。 然倘若现在就要实行的话,还有点为时过早。我就发表这点浅见,权且是抛砖引玉吧。” 屋兰县令陈峰、昭武县令明上附议。 山丹县令玉垄说:“窃亦以为,告示本身是好的。 正如张成兄方才所言,目前的现状行之已久,倘若骤然改变,会不会引起大的振荡? 如若是一点一点地来,循序渐进,岂不是更妥当些?亦或是先在一个小地方试行一段时间,看看效果再说?” 番和县令卢纶附议。 听了山丹县玉垄的言语,氐池县令空闲作色道:“张掖之地,不过八县,居延尚远在边陲; 这七个县,不过百里之地,若是在其中任何一地试行,羌人口传耳闻,秩序岂不大乱? 本来这几年河西尚算稳定,只是如此一来,又要闹腾起来,此议绝不可行!” 骊靬县令皓华慢悠悠地说道:“我觉得这个告示很好。 倘若这些羌氐之人被视作西戎,那我县里的这些骊靬人就不知该当如何称呼了,总不能称之为方外之人吧? 自从置县以来,境内的骊靬人与羌汉等族和睦共处,历史上羌人几次作乱,骊靬人从没掺合进去,这说明招抚怀柔的政策是有效的。 既然有效,何不推而广之?” “虚成兄,你既然说是有效的,那我问你,”空闲咄咄怪事地说,“前些年河西羌人作乱时,你境内的羌人参与了没有?” 骊靬县令皓华顿时哑口无言,说:“这个,这个,可能他们也是身不由已吧?” 空闲说道:“虚成兄无须为他们开脱。 这不是身不由已,有跟着抢吃的抢喝的,难道说还有跟着送命的?这是闹着玩的吗? 正如我刚才所说,这是由他们的根性所决定的,天生后脑勺上就长着反骨! 再说,你境内的骊靬人,虽说是远来他方,但他们与这些羌人从骨子里就不一样。 你多年在那里,你发现了没有,这些人尽管是来到大汉时日尚短,但他们个个待人彬彬有礼; 虽然尚武,但做起事来有礼有节,与那些羌氐之人完全不在一条道上! 再者说,当时在骊靬实行这些与众不同的政策,是有特殊原因和需要的,是为了显示我大汉包容天下的胸怀和气度,怎可与此等同视之!” 觻得县令仓华说:“我不赞成氐池县的意见。俗话说,家和万事兴。 比如说,一家之中有三个儿子,你这作父母的对这三个儿子等等不一,岂不是在这三兄弟之间造成隔膜? 那个不受待见的儿子将来不会造你的反? 因此说,若是出了问题,我以为责任也不在儿子身上,而是在作父母的身上,是作父母的平时待之有偏见造成的。 所以,我认为,五个手指不一般齐,作父母的对个别儿子有所偏爱是正常的。 但只能存在心里,而不能表现出来,尤其是不能过分地表现出来,否则只能是昝由自取。” 空闲说:“这话说的轻巧!你嫡出的儿子与庶出的儿子一个样吗?嫡出的儿子可以世袭爵位,庶出的成吗?” 仓华不擅口舌之利,被空闲问得张口结舌。 然一想,空闲说的确实是实情,要想做到完全一样是不可能的,遂闭口无语。 居延县令龙烟说道:“我以为这个告示立身公道,立德悠远,立言得当,是一个很好的东西。 居延县与张掖一样,虽当初也有少数原住民,但绝大多数还是后来朝庭迁移过来的。 这么年里,不论是屯边的戍卒与边民之间,还是原住民与移民之间,相处得甚是和谐,官府在对待这些边民的态度上,也是一视同仁。 事实证明,这样做是应该的,也是正确的。 现在太守大人矫正时弊,可谓是维护张掖稳定的治本之举。 我以为,这个告示不是发早了,而是发晚了;不是应该择地试行,而是应该全面推开。” 空闲说:“含明兄,并不是我反对太守大人的这个告示,我也希望在张掖、在河西能够各族平等,大家和睦相处,我甚至是比你还盼着这一天能够早日到来! 现在的问题是成吗? 你说你们居延县怎么样怎么样,那是在居延!换你到氐池、日勒、屋兰、昭武试试! 居延不过是一个撮尔之地,人口不到三千,且大多是军卒,跟这些氐羌完全不是一类人! 没有身临其境,怎能体会其中的感受? 没有跟这些人打过深层次的交道,如何理解他们是多么的桀骜不训愚顽不堪? 含明兄,你这是隔山看风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第376章 争说世间不平事 马伥说:“我对氐池县的看法有异议。 今天,氐池县一个劲地强调这些少数民族是如何的不服管教,如何地起事作乱,为什么不谈一谈他们不服你们哪方面的管教? 他们又为什么会起事造反?到底问题出在哪里,根子又在哪里? 你们只看到他们与你们对着干的一面,而对其中的原因为什么又视而不见? 蝼蚁尚且异命,何况人乎?倘若不是被逼到忍无可忍的地步,谁会拿自己的命去赌博?你会吗? 当一个人面临着苟且偷生也是死,拚死一博也是死的境地时,你让他们怎么选?你又会怎么选? 我这人读书不多,又是新举孝廉,蒙太守大人不弃,刚刚出知日勒。 但即便是以我这些年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经历,我也知道凡事都有两面。 过分强调一面而有意忽略另一面,作为一方牧守来说,是十分危险的。” 空闲冷笑道:“今年推举你为孝廉,是我出知氐池五六年以来做过的最令我后悔的一件事! 如若不是当时再无合适人选,我说什么也不会推一个氐人来做孝廉! 你本是桃花源人,怎知有秦,又焉知有汉? 你整日里与你们族人混在一起,这么多年你们氐人是如何首鼠两端在羌人与官府之间浑水摸鱼的,我想你最清楚! 立身不正,何谈立言?不说也罢!” 万钦仁一直在部队里混,没想到这些个文人学士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了一纸文书而争吵不休。 虽说这些人的言辞之间个休彬彬有礼,但其实句句含沙射影,夹枪带棒,骂人都不许带脏字的! 出于对马腾权威的维护,他开口说道:“我是一个粗人,讲不出什么大道理。 但我知道,一个地方,只有老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前方的士兵才能打胜仗。 在我们部队里,有汉人,有羌人,有氐人,还有匈奴人、月氏人。 在部队里,没有什么民族偏见,大家都是一样的上阵杀敌,有功则赏,有过则罚,不管你是汉人还是少数民族。 不管是什么族人,倘若自己家里备受外人欺凌,都到了被逼到造反的份上了,你想想这个兵还能安心在前线打仗吗? 他会不会离开部队加入到反抗压迫的队伍中去?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虽说我以前在部队里当个官,现在又成了属国都尉,但一旦我知道家人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我还是会放弃这一切,回到维护家人平安的队列里去。 氐池县,设若是你遇到了这种情况,你是和我一样呢,还是继续帮着别人欺压自己的家人?” 肩水都尉羊田道:“我同意钦仁兄的看法。自古有云,********。 作为一个军人,保家卫国乃是其本份。倘若连家人都保护不了,何来奢谈保国? 小家如此,大家也是一样,推心置腹,由已想人,道理都是一样的。 这么多年来,不止是张掖,整个河西走廊上,众多的少数民族为了地方安宁,做出了许多贡献,也牺牲了很多人的性命。 但是有许多的朝庭高官对此视而不见,一昧强调他们不服管教,而不反省自己的原因。 我觉得这种局面应该结束了,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否则,今后的边防靠谁来守卫?单单只靠汉人吗?” 见有两个都尉出来说话,空闲一时无语了。 万钦仁见空闲不说话,却紧追着问了一句:“氐池县,我刚才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空闲说道:“都尉大人,你问的只是一种假设。而在我这里,这种假设是不存在的,是以你这个问题并不成立。” 万钦仁被噎住了。 他这才明白,若想呈口舌之利,自己根本不是这些文人的对手。 有分教: 初出此官场,已非万里疆。 若要定海针,且看彼老将。 “我来说几句吧。”居延都尉单于昱昌开口说道,“我刚才听了高先生读的告示。 在这个告示里,主要的意思无非就是今后在张掖郡里,不管哪个民族都一律平等,起码是与汉人一样。 在赋税徭役等方面不再有多的,也不再有少的,大体是这个意思吧?” “正是,定边侯。”高何奇恭敬答道。 单于昱昌继续说:“要说今后张掖各族与汉人一样,可能象羌、氐等族很高兴,但我们匈奴人可就要吃亏了。 大家知道,历史上匈奴曾有两次大规模降汉事件,一次是霍去病第二次西征时,浑邪王率四万人降汉; 一次是南匈奴呼韩邪单于降汉。 匈奴人降汉以后,朝庭给了匈奴降众非常高的待遇,在某些方面甚至是比汉人还要强。 因此说,若说要看齐,理应向我匈奴人看齐,而不应向汉人看齐。 若是从此向汉人看齐,那我们匈奴人以后还要加赋加役,不划算呐!” 众皆大笑,唯空闲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单于昱昌又说:“刚才只是说个笑话。不过这个笑话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在河西、在张掖,民族不平等的事情确实存在着,而这,又是历史形成的。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匈奴人待遇最高,月氏人次之,汉人又次之,氐羌人再次之。 大家从这里面可以看得很清楚,待遇最高的三个民族,都是后来者、外来者,而这里的原住民氐羌人待遇最差。 匈奴人与月氏人之所以待遇最高,是因为当时的朝庭为了笼络降者而给出的特殊政策,汉人是因为为了吸引他们从内地到这里移民而制定的政策。 这么说来说去,当时越是外来者,越是当时朝庭的敌人,待遇反而更好; 而本地的原始居民,反而处在了社会的最底层,这确实也让人有点嗟牙。 有个说法,叫什么早革命不如晚革命,晚革命不如***,这样两相对照,是不是有点意思?” 众人又笑了起来。 第377章 取缔豪强之部曲 大会第一个告示顺利通过。 空闲站起身,向众官团团一揖,说道:“刚才在下言辞有些过激了,还请诸位海涵。” 陈辅良说道:“氐池县无须过虑。 会议伊始,太守大人已经说过,一者是畅所欲言,二者是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只要诸位出于公心,无须在言辞上过于斟酌。好了,咱们再接着讨论下一个议题,烦请何奇兄再读一下。” 高何奇遂高声读道:“《张掖郡关于取缔家兵部曲的告示》。 向者以来,张掖地方豪强以豢养家兵部曲为能事,横行乡里,多为不法,甚至草菅人命。 崔自当、杨霸之流,拥兵为患,对抗官府,以致图谋不轨,当为世人之鉴。 今者张掖郡守马腾令,所有乡里之豪强,自即日起立即解散所属家兵部曲。 每家所拥有者不得超出十人,仅以看家护院之用,不得逾越门庭一步。 违者即为抗法,天下吏民可检之以报官府,地方大户连带受责。此令 张掖太守马腾熹平元年八月” 陈辅良道:“在诸位发言之前,先请觻得县通报一下近期发生的两起案件。” 仓华遂道:“近一个多月以来,觻得县连续发生了两起地方豪强劣绅拥兵图谋刺杀朝庭官员的要案。现通报如下: 熹平元年七月初三,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马腾率随从七人,赴属下各县微服私访。 途经觻得县义成里,恰逢里正崔自当诞辰。赴宴后到村里两户人家察看,不意触动了崔自当之逆鳞。 在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马腾离村不远处,纠集五十余家兵,恶言相向,欲动刀兵。 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马腾多方劝解不下,崔自当仍一意孤行,倚仗人多势众,相拥而上。 后被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马腾等制伏。 经查,崔自当本一安分守已之人。 后结识定觻得安里里正杨霸等人后,私欲不断膨胀,开始豢养家兵部曲,不法乡里。 经多方查证,多年来,崔自当直接指使部下家兵,害死村民四人,逼死三人,其它横行不法之事,书不尽书。 此之罪状,崔自当及其部曲家兵皆供认不讳,现已羁押待审。 熹平元年七月二十八日,觻得定安里里正杨霸,伙同觻得定国里里正赵充、觻得石成里里正项贤、觻得市阳里里正宁始成、觻得广昌里里正乘礼忠、 觻得千秋里里正马敞、觻得安成里里正王福、觻得常利里里正李钦、觻得寿贵里里正乘孙竟、觻得万年里里正牛庆、 觻得成汉里里正司马成十一人之家兵部曲三百余人,于山丹县城外偷袭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马腾。 此事幸得成汉里里正司马成提前告知郡长史刘天保,千秋里里正马敞提前告知其族中豪帅杨幂。 杨幂更是在得讯后,率领五百族人前去解救,以致未能酿成惨剧。 经查,杨霸等九人,与义成里里正崔自当多有勾连。 崔自当入狱后,及其属下家兵头领吴根供出了杨霸等人的罪恶行径。杨霸等人深以为惧,恐官府治罪。 其以为,此事关键在于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马腾一人,遂经多次密议,铤而走险。 在多方打探行踪后,伏兵于荒外,企图将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马腾一举袭杀。 杨霸等人,在觻得经营多年,广有土地资财,豢养家兵部曲更是千人以上。 多年来,他们倚仗这些家兵,图财谋命,横行霸道,累计命案一百一十三人,其中杨霸一人即犯有命案二十七人,罪证确凿,供认不讳。 现杨霸等人已被羁押在审。通报完毕。” 陈辅良说:“太元兄已将两起案件通报完毕。 窥一斑而知全貌,我郡地方豪强在豢养家兵部曲方面已到了一个极端。 而这些家兵部曲之所作所为业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请诸位针对这个告示发表意见和看法。” 仓华首先说道:“觻得作为全郡的首善之地,向来以汉人居多。汉人重土地,是以大地主最多。 这次,觻得没因汉人居多领率地方,却出了一帮丧心病狂之徒,图谋不轨而闻名于天下,兄弟我十分惭愧。 觻得地主豢养家兵部曲,其由来亦渐,其作恶亦深,每个地主受世风影响,都豢养家兵部曲,只是人数多寡而已。 今者太守大人以雷霆万钧之力,扫荡一切家兵,兄弟我第一个举双手赞成。” 氐池县令空闲说道:“太元兄赞成是必须的。 只是治下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只一句轻飘飘的惭愧就能了之?难道说太元兄不因这一句惭愧而感到惭愧吗?” 仓华知道空闲此人一向舌毒,但此时也计较不得了,忙站起身来,向着马腾等郡上之人又施一礼,说道:“请郡守治太元失察之罪!” 空闲冷哼一声:“岂止是失察,简直就是失职渎职!” 仓华脸上汗水直流,忙道:“幽田兄弟指责的对,是失职渎职。” 陈辅良说:“太元兄之事稍后再说。 今日主题是讨论这些告示,个人追责事宜这次会上专门有所安排。 太守大人的意见是,勿枉勿纵。太元兄且先坐下。 幽田兄,你对这个告示本身有什么意见或看法?” 空闲干脆地说了一句“同意”就不再说话了。 众人纷纷附议。 马伥于在座的人中资格最浅,是以见众人都说了以后,方才说道:“对郡里的这个决定我表示同意。 为了保证这个政令的有效实行,提出两点建议: 一是建议在告示中注明各路豪强自行取缔家兵部曲的时间,或者十天,或者半个月,亦或一个月; 二是建议在告示中进一步说明对一些弄虚作假者的惩处。 只所以有此一说,乃是因为河西地方民间尚武,家家都有兵器,人人皆有弓剑,出则为兵,入则为民; 或者说白天为民,晚上为兵;亦或是无事时为民,有事时为兵,是以或兵或民,有时候是难以区分的。 若是有些不法地主,名义上只留下十名家兵,然暗地里若有更多,一时之间,地方官难以察觉,如此一来,失却了郡守的权威。“ (本章完) 第378章 以史为鉴除祸殃 马伥接着说:“三是建议说明地方上监督管理的责任。对地方大户保留家兵部曲的日常监督和管理,建议此事压在乡里一级; 县里备案,时常抽查。若是发现有顶风而上者,不仅当事者要受到严厉惩处,而且乡里官员也要受到处理。 若是县里只负责备案,不深入抽查,万一有一天再冒出一个崔自当或杨霸来,则县乡里三级都要承担责任。” “善哉!善哉!”陈辅良连声叹道,“向者太守大人几次称赞日勒县,云其协理有方处事得当。 今日一言,果然是名不虚传。 刚才日勒县所云,虽都是小处着眼,然耐于琐碎方能成其大局,着重细节方能成其大事,信然也。 请何其兄根据刚才日勒县所云,润饰细节,不使之挂一漏万。” 高何奇称诺。 见众人再无异议,马腾说:“这次大家意见非常一致,说明诸位都看到了这件事的危害性,抓紧处置的必要性。 何以要出此令,刚才太元兄的案情介绍已说明了一些情况。 也就是说,目前我郡的地方豪强豢养家兵部曲已到了一个非治理不可的地步了。 他们竟敢于光天化日之下,成群结队,袭击地方长官,是可忍孰不可忍? 尽管是偷袭,但也说明了他们的狼子野心。 我上任之初,曾有人劝诫于我,要倚靠地方豪强势力。 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呢?或者说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呢? 我想大家都清楚,那就是张掖的地方势力已发展到了一个相当高的程度。 你若是得到了地方势力的支持,你的工作就好做;反之,则寸步难行。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所谓的地方势力所倚仗的又是什么呢?无非是有钱有人有势力。 这个所谓的‘有人’,大概就是说的这些家兵部曲。 现在张掖的一些地方豪强劣绅,虽说豢养着一些家兵部曲,但人数有限,因此对我只能是偷袭; 但如若是发展了明目张胆的地步,那就国将不国不可救药了! 我经常听永嘉先生讲解历史。 读史可以使人明智。 我注意到,我们后汉的开国皇帝光武帝,就是依靠地方豪强势力起家的。 这些人在光武帝开国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且与光武帝一荣皆荣,一损皆损。 如此的结果是什么呢? 这些豪强世家,在开国后都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然光武帝在治国过程中想要革除积弊,一旦涉及到这些世家的利益,即使是一国之尊,也推行不下去,何况是地方长官! 现在我们张掖的地方势力虽强,但还没有强大到这种地步。 然如若任其发展下去,刚才我举的例子就是我们在座的明天。 这不是危言耸听,这是事实。 我听太元兄讲崔自当和杨霸的案子,我们有些乡里官吏,就已然为其所绑架,时时处处站在他们的角度,为他们讲话,维护他们的利益。 我们今天在座的有没有这种情况? 也许有,也许没有,没有最好。 以前的我们不说了,但说现在。 这些地方势力,首先是有钱。 有钱好啊,只要你守法经营,我们不但欢迎,还要运用官府的力量来维护你的利益。 至于有人,那要看是有些什么人。如果是多几个仆役,比如说厨子、丫环等等,这没什么; 但如果是家兵部曲,那对不起,一律按告示上说的办。 至于说的有势,有钱有人自然会有势。 如果说只是有钱而没人,那只能是富而不贵,掀不起什么风波来。我们需要的,就是这种状况。 为了达到这种目标,所以我们必须从现在就要开始着手,剥离这些人的地方武装,就好比一头狼,拔下它的狼牙,解除掉它对人的威胁。 大家莫要轻看这件事。 这个事与刚才那个关于民族问题的告示一样,是保证我们张掖长治久安的根本,是重中之重。 我就说这些,请继续下一个议题。” 这正是: 拔得狼尖牙,除去人体痈。 扫荡恶势力,焕发晴天空。 陈辅良说道:“接下来也是一个告示,是关于严禁强买土地方面的,请何奇兄宣读一下。” 高何奇称诺,高声读道:“《张掖郡关于严禁强买土地的告示》。 人所以生者,上古大神抟土造之也;人所以活者,厚土出五谷以养之也。 土地,人所以生及赖以长者,自古而然,无出其右者也。 然自允许土地买卖以来,屡有为富不仁者,强买贫贱,巧取豪夺,致富者田连降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自即日起,但凡张掖境内,严禁强买土地。若有犯之者,严惩不贷。 此令 张掖郡守马腾熹平元年八月” 梁辅待高何奇念完,遂道:“请诸位发表高见。” 氐池县令空闲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郡守大人有爱民之心。 其意拳拳,昭然若揭,属下钦服。 然天分阴阳,事有两面,天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诚如告示所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然遍观天下,人之道,则损不足而补有余。 此之告示,初衷甚好,立意颇佳,唯恐难以实行之。” 梁辅问:“此言又是何说?请道其详。” 空闲说:“自前汉以降,朝庭屡屡下诏,严禁土地兼并;伪帝王莽,更是强力推行均田,欲恢复三代之制。 然天下土地兼并之势不仅未能得到遏制,反而愈演愈烈。 后汉建立之初,情势稍好,后来则一如前汉。 以皇帝之威,朝庭之力,欲要禁之尚不能得,何况我一郡之力?“ 第379章 漫说土地兼并事 空闲继续说:“诚然,纵观我张掖全境,半农半牧,土地兼并虽说在个别地方十分突出,但目前就全郡来说,尚未上升到一个主要的问题。 然这个并不十分显著的问题,对一家一户失去土地的农民来说,则是一个全部的问题。 何以遏制这个势头? 按照目前朝庭的律令,官府只是在地主和农民达成买卖协议到官府备案时,方才知晓,之前的事情一概不知。 究竟他们两者之间是心甘情愿还是强买强卖? 只有天知道。 是以若是按照目前大汉的法度,想要遏制是难以为之。 现在郡里出台这么一份告示,以为但凭郡里的权威就能制止,窃以为无疑是痴人说梦。” 陈辅良说:“问题人人能找,关键在于能够说出解决的办法,这才是牧守之道。” 空闲说:“办法也不是没有。 窃以为,一是改目前的事后备案制为事先审批制,其中的委屈或许能得窥一斑,对一些强买的现象能提前扼杀,这样做也许能稍稍改善这种局面。 但这样依然是治标不治本。 倘若想要治本,须要想清其中关键之所在。 土地兼并为什么屡禁不止? 主要就是人们对于土地看得太重了,有钱人想置地,没钱人民也想置地。 人口越来越多,而土地是有限的,尤其是好的土地,所以说这种矛盾只能是越来越突出,越来越难办。 对这种问题,一昧地进行强制,则象鲧治水一样,堵是堵不住的;必须象大禹那样,用疏导的方式,方能大成其功。” 梁辅问:“怎么个疏导法?” 空闲说:“中国历朝历代的当政者均强调农桑,其中用意大概有二, 一是粮食乃天下之本,无农则天下人心不稳;二是通过土地将农民栓在家里,避免其四出而生事,是以农民不出政局则稳。 然现在因土地兼并,流民蜂拥入城,或四处颠沛流离,通过土地栓住农民的想法已再无可能。 象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是以万事离不开一个利字。 张掖之所以还没有出现流民,并不是土地兼并不厉害,主要还在于张掖地广人稀,尚未开垦之地良多,再加上畜牧业也比较发达,分散了人们的目光。 然这只是暂时的。 刚才,郡守大人多次提到经营张掖。若要经营张掖,首要的一个问题就是要解决人口的问题。 在这个问题上,单纯依靠本地人繁衍是不现实的。 这一点,郡守大人看得很清楚,所以才有了朝庭将城里的流民发配到张掖来,将监狱里的罪犯发配到张掖来,这才是最为快捷的方法。 若是按照这个办法移民,张掖的人口问题用不了几年就会解决。 倘若到了那时,土地的问题就会摆到一个十分突出的层面上。 如若我们不能未雨绸缪,提前想好应对的办法,到时就会十分被动,经营张掖也就成了一句空话。 因此,需要我们逐渐发展替代产业,把人们的目光从土地上吸引过来,把农民从土地上剥离出来,让他们从事一些更为有利可赚的事情,方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些问题。 只是这个事说着容易,做起来就难了!” 马腾与陈辅良四目一对,两人均点了点头。 陈辅良又问道:“诸位还有什么别的意见或看法?” 众人皆摇摇头,无言以答。 马腾说:“土地买卖,就目前而言是一个无法破解的难题。 它的根源,从表面上看是因为朝庭的土地买卖制度,从根本上讲则是生产工具的日益先进及人们生产能力的提高。 三代时实行井田制,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共同生产,共同生活,不存在什么土地买卖的问题。 尽管那时人们的生产能力很低下,但怡然自得,没有那么多的烦恼和痛苦,再加上政治清明,是以一直为后人所膜拜。 后来出现了铁犁和牛耕,一家一户的生产成为可能,人们对私田的兴趣超过了公田,于是私田日益精耕细作,而公田日趋荒芜。 当时的当政者为了收税的需要,承认了私田的存在,并允许土地买卖,于是井田制崩溃了,土地私有、土地买卖成为新的社会存在。 伴随着土地买卖的兴起,富贵者拥有的土地越来越多,而贫贱者当卖出最后仅有的土地时,就变得一无所有,成为城市流民,成为社会不稳定的因素; 当无地贫民越来越多时,社会矛盾也越来越激化,这也是为什么陈胜吴广几个泥腿子振臂一呼,强大的秦朝就瞬间土崩瓦解的原因之一,也是前汉覆亡的重要因素。” 众人陷入了沉思,也有的听着听着不住地点头。 马腾继续说:“诚如刚才幽田兄所言,张掖目前诸事还算平稳,土地兼并带来的后果还没有充分显现,这有赖于张掖特殊的地理环境和客观条件。 幽田兄也说了,随着移民力度的加大,张掖人口的日渐增多,这早晚也会成为一个问题,而且是一个大问题。 张掖不是世外桃源,内地有的情况,我们这里也会有,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规模大小的问题; 更何况在觻得县等一些汉人地主比较集中的地方,土地兼并已经是一个非常严重的事情了; 只是因为他们所占的比例较小,还没有波及到整个张掖郡的层面上,不大被人们注意罢了。 大家都知道,今年春上朝庭发配了三万流民来到张掖,这都是内地一些失地的农民。 若是张掖出现了这么大规模的失地农民,那我们恐怕就难以气定神闲地在这里开会侃大山了。” 马腾接着说:“这个问题确实是难办,但我们也不能无所作为。 好在我们张掖有一些有利的条件,刚才幽田兄也说了,那就是现在的张掖半耕半牧,大部分农民还是有地可种的; 比较严重的土地兼并现象只存在于个别地方,所以我们操作起来还简单些。 刚才太元兄通报了两个案子,前一段时间觻得的几个豪强劣绅欲对我图谋不轨,但都被抓了,而这些人拥有的土地就达几万亩!“ 第380章 聚集一堂话水利 马腾接着说:“我的想法是先拿这几个人开刀,将他们拥有的土地全部没收入官,然后平均分给这十个村里无地的农民,这样我郡土地兼并的问题一下子就大大缓解了。 我们再辅以有力的政策,严禁土地强买,更严禁巧取豪夺。 这样,我想在十几年、也许更长的时间里,在张掖不会再出现严重的土地兼并问题。 当然了,我们这个告示里所制定的办法有些粗糙,幽田兄提出了很好的建议,我们会再加以修改,使之不断完善,更具操作性。” 空闲突然带头鼓起掌来,接着厅堂里掌声雷动。 马腾被掌声打断,又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是以脸上有些腼腆。 空闲说:“郡守大人虽说年轻,但虑事长远,又有魄力,我等佩服!” 马腾笑了笑,说:“诸位过奖了。我是新官上任,想烧几把火。 若是烧得不当,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刚才我们议了三个问题,分别是民族问题、解散家兵问题、土地兼并问题。 这三个问题都很大,而且都是涉及到张掖政局稳定的重要问题。 解决了民族问题,氐羌等族一时就不会再起事作乱; 解决了家兵部曲问题,地方豪强劣绅就难以拥兵自重; 缓解了土地兼并问题,局势就不会持续动荡不安。 可以说,这三个问题,是事关张掖今后一段时间里政治社会稳定的大问题,是目前稳定张掖的三大基石。 大的问题解决了,一些小事情就好办了。 这样,今天上午的会议就先开到这里,下午咱们再接着开。” 陈辅良说:“现在散会,下午的会议于未时两刻正式开始。” 有分教: 奠定基石于厅堂,辐射四野及八方。 经营张掖第一课,指点江山由此飨。 -------------------- 下午准时开会。 梁辅首先说道:“上午讨论的都是一些相关社会稳定的话题,接下来我们要讨论的,都是一些涉及民生的问题。 太守大人有一个思路,即从明年开始,每年确定五个与百姓生产生活密切相关的问题,集中全郡之力予以重点突破。 这样,每年搞上五个,累积下来,争取用三到五年的时间,把阻碍张掖民生的问题全部解决,使张掖整体上有一个大的改观。 关于明年的五项实事,我们作了精心选择,都是一些事关张掖未来发展的一些重要项目。 实施这些项目,不仅需要郡里作大的投入,也需要各县大力配合,方能顺利进行。” 陈辅良说到此处,下面开始嗡嗡议论。 陈辅良咳嗽了一声,说道:“且先不要忙着开小会,等会有大家说的。 我们先说第一个项目,兴建全郡的水利基础设施。 整个河西走廊上有三大河流,分别是谷水、弱水、疏勒河。 疏勒河流经玉门、安西、敦煌,不在张掖范围之内; 谷水主要流经武威,小部分流经日勒、山丹; 唯有弱水,亦即黑河,流经整个张掖境内。 除了这些大河外,还有若干小河,分布在各个地方。 所以说,从整个张掖来看,虽说每年降雨偏少,但得益于祁连山上的冰雪融水,水资源还是堪称丰富的。 只是我们受限于水利设施的馈乏,除了靠近河流的地方外,大部分耕地还是处于靠天吃饭的状态。 这种状态,极大地限制了张掖农业的发展,不仅农业产量低,而且农民劳动强度大,投入与收获不成比例。 是以郡守下决心要改变目前的这种状况。 郡里的总体想法是,从现在开始,对全郡的河流和土地状况进行勘察,拿出一个总的规划设计和施工方案; 明年春天开始,集中全郡的人力物力,开展大规模的施工活动,争取凡是有人有耕地的地方,就有水利设施通达到那里,彻底改变靠水吃饭的局面。 整个工作,由农都尉莞宣主持;郡里这边,我协助;各县要通力配合,服从莞都尉的统筹安排。 整个工程的费用,实行三三制,即当地农牧民通过出工,解决三分之一; 各县、属国、牧师苑自筹钱粮,解决三分之一; 其他的三分之一则由郡里负责。这是目前所考虑到的一个总体想法,请诸位讨论一下。” 空闲赞道:“郡守大人好大的手笔!这样大的工程,设郡以来所未曾有。 该工程建成后,将会极大地改变目前张掖靠天吃饭的状况,张掖由此变成塞外江南指日可待!” 仓华说:“向者,人称河西走廊为塞外粮仓。如若张掖建成这些水利设施,无疑张掖会变为粮仓中的粮仓,真乃一大盛事也!” 山丹县令玉垄喜道:“将来受益者非唯郡内的农民,就是牧民也会从中分得一杯羹。 这些年来,天气大旱时,牧草高不及寸,畜牧受其影响极大。 这样一来就好了,旱涝保收,这是张掖人的福音啊!” 昭武县令明上说:“昭武以北,沙漠极多,这些年有不断南侵之势。 建成这些设施,再辅以种植树木草皮,必会有力遏制沙漠扩大势头,对昭武乃至整个河西走廊都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长远意义。” 马伥皱着眉头说:“这项工程的好处自不待言。 只是如此规模的工程,耗费必然巨大,也许只有朝庭出面方能顺利实施。如今但凭一郡之力,是否有些吃力?” 陈辅良说:“这项工程规模虽大,但所耗费者,主要是人力和粮食。 我们大体估算过,居延县,人口最少,工程量也最低,凭居延县的劳力,再加上部分居延边防士卒足可; 张掖属国的情况也大体如此; 汉阳牧师苑地域不广,有三万流民在,也无需外援; 是以所虑者主要是其他八县。 其他八县看似数量众多,但相对集中,地域并不宽广,再加上境内外河流支流甚多,工程量虽较其他地方为重,但以八县的人口,集中五万劳力不成问题。“ 第381章 齐心协力征四方 陈辅良继续说:“另外,郡守已向朝庭奏报,申请在今年底或明年初再向张掖发配囚犯和流民。 即使是不依靠这些外来因素,仅凭这八县自有的劳力也足可完成。 在粮食方面,请大家放心,各地能自筹多少算多少,其余的由郡里承担。” 对陈辅良的保证,在座的除了觻得县令仓华以外,大家都有些疑惑。 氐池县令空闲更是直接问道:“永嘉先生,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据我所知,郡里并没有多少存粮,何以拿出这么大一个数目?” 梁辅笑了笑,说:“幽田兄,你尽管放心好了。我说有就是有,难道我还能守着这么多人空口说白话吗?” 马伥道:“张掖地形虽说以平原居多,但在许多地方还是高低起伏不平。 而所建沟渠要求等低等高,否则低的地方存水不流,高的地方水过不去。对这些难题,郡里有所考虑吗?” “没有。”梁辅干脆地说,“这属于规划设计的范畴,是莞都尉的事,我不懂,也不管。 我的任务就是定章程、出钱粮,并督促各地按质按期完工,别的一概不管。” 众人把目光投向莞宣,毕竟这是张掖的实情,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万一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建成的设施无所用处,那可就劳民伤财了。 面对着这一帮外行,莞宣有点哭笑不得,耐着性子跟大家解释道:“ 沟渠建设要依地形而定,不能一概而论。比如有的地方地势低,有的地方地势高,这就要该高的要高,该低的要低。 低的地方不用说了,高的地方还需要一些提水设施,将河水从河流里提上来,提到沟渠里去,再流向耕地。” 面对众人将信将疑的目光,陈辅良说道:“专业的事情要有专业的人材来办,这些技术上的细节问题就交给莞都尉去操心好了。 其实诸位的职责与我差不多,动员好劳力,准备好钱粮,等莞都尉一声令下,开拔施工就是。” 众人一听,如释重负,心想这就好办了。 于是等梁辅再问大家还有什么疑问时,大家均摇头说没有了。 马腾见大家再无疑义,遂道:“张掖作为边郡,首要的任务是保证边境平安,拱卫内地定全。 为了发挥这个作用,朝庭从内地大量移民,并调动戍卒屯田。 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张掖已成为一个与内地几乎无异的郡级政权。 但我这次下去微服私访,仍然发现了许多问题,刚才我们讨论的三个告示,仅仅是问题的一部分,只不过这些问题比较突出罢了。 其他的问题依然很多,而且都是涉及到国计民生的问题,涉及到张掖未来发展的问题。 比如刚才大家所议的水利问题,还比如教化的问题、人口的问题、商贸流通的问题、农业种植品种单一的问题、农牧民收入不高的问题、救灾的问题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问题由来已久,而且解决起来难度较大,我们不可能一蹴而就,在一两年的时间里全部解决,只能是一个一个地来。 而且要解决这些问题,受限制的因素很多,比如钱的问题、粮食的问题以及时机问题等等。 所以说,我们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什么都干,结果是什么也干不好,而只能是本着先易后难、先急后缓的原则,着眼长远,立足眼前,一年办上那么几件。 这样几年下来,大的问题慢慢解决了,一些相对较小的问题就好办了。 今年确定的五件事,就是在这个思想指导之下,几经研究商议,才最后确定下来。 这些事要么不办,办就办好,不能雷声大雨点小,虎头蛇尾,失信于天下。” 众皆点头称善。 马腾接着说:“哲人有云,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此话切中要害,尤其是在张掖、在河西走廊,这个问题更加突出。 刚才大家都说到,河西地方降雨量低,老百姓种植庄稼完全是靠天吃饭,产量很低。 别人说河西走廊是粮仓,所凭借者,不过是土地众多而已。 万一遇上灾年荒年,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牛羊成群地死去,你让农牧民们又当如何? 官府里又没有那么多的钱粮用来赈灾,因此他们只能是流离失所、到处乞讨,成为新的流民,成为新的社会不稳定因素。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兴建水利设施,不仅仅是一个水利问题、农业问题,更是一个事关张掖未来社会稳定的政治问题。 兹事体大,诸位一定要从头脑中引起高度重视。” 众皆称诺。 马腾又说:“这件事涉及面广,工程量大,技术要求复杂,其难度可想而知。 诸位都是各县、各地的首脑人物,今天我们在这里统一了思想,今后主要的任务就是要抓好落实。 做好这件事,第一位的就是要做好勘察设计,这是前提,是基础,是关系到我们今后建成的各项设施能否顺利使用的保障。 这方面莞都尉是专家,我们就全依靠你了。 为了做好这件事,全郡都要向此倾斜,你看中了哪个人,直接抽调即可,各县不得阻拦,而是积极配合。 若是本郡的力量不够,可以向周围的郡县申请支援,该花的钱不要吝惜,这可是百年大计,不是修一条小沟小渠,对对付付就过去了。 第二件事就是要做好对民众的宣传动员。 兴修水利设施,这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好事,我想民众对此肯定是理解支持的。 但我们要把好事办好,这里面要注意几个事项:一是要爱惜民力。 当年秦始皇修长城也是好事,但因过度使用民力,使民力不堪其劳,而造成天下大乱。 也就是说,有时候想办好事,但若不注意爱惜民力的话,也有可能适得其反。我们必须力诫这一点。 二是要各民族平等。 我们刚商议了关于民族问题的告示,要求境内各族平等,那么在这件事上就要突出这一点: 从出工的人员标准上,担负的口粮多少上一律要求一致,而不能光说不练,说的是一套,而做起来又成了另一番样子。 三是要严格质量要求。 莞都尉在进行设计的同时,就要提出各项工程的施工标准和要求,让施工人员严格按照标准来进行。 在施工时,每个工地都要有专门的监督检查人员,所在的县、地也要组织人员进行监督,发现问题及时纠正。 每项工程完工后,莞都尉都要组织人员进行检查验收,不合格者推倒重来,并对工程的负责人、监督检查人员以及县地首长进行处罚。” 众人凛然受命。 有诗云: 万事开头难,重任在铁肩。 一手抓稳定,一手抓发展。 立足当前事,着眼在前瞻。 一地若大治,天下有何难? 第382章 莞宣现身说稻米 梁辅说道:“下面我们讨论下一个话题。现在,我们把这个问题交给莞都尉。” 农都尉莞宣听到这里,从身旁的一个小袋子里小心翼翼地掏摸出一个什么东西,放在掌心; 然后站起身来,先走到马腾近前,马腾一看,惊喜地问:“收获了?” 莞宣郑重地点点头,再依次走过参会的众人面前。 众人看了,或是迷惑,或是疑问,然这些人大都是读书人,见莞宣不说,只好静静地等待。 莞宣转了一圈后,然后开始说道:“诸位大人,你们可知我刚才给各位看的是什么?” 众皆摇头。 莞宣说:“我现在告诉大家,这是稻谷,刚刚收获的稻谷。” 仓华问:“稻谷?不就是大米吗?” 莞宣说:“脱壳后,即称大米。” 空闲问:“刚刚收获的稻谷?莞都尉是什么意思?莫非是----” 莞宣点点头,说:“幽田兄说对了。这正是在我们张掖地面上收获的稻谷!” 此言一出,四座震惊。 “张掖也能种大米?”龙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方夜谭吧?”陈峰惊讶道。 “莞都尉会不会是在开玩笑?”卢纶疑道。 莞宣等众人平静下来后,不紧不慢地说:“今日是郡守大人上任之后第一次大会。 在这等场合之上,我莞宣即使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会在这里跟诸位大人说笑。 大家看到的是真的,是真的稻谷,更是真的在我们张掖地面上种植收获的。” 众人目不转睛地望着莞宣,等待着他的解释。 莞宣说:“今年春上,朝庭向张掖发配了三万流民,均被安置在汉阳牧师苑。 这些流民之中,有几户南方人,他们无意之中随身携带了几粒大米,在河边洗衣服时洒落在水边,过了几日竟然发出芽来。 当时我正在那里,协助刘牧正和马孝廉作一些事情。发现此事后,我着人看管起来,前几日已收获了。 是以今日我取了来,给诸位大人开开眼。” 空闲道:“莞都尉的意思是,我们张掖这里也可以种植稻谷?” 莞宣说:“正是! 自古以来,人们一直以为,稻谷只能生于南方,而我们北方则只可以种些小麦、粟以及一些小杂粮之类。 这棵稻谷的出现及收获向我们证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这里只要条件合适,不仅可以种,而且长得还很好,收获也相当可观。” 厅堂里又是一阵嗡嗡声。 “大家看看,”莞宣用手碾开几粒大米,向大家展示道,“你们看看这米粒,个个颗粒饱满,包白纯正,比之我们这里种植的小麦要大的多!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若是种植稻谷的话,产量应该比小麦要高得多!” 众人闻听此言,兴奋起来,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莞宣说:“河西走廊位于大汉西北边陲,干旱缺水,土壤含沙量大、盐碱化程度高、肥力低。 世人一向认为,河西五郡设在穷荒之际,天寒地冷遇夏而有霜,未秋而有雪,逢灾而有雹,不产丝棉不产五谷,艰苦莫甚,大非腹里可比,其农业种植的自然条件差,地域特色明显。 这是实话。 自从前汉在此设郡以来,农作物种植技术经历了波折缓慢的发展,目前可以说已有了较大的发展: 铁质农具的使用已经较为普遍,播种工具亦是较为先进的耧车,并根据耕作环境推行了能抗强风与干旱的代田法; 农作物品种亦日渐丰富,有胡麻、梁米、黄谷、土麦、白米、穬麦、黍米、黄米、白粟、胡豆、秫、糜、荠、茭、秣、谷、菽、麦、米等二十多种。 然河西走廊因地势高燥,气候寒冷,对于土地的利用尚不充分,农作物的种植习惯上一年仅种一季; 出现了‘种广而易荒,一岁不两获,十岁不五收’的现象,根本不存在严格意义上的轮作。 耕作方式多是指土地的休耕与换茬。 即今春为小麦,秋收后泡水耕耙,来春种粟或黍,再来春种亚麻或大麻,习惯上无冬作。 无论何种作物一年只一作,此为换茬; 如某地因种植年数稍多,地力渐减,或因耕作不便,往往令其休闲,而另垦其他荒地,此为休耕。 由于农业种植技术的粗放,致使河西作物产量不高,亩产量不过在百斤上下,一般不超过130斤。 在土地条件下好的地方,一亩地的收获可养活三个人,而在我们这里,三亩地的产量才能养活一个人。差距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这是张掖的实情。在座的地方官们虽说于农耕之事不甚了了,但大体情况还是知道的。 空闲问:“莞都尉,若是种植稻谷的话,难道可以改变这种状况吗?” 莞宣说:“当然。种植稻谷有三个好处: 一是可以不用轮作,今年可以种,明年还可以种,这就等于是一亩田变成了两亩田,甚至是更多; 二是亩产量要高得多。 象我手中的这穗稻谷,亩产量当在三百斤以上,是小麦的三倍,等于是一亩稻谷顶三亩小麦及其他杂粮; 三是不与其他粮食争地。 大家知道,稻谷用的是水田,一般在河边及水源充沛的地方才能种植,而这些地方,以前我们张掖都是废弃不用的。 当然,如果说我们明年建起了水利设施的话,也可以将一部分原田改作水田,用来种植稻谷; 四是可以丰富我们的饮食。 以后,我们就可以吃上白花花的大米白饭了。 你们看,那些个南方人,一个个细皮嫩肉的;而我们,则是个个脸皮黑黑。 若是吃上白米饭,用不上几年,我们也会跟他们一样,出来一个就是白面书生,姑娘们也会更加水灵!”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诸位大人若有兴趣,散会后可着人提报种植亩数,以便我上报朝庭大司农,申请稻种。”莞宣说道。 各位地方官一片踊跃,纷纷要求在本地种植。 第383章 马腾致力稻粮谋 这时马伥突然问道:“莞都尉,种植稻谷好是好。 可是在我们这里,以前从没种过,百姓们也不知道如何种啊!这方面你们都尉府有没有相关的准备?” 莞宣说:“当然有。 我们计划好了,今年冬天和明年开春,我们就一个县一个县地进行培训。 到时候每个村派出一个人,都尉府进行集中培训,让这些人学会后再到村里指导别人进行耕种,这样一来,就会遍地开花了。” 马腾见众官对此事踊跃支持,一无异声,遂笑道:“看来这次大家的意见非常一致啊! 稻谷能在张掖种植,我的心情和大家是一样的。 上次,我在汉阳牧师苑巡察时,莞都尉、刘牧正和马孝廉当时在场,说起了这事,我也是非常兴奋。 当年的匈奴,现在的鲜卑,他们非常羡慕汉人的生活; 而我们这些大汉的边郡,也非常向往中原内地的条件和环境,能够吃上白白的大米饭,就是其中重要的一项。 而现在,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也能做到这一点,这标志着我们与内地的距离又大大地拉近了一步。 这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马腾说出了众人的心声,纷纷点头致意。 马腾接着说:“粮食问题是事关国家安全的重大问题。 尤其是在我们这些边郡,这个问题更加突出。 老百姓吃不饱肚子会离乡出走,会闹事;我们的将士吃不饱肚子难以正常训练,将来到了战场上难以保证战斗力,这都是非常现实的问题。 解决这个问题要靠实实在在的东西,靠说是不管用的。 刚才莞都尉详细跟我们介绍了张掖粮食生产的现状,真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 以前在我的理解里,我们张掖地多人稀,可以大大地向这里移民,可以大大地开垦荒地,现在看来不是这么一回事。 土地的利用率太低了,每亩的产出太少了,我们的父老乡亲太不容易了!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确实如此!” 马腾接着说:“皇上和朝庭要我们经营张掖,粮食问题是一个首先需要解决的大问题。 这个问题若是不能很好的加以解决,不唯经营张掖是一句空话,就连正常维持都难以为继。 今后我们面对的挑战还很多,比方说明年的兴修水利等等,都需要大批的粮食; 再比如说我们要朝庭向这里大批移民,而若是没有足够的粮食,这些人虽说能来,却待不住。 管子曾云:仓禀实而知礼仪。若是连饭都吃不饱的话,何谈什么教化廉耻! 张掖名义上说是广有土地,这一点别的地方的人都很羡慕。 但一家不知一家事,谁又会想到我们这里广大的土地竟然是这样一番状况? 比方说我们有一百万亩,但就实际利用来讲,连五十万亩都不到! 在这样一种状况之下,你让我们还能作出什么样的打算?” 马腾接着说:“现在好了,我们有了一线希望,张掖可以种植稻谷了。 这是上天给我们的恩赐! 即使是现在,弱水两岸都可以种植稻谷;等明年我们的水利设施都配套了、完善了,可以种植稻谷的地方就会更多。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兴建水利工程的步伐要加快,一旦莞都尉的规划设计方案拿出来,马上要开工,能不耽误明年的春播春种最好! 若是到时候个别的地方还没有完工,已完工的地方要抓紧做好稻谷的插秧工作,千万不要耽误农时! 要知道一耽误就是一年,那可是上百万斤、几百万斤白花花的大米啊!” 马腾说到这里时,仿佛那些大米已是囊中之物。看着他那种垂涎欲滴而又分外怜惜的样子,大家都笑了。 马腾说:“响鼓不用重陲。这其中的利害大家都清楚得很,我就不多说了。 我最后再来一个提议,等明年我们各地都种上稻谷后,我们要来一个全郡的比赛,一是比产量,看看哪个县的亩产量最高; 二是比口感,看谁家种的稻谷最好吃。 到时候郡里要给产量最高、口感最好的人家颁发奖励,这个奖,由我亲自来发!好,永嘉先生,请继续!” 这正是: 随口既云倡,说话在厅堂。 岂是争意气,只为劝农桑。 陈辅良率先鼓掌,然后说道:“郡守大人拳拳之心,天地可表。 我等倒要看看,到时是哪个县能得到如此殊荣。 我们再进行下一个议题,还是先请莞都尉开个头。” 莞宣站起身来,手中捏着一片树叶,向大家展示一周后,问道:“诸位大人,有谁认识这种树叶?” 众人皆摇头不知。 空闲自嘲地说:“我们都是一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人,哪里认得这些? 莞都尉别卖关子了,还是赶快告诉我们吧!” “这种叶子虽说大家不认得,然对这种树应该是很熟悉,耳闻能详了。”莞宣说,“这是桑叶。” 众人一阵呜呼之声。 空闲道:“莞都尉的意思,莫不是我们张掖也能种桑养蚕吧?” “幽田兄真是聪明,就是这个意思。”莞宣笑着说。 “不是吧?”仓华疑惑地说,“要说我们这里能种植稻谷,我还能将就着相信。 要说我们这里也能种桑养蚕,打死我也不相信。 我们这里天寒地冻的,那些蚕宝宝能在这种气候条件下吐丝?” “当然能。”莞宣肯定地说,“我已向有关人士请教过,一点问题都没有。 咱们先说我手中这片桑叶。 这片桑叶同这棵稻谷一样,都是朝庭这次发来的三万流民带来的,无意插柳柳成荫,给我带来了一个惊喜。 这棵桑苗,从栽种到现在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但高将三尺,长得枝繁叶茂,煞是喜人。 桑叶是家蚕的主要食料,有了桑树,养蚕才有可能。 我国种桑养蚕历史悠久。 史书载,黄帝娶西陵之女,是为嫘祖,嫘祖教民育蚕,治丝茧以供衣服,黄帝得以垂裳而治。“ 第384章 莞宣再说种桑蚕 莞宣接着说:“西陵即为中原的河南地界。 从这点来看,我国的桑蚕业最早发源于中原,后不断向四方辐射,兴盛于江南,但长安等地种桑养蚕业亦比较发达。 长安距此不远,他们那里能做,我们这里应该也可以。 以前河西地方之所以没有桑蚕业,主要是因为人们传统的思想观念里,这是应该在南方侍弄的玩意儿,河西这里连想也不用想! 是以固步自封,将自己拒之于门外。 现在上天赐予了我们桑树,有如将养蚕业向我们打开了一扇大门,若是再错失此良机,实为痛哉! 最近,我专门就种桑养蚕的有关问题请教了业内人士。 据云,自前汉朝庭开辟了丝绸之路以后,大汉的种桑养蚕技术已传到西域以至更远的地方。 那些离我们几千里之遥的地方,现在也已有了桑蚕业,不过较之大汉,无论是规模还是质量上,都远远不及。 现在的状况是,作为丝绸之路的两端,都有了桑蚕业,唯有作为中间的河西走廊,目前还是一片空白。 从技术上讲,在河西养蚕完全没有问题,主要要解决两个关键, 一是要发展养蚕,就必须繁殖桑树,发展桑园,让家蚕有足够的食料; 二是提高蚕室的温度,可以一年多养几期蚕。 第一个问题可以说已经解决了,既然汉阳牧师苑那里可以生长桑树,张掖别的地方自然也可以生长桑树; 既然一棵桑树可以生长,那么成片的桑树也可以生长。 至于桑树的种植,有两种方法,一是播种,所费时间长一些; 二是压条,压条法用桑树枝条来繁殖新桑树,比用种子播种缩短了好多生长时间。 桑叶是家蚕的主要食料,桑叶的品质好坏,直接关系到蚕的健康和蚕丝的质量。 我国很早就发明了修整桑树的技术。 早在西周,就已经有低矮的桑树,或就是人们所讲的那种‘地桑’,亦称鲁桑。 前汉的《汜胜之书》具体讲述了这种地桑的栽培方法: 头年把桑葚和黍种合种,待桑树长到和黍一样高,平地面割下桑树,第二年桑树便从根上重新长出新枝条。 这样的桑,低矮便于采摘桑叶和管理,更重要的是这样的桑树枝嫩叶肥,适宜养蚕。 质量优良的桑叶,只能在新生的枝条上产生,通过修整,剪去旧枝条,可以促使新枝条发生。 新生枝条吸收了大量的水分、养分,使叶形肥大,叶色浓绿,既增加产量,又提高叶质,这就有利于养蚕生产。 第二个问题也不难解决。 由于养蚕都是在室内进行,可以通过人工进行调节: 如果室内过热,可采用在地面、空中洒水或开启门窗等方法降温; 如果屋内过冷,可通过煤炉、柴火等人工方法加热; 若室内偏湿,可采用干桑喂蚕,同时开启门窗,加强通风换气; 若屋内过于干燥,可在桑叶上洒水,于蚕室内的空中和地面喷水的办法来解决这些问题。 另外据这些业内人士讲,河西地广人稀,种桑养蚕的效益较高; 河西春夏秋季节的温度适宜、昼夜温差大、气候干燥,生产出来的茧丝产量高、质量上乘; 三季蚕的质量没有明显差别,全年蚕茧均可缫制质量极好的生丝; 另外,从地理位置上说,河西为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北接鲜卑,西连西域。 若是发展起来比较发达的桑蚕业,不仅为丝绸之路提供充足的货源促使其延伸到更远的地方,也完全可以使其成为河西的地方支柱产业之一。” 屋兰县令陈峰说道:“听莞都尉这么一说,在张掖种桑养蚕应该完全可行。 但种桑养蚕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诸如缫丝、纺织等一系列事宜。 我们这里的人们只会种地放牧,这等精巧活恐怕一时难以掌握吧?” 莞宣说:“罗千兄所虑甚是。不过既然要发展养蚕业,这些问题必须要予以统筹安排。 其实这事并不难,只需向朝庭申请,从内地迁移一部分熟练工匠即可。 为了稳妥起见,我郡明年的种桑养蚕业不宜规模太大,可选择个别地方进行试生产,待取得成功经验之后,再向全郡推广。” 众人皆点头称善,说这是老成持重的做法。 这时空闲说道:“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 现在中原内地的丝绸闻名已久,象什么湖锦、蜀锦之类。 而我们初事开张,如何销售是一个大问题。 万一别人不认卖不出去怎么办? 再一个,农民们千辛万苦地生产出来,总不能让他们一家一户地向西域商人兜售吧? 这个不知莞都尉有什么考虑?” 莞宣两手一摊,说道:“种桑养蚕,缫丝纺织,可以说是我份内的事; 至于如何销售,我则力犹不及。 这方面,郡里可能有所考虑吧?” 众人一目光一齐投向了马腾和陈辅良。 梁辅笑了笑,说:“这个事,还是让我们郡里新任的主簿裕隆兄跟诸位谈一谈吧。” 钱丰站起来,说道:“刚才幽田兄所言极是。 我们大费周折地动员农牧民种桑养蚕,还要向朝庭申请诸如桑苗、熟练工匠,都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织出好的丝绸。 可如果象幽田兄说的,若是织出了丝绸却卖不出一个好价钱,不仅严重地挫伤农牧民种桑养蚕的积极性,说不定还会让我们前期的努力前功尽弃。 这不仅是农牧民不想看到的情景,更是我们今天在座的诸位不想看到的后果。 这段时间,我琢磨出了一个办法,就是由郡里专门组织一帮人,以市场价格购买农牧民纺织出来的丝绸,然后由郡里统一对外销售。 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农牧民们自愿。 这样做有几个好处:一是从事丝绸生产的农牧民没有后顾之忧。他们只管安心生产就是,再无须为销售的问题操心了。 二是郡里目前有这样的便利条件。 此话从何说起?“ 第385章 空闲抢得优先权 钱丰继续说:“大家知道,前一段时间,我领着一千多人的商队出塞一趟,用我们的生活用品换回了大批的毛皮。 经与郡守大人商议,我们将在京都雒阳开设一个商铺,当然不是以官府的名义。 目前这个商铺位置已定,近期就要开张了。 以我们这些毛皮的质量,卖一个好价钱不成问题。 今后我们还要组织更多的商队,与更多的鲜卑部落进行交易,换回的毛皮除了少部分在本地销售以外,绝大部分要运到雒阳去。 明年,我们还要在长安、西域开设一些商铺,销售我们张掖的货物,除了毛皮之外,今后我们生产的丝绸也会纳入到其中。 三是避免农牧民个人销售中可能出现的压价情况,杜绝恶性竞争。 张掖民风淳朴,不善交易。 若是在销售过程中出现被客商人为压价,或为了急于出手,以低于市场价格卖出,受损失的不仅是农牧民,还有张掖丝绸的名声。 我们统一收购,统一对外发售,则有效地避免了这种状况,于民于官都有好处。” 此时空闲站起身来,走到马腾近前躬身一礼,说道:“太守大人,氐池县向您请缨,请您把明年的种桑养蚕安排在氐池县内,不知可否?” 马腾还未等说话,其他县令不干了,纷纷说道:“空幽田,你这样做太不地道了! 见好就上,为什么要安置在氐池县?难道我们县里就不成吗?” 马腾听得众人如此质询,也笑道:“幽田兄,你这个想法我可以理解。 但你能不能说一下,将种桑养蚕安排在氐池县可有什么理由? 你若能说服众人,我这里自然是无可无不可。” 空闲站起身来,向着马腾,亦向着众人,气定安闲地说:“太守大人,诸位同僚,且听幽田一言。 我之所以向大人提出这个请求,并非是盲目跟风,亦非是简单的见好就上。 而是作为氐池县来说,若是将种桑养蚕业安置到这里,有一般别的县地不可比拟的优越性。 在这里,我不是贬低别的县地,而是实情。 刚才听莞都尉介绍种桑养蚕的整个流程,其实单纯的种桑养蚕不论是放在何县,若有技工指导的话,都不成问题,难就难在丝绸的纺织上。 虚成兄,你是骊轩令,你县内绝大多数都是骊轩人,你在那里为官多年,你可曾听说过骊轩人什么时候会纺织? 允言兄,你是番和令,你县里以羌人居多,他们放牧打猎擅长,摆弄机抒恐怕连机子也上不去吧? 太元兄,你是觻得令,你境内的汉人除了会种地外,纺织丝物也不怎么擅长吧? 英玄兄,你昭武县境内的人整天忙着走村串巷,到外地经商,怕是没空鼓捣这玩意儿吧? 含华兄,你居延县就那么点子人,种地放牧还顾不过来,若是再来种桑养蚕,也怕是没这个精神头吧? 至于灵坚兄、罗千兄和马县令,你们山丹、屋兰、日勒三县都是以羌人居多; 那些个婆娘们一个个膀大腰圆,手指头粗得跟那什么似的,放牧生孩子还行,若是让她们做这精细活,我想你们也可能不大放心吧? 而我们氐池县以氐人为主。 氐人是河西最早的原住民之一,不仅擅长放牧种植,更擅长纺织印染。 氐人女子的心灵手巧不仅在整个河西大大有名,而且京都雒阳的达官贵人也都知道。 氐人女子纺织的殊缕布,你们谁不知道?谁不喜欢? 这些东西不仅是在河西,就是在整个大汉朝也是独一份! 若是让她们来纺织丝绸,别的不敢说,上手快,用时短,做工精致,比之一些没有基础的女子那可是事半功倍! 若是放着这些现成的人选不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呵呵!”居延令龙烟嘲弄道,“幽田兄,以前我读书的时候,对巧言令色这个词体会不深,今天你以身说法,算是给我上了一堂活生生的课了! 今天上午你还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些氐人一个个都斩尽杀绝; 今天下午你却在这里把他们夸成了一朵花!这人啊,变脸还真快!” 空闲正色道:“非也!这是两码事,况且此一时彼一时。 今天上午,太守大人的训示已让我明白了许多道理,含华兄莫要再揪住以前的事不放。 你敢说我刚才所云不是事实?没有道理?” 有分教: 且读圣贤书,但行圣贤事。 久为县司牧,两厢岂不知? 龙烟拱手道:“幽田兄所言,皆在理上,含华佩服。” 马腾笑了笑,说道:“河西是草原民族的故土。 不论是最早的氐羌,还是后来的月氏,以及再后来的匈奴,都是马背上的民族。 霍去病西征后,前汉朝庭大举移民屯田,才慢慢有了农事。 几百年过去了,这里的产业非常单一,要么种田,要么放牧,就是这么两种。 农家艰辛,一年所入不过仅仅糊口;放牧好一些,但日子也不宽裕。 以前河西之民,坐井观天,不知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固步自封,对一些新鲜事物往往是自觉或不自觉地加以排斥,无形之中造成了河西的落后。 张掖处于河西走廊的腹地,而河西走廊处于大汉与西域联结的交汇中心,应该是一个开放的、包容的地块。 但这么多年以来,迎来送往形形色色的各等人物,本地的民生却不见多少起色,这是令人既悲哀又无奈的事情。 这次朝庭发来三万流民,不仅给张掖送来了宝贵的人口,还带来了许多的生机和希望。 稻谷是一个方面,种桑养蚕更是令人欣喜的一个方面。 相对于种植庄稼和放牧这些比较古老的行业,种桑养蚕是一种相对而言较为发达的行业,收益也远比这两者为高。 种桑养蚕对张掖的意义,其实不仅仅是农牧民收入要比以前要高,它的意义和影响将是深远的。 一是这个行业的发展,将标志着张掖的农业与中原内地的农业融合在一起。 虽说我们起步很晚,但有比没有好,早有比晚有好。“ 第386章 马腾树威在厅堂 马腾接着说:“我们有了这个行业,中原内地的一些先进的经验和技术才能源源不断地传输进来,才能逐渐地缩短两者之间的差距,我们与内地才能慢慢地达到一个水平线上。 若是没有这个行业,那么我们会永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美好,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们与先进地区的差距有多大,我们也只能永远处于贫困与温饱线上。 二是这个行业的发展,将会有力地促进张掖商业贸易的深入开展。 今年年初,我们在居延与鲜卑诸部落进行了一次边市; 前一段时间,裕隆兄率商队赴丘目陵纯部落进行了一次交易。 从这两次交易的情况来看,对方用于交易的物品种类固然是比较单一,而我们这边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 更为令人汗颜的是,我们这边的一些大宗物品,一些鲜卑人所看重的物品,基本上都是中原内地所出,我们本地的产品几乎没有。 在对外贸易中,丝绸是一大亮点,尤为外族所器重,而这方面恰恰是我们的一个短板。 大家设想一下,如果说我们本地出产了丝绸,那么在对鲜卑的贸易方面,我们会有多大的起色? 另一方面,张掖处于大汉对外丝绸之路的中间点,我们每天只是看着络绎不绝的客商从西域来往内地去,或者一个个的商队驮着各色物品从中原来往西域去,我们能干什么? 只不过是赚点饭钱而已。 大钱都让别人给赚走了,或者说肉都叫别人给吃了,我们只能是喝点汤,而且还是清汤寡水的。 没办法呀! 若是我们这里也能出产丝绸,而且质量还不错的话,大家想一想,那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正如刚才莞都尉所云,不仅可以就地起运,而且还能大大地延伸丝绸之路的终点,我们也能和别人一样,也可以吃到肉了! 三是这个行业的发展,可以有效地缓解土地兼并方面日趋尖锐的矛盾。 今天上午,幽田兄提出一个观点,对于土地兼并问题一昧地进行强制,那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对此,我深表赞同。 如何治本呢? 我觉得这次和种桑养蚕就是一个很好的初步的尝试。 这个办法说到家,就是让农民的目光不要只是紧盯着土地,也许土地之外有更好的出路,只是农民们以前不知道、或者说即使是知道但一时没有办法去做。 那好,我们给你们指一条出路,并且为了让你做好这件事提供一些支持和方便。 养蚕业会占用一部分人口和劳力,而且利之所动,随着规模的扩大和利益的引诱,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从事这项产业。 虽说种植桑树会占用一部分土地,但土地这外也需要相当的人口。 这样一来,土地兼并的趋势会有一定程度的缓解,张掖的社会矛盾也会有所缓和。 总之,种桑养蚕好处多多,但关键的问题在于,我们首先得把桑树种起来,把蚕养起来,把丝抽出来,把丝绸织出来。 若没有这一点,其他的将无从谈起。 罗千兄刚才提出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这里从来没有过养蚕的经历,技术上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这确实是一个现实问题。 为了稳妥起见,我的意见是,明年我们不能遍地开花,各个县地一窝蜂地全上,先选择一个合适的地方,积累经验,然后再在全郡逐步推广。 这样做是有必要的。 如果大家盲目地一起上,你也种桑,我也养蚕,万一因为技术问题或其他问题不成功,一是会给农牧民造成财产上的损失,二是会打消他们的积极性。 气宜鼓不宜泄。若是农牧民的发展劲头没有了,再想启动可就难了。 我们必须想办法避免这种局面。 至于先行试点的地方,刚才幽田兄已用事实说服了大家,我这里就不必要再说了吧?” 空闲见马腾一口答应在氐池县先行试点,高兴地站起身来,走到马腾跟前深深一躬。 众人见了,不住地窃笑。 马腾又对莞宣说:“莞都尉,今天我们所议的几件事,不论是兴修水利、种植稻谷,还是种桑养蚕,都是一些涉及面极广、工作量极大的事务。 仅凭你们都尉府那些人力物力,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是有些勉为其难了。 你们都尉府虽说隶属朝庭大司农,但都是在为地方上作贡献,我们不能只是给你们下任务压担子,而对你们面临的困难坐视不管。 之前,我们议了一下,做了以下几个决定: 一是在人力上,郡里从这次各县推举的孝廉中拨出两人,再从永嘉先生的高徒中拨出十个人,调至你的麾下,专门服从你的调遣,协调各方关节。 其他的人,不管是郡里,还是各县、地,只要你看中的,一律放行,任何人不得阻拦。 二是在权限上,向者你们农都尉府只是上通朝庭大司农,与各县、地沟通交流不多; 在今后的工作中,尽管你们是在为地方上办好事,但也许会有人看不出眉眼高低,甚至是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利,对你们的工作横加阻挠。 今天来的都是张掖郡内各县地长官,我先把话摞在这里,今后不管莞都尉到了哪里,诸位均须视若我本人亲自出马,对莞都尉工作上的要求,不得提出任何异议,更不准刁难阻碍。 我在此守着各位同僚,明确向你授权: 在这几项工程完工之前,凡是在张掖境内,对任何不听号令、横加阻挠甚至推诿拖延者,县丞以下,你可当场免职; 县丞以上,你可先行停职,然后由都尉府上报到我这里。 你放心,凡是你做出的决定,我无条件支持你。 另外,我再给你派一队护卫,一是保护你的安全,二是执行你的命令,该拿人时不要有任何顾虑。” 莞宣嗫嚅道:“郡守大人,这个,有这个必要吗?” 马腾斩钉截铁地说:“有,必须有。要想做点事,就要有职有权有威。 你现在可能觉得没必要,以后你就知道了。 三是在物力上,可能大司农有一些规定,我也不大清楚。 但为了做好这几件事,郡里先拨给你三千万钱,以后若是不够,或者说上下周转不开,你尽管开口。” 莞宣听完,哽咽道:“大人给了我这么多支持,我若再做不好,无颜见江东父老。 莞宣今日在此立下军令状,这三项事情一定在明年开春前完成任务,绝不耽误农时!” 有诗云: 铁腕立铁威,但争三春晖。 掷地言有声,驷马可能回? 第387章 另辟蹊径种葡萄 梁辅说道:“接下来,咱们再议一下另一件实事,请裕隆兄跟诸位谈一谈。” 钱丰站起身,说:“这件事可能大家都比较熟悉了。 郡里商定,从明年起,各县、地推广种植葡萄,在张掖发展葡萄酒产业。 目前,葡萄在我郡有零星的种植,酿酒业也是分散在各家各户之中。 为了扩大规模,让这个产业迅速发展壮大起来,使之逐渐成为我郡的一个拳头产品,郡里下达了各县地种植葡萄的指标,明年总计是五千亩,各县地依人口地域等等不一。 郡里要求,明年年初一开春就要开始种植,各县地务须按期完成任务。 对完不成任务者,郡里将在年度考核中列其为不称职。” “裕隆兄,”空闲说道,“种植葡萄是好事,酿造葡萄酒更是获利巨大,这个无须多言,我们也都知道一些。 只是这事不能等同于种植稻谷,在一些细节上要罗嗦得多。 你老兄先别忙着拿考核来说事,能不能跟我们大家伙讲一讲,如何具体操作?” 众人也跟着一阵喧嚷。 钱丰歉意地笑了笑,说:“兄弟有些性急,诸位且请鉴谅。 是这样,这件事的操作与刚才那几样事有些不大一样,但也大同小异。 推动葡萄种植,采取官府与民间相结合的办法,具体思路是,官府主要负责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种植前的动员。 虽说种植葡萄的好处大家都知道,但总有一些人还认识不到,这就需要动用官府的力量,给下面去说、去讲; 动员农牧民在合适的地方种植葡萄,完成郡里下达的指标。 二是种植亩数的核准。 各家各户究竟种植了多少,这件事要靠各级官府派人进行丈量核准。 这个数是一个底数,今后只能多,不能少。 三是对种植葡萄的赋税减免和补贴。 依照各县地核准的底数,所有种植葡萄的土地,三年内一律减免各种赋税。 当然了,在一些沙荒地上种植的葡萄,本来不存在征收赋税的问题。 但不论是好地还是沙荒地,但凡是种植葡萄、且生长有成的地亩,一律每年给予补贴。 补贴的标准依土质好坏而有所不同,好地每年补贴三斗,跟种植粮食的产量差不多。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农民放下包袱,没有后顾之忧。 沙荒地每亩补贴一斗。这些减免和补贴的粮食,由各县、地本身承担一半,郡里承担一半。 减免和补贴的期限,都是三年。第四年上如何征收赋税,到时再说。 这三项是官府的职责。 至于刚才所说的民间推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件事可以说是郡守大人的一大创举。 在此之前,我们曾反复商量过。 若是象前面所说的种植稻谷、种桑养蚕一样,完全由官府承担,则官府方面力有不逮; 若是完全推给民间来做,恐怕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是以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即刚才我说的这三件事,由官府来做,其他的诸如提供葡萄种苗、提供种植技术、葡萄的收购等一切事宜,由民间来做。 所谓的民间是什么呢? 昭武县里,有一些人多年以来专门从事葡萄酒的收购和行销,我跟他们接触了几次,在这件事上达成了协议。 他们那些人联合成立了一个商社,拿出一笔资金,负责到西域各国购买葡萄种苗,请人前来指导,并负责按市场价格收购成熟后的葡萄,然后再进行酿制葡萄酒。 酿造好了的葡萄酒,由官府按时价收购,统一对外销售。整个事情就是这样子。” 众人听了,不住地点头。 这时,万钦仁说了一句话:“裕隆兄,我刚才听你说了这番话,有件事不大明白。 农民种植葡萄可以减免赋税,也可以得到补贴;商人可以将来销售葡萄酒从中获利。 倒是我们,不但没有收益,还要倒贴进不少。这是为什么呢?” 厅堂里轰然大笑。 空闲说道:“万都尉,你向是军人,对此不了解也是情有可缘。 我来跟你说一下吧。 这件事伊始,确实是象你所说的那样,我们不仅没有收益,而且还要进行补贴。 但三年之后呢? 三年之后,农牧民种植的葡萄要结葡萄了,他们将这些葡萄卖给那些商人,这样他们就有了收入,而且这收入比之一般的种植庄稼要高得多。 这时候我们就该动弹了。怎么动弹呢? 收税啊,而且这个税不同于种植庄稼,要多得多; 另外,据我所知,葡萄更适合在沙荒地上生长,这样老百姓就会去开垦沙荒地。 本来这些地是废弃不用的,这样一来,收税的范围、数量比之种植葡萄之前要更大更多了。 这只是一笔帐,还有卖酒呢,要知道对酒朝庭可是重税。 所以说,这么一来,官府虽说一开始投入一点,但三年之后,也许用不了三年。 商人逐利,一般的葡萄种苗是三年之后结果,我想他们除非是迫不得已,不会去买进那些幼苗,而是会想办法去买进一些成苗,这样第二年就可以结果。 你想想看,这笔帐划不划算? 当然,收税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农牧民通过种植葡萄有了钱了,那么可以带动其他行业的发展啊! 你比如说,他们会去买一些原来不舍得买的东西,你象丝绸、牛羊肉等等,这样会不会又促进这些产业的兴旺繁荣啊? 若是张掖这些产业都发达起来,那么张掖地面上将会是一番何等了得的景象!大概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幽田兄说得对极了!”钱丰赞道,“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催之。 就是因为它太过于突出了,周围一片万马齐喑,它自己在那里茕茕孑立,大风来临,不催它催谁? 但若是其他的树都一起长大呢?自然不会再有这样的后果。 所以说,一枝独秀是一件悲哀的事情,万紫千红才是春嘛!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第388章 前人栽树后乘凉 万钦仁颔首,向二人称谢,道“受教了!” 马腾说:“看来在这件事上大家无甚歧义,说明诸位的认识非常一致。 种植葡萄,酿造葡萄酒,早在我上任之前,凉州刺史孟佗大人到居延时,就曾专门向我进行交代,嘱咐我到张掖后,要大力发展这个产业,把张掖葡萄酒的美名打出去。 上次我到县里巡察时,来到山丹,碰上了一个专门从事葡萄酒生意的昭武人,名曰谢横,跟他聊了大半天,长了许多见识,也坚定了我发展葡萄酒产业的决心。 与桑蚕业一样,发展葡萄酒前景十分广阔。 在京城、在内地,葡萄酒非常受欢迎,好的葡萄酒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物以稀为贵。 在这种情况之下,即使是倾尽我张掖之力,恐怕也难以满足京城的需要,更不用说是整个中原内地了; 在我们的北方鲜卑,步度根、轲比能等这些鲜卑大人,给他们一坛葡萄酒,比送给他们一群牛羊还要高兴!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不论是读书破万卷的达官贵人,还是蛮而不化的少数民族,对这个东西都是非常青睐的。 按我们大汉的律令,严禁用粮食酿酒,酒的供应量本来就少得很,更何况象葡萄酒这样的上等佳酿! 在西域,虽说大宛葡萄酒闻名遐迩,但产量太过稀少,现在更是只闻其名,难见其实。 若是有了我们张掖葡萄酒,西行路上将会是畅通无阻。 我想用不了几年,这个丝绸之路恐怕会要改名,变成张掖葡萄酒之路了,哈哈! 有这么空前的需要,我以为,即使是将我们张掖所有的土地全部用来种植葡萄,也难以满足各方面的要求! 若是将来各地的人们都纷纷来张掖求购葡萄酒,而我们又没有那么大的产量,各位给我出个主意,到时候可该怎么办?” 各位长官都被马腾的话说笑了,整个厅堂的气氛为之一松。 马腾接着说:“以前我曾听人说过一句民谚,说什么‘黄河百害,唯富一套’; 说起河西走廊时,也说什么金张掖银武威,意思是张掖这个地方在河西是最好的。 诚然,相比其他几郡,张掖的自然条件不错,地势平坦,河流众多,土地肥沃,民风淳朴。 我小的时候没怎么出过门,对这些情况不甚了解。 但去年我往居延投军的时候,出了昭武,过了合察山,看见的却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这一大片沙漠,不仅是阻断了居延与张掖的陆路交通,而且直接威胁到昭武等地的生存环境。 尤其令人担忧的是,今年春天,定边侯跟我说,沙漠有不断蔓延之势。 当时我跟定边侯商量,抽出居延一部人马,沿弱水两岸种植草木,不知能否遏制沙漠扩张的势头? 现在定边侯他们正在做这件事,效果如何还不得而知,但总之做要比不做为强。 现在有了种植葡萄这个事情,大家可能还不知道,葡萄最适宜生长的地方,就是沙荒地,因其土质疏松,有利于葡萄扎根深入。 这样一来就好了,我们可以先沿河种树,然后再顺着两边的树林种植葡萄,岂不是一举两得? 还有一个问题,我看居延那个地方,边军已屯田多年,然收获情况不甚理想。 为什么?土层太浅,地力太薄,只能是靠广种薄收,是以边军费力不少,而收获有限。 我觉得,以后居延可以适当限制农田的耕种,而把大部分的精力用在种植葡萄上。 当然,这只是一个建议,是否可行,请定边侯与含华兄斟酌。” 龙烟说道:“郡守大人所说甚是。 以前,我们对这个事也是十分头痛,但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办法,就这么一直拖下来了。 明年,我们会把种植葡萄作为一个重点,还请裕隆兄多加关照。” 钱丰说道:“没问题。” 马腾接着说:“今天会议一开始,大家就说到,我们张掖产业单一,发展潜力不大,后劲不足。 我们议的这几件实事,其中种桑养蚕是着眼于穿的问题,种植稻谷和葡萄是着眼于吃喝的问题,这样我们的产业就丰富一些了。 人们常说衣食住行,穿衣和吃饭是摆在前面的两个大事,无论什么时候人们都离不了,只要是做好了,不愁没有效益。 俗话说,无农不稳,无商不富。 今后,我们在大力发展农牧业的同时,每年培植几个可行的产业,所获产品对外销售。 既能提高当地农牧民的收入,又能增加郡县的赋税征收,这样做上几年,何愁我们张掖不能旧貌换新颜?” 这正是: 先说穿衣吃饭,再讲务工赚钱。 事有先来后到,人有轻重急缓。 马腾的话感染了众人。 此时,厅堂里的众位官僚议论纷纷,谈笑风生,好像已经享受到了张掖美好的前景。 此时,空闲突然咳嗽了一声,说道:“郡守大人描绘的前景固然是十分美妙,也分外吸引人的眼球。 但今天所说的,只是一个规划,一个想法,说到底还只是一个纸面上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若是落到实处,还有许多难题需要克服,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资金的问题。 象我们今天所议的这四件事,种植稻谷、桑园、葡萄,首先是要垦荒平地,人力的投入不说,光是农具就是一大块; 养蚕方面需要投入的就更多了,象蚕室的改选、纺织用具等等,都需要大笔的资金。 在座的诸位都了解,我们张掖地方上的农牧民其实还是很穷的,大多不过是只解决了温饱问题,有的甚至还在温饱线上挣扎。 在这种情况之下,再要让他们投入资金去开拓新的领域,可以说是勉为其难。 作为官府来说,有些事好办,我们把任务分下去,提供种苗和技术,督促他们尽快落实,然后到时间进行检查,也就是了。 然而关键的问题是农牧民完成不了怎么办? 这个完成不了不是他们不想做,而是无力去做,我们再逼他们也没有用。 而这个现实问题不解决,刚才我们所说的一切规划到时候恐怕还是一个零。 县里财力有限,难以对农牧民提供实际有力的支持,不知郡里在这方面有何考虑?” 第389章 广开善门救四乡 梁辅说:“幽田兄所虑极是。这个问题郡里已有所考虑,请裕隆兄先为诸位说一说郡里的打算。” 钱丰站起身,说道:“为了解决农牧民生产和商人从事商贸所需资金问题,郡里决定实行赊贷的办法。 总的想法是,郡里设立一家商号,拿出两千万钱作为本金,在各县地设立分号; 各县地同时也要配套五十万钱,一同开展此项业务,所获之利由郡县地按投入资金多少进行分成。 赊贷的范围是: 一是免息赊贷。如果百姓办理祭祀、丧葬而无资金者,可以向官府借贷。 祭祀借贷须在十天内归还,丧事借贷须在三个月内归还。 二是低息赊贷。如果百姓用于垦荒购置农具而无资金者,可以向官府赊贷。 归还日期及利息依情形不同而有差异,用于种植稻谷者,秋收以后归还,利息不高于二十之一; 用于种桑养蚕者,卖丝或卖绸后归还,利息不高于十五分之一; 用于种植葡萄者,卖出葡萄后归还,利息不高于十五分之一。 三是中息赊贷。如果商人经商资金不足需向官府赊贷者,归还日期由双方商定,利息不高于十分之一,须拿田地宅院作为抵押; 过期不还,除了利息之外,每月增加罚金百分之二。 对郡里重点扶持的县地,诸如这次种桑养蚕的氐池县,郡里实行重点倾斜。 除了加大资金投放量以外,对农牧民购置大件纺织器具的,资金归还日期可适当延长,最长时间为三年,利息不高于十五分之一。” 陈辅良说:“郡里关于赊贷的政策,初步先拟定这么几条,主要是针对目前形势的需要而设立的。 诸位同僚且议一下,可还有什么补充、调整及修改的意见和建议。” 空闲道:“如此甚好!如此一来,农牧民就不用再为生产急需的一些资金没有着落而发愁了。 而且我看郡里的这个办法,利息极低,周期也设定得很是合理,况也因地制宜,突出重点,幽田赞成。” 陈辅良说道:“今天所议之事众多,幽田兄这还是第一次直接明确表示赞同,太不容易了!” 众人都笑了。 卢纶道:“历代朝庭,一直都是实行重农抑商的政策。 反观我郡的这个办法,以及今天所议之事,似是郡守大人对此网开一面,甚至是鼓励经商。 对此,属下有些不解,能否请大人说明一二?” 陈辅良说:“这是一个问题。且请看各位还有什么意见?” 陈峰道:“赊贷所来资金,均是官府征收的赋税。 这些赋税,取之于民,也理应用之于民。 可是这个办法里,对赊贷的资金还要征收一部分利息,窃以为这有违圣人之道,有些不大妥当。” 马伥说:“我看这个办法制定得很好,只是个别地方还须具体一些: 比如关于购置农具这一方面,是仅仅限于诸如刨锄、木犁、铁铧、箩、筛、簸箕、镰刀、水桶、柳斗、旱磨、石磙、木磙、绳索等这些简单的农具呢, 还是也包括诸如车辆、耕牛、骡马、驴等一些重要的大件农具啊? 再者,在办理赊贷的一些必要的手续和流程方面,这个办法里没有涉及,这样农牧民就无从下手,具体办理的官员也无可遵循,似是可以再具体一些。 另外,以前但凡朝庭或地方上有一些惠民之举,总会有个别恶吏从中弄巧,利用职权或刁难民众,或推拖敷衍,以便个人从中谋利,不知郡里在这方面有何考量?” 龙烟道:“窃观这个办法,从申请范围来说,祭祀与丧葬属于救急,购置农具属于救需,用之商贸则属于救业。 既然郡里兴办赊贷,我想必然是有这方面需要的人见了之后人人拍掌称快,而另一些也有类似的需要的人因不在这些范围之内而感到失望。 上有恩泽,必被于四方。 涵盖不到的地方和人群,定会闻之则怨。 比如,在救急方面,仅有祭祀和丧葬可以申请,若是某某家中出现了急病或大病患者,为什么不可以申请? 在救需方面,购置农具可以申请,那么农牧民家中若是想建一个粮仓,为什么不可以申请? 在救业方面,用之商贸可以申请,那么一些牧民若是需要购置一些优良的种畜,为什么不可以申请?” 有分教: 手抚三弦琴,三才天地人。 天地有交合,鸣瑟巷子深。 见无人再提出意见,陈辅良说道:“诸位同僚都提出了一些很好的意见和建议,接下来我们会根据各位所云,进行修改和调整。 关于大家的一些疑问,我先作几个说明,其它的由裕隆兄和太守大人作答。 关于允言兄提出的疑问,我的理解是这样的: 这实际是一个关于治政方针的问题,究竟是要重农抑商,抑或是农商并举? 我们先来看一下,历史上重农抑商是怎么形成的。 重农抑商的理论是于春秋战国时形成的。 在这个时期,一些思想家对商业和商人的言论是非常苛刻的。 荀子曰‘工商重则国贫’,主张‘省工贾,众农夫’; 韩非把商工之民列为‘五蠹’之一,把‘商贾外积’和‘耕战之士困,末作之民利’,看作是国家可能灭亡的两个象征”, 提出‘明王治国之政,使其商工游食之民少而名卑,以寡趣本务而趋末作’; 商鞅的‘治国能抟民力而壹民务者,强;能事本而禁末者,富’。 在经济政策上也有很多表现,魏国实行平籴政策; 秦国的粮食专场制,商鞅改‘六法’为‘六律’,其中的‘关市律’就是对市场商业的管理非常苛刻; 齐国严格控制粮食和货币,管仲实行‘管山海’的政策,大力发展官营工商业,实行了盐铁专场,加上官府对价格和市场的管理,无疑使工商业又受到了一层限制。 重商抑农法令化则是从秦汉时期形成的。“ 第390章 永嘉大话衍农商 陈辅良接着说:“秦国经过商鞅变法,使重农抑商政策形成,秦统一后,继续奉行重本抑末政策。 法律规定的市籍政策,就是产生于秦,沿用于汉。 重农抑商是从前汉大力推行并使之法律化的。 首先,大力推行抑商政策和贱商措施,表现之一,宣扬‘商业害国论’。 一些思想家继承了春秋战国以来‘事末作’则‘国贫’的理论,并进一步宣扬之,全盘否定商业。 表现之二,贬低商人地位,并加以各种形式的人身侮辱。 除了继续实行秦朝的七科谪戍和市籍制度外,还用了一些侮辱性的办法来贬抑商人,将商人及其子孙拒之于当政者之外。 表现之三,经济上抑商。 一是对商人‘重租税以困辱之’; 二是颁布经济法令,对利润丰厚的盐、铁行业实行官营垄断的‘禁榷’制度,从商富大贾手中夺回盐铁和贸易的控制权,挤兑缩减商人的经营范围。 三是剥夺商人对土地的占有权。汉武帝规定,‘贾人有市籍者及其家属,皆无得籍名田,以便农。敢犯令,没入田僮’。 那么接下来我们再分析一下,当政者为什么要重农抑商,这样做有什么样的影响呢? 重农抑商政策的出现,首先是由经济原因决定的。 中国传统社会的经济基础是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这种经济的主要部门是农业。 农业是决定性的生产部门,提供给人们是了基本的生活资料,农业生产的状况直接关系到国家的兴衰存亡。 因此历代统治者都把农业当作根本性的大事来抓,采取一系列督促、鼓励、组织农业生产的措施,在国家经济政策上向有利于农业发展的方向上倾斜。 其次是由政治原因决定的。 通过发展农业,朝庭可以征收稳定的土地税来保证财政收入; 另外还可以牢牢地将农民束缚在土地上,使人民安居乐业,人丁兴旺,使国库粮仓充盈,既可内无粮荒、动乱之虞,也可外无侵扰之虑,有利于国家和社会的稳定。 而工商业不能提供最基本的生活资料,并且日益发展的工商业与农业争夺劳动力,加剧劳动力从土地上流失,会出现影响农业生产甚至危及政权统治等社会问题。 再次是文化方面的原因,就是‘义利之辨’、‘重义轻利’观念为代表的伦理思想。 义者,宜也。农为国家之大利,为国家之最适宜者,故亦为国家之大义。 重农即国家‘重义’也。商为私人之利,为国家之害。抑商乃国家之‘轻利’也。 农、商的这种利、害属性是中国特殊的社会性质、文明模式所决定的。 这种利害,不光是经济之利害,亦有伦理之利害。 孔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孟子曰:‘何必曰利,惟有仁义而已矣。’ 两圣之言为中国传统文化定下了基调。 从此以后,‘义利之辩’、‘重义轻利’成了中国伦理思想的铁则。 圣言即理,圣言即法,这一伦理观深刻地影响了中国社会的经济生活,深重地影响了中国的法律法令。 这种政策对后世的影响是两方面的。 一方面,重农抑商政策在初期对当时农业以及社会经济的发展、维护社会稳定、巩固新兴地主阶级政权起了积极作用。 例如商鞅变法,实行重农抑商政策,鼓励发展农业生产,从而促进了秦国的经济实力不断增强,为后来秦始皇统一六国奠定了物质基础; 前汉初期实行的一系列重农抑商政策为大汉的稳定和强盛提供了坚实的保障等等。 另一方面,重农抑商政策也导致地主官僚不断兼并土地,使土地高度集中,农民破产流亡,影响了农业生产的发展,激化了阶级矛盾,造成农民造反作乱不断爆发。 地主官僚集团也因疯狂兼并土地而更加腐败,导致王朝更迭。 秦朝的灭亡、前汉的颠覆,就是我们眼前活生生的例证。 那么,目前我们又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境地呢? 就我们大汉而言,前汉之初之所以实行重农抑商的政策,有其不得已的苦衷。 经济上,前汉建立之初,万象凋敝,农业劳动力十分缺乏,农业‘户口不得而数者十二三’,经济衰败到‘民无藏盖’,‘天子不能具钧驷’的地步。 可是,一些富商大贾和豪强地主却仍在疯狂地兼并土地,掠夺人口,‘商人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的现象普遍存在。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前汉初年的统治者才采取了上述抑商措施。 随着前汉社会经济日渐恢复,抑商政策也逐步松弛。 到惠帝、高后时,商人‘乘坚策马,履丝曳缟’已成合法。 到武帝时期,抑商内容就只剩下打击富商大贾兼并土地和垄断经济了,这从桑弘羊理财所采取的措施中完全可以看得出来。 如盐铁专卖、均输、平准等无一不是针对富商大贾的,而对中小商人则不仅不抑,还提出了一些有利于他们发展的政策和主张。 如桑弘羊一上台就提出‘农商交易,以利本末’的口号,主张‘开本末之途,通有无之用’,‘使农商工师各得所欲’,实际是农商并重。 前汉末年,有人曾奏请哀帝重申‘贾人皆不得名田、为吏’之令,也只落得个被搁置不问的结果。 进入后汉以来,由于后汉政权本身就是在豪强富商的支持下建立起来的,光武帝刘秀本人就是地主兼商人出身。 因此,通观东汉时期的历史,除了桓谭曾提出‘禁民二业’的主张之外,几乎再找不出一点抑商的影子。 即使这一点,到汉明帝时,因地方官禁民二业而影响农民因地制宜,在屯骑校尉刘般的建议下也被明令取消了。 这样,原本就徒有其表的‘抑商’政策最后连‘表’也没有了。 所以,后汉时期,商业的发展,达到了十分惊人的程度。 这可以从仲长统的一段描述中窥其端倪: ‘豪人之室,连栋数百,膏田满野,奴婢千群,徒附万计。船车贾贩,周于四方,废居积贮满于都城。睇盼则人从其目之所视,喜怒则人从其心之所虑’, ‘身无半通青纶之命,而有三辰龙章之服,不为编户一伍之长,而有千室名邑之役。荣乐过于封君,势力侔于守令’。 商业之发展,一致如斯。“ 第391章 公平取义说赊贷 陈辅良继续说:“对于商业的定性,古人早有定述。 《周礼?天官冢宰》曰:‘以九职任万民,--六曰商贾’; 对工、商业的分工,周人已有清楚的认识,《逸周书?程典》曰:‘工攻其材,商通其财’。 农、工、商三业是社会治理的基础,‘商不厚,工不巧,农不力,不可成治’,于是商人渐渐成为一股相对独立的社会力量。 《史记?货殖列传》曰:孔子的门生子贡曾经经商于曹、鲁两国之间,富致千金,‘结驷连骑,束帛之币以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 官府为了阻止商业资本的继续膨胀,用政策来保护农民利益,可是,‘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 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可谓毫无办法! 司马迁也曾说过:‘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 可以说,通过政令来抑止商贸发展,有如严禁土地买卖一样,已禁无可禁,不合时宜。 就目前而言,张掖所处境地较为矛盾和尴尬。 一方面,张掖发展农业的潜力巨大,优势也非常明显,这主要是因为张掖地方地多人稀,未开垦的荒地数不胜数,而且水利资源丰富。 但饶是这样,在一些汉人聚居区,土地兼并已是非常突出,而相当一部分人还在温饱线上挣扎。 另一方面,张掖处于丝绸之路中间带上,来来往往的商人在从事贸易中获得巨利,而我们只能是停车坐爱枫林晚,隔山观景而已。 《易》曰: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我们必须适应整个大环境的变化,由过去的单纯依靠农业,逐步向农商并重的方向发展。 允言兄刚才所言,不过是担心农人逐利,放弃土地一涌而上从事商贸易。 我以为大可不必担心。 何以这样说? 一是发展商贸一个漫长的过程;再者,我们所谓的商贸,是在官府掌控下的商贸。 你在裕隆兄刚才的介绍中就可以明白,所谓的商贸,其实农牧民只是属于种植加手工这个层级,所有的对外贸易仍然是由官府来垄断经营的。 再者说,即使是我们将来慢慢放开一些农民可以从事的商贸活动,要知道,能有心、有力从事这方面的人毕竟还是极少数; 大多数的人还是会依附于土地,只不过是从形式上与以前相比有了许多的确不同。 因此来说,担心农民从土地上彻底剥离是没有必要的,也是不可能的。” 卢纶躬身叹服,道:“先生就是先生,允言服矣!” 陈辅良又说:“对罗千兄所言关于收取利息一事,我想简单地说一说。” 贷,施也,谓我施人曰贷。所谓施人,即谓无偿地给与他人,这是三代时的做法。 西周以后,随着井田制的破坏,‘贷’具有了‘借’的内涵,此种借贷,需要归还。 春秋时借贷需还已属常事,但少有计息者。 春秋中后期,生息借贷逐渐增多,进到战国时期,借贷生息计利已成社会常态,还出现高利贷,加剧了社会的贫富分化。 进到秦汉时期,借贷成为一种债务概念,被写进国家律令而合法化。 老子曰:‘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恢复三代之治,士人之所愿耳。 然当代世风日下,人伦颓丧,何人能挽狂澜于既倒? 我们目前所能做的,不过是将利息降至最低,将受惠人群扩至最大而已。 且赋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与不收利息是两码事。 赋税,国之利器也,属公中之物;赊货人群,民之万一也。 若以公中之物唯独惠顾少数之人,岂非招惹世人侧目而引起众人效颦? 时日一长,其中必会产生墨吏与当事之人勾联,如此一来,又与损公肥私有何差异? 时也,势也,故我等不得不如此。 罗千兄所议,颇有古人之风。 这不仅是你之所愿,亦是我之所愿,更是太守大人之所愿也。 愿我等携手共进宏图大治,将张掖治理得清明有加,直追三代,不图青史留名,但愿心有所畅,如此而已!” 陈辅良的话引起了在此座诸人心底的共鸣,于是掌声四起! 掌声稍歇,陈辅良又道:“关于马伥所议赊货之要件及流程一事,请裕隆兄作答。” 钱丰站起身来,说道:“关于赊货购置农具的范围,既然刚才我在文中没明确界定,即凡是购置所有的农具都可适用这个办法。 诚如刚才罗千兄所议和永嘉先生所说,这是我郡有史以来出台的第一个这方面的惠民举措。 我们想将好事办好,让受惠民众尽可能的多一些,是以文中没有作出具体的界定 关于民众赊货的要件及流程,我们在这里也没有标新立异,而是遵循以往民众办事的惯例。 民众但凡有这方面的需要,个人提出申请,村里作保,乡里具结,即可向县里提报。 至于在县里的流程方面,我们正在研究。 总的想法是,县吏接到农民的申请后,先作审核,但凡是事实清楚,目标明确,申请款额合理的,能当场决定的须当场予以决定; 若是需要购置的农具较多,申请金额较大的,应在最迟不多于三日内予以审批放款。 农牧民的申请得到批准后,县里下放的款子并不是直接放到农牧民的手中,而是给当事人一个证明; 当事人手持县里的证明,可以到县里任何一家出售农具的商铺购置书契中罗列的农具,最后由该家商铺与县里定期结算。 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即在归还日期将到时,有个别人出于种种原因难以还货的现象。 若确实是因为天灾、人祸等人力难以抗拒的因素而导致不能还货时,我们会考虑相应的救济措施,从降低还款金额直到全部免除; 若是有人故意有钱不还想赖账,地方上也会有处理的办法。 至于日勒县提到的个别恶吏的问题,我相信大家在听了明天的会议之后,自然就会明白,在此不再赘述。” 有诗云: 治政要术初铺张,红白善恶话阴阳。 提纲挈领一件事,丹心一片顾四方。 第392章 马腾开门说赊贷 梁辅说道:“接下来还有含华兄关于救济范围的一个疑问,请郡守大人作答。” 马腾说:“刚才,永嘉先生给我们系统讲述了重农抑商政策的渊源, 详细分析了这项政策的起源、表现、影响,进而阐述了我们为什么要实行农商并举的措施。 我感觉又回到了半年前的临松薤谷,在夜幕下聆听先生教诲的时光,真是受益匪浅啊! 裕隆兄则就这项政策的实施作了具体的说明。 这些,都是我们在前人的基础上,经过深思熟虑想出来的办法。 今天,我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赊货引发了大家这么多的热议。 从这一点上,充分说明了诸位对这个问题的关注,也更加说明这项政策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赊货,是一个古老的话题。 从刚才永嘉先生的讲述里我们知道,赊贷作为一种社会经济现象,在人们现实经济生活中看来司空见惯,而对‘借债还钱’,也视为天经地义。 但它的发展演变却似可以给人们一些启迪。 古代借贷经历了一个由原始的有无相济互助、到有借有还的借贷、再到有息借贷、高利贷出现的发展过程。 西周时期的借贷多以实物形式,一般无任何附加条件。 商业的发展,城市经济的成长,金属货币的广泛流通,消费水平的提高以及人们各种物欲的膨胀, 导致在西周时期以救济为主要功能的借贷,途经礼崩乐坏的春秋时代,到战国时代逐渐演变为以攫取高额利息为主要目的的高利贷。 河西地方民风淳朴,商业不发达,民间借贷虽很普遍、很经常,高利贷也间或有闻,但总的来说比之于中原内地一些经济发达的地方,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尽管人们也许会说,河西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落后的原因。 但我喜欢这种落后。 一种社会风气一旦形成,要想扭转就非常困难了; 而我们在这个基础上,适当加以引导,不但有助于张掖经济的发展,也对淳德厚俗有一定的帮助。 我们这次商议的赊贷办法,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台的。 这个办法,初衷有这么几个方面: 一是为了鼓励、支持农牧民响应官府的倡议,大力发展种植稻谷、种桑养蚕和种植葡萄,解决他们面临的资金短缺的难题。 主要有两个方面,一个是农牧民购置农具,再一个是商贾维持经营,目的都是为了应对当前的几件实事。 当然,刚才裕隆兄也说了,即使是除此之外的一些农事上的需要,只要大体上也在这个范围,官府也可以照常办理。 二是为了平抑张掖地方上的高利贷。 高利贷让一些人一夜暴富,也会让一些人一夜之间破产,这是我们所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这次我们制定的办法里,利息极低。 别的地方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但我敢说,象这么低的利息,恐怕整个大汉朝是独一份。 要说是赢利,也就是对一些商人来说,我们会挣一点钱。 但这点钱也就是能够维持这个商号的正常运转,对农牧民征收的那点利息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再说,从我们一开始的指导思想里,也没有想过要通过这件事来挣多少多少钱。 三是这是我们的一个尝试。 我自幼出生在番和县的榜罗里,在我的印象里,从小家里生活就一直是紧巴巴的。 我知道农牧民生活很困难,他们在很多方面需要官府的帮助、支持和救济。 但大家也都知道,张掖这个地方每年的赋税并不多,除去应付军队的一些开支外,所剩无几,因此即使是想帮助他们,有时也是无能为力。 今年我们开建新城,本来资金就非常紧张,所幸的是最近有几个豪强劣绅和贪官污吏向郡里贡献了一些钱粮,我们才可以拿出一笔钱来办这些事。 也许人们说还可以再等等,等我们郡里宽裕了再办这些事。 我说不能再等了。 老百姓本来就穷,我们提出一些政策,想办一些实事,目的就是要想让老百姓尽快富起来,我们也可以从中多征一点赋税,这是两全齐美相得益彰的事情; 如若因目前困难而不办这些事,那老百姓也无力响应官府的号召,无法从事那些生产活动,到头来我们势必会落入一场空,而张掖也会进入一个恶性循环的状态。 这是不可取的。 我们再难,也比百姓容易些。 现在我们没有更多的力量去解决一些应该解决的问题: 诸如刚才含华兄提出的农牧民生大病的问题,还有学堂的问题、士兵抚恤的问题等等, 这都是一些需要重点解决而且是花大钱的事情,但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的钱。 因此,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要一件一件地办。 等我们条件稍好一点,我们会根据轻重缓急,逐步逐步地解决这些问题。 在这些问题上,各县地可以根据各自的情况,提出一些有益的建议和办法,也可以搞一些试点和探索,若果真有效,我们可以推而广之。 总之,不能事事都看着郡里。 朝庭委诸位为一方要员地方司牧,就是要各位切实负起责任来。 还是那句话,一枝独秀究可哀,百花齐放才是春,请诸位同僚切记这一点。” 众皆称诺。 这正是: 立足时势初开张,渐次铺开意犹长。 今日花开唯一朵,且看来年满庭芳。 第393章 库房空堆钱巨万 第二天早饭后,粱辅对众人说:“今天咱们换个地方开会,诸位请随我来。” 于是一行几十个人跟随着永嘉先生的脚步,在县城里穿街过巷,在众多百姓讶异的目光中,来到了戒备森严的郡仓。 众人不明所以,然藉着多年读书养气的功夫,本着水深不语、人稳不言的风范,没有一个人发问。 万钦仁等一帮武官,本想问个明白,但见诸位文官个个衣冠楚楚,一本正经,遂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段时间,觻得县孝廉尹财作为钱丰的助手,已接任张掖郡仓长的职务,工作重点也由新城工地逐渐向郡仓转移。 此时,只见他领着几个仓吏,腰上皆系挂着一大串钥匙,在陈辅良前面着人打开了一扇扇沉重的大门,众人随后鱼贯而入,走进了一座仓房。 这间仓房是一座封闭式建筑,硕大的建筑上一个窗户也没有。 是以人们走进来以后,里面漆黑一团,真个是伸手不见五指。 仓吏们忙着点灯,一盏盏豆大的灯芒闪烁在墙上,各位县地长官这才看清仓房内的布局: 整个仓房内共有四堆大小不等的物体,上面均用黑布置罩着,人们眼前的一堆最小,后面的三堆一堆比一堆大。 人们都进来以后,尹财令仓吏关上大门,吱呀呀的声音在这黑洞洞静寂的仓房里分外刺耳,令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此时人们听得粱辅说道:“先打开第一、第二堆。” 几个仓吏走上前去,手脚利索地将遮盖在前两堆物品上的黑布置拉开。 “哇!”黑布拉开后,人们的眼光不由得惊呆了! 第一堆是黄金,在昏暗的灯光下发出耀眼的金光; 第二堆全是五铢钱,硕大的一堆,估计有几千万钱! 万钦仁一看,明白了。 眼前的黄金和五铢钱正是自己昨天从属国拉来的。 是原张掖属国都尉曹无伤为官以来,准确地说是从担任属国都尉以来,贪污积聚的脏款。 粱辅向尹财点头示意。 尹财走到诸位长官面前,朗声说道:“诸位大人,摆在各位面前的这些黄金共计一千八百六十四斤,五铢钱七千万三百四十六钱。 这些黄金和五铢钱原均为一人所有,乃是前张掖属国都尉曹无伤死后,从他家里起获的脏款。” “啊!”一个共同的声音从在场的二十几人嘴里发出,人们被这巨大的数字给惊呆了。 粱辅说道:“曹无伤,京辅人士,前汉开国功臣曹参之后,破落子弟出身。 后从军,先是在京为小吏,转徙河西,随新丰县侯段颎在对羌作战中累立战功,晋为张掖属国都尉。 熹平元年七月,因属下千人官郑郝年偷袭汉阳牧师苑,靖远侯、威虏将军、张掖太守马腾上门提醒。 曹无伤明面上感谢,背地里恼羞成怒,纠结军士,欲趁觻得县地方劣绅杨霸等人偷袭马腾之际,浑水摸鱼,了结马腾等人性命,不意为氐人豪帅杨幂所救。 曹无伤遂与马腾两军对垒,先是杀死氐人前任豪帅杨威,后被马腾一枪刺于马下。 曹无伤死后,其家产被查封,新任属国都尉万钦仁到任后,将其上缴郡之府库。 现曹无伤已死于非命,这些巨额财产究竟从何而来,我们已不得而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绝非是曹无伤的俸禄。 以曹无伤属国都尉之职,年俸比太守二千石,十年不过两万石,且还有一家老小日损月耗,根本不可能积聚下多少财产,这明显属于巨额财产来源不明。 据属国都尉丞宣建所云,这些财产应主要来源于三个方面, 一是早年曹无伤在军中,经常剿杀整村的羌民,应有在其中劫掠的一部分; 二是贪污,主要是在属国任内,变卖属国牛马等财产、截留朝庭下拨属国的公孥而纳入私囊; 三是受贿,主要是勒索周围人等强行纳贿、以及属国内各等官员主动行贿。打开第三堆。” 仓吏默默地拉开遮盖在第三堆上面的黑布。 这一堆全是五铢钱,比第二堆要大得多。 梁辅说:“诸位可是知道,这些钱原来的主人是谁?他曾是你们的同僚,也许曾经是你们的好友。” 一个名字在诸位县官嘴里呼之欲出,但没有人说出来。 “是赵捐,原日勒县令。”梁辅不慌不忙地说。 尽管人们已经猜测到,但仍然为眼前巨大的钱堆而惊讶。 日勒,本是一个处于穷乡僻壤的撮尔小县,赵捐在此任上不过五年。 况赵捐此人一看即是一个谦谦君子温文尔雅,向以乐善好施而闻名,谁知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聚敛了这等巨额的财富! “这些钱有多少?”空闲指着这一大堆钱,问钱堆旁边的一个仓吏。 “回大人,共计一亿一千万五百七十钱。”仓吏准确地说道。 众人被这个数字惊得目瞪口呆! 梁辅说道:“这些钱是怎么来的,还是等会由赵捐本人亲自给各位解说罢。再打开第四堆。” 第四堆更大,仿佛一座钱山似的,四个仓吏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上面的黑布拉开。 “诸位,你们可知道这些钱原来是谁的?”梁辅问道。 众人除马伥外,皆摇头不知。 梁辅说道:“这些钱也是从日勒县而来。 这次,日勒县共查获县内脏款三亿两千万钱,经郡守大人批准,县里留下了五千万钱,其他的钱都在这里。 这一堆钱,是日勒县令赵捐之下,整个日勒县各级官吏这几年贪污受贿的脏款,共计一亿七千万钱。” 梁辅领着众人在四堆象小山一样的钱堆面前依次走过,最后说道: “不知诸位看了这一堆一堆的金山钱山,有何感想? 这堆东西叫黄金,那三堆东西叫五铢钱,统称之曰钱。 钱是干什么用的? 可用之购买、可用之贮存,是财富的象征。 人类使用货币的历史产生于物物交换的时代。 在很早以前,人们使用以物易物的方式,交换自己所需要的物资,比如一头羊换一把石斧。 但是有时候受到用于交换的物资种类的限制,不得不寻找一种能够为交换双方都能够接受的物品。 这种物品就是最原始的货币。“ 第394章 钱兮钱兮悠悠哉 粱辅接着说:“牲畜、盐、稀有的贝壳、珍稀鸟类羽毛、宝石、沙金、石头等不容易大量获取的物品都曾经作为货币使用过。 因此,这些所谓的黄金和五铢钱,充其量不过是以前的那些贝壳、羽毛、石头罢了。 现在人们对这些东西趋之若鹜,不知以前那些曾被人当作钱使用过的贝壳、羽毛、石头看了以后,会作何感想。 象曹无伤、赵捐之流,拥有满屋子的黄金和五铢钱,跟以前拥有满屋子的贝壳、羽毛、石头究其本质上并无差别。 若是现在的人们看到以前的人们拥有满屋子的贝壳、羽毛、石头,也许会嗤笑古人; 同样,古人若是看到现在的人们拥有满屋的黄金和五铢钱,他们也会笑你不正常,道理都是一样的。 钱这玩意儿,有阴阳两面。 阳的一面,钱之所在,危可使安,死可使活; 钱之所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死生无命,富贵在钱; 官尊名显,皆钱所至,有钱可使鬼,况于人乎? 钱这东西,只这么一点点,就可以使黑白颠倒,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变成尊贵,老人变成少年,懦夫变成勇士。 俗话说的好:人是英雄钱是胆。 而阴的一面呢? 钱又是祸胎、祸根、祸由、祸苗! 自古来,君不见多少人为金钱卖身亡命、忘义负恩、毁誉折节、苟活终身、人格丧失、身败名裂! 但人们一般只看到了阳的一面,对其阴的一面则视而不见,或者是熟视无睹。 钱有如一味药,药能治病,亦可致病,服之得法,才能避灾去祸,长寿健康,有益身心。 对于钱来说,一积一散之道,不以珍谓之德,取与合宜谓之义,使无非分谓之礼,博施济众谓之仁,出不失期谓之信,人不妨己谓之智。 以道、德、义、礼、仁、信、智驾驭金钱,并取之有道,享用适度,积散有序,造福民众,方是对待金钱最理性的态度。 古代圣贤对金钱宝贵曾有过精辟的论述。 孔子曾称赞颜回说:‘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又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孟子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我们都是孔夫子的门徒,都是孔孟之道的忠实支持者、拥护者,理应践行圣人的教诲。 我们读书做官为的是什么? 有人说,千里为官只为财,这是极其荒谬的。 我们这些人,饱读诗书,为的是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难道就象赵捐这种读书人中的败类一样,整日里挖空心思地搜刮民脂民膏,积攒这些无用的阿堵物? 朝庭给的俸禄,虽然还说不上是多么富足,但应付一家老小的开支应该说是足够敷用的了,再象他们这样到处伸手,天理难容! 俗话说的好,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你们看看,曹无伤倒是积累了这么多的黄金,可他现在人在哪里?早已化作了一杯黄土! 不但这些钱财无福消受,而且是身败名裂,让祖宗蒙羞,让子孙为耻! 赵捐呢?在那样一个小小的县域里,为了搜刮这些钱财,弄得民怨沸腾,差点激起民变,又换来了什么? 昔日座上客,今日阶下囚,圣人的书白读了不说,连累得妻儿老小也藉官为奴。 这些钱对他又有什么益处? 曹无伤、赵捐的例子,足以为后者戒,还请诸位且思且省,自重自律,万勿再蹈前人之辙! 好了,咱们再换一下地方。” 众人离开郡仓,几经曲折之后,又来到了郡狱。 今天来到这里的各位县地长官,断讼决狱乃是其份内的职责,平日里少不了跟形形色色的犯人打交道,但真正踏足到监狱牢房里的,可谓是廖廖无几。 今日作为一个旁观者,而不是自己地盘上的主人或管理者的身份,来到郡狱大门口。 看到高耸沉重的大门,厚实坚固的围墙,全副武装的守卫,心理上都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甚至于有一种莫名的紧张和忐忑。 随着哗啦啦的声音,狱吏打开了一排牢房的大门。 众人甫一进入,一股霉臭、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有几个人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鼻子; 然当他们看到马腾、梁辅等人若无其事的样子,又不得不再放下手,尽量屏息静气,沐浴在这人间地狱的各种难闻的气息之中。 走在昏暗和略显潮湿的中间过道上,两旁一间间牢房内付出一阵阵的呻吟声、哀嚎声; 透过牢门,可以清晰地看到横七竖八地躺在杂草上、破烂不堪的被褥上的各色犯人; 伴随着他们的叫声从牢门中传出的,还有令人作呕的恶臭。 行不多远,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待后面的人都跟上后,只听得前面领路的狱吏高声喝道:“李廉!李廉!” 众人看去,只见一间单人牢房里,有一个犯人面墙而卧,背对着众人,没有一丝声响,也不知是在酣睡还是在闭目养神。 狱吏连叫三声后,犯人方懵懵懂懂地惊醒,唔唔啊啊地急忙爬起身来,手脚上的铁链镣铐哗啦啦作响。 犯人抬起头来的时候,众人看去,只见他蓬头垢面,衣衫破缕,眼神散乱,惊慌无措。 “您是在叫我?”犯人低低地问道。 “不叫你叫谁?快点过来!”狱吏又喝道。 李廉爬到牢门口,手扶着牢墙慢慢站起身来,一双呆滞的眼睛慢慢地转了两转,看清狱吏面庞后,嘶哑着问:“大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马腾简直不敢相信,眼前之人就是一个多月前在日勒县高邑里见到的那个飞扬跋扈、八面玲珑、颐指气使的堂堂县丞! 一旁的县、地长官们,都知道县丞乃是一县之贰,是县衙中的二把手; 县令若是有事外出时,都是可代县令行职之人,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平日里那些狱吏见到县丞大老爷,都是毕恭毕敬的,丝毫不敢怠慢。 但现在,看到昔日的日勒县丞,曾经风光无限的人物,对着一个原来他理都不理的无名狱卒如此陪着小心,心里都有些凄凉,有些悸动、有些不忍:反差太大了! 第395章 李廉监牢现说法 “李廉,大人们都看你来了。”狱吏说道。 李廉把面庞紧紧贴在牢门的铁棱上,散漫的目光向牢门外望去,只见黑鸦鸦地站了一大群人。 借着走廊上昏暗的的灯光,他认清了几个人,其中就有他命中的克星:张掖太守马腾。 “李廉,我是郡丞梁辅,字永嘉。今日来看你的是整个张掖郡内所有的县地长官,还有军队校尉以上的军官。 你有什么需要对我们说的吗?”梁辅慢慢说道。 “我有罪,我有罪。”李廉喃喃说道。 “打开牢门,给他碗水。”梁辅吩咐狱吏,然后又对李廉说, “你且说一下,你是怎么从一县之丞,逐步蜕化堕落到一个阶下囚的。” 李廉大口喝了几口水,心神稍安,蓦地想起自己还没有向各位大人行礼,慌忙放下碗,深深地拜了下去;然后艰难地站起身,缓缓说道: “回禀各位大人,鄙人姓李,名廉,字有耻,河东郡闻喜县人。 延熹二年举孝廉,延熹四年被委任至日勒县县丞,至今已有十年。 初到日勒时,我也算是一个好官,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廉洁奉公,经常得到上司的称誉,每年的考核均为优异。 但时日一长,看到与自己同年任职的同仁逐次得到升迁; 甚至是一些不论政绩、能力、资历都远远不如自己的人,也纷纷或晋升县令,或内迁郡县,或直接到朝庭任职,自己内心开始有了失落感。 这期间,自己也曾为上司所举荐,但因朝庭上无有相识之人为自己美言,自己又囊中羞涩无钱可以打点,结果有两次挺好的机会,最终却花落他家。 于是我逐渐认识到,要想得到晋升,光埋头苦干是不成的,还须上面有人赏识、提携。 自己的政绩、能力、资历是没有问题的,欠缺的是伯乐。 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即使是有人赏识自己,也得与之沟通交接; 而这一切,都必须以一定的资财作基础。所以从那时起,我开始慢慢地想办法搜罗钱财。 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年我收受第一笔钱财时的情景。 有一个乡长来找我,说有一个大户,想找人代服徭役。 我说这好办,朝庭有律令,出钱即可。 那个乡长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我这才明白,这个大户是既想不出徭役,又想少花钱: 他家中按规定应该有三十人服徭役,但他只想出五个人的钱。 我刚想拒绝,那个乡长将一个装满钱的袋子放下就跑。 在整个县衙里,我的清廉是出了名的,此人也害怕我不会答应,并且当面拒绝他,于是把钱扔下就跑了。 那一天,我犹豫了。 本能上,我应该差人把那个乡长叫来,让他把钱拿回去,并叫那个大户人家如数上缴代服的钱粮,但我破天荒地没有那么做。 我需要钱,非常非常需要钱! 而处理这件事,满足对方的要求,对我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一件小事。 经过一晚上的反复犹虑,第二天一早,我着人将批复送到那个乡长那里;而钱,则自己留下了。 他不敢来见我,我也不好意思见他,就这么着应付了过去。 从这件事情上,我第一次意识到了手中权力的价值,原来事情还可以这么办,钱还能来得这么容易! 我也曾想到过朝庭的律法,但转念一想,这是你情我愿天知地知的事情,而民不告官不究; 他们从中受益了,自然不会告发于我,风险又从何处而来? 于是从那时起,我胆子一天比一天大,也从一名清正廉洁的官员,逐步蜕化成一名贪官污吏。 在受贿的方式上,从初始的犹抱琵琶半遮面、半推半就,到来者不拒,再到不给钱不办事,我在这条路上越滑越远,而收敛的钱财也越来越多。 到了这个地步,我已是欲罢不能,一发而不可收,并且随着家中钱财的增多,一般的小恩小惠已不能打动我。 于是我改变了思路,对别人送来的小额钱财,我开始拒之门外。 并不是我不爱这些钱,有毛不算秃,有比总没有好,但老是这样子小打小闹,一年到头也弄不了多少钱,况且对我的名声也有碍。 那一年,县里有一项民生工程,县令大人让我负责。 结果几个月下来,工程完成了,老百姓们感恩戴德,郡县长官非常满意,我对自己也非常满意: 因为我通过这一项工程,即斩获了二百万钱,比之以往我一年中收获的钱都要多得多,而且是毫不费力,各方面还赞扬一片! 从那一年开始,我逐步把持了县里面所有的工程,收获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这么过了几年,一个县里的工程毕竟是有限的,于是我开始挖空心思,规划设计一些工程,也是屡屡得手,斩获颇丰。 今年,郡守马大人携塞外军功而来,我觉得机会又来了。 于是与县令赵大人密议,假传圣旨与郡守大人的命令,在日勒县修建一个消灭北匈奴的纪念碑,在上面再雕上郡守大人的雕像。 想通过此事,即讨了郡守大人的好,又可收获一笔不菲的额外之财,岂不是一举两得? 施工摊派的费用眼看就要收齐了,只是没有想到,在髙邑里碰上了硬茬子; 更没有想到,微服私访的郡守大人恰好来到这里。 时也,命也,这一切都成了历史。” 有分教: 昔为座上客,今日阶下囚。 若肯悔当初,时光焉倒流? 梁辅说道:“你如此贪墨,你的上司难道就不管你吗?难道说就这么容忍你为所欲为?” 李廉说:“我在日勒十年,熬了四个县令。 第一个县令在的时候,他很清廉,而我比他还要清廉; 第二任县令是个糊涂蛋,但家里背景深,运气好,在日勒待了不到两年就升迁到内地去了; 第三个县令是个读书人,清廉且迂腐,对我颇为侧目。 于是我联合县尉等人,把他架空了,又让他在上司面前出了几次丑,最后被上司参了一本,降职调往他处。现在我觉得很对不起他。“ 第396章 一阴一阳之谓道 李廉继续说:“第四任县令就是现在的赵县令。 他到任以后,我仔细观察了许久,发现他是一个嗜书如命的人,整日捧着书本,在书斋里之乎者也,于公事上不甚上心。 于是我投其所好,主动包揽了所有的琐事,之后再向他简要禀报一番。 赵县令对我很是欣赏,于是将日勒的政务一股脑的推给了我,我成了日勒实质上的县令。 我在处理好政务的同时,每有一笔收入,都将其中的大半送给他。 一开始他坚辞不受,说这是铜臭。 我跟他说,古人有云,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日勒形势大好,正是大人苦读诗书、无为而治得来的。 赵县令听我说的有理,也就不再推辞了。 从此之后,我但凡有收入,也不找他,直接找他的夫人接洽。是以这五年时间里,我们相处甚欢。” 梁辅问:“李廉,这些年来,你挖空心思地搜刮了这么多的民脂民膏,如今却变得一无所有; 以前,你是手握实权呼风唤雨的一县之丞; 现如今却风云际会造化弄人变成了阶之囚,你对此有什么感受和体悟?” 经过刚才一段冗长的陈述,李说好的头脑渐渐活跃起来。 听得梁辅此问,李谦落寞地说:“想当初,我从一个囊中羞涩的初仕干吏,刚刚变成一个富家翁时,心里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 当我变成一个一方巨富时,心里却好像有点麻木了。 之前,我还经常到储钱的屋子里,看着日渐增多的钱币,有时我还会抚摩它们,细细地感受一下它的质感; 偶尔敲打一下,聆听一下它清脆的声音。 后来,当钱堆满那间屋子的时候,我连进都懒得进去了,只有我夫人经常在我耳帝聒噪,说有多少多少钱。 这个时候,钱对我来说已不成其为钱,只不过是一堆数字而已。 这时候,钱对我已失去了其本来的意义。 当初对金钱执着的追求和狂热的聚敛,现在已变成了一种不自觉的惯性; 甚至于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变得麻木不仁,如行尸走肉一般。 以前没有钱的时候,我整天忙于政务,虽说穷了一点,但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后来钱越来越多,然我内心里却越来越空虚。 每每想到有朝一日朝庭的律法会施加在我的身上,我常常不寒而栗。 当初,搜刮钱财的初衷是为了升官,这些年,我也曾多次给人送钱,试图打通关节,然钱送出去了不少,晋升的事却没有了下文。 慢慢地我也就认命了。 我家祖上,世民代代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都过着那种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到了我这一代上,托皇上的福,我被举为孝廉,又被委为一县之丞,这已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不错了,应该知足了。 官场上的失意,使我对自己的命运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我常常望着满屋子的金钱发呆: 这些钱是我的吗?应该属于我吗? 我本不过一介农夫,阴差阳错走到县丞的位子上,我有那么大的福分拥有这么多的钱吗? 古人有云,德不配位,难保其身。这些钱对我来说是福还是祸? 那天在高邑里,我碰上了微服私访的郡守马大人。 当时,我一是震惊,二是放松。 震惊的是,这一天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来到了;放松的是,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诸位大人可能不理解,虽然我当时的想法极为矛盾,但这就是我当时最真实的写照。 这些年,我大部分时间处于一种莫名的恐惧和焦躁之中,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 我没有壮士断腕的勇气。 这些钱已不再给我带来快感,只能给我带来负担和焦虑。这样好了,我终于解脱了。 入监的这段日子里,我不断地反省自己。 失去这些钱财,说实话,我毫不痛惜。 它们尽管是我挖空心思一钱一钱地搜刮来的,但它们并不属于我,我只不过是一个暂时的保管者而已。 失去县丞职位,沦为阶下之囚,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是我应得应份的报应。 令我惭愧的是,在我为丞日勒的后七年时间里,因为我的原因,给日勒带来了很大的损害,给一些个人带来了许多的伤害。 我以为,我给日勒带来的伤害,不只是我搜刮了这些不义之财,而是我给日勒官场带来的难以估量的影响。 日勒这个地方,民风一向淳朴,官场风气一向甚是清明。 但由于我带了一个坏头,不但让一些本来在仕途中具有大好前程的官员深陷泥淖,更重要的是让民众对官府失去了信心,这才是最可怕的。 希望后来者能以我为鉴,多措并举,尽快地挽回这种局面。” 听了李廉的讲述,众人唏嘘不止。 没有人想说什么,包括马腾和梁辅在内。 李廉给人的观感是震憾的。 一个往日出入于明堂,穿梭于灯红酒绿,在大庭广众面前颐指气使的一县之丞,今日落魄到了人间最黑暗的地方,本身就是一个绝佳的反面教材,其震憾人心的效果不是一次两次的说教所能比拟的。 各位官员现在心里想些什么,马腾、梁辅并不得而知,但从众人的表情来看,两人明白,已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至于那些钱,相较这一点,已算不得什么,反正是攒来攒去,最后都攒到了国库里。 也许是气氛太过沉闷,环境太过压抑,最后还是梁辅打破了这种寂静,他吩咐狱吏道: “给犯人改善一下条件,提高一下待遇。 他目前虽说是一名囚犯,但毕竟以前为地方上做过贡献,也曾是一名朝庭官吏,该有的体面还是应该要有的,不要在人格上侮辱他们。” 狱吏称诺。 离开李廉的牢房,狱吏领着众人继续向前走。 行不多远,忽听得前边牢房里付出阵阵呤哦声。 诡异的读书声在阴森昏暗的环境里显得忒不协调,令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 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万物睹----” 众人听明白了。 原来此人来了一个大串烧,从《诗经》的《关关雎鸠》,蓦地跳到了《道德经》第二章, 忽而又进入到了《易经?乾》里,局部是准确的,但整体却是杂乱无章。 看来吟诵之人颇有诗书底子,然出于不可知的原因,处于一种头脑错乱的状态。 人们常说,监狱就是人间地狱,看来所说不假! 有诗云: 峰回路转处,风光自有异。 嗟叹天外客,何尝顾有昔。 第397章 觻得县自请处分 众人来到发出声音的牢房,往里一瞧。 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盘坐在满是杂草和蜷裹的被褥上,长长的头发一绺一绺地地披落在脸上、肩上,口中呤哦有声,双手抖擞着铁链,做出种种与吟诵内容并不相一致的动作。 外人乍一看到,只道是一个疯子,只有身上破烂不堪的官服,可以隐约看出他曾经是一个县官。 狱吏说道:“这个犯人从日勒县转到这里,没几天就开始疯疯癫癫的,后来越来越厉害,一日之中难得有一个时辰清醒。” 梁辅叹道:“李廉曾说此人嗜书如命,若是潜心研究学问,或许能成为一方大家。 身入官场,若能明德立身,为民造福,将来说不定亦可立德立言。 只可惜造化弄人,把持不住,所信匪人,身败名裂不说,还落了这样一个结局,可惜啊可惜,可叹呀可叹!” 众人默然无语。 出了郡监,各人都暗暗长抒一口气。 八月的天空,晴空万里,湛蓝无云,应是登高望远怀纳天下之时; 然众人方从那阴森幽暗的监牢中出来,怀中好像是惴了一块大石头似的,心里沉甸甸的,欲说无辞,欲罢不能。 来到厅堂,众人坐定后,梁辅说道:“这次安排这两个项目,请大家观看起获的脏款,还有这两个贪官污吏现身说法, 主要是郡守大人上次在到各县地巡察时,发现我郡在吏治方面存在许多问题,之后又查获了几个巨纛。 这几个巨贪都是自己蹦出来的,但仅就这几个人的情况来看,可以说是触目惊心。 殷鉴不远,今天是给诸位提个醒,让大家引以为戒。 好,下面咱们接着开会。首先由觻得县令仓华太元兄给大家讲几句。” 仓华站起身来,手捧一张公文,在大庭广众中高声读道:“《觻得县令仓华自请处分疏》。” 仓华这一嗓子出来,引得众人窃窃私语。 之前提出仓华应就杨霸崔自当一案负责的氐池县令空闲,听得仓华欲自请处分,脸上一阵肃然,遂正襟危坐,静听下文。 仓华读道:“仓华,字太元,司隶校尉部长安县人,延熹九年举孝廉,永康元年委觻得令。 履职以来,以廉洁奉公为已任,洁身自好,向重操守,了无玷污。 虽治身清廉,然于地方政务一节多有懈怠,致乡里土地兼并于漠然,劣绅草菅人命而惘顾,使其坐大成势,竟至群起而攻朝庭地方要员。 虽未成祸,然究其根源,某之过也。 觻得县乃郡之治所,首善之地,郡之要冲。 某为一县之令,窃以为一身之清廉,即为县治之要。 故忽视基层,多年未曾下顾,纵容地方豪强劣绅无视国法,忘乎所以,几至酿成大祸。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今之所差,岂可以毫厘视之? 故今日在大庭广众之间,各位同仁相聚之际,特向郡守大人自请处分,并邀诸位同僚以我为鉴,切视而行之。” 仓华念完,面红耳赤,向隅而坐。 梁辅说:“自崔自当、杨霸案件发生后,觻得县几次向郡守大人请罪,因两案审理正处于紧锣密鼓之际,是以大人均未答允。 现在两案已近尾声,大人特地将此节列以会议,请诸位商议,该当如何处置。” 厅堂里一片肃静。 仓华见无人发言,知道各位顾念自己情面,遂起身向梁辅道:“请郡丞示下,太元可否回避,以利各人发表意见?” 梁辅将手一摆,说:“太元兄所请大可不必。太元兄之过,在于本身清正,而治政有所缺失。 今日之议,对事不对人,大家可畅所欲言,且为今后之例。幽田兄,要不你先开个头?” 空闲见梁辅点了将,知道这是由于自己起先的倡议所致,于是说道: “好罢,那我就先说一下。 太元兄的人品修为是无可置疑的,清廉之名闻于上下,几成为官者之楷模。 现在的问题是,作为一个清正廉洁的县令,治下出了这么大的秕漏,要不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抑或是一白遮百丑,以自身的清正掩盖其他的失误? 窃以为,官员本身的清廉是必要的,是对为官者最起码的要求。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然在为治方面,不能以此代彼,也不可以彼代此,这是两回事。 况且崔自当、杨霸之事非同小可,不宜等闲视之。 《易经》有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请郡守大人斟酌。” 居延令龙烟、屋兰令陈峰、番和令卢纶等则以为,仓华清廉之名甚远,处郡治之地,能够做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已实属不易; 若此次严加惩处,可能会寒了天下清廉为官者之心。 故纷纷向马腾求情,建议饶过仓华这一回,下不为例。 梁辅见众人都发表了意见,主要是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须加惩处,一是先放一马下不为例。 见众人说完,遂目视高何奇,高何奇起身念道: “《关于对觻得县令仓华自请处分的批复》。 觻得县令仓华,为官以来以清廉自守,然疏于为治,致乡里兼并成风,豢养家兵作势,几成地方之痈也。 为敬效尤,着停职留任,以一年为期,再定行止。” 高何奇念完,梁辅问仓华:“太元兄,你可有异议?” 仓华通红着脸说:“郡守大人宽宏大量,属下不胜感激。属下定会痛改前非,恪尽职守,以不负大人之所望。” 这是张掖郡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处分在职官员,况且是一名县令。 众人都被马腾的决定震惊了,第一次对这位年轻的郡守产生了畏惧之情。 这正是: 杀鸡给猴看,泣血震四方。 百姓本无过,效尤在公堂。 第398章 以人为镜照得失 马腾说道:“今天上午只有一个议题,就是吏治问题。 大家或许以为我在这里是多此一举。 象内地,象朝庭,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外戚宦官轮流执政,官场之上乌烟瘴气,贪赃枉法者、不守朝庭律令者,数不胜数,何以唯独我们这里要大加整饬? 尤其是象太元兄,为官以来一直是清廉自守,几可成为官场中的异数,对这样的人,仅仅是因为他治下出了一点问题,我们就要作出处分,是不是有点太过严厉了? 我这次到县地巡察,发现了许多官场方面存在的问题。 这些问题可能因所在的角度不同,就会有不同的看法和解读。 譬如曹无伤,他的问题不单单是一个贪赃的问题,更主要的是他惘顾国法律令,为了一已私利,视人命如草芥,胆大妄为到欲谋杀朝庭要员的份上,真是令人发指! 赵捐,大家可能觉得这个人有点冤,一个嗜书如命之人,仅仅是因为自己荒废政务受了下边人的蒙蔽,或是对家室管教不严而致贪墨过亿,而这个人本身似乎是没有多大问题。 因此上,日勒县的问题,罪在县丞李廉一人,是他引诱赵捐下水,带坏了整个日勒官场的风气,是这样吗? 从表面上看,或许可以这样解释,但日勒的问题岂止是一个引诱、一个带坏就可了之? 整个日勒的官场可以说是烂透了,李廉自然罪不容恕,然作为一县之令的赵捐,又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仅用一个嗜书如命受人蒙蔽就能遮掩得过去吗? 遍观我朝,历来对读书人十分敬重。这是一件好事。 但由此也引发了另外一种怪僻,那就是对读书人的要求是十分宽容的,甚至是在违法犯罪这样的大事上。 窃书不算偷,而是一件雅事;读书人做官,只要是能够做到清正廉明,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不计。 我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庆幸还是可悲! 在我看来,官吏是国家重器,国家设职任官,是为了管理一方百姓。 俗话说郡县治,天下安。 我以为,这个郡县长官,不管你是因士子而出仕,或是因孝廉而被委,抑或是因军功而就职,或者是因其他的途径而做官, 原因是次要的,只要得到朝庭认可,你就是一方司牧,就要承担起相应的权利和义务; 任何人只要是违法犯罪,若有可绾之处,当由律法确定,但这不是作为读书人就可饶恕的理由和借口。 自古以来就有一个说法,即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士子与孝廉! 我们为什么要整饬吏治? 一是不得已而为之。 目前张掖吏治的腐败,诸位可能比我要清楚得多,体会也更深。 日勒县就是一个明证。 当然,日勒是一个例外,但是其他的县地有没有这种情况?请诸位扪心自问。 日勒虽是一个例外,但并不孤立存在的。 若是这种状况再继续维持下去,时日一久,必会是郡将不郡,县将不县,到头来谁也不会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大家都看到了,郡仓中那一堆堆的黄金和五铢钱。 谁都明白,黄金是好东西,钱也是好东西,但取之无道,纵使你积下象山一样多的钱财,又有什么用? 曹无伤死了,他可曾带走一两黄金一串钱? 李廉为了钱,可谓是挖空了心思,使尽了伎俩,但他现如今所说的话,大家是不是还在耳旁? 赵捐,李廉,这两个人的名字很有意思。 赵捐姓赵名捐,取了个字却是纳之,究竟是捐还是纳? 以前我曾听他说过,说这个名字是他父亲给他取的,捐的是钱财,纳的是功德。 而结果呢?捐的是钱财不错,但这些钱财不是自己的,都是一些不义之财;纳的也不是功德,而是脏款! 李廉,姓李名廉,字有耻。 他取名为廉,而他的廉在那里?他字有耻,我从他的所作所为那里没看出有一点‘有耻’的样子!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一个属国都尉,一个县令,一个县丞,还有几十个县的属官乡长,都纷纷落马,成为阶下囚,这不是我所愿意看到的。 或许有人以为,我在塞外奋勇杀敌,已变成了一个冷血动物,业已嗜杀成性了,所以对着这些落马的官员没有一点恻隐之心。 非也。 在座的军官们都清楚,定边侯更是明白,若是我嗜杀成性的话,当年我就不会在步度根穷途末路的时候放了他一马,更不会再千里迢迢地去给他送什么粮草! 对敌人尚且如此,何况是我们的同胞,我们的同僚? 曹无伤已经死了,赵捐、李廉会怎么处置,自有朝庭的法令在,我不会干预。 但我希望他们是我在张掖期间处置的最后一批官员,今后我不再希望看到我们在座的某一个人作为被告、作为犯人出现在衙门的公堂之上! 那么我们对日勒县的处理方法是不是今后会推而广之? 不会,起码我在任上不会。 我经常听我父母讲起过,小时候,有一位僧人来到我家,给我留下一偈,说‘慈掌天下兵,义理天下财。’ 这位大师的说法好像与世上背道而驰。 一般来说是慈不掌兵义不理财,但既然这位僧人与我有缘留下此偈,我今后能这样做的时候就这样做。 我的想法是,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做到什么地步,只要从今天开始,改过自新,那么我们就可以既往不咎。 但若是今后还不收手,总是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或意图滥用我的仁慈,那对不起。 律法是无情的,我手中的宝剑更是锋利的,若有人胆敢以身试法,莫怪我不认同僚的情分!” 见马腾如此表态,座中有许多人暗暗地抒了一口气。 马腾接着说:“二是事关张掖未来,我不得不为之。 我们在这两天里,商定了许多政策措施。 在政策这个层面,涉及到民族平等、严禁土地强买强卖、解散家兵部曲三个方面; 在管理措施上,我们决定在明年要举全郡之力,办五件事: 即兴修水利基础设施、种植稻谷、种桑养蚕、发展葡萄酒产业、低息赊贷。 这些政策措施,是郡里立足现实,虑及长远,经过深入考虑和多方征询意见,才最后确定的。 在三项政策中,无论哪一项,都是有的放矢,而且是针对目前最突出的问题,量体裁衣,量身定做。 这三项政策的实施,可以终结张掖过去几百年来因民族歧视而人为制造的混乱局面,有效遏制土地兼并不断增长的势头, 大力清除私人拥有武装而为所欲为的畸形状况,可以说,对张掖未来的发展具有深远的影响。“ 第399章 整饬吏治放手博 马腾接着说:“五件实事,兴修水利是基础,种稻、种桑、种葡萄是拳头,低息赊贷是保障。 若是没有水利这个基础,一如历史上靠天吃饭,那么张掖只能是象以前一样,在低产、高耗的怪圈中徘徊,在落后、贫困中挣扎; 若没有种稻、种桑养蚕、发展葡萄酒业这三项新的产业,那么张掖只能永远处于以前那种结构单一、收入有限、仅可温饱的状态, 不但与内地的距离不断拉大,即使是与周围郡地相比,也会处于下风之中,发展和进步就更谈不上了。 若是这样,我与皇上约定的三年之约如何兑现? 其实这还是其次,更为重要的是,我们为官一任,不能造福一方,岂不是辜负民朝庭和张掖百姓的一片期望,更有悖于我们做为地方司牧的良心?” 这些政策措施我们经过两天的讨论,这算是定下来了。 但定是定下来了,如何去落实? 没有落实的政策措施,即使是再好,不过是水中花境中月,是白纸一张,废话一筐。 因此,徒法不足以自行,还得我们在座的这些人,靠我们的各级官吏去执行、去落实。 以前我们经常会说,朝庭的政令是好的,但经过层层加码真正落实到基层到农户的时候, 往往会变了样走了形,掺杂了个别地方官的私货,一些善政则会成了为害地方的恶举。 现在我明白了,圣人为什么要提倡无为而治,一些贤明的君主为什么会坚持实行无为而治,他们的头脑里是不是有这种担心?会不会有这种顾虑? 我想这大概是可能的。 远的不用说,我们身边的例子就比比皆是啊! 你象赵捐和李廉,他们已经胆大妄为到了假传圣旨和捏造上司命令的地步了,还有他们什么不敢干的? 再打上比方说,我们兴修水利设施,这本是于地方于民众都有利的事情,有个别的地方官会不会借着这件事再生出别的事情来? 我们在让百姓出工服徭役修建这些水利设施的时候,一律由官府提供粮食,会不会有个别的地方仍然要百姓自己携带口粮,而将官府下拨的粮食据为已有中饱私囊? 我们为了鼓励农牧民种植葡萄,实行减免税收和补贴政策,会不会有的人照收不误,甚至虚报种植亩数冒领钱粮? 我不是说非要把一些人想得那么坏,实际上可能有人做得比我刚才说的还要严重! 万一出现了这种情况,我们又当如何应对? 我们以前有些官吏,盘剥百姓习惯成自然,恨不得朝庭天天有事,他好借机偕油。 现在我们一下铺开了这么多事,有些人听了会不会弹冠相庆经为大好的机会又来了呢? 我想可能会有人这么想、这么做吧? 好,既然你敢做初一,那我不惮做十五。 曹无伤、赵捐、李廉的例子还历历在目,若有人仍敢以身试法,那就让他去陪伴这几个人吧! 明年开展实施的这几件事,就是我们的试剑石,不要命的尽管上,看看到底是你的脖子硬,还是我的宝剑快。 我经常说要蓄养人力,我们张掖太缺人了! 为此,我还得不断地想办法请朝庭向我们这里移民,但对这样的人我是不吝惜的。 明年施工时,郡里将向各县地派出监察人员,若发现有人顶风而上倒行逆施,轻者可以就地免职充当劳力,重者可以就地正法杀一儆百; 哪个县地出现了这种事,若是村里出了,乡长与之同罪; 若是乡长出了,县地长官与之同罪! 圣人说过,乱世须用重典,矫枉难免过正。 那我们就矫枉过正一次,看看有没人还敢再犯? 我马腾在此立誓:不把这股歪风刹住,不把这种局面彻底扭转过来,我誓不为人! 也许有人会说,抓贪官杀污吏,只是治标不治本,应该搞清楚他们为什么要贪,然后有的放矢,才能从根本上杜绝。 这话是对的。 说到这里,有人会说,这些人之所以要贪,是因为俸禄太少,钱不够用,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按说,朝庭给官员的俸禄不低了! 象我,年俸两千石,都尉、属国都尉比二千石,郡级佐官六百石,郡级属吏百石; 县令千石,县佐官四百石,县属吏百石;乡官中,有秩、啬夫、三老、亭长均为百石。 而张掖一名普通百姓,一年的收入才有几石? 大家比一比是不是应该知足? 也许有人对这样比感到不满,我堂堂官吏,如何能与平民百姓相提并论? 但大家应该明白,诸位在当官之前是什么?不是平民百姓又是何方神圣? 客观地说,这些俸禄支应一家老小生活开支是绰绰有余,但一支应各路开支,钱就不够花的了。 这个我承认,这是现实存在的,也是不得不花的。 今年年初,我已在这方面做了一些试点。 比如,我们军队精编之后,有一大部分不再从事军队的防务,而是去做了别的事情,诸如随商队到鲜卑,我就让裕隆兄把他们的待遇提高了一倍,这笔钱从商队赢利中列支。 今后我们张掖官场中是否也可以试行这种办法? 拿出一笔钱来,做为各级官吏的特别支出,用以补贴一下费用的不足。 究竟这笔钱叫做什么名堂,数额是多少,怎么个发法,郡县如何分担,这个我们慢慢研究,争取在今年年底明年年初就开始发下去。 现在我们张掖的底子薄,各县地的底子也薄。 虽说目前郡里有一些钱,但这些钱都是意外之财,而且是不可持续的,今年花了明年就没有了; 况且这几年我们还要办许多大事,要花钱的地方很多,因此不能打这笔钱的主意,需要另想他法。 不管怎么样,我们的待遇要逐步提高、逐年提高,这是一定的,关键是要有钱。 钱从哪里来? 就从这些新发展的产业上。这些产业发展起来了,税收就来了。 俗话说,大河里有水小河里满。产业发展不上去,一切都是空谈。” 马腾继续说:“今天我就说这些。接下来把话语权交给永嘉先生,让先生给我们作总结吧。” 第400章 别开生面郡县会 梁辅笑了笑,说:“我们这次会议,开了两天半,进行得很紧张,也很有成效。 在这次会议上,我们讨论通过了三个告示,商定了明年的五项实事,并就整饬吏治方面达成了共识。 对这次会议的开法,是郡守大人坚持的。 我在到张掖任职之前,对官场的了解是一言堂,有什么事,上司下个告示就行了; 从没听说过需要众人商议后才作出决定的,何况是这么大的规模,全郡的县地长官都来了, 大家就某项事情充分发表意见,求同存异,达成一致看法。 事实上,自打郡守大人到任后,一直采取这种办法,这叫集中大家的智慧,以避免决策中的偏颇。 据郡守大人讲,这种做法还是从骊轩人那里得到的启发。 一开始,我对这种做法也不习惯,但时日一长,觉得这种做法优点多多,建议县地今后也可逐步推行这种做法。 总之,我们这次会议取得了很多的成果,这对张掖郡的未来将会产生深远的影响。 接下来,我们首要的任务就是将这次会议的成果付诸实施。 在会议的过程中,每项任务应该怎么办,都已有充分的说明,大家按照会议的安排去做就是了。 在执行中有什么问题,各级能解决的要及时解决;下面实在解决不了的,可及时告知于郡里。 届时,郡里将会派出专门人员,就各项事宜进行督查,并将督查的情况,作为诸位考核的依据。” 这时,长史刘天保走进厅堂,听梁辅说完后来到马腾近前,禀道: “郡守大人,郡里的赛马、摔跤、骑射三项比赛今天下午将会收官。下午的颁奖仪式,不知大人可否抽空参加?” 马腾一听来了兴趣,说:“去。不光是我去,大家都要去。 我记得去年的大赛上,就是立德公亲自给我颁的奖,对我鼓励很大。 这件事,今后要形成惯例,地方长官要亲自出马进行颁奖,以示奖励。 这次的会议安排得非常紧凑,大家在会中也没有休息,更没喝点酒。 这样罢,下午颁奖后,大家也都别走了,我请客,大家好好地喝上一顿。” 有分教: 郡县长官聚一堂,众说纷纭在一方。 敲定来年诸多事,奠定未来弦与张。 ------------------- 下午,马腾领着一众县地长官及各部校尉来到了校马场。 校马场上围满了人,河西各族尚武的本性此地此刻显露无遗。 场上的人,不仅各族的人都有,而且各个年龄段的人也都随处可见。 众人脸上,镌刻着一种狂热、一种奔放,为胜出者欢呼,为淘汰者可惜,情感随着场上的波动而起伏,仿佛他们不仅仅是一名观众,同时也一个参与者。 自从入主张掖后,马腾是校马场上的常客,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 但今天来到这里,看到场上人山人海似的观众,听着场内咚咚的战鼓声,心情却格外激动。 去年的今天,他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村少年,在乡里的初赛、县里的复赛上脱颖而出,来到郡里的决赛现场。 现在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初他是怎样在钱丰的统筹协助之下,过五前斩六将,越过了层层陷阱,冲破了重重障碍, 一举夺得赛马、摔跤、骑射三项比赛的第一名,成为张掖有史以来的第一位三项全能冠军,震惊了整个张掖郡。 通过这一次的参赛,他第一次走出了大山,见识了番和县以外的世界,领教了世上人心的险恶,同时结交了钱丰等一帮朋友,成为今天最有力的臂膊之一。 尤为重要的是,去年获奖后披红挂绿游走人群时的的惊鸿一瞥,目光最后定格在了素未谋面的单于纭霏身上,并从此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之后,冥冥中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他从番和的榜罗这样一个小山村,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人生的大舞台: 番各十八勇士赴居延投军,首阳山下收归刘天保三兄弟,首阳山上又收归万钦仁五昆仲, 居延塞外三出三进,以未及弱冠之年立下不世之功,封侯拜将,万里之外奔赴京畿,奠定了经营张掖的一切根基! 每每想到这些,马腾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今天又看见校马场上的人山人海,他好象又回到了去年,又变成了一个参赛的选手, 只有当看到赛场上的维持秩序的官吏和士卒对他毕恭毕敬地点头哈腰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不是那个懵懂少年, 而已跃身变为一介王侯贵族、一名控兵将军、一个手握重权的一郡之守! 马腾等缓缓走上昔日的点将台、今天的观礼台。 此时,赛场上正在进行最后一个项目的决赛---骑射。 全郡十一支代表队,每队六人,共计六十六人,经过一轮初赛后,取前十名进行最后的决赛。 马腾作为这个项目曾经的冠军,饶有兴趣地看着场上十个人在走马灯似地流转,想看一看今年的冠军到底是花落谁家。 虽然因为相距较远看不清各位选手的模样,但这并没有影响人们的热情和兴趣。 鼓声、锣声、人们的欢呼声,马儿的嘶鸣声,各种声音在校马场上充斥着,此起彼伏。 过了约半个时辰的功夫,决赛的结果出来了,接下来就是令人神往的最后一项仪式:颁奖。 据一旁的刘天保介绍,在颁奖一节上,今年与往年有所不同。 往年,是完成一个项目颁一次奖,今年则改为最后一起颁奖; 在奖金的数额上,也由去年的每人五百钱,翻了一倍,达到一千钱。 颁奖开始了,校马场上立时变得鸦雀无声。 刘天保用其洪亮的声音高声宣布:“现在首先颁发赛马奖。 获奖的选手是番和县榜罗里---马翔!请郡丞永嘉先生为获奖者颁奖。” 马腾吃了一惊:这小子来参赛了?居然还获奖了!他怎么也不来告诉我一声? 第401章 马翔赛场中二元 马腾心里有点恼,但更多的还是欣喜:小翔子长大了,爹娘和外公外婆得知这个消息,还不知该有多么高兴! 锣鼓声又喧闹起来,只见马翔牵着一匹高大的五花马从一旁走了上来,真是人自精神马抖擞。 马翔,马腾在一个多月前刚刚见过,但此时在观礼台上骤然出现,马腾突然觉得自己的弟弟仿佛长高了不少,与众多的选手站在一起毫不逊色。 对弟弟获奖,马腾自然是高兴的,然令他惊讶的是他身旁的这匹五花马。 这是一匹高头大马,强健、壮硕、两眼有神,后肚收缩,四肢欣长,用汉阳牧师苑马丞司马骏的话来说,这是一匹难得的走马。 这匹马与马翔一起出现的时候,马腾就觉得非常眼熟; 走到近前时,马腾认出来了,这是自己的岳父、定边侯、征北将军、居延属国都尉单于昱昌圈养的骏马之一,号曰玉花聪。 单于昱昌这匹马非法喜欢,去年单于兄妹随自己出征塞外时,单于昱昌都没有舍得把这匹马送给他们之中的任何人; 而现在,这匹马怎么跑到这里,成了马翔的坐骑?莫非是自己看错了? 马腾将疑惑的眼光向一旁的单于昱昌望动,看到的却是单于昱昌一脸的无奈。 马腾明白了,肯定是自己的好老婆、靖襄长公主单于纭霏的功劳。 以前,即使是单于兄妹软缠硬施,单于昱昌都丝毫不为之所动; 现在,单于纭霏向自己的老爹一声告借,人连面也不见,单于昱昌就乖乖地着人将马送来了。 看来自己的老婆对自己、对自己的家人用心颇深啊! 拥有这样一匹良朐,马翔获得赛马组的第一名就毫无悬念了。 梁辅走上前去,从一个士卒手中接过一个锦盒,递给脸上一脸欣喜的马翔。 马翔接过装满五铢钱的锦盒,然后向梁辅深深一躬,再向观礼台上的一众官员再来一躬。 当兄弟俩的眼神交汇时,马翔突然调皮地向哥哥眨了眨眼睛,之后牵着马慢慢走下台去,重新站在台下第一排。 刘天保又高声说道:“现在颁发摔跤奖。获奖者是骊轩县千秋里选手千人庆,由张掖长史大人,也就是我本人来为这位勇士颁奖。” 台上一阵笑声。 台下,马翔旁边一个脸上满是稚气,然身材魁梧壮硕的大汉噌噌地走上台来,台上台下顿时发出了一阵惊呼声。 马腾一看乐了,这个小伙子与石山有得一拼,难怪会获得摔跤第一名。 刘天保给千人庆颁完奖,又高声说道:“现在颁发最后一个奖项,骑射奖。 获奖者是我们刚才中的一位,即番和县榜罗里的选手马翔!有请郡守大人亲自颁奖!” 马腾没有想到弟弟这次会连中二元,殊为不易,心中的高兴劲不亚于去年自己的连中三元。 遂快步走上前去,接过奖金,向马翔递了过去。 令人可笑的是,刚才还在台上向马腾飞眼的马翔,在单独面对哥哥时,突然变得拘谨起来,中规中矩地行礼,按部就班地受奖,同刚才的表现判若两人。 颁奖结束后,刘天保高声宣布: “参加此次比赛的选手,共计十一支代表队一百玖拾捌人,经本人申请,郡守大人批准,从即日起已全部入伍,成为张掖精骑兵的一员。 今日颁奖结束后即可到军营办理有关手续。下面,请郡守大人训话!” 马腾走到观礼台前,高声说道:“张掖郡一年一度的三项赛事,今天终于落下了帷幕。 在这次比赛中,来自各地的一百玖拾捌名健儿和勇士,展现了他们的风采,表现了他们的能力,同时也展示了他们的水平。 他们是这一代中的佼佼者,也是张掖未来的希望。 对他们的表现,对他们所取得的成绩,我谨代表我个人,也代表郡里,向他们表示祝贺! 张掖自古多豪杰。 多少年来,我们的前辈们就在这块土地上,与天斗,与地斗,与占领我们土地和牧场的外来入侵者斗。 高原的寒冷,锻炼了我们强健的体魄;不休不止的战争,铸造了我们不惧生死的性格。 正是这种精神,在一代一代的张掖人身上流传;正是这种传统,在一代一代的张掖身上传承。 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未到现场的数万张掖百姓,和平时期我们种地放牧,是民; 当我们拿起弓箭和刀枪的时候,亦是兵。 对朝庭来说,我们就是一座无形的万里长城,守卫着大汉数千里的边境线。 为保卫我们自己的家园,为保卫内地不受侵扰,为保护整个大汉的和平与安定,无时不刻不在贡献着我们的力量,甚至是奉献着我们的生命! 张掖的山美,水也美。 我们爱好和平,但并不意味着我们害怕战争。 我们地处边远,北方的居延塞外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戈壁,那里生活着几十万鲜卑人,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扬鞭策马,跑来争夺我们的土地、牧场,还有女人; 在西南地区,生活着数不清的高原羌人,那里生活严酷,寒冷难耐,也许在不远的将来,他们觊觎我们的土地和牧场,就会从高而下,呼啸而来。 所以说,尽管我们的北方有长城,但长城也有风化的时候; 两旁有高山,但高山也难以阻挡敌人的马蹄。 因此,为了完成我们作为边郡的使命,我们只能是靠自己,靠我们强健的体魄和不屈的精神,靠我们手中的弓箭和跨下的战马。 我们敢战、能战,但不好战,我们张掖地处丝绸之路上,来来往往的客商络绎不绝。 对这些人,我们张开双臂欢迎,拿出我们的美酒和美食热情款待他们。 这就是对朋友,我们热烈欢迎;对敌人,则毫不留情。 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在时刻保持高度警觉的同时,还要不断发扬祖上流传下来的尚武精神。 郡里一年一度的三项大赛,就是为了激励人们不要忘记这一点。 比赛本身不是目的,通过这些一代又一代的选手,激发人们心中的血性,提高人们的技能和本领,让整个张掖保持一种昂扬向上的精神,这才是重要的。 今年我们又作了一个改变,把所有的选手纳入郡里精骑兵的队伍,当然是自愿的前提下。 这样做,把一代又一代的精英和好手聚集起来,并加以顽强刻苦的训练。 有这样一支雄兵在,何坚不催,又有谁敢作死犯境?” 有诗云: 风水轮流转,历史又重演。 张掖子弟兵,攻坚有何难? 第402章 马寿成宣说新政 校马场上,马腾继续说道:“刚才听长史刘大人说,这次的竞赛很精彩。 这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不过非常遗憾的是,我因公务在身,未能莅临现场,观看健儿们的比赛。 这几天我忙什么呢? 正好今天咱们全郡各地的人都有,我就把这几天忙活的成果给大家伙公布一下。 大家往观礼台上看一看,都有些什么人物在场。 这位是定边侯、征北将军、居延属国都尉单于昱昌大人,这位是张掖属国都尉万钦仁大人,这位是肩水都尉羊田大人, 这九位是张掖九县的县令,是诸位的父母官,这位是汉阳牧师苑的牧正,其他的都是郡衙的官员。 可以说,整个张掖地面上所有的大人物,都在这里。 这么多的官员齐聚在觻得,究竟有什么大事发生? 我告诉大家,在这两天半的时间里,我与诸位大人商议决定了许多大事。 这些大事,不仅事关张掖的现在,更关乎张掖的未来; 不仅关系到张掖的各位达官贵人,更关系到每一位平民百姓。 明天,郡里将会贴出三个告示,一是自即日起,在张掖全郡各族一律平等,不论是在征收赋税、还是在出服徭役等各个方面, 也不管你是汉人、羌人、氐人,还是匈奴人、月氏人,各级官府一律平等对待,不得有任何歧视性的行为。 二是自即日起,在张掖郡内严禁土地强买行为。 国家有律令,朝庭有法度,土地买卖必须是建立在自愿的基础上; 若是强买强卖,甚至是巧取豪夺,一旦被查实,定会严惩不贷! 三是自即日起,在张掖境内一律遣散各个大户人家豢养的家兵部曲; 若用之看家护院,每家则不得超过十人,且只能是在院内活动,严禁到市面上欺凌别人。 郡里发布这三个告示,其意又在何处? 我们想尽力营造这样一个社会氛围: 举凡是张掖之民,生而平等,可因有功于天下而受人尊崇,不因出身异族而备受歧视; 人人都可拥有土地,抑或牧场,出卖所有完全出于个人自愿,不受豪强的意愿所左右,不因劣绅的巧取豪夺而拱手相让; 但凡是张掖之民,不论贫富贵贱,不得恃强欺人,亦不能因嬴弱欺于人。 以上种种,自告示发布后,若仍有人顶风而上,则人人可讨之、可检之、可止之。 除此之外,我们还研究确定了明年要为全郡的老百姓兴办的五件实事: 即兴修水利、种植稻谷、种桑养蚕,种植葡萄、低息赊贷。 这五件实事,是从张掖目前的实际情况出发,立足于丰富品种、提高产量、增加收入,建设一个更加美好的张掖, 让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民更加富足、更加舒适,逐步做到民富郡强。 从明年开始,我们每年都象这样确定几个现实生活中急需解决的问题,集中各方面的人力物力,努力加以解决。 争取通过这么几年的时间,真正打造一个塞上的‘金张掖’,让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以此为豪!” 锣鼓喧天,人声鼎沸,马腾的声音被淹没在人们的兴奋之中! 天上,勾陈宫书记刘彻、机要东方朔目睹了这一幕。 刘彻笑道:“霍仙人初掌人间权柄,做得还蛮象那么回事的---” 这正是: 顶天立地初发声,震聋发馈塞上行。 冲开险阻破蕃蓠,丹心长照列山青。